《霸道王爷俏女官》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she,说】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霸道王爷俏女官》作者:素衣凝香/李木 【简介】: “东方玄,我要饮尽你的鲜血,为我所爱之人复仇!” 她的一头乌黑长发猎风而舞,眼眸深处燃烧着复仇的烈火,血色如殇。 “你注定今生无法离开我的世界,便是要走,也要将我烧成灰烬,再去继续你的云淡风清!” 他一双漆黑双眸仿佛九阳烈火,尽可焚尽天下,仰天大笑, “峥嵘,你若不在我的身边,蜀国的臣民,我一日杀十个,百日杀一千!” 这一生,注定了她的伤痛入骨,心痛yù绝, 无法错开的视线,无法左右的缘份,相互纠缠着坠落到地狱的最深处。 ☆、第一章 国仇 燕军杀进来了。 火光冲天,空气里充满了血的气息,峥嵘可以听得到外面百姓的悲呼,和凄厉的叫喊。女人们在哭泣,老人们在哀号,孩子们在呼叫,唯有燕军,因胜利而发出狂笑,因杀戮与掠夺而bào发欢呼。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一件事情:蜀国败了! 峥嵘手里提着宝剑,身体,在瑟瑟地发抖。 外面熊熊而起的火光,已然将整个忠勇王府映得通红。峥嵘就站在正堂之上,单薄的翡色水纱苏绣月华锦衫,在这带着血气的风中飞扬,她的朱唇紧抿,黛眉紧皱,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环视着手持武器,在院中严阵以待的府兵,心里,溢满悲恸。 “郡主,快逃吧!燕军现在见人就杀,看到女人就抢,甚至连孩子都不放过!”老管家齐伯奔过来,哭着对峥嵘道,“左利亲王已经战场沙场,您是左家唯一的血脉了,千万要保重自己啊!” 峥嵘的心,猛地颤了一颤。 蜀国败了,父亲左利战死沙场。 峥嵘的父亲,那个将她捧在手心里,精心地呵护着她的、有着世上最慈祥笑容的父亲,也永远永远不会在摸着她的脑袋,唤她“小嵘”了…… 就连太子楚尧哥哥他也…… 楚尧,蜀国的太子,峥嵘青梅竹马的恋人,那个温润如玉,明朗如月的男子,那个总是低下头,微笑着,用一双清澈如泓的眼眸温柔地望着她的男子,她的楚尧哥哥……永远不会再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眼泪,就在峥嵘的眼中打着转,然而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将这泪忍住,沉声道:“不必。齐伯,你带着府里年迈的老奴们从暗道走罢,我要留在这里。” “郡主!”齐伯悲呼一声,“扑通”跪倒在地,大哭道,“郡主千万不要做傻事啊!一定要保全自己,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啊!” 保全自己? 从长计议? 峥嵘的唇边,绽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唯一的亲人父亲己死,最爱的人蛮战死沙场,她一个人独活在这世上又有何意义? 况且,国破家何在?她这亡国之人独活在这世上又有何意义? “郡主!火!” 侍女木棉指着皇宫的方向,惊声道:“皇宫着火了!” 身为一等贵族,峥嵘当然知道皇宫在这时候为什么起火。 觊觎幅员辽阔、盛产黄金、玉石之地的蜀国财富,自诩第一强国的郑国素来想要逼迫蜀国向其称臣,然而蜀国如何肯向郑国俯首曲膝?国君楚衍多次拒绝郑国,终是激怒了郑国。 郑国国君东方宇英派出北静王东方玄为统率,并勒令燕国出兵与郑军结成同盟,前往蜀国征战。燕国慑于郑国强大不敢不从,同时,亦觊觎蜀国的富饶,带着贪婪和对于强权的畏惧,燕国千里迢迢派兵出征。 蜀国应战,由未来的国君太子楚尧率兵出征,却不想中途遭遇东方玄所布下的埋伏,身受重伤,大败而退三十里。忠勇王左利亲王率兵五万前去支援太子楚尧,而东方玄则用尽诡计,在暗夜突袭,大败蜀军。左利亲王战死,郑军大获全胜。 燕军,亦趁郑国与蜀军jiāo战之时,率先攻破蜀国城门,涌入蜀国大肆烧杀抢掠。 而蜀王楚衍在这个时候点燃皇宫,明显是yù带领皇室血脉以身殉国。 峥嵘攥着宝剑的手,又紧了几分。 “我是一等贵族之女,忠勇王左利的嫡亲血脉,王若是殉国,我岂能苟活?”说着,峥嵘举起宝剑,高声道,“忠勇王府的府兵听着,如今蜀国大败,燕军入侵,大难当前,我左峥嵘许你们自寻生路。要走的,从后门逃生,要留的,留下来随我与燕军决以死战!” 府里的士兵们没有半点迟疑,全部高举武器大声回应:“郡主,我等愿随郡主为国而战!” 话音刚落,忠勇王府的大门,便轰的一声被攻破了。 一队穿着锭青色战服披青铁甲的燕军带着血腥与战火的气息冲了进来,峥嵘的神色一凛,将宝剑横在身前,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些燕军。 “得知燕军入境而不逃,果真不愧是忠勇王的血脉。” 一个声音响起,一个穿着红袍的武将趾高气扬地走进来,这人身着带着鲜血的青甲,满面暴戾。看到手握宝剑,站在正堂之上的峥嵘,他不禁哈哈大笑。 “左利亲王的嫡女,素有‘蜀国第一美人’的盛誉,能让太子倾心,非卿不娶。今日一见,果然倾国倾城,名不虚传。” 峥嵘冷眼看着他,用她清冷的声音道:“滚出去。忠勇王府不容你等燕军践踏!” “呵,忠勇王?”武将哈哈大笑,“忠勇王已经死了,你这个所谓的郡主也成了阶下囚,怎么处置你,就要看本将军的心情了。” “你敢!”齐伯怒喝着,立刻提起武器,与府兵挡在峥嵘的身前。 武将说着,手一挥,喝道:“给我拿下!” 燕军蜂拥而至。 “杀!” 峥嵘冷喝一声,执宝剑率先冲向燕军。 金属之声不绝于耳,鲜血若桃花般朵朵盛开,血的气息令人几yù窒息。峥嵘身姿轻盈,在燕军闪转,手起剑落,刺伤数十名燕军,哀号之声不绝于耳。 “呵,有点意思。”武将狞笑一声,提起手中的大刀朝着峥嵘冲了过来。 峥嵘的剑,对付这些小兵或可以一当十,然而这元武将却是燕军的先锋牛艰,单论体力已经是不敌,更何况牛艰还是个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军。几十个回合之后,牛艰一掌拍在峥嵘的肩上,峥嵘身形一晃,宝剑便已然“当”地一声掉落在地,牛艰的大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住了峥嵘那如玉一般的脖颈。 “到底是个女人,还真的以为自己能上阵杀敌?”牛艰哈哈大笑,然后凑近峥嵘的耳畔,笑道,“依本将军看,你还是随本将军到芙蓉帐里好好厮杀一番,如何?” “呸!”怒火从峥嵘的心底燃起,她一口碎在牛艰的脸上,然后身体猛地前倾,脖颈朝着刀刃撞去。锋利的刀刃已然划破峥嵘的肌肤,渗出点点血丝,而牛艰却在此时一把揪住峥嵘的长发,硬生生将她拉得远离了大刀。 “贱人!”牛艰气急败坏地吼道,“想死?没那么容易!” 他将刀掷给副官,扬手便捉住峥嵘的衣襟,用力一扯。但听得一阵裂帛声响,峥嵘的衣衫被扯破,露出纱粉质地的抹胸,和大片白皙如玉的肌肤。 羊脂美玉一般晶莹剔透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之下美得令人目眩,但听得周遭的燕军皆发出尖啸之声,牛艰更是哈哈大笑。 “郡主!”齐伯惊呼一声,举步便要冲上来,却被燕军击飞手中的武器,数把刀剑架在了齐伯的脖子上。 “你不是清高吗?你不是说忠勇王府不容我等燕军践踏吗?今儿本将军就先来好好践踏践踏你!哈哈哈哈!”牛艰狞笑着,伸手朝着峥嵘露在外面的肌肤摸去。 突然,一道劲风袭来,牛艰的手腕突然被马鞭缠住。 “什么人?”牛艰愤然转头,还来不及看清是谁,那鞭子便兀地收了回去,紧接着,又“啪”地一声,重重击在他的脸上。 马鞭的力道极大,地,击得牛艰倒退数步,从左脸到脖子竟是一道血淋淋的鞭痕,触目惊心。 而他在后退之时手也松开了峥嵘。 峥嵘立刻脱离牛艰的束缚,并慌忙遮住了自己的身体。 “传本王口谕,所有燕军不得滋扰蜀国百姓,更不得欺凌fù孺。所有人等均不得动蜀国城中百姓之物,甚至是一针一线。若有违令者,军法处置!”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似龙吟,若雷鸣,战马嘶鸣着奔近,峥嵘抬起头,朝着所来之人看去。 白色的俊马,系着鲜红的缨络,银色的长袍裹着高大魁梧的身躯,胸前金线绣成的麒麟神兽怒睁着双目神武生威,呼之yù出。腰间束着红色的亮缎镂花腰带,显得他肩宽腰瘦背挺,高高的领子衬着修长的脖颈,一头黑发被紫金冠高高束在脑后,轮廓分明的古铜色脸庞上,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黑色眼眸,眼角向上挑起,眼睛里精光四shè,似有多面的镜,折shè出逼人的光芒。直挺的鼻子下,薄唇微挑,弯成一抹冷峻与狂傲的弧度。 这样的一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股霸道之气,使周围的空气都充满压迫之感。 牛艰的脸色陡然一变。 “我当是谁来坏我好事,原来是北静王。”牛艰几乎是咬着牙地说道。 “北静王”三个字落在峥嵘的耳中,有如一记惊雷在她的头脑上方“轰”地一声zhà响。 北静王,给蜀国带来灾难的男人,在这片充满和平与欢乐的国度燃起血与战火男人。是他,杀害了自己的恋人和父亲,这个凶手、罪人、魔鬼! 峥嵘恨恨地看着东方玄,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因复仇之火而微红。 ☆、第二章 终生所恨 “怎么,说好了郑国与燕国联合攻蜀,现在燕国攻破了城门,你却想要独吞这些城中之物?”牛艰举起手中的大刀,指向了东方玄。 “牛将军,你该清楚,燕国虽说是郑国的盟军,但郑国,才是主导。我郑国只要蜀国称臣,绝不许屠杀。”东方玄的脸上,绽着笑意,但这笑意,却并未传达到他的眼睛。深邃如夜的眼睛,如冰若寒潭,就这么冷冷地看着牛艰。 “我们燕国跟着你们郑国的屁股后面出生入死,就算是屠杀个把蜀国猪猡,玩几个蜀女,又能怎样?”牛艰张狂大笑,“实话告诉你,北静王,本将军一路杀过来,蜀国的猪猡们没杀上万也有八千。这帮没用的蜀人除了逃命和哀号,再不会别的。哈哈,哈哈哈哈!” 杀了我蜀人八千……吗…… 峥嵘的眼,已然蒙上了一层血色。 竟将我蜀国国民的xìng命看得如此卑微?竟以猪猡相称我蜀国百姓?视我蜀国女子如此轻贱? 峥嵘仿佛听见了那一声声蜀人的哀鸣,无数人在她的耳畔哀号着,挣扎着,呐喊着。而眼前的牛艰,有如魔鬼般肆意欺负着蜀人的尊严。 罪人。 峥嵘突然弯身拾起宝剑,纵身朝牛艰刺去。 牛艰万没有想到峥嵘这时候会向自己出手,一惊之下便yù举刀还击。 然而他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峥嵘的剑已经刺中了他的肩膀,并且堪堪从铠甲与锁骨的缝隙之中划过,疼得他“哇呀”大叫,举臂便将峥嵘击飞。 峥嵘奋力抽回宝剑,鲜血喷涌飞溅,牛艰狂叫着“小贱人”,举刀劈向峥嵘。 此时的峥嵘已然被愤怒所湮没,她七岁跟随父亲习武,因为天生娇弱,体力并非她的强项,但身姿的轻盈与灵活倒更胜一筹。峥嵘旋身躲过牛艰的大刀,闪至他的身后。 “罪人,还我蜀人命来!” 说话间,峥嵘手起剑落,寒光凛然,竟一剑削下牛艰的左臂,激起数道血红喷涌而出。 “扑通”。 牛艰捧着断的手臂痛苦哀号,而峥嵘,就沐浴在这一片血色之中,冷冷地看着这具罪恶之人。 空气,有如凝固了一般,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竟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哈哈,哈哈哈哈!” 东方玄的笑声打破了这死一样的宁静,他仰天大笑,仿佛看到了一场让他最为开怀的好戏。 “谁能想到,刚才还叫嚣着烧杀掠抢、举刀横行蜀国的燕国先锋将军牛艰,就这样被一个十六岁少女断了手臂。有趣,有趣!” 笑意,在东方玄深邃的眼中蔓延开来,有如繁星骤然间齐放光华,迸发出炽热之芒。他用黑亮的眼,望住了静立在身前的峥嵘。 风,吹得峥嵘额前的刘海轻舞,露出若柳叶般的黛眉,愤怒、杀气与决绝令她的眼眸有如璀璨之星烁烁生辉,晶莹如玉粉嫩有如春桃般的脸颊上沾着殷红的血,她翡色的裙装被血染红大片,有如妖娆绽放的死亡之花,竟让此时的她有如盛开在鲜血中的莲花,美得令人窒息。 东方玄眼中的繁星,似是被什么撼动了般,齐齐一震。 “呔!你这妖女,竟敢斩断本将军手臂?!来人,把她拿下!”牛艰急忙为自己点穴止血,在他的大吼之下,副官李响怒吼一声,高声呼唤士兵一并朝着峥嵘涌来。 峥嵘知道这些敌军定不会放过自己,只恨自己只斩断了敌军将领的手臂,而非一剑结果掉他的xìng命。但,眼下的情势已然不容她重新来过,燕军已经将她团团围得住了。 峥嵘提起宝剑护在身前,冷眼望着这些燕军。她左峥嵘压根就没有想过苟且地活下去,既然左右都是要死,就干脆杀它个痛快! 楚尧哥哥,爹,等我,我这就去黄泉路上陪你们。 泪,在峥嵘的眼中涌动,隔着模糊的视线,她攥紧宝剑准备应战。 然而就在燕军眼看便要临近的刹那,一声虎啸骤然响起:“住手!” “北静王在此,谁敢造次!” 一个郑国的年轻武将厉声喝斥:“都给我退下!” 话音一落,便有数名郑军涌入,以武器对准了燕军。 东方玄的黑眸扫了武将一眼,那武将便立刻扬声怒道:“王爷面前,若敢轻举妄动,杀无赦!” “北静王爷,燕军主将是什么人物?却被这妖女断了一条手臂!而你竟要我等不要轻举妄动?”李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怒哼一声,正yù上前,数把刀剑却架在他的脖子上,让他半点动弹不得。 东方玄的唇角微扬,笑道:“牛将军被区区一个弱女子斩断手臂,只能证明他这位英雄的身手,还不敌美人。李将军,你是愿意将此事宣扬得众人皆知,还是让牛将军有个在战场上受伤的体面说法?” 李响怔住了。 不可否认,东方玄说得对。蜀女纵然可恶,然而若牛艰意yù轻薄女子却被刺断了手臂这样的流言传了出去,莫说是燕军的颜面无存,就连整个大燕的颜面也不会好看。介时,丢人现眼的,可不止是牛艰一个人了…… 看到李响的面色大变,东方玄不禁朗声大笑。他手中马鞭一甩,径自缠住峥嵘的腰身。 峥嵘一惊,正yù挣脱之时,东方玄的手又是一紧,峥嵘整个人便朝着东方玄飞了过去,然后跌入了他的怀中。 而东方玄则调转马头,径自疾驰出了忠勇王府,直奔皇宫而去。 “放开我!”峥嵘怒斥着,反手,宝剑便朝东方玄刺了过去。 东方玄,给整个蜀国带来灾难的罪魁祸首,是夺走她心爱之人和父亲的刽子手,她现在就杀了他,给楚尧哥哥和父亲报仇! 峥嵘的宝剑眼看便要刺中东方玄,然而东方玄却只是轻轻抬手,便扼住了峥嵘的手腕,只一按,峥嵘的整条手臂都麻了下去,除了剧痛,其他任何知觉都没有了。 “当”地一声,峥嵘的剑,掉落在了地上。而战马嘶鸣,疾驰而去,峥嵘便是想要捡自己的剑都来不及。 “东方玄,我要杀了你!” 峥嵘用另一只手拔下发中银簪,狠狠地朝着东方玄的胸膛刺了过去。 东方玄哈哈大笑,大手一伸便扼住了峥嵘的手腕。 他的手粗砺有力,有着练武之人特有的硬茧,力道更是大得让峥嵘疼痛。东方玄的手指稍一用力,峥嵘便在剧痛之下不得不松开了手中的银簪。 银簪,从峥嵘的手中掉落,眼看便要掉落在地,峥嵘的脸色陡然变了一变。 那是一枚雕刻着水纹的银簪,银簪的一端镶嵌着精致木莲花的翡色玉石,是峥嵘娘亲的遗物,更是她最为心爱之物。看到银簪掉落,峥嵘不禁惊叫出声。 东方玄身体微微倾斜,竟以闪电之势稳稳地将银簪抓在了手里。 他将银簪举到眼前看了看,黑眸流转,望向了峥嵘。 眼前的女子愤怒的神色之中难掩慌乱,眼神之中的迫切泄露了这枚银簪对她而言的重要意义。 原来如此。 东方玄的薄唇微扬,竟将这银簪径自揣进了他的怀中。 “恶贼!还我簪子!”峥嵘伸手便要去抢,东方玄的眼中闪过一抹促狭,双腿轻轻夹了一下马腹。这匹战马,乃是素有“踏雪无痕”之称的肃霜宝马。它与东方玄征战沙场多年的上等良驹,自然与主人心意相通,只要东方玄轻轻一动,它便知晓主人心意。只听得一声嘶鸣,肃霜突然扬起马蹄,将上身直立而起。峥嵘毫无准备,身形一晃便朝着东方玄那边倒了过去。 东方玄的手臂,顺势揽住峥嵘的腰,将她揽住了自己的怀中。她的脸,就这样贴上了他的,男子特有的粗犷肌肤与峥嵘细腻如瓷的脸庞相贴,让峥嵘的身形都禁不住一震。 峥嵘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男人有过这般亲密的举动,从东方玄身上传来的、男xìng特有的炽热体温,和他身散发出的、若麝香般的气息混合在一起,让峥嵘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她又羞又愤,举手便yù推开东方玄,不想东方玄的手在她的腰间轻轻一点,峥嵘便如被施了定身术一般,连动也不能动了。 “哈哈,哈哈哈哈!” 东方玄那张狂而肆意的笑声伴着马蹄声响,一路疾驰向皇宫的方向。 “东方玄,即便到了地狱,成为恶鬼,我也不会放过你!”愤怒至极的峥嵘恨不能生啖东方玄的血ròu,替她死去的父亲和楚尧哥哥,还有成千上万的蜀人报仇。却怎奈这会儿的她,连动都不能动,这种无能为力的痛苦,这种明明仇人近在眼前却又无法为所爱之人复仇的恨意,像炽烈的火焰,烧灼着峥嵘,痛不yù生。 “如此,甚好。”峥嵘的恨,不仅没有让东方玄觉得骇然,反而令他受用不尽,那张扬狂傲的脸上带着笑意,朗声道,“本王能与峥嵘郡主从此牵绊至深,求之不得。” “你……无耻!”峥嵘狠狠地啐了一口,倒使得东方玄笑得愈发肆意。 “郡主殿下,我们到了。” 东方玄说着,勒马停了下来。 这是……皇宫…… ☆、第三章 只恨你 峥嵘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蜀国皇宫,方才在忠勇王府看到的火焰已然熄灭了,皇宫那精致恢弘的宫殿大门已然被熏得漆黑,巍峨的宫墙亦只剩下断壁残垣,往日的尊贵之地如今一片破败哀凉,令人满心悲凄。 宫门前,蜀军的尸体堆积成山,血流成河,已然将地面染得血红。看得出,为了捍卫蜀国最后的尊严,他们已然拼尽了全力。虽败,犹荣。 悲痛若洪流将峥嵘吞噬,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要将这悲怆深深印在骨血,只要她活着,就绝然不会遗忘。 穿着玄色衣衫的郑国士兵驻守在宫门前,看到东方玄,立刻便有武将迎上来深施一礼,道:“属下参见王爷。” 东方玄点了下头,手臂一伸,便将峥嵘拦腰抱起,稳稳放在了地面,然后解开了峥嵘的穴道。 “东方玄,纳命来!”峥嵘身上的穴道一松,便似闪电般朝着东方玄扑了过去。 然而,她款款来到东方玄的近前,便有两名女官奔过来,一左一右,架起了峥嵘的手臂。 “放开我!”峥嵘愤怒地挣扎,而东方玄却微抿薄唇,道,“将她带去与皇族女眷们待在一起。” “是。”女官说着,不由分说地架着峥嵘便走向了皇宫侧门。 这侧门,偏就是峥嵘最为熟悉的。 蜀国的女眷多从侧门入宫。峥嵘的母亲琪玉郡主,是太后董玉卿的表亲,年轻时便因知书达理而格外受董太后赏识。董太后常说,峥嵘最具其母风范,不论长相还是xìng情,都像极了琪玉郡主。所以从小,董太后便格外疼爱峥嵘,常唤峥嵘入宫陪伴。每每峥嵘前来皇宫之时,董太后便命女官在偏门静候,又恐峥嵘走得太远而累坏,为她准备幽香软塌,由四个年轻的公公抬着,进入慈云殿。 如今,再看到这宫门,巍峨犹在,却已然没有了往日的荣光。 蜀国自古,便有太子进山修行的习俗。太子自满周岁之后,便要被送往山中的寺院修行,不仅要从小阅读大量的史册书籍,更要每天像僧人一样打扫院落,修习武艺,直到十四岁方可回到皇宫。 太子楚尧回到宫中之时,正是十四岁。 那一年,峥嵘十岁。初次相见,正是木莲花开之时,满树绯红,清香四溢,阳光正暖,花影摇曳,映得小小少女面颊如霞。翩翩少年一袭月华锦袍,温雅如玉,款款而来。四目相接之时,笑意便如湖面暖阳的粼光,悠然绽放开来。 彼时她还小,他曾说过,等她长大,他会十里红妆娶她为妃。 峥嵘也曾以为她此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快快长大,嫁给她的楚尧哥哥,却没有想到此时战火四起,他披甲上阵,从此再不归还。 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地簇簇流下,峥嵘紧闭双眼,却阻不断那心碎幻化而成的清泪,纷纷滑落。 穿过长长的宫廊,峥嵘被带到了偏殿荣华殿。 皇族以及一等贵族所有的女眷都被囚禁在此处,门口,有重兵把守。两名女官将峥嵘带至荣华殿门口,粗鲁地一推,便将峥嵘推至殿里,然后用力将门重新关上了。 荣华殿里此时已然是一片悲凄之声,以文仪王后为首的女眷们三三两两地跪在一处,痛哭不止。而在她们不远的地方,则有几名郑国的女官用鄙夷的神色冷眼瞪着女眷们。郑国的女官们对蜀国之女没有半分同情,更不会阻止她们如此哭泣哀号,这些女官之所以在这里,不过是为了阻止沦为阶下之囚的贵族们自殉罢了。 与男子相比,亡国的女子似乎更具价值,这是举国皆知的道理。 “峥嵘,你这贱人!” 一声娇叱陡然响起,一个大约十七岁的少女匆匆奔向峥嵘。 这少女穿着琥珀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缎服,瓜子脸上一双杏眼圆睁,尽是恨意。她就是峥嵘的表姐,林薇儿。 林薇儿则捉住了峥嵘的衣襟,摇晃着她愤然怒道:“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了太子殿下!” 林薇儿一心想要嫁给楚尧,成为太子妃,乃是蜀国上下皆知的事情。林薇儿倾慕楚尧多年,明里暗里的向楚尧表明,心意更是不计其数,怎奈楚尧思恋峥嵘之心坚若磐石,不论林薇儿如何表白,楚尧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让林薇儿伤心不己。 为此,林薇儿的父亲御史大丈夫林铎就不止一次地向蜀国国君提起过,让林薇儿与太子楚尧成婚的事情。然而楚尧的心中只有峥嵘一人,早已然表了态,太子妃人选非峥嵘莫属,所以林薇儿的心里对峥嵘充满了妒恨。 如今楚尧遇难,林薇儿更将一腔怒火发泄在峥嵘的身上。 “左峥嵘你这个贱人,从小就害死了自己的娘亲,害死了自己的姐姐,如今害死了舅公,又把太子殿下害死了!你这个扫把星,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林薇儿的话,让峥嵘怔住了。 “你说什么,表姐?你说,是我害了母亲与姐姐?” 峥嵘四岁之时,母亲与姐姐便于前去祭祖的时候遇难身亡,痛失了爱妻的左利将心中之痛掩埋,从此再没有娶妻,甚至并未纳妾,只一心一意教导年幼的峥嵘。年少无知的峥嵘就在父亲的爱护与教导之中慢慢长大,母亲与姐姐渐渐的成为了她的一种美好的追忆。 “是你!当然是你!”林薇儿的眼泪簇簇地流下来,愤怒和悲痛让她已然将峥嵘恨至骨髓。她恨恨地道:“你以为舅母和表哥是怎么死的?都是被你克死的!要不是舅公把你是天煞孤星的秘密事情保密,你以为你能得到楚尧哥哥的垂怜,觊觎太子妃之位吗?你难道从来就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左家的人从来不与你们走动,甚至舅公这么多年都不敢娶妻生子,那是因为没有人敢与你走近!你是注定给周围人带来灾难的扫把星!” 是我……是我害的? 我是……天煞孤星之命? 林薇儿的话,像一记惊雷在峥嵘的头顶zhà响,更有如锋利的尖刀,径直刺入了峥嵘的心房,鲜血淋淋。 “天煞孤星?”楚尧的母亲瑞云王后闻听此言,立刻起身奔了过来,她一把捉住峥嵘的手腕,厉声问道,“你竟是天煞孤星之命?” 天煞孤星,乃是大凶之命,与杀破狼合称为两大绝命。有这种命运的人总是会给周围的亲人和朋友带来厄运,其家人会大多遭遇不幸直至死亡。 蜀人对有此命格的人多为忌惮,更何况是皇家娶亲。 峥嵘的手,被瑞云王后紧紧地攥着,疼痛无比。而瑞云王后看着自己的眼神,则有如像看到了仇人一般,yīn鸷至极。 “王后娘娘,臣女……臣女并不知道天煞孤星这件事情……” 峥嵘的话还没有说完,瑞云王后便扬手,狠狠地给了峥嵘一记耳光。 “你和左利竟然将这件事情隐瞒得如此之深!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不吉之人,本宫压根就不应该由着尧儿,非你不娶!” 痛失爱子,瑞云王后的脸色憔悴无比,一双眼睛更是已然哭得又红又肿。思及自己永远无法再看到引以为荣的爱子,瑞云王后此时看着峥嵘,就似看到一道诅咒楚尧逝去的符咒,恨得双眼血红无比。 峥嵘的身形一晃,径自跌坐在了地上,她的唇角破裂,流出了鲜血。 然而,脸上的疼痛不及心中之痛。峥嵘从来就没有想过,父亲竟然一直在隐瞒自己有着天煞孤星之命的事情。 怎么会……是我…… 是我害死了母亲,害死了姐姐,害死了父亲,害死了楚尧哥哥。 这么说……一切都是我不好。 都是我不好啊! 眼泪,就这样掉落下来,一直都在硬撑着不要让自己崩溃的峥嵘,此时已然再也无法坚强。 “峥嵘郡主,你怎可隐瞒自己的天煞孤星身世?” “你可知道,你这样的命运若是成为太子妃,乃至未来的王后,那可是要给整个蜀国带来厄运的!” “怪不得太子战死沙场,蜀国遭此大难,原来都是因为你!” 方才还在因亡国而悲恸哭泣的皇族女眷们,这会子全部都朝着峥嵘围绕了过来。她们七嘴八舌地叫着、嚷着,仿佛终于找到了导致亡国的罪魁祸首。 她们骂着、指责着峥嵘,仿佛只要这样做了,她们满腔的恨与悲恸便能够得以宣泄。她们拉着、推搡着峥嵘,便可以给那些在与郑军jiāo战时死去的将士们报了仇。 此时的峥嵘已然全然忘记了挣扎,忘记了躲闪,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脖颈已然在先前被牛艰的刀刃划伤的疼痛。伤口因为被拉扯而渗出了更多的鲜血,与白皙的肌肤之上,愈发的显得触目惊心。 这个在郑军的面前不畏死亡不惧伤痛,手刃燕军先锋将领的十六岁少女,却在本国人的指责声中茫然无措。 “够了。” 突然,一个少年的声音响了起来,在大殿深处,款款走过来了一个纤瘦的少年。 ☆、第四章 天煞孤星 这少年大约十二岁,头戴束发银冠,面白如玉,剑眉下,一细长的眼闪光着清冷光芒。直挺的鼻子下,有如被雕刻而出的薄唇有如一笔丹青,轻轻扫在白岫之上。 月白色的写圆领长衫穿在他消瘦而又结实的身体之上,让他有如天上一泓闪光着清辉的冷月,孤傲而清冷。 “楚、楚南殿下……”林薇儿看到楚南,脸色便是一僵,立刻躬身行礼。 “殿下。” “参见楚南殿下。” 刚才还在围攻峥嵘的女眷们立刻住了手,全部朝着楚南行起礼来。 楚南,蜀王嫡亲第七子,与太子楚尧乃是同胞兄弟。自古王者皆出于嫡亲一脉,如今太子楚尧先薨,楚南殿下的身份地位比之从前自然高了一层。 楚南看了看这些女眷,冷声道:“我们的将士为了保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卫国在边疆死伤无数,而你们,却在这里因为一个道听途说的事情为难自己人吗?” 女人们的脸色均是一变,立刻不再作声了。 “南儿。”瑞云王后看到楚南竟替峥嵘说话,不禁责备道,“你有所不知,天煞孤星乃是威胁到家国安定的灾星,而左利一直隐瞒,我蜀国遭此大难……” “母后!”楚南打断瑞云王后,用他少年特有的清朗声音道,“郑国觊觎我大蜀的黄金宝藏,没有百年,也有八十。自郑国开国之王吞并魏国及晋国以后,他们多就次向我大蜀派来使者,想我大蜀向郑国称臣。儿臣试问母后,若是没有峥嵘,郑国是不是就不会向我大蜀发兵?若是没有峥嵘,皇兄是不是就不会率兵出征?” “这……”面对楚南那清冷的眸光,瑞云王后哑然。 而楚南,则喟然长叹,道:“把这江山社稷的重责压在一个无辜女子的身上,母后,这决非皇家之举。” 说着,他走到了峥嵘的身边,弯下身来,从袖中拿出手帕,替峥嵘包扎起脖颈上的伤口。 “楚南殿下……”峥嵘泪眼朦胧地看着楚南,这个纤细的少年明明纤瘦得有如一株青竹,却不知为何,拥有着足以让峥嵘心安的强大力量。 “不要哭了,”楚南温和地对峥嵘道,“你忘了吗,皇兄最不愿意看到你哭。” 峥嵘的心,狠狠地一疼。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呢?每当自己哭鼻子的时候,太子殿下都会笑着刮着她的鼻子,笑着说:“羞羞脸,又哭了。再哭就变丑了哦……” 是了,是了。他不喜欢自己哭,他最喜欢看到自己的笑容啊!他说过的,自己的笑容就像是含羞绽放的木莲花,俏丽而又甜美。 她应该笑着的,为了自己,为了他。 峥嵘的唇,颤抖着,努力忍住滑落而下的眼泪,勉强让自己露出笑容。可无论她怎样努力,那笑容总不似从前那般烂漫,而是有如暴雨之中的梨花,悲伤中透着凄绝。 “在我要走之前能看到你的笑,真好。”楚南那若一笔丹青的唇微微地扬了扬。 “殿下要走?”峥嵘听出了楚南话里的异样,不禁问道。 “是。”楚南点头,道,“去郑国。” “郑国?”峥嵘怔住了。 “南儿,你在说什么?你要去哪里?”瑞云王后在听到楚南的话之后,立刻惊声问道。 楚南转头,对瑞云王后淡淡一笑:“母后,蜀国,降了。” **** 蜀国,降了。 蜀王楚衍此刻正一个人坐在大殿之上,往日百官林立,辉煌热闹的大殿,此刻空旷而又寂静,荒凉得令人窒息。 案上摆放着的,是要递jiāo给郑国国君宣远帝的降书,所有的文字都已然写好,只差盖上蜀王的玉玺。 蜀王举手摸向案上的玉玺,那色绿如蓝,温润而泽的玉玺,已然在蜀国传承了几百年,见证了蜀国数代国君的威严与英明,见证了蜀国的强大和兴旺。却万没有想到今日,以他之手,在降书上印下屈辱的印记。 蜀王的手,最终垂了下来。 所有的窗户都开着,风呼啸而入,吹得紫色的窗帘随风狂舞,像是一只只野兽张牙舞爪地跳跃、舞动。 蜀王颓然蜷缩在他的王座里,这位骄傲的王者已然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他疲倦而狼狈地坐在他的王座上,怔怔地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父王。” 三皇子楚明西自大殿侧门缓缓走进来,他穿着石青色的团花长袍,紫玉簪将他的黑发绾在脑后。他的脚步声被这空旷的大殿放大,而他被阳光拉长的影子也似蛇一般,蜿蜒着一路向前。 楚尧和楚南都继承了蜀王楚衍的欣长高挑,而楚明西的身材、相貌和神情,都像极了他的母亲罗妃。楚明西更加高大魁梧,他的五官略显yīn郁,两道细长的眉下,一双丹凤眼总是透着yīn晴不定之芒。他的嘴唇很薄,唇角细长而向上挑起,这让他看上去总是似笑非笑,仿佛永远无法猜透他到底在想着什么。 蜀王冷眼扫了楚明西一眼,然后捉起案前的茶杯,朝着楚明西狠狠地砸了过去。 楚明西没有动,任凭茶杯砸中自己的前胸,已然冷却了的水与茶叶在他的身上洒下大片污渍,茶杯,又掉落在地,发出破碎的声响。 “逆子!为什么私自打开宫门?为什么要我蜀国遭受这向郑国称臣的耻辱!你让寡人有何颜面对待蜀国的历代君王?有何颜面对待蜀国的百姓苍生!”蜀王拍案而起,愤怒的咆哮。要不是这个逆子背着自己打开宫门,让郑国闯入,自己与皇室宗亲起码可以用以身殉国的方式来保有皇族最起码的尊严。 可如今,东方玄以所有蜀国百姓的xìng命来逼迫他签下降书,除了接受这魔鬼的提议,蜀王再无他法。 楚明西低下头,朝着蜀王深施了一礼:“父王,蜀国虽然降了,国还在。但若父王与皇室全部以身殉了国,那蜀国,就真的亡了。” 蜀王浑身一震。 “若皇室不在,蜀国亡了,我国的黎民百姓难道真的要由郑国派藩王来统治,任郑国鱼ròu吗?父王,我大蜀虽向郑国称臣,仍有夺国皇权的希望。还望父王忍得一时之辱,顾全大局。” 楚明西的话,让蜀王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老泪纵横。 “国降了,生灵一片涂炭。尧儿薨了,南儿成为质子前往郑国。寡人……真的成了寡人了……” 刚才那个威严的王者在此时突然变成了一个脆弱而又痛苦的普通老者,感慨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以及幼子即将与他分离的悲伤。 寡人? 楚明西略略地怔了怔,紧接着,便扬声道:“父王,儿臣不才,会尽全力为父王解忧。” 楚明西说得由衷而热忱,蜀王,却只是沉浸在悲恸的思绪之中,并没有回应。 楚明西抬头冷冷地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脸上闪过了一抹yīn鸷。 蜀国历代的太子均要在周岁之后送往山上的寺院修行,十四岁以后方可归来。楚明西出生的时候,楚尧并不在宫里。作为皇宫唯一的皇子,楚明西的童年可谓受尽宠爱,甚至蜀王在御书房批阅奏章之时,他都会在蜀王的膝上玩耍。每每诸侯与蕃王朝贡而来之物,也是都让他先捡自己最喜欢的玩意挑。因蜀王的宠爱,后宫嫔妃,无一不争相取悦于他。久而久之,楚明西便错以为自己乃是真正的天之娇子,父王真正疼爱的皇子,甚至连母妃也开始幻想,楚明西将会取代太子楚尧,成为真正的蜀国国君。 然而,就在楚明西已然习惯了这份至高无上的尊荣和娇宠之时,一切都变了。 楚南出生了。 楚南,蜀国的第七皇子,瑞云皇后的次子,太子楚尧的同胞弟弟。他的身份远比身为庶子的楚明西更为尊贵,因为他的嫡子身份,将是蜀王的第二个继承者。 该死的嫡庶之分! 它注定了楚明西将永远失去他想要得到和已经得到的一切。 楚明西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那天,他一如往常地来到蜀王的御书房,正要走进书房,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 “蜀王有令,御书房要地,闲杂人等均不得入内。” 楚明西顿时火冒三丈。 不得入内? 他堂堂三皇子,出入御书房从来无人敢拦!这些卑微的侍卫竟然也有资格拦他吗? 楚明西打伤侍卫,冲进了御书房,却在打开门之时,怔在了那里。 他看到他的父王就坐在案前,在父王的怀里,曾专属于他的那个位置,坐着ròu团子一样的楚南。 而父王脸上的笑容,慈祥得刺眼,开怀得让楚明西愤怒。 从那一刻开始,楚南便知道,他将永远也不会再得到父王的爱了。 因为他是庶子。 从此以后,楚明西发疯一般的开始修习种种武艺与功课,他相信,就算他是庶子,也一定可以因为自己的优秀而让父王赏识于他,为他骄傲。 然而,当楚明西变得愈来愈聪敏而强健之时,太子楚尧结束了修行,回到了皇宫。 楚明西所有的期待与希望全都变成了绝望,他努力地让自己成为一颗烁烁生辉的宝石,却颓然发现他永远无法超越那块温雅通透的玉。 ☆、第五章 玉之子 楚尧,蜀国人称“玉之子”的男人,在他睿智而儒雅的光华之下,所有的宝石都变得廉价而庸俗。甚至就连倍受蜀王宠爱的幼子楚南,在他的面前都变得逊色。 任何人都无法与他媲美,任何人都无法将他超越,他的英明、智慧以及他自归来之后便开始大力提倡的仁政都让百姓们对他爱戴有加。 所有人都相信,他们的太子楚尧将是一代明君。 在这样完美的人面前,楚明西一败涂地。 可谁又能想到呢?百姓们如此爱戴的太子,竟然败给了郑国的北静王东方玄,并且身受重伤而死…… 父王呵,就算你再信任依赖你的嫡长子,恐怕他也无法从地狱里爬出来替你治理国家了吧? 这样想着,楚明西的唇边,便绽出了一抹寒冷的笑意。 为了保全蜀王身为王者的颜面,北静王并没有在皇宫逗留,而是在宫外驻守。郑军军纪严明,东方玄先前便已然下令不允许士兵滋扰百姓,所以蜀国的百姓们便再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燕军虽然虎视眈眈,但碍于东方玄素来铁腕的强硬威名所震慑,不敢轻举妄动。 太子薨了,忠勇王战死,举国皆悲。 董太后怜恤峥嵘如此年轻便失去了所有挚爱之人,便派人前来接她来自己的身边。 因为身份地位的尊贵,董太后自郑军攻破皇宫以后,便被软禁在景福宫内,并没有与其他皇族女眷们待在一起。 这正是东方玄的聪明之举,因为对于蜀王,乃至整个蜀国来说,董太后绝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太后娘娘那般简单。她德高望重,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如掷千金。 董太后命运多舛,先王早逝,留下年幼的楚衍和几个虎视眈眈觊觎着王位的兄弟。于内,诸亲王迫于瓜分皇族势力,个个都想夺取王位号令蜀国;于外,郑国、燕国、晋国均欺新王年幼,以为董太后一界女流不懂朝政,时时派兵来犯,大有想要将蜀国吞并之意。 董太后就是在这样的内忧外患之中,以己之力,游说亲王实现对先王的忠君誓言,又大力放权,笼统兵权在握的三大贵族与亲王抗衡,这才稳定了国内的局势。 峥嵘的父亲左利,就是在蜀国最为忧患的时候挺身而出,护幼主、力保皇族嫡亲一脉稳坐王位,又率兵抗击郑、燕、晋三国,很快便稳定了边疆之势。左利,也因护国有功、战功赫赫而被封为忠勇王。 正是因为如此,董太后才对峥嵘格外的亲厚。而东方玄也恰恰掌握了这一点,将峥嵘从忠勇王府带出,亲自送往宫里,并面见董太后,以晚辈之礼相待,动之情理,让董太后最终下了懿旨,劝蜀王写下降书。 峥嵘是所有女眷里唯一一个被董太后宣进景福宫的,这让所有的女眷都气歪了鼻子,就连瑞云皇后的脸色都有几分yīn鸷。 “太后娘娘怎么宣她进景福宫?如今国难当头,诸多事宜要商定,就算是宣,也是应该先宣皇后娘娘去才是。”林薇儿恨恨地瞪着峥嵘,气道。 “哼,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迷惑了太后娘娘,”瑞云皇后冷哼一声,冷冷地道,“本宫先前只当她是个心地单纯的孩子,现在看起来,她城府颇深,连自己是天煞孤星这种事情,都瞒得极深……本宫和尧儿,全都是被她骗了。” “可惜太子殿下他……”想到楚尧,林薇儿的眼泪便又掉下来了。而瑞云皇后的心中便愈发怒火中烧,失去爱子的痛苦和对于峥嵘的恨意像是熊熊的烈火,将她的理智顷刻间焚烧得一干二净。 “隐瞒灾星身世不报,还妄想与皇家攀亲。哼,欺骗皇室乃是重罪,左峥嵘,本宫绝不会轻饶你!” 瑞云王后的手,在那件刺金凤袍之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 在荣华殿里待得太久,峥嵘一时之间竟难以适应外面明亮的光线,不禁眯起了眼睛。 “郡主,这边请。” 说话的,是服侍董太后的顺公公。从前峥嵘前往景福宫的时候,都是由顺公公来引路的。只是如今跟在顺公公身边的,是两名郑军的士兵。 这两名士兵中发那些驻守在皇宫外面的士兵一样,于玄色的布甲左臂上,绣着威猛的麒麟图腾。这是北静王所率领的“麒麟军”的标志,跟本xìng贪婪而又军纪涣散的燕国士兵相比,“麒麟军”作战勇猛,军纪严明,每个人的表情都严肃而庄重。他们更像是沉默的执行者,默默无闻而又坚定无比地执行着东方玄的每一道命令。 峥嵘跟随着顺公公走着,一路无言。谁都清楚,现在他们的处境与阶下之囚并无半点区别。 景福宫里的木莲花开得正盛,阳光明媚,将明亮的光投shè在花朵之上,每一朵花都像是透明的翅膀,在枝头飘飘yù飞。就在这开得如此绚烂的木莲花之下,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 他背对着自己,满树花影于清风中摇曳,映在他的长袍之上,让他有如画中之人,风姿绰约。 峥嵘的心,有如被人紧紧扼住一般,刹那间停止了跳动。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有如多年前她与楚尧哥哥最初的相见。 那一年,她也是这般脚步匆匆地来到景福宫,在这株开得正盛的木莲花下遇见了他。 她止住脚步,他回过身来,向她展露温和的笑容。 似霁月初开,如群星撼动,那一刻满树的花影都映进了峥嵘的心里,若漫天的星辰都落进了峥嵘的眼中。她觉得她看到了这世上最好看的少年,看到了这世上最亲切的面容,从此以后,她看到这个少年就会笑,看到这张脸庞就会感觉到喜悦。就算不用看,只要轻轻一想,就会甜进心里。 “楚尧哥哥!” 此时的峥嵘已然忘记了一切,在同样的景致之下见到那驻立在树下的人影,让峥嵘恍然间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她每每见到他的时刻。 峥嵘提起裙摆,奔向那花影之下的男子,心里有一种无以言说的急切,好像只要跨过这道门槛,一切就都可以回到从前。 “峥嵘郡主!” 顺公公正要上前阻拦峥嵘,身边的士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却突然伸手挡住了顺公公。 顺公公怔了一怔,脸上的意外,立刻变成为了惊恐。 “这……使不得!峥嵘郡主尚未成亲,孤男寡女在这等地方相会,传出去郡主的名声就毁了呀!”顺公公急切之下,yù架开士兵,奔进门去,怎奈士兵一声怒喝,朝着顺公公亮出了刀来。 “不识好歹的阄人,若敢前进一步,要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麒麟军”威名在外,莫说是那些被“麒麟军”打怕了的周边诸国,就连郑国本国的军队都无人敢惹。这士兵亦乃是东方玄的亲卫,浑身暴戾杀气呼啸而出,竟让顺公公一个哆嗦,再不敢声张,只得默默站在门外,担心地看着峥嵘。 此时的峥嵘已然奔至了那人的面前,在距离人影几步之遥的地方,她停了下来。 泪水,不期然滑落,峥嵘悲喜jiāo加地看着那人,哽咽着唤道:“楚尧哥哥……” 微风拂动,花香暗涌,树影摇曳,树下的良人缓缓转过了身来。 峥嵘脸上的表情顷刻间凝固,就连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 他没有楚尧哥哥白皙有如明月的脸庞,没有楚尧哥哥清瘦如竹的身姿,也没有楚尧哥哥那温润如玉的笑容。 他面容俊美,却高傲狷狂;他身材挺拔,却高大结实;他笑容明朗,却炽烈如炬。 他不是那轮升于天空宁静皎洁的月,那是那轮炽烈狂热的骄阳,是足可焚尽一切的火。 他就是郑国北静王东方玄。 东方玄笑望着峥嵘,花影下的少女还穿着那件沾满了鲜血的长裙,她的脸上犹有清泪,似白玉挂着晶莹的露珠儿。她的眼睛因含着泪水而迷蒙,似一池清泉上dàng漾着水雾氤氲。玲珑脸庞似春桃般粉嫩,樱唇微张,更似一朵桃花轻落于玉瓷之上。 阳光,令她的发梢散发出耀眼微光,她似浴血而生的精灵,却偏偏有着世间难容的清雅,令人心醉。 轮廓分明的唇角微微地上扬,东方玄露出了一抹微笑:“峥嵘郡主。” 峥嵘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她不悦地冷声道:“东方玄,你在这里做什么?” 东方玄并没有因峥嵘陡然改变的态度而生气,他举步缓缓来到了峥嵘的向前,低下头,凑在峥嵘的耳畔,轻声道:“等你。” 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扑打在峥嵘的耳上,如此轻薄的话语和行径让她的大怒不己,扬手便是一掌。 然而,她的手,却被东方玄捉住了。 “怎么,依旧恨不能杀死本王?”东方玄用他黑亮的眼笑望着峥嵘问。 “我恨不能剥你的皮,吃你的ròu,喝你的血!”峥嵘咬牙切齿地道。 “哈哈,哈哈哈哈!”东方玄放声大笑。 ☆、第六章 烈焰骄阳 眼中似有粼粼波光闪动,东方玄低下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峥嵘。他的眼睛里有一种炽热到让人透不过气的热度,让峥嵘突然之间感觉到了害怕。直觉告诉峥嵘,自己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逃离,越快越好。 于是她用力甩开东方玄的手,举步便要离开。 然而东方玄的长臂一伸,拦住了峥嵘的去路。 峥嵘立刻后退一步,愤然喝斥:“你干什么?” 东方玄的黑眸,微微地眯了起来。 “一个男子拦住一个女子应该干什么,峥嵘郡主不会不知道。” “不知廉耻!”峥嵘又怒又羞,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让她感觉到了危险。这绝不是一个遵守礼法、目有纲常之人。自己身为一等贵族之女,岂可在这等地方与年轻男子久处?于是她绕开东方玄,疾步奔向景福宫,谁知东方玄身形一闪便来到了峥嵘身前。峥嵘的步伐太快,并且完全没有想到东方玄会这样纠缠不休,竟一下子撞在了东方玄的身上。 结实的身躯有如铜墙铁壁,撞向峥嵘身形一晃,险些跌倒。东方玄的手臂不失时机地伸来,揽住了峥嵘的纤腰,将她整个人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你,放肆!”峥嵘羞愤不己,用力去推东方玄。然而东方玄却紧紧地揽着峥嵘,令她动弹不得。 男人特有的结实胸膛紧贴着她,有力的手臂禁锢着她,峥嵘脸红无比,心里更是怒不可遏。峥嵘虽习过武功,却并不会东方玄那等诡异的点穴之法,无法阻止他的轻薄之举,更没有推开他的力气。情急之下,峥嵘张开嘴巴,狠狠地咬住了东方玄的脖颈。 东方玄的身体猛地一震,全身的肌ròu立刻紧绷起来。然而,那也不过是短短的一瞬,很快,东方玄的身体便放松下去。峥嵘明明是将满腔的恨意倾注于口中,咬得极狠,然而东方玄的唇角却上扬着,似是沉浸在这痛楚之中,极为享受一般。 “你忘了本王了,”他缓缓地闭上眼睛,浓重的睫毛敛住了炽烈之芒,语气,是令人惊讶的温柔。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继而又笑了起来,“也好,这样的开始,更合本王的意。” 东方玄的话和语气让峥嵘浑身一震,从愤怒的情绪中微微清醒过来的她,这才发现口齿之中的腥甜与温热。 这是东方玄的血,浸没了峥嵘的唇。 血? 峥嵘惊异之中,松了口,东方玄亦轻轻地松开了峥嵘。他带着笑意的眸子望着峥嵘,笑问道:“峥嵘郡主,你论武功不是本王的对手,处境又如此艰难……你可知本王处死你就像摘下一朵花那般容易?” 说着,他信手一拂,便摘下了一朵木莲花。粉嫩娇俏的花儿捏在他修长却满是张力的手里,显得愈发的娇弱。 峥嵘冷笑一声:“呵,我左峥嵘最亲之人都已然被你们郑军所害,如今已是无亲无故,生无可恋,死有何惧?” 东方玄的眉挑了一挑,他戏谑地看着峥嵘,道:“哦?是吗?” 他慢慢地走向峥嵘,并朝着峥嵘伸出手去。 峥嵘立刻警惕地后退,想要躲开他。然而东方玄的动作更快她一步,径自解下了系在峥嵘颈上的手帕。他举起手帕,笑道:“紫色的手帕,白色玉犀图腾,这是皇家之物。” 峥嵘的脸色立刻变了。 东方玄笑着,将这紫色的手帕递回给峥嵘,“这世上并非所有重要之人都离开了你,还有一个人,是你需要替你的楚尧哥哥去照顾的,不是吗?” 黑色的眼眸微眯,他虽然在笑,透露出的却是令人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就像是一只野兽慢慢走近,嗅着猎物时的满意与欣然。 “太子战死,作为唯一的嫡子,七皇子将远赴郑国成为质子。峥嵘郡主,你可知道蜀国离郑国路途十分遥远,路途上亦可谓凶险未知。难道,你真的放心你所爱之人唯一的胞弟,独自踏上征程吗?”东方玄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击在峥嵘的心上,让她惊心。 东方玄的薄唇,一张一合。 “郑国皇子众多,如今又有晋国、梁国、璃国、崎国几国质子聚集。七皇子的xìng格素来孤傲,蜀国的后宫更是太平素无争执,在这样一个环境之下长大的单纯少年,要如何在郑国生存……这真是件让人忧心的事情,峥嵘郡主,你说是吗?” 峥嵘警惕地看着东方玄,冷声问:“你说这些,是想要做什么?” 东方玄笑得全无芥蒂:“只是想要帮助峥嵘郡主想起你的所恋之物而已,佛经上说,心无挂碍,则无恐怖。峥嵘郡主若是真的没有了牵挂与所恋之物,那才是真正没有了恐惧。” 峥嵘的身形震了一震,寒意,慢慢地爬上她的脊背,肆意蔓延,甚至连她的血液都被冻结。 东方玄的眼中笑意甚浓,他将手中的木莲花轻轻地chā在了峥嵘的发上,笑道:“这朵木莲花,很是衬你。” 说着,他深深地看了峥嵘一眼,举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景福宫。 直到东方玄迈出大门,笼罩在周围的巨大压迫之力这才彻底的消失,峥嵘的身体晃了一晃,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因东方玄的存在而紧张无比,全身紧绷的她竟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可怕…… 这个东方玄,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和敌人。不,他不是人,他是个魔鬼。是个脸上带着笑容,手中却握着利剑,一步步走向你,将你推入深渊,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的魔鬼! 楚尧哥哥……就是败在这样一个魔鬼的手里吗? 峥嵘的身体,禁不住瑟瑟的发抖。她早已然说不清如今的自己到底是出于对东方玄这个魔鬼的恨意,还是对于太子楚尧逝去的悲痛,又或者是对于父亲离世的痛苦吗?抑或是……对于楚南殿下的担忧? 峥嵘不知道。 今天,太多太多的变故压在她的身上,让她的世界,顷刻间崩塌。 峥嵘紧紧地,紧紧地攥着双手,直到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也仍不觉痛。 眼泪、恨意、鲜血和身体所受的疼痛都无法释放这个十六岁的少女压在心头的种种痛苦。不,峥嵘不需要释放,她只需要铭记,铭记今天所有发生过的一切,将这仇恨,将这恨意,深深地刻进骨髓,刻进灵魂的最深处。 永远,永远都不要忘记。 她一定,要让东方玄这个魔鬼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 景福宫里宁静深远一如往常,董太后端坐在桌案边,双目微合,神情平和有如从前,看不出有半点亡国的悲戚。 桌上的镏金鹤擎博山香炉升起淼淼的香雾,有如一尾轻盈起舞的鱼,在空气中舞蹈。 峥嵘走进殿内,在看到董太后之时,好不容易平息的悲伤情绪便有如被飓风吹过的海面,再次掀起波涛。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朝着董太后深深地施了一礼。 “臣女左峥嵘见过太后娘娘。” “你来了。”董太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然后朝着峥嵘招了招手,“来,到这儿来。” “是。”峥嵘点头,举步走向了董太后,乖顺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董太后的眼睛,先是落在了峥嵘脖颈的伤痕之上,然后又望向了峥嵘的脸庞。 “你哭了,”她说,“不要哭,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说着,董太后转头道:“小顺子,拿yào匣来。” 顺公公闻言,立刻捧了yào匣走过来,将它轻轻地放在了董太后的桌边。 董太后将yào匣打开,拿起一个玉瓷质地的小yào瓶,将它轻轻地涂抹在峥嵘脖颈的伤口之处。 玉脂一般的yào膏涂抹在伤口上,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让峥嵘的眉,不禁皱了一皱。 “痛吗?”董太后问。 峥嵘的柳眉微颦,摇了摇头:“不痛。” “不痛,就对了。”董太后淡然地道,“哀家记得,你小时候来宫里玩,就在景福宫门口,重重地摔了一跤。哀家还记得当时的你哭得惊天动地,怎么劝都劝不住。那时候本宫就告诉过你,人生在世,比身体上的伤痛一千倍、一万倍的事情,多如牛毛。你不能每一次都哭得像个孩子,也不能指望别人给你擦一辈子的眼泪。” 董太后所说的事情,是在峥嵘八岁那年发生的。她在景福宫的那株木莲花下追逐蝴蝶,却一不小心跌倒在地,摔破了膝盖。那天的峥嵘爬在地上号啕大哭,在整个蜀国,所有人都知道董太后最为宠爱峥嵘。这位一等贵族之女自出生开始便得到了董太后的欢心,蜀王御赐黄金千两,珍珠一斛,种种珍宝玉石十匣,丝绸绫罗百匹,可谓恩宠无限。而这还不止,按照蜀国的律例,皇族女子五岁方可册封为公主,贵族则七岁册封。然而峥嵘三岁便被册封为郡主,就连名字,都是董太后所取。 眼见这位有如太后娘娘心尖叶肺的小郡主跌倒,宫女太监们个个吓得面容失色,争相要上前去将她扶起来。 然而董太后却制止了他们,她禁止任何人上前去扶峥嵘,甚至连他们出声相哄都不允许。 ☆、第七章 软肋 这位全蜀王都为之而敬佩的太后娘娘一反平常慈爱的模样,冷冷地对峥嵘说了让峥嵘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话:“人生在世,比身体上的伤痛一千倍、一万倍的事情,多如牛毛。你不能每一次都哭得像个孩子,也不能指望别人给你擦一辈子的眼泪。” “所有的痛,都得你自己来背;所有的泪,都得你自己来擦。等你明白了这个道理,你就长大了。”董太后语重心长地说着,神情,有年幼的峥嵘所读不懂的哀伤与无奈。 如今,思及今天所遭遇的种种,峥嵘已然明白董太后所言的含义。 “哀家十八岁入宫为后,二十岁产下蜀王,二十三岁产下楚福和楚圭,二十六岁产下玉瑶。在后宫这纷繁的争斗里,哀家因为没有提防之心,以至于没能保住我的小玉瑶……我可怜的小女儿,死去的时候才只有三个月大,我永远忘不了她在我怀里的样子,那么小的一团,那么可爱的孩子,就这样被那些贱人dú死了。” 回忆起从前的经历,董太后那张如止水般的平和脸庞,也难以抑制地流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在此之前,峥嵘从来没有听董太后提起过去的事情,她没有想到,这位慈祥的太后娘娘,竟然经历过如此刻骨铭心的痛苦。 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董太后便已然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哀家三十岁那年,先王去了,只留下三个幼子,和一群觊觎着王位的亲王。先王尸骨未寒,那些后宫里的女人们,就开始为了各自不同的目的开始与亲王结盟,戕害我们母子,就在哀家失去了先王的第二年,我又先后失去了楚圭和楚福。对着两个儿子的尸体,我把我毕生的眼泪都流尽了。从此以后我就知道,我绝不会让我所爱之人,再离我而去。小峥嵘,你只有变得强大,才能守护你最宝贵的东西,而使你变得强大的,就是痛苦。你明白了吗?” 峥嵘的心,颤了一颤。她看着董太后,这个经历了无数生离死别,在死亡的边缘握紧了利剑保护儿子与家族荣誉的女人,用她那双看尽了世态冷暖的眼睛,温和地看着自己。 那颗一直在痛苦中煎熬辗转的心,突然间出现了一个缺口,情感的洪流汹涌而出,撞击着峥嵘那纤弱的身体,让她再也难以控自己,失声痛哭。 “唉……” 董太后发出一声幽幽的长叹,她轻轻地拍着峥嵘的背,柔声道:“哭吧,哭吧,把你心中所有的痛苦都哭出来罢……哭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天,就再没有什么能够将你击垮了。” 峥嵘大声地哭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积压在心里的痛苦狠狠地发泄。而董太后怜爱地看着她,将她拥进自己的怀里,静静地陪着她。 看着峥嵘,董太后就像是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可怜峥嵘才不过十六岁而已,就要背负上这等残酷的命运,上天是何其的不公呵…… 而她的长孙,楚尧,那是整个蜀国的骄傲,是历代皇族君主中难得的贤明之子。却没有想到在这样的一场战乱中死去……董太后曾以为她此生再不会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谁知她临老,都没能逃过这若诅咒般的命运。 可怜这一对璧人,还未等到真正走到一起的幸福时刻,便从此yīn阳两隔。而蜀国最忠诚勇敢的亲王忠勇王左利,她一向最为信赖的臣子,一直给她支持与力量的表亲之婿,也在这场战争中身亡。 就连蜀国,也降了。 这,是蜀国的劫难,更是她这坎坷人生中最大的劫难,这一次,就连国土,也沦为他国之地了。 董太后的心里满是悲伤,只是如今的她泪早已然流干,再流不下一滴了。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峥嵘才略略地止住了哭泣。她拭干了眼泪,然后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了董太后的面前。 “峥嵘,你这是做什么?”董太后惊讶地问。 “太后娘娘,峥嵘有一事相求,还望太后娘娘恩准!”说着,峥嵘重重地叩首。 “什么事?” 峥嵘深吸了口气,扬声坚定地道:“峥嵘……峥嵘想要随楚南殿下前往郑国。” “你说……什么?”董太后怔住了,“你说你要去郑国?” 她将峥嵘唤到景福宫,是因为担心她如此年轻便要承受这么大的痛苦,却没有想到峥嵘会做出这样令她震惊的决定。 董太后看着峥嵘,许久,方才缓声问道:“峥嵘,你可是因为楚尧的逝去而难过?如果是,你不必如此,楚尧是未来的国储,国难当头,他理应为国出征。战死沙场,那是他身为国储的荣耀。如果是因为你的父亲,你放心,本宫会厚葬左利,更可接你进宫,将来,等你想嫁人之时,替你保一门好亲,让你这一生依食无忧。” “太后娘娘,太子身亡,父亲去世,峥嵘固然痛苦。然而峥嵘在乎的,却不是锦衣玉食,更不是嫁作一个好人家。峥嵘只是希望……只是希望替楚尧哥哥守护楚南殿下。您知道,楚南殿下与楚尧哥哥的情谊素来深厚。楚南殿下,更是我大蜀唯一的嫡亲血脉。峥嵘,愿以侍女身份随楚南殿下前往郑国,保护楚南殿下的安全,相信这也一定是父亲的夙愿。” “峥嵘你……”董太后怔怔地看着峥嵘,表情从错愕,慢慢地变为动容。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问道,“你真的愿意随楚南前往那等凶险之地?” “是,”峥嵘坚定地点头,“我愿意。只是……” 峥嵘忽然想起了林薇儿对自己所说的话,神情里出现了几许迟疑。 “太后娘娘,听说……我出生的时辰,正是大凶之时……他们说我是天煞孤星之命……” 董太后的眉微微地挑了一挑,继而问道:“峥嵘,你想说什么?莫不是你想说,郑国前来攻打蜀国,楚尧与左利战死沙场,都是因为你是天煞孤星之命吗?” 峥嵘怔了怔,她万没有想到董太后会直接将自己心中的疑虑说出来,不禁错愕地抬起头来看向董太后,才发现董太后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半分的厌恶与不屑。 她温和地看着峥嵘,语重心长地道:“峥嵘,哀家且问你,如果你不是生在蜀国,是不是蜀国就不会被郑国所攻?” “这……”峥嵘为之而语塞。 “郑国近十年来,前后将晋国、梁国、璃国、崎国四国吞并,那是不是这四个国家,每个国家都出了一个天煞孤星?” 峥嵘张了张嘴巴,心头的所有彷徨与愧疚之感,终在这时略略的消融。她感激地朝着董太后施了一礼,羞愧地道:“是峥嵘思虑过度了。” 董太后轻轻地替峥嵘理了理耳边凌乱的碎发,道:“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乏流言和诽谤,你要明白,能够伤害你的,永远都不是这些流言,而是你自己。你越介意,它们就伤你越深。想要避免这种伤害,首先就要变得坚强。” 峥嵘深深地低下头,应道:“是。” “峥嵘,哀家怜你自幼丧母,自幼便将你接到宫中,由哀家亲自教导。实不相瞒,自你入宫的那时起,哀家,便已然将你当成未来的后宫之主进行教导。可惜尧儿命中注定有此劫难,注定与你无缘。哀家本来想着,你若再嫁,哀家会帮你订上一门好亲。可如今你既然下定决心要与楚南一起前往郑国……那哀家就允了你。”说着,董太后伸手,将峥嵘拉了起来。 她深深地看着峥嵘,一字,一句地道:“前途凶险,会有何遭遇犹未可知。然而,哀家相信,作为未来的国储,南儿经历了这般境遇,定然会更加理解身为一个君王应付之责。峥嵘,哀家不能给你任何承诺,但,待你们归来之时,这蜀国的后位,还是你的。” 蜀国的后位? 峥嵘怔了一怔,立刻慌乱地摇头道:“不,不,太后娘娘,峥嵘只是想替楚尧哥哥照顾楚南殿下……” 峥嵘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突然听得一个声音道:“母后,万万不可!” 身着刺金凤袍的瑞云王后便大步冲了进来。 “母后,万不可让左峥嵘随南儿前往郑国!”瑞云王后急切地奔过来,朝着董太后深施一礼,满头的珠翠随着她的行动叮咚乱颤。瑞云王后激动地道“母后,左峥嵘乃是大凶之命天煞孤星。这样的凶星降世,必定要给国家和亲友带来灾难。难道您忘了琪玉妹妹和左孤沙的死了吗?还有左利亲王,和尧儿,他们全都是她害死的!” 瑞云王后那染着朱红指甲的手,朝着峥嵘指了过来,那朱红的颜色如血一般刺目。 峥嵘心中狠狠一痛。 任何的辩白在这个时候都是无力的,先前刚刚平复的心情,在瑞云王后的一指之下,再次涌起波涛。 ☆、第八章 未来之约 瑞云王后却显然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她不待董太后唤自己平身,便径自站起来,来到峥嵘的面前,恨恨地瞪着她,道:“你害死自己的父母和姐姐还不够,把尧儿也害死了!现在你又想干什么?想把我的南儿也害死吗?” 瑞云王后的指责,如暴雨般呼啸而来,因袭击到峥嵘心底最为柔软和痛处而让她毫无反驳之力。峥嵘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努力让自己平静。 “王后娘娘,臣女并非想要害谁。臣女只是想要替楚尧哥哥照顾楚南殿下……” “闭上你的嘴!”瑞云王后厉声喝斥,声音尖锐而又刺耳至极,“别提我的尧儿,你没有资格提他的名字!你这个灾星,扫把星,害死我儿的凶手!” “给我住口!”董太后一掌拍在桌上,桌上的茶盏与装着点心的食盒儿猛地震了一震,发出一阵乒乓声响。 “瑞云,谁给你的胆子在哀家的面前放肆?你的眼里还有没有哀家,有没有规矩!” 董太后平素里极少发火,不论是跟谁说话都是慢声细语,满面慈祥。这会子突然拍案而起,身上那充满了压迫之感的气势足以令人感觉到惊恐。 瑞云王后惊得立刻后退一步,跪倒在地:“太后娘娘息怒,臣妾不敢!” 董太后居高临下地看着瑞云王后,冷声道:“哀家知道你失去了尧儿痛苦,可峥嵘又何偿不痛,何偿不苦?她与楚尧青梅竹马,难道会希望楚尧战死沙场吗?” 董太后的严厉,让瑞云王后惊恐得浑身瑟瑟发抖,她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董太后一眼。然而,失去儿子的痛楚亦像dú蛇一样紧紧地缠着她,让她根本无法冷静。 “臣妾知错,还望母后恕罪。”瑞云王后重重地叩了一首,紧接着,又抬起头,一脸哀伤地恳求道,“母后,既然尧儿已经离臣妾而去,还请母后不要让南儿跟峥嵘在一起罢!臣妾……臣妾只有南儿这一个儿子了呀!” “你不必再说了,本宫自有定论。”董太后以斩钉截铁的语气打断了瑞云王后,然后挥了挥手,道:“小顺子,送王后回宫。” “是。”顺公公应着,躬身上前,朝着瑞云王后施了一礼,道,“王后娘娘,请吧。” “母后……”瑞云一抹还yù再说些什么,便见顺公公恭敬地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瑞云王后终于感觉到了绝望,她知道,眼下她无论怎样说,都无法再改变董太后的主意,如今能够做到的,就是体面地离开。 这样想着,瑞云王后只好站起身,悻悻地走了。 离出门之前,她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峥嵘一眼,眼神里有说不出的yīn狠与恨意。 这恨意,让峥嵘愈发的感觉到无法面对。 “峥嵘,记得哀家对你说的话。”董太后用她清冷而又威仪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道:“记住,对于谣言就是:你越介意,它们就伤你越深。想要避免这种伤害,就要变得坚强。” 变得坚强…… 峥嵘闭上眼睛浓浓地吸了口气,然后点头:“是,太后娘娘。” *** 尽管董太后多次挽留峥嵘住在景福宫,但还是被峥嵘拒绝了。 原因无他,她只是想要在前往郑国之前,好好地看一看忠勇王府,在父母和姐姐的坟前陪他们说一说话。 董太后知道峥嵘的心意,所以也没有强迫她,只是叮嘱了她几句,便让她离开了皇宫。 太子发丧,举国皆悲,忠勇王左利以身殉国,被蜀国百姓喻为忠勇大将军,更是为之扼腕悲恸。然而如今郑军与燕军都驻扎于国内,就连太子的丧事都办得极简,百姓们便是哭,也不敢公然,只得躲在家里偷偷的哭泣。 峥嵘于那几日,浑浑噩噩,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挨过来的。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要流泪,但每一次,泪水都止不住地在眼圈里打转。 “郡主,您好歹也吃一口饭罢。”木棉看到峥嵘这悲恸的模样,心疼不己。郡主自幼便失去了母亲和姐姐,如今王爷也去了,若大个忠勇王府,就只剩下了年仅十六岁的郡主。忠勇王府此时已然挂满了白幡,王爷下葬时,百姓簇拥街头,十里长街,一片哭泣之声。然而左家的亲戚,却一个前来凭悼的都没有。可怜郡主一个女儿家孤孤伶伶,却是连半个亲人都不曾前来关心和问候一下,简直让人又心寒又生气。 便是寻常的百姓人家也不曾这样冷漠啊!更何况是一等贵族之家,真个儿为此气结。 然而木棉虽然生气,当着峥嵘的面,却仍不敢提及这些,只得忍着心里的火,温言相劝。 木棉端起一碗白粥,双手奉至峥嵘的面前,轻声道,“郡主,若是王爷在天有灵,也不会愿意看到您这般憔悴的样子。您忘了,王爷他经常对您说的话,就是希望您坚强。” 峥嵘的神情微微地动了动。 是的,父亲乃是一元武将,他常说,真正的将士就该战死沙场,因为那才是身为武将应该去的地方。大丈夫生时两军对垒,征战四方,手握兵戈听战鼓擂擂,看战旗飘飘。便是死,化为鬼雄,也要立于沙场之中听战马嘶鸣,看风起云涌,傲然于天地。 或许……这样的结局,对于父亲来说,才是圆满罢…… 看到峥嵘已然被自己说动,木棉立刻又劝道:“更何况,郡主马上就要随楚南殿下前往郑国。此去郑国路途遥远,郡主若是不养好身子,如何禁得起这长途跋涉?又怎能替楚南殿下分忧呢?” 思及即将面对的未知,峥嵘不禁意识到,木棉所言是对的。 正如太后娘娘所说,再悲恸的事情,亦已经发生,更无法挽回。而她要面对的,是以后人生之中的无数个未知。她不能永远沉浸在悲伤之中,总有一些她要做的事情,是需要她付出全部的。 替楚尧哥哥照顾楚南殿下。 替蜀国的百姓,替父亲,替楚尧哥哥报仇,以东方玄的血ròu祭祀他们在天之灵! 心中,燃了复仇的火焰。峥嵘那双满是悲伤的眼,也因这仇恨而变得灼亮。 她端起碗来,大口大口地吃起粥来。 “郡主,慢点儿,这有爽口的小菜,您多吃点儿。”看到峥嵘恢复了食yù,木棉心里一阵欣慰,急忙替峥嵘夹菜。 人就是这般有趣,峥嵘先前沉浸在伤痛之中的时候,从来就没有想过吃东西,也不会觉得饿。如今一旦开始吃饭,饥饿便似被唤醒似的,催促着她,让她吃得比平素里都多。 木棉半是心疼,半是欣慰,鼻子一酸,竟是堪堪要流下泪来。 这边峥嵘吃过饭,刚漱了口,齐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 “郡主,三皇子来了。” 三皇子? 峥嵘不禁怔了一怔。 三皇子楚明西,罗妃之子。蜀王的后宫嫔妃有六人,这六位嫔妃笼统孕育了九名子嗣,其中夭折四位,五名子嗣之中,只有三位皇子。其中楚尧与楚南都是瑞云王后所生的嫡子,而楚明西则是庶子。 身为庶子,最聪明的作法就是远离权力的轴心,然而如今太子楚尧已然薨了,七皇子楚南则要前往郑国。眼下,整个蜀国能够替蜀王分管王朝政务的,便也只有这位三皇子楚明西。 然而,他在这个时候来到忠勇王府,却是有什么事吗? 就在峥嵘疑惑之时,楚明西竟大步走了进来。 眼前的楚明西穿着一件绀青色绘云纹图腾的直缀长袍,蓝色束口箭袖,腰间,系着朱红的三镶白玉腰带,虽然看似丰神俊朗,然而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却格外让人心生反感。 “听说峥嵘妹妹一连几日都未曾吃饭,着实让本皇子放心不下,所以特地命御厨房制作了一些精巧的点心,拿来给峥嵘妹妹尝尝。” 说着,楚明西微侧过身子,瞧向了自己的身后。 在他的身后立刻走上来两名拎着食盒的宫女,和两名手捧托盘的宫女。这四名宫女先是朝着峥嵘深施了一礼,然后便将食盒和托盘分别放在了桌案之上,慢慢地退了下去。 “多谢三皇子,不过,峥嵘已经吃过饭了。三皇子不必挂心,还请将东西拿回去罢。”峥嵘说着,又扬声对那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名宫女道,“你们回来,把东西收回去。” 那四名宫女闻言,便止住了脚步,举目看向了楚明西。 楚明西的眉,微微地颦了一颦,他连看都没有看这些宫女一眼,只是扬了扬手,宫女们便急忙转身退了出去。 楚明西的视线,又转向了木棉:“我与峥嵘妹妹有话要说,你先退下。” 木棉意外地瞧了瞧楚明西,又看向了峥嵘。 峥嵘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三皇子自幼学习宫中礼仪,应该知道未婚男女独处一室乃是极大的禁忌。峥嵘不敢视礼法于不顾,三皇子若没有什么事情,就请回罢。” “你一定要……对我如此冷漠吗?” 楚明西深深地看着峥嵘,问。 ☆、第九章 此情长存 眼前的少女比从前更加的瘦弱,原本就不大的小脸儿,此刻似也是只有巴掌大小,显得那双清澈如水的眼愈发突出。而她白皙的皮肤却在白色的丧服衬托之下,愈发的晶莹如玉。 她,左峥嵘,有如出尘不染的一朵白色木莲花,令人心醉。 楚明西眼中漾出的情丝,令峥嵘感觉到一阵不快,她皱眉冷冷地道:“三皇子在说什么?恕臣女听不懂。” “你并非听不懂,只是不想听。”楚明西微微一笑,举步,走到了桌案边,伸手将盖在托盘上的紫色锦布掀了起来。 锦布一经掀起,满室生辉,那熠熠发光的光华令峥嵘不禁眯起了眼睛。但见两个托盘里竟尽是猫眼大的夜明珠,烁烁生辉,令人无法直视。 “峥嵘,这些,都是我送给你的……定情礼。” 楚明西笑望着峥嵘,一字一句地道。 定情礼?! 峥嵘顿时怔在了那里,就连木棉,也满面震惊。 定情礼是蜀国的一种习俗,未婚男子若有了中意的姑娘,可以拿着礼物亲自到姑娘面前,向姑娘表明了心意。若这位姑娘心里也有男子,便会收下礼物,从此两情相悦。 峥嵘万万没有想到楚明西竟然会送给自己“定情礼”,而且……竟是在这个时候。 “三皇子,你这是做什么?”峥嵘皱眉,不悦地道,“如今正值蜀国劫难之时,楚尧哥哥和我父亲尸骨未寒,三皇子怎能做出如此之事?难道三皇子的心里没有我大蜀,没有皇族了吗?” “大蜀?皇族?”楚明西的眼睛里闪过了一抹yīn鸷之芒,他举步,一步步走近峥嵘,冷笑,“说什么蜀国,说什么皇族,说什么忠勇王,其实都是假的吧?在你的心里,一直都放不下他,是不是?放不下那个你口口声声地叫做‘楚尧哥哥’的人,是不是?” 眼看着楚明西步步靠近,峥嵘的心中顿时警惕起来,她迅速地后退,而木棉也急忙大步上前,当在了峥嵘的身前。 “想是三皇子悲恸过度,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郡主,您先回房罢。”木棉急切地道。 峥嵘哪里不知道木棉的所指?她当即转身便朝着门口走去,却冷不妨手臂被楚明西一把捉住了。 “不过是跟楚尧玩了过家家的游戏,你就真的以为楚尧会娶你吗?告诉你,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娶你,否则,他为何这么多年连份婚约都不曾给过你?只是你一厢情愿地以为你们的青梅竹马最后会变成百年好合罢了!” “你说……什么?”峥嵘先是怔了一怔,紧接着,便用力地挣扎,想要摆脱楚明西的钳制。 “楚尧哥哥并非如你所说,我们有过约定的,待我十八岁就下聘书娶我入宫……” “天真!”楚明西用力一扯,便将峥嵘拉近了自己,“就算你们约定了待你十八便永结秦晋又能怎样?他还不是一样扔下你一个人?左峥嵘,你该认清现实,楚尧,他已经死了。死了!” 楚明西紧紧地攥着峥嵘的手,令峥嵘完全挣扎不开。她用力地想要挣脱,愤然嗔道:“放开我!” 木棉在一旁看着,亦已然惊得呆了。她身为峥嵘的近侍宫女,服侍峥嵘已然六年。峥嵘虽也曾与太子殿下单独相见,但通常都不是下棋就是赏花,从来都没有过半分逾越之举。三皇子楚明西平素里常像影子一般,极少与太子殿下走近,木棉亦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如今天这般放肆,早已然吓得傻了。然而当她看到峥嵘的手臂已然被楚明西这般用力地抓着,满面都是痛苦之色时,木棉瞬间回过神来。 “三、三皇子,这外面还有这么多人听着,若是传出去成何体统。更何况太子殿下刚刚发丧,蜀国……” “区区一个下人也敢给本皇子讲这些大道理?滚!”楚明西扬手,狠狠地甩了木棉一记耳光。 楚明西乃是男人,下手又不留情面,力道之大,竟将木棉整个人打得跌出很远。 “木棉!”峥嵘惊呼出声。她亲眼见着木棉的额头撞在了桌角,渗出了血来。 “放开我!”峥嵘先前还因楚明西的皇子身份,给他有几分颜面,可如今他竟然做出这等卑劣之事,峥嵘又如何还能任由他胡作非为? 盛怒之下,峥嵘扬手便朝楚明西击出了一掌。 楚明西一怔,他并没有想到峥嵘会对自己出手,立刻松开峥嵘,闪至一边。 峥嵘借此机会摆脱楚明西,飞快来到木棉的身边。 “你没事吧,木棉?”峥嵘扶起木棉,又惊又急地问。 “郡主,我没事。只是伤了额头而已。”木棉艰难地摇了摇头,伸手捂住了额头。鲜血顺着木棉的手和脸侧流淌下来,红得刺目。 “三皇子,你竟做出如此有失皇家威仪的事情!难道就不怕丢蜀王的脸吗?”峥嵘厉声喝斥。 “先是为了楚尧那个已经死了的人,现在,又为了一个下人与本皇子翻脸。峥嵘,你还真的持宠而娇啊……”楚明西缓缓走过去,一双yīn沉的眼睛盯住峥嵘,扬声道,“不过,本皇子看在你刚刚失去父亲的份上,可以允许你这次小小的不敬。现在,本皇子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要么成为本皇子的皇妃,要么……成为侍女,随楚南一起远赴郑国那等凶险之地。你要选择哪一个,自己想。” 说着,他俯下身子,伸手托起峥嵘的下颌,强迫她看着自己。 “好好想,想清楚,再回复本皇子。” 如玉的肌肤带着滑腻柔嫩,眼前的清秀脸庞甜美至极,楚明西心dàng神驰,手指情不自禁地在峥嵘的脸庞上拂了一拂,方才松开。 “前往郑国的人马后天便要出发,若是做好了决定,就派人到宫里给本皇子送个口信。你的时间,不多了。”楚明西深深地看了峥嵘一眼,举步,走出了门去。 “这个色胚!人渣!”木棉气得狠狠啐了一口,骂道,“亏他还是皇子,这般的无赖,简直与市井流氓无二!” 峥嵘的心头,亦燃着愤怒之火,她转头瞧了一眼桌上的托盘和食盒,自是冷声道:“派人把这些东西都送回给七皇子,他的东西,本郡主绝不会收。” “可是郡主……”木棉思及楚明西所言,不禁开始了担忧,“您真的已经决定了要跟楚南殿下前往郑国吗?蜀国与郑国路途遥远,一路上不知在吃多少苦。况且奴婢听说郑国乃权色之乡,郑国的国君后宫仅是嫔妃就将近百人!这样的一个地方,得遇到多少风险,郡主日日忧思斡旋,哪里比得上蜀国……” “正是因为那里凶险而又满是危机,所以我不能让楚南殿下自己去面对那一切。”峥嵘打断了木棉,“楚尧哥哥在去战场之前,曾对我说过,若他真的为国捐躯……要我帮他照顾楚南直至他能够成为一名合格的君王……” 思绪,就这样飘回到了三个月前。 出发前的楚尧,与峥嵘相约于景福宫的那株木莲花下,那时木莲花还没有开,天气微冷,就连风也透着一股凄凉。 “我要走了,峥嵘。”楚尧微笑着对峥嵘说。 “楚尧哥哥……”峥嵘看着眼前这张带着温和笑容的脸庞,她是有多么希望他不要走,不要去战场那等凶险之地。 然而,峥嵘知道,她不能说。 因为他是太子,蜀国的国储,未来的王。他肩负着振兴整个大蜀的责任,肩负着守护每一个蜀国子民的重任。他必须首当其冲,必须手握利剑勇往直前,必须毫无顾忌毫无畏惧地走在臣民们的最前方。 她,除了面带笑容地与他道别,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回想起来,峥嵘多么希望自己当时能够自私一点,阻止他,让他不要去战场。只要……只要他能活着……就算是自私,又能如何呢…… 可如今逝者己逝,一切都已然再难挽回。峥嵘能做的,就是替他守护他最重要的人。 “我一定要随楚南殿下前往郑国,直到他能平安归国,一统大蜀。” 峥嵘坚定地、一字一句地道:“相信,这也是父亲的遗愿。否则,他又如何能够被称之为‘忠勇王’呢……” 忠君,爱国,励精,图治。这是忠勇王左利毕生的座右铭,更是蜀王与董太后信任和敬重他的原因之一,更是蜀国忠勇军至死追随他的原因。更是与郑国最后一战时,全部忠勇军宁愿随主将战死,也不肯投降的原因。 但最终,他们还是都败在了东方玄的诡计之下。 东方玄……我一定会要你血债血偿! 峥嵘的眼,如若噙血。 “郡主……”木棉看着峥嵘,满心悲伤。 曾几何时,在这张脸上的,只是天真无邪不喑世事的笑容。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这纯真可爱的少女已然满心仇恨,再难现欢颜了…… *** 楚明西刚刚走出忠勇王府,齐伯便追了上来。 “三皇子请留步。” 听到齐伯的呼唤之声,楚明西的脸上,便浮现出了一抹得意。 ☆、第十章 前途遥遥 自古女子多薄情。 楚明西早就知道,峥嵘是绝不可能舍弃蜀国的一切,跟随储南那个傲骄的小子跑到郑国那么远的地方,做那种低等的下人。 女人此生,为的,不过是想要嫁得人上之人,过上舒服安逸的日子。既然峥嵘的目标是太子妃,那么自己想要娶到她,根本就是探囊取物。她先前,也不过是想要端着架子,让自己成全她自以为女人的小虚荣罢了。 这样想着,楚明西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深了。他缓缓转回身来,看向了齐伯。 当他看清了齐伯身后的几个下人,手里所拿之物的刹那,脸上的笑容顿时冻结成霜。 四名下人,两名手里持着托盘,两名提着食盒,恭敬地站在齐伯的身后,而那些东西,正是他刚刚送给峥嵘的。 “三皇子,这是郡主要老奴转jiāo给您的,您请收好。” 齐伯说着,示意那几个下人上前,将东西jiāo给了楚明西身边的宫人。 楚明西扬起了嘴角,尽管他的嘴角有几分抽搐,但至少在下人面前保住了他身为皇子的风范。 “呵,看起来峥嵘郡主已经打定主意要前往郑国了?” 齐伯只是微微地一笑,他自祖辈以来,在忠勇王府服侍已然超过了三代,虽然不过是个下人,但所见之人,所经之事,不算历经沧桑,也差得不多。他如何听不出楚明西话语里的刁难讥讽之意? “三皇子慢走。”齐伯地朝着楚明西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便引着下人回了。 楚明西yīn冷冷地看着在他眼前关闭的忠勇王府的大门,看着这历经三朝而依旧矗立的忠勇王府,将牙紧紧地咬了又咬。 “三皇子殿下,这些夜明珠……”主事宫女夏娥端着夜明珠上前一步,轻声唤道。 “滚!” 楚明西扬手,便将那托盘里的夜明珠打翻。 烁烁生辉的价值连城之物尽数掉落在地,夏娥亦被楚明西打向步步后退,险些跌坐在地。 而楚明西怒意未平,举臂便将其他宫女手中之物尽数击落,滚圆的珠子、精致的点心,纷纷掉薄在地,更有夜明珠轱辘着滚出了极远。 宫人们见状,惊得纷纷跪倒在地,竟是连大气也不敢喘。 “该死……左峥嵘,你这个小贱人,竟然真的以为自己是天上难寻,地下难求的美人吗?本皇子向你提亲,乃是看得起你!”楚明西恶狠狠地指着忠勇王府的大门,咆哮,“你给我记着,此时你拒了本皇子,日后便是跪下来求本皇子,这大蜀,也绝没有你的容身之所!” “三皇子何来如此怒意?是谁这么不解风情,竟惹了三皇子不快?” 一阵爽朗笑声响起,却是东方玄缓步而来。 东方玄的身边,始终跟着两名近身侍卫,他们沉默寡言,不论东方玄走到哪里,都默默无闻、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身后,有如影子一般。而今日,他的身边又多了一个身穿灰色长衫、先生模样的男子。这男子大约四十多岁,一身文墨儒雅之气,他的眼睛细长,颌下几缕墨髯轻垂,手中一把黑白折扇轻摇,眼中,是运筹帷幄的笃定泰然。 “北静王?”一抹疑惑之色出现在楚明西的脸上,他将东方玄打量了一番,然后冷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北静王爷,敢问北静王爷来忠勇王府,可是有什么事?莫不是……来探望峥嵘郡主的罢?” 看着楚明西脸上那又妒又恨的表情,东方玄只是微微一笑:“本王可没有三皇子那般的雅兴,本王,是听说三皇子在这里,所以特地前来找三皇子你的。” “找我?”楚明西警惕地看着东方玄,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yào。 东方玄的黑眸微眯,亦是笑着看着楚明西。就蜀人而言,楚明西的身材已然算得上是高大,然而东方玄的个子更足足高出楚明西半头,让人倍有压迫之感。而东方玄深藏不露的笑容更是让人看不穿他的心思,如此高深莫测,只让楚明西感觉到脊背发凉。 那位先生模样的人,微微上前一步,笑着对楚明西道:“见过三皇子,小人乃是北静王爷的幕僚,吕策。三皇子为郑军打开宫门,不仅救了皇族的xìng命,更使得蜀国不至于亡国,这份功劳,北静王爷回国后,定会向宣远大帝禀告。” 吕策的话,让楚明西的心头猛地一动。 楚明西脸上那微妙的表情,自然不会逃过吕策的眼睛,他微微一笑,又继续道:“质子楚南前往郑国,这若大的蜀国事务,可就要由三皇子协助蜀王分管。若是三皇子能够得到郑国的眷顾,那可是功半事倍之举呀……” 楚明西并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是傻子,如何听不到吕策的所指?他是在告诉自己,若是自己肯向郑国俯首,那么,郑国,则会成为自己的后盾,支撑自己登上太子位,乃是蜀王之位。 这是一个楚明西绝对不会拒绝的好事,更是他等了许久,终于等来的机会。 然而…… 楚明西抬望了望忠勇王府,然后朝着东方玄抱拳行了一礼,便转身匆匆而去。 “这位三皇子,倒是个颇有城府之人。”望着楚明西离去的身影,吕策不禁摇着扇子道。 “若不是有城府之人,也绝然不会做出给敌军打开城门之事,”东方玄朗声笑道,“不过,这里毕竟是忠勇王府门前,他便是再有投靠郑国之意,也绝不会这样公然应允。给他时间,超不过今晚,他就会派人上门前来示好。” 吕策欣然而笑:“王爷英明。” 东方玄的唇角绽出一抹讥讽笑意,继而收回了视线。转身,朝着忠勇王府的方向看了过去。 夕阳,给整个忠勇王府镀上了一层瑰丽与悲怆。 与忠勇王左利率领的“忠勇军”在边城一战,给东方玄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在左利之前,他东方玄还没有遇到过如此难缠的对手,不论是战略战术还是武艺身手,这位左利亲王,确实是一位难得与自己匹敌的将才。如果不是他上了年纪,又身患暗疾,自己未必可以赢得这场战争。 东方玄的眸光深邃,缓缓说道:“饶是这世上有再多的识实务者,终还是不敌这些忠勇之士,留下能垂青史的美名。连同敌军,都敬重他的英魂。” *** 宣远第十三年,郑国联合燕国攻打蜀国,双方于蜀国边关上饶开战,史称“上饶之战”。 蜀国战败,太子楚尧及忠勇王左利战死,忠勇王左利旗下忠勇军全部阵亡,无一人降。 同年八月,蜀国嫡子七皇子楚南,携降书与黄金万两、珍珠、玉石、丝绸,及美女十名,远赴郑国求降。 左利亲王之嫡女左峥嵘,自愿以侍女之名,随七皇子楚南前往郑国。 前往郑国的队伍,于卯时在蜀国城门之前出发。 清晨的风声呼啸,吹得郑国旗帜上下飞扬, 蜀王与瑞云王后与储南依依惜别,董太后并没有前来,那城门前的文武百官与送往郑国的美丽女子们的父母拥着彼此,痛哭失声。 没有人来为峥嵘送行,然而,峥嵘在自从得知自己乃是天煞孤星之命的时候,便已然原谅了那些远离自己的亲戚们。 她不怪他们远离自己,也不怪他们不来为自己送行。相反,若是远离自己真的可保他们一世太平岁岁康泰,她倒也满足。毕竟,他们也曾为了保护自己,一直在隐瞒着她是天煞孤星之事呢…… 峥嵘站在马车边,抬起头,深深地看着自己的故土,她知道,此一别,已然不知何时能再回来。从此以后,她面对的,便是异国的乡土与异国的人情,故乡,恐怕从此只能存在于自己的回忆之中了。 “你倒是悠闲。” 带着嗔怒之意的声音在峥嵘的身边响起,她转过头,便看到一袭樱桃色蝶戏水仙裙衫,外罩云丝披风的林薇儿站在自己的身边,一脸鄙夷地看着自己。 “怎么,依傍着太子殿下最后落了个空,如今又来贴着蜀国唯一的嫡子,楚南殿下了吗?”林薇儿嗤笑道。 “那么你呢,你口口声声说你深爱着楚尧哥哥,却又为何远赴郑国?”峥嵘不急不愠地反问,“是为了你对楚尧哥哥所谓的情谊,还是为了你父亲的荣华富贵?” 林薇儿的父亲,原本是峥嵘的姑父,御史大夫林铎。林铎原本便是个只重利益前途之人,当年娶了林薇儿的母亲左娆也是因为看中了左家的根基。当峥嵘降生,并被江湖异人卜算出乃是天煞孤星,会令亲友遭遇不幸、阻碍仕途、害人横死之后,就立刻与忠勇王府断绝了联系,甚至不允许姑姑跟娘家有半点联络,可谓既现实又势利。 郑国入侵,正是蜀国用人之时,林铎却称病不敢上朝,暗地里将家产打包全部转移,就连祖上的宅子都卖了几处,只待郑国攻城前逃跑。如今蜀国降郑,林铎倒是表现得最积极,不仅三天两头地往东方玄那边跑,还没少送金银珠宝与绫罗绸缎。他甚至寻了十二个美丽舞姬送到东方玄的帐中,却被东方玄直接赏给了手下的将士们。听说那天郑国守军的帐中一夜。欢歌,把个燕军的眼珠都气得几yù瞪裂,而蜀国的百姓们,则恨得痛骂林铎,骂他是未阄的赵高,郑国的走狗,只会鱼ròu百姓的豺狼。 ☆、第十一章 伤别离 常言道,虎dú不食子。 然而林铎却在蜀王征集送往郑国的美貌女子之时,把自家的女儿献了上来。 十个妙龄少女前往郑国,为的是什么,人尽皆知,但林铎却并不在乎。 凭着对自己这个姑父的了解,峥嵘知道,他让林薇儿前往郑国,为的,当然是他的前程,和他的荣华富贵。 林薇儿出身二等贵族之家,此去郑国,待遇和命运,自然与那些从民间选上来的女子不同。然而,峥嵘可没道理成全她林薇儿的趾高气扬。 峥嵘并不想跟林薇儿纠缠,然而她的话却让林薇儿又羞又怒。林薇儿一把捉住峥嵘,气冲冲地道:“你这个害死了舅公和舅母的扫把星,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既然知道我是扫把星,你还敢离我这样近吗?”峥嵘突然说道,她直视着林薇儿,目光冰冷得让林薇儿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被我走近的人,会怎么样?”峥嵘问。 “你你你你,你不要过来!”林薇儿唬得连连后退,峥嵘却步步向前。不仅如此,她还将手举到眼前,细细地看着,道:“被我碰一下的话,会不会走霉运呢……你猜猜?” 说着,峥嵘的手突然朝着林薇儿伸了过来。 “呀!” 林薇儿此时已然风度全无,尖叫一声便逃得远了。 峥嵘看着惊恐万分地钻进马车里的林薇儿,眼中闪过一抹促狭。 “原来峥嵘郡主也有这般调皮的一面,倒是令本王意外。” 东方玄的声音突然在峥嵘的身后响起,峥嵘脸上的促狭神情瞬间因这声音冻结,她缓缓转头,看到身披玄色铠甲的东方玄。 这个男人,先后夺走了两个自己所爱之人的xìng命,他率领的军队令所有“忠勇军”覆没,也正是因为他的存在,让蜀国最终沦为了郑国的附属之国。 峥嵘没有半分理由不去恨他。 她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东方玄。 眼前的男人有一双黑亮的眼。那是一双意气风发的眼睛,像是一匹年轻的烈马,桀骜不逊,张扬狂傲,那样的高高在上,那样的盛气凌人,那样的不可一世。而这双精光四shè的黑眸中,却升腾着新奇、玩味和一丝的嘲讽,好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看到了只颇为有趣的虫蟊,正在有趣地端详研究。 他的神情,让峥嵘厌恶至极。 她连理都没有理会东方玄,转身连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楚南。 东方玄面带笑容地看着峥嵘款款离去的背影。单从步伐上就可以看出峥嵘乃是习武之人,她的步子走得很稳,脚步比一般的女子都更快一些。然而,到底是出身于一等贵族之家,峥嵘的婀娜体态与优雅的风姿几乎掩盖了习武女子的刚健。绾色的柔绢曳地长裙随着她的步伐摇曳生姿,端的生出一股清雅。 在蜀国的这段时日,东方玄已然知道这种绾色的长裙,乃是后宫中高级女官所穿的衣饰。他其实并没有想到,身为一等贵族的峥嵘,会褪下贵族的华贵服饰,心甘情愿地成为侍女,随七皇子楚南前往那危机四伏的郑国。 “左峥嵘,此去郑国,你到底是为了蜀国未来的国储,还是为了你对那个人难舍的情谊?”东方玄喃喃地自语,那桀骜的脸庞又慢慢地露出了一抹微笑,“不过,不管答案是什么,对于本王来说……都一样。” 他笑得成竹在胸,峥嵘,却并没有听到半个字,此时的她正走向七皇子楚南。 楚南已然与蜀王和瑞云王后道过了别,在文武百官的恭送之中,楚南转身走向了他的马车。 转身的刹那,他看到了峥嵘。 峥嵘正迎面向他走来,她比从前更加的消瘦了,悲伤并未完全从她的脸上消失,然而眉宇间一抹坚定神情却让她看上去有了几分神采。素色的软毛织锦披风随着她的脚步在身后飞扬,让这清冷的寒风也有了几分柔和。 “峥嵘参见蜀王、王后,参见储南殿下。”峥嵘朝着蜀王等人深施了一礼。 蜀王楚衍向峥嵘点了点头,道:“峥嵘,楚南就托付给你了。” 峥嵘的唇微微地扬了扬,道:“王请放心,峥嵘一定尽心照顾楚南殿下。” “别害南儿就行了,还说什么照顾不照顾的话。”瑞云王后在一旁厌恶地说道。她看着峥嵘的眼神,充满了提防与憎恶。犹记得父亲忠勇王左利在世时,董太后曾在今年的上元佳节时,提起过峥嵘与楚尧的婚事,当时候的瑞云王后还满口答应,一个劲地称这是一门好亲事。 其实峥嵘早就知道,瑞云王后并不喜欢自己。对于瑞云王后来说,与其选一个儿子喜欢,但自己控制不了的太子妃,还不如娶一个儿子不喜欢,但自己好控制的女人比如林薇儿。更何况,御史大丈夫林铎还经常送她一些宫里难寻的玩意儿。像什么时下最新样式的金银首饰,和民间女子们都喜欢穿的西贡羽纱,还有能让蜀王对自己产生浓厚兴趣的东疆香料……如此种种,举不胜举。这样的一个亲家,自然也好过忠勇王左利那个一天就知道练兵杀敌,脑子又不开化的糙人。 瑞云王后先前就曾无数次地撮合过楚尧和林薇儿,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为此,她更有理由厌恶峥嵘。尤其是在知道了峥嵘乃是天煞孤星之命之后,瑞云王后对于峥嵘的厌恶,已然到达了极点。只可惜她这个王后做不了董太后的主,更做不了蜀王的主,甚至就连楚南,也听不进她说的半个字,所以瑞云王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峥嵘随同楚南一起前往郑国,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 “王后,你是皇族之人,后宫之首,本该为众人做个表率,怎可说出如此不雅之语?”蜀王闻听瑞云王后这般难听的言语,立刻厉声喝斥。 瑞云王后气愤地看向蜀王,却被蜀王脸上的凌厉神色唬了一跳,立刻低眉顺眼地道:“是,王。臣妾逾越了。” 蜀王这才冷哼一声,没有深究。 “时辰己到,该走了。” 说话的,是一个有着一张长脸,身材又瘦又高的太监,华公公。他是在东方玄将郑国彻底攻陷之后,带着郑国国君东方宇英的圣旨到达蜀国的,说是东方宇英派他来督战,并押解质子回左京的。 左京乃是郑国的国都,正是热闹繁华之地,更是京城的所在。东方宇英派他前来蜀国,足以证明对他的信赖和宠幸。 或许,正因为如此,这位华公公的架子可是不小,就连燕军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蜀国的后宫里,他更是恨不能横着走路。跟蜀王说话,他都是扬着脑袋,用鼻孔来看人。 常有人说,这世上除了东方玄,华公公没有在任何的面前吃过瘪。 如今蜀国己降,美丽的女子和金银珠宝都成为了战利品要被送往郑国的都城左京,尽管这会让无数个家庭被拆散,而那些妙龄的女子,将来都会去往哪里,都是一个未知。她们还会回到自己挚爱的故土吗?还会跟自己的父母重逢吗?那留下儿时足迹的一切,都将成为了过去,再难回忆了罢…… 明明知道一别便是无期相见,却仍无法背弃蜀王的旨意。于是,那些惜别的人们,便格外珍惜最后在一起的时间,仿佛每一秒都别具意义。 然而,华公公可没有这个耐心看这些依依惜别的戏码,他清了清嗓子,道:“得了得了,该出发了,你们要哭到什么时候?赶紧擦擦眼泪,给我上马车上去!” 如此不客气的语气,如此不耐烦的表情,让那些有心想要再叮嘱女儿们几句的蜀人,终是闭上了嘴巴。 女子们被华公公带往马车,楚南的眉头微微地皱了皱,他冷冷看了一眼华公公,薄唇紧紧地抿了抿。 “楚南殿下,我们也走罢。”峥嵘轻声对楚南道。 楚南微微地点了点头,继而深深地朝着自己的父亲施了一礼:“父王,母后,你们保重,儿臣走了。” “嗯,”蜀王点头,一双睿智的眼,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最为信赖且引以为荣的嫡长子死去之后,楚南,成了蜀王唯一的嫡子。他也是他最小的一个儿子,最为疼爱的儿子。十二岁便要前往郑国充当质子,他即将面对的一切风险与危机都只能一个人面对,蜀王如何能够放心? 然而身为皇族,总有一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总有一些责任,是必须要面对的。所以,楚南必须一肩扛下所有的苦难与责任,这才是蜀国未来合格的君王。 千言万语在蜀王的心中翻腾,最终,却只是化为了一句话:“此去郑国路途遥远,彼国不比己国,你要多加小心。” 楚南点头,他何尝不知道父亲眼中的嘱托与牵挂? 在他先前度过的十二年里,都因为有皇长兄楚尧的存在,而生活得随心所yù。不会有人强迫他去读皇长兄所读的那些圣贤之书,也没有人逼他必须像皇长兄一样文武双全。反正所有的责任都在皇长兄的身上,只要有皇长兄在,楚南就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做尽自己所喜欢的事情,慵懒而闲散的生活。 ☆、第十二章 誓言 直到突然有一天,那个为他撑起一片天空的皇长兄走了。那个始终温和地笑着,教他马术、陪他练剑的皇长兄,永远也不会再策马走在自己的身边,耐心地教自己这个愚笨的弟弟练剑了。 也从这天起,楚南知道,自己必须成为一个像皇长兄那样的人。那片塌下来的天空,他要像皇长兄那样,用强大而坚定的力量将它支撑而起。 属于皇长兄的责任和使命,将由他来背负。 于是他向满目担忧的父亲微微地笑了一笑,继而转身随峥嵘一并走向马车。 “南儿!” 瑞云王后满是哀怨与不舍的呼唤之声响起,楚南的脚步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一顿。 眼泪,就这样簇簇地流下来,瑞云王后痛哭着,举步便要奔向自己的幼子,却终被身旁的女官拉得住了。 “南儿!南儿!”瑞云王后泣不成声,先前刁钻蛮横的模样全无,此刻站在那里的,并不是高高在上的蜀国王后,而是一个普通的母亲,一个失去了长子之后,又要送走幼子的、可怜的母亲。 楚南缓缓地闭上眼睛,痛苦与不舍在他的脸上浮现,却又转瞬即逝。 这个年仅十二岁的消瘦少年,最后没有回头,而是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了马车。 “南儿!”瑞云王后悲鸣一声,缓缓地跌坐在地,看着楚南的背影,痛哭失声。 峥嵘难过地看着瑞云王后,先前对她而生的不悦,在此刻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在蜀国城门上空飞扬的旗帜,那浓密而厚重的云层里,一定有父母和姐姐那慈爱的目光,还有楚尧哥哥那双温柔的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爹、娘,姐姐,你们放心吧。”峥嵘在心里默默地说,泪光,在眼中烁烁闪耀,“楚尧哥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守护着楚南殿下,让他平安归来,成为蜀国合格的王者。就像……你一样。” 风,吹起峥嵘的衣袂翻飞,她的倩影,她的誓言,就这样印在蜀国这片饱受了战火洗礼的土地之上,等待着它最后被实现。 楚明西在不远处,面色yīn沉地看着峥嵘,看着楚南,唇边,绽出一抹冷酷笑意。 *** 启程了。 马车轱辘着前行,一路颠簸。 暮色已然降临,车厢里昏暗一片。 因车厢里的一切都是安静的,便使得车外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了进来。马车周围是略有些嘈杂的、夹杂着脚步声和马蹄声的声响,其间,还有燕军士兵的笑骂和叫嚷。 即便不用看,峥嵘也可以很清楚地分辨出来哪些声音是郑军的,哪些是燕军的。燕军喧杂,而郑军,在东方玄旗下的那些士兵,是从来都不会发出杂音的。他们就这样沉默着,坚定地追随着他们的北静王一路前行,只要东方玄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义无反顾地执行他的命令,绝不退缩。 出身于武将之家,峥嵘自然知道,这种军队,是世上最可怕的队伍。 来自于五湖四海的人们,说着不同地域的语言,有着不同的生活习惯和思想,却能够在这样的一个人的威严之下,保持同样沉默,迈出同样的步伐,这是一种怎样可怕的力量!而东方玄,又是一个怎样的可怕男人?! 峥嵘已然不难想象,为什么号称有“蜀国第一军”之称的“忠勇军”会败在东方玄的手下,单从练兵之上,东方玄……便已然胜了一筹呵…… “楚南殿下,您喝点水罢。”侍女流星的声音将峥嵘从失神中唤醒,她看到流星拿出一个水囊,恭敬地递到了楚南的面前,道,“自从出发以来,您连口水都没喝呢。” 楚南缓缓睁开了眼睛。 跟其他皇子相比,楚南的体质并不算好,这也是他的武艺一直建树不高的原因。长途的跋涉,让楚南原本白皙的脸色愈发显得苍白,神情里也有说不出的疲惫。看到流星递过来的水,楚南微微皱了皱眉,道:“不必,我不想喝。” “可是殿下……”流星正yù说些什么,却见峥嵘从随身带着的包裹里拿出了一样东西,递到了楚南的面前。 那是一枚澄黄的南橘,色泽明艳,圆润饱满,芬芳四溢。仅闻着,便觉清香无比,垂涎yù滴了。 “这是……南橘!”楚南的脸上顿时绽放出了笑容,他拿过南橘,笑道,“你竟带了南橘!” “是呀,我们郡主特地命奴婢带着的,说这是殿下最爱吃的!”木棉笑着说道。 “特地带着的?”楚南微微地怔了怔,看着峥嵘的眼里,闪过了一抹动容。 “哼,既然随殿下同行,还妄称什么郡主。难不成还以为这里是蜀国,要我们侍奉你吗?”流星不满地看着峥嵘,奚落道。 “你说什么?”木棉顿时火了,正yù教训流星,却被峥嵘拦下了。 “她说得对,木棉。我既然放弃了贵族身份,随殿下前往郑国,自然不可再称呼我为郡主。以后,我就与你们一样,你就叫我峥嵘。” “这……”木棉怔住了。她伺候了郡主这么多年,怎能做到直呼郡主名字?然而……她也明白,郡主说的是对的,他们乃是以人质身份前往郑国的,自然要低调谨慎。除了听从郡主的吩咐,木棉没有别的选择。 “是,郡……哦不,峥嵘姐姐。”木棉低下头,难过地道。 闻听峥嵘这般说,流星虽还有不快,但却也只能悻悻地,不再说什么了。 “峥嵘,委屈你了。”楚南由衷地道。 “殿下言重了,峥嵘是自愿随殿下前往郑国的,何来委屈之说。”峥嵘微笑着说着,又道,“南橘口感酸甜,止渴生津,还能提神,最适合旅途中食用,殿下请用罢。” 楚南看了看手中的南橘,终是面露笑容,将它剥开来吃了。 这时候的楚南,才像一个十二岁少年应有的模样,欢快、洒脱而又无忧无虑。 只是这笑容……又能在这张脸上出现多久呢? 峥嵘的心中,浮上了些许悲哀。 在郑国那样一个异国之都,这个文弱的少年,还能露出这样欢快的笑容吗? “华公公,王爷吩咐,就地休息,明日进京。”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声喊话。 就地休息? 峥嵘的眸中,有疑惑的光芒一闪而过。 “王爷!”华公公喊道,“奴才急着进京复命呢,能否劳您的士兵们连夜再赶一段路?” “哈哈,华公公,”东方玄在前方笑道,“天色已晚,车劳马顿,不宜前行,就算是我的士兵们不怕累,但燕国的兄弟怎么办?再说,车里的七皇子和美人们若是不休息一下,华公公就不担心她们会累坏么?” “如此说来,还要多谢王爷怜香惜玉了。”华公公不冷不热地回答。 东方玄在前面打了一个哈哈。 马车就这样停了下来。 “这个东方玄到底在唱哪一出?”木棉奇怪地道,“天色刚刚黯下来,就说什么天色已晚了?难道他不急着回左京吗?” “就你想得多,”楚南的另外一个侍女玲珑斥道,“你一个下人皮糙ròu厚的倒是没什么,但是我们殿下颠簸了一路,早就累了乏了,歇息一下自然是好的。” “就是。”流星也在一旁附和。 “你……”木棉生气地瞪着玲珑和流星,一路上,这两个侍女没少顶撞和难为自己与郡主。木棉早就看她们不顺眼,想要好好教训她们一下。 跟在楚南身边的,一共有八名侍女,四名侍卫,两位嬷嬷。因马车并不宽敞,所以除了峥嵘、木棉和玲珑、流星几个品级高一些的侍女,并香伶、雅风这两个二等宫女,其他人都乘坐着后面的小马车,随时待命。其中香伶和雅风比较温和,并不爱挑事,但玲珑和流星因为自幼便服侍在楚南身边,所以十分的肆意妄为。再加上宫里流传的、关于峥嵘不好的传闻,玲珑和流星便对峥嵘更多了几分的厌恶。 “行了,你们少说两句。”楚南不悦地责备道,“峥嵘这一路上都在容忍你们的无礼,你们不仅不知感激,没有悔改之意,反而还变本加厉,难道就不知道羞愧吗?” 玲珑和流星对视一眼,脸上,却并未出现半分愧疚,有的,只是对于峥嵘的不屑与愤懑。两个人的神情自然被楚南看在眼里,他气恼地指着玲珑和流星道:“这是最后一次,若本皇子再听到你们这般对待峥嵘,你们就下车,回蜀国去。” 许是由于气极所致,楚南说完便咳了起来,唬得玲珑和流星都齐齐变了脸色,连声道“奴婢不敢了”。 “殿下何必生气呢,玲珑和流星都是自幼便服侍于您的,难免替您多想些。”峥嵘急忙扶住楚南,替他轻拍后背。 其实峥嵘知道,玲珑和流星之所以会这样对待自己,基本原因,是因为瑞云王后将自己是天煞孤星的事情公布于后宫了。后宫,是一个永远没有秘密的地方,峥嵘相信,用不了一盏茶的工夫,自己克人害人的扫把星名声就会传遍后宫的每一个角落。玲珑和流星她们两个,恐怕想听不到都难罢。 不过,正如太后娘娘所说,如果在别人之前,自己先被流言打败的话,那就真的注定是个弱者,永远不配去保护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人呢…… 所以峥嵘决定从现在开始不去介意这些所谓的流言与绯语,只要自己不去介意,别人,最终也会将它遗忘。 她相信。 ☆、第十三章 东方玄的试探 突然,外面起了争执。峥嵘听见外面有一个大嗓门大声地笑道:“华公公,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只是军中没有这个规矩,几个女人和一个病恹恹的小不点而已,还要端饭给她们送过去。难不成她们是娘娘?是我大郑的皇帝太子?”说着又哈哈大笑道:“就算是,也别在我们这些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臭当兵的面前摆驾子。想吃,就自己下来取!” 紧接着,便听到华公公忿忿不平地向北静王东方玄抱怨个不停。 北静王却只是打着哈哈,根本不予回应。 华公公讨了个没趣,只得恨恨地走回来。 车帘被猛地挑开,火光将车厢里照得一片通明。 “下车,吃饭。”华公公拉着一张长脸,掐着嗓子yīn阳怪气地说着,不待峥嵘等人张口,便摔下车帘,扭身去了。 “我们殿下贵为皇子,如何能到外面去跟那些糙人共餐?”玲珑生气地嗔道,“这些郑国人,难道都是不开化的蛮人吗?” “这些人怕是故意为之,殿下请稍等片刻,我去帮殿下取来。”峥嵘说着,掀起帘子走下了马车。 “嗬,处处都显你的本事。”玲珑气得瞪着车门半晌,然后将向帘子一挑,也钻出了车去。 “玲珑姐姐?”流星见状,正yù跟着下马车,却被玲珑喝斥了一句,“你留在车上照顾殿下。” “哦……”尽管有些不情愿,流星也只得应着,规规矩矩地坐下了。 香伶见状,也跟下了车子,只留雅风在车上与流星一起照顾楚南。 木棉因为惦记着峥嵘,生恐峥嵘被玲珑欺负了去,也急忙下了马车。 且说峥嵘脚刚刚站稳,便觉被一片目光包围。 四目可及之处,均是穿着玄色衣裳的士兵,或站或坐,围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啃着手中的馒头,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些走下马车来美丽的女子。他们的眼神里与这炽热的篝火一样,燃烧着熊熊的男人的yù望望。女子们飘逸的长裙在这夜色里,衬着火光,跳跃着妖魅的火红,鲜活的在男人们的眼前摇曳,像是在考验他们的耐心。 黑夜,是滋生yù、望,魔鬼潜出的时间。 玲珑本是一身傲气地走下车来的,然而当她看到这些男人们有如饿虎般的目光,却是吓得连动也不敢动了。她这一路上没少跟峥嵘叫板,自然不好向走在前面的峥嵘求助,只得低着头,一点点地走到峥嵘的身边,亦步奏地跟着她,想让峥嵘把自己藏个严实。 在不远处,林薇儿和其他的蜀国女子们也下了马车,这些女子们都跟玲珑一样,被男人们的目光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几乎不敢多行一步。 峥嵘倒是神色坦然,在男人们的注视下,她来到篝火旁边。 篝火上架了一口大锅,锅里熊熊地冒着热气,翻腾着ròu香。 “我先来。”木棉轻声对峥嵘道。 木棉原本是峥嵘的父亲,忠勇王左利手下参将的遗孤。她自幼母亲难产而死,她就像个假小子一般跟着父亲在军营长大。后来,木棉的父亲战死,忠勇王左利见她可怜,便收留了她,让她在峥嵘的身边侍奉。 自幼见惯了这种阵仗,所以眼前这些士兵的样子还吓不到木棉。 腆着大肚子的伙头兵在一个碗里盛了点ròu汤,递给木棉,木棉伸手接了,冲那伙头兵眨了眨眼睛,立刻使得那家伙乐得全身的ròu都抖了三抖,急忙递了个馒头过去。 周围的士兵们全都“哄”地一声乐开了,一个个儿地吹着口哨,拍着大腿地笑着、喊着。 “周大屁,你有艳福啊!那可是要到宫里去的美人儿!” “周大屁,美人儿递眼色给你哪,你还不上?别晚上摸着自己的大屁股睡不着!” “让我们看看你有多大胆,周大屁,上一个给我们看看!” 粗野的话,却传递着男人最粗犷最原始的yù、、望,那个大肚子的伙夫只顾着搔着脑袋傻乐。 站在一边的华公公面色yīn沉,一张茄子脸不知道是不是因火光的照映拉长了影子,形状倒有些像丝瓜了。 看样子,这东方玄果真是狂傲得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就连这华公公,眼见着这帮士兵对如此放肆,都不敢多发一言。 如此说来,这东方玄的身份和地位,确实有些微妙…… 在前往郑国前,峥嵘曾打探了东方玄的身世。 这个在战场上用兵诡谲、杀伐果断的魔鬼,竟然有着令人唏嘘的身世。 东方玄乃宫人之子,身份虽然卑微,其xìng却极狂且傲。而且为人多谋,手段dú辣。论才华,他是所有皇子里最为出色的一个;论武功,诸多皇子贵族更是无人能及。然而,正是因为他的出身,使得他永远失去了皇位的角逐资格。如今的郑国太子,才智平庸,且贪婪成xìng,私下里怂恿官员鱼ròu百姓,贩卖私盐,夺取豪夺的事情更是没少做。若不是有他的母亲文孝皇后处处包庇于他,他早就被宣远帝踢下太子位了。然而文孝皇后也不笨,她出身官宦世家,其父是郑国的丞相刘子安,这对父女对东方玄十分的忌惮,深恐东方玄会对太子造成威胁,所以将他远远的打发到边疆,却使得他兵权在握,行事也更加的肆无忌惮起来。人虽然在番外,但其势力却已经渗透进朝廷的内部。 郑国经历几代君主的励精图治,国力愈加强盛,五年前,郑国君称帝,自封宣远大帝。这位年过半百的君王突然决意扩充疆土,将邻国逐一吞并。战火已燃,东方玄自然首当其冲,率兵征战,先后将四国吞并。那几国虽然每年有按时进贡给朝廷,但是其实大部分的贡品,是落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东方玄的腰包里,这几年东方玄用这些钱招兵买马,已然把自己的人马喂得饱饱的,世上人都在传言,北静王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京城里的皇位,只是缺乏一个倒戈的理由罢了。但事实上,东方玄之所以没有对皇位下手,是听说,文孝皇后曾救过东方玄的母亲,在母亲去世前,他跪在母亲面前许下了绝不夺嫡的誓言。 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却注定了永远与那最为至高无上的宝座无缘。峥嵘真的不知道背静王是以怎样的心情来过活的,还是,因为如此,就把精力全部放到了杀戮之上吗? “到底吃不吃,快点!” 士兵眼见着其他的女子都不敢上前领饭,不禁怒气冲冲地嚷了起来。 峥嵘转头看了一眼玲珑,一直藏在峥嵘身后的玲珑脸上终也是挨不过去,只得破着头皮,怯生生地接了饭菜,像是一只胆小的老鼠,“哧溜”一下窜到峥嵘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捧着碗,紧张兮兮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峥嵘无奈,她大大方方的伸了饭,又直言让士兵多盛出一份带给楚南殿下。那士兵见峥嵘落落大方,对他的态度亦是不卑不亢,更没有怕自己。他觉得颇为稀罕,免不了多瞧了两眼。看到峥嵘相貌虽是清秀,眉眼之间却带着一股坦dàng之气,便也没有为难她,只是打了饭jiāo给了她。峥嵘接过饭,连头也不抬地就往回走。 但是,她却始终感觉到一抹灼热的视线投在自己的身上,跟随着自己前行。 轻挑眼眸看过去,在篝火旁边,铺着一个白虎皮制成的毯子,毯子上放置着柔软的锦垫,北静王东方玄慵懒地斜倚在那里,手里抓着酒囊,而一只手则扶着额头,黑亮的眼眸在浓眉下目光烁烁地看着峥嵘。火光映在他银色的长袍上,变幻着无比微妙的颜色,明明是一层血红,却又跳跃着耀目的金黄,而那银袍本身亦像是在徐徐散发着银光一般,如梦似幻,显得这男人愈发的俊美,却又是那样的霸气十足。而那一双眼睛,亦像是有火星落在其中,燃烧起一片熊熊火焰。 这片火焰,映在峥嵘的身上,灼热无比,令峥嵘的心里,莫名地忐忑起来。 这是双似乎洞悉了一切的眼睛,目光犀利而又坚定,像狼一样有着股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狠劲。 这个人,这个夺走了父亲和楚尧哥哥的男人,就是自己真正的对手。然而,自己到底有几分胜算,能够扳倒他呢?峥嵘无法估算…… 然而,她知道,她终是要替父亲,替楚尧哥哥,替在战火中失去了xìng命的蜀国人报仇,哪怕,拼尽一切。 峥嵘一步步走向马车 可是还没等走到马车边,身后便突然传来一声大喝:“站住!” 这声音有如雷鸣,震得峥嵘的耳朵嗡嗡作响,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却见一个眼如牛铃、膀大腰圆的红袍武将醉熏熏地走了过来,这人面大如脸盆,ròu嘟嘟的狮子鼻,大嘴咧着,色眯眯地打量着走在最后面的峥嵘,嘿嘿地笑着,说:“小美人儿别急着走呀,来陪军爷爷说会话嘛。” 峥嵘的心底升起一股子厌恶。她立刻转过头,走向马车。 ☆、第十四章 杀一儆百 “小美人儿急什么?”红袍武将却一把伸出手来,猛地将峥嵘拉了过来。峥嵘没有防备,手中的碗一下子掉在地上,汤汁全部溅出来,连馒头也滚出了好远。 胳膊被这男人拉得很疼,身体被带到他的近前,臭哄哄的汗味儿和酒气混合在一起,直扑向峥嵘的鼻腔,让峥嵘皱起了眉头。 “放肆!放肆!”华公公立刻尖声大叫着,气急败坏地冲上来拉那武将,“你这莽夫,好大的胆子,连进宫面见皇上的人你都敢碰!你有几个脑袋?” “几个脑袋?”那武将的浓眉皱成一团,转过头去看华公公,突然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告诉你这阄人,爷爷我就一个脑袋。天天他妈的提在裤裆上。那皇帝老儿的江山能坐得稳,都是因为你军爷爷们在给他卖命!就这么一个小娘儿们,你军爷爷就是现在把她给要了,又能怎么地?” 说罢牛眼一瞪,大鼻孔一翻,摆明了根本不把华公公放在眼里,就连皇上,他也绝不会买半分账。 看样子,不止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就连太监遇到兵也是有理也说不清的。华公公气得直跺脚,只得转回头来把求助的目光递给东方玄。 “王爷!您瞧瞧,您瞧瞧!这叫老奴回去怎么跟皇上jiāo待?”这华公公着实也是个软柿子,被人一口一个“阄人”地叫着,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 峥嵘未见得有感觉到多害怕,反而是觉得十分有趣。她随着华公公一起,将目光投向了篝火旁边的东方玄。 火光映在俊面之上,暗影与光亮彼此相互衬托,倒让他的脸庞异常的轮廓分明,眼睛明亮如火,带着饶有兴趣的目光看着这边。 听到华公公的话,东方玄的眼里泛上点点的笑意,咧开嘴哈哈大笑,拨开酒囊的塞子,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然后转懒懒地倚在锦垫上,一双黑亮的眼睛微微眯着,看着红袍武将和峥嵘。 确切的说,他的目光只是落在了峥嵘的身上,燃烧着耀目火焰的黑眸定定地盯着这样一张清秀有如春桃般的脸庞,像是一匹打量着猎物的狼。 “你们郑军也好意思在我们燕军的面前说这种脑袋别在腰带上的话?”一个燕国武将站了起来,他将手里的酒坛重重一摔,酒坛摔在地上,顿时“哗啦”一声巨响,破碎成片的酒坛飞溅四处。惊得那些蜀国的年轻女子们个个花容失色,有的甚至尖叫出声。 “是谁为你们郑国卖命,是谁为你们郑国铺路,又是谁冲锋陷阵在最前面?告诉你,东方玄,别以为我们燕国人都是熊包软蛋!”他指着东方玄,大骂道,“蜀国降了,把你伺候得跟个皇帝似的,可我们燕军呢?谁来给我们送过酒ròu,送过女人?从燕国到蜀国,征战了大半年了,我们连女人的边儿都没摸过。告诉你,今儿我们就要开开荤!” 说着,他突然抓过一个蜀国女子,搂进怀里就亲了一口。 那是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女,何曾被人如此轻薄过?当时就被吓得尖叫起来,拼了命的挣扎。 “nǎinǎi个熊的,还委屈你了!”燕国武将顿时火冒三丈,扬手便是一巴掌,将女子打得跌坐在地,脸顿时红肿起来,唇边也流出了血来。 “告诉你们这些蜀国猪猡,老子能杀你们一个,就能杀你们一群!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 说着,他真的拨出了剑来。 少女见状,早已然全身瘫软,竟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燕军哄堂大笑,竟没有一个人对这少女报以同情。甚至就连坐在篝火边的牛艰,都一脸狰狞笑意。牛艰被断了一条手臂,整个肩膀都被绷带缠着,看着这一幕,他不禁用yīn沉的眼睛瞪向了峥嵘。 峥嵘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牛艰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故意在做给自己看。当然,他也是做给东方玄看。 “北静王爷,若是你们郑军今儿晚上准备开荤,依本将军看,就一视同仁,一起吧。”牛艰狞笑着道。 东方玄只是淡然一笑。他黑眸微眯,扫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吕策。 吕策微微一点头,然后笑眯眯地转向守在旁边的侍卫江同,朝着他点了下头。 江同是东方玄的常随近侍之一,他生得一张黑如锅底的脸膛,两腮胡须虬生,一双牛眼瞪得溜圆,即使是他不说话,只瞪一瞪眼珠,就会将胆子小的吓一个哆嗦,更别提他发威了。 体会了吕策下达的命令,江同大步上前,手里的那把已然被鲜血渍透至深的大刀猛地一挥,手起刀落,竟将这红袍武将先前拉着峥嵘的手斩断了半截。 红袍武将捂着被斩的手臂大声哀号,鲜血喷涌四溅竟有几滴溅至峥嵘的裙摆之处,绽出数朵妖冶之花。 在场的蜀国女子们都纷纷惊叫出声,林薇儿竟吓得两眼一黑,径自晕了过去了。玲珑更是唬得两腿发软,若不是身边的香伶扶了她一把,早就瘫倒在地上。莫说是这些没有见过如此血腥场面的女子,饶是峥嵘生在武将世家,见惯了这种打打杀杀的场面,也免不了因为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事情神色一凛。 这个东方玄,他行事竟如此狠绝吗? 断了红袍武将手臂的江同,脸色连变都没有变。他转过头,一双牛眼瞪向燕军,亮开大嗓门,道:“我郑国军纪严明,北静王爷早就有令,谁敢做jiān、yín、、fù孺、羞辱人质的事来,轻者断其腕,重者砍其首。牛将军,你燕国一向以大义闻名,如今也有人做出这般轻薄人质的事来,牛将军要怎么做,我等拭目以待。” 虽然是在夜里,但峥嵘仍然可以看到牛艰的脸涨成了猪肝之色,原本便在火光中狰狞的表情也刹那间变得愈发扭曲。 而北静王东方玄则像欣赏好戏似的,饶有兴趣地看着牛艰那形如恶鬼般的表情,等着看他接下来的反应。 牛艰现在算是明白了,东方玄这是在将自己的军。 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如若不表态,岂不等于是在己国的士兵面前承认自己是个怂包?日后再领兵打仗,还有哪个肯替自己卖命,哪个肯服气自己? 牛艰恨不能把自己的牙咬碎。 他猛地站起来,拎着大刀朝着那武将劈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啊!” 女子们的尖叫声顿时响了起来,刺耳至极。她们吓得有如羔羊般全部挤在一处,有几个直接捂住眼睛,再不敢看第二眼。 那武将,直接被牛艰斩断了头颅。 “所有燕军给本将军听着,以后若有人胆敢在本将军面前作jiān犯科,不听军令,这,就是下场!” 牛艰大喝道。 燕军们纷纷怔了一怔,要知道自从他们杀入蜀国以来,在蜀城之内杀烧掠抢,光侮辱过的女子就不下百个。据他们所知,牛艰牛将军自己就掠了四个标致的美人儿收进了帐中,当新郎倌儿的当天基本上都是霸王硬上弓,用强的,怎么今儿竟因为刘大山亲了一口蜀国的小娘们儿,就把脑袋给砍下来了。 然而,当他们的满腹狐疑遇上了牛艰那凶神恶煞一般的眼神之时,竟是个个儿唬得一个激灵,立刻大声吼了一声:“是!” “啪”、“啪”、“啪”,一阵鼓掌之声响起,却是东方玄笑着,鼓起了掌来。 “牛将军果然为人刚正,军纪亦如此严明,让本王佩服。” 在一旁的吕策闻听,蛮是频频点头,称赞道:“牛将军如此风采,真不愧为一代名将。” 这两顶大高帽扣下去,若是个傻子,恐怕直接就会傻乐出声,哪怕是换做一般人,也早就飘飘然了。然而牛艰不是傻子,更不是一般人,他自然知道今天的这一出戏,都是东方玄安排好的。要怪就怪他自己脑子不够活络,中了东方玄这匹狡猾狐狸的圈套! 然而,大多数人还都是一般人,或有少数几个也是傻的,看不出其中的原委,还只道是牛将军整肃军纪,所以出手才这般狠辣,只是一番感慨刘大山命不好,躲过了蜀军的刀qiāng,却一头栽在了娘们儿的身上。 憨货们自是看不清这其中的原委,但,峥嵘却心如明镜。 东方玄想是故意这样做的,他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整肃军纪,也不是为了摆牛艰一道,而是为了断绝牛艰想要报复自己的念头。 作为一个蜀国的人质,峥嵘却亲手伤了燕军的一元大将。饶是自己是忠勇亲王的遗女,终也不过是个没有了依靠,失去了家,甚至连国都失了的卑微女子。若是牛艰真的有意刁难,峥嵘仅凭自己之力,很难与他对抗。就算是身为皇子的楚南,恐怕都难以招架来自燕国的种种为难。因为他现在还不过是一个少年,需要的是峥嵘的保护,而并不是由他来替峥嵘出头解决她惹来的麻烦。 但……东方玄又为何这样做呢? ☆、第十五章 这就是命运 他……可是在帮助自己吗? 峥嵘疑惑地朝着东方玄的方向看过去,此时的东方玄也正用一双黑眸望着峥嵘。他的目光灼热如火,带着足可以令人心悸的热度,峥嵘一时间竟无法与他对视。 匆匆地别过目光,峥嵘转身,便走向了马车。 这边香伶也急忙扶着玲珑跟上,木棉却低头瞧了瞧掉了满地的馒头,可惜地咂了咂嘴巴,又转回去重新打了ròu汤和馒头。 外面发生的一切,都被楚南听到了耳中,他原是挑开门帘就要冲下车的,却被流星和雅风紧紧地拉着,说什么也不让他下马车。这会子刚挣开她们两个,峥嵘便挑帘进来了。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去?”峥嵘看到此时的楚南一张脸涨得微红,眼角眉俏尽是愤然之意,不禁诧异地问。 “他们辱我大蜀子民,难道我这个做皇子的,竟要由着他们这样欺负我们下去吗?”楚南气愤地道,“我大蜀子民就算是前往郑国,也是以人质的身份,绝不是战俘!就算是战俘,堂堂郑、燕两国,竟是这般龌龊无礼的吗?他们号称礼仪之邦、书香之郡的名声,难道都是欺世的盗名吗?” 这个纤细如竹的少年,因气愤而浑身瑟瑟发抖。看着他认真而又愤怒的脸庞,峥嵘的心莫名的一酸。 他一直深处皇宫,自然不知道在燕军入关的时候,除了残杀蜀国的百姓,还jiān、、yín的数名无辜的女子,甚至连老人和孩子都没有放过。若是他当初看到了蜀城满目的苍夷和横陈于街道两边的、流着血的百姓尸首,这位年轻的皇子,未来的储君,又会如何呢…… 峥嵘不敢想。 她悄然将心头的悲怆隐藏起来,然后故做轻松地道:“没事了,殿下。原就是燕军的一个武将发了酒疯,想要轻薄我蜀国的一位女子,却因北静王爷的一句话而处罚了那燕军。想来,发生了这等杀一儆百的事情,以后也不会有人再犯了。” “可你衣裳的血是怎么回事?可是有人欺负了你吗?”楚南一眼便瞧见了峥嵘裙子上的鲜血,立刻指着那鲜血问峥嵘。 峥嵘微微怔了怔,她低下头,瞧了眼裙摆的血,自是不为所动地道:“没有人欺负我,只是站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离那燕军近了一些而已。” 峥嵘的话,让她身后的玲珑浑身不禁震了震,她抬起头来看向峥嵘。但见峥嵘的脸上一派坦然之色,没有流露出半分的委屈或是惊骇,就真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真的是……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而对殿下说了谎吗? 玲珑意外地盯着峥嵘,而峥嵘,却果真没有再说其他,只是将木棉手里的馒头和ròu汤接过来,奉给了楚南:“殿下,行了这么久的路,您也一定饿了,吃点东西罢。” 楚南将信将疑地看着峥嵘,然而,却真的无法从峥嵘的脸上看出半点破绽,便也只好接过食物,略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以后你们都要记着,若有人胆敢欺负你们,你们要立刻告诉本皇子,绝不可让燕人和郑人如此欺辱我蜀!” “是。”峥嵘恭敬地回答。 玲珑与流星等人亦是急忙附和。 其实她们都清楚得很,如今蜀国正是落没之时,若国不兴旺,子民饶是再有骨气,终也是遭人轻贱。如今她们流落至此,却是……根本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如玩偶一般的人啊…… 刚才的一幕,已然让所有人都认清了现实。这,就是他们这些人质的命运。 *** 经过一夜的短暂休整,天一亮,队伍便开始出发了。 就这样一路颠簸着前行。耳边渐渐地响起了喧闹的声音。 峥嵘好奇的挑起车帘的一角,便见周围已经是人来人往,想是已经快要进城了,穿着郑国服饰的百姓,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挑着扁担的,有挎着篮子的,还有两两相挽的少女,说说笑笑的进行。郑国人似乎要比蜀国开放一些,未婚女子出行也不用头戴帏帽,而是就这样一路轻装前行,看上去甚是洒脱。路边有茶水小摊和各种摊子,所售商品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这里没有战乱,没有硝烟,也没有遍地的鲜血和尸体。所有人均是一派悠然自得之态。在他们的脸上,峥嵘看得到安居乐业的快乐和满足。 可……他们的蜀国,却早已然受到重创,变得一片萧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重现如郑国这般盛世呢…… 心里涌起千般滋味,峥嵘便将手中的车帘放下了。 虽看不到外面,但耳畔的声音倒是越来越喧闹。渐渐的,可以听得到小贩的叫卖之声了。 犹记当年,峥嵘年方十四,与董太后共乘凤辇出游。净水泼街,红毯铺路,精兵簇拥,黄金车辇缓缓前行,蜀国百姓围在红毯周围,脸上扬溢着仰慕与虔诚笑容,争相扔洒鲜花。峥嵘坐在董太后的身边,脸上带着微笑冲着爱戴他们的百姓招手致意。 蜀国自古注重礼仪,未成亲的女子在外出的时候都要戴上帷帽遮住脸庞。峥嵘那年戴着垂着浅紫色轻纱的帷帽,于朦胧之中透出清秀脸庞的轮廓,端地引出无限遐思。 微风拂过,突然吹起遮在峥嵘脸上的轻纱,清丽秀美的容貌带着娇美微笑惊艳人间。 年轻的小伙子们欢呼雀跃,热血沸腾,争相上前以目睹峥嵘的芳姿。然而太子楚尧殿下却策马行至车辇前方,亲自登上车辇,挡在了峥嵘的面前。 这对璧人就这么着一前一后地静立在黄金车辇之上,颇时骄阳正盛,令这车辇愈发耀眼,而车上的两人又如此俊美般配,令人惊叹。 郎才,女貌。 整个蜀国的人都知道,峥嵘是楚尧太子的心上之人,未来的准太子妃。饶是这少女这般青葱润泽引人遐思,终也只能是叹一声无缘了。 鲜明记忆,恍如昨日,蓦然回首间,竟然已是生死相离,永远,无法追回。 “华公公。”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峥嵘猛然回神。 心里一阵悸动,像是被人从睡梦中突然唤醒。——刚才,竟然像是睡着了一般的,完全沉浸在曾经的回忆中了。 “华公公,本王还要先将我的这些兄弟们jiāo与兵部安顿下来,就不护送华公公进宫了。”东方玄朗声笑道。 “北静王请便。”华公公不咸不淡地回应。 峥嵘将车帘轻挑,看了一眼夹着雷鸣的云层般轰隆隆离开的士兵,这些士兵已然看不到燕军的身影了,不知道他们是在什么时候与郑国的军队分开的,想来,在入城的时候就离开了罢。 马车继续前行,耳边的喧闹却是越来越少了。马车亦不再颠簸,想来,是路面比较平坦的原故,速度亦快了起来。 峥嵘突然有了一种奔向陌生世界的忐忑。 那将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有着怎样的黑暗与未知? 她不知道。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 车帘被挑起,华公公的长脸探了进来。 “下车吧,楚南殿下。” 楚南微微地点了点头,连日以来的奔波已然让这位年少的皇子十分疲惫,但,他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的一举一动,甚至于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代表着蜀国。所以,他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加坚定和强大。楚南微微地欠了欠身,这边玲珑和流星立刻先前下了马车,回过身,恭敬地举起手来,楚南将上身探出车子,扶了玲珑的手,缓缓地走下车来。 峥嵘是继楚南之后下的马车,从今日起,这里,就将是峥嵘长久居住的地方了,峥嵘抬起头打量着这陌生的地方。 这,便是郑国的皇宫吗? 与蜀国的皇宫完全不同。蜀国的皇宫屋顶呈半圆型,有着尖尖的塔尖,以黄金镀顶,墙面雪白,围墙并不高,而且覆着浓密的藤类植物,夏季,墙上盛开着朵朵粉红的小花,星星一样十分的讨喜,就像是一个大花园。而中原的皇宫,目光可及之处,均是又高又厚的围墙,虽然宫门巍峨,也颇为气势宏伟,却怎么看,都透着股萧瑟和压抑。 在那宫中之人,是不是每日抬头,便只能看见头上四角的天空?这又高又厚的围墙,到底琐住了怎样的青春年华,和爱恨情仇…… 宫门慢慢的开启,一个手持拂尘的肥胖太监在两名小太监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那胖太监穿着紫红色的衣裳,衬着白白胖胖的大脸愈发的油光可鉴,就连那层双眼皮都像是两层ròu褶堆出来似的。大概也是因为脖子上的ròu太多被领子卡住的原故,所以只得把一颗肥硕的脑袋瓜扬得高高的,以使呼吸更加的顺畅。 “张公公。”华公公急忙快步走了过去,点头哈腰,极尽诌媚之能事。 “嗯,”张公公挑着眼珠子斜睨了一眼华公公,然后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楚南和峥嵘等人,丰厚的嘴唇掀了掀,慢条斯理地问,“这便是蜀国的质子,楚南殿下?” ☆、第十六章 质子 “是。”华公公急忙低下头来,殷切地道,“这正是蜀国的质子,第七皇子楚南。” 张公公的眼睛掠了一眼楚南,又将视线在峥嵘的身上转了几圈,嘴巴这才露出点缝:“咱家姓张,殿下可以叫我张公公。现在,请随老奴进来罢。” 说着,拂尘一扬,转身向宫内走去。 华公公长出了一口气,转回头瞪起一双小眼,喝道:“还不快点跟上!” 峥嵘与依佳快步跟在张公公和华公公的身后。 眼前的皇宫十分的宽敞,地面平整,笔直的甬路几乎可以同时行驶几辆车辇。后来,峥嵘才知道,这不过是侧门而已,真正的门,是永不会对这些蜀国的人质们开放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便又见一道精致的月亮门儿,门里,可见各色的花草,一片郁郁青青的秀美景色,张公公行至门前,便在那门前站定了,回过头来,嘴唇微动,掐着嗓子说道:“华公公,你且退下罢。” 华公公急忙深施一礼,赔着笑脸应着:“是,有劳张公公。” 说罢又回过头来,对楚南与峥嵘等人说:“楚南殿下,两位姑娘,这位是掌管内务事宜的张公公,日后的一切事宜,就由张公公做主了。你们且保重罢。” 从初见到现在,这华公公怕是第一次说这样客气的话,倒唬得峥嵘和木棉等人都是一愣。 众人点了点头,那华公公细细的眼睛扫了一眼峥嵘,便转身去了。 张公公,却站在原地,双手jiāo手着放在自己的大胖肚子上,陷在肥胖ròu褶里的眼睛,看着楚南。 倒是峥嵘先反应了过来,立刻转头对木棉使了个眼色。木棉急忙上前几步,从袖口掏出一锭银子,塞在张公公的手里,细长的眼睛弯着,笑道:“张公公,我们殿下远离国土,来到郑国不容易,郑国宫里的规矩也定然与蜀国大不相同。您可要多费着点心,凡事多提醒一下我们姐妹,也好我们好好服侍殿下。” 张公公将银子拿在手里,掂了的掂,两眼放光,丰厚的大嘴亦咧开来,匆匆将那银子塞进袖子,脸上的神色攸的恢复了方才的傲慢,轻挥了一下手中的拂轻,满意地笑道:“还算你懂事,”继而转头对楚南道,“殿下且随咱家来罢。” 木棉急忙点头称是,回头示意众人跟上。 玲珑等人平素里虽刁钻,但自从在前来郑国的途中亲眼目睹了郑军和燕军对她们这些身为蜀国人质的行径之后,便已然明白了自身的处境,断然再不敢贸然出声,这会子自然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峥嵘的身后,再不敢多行一步。 木棉瞧着玲珑和流星的样子,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鄙夷。 峥嵘正yù迈步,却见身边的楚南板着一张脸站在那里,眉眼之间尽是不悦。峥嵘这才意识到,对于楚南这个十二岁的少年来说,世间的这等礼尚人情他未必能懂。况且在深宫里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又何尝能看得惯张公公这等小人物这般小人得志的嚣张? 依楚南那清高孤傲的xìng子,他断然是不能忍的,峥嵘看到他眉头紧锁,正yù张口斥责张公公之时,立刻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道:“殿下,万万不可!常言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们初到郑国,最好不要与这等小人计较,免得横生枝节。” 楚南咬了咬牙,自是低声冷冷地道:“这郑国倒果真是地大物博,人才济济,就连个太监也要雁过且拨三分毛的。这皇宫里的黑暗由此便可窥斑见豹了。” 峥嵘不可否认楚南说的是真的,然而,他乃是一直过着高高在上的生活,又因为是最小的嫡子,被蜀王夫妻和楚尧宠爱惯了,哪里知道不论在哪儿,但凡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呢…… 心里虽然有诸多感慨,峥嵘却只是轻言劝解道:“殿下,我们走罢。” 楚南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其实也很清楚,自己如今不过是一名质子,已然没有了教训这些奴才的资格。况且这里是郑国,他的一举一动便要更加的小心谨慎,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恐怕也是这样的道理罢…… 将胸腔里的气呼出去,楚南这才举步,向前走去。 峥嵘亦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穿过这道月亮门,景色倒是完全与方才所见的不同。 此时虽然已是深秋,但宫中所种的花草却依旧葱郁。精美的假山被叫不出名字的植物点缀,树木的叶子虽已经微黄,但随风摇曳,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绕过长廊,便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一个小殿,小殿上挂有一块赤金字的木匾,上书三个大字:“揽星殿”。 这小殿比起楚南先前所居住的“泰华殿”简直小了近六倍,但所幸布置得还算雅致,殿前院里种植着几株木莲花儿一朵朵地盛开着,芬芳扑鼻。在小殿门口立着两名穿着粉袄绿裤的宫女,远远儿的见了张公公,便满脸堆着笑意,欠身行礼,清脆地说道:“见过张公公。” 张公公的大脑袋微微点了点,行至院门口,回身对楚南说道:“楚南殿下,这两个是内务府拨给你们的宫女——香雪和冬以。还有两个太监华生和为介。“说话间,又从殿里奔出来两个穿着圆领长裙的年轻小太监,齐齐朝着楚南行了一礼:“见过楚南殿下。” 楚南朝着他们点了点头,便算作是还了礼。 “您暂且先在这里住下,等待皇上召见罢。”张仅仅说着,又顿了顿,肥胖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表情,“晋国、梁国、璃国、崎国的几位就住在离‘揽星殿’不远的地方,倒也是十分的热闹。殿下先休息一下,想来一会儿皇上就会派人传旨,召您晋见。” 楚南点了点头,道了声:“多谢” 峥嵘则忙笑道,“以后还要有劳公公多加提携。” 张公公颇为满意地看了峥嵘一眼,腆着大肚子一步三摇地走了。 “殿下快进屋吧,一路车马劳顿,快些休息休息,我们替殿下准备沐浴。”到底是宫内之人,惯会看眉眼高低,两个宫女,圆脸的叫香雪,长脸的叫冬以,都是五官端正,谦卑客气的。 *** 浴房里热气升腾,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圆型的木桶,八分满的温水,温度微热。左边是一个隐约秀明的青纱屏风,上绣木兰花儿,跳动的红烛影影幢幢,竟映得那花儿一朵一朵,有如正在浴光盛开一般。 楚南在两个丫环的搀扶下褪去衣衫,露出尚在发育的纤细身体,慢慢地浸入木桶中。 一股子暖意瞬间包围了楚南,水雾的温热气息扑鼻而来,峥嵘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轻叹一声,身子下滑,整个人浸在了木桶里。 摇曳的烛光昏黄,映着花影幢幢的屏风,满室弥漫着水气。黑色的长发有如海藻一般在水中漂浮,让人全身都感觉到放松。楚南坐在浴缸里,纤瘦的身子浸泡在热之里,感觉到了这从蜀国出发以来仅有的一次放松。 隔着这个薄如蝉翼的屏风,楚南看到了峥嵘的身影。 由于峥嵘并非是楚南的近身侍女,而是从小就被教授了男女授不亲的郡主,所以着实不便伺候楚南沐浴,楚南自也不好意思在峥嵘的面前露出身体,所以只命峥嵘等在外面。 峥嵘站在屏风外面。烛光摇曳,将她俏丽的身影投在了屏风上,与屏风上绣着的木莲花儿相衬在一起,倒有如入了画的仙女一般逼真灵肖,十分的好看。 楚南怔怔地看着这若妙笔丹青绘出的一幕,竟有几分失神。 他倒是常见峥嵘的侧影,只是没有这么近过。 在皇长兄楚尧回到皇宫之前,楚南一直都很盼着峥嵘进宫。作为蜀王最小的嫡子,他可谓是瑞云王后的心尖肺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眼珠命根,受尽了宠爱与追捧。然而,却也因而颇受兄弟姐妹们的妒忌与疏离,在这若大个后宫之内,竟没有人意愿跟他玩儿。 楚南自幼便在智慧上胜过其他兄弟姐妹们一头,三岁便能一口气背下《百家姓》,五岁已然在先生的教导下读下了《千字文》和《论语》,令蜀王惊为神童,甚是欢喜。他也因此成为了蜀王挂在口头上的皇子女们的榜样,每天就这么被拿来与辗压别个皇子女的学识与智慧,久而久之自然更加遭人厌恶憎恨,楚南自也没少挨明里暗里的欺负。然而,大多数时间,他都不用出手,自有护儿心切的瑞云王后替他把公道讨了回去。偶尔有几个,便是楚南没有心思与别个计较,终也是被随行的玲珑和流星悄悄地向瑞云王后告了状去,最后还是将公道讨回来了。 就这样,楚南明白,自己是永远无法跟那些庶子女成为朋友和玩伴了。从此以后,他开始学着自己跟自己相处,学着自己跟自己下棋,学着自己手捧书卷坐在院中阅读,常常一读就是一整日,不觉累,更不觉饥渴。外人只道他好学,更是将他称赞得有如天上文曲星降落凡尘。然而,谁又知道,他只是孤独。 只是孤独而已。 后来,后宫发生了一些怪事。怪事是从楚南的兄弟们开始的,原本他是有四个皇兄,两个皇弟和三个皇姐,两个皇妹的。可是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皇兄们开始一个接一个的离世。有的患了怪病,高烧不退,就这样夭折了;有的是从马上摔下来,先是断了腿,然后莫名其妙的人就没了的。印象深处,有个处处跟自己较劲儿,想要在学识上超过自己的皇弟楚风,那厮经常与自己争夺父王的宠爱,还有很多次故意害自己在父王面前出丑,妄想处处压自己一头,以便父王能够多夸赞他一些。其实楚南并没有很讨厌自己的这个皇弟,他比自己只小了半岁,就算是经常跟自己过不去也好,至少是一个会偶尔跟自己斗斗嘴,说说话的人尽管说得话都不甚好听……然而,忽有一天,楚风突然莫名其妙的就吃错了东西,上吐下泻,御医给看了好几回,单是yào就熬了大半年,听说什么离奇的方子都试了但就是不见起色。 尽管瑞云王后制止楚南前去探望楚风,但,楚南还是去了。他绕过宫女和守门的侍卫,悄悄地溜进了楚风的寝殿。隔着那从天花板上直垂下来的、朦朦胧胧的帷幔,楚南看到了躺在病床的楚风。 那一年楚风不过五岁,楚南也五岁,他只大楚风半岁,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这个皇弟就这样躺在对他来说宽到至极的大床里,小小的身子,蜷缩成那样小的一团,瘦得几乎只剩下了骨头。他躺在那里,紧紧地闭着眼睛,眉紧紧地皱成一团,好似承受着极为难忍的痛苦一般。 “楚风?楚风?”楚南轻声地唤着他。 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跳起来,一脸愤然地瞪着自己,让自己从他的寝殿里滚出去罢?然后拣些奚落和嘲笑他的话来说,再翻他几箩筐的白眼…… 然而,任凭楚南在那里猜想了数番楚风醒来会对自己会说的各种恶语与恶行,楚风,终究还是没有醒来。 楚南走过去碰了碰楚风,发现他的身体很凉,而且……很是僵硬。 这是楚南第一次看到死去的人,而这个人,竟是他的弟弟……楚南步步后退,最后竟吓得大声地哭了起来。 宫女太监们自外一涌而入,见此情形,个个唬得连魂都飞了。 楚风的母亲梁嫔因此情形而指责楚南,意在指他故意乘无人之时溜进楚风寝殿,其图谋恐怕有着不可告人的可怕,一面哭喊着我儿死得好惨,一面捉了楚南的手,誓要让他给她一个jiāo待,为甚么先前就好好的,这会子偏他来了,楚风就没了。 楚南先本就被唬得有些发懵,这会子又被梁嫔这船诬陷,自是有些怕了,哭得愈发的厉害了。就在这时候,瑞云王后匆匆而来,端的让梁嫔见识了后宫之主的威风,不仅不带脏字儿地骂个梁嫔狗血喷头,更是一脸厌恶地嫌弃这里死了人,又脏,入不得嫡皇子的眼,径自领着楚南便走了。 那时候楚南还不知道,所有皇子的死,其实都与瑞云王后有关。 ☆、第十七章 注定孤独 楚南是在芷月那里知道这件事的,关于瑞云王后的事情。 芷月是楚风的同胞妹妹,其实她也是楚南的妹妹,不过,他们不是同母所生,而且楚南知道,芷月恨他。 她不仅恨楚南,还很恨瑞云王后。 就在楚风死去后的第三天,楚南在后花园遇到了芷月,芷月指着楚南痛骂,说他是害了楚风的凶手,就连瑞云王后也是害了楚风的凶手。他们母子两个,都是索命的魔鬼,不仅害了楚风,还害了其他的几个皇兄。 楚南怔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芷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有心想要辩解什么,芷月却冲上来与他撕扯。 要知道,在这整个后宫里,想要欺负楚南的人,不是还没有出生,就是已经被瑞云王后杀了,哪里容得有人胆敢在她儿子的面前放肆? 瑞云王后早就在楚南的身边安排了顶尖的武功高手,和厉害至极的女官。还不待芷月上前,便早已然被玲珑拦了下来。 “芷月公主真是被教育得甚好,不过是一个庶皇女,竟也有这个胆子在嫡亲皇子面前放肆。”玲珑冷笑着,道,“芷月公主才不过四岁多,哪里就能晓得那么多龌龊的字眼,定然是有人平素里讲给她听的。若是不把这个人揪出来,恐怕就要坏了这后宫的纲常。到时候,说不定会有多少人笑话皇家的威仪!” 说着,她挥了挥手,道:“去,禀告王后娘娘。” 听到要去找瑞云王后,芷月立刻吓得懵了。她虽恨瑞云王后,但同时也格外的害怕她。听说她最会害人,许多的皇兄都是被她害死的,眼下玲珑竟要去找她来,岂不是自己也要被她害了吗? 芷月越想越害怕,竟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早有机灵的宫人前去通知了梁嫔,闻听芷月竟惹下了这么大一个祸端,梁嫔唬得魂儿都要没了。 她自然是有想让瑞云王后给自己儿子偿命的想法,然而,瑞云王后的家族乃是蜀国首屈一指的名门贵族,其势利不容小觑,想扳倒她给楚风报仇,必须要从长计议,小心行事。然而梁婉没有想到的是,芷月竟跟楚南说了那样的话,还是在御花园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 梁嫔也算是跟瑞云王后斗了近十年的嫔妃,自然知道芷月这样做的后果,于是她不顾一切地来到御花园,本是想把芷月快些带离这种是非之地,却不想赶到这里来的时候,便已然看到了站在那里的瑞云王后。 这个害了她儿子的女人,瑞云王后就站在一丛芍yào花儿边,气定神闲,仿佛是在赏花。如果不是芷月还在一旁吓得哇哇大哭的话,梁嫔说不定会认为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的女儿芷月并没有惹了楚南,瑞云王后也不是因为芷月说了那样的话而来,一切,都是她在乱猜想乱猜测。 其实什么没有发生的吧? 一定是宫人盯紧错了?梁嫔胡乱猜想着。 然而很快,她就知道自己这样想,真是太蠢了。瑞云王后之所以没有对芷月发难,那是因为芷月不过是一个孩子,对她造不成任何威胁。但是梁嫔却不同,在后宫的嫔妃里,梁嫔是唯一一个最受蜀王宠爱的。梁嫔入宫不到两年,就生下了一儿一女,又比瑞云王后生得貌美,自然是对瑞云王后最有威胁的一个。如今,瑞云王后已然害了梁嫔最大的依靠楚风,只要轻轻的动动手指头,寻个梁嫔的把柄,就可以轻松地把她置于死地。 如今,机会来了。 瑞云王后以教唆皇室子女不和,并妖言惑众,抵毁皇子名誉,对皇后大不敬等十几条罪状,命令将梁嫔掌嘴。 可怜梁嫔就这样在女儿的面前被两个嬷嬷轮流掌嘴,打得鼻孔与嘴角鲜血直流,连脸都肿得令人害怕。 芷月就这般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打,吓得哇哇大哭。 看着芷月哭得害怕无依的模样,楚南其实很想上前去安慰她。然而,他不能,瑞云王后早就告诉过他,对于皇宫里的每一个人,都不能心慈手软,更不能对任何一个人报以同情。 否则,他就愧对嫡皇子这一地位,愧对母后,更没有资格坐在这嫡皇子的宝座上。 这件事情过去以后,楚南也曾经再次与芷月相遇过,只是芷月再不与他多说一句话,甚至连走近一步,都不愿。 她只是看着他,在芷月的眼睛里,楚南看到了惊恐害怕与憎恨,那是一种恨不能让自己消失的、恨到了极点的眼神,让楚南的心里一片酸涩。 他问过瑞云王后,那些死去的皇兄,是不是瑞云王后害的。瑞云王后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告诉他,身为嫡皇子,要学会很多东西,比如一定要确保自己地位的稳固。为此,就算是牺牲更多无辜的xìng命,也是在所不惜。 那一瞬间,瑞云王后的样子让楚南觉得害怕。 从此,楚南就真的学会了一个人,一个人品味那种叫做孤独的东西,在所有兄弟姐妹的恨意与畏惧里,孤独的活着。 直到峥嵘入了宫。 跟所有的兄弟姐妹都不同,这个跟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少女,按照八竿子打不着的辈份,楚南该称她为一声表姐。 比楚南大了四岁的峥嵘xìng格活泼好动,笑声悦耳得就像是挂在树梢的银铃。她常常都会在董太后的景福宫里玩耍,为了常常听到她的笑声,楚南开始喜欢上了去景福宫坐坐。 从小就被礼数纲常与诗词歌赋熏陶的楚南,自然不会像峥嵘那样疯丫头似的跑来跑去,就算是峥嵘来拉他玩,楚南也会板着脸教育这位不端庄稳重的表姐,姑娘家家的就应该矜持乖巧些,四处跑来跑去的像什么样子? 每每这时,峥嵘便会开怀的笑,像是听到了最为有趣的笑话。而董太后,这个经常在他们小一辈面前板着脸的皇祖母,却也像是被峥嵘感染了似的,笑得极是开心。 楚南虽然觉得别扭,但却也不得不承认,峥嵘的笑容和笑声,很具一番魔力,让他也会跟着她一起开心了几分。 慢慢地,楚南开始被峥嵘带着玩开了。他会跟着她一起扑蝴蝶,跟她一起下棋、喝茶,偶尔竟然也被她骗着喝下几口酒。虽然常被峥嵘带坏,但楚南倒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好,甚至生出了几许豪爽来。 就在楚南与峥嵘玩得开怀的时候,瑞云王后来到了景福宫。 平素里,瑞云王后只是在早上请安的时候,象征xìng地在景福宫里略略地坐坐。楚南知道瑞云王后的习惯,所以每每都算准了她离开的时间才来。然而却不想这一次,瑞云王后中午时分也来了。 从她的神情上,楚南看出,自己的母后很生气。 显然她并不喜欢看到楚南此时手持网兜,与峥嵘在木莲花下追逐蜻蜓的样子,不喜欢他将长袍的下摆挽至腰间的模样,更不喜欢他满头大汗的样子。 生平第一次,他从母后的眼睛里看到了愤怒。 楚南站住了,慢慢地放下了网兜。 “回去。”瑞云王后说,“回你的宫殿,张翰林在等着你,今日的功课还没有做。” “是。”楚南能够回复的,或许只有这一个字罢。 因为他从出生到现在,肩负的责任便是铺佐皇长兄,成为一名合格的君王。为了这一使命,楚南必须成为更加优秀的智者,成为高瞻远瞩的谋者,成为能够给皇长兄谏言的勇者,成为能够陪伴着皇长兄君临天下的亲王。 为此,楚南是不能够有自己的时间玩耍的。 他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准备离开,却不想被皇祖母制止了。 皇祖母示意楚南跟峥嵘一起去后院读书,她则与瑞云王后坐在花下饮茶。 “你应该看到南儿跟峥嵘在一起之后,脸上有了笑容,”虽然在读书,但楚南还是竖起耳朵听到了皇祖母与母后的谈话。皇祖母说:“南儿的身体原本就虚弱,若是久坐,难免身子骨困乏。况且跑跑跳跳对小孩子最好,他需要的,是能跟他一同玩耍的朋友,不要总让他背负太多的东西,他还是个孩子。” “他是个孩子,可是他不会永远都是个孩子。”楚南听到母后说,“他身体里流着的高贵血液,注定他要背负更多的东西。母后,他是尧儿的嫡亲兄弟,将来,他要铺佐尧儿君临天下,请恕臣妾不能让他玩物丧志,荒废了学业。” 瑞云王后极少有在董太后面前如此坚持的时候,只这一次,是个例外。 她就这样站起身来,将楚南从景福宫带走了。那一天,楚南被罚跪在宗祠里先皇们的牌位前,跪了整整两个时辰。两个时辰,直到滴水未尽的楚南晕厥过去,方才作罢。 那一次,楚南大病了一场,瑞云王后不准许任何人前来探望,尤其是峥嵘。 从楚南病愈之后,他便再一次回归了属于他的孤独。 永远的孤独。 ☆、第十八章 刀与剑 楚南开始变得慵懒,反正这些书籍对于他而言都是只要看过一遍就能记住的东西,想要用学识来博得父王的赞赏,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他懒洋洋地、漫不经心地打发着时间,反正只要不与那些庶皇子庶皇女们往来,母后瑞云王后便是满意的。 原来母想要他做到的,只是孤独。 在孤独里,楚南就可以随心所yù。 他愈发的瘦弱,愈发的苍白,也愈发的凉薄。 直到皇长兄归来,楚南才算是终于有了可以说话,可以在一起玩耍的人。因楚南的身体一向孱弱,所以瑞云王后便没有让他去学习骑术与剑术,这一切,都是在皇长兄回来之后亲自教他的。 “不要再一个人闷在屋里,该玩耍的年纪,就出去玩。”皇长兄这样对楚南说。在皇长兄面前,瑞云王后很罕见地没有阻拦也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她只是满足地笑着,从没有比现在这一刻更像个母亲。 这一回,楚南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个少年应有的欣然笑容。他知道了,只要有皇长兄在他的身边,他就可以开心的做想做的事情,尽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地玩耍了。 然而,当他闻听峥嵘进宫,欢天喜地地奔向景福宫去找她玩的时候,却看到了峥嵘与皇长兄站在木莲花下静静相望的一幕。 峥嵘看着皇长兄的目光,与看自己的不同。她的脸颊从来都没有那样娇美过,目光也从来没有那样温柔过,甚至于她的笑容,也从来没有那样甜。 楚南的脚步,顿住了。 从那天起,峥嵘跟皇长兄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楚南经常看到他们两个并肩策马奔跑的身影,看到他们一起抚琴、煮茶、吟诗的身影。 峥嵘与皇长兄订亲了。 尽管母后极度反对,却无法改变皇祖母的决定,更无法改变皇长兄的决定。 还只是一个少年的楚南,已经知道订亲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峥嵘将永远不可能再与自己在木莲花下追逐蜻蜓与蝴蝶,不能再跟自己手牵着手在草地上奔跑嬉戏了。 只叹,他没有像皇长兄一样的坚决。如果那时候他坚定地告诉母后,他就是要与这个她所不喜欢的少女在一起,结果,会像皇长兄一样获胜吗? 楚南不知道。 他只是知道,从此,他将永远只能远远地看着峥嵘了…… 远远地……吗? 眼前,峥嵘与他,只隔了一道屏风。 她在屏风那端静静而立,水雾氤氲里,楚南的目光深沉而又复杂。 傍晚时分,张公公带来了郑王的旨意:宣蜀国质子楚南酉时在圣元殿见驾。 圣元殿,乃是郑国国君宣远帝东方宇英起居、会客之殿,因是见驾,所以楚南不得带侍卫,只带了峥嵘伴在自己身边。在楚南的身后,站着的是蜀国作为贡品而带来的十名美丽少女。 郑国地处平原,即使是夏夜,风也比蜀国更凉上几分。楚南因身体瘦弱,又一路颠簸,被凉风一吹,更添了几分冷意。 他站在长达一百八十个汉白玉台阶下,举目,望着高高在上的圣元殿。圣元殿对他来说,如此庞大和巍峨,郑国的旗帜在迎风招展,手持武器的士兵穿着锃亮的铠甲站在门前,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心生畏惧。 这是一个陌生的国度,一个用争战的方式征服了蜀国,用鲜血染红了蜀国土地的国度。 在这里,楚南也罢,峥嵘也好,连同他们身后的那些满面惊恐忐忑的少女们,都不过是刀口下讨生的小小虫蟊,未来如何,命运怎样,谁,又能知晓? 忽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渺小无依。从此,他堂堂一国皇子……就要在坐在这圣元殿上的那个人面前,小心翼翼的斡旋、讨生活了吗? 心里涌上一股酸涩与自嘲,楚南的唇边,绽出一抹凄凉。 手,突然被轻轻地拉了一下,楚南回头,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峥嵘,朝着自己微微地笑了一笑。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在她的身上,让她的脸庞散发着一层淡淡的玫瑰色光晕。她的眼睛像傍晚时分出现在天空的那颗最亮的星子,那星子里明明还有着对于爱人与父亲死去的哀伤,却在这时,化作怜惜与安慰,这般鼓励着自己…… 楚南心中的彷徨渐渐地变成勇气,他朝着峥嵘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举步,踏上了台阶。 一步、两步、三步。 楚南每走一步,都比刚才更坚强一分。是的,他是要代替皇长兄来一统蜀国,带领诸臣治理王国的人,他不能畏惧。 一步、两步、三步。 峥嵘每走一步,都比刚才更坚定一分。是的,她是要代替楚尧哥哥来照顾楚南殿下的人,她要并指为剑,披荆斩棘,送他到达权力的巅峰。 郑国国君,就坐在他的九龙宝座上。他已然不再年轻,身体也开始发福,但一双眼睛却仍犀利得令不不敢直视。他穿着玄色绣金线的龙袍,九龙玲珑冠在他的脸侧微微地颤动,发出轻微声响。 “臣楚南,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楚南双手举至眉心,深深地拜了下去,身后的蜀人,亦是全部俯身下拜。 “起来罢。”东方宇英随意地挥了挥手,道,“既然蜀国已经是我大郑的臣民,就是一家人了。你们住在这里,就要像住在家里一样自在些。” “谢陛下。”楚南慢慢地站起身来。 东方宇英,却从他的宝座上,慢慢地走上来来。 所有人都低下头去,没有人敢抬起头看这位素来以好战著称的王者。他自年轻的时候便开始策马征战四方,周边的几国,都被他攻打臣服。东方宇英征战了二十几年,却仍不满足,放言定要令四海臣服,成为一代旷世帝王方可作罢。如今,便将那把嗜血的长剑传给了他最好战最残暴的一个儿子东方玄。 如今,这位年近半百却依旧一身煞气的王,正一步步地走近了楚南。 楚南的拳,悄然攥得紧了。 在一旁的峥嵘看到这一幕,心,更是提了起来。 “你就是楚南?蜀王最小的嫡子?”东方宇英站在楚南的面前,问他。 他的个头比楚南高了将近一倍,庞大的身躯挡住了从窗户投shè而进的阳光,在楚南的身上投下一片yīn影。 “是。”楚南恭敬地点头。 东方宇英将身体微微地前倾,凑在楚南耳畔,问他:“你,恨我吗?” 楚南的身形猛地一震,峥嵘的心头更是大骇。她抬起头来,紧张地看向了楚南。 恨不恨? 怎么可能不恨? 我的臣民,我的皇长兄,都因你们的侵略而失去了xìng命;我的国土,我的骄傲,都因你们的践踏而浸满鲜血。 我怎么可能不恨你? 楚南的拳,紧紧地握着,因疲惫而失去血色的唇,在微微地颤抖。 东方宇英是一头狮子,见过腥风血雨,在背叛与被背叛之中摸爬滚打,早就练就了一双锐利的眼。楚南的反应,逃不过他的眼。东方宇英那双精芒四shè的眼睛缓缓转动,望住了楚南这个纤细的少年。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林薇儿更是吓得面容失色,连身体都瑟瑟地发起抖来。 “陛下。” 突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东方宇英转动眼球,看向了说话的人。 那是一个不过十六岁的少女,面容清秀有如三月春桃,灵眸流转似星辰闪耀,朱唇一点若桃花儿轻盈,玉齿晶莹有如贝壳通透。 她朝着东方宇英盈盈一拜,道:“陛下,您许是忘了,在北商之前,晋、梁、蜀、璃、崎几国皆是北商之地,以诸侯自称。自北商之后,诸国分裂,自立为国。几百年来,亦是战争不断,百姓无法安居乐业,民不聊生。如今大郑国力强盛,若能一统天下,不至百姓们因战争而殒命,不因点火而流离失所,对于百姓而言,自然也是一种好事。况且自古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者一统天下,乃是天命所归,楚南殿下,双如何会恨您呢?” 这样的一番话说得如此周全漂亮,若换成一般人,定然会听得心花怒放。然而东方宇英的脸上,却并没有浮现出笑意,反而增加了几许yīn沉。 他一步一步,朝着说话的少女走了过来。 像是一只狮子,站在猎物的面前,目光yīn冷地注视着她。 大殿上的气氛陡然间变得冰冷,从这位君王的身上散发出强大的压迫之感,让峥嵘竟有几分透不过气来。 楚南看着东方宇英一步步走向峥嵘,一颗心亦是忐忑起来。他张了张口,正yù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得东方宇英问道:“你的名字?” 峥嵘微微一震,紧接着,便恭敬地道:“回陛下,小女名唤峥嵘。” “峥嵘?”东方宇英细细地品味着这个名字,然后缓声道,“不似一般女儿家的娇柔,也没有诗情画意,倒是多了几分杀意……” 说着,东方宇英突然拔出腰中长剑,横在了峥嵘的脖颈之上。 峥嵘的心下猛地一凛。 ☆、第十九章 六国之子 “你的名字带着刀和剑,想来,是武将之后。” 剑身传来的阵阵寒意让峥嵘的心下微凛,然而,她并没有害怕,只是躬身立在那里,任由东方宇英的剑横在自己的脖颈上,沉着地垂着眼帘。 锋利而又平滑的剑身映着一双清冷的眼,而这双眼睛的神色里,没有慌乱。 “晋国梁华参见陛……”一个声音,自殿门口响起,然而那声音却像是冻结了一般,哽在说话之的喉中。紧接着,又响起了一步脚步声响,似是有不少人匆匆走来,然而,在看到大殿内的这一幕的时候,那些人全部都站住了。 所有人,无一不怔在当场。 所有的眼睛,都盯住了东方宇英的剑,和他身前那个纤细秀丽的少女。 楚南的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手心里已然尽是汗水。他是皇子,自幼受尽父皇宠爱,又是蜀国太子的嫡亲幼弟,可谓千般恩宠集于一身,何曾懂得过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然而,如今只因为自己迟回了东方宇英的一句话,就令东方宇英将剑横在了峥嵘的脖子上,这等喜怒无常之人,他真的是传说中御驾亲征,征服了六国的郑国国君,名震四海的宣远大帝吗?! 担忧与愧疚让楚南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刚刚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峥嵘却突然抬起了头,看向楚南。 她的目光清澈,却充满了警醒,无疑不是在提醒着楚南千万不要多言。 楚南看着峥嵘,内疚与担忧让他的眉紧紧地锁在一起,神情之中尽是自责。 “你不怕?”东方宇英那双犀利的眼微微地眯了起来,问峥嵘。 “回陛下,长剑抵颈,峥嵘自然是怕的。”峥嵘的唇微微地抿成一抹微笑的弧度,笑道,“但峥嵘知道,陛下是不会杀峥嵘的。” “哦?你就这么自信?” “陛下乃九五至尊,如今一统七国,召各国皇子千里迢迢进入郑国,自然不是为了大开杀戒。”峥嵘微笑道。 东方宇英的眼中闪过一抹精芒,他慢慢地收回了长剑,然后走向峥嵘。 “抬起头来。”他说。 峥嵘缓缓地抬起头,露出她若春霞般的容颜,清澈的目光却一直向下低垂着。 “你不敢看朕,可是害怕朕看出你眼底的杀意?”东方宇英居高临下地看着峥嵘,问。 峥嵘的心下猛地一沉,她深深地施了一礼,恭敬地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为陛下的至高无上威严所震慑,不敢直视陛下高贵神武的尊容。” “至高无上,高贵神武。”东方宇英反复地念着这八个字,然后仰天大笑。 东方宇英将手中的长剑猛地一掷,便由宫殿上的一名侍卫接住了。 他张开双臂,宽大的龙袍舒展开来,大笑不己:“好,好一个至高无上,好一个高贵神武!哈哈,哈哈哈哈!” 说话间,东方宇英走到楚南的身边,重新将他打量一番,笑道:“你的侍女如此机智,倒胜过了不少平庸的幕僚,可见你的稳重。好,很好,就把郑国当成你自己的家,好吃好喝,好读书。” 东方宇英的一双大手扳住楚南纤瘦的肩膀,重重地拍了一拍,大笑道:“还要好好玩乐,把身子骨补得壮实点!你这身子,在郑国,风一吹就要倒了!” 他的话说得虽戏谑,但明显是长辈对晚辈的亲昵,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大殿上顿时溢满了笑声,楚南的脸,更是红了一红。 一个穿着褐色袍子的消瘦太监上前一步,对东方宇英道:“陛下,晋国的皇子梁子华和其他几国的皇子也到了。” “哦?请他们进来!”东方宇英一挥袖子,一行人立刻自殿门外走了进来。 “梁子华参见陛下。” 说话的,正是晋国的第六皇子,梁子华。 梁子华年约十七,身材高挑欣长,皮肤微黑,剑眉之下一双有如朗星,神情里有着说不出的凉薄冷淡。墨绿的丝直裰,碧色绣五色祥云图腾的宽腰带上镶嵌着绿松石,让他显出几分英气。 在梁子华的身后,亦陆续走进了几个少年:穿着宝蓝色素面湖杭夹袍、系赫色珍珠抹额,生得肥硕高大的乃是璃国质子鲁玉昌;身着绛紫色底鸦青色万字穿梅团花茧绸直裰,瘦得好似竹竿的是崎国质子庞弘扬。而在所有人身后站着的、最为瘦小胆怯,也是最为羞涩内向的那个,则是梁国质子侯天吉。 跟其他六国打扮得富贵招摇的质子不同,侯天吉穿着十分老气的蟹壳绿的杭绸袍子,额上系着玉色绣五蝠团花图样的抹额,屏息敛气,低眉顺眼地站在角落,竟是连大气也不敢出的模样。 东方宇英已然回到了他的龙椅上,他满意地看着几国的质子,微微地点头,道:“你们来得正是时候,这是蜀国的第三皇子,楚南。” 随着东方宇英的话音落下,众人都朝着楚南看了过来。除了梁子华只是点了点头之外,其他几人都朝着楚南拱了拱手。 楚南报以半礼。 “呵,他们是质子,你也是质子,他们是皇子,你也是皇子,你竟向他们行半礼?!”一声大笑响了起来,紧接着,自大殿门外大步走进来了一个少年。这少年大约十七八岁,他穿着浅杏色的绘有璃纹长袍,身材矫健、神采飞扬,若不是他神情里有着一股子令人不适的张扬与霸道,倒可以称得上是一个风流人物。 这少年来到楚南的面前,讥讽道:“莫不是,你们蜀人算来就觉得比别人矮上半截的?” 他的话说得极为难听,楚南一向高傲,如何能听得下这种挑衅之语?当场面色一寒,便道:“蜀国乃是礼仪之邦,素来讲求一个礼谦恭让。” “你说什么?礼谦恭让?”少年嗤笑一声,鄙夷地瞧着楚南,道,“那你们蜀人打了败仗,也是因为礼让我们大郑喽?” “你!”楚南心里原本便因寄人篱下而憋着一口怒气,这会子听得这少年如此说话,自是气得一张脸都白了起来。 “嘿嘿。” 闻听少年所言,鲁玉昌和庞弘扬顿时咧开嘴乐了出来,殿上的其他几位官员也都面露轻蔑之色。而东方宇英,则端坐在龙椅上,眯着一双深沉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仿佛是一只年迈的老虎,在看着自己的幼崽练习着亮出爪牙去戏弄猎物一般。 “这位殿下想必也是皇子,当知‘尊师敬长’这几个字罢?” 峥嵘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微笑地走过来,朝着少年施了一礼,道:“这几位后皇子与楚南殿下虽都是皇子,但年纪都比楚南殿下大,楚南殿下敬他们半礼,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何不对?莫不是,郑国的皇子见了兄长都不要敬礼的吗?” 她的话让少年原本得意洋洋的脸色陡然就是一僵,他朝着峥嵘瞪过来,在见到这张清秀而美丽的脸庞之时,不觉微微地闪过一抹迟疑神色,但紧接着,便冷笑出声:“你是什么东西?” 他笑着问楚南,道:“别个质子在我大郑带的都是太监,怎么偏你带了个女人?莫不是你离不开你娘,所以就带了个女人假充,以解你思念娘亲的苦处?噗,哈哈哈哈哈!” 楚南的脸色立刻大变,眼中先前的隐忍也在顷刻间dàng然无存,他冷声道:“还请这位皇兄放尊重些,峥嵘并非是普通的使女,她乃我大蜀一等贵族,堂堂一品郡主,乃是以女官的身份跟在我的身边,前来朝圣的。难道,在你们大郑国,就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只把女人当成娘当成婢女当成任男人猥亵的玩物吗?” 楚南的话说得铿锵有力,分寸不让,让峥嵘的心中涌起阵阵感动。而那少年却已然恼了,他指着楚南怒斥:“你说什么?你不过是个亡国之子,竟敢嘲笑我大郑?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呵,这位皇兄可是错了,大错特错,我并非亡国之子,如今,我乃大郑国的附属之臣,难道,皇兄是在诅咒大郑要亡吗?”楚南的眼因为愤怒而烁烁生辉,他冷冷地看着少年,先前因气愤而涨红的脸,此时竟恢复了常有的苍白,让他的五官愈发的清秀好看,而他消瘦的身体散发出的气场,竟是他从未有过的强大。 少年在楚南的注视下气得脸都扭曲了,他咬牙切齿,指着楚南“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殿上的其他人都被眼前的一幕弄得惊住了,他们一会儿看看楚南,一会看看少年,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而其他的质子更是表情各异:梁子华微眯起一双英眸打量着楚南;鲁玉昌的眉头紧皱目光yīn冷;庞弘扬一副迟疑神色;而侯天吉则是满面惊慌,仿佛被吓坏了。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东方宇英开怀大笑着道,“明儿,你不是常说自己辩才无二,便是你玄皇兄也未见得是你的对手吗?如今,也算是遇到了对手了。” ☆、第二十章 满公公 原本东方明以为有自己的父皇在,他就可以有恃无恐地欺负这些质子,但却没有想到,父皇竟会说出自己不如楚南的话来。 听闻东方宇英这样说,东方明顿时恼火起来。 “父皇!他……”东方明正yù说些什么,却见东方宇英挥了挥手,道:“罢了,都回去歇着罢。再过三天,就是中元佳节,诸位届时就与众皇子公主们在连心湖热闹一下罢。” 说着,他便站起身来,大笑着,走出了宫殿。 众人躬身恭送东方宇英离开,直到他走得看不到了人影,方才直起了身子。 “你要是真以为自己是本王的对手,那就大错特错了。”东方明走过来,目光yīn鸷地看着楚南,道,“咱们走着瞧。” 说罢,拂袖而去。 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地走了,只剩下楚南和峥嵘尚且站在原地。 刚才还满是紧张与压迫之感的大殿,顿时空旷了起来。楚南这才发现自己心里的那根弦紧绷一直紧绷到现在,竟是让他十分的疲惫。 胸口一阵沉闷,楚南禁不住咳了起来。 “殿下,您还好吧?”峥嵘急忙上前,扶住了楚南。 “我没事。”楚南摇摇头,道,“我们走吧。” 峥嵘点了点头。她很清楚,这里是圣元殿,绝不易久留,于是便扶着楚南走出了大殿。 “这个郑国国君,果然狡猾,”直到来到“揽星殿”门口,楚南才缓缓吁了一口气,但面色,却比方才还要凝重了,“刚才东方明向我如此挑衅,他却不加阻止,在那里静观其变,恐怕是在掂量我位蜀国质子楚南的份量。” 峥嵘看着楚南,这个年仅十二岁的纤细少年,似乎只在一夜之间,就变得成熟了。在她的记忆里,他还像自己年少遇到的模样,羞涩、天真,明明害怕,却又格外渴望着与人接近,成为朋友。 时光荏苒,又在一夜之间,她与他都失去了全部,失去了那个他们都信赖和依靠的人。 如今,他们只能选择相互支撑。 “殿下,您今天做得很好。”峥嵘微笑着说。 楚南微微地怔了怔,他看向峥嵘,在她温婉的笑容里,楚南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一红,继而不自在地轻咳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又不是个孩子。” 峥嵘忍俊不禁地应了一声:“是。” 见峥嵘脸上还挂着隐隐的笑意,楚南的脸上愈发挂不住,他皱着眉,一脸纠结地快步走回了殿内。 望着楚南的背景,峥嵘不禁微笑着摇了摇头。 “嗬,宣我们千里迢迢地赶到圣元殿,结果让我们在殿外站了那么久,连声jiāo待都没有,就给赶回来了,这却是做什么道理?”林薇儿不满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峥嵘的眉微微地皱了皱,转头瞧向了她。 在十名来自蜀国的少女里,林薇儿无疑是面容最为娇美的一个。她出身贵族,气质气度自然是普通人家的少女所不能媲美的。而今日,她的穿着打扮也更加的精致,甚至在额前点缀了一朵朱红花钿,这样下工夫的妆扮,让她显得愈发的娇美可人。 “是啊,不知道我们到这里来之后,到底要做什么……总觉得心里好慌。”一个三等贵族之女,容笃笃忐忑不安地道,“哪怕是给我们个准话儿,也总好过这么一天惶惶不可终日地猜疑着。” “依我看,若不是她在殿上惹恼了宣远帝,令陛下愤然离开,我们哪里需要等那么久?”林薇儿嗤笑着看向峥嵘,继而又讥讽道,“说不定是她自己想要攀结富贵,所以故意拖延了时间,好让宣远大帝的眼睛在她的身上多停留一会儿……” “林薇儿,你以为谁都像你那样,用自己的美貌去换取荣华富贵吗?”峥嵘冷冷地道。 “不然呢?”林薇儿笑着,一步步走近峥嵘,她挑着眉毛,自以为抓住了峥嵘的弱点而得意至极,“不然你要怎么解释你故意拖延宣远帝的行径?我们在宫殿外面可都看见了,宣远帝好好地跟殿下说着话,你却突然走过去,朝着宣远帝搔首弄姿,为的,不就是让他多看你几眼,免得在看到我们众姐妹之后,少了对你的注意吗?” “你说……什么?”饶是峥嵘的心态再平和,也无法对林薇儿的所言所行无动于衷。 林薇儿的脸近在咫尺,挑衅般地看着峥嵘,道:“否则,宣远帝也不会无视我们众姐妹而走罢?” “那么,依你之见,你觉得宣远帝会如何处置你们?” 一个苍老而又带着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朝着那声音看去,但见一个穿着浅棕色圆领长袍的太监正站在门口,眯着一双笑眼看着在场的少女们。 他看上去已然年近半百,须发银白,皮肤却红润得有如婴孩。他生着一双笑眼,眼角眉梢尽是和善笑意,若人只看他的笑脸,必定会被他的笑容所迷惑,错以为这位公公是个面慈心善的老者。然而,假若有人看到他眼中却闪耀着精光,可就立刻不会这么想了。那双眼睛,像是看穿了世间的生死,看淡了人心的叵测,看惯了生死的别离一般,犀利而又冷酷,足以令人心生畏惧。 此刻,这位公公正用这双眼睛,笑望着林薇儿。 当林薇儿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顿时感觉到一股寒意有如冷风呼啸吹过,让林薇儿的心下不由得颤了一颤。她立刻低下头,又惊又惧地唤了一声:“满公公。” 闻听满公公的名字,在场所有少女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恐表情,她们立刻朝着满公公俯身施礼,竟是连片刻都不敢耽搁。 满公公笑眯眯地看了看这些少女,又看向了峥嵘。 峥嵘蛮朝着满公公施了个半礼。 满公公,乃是楚南的祖父蜀国先王楚天啸的近侍太监,更是内宫总管。他自楚天啸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在他的身边伺候,历经一路坎坷,几番生死,方伴随楚天啸成为蜀国君主。当楚天啸驾崩之后,他一度成为年幼的国君和庄太后的左膀右臂,在国君登了王位之后,他便告老还乡,回到了乡下,十几年不问世事。如今,却是被董太后请出山,不远万里来到郑国,辅佐楚南。 林薇儿心下暗算嘀咕,她先前就纳闷,堂堂嫡亲皇子前往郑国成为质子,侍卫宫女带得这样少便也罢了,怎么连个主事的太监都不带一个的。原来,董太后早就安排人请了这尊大神仙来,看起来姜还是老的辣呢…… 峥嵘乃是一等贵族,册封的郡主,如今在这种场合下给满公公施半礼,已然算是十分恭敬了。 满公公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对这十名少女笑道:“你们都是我大蜀好人家的女儿,论容貌论姿色,个个都是上乘。大蜀选了你们,便是将保护家园的重任压在了你们的身上。不求你们像男儿一样保家卫国,但最起码,你们要在这郑国的达官显贵近前小心侍奉,步步为营,不要惹出事端,给我大蜀带来麻烦。” 说罢,他又瞧向林薇儿,说道:“你们不要以为,这一次宣远帝只召你们在宫殿门外候着,就算完了,告诉你们,好戏还在后面。” “好戏?”林薇儿奇怪地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了满公公。 这一次,满公公的眼中只有笑意。 “别忘了,中元佳节的晚上在连心湖畔,还有一个热闹的宴会。”满公公笑眯眯地道,“这是我们殿下来到郑国以后的第一个热闹的盛会,自然要给这热闹锦上添花。可这花要怎么添,添什么,可就全都要看你们的了。” 林薇儿与其他的少女们面面相觑,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疑惑。 “咱家已经从蜀国请来了善舞的师父,各位姑娘,从明儿起,诸位恐怕要多加辛苦,练就一曲天籁,也好为各位谋一个好的前程。” 原来如此! 林薇儿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其他的几个少女脸上也略略出现了些许的羞涩之色。峥嵘看着这些少女,只剩下无奈而又充满了担忧的叹息。 郑国的节令,与蜀国大同小异,偏这中元佳节的习俗是大相径庭的。 农历正月十五日称上元节,乃庆元宵,古已有之;七月十五日称中元节,祭祀先人;十月十五日称下元节,乃食寒食,纪念贤人。 中元节原是小秋,有若干农作物成熟,蜀国民间按例要祀祖,用新米等祭供,向祖先报告秋成。因此每到中元节,家家祭祀祖先,供奉时行礼如仪。七月十五上坟扫墓,祭拜祖先。 传说中元节当天yīn曹地府将放出全部鬼魂,民间普遍进行祭祀鬼魂活动。所以到了晚上,家家户户会在院中摆上供品与祭酒,点上香烛行供奉礼,待供奉礼结束后,便回到屋中,足不出户。尤其是那些小孩子,更是被大人哄着,早早地睡觉去了。所以每逢中元节,蜀国的道路上总是很清静,极少有见人影。 但郑国却是不同。虽说同是相传在中元节这天,路上鬼魂横行,但郑国人却认为这是件极少有与己故亲属与朋友之间见面的机缘,理当好好珍惜才是。 ☆、第二十一章 良人己逝 郑国的中元佳节,竟是十分的热闹。他们会在中元佳节这一天张灯结彩,每家每户都会制作灯盏,把灯笼挂在街边、路上。传言,这是为了让己故亲人朋友的魂魄感受到人间的温暖,回忆起当初在人间与友人同行、热闹开怀的景象。 而小商小贩们,更是会在这一天摆摊至子时。很多的人,都会在这一天晚上走出家门,来到市集观灯,姑娘们在这一天结队而行,甚至可以与公子搭伴出游,在熊熊燃烧着的篝火旁起舞。而为了方便那些已经不在人间的鬼魂们出行,每个人都会戴上面具,以便遮住自己的容颜。 如此热闹有趣的习俗,倒是峥嵘第一次听说。 然而,她如今已然进了宫,身为异国人,她是不会被允许出宫的,更别提去那种热闹繁华的场所了。 先前在蜀国,这种热闹,她是必定要去参加的。不仅她自己会去,太子楚尧也会陪伴在她的身边,与她一起游玩。如此,一个人的快乐就变成了两个人的,那月下策马而行的快乐,那篝火边踏歌而行的美好,竟是……再也回不去了…… “郡主可是又想起了太子殿下?” 满公公的声音突然响起,峥嵘浑身一震,这才回过神来。 这会子的峥嵘正在扫院子里的落花。 一到了这个季节,木莲花便已然呈现出凋零之态了,片片散发着馨香的花瓣随风落下,覆在地上,有股子说不出的萧瑟凄凉感觉。 中元节,一清早起来,峥嵘就站宫殿门前,望着落花出神。木棉远远地看着峥嵘已然消瘦了许多的脸庞,实在不愿让自家的郡主一直沉浸在忧烦之中,见了这情形,便拿了扫帚要去扫花。谁想人还没有走到门口,便被峥嵘夺过了扫帚。 “郡……不,峥嵘姐姐,既然已经是落花的时节,就不要总是沉浸在忧思之中。依奴婢看,还是扫了吧……”木棉不忍地劝解。 峥嵘瞧着这满院的落花,眸中闪过一抹悲伤。但,终还是微笑着道:“我难道还不知道花落了要扫吗?这几日揽星殿也都安置妥当了,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如就扫扫落花,也省得连骨头都懒了。” 说着,便提着扫帚来到院里,一下一下地扫着落花。 她当然知道故人己逝,不能永远沉浸在这种悲伤中忧神,只是不知为何,一面扫着落花的她,再一次想起了与自己相伴的恋人…… 若不是满公公的呼唤,峥嵘恐怕还会沉浸在那样的心绪里醒不过来罢? “郡主,良人己逝,可活着的人还得向前看。”满公公语重心长地道。 “满公公开导得是。”在这位看尽是了人间沧桑的老人面前,峥嵘根本没有掩饰的必要,便只是羞涩地笑了笑,垂下头去。 满公公深深地看了一眼峥嵘,在他出发前来郑国之前,就从董太后那里得知了峥嵘的事情。先前,他还曾疑惑,峥嵘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孩子,能让董太后自她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幼时起便当成太子妃来养着。如今见了,方知,她确实有母仪天下的智慧与一颗宽和谦卑之心。 “郡主如此年轻,便有铺佐殿下之心,实在令咱家佩服。”满公公由衷地道。 “满公公谬赞了,峥嵘不过是为蜀王分忧,替……楚尧哥哥照顾楚南殿下而已……” 尽管再如何努力冷静,但峥嵘还是会不自觉地在提到楚尧名字的时候,控制不住的伤怀。 满公公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继而对峥嵘道:“郡主,您出身高贵,按理,是不应该以女官的身份随同殿下前来郑国的。咱家知道郡主的心意,不过,郑国不同我大蜀,这里没有人能够为郡主提供保护,还请郡主多加留意……毕竟对于郑国人来说,郡主已然是一个妙龄的待嫁少女,有些事情,郡主可要多替自己着想些。” 满公公的话让峥嵘微微一怔。 她抬起眼看向满公公,在满公公的眼中,尽是关切与担忧。这担忧让峥嵘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许是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先前,甚至于在满公公提醒自己的前一秒钟,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然不是一个小女孩了。在郑国,她在皇宫里长大,不论是蜀王还是太后,甚至瑞云王后都用看孩子般的眼睛瞧她。然而,在郑国,她不过是个蜀国的女官,身份卑微。满公公说得对,别人看她的目光,完全是以看一个待嫁少女的目光,她的机警也罢,她的巧言善辩也罢,在宣远帝,甚至是其他人的眼里,或许都是一种张扬,为夺人眼球而行的张扬。 如此说来,林薇儿先前对自己所说的那些……也许真的是他人容易对自己产生的误会吗…… 看到峥嵘的神色变得凝重下去,满公公便已然知道自己的话,她是听进去了,当下便笑道:“咱家也不过是给郡主提个醒儿,担心郡主因心地单纯,被别人误会了去,还望公主莫怪。” “怎么会,峥嵘还要多谢满公公的提醒。”峥嵘哪里又会怪满公公的好意?她自是急忙点头谢过。 说话间,却有宫人来报,说夜宴的时间,安排在申时。 峥嵘谢过前来送信儿的小太监,又唤木棉塞给了小太监一个红包,那小太监见状,便欢欢喜喜地去了。 申时用宴,想来,宣远帝是打算在夜晚摆宴,以便适应民间的习俗来赏灯罢? 郑国的风,较蜀国更冷,若是在申时用宴,想来是要准备厚一些的衣服。楚南的身体素来弱一些,因水土不服,这几日一直有些咳嗽。峥嵘因担心楚南又染了风寒,便找出了一件云纹织锦羽缎披风,准备让楚南到时披上。 “你不怕吗?”一个声音在峥嵘的身后响起,让她唬了一跳。转头,便瞧见了在自己身后站着的玲珑。 自从来到郑国以后,楚南渐渐地就将很多的事情都jiāo给了峥嵘来打理。玲珑和流星这两个自幼便服侍楚南的宫女,也就变得没有从前那般亲近了。对此,玲珑与流星自然是多有腹诽,更是处处都与峥嵘作对。先前在来到郑国的途中,因亲眼目睹了峥嵘险些被郑国武官欺负,却又将此事隐瞒,没有告诉楚南之后,玲珑对峥嵘的态度,似是有所缓和,也没再那么针尖对蜂芒似的与峥嵘对着干了。 这会子,瞧见玲珑看自己的眼神满是疑惑与提防,倒是让峥嵘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你是想问我,亲眼看到杀人,怕不怕,还是面对宣远帝怕不怕?” “对,”玲珑点头,“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女子,竟然在那种场合不怕。听说那天宣远大帝用剑横在你的脖子上,难道你都不怕吗?” 峥嵘悠悠地叹了口气:“怕,其实我很怕。” 玲珑的神色微微地动了动。 “但是,怕又有什么用呢?害怕是救不了我们自己的。我们都有需要保护的人,不是吗?”峥嵘缓缓道,“勇敢远比恐惧来得有用。” 勇敢远比恐惧来得有用? 玲珑定定地看着峥嵘,许久,方冷哼一声,道:“少搬这些大道理,莫要以为你这样就可以服众。我们几个,照样还是看不起你这种攀富择贵,一心只为自己前程算计的人。” “随便你。”峥嵘不以为然地笑笑,将那件披风叠了一叠,转身,便要前往楚南的书房。 “他们说以后,你会嫁给殿下为妃,是真的吗?” 当峥嵘走到玲珑身边之时,玲珑突然问。 嫁给楚南为妃? 峥嵘怔了怔,紧接着,便啼笑皆非地瞧了玲珑一眼,道:“不管是什么,你若信了,它就是真的。你若不信,它不过只是流言。” 说罢,便举步,走了出去。 玲珑看着峥嵘的背景,紧紧地抿住了嘴唇。 “玲珑姐姐,你莫不是信了她说的罢?”一直站在门边那侧偷听的流星,这会子凑了过来,对玲珑道,“姐姐可千万别信她,我听林姑娘说了,她的心机可不是一般的深。姐姐可还记得,先前太子殿下没回宫的时候,她跟楚南殿下打得火热,后来太子殿下回来了,她立刻就不理会楚南殿下,跑去天天跟太子腻在一块儿。如今太子薨了,她又转回头来缠着殿下,甚至为这个不惜放弃她的贵族身份。姐姐,这样的女人,说她没有心机,谁信?” 思及峥嵘的转变,倒果真与流星所说,玲珑的面色愈加yīn沉了几分。她略略地点颦了颦眉,道:“她是什么样的,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不过,她若想缠着殿下,那还得看我们应不应。走,看着她去,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说罢,便举步奔向了楚南的书房。 流星的脸上,掠过了一抹yīn鸷神色,当下也举步跟在玲珑的身后。 书房里,已然换好了衣裳的楚南还在看书。 离日落尚有一些时间,阳光从窗子照进来,将书房照得明亮。细细的尘埃在空气中飞舞,像是宁静地守护在这个白净而纤细少年身边的仙灵。 ☆、第二十二章 孤身一人 眼前的少年,穿着一袭浅青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青竹,这干净的色彩衬着他略显苍白的面容,让他纯粹得有如雨后明净的天空。 他手把书卷,眉头微皱,凝神望着那行行文字,仿佛连空气都因为怕打扰到他而变得轻柔。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来,楚南略略地将目光错开书卷,朝着来人看去。 “峥嵘?”微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殿下,”峥嵘笑着,将那件披风放下,又从木棉的手上接过了一碟白玉糕。 木棉一脸感激,她先前在这里站了半天,已然唤了楚南好几声。偏偏楚南像是入了定的老僧,连看都不看木棉一眼,让木棉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又不敢大声地唤他,很是尴尬。 峥嵘接了白玉糕,将它轻轻放在楚南的面前,笑道:“殿下,先吃点东西吧,一会儿的宴席许是要到很晚才能开始,总要先吃点东西垫垫。” 楚南低头看了看,然后拿起了一块,又将碟子递回给峥嵘,道:“你也吃一块,说不定一会子也要站很久。” 峥嵘微微地怔了怔,眼前的楚南一脸真诚,全无半点扭捏,倒让峥嵘不知应该如何拒绝。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玲珑刚走进来,便瞧见了这一幕,顿时不悦地扬声道,“您忘了,如今的峥嵘乃是女官,哪里有能与殿下同食盘中餐的资格?您这般的宠她,若是给别个宫女见了这般毫无规矩的事,恐怕有损殿下的威仪。” 玲珑的话,让楚南的面色陡然冷了下去,他黑眸流转,看向了玲珑,薄薄的唇微微地一抿,冷声道:“莫不是如今本皇子要做什么,都得听你的了吗?” 玲珑闻听此言,神色顿时一凛,急忙躬身道:“玲珑不敢。只是在替殿下分忧罢了。” “哪里是分忧,做奴婢的做到这种份上,倒叫我长了见识。”木棉见状,自是冷笑出声,道:“主子不管要做什么,还得通过做奴婢的,居然还口口声声地说什么规矩。莫不是皇宫里的规矩就是由奴婢来管主子的事?” 木棉的话让玲珑怒从心生,转头对木棉怒目而视。木棉可不是从小就被吓大的,像玲珑这样的角色,她可从来就不会惯着。 于是她自是微微一笑,一副“你能拿我如何”的表情去瞧玲珑,把个玲珑气得七窍生烟。 “好了,木棉,你也少说两句。”峥嵘轻声地喝斥着,又转头对楚南道,“殿下,您先多吃几块,我方才已经吩咐了厨房多做些的,您自不必惦记我。” 说着,又对雅风道:“雅风,你且去厨房把点心拿来,分给众姐妹都垫垫。” 雅风和香伶两个,素来沉稳安静。饶是平素里玲珑和流星两个再怎么怂恿她们两个与峥嵘作对,可是这两个宫女却并不理会,把个玲珑气得牙根痒痒。 闻听峥嵘遣自己去端点心,雅风只是点了点头,转身便去了。 玲珑微挑眼角,愤愤地瞪着雅风,手在袖子下面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今日是夜宴,想来会有些热闹可看。不如,让玲珑和流星,还有木棉一并都去瞧瞧?”峥嵘替楚南倒了杯茶,笑意盈盈地问。 去夜宴? 玲珑的身形震了震,她抬眼看向峥嵘,目光里尽是警惕。自从到了郑国以后,楚南便将所有重要的事情都统统jiāo给了峥嵘,连玲珑和流星这两个近侍宫女都要靠边站了,也难免会让她们觉得不平衡。 眼下,像中元佳节这种能够看热闹的机会,玲珑原本是很渴望楚南能够带她和流星去瞧的,却怎奈近来楚南总是板着一张脸不太理睬自己,也没敢提出来。这会子闻听峥嵘这般提起,自是又疑惑,又期待。 疑惑的,是她不知道峥嵘为何会突然提出来让楚南带着自己和流星一同前往。到底是按了个叵测之心,还是为了讨好自己,希望自己以后不要再找她的麻烦? 抑或是……她根本就是在拉拢自己吗? 心里虽然有着诸多疑云和怀疑之事,但是女儿家想要看热闹的本xìng又让她有些期待,心里不住地盼望着楚南可以答应。 峥嵘笑望着楚南,楚南低下头,瞧见玲珑也正满面期待地瞧着自己,自是微微地一点头。 “玲珑,流星,木棉,你们都一起来吧。”楚南道。 “殿下?”玲珑没有想到楚南会真的应了,当即心中便涌起一股子暖意。 “这是我们到郑国以来的第一次中元佳节,你们也好好地看看热闹乐子。背井离乡的你们……也场需要好好玩一玩,放松一下。”楚南由衷地道。 “殿下……”玲珑感动地看着楚南,自是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木棉,你随我去看看厨房的点心好了没有。”峥嵘见状,便转头对木棉道。 木棉点了点头,随峥嵘一并走出了书房。 “揽星殿”虽不过是个小殿,但胜在设施周全,甚至设有小厨房。在宫里,单独拥有小厨房的宫殿,并不常见。除非是到了一定品级的嫔妃,或是极为得宠的皇子,才会被允许开设小灶,普通的妃子们是没有这个殊荣的。 因母亲自便离世,峥嵘多数时间都要由自己来照顾自己,因而在厨艺上有所建树,也是十分喜爱这个小厨房,常指导厨娘一些制作点心的方子,方才的白玉糕,也是经她改良后的。 “峥嵘姐姐,你何苦要替她们讲情,让她们去瞧热闹?”往小厨房走的路上,木棉便不快地嘟着嘴,道:“你是忘了她们是怎么待你的?不过就是因为殿下让姐姐吃糕,她们就摆出那样的嘴脸来,说什么不能同食盘中之物,这样的人何用对她们仁慈?” 木棉越说越气,想起玲珑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要知道当年,莫说是楚南殿下,就连太子殿下也是与姐姐共食一盘之餐的。” 太子…… 原本想要说些什么的峥嵘闻听这两个字,心下陡然一疼,那要说的话,也就这样卡在了喉中,再无法说出半个字来。 方才话一出口,木棉就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便立刻住了口。她掩着嘴巴,怯怯地瞧向峥嵘,见她垂着眼帘,一副寂然神色,心中大为懊悔,急忙道:“对不起姐姐,我……” “有什么好对不起,”峥嵘淡淡地笑了笑,道:“只是如今我已经放弃了贵族的身份,你也就不要再提从前的事情。如今,我们只要尽心照顾好殿下便是。” “是。”木棉叹了口气,点头应道。 “况且,玲珑和流星虽然对我颇有成见,但她们终究是殿下的近身宫女,也是处处为殿下着想罢了,不必与她们计较。” “她们才不是对姐姐有成见那么简单,她们不过是看姐姐如今已然放弃了贵族身份,又没有亲王为姐姐撑腰。这郑国山高水远,太后娘娘也照顾不到姐姐,所以才小人得志地在姐姐面前耀武扬威,呵,若不教训她们,她们还不知道怎么欺负姐姐呢!”一提起玲珑,木棉方才的好脾气顿时就没了影儿,立刻竖起眼睛嗔道。 “好了,你也少说两句。”峥嵘皱眉喝斥道。 其实,她心里何尝不知道木棉说得是对的? 如今峥嵘的父亲战死沙场,她已然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为了实现楚尧哥哥的遗愿,峥嵘宁愿放弃了贵族身份,舍弃了蜀国安逸的生活,千里迢迢来到郑国。没有了一向眷顾于她的董太后的照顾,也没有了家族的庇佑,现在的她,与那些普通的宫人又有何区别? 然而,如果这就是她以后需要面对的人生,倒也并无值得抱怨的。毕竟,是她自己选择的,不是吗? 小厨房离楚南的书房有半柱香的工夫,还没到小厨房,便听到了厨房里的一阵争吵之声。 怎么会有人在厨房争吵,莫不是雅风?可是雅风的xìng情温顺,应该不会是那种轻易与人争吵的类型,那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峥嵘举步走进向厨房,便见在小厨房门前的雅风正在被几个人围着,双方都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而围住雅风的人中,为首的一个,正是林薇儿。 林薇儿指着雅风,愤然道:“说什么这个糕不是给我们吃的,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有资格对我这么说话?你是活得不烦恼了!” 说着,便上前要去抢雅风手里拿着的、装着白玉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的食盒。 雅风急忙将身子闪到了一边儿,又将白玉糕食盒护在身后,道:“这糕是峥嵘姐姐命我端到殿下书房的,若是给了你们,我拿什么去jiāo差?” “峥嵘,又是峥嵘。”林薇儿不听峥嵘的名字还好,一听便是满肚子的怒火,“她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她让你拿过去你就拿,你的主子到底是殿下,还是她这个贱…人?呵,告诉你,再过一个时辰就是中元节的夜宴,到时候我们姐妹几个可都是要代我们大蜀去献艺的!若是饿了乏了,影响了舞姿,圣颜大怒,苛责了大蜀。我看你如何担待得起!” ☆、第二十三章 害人害己(上) 林薇儿的话说得既难听又霸道,雅风素来不擅长口舌之争,一时被气得浑身瑟瑟发抖,连眼圈都红了。 看到雅风这模样,林薇儿自是嗤笑一声,挥了挥手,道:“把她的点心拿来,给我们大家分了。” “薇儿姐姐,我看,就别为难雅风了罢。”容笃笃见状,劝解道,“她是奉命行事,到时候被怪罪了,终也是我们连累了她……” “怕什么?!”容笃笃的话还没有说完,林薇儿便厉喝一声,将她打断了,“我倒要看看,峥嵘能将我们如何。” 容笃笃见状,便也只得沉默着,不再说话了。 林薇儿自诩如今正是蜀国用得上她们的时候,如今楚南孤身在郑国,没有任何的依傍,而且他又年幼,无甚心机城府,所以才会处处都被峥嵘牵着鼻子走,听峥嵘这个小贱…人的。但眼下中元佳节夜宴即将开始,就算是她做主把这些点心分给几个少女们吃了,料想楚南也绝对不会责怪自己半分。 毕竟,她们现在是要为国出力的呢。 身为“功臣”之首的林薇儿既然下了令,自然有人执行。一个出身平民之家的女子立刻上前一步,拉住了雅风的手臂。这女子名唤秀香,生得体态丰腴,那副身板足以能将雅风装进去,还有多的余地。她手这么一扯,竟将雅风扯得身形一晃。 “这糕点不能给你们!”尽管知道对方人多势众,但雅风并不打算妥协,她用力地护住食盒,身子躬起,将食盒揽在怀里。 “不撞南墙不死心。”林薇儿冷笑一声,扫了身边的另外一个少女一眼。 另外的少女名唤友儿,个子不高,却显然比秀香更有心计。她上前使两只手掰住了雅风的手,用力地去夺那食盒。 “你们太过分了,殿下会怪罪你们的!放开我,放开我!”雅风拼命地挣扎着,怎奈对方人多,力气也比她大,眼看着就要被人抢去食盒,雅风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清冷冷的声音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怔了一怔,雅风第一个瞧见了峥嵘,顿时喜得叫了起来:“峥嵘姐姐!” 其他的女子见了峥嵘,先是略略地迟疑了一下,紧接着,便相继松开了雅风。 雅风见状,急忙奔至峥嵘身后,委屈地道:“峥嵘姐姐,她们非要把食盒抢走……” “呵,亏得你还好意思说。”林薇儿见了峥嵘,自是抱着双臂瞧着峥嵘,冷笑着说道,“我说是谁非要苛待着我们,连充饥的点心都不曾给。原来是你。怎么着,是觉得自己攀附上殿下,就想狐假虎威来欺负我们了吗?” “林姑娘,你这话说得好没良心!”不等峥嵘说话,早已然看不下去的木棉立刻气愤地扬声道,“就是因为你们夜宴的时候要献舞,所以峥嵘姐姐特意吩咐了厨房在一个时辰前给你们加了餐。你既吃了饭,如何还要再抢糕点?” “一个时辰之前!亏你还好意思说,给我们吃的都是些干巴巴的干粮,哪里咽得下去?况且一个时辰到现在,早已然觉得困乏饥饿了,你们私下里用点心,竟然还这般瞒着我们。不是故意为难我们,又是如何?”林薇儿叫了起来。 “你!”木棉看到林薇儿这般颠倒黑白的样子,气得说不出话来,自是指着她骂道:“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狼心狗肺,不识好歹!” 木棉是武官家族出身,虽然跟在峥嵘身边教授了几年,但火bào的xìng子可是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的。这会子又被林薇儿气了这么一下,说起话来自然口无遮拦。林薇儿虽然刁蛮,可还没有人像木棉这样说过自己,自是气得竖起了眉毛,怒着啐道:“呸,一个下等的奴婢,竟在这里跟本姑娘如此不敬!我看你是讨打!” 说着,便要上前来教训木棉。 木棉可不怕她,扬着头便要奔过去,然而峥嵘却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木棉拉住了。 “薇儿,你有所不知。我之所以安排在一个时辰之前让你们吃饭,就是因为要给你们一个消化的时间。毕竟你们要去献舞,太过饱食不利于起舞。”峥嵘耐着xìng子解释道,“没有流食,那是因为唯恐你们在起舞时不舒服,所以特地没有给你们准备汤,只有粥。另外,白玉糕乃是糯米与白水梨制成,如此冷食,会引起你们的肠胃不适,若是一会子起舞时因胃寒而难过,岂不是得不偿失?” 白水梨是郑国的常见水果,在蜀国却并是不常见。这是由内务府分给楚南的宫女香雪,从御厨房那边取来的。 御厨房每天都会给各殿分发水果及食材,香雪的老乡乃是御厨房的帮厨,所谓近水楼前先得月,每天“揽星殿”的水果总是又新鲜又好,这白水梨,更是汁多甜美,十分的好吃。 因众人都是初到郑国,难免会因思乡而烦忧,所以峥嵘以其去躁解dú的功效,取其汁制成了甜美的白玉糕。 然而,正因为白水梨属寒,又配上是糯米这种不易消化的质地,不适合在舞蹈这种剧烈运动之前服用,否则胃寒体热,会令胃部极为不适。 “呵,我们凭什么听你的?我看你根本就是故意说这样的话,生怕我们在夜宴之时一展舞姿,抢了你的风头吧?”林薇儿斜睨着峥嵘道。 “我就说你不识好歹,峥嵘姐姐明明是一片好心,全都被你当成了驴肝肺了!”木棉气道。 “木棉,”峥嵘示意木棉安静,然后淡然看了林薇儿一眼,道,“既然我说什么你也不相信,那就随便你好了。” 说着,她转头对雅风道:“雅风,食盒里有几盘白玉糕?” 雅风先是一怔,紧接着便老实道:“有两盘。” “好,”峥嵘点了点头,“拿出来一盘给林姑娘她们。” “这……好吧。”方才这些人的气焰如此嚣张,若是按照本心来讲,雅风是不想把白玉糕给她们的。但是想到峥嵘既然这样吩咐自己,必定是有她的打算,所以雅风便将手里的食盒打开,端出了一盘白玉糕递了过去。 这边友儿急忙上前拿过了白玉糕,仿佛迟一秒,峥嵘就会改变主意,将白玉糕收回去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也不嫌累得慌。”林薇儿嗤笑着,瞄了峥嵘一眼。 “你!”木棉正yù说些什么,却见峥嵘向自己摇了摇头,只得住了口。 “我们走罢。”峥嵘说着,示意雅风跟木棉随她一并离开。 “姐姐,就这么由着她们来,那以后可怎么得了?”木棉愤愤不平地说,“你明明是为了她们好,可是眼下却成了你在故意为难她们,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太过分了!” “峥嵘姐姐,我也觉得,林姑娘未免有些太过刁蛮。莫说是姐姐是为了她们好,就算不是,也不能从奴婢手上夺东西。打狗还得看主人,奴婢毕竟是殿下的近身侍女呀!”雅风又委屈又生气,自是红着眼圈气道。 “别说什么狗不狗的,先这么走着瞧,看看到时候谁受罪。”木棉哼道。 雅风有些想要再说些什么,终也是罢了。众人回到楚南的书房,满公公已经到了。 楚南已然将点心吃得只剩了两块,连声称这糕点的美味,惹得满公公也很是好奇。峥嵘自将白玉糕端出来,请满公公尝了,又分给玲珑、流星并雅风和香伶她们。玲珑和流星虽仍是那副悻悻的样子,但在吃到白玉糕的时候,也禁不住叹了一声好吃。 木棉闻听众人如此称赞这白玉糕,自是得意洋洋地道:“那是,这糕是峥嵘姐姐根据白水梨汁液甜美醇厚的口感改的方子,比普通的白玉糕好吃了数倍,还能清热解dú,利咽润喉呢。峥嵘姐姐说了,楚南殿下刚到郑国,难免因思乡而生燥热,多吃点梨汁对身子好呢。” “这是峥嵘改的方子?”楚南怔了怔,不禁瞧向了峥嵘。 “郡主真是慧质兰心,有您的照顾与服侍,相信蜀王与王后也都会安心了。”满公公由衷地道。 闻听此言,玲珑与流星的脸色都微微地变了一变,玲珑更是随手便将刚才拿起的白玉糕掷回到了盘子里,流星亦不悦地瞪着峥嵘,仿佛峥嵘这般受夸赞,又是抢了她的风头去。 “满公公谬赞了。”峥嵘笑道,“时候不早了,还请殿下动身前往圣元湖吧?” “好。”楚南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峥嵘替楚南披上了披风,几人正yù离开时,便突然听到殿外响起了香雪的声音。 “殿下,林姑娘她们那边出事了……” 香雪是郑国人,被分来“揽星殿”照顾一位异国的主子,已然让她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里处处都是蜀国人,她和另外一个宫女冬以郑国人,要受这些异国人管制,处处都有受冷落排挤之感。所以,便是前来通报,也是战战兢兢的。 “出了什么事?”满公公脸上的笑意顿时减少了几分。 ☆、第二十四章 害人害己(下) 所谓出事,恰恰是林薇儿突然腹痛。 林薇儿是贵族,自幼便学习诗词歌赋音律舞蹈,在众多少女中,她的容貌及身材都十分出众,所以这一次的献舞,由她领舞。林薇儿的xìng情骄蛮霸道,处事跋扈,所有少女都要听从她的命令。 眼下,她见申时将近,夜宴即将开始,恐近日所学到了宴上又生疏,误了自己的前程,便令少女们又与自己练几次舞。 她们笼统练了三次,在第三次的时候,林薇儿的胃开始痛了。 待到满公公赶到的时候,林薇儿已然疼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她躺在床…上,身子蜷缩着,满头的冷汗。 “这叫怎么话儿说的,眼瞧着就要献舞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了胃疾。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吃了什么东西,还是身体原来就有暗疾,怎么会突然就疼上了?”眼见着林薇儿这般样子,满公公素来挂着笑容的脸上,顿时黑了几分。 “这……”站在一旁的少女们闻听满公公这样问,又有哪个敢答?当即只是面面相觑,也不敢说半个字来。 林薇儿虽是腹疼,但神智尚还清醒,立刻对满公公道:“满公公,我是吃了厨房的白玉糕才这样的!” 白玉糕? 满公公的眉立刻便皱了一皱。 “眼瞧着就要去夜宴了,还嘴馋吃什么白玉糕,堪堪误了大事!”满公公厉声喝斥着,又转头问这些少女们道:“除了她,还有谁练了领舞?” “回满公公的,臣女练过。”容笃笃急忙答道。 容笃笃是三等贵族之女,身份地位并不算高,但胜在伶俐乖巧,又极具悟xìng,所以在练舞之时,教授舞蹈的先生便让容笃笃跟林薇儿一并练习了领舞,为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 满公公将容笃笃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的眼中甚有机灵之感,说话又干脆利落,当即便点头道:“既是这样,就你了。” 话音刚落,林薇儿便立刻叫了起来:“不!满公公,臣女可以的!” 说话间,她便挣扎着要起来,却怎奈胃刀绞一般的疼痛,疼得她径自轻叫出了声。 “哼,既是命中没有这一场造化,就莫要勉强。你就是有这个本事去,咱家也没这个本事就敢信你。我大蜀的脸面可都栓在你们的这场舞上了,界时真的出了什么乱子,不仅楚南殿下的脸上不好看,就连整个大蜀都要跟着你们丢脸。” 满公公精光四shè的眼睛扫向在场的所有少女,端的令这些少女们心惊胆战,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 “你们可都给我精神着点儿,警醒着点儿!出了半点差错,唯你们是问!” 说罢,满公公转身便离开,只留得那些个少女表衷心似的纷纷应声施礼。 原本已然挣扎着坐起的林薇儿,就这样一脸失望地怔在了那里,慢慢地,倒在了床…上。 前功尽弃。 前功尽弃! 辛辛苦苦练了这么久的舞蹈,却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我不甘心啊! 林薇儿的心里充满了愤恨,几乎想在这一刻大喊出声。 然而,并没有人理会她,所有人,全部都簇拥着满公公,陆续地走了出去,方才还人满为患的屋子里,只剩下了林薇儿。 林薇儿有心想要起身,跟众人一并走出去,然而胃里传来的阵阵绞痛却让她难以起身。她紧紧地攥着锦被,愤怒,让她的五官都已然扭曲,眼中的恨意更是有骇人。 都是她! 都是她搞的鬼,是她故意这样做的! 林薇儿恨恨地咬牙道:“左峥嵘,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中元佳节。 申时。 圣元湖畔的荷已然接近残时,但清风习习,却仍有一股子别致景色。此时夕阳西下,将一片瑰丽的朱红浸染人间。 看得出,中元佳节在郑国还是很隆重的,前来参加夜宴的百官自是不在少数。峥嵘远远地瞧见了许多穿着朝袍的人坐在一处,而其他六国的质子们则与楚南一起坐在右边坐席的中间。在他们对面,坐着的是郑国的皇子以及公主们。 距离赏灯的时辰还早,正是群臣把酒闲聊、欣赏歌舞之际。 湖畔一片热闹景象,歌舞升平,水袖翩飞,众臣子瞄着坐在上首的皇上的脸色,随着那张脸的表情转化而喝彩、叫好。 宣远帝东方宇英斜倚在龙椅上,明黄的龙袍衬着已然有了醉意的脸,昏昏yù睡地看着殿前的起舞。金灿灿的龙冠戴在他的脑袋上像是嫌沉似的,压得他的脑袋向一旁歪着,眼睛闭闭睁睁,若有若无的瞟着那几个正在起舞的歌女。 紫玉皇后坐在他的身边,凤眼来回转动,看看台下的舞女,又抬眼看看身边的皇上,心下稍安,举起案上的酒樽送到鲜红yù滴的唇前,用宽大的袖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挡了,浅浅饮了一口。 岁月不饶人,美丽的容颜总是逝去的最快,紫玉皇后心里自嘲地一笑,但天下的年轻女子却有如雨后的春笋,不断生长出来,又一窝蜂似的涌进宫里。这凤位,想要坐得稳,得下多大力气? 她抬眼看了看坐在右边上首的父亲--当朝宰相刘安。 紫玉皇后真该庆幸自己没有遗传父亲的尖嘴猴腮,虽然穿着紫金的百蟒长袍,却还是难掩这老爷子的猥琐气质,尖削脸,鹰勾鼻,八字眉八字眼八字胡,眼睛里倒是透着精明,滴溜溜地转来转去,从这些翩然起舞的舞姬门纷绕的间隙里,看着坐在他对面的玉岭王东方明武和坐在东方明武下首的东方玄。 东方明武这老东西,是个天生的老色鬼,这会子正咧着大嘴看着眼前的女人们,酒顺着有些灰白的胡子滴下来,已然将前胸的衣襟染得微湿,真好像被流出的口水浸湿了一样,让人厌恶。偏这老东西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别看他看到娘们儿的时候一脸的风‘情相,骨子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梗瓜,刘安在心里暗骂了玉岭王千遍“老不死”,又将视线转到东方玄的身上。 却见这东方玄身着藏青色云纹长袍,高高的领子衬着他修长的颈子,显出一派气宇轩昂,宽肩比袖让他的肩膀显得宽阔,腰间的流金腰带倒给这小子凭添了几分优雅。此刻,东方玄正斜倚在案上,满桌的佳肴,他连看都不看一眼,眼前晃动的妩媚女子的腰身,他连瞧都不屑一瞧。只垂着眼帘,似是睡着了一般。 刘安的心里,无端的升起了一股子狐疑。东方玄说是奉旨进京,将平定蜀国的质子与进贡之物呈至朝廷,但这几日他多方探看,也未见宫里传出半分他有贡品献给皇上的消息,除了那几名蜀国的美女,其他的东西,好像连户部也没有半分记录。而且,平素里,皇上不是极不待见这小子的吗?这会子却让他一个带兵的亲王在京城待了这么久……这对父子到底在搞什么鬼?莫不是……在向太子殿下挑衅吗? 不过,这东方家族的人,都是扮猪吃老虎的行家,一个个儿的看似漫不经心,脑子里都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今儿的宴,到底有什么样的目的所在呢? 美人在起舞,刘安的脑子却在转,殿里殿外的百官各怀心事,表面上却都是在乐哈哈的看着舞,倒是颇为有趣的一番景象。 “平儿的病,好些了没有?”昏昏yù睡的东方宇英,突然问了一句。 紫玉皇后微愣,随即急忙应道:“蒙皇上惦念,只是略染风寒而已,这会子已然好些了。” 东方宇英“嗯”了一声,继续眯起眼睛,打起了瞌睡。 紫玉皇后却被东方宇英的这句话惊出了一身冷汗。看看台下的东方玄眼亦是心不在焉地看着歌舞,紫玉皇后的心里更加的忐忑了。 东方宇英素来不待见的北静王,在京城里长驻,麾下的重兵在京城外驻守……这怎么想,都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啊! 夜色渐深,紫玉皇后却因东方宇英的话而开始坐立不安,正在她满腹疑惑之时,耳边的羌歌便攸地停了。 “启禀皇上,蜀国的几位美人意yù为此夜宴锦上添花,准备了一曲舞蹈,不知皇上……”乐府的执事太监站在正殿中间朗声恭敬地说道。 紫玉皇后刚张了张嘴,还没等出声,便听得东方宇英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宣。” “是。”执事太临领命,躬身而退。 紫玉皇后有些气结地瞪了东方宇英一眼,随手揪下一粒葡萄,两根手指,狠狠地捏下去,迸出的汁液溅在滚着金边儿的娥黄色宫服上,留下一串青紫的印记。 她最厌恶的,便是不论什么夜宴,什么庆典都要来凑热闹的女人。她们像是一群苍蝇,怎么挥手都赶不走。 然而,这却也是她左右不得的,毕竟,这舞,是跳给宣远帝看的,她便是再恼火,也只能忍。 大殿里突然响起了异域特有的空灵音乐。 不过,这声音不大,隐隐约约的,似有些断断续续,却足以令人们竖起耳朵聆听。 东方玄的唇边绽着略带着慵懒的笑意,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用手支撑着头部,缓缓地抬眼,朝着峥嵘看了过来。 ☆、第二十五章 孔雀飞来 东方玄在看着峥嵘,峥嵘也在看着他,一双清澈的眼此时却因为仇恨而散发着灼热夺目的光彩。 东方玄自然捕捉到了峥嵘眼中的恨意与光芒,他自是微微牵动嘴唇,朝着峥嵘笑了一笑。 无耻之徒。 峥嵘心下一阵愤然,她厌恶地移开了视线。 看到峥嵘如此,东方玄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扩大了。 “咳,咳。” 楚南本不胜酒力,然而他毕竟是代表蜀国坐在这里的,在这种场合之下,所有人皆举杯敬宣远帝,音乐声渐渐的大了些,也急促了些。似是黑夜中绽放了一缕晨光,照亮了鲜翠yù滴的树木与青草,绿得耀眼,叶上晶莹的露珠有如水钻。淡淡的薄雾弥漫着层层水气,空气里,却浮现着淡淡的暧昧气息。 大殿里顿时静了下来。 想事情的不再想事情,转脑子的不再转脑子,打瞌睡的不再打瞌睡,唯有那流口水的,依然在流着口水。 东方宇英清了清嗓子,这才将一双眼睛睁开来,他动了动身子,坐得正了些。紫玉皇后的脸,却yīn沉了下来。 “啊……”婉转而空灵的声音,带着异国特有的颤音,底韵十足像是在空气中盘旋,在耳边轻轻缠绕。 远远的,一个婀娜的身影自殿外款款而来,使得殿内之人无不引颈相望,想要看个研究,却不料突然自两旁快步跑来两个少女,这两个少女的手中举着薄如蝉翼的轻纱,轻纱一头由一根长棍固定,旗帜一样在身后飘扬。她们一路飞奔,行至东方宇英的近前,行了一礼,然后分两端站立,将手中的长棍一立,笔直站在原地。而这长长的轻纱在殿外亦有两个小童手持长棍而立,竟然,形成了一道既轻薄却又不透明的屏障。 “啊……”又是那充满了异域风情的浅吟,竟有如一缕火焰,悄悄在人的心底燃起,轻轻的颤音勾起血液里汩汩流动的血液慢慢沸腾。 大殿上的红烛,攸地灭了一半。不知道是被风吹灭,还是因这旋律而醉了,但是整个殿内,却因为这烛火的熄灭而愈发地寂静下来。 这是一种,足以滋生情愫的寂静,随着这异域特有的浅吟低唱,于心内升腾起缠绵,缓缓纠缠于内心。 又有四名蜀国少女托着两个精巧火盆,快步走来,在轻纱围成区域内的四角,放置好火盆,躬身而退。 轻纱外的烛火大黯,只有纱内的火盆跳动着一簇簇火焰,忽明忽暗。而殿外的人儿,却又是这样不慌不忙,每一步,都走得既轻盈又缓慢。 被轻纱隔在外面的官员们显然是极不乐意被阻挡了视线,但见端坐在殿上的宣远帝双眼发光,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与方才困困恹恹的模样判若两人,便也不好抱怨什么,只是伸着脖子看殿外缓缓走过来的女子。 东方玄的眼睛微眯,这一幕竟然让他感觉到十分有趣。 那纤细而妩媚的人儿,慢慢的走过来。 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高高束起,被一圈黄金冠固定,使得两眼微微上挑起来,显出了难言的妖魅。黛眉轻描,清澈的眼睛周围,涂着耀眼的翠绿色颜料,点点金粉铺在脸上。 这少女修长的颈子上带着明艳的黄金项圈,领口开得很低,烘托出饱满而滚圆的胸部。这是一款颜色十分微妙的裙装。上身几乎是用孔雀羽毛织成,紧紧的包裹着秀美妖娆的玉体,显得盈盈一握的腰身柔软至极,鲜艳的翠绿与宝石般的耀眼蓝色美得张狂且令人心悸。纱质的长长的水蓝色裙摆曳地生姿,只在裙角点缀着几圈雀翎。七分的水袖,露出半截玉臂,竟在烛火下淡淡散发着晶莹如玉的清透白皙,美得让人目眩神迷。或许,正是那被遮了一半的容颜,却意外产生了媚乱众生的倾覆感和令人窒息般的艳丽。 恰似踏着浓浓的夜色款款而来的孔雀,伴着渐渐变得急促的旋律,款款行至大殿中间,眼帘慢慢的垂下,浓密而卷翘的睫毛遮住了流光溢彩的黑色眼眸,双臂一张,与此同时,身体亦向后仰去,十指呈孔雀的羽翎般张开,软到极至,媚到极至。 东方宇英只看到这女子柔软的腰枝向后仰去,水蓝色的袖子露出半截玉臂忒的惹人心怜,而隔着一层薄纱的众臣,却因为隔着纱,只看到一个俏生生的身影投shè在轻纱之上,随着火焰的跳动翩翩起舞。 楚南的眉,慢慢纠结在了一起,他转过头来看向满公公,轻声问道:“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舞蹈,竟然是这般魅惑人心?” 满公公微微地迟疑了一下,终还是笑了笑,低声道:“回殿下的话,这舞蹈原就是蜀王派来的舞蹈先生所教授的,老奴也不知呀……” 是父王派来的? 楚南微微怔了怔,他尚且不知,自己一向睿智而威严的父王什么时候也会下令,让舞姬们来教少女跳这种舞。 父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看到一脸惊异的楚南,峥嵘不禁有些不忍,她凑近了楚南,轻声道:“殿下不必挂心这些事情,只要欣赏舞蹈便是了。” 楚南明知道峥嵘说的,不过是宽慰自己的话,但却又无力反驳,更不知道应该在这会子说些什么。 要他说自己的父王伤风败俗吗?还是应该说父王太过急切地讨好宣远帝,甚至不惜于借助这些身家清白的少女之力?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终还是沉默了下去。 直到乐曲声渐停,翩翩起舞的孔雀慢慢收起了美丽的羽毛,静静站在跳动的火焰中,一双闪亮的眼眸,笑意盈盈地看着端坐在黄金龙椅上的君王。 万人之上,万万人之上的真龙天子,却被这异国飞来的圣鸟孔雀面前,激起了心悸与强烈磨人的冲动。 站立在两旁的少女将手中的长棍攸地一收,跑了下去,众人面前,显露出一个窈窕的身影,纤细秀美,妩媚俏然,果真婉如一尾羽毛华丽的孔雀。 在座之人,无不倒吸一口气,无比叹服地点头,如是美艳身姿,倒真似孔雀变成的一样,便是跳出这样美丽的舞蹈,亦不足为怪了。 台上的紫玉皇后的脸,拉得很长,凤眼里,盛满了yīndú与凛冽的寒光。 峥嵘不得不说,容笃笃今天的表现极佳,恐怕,就算是换成林薇儿来跳这支舞,也未见得能够有她跳得这般美丽完美。 想来,万事都由天定吧。 按理说,林薇儿是这场舞蹈的领舞,所以她的活动量是最大的,绝不适合食用那种寒xìng糕点。然而任xìng如她,在蜀国便是被捧惯了宠惯了的大小姐,哪里听得进去别人的劝告? 想来,照着她那般跋扈的xìng子,这些白玉糕她不待别人食用,便自己先吃了大半。 吃了这种难以消化之物,又做这样剧烈的舞蹈,所以才会那般疼痛难忍。 可这又能怪谁呢?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的贪心作祟吧。 峥嵘微微地叹了口气。 “姐姐,看样子,今儿宣远帝是会宠幸容笃笃的吧?”木棉悄声问峥嵘。 峥嵘微微地点了点头,而满公公则笑道:“这也是因缘际会,恐怕是容笃笃命里该有的一场富贵。” 木棉发出一声感慨之音,玲珑和流星相视一眼,表情是说不出的暧昧戏谑。而楚南,则一直面色冰冷,眉宇间更有一丝抑色。 在场的人,都在看着容笃笃,就连紫玉皇后也不例外,她此刻正在看着容笃笃。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是紫玉皇后的皮肤保养得很好,光滑可人,弹xìng十足,高挑的眉下,是一对上挑的凤目,黑若墨玉,却闪着憎恶的光芒,红艳的唇,紧紧抿在一处。 她比别人更加清楚,接下来要进行的,到底是什么。 东方宇英泽轻咳一声,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坐在下首的峥嵘看着他已然发福了的身体离开了龙椅,又恢复了先前困困倦倦的样子,眼皮拉耸着,似乎十分疲惫。 这场宴会,要结束了? 就连紫玉皇后也有些错愕。 只将美色视为人间珍品的暄元帝,今儿……吃了素? “散了吧。”东方宇英挥了挥手,语调里是那样漫不经心的疲惫,仿佛再坐一分儿,便足以让他睡着了似的。 皇上说……散了? 满座的朝臣,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慌张莫名,他们面面相觊地看了看,都不明白今儿这皇上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yào。 紫玉皇后亦是惊讶,看着东方宇英站起身来,似是要离去,又似乎没有要宠幸这蜀国的女子之意,心里倒有几分暗喜,正在琢磨着要不要也站起身来与宣远帝一同离开,以显示皇上与皇后的伉俪情深,却瞧见东方宇英停住了脚步。他只是看了看容笃笃,然后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自己的身后。 “皇上。”低沉的声音从宫殿角落里传出,却是个穿着深褐色亮缎袍子的瘦高太监,他低着头,眼角眉梢都是一股子沉静,脸上的线条是修长的,眼睛是细长的,鼻子是长的,嘴巴也抿成了缝,整个脸上都没有一抹的弧线,更没有笑意,果真如同这深黯的yīn影般无声无息,仿佛,对什么事情都是无所谓也不在意。 ☆、第二十六章 惩治你 东方宇英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一只肥胖的手,从案上精美的镂金小碟里,摘下一粒红得耀眼,紫得通透的葡萄,递向那太监。 “遵旨。” 那太监急忙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了这粒葡萄,转头看向容笃笃,细长的眼睛,shè出一道精光。 紫玉皇后的脸色立刻如这粒葡萄一般,红中透了紫。她忿忿瞪了一眼东方宇英,又转回头,怒视着容笃笃。 殿中的朝臣见了此景,心下亦是了然,一个个儿的,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相互递jiāo着眼色,无声地起身,自行退下去了。 东方明武咂着嘴巴,细细地将容笃笃的窈窕的身影看了又看,才不无遗憾地离开。偏就这东方玄,却依旧坐在那里,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谁都知道这东方宇英的暗示是什么,谁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是什么事情。 这肥硕年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的真龙天子,搭耸着眼皮,眼角的余光将站在台下的少女打量了一下,然后心满意足地倒背着双手,离开了大殿。 紫玉皇后自是没脸再继续留在这里,若是留得久了,会显得她这后宫之首没有气度,可是若叫她咽下这口气,她却又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当着自己的面垂青这个蜀国的小妖精,还真当她这皇后是个摆设? 她缓缓站起身来,下巴高傲地扬着,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容笃笃,宽大的袖子带着皇后的气度与尊严,重重地一甩,转身去了,一路上将脑袋上的八凤衔珠冠摇得乱颤。 “这位姑娘,咱家要恭喜你了。”瘦高个子的太监站在台上,面色淡然地看着容笃笃,神色里却全然没有恭喜的味道,“请姑娘准备一下罢,今晚戌时在承泽殿侍寝。” “谢公公。”容笃笃急忙盈盈下拜,脸庞因紧张与害羞而涨得红了。 “姑娘客气了。”那瘦太监干干巴巴地回了一句,淡淡扫了容笃笃一眼,转身去了。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圣元湖畔,这会子,倒似繁华过后的寂静,萧瑟得令人感觉到害怕。 “好了,恐怕也再不会有什么热闹好看,今儿晚上的风头都被蜀国抢去了。”说话的,正是东方明,他从酒桌上站起来,扫了一眼楚南又转向鲁玉昌和庞弘扬道,“瞧瞧你们几国今儿都排了些什么,不是杂耍的,就是弹琴的。再瞧瞧别人,直接就是几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亏得前儿还跟本魏王口口声声地说什么女子不是亵玩的,原来全都是扯屁。这才叫睁着眼睛说瞎话,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说罢,便是哈哈大笑。 “你!”楚南虽比东方明年幼上几岁,但东方明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多少能听得明白些,一张略显苍白的俊面顿时涨得红了。 “殿下,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峥嵘见楚南生气,生恐他在这里与东方明等人起冲突,立刻伸手拉了拉东方明的袖子,轻声劝解道。 楚南自然知道峥嵘劝解自己是有道理的,他初到郑国,对所有的一切都还十分陌生,况且,他原本就是一个质子,而东方明却是郑国的皇子,御封的魏王。他以什么来与东方明抗衡? 更何况,以晋献美女而博得宣远帝的信任,根本就是不争的事实…… 他缓缓站起身来,朝着东方明施了一礼,道:“告辞。” 说罢,便转身离开。 在楚南的上首,坐着晋国质子梁子华。这位形容凉薄的少年在看到到楚南自自己的身边走过时,满面隐忍不发的愤怒之时,剑眉不禁微微地扬了扬。而鲁玉昌和庞弘扬则嗤笑着,纷纷起身,道:“你这一脸不愤的样子是怎么回事,难道魏王说你还说得委屈了?” “依我看,他分明就是故意的,借着走人来表示对魏王爷的不满。”庞弘扬咧开嘴,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有他们两个的煽风点火,原本没打算为难楚南的东方明顿时被激怒,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横在了楚南的身前。 “本王跟你说话,你还没回答,就想这么走了?”东方明上下打量着楚南,道,“你们蜀国就这样,还号称是礼仪之邦?” 楚南心头怒火翻涌,却依旧忍耐,沉声道:“魏王爷,您想怎么样?” “怎么样,本王就是想知道,你走哪里都带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到底是做什么的?”东方明指着峥嵘道,“她是你nǎi娘,还是你的这个?” 说着,东方明竖起了小拇指,晃了一晃。 楚南并不知道这个小拇指代表着什么,然而鲁玉昌和庞弘扬脸上的窃笑和眼中的揶揄神色却让他意识到,这绝不是一个好词。 他红着脸,冷声喝斥:“峥嵘是我的女官,还请魏王爷不要说这些无礼之语!” “无礼?你竟敢说本王无礼?”东方明怒极,扬起手便朝着楚南打了过来。 “殿下!”饶是峥嵘再沉稳,也见不得东方明这般欺负楚南,她立刻上前,yù挡在楚南面前。然而却是太迟了,东方明的巴掌,眨眼之间便落了下来。 “啪”。 一声清脆之声响起,这巴掌却是打在了一张又肥又胖又滑又腻的大脸上。 “满公公!”楚南与峥嵘均惊叫出声,玲珑和流星等人更是唬得怔在了当场。 原来,在东方明巴掌落下的刹那,是满公公及时跨出一步挡在了楚南面前,让东方明的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满公公挨了打,却并不气,只是笑眯眯地躬着身子站在那里,好像东方明那一下,像是在给他挠痒痒。 “死阄人,滚开!”东方明伸手便揪住满公公,将他推到了一边。然而满公公却再次横身,挡在了楚南的面前,笑呵呵地道:“魏王爷息怒,这里毕竟是圣元湖畔,诸大臣们还没有走远呢。若是被哪位御使瞧见了,到时候麻烦的是您自己不是?” 满公公的话让东方明的身形震了一震,但凡所有的皇子,最为畏惧的,就是御使。 这帮吃饱了闲着没事做的御使,每天没事儿就喜欢弹劾皇亲国戚。 哪位皇子调戏了个宫女,他们要弹劾;哪个亲王睡了个民女,他们也要弹劾。甚至哪个大臣藏了私房钱,哪个官吏在家里骂了一声娘,哪位公主走路多看了一眼男人,都是他们的弹劾资本。只要你的小辫子被御使抓到了,你就不要想过好日子。只要有一个御使跳出来,就会有接二连三一大堆的御使跳出来弹劾,他们会在皇帝的面前说得唾沫横飞,把前古人后来者的所有实例统统举上一遍,然后情况就会朝着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黑的会变成白的,绿的会变成红的,明明是打个喷嚏就会变成欺君的大罪,诸如此类,骇人至极。 东方明不过是个庶皇子,母亲虽是受宠的嫔妃,却一直被紫玉皇后压得死死的,每行一步每处一事都要小心谨慎。若是这会子被御使抓到把柄,那可是会连带母妃的。 他的脸微变,下意识地东张西望了一下,但,这会子的大臣们已然走得差不多了,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这边。 “你个老阄贼,竟想要骗本王!” 东方明怒火中烧,伸手捉住了满公公的领子。 “一个蜀国的阄贼,还想骗本王?你好大的胆子,若是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就无法无天了!”说着,他扬手便要再次去打满公公。 “魏王爷请息怒。”峥嵘见状,急忙上前拉住东方明的手,唤道,“魏王爷,殿下与满公公都是为了王爷着想,绝无欺骗王爷之意,还请王爷明鉴。” “明鉴?”东方明一双暴戾的眼睛扫向峥嵘,冷笑道:“你区区一个低贱的宫人竟然也有这个胆子碰本王?你给我滚!” 说罢用力一甩,竟将峥嵘整个人甩得跌了出去。 东方明的力气很大,饶是峥嵘曾练过武功,也难免踉跄几步,跌倒在了地上。 旁边玲珑与流星均是吓得傻了眼,她们当年在蜀国皇宫里的时候,素来都是她们两个依仗着自己是楚南殿下侍女的身份,四处欺负弱小,连走路都是横着的,何曾见过这样的阵势?两个人自是呆呆地杵在那儿,连动也动不了了。 鲁玉昌与庞弘扬两个远远地瞧着这一幕,满面都是忍俊不禁的坏笑。梁子华站在那里,只是皱着眉头,默默地看着,也没有打算出手相帮之意。而侯天吉则吓得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惊恐万分地瞧着,身体都禁不住瑟瑟地发着抖。 没有人能够,也没有愿意出手帮助他们。 就在东方明的巴掌即将落在满公公脸上之际,他的手腕,被一只手捉住了。 那是一只粗砺而有力的大手,力量之大,足以令东方明连动都动得不了。 “什么人胆敢多管闲事?”东方明愤然转头瞧向那个多管闲事的人,却在看到那人的时候,脸色整个僵了下去。 捉住他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皇兄北静王东方玄。 ☆、第二十七章 恃强凌弱 “皇兄?你做什么捉着我,莫不是你想要替这些蜀人出头吗?”东方明用力地挣了一挣,却根本挣不脱东方玄的禁锢。他又羞又恼,自是红着脸嚷起来。 东方玄的黑眸微眯,笑道:“我捉着你,不是为了替谁出头,只是想要教给你什么叫做恃强凌弱。” 说罢,他突然松开了捉着东方明的手。 东方明只觉自己的手腕被陡然一松,还没有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前便突然一花,紧接着,他听到“啪”地一声响,脸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眼前更是金星乱舞,就连耳朵也在嗡嗡作响。 东方玄……他竟然,打本王耳光?! 东方明只觉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气得他几乎要bàozhà了。他跳起来,指着东方玄便大叫出声:“皇兄,你做什么打我?我哪里惹了你了,还是怎的?” “为兄不是说了,要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恃强凌弱?”东方玄笑得好似一只狡猾的狐狸,“论武,你不是为兄的对手,所以为兄打你,你不敢还手。论文,你更不是那些御使大臣的对手,所以为兄为了保护你,在阻止你。除非你想与御使们试着辩一辩。” 说罢,东方玄抬眼朝着一侧望了过去。 东方明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赫然看到在不远处的凉亭旁边,张康和杨合两个御使正拢着袖子往这边瞧。看他们那探头探脑的样子,东方明瞬间如坠冰窖。论心机,御使张康可谓是御使中拔尖的一个,这厮最擅长下绊儿,躲在暗处偷听别人的谈话,揪住别人的痛处。而另外的那个杨合,简直可以把由古至今所有名人佚事和乡间野史倒背如流,弹劾折子上举出来的例子让人连反驳都无处反驳。这两个小老儿可谓是珠联璧合、狼狈为jiān,不把人弹劾得以死谢罪都不算完。 他几乎可以想象明天一上朝,自己就被这两个御使弹劾得体无完肤,八成不被父皇罚上一年的俸禄都不行。 虽然霸王的威风重要,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真理也要遵循。东方明捂着被打伤的脸,恨恨地哼了一声,扭头便走了。 鲁玉昌和庞弘扬见东方明就这么走了,不觉有些莫名其妙,一时间怔在那里,竟不知做何反应。 东方玄的眼波流转,斜睨向那一胖一瘦两个,唇角斜斜地挑了挑:“怎么,还没看够?” 明明是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听在鲁玉昌和庞弘扬的耳朵里,却有如晴天霹雳一般,唬得两个人瞬间回过神来,兔子一样地逃了。 梁子华瞧了瞧楚南和峥嵘,又瞧了瞧东方玄,依旧板着那张凉薄的脸,举步离开。 侯天吉好不容易盼到这一切有了个结束的时候,也似逃命一般地逃走了。 都走了。 峥嵘的唇边绽出一抹凄凉的笑意,她道是世道炎凉,人情淡薄,却没有想到竟然已经淡薄到了这种地步……原来国亡了,不论你是谁,都再无可能挺起你的脊梁,更没有人愿意出手相帮,救你出危难。 不过,这也是正常,在这样一个寄人篱下而又步步为营的环境之中,大家能够做到的,只是保全自己而已。 或许,能够保全自己,就已然是不错了。 一只手,就这样伸到了峥嵘的面前。 那是东方玄的大手,手指修长,手掌粗砺,却带着逼人的张力,让峥嵘无形之中感觉到一股压迫之感。 峥嵘缓缓地抬起头,看到了东方玄的脸。 他看着自己,刚毅而又俊美的脸上带着淡然笑意。黑眸微眯,有着无以言说的邪魅狷狂,就这样烁烁生辉地望着峥嵘,片刻也不曾错开视线。 不知怎么,峥嵘立刻想起了先前他对自己所说的话。 他说:“只是想要帮助峥嵘郡主想起你的所恋之物而已,佛经上说,心无挂碍,则无恐怖。峥嵘郡主若是真的没有了牵挂与所恋之物,那才是真正没有了恐惧。” 今天,在所有人都恨不能绕着自己与楚南殿下走的时候,这个魔鬼一般的家伙竟然会替自己跟楚南殿下出头,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为了向我示‘’威,告诉我他有可以保护楚南殿下的能力,也有左右楚南殿下境遇的能力吗? 诸多的猜测与想法在峥嵘的脑海中盘旋,她看着东方玄的目光里尽是警惕,神情里也是满满的堤防。 她没有去扶东方玄的手,而是挣扎着,慢慢地站起。全拜这怪物所赐,就连平素里常伴她身边的木棉也不敢上前来扶自己,让峥嵘的心里颇有几分恼火。 “今日多谢北静王爷。”楚南客气地向东方玄道谢,态度里,却有着混合杂志与别扭之感。 东方玄并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峥嵘的身上。 “楚南殿下又何必客气,本王并非是为了你而出面,更不劳楚南殿下感激。”他不冷不热地说道,“只是殿下须知,这里不是郑国,想要生存下来,不仅要有放下皇子架子的觉悟,还要有决断,有勇气,以及随时准备着受伤甚至丢掉xìng命的准备。” 东方玄的话让楚南微微地怔了怔,更让峥嵘的身形一震。 她错愕地看着东方玄,而东方玄却只是朝着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便举步离开。 “想要生存下来,不仅要有放下皇子架子的觉悟,还要有决断,有勇气,以及随时准备着受伤甚至丢掉xìng命的准备。” 这个魔鬼,他是在关心众人的安然吗? 戌时。承泽殿。 对于容笃笃而言,这承泽殿未免显得有些过于空旷了,虽然殿内四处都挂着明黄的帷幔,半人多高的金质烛台上跳跃着明亮的烛火,还有精巧的宫灯悬挂在殿内的四角,洒下一地的暧昧昏黄。但这一切都不能减少这若大的宫殿所带来的空旷与孤寂。 龙床是巨大的,铺着明黄的锦被,浓浓的龙涎香熏得人昏昏yù睡。 纤细秀美的影子映在地上,静静地低垂着头。 一切都安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可以听得到。容笃笃的心里,却有如海水般翻腾,脑海里好像突然闪过许多画面,像是急速晃动的影子,让她眼花缭乱,想要看个清楚,却发现哪个也来不及捕捉。 偏这空旷寂寥的宫殿,安静得可怕,许多个无法隐藏的情感,竟一一在此寂静中滋生蔓延。 容笃笃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了出去。 她很紧张,却也有些侥幸。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道,如若不是林薇儿贪嘴,将那盘白玉糕吃下了大半,恐怕她也不会腹痛不己,自己也不会得以有幸领舞,被宣远帝临幸。 容笃笃的家族地位低微,尽管父亲在蜀国为官,却一直官运不济,没能飞黄腾达。而蜀国的国君,后宫极为简单,想要以父凭女贵的法子升官,这种机会简直是微乎其微。 如今,郑国勒令蜀国晋献十名少女,容家的人立刻知道,机会来了。 如此,容父才会逼迫容笃笃前来郑国,找到机会侍奉宣远帝。 只要能够在郑国的皇宫赢得一席之地,那么容家的荣华富贵,便是指日可待。 容笃笃的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一颗心有如小兔怦怦直跳。 她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在她跳舞之前,满公公就曾不厌其烦地给容笃笃讲了许多遍今儿自己要做的事情,听得容笃笃面红耳赤,他还说个不住。好不容易时辰到了,该上场了,满公公这才略略地住了口。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容笃笃知道,她很快便要照着满公公所要求她的步骤去做了…… 外面突然起了阵阵的喧嚣。“皇上驾到!”尖细高昂的嗓门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东方宇英魁梧的身子慢慢地晃动着映入了容笃笃的眼帘。容笃笃急忙迎上去,跪倒在地,低垂着眼帘娇声唤道:“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东方宇英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纤细妩媚的小人儿。由于低着头,便只能看到她小巧的鼻尖,和luǒ‘’露在外面的半截洁白如玉的酥胸,在烛火的照映下,有一种耀目的美感。 他的嘴唇动了动,然后径自越过容笃笃,坐到在巨大的床塌之上。 那个瘦高的太监低眉顺眼的执手立在殿旁,几个执事宫女亦站在那太监的身后。 东方宇英恹恹地摆了摆手。 一行人便深行一礼,恭身而退。 容笃笃依旧跪在地上。 “你叫什么?”东方宇英的声音低沉,亦好像是没有睡醒似的。 “禀皇上,民女叫容笃笃。” “容笃笃……”东方宇英沉吟着,“嗯,好名字。” 说着,冲容笃笃招了招手,笑道:“起来罢,仔细跪累了,朕可是会心疼的。” 这便是在暗示了。 容笃笃慢慢站起身来,抬起头,有如晨曦般明亮又如清泉般清透的眼眸,带着星星点点魅惑的笑意,看着东方宇英。 “你这小丫头,倒特别。”东方宇英含笑看着容笃笃,说道,“你那舞蹈是怎么跳的?朕就是想知道,你这丫头的胳膊和腰,是面粉揉成的?怎么会那么软……” ☆、第二十八章 变故 容笃笃轻声的笑,伸出两条晶莹如玉的胳膊,轻轻一摆,便做了一个孔雀展翅的造型,娇笑着问道:“皇上可是在说这个?” 美人如玉。 烛火轻轻摇曳,暗影在这圆润的玉臂之上游走,明明是雪白的身姿,却被这烛火映得那样的暧昧,勾起人心内原始的渴望。 雪白的纱质长裙裹着丰满妖娆的身姿,虽然纤细,却不失令人心动之感,雪白的面纱挡住了眼前这少女一半的容颜,却给了她一种无法言语的诱惑力。 东方宇英突然感觉到一股子燥热涌上心头。 他慢慢站了起来,伸出手,轻触那洁白的玉臂。仿佛含着清冷水气的羊脂美玉,摸在手上,分外的舒服,滑腻而柔软。恋恋不舍,便顺着这手臂慢慢向上抚摸,在修长的颈子上来回轻抚。 东方宇英一向认为,女人之美丽,是要从胸部往上欣赏的。脖颈要修长纤细,洁白细腻,锁骨要均匀精巧,下巴要尖削完美,至于脸蛋…… 肥胖的手,隔着面纱托着这张精巧的脸庞,反复欣赏,然后抬手,便摘下了这遮住了清秀容颜的面纱。 “皇上。”殿外突然响起了那瘦高的太监的声音。 “什么事?”东方宇英的手顿在那里,皱起眉头,紫色大脸上写着不悦。 “皇上,镇远将军有要事禀报。”太监的声音不急不愠,带着恭敬,波澜不惊。 “让他候着。”东方宇英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皇上……”殿外的太监的语气突然间沉重起来,“据说,边关告急……” 东方宇英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头拧成一团,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愤愤喝斥了一句:“真是个没眼色的东西!” 随后,又看了一眼容笃笃,扯着丰厚的唇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美人,你且在此候着罢。朕很快就会回来。” “是。”容笃笃含羞点头,眸光里的温柔传达着她意犹未尽的依恋。 东方宇英的情愫刚刚升温,这会子又叫人给打扰了兴致,心中当然不快。但念着美人在此,便像盛在碟中的菜肴美食,迟早要入口品尝,便也只得依依不舍地去了。 瘦高的太监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容笃笃,转身跟随东方宇英而去。 一切,都陷入了寂静之中。 容笃笃静静地站在这空旷的大殿上,看着地上被烛光拉长的影子。 突然,容笃笃听到了一声咳嗽,她吓了一跳,立刻惊声道:“是谁?” “是咱家唐突,吓着容姑娘了。”yīn阳怪气的声音,让容笃笃感觉这郑国的皇宫里,原是潜伏了一群妖魔在其间横行,鬼气森森,yīn气入骨。 她害怕地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在殿旁闪出了一个穿着水蓝色长袍的太监缓缓走了进来,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淡青色宫装的宫女,这宫女手上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黑色的yào碗。 “你是谁?”容笃笃微侧着脑袋看着那太监。 “容姑娘,”那太监细眉细眼,细声细气,慢慢地走到容笃笃的身边,笑眯眯地看容笃笃,“奴才奉皇后娘娘的懿旨,奉上一碗汤yào为姑娘补补身子。” 说着,便回头示意那宫女将yào碗端上来。 容笃笃淡淡看着这碗端上来的汤yào。深褐色的液体,随着宫女的行动而微微晃动,看不出它哪里有滋补的功效,只说这色泽上,便透出一股子邪恶。 “这是补yào?”容笃笃疑惑地问。 “是……”那太监毕恭毕敬地应着,说道,“皇后娘娘体恤容姑娘不远千里来到郑国,势必不能适应郑国寒冷的气候,所以特地吩咐奴才为容姑娘送来了补品,以便姑娘滋补身体,更好的侍奉皇上。” “这……”容笃笃的心下,便是猛地一沉。 她虽然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但至少也可以分辨得出,眼下的形势,绝不是让她喝点补yào这么简单。 先是叫人来把宣远帝支走,紧接着便送来汤yào,说他们不是故意为之,又有谁会相信呢? 饶是自己再年轻,不懂得世故,也知道这yào是绝不能喝的。 于是容笃笃便勉强让自己笑着,尽力镇定地道:“多谢公公美意,不过,民女从小就惧怕喝yào,实在不敢动口……” “喝yào,有什么好怕。莫不是容姑娘不想喝吧?”太监的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容笃笃,道。 “怎么会。”容笃笃心下一惊,急忙道,“只是民女瞧着,这会子yào还烫着,不如晾得凉一会再喝罢……” 想拖延时间? 太监冷哼一声,指着这汤yào,yīn狠地说道:“实话告诉你罢,容姑娘,这汤yào,唤做‘绝情汤’,又叫做‘童子愁’。容姑娘初到郑国,也许还不知道这汤的作用,但有一点想必姑娘是应该知道的,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皇上乃真龙天子,血统自然不能与蕃地女子混同。容笃笃姑娘,你若是想要在这宫里安身立命,就将这汤喝下去,只要你不怀上龙种,皇后娘娘便自然会对你多加照顾。” 什么? 容笃笃顿时怔在了那里。 依照太监所说的意思,是紫玉皇后不让自己怀下龙嗣,特意逼迫自己喝下这种汤yào的吗? 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越想,容笃笃就忍不住愈发地觉得害怕,她惊恐地看着太监,步步后退。 “不,公公,这yào,我不能喝。” 说着,容笃笃转身便要奔出殿外。 “给我站住!” “站住!”这太监已经被容笃笃的冥顽不灵气得抓了狂,脸由白转红,尖着嗓子喝道,“承泽殿上,岂容你在这里放肆!” 说着一使眼色,示意那宫女用强。 宫女会意,刚想上前一步去捉容笃笃。容笃笃如何能让她捉住?自是闪开她便要往殿外跑。 然而,她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前脚刚迈出承泽殿,便有两名身强力壮的嬷嬷迎上来,将她捉住了。 “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容笃笃惊恐地叫着,用力挣扎。 “容姑娘,这汤yào既是皇后娘娘的美意,你若是拒绝,岂不是忒的不识大体?”一个嬷嬷扭着容笃笃的手臂,笑呵呵地说。 说着,这嬷嬷一扬手,道:“来,端汤yào来。” 太监与宫女相视一笑,看样子,有刘嬷嬷出场,事情就是要比想像中的要好对付许多。 “如此,就容笃笃珀姑娘享用吧。”太监将汤yào端给刘嬷嬷,然后眯着眼睛,看着容笃笃,yīn鸷地笑道:“有皇后娘娘扶持,加上容姑娘的冰雪聪明,必能够得到皇上的宠幸。容姑娘,你青云直上的日子,不远了。” “哦?”容笃笃清澈的眼睛惊恐地瞪得很大,她有心想要呼救,却怎压嘴巴被一个皮肤黝黑的嬷嬷捏住了嘴巴,根本说不出话来。 那嬷嬷漫不经心地端着yào碗,慢慢送到了容笃笃的面前,“如果你够聪明,就按照公公所说的做,否则,吃苦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刘嬷嬷说得对,你还是乖乖地喝下去才好。”那太监嘴上虽这样说,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容笃笃面前的yào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整个身体都在暗自里用着劲儿,恨不能端着那yào碗的手是他的,一下子灌到容笃笃的嘴里去。 而容笃笃,就这样被强迫着,一点点地灌下了绝情汤。 长夜未央。 揽星殿的红烛摇曳不停,夜风从打开的殿门里呼啸着涌进,在殿内盘旋而舞。 披着浅青色云纹织锦羽缎披风的少年,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殿门口,任凭夜风吹起他的衣袂飞扬。殿内满室红烛摇曳,他却看着天上的那轮清冷孤月。银色的月光怜惜地轻拂着他光洁的额头,而他的一双黑眸仿佛是被夜色而沾染,幽冷而又凄凉。 “殿下。” 峥嵘端着一盏热茶走来,看到楚南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难过。 自从回到揽星殿之后,楚南便一直沉默着,从来都没有过的忧思之情凝在这张还是少年的脸上,让人忍不住心里微疼。 峥嵘慢慢地走到楚南的身边,轻声道:“夜凉了殿下,还请回殿内吧。” 楚南缓缓转动眼眸看向峥嵘,眼中的夜色如化不开的浓墨。 “如果是皇长兄,他会如何?”他突然问峥嵘道。 “太子?”峥嵘怔住了。 “对,太子,我的皇长兄,太子楚尧。”楚南点头,这是他来到郑国以后,第一次提起楚尧。平素里,他都是将这个名字深埋在心底,不愿提及,也不忍提及。 “如果是他的话,他会怎样做呢?”他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大蜀的女子们为了讨好郑国而献出自己冰清玉洁的身子吗?会任由郑国的那种混账皇子欺负,掌掴自己的近侍太监吗?会被北静王东方玄说得哑口无言吗?我真的……很想知道啊……” 楚南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着,就连那张淡如清浅胭脂的唇也在微颤。 峥嵘知道楚南的心情是有多么的沮丧和无奈,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如果是楚尧哥哥的话……” ☆、第二十九章 心里的那个人 楚尧哥哥。 楚南殿下从不愿意提及这个名字,是因为他无法承受对那个人的思念之情。峥嵘又何尝不是如此?只要一想起,一提起,回忆就会源源不断地涌上来,让人心碎成殇。 然而,峥嵘和楚南都知道,他们是绝不可能永远回避楚尧已经离开了他们这一事实。是的,替他们撑起一片天空的那个最坚强、最温柔也是最强大的人离开了。如今他们能够做到的,只有依靠自己。 峥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道:“我不敢妄议楚尧殿下会怎样选择,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楚尧殿下从不会因为自己没有做到的事情而陷入自责,他只会让自己变得强大,让这种无能为力的事情再不要发生。” 似群星齐齐撼动,楚南原本已然被忧郁与深沉笼罩的眼眸,骤然焕发出了神采。 “不错,”楚南喃喃地说着,将头点了又点,“不错,正是如此。何必将这些已然发生的事情都压在心头?既然事情是不能够改变的,那么,我应该让这种事情不要再发生便是!” 楚南苍白的脸上,这才有了些许的笑意。他接过了峥嵘手里的茶,微笑道:“皇长兄确实如此,峥嵘,我也要如皇长兄那般,让我大蜀的臣民再不会受此欺辱!” 看着楚南脸上绽放的笑容,峥嵘心下不禁也轻松起来,她也微笑着朝楚南点了点头。 “夜已经深了,殿下,还是早些回寝殿休息罢。”峥嵘温和地劝解。 “好。”楚南微微地点了点头,方才在玲珑与流星的服侍下前往寝殿。 望着楚南那纤瘦却又挺拔的身影,峥嵘不禁轻轻叹息。 殿下,真的能够做到楚尧哥哥那般果断而又睿智之时,必定是你历尽千辛万苦,磨合了千百万回之时。那时候,你的初心,可还在吗…… 此时的御书房外,公公瑞海正手提着一盏宫灯候在门外。 “刘安到底有什么事,非要大半夜的见朕?”东方宇英虽步履匆匆,却难掩心头的不快。 “回皇上,只说是……随国的战事……”瑞海点头哈腰地应道。 东方宇英的脸色又yīn沉了几分,将手倒背在身后,大步流星地走向御书房。瑞海只得快步跟上,一路上不住的观察着主子的脸色,话也不敢多说。 刘安已然在御书房候着了,见东方宇英面色yīn沉地走进来,八字胡须抖了一抖,心中知晓必定是自己深夜晋见打扰到了圣驾,便急忙迎上来,躬身请安。 “臣安参见皇上,望皇上恕臣深夜扰驾之罪。” “爱卿平身罢,都是自家人,哪里用这么客气。”东方宇英冷冷看了一眼刘安,随口应着,径自走到了龙椅边,坐下来。沉声问道,“刘爱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深夜来访,可有要事?” 刘安悻悻地直起了身子,心里虽然愠怒,他这把年纪的人,自然完全能够听得出东方宇英是不情愿会见自己的,他心里不痛快,也不敢嘴上说出来。但念着终究有着君臣之别,况且自己还有正事要禀告,便也只得压下了火气,恭敬地答道:“事关随国的战事,微臣需要向皇上请示。” “随国不是已经同意协和了吗?”东方宇英的声音里透着不耐。 “皇上,表面上看,是这样的。”刘安暗地里笑笑。继续说道,“但派去签署契约的使者却被随国的国王处死,并且扬言随国绝不会成为第二个蜀国,绝不做郑国的附属国。” “有这种事?”东方宇英的眉毛立刻立了起来,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怒吼一声,“区区一个随国,虽然胆敢口出狂言,果真是嫌自己那几亩小田地做得长远了!不过是几个小国,竟有如此大的胆子,态度居然这么狂傲!” “皇上息怒!”刘安忙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依微臣之见,我们倒可以借此机会,出兵攻打随国。” “出兵?”东方宇英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狐疑,“您的意思是……” 刘安的八字眼里闪过一道精芒。 “微臣认为,这是攻打随国最好的机会。并且,我们可以由此试探北静王的野心……” “哦?”东方宇英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这龙椅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它象征着权力与至高无上的威严。任何一个男人的屁股,只要沾上了龙椅,就像是被施了法,变得高高在上,变得唯我独尊,变得眼睛里再容不下其他人,更容不得任何人对自己指手划脚。 而那些或有可能会阻碍着自己的人,他会看着横竖都有些不顺眼。 “皇上您想,如果明儿在朝上,商议出兵攻打随国之事,东方玄会用怎样的态度?如果他赞成,便可以委派一路兵马,进攻随国。这东方玄势必会派自己的得力干将出征,介时皇上可以委派一名副将,在进军过程中巧妙的取而代之,分走他一部分兵权。若是他不赞成,便不妨看他有怎样的妙计可以施展。北静王一生戎马生涯,最喜以战事征服各国,应该会选择前者多一些……” 刘安一边说,一边悄然瞧着东方宇英,见东方宇英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半点制止自己的意思,心下,便愈发肯定自己对这位宣远帝心思的揣测是没有错的。 自古以来所有的帝王,都会对自己最为优秀的儿子心怀芥蒂。 皇帝已然临近暮年,而皇子则正值意气风发、年轻力壮之时。若朝中的势力愈来愈多的集中在年轻而又优秀的皇子手中,那么自己的皇位如何还能够坐得安稳? 而对于帝王之家来说,失去了屁股底下的这天底下最为尊贵的椅子,那就意味着自己连xìng命都没了。 东方宇英当年本是一个毫无继位希望的皇子,只能靠金戈铁马立下汗马功劳来让先帝高看他一眼。若不是当年他以谋逆之罪告倒了太子,又将几个有可能与自己竞争的皇兄们害死,是绝没有可能登上太子之位的。 而作为太子,东方宇英等待的时间也是相当长的:他等了足足二十年! 二十年,先帝的身体依旧很好,手中的权利也依旧不愿jiāo出。东方宇英已然等不下去也坐不下去了,他联合宦官和自己的母后一并发难,将先帝慢慢架空,然后直接率兵围住承泽殿,将先帝幽禁。然后对外宣称先帝身体有恙,由太子代替朝政,慢慢地,接管了所有的事务。而先帝则在被幽禁的生活中一点一滴地磨光了所有的耐xìng与期望,一点点地走向了生命的尽头。 经历了这一切的东方宇英,在看到东方玄这个儿子的时候,心情深沉都无比复杂。 一方面,他深深地喜爱着这个文武双全而又热情如火的儿子;另一方面,他又无比堤防着他。这种复杂而又难言的情愫,就像是一面双刃剑,横在东方宇英的心头,怎么想,都让他不舒服。 刘安乃是紫玉皇后的父亲,太子东方平的外公,素来对东方玄颇为忌惮,生恐东方玄威胁到自家外孙的太子之位。而他也知道宣远帝对于东方玄这种复杂而又讳莫如深的心情,自然要拿捏着皇帝的心情,说上一番适合时宜的话来,将东方玄一踩到底。 “不管怎么说,北静王也是亲王,又常年驻守边关,麾下的重兵如此之多,对于江山社稷的稳定甚是威胁。若能够在这等机会之下化解北静王手下的部分兵权,那皇上自然也就无忧了。”刘安一脸谄媚笑意地道。 “爱卿的想法固然好,只是这随国与蜀国不同。蜀国其间有内应可以反噬,但随国却举国上下齐心无比,且国力强大,将士个个骁勇善战,岂是一般将士可以抵挡得了的……”东方宇英沉思着沉吟,眼睛却霍然一亮,“爱卿的意思是……” 刘安见皇帝已然接受了自己的暗示,心里得意得紧,一张猥琐的脸在烛光下笑得愈发的yīndú。 “放眼朝野,具有着名将之姿可以应战的,只有两个人——北静王与镇国将军乔刃。眼下乔将军远在边关,一时之间不能调回。而今,就看北静王如何抉择了……” “爱卿果然技高一筹。”东方宇英哈哈大笑,方才还yīn云密布的脸上顿时阳光普照,照得刘安的心头亦是一片通明。 “爱卿早些回去歇着罢,此事便这样决定了,只待明日早朝之时与北静王商议。”东方宇英笑道。 “是,皇上!”刘安躬身而退。 东方宇英感觉到自己的胸腔里像是被某种豪情所填满,满满得几乎要溢了出来。 一只苍老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薄唇微微向上扬起,东方宇英兀自坐在龙椅上半晌,方才想起还有美人在床塌之上等着自己,便满心欢喜地站了起来,面带微笑地走向门口。 玄儿,该是你为朝廷尽忠的时候了…… 东方宇英想。 他几年才将东方玄召回朝廷一次,大多数时候,东方玄一直都在驻守边关、平定叛乱。 ☆、第三十章 玉容郡主 而这几年,从他开始想要在晚年时分扩大疆土,统一七国开始,东方玄便成为了他身先士卒的首位先锋。正因为这样,东方宇英才给了东方玄大批的人马,让他得以替自己效力,将他宣远帝的威严、将整个大郑国的国威宣扬四方,令四海折服。 在最开始的时候,东方宇英虽然很高兴听到东方玄一路所向披靡、攻克他国的战绩。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东方玄的捷报一个接一个地传过来,晋国、梁国、崎国……一个国接一个国的在东方玄的剑下臣服,东方玄的威风已然响彻了整个郑国,甚至成为了家喻户晓的战神。 东方宇英脸上的笑容,在后来听到捷报之时,便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他希望自己的儿子优秀,但,他却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比他更优秀。这样说来,刘安今天所说的计谋,倒更合他的心意呢…… 东方宇英再一次露出了他意味深长的笑容。 清晨,华公公便派人来告之,今儿是初三,要去领月钱。还特意通知峥嵘,以后每个月的初三,可到内务府去领分发给各殿的月钱。按照份例,揽星殿与其他各国质子所领的一样,每月五十两。而各个宫女的例钱,除峥嵘等级最高,可以拿到五两之外,其他的宫女:玲珑、流星为三两,木棉、香伶和雅风为二两,其他再次第减少。 木棉原本是想与峥嵘一齐前去领月钱的,然而玲珑却不知怎的,一定要跟峥嵘一起去。峥嵘见状,便让木棉好生待在揽星殿伺候楚南,而自己则与玲珑一并前往内务府前去领钱。 “做什么弄成这样,还非要她去。好像在看着姐姐似的,”在峥嵘离开揽星殿之前,木棉生气地对峥嵘抱怨。 “玲珑先前便是殿下的近身侍女,如今品级屈于我之下,事事都jiāo由我管理,她自然心里有些不悦。你也不必介意,随她去便是了。”峥嵘笑着对木棉道。 “姐姐你就是太善良,照这么下去,玲珑指不定折腾出什么事来,把姐姐你害了。”木棉不悦地道。 “算了,你就不要管这么多事了,”峥嵘道,“昨儿你不还说要学着怎么做白玉糕吗,刚巧今天香雪又拎了些白水梨回来,你可以去做做看。” 木棉心里虽然有些不情愿,却怎奈峥嵘根本不听她的,也只得噘着嘴巴,扭身离开了。 这边峥嵘便与玲珑一并,朝着内务府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路上玲珑都板着脸,既不跟峥嵘说话,也不去瞧峥嵘。峥嵘乐得清闲,自然也不理会她,两个人就这么着一路朝前走,谁知走到一半的时候,玲珑却突然腹疼,疼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怎么会突然腹痛,可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吗?”看到玲珑突然疼成这样,峥嵘不禁意外地问道。 “我,我想入厕。”玲珑红着脸道。 如厕…… 峥嵘迟疑了一下,举目望向四周。 这会子峥嵘与玲珑所处的,乃是通往内务府的一条小路上。这条小路乃是绕过御花园的一条羊肠小道,专供宫人们行走。而在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之后,便是御花园的精美长廊。 宫人是没有这个资格走那条美仑美奂的长廊的,更没有这个资格去欣赏御花园里的美景,她们就连走路都要低眉顺眼,不允许东张西望,否则,若是被负责稽查宫规的太监发现,是要受责罚的。 在眼下这样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玲珑想要如厕,恐怕只能绕回原路,去到专为宫人们休憩、换班所建的“勤勉房”,来回就要一盏茶的工夫。 峥嵘有心想要让玲珑再坚持一下,不要在御花园这种地方停留,但看着玲珑那满面痛苦的模样,峥嵘话对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她只得叹息一声,点了点头,道:“那你去吧,路上小心些,我到这条路的尽头等你。” 说着,峥嵘指了指前方。 玲珑也没有去瞧峥嵘所指的方向,只是胡乱点了下头便跑开了,峥嵘望着玲珑离开的方向,不禁无奈地叹息。 己是初秋的季节,御花园凉风阵阵,吹得树叶摇摆,发出瑟瑟声响。峥嵘四处瞧了一瞧,但见不远处的御花园盛开着一簇簇的紫薇花,婉若一簇簇红云般附于树端,随着微风如波浪般起伏,传来阵阵清香。而在紫薇花下,则盛开着大片的孔雀草,艳丽丽的铺满了草丛,讨喜得很。 若是在蜀国,峥嵘一定会跑过去好好地瞧一瞧那开得繁茂的花儿,只是眼下她早已然没有了随意欣赏花的资格,便是这样远远地望着,恐怕都已然逾越了身份吧…… 峥嵘轻轻地叹息,转过身便yù走开,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冷笑。 “哪里来的没规矩的宫人,竟在这里探头探脑。” 这声音怀着一股子敌意与鄙夷,让峥嵘的身子不禁顿了一顿,她转过身,赫然瞧见自己的身后站着的人。 那是一个大约十八岁的女子,她穿着银红缕金百蝶穿花云衣裙,一头乌黑的长发盘成如意高髻被点缀着祖母绿宝石的金围髻围着,发上,别着一对金累丝镇宝蝶赶花簪,那簪上的宝蝶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直颤,真个好似活生生的蝴蝶即将振翅而飞似的。原本,这样的打扮便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富贵靓丽,她却还是嫌少,偏又在发髻两边缀了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在发髻上摆啊摆的,经阳光这么一照,分外耀眼。 若不是离得这样近,旁人准会被这女子的一身行头晃花了眼睛,无暇去看她的容貌了。 但,她离峥嵘并不远,又是明显地奔着峥嵘挑衅去的,所以峥嵘便不得不去瞧上她一眼。但见这女子一张鹅蛋脸上敷着脂粉,柳眉描黛,樱唇施脂,额上绘着一朵妖娆梅花,明明还是未出阁的年纪,却打扮得如此艳丽,令人不禁皱眉。而她的一双眼睛亦是写满了风情,就这样以奚落与讽刺的目光瞧着峥嵘。 在这女子的身边,围着四个宫女,看衣着打扮,品级应该都不会很低。 有这样的一丛人拥着,想必女子的身份地位也不会低吧…… 峥嵘并不想跟这位打扮得有如花蝴蝶般的女人产生什么纠葛,便只是朝着她行了一礼,便要转身离开。然而那女子却扬声喝住了她:“给我站住!本郡主让你走了吗?” 是郡主? 峥嵘的眉微微地皱了皱。 她知道在皇宫里行走的必然都会是一些皇室,但,但凡是君主之女,基本都是公主级别。而这个女子却是郡主,难道……她不是宣远帝的女儿,而是某一个皇亲国戚吗? “呵,说你没规矩,你还真是没规矩,”女子冷笑着,说道,“你是哪个嫔妃院里的,是不是连你的主子,都像你这么没规矩?” 峥嵘停下了脚步。 虽然能够确定对方对息不怀好意,但峥嵘又因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而没有办法做出更好的应对。她细细地回忆着自己这几天所路过的地方,和所见过的人,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女子的。峥嵘可以肯定,自己绝对不认识她,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 可是一个既没有见过,也不认识的人,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刁难自己? 峥嵘想不通,更不明白。 但,不论如何,这样的角色,自己尽量不要得罪便是。 于是她恭敬地对这女子施了一礼,道:“不知郡主在此赏花,多有打扰,还望郡主见谅。” “你竟有这个胆子,不称奴婢便与本郡主说话?”女子见峥嵘说话竟是连半点的谄媚都不曾有,不禁被她的清冷态度弄得恼火起来。 “回郡主的话,我乃有品级的女官,并非为奴的宫人。”峥嵘连头也不曾抬起,淡然说道。 “女官,女官怎么了?你进了宫,不是伺候人的奴婢,还能是什么?”女子嗤笑,“难道你怀着一颗想要当主子的心,到现在就开始自命不凡,认为自己是个娘娘?” “我从来就没有想要当主子的心,自然也不会做出不是皇家身份,却在御花园斥责宫人的事情。”峥嵘冷冷地道。 她并不想得罪这位郡主,但,像这种仗着自己的出身,就可以随意欺压宫人的人,峥嵘是从来都不会有半分好颜色的。王侯将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宁有种乎?人生来都不比他人卑微,不过是因这出身罢了。有什么值得自命不凡? “你!”女子闻听峥嵘之言,一双眼睛顿时立了起来,脸也涨得红了。峥嵘没有说错,她不是皇家的人,按理,也没有这个资格去教训宫人。但,她是紫玉王后的侄女,刘家的嫡亲长孙女刘玉容,十五岁被御封为玉容郡主,经常都会奉命入宫陪伴紫玉皇后。在这皇宫里,没有人不知道她,也没有人不晓得她,人人都对她毕恭毕敬,甚至就连那些后妃们,也对她客气有加。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人像峥嵘这样,有这个胆子跟自己说这这样的话! 玉容郡主自是气得不轻,她指着峥嵘,怒道,“说你不懂规矩倒真的是瞧得起你了,其实你根本就是少管教!若不教给你点规矩,明儿你说不定要怎么无法无天!” 说罢,她伸出青葱儿似的手指,朝着峥嵘指了过来:“给我掌她的嘴!让她懂懂规矩!” ☆、第三十一章 初次遇险 说话间便有个宫女上前,扬手便朝着峥嵘的脸打了过去,动作又快又狠,一见便知常做这等事情。 峥嵘原是想要息事宁人的,却不曾想这女子咄咄逼人,步步紧逼,愈发的令她无法忍耐。 她抬起头来瞧向眼前的宫女,见她的巴掌已经落了下来,几乎就要掴在自己的脸上。 心中,涌起一股怒火,直冲向脑门,让峥嵘无论如何也忍得不住,条件反shè般捉住宫女的手,然后反手这么一扭。但听得“哎呦”一声大叫,这宫女被扭得整个人都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弯下腰去,脸都疼得扭曲了。 “郡主,郡主救命!”宫女连声哀号,冷汗瞬间便从额头上渗了下来。 “你,你好大的胆子!”女子暴跳如雷,指着峥嵘骂道,“你竟胆在本郡主的面前放肆!你们,你们都愣着干什么,给本郡主捉住她,掌她的嘴!” 其他的几个宫女见状,便纷纷冲上去,有的扭住了峥嵘的手臂,有的直接按住了她的肩膀。 其实以峥嵘的身手来说,想要对付这几个宫女,完全不在话下,然而当她正yù挣扎之时,却突然瞧见了一个人正站在不远处瞧着自己。 那个人,正是玲珑。 峥嵘的身形微微地一震,起初,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待仔细再看时,才发现,那个人真的就是玲珑。 看样子,她是如厕之后回来了。或许是看到这般景象,所以没敢直接上前,而是选择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 峥嵘的心,微微地感觉到了一抹凄凉。 她的唇边,绽出了一抹浅笑。 玲珑的出现,让她在胸中燃烧的怒火瞬间滞了一滞。 是了,她现在已然不是什么峥嵘郡主了,她不过是一个女官,而且,还是远在异国他乡的异国皇子的女官。在郑国的许多贵族眼中,她甚至连一个普通的宫人都不如。 她凭什么去郑国的贵族去讲道理? 她有什么资格? 峥嵘那帮本想要挣扎着拂开这些宫女们的手,最终还是放下了。 是的,她早已然失去了反抗与抗争的资本了,不是吗? “啪”! 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了峥嵘的脸上,让她的脸庞,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 “啪”! 又是一记耳光,这一下打得比方才的那下还要重,还要狠。峥嵘的眼前似有金星在闪,连耳朵都仿佛听不到声音了。 在此之前,峥嵘从来都没有挨过打。虽然在练武的时候,她没少受伤,也没少被师父打倒。然而,这种因练武而受过的伤,却与耳光的耻辱,完全不同。 怒火与耻辱一齐在心头升腾翻涌,一下下冲撞着峥嵘的心,然而她能够选择的,却只有忍耐。 峥嵘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啪”! “啪”! “啪”! 一下接着一下的耳光,令峥嵘的脸庞都微肿,唇角亦裂开来,鲜血,从她的唇角流下,疼痛让她的知觉都已然麻木了。 在眼前这闪耀的金星之中,峥嵘隐约看到玲珑满面惊恐地跑掉了。 逃走了吗……? 也好。 峥嵘的唇微微地抿了一抿。 脸上的伤处很痛,也很疼,可是她却没有发出半句声音,更没有求饶,她甚至连眼泪都没有落下。 玉容郡主平素里也没少欺负宫人,不管是哪一回,还不待她真正出手,宫人们便率先在她的面前跪下来,痛哭着求饶。然而这一回,眼前的这个死丫头却连哼都不哼一声,任凭这些宫女们就这么一下接一下地打她。 难不成,这死丫头的骨头是铁打的吗? “你们都给本郡主闪开!”玉容郡主说着,推开左右两边的宫女,直接上前,扬起手便甩向峥嵘。 她的身材原本就比一般的女子丰腴,手掌更是多ròu,用的力道也比别人大。如此两记耳光甩过去,峥嵘的耳朵已然开始嗡嗡作响,让她整个人几乎都快要失去了知觉。 “呵,到现在竟是连声都不曾吭一声,还真是有骨气。”玉容郡主说着,探手便托住了峥嵘的下颌,一双闪着yīndú狠辣之芒的妖冶眼睛盯着她,冷笑道:“你这么有骨气,倒让本郡主好奇,到底要怎样,你才会喊出一声疼。” 说着,她自头上拔下发簪,轻轻地抵在了峥嵘的脸上。 “这样,不知道你会不会疼?”玉容郡主咯咯地笑着,手上便yù用力去划内峥嵘的脸。 “郡主,三思啊!” 从刚才到现在,只有一个宫女没有动手去打峥嵘。那是一个长相清奇平凡的宫女,虽然穿着高品级的宫女衣裳,但神色却不似别个那般张狂,而是多了几分沉稳。她看着玉容郡主手持金簪yù刺破峥嵘脸庞的样子,不禁急切地扬声劝阻:“郡主,这里毕竟是御花园。您尚且不知她到底是哪一宫娘娘的女官,若是真的引起了不必要的误会,到时候郡主您岂不是被动?” “轮不到你在这里教育本郡主!”玉容郡主的面色陡然一寒,厉声喝斥,“这后宫再大,也是由姨母说得算,那些个贱人们的宫人,莫说是被破相一个两个,便是少了那么三个四个,又有谁敢追究?” “可是郡主,”那宫女沉吟着,似是在斟酌着用词。她慢慢悠悠地道,“皇后娘娘确实是六宫之首,整个后宫无人敢与皇后娘娘匹敌,但您有没有想过,若是这位女官只是个小角色,便也罢了,主子自然不会对她的去留有半分留恋眷顾。可是,若她是哪位娘娘的贴身女官,或者是心腹……郡主,教训几下跟把脸毁了的xìng质,可是不一样的。” 宫女的话让玉容群主脸上的狰狞之色终是略略地滞了一滞,眼中郁结的骇人杀意也被些许清明取代。 她这才感觉到了几分后悔,手上的金簪也慢慢地放得下了。 “你叫什么,是谁的宫女?”玉容郡主黑着一张脸问峥嵘。 峥嵘虽听清楚了她所说的话,但脸上的肿胀与疼痛,却让她难以张口。况且,就算是能够说话,她也不想与这种人浪费分半唇舌。 “你竟敢不回答本郡主的话!”看到峥嵘竟不理自己,玉容郡主不禁气得火冒三丈,伸出手便yù再次教训峥嵘。 “郡主,”那宫女再次出声,道,“依奴婢看,她想是晕过去了。不如就把她扔在这儿,生死由她。” 说着,她四处瞧了一瞧,屑声道:“正好这会子没有人经过这里,便是她将来真的想要指认郡主什么,也无从对证。但若是一会子有人经过,可就麻烦了……” 玉容郡主被这宫女的话唬得心里也有了几分发怵,她左右瞧了瞧,又在心下思量了几番,终于决定按照宫女的话去做。 “那就听玉秀的,把这个小贱人扔到一边去,生死都看她的造化。”玉容郡主说着,收回了手上的金簪。其他的宫女,也都纷纷松开峥嵘,用厌恶至极的神色扫了她一眼,便随着玉容郡主匆匆地离开了。 此时的峥嵘已然是连站,都站个不稳,径自跌倒在了地上。 头很晕,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峥嵘有心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却终是没有了力气。她只能就这样慢慢地倒在地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力气,流失得越来越快,峥嵘的眼睛,却是再睁不开。 像是在一片火海之中,被火的热度灼伤着自己的面庞。很痛,峥嵘伸出手想要抚住自己的脸颊,手,却被另一个人握住了。紧接着,她的脸上传来一阵阵的清凉,让她渐渐地忘却了疼痛。 缓缓地睁开眼睛,映入峥嵘眼帘的,是皓月长空,和漫天闪耀着星华的星子,还有开满了枝头的紫藤花。 紫藤花,郑国的紫藤花。 郑国的花儿,总是喜欢在高高的树枝上开放,便是繁花满枝,亦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美丽。而蜀国的花儿,总是生长在青葱的草地之上的,星星点点,灿灿烂烂的满目皆是,虽然不似郑国的花朵清丽高傲,却独有一份娇憨可爱。明艳艳的十分讨喜。 可是,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回到她的国度她的王国去呢?在她的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够回得去呢? 峥嵘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会儿的她,意识尚且有些模糊。面庞上的清凉感觉像是夜风吹拂在脸庞一般,却并没有让她觉得冷。 这,一定是在梦里吧? 峥嵘看着不远处挂在树上精巧的宫灯,它们在枝头轻轻摇动,灯光映着花儿,投下影影绰绰的花影,投在地上,有一种分外华美的感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峥嵘透过它们却只看到夜的深沉与寂寞,四目可及之处,都是一片凄凉。 “你可感觉到好些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让峥嵘的身形猛地一震。 她转过身去,于这花丛深处,于这几乎可以迷人眼的花影之中,立着一个藏青色的身影。 高高束在脑后的黑发迎风而舞,张扬着他的自信与狂傲。两道浓眉下的黑亮眼眸,似天上的繁星坠落其中,明亮而耀目。此时,正微微眯着,含着笑意看着眼前的女子。直挺的鼻子下,薄唇微扬,带着邪魅与盅惑,带着危险的气息,有如一头误闯入花丛中的野兽,令人见之生寒。 ☆、第三十二章 忽遇东方玄 “是你?”峥嵘立刻全身紧绷起来。这东方玄像是一个yīn魂不散的恶灵,就是要与她过不去。像是前世的冤孽,今生尾随着她索要她全部的血债。 峥嵘的身体,迅速地呈现出防御状态,双手亦攥得紧了,清澈的眼睛里满是警惕与愤怒,一瞬不瞬地盯着东方玄。 “你怎么会在这里?”峥嵘冷声问。 面对峥嵘这毫不客气的喝斥,东方玄只是微微一笑:“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身上的披风是谁的?” 经他这样一说,峥嵘才意识到自己这会子的处境。 此时的她,正半躺在一座长亭之内的美人塌上。她的身上,盖着一个锦色云纹图腾的织缎披风。这披风的质地上乘,单是料子便已非凡品,加上上面的刺绣,简直有如世间难求的佳品。 而瞧着这披风的样式便知,这是男人所穿的衣物。 “这是……你的披风?”峥嵘怔怔地问,随即,忽然又想起了自己先前所经历的一切,不禁惊声道:“是你救了我?” “在你的意识里,这就是救吗?”东方玄用他低沉的嗓音,轻轻地笑问。 他的目光有如灼亮璀璨的星子,让峥嵘突然间感觉到无法直视。 她立刻站起身来,将披风丢在美人塌上,便要离开。而东方玄则大步走过来,挡在了峥嵘的面前。 “走开!”峥嵘立刻后退,并板起脸来喝斥,“这里是后宫,你一介亲王怎可无故闯入后宫,难道就不怪皇上责罚你吗?” 自古亲王若是没有皇上的召见,是不允许进入后宫的,就更不用提在御花园附近转悠,那必然是要掉脑袋的。而东方玄,他居然胆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出现在后宫的花园里,还俨然一副他根本不在乎的样子,这东方玄的胆子倒真的是不小!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嚣张的气焰?行走皇宫后宫如履平地,难道果真如此不把皇权放在眼里了吗?难道这国的天下,就无人能奈何得了他? 峥嵘愤然瞪着东方玄。 东方玄的目光深邃,眼中似有流动的星辰在转动闪耀,定定的望着峥嵘。依旧是朴素得没有一丝夸张的修饰,玫瑰花一般的脸庞晶莹如玉,清澈的眼眸映着灯火,恍若耀目的璀璨水晶,迷人而又令人目眩神迷。纤细玲珑的身姿,满是戒备的眼神,这一切,为什么就如此让他割舍不下? 东方玄徐徐的伸出手来,将手心张开,手掌中,却赫然是一个黄金珠花。圆型的珠花,繁琐的工艺,澄明的质地,上面缀着几粒晶莹温润的珍珠。淡淡散发着柔和的光彩。东方玄粗粝的掌心,被这珠花印出浅浅的暗红色印迹,可以看得出,他是紧紧地握着这枚珠花的。 虽然东方玄没有说话,亦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但这枚珠花看在峥嵘的眼里,却让她全身猛烈地震撼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抹惊骇之色,身体亦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樱红的唇微微地张了张,几乎就要颤齿而出心中的疑问,然而,理智却立刻使她恢复了常态,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轻微的痛苦使峥嵘克制住了内心的恐慌,面色亦沉静下来。 “王爷您这是要做什么?向我示好吗?”峥嵘冷冷地问道。 “你不认得这枚珠花吗?”东方玄眼中的笑意更浓了,手指微动,将这枚珠花捏在两根修长的手指之间,漫不经心地说道,“明眼人,应该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这种繁琐的工艺,这种纯正的质地,并不是郑国之物……” 峥嵘的心里微动,脸上却依旧冷静,她面无表情地向左转去,想要躲开东方玄。 然而这东方玄果然像是yīn魂不散的恶魔,他长腿一伸,向前迈了小半步,便已然牢牢地挡去了峥嵘的去路,使得峥嵘的身子险些撞在了他的身体上。 “你想干什么!”峥嵘厉声喝道,“王爷,请您放尊重一点。我要回去伺候楚南殿下,没有时间在这里跟您讨论这珠花的问题。” “哈……”东方玄大笑,黑亮的眸子里似有火焰在燃烧,亮得灼人,似乎可以吞噬眼前的一切。 “我并不是想与你讨论这珠花的事情,”东方玄低沉的声音里透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磁xìng与霸气,却似是夹着寒风雪雨,席卷了峥嵘内心的每一个角落,令她遍体生寒,想要夺路而逃。然而眼前的魔鬼却并没有想要住口的意思,而是继续说下去道,“我只是由这枚珠花,想起了一些事情,想起了一位故人。” 峥嵘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她知道,自己实在不能在此地久留,她必须要回到华南宏的身边去。眼前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让她害怕,峥嵘知道,自己越来越没有把握,眼前的这个敌人自己对付起来,会有几成赢的把握。东方玄,他根本就是一个从无间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全身上下,都燃烧着灼人的烈火和死亡的气息,似乎,所有站在他身边的人都会被他焚烧得燃尽身心,统统被他带进那永远无法回归世间的无间地狱之中…… 于是峥嵘连看也不看东方玄一眼,急速地转身,朝着长亭外面快步跑去。 要离开这男人,越快越好! 峥嵘的心里被一股子不安笼罩,有些慌乱起来。 峥嵘越是想要逃,东方玄就越是想去追。 这像是一场游戏,分不出谁是赢家。 急匆匆地迈步向一边,峥嵘想要尽快摆脱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然而东方玄的长臂一伸,便将峥嵘拉回到他的身前。 “放开我!”峥嵘用力地挣扎着,恨不能将眼前的男人碎尸万段,清澈的眼睛里金光大炽,却难掩心头袭来的点点恐慌,她有一种预感,如果此刻不挣脱出这男人的钳制,那么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或许就将是毁灭xìng的。 结实而紧致的胸膛传来炽热的温度,东方玄身上特有的味道霸道地钻进鼻孔,愈来愈让峥嵘感觉到一股子几近窒息的压迫。任凭她如何挣扎,也挣不脱这男人紧紧的钳制,深宫之内,人言可畏,更不敢唤人。 峥嵘恨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忘了多年前的一天了?”东方玄的脸迟在咫尺,古桐色的脸庞散发着异彩,似乎,被一种澎湃的情感所笼罩,他的眼睛有如烈火,牢牢的看着眼前的玲珑女子。 “是谁在我身受重伤时发现了倒在路边的我,是谁在探望我的时候,摘掉了帷帽,露出她绝美的芳容?”东方玄的话一字一句响在耳畔,字字句句都让峥嵘心惊ròu跳。 “是谁说过,只有蜀国真正的英雄才能带走你这位峥嵘郡主?” 唇边绽放着残酷的笑意,古桐色的脸被灯火照映着,有一种邪魅的狂傲。看在峥嵘的眼睛里,却赫然是令她痛入骨髓的记忆。 “王爷,您在说什么,峥嵘听不懂。”尽管心中似有一把尖刀硬生生扎进心里,鲜血直流,峥嵘的脸上却依旧冷冷的,只是那双晶莹如玉的小手,冰凉得紧。“还请王爷记得自己的身份。皇族中人与皇宫中人还应多多避嫌,峥嵘珍惜自己的名节,也请王爷自重。” “哈……”东方玄手上的力道又增加了几分,粗糙的大手紧紧的捏着峥嵘纤细的胳膊,浓重的眉,纠结在一处,眼睛里透着危险的气息,慢慢逼近峥嵘。“你怎么会听不懂?我的小少女,我的郡主殿下……” 峥嵘的脑中“轰”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间轰然倒塌。 她记起了这个人,这个男人,他跟从前长得不一样了,比那个时候更强大更醉鬼,当然,也更加的可怕。他甚至杀害了自己的家人,和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为亲近的男人! 想起楚尧哥哥,峥嵘的心便婉如滴血般。 心中虽然是震惊与恐慌的,但灵气逼人的眼眸里却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那是深藏在骨髓里的复仇的怒火。峥嵘恨恨地盯着东方玄,恨不能一口咬在他的脖颈上,吸干他身上的每一滴血滴,撕烂他的皮ròu,连他的灵魂也一并镇压,永世不得超生! 峥嵘眼里的恨意似乎让东方玄非常的满意,他伸出手捏起峥嵘的下巴,慢条斯里地说道:“我和你的见面,并不止是那一次。在我们第一次的见面之后,我受林铎之邀到他的林里坐客,听说蜀国的太后和太子会带着全蜀国最为美丽的峥嵘郡主一同出行。我一时突然好奇心大起,想要见识一下传说中才貌冠绝的蜀国美人的样子,便到集市上转了转。谁想……” 修长却略带着粗粝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这精巧的下巴,滑腻的质感,玲珑的线条,像是上天最美的眷顾,创造了最完美的线条。 “谁想那时清风作美,吹起你的帷幔。绝美的芳容是尘世不能湮没的至宝。那一刻我便认出了,并且确定你就是我想找到的少女。可笑的是,你居然说只有蜀国真正的英雄才能拥有你。”薄唇微微上扬着,那抹残忍而又嗜血的笑意在灯火的映衬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惊心动魄,让人心寒,“什么是真正的英雄?既然蜀国不需要人去拯救,本王就让蜀国重新改朝换代!哈……” ☆、第三十三章 那年那月那人 狂傲的笑声,不羁的面庞,令人恨之入骨的的罪人居然在这里大放阙词,如此聒不知耻,简直令人深恶痛绝! 峥嵘感觉自己的胸腔被汹涌而来的愤怒与恨意瞬间填满,几乎bào裂开来,清澈的眼眸蒙了一层血色,脑中所有的理智都被怒火焚烧得一干二净。 她现在就要杀了他!她现在就得杀了他! 这个罪人,这个刽子手,这个让蜀国经受了血的洗礼,把蜀国推入了水深火热的劫难之中的魔鬼! 峥嵘低吼一声,猛地扑向东方玄,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脖颈,紧紧地咬着。 仇人的鲜血浸没了峥嵘的唇齿,刺鼻的血腥,甜腥的味道,带着来自体内的温度,峥嵘像是一头咬住了猎物脖颈的母兽,眯起了清澈的金瞳。 东方玄任由峥嵘咬着,身体虽然紧绷,却并没有采取任何一步驱逐峥嵘的措施,颈部的痛楚阵阵袭来,却只带给东方玄满足的快…感。 许久,他才伸出手来,轻轻的拍了拍峥嵘的后背,声音低沉,有如在哄着一个任xìng的孩子,柔声说道:“我一直都在找你,幸好,在你刚出现的时候,我就一眼认出了你。我知道,我们只要再次相遇,就永远不用再分开……” 厚实的手掌传来温暖的热度,充满了男xìng特有粗犷的低沉与柔和的磁xìng的声音响在耳边。 “幸好我重新遇到了你,所以无论如何,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身边。你永远,都是属于我的。就算你想要做一统九天的女王,我也会血洗三界,为你抢下皇位……我会慢慢地等你,等到你心甘情愿的来到我的身边。” 峥嵘憎恶松了口,樱唇之上满是鲜血,她狠狠地啐了东方玄一口,血水喷在华南的脸上,却并未激起东方玄的恼怒,他伸出手来,轻轻抹去这抹血水,笑道:“这么恨我,讨厌我?” 峥嵘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恨恨地看着他。 “明天,我要带兵攻打随国。”东方玄平静地说道。 随国? 峥嵘有些惊异地看着东方玄。 随国乃是蜀国的邻国,两国的关系一度十分的微妙。 在蜀国与随国之间,有一条必经之路,那是黄金矿藏最为丰富的地方。由于此地位于两国的jiāo界之处,所以对于此地的归属,两国一直多有争执,并且因此发生多次战争。蜀国大将忽烈与洪远山的jiāo战亦是由于随国与蜀国的jiāo界领地问题所引发的。 随国虽然与蜀国一度因领地的问题多有争执,并且老死不相往来,但随国的勇猛善战却并不比蜀国逊色多少,且随国国君恩图是一个十分高傲的人,想来,亦是拒绝了郑国的招安条件才招致郑国的仇视,想要发兵讨…伐的。 峥嵘定定地看着东方玄,口齿中,有他的血液滋味,对他的仇恨却越来的越强烈。难道,仅凭着国力的强盛,就要让天下的王国都向郑国臣服吗? 对于随国来说,这是一场血腥的屠杀,远比起蜀国来还要血腥的一场浩劫。 而这东方玄,便是这世上最大的刽子手。他的手上沾满了无辜生命的鲜血,并且,竟然还如此的轻描淡写! “我知道你恨我。”东方玄的脖颈上的伤口还渗着血丝,脸上却挂淡淡的笑意,仿佛根本没有在意它似的。 “但是身为皇室贵族之女的你,应该知道,有些事是没有善良与邪恶的。就像有阳光的地方,就会有黑暗。我是皇子,位于权力之争的漩涡,所以我的世界里没有对错,只有成功,或者失败。” 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身为公主的峥嵘如何不知道?今日的贵族,很可能就是明日的阶下之囚,身为皇族,是要有为皇室献出生命的觉悟的。而天下之事,原本就是如此难以说得清楚对与错。政治本身,亦没有绝对的对或者错的。 但是,只因为如此,便可以视天下的苍生百姓于不顾,让他们生活在悲惨的生活之中吗? “我知道你还记得我们那次的相遇,我说过的,我会以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来还你对我的救命之恩。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送到你的手上。” 东方玄的唇,绽着嗜血的微笑,仿佛天下就在他的手旁,只要稍微一伸出,便如探囊取物般轻松。 呵。 峥嵘慢慢的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要的东西您给不了,王爷。我已经听您讲了半天的故事,也该回去了,怕是一会儿,殿下会派来来寻我了。” 说着,伸出如玉的纤手,慢慢的抹去了唇上的血迹。东方玄,我想要你的命。我想用你的项上人头祭奠我的楚尧哥哥,祭奠我父亲,和所有因你而坠入血海地狱的蜀国人的亡灵。这些东西,你能给得了? 东方玄眯起危险的黑眸,看着在繁花美景中的美人的容颜,方才这张脸上所笼罩的惊恐与yīn云全部一扫而光,眼前的女子,依旧是清冷的容颜,高傲的神态,绝美的芳姿。那是与生俱来的骄傲,高高在上不容玷污的高贵与圣洁。 这样的一个女子,这样美丽而不容人忽视的容颜,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 恰如那一天,他被刺客所伤,遍身鲜血倒在陌生的国度,任凭大雨冲刷着他已然渐渐失去了热量的身体,无力得以为自己这一次真的会坠入死亡的地狱。他不想死,他还有母仇未报,他还有要做的事情没做。但是,谁能救他?东方玄发誓,若有人能救他,哪怕是魔鬼,他也必将以整个身心回报以之,便是用他的灵魂来换,他都在所不惜。然而那时出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魔鬼,而是这个有着美丽容颜的少女。她戴着帷帽,撑着雨伞,来到自己的身边,用那样一种充满了怜惜与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她看他的眼神,不是一个含羞的少女在看一个英俊的异国少年,而是一个慈悲的菩萨在看一只受伤的小兽,或者是小鸟。只在此时此刻,素来自诩强大的东方玄生凭第一次承认了自己的弱小与卑微。 是的,在死亡的面前,他就是如此的卑微与怯懦。他怕死,怕再看不到这世间的一切,更怕不能活着杀出这重围,达到允诺给母亲的那个万人之上的、权利的顶峰。 是这个小小的少女救下了他,给了他可以重新征服一切、睥睨万物的机会,自此,便长驻在他的心中。 还有那一天,他在异国的土地上漫步,看到满街人潮汹涌,簇拥着一辆缓缓而来的黄金马车。微风吹过,拂开那车辇上一位少女的面纱,风华绝代,美貌天成,她有如出尘的天女,俏生生地逼进他的眼中,她张慈悲的、美丽的、带着笑意的脸庞,让他坠入爱河,坠入燃着熊熊烈火的地狱,从此再无可能生还。 其实他,从来就没有想要生还,也从来就没有想过从那爱河中逃离。 他不会放弃这爱的火焰,自然,也不会让她逃离。 东方玄轻轻放开了手,怀中的小人儿顺势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与自己的距离。 他淡淡地笑。手虽然放开了,但是他知道,她今生将永远无法逃离他的视线和他的身旁。 峥嵘冷冷地看了一眼东方玄,转身快步离开。 东方玄扬起古桐色的俊面,眯起眼睛看着夜空中的月亮,脸上泛起自嘲的笑容。 忽然,他凝神站住迅猛的一扬手,“嗖”地将一道冷风袭向不远处的茶花树。只听得“扑通”一声,穿着粉袄绿裤的宫女应声倒地,脖子上扎着一柄袖珍的匕首。立刻便有两名黑衣人从暗处窜了出来,手脚麻利地将那柄袖珍的匕首收回,然后两人分别抬着那宫女的头和腿,迅速撤离。 这皇宫太大了,失踪个把太监宫女,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情。内务府自然会很快的将人手补齐,而且,供不应求。 只是这宫女背后的那个主子,恐怕要正经恼火上一阵子了…… 一抹冷笑,自东方玄俊美的面容上闪现,狷狂而邪魅。 峥嵘飞快地跑着,直到确定东方玄并没有追上来,才放慢脚步,徐徐地走回凉亭。 他又要开大杀戒了,这个嗜血的魔王。 峥嵘心中有千般说不出的滋味。 随国人虽然上下齐心合力,个个骁勇善战,但是,却远远不是郑国的对手。更何况,那东方玄生xìng残忍狡猾,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狂徒。相信便是随国倾其国力也未见得能够抵御多久。或许,到最后随国的损失与灾难,比之蜀国,将要大出许多许多。 ☆、第三十四章 御医沈云朝 峥嵘想起战乱之下蜀国那堆积如山的尸体,曾经幅员辽阔的富庶之地,那如玉石一般祥和宁静的国土,却在战火蔓延之下满目疮痍。她仿佛看见两军厮杀之时横飞的血ròu,仿佛看见蜀军浴血奋战绝不屈服的身影,仿佛看见楚尧哥哥和忠勇王举剑坐在战马之上那视死如归的眼神,雾气在眼中汇集成泪滴。 夜色那样安静,凉亭卷翘的飞檐下垂落盏盏宫灯,花影摇动,薄纱在月华照耀下轻舞,她的眼泪砸落到花枝上,那娇弱的花瓣晃动几下,颤落了泪珠。 她的悲伤和思念,永远不能让楚南看见。 那个纤细孤傲的少年,还要在这郑皇宫里经历无数腥风血雨,她能做的,就是收起所有软弱与骄傲,成为他踏往成功道路上最坚强的后盾。 是的,她再也不是以前的峥嵘郡主了,被父亲宠爱、被楚尧守护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岁月再也不会回来了,在这危机四伏的郑皇宫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看着,有多少风险陷阱在挖着等着,她的眼泪只会成为笑柄,只会成为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峥嵘纤细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抹去悬在腮边的泪,月光下她的眼神犹如磐石一般坚定。 --她峥嵘,就算低头屈膝,也永远不会认命! 脸颊依旧生生的疼,峥嵘走到池边用帕子沾了些水,映着水面轻轻擦拭着,宫灯悬在枝头轻轻晃动,她眉头微蹙,轻轻叹了一声。 “池边路滑,姑娘小心些。”一个清朗柔和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峥嵘一怔,不自觉握紧帕子,身体紧绷,充满戒备地转身望过去。 那摇曳生花的精巧宫灯下,那男子身着一件月白色提花绡袍子,腰间绑着一根靛青色蛛纹绅带,一根淡青色玉笄簪在发上,如墨般的发丝在风中轻舞,双眸如星,微笑地向她望来。 峥嵘看到他手里提着一个黄花梨yào箱,心中已了然他的身份,亦不想在此与他jiāo谈而引人注意,便福了一福,转身离去。 “姑娘请留步。”那人唤住她,将掌中一枚瓷盒递过去,“姑娘面上红肿,需得敷些yào才能消去,这消瘀膏膏,可助姑娘早些康复。” 他的手指润白细长,映着月光犹如削葱一般,峥嵘从未见过一个男人的手能长得这样好看,神情不由得一愣,却还是冷淡地说道:“不用了。” “姑娘倘若带着这一伤出现在宫中,少不了要受人议论,又何必平白给自己添堵呢?”那人的声音柔和安静,像这月色一般清明。 峥嵘并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但白天时玲珑仓皇逃去,必定会在楚南面前将事情说出,她若带着这一脸伤回去,依楚南偏执的xìng格,免不了要找宣远帝为她讨回公道,到时候又要生出另一番事端。 如今他们刚刚在郑皇宫里安顿下来,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泯然众矣,倘若事事出头露角,必会招人嫉恨而成为众矢之的。 她想了一想,低眉将yào盒接过,说道:“多谢。” 水光浮动的池边,她匆匆转身离去,玄色衣裙拂过夜色,消失在远处,浑身未觉那身后那如夜般深邃的目光。 在回去揽星殿的路上,峥嵘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抹了些yào。yào膏是白色的,带着些许杜仲的气味,淡淡的,甚是好闻。为了遮盖这个气味,峥嵘采了木莲花簪在衣领上,又细细理了遍自己的妆容服饰,确定没有破绽后,才走进揽星殿的大门。 屋里掌着灯,楚南穿着一件云锦夹衫坐在榻上,手中拿了卷书册,放在桌上的糕点纹丝未动,雅风捧着一盅汤羹站在旁边,神情…yù言又止。她看见峥嵘推门走进来,脸上一喜:“姐姐,你可回来了!” 峥嵘看见这满桌的吃食便就明白了,接来汤羹便笑着说:“今晚的菜肴不合殿下的胃口吗?” “峥嵘,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楚南抬眼看向她,眼里满满都是担忧。 “今儿是领月钱的日子,各宫的都聚集在内务府,人忒多了,我去得晚,排了这许久时间。”峥嵘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的脸怎么了?”楚南眉头一皱,脸色沉了下来。 虽然抹了yào,疼痛已不甚明显,但峥嵘的脸颊依旧红彤彤的。楚南的话令她神情一怔,难道玲珑并没有将白天的事告诉楚南? “那管事太监说今儿太晚了,不肯发我月钱,让我明儿再去,我气不过,就和他争论了几句。”峥嵘脸上带着笑容,平静地说道,“但那太监始终不肯通融,我见天色太晚,怕殿下担心,便就一路跑了回来,想是夜晚风寒,不小心吹伤了脸吧。” “真的吗?”楚南怀疑地看着她。 “我几时欺瞒过殿下呀。”峥嵘笑盈盈地说道。楚南的眼神依旧充满怀疑,忽见玲珑从屋外走进,没头没脑地跪到楚南面前哀声说道:“殿下,请殿下恕罪!” 楚南一脸诧异:“你这是干什么?” “殿下,今日奴婢和峥嵘一同去领月钱,路过花园时……”玲珑的话让峥嵘心头一紧,却听玲珑继续说道,“奴婢忽觉得腹痛难忍,便让峥嵘先去内务府领月钱。等奴婢赶过去的时候,正见峥嵘与那管事太监争得面红耳赤,奴婢远远看着,不敢上前,故此未领到月钱,请殿下恕罪!” 峥嵘听到她这样说,便也跟着跪下来:“殿下,是我与人争论在先,才惹怒了那太监,殿下若要责罚,便责罚我吧。” “你们说得都是真的?”楚南一双明亮如星子的眼睛在她们身上转过。他知道玲珑素如和峥嵘不和,没有必要在此为她解围,虽然疑惑,但心中也信了几分。 “殿下,奴婢自幼服侍您,又怎会欺瞒您呢?”玲珑恳切地说道。 楚南上前将峥嵘扶起,心疼地说道:“那管事太监也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你又何必与他争执,他若气急将你伤了,可怎么是好。” “是,是我鲁莽了。”峥嵘低着头,似乎很是歉意。 “玲珑,你也起来吧。”楚南说道,“明天让木棉和流星去领月钱吧,你们就别去了。” “是,多谢殿下。”玲珑站起来,看了峥嵘一眼,神情一如往常般傲慢。 峥嵘拿手贴着碗壁试了试汤羹的温度,柔声对楚南道:“殿下不管跟谁置气,也不能跟自个的身体置气,我去把这碗汤羹热一热,再弄些其他吃食过来。” “你已经忙活一天了,这些事就让雅风去做吧。”楚南关切地说道。 峥嵘闻言便将汤碗递去给雅风,雅风忙接来退出厅子,往小厨房走去。楚南见到峥嵘衣上的木莲花,说道:“这花簪在你衣上倒是十分好看。” “院子那几株木莲开得极好,明日我差来摘些下来,晒干做成糕饼,殿下可是喜欢?”峥嵘低眉看了一眼衣上的花,笑道。 “过些日子再说吧,你今日也累了,快些回房休息吧。”楚南心疼地说道。 峥嵘心中亦是担忧他会再追问刚才的事,便行礼说道:“是,那我先退下了。” 她走出屋子,夜风徐徐吹在脸上,她不由得舒了口气。 揽星殿虽然不大,但院子却收拾的很雅致,西边墙角用圆石砌了一处花坛,栽种着几株木莲树,正值花期,满枝头清香四溢,在月光下晶莹如玉。那是峥嵘最喜欢的花,不似牡丹而倾国,不似玫瑰而明艳,不似水莲而娇柔,它洁白而倔强,高高开在枝头,风华高俗,尤胜明月。 峥嵘想起在蜀国皇宫遍植木莲,楚尧哥哥站在花树下,花瓣落满他的肩膀,他的微笑霁月初开,从此刻进了峥嵘心里。 她取下胸前的木莲花,一个声音蓦地闯进脑海。 “这朵木莲花,很是衬你。” 那如恶魔一般狷狂的笑容出现在脑海里,让她瞬间白了脸色,恨意徒然浮上眼底,娇嫩的木莲花在她手中被碾碎。 如今,这个魔鬼要用同样残忍的方式去征战随国,她无法想像随国的命运,因为那必定是生灵涂炭。 战争,多么可怕的战争! 为什么强者永远都在欺凌弱小,为什么弱小只能活在强者的yīn影和控制之下? 蜀?原本是一片乐土,却在魔鬼铁蹄的践踏下dàng然无存,他不但毁了她的家园,还夺走了她最爱的两个人,这一生一世,她必要生啖他血ròu,为至亲至爱及无数蜀人报仇! 木莲花汁浸透了她的掌心,身后忽然响起玲珑的声音:“下午的事我都看见了。” 峥嵘回过神,理了理思绪,转身时已经是一脸平静的表情:“玲珑,多谢你没有把真相告诉楚南殿下。” “我是为了殿下,不是为了你!”玲珑从小陪着楚南长大,最了解他的xìng格,虽然不想承认,但在楚南心里,峥嵘确实要比她们这些婢女更加重要。如果楚南知道峥嵘挨打的事,定然会向人兴师问罪,届时少不了又要受气,倒不如便将这事瞒下来,免得生出那些无谓事端。 “所以我才谢谢你。”峥嵘一笑,眼神真诚地看着她,“谢谢你为殿下考虑,谢谢你顾全了大局。” ☆、第三十五章 玲珑峥嵘生出间隙 峥嵘身上穿的衣裳是花色简单的玄色女官服,乌黑的秀发盘了一个单螺髻,唯一的饰物便是耳上那对金镙丝玛瑙耳环,然而她站在木莲树下的身影那般清逸脱俗,端端是将这满枝头的木莲花比将下去。玲珑满心都是疑虑,先不屑说人品外貌,便是以峥嵘一等贵族忠勇王嫡女的身份,也足以在蜀国匹配一位德才兼备的王公贵族,为何偏偏要随楚南殿下背井离乡,被困在这深宫大院里失了自由? 玲珑是藏不住话的人,心里想到便就问了出来:“峥嵘,你为何要来郑国?” 夜风吹着花香摇曳,峥嵘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我们这里每一个人,都是为了蜀国,为了楚南殿下,也为了未来。” “未来?”玲珑不由得想起流星说过峥嵘缠着楚南殿下是为了将来有一日能当上皇后,脸色不由得一变,“你……你果然……” “玲珑,不管你怎么想我,我们为着殿下的心是一样的。”峥嵘不愿跟她多作解释,只是说道,“不管如何,我希望我们能共心协力,助殿下渡过在郑国的这段日子。” 玲珑原对她有所改观,此时心中又充满鄙夷,哼了一声说道:“我自然会尽心尽力照看殿下,更会帮殿下提防住那些图谋不轨的人!” 她扭头踩着步子离去,峥嵘看着她的背影不禁露出苦笑。 图谋不轨的人?是在说她吗? 明明就是都是为了楚南,为何偏偏生出这么大间隙呢? 玲珑气呼呼地回到房间,提起茶壶倒了杯茶饮下,想起峥嵘刚才的话,愤愤不平的把杯子摔到桌上。正在做针线活的流星被她吓了一跳,走过去忙问道:“姐姐,你怎么了?哪个惹你生这么大气?” “还不是那个贱人!仗着有殿下宠爱,竟说出那般不要脸的话!”玲珑将峥嵘说得一句真心话按自己的想法无限扩展了开去,越想越是气愤。 “你是说峥嵘啊?”流星一下就猜到了,“我早就和姐姐说过,她能放下贵族身份陪殿下来郑国,还不都为着将来王后的名份吗?心机这样重的女人,能是省油的灯吗?” “亏我还主动向她说话,真是瞎了眼!”玲珑一巴掌拍在桌上说道。 “殿下原来是最信赖姐姐的,可自打峥嵘来了后,殿下几时拿正眼瞧过咱们?姐姐在这里生着闷气,还不知道那峥嵘在背后给咱们使了多少绊子呢!”流星愤愤不平地说道。 “我倒真是小瞧了她。”玲珑冷笑一声。她原以峥嵘身为贵族之女,自小娇生惯养,必然承受不住这寄人篱下、为奴为婢的生活,白日里见她被那位郡主掌掴而生生忍受,心中还生出几分敬佩,没想到她忍气吞声、事事退让的原因竟是为着自己的将来打算! “姐姐,咱们不能再这样由着她了。”流星对她道。 “这件事,我自有分寸。”玲珑脸上闪过一丝yīn鸷,脸色随即沉了下来。 另一间厢房里,峥嵘换了一身水白色的寝衣,袖口绣着精细的祥云纹,愈加衬得她容颜清丽,纯净如窗外月光。 木棉端来一盆泡着木莲花瓣的热水,拧了帕子敷在峥嵘脸上,心疼地说:“好端端的,这脸怎么就成这样了?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碍事,明儿就会好的。”峥嵘笑了一笑。 木棉眼尖,看到她嘴角那道小小的口子,再看看她红彤彤的脸,惊声叫道:“姐姐,是不是有人打……” 峥嵘赶紧捂住她的嘴,左右听了一下,确定没有人路过后,才松了口气,低声嗔道:“木棉,殿下就在隔壁,仔细让他听见了。” “可是……”木棉急得快哭了。 她和峥嵘从小一起长大,虽说以主仆相称,但一直情同姐妹,当初她就是怕峥嵘受苦才跟着要来郑国,没想到这才不过几个月,堂堂蜀国郡主便在异地受到如此侮辱,饶她一介婢女,亦觉得委屈至极,愤概至极。 “木棉,你不要忘了我们到郑国的目的,楚南殿下现在的处境危机四伏,我不想因为这件事给他平添麻烦。”峥嵘郑重地说道,“你就当它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郡主!”木棉扑通一声朝她跪下来,这是她离开蜀国后第一次喊她郡主,更表达了她心中无以复加的愤怒和内疚。 也许这揽星殿的每一个人都是为着楚南来郑国的,但她,只是为了峥嵘。 从当年忠勇王收养她成为峥嵘的近身侍女开始,她被暗暗告诉自己,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保护郡主的安全,即使牺牲xìng命也在所不惜。可是现在,她明明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什么都做不了。 “木棉,你不要这样。”峥嵘眼眶一热,伸手将她扶起,“你要是真的为了我好,就应该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木棉,答应我,别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别让楚南殿下知道,好不好?” “郡主,你这是何苦呢?”木棉心痛地说。身为蜀国一等贵族之女,峥嵘完全可以留在故土,有董太后的保护,即便是瑞云王后也无可奈何。 “我不知道我还能做多少,但是在我还能够坚持的时候,我希望能为楚南做更多事。”峥嵘清亮的眼眸里露出坚定的神色,“木棉,这里没有蜀国郡主,我是蜀国女官,峥嵘。” 她嘴角带着丝丝微笑,神情却如磐石一般坚定,她握着木棉的手,眼神里没有半分犹豫。木棉动容地看着她,她所敬佩的郡主,并不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她是一朵倔强而高贵的木莲花,高高开在枝头,拥有不输天下任何男儿的傲骨。 “我明白了,姐姐。”木棉对她郑重地说道。 她们的手紧紧握着,就像握住了彼此的心,在这一刻,真正了解并懂得了对方。 门外不起眼的一角,准备来向峥嵘询问月钱一事的满公公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一双闪着精光的笑眼里露出钦佩的神色。 他从董太后那里得知峥嵘的事后,心中还报有疑虑,一个女儿家即便再有雄心抱负,总还是容易被儿女情长所误,又怎能担当起辅佐未来储君的大任。但她刚刚那番深明大义的话,已经彻底打消满满的疑虑。 想他侍候过二朝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见过多少年轻俊才,有哪个人及得上峥嵘郡主的肚量及眼见? 董太后说得不错,峥嵘,或许就是那个能够改命蜀国命运的人。 内务府对月钱的规定是每月初三发放,各宫必须派宫人按时领取,若是晚来或因故没有来领取,便要按律克扣一部分。内务府负责发放月钱的是张公公,他身形瘦小,生得尖嘴猴腮,不过二十多岁年纪,一双眼睛里已经满是精明和算计,此刻翘腿坐在四方扶手椅子上,眼睛瞟了瞟站在跟前的木棉和流星,尖声尖气地说:“昨儿才是发月钱的日子,你们来晚了。” “公公,真对不住,我们刚到郑国不久,把日子给记岔了,还请公公通融一下。”木棉赔着笑,把一碇银子塞到他袖子底下。 张公公既然管着钱财,自然见惯了大小银碇子,用胳膊一惦量,便知分量不轻,这脸上立即换了一幅表情:“这也难怪,你们从蜀国远道而来,对郑皇宫的规矩不熟悉也在情理之中。也罢,今儿就先让你们领了去,下个月便不许了。” “多谢公公,以后还望公公多加提点。”木棉行了平礼,脸上笑容甜蜜。流星瞪上她一眼,对她向一个郑国阄人趋炎附势的行为十分轻蔑。 木棉虽说不是一等一的美人,但肤色白皙,五官标致,眉眼里自有一股天生的英气,与寻常女儿家的扭捏之态大为不同,张公公见状更是面上欣喜,说道:“这小嘴真甜!来,在这画个押。” 木棉正yù上前,却被流星抢了下先。木棉也不跟她争,站在一旁等她画好押,又拿了一包银子抱在怀里,才向张公公道:“公公,有劳了,我们先走了。” 流星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扭头便走。 内务府来来往往的人总有许多,流星不顾众人目光,一张脸拉得老长,借空便向木棉道:“忠勇王府出来的人都是这般低声下气,没个脸面吗?” “正因为我们王府之人懂得知进退、明得失,大王才会赐下‘忠勇‘二字,而某些人的脸面,不过是嘴皮子讨来的一时之快罢了。”木棉朝她笑了一笑,话中意指明显。她最见不得流星那爱嚼舌根的xìng子,仗着峥嵘宽厚,说了多少膈应人的话,这会子听她又在指骂槐,不由得便回击了。 “你!”流星气急,“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教出什么样的奴才! “姐姐在说什么?咱们的主子不都是楚南殿下吗,难道说姐姐还有其他主子?”木棉一脸讶异地表情。 木棉说这话本就是为了膈应她,没想到木棉闻言脸色一变,狠狠瞪了她一眼,抱着银子快步离去。 木棉虽说xìng子冲动,但心思亦十分细密,见她这幅表情,便在心里留了底。 ☆、第三十六章 楚南的心意 回到揽星殿后,流星邀功似的将月钱拿出来摊在桌上,满公公按份例分给众人,再将揽星殿的五十两jiāo给峥嵘保管,玲珑见此便是脸色一黑,神情十分不悦,但碍于满公公在场,只得作罢。 楚南午睡醒来,玲珑拿了一件石青色彩晕锦夹袍给他穿上,雅风端着茶水恭敬等在一旁。在宫中,所有宫女仆役都是要按品阶分工的,例如在揽星殿里,满公公是总管太监,负责一切大小事务的安排。峥嵘是正三品掌事女官,负责陪伴楚南及应付各宫往来;玲珑与流星是一等宫女,平常就负责楚南的贴身起居;而木棉、雅风、香伶三人就负责吃食和厅堂侍候,剩下的未等宫女太监,就负责揽星殿的日常洒扫工作。 许是刚刚睡醒,楚南的神情仍有些倦怠,就着雅风的手喝了口茶,便问道:“峥嵘呢,她去哪里了?” 玲珑一边为他整衣裳,一边神情郁郁地说:“殿下总是这般惦记她。” “你这什么话?莫不是到了这郑国,本王便连说话的自由都没有了?”楚南的脸色陡然冷了下来。 “奴婢不敢。”玲珑退开一步,躬下腰身,神色里尽是委屈,“奴婢只是觉得,殿下自打来了郑国,对奴婢便不如以前亲厚了。” 玲珑xìng格灵敏,善于察言观色,这些年侍候在楚南身边,可以说无微不至,很得瑞云王后喜欢,也因此成为楚南身边最得力的宫女,不管大事小事,总是经由她的手去cāo办。然而现在,不但满公公偏袒峥嵘,便是楚南殿下也都事事想着峥嵘,她越发觉得不忿。 在她眼里,峥嵘已经不是蜀国郡主,即便顶着女官的名头,也不过就是个有品级的奴才,凭什么可以高人一等?可是在楚南心里,峥嵘永远都是枝头那朵最美丽最高洁的木莲花,如阳光一般耀眼,似月华一般清柔,那是他心底最温情的所在,也是他在郑国唯一的温暖和思恋。 所以,他会用尽一切去保护峥嵘,守护峥嵘,任何事都不能改变。 “玲珑,你和流星都是自小跟在本王身边的人,应该知道如今蜀国处境艰难,峥嵘放弃贵族身份跟随我来到郑国已经十分不易,本王不希望再看到你们针对她。”楚南星辰一般的眸子里shè出两道寒光,“你们若是对峥嵘不敬,便是对本王不敬,明白吗?” 玲珑心头一凛,贝齿轻咬,将满腔恨意都咽进肚子,躬身说道:“是,奴婢知道了。” 峥嵘抱着一捧花束从屋外走进来,红艳艳娇滴滴的花朵衬得她脸庞愈加娇美动人,她朝楚南一笑说道:“殿下醒了,这是我方才从园子里摘的花儿,放殿下屋里添些颜色。” “园中的花都开了吗?”楚南见到她便不自觉露出笑容。 “嗯,五颜六色的,甚是好看呢。不如我陪殿下出去走走?”峥嵘将花chā…进瓷瓶里,回眸笑着。 来到郑国已经一个多月了,除了那日朝堂晋见宣远帝和中元节佳宴外,楚南一直留在揽星殿里没有外出,他xìng子向来孤傲,不愿与人多作接触,但长久闷在殿里,难免觉得烦躁郁结,峥嵘便从园子里采了这些花,想借此引他出去走走。 楚南眉头一锁,似乎有些犹豫,但在看到峥嵘如花般的笑颜后,还是点头道:“那好吧。” 峥嵘面上一喜,从柜子里取了件古香缎斗篷拿在手里,又差雅风用食盒装了些糕点水果,本想唤上玲珑一起去,但尚未开口,玲珑就说道:“殿下,昨日您提起桃花香饼,流星刚去内务府领了食材回来,奴婢一会便去给您做好,晾凉了等您回来再吃。” 桃花香饼是用桃花晒干洗晾后,隔水蒸熟包进面团里烤制,酥香松脆,是玲珑最擅长的手艺,过去在蜀国时她经常做来,昨日楚南顺口一提,她有心便记住了。 想起自己刚才对她辞严色厉,楚南不由得有些歉意,微微叹气一声,说道:“好,我过一些时候就回来。” 峥嵘对她一笑,三个转身离去,独独没有看见玲珑瞬间冷下来的眼神。 离揽星殿不远有一处雅致的花园,名唤曲荷园,因园中有一处裁有荷花的水池而得名,虽已过了花期,但荷叶飘浮在澄净的水面上,也另有一番诗意风景。 园了开了许多其他应季的花朵,娇艳的千日红,清秀的茑萝,妖冶的曼陀罗,还有刚刚长出花苞但已经馨香怡人的月桂,各有各的姿容,各有各的风情。楚南漫步在花丛中,略显苍白的面容也因这花团锦簇而染上一丝绯色,更显得他风华出众,遗世独立。 郑国的花朵如此艳丽,就连小小的蓍草,都带了一股张扬,就像郑国的权势。峥嵘想起东方玄出战随国的事,现在他必已经踏上了征战的路途,是不是一路依旧血染山河,视人命如草芥,随国的命运又该是怎么样的凄凉和悲惨。峥嵘的手略略发抖,那战场上嘶杀的声音仿佛就在她耳边,她仿佛听见东方玄那来自地狱般的笑声,像火焰灼烧着的她的心。 她告诉过自己无数次,不能再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中,因为那会成为她的软肋。但是,只要记忆稍稍浮上心头,她便觉得痛彻心扉,那是最亲最爱的人呀,她怎么可能忘记呢? 峥嵘垂下眼睛,硬生生忍下涌出眼眶的泪,在楚南发现之前,俯身折下一朵茑萝。红艳艳的花朵捏在她洁白细长的指间,如玉碗朱砂,好看得惊人。 “殿下,你看,这茑萝虽小,却开得这样娇艳,完全不输其他花儿。” “峥嵘,你是在说我吗?”楚南何等聪慧,一语便道破她话中的玄机。 “殿下不是茑萝,但殿下会成为一只苍鹰。”峥嵘把花放在楚南手中,用低得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 苍鹰是应该翱翔天地之间的,而不是像他现在这般被囚禁在这里毫无自由。楚南心中感伤,微微叹了一声。 “只是如今时机未到,殿下还需静心忍耐。”峥嵘看出他眼底的忧愁,柔声说道。 “峥嵘,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楚南把茑萝簪到她发上,轻声问道。也唯有在峥嵘面前,他才不会自称“本王”,只因这两个高高在上的字,会让他们生出疏离。 那个纤细的少年,此时脸上的神情却如这枝头阳光般温柔,峥嵘恍惚间仿佛看见楚尧站在她面前,微笑地说:“峥嵘,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刚刚逝去的悲伤如潮水一般淹没了心头,在泪珠即将滴下的那一刻,峥嵘猛然转身,然而她眼中刹那的恍惚仍然没有逃过楚南的眼睛。 “峥嵘,你是……想起了皇长兄吗?”楚南的声音发涩。 温润如玉的楚尧,如明月皎洁,似青竹挺秀,若泉水通澈,是蜀国最受期待的王储,是百姓的希望,是那道最耀眼的阳光。然而,希望碎了,光也灭了,楚尧再也不会回来。他用生命守护了蜀国,却把永世思念和寂寞留给了峥嵘。 --峥嵘,难道我不能代替皇长兄保护你吗? 楚南很想说出这句话,但是他知道,现在这句话只会增加峥嵘的负担。 她已经背负了太多东西,楚南,不忍心。 “呦,那不是蜀国质子和和那个伶牙俐齿的女官吗?”东方明的声音响起,他从假山后走出,身上穿着一件靛蓝色宽袖长袍,袖口用银丝绣着流云纹,腰间束一根青色宽边锦带,垂落一枚白玉佩,脸上神情傲慢张扬。璃国质子鲁玉昌和崎国质子庞弘扬跟在他后面,都是一脸谦卑恭敬的表情。 楚南犹记得当初他在殿上对他们的刁难,眉头皱了一皱,但还是向他行了平礼,鲁玉昌和庞弘扬还以平礼,唯有东方明站在原地不动,一双眼睛打量着峥嵘:“看这小模样,可比在中元节上跳舞的那个女子好看多了,屈居于女官之位,岂不可惜吗?” “峥嵘乃是我蜀国郡主,请皇兄勿要无礼。”楚南挡到峥嵘面前,字字铿锵地说道。 “蜀国郡主又如何,如今还不是我大郑的属地?”东方明挑眉说道,“她来我郑国,还不都是为着有攀龙附凤,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女人哪个不是这般庸俗!” 饶是楚南年幼,也听出他将峥嵘与那日在中元节上献舞的蜀女视为一类,心头不由得恼火,说道:“皇兄如此言语,似乎不妥。倘若皇兄认为天下女子皆庸俗,那郑国皇后该当如何,皇兄的母亲又该当如何?” 峥嵘看到楚南眼中的愤怒,原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但没想到怒火并没有让他失去理智,他第一字每一句话都掌控在分寸之内,即不失礼,又很好的回击了东方明。峥嵘想起以前那个跟在她身后捕风捉蝶的孩子,如今已经可以挡在她身前了,冷静地面对他人的嘲讽。 东方明的母妃虽然受宠,但出身和地位都不高,这是他心头的一根刺,现在听楚南提起来,不由得怒极:“此等地位卑贱之人,岂能与我郑国皇室相提并论!” “皇兄方才说蜀国乃是郑国的属地,便代表承认我等皆是郑国的子民,难道在皇兄心里,郑国子民皆是卑贱之人吗?”楚南的眸子烁烁生辉,冷冷地看着东方明,清瘦的身影站在花影之中,愈显得挺拔而倔强。 “你怎么说话的呢,现在咱们踩得地方可都是郑国皇宫,好歹也得懂得礼数吧!”鲁玉昌不满地叫起来。 “就是就是,你们蜀国不是号称礼仪之邦吗,怎么说话这么没轻没重!”庞弘扬也跟着奚落起来。 “殿下,蜀国地小人少,没见过什么世面,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鲁玉昌讨好地说道。 ☆、第三十七章 沈云朝解围 东方明本来已经气得脸孔扭曲,在听到他们的话后,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峥嵘看着他们这幅小人得志的可恶嘴脸,脸上带着笑容,不失礼节地说道:“三位殿下自是人中翘楚,楚南殿下与我自惭形秽,不敢与你们相提并论,便先告辞了。” 她的语气十分平和,神情亦是淡淡的,但每一个字都尖刀一般锋利,东方明怎会听不出来,当下就黑了脸色,叫道:“站住!” “皇兄还有何事?”楚南站在一株千日红前,微皱了眉头。 “那日在中元节上的帐还没有算完,你们就想走吗?”东方明想起旧事,依旧觉得一肚子火,若非被东方玄搅活,他又何苦将这股气憋到现在。 “我蜀国虽降,但陛下承诺以礼相待,难道皇兄今日要忤逆陛下吗?”楚南的脸上毫无惧色,全然不似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别拿父皇来压我!”东方明怒叫一声,手掌朝楚南脸上掴来。 峥嵘大惊失色,要知道楚南身为嫡子,自幼养尊处严,是大王和皇后的心尖疙瘩,犯再多的错也就是责骂几句,何时有挨过巴掌。雅风已经吓呆了,峥嵘想也未想就挡了过去。 眼看那手掌就要落到她娇嫩的脸上,花丛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十三殿下,原来你在这里。” 东方明的手停在半空中,神情亦是一变。一个身着浅月色素绵绸衫的男子站在花团锦簇中,袖中的竹叶纹和雪白滚边jiāo相辉映,脸上带着谦恭的笑容,朝他们望过来。峥嵘认出他就是那晚赠yào的男子,神情一怔。 他就是御医院的沈云朝,乃郑国一等贵族瑞贤王的外孙,才二十三岁的年纪便已升任正三品院使,医术超群,有妙手回春之能,很得宣远帝的信任,官阶虽不高,但由于身份尊贵,皇宫中人人都在敬之三分。 东方明乍见他亦是惊讶,讪讪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把手收回来,问道:“沈御医怎会到这里?” “贞夫人身体不适,我方从宣福宫回来,怎么,十三殿下不知吗?”沈云朝说道。 贞夫人即是东方明的生母,居于宣福宫,在后宫中圣宠不衰,宣远帝即使新得了无数美人,每个月还是会去她那里坐一坐,渐渐得便生出她狐媚惑主的谣言来,是紫玉皇后最忌恨的人物之一,只因她诞下皇子,又有宣远帝宠爱,才无可奈何。 东方明虽然xìng情傲慢,但对母亲却是十分尊重的,此刻听闻贞夫人身体不适,立即着急起来:“母妃现在怎么样?” “积年的老病症了,需得慢慢调理。”沈云朝站在花丛之中,清俊的面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温润如玉。 东方明…心中着急,但又觉得这般离去有失体面,便朝楚南说道:“那日在中元节献舞的女子可还记得?你们妄图借她攀龙附凤,但她却被父皇唤人从承泽殿里原封不动的抬了出来,你们的如意算盘打得太早了!” 他得意一笑,在鲁玉昌和庞弘扬的簇拥下离去。楚南年幼,尚不明白何为“原封不动”,但峥嵘却很清楚他话里的意思,笃笃个xìng温柔软弱,遇此一事定然羞怯难当,依林薇儿的善妒的xìng格,又怎么会轻易饶她? 峥嵘担忧容笃笃的安危,神色变得十分焦急。沈云朝注意到她的异样,不急不缓地说道:“姑娘若需要帮助,可来御医院寻我。”说罢,他便沿着朱红回廊离去。 楚南在郑皇宫这段时间,见到的基本就是东方明之流,乍见沈云朝谦逊有礼,不禁生出几分好感,本想谢他解围,但思及自己身份,便没有开口说话。峥嵘掩起神色中的忧虑,对楚南说道:“殿下,玲珑应该做好桃花香饼了,你别辜负了她一番心意,快些回去吧。” “那峥嵘你呢?”楚南拉住她问道。 峥嵘不想让楚南知道后宫争宠的残酷,便笑着说道:“殿里的茶叶见空了,我去内务府领些回来。” “差雅风去便是了,你何必跑这一趟。”楚南心里还对她领月钱时被刁难一事耿耿于怀。 “是呀姐姐,我去吧。”雅风忙说道。 “听说存菊堂的菊花开得正好,我想路过时去采些回来做菊花糕。”峥嵘说道。菊花糕是蜀国特有的一味点心,以冰糖、薯粉、糯米粉再配以菊花花瓣蒸制而成,外形美观,入口即化,齿颊生香,具有清凉去火、镇静养神的功效,很是受蜀国宫廷的喜欢。 楚南想了一想,轻叹道:“那好,他们若再有刁难,你一定要告诉我。” 峥嵘点点头,对雅风叮嘱道:“好好侍候殿下回去。” “是。”雅风行半礼应道。 回到揽星殿的时候,玲珑已经烤好了一屉桃花香饼,用一只绘有春蝶戏青桃图案的瓷碟装着,煞是精致好看。她见到楚南和雅风从院中走进,笑着迎上去说道:“殿下回来了。” “方才遇上十三皇子,殿下好好的兴致都被搅了。”雅风忍不住抱怨说道。 “那些个俗人,殿下理他做甚。”玲珑为楚南解下披风,柔声安慰道。 流星将那碟桃花香饼到桌前,殷勤地说道:“这是玲珑姐姐亲手做的,殿下快来尝尝。” 那糕饼置到小碟中,酥香四溢,愈显得诱人。楚南心中惦记峥嵘,神情难免郁郁,但还是取了一块,说道:“让她们也来尝尝吧。” 按例宫人是不得与主子同食盘中食物的,玲珑料到楚南会说此话,早已备好另一碟,笑吟吟地端过来招呼道:“来,大家来都来尝尝。” 流星不客气拿起一块塞进嘴里,连连称赞道:“太好吃了,姐姐的手艺真好!” “瞧你,在殿下面前还这么没规没矩。”玲珑嗔了一句,但神情却并无责怪之意。 “姐姐,你也教教我吧。”流星晃着她的胳膊求道。 “你这个小馋猫。”玲珑笑道,“好了,改日得空了再教你。” 楚南拿着那饼子咬了一小口,兀自发起愣了。雅风见状便给他倒了杯茶,说道:“殿下是不是在园中逛累了,喝口茶吧。” 楚南把桃花香饼放回碟子里,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懊恼道:“本王该跟峥嵘说不必做那菊花糕的。” “峥嵘姐姐是想以此舒解殿下的思乡之情,姐姐的一番心意,殿下该明白才是。”雅风安慰道,浑然未觉玲珑已经变了脸色。 “这郑皇宫中,有哪个是省油的灯,峥嵘本是郡主,却要为我与那些下人周旋。”楚南的眼中流露出内疚之色。 “所以殿下才更应该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峥嵘姐姐担心。”雅风说道。 流星眉色一沉,不屑道:“殿下是主子,奴才自是应该为主子效力,那是本分。” 楚南一巴掌拍在桌上,站起来怒道:“即便不提峥嵘在蜀国的身份,她如今亦是女官,而非奴才,你若再说此话,本王便立即将你遣回蜀国!” 楚南xìng子虽然孤傲,但甚少如此大动肝火,流星立即慌了手脚,跪下便呼道:“奴婢知错了,请殿下恕罪。”她身为楚南的近身侍女,受瑞云王皇之命陪护楚南来到郑国,倘若在此时被遣送回去,瑞云王后岂能就此放过她? “殿下,流星是心直口快之人,她一时失言,请殿下不要怪罪于她。”玲珑躬身求情。 楚南看着她们,黑眸中流露出冷光:“你们起来吧。若再从你们嘴里听见此话,我定不轻饶!”说罢,他便拂袖走向内室,那碟桃花香饼被冷冷清清置在桌上,无人理会。 流星眼里流露出无限恨意:“殿下果真是偏袒峥嵘!” “方才受了教训,这会便就忘了?”玲珑瞪了她一眼,但她的脸色亦十分难看。 “姐姐,我们从小就侍候殿下,可自打峥嵘一来,殿下几时将我们放在眼里过?”流星绞着帕子说,“姐姐前脚才做了这香饼,那峥嵘后脚便说要做菊花糕,这不是明摆着跟姐姐做对吗?” 玲珑方才便觉得峥嵘是故意如此,只是将事都埋在了心里,现在被流星生生说出,更是嫉恨的难以自己,脸色又yīn沉了几分,yīnyīn地说道:“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各战降国进贡给郑国的美人不在少数,被分别安排在不同的居所,而蜀女所居住的地方就是离揽星殿不远的湘春苑里。 湘春苑虽然面积较小,笼统就六个房间,但布置还算雅致,内务府分配了二名侍女二名太监侍候蜀女们的日常起居,平常他们就住在苑后的杂役房里。林薇儿一人占了东边采光最好的房间,容笃笃身份在她之下,住于次居,其余八人两人一间。 峥嵘走进院里的时候,友儿和秀香正坐在亭子里嗑瓜子,也不矜持着身份,随意就将瓜子壳扔了一地。她们看见峥嵘走进来,友儿不yīn不阳地说道:“呦,什么风把郡主大人吹过来了?” “什么郡主大人,人家现在可是堂堂的蜀国女官!”秀香夸张地说。 她们话里的讽刺之意峥嵘怎会听不出来,但她什么也没有说,便唤住一名宫女问道:“容笃笃住在哪间屋子?” 那宫女神色冷冷淡淡的,眼皮也不抬,随手就指了个方向。峥嵘正yù走过去,东边厢房的门打开,林薇儿从里面走出,她身穿一件洋紫色百蝶穿花纹通袖华衣,玄色水草纹裙逶迤拖地,发髻中chā着一枚六面镶宝月季花簪,显得整个人娇美动人,只是嘴角上挑,一双眼睛充满鄙夷之色,说道:“你今日是来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吗?” ☆、第三十八章 容笃笃病重 林薇儿是峥嵘的表姐,是蜀国的二等贵族,身份在峥嵘之下,但峥嵘待她素来礼敬,未曾以身份压人。林薇儿思慕楚尧多年,而楚尧心中只有峥嵘,这也是林薇儿嫉恨峥嵘最大的原因。上次因白玉糕错失了得宠的机会,令她每每想起便是恨dú了峥嵘,此时见到峥嵘前来,又怎会轻易放过她? 但对峥嵘来说,林薇儿于她始终是蜀国故亲,即便她话说得再过,也只是微微蹙眉说道:“笃笃的事我听说了,她现在怎么样?” “哼,躺在屋里半死半活的,还能怎么样。”林薇儿朝容笃笃房间的方向望了一眼,神情中全无同情之意。 “笃笃病了这么长时间,你身为蜀女之首,为何不向殿下禀报?”峥嵘皱眉质问。 林薇儿杏目圆睁,怒道:“若不是你加害我在先,容笃笃又怎会有侍寝的机会?你这始作俑者反倒怪起我来了,还有没有理?” “我加害你?”峥嵘神情一怔。 “中元节那日你拿白玉糕给我,害我腹痛难忍,不能领舞,与恩宠失之jiāo臂,你不就是怕我得宠之后对付你吗?”林薇儿充满恨意地瞪着她,“左峥嵘,你好dú的心肠呀!” 这莫须有的罪名令峥嵘哭笑不得,十分无奈地说:“白玉糕本就xìng凉,我早已经告戒过你了,若不是你贪食,又怎会腹痛。” “别在这里颠倒黑白!定是你见不得我好,在糕点中做了手脚加害于我!”林薇儿伸出一根涂着鲜艳蔻丹的手指指着她,愤怒地说道。 友儿和秀香见状忙上前为林薇儿助阵,秀香体态丰腴,chā腰站在峥嵘面前,大声说道:“我们都是从蜀国出来的,薇儿姐姐又是你的表姐,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我猜她早就跟容笃笃串通一气,想抢姐姐的风头!”友儿跟着落井下石。 林薇儿本就气愤难平,听她们也为自己喊屈,那眼泪便哗哗流下来,她们三个人把峥嵘围在中间,个个怒气冲天,那眼神仿佛要将峥嵘生吞活剥了似的。 峥嵘心中觉得十分悲哀,既然同是从蜀国出来的,为何就不能相辅相助?难道千里迢迢背井离乡,便是要来此相互勾心斗角吗?郑人尚未如何,蜀人就已经如一盘散沙,多么可悲可怜呀! 林薇儿见峥嵘半晌不语,以为她是心中愧疚,便更加趾高气扬地喝道:“今日你若不给个jiāo待,休想离开这里!” 她们步步紧逼,峥嵘贴到墙上,已经退无可退。并非是峥嵘害怕不敢跟她们对质,而是因为同为蜀人,她实在不愿意见到在异国他乡相互指责伤害的事,为此,她宁愿选择沉默和退让。 但林薇儿并不理解她的心思,反倒将这一切都视为是她在内疚,甚至向友儿和秀香使眼色,让她们给峥嵘一点教训。 所谓教训,自然不外乎扇耳光和掐ròu,扇耳光极易留下痕迹,然而皮肤藏于衣饰之内,掐拧之即痛又可隐人耳目,秀香丰润的手指已朝峥嵘伸来。 “呦,今儿这么热闹?”满公公的声音从院中传来。林薇儿脸色一变,友儿和秀香急急闪到一旁,朝站在院里的满公公恭敬行礼。林薇儿虽然嚣张跋扈,但也不敢在满公公面前造次,默默低头不言。 “我在殿中没什么事,就到这里走一走。”峥嵘镇定地说道。 满公公早已经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敬佩峥嵘的容量,也不去拆穿林薇儿她们,只说道:“咱家听说笃笃姑娘身体不适,她今儿怎么样了?” “在……在屋里呢。”友儿小声地说,正眼都不敢去瞧满公公。 “峥嵘,你跟我一块去瞧瞧吧。”满公公把拂尘甩到臂弯里,淡淡说道。林薇儿行了一礼,转身匆匆回房,友儿和秀香哪敢再耽误,也都连忙散了。 满公公摇头叹息,颇有怒其不争之意,他朝峥嵘望来,眼神中充满赞赏。峥嵘向他行礼致谢,转身走向容笃笃的房间,伸手推开房门。 这间屋子靠近西边角落,容笃笃是蜀国三等贵族之女,虽然身份地位不及林薇儿,但也比其他民间选出的女子要高贵许多,却要屈居于这光线最yīn暗的房间,可见她这段时间备受林薇儿欺凌,日子定然苦得紧。 屋里拉着帘子,门窗紧闭,透着一股腐朽的味道。峥嵘记得在忠勇王府之时,有一位老仆因年老体弱病逝,她有一日路过那间屋子,便闻到那股如枝叶腐坏一般的气味,直至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就是将死之人散发出来的气味。她站在房门口,心头阵阵发冷,容笃笃竟到了如此膏肓之时吗? 床帐垂落下来,隐隐可见里面一道起伏的身影,一只清瘦苍白的手置在床沿,青筋暴突,映着浅粉色散花彩晕锦的帷帐,极是触目惊心。满公公虽是太监,但也不宜去掀女子的床帐,便以眼神示意峥嵘。峥嵘缓步走过去,隔着床帐轻唤:“笃笃。” 床帐里静寂无声,她停顿了片刻,正yù再唤时,床帐里传出一声轻若蚊鸣的哼声。峥嵘听她声音便知不妙,急急将床帐掀开。宝蓝色蝴蝶葡萄纹的被铺下,容笃笃面无血色的躺在那里,发丝凌乱散在枕头上,眼神涣散,面上蒙着一层死灰,全然不见往日温柔秀美的模样。 峥嵘还记得她在中元节上一舞惊艳宾客,使得宣远帝提早散宴,那个身量纤纤、姿容出众的女子,何时成了如此颓败的模样? 峥嵘喉头阵阵发紧,俯身问道:“笃笃,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容笃笃嚅嚅嘴唇,像是在说什么,峥嵘附耳过去,听见她喉咙里发出一个干涸的字:“水……” 峥嵘忙奔到桌前,提起茶壶倒了杯水,那水竟然是冰凉冰凉的,也不知已放了多久。但此时峥嵘也顾不得这许多,将杯子送到容笃笃唇边,细心地喂她喝下。容笃笃将一口白水咽进肚子,便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着峥嵘的手将整杯水都灌了进去。满公公见状将茶壶提了过来加水,容笃笃就着峥嵘的手连饮了三杯,才又重重摔回到床…上。 “笃笃,你觉得怎么样?”峥嵘抚着她的胸口替她顺气,关切地问道。 容笃笃睁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眼泪聚集在眼眶,顺着削瘦的脸庞流下,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事看来不能再瞒着殿下了。”满公公脸色凝重地说。 峥嵘心里很明白,想要救容笃笃的命,只能救这件事告诉楚南。但是更令人气愤的是,湘春苑这十来人个竟没有一个肯照看容笃笃,放任她在此自生自灭!怒火在她胸中燃烧,令她再也无法平静下来,走到廊下用力推开每一个房间的门,屋里有人在梳妆,有人在女工,有人在闲聊,更有人在睡觉,她们都被声音惊动,纷纷走到院中,不明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以的互相望望。 林薇儿本来憋着一肚子火,见峥嵘居然还敢推她的门,立即怒上心头,跑到门外正想兴师问罪,忽见峥嵘面色铁青,眼神骇人,那话生生被阻在喉咙口,再也说不出来。 峥嵘看着眼前的九个人,每一个都是光鲜亮丽,神采飞扬,她们面面相觑,显得十分迷茫。 “你们都是从蜀国来的吗?”峥嵘冷声问道。 “废话!”林薇儿拢了拢秀发,不耐烦地说。 “你们的父母家人是不是都仍在蜀国?”峥嵘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她们每一个人。 “你是吃错yào了还是失忆了?我们的父母家人不在蜀国,难道还能在郑国吗?”林薇儿挑衅地说道,其他八名蜀女跟着发现嘲讽地笑声。 “你们身负蜀国重任,赴往异国他乡,是不是更应该视彼此为亲人,守望相助?”峥嵘问道。 “这个当然啦,咱们这几个姐妹都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友儿指了指周围的蜀女,故意将峥嵘排除在外。 峥嵘的脸色,冰冷得骇人:“那么,容笃笃重病在身,你们可有一人曾照看过她?” “这……”几名蜀女互相望望,都垂下头不作声。 “你们所谓的守望相助,便是落井下石、见死不救吗?”峥嵘高声呵斥道。 “你已经不是蜀国郡主了,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们!”林薇儿恼怒道。 “就是就是,也不想想自己现在的身份。”秀香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道。 满公公从屋里走出,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脸上此刻带着厉色,眼神迫人:“峥嵘虽已不是郡主,但她身为蜀国女官,更有资格管教贡女。” “照顾容笃笃是宫女的事,我们又不是宫女,干嘛都赖在我们头上。”友儿不满地叫道。 “旁人欺凌也就罢了,若是连身边人都冷血漠视,跟亲手将她杀了又有何区别?”峥嵘厉声问道,“倘若今日换做你们躺在里面,是否愿意被这样对待?唇亡齿寒,难道你们就不明白吗?” ☆、第三十九章 楚南的决心 几名蜀女对视一眼,都纷纷垂下头,就连最爱抬扛的友儿也闷头不作声。峥嵘横了她们一眼,说道:“这件事我会向楚南殿下回报,在我回来之前,你们需要好生照看容笃笃,否则楚南殿下怪罪下来,休要说我没有提醒你们。” 林薇儿闻言脸色大变,涂了腥猩红丹的手指绞着衣袖,恨意几乎叫她咬碎了牙齿。过去有楚尧处处护着峥嵘,如今又来了个楚南,为何人人都要偏袒于她! 峥嵘平日里尽量不跟她们起冲突,一是同是蜀人,何苦窝里斗,二也是不愿郑人看笑话。但如今这种情况,事关容笃笃的xìng命,倘若置之不理,约摸活不了几天。现在唯有先将事情告知楚南,楚南再以蜀国质子的身份向宣远帝要求指派御医,才有可能保住容笃笃的xìng命。峥嵘不愿再跟她们多费口舌浪费时间,急急往揽星殿方向去。 楚南因着流星的几句话而心里不痛快,过去在蜀国他便知道她和玲珑素来目中无人,但也未加阻止,说起来到底还是自己惯的,相较峥嵘的沉稳内敛,更显得她们浮躁不知轻重。楚南觉得自己过去实在太过于纵容了,现在身处郑地,便不应该再任她们为所yù为,否则在郑人眼中,岂不显得蜀国目无尊长,有失礼数? 平日他的起居更衣都是由玲珑和流星照料,但今日他有心给她们一个下马威,便让雅风侍候自己更衣。他换了一件山茶灰暗纹织锦中衣,外披青色玉绵长衫,墨发绾成一髻,簪着一根富贵翡翠笄,容颜清俊,长身玉立,虽仍年幼,但已有了浊世佳公子的风流神采。 “殿下生得真是好看。”雅风忍不住感叹。 其实她这句话略有不敬,身为下人,怎能对主子的容颜服饰加以评论,但雅风素日安静娴雅,楚南也喜欢她的沉静,便只笑了一笑,未露不快之色。玲珑和流星站在外面厅子里,都是一脸郁郁之色。 “殿下!”峥嵘从屋外走进,声音里充满焦急。 虽然楚南已经告诫过她们不得对峥嵘无理,但流星憋了一肚子火,还是没好脸色地说:“殿下正在更衣,大呼小叫可不成样子。” 峥嵘见她们都站在外头,不由得诧异,给楚南殿下更衣的人是谁? 正在不解时,楚南便在雅风的搀扶下从内屋走出,问道:“峥嵘,何事让你这么着急?” 雅风对峥嵘行了半礼,便乖巧站在一旁。峥嵘看了她一眼,心中已了然,她对雅风印象甚好,便对她微微一笑,才说道:“殿下,容笃笃身体不适,已卧床多日,还请殿下为她做主!” “姐姐不是去了存菊堂吗,怎么又到湘春苑去了,这两处不在一个方向呀。”流星这一声“姐姐”喊得yīn阳怪气,听着十分别扭。 “峥嵘姐姐在半路听闻笃笃姑娘身体抱恙,心中担忧,便差我去领茶叶和摘菊花。”木棉提着一篮子新鲜的菊花从屋外走进,“存菊堂的菊花开得正好,瞧我摘了这些,一会便去熬成花汁,晚上来做菊花糕。” 峥嵘怎会不知道自己若空手回到揽星殿,必会引人怀疑,事先就已经安排木棉去办这两样事。流星见发难不成,只得讪讪住嘴。 “峥嵘,你说容笃笃怎么了?”楚南还记得那个在中元节上一舞惊艳四座的蜀女,他虽不喜欢此等以色侍人之举,但那本就是蜀女来郑的使命,多少亦能体谅。 “殿下,我方才去见容笃笃,她已抱恙多日,奄奄一息,恐怕挨不了多少时日了!”峥嵘焦急地说道。 “有这等事?怎么未听湘春苑的人提起?”楚南面色一沉。 峥嵘知道若将林薇儿等人的冷漠态度说出,楚南必然大怒,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番事端,但现在容笃笃xìng命攸关,岂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她避轻就重道:“殿下,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给笃笃找一位御医好生医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求殿下救她一命。” 峥嵘躬下腰身,神情充满恳切。她是真心为容笃笃担忧的,那个如芙蓉花般秀美的女子,不应该就此折断,她在蜀国的父母亲人,仍心心念念的牵挂她。而对于楚南来说,每一个随他来郑国的人都是至亲之人,他自是在意他们的生命,心中不禁也着急:“我这便去晋见宣远帝。” “殿下,不可。”满公公人尚在院中,声音已先传了过来,“照郑皇宫的规矩,后宫之事皆由皇后娘娘掌管,不管是妃子还是宫女,请诊需得向皇后娘娘请示。殿下若为一名贡女便去找宣远帝,难免落人口舌。” 峥嵘方才着急,未来得及细想这其中细枝末节,听满公公提起,不禁心头一凛。是呀,她怎么就忘了这是在郑皇宫,与蜀国是有诸多不同的,在进宫之前她明明就将宫规细读了一遍,可到紧要关头却还是失了分寸,说到底仍是她处事不够沉稳啊。若非有满公公及时出现提醒,她岂不是让楚南殿下陷进两难之地? 思及此处,峥嵘身上阵阵发寒,向满公公投去感激的目光。 “姐姐该不会是想让殿下为一名贡女去求郑国皇后吧?”流星原也不知道郑国有这样的规矩,但现在逮住把柄,就毫不客气的向峥嵘发难。 “殿下,是我疏忽了,请殿下责罚。”峥嵘躬身内疚地说道。 楚南上前将她搀扶,柔声说道:“峥嵘,你亦是担忧容笃笃安全才会如此,更可见你心地善良,有错之有?” 流星撇撇嘴不再作声,玲珑脸色yīn沉,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峥嵘说道:“请殿下允许我前去向紫玉皇后请医。” 楚南思虑片刻,想那紫玉皇后身为一国之母,必定有其风范和肚量,理应不会刁难峥嵘,便道:“你且小心,见机行事。” “是,殿下。”峥嵘点点头,行礼退下。 “姐姐,我跟你一块去。”木棉忙追出来道。 峥嵘本想拒绝,但见木棉神情迫切,便就没说什么,两人挽手快步离去。满公公注意着她们远走,低叹一声说道:“笃笃姑娘是否能逃过此劫,便看峥嵘能否说动紫玉皇后了。” “满公公,容笃笃为何会身染重病?”楚南记得容笃笃在中元节上仍是笑颜如花的,怎么才过了这月余时间,她便如此了。 “这个奴才也不知情,笃笃姑娘神志不清,还需等她清醒后再详加细问。”其实满公公心里已经猜了大概,后宫之中,不外乎那些争宠的伎量,一个如花似玉的新晋美人,自然会令妃嫔们如履薄冰,这其中甚至包括了皇后。 “湘春苑住了那么些人,便就没有一个看见吗?”楚南的声音冷了下来,他怒的是蜀女们的无情无义,竟然枉顾姐妹xìng命,实在可恶。他转头朝玲珑道:“玲珑,你且去湘春苑,让她们好生照顾容笃笃,若有一人抗命,尽可责罚!” “是,殿下。”玲珑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楚南站在厅堂之中,落日余辉满江院落,金灿灿的光芒温暖而夺目,而他的脸色却十分苍白。在蜀国的时候,在楚尧哥哥修行归来之前,他一直被瑞云王后严加管教,不许做这个不许做那个,稍稍和人嬉戏片刻都要受到责罚,使得他的xìng子越来越孤僻冷傲。当峥嵘出现在他面前时,那明媚的笑颜就仿佛一道光,给他一层不变的人生增添了无数烂漫,直到后来有一天,楚尧回来了。 当看见他们站在景福宫的木莲树下静静相望,当他们如一对璧人般出现在蜀国百姓面前,楚南就知道,他和峥嵘之间,隔得已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他本以为,这道鸿沟会永远存在,所以他收起所有倾慕和思恋,把自己圈在那个小小的世界里,孤单的,执著地看着他们,只要峥嵘能够幸福,便就都足够了。 然而这一切却在郑军和燕军的铁蹄下化为泡影,峥嵘的心因楚尧的死而冰封。曾经楚南不需要担忧任何事,只要有皇长兄楚尧在他身边,他就可以开心地做任何事,就连一贯严厉的瑞云王后,也不会加以阻止。 但是现在,楚尧已经永远留在了两军jiāo战的战场上,他用生命换来太子的尊严,把寂寞留给了峥嵘,把责任留给了楚南。在来郑国的路上,面对燕军的数次挑衅,每次都是峥嵘挡在他面前,而他身为蜀国皇子,却什么都做不了。 不,他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不能再由着xìng子将所有事情都jiāo给峥嵘处理,不能再当一个任人欺凌的弱者。 因为唯有强大,才可以保护身边的人,才可以保护峥嵘。 楚南清瘦的手指在镂花团花纹滚边的袖口下握紧,双眸明亮而清澈,透出无比坚定的光。 ☆、第四十章 长乐宫请医 落日余辉洒满在高高的宫墙上,青石板嵌成的道路干净整洁,宫女太监们埋头匆匆而过,皆是一脸漠然。峥嵘和木棉从月华门走出,沿途经过西六宫,但见朱红高墙之下卷翘的屋檐,不知住在里面的女子是圣宠依旧,还是年华老去徒守空梦。这高高厚厚的围墙,不知道锁住了多少人的青春年华,和爱恨情痴。 经月华门往下走一段路,便到了紫玉皇后的住所--长乐宫。 长乐宫取自“长乐未央”之意,意为长久欢乐,永不结束,也向征着帝后感情甚笃。当年宣远帝尚是太子之时,在先皇帝的安排下迎娶了宰相刘安之女刘玉容,在残酷的帝位争夺中,刘安立下汗马功劳,宣远帝登基之后感念于此,便立刘智容为皇后,封号“紫玉”,象征祥瑞之意,赐居长乐宫。两人在年轻之时伉俪情深,颇有神仙眷侣之意,在嫡子东方平出生后,宣远帝欣喜非常,不多久便下诏立为太子,也让刘玉容从此坐实了皇后之位。 但权利越大,便越容易使人改变,东方宇英身为郑国国君,受万人朝拜,各属国不但每年进贡金银珠宝,更少不得千娇百媚的美人儿。那一具具年轻、充满活力的身体,自然要比年逾四十的紫玉皇后更有吸引力,再加上紫玉皇后端正威仪,哪及得上年轻女孩儿的千娇百媚,渐渐的两人就疏离了许多。 峥嵘和木棉来到长乐宫门前,对守宫门的小太监说道:“请公公帮忙向皇后通传一声,就说蜀国女官峥嵘有要事求见。” 守门太监年纪尚小,大约十五六岁,眉目生得颇为清秀,朝峥嵘行了一礼,说道:“皇后娘娘正在用膳,请姑娘在此稍等片刻。” 峥嵘点点头,微笑问他道:“不知公公怎么称呼?” “奴才是长乐宫的末等太监,姑娘叫我小李子便是。”李造说道。 “请用李公公,皇后娘娘用膳会到几时?”峥嵘心中虽着急,但并未在脸上显露出来,神情平静地问道。 “今日是玉容郡主来陪娘娘用膳,约莫要耽搁些时候。”李造憨厚地一笑,“主子的心思,奴才是不能揣测的,只能劳烦姑娘在此等候了。” “可是我们有要事需要向娘娘请示。”木棉xìng子急,不如峥嵘沉静,当下便说道。 李造顿了一下,为难道:“请姑娘谅解。” “可是……”木棉秀眉深锁,神色焦急。峥嵘见状便拉了拉她,低声劝道:“好了木棉,皇后娘娘即在用膳,我们在此等候便是。” 李造见她们虽身着宫人衣饰,但气质神采都与寻常宫人大为不同,不由得多望了几眼。院落中忽然传出一个娇蛮的声音:“什么人在外头鬼鬼祟祟的?” 峥嵘神情一定,举目看见一名身着刻丝浣花锦对襟广袖散花衣裙的丽人从院里缓缓走出,乌黑长发盘成随云髻,左右各簪着一枚攒丝桃形散花金步摇,手碗上一枚镏金水流纹镯子熠熠生辉,额贴艳红花钿,柳眉细长,朱唇涂丹,一双眸子里尽是傲慢之色,便是当日在花园中掌掴她的女子。 “玉容郡主。”李造恭敬地行礼。 玉容看也不去看他,一双眼睛在峥嵘身上扫过,露出鄙夷之色:“这不是那日在御花园里偷偷摸摸的女子吗,怎么胆子长肥了,敢跑这长乐宫来探头探脑了?” “我乃蜀国女官,奉殿下之命来向紫玉皇宫请示要事。”峥嵘行了一礼,不亢不卑地说。 玉容原当她是哪个得宠嫔妃宫里的人,没想到却是蜀国来的女官,她虽嚣张跋扈,但也知道质子身份特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而且颇受宣远帝优待,自己那日却不问青红皂白掴了她那么多巴掌,难道她今日是来向紫玉皇后告状的? 玉容眼神一慌,强装镇定道:“皇后娘娘日理万机,岂有时间见你这等闲人,快回去吧,别不识相杵在这里惹人碍眼。” “皇后娘娘的时间,莫不是由郡主说了算?”峥嵘嘴角带着笑意,说道。 “你!”玉容气极,但碍于路上宫人来往,又有李造在场,不敢造次,只得硬生生将气吞下,咬牙切齿地说,“我好言相劝,你别不识抬举!” “既然郡主不能替皇后娘娘做主,那就请李公公代为通传一声吧。”峥嵘淡定地说道。 “是,请两位姑娘在此稍候。”李造躬身准备离去,玉容怒斥一声:“给我站住,谁让你去了,不准去!” 李造身影一顿,为难地说道:“郡主,小人也是按规矩办事……” 啪--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玉容已经上前就朝他脸上扇了一巴掌:“小小太监,竟敢这么跟我说话,信不信我让姑母送你去冷宫侍候!” 玉容方才被峥嵘堵了两句,心中十分气愤,将全部气都撒在了李造身上,这一巴掌扇得又狠又猛,李造半边脸都红肿起来,被打得晕头转向,险些摔到地上。木棉见她如此刁蛮不讲理,想要冲上去为李造鸣不平,但被峥嵘悄悄拦下,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你们想见皇后娘娘,见都没有!”玉容气急败坏地叫道。 “我以蜀国女官身份求见皇后娘娘,郡主身为外戚,无权阻止。”峥嵘冷冷地说道。 “蜀国女官怎么了,还不都是侍候人的奴才,在这后宫里大小事情都由我姑母说了算,你算个什么东西!”玉容趾高气扬地说。 “既然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郡主在此替娘娘做决定,岂不僭越?难道郡主认为自己的身份在皇后娘娘之上?”峥嵘没有给她半分好颜色。 “你……”玉容扬手便要朝她脸上扇来。 这时,宫院内传来一声高喊:“皇后娘娘有旨,宣蜀国女官晋见!” 玉容的身体霎时僵住,连头都不敢回,难道……难道她们方才的对话都被紫玉皇后听到了? 峥嵘和木棉向宣旨的大太监行平礼,跟随他走向宫房。 这名大太监是长乐宫的总管--卫公公,他四十多岁年纪,面庞削瘦,双目,充满精明老练之势,与华公公、张公公之流全然不同。 他领着峥嵘和木棉走进偏殿,长乐宫装饰古典雅致,紫玉皇宫平日就在正殿接受各宫妃嫔的晨昏定省,而以峥嵘和木棉的身份,当然不配进入正殿。但便是小小一间偏殿,也装饰的格外华丽,紫玉皇后端坐在丹凤团云纹紫檀椅上,身着一件紫罗兰色掐牙镶边广袖衣裙,身披金黄底薄烟纱雨花锦,云髻高绾,簪一枚百鸟朝凤点翠金步摇,肤如凝脂的手腕上带着一枚通体翠绿的玉镯子,虽已年过不惑,但面庞紧致,肤色白皙,没有一丝衰老的痕迹,保是那眼神中充满世故和威仪,透露了她的年纪。 “启禀娘娘,蜀国女官带到。”卫公公躬身说道。 “叩见皇后娘娘。”峥嵘和木棉同时拜下说道。 紫玉皇后一双凤目凌厉地从她们脸上扫过,慢悠悠地说道:“平身吧。听说你们有要事禀报,且说来听听。” “启禀皇后娘娘,蜀女容笃笃有恙在身,臣特来请旨,望皇后娘娘恩准。”峥嵘身为蜀国女官,并非一般无品阶的宫人奴才,按例确实应该自称为“臣”。 “容笃笃?”紫玉皇后长眉微蹙,询问地望向卫公公。 “启禀皇后娘娘,容笃笃便是在中元节上领舞的蜀国贡女。”卫公公应道。 后宫中有那么多女子,哪个不是在变着法儿讨宣远帝的宠爱,紫玉皇后最讨厌的便是这些狐媚手段,当由便沉了脸色,说道:“既然身体不适,就让她好好养着吧,也不必在抛头露面了。” “皇后娘娘,容笃笃病得极重,已养了好些时日还不见好,请皇后娘娘恩准臣前去御医院请医。”峥嵘正色说道。 紫玉皇后思及容笃笃在夜宴上时极尽狐媚之姿,戴着镏金镶嵌绿松石护甲的指手不自觉握紧桌角,眼里流露出嫉恨之色。但她终究还是一国之后,需要保持脸面上的威仪,便淡淡地说道:“那便让卫公公随你去一趟御医院,寻个御医前去看看吧。” 她朝卫公公使了个眼色,卫公公心领神会,躬身应道:“奴才遵旨。” “谢皇后娘娘。”峥嵘喜上眉梢,和木棉行礼叩谢。 紫玉皇后一双凤目斜斜望着峥嵘,即使只是穿着普通的女官宫服,也难掩峥嵘清丽难言的天人之姿,似那无暇白玉,俏生生立在殿中。紫玉皇后不禁蹙紧眉头,淡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后娘娘,臣名唤峥嵘。”峥嵘答道。 “峥嵘?倒不似寻常女儿家的名字。”紫玉皇后笑了笑,挥挥手道,“都下去吧。” 三人领命退出偏殿,而紫玉皇后却盯着峥嵘的背影,眼神愈发深沉。 ☆、第四十一章 紫玉皇后的戒心 沿着高大如赤色巨龙的朱壁宫墙,从文和殿进入西三所,绿琉璃瓦歇山顶的御医院就出现在眼前。卫公公位高权重,还没进门就有一个身着石青色仙鹤纹低品阶御医满脸赔笑地迎上去:“这不是卫公公吗,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过来了?” “有位蜀国贡女身体抱恙,我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请医。”卫公公眼皮也不抬地说道。 “唉呦,区区贡女,怎能劳您大驾呢!”那人卑躬屈膝地说。 “吴医员若是得空,便跟去瞧瞧吧。”卫公公微垂眼睑,不动声色地朝那人使了个眼色。 吴医员在后宫中浸yín这些许年,哪能不会揣摩上家心思,立即便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小人这便去收拾一下。” “这位是蜀国来的女官,一会你就跟他去吧。”卫公公睨了他一眼说,“警醒着点,这可是皇后娘娘吩咐的差事。”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请姑娘稍候片刻,我去去便来。”吴医员赔笑着说。 郑皇宫里对御医的管理十分严格,院内设正一品太医一名,由最德高望重者居之,主管御医院大小事务,下分不同品阶,品阶越高,自是只服侍地位尊贵者,像普通高人及女官,只能向六品以下医官求诊。吴医员身为正七品医员,医术自然平平,但以容笃笃的身份,也只能如此了。峥嵘心里十分清楚这尊卑制度,向卫公公道了声谢,又在院中等了片刻,吴医员才提着yào箱走出来。 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沈云朝从院外走进,他虽不过二十来岁,但已位列正三品院使,身份地位远在吴医员之上,吴医员见了他便立即躬身行礼,满脸谄媚之意。沈云朝峥嵘望了一眼,点头微笑示意,峥嵘回了平礼,从他身边匆匆经过。 回到湘春苑已经是月上柳梢,有玲珑守在里面,林薇儿他们都纷纷躲在屋里不敢出来,生怕惹祸上身。吴医员早已经换了一脸不耐烦的表情,走进容笃笃屋里便是一阵捂鼻皱眉,峥嵘见他老大不情愿的样子,说道:“病人就在里面,请吴医员诊脉。” 吴医员慢腾腾地走过去,从yào箱里取了个绸包垫在床边,作势便要去握容笃笃的手。峥嵘见状连忙上前,在容笃笃的手腕上盖了条丝帕,再把她的手放到绸包上。吴医员不悦地瞪了她一眼,搭上脉象听了片刻。他在宫中当了这么多年医官,自然对后宫争斗烂熟于心,不外乎就这些手段,卫公公离去时使的眼色是什么意思他也明白得很,此时不动声色地说道:“这位姑娘寒气侵体,导致五内郁结,湿热不散,待我开几贴yào,每日按时煎服便可。” 峥嵘见他说得轻松,不由得怀疑:“当真不要紧吗?” “我乃大郑医官,还会信口开河不成?”吴医员瞪了她一眼,说道,“此地yīn寒,不宜养病,最好将她挪去它处。” “要不把笃笃姑娘带回揽星殿吧?”木棉见容笃笃削瘦成这般模样,不忍地说道。 “胡闹!她病得如此之重,怎能与殿下同居一殿之内!”玲珑斥责道。 峥嵘想了想说道:“木棉,你先跟吴医员去取yào,这件事我来安排。” 吴医员慢悠悠站起身,把绸包放回yào箱里,睨了躺在床…上已面若死灰的容笃笃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yīn狠笑意。玲珑会留在这里完全就是因着楚南的命令,现在峥嵘回来了,她一刻也不愿意再呆在这儿,说道:“殿下那儿还需复命,我先回殿里去了。” 峥嵘不疑有他,点点头说道:“烦请玲珑姐姐替我向殿下说一声,我今日要晚些才能回殿里。”峥嵘称她一声姐姐,一是她如今已不是蜀国郡主,而玲珑确实比她年长;二是因为同为楚南殿下亲近之人,她宁愿退让一步,也不想再多生枝节。 玲珑眼里露出一丝诧异,旋即被不屑覆盖,不作声扭头便走了。 天色已晚,已然没有宫人在这里侍候,峥嵘拿盆子从院里打了干净的水,坐在床边替容笃笃擦拭脸庞和手掌,看到那个秀美的女子如今颓败的像一捧枯草,她的心头便阵阵发疼。容笃笃悠悠醒转过来,视线拉到她身上,好一会儿才虚弱地唤道:“峥嵘……” “你别害怕,医官已经来过了,他说你没什么事,吃几付yào就会好的。”峥嵘拍着她柔声安慰。 “我不会好了……不会了……”容笃笃摇摇头,眼泪在眼眶里聚集起来。 “怎么会呢,只要你按时吃yào,再好好养两天,就会很快好起来的。”峥嵘替她掖了掖被子,微笑说道。 容笃笃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干枯的手,紧紧抓住峥嵘的胳膊,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恐惧:“是她,是她派人喂我喝的yào,是她……是她……” 峥嵘心头一惊:“什么yào?你说得是谁?” 容笃笃尖细的指甲扎进峥嵘的皮ròu里,那双空洞的眼睛充满恨意,吐出两个让峥嵘心惊地字:“皇后。” 长乐宫里灯火通时,华丽的宫灯映着月华愈显柔美,紫玉皇后倚在寝殿的娥黄色密织金线软榻上,身上穿着藕荷底绣油绿色缠枝纹的衣裙,身披墨绿蝉翼纱,云鬓里簪着一枚羊脂玉五福如意钗,处处都透着精心修饰过的华丽。 卫公公从门外走进,跪下行礼道:“叩见皇后娘娘。” “事情办妥了?”紫玉皇后慢条斯理的说道。 “请皇后娘娘放心。”卫公公垂眉低首地说道。 紫玉皇后满意地点点头,从桌了拈了枚葡萄在指尖,缓缓问道:“你在宫中当了这些年的差事,自有一番眼光,你来说说看,那蜀国女官生得如何?” “恕奴才冒昧,她不过是萤火之光,怎可与皇后娘娘的日月之辉相较。”卫公公惶恐地说道。他陪伴在紫玉皇后身边多年,自然对紫玉皇后的喜好了若指掌,这句话虽然有大不敬之意,但却是把紫玉皇后夸进了骨子里。 紫玉皇后脸上露出笑容,又问道:“比之容笃笃又如何?” 卫公公脑海里浮现在中元节上惊艳了众人的那张脸孔,能令宣远帝一见倾心,自然是一等一的美人,但是,那张锦衣华服、精心装饰过的脸,却还是远远不及纯净如羊脂玉般的峥嵘。有人的美,是珠宝首饰、锦衣华服堆砌出来的;而有人的美,是眉宇之间的淡然,是顾盼之间的风华,是银碗盛雪、不染纤尘的清丽,是任何外物都夺不去的光辉。 他沉默了这许久,紫玉皇后微睁着双眸,说道:“你直说无妨。” “皇后娘娘恕罪,奴才已不记得那容笃笃生得是何模样了。”紫玉皇后本来就对中元节上的事耿耿于怀,卫公公倘若说他还记着容笃笃的模样,那岂不说明容笃笃令人印象深刻?但紫玉皇后的问题他又不能不答,便躬身隐讳地说道:“至于那蜀国女官,奴才也未细看,听她谈吐不俗,想来生得不错。” 紫玉皇后细长的指甲剥着一枚葡萄,眼里露出一丝凶光:“若皇上见了她,会当如何?”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卫公公的心头已然明白。 葡萄露出了晶莹剔透的青色果ròu,紫玉皇后把它举在眼前,嘴角一抹yīn鸷的笑容:“既然是朵不开放的花,那就让它早点凋谢吧。”她手指用力捏下去,饱满的果ròu迸出青汁溅到软榻,而她细长的凤目在宫灯下愈加yīn狠。 皇后。 这两个字令峥嵘心头猛然罩上一层寒霜。她不是没有听过后宫争斗的残酷,在蜀国的时候,她就知道瑞云王后并非良善之人,从父亲忠勇王左利的那里,她甚至听到了瑞云王后曾残害蜀王子嗣的传闻。这么大的事并非无迹可寻的,但最后却不了了之,只因为瑞云王后的家族势力庞大,蜀王还需要靠他们来治理江山,唯视而不见。 后宫,是无数女人的牢笼,它锁住了青春年华,也锁住了爱恨情痴。峥嵘从未见过哪一个嫔妃脸上真正欢欣的笑过,后宫中如履薄冰的生活,唯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才能她们感觉到欣慰和安全。 而皇后,是整个后宫权利最高的女人,她掌握着无数女子的生杀大权,只要她愿意,可以让这后宫的任何一个女人得宠或者消失。 容笃笃那已经失去神采的眼睛流出泪来:“她给我喝了那个……那个不能生孩子的yào,我以后再也不能……不能……”这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她的气力,只得大口大口喘着气,任凭眼泪刷刷流下。 峥嵘身体猛得一颤,抓着床沿的手不自觉收紧。 她已猜到那yào是什么,大量的麝香和红花入yào,足以断绝任何一个妙龄女子的生育能力,而只有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才不会对将来的太子之位造成危险。 ☆、第四十二章 太子宴请诸国质子 麝香和红花都有温血散淤之效,但若是一次xìng大量饮用,则会毁坏女子根基,给身体留下终身不逾的损伤。容笃笃长年习舞,对饮食控制严格,使得身体娇弱纤细,怎受得住如何剂量。自被灌yào那日起,她被人抬回湘春苑失在此处不管不顾,先是血漏不止,而后四肢无力,精神涣散,直致如今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容笃笃本是蜀国三等贵族之女,虽算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尊贵,但亦是被娇宠着长大的。被挑中成为贡女后,她的父母便对她寄于后望,希望她能够在郑国谋得恩宠,使容家能够晋为一等贵族,光耀门楣。 在这十名蜀女之中,容笃笃的容貌算不上一等一出挑,家世也并非是最显赫的,但她xìng情温婉,身姿纤细,眉目里颇具闺秀风采,才会在中元节上一舞惊艳四座。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凭一夜恩庞飞上枝头,从此不必再屈居林薇儿之下,也可以使家乡父母抬头挺胸。 但是,那一夜容笃笃在承泽殿等来的,并不是宣远帝的雨露恩宠,而是紫玉皇后的一碗dúyào。 林薇儿等人嫉恨她在中元节夜宴上拔得头筹,自她被抬回湘春苑后,不但没有半分同情之心,还冷嘲热讽、不闻不问。 “你使个手段得到领舞之位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原封不动送回来?像你这般,简直丢尽了蜀国的脸,若传了回去,恐怕你的族人都没有颜面出来见人!” 林薇儿的话像针尖一样扎进容笃笃心里,她躺在这间yīn暗潮湿的屋子里,如同行将就木,只等着闭眼的那一刻。 容笃笃的眼泪打湿了身上已经泛黄的被铺,峥嵘强忍下涌上心头的酸楚,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说道:“别想这么多了,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调养身体。”峥嵘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因为任何话对一个失去生育能力的年轻女孩来说,都是惨白无力的。 “不会好了……不会好了……容笃笃摇着头,面容一片死灰。 木棉拿着几帖yào从门外走进来,峥嵘看见她后,便给容笃笃掖好被子,轻声叮嘱:“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我去给你煎yào。” “姐姐,你累了一天了,yào就jiāo给我吧。”木棉看着峥嵘略显憔悴的脸色,心疼地说。 “那你煎好之后就送来喂她服下。”峥嵘回头看了一眼容笃笃,她躺在帐上一动不动。 “姐姐,她到底生得什么病呀?”木棉问道。 “她被人喂了猛yào,伤了根基,恐怕要调理好一段时日。”峥嵘低叹一声,难掩神情中的悲伤。 “什么人这么狠心?”木棉惊道。 “一个,我们现在还惹不起的人。”窗外夜色无边,峥嵘知道,她今后要走的路,也绝不会有光明,而这一切现在才刚刚开始。 峥嵘是在后半夜回到揽星殿的,楚南已经玲珑的侍候下休息了,峥嵘回到房里洗漱过后,因记挂着容笃笃的病情,一夜都没有安睡。第二天起来时,镜中的容颜难免憔悴,为怕楚南担忧,她便薄薄施了一层脂粉,在一身玄色女官服的衬托下,丝毫不减清丽容颜。 楚南站在正堂里由玲珑和流星整理衣饰,他穿了一件鸦青色广陵锦衣,襟领和袖口绣着精致的团花连理纹,腰间束一根玄色鸟纹犀带,一枚鹤鹿同春玉佩垂落,墨发束发金冠,端个是气质出尘,俊秀无双。峥嵘见他穿着格外正式隆重,不由得露出讶异之色。 “峥嵘,你来得正好,一会陪我去赴宴吧。”楚南将目光投向她,说道。 “是哪宫的宴席?”峥嵘问道。 “是太子宫里的,他昨日差人送了消息来。”楚南神色寥寥,似乎并不太想去这些场合应酬,但对方即是太子,他当然不能缺席。 峥嵘想起上次中元节夜宴之时,太子并未到场,后来才听宫人们说是因为抱恙在身,想来这次宴请便是为了弥补上次缺席之憾。峥嵘上前为他理了理发冠上的流苏,说道:“理应由咱们先去拜见太子的,他既然先一步设宴,那咱们先便早些去吧,免得失了礼数。” 殿门口已经准备好了轿辇,由四名小太监抬着,峥嵘走在轿侧,一同往太子宫里而去。玲珑和流星站在门口相送,见他们走远,流星便愤愤地说道:“恁个什么好事都落到她头上,真不公平!” 玲珑盯着那轿辇愈走愈远,眼神却愈发怨dú起来。 太子东方平所住的宫殿叫永宁宫,位于御花园南侧,为两进院,正门向南,前院即永宁殿,东西各有配殿三间,檐角安放走兽五个,内处檐绘有龙凤和玺彩画,室内方砖墁地,天花板彩绘双龙,气势磅礴,华丽非凡。 两名小太监守在宫门口等候,见楚南等人的轿辇落下,忙取了锦布蒲团垫地轿旁。楚南搭着他们的手走下来,迎面看见晋国质子梁子华,两人相互施了平礼,一同走上台阶。峥嵘跟在楚南后面,低眉顺目,尽量不引人注意。 宴席设在永宁殿,左右各有五张案几,上面摆有美酒佳肴、水果糕点。太子东方平坐在正中首座,他身穿一件杏黄色团云暗纹锦袍,乌发被玉冠高高挽起,眼神平缓柔和,丰神如玉,颇具书卷之气。 楚南向东方平行半礼,东方平抬手示意他落座。一名宫女上前,将楚南领到左边第三个位置,峥嵘站在他后面,眼角余光一扫,看见这边坐的都是各国质子,而对面五个位置坐了四人,依序分别是皇三子齐王东方鸳,皇四子端王东方城,顺位第三个位置空着,下首坐的是皇十三字东方明,最后一个是皇十七子东方杰。 东方杰仍是年幼,约莫七八岁的模样,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打量着周围。东方鸳面带笑容,向众位质子拱手示意,而东方城则一脸不屑的表情。东方明一双眼睛朝楚南和峥嵘望来,暗暗流露出愤恨之色。 东方平见诸人皆已落坐,站举杯说道:“中元节夜宴之时本王因身体抱恙未能参加,甚感遗憾,今日在此宴请诸国皇子,聊表地主之谊,本王先干为敬。”说罢,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众位皇子纷纷举杯,跟着饮尽。 宴席已经开始,而右边第三顺位依旧空着,峥嵘心头一凛,猛然想到那必定是给皇七子北静王东方玄所留。她想到如今东方玄正带领郑军在随国的土地上征战,惨烈的战火下,随国百姓焉能平安?而东方玄这个魔鬼,又焉能轻易罢手? 峥嵘仿佛看见东方玄手执兵刃坐于战马之上,脚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嚣张狂妄的笑声仿佛来自地狱的烈火,刹那间焚遍了整片随国疆土。 峥嵘纤细的手指在衣袖下握紧,指尖扎进掌心,传来微微疼痛,才能让她将这满眼的仇恨都隐了下去。璃国质子鲁玉昌站起来,对东方平说了一大通恭维的话,不外乎称赞郑国强大富庶,宣远帝睿智神武,太子英明有为,说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坐在他上首的梁子华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东方平一直面带微笑,耐心听他说完长篇大论,才说道:“鲁皇弟过谦了,诸位与我郑国同气连枝,不分你我,理应友爱互助。” 庞弘扬站起来说道:“我在崎国之时,便常听人提起太子殿下仁厚礼贤、持重贤明,臣弟以此薄酒,了表敬意!”说罢,先举杯喝了下去,其他人见状,都纷纷向东方平举杯。东方平颔首一笑,将酒喝干。 坐在楚南之下首的梁国质子候天吉似乎不擅饮酒,才只喝了二杯,脸色便有些泛红,用藤纹滚边的袖子掩住半面,低低咳嗽两声。他个子瘦瘦小小的,身量与楚南相差无几,穿了件十分老气的石青色袍子,身体微绻,低眉顺目坐着,似乎恨不得将整个人都藏进桌子底下。峥嵘离他较近,微微抬眸便看见他的置在桌下的手不安的绞着袖子,那十指纤细白皙,竟似女儿家一般。 峥嵘不自禁朝他多望了一眼,忽听耳边传来东方明的声音:“听闻梁国人擅吹埙,不知侯皇弟可有习过?” 候天吉本就坐立不安,乍听有人唤他,抬眼见到东方明挑衅的表情,神情更是慌乱:“我……我……” “今日难得诸家兄弟齐聚一堂,侯皇弟不如助一助兴?皇兄,你觉得如何?”东方明自恃身份尊贵,一向就不喜欢侯天吉那畏缩畏尾的模样,故意找茬给他难堪。 “不错,我也听说梁人吹埙乃是一绝,埙乐连绵幽深,与寻常乐器大为不同,不知侯皇弟可愿意为诸家兄弟吹奏一曲?”东方平素来xìng格柔和,此话亦是带了询问的语气,与东方明那威逼之势全然不同。 站在候天吉身后的梁国太监忙躬身说道:“回禀太子殿下,天吉殿下昨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不宜吹埙,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哦?可请太医来瞧过了?”东方平关切地问。 “回太子殿下,已请太医瞧过,只需静养几日便可康复。”那太监四十余岁,穿一件墨蓝色滚青边的衫子,眼神沉稳老练,即使是面对这么多皇子,也未露一丝胆怯。 “如今这世道真是变了,奴才都能替主子作主了。”东方明一双眼睛瞟向楚南和峥嵘,“莫不是你们梁国的风俗便是如此?”他指骂槐之意如引明显,楚南握着杯子的手一紧,将心中那股气强压下来。 ☆、第四十三章 以箫声惊艳四座 侯天吉的眼神彷若受惊的小鹿,yù转头向身后的宫人求助,但又觉得此举更是应证了李方明的话,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东方鸳朗笑一声,说道:“十三皇弟,你如此为难梁国质子,可有失地主之宜呀!” “三皇兄此言差矣,自古尊卑有别,身为奴才就该守奴才的礼数和本分,在咱们郑国,可从来没有奴才替主子做决定的先例,真不知是这几个奴才太强势,还是他们的主子太无用了。”东方明扬了扬眉,一道犀利的目光朝楚南望来。 东方鸳一眼就看出东方明挑衅侯天吉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由得跟随他目光望去,只见楚南端坐于左边中位,眼神中隐隐露出一丝冷光,但却依旧镇定,不将情绪显露出来。东方鸳见他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而东方明跟一个孩子斤斤计较,实在有失郑国皇子风范,便想岔开话题:“好了好了,今天太子殿下在此设宴款待我等,别为这些小事坏了兴致。” “既然是太子天下设宴,侯皇弟不是更应该应允吗?”东方明咄咄逼人。 那太jiān tīng到东方明的一番话,心知自己若再开口推托必会火上浇油,但侯天吉身份特殊,若是露出马脚……他思及此处,不禁出了一额头的冷汗。候天吉越发不安,不知所措。峥嵘见他双唇紧抿,鼻子皱成一团,眼神慌乱无处安处,顾盼之间露出女孩儿才有的柔弱神态,心头不由得一惊。 难道…… 东方平乃是开明之人,本想借东方鸳之话将此事掠过,却被东方明一语抢了先,倘若他在此时再替侯天吉说话,难免有失长兄风范。东方城举杯坐在弹墨折枝花卉的蒲团上,神情淡淡漠漠的,看似丝毫不关心眼下的事,但眼里那抹精光却表明他正将每一个人的神态都收入眼底。 峥嵘有意替候天吉解围,但思及满公公当日教诲,一时间犹豫起来,就在此时,楚南站了起来,拱手说道:“太子殿下,臣弟几日前新学了一支箫曲,若诸位皇兄不弃,臣弟愿为诸位皇兄助兴。” 大殿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楚南,他一身鸦青色广陵锦布,神情自若,并未因那么多道审视、嗤笑的目光而露出怯色。东方平饶有兴趣道:“哦?楚皇弟年纪轻轻,居然有此才华?好,取本王的箫来!” 一名粉衣宫女双手托着一个长方锦匣上前,上面静置着一根碧中泛紫的玉箫,缀以红穗流苏,通体晶莹,油润精致,便是见惯了奇珍异宝的楚南,也不禁感叹此物珍贵,世所罕见。东方平抬手示意道:“楚皇弟,请。” 峥嵘明白,以楚南的xìng格,定是见不惯东方明如此咄咄逼人、指骂槐的,他挺身而出,不止是为了替侯天吉解围,更是为了维护自己和蜀国的尊严。峥嵘心中即是感动,又是忧虑,那个孤傲冷清的少年,到底还是学会权谋思量了。 楚南执箫走到殿正中,东方明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他觉得以楚南这个年纪,乐音造诣定然尔尔,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无数句冷嘲热讽的话,就等着楚南出糗的那一刻。 然而,楚南却非常镇定。 这玉箫是一管横吹洞箫,楚南的手指按在音孔上,清灵飘渺的乐声就从他指下涌了出来。 那似雨滴玉瓦般的声音,委婉连绵,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静静流淌,又似明净的天空,沉淀着清澄的光。 箫声穿过重重叠叠的宫墙,在云卷云舒的彼端,轻轻拂落一缕洁白。 那清丽之音,忽高忽低,忽轻忽响,如珠玉跳跃,似鸣泉飞溅,每个音节却始终清晰可闻。 东方平和东方鸳脸上露出赞赏的神色,便是一直都沉默的东方城,都不禁投来诧异的目光,而东方明却是几乎要捏碎了手中的杯子。峥嵘愣在那里,她知道蜀国皇子从小都要学习琴棋书画,但她从来不知道楚南对箫有这样的造诣,那每一个音符,每一处起落,都充满幽远意境,全然不似他那个年纪该有的。 一曲吹毕,东方平带头鼓掌,连声称赞,其余人也纷纷跟着拍手,只是表情千奇百异,各有不同。 楚南将玉箫放回到锦匣中,躬身行半礼道:“臣弟献丑了。” “蜀国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本月今日总算开了眼界,如此箫声,当称得上一绝!”东方平毫不吝啬赞扬之词。 “太子殿下谬赞,臣弟班门弄斧,让各位皇兄见笑了。”楚南一笑说道。 侯天吉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在与楚南对视之后,脸上一红,匆匆低下头去。楚南见到峥嵘眼中的欣慰和赞赏,对她笑了一笑,回到案几后坐下。 东方平迈下台阶,从宫女手中的锦匣里取出玉箫,走到楚南面前,微笑道:“自古宝剑配英雄,此管玉箫是用上等白玉制成,乃司造局得意之作,本王今日便将它赠予你。” “臣弟愧不敢受。”楚南忙站起来垂首说道。 东方明一脸yù言又止之色,但又找不到话头,闷得猛灌了两口酒。东方平执起楚南的手将玉箫放在他掌中,说道:“唯有楚皇弟这般灵xìng之音,才配得起这管玉箫。” “谢太子殿下。”楚南躬身谢礼。 宴席一直持续到午后膳后才结束,自楚南一曲之后,倒没有人再为难各国质子,众人在永宁宫门口相互道别,便乘上轿辇,向各自宫房走去。 鲁玉昌和庞弘扬两人身为属国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却如同宫人一般走在东方明的轿旁,鲁玉昌愤愤不平地说道:“那个楚南还真是会给自己找机会,十三皇子明明在说侯天吉,他却非得冒出来抢风头。” “没想他小小年纪居然有这般深的城府,咱们以前真是小看了他。”庞弘扬附和道。 “就是,他今天不但在太子宴上出尽了风头不说,还白白得了一件宝贝,真是便宜了他!”鲁玉昌朝地上啐了一口,好像楚南就站在那里似的。 东方用力捏着轿椅扶手,眼里一片yīn鸷:“这个楚南,三番四次跟我作对,我绝不会轻饶他!” 回揽星殿的路上,楚南坐在轿辇之上,手中握着那枚玉箫,低低叹了一声,问道:“峥嵘,我今天做的对吗?” “对或不对,我相信殿下自有衡量。”峥嵘微微一笑,“我只是觉得,殿下跟过去不同了。” 一行宫人垂首从旁边匆匆走过,高大犹如朱色巨龙的宫墙下,他们的身影愈显渺小卑微。楚南的目光望向天边那丛浮云:“这里不是蜀国,我亦已不是蜀国的七皇子。峥嵘,前路或许还有许许多多的艰险和挫折,你可愿与我同行?” 他俊秀的脸庞仍未脱去少年的稚气,可那眼神却如同磐石一般坚定。峥嵘眼眶一热,悄悄低眉掩去那抹湿润,扬脸笑道:“殿下,自我选择陪伴你来到郑国开始,便从未想过后退。这条路,我们都会陪你一同走下去。” 楚南的话中,带了丝丝酸楚和期待,然而那却是被峥嵘忽略掉的一部分。楚南知道,峥嵘现在的心思仍然在楚尧身上,但他会等,会继续努力,直到有一天,能与楚尧哥哥比肩,届时他一定会把心意完完全全告诉峥嵘。 而现在,只要她仍在自己身边,便好。 揽星殿门口,一条人影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远远见到轿辇过来,转身yù走又停下脚步,看似十分纠结。峥嵘认出来他是侯天吉,楚南示意停轿,搭着太监的手迈下来,缓步过去问道:“侯皇兄是在此等我吗?” 侯天吉抬起头,他个子小小的,几乎比楚南还要纤细,一双眼睛水润剔透,怯怯地看着楚南,说道:“今天……谢谢你。” “皇兄客气了。”楚南拱手行平礼。 侯天吉脸上一红,也不去看他,扭头匆匆走了,远处,他的侍从太监正警醒地观察周围情况,见侯天吉走过后,他急忙将他揽到身边,朝楚南这边感激地躬身示意,两人转入另一条道路离去。 峥嵘记得,侯天吉是梁国第十一皇子,年约十五,乃侧妃所出。梁国善耕织,喜埙乐,并不注重养兵,因此在郑国举兵倾犯之际,梁国国主为保根基,几乎不战而降,备了几车金银珠宝随质子一同赴往郑国。 若说蜀国的战降是悲壮下的无奈之举,那么梁国便是自保下的权宜之计。 峥嵘看着侯天吉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眉头渐渐蹙紧。 这个侯天吉,他果然…… ☆、第四十四章 容笃笃之死 郑国虽然没有明例规定,但私下却是非常忌讳质子间互相往来的。在郑皇宫里,质子看似受到优待,仍以皇子身份生活,但事实却是他们毫无自由,事事要受人牵制,一举一动都在探子的监视之下,也正因为如此,才滋长了东方明等流的嚣张气焰。侯天吉肯冒着这般风险前来揽星殿,只为了道一声谢,可见他是真心感激楚南在永宁宫解围一事。 回到殿里,楚南在玲珑的侍候下更换了一身常服,竹青色菱锦绸轻柔舒适,墨发有一根月白色涡纹锦带轻拢在身后,端端透出一股超凡风采。峥嵘在赴宴之前已咐吩雅风熬一盅蜂蜜银耳羹,便将它端来,笑着道:“殿下今日喝了些酒,用这蜂蜜银耳羹解解腻吧。” 楚南见那羹汤浓稠晶莹,映着红艳艳的枸杞子,分外馨香诱外,想来已熬了许多时候,不由得诧异问道:“这是何时备下的?” “姐姐在随殿下赴宴之前就让我焖上了,”雅风拿了个软垫放在楚南背后,让他能靠得更舒适些,“殿下,姐姐真是有心,事事都能想得这般周全。” 楚南朝峥嵘望来,只见峥嵘清丽的脸庞上微微含笑,说道:“那也是雅风在灶前守了这么些个时辰的功劳。殿下,你快来尝尝味道如何。”雅风既不像玲珑流星那般争强好胜,又比香伶多了几分机敏内秀,峥嵘颇是喜欢她,便将一些事情都差她去做。 楚南舀了一勺送进嘴里,那清甜的滋味溢满整个味觉,仿佛将身体的倦怠一扫而去。在蜀国的时候,瑞云王后从不许他饮酒,朝堂会晤或各国使臣参拜,皆由楚尧代表蜀国出面应酬,楚南身为第七子,从不需要为这些事担忧。但是现在,在这郑国里,他的一言一行,甚至喝得每一口酒,都代表了蜀国,他不能推拒,更不能露怯。 但是幸好,他的身边,还有峥嵘陪伴。 楚南抬眼笑了一笑,说道:“你们有心了。” 流星站在旁边轻哼一声,脸上表情颇为不屑。峥嵘看了看天色,心里记挂着容笃笃的病情,而木棉也还在湘春苑,便说道:“殿下,我想去一趟湘春苑。” “容笃笃的情况怎么样?”楚南关切地问。虽然他当初就不赞同送贡女入郑的提议,但如今人既然已在郑国,他身为蜀国皇子,自是有责任照料她们周全。 “太医已来瞧过了,说是寒气侵体所致,木棉留在那里照料。”峥嵘应道。 “那便好。林薇儿等人倘若故意刁难,你尽可来告诉我,我定不轻饶她们!”楚南认真说道。他仍记得在蜀皇宫时,林薇儿抓住峥嵘“天煞孤星”命格一格咄咄相逼一事,将战乱及楚尧之死都归咎到峥嵘身上,如此无稽之谈,他至今想起都觉得可笑至极。 “是,殿下。”峥嵘躬身道别,退了出去。 湘春苑里,木棉正在喂容笃笃喝yào。容笃笃靠在床沿上,木棉已经给她整理了仪容,看上去要比先前好上许多,只是依旧面若死灰,精神不振,连张嘴喝yào的力气都似乎没有了。木棉耐心的一小勺一小勺喂她,时不时用帕子擦拭从嘴角流下的yào汁。 木棉出身武将之家,与寻常丫环相比,更多了一份率xìng忠诚,那日林薇儿抢夺白玉糕之时,容笃笃曾出言维护雅风,虽只是三言两语,却同样让木棉感激在心。木棉记得,在前来郑国的路上,林薇儿每每闹得不可开jiāo之时,容笃笃都会好言相劝,希望她能息事宁人,也许正因为如此,林薇儿才视她为眼中钉,在她病重之时冷血旁观,甚至火上浇油。 木棉能想像得到,在容笃笃缠绵病榻这几日,她是过得多么煎熬。若非峥嵘出现,她此时也许已经香消玉殒。 木棉看着容笃笃黯然失色的容颜,心里忍不住冒起酸楚,都是好人家的女儿,为何偏要到郑皇宫来受这份罪呢? 一碗汤yào足足费了近一个时辰才喝完,木棉扶容笃笃躺下,替她整理好被铺,柔声说道:“笃笃姑娘,你先好好休息一下。” 容笃笃从被铺下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抓住木棉的衣袖,眼神迫切而恐慌:“不……你别……别走……”这间小小的卧室,她独自一个人在这里承受了近月余的孤单和恐惧,没有人理会,没有人照料,她就像是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只等着油尽灯枯的那一刻。宣远帝的冷漠,紫玉皇后的绝情,林薇儿的嘲笑,都是一柄柄利刃,将她推向死亡边缘,她再也不想承受了! “别怕,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木棉感觉到她的害怕,心疼地拍拍她的手安慰道。 她认真的眼神让容笃笃安静下来,渐渐松开手,许是yào效起了作用,容笃笃越发觉得疲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合了合眼睛,来回应木棉的话。 已经是黄昏时分,天边一抹红霞艳丽夺目,灰色暮霭给天地都罩了上一层轻烟似的朦胧,峥嵘踏着晚风徐徐走来,玄色衣裙被余辉镀上一层金光,玉簪绾起墨色青丝,几缕在风中轻扬,小山眉如黛,衬托着宛若一池春水般清澈的眼睛,美的那般宁静脱俗。 木棉迎向她走去,行半礼说道:“姐姐,笃笃姑娘刚吃了yào。” 峥嵘忙将她搀住,正色说道:“木棉,如今你我同为宫人,你怎能向我行半礼,若让人瞧见了,背地里又要嚼起舌根来了。” “即便都是宫人,姐姐也是女官,行半礼又是如何。”木棉瞟向林薇儿的房间,眼里露出不屑。 峥嵘自不是忌惮林薇儿等人,她只是觉得,在这郑皇宫里,看似平和宁静,实则处处都布满眼线,她宁可低入尘埃,也不愿引人注目。她叹了声气,嗔道:“你啊,打小便是如此不管不顾的xìng格。” “谁说得,我只管着姐姐,也只顾着姐姐。”木棉嘻嘻一笑,亲热之情溢于言表。 峥嵘心下感动,拉起她的手轻轻一握,目光望向容笃笃房间,问道:“她这会子怎么样了?” “还是那般奄奄的,不大有起色。”木棉叹气一声。 “你守了这一天了,快先回殿里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峥嵘见她神色里颇有疲态,心疼地说道。 “姐姐,依你的身份,怎么能照顾一个贡女呢!”木棉着急地说道。纵容峥嵘如今只是蜀国女官,但论出身,她到底还是蜀国一等贵族之女,是堂堂的忠勇王府郡主,而容笃笃不过就是三等贵族之后,怎么能让峥嵘在此照看。 “我们如今同在郑国,还讲究这些做什么。”峥嵘本想就此一说,但见木棉神情又是执著又是心酸,便只得道,“好了,我在这里守一会,你回去后唤香伶来替我便是。” 木棉心中虽然不平,但想到如今容笃笃处境堪优,确实需要人在身边守着,便也只能点了点头。湘春苑里各房都门户紧闭,院子空落落的,在夕阳余辉下竟透出一丝苍凉之感,峥嵘扫了一眼,越来觉得人心凉薄如刀,远胜于任何兵刃。 峥嵘推开容笃笃的房门,窗户紧闭着,yào味依旧没有消散,应该是木棉担心夜风寒凉会加重容笃笃的病情才关上门窗,但若空气不流通,浊气盘桓不散,对病人亦是无益。峥嵘上前将一扇窗户打开,新鲜空气灌进室里,稍减了几分浊气。 容笃笃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似乎已经睡着了。峥嵘走过去yù将帷帐放下,见到容笃笃的手空落落置在床沿,便将它放回被子下面。然而,在她碰触到那纤瘦的手臂时,身体忽然僵住。 那手,是冰凉的。 它像一根干枯的树枝,垂挂在床沿,毫无生机。 铺着宝蓝色蝴蝶葡萄纹锦衾的床…上,容笃笃一缕干涩枯黄的发丝露在被外,泛青的嘴唇微张,面色晦暗如土,如一朵枯萎凋谢的芙蓉花,没有丝毫生气。峥嵘浑身如坠冰窖,凉意侵吞了她全部思绪,颤抖地伸出手指去探容笃笃的鼻息。 “啊--”门口传来林薇儿惊恐地叫声,她的表情如见到索命的厉鬼,一张俏脸煞白,指着峥嵘叫道,“你……你杀人了……” 峥嵘的手顿在容笃笃脸上,指尖碰触到那冰凉的皮肤,寒意遍布全身。林薇儿提裙奔到院中,声嘶力竭地喊叫道:“杀人啦!杀人啦!快来人啊,杀人啦!” 湘春苑几个房间的先后打人,蜀女们纷纷走出来,不明所以地看着彼此。林薇儿伸手指着容笃笃的房间,满眼都是惊恐之色:“她杀人了……她杀人了……” 胆大的友儿在几名蜀女的推搡下朝那房间探头望去,只是一眼,便已经让她们失声尖叫,跑到院中抱成一团。峥嵘站在屋里,听她们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话,容笃笃躺要床…上,身体早已经凉透。峥嵘收回手,指尖扎进掌心皮ròu,刺痛令她冷静下来。 是的,她不能在此时失去理智,绝对不能! ☆、第四十五章 峥嵘遭到诬陷 “快!快去禀报皇后娘娘和楚南殿下!”林薇儿搀扶住一名蜀女的手,才不至于瘫软倒下。 宫人如梦方醒,急急忙忙朝殿外跑去。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湘春苑还未来得及掌灯,院里昏沉yīn暗,九名蜀女紧紧靠在一起,目光惊恐地看着峥嵘从屋里走出来。峥嵘向前一步,她们就不约而同退后一步,就连一贯趾高气昂的林薇儿,也满脸恐怖之色。 “你,你,你……你别过来!”秀香丰腴的身躯像狂风中的落叶一般颤抖着。 “杀人凶手,你这个杀人凶手!”友儿的声音已经变了调。 她们每一个人眼中都充满了惧怕,仿佛下一秒峥嵘便要冲过来将她们一并杀害。峥嵘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笃笃,不是我杀的。” “我亲眼所见,你还想抵赖!”林薇儿涂着腥红蔻丹地手指指向她,“左峥嵘,你好狠的心呀,害死了蜀国这么多人,害死了楚尧太子,现在连笃笃都不放过!你简直就是个扫把星,是个魔鬼!” 楚尧哥哥…… 许久未曾提起的名字连带着那种种美女回忆涌上心头,让峥嵘身体一震,眼里涌起一阵酸楚。 不提,不说,不想,不代表忘记。 楚尧于她,永远都是心底那片无法消逝的白月光,是深刻进骨髓里的思恋。她不敢去想起,只是怕那份思念会暴露她的脆弱,在这深似海的郑皇宫里,她必须穿上重重铠甲,步步为营,不止是为了保护自己,更是为了保护楚南,保护蜀国的荣誉。 她不敢想,也不能想。 自踏上郑皇宫的那一刻起,她便再也没有退路。 “你害怕了?左峥嵘,你害死了那么多人,也会有害怕的时候?你这个杀人凶手,你应该去死,去死!”峥嵘的沉默在林薇儿眼中成了心虚,她从人群中走出来,大声咒骂着,美丽的脸庞也因此变得狰狞。 峥嵘不想跟她多做争辩,yù从正门离去,林薇儿见状闪身过去挡住她的去路,冷笑道:“杀了人就想跑,没那么容易!姐妹们,把这个杀人凶手抓住,别让她跑了!” 几名蜀女已从恐惧中回过神,闻言立即抓住峥嵘的胳膊。峥嵘自小习武,身手较之一般武将仍要强上几分,这几名蜀女怎能将她抓住,只见她先挣脱一名蜀女的手掌,又迅速扣住另一名蜀女的腕部,反手一扭。那名蜀女吃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但听得“哎哟”一声,便被扭得整个人都弯下腰去。 “唉哟!唉哟!救命啊!”那名蜀女连声哀号,脸色都煞白了。 “左峥嵘,你仗着有几分武艺,是想将我们全部都杀了吗?”林薇儿大声叱骂,“我告诉你,皇后娘娘和楚南殿下马上就要来了,你就是chā翅也逃不了!” 楚南殿下…… 峥嵘心头一凛,抓着蜀女的手渐渐松开,那蜀女连滚带爬躲到角落里瑟瑟发抖。林薇儿咬牙切齿地说道:“左峥嵘,我知道你仗着有楚南殿下和满公公撑腰,一直在我们面前为所yù为。但是这次,就算是太子楚尧活过来,也保不了你!”容笃笃虽然只是一国贡女,但贡女亦是宣远帝后宫嫔妃,倘若坐实峥嵘杀人一事,忠勇王府免不了要受到责罚,而峥嵘亦会从此没有翻身之日,想到此处,林薇儿心中的窃喜已远远大于恐惧。 “忠勇王府世代忠良,却出了你这般心狠手辣之人,舅父在九泉之下岂能瞑目!他日你到了yīn曹地府,又有何颜面去见左家的列祖列宗!”林薇儿的话字字如刀,剐进峥嵘心里。 悲凉填满了峥嵘的心头,她和林薇儿,虽然自小关系疏离,但终于都还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她知道林薇儿因着楚尧的事一直记恨于她,所以就算知道她处处欺压其他蜀女,也尽量去包容,这一切只是因为在这异国他乡,林薇儿是她唯一的亲人。然而,峥嵘没想到的是,林薇儿对她的恨,竟然如此之深,那一字字一句句,都恨不得要生啖她血ròu般残忍。 她忽然想起了很早以前董太生说得一句话。 那时蜀国与郑国正处于jiāo战之时,举国上下人人都如履薄冰,而就在此时,皇宫中抓到一名潜伏已久的郑国细作。那是一名照顾董太后多年的宫女,已经有愈五十岁年纪,再过两年便该遣返回乡了,她被抓住之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由于她在董太后身边服侍多年,蜀王便去询问董太后该如何处置。 那日园中朝阳明媚,百花灿烂,董太后的脸色却如黑夜般深沉,她从桌上的花盆中拔下一株青草,淡漠地吐出一个字:“杀。” 峥嵘站在她身旁,闻言便是愣住。 那宫女犯了不可饶恕之罪,若由蜀王说出这个“杀”字,峥嵘完全不会讶异。但那宫女陪伴了董太后二三十年,日日相见,颇得重用,主仆之谊可见一般,但董太后却丝毫都没有念及旧情。 “峥嵘,你是觉得,哀家不该这样做吗?”董太后注意到她的神情,抬眉问道。 “臣女不敢。”峥嵘俯下身,惶恐地说道 董太后笑了一笑,神色里一片淡然:“峥嵘,你要记住,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将自己送往绝路。” 在那时,峥嵘尚未能深切体会这句话里的意思,但此时此刻,她忽然明白,原来董太后所指的,便是任何一个会威胁到自身及家国安危的人。 所以峥嵘的一步步退让,只换来一条绝路。 “只可惜,太子殿下在世时未能看清你的真面目,否则他必会后悔曾倾心你这样的蛇蝎女人!”林薇儿残忍地将峥嵘心中最深的伤口一次次撕开,看到峥嵘煞白的脸色,她嘴角浮起一抹得意笑容。 “够了!”楚南的声音犹如惊雷一般在夜色中响起。 “叩见殿下。”众蜀女纷纷跪拜,饶是林薇儿也不敢再造次。 峥嵘身影一晃,掩下眼中的泪,行礼唤道:“楚南殿下。” 楚南略过林薇儿等人走到峥嵘面前,见她脸色苍白,神情悲戚,拉起她的手臂道:“我们先回揽星殿再说。” “殿下!”林薇儿急呼,“峥嵘杀害了笃笃,是我亲眼所见啊!” “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勿需多言。”楚南睨了她一眼,神情冷漠。 倘若让峥嵘回了揽星殿,有楚南包庇,此事很可能会不了了之,林薇儿也顾不得尊卑之别了,说道:“即便殿下与峥嵘私jiāo深厚,也应该秉公办事,否则岂不有失公准,怎对得起尸骨未寒的笃笃!” 尸骨未寒?你们倘若有一人记挂着容笃笃,又怎会在她死后只在这里指责我,而任凭她的尸首曝于室中不管不顾? 峥嵘脸上浮起一抹冷笑,楚南听到林薇儿的话,脸色顿冷:“容笃笃一事尚未坐实,你们倘若再在此污蔑峥嵘,休怪本王不客气!” 林薇角一边用眼角瞄着正门等待紫玉皇后到来,一边仰头说道:“殿下,峥嵘行凶一事乃是臣女亲眼所见,绝无半点欺瞒,请殿下勿要包庇徇私,还笃笃一个公道!”她身躯一弯,跑了下来,其他几蜀女见状也纷纷跪下,高呼道:“请殿下还笃笃一个公道!” “你们!”楚南气结,拉住峥嵘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峥嵘知道,倘若楚南现在将她带离,必定要落下一个处事不公、徇私包庇的骂名,她又怎忍心?峥嵘定住脚步,对楚南摇了摇头,眼中全无惧色:“殿下,笃笃之死并非我所为,便是到了皇后娘娘跟前,我也无所畏惧。” “我们这么多人亲眼所见,你抵赖不成!”林薇儿道。 楚南脸色铁青,正yù开口说话,忽听有人朗声叫道:“皇后娘娘驾到!”只见紫玉皇后在卫德新的搀扶下从门外款款走进,一身赭色绣缠枝宝瓶的锦袍明艳高贵,柳眉蹙紧,凤目凌厉的在众人身上扫过。林薇儿迫不及待跪下说道:“皇后娘娘,蜀国贡女容笃笃惨死屋中,乃女官左峥嵘所为,奴婢亲眼所见,请皇后娘娘主持公道!” 紫玉皇后眉头一沉,朝卫德新使了个眼色。卫德新心领神会,掠过峥嵘往笃笃房间走去,过了片刻后,他急急走出来,跪下说道:“回禀皇后娘娘,贡女容笃笃已经暴毙!” 紫玉皇后佩戴着镏金护甲的手指微微一握,居高临下睨着林薇儿,问道:“你是说,你亲眼见到左峥嵘杀害了容笃笃?” “回皇后娘娘,奴婢方才经过那间屋子,见到左峥嵘将手放在容笃笃脖子上,千真万确,绝无半点欺瞒!”林薇儿俯身拜下,言辞肯切,字字要将峥嵘置于死地。 紫玉皇后一双眼睛看向峥嵘,但见峥嵘临危不惧,盈盈一拜,说道:“皇后娘娘,臣并没有杀害容笃笃,请皇后娘娘明鉴。” “左峥嵘,事已至此,你还想抵赖!”林薇儿大声叫道。 “放肆!娘娘面前,岂容你大呼小叫!”卫德新呵斥道。林薇儿身影一顿,缩了回去。峥嵘抬起一双清如星子的双眸,坦然地看着紫玉皇后:“皇后娘娘,倘若我要杀害容笃笃,只需任她自生自灭便可,何必再去向您请医。” 楚南上前一步,行礼后说道:“皇后娘娘,臣了解峥嵘的为人,此事定然是有人故意陷害,还请皇后娘娘明察,还容笃笃一个公道,亦还峥嵘一个清白。” ☆、第四十六章 这是一个yīn谋 “此乃后宫,殿下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紫玉皇后斜斜睨着楚南,声音严厉。 “回皇后娘娘,楚南殿下是因为担心我等众人安忧,才赶到此处,绝无擅闯后宫之意!”峥嵘连忙说道。她知道按照宫例,即便是高品阶的太医,都必须按规矩才能在后宫行走,楚南虽然年幼,但终究还是男儿身。 紫玉皇后微微一笑,发间的朝阳挂珠钏发出阵阵寒光:“怎么,蜀人都是这般不懂规矩,爱抢话头吗?” 峥嵘心头一凛,忙躬身说道:“臣知错,请皇后娘娘恕罪。” “好了,这件事我会处理的。来人,把她押回宫里!”紫玉皇后拿锦帕掩了掩口鼻,嫌恶地说道,“卫德新,你留下把尸体和她的东西一并处理了。” “奴才遵旨。”卫德新恭敬地说道。楚南心中焦急万分,yù要开口阻拦,峥嵘悄悄向他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话。紫玉皇后在众人的簇拥下,押着峥嵘离去。林薇儿脸上那得意的笑容几乎要漫出来了,几名蜀女互相对视一眼,都是一脸幸灾乐祸。楚南站在原地,手指在金枝线提花滚边的衣袖下握紧,眼神愤怒而焦急。 “姐姐!姐姐!”闻讯而来的木棉从苑外急急跑来,一头扑在楚南面前,声带哭腔,“殿下,姐姐人呢?” “还能怎么样,被皇后娘娘带走了呗。”虽然极力压抑,但流星眼中还是流露出幸灾乐祸之色。 “姐姐她不可能杀人的!”木棉大叫。 “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我都亲眼看见了。”林薇儿哼了一声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看她这次……” 啪-- 她的话音还没有落下,脸上又生生捱了楚南一巴掌。林薇儿捂着半边脸愣在原地,但见楚南目色如刀,声音冰冷:“真相既然还没有坐实,你若再敢胡言乱语,我立即遣你回国,并上书父王削去你林家贵族之位!” 过去楚南虽然xìng格孤傲,不喜与人相处,但偶然相见之时,都还是彬彬有礼的,林薇儿从未见他如此震怒过,一时间连脸上的疼痛都忘了,跪下说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楚南不再理会她们,拂袖离去。 在他背后,卫德新指挥两名太监用藤席裹了容笃笃的尸首,将她抬了出去。在那片藤席之下,容笃笃干枯瘦弱的手臂垂落下来,犹如枯枝一般在夜色是晃dàng。几名蜀女脸上纷纷露出恐惧之色,远远躲到角落里,没有人肯上前送她一程。 容笃笃,她带着家族的期待和希冀来到这异国他乡,希望能凭一己之躯为家族挣来荣耀,可最终,她只能成为这深似海的郑皇宫里的一抹孤魂,永远都回不去故土。 今夜无月,星辰黯淡而稀薄,回去揽星殿的道路,楚南从未觉得这般黑暗寒冷过。他的身边有木棉、流星、香伶和其他几名宫人的陪伴,可他,却是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独。夜晚的宫墙那样安静,就像他的心,坠入了冰窖。 “殿下,姐姐她会怎么样?”木棉眼里噙着泪,颤抖地问道。 “峥嵘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楚南握紧了手,冷声说道。 “但现在证据确凿,恐怕很难替她开罪吧。”夜色掩盖了流星脸上的窃喜,在伪装之下,她的声音透出丝丝焦急。 “姐姐不可能杀容笃笃的!”木棉说道,“她来到湘春苑的时候,笃笃姑娘刚刚喝了yào,姐姐还说让我先回去叫雅风来替她。” “可是容笃笃一个没名没份的贡女,别人也犯不着杀她呀。”流星嘀咕地说道。 楚南脚步一定,扭过头看着她。流星吓了一跳,连忙躬身说道:“殿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你说得没错。”楚南忽然说道。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认为是姐姐杀了容笃笃吗? 木棉心头一震,眼泪几乎夺眶而来出。然而,楚南明亮的双眸在夜色中深沉而冷静:“峥嵘身为女官,根本没有理由杀一个没名没份的贡女,除非,她是被人陷害的。” “姐姐如果要杀害笃笃姑娘,根本没必要冒险去向皇后娘娘请医。”木棉到底是将门之后,在惊慌过后很快冷静下来,“难道是有人妒忌姐姐,想借笃笃姑娘将姐姐除去?” 流星闻言脚步一顿,神色古怪:“不会吧,峥嵘是女官,又不是嫔妃,谁会想除去她?” “不错,峥嵘是蜀国女官,她不是嫔妃,所以,这个人并不是因为后宫争宠而陷害她。”楚南的眼睛shè出一道冷光,“峥嵘每天接触的,就只有我们这些人,这个人,很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殿下是说凶手在揽星殿……”木棉捂住嘴巴,惊道。 “有可能是揽星殿,但也有可能是湘春苑。”楚南的声音里透出锋利,“总之,伤害峥嵘的的人,不管他是谁,我都会把他揪出来!” “殿下,你……你想怎么做?”流星的声音有点发颤。 “尸首上或许会有线索,但是现在尸首已经被皇后娘娘派人带走了。”楚南皱眉说道。 “奴婢听人提过,若有没品阶的宫人暴毙,尸首都会被扔到后山的乱葬岗。”木棉道,“殿下,明晚我便前去乱葬岗,查看笃笃姑娘的尸首!” “你不要命啦!”流星惊声道,“倘若让人知道,我们揽星殿所有人都要跟着受罚!” “管不了那么多了!”在木棉心里,峥嵘就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在忠勇王府的时候,她们虽以主仆相称,但峥嵘待她一向亲厚,从未将她视作下人,偶尔犯错时受到忠勇王斥责几句,峥嵘便挡在她身前,直求到忠勇王不再惩罚。 当得知峥嵘要以女官身份陪护入郑时,木棉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疼痛,堂堂忠勇王府嫡女,金枝玉叶,却宁可放下锦衣玉食远赴异国他乡,只为了那份责任和担当。在这世上,不管多么为世上称道的英雄豪杰,木棉都可以熟视无睹,唯有峥嵘,她敬之至极。 自从决定跟随峥嵘那一日起,木棉便已决定,这一生一世,若为峥嵘,宁死不休。 木棉朝楚南跪下来:“求殿下恩准。” 楚南神情里浮现出一丝犹豫。 他很清楚,峥嵘和木棉感情深厚,亲若姐妹,加之木棉xìng格率真,一门心思总是只为峥嵘着想,因此在揽星殿的时候,楚南对她便也多了几分亲厚。倘若木棉出了意外,最伤心之人必是峥嵘,况且那乱葬地是何凶险之地,怎么能让一个女子孤身赴往? 木棉见他久久不语,俯身拜下,言辞恳切:“求殿下恩准!” “木棉,你可是想清楚了?”楚南认真问道。 “若为姐姐,乱葬岗又如何?”木棉神色里全无惧色。楚南低叹一声,将她扶起。 “好,你且万事小心。” 流星站在暗处,脸上闪过一丝yīn鸷,那眼色已沉了下来。 灯火通明的长乐宫华美富丽,偏殿里,双jiāo四菱花门窗在宫灯摇曳中投下婆娑暗影,紫檀雕花案几上,陈镏金铜花香炉缓缓吐着轻烟,紫玉皇后端坐在铺着橙色事事如意妆花缎锦蒲团的软榻上,一双眸子扫着被两名太监押着跪在地上的峥嵘,淡淡地说道:“你们蜀人当真是会做戏,昨日还来请医,今日将人给杀了,如此作法,是将本宫视作无物吗?” “皇后娘娘,臣求医是真,未害容笃笃也是真,请皇后娘娘明察。”虽跪于人前,但峥嵘依旧不卑不亢。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这么说,是她们冤枉了你?”紫玉皇后嘴角带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一对翡翠金缕刻花耳坠在垂眉时轻触到她的脸颊。 “夜色灰暗,难免叫人错眼,才叫薇儿姑娘误会了。”峥嵘冷静道。 “一人是误会,二人也是误会,难道十数人都是误会?”花窗外夜色深沉,一如紫玉皇后的眼神。 “皇后娘娘,她们不过人云亦云、捕风捉影罢了,断不能相信。”峥嵘道,她墨黑的发间簪了一枚素雅的白玉簪子,几缕碎发垂落在光洁的脖颈上,神色从容静定,并未露出慌乱。她很清楚,此时自己若因害怕而失了方寸,便更是着了那陷害之人的道。 “人云亦云?”紫玉皇后的脸色沉了下来,一掌拍在案几上,怒道,“你是在责怪本宫听信谗言,不明是非吗?” 那侍立在两旁的宫人见紫玉皇后动怒,不禁缩了缩身体,垂头静默不语,唯恐惹祸上身。峥嵘心头一凛,她只不过是在说那几名蜀女未曾见到她行凶,是受了林薇儿的影响才会如此,却不想紫玉皇后听在耳里成了一番意思。她定了定神,低头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并无此意。臣只是觉得,人言可畏,并不是说得人越多,便就是真相,还望皇后娘娘明察。” 紫玉皇后冷笑一声:“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听说你是蜀国贵族之女?” “回皇后娘娘,臣的父亲乃是忠勇王左利。”峥嵘答道。 紫玉皇后抬手端起茶碗,腕上的绞丝金色嵌碧玺香珠手镯在宫灯下流光溢彩,她轻抿了口茶水,又静思了片刻,才说道:“本宫想起来了,便是那战死沙场的忠勇王,原来你是他的女儿。” ☆、第四十七章 被关暴室 偏殿里灯火通明,映出峥嵘染上悲伤的眼眸,即便事过境迁,那失去至亲之痛,也丝毫没有减轻半分。左利,她的父亲,蜀国的忠勇王,蜀王最信任的人,最终把自己的生命留在了战场。峥嵘强忍下哀痛,说道:“臣的父亲,是为保卫蜀国百姓而战亡,臣为能有这样的父亲而感到自豪。” “你的父亲也杀了许多郑人。”紫玉皇后冷冷地说道。 “战乱之下,受苦的永远都是黎民百姓,臣宁愿国泰民安,永无战事。”即便被两名太监押着跪在那里,峥嵘依旧似高高开在枝头的木莲,未在权势压迫下减去一丝风华。 紫玉皇后一眼眸子从她脸上扫过,问道:“你,恨郑国吗?” 宣远帝在圣元殿第一次接见各国质子时,就曾经问过楚南相同的问题,当时,峥嵘便是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却引来宣远帝的长剑抵颈,若非她从容应对,此刻恐怕早已经身受异处。 恨? 怎么能不恨! 若她的恨意能化为火焰,郑国早已是一片焦土;若她的恨意能变成雨滴,郑国已成汪洋;若她的恨意成为飓风,郑国已片甲不留。她的恨,融进了血液,刻在了骨髓;她的恨,是一把扎在心头的刀,是一支刺在脑海的箭,永不可能消失。 但是,在这郑皇宫里,她必须收起所有锋芒,只为了有朝一日,可以使蜀国、使楚南重获自由。 峥嵘没有躲避紫玉皇后审视的目光,反而抬起眼眸,坦然地对上去:“皇后娘娘,两国jiāo战,死伤再所难免,臣的父亲是为保家卫国而死,而郑国也有许多人将生命留在了战场上。战事一起,生灵涂炭,臣不恨郑国,臣只恨战争,是战争夺走了臣的一切。臣为在战争中死去的每一个人感动悲伤,也为他们的家人感到悲伤,倘若郑国能使天下国泰民安,再无战事,即便俯首称臣,又有何不可。” 紫玉皇后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过来。 她的眼中透出yīn冷的光,一如那日在圣元殿下宣远帝的表情。殿上的宫人屏气凝神,生怕惹恼了紫玉皇后。 紫玉皇后在峥嵘面前站定,居高临下注视着她:“你若身为男子,必能成为国之栋梁,只可惜,今世你是女儿身。” 峥嵘嘴角微抿,恭敬地说道:“女子亦可为官,也亦可为国效力。皇后娘娘统率后宫,令陛下在前朝没有后顾之忧,功劳之大,不输忠诚良将。” “你倒是会说话。”紫玉皇后嘴角微扬,似乎对这话颇为满意。 “后宫不宁,则家国不宁,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仁德贤淑,乃陛下之幸,郑国之幸。”峥嵘垂眉顺目,尽量将自己显得微不足道。 “你倒说看看,后宫若要平静,该当如何?”紫玉皇后回到软榻坐下,发髻间的五福点翠捧寿金步摇微微晃晃,满室生辉。 峥嵘心头一震,低头说道:“臣乃是女官,不懂后宫之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这后宫之中的三千佳丽,哪一个不是在陛下的掌控之中?”紫玉皇后的目光凌厉而迫人,“你是女官又如何,只要陛下喜欢,依旧可以成为嫔妃。” “臣从未这样想过。”峥嵘一惊,忙俯身拜下。 “你有没有想过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的圣意。”紫玉皇后拨弄着指上的镏金嵌蓝宝石护甲,淡淡地说道,“容笃笃一舞获得陛下青睐,却没有福份享受恩宠,你心中嫉恨,便在yào中作了手脚,将她给杀了,是不是?” 峥嵘身体一颤,缓缓抬起头,目无惧色:“皇后娘娘,臣若嫉恨容笃笃,只需放任她不管,不消几日她便会因捱不住痛病而去,我何苦多此之举,跑来这长乐宫请医?皇后娘娘,臣只想做楚南殿下的女官,陪侍在他左右,绝无关点争宠之心,现在不会有,将来,亦不会有。” 她字字恳切真诚,却没有令紫玉皇后舒服眉头,那脸色反而更加yīn沉起来:“你是说,本宫在冤枉你?” “臣不敢,臣只求皇后娘娘明察,找出真凶,还臣一个公道,亦让容笃笃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峥嵘清亮的眸子仿佛月光一般沉静,未显现出丝毫慌乱。 紫玉皇后嘴角一扯,笑意骇人:“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几下!来人,将她关进暴室!” 暴室是废黜嫔妃和犯了错的宫人前押受刑的地方,后宫众人对此讳莫如深,视之如dú蛇猛兽,可见其可怖之处。峥嵘并非嫔妃,亦非宫娥,即便有错,也理应jiāo由大理寺审理,紫玉皇后此举,显然与理法不和。峥嵘意yù争辩,但见两名身形高大的太监奔将上来,左右将她提起重往宫外拖去。 “皇后娘娘……”峥嵘大声呼喊,一名身着四十余岁的宫娥快步上前,举掌便往峥嵘脸上掴来,厉声喝道:“长乐宫上,岂容你一个奴才大呼小叫,给我带走!” 峥嵘自小习武,身手较之寻常人要强上许多,这两名太监虽说人高马大,但要挣脱开亦不是难事。这一巴掌生生将峥嵘的满腔怒火刮熄,让她清醒过来。如今她不是蜀国郡主,脚下所踏的亦不是蜀国国土,倘若在长乐宫中动手,便是犯是对皇后大不敬的死罪,xìng保不保暂且不说,便是楚南和整个蜀国都要受到牵连。峥嵘惊出一身冷汗,不再挣扎反抗,任凭太监将她架了出去。 紫玉冷眼看着这一幕,眼中寒光迫人,朝那宫娥说道:“去跟暴室的掌刑姑姑知会一声,好好关照她。” 那宫娥心领神会,躬身应道:“奴婢遵旨。” 暴室住于掖庭宫右侧,这两处皇宫中最黑暗残酷的地方比肩相连,犹如两座黑石,在夜色中散发沉闷压抑的气息。那两名太监乃是长乐宫的执刑太监,早已对暴室的规矩熟门熟路,进门之后一把将峥嵘推给两名掌刑宫娥。那两名宫娥年约四十余岁,身着靛青色宫女服,袖口流云纹滚边,腰间系着黑色绦条,身形高大壮实,鬓发一丝不乱,眸子精光四shè,个子较高者唤冬桂,稍矮者名唤香兰。 她们将峥嵘架在中间,向太监问道:“皇后娘娘宫里的人?” “蜀国正三品掌事女官左峥嵘,谋害贡女容笃笃,还请两位姑姑收押审问。”其中一名较年长的太监打着官腔说道。 两名掌刑宫娥在暴室侍候了这么多年,见过多少犯事的宫人进进出出,对太监的话丝毫不惊奇。香兰将峥嵘往狱房推去,冬桂往太监跟前一凑,赔笑地问道:“不知道皇后娘娘有什么知会没有,也让奴婢心里有个底。” 被收进暴室的人,有的是真犯了错,也有的是得罪了高位被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更有的是纯粹来走个过场,罪名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以什么走进来。三类人,自有三种不同的方法,若不事先询问清楚,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些掌刑宫娥便是有九颗脑袋,也不够人砍的。 太监横了冬桂一眼,正yù说话,那被紫玉皇后指派而来的宫娥从门外走进,冬桂见了她忙迎上去,谄媚地笑道:“春然姑姑,您怎么过来了?” 那冬桂比之春然仍年长了几岁,却是满脸恭敬之意,可见春然在长乐宫的地位不低。但见春然一身青绿底缕花蝴蝶暗纹衣衫鲜艳夺目,眉眼微挑,神情据傲:“皇后娘娘懿旨,此女身份与寻常宫人不同,你们需得好好侍候。”她拿眼睛扫着冬桂,将最后四个字重重的重复了一遍:“记住,好好侍候!” 冬桂何等机敏,立即心领神会,点头哈腰道:“请春然姑姑回去禀报皇后娘娘,奴婢不会辜负她所托,必将那女子照顾的妥妥当当。” 春然满意地点点头,提醒道:“都警醒着点,可别误了娘娘的事。” “奴婢明白,奴婢明白。”冬桂赔着笑说道。 春然向那暗无天日的狱房扫了一眼,嘴角一抹笑容充满轻蔑。她对那两名太监使了个眼色,三人便离开了暴室。 狭长的永巷灯影暗淡,透出压抑之气,两名太监跟在春然后面,其中一人忍不住说道:“姑姑,我瞧那左峥嵘是没命出暴室了。” “可不是,看她那细皮嫩ròu的模样,哪捱得住掌刑宫女的鞭子。”另一个窃笑道。 春然横了他们一眼,神情中似有不悦,那两名太监忙噤了声,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安静了这片刻,春然仰脸看着无边黑夜,淡淡说道:“生得那般模样,便不该到宫里来,否则,就别怪这祸事找上身了。” 狱房里,墙上几盏油灯散发着昏暗的光芒,墙壁潮湿yīn冷,一股经年累月留下的腐臭味弥漫在空气里。香兰掏出钥匙打开木门,将峥嵘推了进去,叫道:“给我在里面老实呆着!” ☆、第四十八章 暴室第一日 峥嵘一个踉跄跌了进去,身体落到那潮湿几近腐烂的草垛上,滑腻的触感令她浑身不适,立即站了起来。这间屋子不过丈宽,四面墙壁结实,只在门上留了一扇小窗透风,借是那透进来的光亮,峥嵘打量了一眼周围。右边墙角有一张四方木桌和二条长板凳,桌上的油灯早已没了灯油,左边有一块略高出地面的石板,上面铺了些干草,放着一床乌黑已瞧不出原来颜色的棉被,想来便是睡觉的地方。 看到这污秽不堪的地方,峥嵘不由得苦笑。在蜀国的时候,她也曾因为好奇偷偷跑去牢房,虽说半路就被看衙监给拦了下来,但那yīn暗的走道依旧让她记忆深刻,她没有想到,在数年之后,她会以待罪之身走进监牢。 牢房里空气混浊,弥漫着经年累月不消散的湿腐气味,峥嵘重重叹了口气,捡了个稍稍能落脚的地方坐下。 她仍记得,容笃笃在病重之时用力拽着她手臂,犹如拽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睁着一双黯然无神的眼睛,在支离破碎的话语中拼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是皇后,强灌给她那伤身伤根的yào。 后宫争宠之残忍,峥嵘并不陌生。在蜀国的时候,蜀王后宫里不过寥寥几位妃嫔和子嗣,却也难逃瑞云王后的控制和残害,而忌惮瑞云王后家族势力的蜀王,除了尽量避免再发生同样的事外,也别无他法。 朝堂与后宫,看似并无干系,实则息息相关,兴衰与共。一个女子的得宠,可令整个家族兴旺,而想要坐实帝位,也必少不了外戚的扶助支撑。瑞云王后的父亲乃蜀国永寿王,曾为当今蜀王荣登帝位立下汗马功劳,其子便是掌管军权的镇远大将军史慎飞,所以即便瑞云王后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为了国之根本,她亦可坐稳后位。 而在郑国,紫玉皇后的父亲刘安乃是当朝宰相,虽位高权重,却也只不过是一介臣子,紫玉皇后这么多年能坐稳后座,手段可想而知。 峥嵘想起她今天所说的话,出了一身冷汗。紫玉皇后话中所指已然明显,她忌惮后宫的每一个女子,为了后位,亦为了保全东方平的太子之位,她不容许任何一个女子再诞下子嗣,为止才将那碗至寒之yào灌进容笃笃嘴里! 难道容笃笃之死也与紫玉皇后有关吗? 但容笃笃已再无生育可能,她又何苦再费力去杀一个毫无危险的人? 难道…… 难道她真正想要除去的人并不是容笃笃? 思及此处,峥嵘周身如坠冰窖,眼里露出愕然的神色。紫玉皇后的话犹在耳边,那字字句句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 她才是……真正要被除去的人吗? 峥嵘愣在原地,她以女官身份入郑,便是不想牵扯进后宫争斗,却万万没想到,千躲万躲,仍躲不了居心叵测之人的陷害。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紫玉皇后要这样做? 她不过是一介女官,对堂堂一国皇后来说,她的身份极其卑微渺小,紫玉皇后又为什么要针对她? 峥嵘想不明白,她像走进了一团迷雾里,找不到离去的方向。 狱房里非常安静,在昏昏淡淡的光中,弥漫着一股莫明的悲凉,峥嵘忽然听到一阵轻轻的吟唱声,如泣如诉,在狱房里回响。峥嵘细细听了片刻,发现那声音竟然是从墙那头传来的。她举步走过去,耳边贴着墙面,那歌声愈发清晰,如细雨微朦下的夕颜,充满悲伤之意。峥嵘犹豫片刻,伸手敲了敲墙,那吟唱声戛然而止,久久没有再听到动静。 峥嵘轻叹一声,也许墙的那边,也是一个含冤莫白的可怜人吧。 楚南这一夜几乎无眠,天一亮便叫玲珑从库房拿了几样稀罕宝贝和一匣银子,准备往暴室去。 “殿下过去不是最看不惯这等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 章 尚人情之事吗?”玲珑虽不情愿,但还是取了东西回来一并装进食盒里掩人耳目。 峥嵘被关进暴室的消息在昨夜便已传到揽星殿,楚南心急如焚,思了一片,也唯有此法可行。他虽极厌恶这等礼尚人情,但暴室是何等残酷之地,倘若能用珍宝换取峥嵘不受刑罚,即便搬空库房又有何不可? 流星眼尖,一眼就看见玲珑手里的金镶玉嵌宝手镯,叫了起来:“那不是前阵子陛下刚赏下的吗,可是稀罕物件呢,殿下怎么舍得白白给了旁人?” “一对镯子罢了,怎能与峥嵘相比。”楚南上前看了看食盒里装的东西,皱眉说道:“这些怕是不够,玲珑,你再去取些来。” “那暴室的宫娥不过是粗使奴婢,哪配用这些珍宝。”流星撅嘴说道。别的不肖说,那只金镶玉嵌宝手镯她当时第一眼见着便爱极了,只是碍于身份,不敢向楚南讨要,如今却要拿去白白赠给她人,怎叫她甘心。 楚南不悦地横了她一眼,流星心头一紧,忙退到一旁去。玲珑说道:“殿下,盒子已经装满了,再多也装不下了。再说那暴室多有闲杂人等,若拿太多珍宝,恐引人注目。” 她的话不无道理,楚南想了片刻,便点点头。满公公从屋外走进,躬身行礼道:“殿下,便让奴才陪你走一趟暴室吧。” 过去在郑皇宫里行走,总是有峥嵘陪伴楚南左右,她知进退善颜色,所以满公公便放心将楚南jiāo给她,自己便留在揽星殿里处理杂事。如今峥嵘即不在楚南身边,他受董太后重托,自然要担起护主的责任。楚南听到他的话,不禁面露喜色。他虽有心送礼,但身为皇子,总不能拉下脸面与那宫娥jiāo涉,而玲珑流星行事冲动,难保不会惹恼对方,唯有满公公深谙人情世故,可顾虑周全。 “那好,便有劳满公公陪我走一趟了。” 去往暴室的路十分偏僻,宫墙颜色黯淡,墙角长了好些杂草,与六宫七苑形成鲜明对比。为避人耳目,楚南没有坐轿辇,与满公公两人徒步而行,偶尔遇见一两个宫人,亦是行色匆匆,不去理会他们。 “满公公,容笃笃一事你有何看法?”在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后,楚南小心翼翼问道,言辞里颇有尊敬。 “恕奴才直言,陷害峥嵘之人,很有可能就在殿下身边。”满公公历经三朝,德高望重,见惯了后宫的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他即便什么都不问不提不说,也能从细枝末节中将事情看得通透。而他的想法,正与楚南不谋而合。 “公公认为,谁才是真凶?”楚南迫切问道。 “殿下,后宫之中,向来不缺弄权斗狠之事,奴才的xìng命全由主子说了算,挡道者可除之,无用者可除之,便是毫无关联之人,亦可为了一项莫须有的罪名而除之。”满公公一双笑眼里露出感叹之色,那眼中的精光隐了去,愈显得他和善可亲。只因在他面前的,是临行之前董太后郑重托付给他的蜀国七皇子,是被无数人寄予厚的蜀国未来之光。 楚南何等聪慧,在这郑皇宫短短两月余时间,便已学会了如何步步为营,如何明哲保身,此时听了满公公的话,脑海中灵光一闪,惊声道:“难道此事背后仍有主谋?” 沐浴在晨光之下的永巷因这句话而被罩上一层yīn寒,瑟瑟冷风吹过,杂草在角落里无助摇曳,满公公警醒地打量着四周,楚南自知失言,忙压低声音说道:“满公公觉得此人会是谁?” “不管是谁,依现在的境况来看,殿下都不能去惹她。”满公公正色说道。 “难道便要峥嵘平白受那含怨莫白之屈?”楚南恼怒道。 “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满公公郑重道,“想救峥嵘姑娘,我们只需将那下手之人找出便可,但若与主谋争锋相对,峥嵘姑娘所受之苦便不仅仅止于此了。” 楚南陷入沉思。他虽挂忧峥嵘,但亦懂得何为顾全大局,他如今不过是一名质子,在这郑皇宫里无权无势,不管那主谋是谁,他都没有能力与之相斗,更有可能害了身边众人。道家有云,以不变应万变,或以万变应不变。此两者皆是处世最高之法,静动之间,如何衡量取舍,才是最至关重要的。 楚南心头一凛,已然冷静下来,往后退开一步,向满公公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满公公虽是侍奉了二代蜀国君主,德高望重,但终究是臣子,受主子如此大礼,岂不是僭越礼法之上吗?满公公大惊失色,忙跪将下来,叩头道:“殿下,您可是白折煞奴才了!” “楚南仍是年幼,在处事是仍有许多不妥之处,今后还望满公公能多加教诲,楚南不胜感激。”此刻,楚南不再自称本王,而是自呼姓名,可见他此时不掺半点假情假意。 满公公避居山林十数年,不问世事,那一日御前侍卫带了董太后的懿旨前来,他重新穿上压在箱底十来年的内宫总管品服,跟随他们再一次走进蜀国皇宫。彼此的蜀国,百姓因战乱流离失所,城池满目疮痍,那盛世光景在战火蔓延下化为灰烬,而太子楚尧之死,更令他痛彻心扉。 在得知董太后是要他在郑皇宫里陪伴教导楚南之时,满公公心中不免犹豫。那楚南乃是蜀国国主最后的嫡子,身份自是非比寻常,但他毕竟年幼,成为郑国质子后必然要经历无数凶险,他便是倾心相护,也难以看顾周全。 ☆、第四十九章 楚南峥嵘暴室相见 董太后瞧出满公公的顾虑,便将峥嵘一事告知于他,饶是满公公如此经历风云之人,也不禁在心中佩服峥嵘的大义。因此,他便照董太后所托,在楚南之前赶到郑皇宫里打点好一切,这才有了圣元殿前初见的一幕。 在满公公眼里,楚南虽然天资聪颖,丰神俊朗,但终归还只是十二岁的少年,怎么能担起如此大任?可在今日此时此刻,他才发觉自己一来以来都错了。年幼,并不代表无知,反而正因为年幼,才能令人疏于防范,才能在这危机四伏的郑国皇宫里,做到卧薪尝胆,励精图治。 满公公眼里涌出一行热泪,俯身拜下:“奴才,万死不辞!”楚南忙将他扶起,年纪相差悬殊的主仆二人双手紧握,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他们往走了一些时候,到了暴室跟前,一名守门太监见楚南衣着华贵,神色里便多了几分恭敬:“请问是哪一宫的人?” “这位是揽星殿的楚南殿下。”满公公露着笑容,眼中透出精光,分外犀利。 皇宫虽大,但哪一宫哪一殿住着哪一些人,这些宫人都是摸得通透,他听满公公提到揽星殿,再见那少年的年纪,便知他就是蜀国来的质子。虽说是质子,到底还是皇子身份,那太监亦不敢怠慢,躬身问道:“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管事姑姑在吗?”满公公也不跟他打马虎眼,直接便问道。 “在,在里头呢。”太监忙道。 满公公从袖子摸出一碇银子悄悄递进那太监手里,脸上不动声色道:“殿下有些事要问一问管事姑姑,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守门太监在手里轻轻一掂,便知那银子至少有十两,不禁露出满脸喜色,退开一步道:“殿下请进,殿下请进。” 楚南脸色冷冷的,亦不去瞧他,只从那扇铁门中走了进去。 饶是青天白日,这暴室依旧透出一股yīn冷,冬桂和香兰坐在桌子边嗑瓜子剥花生,将壳子扔了一地,分外脏乱。冬桂一条腿踩在凳子上,脚边放着一根牛筋鞭子,足有两根手指粗细。她们听见脚步声,懒懒得望向门口,等看清楚楚南和满公公两人的衣饰装扮后,忙站起来,冬桂赔笑问道:“两位是……” 满公公瞧了她一眼,神色威仪:“楚南殿下要见一见峥嵘姑娘。” 冬桂当下便猜到他们身份,眼中的恭顺便敛了几分,直起腰身说道:“峥嵘姑娘身负人命,皇后娘娘有令,不得探视。” 见她神情中颇有傲慢,想来是紫玉皇后手下的亲信,满公公笑了一笑,不动声色道:“峥嵘姑娘乃是我蜀国女官,即便犯了事,也理应jiāo由蜀国处置。皇后娘娘严明律己,将峥嵘姑娘留在宫里,想来也是万全之策,两位姑姑不如行个方便,也好应了皇后娘娘体恤宫人之意。” 他这话中,看似在夸赞紫玉皇后,实则是在嘲弄紫玉皇后不顾礼法,私扣蜀国女官之举。楚南听了之后,心中那股憋了整夜的郁烦之气顿减了不少。只不过那冬桂和香兰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之人,哪里听得出满公公的话中话,香桂摆手道:“不行不行,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若让皇后娘娘知道,可谁也担当不起。” 楚南平常最见不惯这种狐假虎威之人,此时却未将厌恶神色显露分毫,只上前道:“两位姐姐,本王知道这是在为难你们,只是峥嵘乃本王的近侍女官,掌管揽星殿的大小事务,如今她被关进暴室,殿内那许多事便都耽搁下来。两位姐姐大人大量,便通容一会,好让本王将一些事向她问清楚。姐姐且放心,本王绝不会给姐姐添麻烦的。” 他本就生得俊俏,加之年少,句句话都透出央求之意,一口一个姐姐,直叫那冬桂和香兰酥麻了整个心头。满公公见她们神色已有松懈,便从食盒里拿出一个锦布包塞进冬桂手里,说道:“这些吃食便当给两位姑姑见个礼吧。” 冬桂只将布包托在手里,便知里面装的是什么,她与香兰对视一眼,脸上那笑容顿时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不过场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她皱起眉头,故作犹豫,半晌后才艰难地说道:“那好吧,不过你们可快点,不能在里面耽搁太长时间。” “两位姑姑且放心吧!”满公公笑着应道。香兰取了墙上的钥匙,领着他们穿过走道,打开关押峥嵘的那间狱房。 峥嵘听到响动立即警觉起来,但见铁门开启,楚南先走了进来,两人目光对视,便叫峥嵘愣住:“殿下?” 楚南心情激动,yù将上前,转念想到香兰仍在后面,便回身说道:“姐姐,我有些事想和她说。” 香兰心知肚明,嘴角仍道:“这个不合规矩呀!” “姐姐便通融一下吧,好不好?”楚南睁着一双春水般的明眸,恳切地说道。见她这般说话,峥嵘神情一滞。 “那好吧,快点啊,别让人发现了!”香兰退了出去,将铁房带上。楚南的脸色刹时冷了下来,朝地上啐了一口。 “好一个趋炎附势之辈!” 楚南向来清高孤傲,为了自己却能屈尊降贵来到这暴室,还对那宫娥好言说话,峥嵘心里不禁涌满感动。蜀国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七皇子,终究还是懂事了人情世故,峥嵘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该悲。 喜的是楚南懂得何为大局,何为忍一时风平浪静;悲的是曾经那无忧无虑的少年,终究还是不见了。 峥嵘肃了肃心绪,敛起眼中的复杂,问道:“殿下怎么过来了?” 这一路楚南心中最担忧的便是峥嵘会遭受刑罚,要知道不管是鞭刑、杖刑、笞刑,或是拶刑,都不是一个普通女子可以承受得住的。此时见到峥嵘虽面色憔悴,但身上并无受刑的痕迹,楚南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下:“峥嵘,她们有没有为难你?” 峥嵘摇了摇头,急道:“此处乃是非之地,殿下怎可来?快些随满公公回去吧!” “此处即是暴室,位高权重者不会轻易到来。”满公公解释道,“但此处仍不宜久留,殿下想问什么,便尽早问吧。” “只要见到峥嵘平安,其他事情都不重要了。”楚南松了口气,露出一丝笑容。 “殿下,容笃笃一事恐另有yīn谋,殿下在揽星殿时要多加小心。”峥嵘肃起神情,正色说道。 楚南与满公公对视一眼,满公公说道:“峥嵘蕙质兰心,果然已经猜到了。” 看到峥嵘诧异的眼神,楚南压低道:“方才在过来的路上,我与满公公便说到此事,容笃笃之死甚有蹊跷,不管真凶是谁,其幕后必有主谋,而且很有可能是这后宫中位高权重之人。” 峥嵘心中一惊,她本不想将此事扩大,以免给楚南惹来灾祸,但事到如今,若再隐瞒下去,恐怕更是着了那人的道。她沉吟片刻,对楚南和满公公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走到桌前,用手指在桌面缓缓划出几个字--紫玉皇后。 楚南瞧得真切,不禁睁大了眼睛,饶是历经风霜的满公公,也不禁神情一滞,他们互望一眼彼此,都没有开口说话。隔墙有耳,这任何一个字让人听了去,都会是一场天大的灾祸。满公公走到门边看了一眼,果然见到香兰鬼鬼祟祟贴在墙边,支着耳朵偷听。他回头对峥嵘和楚南努嘴示意门外有人,峥嵘神色一凛,提高音量说道:“殿下,笃笃姑娘的死确实与我无关,求殿下为我做主!” 楚南心领神会,亦高声道:“倘若当真不是你所为,皇后娘娘自会秉公处理,你且安心等待便是。” “峥嵘姑娘,你别担心了,皇后娘娘公正严明,一定会还能公道的。这是殿下吩咐小厨房做的几样吃食,你快来尝尝。”满公公一边装腔作势,一边打开食盒的第二层,拿出一碟菊花糕和一碟杏仁佛手放到桌上。 “谢谢殿下!”峥嵘感动地说道。她向门口看了看,示意楚南尽早离去,以免节外生枝。楚南心中虽是不舍,但亦不想在此给峥嵘增添麻烦,便道:“本王便先回宫了,改日得空再来看你。” 峥嵘躬身行礼:“恭送殿下。” 满公公将铁门拉开,那香兰早已恢复如常神色守在外边,领着他们走出狱房。冬桂坐在桌边嗑爪子,那原本包着银子的锦包被铺在桌角,上面仍了好些瓜子壳,至于银子,自然是早已不见踪影。 满公公从食盒第三层里摸出一支小匣子,递到冬桂面前:“此乃殿下的一点心意,还望两位姑姑收下。” 先前那包银子已是不轻,这小小的匣子看着平淡无奇,能有什么稀罕的?冬桂漫不经心接来,打开盒子只瞧了一眼,那眼睛便亮堂起来,再也移不开。只见盒里躺着一对金镶玉嵌宝手镯,雕花精致,通体流光,黄灿灿的分外耀眼。香兰一双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 章 都直了,冬桂想伸出去拿,半路又是顿住,抬头道:“这是何意?” ☆、第五十章 木棉独自赴往乱葬岗 满公公笑着道:“殿下有一件小事想请两位姑姑帮忙。” 冬桂和香兰对视一眼,香兰戒备地问道:“何事?” “峥嵘姑娘是自小陪着殿下一起长大的,殿下自是心疼她,想请两位姑姑多照料一些。”满公公道,“也不是多费力的事儿,只需两位姑姑多加看顾便可。” 他话里的意思十分明显,便是希望她们不要对峥嵘用刑,但却正与紫玉皇后的旨意相悖,冬桂那伸向镯子的手缩了回来,香兰虽十分不舍,但也只能道:“暴室向来只按规矩办事,殿下与公公的美意,奴婢无福消受,还是请收回去吧。” 满公公心头一凛,她们虽没有明说,但看来紫玉皇后事先已经知会过她们。楚南的历练还远不及满公公,自是没有猜透她们话中的意思,便道:“便当是卖我一个人情,可好?” “职责所在,还望殿下恕罪。”冬桂虽在推拒,但那目光一刻都没离开镯子。 “我瞧峥嵘姑娘所住的屋子甚是简陋,有劳两位姑姑为峥嵘姑娘换个舒适些的地方,这便当是酬劳吧。”满公公不动声色地说道。 那冬桂和香兰在长久呆在暴室里,哪里见过这般宝贝,嘴上虽在拒绝,但满公公哪能瞧不出来她们的心思,便另寻了个说辞。果然,那两人对视一眼,便换了一张笑脸,支支吾吾地说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小小心意罢了,无妨。”满公公将盒子盖上,递到她们手里,“那便有劳两位姑姑了。” 冬桂和香兰二人喜不自胜,连忙应下,一人拿着盒子一角,再也舍不得松开。楚南和满公公相视一笑,举步离去,回眸之时,正见到她二人将镯子取出,迫不及待套在腕上。 “她们会看顾峥嵘吗?”楚南仍有些不放心。 “殿下,自古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话糙理却不糙。”满公公笑了笑道。他在权谋争斗中浸yín这么多年,怎会猜不中冬桂和香兰的那点心思。但是,他心里亦很明白,即便那两人此刻应承下来,过不了多久,便会寻其他法子将他们敷衍过去。满公公没有向楚南明说,便是怕他在担忧下冲动行事,那对镯子不过是买了楚南的心安罢了,峥嵘这番苦难怕是免不了了。 “但愿能尽快找出真凶,还峥嵘一个清白。”楚南望向天边,眸子里露出深深的担忧。真凶自是要找的,但那幕后主谋,却远不是现在的他们可以对付的。满公公知道楚南心中不平,安慰他道:“殿下,一切以大局为重。” 楚南低叹一声,点点头。 他即便千般不愿,此时此刻,也唯有如此。 入夜之后,木棉换上一身轻便的装束,为避免有人起疑,便未向楚南辞行,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那深沉夜色之下,一道人影站在宫门外,见到她身影时,轻微咳嗽了一声。木棉吓了一跳,但见那人影站在暗影之下,身形不高,却无形中透出一股威严之势。木棉愣了一愣,尝试着唤道:“满公公?” 那人从暗处走出,圆脸上带着笑意:“殿下猜你会从后门出去,便让我在此处等你。” “等我?”木棉心中一惊,难道是楚南改变主意了? “乱葬岗地势凶险,你一个女儿家,孤身赴往,实在不宜。”满公公劝说道,“此事仍需从长计议,不可急躁。” “容笃笃死得蹊跷,我喂她喝yào时,明明还是好好的,怎么姐姐一来,她便不行了?”木棉道,“如今姐姐被关在暴室里,兴许就会遭受刑罚,我若早一天找出线索,姐姐便能少受一天苦!满公公,请您去告诉殿下,即便我此行有去无回,也绝不后悔!” “忠勇王府出来的人,果然与寻常女儿家大有不同。”满公公赞赏地说道,“即便男儿,也不见得会有你这般勇气。” “公公言重了,木棉不懂大道理,一心只想保护姐姐,还望公公成全。”木棉躬身说满公公钦佩地向她点头:“殿下说得不错,在这郑皇宫中,也唯有愿意去做这件差事。乱葬岗乃凶险之地,你且万事小心,若遇见风吹草险,及早躲闪才是最要紧的,切记勿要与人照面。” “多谢公公指点,木棉记住了。”木棉感激地说道。 满公公看着无边夜色,长长叹了一声:“也许今夜之后,便会有结果。” 木棉没有听懂满公公的话,她心中记挂着乱葬岗一事,便匆匆行礼告别。木棉自小在忠勇王府长大,跟着峥嵘一块学了好些防身功夫,自保绰绰有余。有一件忠勇王府收了一位从兵营退下来的老医师,木棉觉得新奇,便缠着那个教她医理,一来二去,她便将那验伤、包扎之法烂熟于心,只是还未真正运用过。她不知道自己能否验出容笃笃的死因,但即便只有一线希望,她也要试上一试。 夜色下的宫殿巍峨肃穆,巡夜的侍卫成拨成拨经过,木棉提着灯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寻常上夜的宫女。在经过那些侍卫时,他们也只是朝她望了一眼,并未有什么动作。木棉停在路口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发现后,转向往乱葬岗方向疾步走去。 乱葬岗位于皇宫后方的荒山上,那里尚未开垦,只用石块砌成围墙,留了一道小门供人出入。除了抛尸的太监外,绝不会有人在三更半夜时平白无故来到这里。 木棉提着灯笼走上去,山路崎岖蜿蜒,树木草丛在夜风吹拂下发出瑟瑟声响,仿佛那漆黑中便藏着未知怪知,忽将跳跃出,饶是木棉胆大,也禁不住心惊ròu跳。白天的时候,木棉向宫里一个经年的老嬷嬷打听关于乱葬岗的事,那老嬷嬷面容和善,不解地问:“你一个小姑娘家家,问那晦气的地方做甚子?” “我一位同乡的姐妹,昨日忽然去了,想我人单力薄,自不能求得主子让她落叶归根,唯有在坟前三炷香,以聊表心意。”说这话的时候,木棉一脸哀戚之色,还拿衣袖抹了抹眼角。 那老嬷嬷虽说是一名洒扫永巷的低品阶宫娥,但在宫里侍候了这么多年,见多这般生生死死之事,早已都习惯了,闻言便只是微微叹气,说道:“在宫里侍候的人,都是把脑袋悬在了刀口上,不管她因何而死,你只有认了。” 木棉点点头,似乎十分受教,只拉着她衣袖哀求道:“嬷嬷,我只是想去给她上炷香,以慰藉她在天之灵。旁人我不敢去问,寻思嬷嬷在咱们宫女中口缘极好,便冒昧前来,还请嬷嬷成全。” 那老嬷嬷见她如此执着,便只能将乱葬岗的事告诉了她,原来乱葬岗便并不是指某个山头,或者某片林子,而是一处坟地,沿着护墙上所开的那扇小门上山,直走便可见到。在宫里,太监宫女若是死了,主子心生怜悯,便会让人在乱葬岗掘一处坟墓好生安葬,入土为安,得若是得罪了哪个宫的主子,便只能落得个被抛尸荒野、任凭鸟兽啃食的下场。 木棉虽说从小习武,亦跟随峥嵘曾在军营里生活过几年,但哪有女儿家不惧怕鬼神之色,此时她提灯走在山路上,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古怪鸣叫声,那手忍不住打着哆嗦,但即便如此,她也仍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猛然之间,灯笼照出一方土包,从未掩埋完全的竹席下露出半截青白的手臂,在灯笼惨白的光下狰狞骇人,即便早有心理准备,木棉仍被吓得后退数步,脚踩到石块上,摔倒在地上。她的手在惯xìng作用下向后一撑,碰到的却不是泥土,而是一个冰凉滑腻的物体。木棉心头被寒意笼罩,她触电般缩回手,胸口剧烈起伏着,缓缓把目光扭过去。 灯笼的火光已经熄灭,周围陷入一片昏暗,饶是如此,木棉依旧清楚看见身旁那具青白的尸体,头颅耷拉在草席外面,发丝被雾水浸湿粘在脸上,一条胳膊搭在泥土上,仿佛随时都会抬起向她伸来。 是容笃笃! 木棉跳起来跑到一棵树旁,弯腰干呕起来。yīn沉的夜色下,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飘浮在空气中,几只猫头鹰蹲在树上,睁着惨白发亮的眼睛注视着这个年轻姑娘。木棉大口大口喘着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她摸出一方白巾系在脸上,将那难以忍受的气味稍稍阻隔住,深深吸了口气,朝容笃笃尸体走去。 明明就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可如今却成为了荒山野岭的一条孤魂,木棉想起来容笃笃巧笑倩兮的模样,悲伤同情渐渐代替了恐惧。那老嬷嬷说得不错,在这皇宫中,奴才们的脑袋就是悬在刀口上的,主子高兴,便活,主子不高兴,便死,xìng命哪由得了自己做主。换做旁人,她或许可以不问不管不顾,但是,事关峥嵘的安危,便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去试一试! 思及此处,木棉再也不觉得害怕,她擦亮火折子重新点起灯笼,把灯笼放置在地上,去检查容笃笃的尸体。 容笃笃生前虽被召幸,却未能受宠,她死后身上仅剩病中所穿的衣物,那手镯耳环皆不知去处,想来便是那抬尸的太监给捞走了,如此大发死人财,也不怕半夜被厉鬼缠身!木棉暗暗咒了一声那些天良丧尽之人,借着灯笼的光查看容笃笃。只见那尸首面部青中带黑,眼下犹为明显,手指僵硬曲折,指缝带有丝丝血迹,死前似乎极是痛苦。 木棉眉头一皱,取出一根银针,扎进尸首皮ròu,待取出之时,那银针末端赫然已经乌黑! 果然就是中dú! ☆、第五十一章 消息泄露 木棉心头大骇,楚南殿下说得不错,峥嵘,确实是被人陷害的!但是,是何人在何时下的dú?昨日一直她从太医房取回yào后,回到湘春苑见到容笃笃正在沉睡,便就先去煎yào了,难道是有人乘那时下了手?真如殿下所说,是她们身边之人吗? 木棉让自己冷静下来,正yù检查尸首上有无其他线索,忽听到静寂的山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仔细一听,又分辨不出来是什么。正当她犹豫不决时,一只手忽然将她拉起闪到一座岩壁后,灯笼翻倒在地,应声而灭。木棉惊叫一声,手掌下意识劈向身后那人,却被那人牢牢捉住,耳边传来一声低语:“别出声,有人!” 木棉愣住,但见山路上鬼鬼祟祟摸上来几条灯笼照路的人影,待走得近了,才看清楚是几个太监。他们东张西望,有一人发现那被扔在地上的灯笼,捡起来向同伴示意:“你们瞧,方才都还有亮光呢,人肯定来过。” 一个年纪稍长的太监上前朝那灯笼看了一眼,道:“都警醒着点,四处找找!”他们四下分散开去,木棉和那神秘人躲在岩壁后面,屏气凝神,片刻不敢松懈。虽不知那神秘人是善是恶,但木棉可以肯定,眼前这几名太监,绝非善类。 他们寻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线索,便有人抱怨道:“冯公公,您瞧这哪有人啊,咱们是不是被糊弄了?” “就是啊,这地方哪会有人半夜三更跑上来。”另一人接话道。 “呦,我说你们这帮小兔崽子,都反了天了啊,这话要是让主子听见,我看明儿你们都得躺在这里!”那年纪稍长的冯公公责骂道,“行了,都别杵那了,快仔细找找去。” “冯公公,我听说这山里闹鬼!”一个太监凑上来,虽故意压低了声音,但木棉仍听得真切。木棉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自己身边这个人是…… “就你嘴多!说话这功夫都能找两回了,还杵着干啥,快去啊!”冯公公朝那名太监踹了一脚,语气虽硬,但眼睛一直瞄着周围的风吹草动,看似十分紧张害怕。其余几人在他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又在附近寻找,一瞧见地主那些尸体和坟包,便不约而同绕着走,自然也就不会仔细搜寻。草草搜了一圈后,他们齐齐聚拢到冯公公身边,这个说找不着,那个跟着摇头,冯公公正yù大加责骂,那蹲在树上的猫头鹰忽然发出“咕咕咕”的嘶叫,似哭似笑,犹如午夜催命的厉鬼之声。 那几名太监惊恐地看着四周,其中一人道:“冯公公,奴才听说……听说半夜听到猫头鹰叫的人,都是要遭殃的!” “胡说什么呢!”冯公公朝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语气里明显透出心虚,“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那几人不约而同摇头,心思全放在那猫头鹰断断续续的叫声中,愈发觉得yīn森恐怖。一名太监道:“这儿确实什么都没有,咱们都找遍了!” “都找遍了?”冯公公问道,他虽然没有明显,但心里早已害怕的紧,恨不得立马飞奔下山,但又怕损了脸面,便想借此找下台阶让自己下。 那几名太监点头如捣蒜,冯公公为难道:“可是主子那儿不好jiāo待呀。” “咱们确实是来了,也确实找了,这没人也不怪咱们啊!主子要责怪出该责怪那通风报信之人欺上瞒下,与咱们有何干系!”有人说道。 冯公公想听得便是此话,低头故作沉思,犹豫地问:“那咱们不找了?” “不找了不找了!”那几名太监异口同声地说。 “既然大伙都这么想的,那我只能应了你们了!”冯公公长叹一声,那几名太监哪管他是在装腔还是在作势,听闻此言,便迫不及待簇拥上去,提着灯笼快步往山下走,好像生怕走晚了后头会有什么东西冒出来追赶他们似的。 见那火光已远处,木棉从岩壁后逃开,警惕地看着那神秘之人。夜色中隐约可见那人穿了一件墨色袍子,双眸如星,气质出尘,声音温润磁xìng:“他们已经走了,姑娘现在安全了。” “你是什么人?”木棉不敢松懈丝毫。 “姑娘不必害怕,我与你来此的目的是一样的。”那人轻轻一笑,说道。木棉愣了一愣,难道他也是为容笃笃来的? 那人捡起地上的灯笼,擦亮火折子瞧了一见,见那灯油已撒尽,他便道:“此地不宜久留,我送姑娘下山吧。”在那束微弱的火光下,木棉分明瞧见了一张风流俊秀的脸庞,不由得愣了一愣。 “姑娘且仔细脚下。”那人柔声提醒,走在前面为木棉领路。明明就是个陌生人,但抬眼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 章 见他那清瘦挺拔如青竹的背影,木棉便觉得莫明…心安,即使周围漆黑如墨,她亦不再觉得害怕。 已经是丑时了,郑皇宫在夜色中宁静肃穆,回到护墙后的荒院,木棉想起他方才助自己躲过一劫,若非如此,她此刻早已落入那几名太监之手。木棉心下感激,躬身真切地说道:“多谢你方才出手相助。” “姑娘护主之心,才真真叫人佩服。”那人说道。 木棉心头一惊:“你认识我家郡……我家姐姐?” “受人之托,聊尽绵薄之力。”那人微微笑着说道。 受人之托? 难道他与郡主或者蜀国,曾经有过渊源吗? 木棉不由得抬头望去,但见他站在夜色之下,衣袂飞扬,眸如漆点,眼睛清朗而明亮,自有一股卓尔不群的风华,显然身份尊贵,不同寻常。那人观察了下周围,说道:“此处去揽星殿还有些路程,我不便相送,姑娘且尽量捡偏僻的地方,小心避开巡逻侍卫,我先告辞了。” 他拱手作别,木棉一急,出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她问得焦急,便忘了言辞中的敬意,但那人并不在意,顿住脚步回头,轻轻吐出三个字:“沈云朝。” 沈云朝。 木棉在心中默念这三个字,一笔一画,似乎都已刻进心底深处。 提心吊胆、小心翼翼走了一路,木棉终于有惊无险回到揽星殿后门处,她伸手推门,却发现那门已经锁紧,任凭她怎么推搡都无济于事。眼见远处渐渐走出一队巡罗侍卫,她越发着急,恨不得从墙头翻过去。正当她手足无措之时,那门忽然开了,她也顾不得这许多,连忙闪了进去,那门便应声关上。 木棉轻吁了口气,才发现原来开门的人是满公公。自打她离开之后,满公公便一直守在后门等着接应,便是怕她回来之后进不了门。左等右等,眼看都过去了近两个时辰,仍不见人回来,满公公愈发焦急,正犹豫要不要上山去寻时,便听见了推门声,这才将门打开迎她进来。见到她平安无事,满公公这才松了口气。 木棉急急将乱葬岗上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满公公,满公公听罢,脸色愈加深沉,沉声说道:“你是说在你上山没多久,便有人追来了?” “那几名太监虽未明说,但从jiāo谈的内容来看,确实是冲我而来的。”木棉后怕道。 “此事你暂且不要声张,待明日我向殿下禀明后,再加细说。”满公公老练地嘱咐她。木棉点点头,但心中仍觉得疑惑:“满公公,为何他们会知道我会去乱葬岗?” “揽星殿,有内鬼。”满公公一双眼睛shè出寒光。 “可是这件事我没有告诉其他人呀,除了那天晚上从湘春苑回来时……”木棉忽然停住话头,脸色突变,“是流星!”她清楚记得那天晚上她向楚南提议要去乱葬岗时,除流星外,其余几个下人都离得较远,并不能听见他们对话,也就是说,流星是唯一的知情者! 满公公环视一眼周围,道:“你且回房稍作休息,等明日便能会知晓。”木棉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也噤声点头,匆匆躬身作别。 满公公亦是沉得住气的人,他不露声色等到天亮,待楚南起床梳洗完毕后,便找了个由头将玲珑等人支开,将木棉所说的事一字一句全部告诉了楚南。楚南听罢他的话,直摇头道:“流星自小陪侍在本王身侧,脾气虽冲动了些,但不至于背叛本王,做出如此糊涂之事。” “殿下,您且仔细想一想,素日里谁最瞧不惯峥嵘姑娘?”满公公沉声问道。 楚南愣了愣,他仍是年少,平素甚少注意这些细枝末节,此时细细想来,玲珑和流星自来郑国的路上,就跟峥嵘争锋相对,便是到了郑皇宫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她们仍要事事争先,几次三番在他跟前说起峥嵘的不是,而峥嵘从未和她们计较。因着这事,楚南还斥责过她们几次,但也只是当成女人间的争风吃醋罢了,未往深处想去。此时桩桩件件浮上心头,直叫楚南脸色越发yīn沉下来。 满公公瞧见楚南的脸色,便知他心中已有了底,说道:“殿下,那两位姑娘是您的亲信之人,老奴本不该多嘴,但孰是孰非,殿下仍需仔细分辨。”他这番话说得即有敬意又充满教诲之意,楚南听后,陷入久久沉默。 ☆、第五十二章 峥嵘受刑 在蜀国的时候,玲珑和流星因仗着自己是七皇子近身侍婢这件事,明里暗里总是给看不过眼的宫人使绊子,楚南并非不知情,但总是争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责骂两句,便也就算了。想来是自己一直纵容宠幸,才助长了她们的嚣张气焰,而楚南对峥嵘的感情,自不是她们可以比的,峥嵘来了之后,自然便更加信赖、依赖峥嵘,将揽星殿大大小小的事都jiāo予她去办,这便引来了玲珑和流星的不满。 此前,楚南为着她们对峥嵘不敬而斥责过几句,玲珑倒是有所收敛,但是流星,却始终还是那幅义愤填膺的样子。楚南不过是十二岁的少年,哪里能看透女子那百转千折的心事,如今那画面浮现在眼前,愈觉得心底发凉,细思极恐。 “想必殿下心中,已有了答案。”满公公躬身说道。 “本月这便叫人抓她进来!”楚南眼里浮起怒气,纵容他偏袒峥嵘,但也从未亏待过流星,现在却遭受身边最信任之人的背叛,怎能他沉得往气。 “此事牵扯到那幕后之人,殿下切勿冲动。”满公公劝说道,“倘若殿下此时将流星捉来审问,没有真凭实据暂且不谈,她即便是招供了,我们又能拿那幕后主谋奈何。以那人的权势,我们与之相斗,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难道就这样放任她不管吗?”楚南神情激动,他怎能容易这样一颗zhà弹仍在揽星殿出入自由? “眼前最要紧的并不是揪后幕后主谋,而是为峥嵘洗脱罪名。昨夜那些太监既然没有在后山找到木棉,回去必会向主谋禀报,那人也必会找流星核对虚实。”满公公说道,“以那人的身份地位,自不屑亲自跟流星对话,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待流星与那边派来的接头人见面之时,取得真凭实据,再将她捉拿回来!” 楚南蹙眉思索片刻,心中虽认同满公公说的话,但仍觉得不平:“那陷害峥嵘之人,便就这样放过她吗?” “殿下,小不忍由乱大谋,如今我们脚下踩得是郑国土地,此事即便告知宣远帝,他亦会顾全皇家颜面将事情压下来,甚至有可能直接拿峥嵘抵罪。”满公公解释其中的利害关系。 楚南在愤怒当口未及经思,此时听完满公公的话,如凌空浇下一盆冷水,浇熄了他心头的怒火。不错,那人可是当朝皇后,权倾后宫,而不管是容笃笃还是峥嵘,都不过是这偌大郑皇宫里一名渺小如尘埃的宫人,宣远帝即便知道实情,亦不会为此苛责紫玉皇后,甚至就如满公公所说,拿了峥嵘前来抵罪。 “满公公说得有理,是本王太过冲动了。”楚南收敛心绪,正色道,“那这件事便劳烦满公公安排,尽快还峥嵘一个清白。” “老奴遵命。”满公公躬身道。 在郑皇宫里,掖庭宫是低品阶宫女和官僚女眷没入后宫时所住的场所,所住女子皆为后宫苦力,负责各宫外道路洒扫及衣物清洗,即脏又累。但相比邻近的暴室,她们却还是幸运的多,至少在掖庭宫,一日三餐可饱腹,入夜也能睡在温暖的床铺上。 暴室对于后宫女子来说,便是地狱一般的存在,有多少如花似玉的女子,进了暴室之后,即便活着出来,也已容颜凋残,身心俱损。冬桂和香兰两人身为暴室的掌事姑姑,对阳奉yīn违最是有一套,她们收了楚南的银两和镯子,果真给峥嵘换了一间较为舒适清爽的狱房。但过了两日,便有两名宫女将峥嵘从狱房中提了出去。 峥嵘已然猜到这一切都是紫玉皇后为所,为避免牵累楚南,她任凭她们将自己带到一个密不透风的石室里。只见那屋子足足有狱房的三倍大,石壁在油灯下泛着青白的光泽,一张长条木桌上依次放着鞭、笞、拶、杖,以及细长骇人的针。一缸清水摆在桌边,看似毫无出奇之处,但那水被融了许多白盐进去,便是滴一滴在伤口上,也能叫人痛不yù生。冬桂和香兰并不在这里,取而代之的是一名三十余岁的宫娥,身形肥硕,满脸横ròu,她便是春桃。 春桃指挥那两名年轻宫女将峥嵘绑到木架上,伸出拿起桌上的牛筋鞭走上前,上下打量峥嵘一眼,问道:“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吗?” 峥嵘冷冷一笑,眼中毫无畏惧之色。春桃晃着鞭子说道:“你是蜀国人,想必那贡女便是你同乡,瞧你年纪不大,却是如此心狠手辣。只可惜人家是皇上的人,你杀了皇上的人,便是犯了死罪!” “yù加之罪,何患无词。”峥嵘嗤笑一声,不愿跟她多做解释。 “哟,瞧你这意思,是大伙冤枉了你?”春桃轻蔑地说道,“我瞧你们这些蜀人,都是下贱胚子,进了这皇宫,天天就想着攀高枝,也不瞅瞅自个儿的身份,你们配吗?爬上龙床又怎么样,那个贡女还不是被退了回来,我都替你们蜀国觉得丢脸!” “姑姑这话,是在说陛下没有眼光,宁愿选蜀女侍寝,也不愿看你们郑人吗?”峥嵘眉挑微扬,不客气的反讥道。 春桃脸色一变,上前揪住她的衣襟骂道:“你休要在此含血喷人!” “含血喷人的是谁,自己心知肚明!”峥嵘冷笑一声。她的脸色有些憔悴,衣饰发髻亦是凌乱,但粉腮含怒,眼神清冽,如天边明白般高洁清雅,令人望而生出敬畏之心。春桃被她瞧得一愣,手劲松了许多。但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咳嗽,春桃如梦初醒般,眼神露出狠意,朝峥嵘脸上便掴了一巴掌,骂道:“下贱东西,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敢这么跟我说话!” 峥嵘双手被铁链束住,生生捱了这一掌,白嫩的脸颊上立即出现五个鲜红指印。春挑从桌上拿出一张纸,摊在她面前说道:“这是你的伏罪状,仔细看看,看好了就在上面押!” 那纸上罗列了数条,除了杀害容笃笃这一则外,还加了欺瞒皇后、威胁宫人等数项罪则,白纸黑字,写得真真切切,直叫峥嵘冷笑不止。如此颠倒黑白,陷她与必死境地,便是紫玉皇后的目的吗? “我既无罪,如何伏法?如何画押?”峥嵘冷洌道。 “我奉劝你一句,咱们暴室的这些家伙会都不是摆设,你要是不认罪,可有得苦头吃了。”春桃拿着鞭子逐样点过刑具,“你瞧瞧这一个个一样样的,便是七尺壮汉进来,用不了两三回,便能让他哭爹喊娘。你瞧你这如花似玉的小模样,生得多好啊,要是毁在这上头,不觉得可惜了吗?” “如此屈打成招,便是你们郑国的规矩吧?”峥嵘冷眼看着她,眼神锋利如刀。 “唉呦呦,我这是在你为着想啊。这身皮肤嫩ròu,要是被鞭子抽裂了,你不心疼我都心疼。还有这双手,多好看的一双手啊,这真要是上了拶刑,往后可都废了!只要你在这纸上画个押,就不必再受这个罪,你说你何必跟我犟着呢?”春桃一脸语重心长的表情。峥嵘听了她虚情假意话,愈发觉得恶心,眼神中充满鄙夷。 “你,休,想!” 她一句一句重重吐出,春桃脸上笑容顿去,举起鞭子狠狠朝她身上抽来。那春桃身形肥硕,力大无穷,这一鞭子卯足了力道,如利刀一般割在峥嵘身上,鲜血从衣下渗透出来。峥嵘闷哼一声,咬紧牙关将疼痛忍下。 “呦,看不出来你还看能捱的!那就来看看咱们谁能捱得过谁!”春桃挽回袖子,又是狠狠一鞭子抽下来。 峥嵘觉得自己的身形仿佛要撕裂了一般,痛楚侵占了全部神经,她咬住嘴唇,将叫声堵在喉咙里,睁着一双泣血般通红的眼睛瞪着春桃。 “今日,你鞭刑于我;他日,我必要你十倍奉还!” “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出去吗,别做梦了!也不想想你得罪了什么人,这整个皇宫都已经没有你的立足之地!”春桃叫嚣着,鞭子继续朝她挥来。 一下,又一下,如刀割,如剑刺,如火灼,峥嵘的身体已然鲜血淋漓,她紧紧咬着嘴唇,任凭腥甜味儿在口腔里蔓延,喉咙里发出极力压抑的闷哼声,双眸犹如蔷薇泣血,十指紧握,指尖扎进皮ròu里,鲜血沿着掌心滴下。牛筋鞭子已然被她的鲜血染红,春桃喘着粗气,指着她厉声问道:“你认不认罪?” 峥嵘抬起头,眼眸中似在火焰燃烧,嘴角一扯,露出猩红的牙齿,吐出二个字:“休想。” 饶是春桃这般长年施刑之人,也不禁一脸震撼。想她在暴室这么多年,见惯了嘴硬之辈,哪个不是挨了几鞭子就哭爹喊娘,竹筒倒豆子一般全给招了。而眼前这名少女,不过豆蔻年纪,瞧着娇娇弱弱的,那身子骨真是铁打的吗? “我还偏就不信了!”春桃作势又要挥起鞭子。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咳嗽,春桃生生停住去势,回头看了一眼,但见香桂再透过铁窗向她摇头示意。春桃恨恨将鞭子收起,啐了一口骂道:“小贱胚子,今天算你走远,明儿再来好好收拾你!来人,给我拖回狱房去!” 峥嵘已撑到极点,恍恍惚惚见过两条人影向自己走过去,却已没有气力细看,身体一软,失去了意识。 ☆、第五十三章 醒悟 峥嵘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忠勇王府,父王和楚尧哥哥正在院中练剑,他们看到她时一同停下动作,向她微笑招手。峥嵘开心地跑过去,然而那两个身影却像是海市蜃楼般,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无法靠近。 峥嵘被绊倒在地上,忽然听见马蹄声和嘶杀声。她抬起头,看见高骑在骏马上的东方玄,手执长剑挥砍蜀人,那狷狂的笑声仿佛来自地狱的烈火,焚尽了蜀国每一片土地。峥嵘声若泣血,尖声高叫:“不!” 她被梦魇所扰,挣扎地伸出手,身体却传来犹如噬骨般的疼痛,令她瞬间从梦中惊醒。昏暗的灯火下,峥嵘单薄的衣衫已布满血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 章 ,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只是微微移了移手,便已是痛不yù生。 草垛粗糙而干燥,刺着皮ròu,扎着伤口,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让峥嵘冷汗淋漓,而汗液淌过伤口,更是非人的折磨。 白天的时候,面对凶悍的春桃,峥嵘可以忍下所有苦痛,不止是为了她心有不甘,更是为了维护蜀国的尊严。倘若在一介郑国宫娥面前示弱,岂不又叫这皇宫里多了一项茶余饭后的笑谈?但是,到了这寂静黑暗的夜晚,峥嵘却忽然觉得很害怕。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那是对死亡的恐惧吗?亦或是对现世的不舍? 不,都不是。 她害怕自己不能完成董太后的嘱托,害怕将楚南一个人留在这步步艰险的郑国皇宫,害怕无法面对九泉之下的楚尧哥哥和忠勇王。 可是,峥嵘更加后悔。 为什么她如此蠢钝地走进他人设好的局,任人鱼ròu而毫无反抗之力?为什么她会将楚南推进这勾心斗角的漩涡?为什么她的步步退让,只换来如今这般凄凉的境地? 在蜀国的时候,有忠勇王和楚尧的保护,峥嵘一直都处在权利斗争之处,也恰恰是如此,才叫她忽略了,并不是她明哲保身,便可换来对方的包容理解。反而正是这种沉默与模凌,才叫人更加戒备。 退让只是软弱,而软弱会断送掉自己甚至身边任何一个人的xìng命! 容笃笃是第一个,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吗? 峥嵘咬紧牙关,将心中那无限的悔意化为两行热泪,无声地流下。 那个颜如春花的女孩儿,却在这郑皇宫里被弃之如蔽履,就如那战场上无数为保卫家国而死去的蜀国将士,他们,如今都不过是郑国拿来炫耀的资本。 不,她绝不允许再发生同样的事情! 一行鲜血从峥嵘的嘴角滴落,她咬着牙关从地上撑坐起来,即使伤口开裂染红衣衫,她也没有再倒下去。 今日之仇,她绝不忘记!他日,必要郑人以十倍偿还! 夜色深沉而安静,星辰零散,月光黯淡,揽星殿的后门被悄悄拉开,一道纤细的身影闪了出来,她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后,提着裙子沿墙而去。她的脚步虽轻却很匆忙,时不时观察周围的动静,月色映出她带了惊慌神色的脸庞,赫然就是流星。 只见素来喜欢打扮的她穿了一件暗色衣裙,发髻未戴珠钗,甚是扑素,似乎在刻意避人耳目。此处乃是质子住所,巡逻侍卫要比其他宫殿少了许多,灯笼在夜色中散着晕红的光,流星匆匆拐进一条小巷,一扇朱红的双开木门出现在眼前。她仔细观察了一番周围,四下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响动。 流星靠近木门,伸手轻轻一敲。 嗒 那声音很轻微,却在寂静的夜色中清晰回响。她等了片刻,只见那门后亦响起一声敲门声。流星又用拿指轻叩两下,门后亦紧跟着响起两声。她透过门缝,小声地说道:“是我。” 门后传来门栓卸下的声音,木门在沉闷的吱嘎声中缓缓开起,一道人影闪了进来。只见那人身穿玄青色太监服,身形瘦小,一双眼睛如鼠类般闪烁,透出一股狡猾劲儿,他便是卫德新的心腹手下,长乐宫的二等太监彭正。此人名字中虽有一个“正”字,行的却都是鸡鸣狗盗之事,这一字恰如对他的讽刺一般。 流星见了他便露出恭顺的笑容:“彭公公。” 彭正冷眼看着她,脸上尽是不悦:“冯公公白跑一趟乱葬岗的事,你知道了吧?” 白天里流星已经见过木棉,见她与平常全然没有两样,流星心里也是直打鼓,难道木棉根本没有去乱葬岗吗?木棉跟峥嵘最是亲厚,平素没少帮着峥嵘挤兑她,流星本想借这个机会将这颗眼中钉也一并拔了,乍见她平安无事,也着实被吓了一跳。此时听彭正带了责备的语气在质问她,流星忙道:“兴许是那贱人胆子小,走到一半便就又回来了。彭公公,你想那乱葬岗是何其恐怖yīn森之地,她一个姑娘家半路退缩,也在情理之中。” “哼!你说得倒是轻巧!”彭正冷冷道,“你虚报消息,还劳得娘娘费神安排,一句情理之中便就打发过去了?” “公公恕罪!公公恕罪!”他们二人明明就是平级身份,流星却向他矮了半截身子,直行礼说道,“我当那木棉忠心护主,必会为峥嵘铤而走险,不成想她不过逞口舌之能罢了。这件事确实是我的不是,还请公公在娘娘面前替我美言几句,饶了我这回吧!” “我替你美言?娘娘一怒之下,遭殃的岂不就成了我?”彭正瞟着她说。 流星怎么会猜不到他话里的意思,忙将手碗上的一只碧玉镯子摘下来,恭恭敬敬地递上去:“公公的恩情流星铭记在心,这镯子乃是我从蜀国带来的,公公若不嫌弃,流星便将它赠于公公,聊表敬意。” 那镯子虽算不得极品,但玉质温润,通体晶透,算得上是玉中上品,彭正是在长乐宫服侍的人,见惯珍宝玉石,哪能看不出来这镯子价值不菲,当下便忍不住要露出笑容,扯起的嘴角却又在半途生生收住,摆脸说道:“咱家不过是个在长乐宫当差的奴才,主子说什么,我便只能听什么。” “是,流星明白,还望公公今后能多加提携,流星必定竭尽全力,为娘娘效忠。”流星并不将镯子收回,反而更往前头递了递。彭正看了一眼那在夜色中莹莹流光的玉镯,不露声色地将它接来揣进怀中。 “你好好记住今天说得话,只要能为娘娘办成事,他日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彭正装腔伤势地说道。 “多谢公公。”流星恭敬地朝他行了个半礼,又问道,“公公,不知左峥嵘现在如何?” “你当暴室是什么地方,她既然进去了,还能安然无恙吗?”彭正扯嘴不屑地笑了声。流星不禁喜上眉梢:“这么是说她不可能再活着出来了,对不对?” “便是你想让她活着,娘娘也不会愿意让她活着。”彭正得意地道,“这偌大后宫,不管是妃嫔还是宫人,哪一个不是由娘娘管着,谁生谁死,还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是是是,娘娘是后宫之主,母仪天下,能有机会为娘娘效命,实是我的荣幸。”流星言辞里说尽恭维之语。 “记着你的事儿,在揽星殿好生看着他们,将来自有你的好处。”彭正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不过是个二等奴才,却字字都透出一股官威。 “行了,先这么招吧,都回吧。” “公公慢走。”流星卑躬屈膝地送他走进木门,门后很快传来架木栓的声音,过了片刻,便再也听不到响动。流星朝那门狠狠啐了一口,嘴里骂道:“狗仗人势!”她摸摸自己空落落的手腕,满眼都是心疼,那可是她最值钱的一件首饰,就这么平白送给了别人,怎叫她不心疼? 已经是丑时了,流星打量了一眼周围,见没什么异样动静,便迈着步子朝揽星殿走去。虽然折了一个镯子,但她得知峥嵘八成只有死路一条,这心情便跟风儿似的轻快起来。想以前在蜀国的时候,她身为楚南殿下的近身侍女,寻常宫人哪个不得给几分面子,可自从来到这郑国皇宫里,处处都要受到峥嵘的钳制,便是俸禄都要比她上少二两。那峥嵘不就是仗着自己是蜀国贵族的身份,才这样横行霸道的吗,今日尝到这般苦头,也都是她活该! 流星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那脚步愈发轻快起来。等峥嵘伏罪之后,揽星殿里便只有玲珑可以跟她分庭抗礼,那玲珑又是一门心思只为楚南着想的人,论心机城府哪及得上自己,只需找个由头,便能轻松将她除去,到时候这揽星殿还是由她说了算?流星越发得意,仿佛脚下踩的便是直通成功的康庄大道,那笑声止不住要从嘴里漫出来。 两道人影却在这时猛得出现在她面前,流星一惊,还未来得及细看,那两人便左右架住她胳膊,将她牢牢钳住。流星吃痛,一边挣扎一边叫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 “流星,你且看看我是谁。”一个苍老却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流星听到那声音,脸色已然骤变,嘴唇颤抖,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满……满公公……” ☆、第五十四章 内jiān 夜色下,朱红宫墙宛如巨龙,满公公站在yīn影之中,气势压迫骇人。他素来和蔼,又是生的面色红润,瞧着便就是好脾气一般,但若说在揽星殿里有流星惧怕的人,便也只有满公公。此时满公公并未开口,只眼睛静静的瞧着她,可即使是在这什么也瞧不真切的夜色里,流星也能感觉到那锐利目光中的寒意和愤怒。 流星低头说道:"满公公,我不该私自离开揽星殿,请满公公恕罪。"她心里扔抱着侥幸,觉得自己方才这般小心,兴许就是在这会碰巧遇到满公公的。她虽然慌张,这一句话却说得很是平静。 "你且说说,这么晚了,你到这儿来做什么?"满公公冷冷问道。 "我……我……"流星眼神闪烁,"我睡不着,便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到了这儿,方、…觉得走远了,现在正要回去呢,没想到就遇上了满公公。"满公公冷笑着说:"流星,你说得可是实话?""流星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欺瞒。"流星恳切的说道,"满公公,我知道自己坏了殿里的规矩,但……但我自离开蜀国,便未曾与家乡父母联络过只言片语,夜深之时思及养育之恩,更觉得愧对父母,心中实在难受,才想要出门散心的。"她越说越是情真意切,连自己都几乎要相信了。 "思乡?愧对?"满公公半眯着眼睛问。 "流星甘愿领罪,请满公公责罚。"流星躬身说道。 "流星,"满公公唤了她一声,语气里充满彻骨寒意,"你所说的思乡,便是背叛楚男殿下吗?还是你所谓的愧对,就是陷害峥嵘?"这短短的两句话,仿佛zhà雷一般震向在流星头顶,叫她刹时愕住,哆哆嗦嗦的说道:"公公,您在说什么?我从下陪伴在楚南殿下身边,怎么去背叛他?峥嵘杀害容笃笃一事乃是湘春苑里的贡女发现的,与我又有何干系?""你的所做所为,殿下自有评断!把她带回去!"满公公愣喝一声。流星仍想挣扎,但架着她的那两人乃是满公公临行前从蜀国皇宫里特意挑选出来的练家子,他们虽是太监,却身负绝技,便是为了暗中保护楚南的安全。流星不过一名弱女子,又怎能从他们手中挣脱开。 他们将流星押回揽星殿,为避免她大吵大闹引人注意,只有将她的嘴巴用丝布塞住。流星虽是下人,但也从为被人这般无理的对待过,心中又怒又羞,嘴里不停发出呜呜呜的抗…议声。那两名太监将她推进一间屋子,便从房间里退了出去,满公公示意他们守在外头,将门紧紧关上。流星一个踉跄跌进屋里,撞得膝盖生疼,伸手将丝布扯掉,正在说话,忽见昏暗的屋里亮起一盏灯,楚南yīn冷的脸庞出现在光亮里。木棉站在他身旁,表情极是愤怒。 “殿下!”流星扑倒在楚南脚下,泪水涟涟地说道,“奴婢冤枉啊,求殿下为奴婢做主!"楚南垂眉看着她:"流星,这些年本王可有亏待过你?""殿下待我……待我……"流星听到他声音里毫无温度,心骤然一紧,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不出来。 "本王待你如何?"楚南眼神冷冽。 "殿下……"流星支支吾吾,不敢抬头看他。 "说!"楚南怒喝一声,一掌拍在桌上。流星浑身一颤,扑上前抱住楚南的腿,眼泪吧嗒吧嗒落下。 "殿下,自奴婢被王后娘娘选中成为您的侍女起,一直全心全意服侍在您身旁,从未有过二心。两年前殿下生了一场重病,奴婢日夜陪伴,恨不得替您受苦,只要您觉得开心,奴婢愿意做任何事。殿下,当您说要去蜀国当质子的时候,奴婢便决定跟随在您身边,刀山火海也好,龙潭虎穴也罢,奴婢都不害怕。殿下,奴婢从未背叛您,求殿下明查,不要误信了小人谗言啊!"她说得便是两年前楚南感染风寒,高烧不退,她与玲珑确实贴身服侍,半步不敢离开,但那是因为瑞云王后吩咐下来,倘若楚南此番不能安然康复,整个泰华殿的宫人加上太医,都难逃处罚。玲珑和流星身为泰华殿的一等宫女,自是难辞其咎,为求自保,便日夜看守在旁,不敢松懈半分。流星在这时提起此事,便是想借此激起楚南的恻隐之心,能够让她安然逃过此番劫难。但她却忘了,楚南早已不是那个事事听从她们安排的懵懂少年,敦是敦非,他看得很清楚。 楚南已然皱眉,木棉听她如此颠倒黑白,怒喝道:“身为侍从,尽忠尽职乃是本份,岂可用来邀功?你说此话,莫不是要殿下感念你的恩德吗?” 这屋中只有他们四人,依满公公的身份地位,流星自是不敢得罪,但木棉的品级在她之下,她怎堪忍受她的指责,立即回嘴道:“定是你在背后挑拨殿下,意图陷害我替峥嵘顶罪。殿下,此女居心叵测,殿下万不可听她片面之词!奴婢对殿下的忠心日月可裱,玲珑姐姐可为奴婢作证,求殿下作主!” “你行此卑鄙之事,难道还想将玲珑拖下水吗?”木棉虽不喜玲珑,但她xìng子最是爱打抱不平,玲珑到底还是实心实意为楚南着想的,未曾做过一件对不起揽星殿的事。而流星为替自己开罪,竟连平素的好姐妹都要拿来做挡箭牌,更叫她怒不可遏。 “你背叛旧主,dú害容笃笃,陷害姐姐,铁证如山,还想狡辩不成?” “你休要血口喷人!”流星倔着脸道,“我知道了,你是想将我诬赖成杀人凶手,好去替换峥嵘出来,是不是?木棉,你如此蛇蝎心肠,便是忠勇王府教出来的家风吗?” “你……!”木棉上前要和她理论,忽听“啪”的一声,流星已生生捱了楚南一巴掌。但见楚南面色铁青,目光冰冷骇人,流星捂着脸愣在原地。楚南的声音如刀锋般锐利:“流星,本王原想念在你多年侍候的份上,只要你肯认罪,将保你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 章 条xìng命。但没想到,你竟如此执迷不悟,颠倒黑白,本王当真是看错了你!” 流星虽然也曾因犯错受过楚南的责备,但从未见过他有如此声色俱厉的时刻,当下便被愕住,神情里流露出慌乱的神色:“殿下,奴婢……奴婢是被冤枉的……”她心里想着这件事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只要抵死不认,他们亦无可奈何。 “流星,你且说说,与你在角门相会的那人,是谁?”满公公沉声问道。 流星身体一颤,吱唔地说道:“他是……他是我在无意中遇见的,见着眼熟,便聊了几句。殿下倘若不喜欢,奴婢往后绝不再跟他来往。” “眼熟?长乐宫远距揽星殿,你为何会为长乐宫的奴才眼熟?”满公公问道,灯光下他的眼中精光迫人。 “原来他是长乐宫的人,若不是满公公说起,我还不知情呢。”流星装傻充愣。楚南见她不到黄河心不死,甩手便一个布包扔到她面前。那布包砸到地上,发出金属撞击的沉闷声,流星见到它滚到自己脚边,脸色骤然大变。 “你瞧清楚,这是什么!”楚南厉声说道。 流星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满公公上前将那布包打开,露出了数碇白花花的银子,足足有一百余两。流星素日就爱打扮,在蜀国时身为一等宫女,每月月钱都花在了衣裳首饰上,自然存不下什么钱银。而到郑国后,她身居峥嵘之下,每月不过三两月钱,便是悉数存下,也不过六两而已,这一包银子,足足抵得上她两年的月钱。 “奴婢……奴婢不知道……”流星仍在抵赖。 “这是在你床铺中搜出来的,物证人证俱在,你还不承认吗?”木棉质问道。 “是玲珑!是玲珑想栽赃陷害我!殿下,我真的完全不知情呀,求殿下明鉴!”流星眼里哗哗流下泪,细心描绘的妆容在泪水浸渍下,红红白白混淆在一起,愈显得狼狈不堪。 “你说是玲珑在陷害你?”楚南握紧拳头,指尖刺得掌心生疼。 “她与奴婢同住一屋,素日又出峥嵘不和,才想出这借刀杀人之计。她怕殿下发现,便趁机裁赃给奴婢,奴婢真是被冤枉的呀!”流星见楚南没有动怒,便连声为自己辩解,“玲珑背地里跟奴婢抱怨过许多次,说峥嵘一来,便抢了她的差事,她定是积怨已久,才会做下这天理不容之……” 啪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楚南的巴掌已经狠狠落在她脸上。先前一巴掌,楚南仍是留了分寸,但这一巴掌,他却是处在盛怒之下,丝毫没有留下余地。流星被掴得一个踉跄,半边脸高高肿起。楚南眼是已尽是厌弃之色:“玲珑待你不薄,你平素嚼舌根鼓动她出头,本王可以装作没看见。但此事你竟然拉她顶罪,你可对得起她这么多年待你的姐妹之情?来人!她把带下去,未经本王允许,不准任何人探视!” 流星浑身颤抖不止,yù扑上去抱住楚南哀求,那两名太监推门进来,左右将她架住拉起。“殿下……”流星大声哭喊,满公公用丝布塞住她的嘴,那剩下的声音只变为无力的呜咽声。满公公朝那两名太监使了个眼色,他们将流星拖了出去。 ☆、第五十五章 仗势欺人 楚南冷眼看着流星消失在门口,脸色铁青,眼神中已再也没有半分怜悯。过去,他并非不知道流星的嚣张跋扈,只是毕竟服侍了他十年,他也不忍过多苛责,没想到竟换来她的变本加厉。在未听到那些话前,楚南对她尚抱有几分怜悯,但此时此刻,他心中已只剩下厌弃。 木棉心中一直记挂着峥嵘的安危,着急说道:“殿下,我们快去向上禀报实情,还姐姐一个公道吧!” 楚南何尝不想立即将峥嵘救出来,但盛怒之后,他已冷静下来:“那人乃是一国之后,宣远帝绝不可能为区区蜀国女官和贡女降罪于她,反而会为了息事宁人,将所有罪责都推加在峥嵘身上,届时峥嵘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那……那怎么办?难道便这样放着姐姐不管吗?我听说那暴室的刑罚极其残忍,一个大男人进去都挨不住,要是姐姐受刑怎么办?”木棉一想到此处,不禁红了眼眶。 满公公已将流星收押起来,在门口听见他们的对话,走进来说道:“殿下,若是峥嵘姑娘在此,您觉得她会怎么做?” 峥嵘虽是女儿身,却心怀天下,胸襟之大令许多男儿都望尘莫及。自来到郑国后,她一直教导楚南万事以大局为重,切不可逞一时之能而坏了满盘棋局,唯有步步为营,才是真正的万全之策。楚南听到满公公的提醒,心头骤然清明,说道:“公公说得不错,若是峥嵘在此,她定不希望我们莽撞行事。满公公,明日你我再去一趟暴室,先将这件事告诉峥嵘再做决定。” “我也要去!”自那日峥嵘被紫玉皇后带走之后,木棉便再未见过她,心中着实挂念的紧。 “木棉,你留在这里看着流星,若是有人问起,便说她犯了错,不准任何人探视。”楚南知道木棉xìng格率直,不会惧怕殿里其他宫人的议论,才让她留下来。木棉亦是知道轻重缓急的人,闻言思量了片刻,便说道:“殿下,您放心吧,奴婢一定会看好流星,不会让任何人靠近她。” “倘若有人硬闯,你直可吩咐他们动手拦下。”楚南口里说得“他们”,自是指得那两名武艺高强的太监。 “是,殿下。”木棉躬身一拜,说道。 “此事仍需从长计议,峥嵘能否平安脱险,便要看我们如何处理了。”楚南沉声说道。他俊秀的脸庞上,带着与这个年纪极不相符的冷静和睿智,木棉看得一愣,她发现眼前的楚南殿下,似乎已经不再是自己记忆里认知的那个楚南殿下了。满公公则是微微一笑,脸上尽是欣慰之情。 第二日天亮后,楚南让木棉从库房里取了一件翠珠连袂金步摇,一件碧玺石佛珠手串,用食盒装起。这些都是从蜀国带来的珍宝,蜀王知道至了这异国之地,免不了要遇到需要钱财金银周旋的事,便让瑞云王后备了许多便于携带的奇珍异宝,以备不时之需。楚南当时犹是懵懂,对这类事非常反感,很是不屑。 但如今发生这么多变故,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郑国皇宫里,他只是一名毫无实权的质子,旁人的不屑也好,诋毁也罢,他都不能改变分毫,唯有这真金白银,才是唯一可以畅通无阻的东西。 临行前,他再一次嘱咐木棉一定要看好流星,在得到木棉的保证后,才和满公公一起走往暴室的方向。掖庭宫的宫人们忙碌地进进出出,看见那衣着华丽的少年走进暴室,都忍不住猜测他的身份。昨夜暴室送进来一个犯错的太监,是宣福宫里的人,据说把贞夫人的一件首饰偷出去变卖,惹得贞夫人大怒,命暴室严加惩戒。 贞夫人乃是东方明的生母,生得十分艳丽柔媚,得很宣远帝的喜爱,即使已年近不惑,依旧圣宠不断,再加之又生有皇子,是最令紫玉皇后忌惮的人物之一。只不过贞夫人出身不高,对后位造成不了威胁,这些年她才能安然无恙。但从她能牢牢抓住宣远帝的心这件事来看,必定也不会是省油的灯。 香兰拷问那犯事太监去了,冬桂一个坐在入口处的桌边喝茶剥瓜子,一条腿踩在凳上,毫无仪态可言。她见楚南走进来,将瓜子壳吐到地上,喝了口茶水漱口,站起来行礼道:“殿下今日怎么过来了?” “闲来无事,便让宫人做了几样点心,特送来给姑姑,以谢姑姑上次通融之情。”楚南示意满公公将食盒放到桌上。 “这是殿下特意为姑姑准备的,还请姑姑笑纳。”满公公别有深意地说。 冬桂是何等精明之人,哪能听不出来他们话中所说的“点心”是何物,想到上次那金镶玉嵌宝手镯便是难得一见的精巧玩意儿,她便是在这暴室里不吃不喝干上十年,也不见得能挣下那么一件宝贝,而今这食盒里装的,自然也不会是寻常东西。冬桂脸上不禁露出笑容,手伸向食盒:“这怎么好意思,太麻烦殿下了。” “本王想见一见女官峥嵘,不知姑姑可否行个方便?”楚南问道。 冬桂那正准备打开食盒的手一顿,立刻缩将回来,说道:“左峥嵘乃是待罪之身,岂可说见便见,殿下还是请回吧。” 满公公笑着说道:“只需片刻便可,我等必不会给姑姑添麻烦。”他上前将食盒打开一角,露出那金光灿灿的两件宝贝。冬桂只瞧了一见,便知这两件宝贝价值不菲,那眼睛瞬间亮了起来,yù伸手去取,却忽又生生顿住,摆起脸色说道:“殿下莫要再为难奴婢了,左峥嵘乃是皇后娘娘jiāo来的人,奴婢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松懈半分。” 她说得坚决异常,全然不似上回那般有商量余地。楚南愣了一愣,隐隐预感到不妙,他不露声色地说道:“本王知晓姑姑的难处,只是峥嵘到底是由本王带来蜀国的,本王只想向她问清楚关于容笃笃的事。” “这件事便不劳殿下费心,等左峥嵘招供之后,奴婢自会前去告知殿下。”冬桂眼也不抬地说,“此处乃是关押犯事宫人的场所,殿下身份尊贵,不宜到此,还是请回吧。” 楚南心中愈发不安,正yù说话,满公公对他摇头示意。楚南一顿,望了望那yīn冷昏暗的走道,这短短几步的距离,却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他在这头,峥嵘在那头,谁也见不到谁。满公公依旧是那副和善的笑容,拱手说道:“既然如此,便不再为难姑姑了,告辞。” “殿下走好。”冬桂眼睛万般不舍的瞟着那食盒,但语气却十分坚决,可见她是铁了心的。楚南跟在满公公后面,已然猜到峥嵘定然是出事了。他很想再回头看一看,但他知道,倘若回头,兴许便再也按耐不住要硬闯进去,届时更是陷峥嵘于绝境之中。他握紧拳头,将那燥动不安的心强压下来,迫使自己走出暴室。 屋外阳光很烈,与那yīn冷气息形成鲜明对比。楚南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满公公,峥嵘出事了。” 满公公怎会看不出来,那冬桂言谈举止都人催赶他们尽早离去,便是担心他们追问起来,自己找不到由头推托。满公公劝说道:“殿下且稍安勿燥,眼下事情还未定论,我们万万不可cāo之过急。” “那两个狗奴才!”楚南一拳捶在宫墙上,怒喝道,“倘若她们伤了峥嵘一分一毫,我必会叫她们十倍偿还!” 几名掖庭的宫人走过,目光好奇的朝他们望过来。满公公环视了一眼周围,上前低声提醒:“殿下,此地人多眼杂,不宜久留,先回揽星殿再行商议。” 香兰从刑房里走出,手上的牛筋鞭子被鲜血染的通红,她见冬桂坐在凳上不住唉声叹气,奇怪问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方才那蜀国的楚南又来了。”冬桂苦着脸说。 “来了也是白来,咱们也不会叫他再见那左峥嵘。”香兰倒杯茶喝下,说道。 冬桂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尽中惋惜:“我瞧见他食盒时装的那两件东西了,不比上回的差,可惜不能到咱们手里,唉!” “这楚南对左峥嵘可真是上心。”香兰也忍不住一声叹气,“可钱财再重要,也没咱们xìng命重要,要是忤逆了皇后娘娘,便是再来十件宝贝,也不够抵咱们一条命的。” “所以我就将他打发回去了,就是感觉怪心疼的。”冬桂摸着心口说道。 “得了,别想这事儿了,咱们还是想想怎么能让左峥嵘招供画押吧。”香兰说,“这小蹄子挨了春桃那几鞭子,浑身都血淋淋的了,可就是不肯招供。姐姐,你说怎么办才好?” “咱们暴室里难不成就哪几根鞭子?”冬桂咧嘴笑道,“今儿就让我好好招呼招呼她,我倒要看看她能捱到几时!” ☆、第五十六章 酷刑 yīn暗潮湿的狱房里,峥嵘靠在墙上,乌发凌乱,身上布满血污,犹如一朵即将枯萎的木莲花。一只肥硕的老鼠在她脚边爬动,峥嵘微微睁开眼睛,惊惧之色浮现在脸上,下意识想要躲避,但移动身体时传来的剧烈疼痛令她只能坐在原地,嘴角旋即露出一丝苦笑。 在这暴室里,也许只有这只老鼠,才不会伤害到她。这平素最令人反感厌恶的生物,此刻在草垫上徐徐爬行,鼻子时不时轻嗅,寻找任何可以饱腹的食物。 峥嵘低低叹了一声,把身边一块已经干硬的馍饼扔过去。这是她今天得到的唯一的食物,为了活下去,她硬逼着自己将那已经发霉的馍饼一块一块掰下来,强忍着馊味嚼进肚子里。她必须要撑下去,让那些站在高处冷眼旁观的人看一看,她左峥嵘,绝不会认输,更不会认命! 老鼠将那块馍饼拖到角落里,津津有味的啃食起来。狱房的门忽然被打开,巨大声响吓了老鼠一跳,它丢下馍饼,一溜烟串进角落的小洞里没了影子。冬桂居高临下看了眼峥嵘,冲身后两名身形壮硕的宫娥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上前将峥嵘提拉起来,峥嵘本就已经浑身伤痕,哪经得起她们这般使力,那身上的伤口顿时犹如被撕裂般传来剧痛。峥嵘闷哼一声,额头汗如雨下。 香桂上下打量她一眼:“倒还真是个硬气的姑娘。给我带到刑房去!” 那两名宫娥得令,故意捏住峥嵘手臂上的伤口,将她连拖带拉架出了狱房。峥嵘吃痛,将牙关紧紧咬住,她衣上的血迹本已干涸,此时却又染上了新的鲜血。春桃已经等在刑房中,将一干刑具整理妥当,一一摆在桌上,见冬桂到来,便上前陪笑着道:“今日有姑姑新自出马,这小贱蹄子定然会乖乖招供。” “即是皇后娘娘吩咐的差事,谁敢怠慢。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冬桂晃着鞭子问道。 “您瞧好哩,都在这里了,一样不落。”春桃献宝似的指了指桌上那一排刑具,有细长闪着寒光的银针,有五根小圆木组成的拶夹,有削的尖细的竹签,更有刻有字印的烙铁,不管哪一种,都能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冬桂满意地点点头,示意那两名壮fù将峥嵘绑到刑架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 章 。峥嵘面容脏污,衣衫凛乱,但她的双眸犹如春日新芽生机,仿若盛厦水荷般清灵,犹胜凉秋木莲般高洁,更似寒冬腊梅般倔强。那双眼睛,便这样看着冬桂,毫无畏惧之色。 “下dú杀害贡女之事,你认还是不认?”冬桂站在她面前,神情据傲地问道。 “不认。”峥嵘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 “姑娘,在咱们暴室这里,讲得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权。”冬桂耐着xìng子劝说道,“甭管有罪没罪,是被冤枉的,还是真杀人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份,是地位。你得罪的那位,可是这皇宫里一等一的人物,你便是把牙关咬死了,她若不许你活命,你照样过不了明天。还不如呀,痛痛快快的认罪画押,也省得再受那些苦处,你说对吗?” “郑国泱泱大国,竟是如此以权压人,以权迫人,便不怕天下耻笑吗?”峥嵘厉声质问。 “唉呦呦,瞧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倒是懂得挺多。不过这国是国,家是家,国事家事岂能一概而论。”冬桂鄙夷地说道,“你一个小小的蜀国女官,岂配提天下二字,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陛下以仁心治理天下,他倘若知道后宫之中有如此是非不分、黑白颠倒之事,岂会坐视不理?”峥嵘声色俱厉,“你们欺上,乃是不忠,瞒下,乃是不义,如此不忠不义之辈,却在这郑国皇宫里耀武扬威,简直是家国之耻!” 冬桂在暴室呆了小半辈子,从一名普通宫娥进升到如今掌事姑姑的地位,自是有一番能耐和手段。从她手下过去的犯人,要活的,绝不会少一根头发,而要死的,也绝不可能活着出去。她分得清利害,识得明时务,所以这么多年,她才能在这最容易得罪人的差事里明哲保身。但是眼前这名瘦弱的少女,用她那双清澈如明镜的双眸看着她,悲愤之情似火焰般燃烧在眸中,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嵌进了刀锋般,狠狠掴过冬桂的脸面。 冬桂素日仗着自己掌事姑姑的身份,没少在春桃等低品阶宫娥面前摆谱,哪里肯受峥嵘这般责骂,当下便上前朝她脸上扇了两巴掌。 “贱人,我好生劝说,你竟如此不识好歹!我问你最后一次,你认不认罪?” 峥嵘本就已经身体虚弱,又生生挨了两记耳光,只觉得眼前发黑,硬是扛住眩晕,冷笑地吐出两个字:“休想!”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犟到几时!给我把她放下来!”冬桂扬手吩咐道。那两名宫娥上前解开绳子,峥嵘的身体踉跄几步,硬是站稳下来,眸子里一道寒光闪过,冷冷地看向她们。冬桂被她眸光中的刚强所震慑,神情微怔,在那目光之中,她看见了鄙夷,轻蔑,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和害怕。 冬桂心头无来由升起一股怒火,喝道:“给我跪下!” “峥嵘此生,一跪天地,二跪君主,三跪父母,你,不配!”峥嵘冷笑着说道。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今天我还真要让你看看,我配还不配。”冬桂朝那两名宫娥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立即上前扭住峥嵘的胳膊,将她用力往地上摁。峥嵘便是被她们撕扯的浑身疼痛,也硬是不肯屈服。春桃见状,捡起墙角一根木杖走来。那木杖足有手臂粗细,是暴室用来杖责犯人的,春桃使起来得心应手,卯足劲儿朝峥嵘的膝弯挥来。 那疼痛岂是常人所能忍受,峥嵘双腿一软,重重摔倒在地上。冬桂居高临下看着她,嘲弄地说道:“你仔细瞧瞧,我现在配还不是配?” 峥嵘想要站起来,但双腿已完全使不上力,她一次次起身,又一次次摔倒,不停重复着。冬桂见她完全无视自己,不由得怒火中烧,一下踩住她的手,用力碾压。峥嵘闷哼一声,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手指紧紧抓向地面,借此将那痛楚忍耐下去。 冬桂在她面前蹲下,慢悠悠地说道:“说真的,我还挺佩服你的,这要是换人别人,早就哭爹喊娘的告饶了,可你硬是一声不吭。只可惜啊,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呢只能公事公办,你要怪要恨,就怪自个这张脸生得太过引人注意。” 她说什么? 难道容笃笃的死,和自己所受的折磨,都仅仅只是因为这副皮囊吗? 峥嵘想起在长乐宫时紫玉皇后所说得话你是女官又如何,只要陛下喜欢,依旧可以成为嫔妃。 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源于女人的嫉妒。 因为嫉妒,她dú害了容笃笃;因为嫉妒,她要置见峥嵘于死地。嫉妒,是一条dú蛇,紧缚在心头,吐着腥红的信子,一遍又一遍的,将他人的xìng命踩于脚底,只是为了那尚未发生或许根本不会发生的事。 峥嵘的脸上出现无比嘲讽的笑容。 那身着凤袍母仪天下的高贵女子,此刻在她眼里,与眼前这趋炎附势的奴才一般庸俗,一般可笑,一般芜俚。 冬桂见到到她脸上的笑容,便以为是在针对自己,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她向春桃使了个眼色,春桃心领神会,立即从桌上取来一把竹签。那竹签足有二寸长,削得尖尖细细,冬桂从春桃手里拈了一根,在峥嵘面前晃晃,得意地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峥嵘身为蜀国郡主,身份尊贵,自然从未见过这类惨无人道的刑具,但她看到冬桂那古怪的笑容,心中便已猜到几分。膝弯处的疼痛已减轻了些,峥嵘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冬桂一把抓住她那只已被碾得鲜血淋漓的手:“笑吧,呆会你就会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两名宫娥上前扣住峥嵘的手臂,冬桂将峥嵘的食指用力捏住,竹签缓缓扎向她的指尖。那带着倒刺的细条儿刺破皮ròu,一点一点的深入到指甲里。这非人的痛楚令峥嵘下意识惨叫出声,两名宫娥紧紧押着她,让她动弹不得。冬桂说道:“知道疼了吧?好戏可还在后头呢!”她将竹签扭了几下,那倒刺刮着红ròu,峥嵘只觉得那签子就扎在她心口搅动一般,疼痛令她几乎要昏厥过去。 “这滋味怎么样,不好受吧?”冬桂得意地看着她。峥嵘的脸庞已被冷汗浸湿,冬桂抓住她的头发一提,强迫她抬头面对自己,说道,“我劝你赶紧认罪了吧,何必平白受这些苦呢。” 峥嵘喘着气,嘴唇煞白,脸上毫无血色,只有那一双眼睛,依旧浓艳如朝阳:“我……我即无罪,为何要认?” 冬桂在暴室里干了小半辈子的差事,若非亲眼所见,她绝计不会相信,一个纤弱的女孩儿,竟是如此倔强不肯服输,饶是她铁石心肠,也不禁为之震动。但若没有完成上头jiāo待的差事,她今后又岂能再有好日子过?冬桂眼神一狠,抓起一枚竹签狠狠扎进峥嵘另一根手指。 “到了我这暴室里,黑能变成白,白也能变成黑,有罪无罪,可由不得你做主!” ☆、第五十七章 东方玄救美 鲜血从峥嵘的指尖滴落,她伏在地上,冷汗浸透了衣衫,鞭刑留下的伤口已经裂开,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地面。那两名宫娥都是见惯了行刑场面的人,此时却都移开眼睛,不忍再看。春桃见她没了反应,便上前用脚尖踢了踢她。 “姑姑,她该不是死了吧?” “想死可没那么容易!把她绑到架子上去!”冬桂厉声吩咐。那两名宫娥上前将峥嵘拖起,用绳子缚住她手臂,将她固定在刑架上。冬桂舀了一瓢冷水,生生朝峥嵘脸上泼去。那水里被融进了粗盐,沿着脸庞和发丝滴落到伤口上,啃心噬般的疼痛传来,峥嵘张嘴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双眼睛犹如泣血般望向冬桂。 她要记住这一张张冷血的脸孔,更要记住这刻进骨髓的耻辱。今日,倘若能活下来,她必要这些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唉呦呦,你们瞧瞧,这小脸蛋,长得多标致。”冬桂拿鞭子划过峥嵘的脸庞,怪声怪气地说道,“你们说,要是在这漂亮脸蛋上烙个印,还有没有男人肯要她?” “就是把她扔给太监对食,人家都得嫌弃。”春桃咯咯笑着说道。 冬桂把烙铁放进火炉里烫着,说道:“你要是认了,兴许还有活命的机会;要是不认,这烙铁印在脸蛋上,可是一辈子都消不了的。” 炉子里火花飞浅,烙铁已被烧得通红,峥嵘眼中充满不甘和恨意:“即便……即便是死,我也绝不会屈打成招。”她心里很清楚,容笃笃是谁杀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紫玉皇后不想让她活命,她认或不认,都走不出这间暴室。但是,倘若被烙上那代表耻辱的烙印,不但蜀国颜面无存,便是楚南,也会在郑国皇宫里举步维艰,饱受耻笑。 冬桂看见她脸上的决绝,忙向春桃喊道:“快!快扼住她的嘴!”春桃亦已瞧见峥嵘的动作,一个箭步上前掐住她的两腮,强迫她张开嘴,把一块破布塞了进去。 “想死也得等你认罪画押之后才能死!” 峥嵘双手被缚,嘴又被堵住,便是想要咬舌自尽,也使不上半分力气。她思及楚南,思及临行前董太后的郑重托付,不禁万念俱灰,眼泪唰唰流下来。但在冬桂眼里,她这便是因恐惧而流下的眼泪,冬桂脸上浮起得意的笑容,说道:“这下知道害怕了吧?乖乖画个押,即便到了yīn曹地府,也能有个好脸面见死去的亲人朋友。” 冬桂一手拿着认罪状,一手拿着通红的烙铁,站在峥嵘面前问道:“选吧,你要哪一个。”峥嵘的两只手已经鲜血淋漓,她抬头看着洋洋得意的冬桂,眉眼微弯,仿佛是在微笑,然后,静静闭上眼睛。 “这可是你自找的!”冬桂怒斥一声,举起烙铁伸向峥嵘的脸。 那烧的通红的烙铁冒着热气,离峥嵘越来越近,她的头发落到上面,发出滋滋的声响。峥嵘一动不动,她仿佛已感觉不到疼痛,更感觉不到害怕,她那样平静,像无风的湖面,似清冷的月光。 春桃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就像在等一出好戏,那两名宫娥扭开脸,已不忍再开。冬桂看到峥嵘平静的表情,动作微微一滞,但想到紫玉皇后的吩咐,她心中便再无犹豫,烙铁猛得印向峥嵘的脸庞。 就在这时,刑房的门被大力踹开,冬桂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一道人影飞闪过来,拎住她的脖颈,将她甩了出去。冬桂撞到墙壁,又落到地上,连滚了好几个跟斗,直摔得她头晕眼花,嘴里不停喊着“哎呦,哎呦”。春桃大惊失色,yù奔到门口喊人,那人影倏地闪来,将她提起扔到那摆满刑具的桌上。 足有手掌厚度的桌子应声而碎,春桃从桌上掉落,无数木屑扎进她皮ròu里,疼得她如一只丧家犬般满地翻滚。冬桂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地叫道:“你……你……” 那人身披玄色铠甲,肩头的麒麟神兽怒睁双目,呼之yù出,发束紫金高冠,在冬桂惊愕地眼神中缓缓转过身。只见他两道剑眉斜飞入鬓,双眸墨黑,上扬的眼角充满凌厉霸道之势,只是微一垂眸,已叫冬桂软了双脚,扑通一声跪下来。 “北……北静王……” 东方玄脸上带了风尘仆仆之色,铠甲未脱,兵刃未卸,战靴上沾满已经干硬的泥土,然而他的眼睛,却仿佛是利刃一般,带着肆虐的杀意,眸光所及之处,鸦雀无声。那两名宫娥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春桃咬着牙关忍下身上疼痛,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峥嵘已经失去了意识,东方玄解开绳锁,她仿佛一朵枯萎的木莲花般落进了东方玄怀里。 东方玄将她轻轻抱起,往刑房门走去。冬桂脱口叫道:“王爷,她是……”她的话还未出口,东方玄冷冷回头,那眼神仿若寒刀。 “告诉你家主子,想要人,就到北静王府来。” 冬桂不敢再说话,她连看都不敢再看东方玄一眼,因为她知道,倘若再多说一句,她的人头便要跟脖子分家。春桃战战兢兢的爬到冬桂身边,说道:“姑姑,这……这可怎么办是好?”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向娘娘禀报呀!”冬桂强压下心头惊惧,大声喝道。 奢华瑰丽的长乐宫耸立在暮霭深沉中,宫人们各司其职,皆是一脸肃色。紫玉皇后生xìng严苛,宫人稍稍犯错,便会遭到杖刑或掌掴,使得长乐宫各宫人皆行事小心谨慎,不苟言笑,在这昏昏沉沉的天色下,更增加了几分肃静。 刚用过晚膳,紫玉皇后端坐在软榻上歇息。她穿了一件蜜蜡黄刻丝凤羽纹宫装,云髻中簪了一枚八宝簇珠嵌白玉金步摇,轻倚在榻上,慵懒地问道:“卫德新,暴室那边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冬桂还没有消息传来。”卫德新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都这么些天了,还没有消息?莫不是她们岁数大了,这手劲儿也开始软了?”紫玉皇后不悦地皱起眉头。 “奴才听说那蜀国质子楚南去了暴室几趟。”卫德新说道。 紫玉皇后嘲讽地笑了一声:“真不愧是从蜀国那下贱地方来的,竟为了一个奴才自降身份,也不怕丢了蜀国皇室的脸面。” “终究是个孩子,哪里能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卫德新陪笑着说道。 “你且去盯着点,莫要叫她们吃里扒外,坏了本宫的事。”紫玉皇后皱了皱眉,说道。 “是,皇后娘娘。”卫德新躬身应道。彭正垂眉顺手的从殿门外走进,行礼说道:“启禀皇后娘娘,暴室的冬桂在宫外求见。” “这倒是巧了。去,把她喊进来。”紫玉皇后端正姿势,扬了扬带着镏金护甲的手说道。彭正领命退下,不一会儿就带着冬桂走进殿里。冬桂见一进门,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喊道:“皇后娘娘,您可要替奴婢做主啊!” 紫玉皇后眉头一沉:“发生了何事?” “回皇后娘娘,今儿奴才正在审问左峥嵘,那北静王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刑房中,不但打伤了奴婢,还将左峥嵘给带走了!”冬桂俯地说道。 “你说什么?”紫玉皇后一掌拍在桌上,站起来喝道。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暴室与掖庭的宫人都亲眼所见,奴婢绝不敢欺瞒皇后娘娘!”冬桂生怕受到责罚,添油加醋地说道,“那左峥嵘本已要招供,奴婢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7 章 了伏罪状给她画押,北静王却在这时突然闯入,将奴婢和春桃皆打飞出去,还把伏罪状给撕了。说皇后娘娘若想要人,便去北静王府找他!” 紫玉皇后脸色铁青:“他当真这样说?” “奴婢便是有一百条命,也不敢欺瞒皇后娘娘啊!”冬桂唰唰淌着眼泪,“春桃如今还躺在房中动弹不得,奴婢这手便是他给伤的。”冬桂撸起袖子,露出一青一片红一片的胳膊,紧接着又哭道:“北静王还试图杀了奴婢等人灭口,若非此时有太监赶到,奴婢此时早已经赴了黄泉,求皇后娘娘做主啊!” “好一个北静王,胆敢私闯后宫,他眼里还没有有本宫这个皇后!”紫玉皇后扫翻桌上的茶水,怒喝道。在殿里侍候的几名宫人慌乱跪下,大气都不敢出。 “北静王还说……还说……”冬桂支支唔唔的,似有难言之瘾。 “他还说了什么?”紫玉皇后冷声问道。 来长乐宫的途中,冬桂便已想好了对策,她自然不能说峥嵘受尽刑罚仍不肯招供,便编了一套说词,再添油加醋一番,好让紫玉皇后将怒意都转嫁到东方玄身上,她顶多落一下办理不力的名头,至少保全了小命。 “北静王说,即便皇后娘娘亲自出马,他也不会将人jiāo出来。” “混帐东西!”紫玉皇后大怒,生生将指上的镏金护甲掰成两截,“好,本宫倒要看看,他能护这左峥嵘到几时!” ☆、第五十八章 北静王府 夜幕低垂,月上柳梢,点点星光嵌于夜空之中,清风徐徐,北静王府巍峨静立在夜色下,身装戎装的兵士把守在大门口,面色肃目,偶有过路行人经过,皆是连眼角余光都不敢望往那瞟一眼。 品风小筑是王府后厢房一处最为僻静的小楼,只因院中遍植翠竹,风过时娑娑有声,绿意涌动,因此得名。淡淡月光下,东方玄坐于院中的石凳上,他换了一身便服,墨发只有一根玉笄束在脑后,玄色长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凌气迫人。小楼里亮着灯,似有人影在穿梭忙碌,东方玄看了那处一眼,抓起桌上的酒壶灌下一口。 “王爷今日似乎喝得太多了。”沈云朝从小楼里走出,瞧见他的动作,不由得摇摇头。他身着一件月白色长衫,风姿清雅,与东方玄相比,一个仿若翠竹清泉,另一个却似dú木烈火。 “她怎么样?”虽然已经刻意克制,但东方玄眼中的担忧依旧那般明显。沈云朝瞧在眼里,微微叹气一声,说道:“伤势不轻,恐怕需要调理好一段时日才能康复。不过,并无xìng命之忧。” 东方玄松了口气,低声道:“那便好……” “王爷为她千里迢迢、日夜兼程赶回左京,身着战袍穿进后宫,此事恐怕已经传到陛下耳里。王爷擅离战场,又擅闯暴室,打伤宫人,此事王爷打算如何向陛下解释?”沈云朝是御医看似和身为武将的东方玄全无干系,但二人jiāo情至深,惺惺相惜,却是郑国无人不知的事。 沈云朝乃是郑国一等贵族瑞贤王的外孙,从亲疏关系上来看,他和东方玄勉强能算得上是表兄弟。沈云朝幼年时身体孱弱,瑞贤王特为他寻了一名名医,待他身体日益康复,便就对医术生产了浓厚兴趣。瑞贤王心疼这个外孙,也舍不得让他习武从军,便遂了他的心愿,加之沈云朝天资聪颖,对医理一点就通,短短数年时间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那一年东方玄初穿戎装,手执虎符即将远赴燕国征战,而沈云朝亦已通过御医院考核,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应试者。其实沈云朝并不想成为御医,但即便熟读天下医术,若没有实践经验,也只是纸上谈兵,又怎能帮得上东方玄。那日,两人站于城墙之上,夕阳如火,红霞漫天,沈云朝说道:“待有朝一日,我必随王爷征战沙场,生死与共。” 这些年东方玄南征北战,战功赫赫,手下追随了一匹忠肝义胆的将士,纪律严明,威名远播,令各诸国闻风色变,忌惮不已。但赫赫战功之下,随之而来的,却是宣远帝的猜忌和提防。虽然宣远帝严令后宫议论朝堂之事,但她们陪伴在宣远帝枕边,少不得要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事,而女人多的地方,永远都藏不住秘密。 沈云朝知道,这次宣远帝派东方玄出征随国,不过忌惮他手握重兵,惟恐威胁到他的江山社稷,便想借随国一战分散东方玄的兵力。只因随国兵强马壮,国力强盛,此战必是鹬蚌相争,而这得利的渔翁,便是那将自己儿子送入险地的宣远帝。 临行前夕,沈云朝便已表明…心迹,希望这次能够以军医的身份跟随东方玄出征随国。当年他之所以选择当一名御医,一个是为了锻炼医术,二也是因为御医院中收藏着民间难寻的医书典籍,他花了这数年时间,将那字字句句铭记心中,便是为了兑现当日的诺言。 然而东方玄却在那时说出了另一件事。 “云朝,你在后宫多年,最是了解这其中的黑暗和污秽,我离开左京的这段时日,我希望你能帮我照拂一个人。” “莫不是你的心上人?”问这话时,沈云朝带了些许玩笑的意味。他深知东方玄的为人,雷厉风行,不近女色,这些年有多少王公贵族上门攀亲,都被他不留情面的打发了。紫玉皇后的侄女玉容郡主便是对东方玄情有独衷,悄悄求了紫玉皇后作主,紫玉皇后拗不过她,便趁一日夜宴旁敲侧击提起,却被东方玄三言两语给回绝了。紫玉皇后损了颜面,自此更视东方玄为眼中钉。 然而东方玄却给了他一个毫不迟疑的答案:“不错。” 沈云朝讶异地问道:“是哪一宫娘娘的亲眷?” “蜀国女官,左峥嵘。”只是说出她的名字,已让东方玄锐利如苍鹰的眼神柔软下来。这是沈云朝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所以才有了后来数次明帮暗助的事。 他不知道左峥嵘身陷暴室的消息是谁传送给东方玄,他亦没有想到,为了这一个女子,东方玄会不顾军情千里迢迢赶回来。二军jiāo战,胜败只在旦夕,东方玄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左峥嵘。 月华如水,静静映出东方玄嘴角那抹嘲弄的笑意:“他仍需要我为他打江山。”所以,在利弊权衡之下,宣远帝顶多也就责怪几句,并不会拿他怎么样。 “但皇后娘娘岂肯轻易放过峥嵘姑娘?”沈云朝想起峥嵘所受的刑罚,也不禁心头一寒。 东方玄沉默了片刻,站起来走出小楼,决绝的声音在夜风中清晰传来。 “若是为她,我宁弃天下。” 小楼里弥漫着浓浓的yào味,两名侍女站在床边,一人手中端着汤yào,一人正在为昏迷不醒的峥嵘喂yào。她们见到东方玄走进来,忙起身行礼:“王爷。” 东方玄看到峥嵘嘴角的一片污渍,那汤yào似乎尽数都滴到了床铺上,他皱起眉头,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回王爷,姑娘她……她一直昏迷不醒,汤yào也喝不进去。”喂yào的侍女战战兢兢回答。 “没用的东西,滚!”东方玄不悦地喝了一声。那两名侍女将yào放到一旁桌上,躬着身匆忙退出屋子。东方玄走到床沿坐下,伸手擦去峥嵘嘴角的水渍,将她的头微微抬起,在她脑后加垫了一个枕头,取了桌上的yào碗,细细吹凉,喂向峥嵘的嘴里。 那褐色的汤汁沾到峥嵘的嘴唇,便沿着嘴角滴落。东方玄眉头一皱,又尝试了两次,可依旧如此。在荔枝红织金缠枝纹的锦被下,峥嵘面色苍白,双眸紧闭,呼吸微弱,便是在昏迷中也紧蹙眉头,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得罪了。”东方玄将汤yào含进嘴里,俯身吻住峥嵘的双唇。他的舌头撬开峥嵘紧闭的关门,把汤yào一点一点送进峥嵘嘴里,直到感觉到她吞咽下去,才将她放开。如此反复数次,花了近一柱香时间,才将这小小一碗汤yào悉数喂进峥嵘肚子里。 东方玄满嘴满舌都是那涩苦的滋味,他细细擦试着峥嵘的嘴角,那目光仿佛映在窗台的月光一般温柔。此时此刻,他不再是南征北战的北静王,他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守护着、照料着心爱女子的男人。 峥嵘轻轻叮嘤了一声,似乎被梦魇所扰,东方玄握住她置在被外的手,柔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这里,没有人可以伤害你。”那温暖的手掌仿佛带了能令人安心的力量,峥嵘无意识抓住那只手,渐渐安静下来。 她的另一只手缠了厚厚的布条,无力地放在床沿,一道鲜红的伤口从脖颈处露出,东方玄想见暴室里她伤痕累累的模样,怒火陡然染上眼底,倘若再晚来一步……这个念头只是浮现在东方玄心头,已叫他浑身如坠冰窖,寒意透骨。这样的后果,他不敢想像,也无法想像。那时他倘若在暴室中在多留片刻,必定将她们屠杀殆尽,便是那高高在上的紫玉皇后,他也不会放过。 天下,皇位,权势,东方玄从未在意过,在遇到峥嵘之前,他的生命里只有不断的征战和屠杀。他走过尸山,淌过血河,为郑国南征北战,版图不断扩张,成为国力最为强盛的国家,令各诸侯国俯首称臣,年年上税纳贡。每个人眼里所看见的,都是东方玄凯旋归来后的荣光,却不会有一个人在意,那荣光染了多少将士的鲜血,那胜利是用多少条xìng命换来的。战场之上,生死只在倾刻,旁人只道东方玄战无不胜,又岂会知道,他曾有多少次面临绝境,又曾有多少次九死一生。 东方玄永远不会忘记,他重伤垂危,倒在倾盆大雨之中,那头戴帷帽、手执纸伞的绝美少女,伸出宛若晶玉的手,将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那悲悯的眼神,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是他愿倾尽一切来守护的光。 东方玄很清楚,他不过是宣远帝手里的一枚棋子,宣远帝需要他来征战沙场,拓展疆土,所以才有了那表面上的宠爱与信任。但揭开那道虚伪的假面具后,却是无孔不入的提防与戒备,冲淡甚至已经取代了父子之情。在帝王眼里,基业永固和皇位传承才是最重要的,为此,可杀子,可弃妻。 东方玄嘴角扯出一抹骇人的冷笑,他想要的东西,便是有刀山火海在阻扰,他也会寸土不让! ☆、第五十九章 宣远帝大怒 御阳殿。 这里是东方宇英平常批阅奏折的地方,殿内以明黄为主色调,雕梁画栋,富丽中透出一股庄严。东方宇英刚下了早朝,稍作休憩后便到了这御阳殿里批阅奏章,近身太监李自忠在一旁伺候研墨。暖和的阳光自敞开的殿门投进来,数名御前侍卫站如青松,目光如炬,恪尽职守地站在大门左右两侧。 东方宇英在一本奏折上盖上玉玺,放置在一边,抬眼看了看天色,问道:“什么时候辰了?” “回陛下,已经快午时了。”李自忠恭敬地回道。 “倒是不早了。”东方宇英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梁国出产茶叶,这便是前几日梁王派使臣送来的新茶,颜色清绿,入口绵香,东方宇英很是喜欢,便让人在御阳殿备了些许,以备饮用。 “陛下看了好些时候的折子,也该歇歇了。”李自忠示意宫女换一杯新茶来。他是宣远帝的近身太监,自宣远帝还是太子时便侍候在左右,很得宣远帝信任,不管是后宫还是朝堂,都得卖他几分面子。 “前几日杜大人送了女儿杜恩儿进宫来侍候,现下就住在听雪堂里,陛下可要去瞧一瞧?” 杜大人便是指大理寺御使杜彬,他有一女名唤恩儿,今年方满十六,打小便按宫中的礼仪培养教导,为得便是有朝一日服侍在君侧。为此杜彬可没少作打算,先是在左京面面大肆传播女儿的花容月貌、娴良淑德,而后偷偷买通宫人,明里暗里提起坊间传闻,以引起宣远帝的注意。果不其然,宣远帝偶尔听到杜恩儿的传闻,不禁就起了好奇之心,便让内务府着手准备,找了个日子从偏门将杜恩儿迎了进来。只是这宣远帝也是个喜新厌旧的主儿,哪能会一直惦记着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子,杜恩儿来了好些时日,他也未曾记起要去瞧一眼。 “杜恩儿?”东方宇英皱眉想了片刻,才记了起来,“便是那传闻中的女子?” “坊间传闻,想来也是不可信的,陛下不如去瞧一瞧,便可知究竟。”李自忠会在这里提起杜恩儿,自然也是受了杜彬的好处,有意要帮衬一把,至于后事如何,且全看杜恩儿的造化了。 “如此便去瞧瞧吧。”东方宇英站起来说道。李自忠忙伸出手,东方宇英搭着他胳膊走下台阶,未出门口,李自忠已高声说道:“皇上起驾听雪堂!” 御辇早已备好,抬辇的太监闻言立即上前,将御辇放置在平地上,恭恭敬敬跪下迎接。东方宇英正yù踏下去,忽听一个声音焦急唤道:“皇上!” 只见身着明黄色刺绣镶边雨丝锦宫装的紫玉皇后在侍女春然的搀扶下急急走来,满头珠翠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东方宇英见一国之后居然如此不顾礼仪快步行走,不悦地皱起眉:“皇如何事如此匆忙?” “臣妾有要事禀报!”紫玉皇后满脸都是焦急之色,行礼说道。 东方宇英虽然平日跟紫玉皇后相敬如宾,但如知道她素来稳重,极少有这般失礼的时候,便将那只已迈了一半的脚收回来,站定说道:“皇后即有要求,便随朕到殿中来吧。”紫玉皇后掌管后宫大小事宜,她所说的要事,必定也跟后宫有关,自是不能站于大庭广众之下议论。李自忠见东方宇英走回御阳殿,只能在心中暗叹一声,看来这杜恩儿,真真要与恩宠无缘了。 东方宇英在殿中坐下,问道:“皇后有何要事?” “臣妾掌管后宫不力,求皇上降罪!”紫玉皇后跪将下来,一脸哀凄之色。东方宇英眉头一皱,示意李自忠等宫人退出去。李自忠心领神会,朝一众宫人做了个手势,众人垂首退了出去,李自忠将殿门带上,这殿内只剩下东方宇英和紫玉皇后两人。 东方宇英上前将紫玉皇后搀起,说道:“好端端的,皇后为何要说此话?” “皇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8 章 可还记得那名蜀国贡女容笃笃?”紫玉皇后先试探xìng的问了一句。东方宇英想了片刻,神情里有一丝茫然,郑皇宫里的有三千佳丽,个个都削尖了脑袋往他跟前凑,他又怎会记得那中元节夜宴上一舞惊艳四座的女子?紫玉皇后瞧见东方宇英的神色,心中不禁得意起来,脸上依旧悲戚地说道:“那容笃笃在数日前受人dú害,死在了湘春苑中。” “居然有此等事?是何人如此歹dú?”东方宇英虽记不得容笃笃是谁,但好歹也是他后宫众佳丽中的一员,眉宇间不禁浮起一层愠色。 “湘春苑其他几名蜀女亲眼所见,乃是那名蜀国女官所为。臣妾便将她收押进暴室,加以审问,不成想那女子自恃身份,在暴室里辱骂宫人,言辞恶dú,甚至不将宫规放在眼里。”紫玉皇后将黑白颠倒,言辞悲切地道来。 “蜀国女官?”东方宇英眉头一蹙,在记忆里搜索那道模糊的影子。 紫玉皇后又道:“她dú害容笃笃一事乃是众人亲眼所见,铁证如山,臣妾秉公办事,见她如此顽固不化,便让暴室的掌事姑姑小惩大戒,望她能及早醒悟。那掌事姑姑正yù审问之时,皇上可知何人突然出现?” 紫玉皇后故意卖了个关子,东方宇英却仿佛未听见她的话,恍然说道:“便是那日在圣元殿下从容应对的女官?似乎是叫做峥嵘,对么?” 紫玉皇后何曾料到宣远帝不但对峥嵘印像鲜明,便连她的名字都记得这般清楚,眸光一沉,几乎要咬碎了贝齿。那左峥嵘在长乐宫时竟还说自己对为嫔为妃没有兴趣,原来是背对里早就了狐媚手段让宣远帝记得她了,如此城府心机,倒真叫人小看了她!紫玉皇后敛住心神,应道:“陛下说得不错,正是那左峥嵘。她dú害贡女,臣妾依律办事,将她收入暴室审问,不成想北静王半途杀出,打伤了暴室的宫人,将左峥嵘给走来了!” “玄儿?此事跟他又有何干系?”东方宇英万分不解,东方玄此刻不是应该在随国的战场上吗? “他何时回的宫,怎么没有人过来通报?” “这也是臣妾最为不解的地方,北静王奉命出征随国,理应镇守战场,为国效命,臣妾不知他为何会身着战袍手执兵刃闯入后宫。”紫玉皇后三方两语便将东方玄的罪条悉数说了出来,“他带走左峥嵘,于宫规不合,臣妾无法为逝者主持公道,愧为后宫之主,请皇上降罪责罚。”紫玉皇后躬下纤细的腰身,诚惶诚恐的说道。她心里明白的很,比起东方玄无视军令、擅离战场之罪,自己的失责之罪不过是尘埃般可有可无。 东方宇英果然大怒:“此话当真?” “暴室及掖庭众宫人亲眼所见,北静王长驱直入,无所顾忌,臣妾便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拿此欺瞒皇上。”紫玉皇后说道,“如今左峥嵘便在北静王府中,皇上派人前去一看便知真假。” “李自忠!”东方宇英脸色铁青,大声叫道。 “奴才在。”李自忠忙推进走进来,躬身说道。 “去宣北静王入宫觐见。”东方宇英厉声吩咐。 峥嵘被北静王从暴室带走的消息像chā了翅膀一样在皇宫中传播开来,木棉只是去了一趟内务府领布料,便已将消息听进耳里。自流星被关进暗室后,楚南对玲珑也留了提防,便不再像往常重用她,事事都差木棉和雅风去办,一是尽量让揽星殿在外人看来如常运作,二也是为了打探峥嵘在暴室的消息。木棉乍听此话,也不顾得什么避讳,一路跑得飞快,未等通报,便一头冲进了楚南的寝殿。 为了峥嵘的事,楚南已有几日未曾好好进食,方才在雅风的反复劝说下,才就着小菜喝了些清粥。雅风收拾了碗筷离去,满公公在一旁侍候楚南读书,平日他闲时总喜欢读书来打发时间,但是这会眼睛看着那上头的字,却偏偏一个都入不了脑海。 楚南见木棉心急火撩地冲进殿里,正yù开口询问,木棉已经迫不及待叫道:“殿下,姐姐被北静王东方玄从暴室救走了!” “什么?”楚南一惊,将手中的书拍到桌上。 “宫里都传开了,昨日北静王在众目睽睽之下闯入暴室,将姐姐带走了!”木棉喘着气说。楚南脑海里浮现东方玄那张冷峻狷狂的脸,不禁皱了眉。他自是不会忘记,东方玄带领郑军攻陷蜀国的深仇大恨,在护送来郑的途中,他更见识了东方玄的冷血作风,此人嗜杀成xìng,犹如魔鬼,又为何要对峥嵘出手相助? 不,那一定是另有图谋!峥嵘落到他手中,又岂会平安无事! 楚南脸色一沉,说道:“准备一下,本王要去北静王府。” “殿下不可!”满公公急忙阻止道,“质子擅自离宫,乃是死罪,殿下万万不可犯险!” “那北静王残忍嗜杀,乃是冷血无情之人,本王怎能将峥嵘留在他手里!”楚南言辞坚决。 ☆、第六十章 我要娶你 满公公劝说道:“殿下且想一想,以北静王的身份地位,他倘若想要加害峥嵘姑娘,根本如此大费周章。郑皇宫里宫规森严,后宫乃是男子禁入之地,北静王冒如此风险闯入暴室,奴才觉得,他是为了救峥嵘姑娘。” “此人屠我大蜀千万百姓,还杀害了皇长兄,他又怎会有这般好心!”楚南想起太子楚尧战死沙场之事,便仿佛是一柄利箭,搅开了他埋在心底已久的伤口。 “殿下,我觉得满公公所言不无道理。”木棉思了片刻,说道,“那东方玄虽是恶贯满盈之人,但在来郑途中,我见他数次袒护姐姐,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不错。如今峥嵘姑娘离开暴室,可暂保xìng命无忧,我们理应想办法替她洗脱罪名才是。”满公公说道。 听他们二人娓娓说来,楚南一颗心稍稍放下,问道:“满公公有何办法?” “如今想还峥嵘清白,唯有jiāo出流星。”满公公道,“想要让主谋认罪是万万不可能的,现在保住峥嵘姑娘才是最要紧的事,流星私通宫人,dú害容笃笃证据确凿,现在缺得便是那名太监的供词。” “但那太监在长乐宫当差,也不是咱们说抓便能抓来的。”木棉苦恼地说道。 “这件事,我倒有个法子。”门外响起一个人的声音。楚南向那声源望去,但见一道人影不知何时站于门外,他身着一件青色织锦缎长衫,腰间系一根墨色兽纹锦带,身形修长,玉树临风,正是沈云朝。 “是你!”楚南和木棉异口同声说道。 “殿下,他便是我向你提过的那夜在乱葬岗相助之人沈云朝。”木锦解释道。楚南仍记得他上次在花园中为自己解围的事,本就对他印像颇佳,此时听到木棉的话,更加添了几分好感,上前说道:“多谢沈公子出手相助,楚南感激不尽。” 眼前的少年气质清雅,彬彬有礼,全完自恃身份尊贵之傲态,沈云朝眼里出现几分赞赏,还礼说道:“殿下客户了,我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受何人所托?”楚南疑惑地问。 沈云朝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只说道:“你们方才说得事,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诸位可愿意一听?” “愿意愿意!只要能救出姐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经乱葬岗一事,木棉已十分信任沈云朝。 楚南亦是点头:“沈公子但说无妨。” “内鬼既已抓住,如今所需要的便是让外合露出马脚。”沈云朝说道,“殿下不如将消息放出去,引鱼上钩。” 木棉犹是不解,满公公脸上却已露出赞同的表情,楚南神情一怔,幡然醒悟:“本王明白了,多谢沈公子指点。” “殿下客气了。也请殿下放心,峥嵘姑娘如今十分安全。”沈云朝一笑说道,“我不宜在此地久留,余下的事,便jiāo由殿下去处理了。” 楚南点点头,目送他离开揽星殿,木棉紧走了几步,yù将他唤住,终还是没有开口。楚南沉声说道:“按他说的,将流星的事放出去。” “殿下,这样做不会打草惊蛇吗?”木棉担忧地问。 “只有打草惊蛇,才能引蛇出洞。”楚南脸上露出一丝笃定的笑容。 北静王府。 峥嵘从昏迷中幽幽醒转过来,浑身疼痛yù裂,只稍稍移了一下手臂,便叫她痛得额头渗出冷汗。她闻到一股似兰若梅的清雅香气,目光缓缓从周围扫过。 莲青色帷幔从梁上垂挂下来,绣着木莲花的屏风将屋子隔间内屋和厅堂,地面铺着柔软舒适的提花毡毯,一方古铜兽耳刻蛛纹的香炉袅袅吐着轻烟,将那香气溢满整间屋子。阳光自窗外投洒进来,鸟儿在枝头雀跃鸣叫,暖融融的化去了这屋子里的寂静。 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名身着浅绿色衣裙的清秀少女端着汤yào走进来,见峥嵘睁着眼睛向她瞧来,立马喜道:“姑娘醒了!” 看她的服饰装束,并不像宫女的着装,难道这里不是皇后吗?峥嵘满心疑窦,吃力地张嘴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北静王府啊!”少女随口就应道。 “北……静王……”峥嵘眼里露出无比惊愕地神色。 “是呀!是王爷让我来侍候你的,我叫秋纹。”少女开心地说道,舀了勺yào递上去说道,“王爷可关心姑娘啦,一直在这屋里守着姑娘,方才才下去更衣的。姑娘,把yào喝了吧,喝了yào才能快些好起来。” “你是说……这里是东方玄的住所?”峥嵘睁大了眼睛。 “全左京可只有这一个北静王府呢。”秋纹神情满满都是自豪,可见她在心里非常崇拜东方玄。 峥嵘本已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庞瞬间变得苍白,忍着浑身剧烈疼痛,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秋纹吓了一跳,忙放下yào碗将她扶住:“姑娘伤得十分严重,万万不可下床走动,快些躺下休息吧。” “即便是死,我也绝不受东方玄一点恩惠!”峥嵘奋力将她推开,拉扯到身上伤口,身体在巨大疼痛之下失去平衡,直直摔下床去。 “姑娘!”秋纹yù将她搀起,忽见她白色寝衣下渗出点点血迹,吓得愣在原地。峥嵘的右手在签刑下已伤痛累累,只能借着左手的力道站起来,鲜血从寝衣下渗出,冷汗濡湿了她额头的发。然而重伤之下的她,怎能再站得稳脚步,眼前猛然一黑,意识已然模糊,身体摇摇晃晃摔将下来。 一道人影倏的闪过,将峥嵘失去平衡的身体牢牢抱进怀里。秋纹慌忙跪下去:“王爷……”峥嵘恍恍惚惚睁开眼晴,看到眼前这道人影,陡然清醒过来,使劲全身力气推搡道:“东方玄,你放开我!” 东方玄纹丝未动,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就床…上,朝秋纹冷声说道:“去请云朝过来。” “是,王爷。”秋纹急忙应道,退了出去。峥嵘胸口剧烈起伏,愤怒令她的双眸似有火焰在燃烧,直要将东方玄燃成灰烬。东方玄无视那目光中的恨意,只说道:“你伤势不轻,若想活命,最好不要再乱动。” “你将我带来此处,究竟有何目的?”峥嵘厉声质问。 “我若说是想娶郡主殿下为妻,你可愿意?”东方玄嘴角一抹深沉的笑意。 “你……!无耻!”峥嵘苍白的脸色因愤怒和激动而染了一层潮红,她怒视着东方玄,似要生啖他的血ròu。东方玄居高临下望着她,那双充满倔强与清冷的眸子,在看向他时即便充满了厌恶与仇恨,他亦觉得,那是世上最美丽最仁慈的一双眼睛。 “临行之前我便已说过,有朝一日,你必会心甘情愿来到我身边,为了这一日,我可以等,也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他的声音充满了男xìng特有的低沉和磁xìng,那边温柔的在峥嵘耳边响起。 “你若恨我,便更应该好好休养身体,倘若你因此而死去,你的仇,你的恨,便都消烟云散,你甘心吗?” 甘心? 我怎会甘心! 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以祭奠我的父王,我的楚尧哥哥,以及那万万千千的蜀国亡灵!峥嵘脸上浮起一抹冷笑,如寒风冰雨中的木莲,那般决绝,那般清冷。东方玄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微微一笑,说道:“你且放心留在这里,没有人敢到北静王府来要人。” “你为什么要帮我?”峥嵘冷声问道,不管她有多么不甘愿接受东方玄的恩惠,面对如今的处境,为了大蜀,为了楚南殿下,为了活下去,她知道自己无可奈何。 “为什么?你不明白吗,我的郡主殿下。”东方玄眯起那双危险的黑眸,“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了,看来你并没有听懂,那我就让你更明白一些。”他俯下身,带着蛊惑的笑意,缓缓靠近峥嵘。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峥嵘几乎已经能感觉到东方玄温热的呼吸,她到底是一名待字闺中的少女,便是跟楚尧哥哥也未有过如此亲近的时刻,而眼前这个男人,却是她生平最大的仇人,若是她此时手中有剑,必会毫不犹豫刺过去。然而,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东方玄的双手压在她肩头,令她连躲避都无法做到。 东方玄看到她眼底的慌乱,那才是一个女子该有的表情,她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似乎都已经忘了,她本身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近在咫尺的距离,炽热的呼吸,起伏的胸膛,这一切都令峥嵘惊慌失措,避无可避。 而东方玄却不再靠近,微眯的黑眸里带了邪魅的笑意和不容置疑地笃定,柔和而有磁xìng的声音在峥嵘耳边响起。 “我要娶你。” “你休……!”峥嵘的眼睛陡然睁大,东方玄的神情那般霸道专制,打断她的话。 “你不必回答,因为我决定了的事,没有人可以改变。” 我愿用一生,为你筑起金汤城墙,护你在血雨腥风中,安然无恙。你想要的东西,我会帮你得到,届时你若仍要杀我,我便将我的命,双手奉上。 东方玄深望着那双眼眸里,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因为唯有这样,才能护你周全。 ☆、第六十一章 jiāo易?筹码? 东方玄身着玄色氅衣,在宫人的注视下迈进御阳殿,腰间的鸦青色宝相纹玉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双眸凌厉,充满迫人之势,单只是余光微瞟,便已叫这满殿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9 章 宫人都垂下了眼睛。东方宇英端坐在龙椅上,明黄色绣金丝龙袍裹着臃肿的身躯,端端生出一股威仪之势。 “儿臣叩见父皇。”东方玄躬身行半礼道。 “玄儿既然回朝,莫不是随国之战已然取胜?”东方宇英并不叫他平身,只眯了眼睛淡淡问道。 “随国战势平稳,将士上下一心,不日便可直接京都,父皇勿需担忧。”东方玄不亢不卑的应道。 “噢?既然战事尚未结束,玄儿又为何突然回朝?”东方宇英皱起眉头。 “儿臣擅自职守乃是死罪,求父皇降罪。”东方玄单膝跪下,直接了当地说道。这倒叫东方宇英一愣,他未曾料到东方玄会主动请罪,一时语塞,怪责之语竟不知从何处说起。 “玄儿,你是一军元帅,若失了军心,该如何统率全军,领兵打仗?” 东方玄心头冷笑,脸上依旧那般平静:“父皇说得不错,儿臣自认有失帅责,不配统领三军,自请卸去战甲,留守京师。”东方玄怎会不知道,东方宇英需要他这枚棋子去打江山,需要他这个元帅去稳定军心,但是,唯独不需要他这样的儿子。 忌惮和提防,让他们的父子之情,早变得淡漠如水,所剩下,只有利益牵联。 东方宇英脸色一变,眸光沉了下来,嘴上却道:“玄儿言重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你即回京,必是有其他要事,平身再说。” “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东方玄并未起身。 “噢?这倒是难得,你且说来听听。”东方宇英猜到,这件事,就是东方玄擅离职守的根本原因。 “儿臣yù求一女子为妻,请父皇恩允。”东方玄拱手说道。 在郑国,皇子在婚前可由侍妾伺候通房,年满十六后便可按生辰八字择淑女婚配,大都会娶王公贵族之女为正妻,或者与其他诸侯国联姻,像十三皇子东方明,便是婚配了燕国的玲玉公主,并已择好良辰吉时,将在明年二月初三完婚。东方玄在众皇子中排行第七,今年已满二十四岁,早已到了婚配年纪,东方宇英也曾为他择了好几位淑女供他挑选,但东方玄从来不屑一顾,便是紫玉皇后的侄女玉容郡主,也都被他一口回绝,这么多年来,他身边连一位侍妾都从未有过。 东方宇英本想借婚配一事牵制他,但见他心意决绝,无回旋余地,渐渐的便就断了这份心思,甚至想着他不成婚也算好事,至少不会留下后代,威胁到社稷江山。此时听到他的话,东方宇英心头乍然一惊。 “玄儿何时有了心上人,朕竟全然不知晓。你且说说,是哪一家的名门淑女?”东方宇英掩起心中惊讶,不露声色地问道。 东方玄仰起冷峻如冰山的脸,笃定地说道:“蜀国女官,左峥嵘。” 这是东方宇英在今天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东方玄此话也恰巧证明了他擅离职守的根本原因,饶是东方宇英对他有所忌惮,此刻也再按耐不住,怒道:“你便是为了此女枉顾礼法,擅离战场,弃万千将士而不顾?” 两军jiāo战,胜败只在顷刻,若无主帅坐阵,又有何胜算可言?在随国和蜀国的jiāo界处,有一处黄金矿藏,东方宇项觊觎多年,正是想借此机会,一为了夺取金矿,扩充郑国国力,二亦是为了削弱东方玄手上的兵力,以试探他的野心。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东方玄竟会为一名卑贱的女官抛下战事,千里迢迢赶回左京。 “那女官莫非比国运和万千将士的xìng命还要重要?” 东方宇英的语气里透出森寒怒意,侍立在一侧的李自忠知道宣远帝是动了真怒,垂首站着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波及自身。 其实在东方玄决定赶回左京之前,他就已经对战事做好了周密安排。他所带领的郑军,跟随他南征北战多年,个个骁勇善战,忠心耿耿,随国早已经是他们的囊中这客气,东方玄之所以没有把实情告诉东方宇英,自然是另有目的。他听到东方宇英的质问,眼底浮起一抹冷笑。 “于家国而言,自是天下更为重要;但于儿臣而言,左峥嵘,远胜天下。” “放肆!”东方宇英一掌拍在桌上,勃然大怒,“且不说左峥嵘的身份地位,便是她dú害贡女这一条,就已是死罪,此等冷血狠dú之女,有何资格入我皇室成为正妃?” “峥嵘是否有dú害贡女,此事尚未定论,按礼法,官叫犯错,皆jiāo由大理寺审理。峥嵘身为正三品女官,为何会被关入暴室?儿臣着实想不明白,还请父皇明示。”东方玄不理会东方宇英的冲天…怒火,反而质问起来。 “皇后掌管后宫诸多事宜,左峥嵘身为陪侍女官,自然也是后宫中的一份子,皇后此举并无不妥之处。”此事有关皇家颜面,东方宇英自是不肯承认紫玉皇后的所做所为不合规矩,“你佩戴兵刃,私闯暴室,打伤宫人,视国之礼法为无物,乃是大错!” “那就请父皇下旨治罪,儿臣甘愿卸去战袍,留守京师。”东方玄拱手说道。 “你……!”东方宇英指着他,气得手都颤抖了。他怎会听不出来东方玄言辞中的威胁之意,随国之战尚未结束,倘若在此时更换主帅,军心涣散,岂有取胜之机?况且,他这些年费尽心思才将东方玄调去边关镇守,为的就是让他远离京师,断绝争夺皇位之念,现在又怎肯将这只猛兽养在身边。 东方宇英怒极攻心,一屁股会到龙椅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这可把李自忠吓坏了,忙端了一杯热茶喂东方宇英喝下,劝道:“陛下,王爷爱美人不爱江山,倒也算得上是个风流情种,你又何必为这件事跟他置气呢,保重龙体要紧呀!” “儿臣无意冒犯,请父皇恕罪。”东方玄躬下腰身,假心假意的致歉。 爱美人不爱江山…… 东方宇英眼前陡然一亮,倘若东方玄为一介女子放弃江山,于朝堂而言,难道不是大幸吗?他若成婚,妻儿留居左京,于自己而言,难道不是多了一份牵制和要挟的筹码?东方宇英脸上的怒气渐渐缓和下来,但一时又找不到台阶开口。东方玄看见他脸上神色变换,早已将他的心思猜透,嘴角不经意轻勾,充满嘲弄意味。 “儿臣愿回随国战场,若此战得胜,求父皇应允儿臣与峥嵘的婚事。” 其实在东方玄心中,即便东方宇英反对,天下所有人反对,他也不会改变对峥嵘的初衷。但是,为了能保护峥嵘的安全,他需要东方宇英的权利,在他离开左京这段时间里,“赐婚”这两个字,足以让峥嵘安然渡过所有难关。 东方宇英抓住东方玄抛来的台阶,顺势而下:“玄儿年纪不小了,确实该成亲了,既然玄儿心意已决,朕当chéng rén之美。就如玄儿所言,若此战你能凯旋归来,我便为赐左峥嵘为北静王正妃。” “多谢父皇!儿臣必不负父皇重托!”东方玄单膝跪下说道。 “dú害贡女之案,朕会派人详加调查,玄儿不必担忧,朕自会还左峥嵘一个公道。”在国家大事面前,不管是左峥嵘还是容笃笃,甚至是紫玉皇后,都不值得一提。东方宇英卖了个顺手人情,“那左峥嵘便暂时留在你府目,你依礼款待便是,待朕查明真相,再召她回宫。” “儿臣遵命。”东方玄冷漠地应了一声。 “过去朕给你送了那么些舞女侍妾,你皆是原封不动退了回来,没想到竟会对一个女官如此情深,真叫朕意外啊。”东方宇英如一个寻常父亲般,用一种温和的充满笑意的语气说道。 “父皇见笑了。”东方玄淡淡地说道。 “想必那左峥嵘必有过人之处,朕倒是想见一见这未来儿媳了。”东方宇英故意套近乎。 “父皇后宫佳丽三千,百花入眼,自视天下女子皆为凡物。儿臣眼拙,识得了木莲,但再也瞧不见牡丹了。”东方玄不冷不热的恭维他。 “牡丹虽倾城,却尚不及木莲高洁,玄儿既心有所属,往后便好好待人家吧。”东方宇英挥挥手说道,“退下吧。” “儿臣告退。”东方玄很干脆的拱手行礼,退出御阳殿。东方宇英的脸色沉了下来,眸子里shè出一道寒光,竟有杀意隐隐浮现。 东方玄手握重兵,功高震主,仿佛一只俯在龙椅前的巨兽,倘若不及早筹谋,恐怕皇位堪忧…… “李自忠,去查清楚蜀国贡女一案。” 场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不管怎么样,就目前境况来说,东方宇英仍然需要东方玄来为他打江山,所以,他也同样需要一个能真正牵制住东方玄的筹码。 ☆、第六十二章 传遍后宫 宣远帝在御阳殿召见北静王之时,并没有摒退宫人,所以北静王当场求宣远帝为他和女官峥嵘赐婚的消息,转眼之间已经传遍郑国皇宫的各个角落。 今日玉容郡主进宫谒见紫玉皇后,听到宫女在议论此事,不由分说便朝那几名宫女大发脾气,声称要将她们的嘴撕烂,直吓得那小宫女浑身颤抖,不敢辩驳半句。她的近身侍女桂月便是那日在御花园中阻止刘玉容掌掴峥嵘的那个宫女,她上前好言劝说了几句,刘玉容这才罢休,急急就往长乐宫方向去,要向姑母紫玉皇后问个清楚。 刘玉容对东方玄情根深种,那是满宫皆知的事,曾多次表露心迹,希望能成为北静王正妃,甚至请了紫玉皇后做主,但东方玄视若无睹,从不将她放在眼里。刘玉容虽心头郁闷,但这些年东方玄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她便也就稍稍心安,等着有一日他能回心转意,迎自己过门。没想到这等来等去,偏就等来这么个消息,叫她如何能平静下来。 刘玉容不顾桂月的阻拦,横冲直撞地yù走进长乐宫正殿宫门,当值的李造见状便将她拦下,行礼说道:“郡主,皇后娘娘吩咐,今日概不见客,您还是请回吧。”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拦着我的去路?”刘玉容伸出涂着腥红蔻丹的手指指着她,“你给我让开,否则让我姑母砍了你的头!” “郡主息怒,皇后娘娘有令在先,奴才不敢不从。”李造先前受了刘玉容一巴掌,对这位刁蛮郡主又厌又怕,只是碍于身份,不敢在脸上表露分毫。 “姑母即便有令,那也是针对外人,岂会连我都不肯见!你给我让开!”刘玉容yù上前推搡。桂月见状急忙将她拉住,好言说道:“郡主,万不可在长乐宫前放肆无礼,若惹怒了皇后娘娘,可不是三言两语便能打发了的事呀。” 桂月是前几年紫玉皇宫赏给刘玉容的宫女,处理沉稳,进退有度,紫玉皇后便是知道刘玉容xìng格急躁,行事总是不顾后果,才赏了桂月在她身边提点。碍于她的身份,刘玉容平常也会忌惮几分,听了桂月的话,她便稍稍安静下来,焦急说道:“可是……可是北静王的事……” “此事真假未明,郡主在此时还皇后娘娘追问,难免有失体面。郡主不如静观其变,探清楚虚实再说。”桂月这些年跟在刘玉容身边,已将她娇纵的脾气摸了个透,每每遇事,她只能在一旁尽力劝说,希望刘玉容不要将篓子捅得更大。 “对呀!这或许是皇上逼迫的,是那个左峥嵘一厢情愿呢!”刘玉容眼前一亮,笃定地说道,“我这就去找北静王问个清楚!”她提起湘裙,一路小跑而去,满头珠翠撞击,发出清脆的清响。 “郡主!”桂月一边呼喊,一边示意随从追上去。 长乐宫正殿里,卫德新和春然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紫玉皇后坐在凤椅上,面色铁青,眼神中的怒意如熊熊烈火般在燃烧。 “皇上当真这样说?” “千真万确,皇上在御阳殿金口所言,要彻查贡女一案。”卫德新俯身说道。在御阳殿伺候的那一票宫人中,也安chā了长乐宫的眼线,所以东方玄一出殿门,这消息就已经传到长乐宫里来,紫玉皇后如临大敌,这才下令拒见任何人,锁起宫门商讨对策。 “东方玄擅离职守,目无法纲,皇上居然不去怪罪他!”紫玉皇后虽身在后宫,但也知道东方玄功高震主,乃是太子东方平在朝堂上最大的威胁,她原想凭借此事让宣远帝好好打压一下东方玄的嚣张气焰,不成想她这如意算盘拨的虽响,却全盘都落了空,还引宣远帝关注起贡女被杀一案来,这不是将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吗? 紫玉皇后怒不可遏:“那东方玄给皇上喝了什么迷魂汤,竟让皇上这般护着他!” “奴才猜,是随国战事未定,皇上仍需要北静王出力,所以才……”卫德新小心翼翼说道。 “郑国有这么多皇子,难道就找不出一个人来代替东方玄出征吗?东方玄如此肆无忌惮,嚣张跋扈,他眼里还有没有皇上,还有没有本宫这个皇后!”紫玉皇后扫翻桌上的玉瓷盖碗,茶水顺着桌子流下,浸湿了铺地在面的提花毡毯。 “奴婢还听说……还听说……”春然吱吱唔唔地说道。 紫玉皇后横了她一眼:“有话便说,吞吞吐吐的成什么体统。” “娘娘息怒!”春然忙叩头说道,“奴婢听揽星殿传出来的消息,说……说流星已被他们捉个正着,将所有事情都招了!” “你说什么!”紫玉皇后脸色大变,从凤椅上腾得站了起来。 “据彭正所言,送进揽星殿的讯息如石沉大海,流星亦没有再出现和他面前。奴婢猜确实如传闻所言,流星已被他们发现了。”春然战战兢兢地说道。 “不中用的东西!”紫玉皇后冷笑一声。每年送进郑国皇宫的美人不计其数,有的一朝得宠,庇佑家族,有的销声匿迹,全无踪影,更有的枯耗年华,至死都见不着宣远帝一面。论宠爱,这些年紫玉皇后与宣远帝早就只剩下帝后之谊,而无夫妻之情;论皇子,这后宫中生个皇子的也并不仅只有她一个;论家世,紫玉皇后的父亲虽是当朝宰相,却也并非一等一的世袭贵族。但是这么多年下来,紫玉皇后却能坐实后位,一手辅佐嫡子走上太子之位,其手段高明,远非常人可比。 在震怒之后,紫玉皇后已然冷静下来,眼中恢复了些许清明,嘴角一抹笑意分外骇人:“既然不中用了,就没必要再留着。春然,找人给她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0 章 点东西进去。” “奴婢遵旨。”春然心领神会,垂首答道。 “卫德新,你知道该怎么处理彭正。”紫玉皇后冷眼说道。 “请皇后娘娘放心,奴才绝不会让彭正说出不该说的话。”卫德新恭敬说道。他和春然两人都是紫玉皇后的心腹,几乎所有该做不该做的事,都有他们的份,同是一条船上的人,要真出了差错,头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 唇寒齿亡的道理,他们比任何人都懂。 “都警醒着点,别给本宫出差子!”紫玉皇后的目光冰冷如刀,朝他们两人脸上扫过,“都下去吧,该干什么该什么去。” 两人不约而同叩首退出正殿,左右各将殿门掩上。倘大的正殿里,只剩下紫玉皇后一人坐在凤椅上,她拨弄着套在指上的点翠蓝镏金嵌宝护甲,垒丝云形赤金翡翠步摇轻轻晃动,投下一片眩目光影。她低眉看着翻在桌上的玉瓷盖碗,伸出两根纤白如玉的手指拈起,嘴角轻勾,指上劲儿一松,那茶碗扑棱一声掉到地上,摔得了粉碎。 有的人呀,自认为自己坚硬无比,其实,不过就如同这瓷器一般,再硬,也是容易碎的。 沈云朝在接到东方接派人传来的消息后就来到了北静王府,东方玄仍在宫中尚未回来,他径直去了品风小筑。秋纹端了新煎好的yào从回廊走来,见到沈云朝便行礼唤道:“沈大人。” “她怎么样?”沈云朝把目光投向小楼。 “方才跟王爷闹了一通,现下兴许是累了,刚刚才睡过去。”秋纹叹气说,“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竟这般倔强,我可从来没见过有人敢这么跟王爷说话。” “这就叫一物降一物。”沈云朝笑了一笑。他推开小楼的门走进去,思及自己毕竟是男子身份,不宜这般贸然走入姑娘闺房,便示意秋纹先进去看看峥嵘醒了没有。秋纹点点头,将yào碗放到桌边,走进屏风后面,隔着帷帘轻唤了一句:“姑娘。” 峥嵘带了这一身的疼痛,自是睡不安稳,听着动静便已经醒了,微微将帘止掀起,秋纹上前说道:“沈大人来了。” “沈大人?”峥嵘微蹙眉头。 “就是御医院的沈云朝沈大人,是王爷请他过来为姑娘诊治的。”秋纹拿了个枕头垫在峥嵘身上,让她靠的更舒适下。 一听人提起东方玄,峥嵘的神色便沉了下来。她并非蛮横无脑之人,岂会不知依当前的情况,若是离开北静王府,她兴许还未走到皇宫,便已死在街头。就算心中有千般不甘心,为了活下去,峥嵘也只能暂时留在北静王府。 她怎能死! 倘若死了,楚南该如何是如,大蜀该如何是好,她的国仇家恨又该如何是好! 峥嵘压下这满腔的恨意,声音平静地说道:“请他进来。” 沈云朝在屏风外听到她的话,便举步走了进去。秋纹将半边帷幕用玉钩挂起,峥嵘靠坐在床头,一双剪水秋瞳向沈云朝望来。她的脸色依旧那般苍白,却似玉碗盛雪一般高洁,晶莹的双眸似有水光在流动,那般清冷傲然,樱唇轻抿,无形中透出一股倔强,窗台上阳光跳耀,却远不及她的未沾染半分尘烟的绝世姿容。沈云朝的神情里浮起恍惚,那绝世容光仿佛是瑶池翩临人间的天女,圣洁不可方物。 ☆、第六十三章 情关难过 峥嵘亦认出他来,心下忽然明白他为何会多次出手相助,原来又是与东方玄有关。她看见他眼里的失神,眉头微蹙,唤道:“沈大人?” “失礼了。”沈云朝回过神,露出如常笑容,“我来为姑娘诊脉。” “有劳了。”峥嵘平淡地点点头。她把手置在床沿,秋纹取了一方丝帕盖在她手腕上,沈云朝隔帕搭上脉络,沉吟了片刻。 “姑娘所受的皆是外伤,万幸未伤及要害,但仍需卧床静养,切记不可再原牵动伤口,不然即会留下疤痕,亦会拖延姑娘身体恢复的时间。” “需要多久时间我才能恢复如常?”峥嵘的神情里露出一丝急切。 “姑娘若是肯好好休养,按时喝yào,再过几日便可下床走动,只是离痊愈仍需有一段时日,不可急于求成。”沈云朝抬头看了秋纹一眼,秋纹会意,忙将yào碗端过来。那涩苦的气味钻进峥嵘鼻子里,令她忍不住皱了眉。过去她是最怕喝yào的,每会见大夫都是能躲就躲,要不就躲在忠勇王怀里撒娇抗…议。想些这些往事,峥嵘目光一黯,抬起那只尚能活动自如的左手,直接将yào碗接来,仰头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姑娘慢些,仔细着烫着自己!”秋纹伸手托住yào碗,担心地说。峥嵘已三两口将那难以入口的苦yào悉数喝完,小脸蛋儿皱面一团。秋纹忙倒了一杯茶水喂她喝下,说道:“姑娘,你莫要着急,就在王府里好好养着,秋纹一定会照顾好您的。我去给您熬点粥,填饱肚子恢复起来才更快。” “多谢。”峥嵘对她一笑。秋纹受宠若惊,她虽不知道峥嵘是什么身份,但瞧王爷对她的态度,必定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但却这般礼貌客气,直叫秋纹心下感动。 “那我先去了,姑娘有什么喊我一声便是。”秋纹行礼走出品风小楼。 那枚空空的yào碗被置在一旁,沈云朝看了一眼,想起方才她心急喝yào的模样,问道:“姑娘便这么急着要康复起来吗?” “我恨不得此时就离开北静王府。”峥嵘一双眸子冷淡如冰。 “据我所知,王爷对姑娘一往情深,郎才女貌,乃是天作之合,姑娘又为何要拒人千里之外?”沈云朝轻叹一声。他一直以为,东方玄是这世上最潇洒不羁之人,却没有想到,自古英雄难过美人过,便是东方玄,也逃不过,躲不过。 “他践踏我蜀国疆土,屠我蜀国万千将士与百姓的xìng命,我父王和心爱之人皆死于他手,我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以祭奠他们的在天之灵!”峥嵘的眸子里浮起无限恨意,“沈大人莫要说笑了,一往情深?他的一往情深便是对我最大的侮辱!” “你竟如此恨他?”沈云朝难以置信地说道。他本以为,能让东方玄如此不顾一切,他与左峥嵘之间,必定已经惺惺相惜,互许终生,却没想到,原来横在他们之间的,是如此深的国仇家恨。 峥嵘冷笑一声:“我当然恨他,可是我更恨自己没有能力杀了他!” “姑娘,你可知道,王爷为了你,不顾军令日夜兼程从战场赶回来,他冒这杀头之险,便是为救你出暴室。”沈云朝低叹一声,说道。 峥嵘神情一怔,他为我……视军情如无物,抛下如火如荼的战事而不顾吗? 峥嵘想起昏迷的时候,恍恍惚惚感觉到一直有人守在她身边,那只手坚韧而温暖,一直握着她的手,告诉她不要怕。那声音如此温柔,驱散了她心里对死亡的恐惧,像一道光,照进那漆黑无边的世界,将她拉离了死亡边缘。 那个人……也是东方玄吗? 复杂如乱麻的神色浮起在峥嵘眼底,她垂下眼睑,如扇的睫毛掩住了那眼神中的那一抹震动。右手传来阵阵刺痛,提醒她莫要忘记,那个人是毁她家园、杀她至亲至爱的仇人! 是呀!他是东方玄呀,是我平生最恨之人,我又为何要犹豫? 再次抬起头时,峥嵘的眼中已恢复了一片冷漠,她嘲讽的笑了笑:“沈大人的意思,是要我感激他吗?” “王爷自是不需要姑娘的感激,但是王爷更不想要姑娘恨他。”沈云朝笑了笑,声音温和平缓,“姑娘应该当明白,两军jiāo战,死伤再所难免。王爷身为一军主帅,倘若在战场有片刻松懈,便已身首异处。倘若那次死在战场上的人是王爷,姑娘自是欢欣鼓舞,但王爷的至亲至爱,亦会同姑娘一般,饱尝痛苦和仇恨。” “郑国以武力侵略他国,肆意毁人家园,而东方玄,便是那最残忍的刽子手!”峥嵘冷冷地喝道。 “王爷是臣,自当听从君命,为国效力。但王爷却可以为了姑娘,无视君令,无视军情,无视这一触即发的战事。”沈云朝叹息一声,“也许在王爷心中,姑娘的安危,远胜于天下。”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再听你胡言乱语。”峥嵘撇开头,冷硬地说道。 “是否胡言乱语,姑娘可凭本心去判断。”沈云朝站起身,“我先告辞了,过两日再来为姑娘诊脉,请姑娘好生休养。” 峥嵘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小楼中,才将目光缓缓移了回来。已经快酉时了,一抹温熙的夕阳余光洒在未掩起的房门外,院中的竹林在晚风中沙沙作响,落叶铺满地面,在夕阳下流露出一丝深秋的寂静和颓败。 听着风声,看着晚光,峥嵘心里像被蒙上一层薄雾,忽然看不清了方向。 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而战场之上,生死顷刻,岂有对错之分?峥嵘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明白和接受完全是两回事。她永远无法忘记,太子楚尧临行前誓死如归的表情,山盟海誓在国家危难之前,显得那么渺小,她无力阻止楚尧走上战场,无力阻止楚南沦为质子,甚至,无力阻止自己走入他人的陷井。 在暴室所遭遇的折磨,是一场已经深刻进峥嵘骨髓里的恶梦。她可以忘记身体上的疼痛,但不会忘记精神上所受到的侮辱,那一盆盆脏水肆无忌惮的泼在她身上,这份耻辱,终有一天,她要完完全全还给紫玉皇后。 所以,她要活下去! 所以,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她都不能认输认命! 日落西山的时候,东方玄回到了北静王府。从御阳殿离开后,他转道去了军机处,对粮草一事做了详细安排。人人都道东方玄狂妄不羁,却不会有人注意到他对那些跟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的情谊。他信任他们,所以才会将随国战事全盘jiāo给他们处理。 回到北静王府,东方玄先回了寝殿换了一身常服,一件黑色蜀锦长衫,袖口绣团云纹滚边,腰间系一根涡纹玉缕带,长若流水的发丝用白玉笄簪在脑后,身形挺拔,减了和分凌厉,却多了些许温和。 收拾妥当后,他穿过青石板铺成的回廊,朱红色柱子挺立在昏昏淡淡的晚光中,瓦上落了许多树叶,风起时,又飘到地面上。他的脚步很是轻快,神情中带着期待,想到即将要见到的人,嘴角便止不住向上扬起。 他是驰骋战场,战无不胜的战神,却为一个女子,卸下了所有坚硬的铠甲。他等了那么多年,找了那么多年,终于让那个女子站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东方玄伸手推开小楼的门,闻到屋里那股熟悉的凝露香。那是由左京最有名的调香师调制的一款能够凝神静气的香料,似兰似菊,清雅异常,东方玄特意令人在品风小楼里熏燃,为的便是能让峥嵘在夜晚能睡得安稳些。 绣着木莲花的屏风后面,帷帘低垂,峥嵘安然躺在床…上,双眸合闭,呼吸平缓,似乎睡得正熟。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一抹发丝垂在脸颊上,东方玄上前轻轻抚去,指尖停留在那光洁如玉的脸庞上,微微一顿。每次见面,他们之间都如针尖对麦芒一般,总会暴发激烈的冲突,在他面前,峥嵘何曾有过这般平静的表情?东方玄脸上浮起一抹苦笑,静静的将手指缩回来,替她掖了掖被角。 峥嵘是清醒着的。 是的,她并没有睡去。 在听到那熟悉并令人惧怕的脚步声后,她便闭起眼睛,装作一副正在熟睡的模样。她不想面对他的眼神,尤其是在早上听他说完那番话后。 我要娶你。你不必回答,因为我决定了的事,没有人可以改变。 就算我左峥嵘身陷绝境,也绝不会嫁给你这嗜血残忍的魔鬼!你我之间的仇恨,至死方休,永无化解的可能! 峥嵘能感受到东方玄停留在她脸庞上的手指的温度,能听到他微微的叹气声,似了带了丝丝自嘲与忧愁,一个杀人魔王,也会有苦恼吗?莫不是杀的人太多了,心中后悔了?峥嵘心里浮起冷笑。 东方玄静静看着她,那充满眷恋和深情的目光,峥嵘看不见。她能感受他就在身边,而他的存在,就像一块巨岩,让峥嵘渐渐喘不过气来。 许久后,东方玄的声音传来:“你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事,jiāo给我来处理。”这个声音那般温柔平和,像春日里映在湖面的阳光,拨乱了峥嵘的心绪。 这个人……真的是东方玄吗? 脚步声已经远离,峥嵘睁开眼睛,只看到一道模糊的黑色身影自屏风后逐渐消失,远去。 ☆、第六十四章 流星之死 揽星殿。 玲珑备了一些吃食,准备去探望流星,这是这么多天以来,楚南第一次准许她探望流星。当年玲珑和流星一起被瑞云王后选中,成为楚南的贴身侍女,这么多年来,她们共同服侍在楚南身边,亲若姐妹,乍听流星陷害峥嵘、背叛楚南的事后,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不错,平日里流星确实没少在她跟前嚼舌根,说峥嵘的坏话,但她怎会背叛楚南殿下呢?她们一同来到郑国,为的不就是陪伴、服侍楚南殿下吗?这件事压在玲珑心头,让她整夜整夜睡不好觉,这会儿获得楚南允许,便准备了一些流星平素爱好的点心,想向她问个究竟。 守门太监见到玲珑到来,也未像以前那般阻拦,只检查了下食盒中的东西,打开锁让她走进去。屋里点了一盏油灯,窗户敞开着,淡淡的月光洒进来,流星背对着她躺在床…上。玲珑走过去坐到床边,把食盒打开,说道:“这几天憋坏了吧,我带了你爱吃的点心来,快起来尝尝。” 流星并没有动,她的背影看上去那样安静。 玲珑叹气一声:“流星,你平日里做了什么我都不怪你,但是你怎么能背叛殿下呢?殿下平日待我们不薄,你即便忌恨峥嵘,也不该帮出这种傻事呀。殿下这次很生气,峥嵘现在又生死不明,你暂时只能呆在这儿了,等殿下气头过了,我再向他求情,放你出来,好不好?” “我们姐妹一场,我也不忍心看到你这样,但这次你真的太过份了。若是殿下肯饶了你,也肯定不会再让你在身边侍候了。反正在这郑国呆得也不痛快,你就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1 章 蜀国去吧,择一个好人家嫁了,平平安安日子,总比为奴为婢强。”玲珑见她不搭话,以她心中烦闷,但耐心地劝说起来。 “这些日子我是看出来了,殿下对峥嵘,跟对我们不同。我们不过就是个奴婢,而峥嵘,却是殿下心尖上的人。咱们殿下年纪虽小,心事藏得又深,但我陪伴了他那么多年,哪能看不出来呢?你陷害峥嵘,不等于也在伤殿下的心吗?流星,咱们到底只是奴婢,有些该看开的事情,还是得看开,你说对吗?” 窗外风声瑟瑟,月光轻薄而淡漠,流星仍然没有作声。玲珑皱了皱眉,推推她道:“流星,你听见我说话了吧?不会睡得这么沉吧?流星!流……” 在她轻推几把下,流星的身体轰然转过来,惨白的月光下,一张七孔流血的脸映入玲珑的视线。 “啊!”玲珑惨叫一声,从床沿上跌落下来,几碟点心撒了一地。守门太监闻讯赶进来,见状都大惊失色,其中一人连忙奔去向楚南通报。 流星死了。 她怒目圆睁,七孔流星,身体早已变得僵硬,已死了有些许时辰。楚南虽然厌弃她的所做所为,但毕竟在身边侍候了这么多年,楚南并未想过要她偿命,他只想等峥嵘平安无事之后,将流星遣回蜀国,从此不许她再踏足大蜀皇宫一步。 玲珑伏在桌在尸体般嘤嘤哭泣,那哭声萦绕在楚南心头,亦让他觉得悲伤。她们跟他千里迢迢来到郑国,而他,却护不了她们周全。 “之前有什么人来过?”楚南两道冷峻的眸光shè向守门太监。 “回殿下,傍晚时雅风姑娘前来送过饭。”守门太监自知失责,跪地回答道。雅风虽不喜流星仗势欺人的样子,但到底朝夕相处了这么多时间,见到流星死于非命,亦是悲从心来,听见守门太监所言,惊愕之下便慌忙跪了下来。 “殿下,奴婢未曾加害过流星姐姐!” 木棉懂些医理,上前查看了片刻,道:“殿下,流星乃是中dú而亡,从体征来看,此dú见血封喉,剧dú无比,我们揽星殿中绝无此物。” “看来是有人要杀人灭口。”楚南冷笑一声。满公公上前道:“如此倒也不算坏事,至少能说明那人着急了,再过不了多久,必还会有事发生。” “满公公此话怎解?”楚南神情中带了一丝不解。 满公公笑了一笑:“狗急跳墙。如今墙倒了,总得有只狗出来出来顶这个事儿。” “你是说……”楚南眉头一沉。 “殿下不必着急,虽然此次不能扳倒狗主人,但只要有狗出来顶罪,峥嵘姑娘便可安然脱险。”满公公睿智地说道,“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咱们不必急于这一时。” 楚南自是知道,依那人的身份地位,自己目前根本耐何不了她,只要峥嵘能平安无事,其他的都不重要。虽然流星死得可怜,但若非她从中作梗,又怎么会生出这些事端?楚南叹气一声,说道:“玲珑,你去向内务府报备一声,便说流星得了急症暴毙。你们两个,将尸体抬去后山葬了吧。” “奴才遵命。”那两名守门太监见楚南没有怪罪,不禁松了口气,将流星的尸体用席子裹住,抬出了屋子。 “多谢殿下肯让流星入土为安。”玲珑跪下拜谢。她知道流星犯了不可饶恕之罪,按律需曝尸荒野,任鸟兽啃食,楚南愿意让她入土为安,已经是感念旧情,枉开一面了。 “殿下,奴婢今天听宫里人在议论,北静王向皇上请求为他跟姐姐赐婚,不知道是真是假。”木棉锁着眉头说。 “自然是假的。”楚南笃定的说,“东方玄在战场上杀了皇长兄和忠勇王,单这份深仇大恨,峥嵘便不可能与他有任何jiāo集。” “但是……奴婢总觉得北静王对姐姐有所企图。”木棉不安地说。 这也正是楚南一直担忧的事,他始终想不通东方玄为何要闯进暴室救峥嵘,是有利益牵连,还是因为…… 事情确如满公公所说得那般,墙倒了,总要有个垫背的来顶这件事儿。才只过了两天,宫里就传开了,说长乐宫里的一名太监畏罪上吊自尽,遗书中写明自己勾结揽星殿宫女dú害蜀国贡女的经过,而那名宫女,自然就是内府务中登记的因病暴毙的流星。 据说紫玉皇后为了这事勃然大怒,将长乐宫一干宫人都罚俸半月,以示惩戒,还亲自入御阳殿向宣远帝请罪,称自己教导宫人不严,以至生出这般事端,请宣远帝降罪。他们在御阳殿中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众人只看见紫玉皇后安然无恙走出来,脸上无半分受到苛责的不悦之情。 回到长乐宫后,春然已差人备好了茉莉花汁,满面笑容地说道:“娘娘,浸一浸手吧。” 紫玉皇后伸出一双保养的嫩白如玉的手,两名宫女上前小心翼翼摘下那指上的护甲,紫玉皇后把手指浸到温度适宜的花汁水里,一边浸泡一边问道:“彭正的后事都处理好了吗?” “娘娘放心,那彭正本就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卫公公给了包银子,便将他们打发了。”春然捧着丝帕候在一旁。 “可别出了差子。”紫玉皇后轻揉着手指说道。 “卫公公都安排好了,如今死无对证,遗书便是唯一留下的证据,保证万无一失。”春然得意地说,“身为奴才,主子便是天,彭正能为娘娘效力,那也是他祖上积来的福气。” 紫玉皇后满意的点点头,就着春然递来的丝帕擦去手上的花汁水,莲步轻移,走到软榻上安然坐下。两名小宫女上前跪下,恭敬地为她换上护甲。郑国以手为美,十指修长,如削葱,似白玉,紫玉皇后便是十分注重手部的保养,每日都要变着法儿用花汁水浸泡手指,再戴上特制的护甲,那一双手便跟阳春白雪一般,比许多妙龄少女都要白嫩柔白。 “北静王府可有消息传来?” “这两日北静王去往军机处的时间较多,甚少留在王府里,但没什么异动。不过……”春然犹豫了一会,“不过玉容郡主曾去找过北静王,守卫只说王爷不在府中,连门都没让进。” 这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紫玉皇后脸色一沉,不悦地说道:“这般毛燥,真是丢尽了刘家的脸面!” “郡主对北静王情根深种,现在又传出这样的消息,她耐不住xìng子要去问个究竟,也是人之常情。”春然好言说道。 “刘家的女儿,岂能如此不顾风仪,她真是太叫本宫失望了。”紫玉皇后原想将刘玉容嫁予自己的儿子东方平,好在将来东方平登上帝位后,后宫之主仍是刘家的人。但刘玉容xìng格娇纵,脾气又刁蛮,全无一国之后该有的风范,紫玉皇后瞧她实在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只得打消了这份心思,为东方平另寻了一门亲事。 但刘玉容好歹还是刘家的嫡长女,紫玉皇后也不能放着不管,便想从诸皇子上为她挑一位适合的夫婿。不成想刘玉容有一日在宫中偶遇东方玄,自此日思夜想,难以忘怀,缠着紫玉皇后为做主。紫玉皇后拗不过她,便乘着一次合宫家宴的机会,旁敲侧击的提起这件事,没想到那东方玄竟一口回绝了,连半分余地都没有留。 紫玉皇后身为后宫之主,母仪天下,却叫一个皇子当场驳了脸面,从此更视东方玄为眼中钉,任凭刘玉容求着闹着,也不愿再开第二次口。刘玉容脾气倔强,整个一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这些年没少在东方玄那里碰钉子,可就是不肯放弃。紫玉皇后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便就睁一只眼闭一眼,随她去了。 春然说道:“娘娘,北静王的事倘若是真的,那玉容郡主岂不要伤心了?” “伤心也不过是几日的事情,由着她去闹腾吧。”紫玉皇后庸懒地说。左峥嵘倘若当真能嫁给北静王,即是断了她成为后宫嫔妃之可能,对紫玉皇后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她自是不愿去搭理。 ☆、第六十五章 想要的结果 经过几天调养,峥嵘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勉强可以下床走动,只是右手手指伤的很深,若要恢复如常,还需要许多时日来调养。品风小筑里很安静,除了秋纹和沈云朝,再也没有其他人来过。 这一日天气晴儿,秋纹陪着峥嵘在院中走动。秋纹是个灵巧听话的小丫头,又热心又体贴,xìng子跟木棉有几分相似,有她的陪伴,这几日峥嵘过得也不算难熬。院落四周砌着高高的围墙,只留了一扇半月门供人出入,清风徐徐,吹着竹林沙沙作响,落叶在风中翻飞,铺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峥嵘着了一件素白色古香缎滚边上衣,杏仁白的芙蓉花月裙逶迤拖地,流云泼墨一般的秀发散披身后,一根素雅的白银刻花垂珠步摇簪在发里,脸色里带了淡淡的病容,双眸明亮如星,樱唇微抿,愈显得她出尘绝俗,清灵动人。 秋纹一脸敬仰地感叹道:“姑娘,你生得真好看呀!比画上的仙女还要好看!” 峥嵘从来是不喜欢别人夸赞的容貌的,顶着蜀国第一美人的头衔,很多人下意识都认为她是个只会在闺房里绣花写字的千金小姐,却很少有人知道,峥嵘自小习武,身手敏捷,xìng格刚强,绝不是那养在深闺柔弱怯懦的女子。所以在蜀国遭遇巨变的时候,她才会手执兵刃,与忠勇王府共存亡。 也就是在那一日,她见到了东方玄。 身骑白色高头骏马,着一件胸前绣着麒麟神兽的银白长袍,踏着清风白日,在众目睽睽中,策马奔将而来,那黑眸里仿佛在火焰在燃烧,只是目光一扫,便几乎叫所有人都垂下头去。也就是在那一日,峥嵘知道了,给蜀国带来灭顶灾难的魔鬼,夺走她至亲至爱的凶手,就是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北静王。 恨意在那一刻便已深种进峥嵘的心底,在得知他要出征随国的消息后,峥嵘只能在心底期望,随国不要成为第二个蜀国,更不要出现第二个峥嵘。仇恨是一柄双面刃,即便扎在这头,也会伤到另一头。峥嵘不想恨,但如果不恨,在这个失去至亲至爱的世界里,她又怎样活得下去? 随国乃是蜀国的领国,两国间距只有一片山脉,便是那令宣远帝虎视耽耽的黄金矿藏所在地。随国国力强盛,国君又是心高气傲之人,纵然郑国军队个个骁勇善战,但随国占据天时地利,郑国想要随胜,也并非易事。 两军jiāo战,胜败,生死,只在顷刻,而东方玄却弃之不顾,千里迢迢赶回左京,便只是为了救她吗? 峥嵘垂下双眸,一片竹叶在风中打着转儿飘下,静静的,落在了她肩头。 难道那万千个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在东方玄眼是,便是说抛下便能抛下的东西? 东方玄,你究竟,在意过什么…… 一只手伸了过来,取走峥嵘衣上的竹叶,一件雪青色如意纹的披风自背后披到峥嵘肩头。峥嵘微微一笑,转身说道:“谢谢你,秋……”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已愕住。站在她面前的人,身形挺拔高大,剑眉下的黑眸凌厉狂傲,却又隐隐溢出一股柔情。峥嵘下意识向后退开几步,拉远两人的距离,低眉说道:“王爷。” “你很怕我?”东方玄似笑非笑的问道。 “峥嵘感激王爷的相救之恩,但峥嵘身为宫廷女官,不宜与王爷同处一室,请王爷见谅。”峥嵘冷淡地说道。 “这里似乎并不是皇宫。”东方玄扫了一眼周围,含笑说道。 “王爷位高权重,自是不在意流言蜚语,峥嵘自行避嫌便是。”峥嵘朝他施了一礼,便要离开。东方玄大步上前,挡在了她面前。 “请王爷自重!”峥嵘板起脸来,眸子里充满戒备。 “我未曾碰你,又何时失礼了?”东方玄步步逼近,身上充满危险气息。他越靠近一步,峥嵘就后退一步,直到身体撞上一片竹林,再也没有退路。翠绿的竹叶在阳光下摇晃,将暗影一片一片打在峥嵘脸上,却无法掩藏住她眼中的那一抹慌乱。 “你身体好些了吗?”东方玄的声音很低,却又那么清晰的落进峥嵘耳朵里。 “多谢王爷关心,峥嵘已经好了许多,正准备向王爷辞行。”峥嵘定下心神,仰起脸,冷淡地说道,“楚南殿下仍在等我,我要早些回揽星殿去,免得殿下挂怀。” “他一个四肢健全的毛头小娃,难道少了你在身边,便连饭都不会吃了?”东方玄言语里充满嘲弄。 “楚南殿下乃我蜀国储君,请王爷勿要出言不逊!”峥嵘冷声喝道,眼神凛冽,毫不畏惧地盯着眼前的男子,“我要回揽星殿去了,王爷的恩情我会铭记在心,他日必会回报。”峥嵘面无表情转身,想从另一侧离去。 东方玄伸出手,按在那侧竹杆上,便已将峥嵘的去路挡住。 “回报?你想怎么回报我?”东方玄居高临下看着那张玲珑清丽的脸庞,眼里一抹戏谑的笑意,如火焰一般充满危险气味。 峥嵘神情一怔。 是呀,我要怎么回报他…… 纵使东方玄于她有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但峥嵘心里明白,这次,他的确救了她。她不愿欠他任何恩情,但是,她也不会因此放弃报仇,所以她要怎么才能还清这份恩情? “我倒是有个主意。”东方玄脸上浮起笑容,缓缓俯身靠向峥嵘,声音里带着无限蛊惑,“不如,你嫁我为妻,可好?” 最后几个字如zhà雷一般,在峥嵘脑中“轰”的一声zhà开,直叫她愕在原地,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浮起惊慌与不安,在垂眉的那一刻,被匆匆掩去。 “峥嵘珍惜自己的名节,也请王爷勿要开这种玩笑。”峥嵘让自己平静下来,声音依旧冷冷冰冰的。 “你觉得这是玩笑吗?”东方玄的古铜色的脸庞近在咫尺,手指抬起峥嵘精致的下巴,低语着,“那你就好好看看,我是不是在开玩笑……”他的话音还未落下,两片火热的嘴唇已经吻住峥嵘的樱唇。 峥嵘的眼睛陡然睁大,露出无比惊惧的神色,她的脑海像被抽空了一般,突然一片空白,恨意和愤怒汹涌而来,填满了整个胸腔。峥嵘狠狠咬住东方玄的嘴唇,直到口腔里传来鲜血的味道,温热的,腥甜的,沾满她的香舌。东方玄并没有躲避,更没有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2 章 她,他只是伸出手,温柔的抚上她的发丝。 他的手有些粗糙,那是长年手握兵器留下的茧子,但此时此刻,最轻柔的风,最温和的月光,都远远不及这只手的温柔。 峥嵘松开牙齿,用力一推,将东方玄推开。动作牵扯到她身上尚未痊愈的伤口,剧烈疼痛令峥嵘脸色煞白,一双清灵的眸子却因恨意而染上血红。 “你恨我吗?没有关系。”东方玄拭去嘴角那抹鲜血,露出残酷的笑容,“你即便是恨我入骨,我也不会放你离开我的身边。今生今世,你注定只能是我东方玄的女人!” “我杀了你!”峥嵘不顾伤痛,提掌向东方玄击来。东方玄抓住她手腕,轻轻一扭,峥嵘便已落进了他怀里。 “再过两日,我就要出发赴往随国战场了。”东方玄的两条胳膊如铁钳一般圈住峥嵘,令她动弹不得。 “皇上允诺,倘若我这次凯旋归来,便将你许我为妻。” 峥嵘的心头犹如被刺进一把尖刀,她使出全身力气yù从东方玄的怀抱里逃开。为了让她不再伤到自己,东方玄静静的松开口。峥嵘后退数步,寒风中,她的眼神犹如冰刀,生生向东方玄剐来。 “我宁可孤独终老,宁可挫骨扬灰,也绝不会嫁你为妻!” “其实你心中,并没有那么恨我,对吗?”东方玄没有再靠近她,眸里含了淡淡笑意。 “若我手上有刀,它会马上砍下你的头颅;若我手上有剑,它已经刺进你的胸膛;若我手上有dú,我会叫你血溅当场。虽然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我依旧恨你,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用每一块血ròu去祭奠我蜀国的亡灵!”峥嵘站在落叶缤纷的竹林中,枯黄的竹叶落满她杏仁白的裙摆,就像一柄柄小刀般,扎进她心头,令那每一个字,都充满血的味道。 东方玄微眯起黑眸,看着翠绿竹叶中那一道素白的身影,她的目光坚韧如青竹,她的容颜清丽似明月,她清澈的双眸是夜色中燃烧的烽火,她绝美的芳姿是这尘世里最不容玷污的圣洁和高贵。 但是,东方玄偏要折断青竹,摘下明月,扑灭烽火;他偏要将那圣洁禁锢在身边;他偏要让她永远无法从他手中逃开! “随国之战,你是希望我凯旋归来,还是希望我战死沙场? 东方玄的唇上仍带着鲜血,那嘴角微微扬起,充满残酷与狷狂。 “峥嵘,你问一问自己的心,想要什么结果……” 说完这句话,东方玄转身离去,玄色衣袍在风中摆动,身影消失在半月门后。峥嵘犹如被抽光了所有气力一般,软软的坐到院中石凳上,披风自她肩头滑落,扑喇到地面。东方玄最后留下的话,像一片迷雾,飘进了她心头。 想要什么结果? 想要他战死沙场,尸骨无存吗? 还是…… ☆、第六十六章 护送回揽星殿 第二天天亮,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北静王府门口,四匹高头骏马拉车,车厢金顶红漆,门窗镂花,驾车的两名车夫竟都身着战甲,面色肃穆的等候着,因为今天是要送峥嵘回皇宫的日子。 秋纹在品风小筑里收拾东西,虽然只是短短几日,但她非常喜欢且崇拜峥嵘,想到即将要分别开来,这眼眶就开始泛酸。她揉了揉眼角,将包裹系好,回头说道:“姑娘,你看看还少了什么没带上?” 这些衣饰首饰,都是到北静王府后东方玄给准备的,峥嵘看了眼桌上的包裹,厌恶地皱起眉:“秋纹,这些都送给你吧,我不需要。” “啊?可是这些都是王爷……”秋纹看见峥嵘的神色,连忙停下话头,惋惜地说道,“那发吧,那我就把它们放在品风小筑里,将来姑娘回来的时候还能用得上。” “我不会再回来。”峥嵘决绝地说。 秋纹虽然不懂峥嵘和北静王之间的纠葛,但这些天她陪伴在峥嵘身边,至少能看得出来峥嵘对北静王的恨意,她很奇怪,姑娘既然不开心,王爷又为什么非要留她在身边? “姑娘,那你是不是也不愿意看见我了?”秋纹上前揪住峥嵘的袖子,可怜兮兮地说。 “不会的,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峥嵘抱了抱她,柔声安慰着。秋纹嘻嘻一笑,挽住她的胳膊,两人亲亲热热走出品风小筑。 马车等候在门口,秋纹依依不舍地说道:“姑娘,你回去之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手还是不能沾水的,要按时吃yào,可不能忘记了。” “好啦,我知道。”峥嵘摸摸她清秀的小脸蛋,柔声说道。这些日子,若不是有秋纹陪伴,她兴许连一天都呆不下去。下人拿了脚凳放在马车前,峥嵘提裙踏上去,车厢里忽然伸出一只金线滚边的银白袖袍,轻轻提住她的手,峥嵘身影一晃,便已被那手拉进车厢里。峥嵘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听那冷峻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走!” 在清脆的扬鞭声中,骏马嘶鸣,马蹄轻踏,车轮碾着清晨暖熙的阳光缓缓驶向皇宫。峥嵘触电般躲到车厢另一般角落里,如临大敌的看着眼前那眉目含笑、神情蛊惑的男子。车厢就这么大的空间,峥嵘再躲,离东方玄也不过就一伸手的距离。 东方玄看见她眼里的惊愕,并没有再靠近她,只是坐在另一头,银白华服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黑眸深邃,如无月的夜空,似无底的海洋,仿佛只要望一眼,便能叫人深陷进去。峥嵘掩起神情中的慌乱,冷淡地说道:“王爷身份尊贵,不该与女官同坐一车。” “今日我会送你回揽星殿。”东方玄平静的说道。这辆马车是他被封为亲王时,宣远帝赐下的坐辇,以供他出入宫廷所用,自是华丽非凡。但东方玄素来喜欢骑马而行,这马车被置在王府中多年,他甚少使用。今日特用它来护送峥嵘回宫,为的便是向所有人昭告,左峥嵘,是他东方玄的人! 峥嵘不愿意去细想东方玄的心思,她将目光望向镂空花窗外热闹的左京街道,甚至不想再看他一眼。东方玄倒不在意她的冷漠,只说道:“蜀国贡女被dú害一案,已经了结了。” “什么?”峥嵘不在宫中,自然无法得知这些消息,闻言乍惊。紫玉皇后身为一国之后,她绝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小小的贡女承认罪行,那凶手会是…… 她脸上的神色变换落进东方玄眼底,一抹笑意勾起在他嘴角:“过程是什么并不重要,但最后总要有人被推出来顶罪。在皇宫里,死个把宫女太监,本来就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儿,权利斗争之中,总不少了这样的牺牲品。” “难道为了自身利益,便能罔顾他人xìng命?”峥嵘的眸色冷了下来。 “权利越大,地位越高,命就越值钱。我的小郡主,难道你以为,主子和奴才的xìng命,是放在一杆称上的吗?”东方玄脸上浮起一丝嘲弄,“这里不是歌舞升平的蜀国,你也不再是受尽宠爱的郡主,刀随时都会架到脖子上,怎么保护自己,才是你眼下应该学会的事。” 峥嵘心头一凛,东方玄这是在……教导她吗? “这条路往后依旧会充满荆棘,你的信念和执着,仍然有可能会被别人踩在脚下。隐忍退让是一种手段,但有时候,正面迎击也是一种手段。你选择了这片刀山火海,就要有披荆斩棘的决心,否则,只会任人鱼ròu,再无翻身机会。”东方玄的眸里闪着冷光,那狂傲不羁从他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深沉与睿智。他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峥嵘从未认识过的人,他真的还是东方玄吗…… “我说过,会以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来还你对我的救命之恩。将来有一天,等你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我会将它双手奉到你面前,即使因为此血洗天下,也再所不惜。”在那充满危险气息的笑容中,东方玄缓缓伸出手,似乎整个天下,都已经在他掌中。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第一次的时候,峥嵘只用了一个冰冷的微笑来回应。而这次,峥嵘心头忽然猛得一跳,一种莫明的疼痛蔓延开来。她移开目光,一缕清风自花窗外吹进,凉凉的拂过她脸颊,让她逐渐冷静下来。 血洗天下?难道你手下的亡魂还不够多吗…… 峥嵘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淡淡地说道:“王爷应该将这句话说给皇上听,必能再得一个忠臣良将的美名。” “哈哈哈!”东方玄狷狂的笑声在车厢里响起。峥嵘看着窗外,不再理会他。马车从正门驶进皇宫,守门的侍卫持着寒光闪光的长qiāng将马车拦住,驾车士兵出示北静王府令牌后,那两名守卫忙将兵刃收起,退到一旁,恭敬抱拳。 “王爷请。” 马车的厢门两扇精巧的镂刻雕花木门,透过那缕缕空隙,东方玄冰冷的目光shè了过来,只那两名守卫心惊胆颤的垂下头。但只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他们便已看见,那身着玄色衣裙的少女端坐于内,冷冽的神情,清透的双眸,她是谁?为何会和高高在上的北静王共乘一车? 马车徐徐行在铺着汉白玉石板的道路上,经过的侍卫、宫人皆驻足退让,悄悄将好奇的目光投来。在这普天之下,能坐亲王车辇,又能以兵士驾车者,除了手握兵权的北静王外,还会有谁? 瞧着马车渐渐驶远,一名宫女小声对身旁的人说:“宫中的流言看来都是真的,北静王确实回京了。” “车里坐的女子,便是那位蜀国女官吗?”另一名宫女满眼都是艳羡之情。北静王,宣远帝第七子,十二岁赐封亲王,十五岁领兵出征,迄今九年,威名远播,震摄天下,是战无不胜的郑国战神,亦是,无数女子魂牵梦萦的镜中人,水中月。自宫中传出他英雄救美并请宣远帝赐婚的消息后,有人神伤,有人怀疑,亦有人嫉妒羡慕。如今,这辆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驶进宫门,难道就是北静王的宣告吗? 马车依旧在前行,透过花棱窗,峥嵘看见了沿路宫人们充满好奇与嫉妒的目光,他们一边偷偷打量,一边低头窃窃私语,即便听不见声音,峥嵘也猜得到,那必定是不堪入耳的话语。离揽星殿已越来越近了,峥嵘蹙眉说道:“王爷身为男子,不宜出现在后宫之中,请放我下车,我自己回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西殿所住的皆是各国质子,并不属于后宫。”东方玄慵懒的说道。为了安顿各国质子,宣远帝特意划拨了西华门的几座宫殿为他们居所,此处离嫔妃们的住所还有些距离,严格上来说,并不算在后宫的范畴内。 “王爷应该道,陛下最不喜欢皇子与各国质子私相往来。”峥嵘冷漠地说道。 “你在关心我吗?”东方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听他这般轻佻的语气,叫峥嵘的脸色立马拉了下来,作势便要去推车门。 “你若要下去行走,我也不拦你。”东方玄靠在车厢里,语气慵懒而蛊惑,“大不了便陪着你走回揽星殿,不过是多花些时辰罢了。” 峥嵘动作一顿,贝齿轻咬,恨恨的将手缩了回来。 她怎么会不知道,坐在马车里已这般引人注目,倘若真与东方玄结伴同行,那一道道目光,能将她千刀万剐了去。 “东方玄,你到底想干什么?”峥嵘直呼其名,当真是怒极了。 “这里是去往揽星殿的路,我自然是在送你回去。”东方玄脸上带了一丝笃定的笑意,“郡主殿下若是舍不得北静王府,我现在便叫他们调头回去,如何?” “无耻!”峥嵘厌恶的啐了一口。 “哈哈哈哈!”东方玄大笑两声,微眯起黑眸,那精光在他眼底闪烁,“往后你所走的每一条路,不管是死是生,我东方玄,都会陪你走下去。” ☆、第六十七章 兄弟之情 东方玄的声音那般笃定坚决,那朱红如赤色巨龙的冰冷宫墙,仿佛在他充满磁xìng和霸道的声音下,失去了光彩颜色。峥嵘心头一颤,似有刀尖扎进去般,生生的疼痛。她扭头望向窗外,以沉默漠视了那不堪承受的誓言。 揽星殿已在跟前,马车徐徐停下,正在院中的木棉听到响动,好奇的走向门口张望。峥嵘从马车里钻出来,避开东方玄伸来的手,径直跳下马车,身上伤口猛得一痛,她眉头微蹙,生生忍受下来。木棉大喜过望,忙奔将过去。 “姐姐!你可回来了!” 她跑得飞快,峥嵘不得不做好准备,迎接她的拥抱,想着这身上的伤口,在这热情的力量下,估摸又得疼上一阵。东方玄上前迈了一步,将峥嵘挡到身后,木棉眼见那道高大的身影,脚步猛得顿住,脸色大变:“北静王!” “她身上伤势未愈,仍然静养调理,不可妄动。”东方玄声音yīn沉,带了丝丝寒意。木棉被他气势愕住,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责骂的话便被塞在了喉咙里,紧张地吞吞口水,把目光投向峥嵘,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不要紧的。”峥嵘上前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 木棉见到她纤细如玉的手指上仍缠着丝布,心痛地叫道:“姐姐,你的手……!”她自小陪着峥嵘长大,哪里见过峥嵘受这样的伤害,但见峥嵘面色苍白,病容明显,心下又疼又急,那眼眶不自觉便红了。 “别担心,已经没什么事了。”峥嵘搂住她轻声安慰,“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殿门口时不时有宫人经过,东方玄站在马车旁,无形中便给人一股气势压迫,叫那些宫人匆匆而过,却还不忘用眼角作法光瞟着动静。峥嵘不想在此引人注目,又道:“木棉,我们进去再说,别叫殿下担心了。” “殿下知道姐姐回来,一定非常开心!”木棉小心翼翼拉着峥嵘的手,生怕弄疼了她。峥嵘向殿里走去,脚步忽的顿住,犹豫了片刻,回眸望向那站在马车旁的东方玄。东方玄脸上带了清清浅浅的笑容,像这初冬的暖阳一般迷蒙,黑眸凝视着峥嵘,带着无限眷恋与不舍。 按理,峥嵘是应该对他道一声谢的,毕竟,是他救出她暴室,毕竟,是他护她回揽星殿。但是“多谢”这两个字,盘桓在峥嵘心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到最后,她仍是沉默转身,走进了揽星殿。 东方玄轻叹一口气,将目光收回来,吩咐马车先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3 章 北静王府。他明日便要起程赴往随国战场,昨晚太子东方平差人送来口信,邀他今日在长乐宫一叙。在这么多皇子中,若说哪个待东方玄有兄弟情义的话,那也唯有东方平。东方平xìng格仁善,宽厚温和,在朝堂上很得民心,受百官爱戴,是被寄予厚望的未来天子。若说真有什么缺点的话,便是他太过心慈手软,在处事上少了一些果断与凌厉,若为国君,恐难以统辖天下。 宣远帝共有十一子,早殇者四人,余下七子,有一人不过是三岁孩童,另六人,分别是xìng格温厚的太子东方平,身居权利之外做那逍遥自在之人的三皇子齐王东方鸳,与太子一母同胞的四皇子端王东方城,手握兵权长年征战在外的七皇子北静王东方玄,霸道且蛮不讲理的十三皇子魏王东方明,年幼聪颖的十七皇子东方杰。 身在帝王之家,在敏感的政治因素下,兄弟之情本就非常淡漠,宣远帝为了拒绝他们争位之心,早早便立了嫡子东方平为太子,命多名才学渊博之士为太子师,教导太子文武德行。在这悉心培养下,养成了东方平识大局辨分寸的度量,若非xìng子过于仁善,实可成为一国明君。 也便是在这xìng子下,东方平对诸家兄弟一视同仁,并以太子身份疏远或苛待他们。在这些人当中,唯有东方玄手握兵权,本应是东方平最忌惮之人,但东方平待他依旧亲厚,全无隔阂,饶是东方玄这般冷漠之人,也对东方平抱了几分尊敬之心。 东方玄走进东宫,东方平已在正殿等候,见了他便走下台阶,迎上去说道:“七皇弟,许久不见了!” “叩见太子殿下。”东方玄拱手行了半礼。 东方平忙将他搀扶起:“此处没有外人,你我兄弟,何必行此大礼。来来来,坐下再说。”东方平拉着他走到一旁坐下,立刻有一名粉衣宫女上前奉茶。东方平将茶碗往前推了一推,笑道:“这是梁国新进贡来的茶叶,七皇弟尝尝味道如何。” 东方玄浅茗一口,那清香的的滋味溢满口舌,叫东方玄缓了脸上的神色:“不错,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茶。” “梁国的埙乐与茶叶都是一绝,前一阵子本王宴请六国之时,见过梁国质子一面,只可惜他身体不适,未能听见埙声。”想起此事,东方平仍觉得惋惜,“不过,蜀国的质子楚南年纪虽小,却是吹得一手好箫,本王便将司造局送来的紫玉箫赠予了他。” “那杆玉箫不是皇兄的心爱之物么?”东方玄脸上不禁露出讶异之色。 东方平笑着摆摆手:“即使是宝物,倘若摆在库存中无人问津,岂不可惜?倒不如赠予那知音之人,也不枉此物问世了。” 东方平向来如此,每年司造局送来的稀奇玩意儿,遇着合适的机会,他便会赠予旁人。平常对待宫人,他也会经常赏赐,皇宫里都说,在永宁宫当差是最省事省心的,主子和善脾气好,不用担心会莫明其妙挨骂挨罚。也因此,长乐宫的宫人上下都对太子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皇兄今日叫我来,便是为了品茶么?”东方玄敛起锋芒,用一种平和的语气说道。 “你明日便要远赴战场了,难道你我兄弟不该叙叙旧吗?”东方平轻捶一把他胸口,笑了一声,旋即叹气道,“两国jiāo战,死伤的都是百姓,如今郑国国力强盛,已足以让周边小国臣服,又何苦再拿那许多人的xìng命去换来皇家荣耀……”东方平垂下眼睛,眸光一片黯淡,他会在东方玄面前吐露心声,只因为他信任东方玄,也知道,东方玄不会将这些话告诉第二个人。 “皇兄,手执兵刃,战场屠杀的人,是我。”东方玄眼中一片残酷,他伸出手,仿佛此刻他的手上便已被鲜红的血液浸透。 “身为人臣,自当听从君命,七皇弟,你也是无可奈何。”东方平叹气一声,“这些年啊,本王是越来越看不懂父皇了。”东方平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低眉轻咳两声。他的脸色有些憔悴,眉宇间颇有倦态,东方玄皱了皱眉。 “皇兄身体不适么?” “中元节前偶感风寒,便一直反反复复的,不大见好。”东方平笑了一笑,说道,“不碍事的,已经让太医开方子调理了。” “皇兄乃是国之储君,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东方玄郑重说道。亲情在他眼里是非常淡漠的一种东西,至少在宣远帝身上,除了利用和戒备之外,他从来没有感受到任何关怀,但唯独对东方平,他始终抱了一份对兄长的尊敬。 东方平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道:“不碍事,调理一段时日便好了。倒是你,宫里都在传你与那女官的事,可是真的?” 东方玄垂眉喝了口茶,并不回答。但瞧见他的神色,东方平便已明了,不禁笑出声来:“你啊你啊,心高气傲了这么些年,终于遇见一个能降得住你的人了。本王还真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才会叫你如此倾心。” “臣弟不在左京这段时日,还请皇兄多加照拂。”东方玄拱手说道。 “你这般大张旗鼓,又是闯暴室救人,又是马车护送回宫,还有什么人敢跟这未来的北静王妃作对?”东方平“哈哈”一笑,拍了拍他肩膀,“你就放心去吧,本王保证,待你班师回朝之时,这位女官必定安然无恙,连根头发丝都不会少。” “臣弟谢过皇兄。”东方玄起身行了一个半礼。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要多加小心。”东方平的神情里多了一丝担忧。他纵然未曾领兵打仗,也清楚,战场上的厮杀,是最残酷无情的。 “待你凯旋归来,本王便向父皇上书犒赏三军,亲自出城迎你回京。” “皇兄可得备足美酒,届时与臣弟不醉不归。”身在帝王之家,亲情素来是巩固权利与地位的东西,但在东方平的眼中,东方玄从未看见过提防与戒备,也正是如此,才更显得弥足珍贵。 “好好好!”东方平爽快地应下。 “臣弟先行告辞。”东方玄拱手行礼,走出殿门。守门的太监见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似乎只要发出一点声音,那传闻中嗜杀成xìng的北静王便要冲过来扼断他的脖子。东方玄看见他那唯唯诺诺的神色,不屑地扯嘴一笑,走出永宁宫大门。 除了宣远帝召见,东方玄甚少在宫中走动,便是举行夜宴,他也时常缺席。那歌舞升平、繁荣盛世的模样,每每见了,都能让他从心底发出冷笑。郑国之强大,在于兵力充足,训练有素,它如今的地位与繁华,却是用无数兵士的xìng命换来的,他们的鲜血若汇聚到一起,足以淹没整个左京。 可是有谁曾在意过呢? 不,没有人。 这奢靡是用鲜血和尸骨浇筑起来的城墙,他们只看见了墙内的太平盛世,却永远都看不见,墙外的尸横遍野…… ☆、第六十八章 想要的东西 东方玄漫步走在花园中,这个园子名唤曲荷园,离揽星殿不远,只因园中有一处裁有荷花的水池而得名。现在已是初冬,荷花早已凋谢,荷叶也显出了枯败的景像,游鱼在那圆圆的叶片下欢快畅游,水波dàng漾,泛起阵阵涟漪。 园中百花渐已凋零,阳光照着空落落的枝桠,无形中透出一股颓败的气息。瑟瑟寒风中,东方玄的衣袍上落了几片枯叶,那一方垂着轻柔薄纱的凉亭里,静静站着一个俊秀少年。他身着天蓝色掐丝镶边的锦袍,腰间系着一根白色团云纹锦带,墨发未束,在风中轻扬飞舞,一双澄净的睁子朝东方玄望来。 “北静王。” 他清朗的声音透出一丝孤傲,眉头微蹙,带着戒备。自中元节夜宴后,这是东方玄第一次见到楚南,记忆中那个沉默且带着清高的少年,眸光已经变得沉稳,那股年少浮躁尽数褪去,留下了历练之后的沉静与睿智。东方玄微眯起黑眸,神情中带了些许调侃。 “原来是蜀国的七皇子呀!” 楚南徐徐从亭子走下,面对比自己要高上许多东方玄,他的眼神中也没有丝毫畏惧退缩:“多谢你送峥嵘回宫。” “本王所做的事,似乎与七皇子无关,不需要你来道谢。”东方玄淡淡地说道。 “峥嵘乃我近身女官,她的安危,我自然挂怀。王爷救她于危难之时,我自是感激,理应前来道谢。”楚南朝他行了半礼。他年纪虽小,却进退有度,说话分寸拿准的很准,倒叫东方玄另眼相看。 “这些时日里,七皇子倒是变了不少。” “变或不变,在于环境,也在于人心。”楚南平静地说道,“就比如王爷,身在战场,杀一个人便如碾死一只蝼蚁一般。”他话里带了明显的嘲讽意味,似在说东方玄嗜杀成xìng,一颗心简直比刀尖还要冷。东方玄嘴角轻勾,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十二岁的少年。 “倘若你是一军主帅,你会对敌军手下留情吗?” “我不会。”楚南笃定地说道,“但我更加不会主动去侵略他国,造成生灵涂炭。” “这些话,倒是与你们家那位郡主殿下如出一辙。”东方玄露出笑意,眼神中出shè出一道寒光,“但是,对于一国之君来说,fù人之仁,会让你众叛亲离,失去一切。” 楚南神情一顿,不服气地说道:“那么,敢问北静王,兵刃和杀戮,让你得到了什么?是权利,还是地位?” “权利和地位,能让我抓住我想要的东西。”东方玄伸出手,朝那虚无的空气重重一握,就如同掐住了楚南的心脏般,让他仿佛掉进一个无底漩涡,没来由恐惧起来。 “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东方玄露出微笑,风卷起他的衣袍翻飞,落叶缤纷,黑眸中一派傲然,仿佛天地都不过在他俯瞰之下唾手可得。他没有回答楚南的问题,只眯着眼睛,淡淡地说道:“人在很多时候,都不得不借助权利来达到目的,权利是途径,地位就是踏板,如果失去这两者,这一生就注定只能碌碌无为。你输,是因为你不够强,这天下,唯有强者,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转身离去,楚南看着那狷狂的背影,神色里浮现也不甘。他知道,如今的自己和东方玄比起来,仍然天差地别,在峥嵘身陷暴室的时候,他只能束手无策,但是东方玄却可以不顾安危闯进暴室救人,做了他不敢做的事。每每想到此处,楚南便不禁懊恼后悔,明明发誓要保护峥嵘,为什么到最后,却什么都做不了? 东方玄的话让楚南的心情沉了下来,他回到揽星殿,雅风正在准备晚膳,见到他恭敬行了一礼,笑道:“殿下回来了,晚膳已经备好了。” “峥嵘呢?”楚南四下看了一眼。 “姐姐在房中休息,奴婢去唤她吧。”雅风应道。 “不用了,想来她这几天也未曾好好休息过,就别去打扰她了。”楚南低叹一声,又道,“雅风,你让小厨房备些吃食,一会等峥嵘醒来该饿了。” “殿下想得真周到,奴婢这就去准备。”雅风笑着应下,为楚南奉来嵌着银丝的木筷,“这些天殿下胃口一直不好,今日姐姐平安回来,殿下终于能好好用膳了。” 峥嵘能平安回来,楚南真真比任何人都要高兴,他心里有许多许多疑惑想要问,但在看到峥嵘虚弱的脸色后,他选择将问题藏在心里,让峥嵘先下去好好休息。这些天,因为流星的死,揽星殿一直罩在一股悲戚的氛围里,宫人兴许都体会到了一入宫门深入海的心情,便是一向心高气傲的玲珑,也是精神奄奄的,再没有了往日的盛气凌人。 楚南不是没有见过宫闱争斗的残酷,当年瑞云王后残害后宫嫔妃子嗣的事,是埋在楚南心中一辈子的恶梦。在蜀国,面对这些黑暗,他还有能力去抗…议去争取,但是身在郑国,仅仅是自己身边的人,他都没有能力保护。 食物嚼进嘴里,如同嚼蜡一般毫无滋味,只浅尝了二两口,楚南便停下筷子。 “唤人来收了吧。” “殿下,这……”看着满桌几乎没有动过的佳肴,雅风担忧地皱起眉头,“殿下,是这些菜不合胃口吗?奴婢唤人重做一些菜式过来。” “不必了。”楚南摆摆手。雅风没办法,只得和香伶两人将这满桌的菜肴都收进托盘里,端了出去。峥嵘在木棉的陪伴下自院中走来,见到托盘上还满当当的食物,心下便已了解,吩咐道:“雅风,你去为殿下熬一碗燕窝粥吧。” “姐姐,殿下这几日都没有好好进膳,你一会可要好好劝劝她。”雅风看了一眼正殿,小声说道。 “姐姐现在已经平安回来了,殿下怎么还不肯好好吃饭呢?”木棉不解地说道。这几日为着峥嵘的事,楚南费神费心、食不下咽的模样木棉都看在眼里,她也劝过好几回,但每次楚南都是草草应付两口,本就削瘦的身形又清减了不少,看着都怪叫人心疼的。 “你们先去吧。”峥嵘说道。雅风和香伶福了一福,走向小厨房方向。峥嵘走进正殿,楚南执了卷书坐在榻上,夕阳余光晒在他身上,暖暖淡淡的,却融不去他脸上的愁容。他似乎想什么事想得出了神,连峥嵘进门的动静都未察觉。直到峥嵘将一杯泡好的茶放到他面前,他才惊觉回神。 “峥嵘,你怎么来了?” “殿下读书累了,喝口茶吧。”峥嵘一边说道,一边走到纱罩灯前,将灯芯点亮,“现下天黑,殿下仔细着眼睛。” “你身子还未康复,便别再忙活这些事了,自己好生养着才是。”楚南关切地说道。 “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峥嵘笑了一笑,“这几日叫殿下担心了。” “若是在蜀国,哪一个敢让你受这些罪?”懊恼的神色浮现在楚南脸上,“也是本王无用,才叫你……” “殿下此话岂不是在怪罪峥嵘惹是生非?”峥嵘嘴角含了一丝戏谑的笑意。 “本王从未这样想过!本王只是觉得……只是觉得自己无用,不但保护不了你,连流星的命也保不住。”楚南垂下眉眼,仿若一个做了错事等待被责罚的普通孩子。 流星的死也是峥嵘心中的痛,她纵使dú害容笃笃,陷害自己,但到底还是受人利用,这段日子同处一个屋檐,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4 章 然流星对她无情,峥嵘却还是不能做到无义。峥嵘微叹一声,柔声劝说道:“殿下,时局如此,我们如此只能步步小心,提防那些图谋不轨之人。殿下不能就此消沉,不管是为了逝者,还是为了生者,殿下都要昂头走完下面的路。纵然前面有刀山火海,殿下与我们,都已经没有退路,与其被人逼至绝境,倒不如自我筹谋,等待时机。” “时机?什么时机?”楚南眼里浮起一丝疑惑。 “既未到来,便不是时机,殿下不必着急,如今只需静心等待,总会有云开月明的时候。”峥嵘清澈如水的双眸里流露出坚决,仿佛那夕阳一般,逐渐化去了楚南心头的愁云。在现在,峥嵘也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恰当的时机,但是她知道时间一定会来,为此,他们必须时刻准备好。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每一个人,都会陪着殿下走下去。” 楚南心头一动,这句承诺像山石一般,让他本来躁动的心安静下来,看她峥嵘坚定的眼神,温柔的笑容,楚南已然觉得,只要有峥嵘陪伴在身边,纵使前面只有绝路,他也会义无反顾走下去。 或许现在,他还没有能力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但是他不会就此放弃认输。东方玄能做到的事,他也一样可以做到。将来,他必定要用这双手,将峥嵘护在身后,不让她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峥嵘,谢谢你……”楚南由衷的说道。 “所以殿下现在要好好吃饭,把身体养的健健康康的,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峥嵘一笑,说道,“我让雅风熬了燕窝粥,殿下一会可要多吃点。” “便是端来三碗,本王也要将它喝光!”楚南一扫郁闷心情,爽朗地说道。 ☆、第六十九章 再次出征 服侍过楚南喝完燕窝粥后,玲珑照例伺候他沐浴更衣。自流星身亡,楚南身边的近身侍女就剩下玲珑一人,道别时峥嵘见她神色郁郁,眉宇间颇具憔悴,知她还在为流星之死神伤,想要安慰几句,又担心会勾起楚南的心绪,便就朝流星望了一眼,微微一笑示意。换了过去,玲珑都是不爱搭理她的,但这次玲珑却向她回以微笑,虽然那笑容有些勉强,但已足够让峥嵘感到心安。 峥嵘走后,楚南换上一身质地柔白的丝绸寝衣,玲珑整理好被铺,垂眉说道:“天色不早了,殿下休息吧。” “玲珑。”楚南唤了她一声,玲珑身影一顿,神色里出现一丝惶恐。楚南瞧见她那唯唯诺诺的神情,愈发觉得不忍,声音也不禁低柔下来:“流星的事已经过去了,本王知道你们姐妹情深,但事已至此,本王希望你能尽快走出来,将来的日子还长着,不要沉湎过去,而忽略了现在和未来。” “殿下……”过去在蜀国的时候,楚南虽然信赖玲珑她们,但因xìng子清高孤傲,平日都是冷冷淡淡的,甚少有如此温和的时候,玲珑闻言便红了眼眶,一滴清泪悬在眼角。 “本王明白你的心情,这揽星殿之外,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盯着看着,我们既然到了郑国,就应该守望相助,相互扶持。峥嵘,本王希望你能放下成见,继续陪本王走完今后的路。”楚南本只是想安慰她几句,但说着说着,也不禁动容。这些人,都是千里迢迢背井离乡陪伴他来郑国的,他怎能辜负这片心意。 那泪从玲珑的脸庞滚落,她双膝一曲,朝楚南跪将下来:“殿下,奴婢知错了,从今往后,奴婢必会一心一意服侍殿下,不会再无事生非。”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楚南伸手将她扶起,欣慰地说道。 今夜月色犹好,清风徐徐,星辰漫天,峥嵘坐在镜前准备松下发髻,木棉见状便上前说道:“姐姐手上的伤还未见好,便由我来吧。” 峥嵘微微一笑,透过铜镜看见木棉温柔的替她解开发髻,拿了篦子梳理那一头长发。峥嵘的头发生的很美,又黑又亮,犹如墨缎,散披在身后,在灯影下顺滑光泽。木棉细心的梳理着,感叹地说道:“在王府的时候,我便是这样每天给姐姐篦头呢。” “嗯,你梳的发髻总是特别精致。”想起过去的事,峥嵘脸上也不坐露出笑容。 “那以后我天天给姐姐梳头,好不好?”木棉说道。 “我们如今都是楚南殿下的侍女,再叫你伺候我,岂不乱了尊卑?”峥嵘拉住她的手,抬脸说道,“不过这几日估计都得让你替我梳髻了,你可不觉得麻烦。” “姐姐说什么呢!”木棉假装慎怒地轻推她一把,两人相视一笑,情义可见一般。木棉想起宫中的传言,神情微顿,犹豫着问:“姐姐,宫中传言的事,你都听说了吗?” “即是传言,又何必去相信?一人嘴里说出的话,到了另一个嘴里,便都悉数变了样,流言蜚语,最是伤人,不听也罢。”峥嵘淡淡地说道。 “但是……但是宫里都在说姐姐要被皇上赐婚给北静王了!”木棉想起白天时东方玄送峥嵘回来时尽心看护的样子,心下不禁疑惑起来,“姐姐,这件事也是谣言吗?” 峥嵘沉默下来。她不知道该如何向木棉解释事情的经过,若说它是假的,东方玄确实说了相同的话,但若说它是真的,就算宣远帝当真赐婚,她宁可挫骨扬灰,也不会嫁予东方玄为妻。峥嵘纤细如玉的手指不自觉握起,指尖传来生生的疼痛,令她的眸色冷了下来:“木棉,东方玄与我蜀国的仇恨,你应当清楚,这件事以后不许再说了。” “可是事关姐姐的名节,怎么能就任由他们诋毁?”木棉见峥嵘态度坚决,便知此事毫无转旋余地。但峥嵘毕竟尚待字闺中,现下宫中谣言四起,对一个女儿家来说,实在有损名节。 “他们爱说,便由得他们去说吧,身正之人,又何需惧怕影斜?”峥嵘平静地说道。暴室一难,已让她的xìng子比过去更加沉稳,即便面对东方玄,也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冲动。但这并不代表旧日仇恨在她心中稍减,只是因为,埋得越深,越记得越深,那一桩桩一幕幕,她至死不忘。 木棉虽然心中气恼,但嘴长在别人身上,她也无可耐何,只得叹了一声,说道:“那姐姐早些休息吧,养好身子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这些话勿要在殿下面前提起,免得叫殿下忧心。”峥嵘提醒道。 “姐姐放心,我有分寸的。”木棉搀扶住峥嵘手臂,但见那指上的伤痕依旧清晰,皱眉担忧道:“也不知这伤会不会留下疤痕,改明儿我去御医院问问沈太医,讨要些消痕去疤的yào来。” “沈太医三个字从她嘴里说说,便仿佛碧柳拂水一般,带着丝丝柔软与涟漪,峥嵘自小与她一起长大,哪能听不出来,一双明眸朝木棉望来:“你与他似乎相处的不错。” “姐姐有所不知,那日我去乱葬岗查看容笃笃的尸体,遇到皇后的人上来抓我,便是那沈太医暗中相助,才叫我逃过一劫。”提及此事,木棉心中仍是感激,脸颊上浮起两朵红云,瞧见峥嵘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便忙将目光避开,“姐姐这般瞧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开花。” “脸上虽没开花,心中却已经开了。”峥嵘伸出一根如玉的手指戳在木棉心口,调笑地说道。 “姐姐莫要再取笑我了!我……我只是感激他罢了!”木棉忙要解释,可解释越脸红,那神情愈发不自在起来。 峥嵘自是清楚以沈云朝的人品,确实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但他身为郑国贵族,与木棉来说太过遥不可及,若当真倾心相许,又岂能少得了一般心痛与折磨?即便不论此事,单就沈云朝而言,他也未必就会对木棉上心。在峥嵘心里,木棉自然是极好的,xìng子活络,生得虽不是一等一的美人,但眉清目秀,颇具英气,与寻常扭扭捏捏的女儿家大为不同,但她倘若知道那夜沈云朝出现在乱葬岗的原因是受东方玄所托,又会做何感想? 峥嵘看见木棉眼底的羞涩,那般动人的小女儿情态,是世上最美的表情,她又怎忍心拆穿?只得微叹一声,旁敲侧击地说道:“沈云朝乃是郑国一等贵族瑞贤王的外孙,我们如今寄人篱下,事事还得多加小心。” 木棉心思通透,经峥嵘一点拨,心下便已了然,眼神微微一黯,说道:“姐姐,我知道的,我……我从未奢求过什么,只要能远远瞧见他几次,便心满意足了。” 这样卑微的心思,峥嵘又哪里忍心再说什么,便牵住她的手,轻轻拍了一拍。窗外夜色深沉,月光轻柔的铺在地面,两个年轻的女孩儿在寂静中沉沉睡去。 东方玄再次出征,他身着玄色战袍,骑白色高头骏马,在晨阳初开的卯时三刻,在百姓的夹道迎送之下,押送粮草赴往随国。东方玄听见送行的战鼓声,回头望向那巍峨的城墙,几道人影在晨光下若隐若现,他仿佛看见那魂牵梦萦的人儿便在其中,朝他微笑挥手。 然而,那终究只是一场幻觉。 东方玄自嘲一笑,他纵横沙场近十载,最终却还是输在了,那道倔强清冷的目光下。 揽星殿里,峥嵘听到那如雷的战鼓声,那是出征前用来鼓舞人心的仪式,鼓声越大,代表朝堂越注重这场战事。皇宫离城门这般遥远的距离,却还是挡住鼓声的传来,可想而知,东方玄这次出征,被寄予了多么大的期望。 随国之战,你是希望我凯旋归来,还是希望我战死沙场? 这狷狂蛊惑的声音在峥嵘耳边响起,像一柄尖刀扎在峥嵘心头,每每想起,便是生生的疼痛。随国素来骁勇善战,这场战役,不管谁输谁赢,都将是一场生灵涂炭的灾难。论国仇,峥嵘自是希望郑国失败而归,如此,不但挫了郑国的嚣张气焰,也能让与随国相邻的蜀国得到一丝喘息机会。论家恨,失去至亲至爱的苦痛,从来不曾在峥嵘心里减少分毫,她又会希望看见东方玄凯旋而归,看见随国再多了像她这般为复仇而活的人? 既然如此,为何她无法拔去扎在心头的那柄尖刀,做一个真正无情无义的人? 倘若恨意决绝,为何她还会觉得痛疼? 峥嵘站在院中,听那鼓声渐渐消失,碧空无云,似乎是个充满祥瑞的兆头,然而峥嵘的心,却像这院落里被风吹乱的落叶一般飘零。 满公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姑娘,天冷了,该为自己添些衣裳了。”按官职,峥嵘和他属于同品级,但因为峥嵘身份与众不同,平日里,满公公都唤她一声姑娘,以示尊重。 满公公的话,似是而非,峥嵘怔了片刻,渐渐明白过来他话中所指。冬天马上要来了,他们有惊无险的渡过了秋,即将要迎来更加严寒的冬,冷风如刀,人亦如刀,岂能坐以待毙,任人鱼ròu? ☆、第七十章 针锋相对 满公公的话让峥嵘心中一凛,她微微垂着,说道:“多谢满公公在峥嵘身陷暴室之时的费力周旋,峥嵘感激不尽。今后还请公公多加指点,峥嵘必不负所托,全心全力辅佐殿下,保殿下在这冰冷的宫殿中平安无事。” 满公公欣慰地点点头:“咱家老了,殿下尚是年幼,往后的事还得仰仗姑娘,姑娘倘若消沉,岂不就辜负了董太后的一番重托?” “峥嵘明白。此次的事,也是峥嵘太过于相信他人所致,从今往后,峥嵘必会在殿下周围筑以堡垒,叫那虎视耽耽之人再无可趁之机。”峥嵘坚定地说道。经此劫难,让她彻底明白,在这偌大郑皇宫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相信,便是沈云朝,她也要留几分余地。 看见峥嵘的神色变得坚决,满公公便知道自己的话她听懂了,也听明白了,当下便笑道:“方才内务府差人送来消息,说我们去领过冬的布料,你便去走一趟吧。” 这几天揽星殿众人都忧心峥嵘的伤势,有什么活儿都抢着去干,峥嵘闲了这几日,亦觉得浑身不舒畅。现下身上的伤已好了许多,也正yù去找些力所能及的事,听到满公公此言,便依言应下:“峥嵘这就过去。” 郑皇宫的规矩十分繁琐,各局各殿专司其职,从不暨越,内务府便是宫中掌银、皮、瓷、缎、衣、茶六库出纳的地方,与各宫来往频繁,多是唯利是图、趋炎附势的小人。负责衣料放发的储衣库的太监马公公,他生得贼眉鼠眼,笑起来眼睛只剩一条缝儿,犹是猥琐。库房门口站了一名身着碧色绣月季花衣裙的宫女,约莫三十余岁年纪,发髻着着一枚赤金翠玉钗,颇有姿色,但颧骨微高,显出几分刻薄面相。她便是宣福宫贞静夫人身边的掌事宫女芝兰,而贞静夫人就是东方明的母亲。 峥嵘并不认识芝兰,但从她的穿戴与气势一来看,便知品阶不低,见她正与马公公说话,就退到一旁静心等待。 芝兰身后的两名小宫女已抱了好几匹花色鲜艳、质地上层的面料,但芝兰仍然不依不饶地说道:“凭个雪缎都要留冯昭仪,她的位份明明在我们夫人之下,莫不是你们内务府藏私?” “哎呦,芝兰姑姑,瞧您说得哪话,那雪缎颜色素净,又算不得一等一的好东西,皇上瞧着合适冯昭仪,便全赏给了她,奴才人小言微,哪敢作这主呀!”马公公卑躬屈膝的说道,满脸尽是谄媚之色。 峥嵘听说过那冯昭仪,乃是一等贵族文宣王的小女儿,居于瑶华宫,据说她才华出众,xìng子冷漠,入宫已近十余,从未诞下一子半女,却一直恩宠不断,引得各宫嫉妒不已。芝兰听了这话便是一声冷哼:“左右不过是她狐媚讨要来的,我们夫人可不稀罕这些个寻常玩意儿,放库房里都嫌占地方!” 雪缎虽比不上刺绣绣美的贡缎光鲜亮丽,但它颜色纯净,毫无瑕疵,远远望去素雅如雪,因此而得名。这冯昭仪放着那么多名贵的面料不要,只要了这雪缎,可见她心气之高,也众人不同,峥嵘在心中也不禁生出几分好奇心。马公公忙点头哈腰应付芝兰:“是是是,姑姑说得是,这雪缎就是一匹白布,哪衬得上贞静夫人的高雅风姿!您瞧您手里头的那几匹,那可真真的好货,说起来,旁的哪能比得上呀!” “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5 章 可不是,也不想想咱们夫人是谁!”芝兰一挑眉,扭头领着那两名小宫女高傲地走了。马公公又是赔笑又是弯腰,直到芝兰走到库房大门,他瞧见站在一侧的峥嵘,上下打量一眼,立刻换上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哪个宫的?” “揽星殿。”峥嵘不跟他计较,淡淡地说道。马公公翻开记事簿找了片刻,朗声唱念起来。 “揽星殿,织绵缎二匹,云雾绡一匹,妆花缎三匹,绒圈锦二匹!”这方才唱罢,那方便有人从先后从库房里搬出这八匹布料。峥嵘看着这满当当的一桌子,不禁傻了眼,便是再给她生出两只手来,也拿不回去呀! 马公公催促她画押,峥嵘将名字签了上去,正愁着要不要回去喊人过来帮忙,门外走进来几个人影,马公公一见到她们,便笑着嘴巴都要裂开耳后根了:“唉呦呦,绿意姑姑来了!” 只见来的宫女身着清雅的藕荷色菊纹衣裙,墨发盘成一个流云髻,只在侧边了一枚白玉珠花,容颜秀丽,眉宇间冷冷淡淡的,只朝马公公微微点头,说道:“瑶华宫要的雪缎准备好了吗?” “早就给您备好了!等着啊!”马公公哪敢怠慢,亲自走进库存,将几匹已经用丝布包裹着的雪缎拿出来,“您瞧,我还特意用包得这么严实,保管一尘不染,跟新的一样!” 绿意并不理会他的奉承,只朝身后那两名太监使了个眼色,他们拿上前将雪缎接来。绿意正准备离去,看见峥嵘站在一旁,两人目光相迎,都朝彼此善意的打量了一眼。峥嵘欣赏她清高的xìng子,而绿意亦觉得峥嵘气质非凡,不似寻常宫人。 “姑娘是否拿不回去?若不介意,我让苏儿帮忙可好?”绿意依旧淡淡地问道。一名空手的小宫女上前,向峥嵘行了一礼。 “多谢,有劳了。”峥嵘笑了一笑。那叫苏儿的小宫女左右各拿起两匹,峥嵘再抱了四匹,一行人就出了储衣库。 “姑娘在哪个宫里当差?”绿意问道。 “揽星殿。”峥嵘平静地回答道。 绿意“哦”了一声,脸上并未有什么波动,只道:“我是在冯昭仪身边侍候的,姑娘初来郑国,尚不懂这皇宫的规矩,往后来内务府,也要带两个人身边。” “多谢姐姐教诲。”峥嵘听她的声音里即没有轻蔑,也没有奉承,便如同家常一般平淡,心下不觉多了几分好感。宫人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冯昭仪该是一个怎么风华出众的人物了。 揽星殿和瑶华在不同的方向,岔路口绿意特意吩咐一句:“苏儿,你送这位姑娘到殿里后再回宫里。” “是,姑姑。”苏儿恭恭敬敬的回答。峥嵘向绿意再次道谢,绿意点头示意,峥嵘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后,才转身向揽星殿方向走去。苏儿安静的跟在她后面,直到到了揽星殿门口,遇上雅风,苏儿把布匹jiāo给雅风,才行礼离去。 “姐姐,她是哪个宫的人呀?”雅风见苏儿这般懂礼数,不禁好奇地问道。 “是瑶华宫的。”峥嵘边进门边说道。 “瑶华宫?那岂不就是冯昭仪宫里的人?”雅风惊讶地说道,“我听说冯昭仪xìng子冷漠,不爱和跟宫里的来往,每天就在宫里吟诗作画,许多人连见都没见过她。” 这郑皇宫里多的是从枝头跌入泥泞的花朵,纵然曾经冰清玉洁、风华正茂,在权势的左右下,最终也难逃一身污秽的后果。峥嵘虽未见过冯昭仪,但脑海中已然出现一个高洁清雅的形像,想必是个如莲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的女子吧。 “姐姐,你身上的伤见好了吗?”雅风关切地问道。 “已经不碍事了,你瞧,抱起这四匹布也是轻松自如呢。”峥嵘一笑说道。 “姐姐不在的这段时间,殿下日夜忧心,我陪伴在殿下身边这么久,可从未见他这般忧虑过呢,殿下当真是非常关心姐姐。”雅风眼里流露出羡慕之色。 “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你们了。”峥嵘由衷地说道。 “职责所在,应当如此的。”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已进了正殿,将布料悉数放到桌上。楚南听到响起从内室走了来,玲珑跟在他后面,见到那一匹匹时新的锦缎,楚南问道:“是内务府新发的吗?” “是呀,这是第一批,过几日还要去领些回来。”峥嵘笑着说道,“殿下来瞧瞧喜欢那个花色,我拿去司造局请人做套新衣裳来。” “本王屋里那柜子都快塞不下了,要那么多新衣裳做什么。”楚南兴趣寥寥的翻了翻,目光落在那一匹绣着精致百花纹的妆花缎上,素净的莲青色,素雅又不失沉静,便道,“这颜色倒是不错,峥嵘,你拿去吧。” 玲珑站在楚南身后,虽没有靠近,但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这些时新的布料,那眼睛不由得便发出光来。峥嵘瞧见她的神色,微微一笑,说道:“这颜色平素都是玲珑喜欢的,也最是衬她,殿下不如就把它赏给玲珑吧。” 玲珑本来兀知出神,乍听峥嵘唤她名字,便被唬了一跳,眼里充满讶异。楚南点头道:“本王倒是疏忽了。”他将布料拿起,转身便递给玲珑。 “在蜀国的时候,你便最爱穿莲青的衣裳。如今到了郑国,衣饰上虽比不得过去,但总还是能做几身新衣裳的,拿去吧。” ☆、第七十一章 隔阂尽消 玲珑受宠若惊,忙跪将下来:“谢殿下赏赐。”她所感动的,自然不是因为这匹布料,而是因为楚南居然记得她爱穿莲青色的衣裳,峥嵘见到她微红的眼眶,不等楚南发话,便上前将她扶起。 “一会我陪你上司造局,咱们挑个现下最时新的样式来。” 换了过去,玲珑定又要责怪峥嵘不懂规矩,楚南殿下都未发话,便将人径直扶了起来,这不是明摆着越权吗?但此时的玲珑,却只是就着她的手站起来,眸子盈盈望过来,脸上挂了一丝笑意,点头道:“好。” 这一微笑一点头,峥嵘便知道,曾经横亘在她们之间的间隙,便如此这碧蓝无云的天空一般,再也没有了。她们握住彼此的手,相视一笑,往日的恩恩怨怨,尽数勾销。楚南看着她们,也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楚南本想将这几匹布料都分发下去,但一来天气尚未真正寒冷,二来数量也不多,顾此失彼更加不好,因此除了赏赐给玲珑的那匹,其余尽数让雅风收进了库房里。近日峥嵘有意提高雅风的品阶,让她入内室侍候,但顾忌到玲珑的感受,便一直没有提出来。趁着去司造局的机会,峥嵘先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玲珑,雅风跟在殿下身边伺候,有几年了?” “约莫有三个年头了。”玲珑想了一想,说道。 “那……你觉得她怎么样?”峥嵘问道。 “雅风素来乖巧机敏,很为殿下着想……”玲珑声音一顿,恍然大悟道,“峥嵘,你是想将雅风调来殿下近身伺候吗?” “在揽星殿的一干人中,唯有雅风处事最为得体,为人又和顺听话,如今在殿下身边近身伺候的唯有你一人,总是难以兼顾,所以我才想……”峥嵘一边说一边观察玲珑的神情,她不想因为这些事,让好不容易消除的隔阂又再次横亘在她们中间。 “我本以为,你会提升木棉的品阶。”玲珑意外地说道。峥嵘知为正三品掌事女官,自然有权利调动揽星殿的宫女。 “木棉xìng子急躁,且陪伴殿下的时间太短,并不是合适的人选。”回廊下水声潺潺,游鱼嬉戏,几片落叶在池面上dàng漾,峥嵘身着玄色衣裙的身影倒映在水面上,声音平静而温和。 “你若不愿意,便当我没有说过吧,只是以后要辛苦你一人在内室伺候了。” “内室若只有我一人伺候,难免有疏漏的时候,雅风细心,确实是合适的人选,我又怎么会不愿意。”玲珑轻轻握住峥嵘的手,“峥嵘,过去我有许多对不住你的地方,今后希望我们能够守望相助,一切都以殿下为重。” 峥嵘心下感动,忍不住唤她:“玲珑姐姐……”玲珑比峥嵘要年长两岁,虽然论品阶她在峥嵘之下,但峥嵘仍愿唤她一声“姐姐”,以示尊重。 冷风瑟瑟响动,吹皱了一池湖水,那两道倩影相携走在回廊,眉宇间的笑意仿佛已驱散了这初冬的寒意。但是,一个煞风景的声音却在这里响起。 “呦!这不是那位鼎鼎大名的蜀国女官吗?” 只见刘玉容站在花丛中,带着讥笑地朝她们望来。她着了一件粉橙色折枝花卉锦衣,外披嫣红色百蝶戏春薄烟纱,乌发盘成元宝髻,珠翠满头,左右各簪带了一枚赤金垂珠布摇,额头贴着殷红的梅花钿,虽显得整个人华丽富贵,却在这金银珠宝堆砌的雍容中透出一股俗气的艳丽。 峥嵘知道这位郡主刁蛮难缠,不想跟她在此多生事端,便匆匆施了一礼,携起玲珑准备离去。玲珑认出这名女子就是那日在花园中掌掴峥嵘之人,便不由自主朝她望了一眼。刘玉容正愁没找着人来发泄这几日的苦闷,眼神与玲珑撞个正着,立即便喝道:“站住!本郡主让你们走了吗?” “郡主,我们有要事在身,还请郡主见谅。”峥嵘客气地说道。 “要事?我看是赶着去司造局做新衣裳吧!”刘玉容扫了一眼玲珑怀里的锦缎,语气里充满鄙夷,“果然是乡下地方出来的人,没见过世面,这么一块破布还当宝一样抱着,也不嫌丢人。” 玲珑珍惜这块布料,当然不是喜欢她想做一件时新的衣裳,而是因为这是楚南亲自赏下的,是她到郑国后收到的第一件礼物,也是代表她与峥嵘和解的信物,自然意义非凡。此时她听了刘玉容的话,纵使知道对方身份尊贵,也不禁反驳道:“东西的好与坏,并不在它的价值,而在于心意,奴婢想郡主殿下大概从未体会过。”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么跟本郡主说话!”刘玉容愠怒地叫道。 “奴婢笨嘴拙舌,若是有哪里得罪了郡主殿下,还请郡主殿下恕罪。”玲珑打小就在皇宫里长大,见多了这种仗势欺人之辈,她并非像峥嵘那般出身高贵,以致难以开口求全,在刘玉容大怒之前,她便先说了好话。 “郡主殿下高贵大方,美艳动人,站在奴婢面前便仿若天人一般,奴婢心中敬仰,这顾不得这嘴上了。”玲珑说得无比肯切,直叫刘玉容听了心花怒放,仰头得意的扶了扶赤金步摇。过去峥嵘一直以为玲珑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却没想到她原来也是口舌伶俐,那话听着像是在夸赞刘玉容,其实哪一个字不是充满了嘲讽意味? 刘玉容听了这番好话,也就不再跟玲珑计较了,转而把目光望向峥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我听说皇上要将你赐婚给北静王了?” 峥嵘也听闻过刘玉容爱慕东方玄的事,看着她那神气语态,便知来者不善。 “我身份卑微,岂敢高攀王爷?” “算你识趣!”刘玉容刚被人从头到脚夸赞了一通,先前的怒火早已消了大半,“王爷可是我们郑国最好的男人,别以以凭着有几分姿色就可以勾引他,我告诉你,想也别想!将来北静王正妃的位置肯定是本郡主的,你想跟本郡主争,门都没有!” 最好的男人…… 那个满手血腥、残忍如地狱魔鬼的东方玄,原来在别人眼中,也是如同珠玉一般完美无瑕。过去,在峥嵘心中,对楚尧哥哥又何尝不是如此…… 想起那已魂归离恨天的楚尧,痛楚便溢满了峥嵘的心房。她已尽量不去想,不去提,但是,并不代表她便已忘记,那深入骨髓的痛,即便再过十年,二十年,都不会减轻半分。她看见刘玉容眼中的骄傲,就如同当年自己望着楚尧一般,那是只有在面对至爱时,才有的眼神。原来,娇蛮如玉容郡主,也有一份这般深刻的感情…… “郡主心有所属,我亦心有所属,所以请郡主放心,我对王爷无意,王爷对我……亦无意。”最后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峥嵘心中一顿。不管东方玄的感情是真是假,代表了什么,她都不想承诺,也不愿意承诺。 “我就说嘛,以王爷的身份地位,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下人。”刘玉容哼哼了两声,神情里满是不屑。刘玉容高傲的转身离去,赤金垂珠步摇在她的动作下晃动,轻拍着涂着脂粉的脸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见她走远了,玲珑才地说道:“打扮的这般花哩胡哨,跟盏宫灯似的,也不怕叫人笑话。” “她是紫玉皇后的侄女。”峥嵘解释道。 “怪不得这么盛气凌人,不过啊,就是一个空有皮囊的绣花枕头。”玲珑嫌弃地说道,“峥嵘,这种人我在宫里见得多了,你犯不着与她置气。” “她说得是实话,我说得也是实话,又哪里来置气一说?”峥嵘笑了一笑,不以为意地道。 玲珑犹豫着问道:“你方才说自己心有所属,那个人是……楚南殿下么?”楚南虽然较峥嵘年幼,但相差却不过四岁,在蜀国,皇子到了十三岁时便可婚配,而正妃往往都要比之大上几岁,以便担起正妃主事之责。 “姐姐怎么会这么认为?”峥嵘脸上出现愕然的神色。 玲珑顿了片刻,还是据实说道,“早前在入郑之前,宫里便就传闻说你之所以要以女官的身份陪伴楚南殿下赴郑,便是期望将来有朝一日能成为大蜀王后,母仪天下。我以为你是将楚南殿下当成飞上枝头的踏板,才会对你诸多刁难和防备。” 峥嵘顿觉得哭笑不得:“我视楚南殿下为大蜀未来的国君,才会尽心在他身边辅佐。我对殿下只有君谊,若说有什么大不敬的念头,便是我一直将他视为自己的弟弟,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玲珑想起这段日子里所见所闻的种种,峥嵘待楚南殿下确实一直恭敬有加,从未有过半分逾越,倒是楚南殿下格外在意峥嵘,如此说来,莫非真正抱有念头的人是楚南殿下…… 主子的心思,做下人的岂能随意揣摩,这想法在玲珑脑海里转了一圈,便被压了下去。她上前拉住峥嵘的手,歉意地说:“好妹妹,你莫要生气,是我错了,不该听人乱嚼舌根,叫你平白受了这么久的委屈。” “这话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6 章 不许再说了。”峥嵘正色说道。 玲珑自然清楚,此话若传到楚南耳朵里,免不了又是一番事端。她连忙举手保证,才叫峥嵘稍稍放心,两人携手往司造局方向而去。 ☆、第七十二章 花中美人 司造局是皇宫中专门负责各类用品制造的一个地方,包括衣饰、家具、瓷器等用品,皆出自司造局。宫中各人的衣物便是由制衣司负责,按品阶与工艺不同分类严明,像玲珑这样的宫女,自然是由制衣司的从八品工匠来负责。玲珑将衣料jiāo了上去,跟一名宫女进屏风后丈量身形,不一会儿便走出来,面上喜滋滋的,看起来心情着实不错。 “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拿衣服?”峥嵘笑着问。 “估摸着得四五天。”玲珑眼睛亮晶晶的,可想而知她真的很喜欢这匹锦缎,毕竟这是来郑国后楚南第一次赏赐下来的东西。既然衣服一时半会做不好,她们便一同离开了司造局。峥嵘看着天色尚早,想去御花园里采些花瓣回去晒干做糕点,玲珑本yù同行的,但峥嵘说揽星殿里不能没人主事,玲珑只得先回去了。 峥嵘自小跟着忠勇王左利习武,原本并不擅长女红和厨艺,后来太子楚尧从寺庙中严修归来,他二人在景福宫相识并定情,自那时峥嵘便学着绣花做糕点,只是为了将来有一日能让楚尧穿上自己亲手做的衣裳,吃上自己亲手做的美味佳肴。可是,那玉石一般温润的男子,如今已经不存在于这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了…… 疼痛蔓延到心里,峥嵘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御花园的百花上。初冬是个万物凋零的季节,却总会有傲寒而开的花朵,比如柔美的茶花,清秀的小苍兰,艳丽的一品红等等。 峥嵘很喜欢茶花,不似牡丹倾城,不似月季美艳,却独有温柔秀美,在浓绿而光泽的枝叶中,它迎风而开,仿佛少女含羞的脸庞,带了丝丝娇柔。峥嵘站在一丛茶花叶,低头轻嗅花香,那沁人心脾的淡雅香气弥漫在鼻腔里,连前一刻的忧愁都似乎跟着减淡了许多。峥嵘伸出纤纤玉指轻抚那娇艳的花瓣,素手映着红色,仿若玉碗朱砂,好看的惊人。 蜀国由于气候条件的限制,移植过来的茶花总是很美栽活,便是大蜀皇宫里,也不过寥寥几株,可是在郑国,它却能长得这样好,这样美。大约就和人一样,离了家国,便是浮萍,再好的条件与环境,都换不来“家乡”这两个字的牵绊。 峥嵘深深叹息,眉宇间浮起一层哀愁。 她俏立花旁,眉头轻蹙,玄衫飞扬,眼中所见只有这娇美的茶花,却不知远处有一人,已静静将她收进眼底。 “此女倒是有些眼熟。”宣远帝东方宇英眯着锐利的双眸,饶有深意的说,明黄色龙袍在略显颓败的御花园中愈显气势迫人。 “回皇上,她便是那位蜀国女官,左峥嵘。”李自忠微曲腰身,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李自忠在宫里当了几十年的差,练就了一双火眼金晴,什么人只需凭他瞧过一眼,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心里就已经有了数。当初各国质子初来郑国,头一回在圣元殿里晋见圣颜,他便留意起了这位敢在大殿下与宣远帝应答自如的女子。 “原来是她。”东方宇英的脑海里也不禁浮现那日圣元殿下长剑横脖之时,那女官处变不惊、泰在自若的模样,双眸便又深沉了几分。 峥嵘并未注意到远处那抹充满深意的目光,只将裙衬微微提起,拾了凋落的茶花放进那裙兜里。茶花不似其他花朵那般凋谢时花瓣缤纷,而是仍保有原来的姿容,整朵跌进泥土里,花虽未谢,却已远离枝头,再无生机。峥嵘不忍心采摘翠绿枝叶间开得正艳的花朵,便俯身拾起颜色依旧鲜艳的落花,想着回去洗涤过后,晒成花干,磨成细粉,掺进面粉里做成茶花糕也是极好的。 郑皇宫虽然宫规森严,但在对宫人的穿戴上,却没有那么多限制,只要不僭越,平日里随他们爱穿什么,由于内务府发放的制服大多样式简约,花色素净,除了一些低品阶的宫人外,甚少有人穿着。峥嵘身为正三品掌事女官,远胜于一般宫人的品阶,但她平日总还是穿着内务府发放的玄色女官服。 玄色是较为沉闷的颜色,黑中带了微赤,穿在女子身上,总嫌多了几分刚硬,少了几分柔情。东方宇英远远看着那道倩影穿梭在花丛中,忽然便觉得,原来玄色竟是那那般好看的颜色。 “皇上,王大人还在御阳殿等候。”李自忠低声提醒。 东方宇英点了点了点头:“你去内务府挑几匹布料和首饰赐给这位女子,便说是慰籍她所受的冤屈。” “奴才遵命。”李自忠躬身应道。一行人簇拥着东方宇英往御阳殿方向走去。峥嵘已拾了满兜的茶花,正yù转身离去,远远看见一行浩浩dàngdàng的宫人离开御花园,人群中那明黄的身影赫然就是宣远帝。 峥嵘愣了一愣,倒也未往细处想,只将茶花收好,回了揽星殿。 王大人便是军机处掌管粮草的御史,他是来呈送东方玄此次所押送粮草的清单名录的。李自忠留了两名得力的太监在殿里侍候,自己就转道去了内务府。李自忠乃是东方宇英的近身侍监,便是前朝官员和后宫嫔妃见了他,都要巴结上几分,更不用说那些宫女太监,只要一见了他便巴巴往前凑,使出浑身劲儿讨好。 掌管内务府的是太监总管刘公公,年约四十余岁,脸色红润,身形矮胖,一幅目中无人的表情,按理说他和李自忠品阶相当,但一见了李自忠他便跟老鼠见到猫似的,这身子立马矮了半截,点头哈腰地说道:“唉呦呦,李公公,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 “月余不见,刘公公倒是越发年轻了,想必日子过得有滋有润呀。”李自忠打量了他一眼。内务府是个肥差,这里头里的猫腻自然不少,至于最后到了哪个人兜里,李自忠心里明白的很,不过他同样也明白,在皇宫里当差,向来就讲究一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创,若非必要,犯不着为这个较劲。 “瞧您说得,咱家干的还不都是奴才该干的活儿,哪像您是陛下眼跟前的红人,咱家便是拍马也追不上呀。”刘公公殷勤地拍着马屁,“咱家前两日新得了一串珊瑚珠,乃是在宫外经商的亲戚托人带进来的,很是罕见,我瞧着这满宫也只有李公公您才配得上,一会我差人给您送到屋里去。” “嗯”李自忠懒懒地应了一声。他哪能不知道,什么宫外亲戚送来的东西,不过就是从哪个宫的嫔妃那儿收的好处罢了。 “李公公,您今儿到这里来,莫不是陛下有什么吩咐?”刘公公赔笑着问。 “让库房备几样上好的布料和首饰,一会我差人来拿。”李自忠淡淡地说道。刘公公眼前一亮,巴巴地凑上前去。 “莫不是陛下又新得了哪一宫的美人?” “陛下的事,也是你能打听的?”李自忠不悦地横了他一眼。 “瞧您说得,咱家哪敢打听陛下的事,不管陛下宠信谁,那都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份。”刘公公向天拱手,满脸都是敬仰,“咱家这不是想请李公公提点提点,免得哪一日不留神就得罪了这位贵人。” “你倒是懂得未雨绸缪啊!得了,快去把东西备下,等送到揽星殿jiāo给那位女官后,我还得回去各陛下复命。”李自忠看似不愿意多说,但三言两语就把赏赐的由头给吐了个干净。刘公公何等八面玲珑之人,近日宫里盛传的消息他哪能不知道,当下心里便有了底,点头哈腰说道:“行哩,您先喝口茶稍待片刻,我现在就去着手准备。” 对方既然是女官,赏赐自然不能太过奢侈华丽,刘公公深谙此道,只用了一盏茶时间,便挑了好东西。除了几匹花色时新的锦缎外,另有翠珠连袂金钏一对,洒金荷花玉石簪一枚,玛瑙手串一条,碧玉镯子一只。刘公公jiāo宝贝一并放到托盘里逞到李自忠面前,讨好的问道:“公公您瞧这几件东西怎么样?” 李自忠随心拈起那只碧玉镯子瞧了一眼,刘公公到底是个人情,选的东西即不过份华丽,又不失贵重。李自忠满意地点点头,打了个手势,便有一个小太监上前将托盘接来,另有两名太监将布料抱在手里。李自忠站起身说道:“我也该去揽星殿走一趟了。” “这天色尚早,您再喝杯茶吧。”刘公公殷切地说道。 “若是耽误了皇上的事,咱们可谁也担当不起。”李自忠说道。 “那是那是,皇上就是咱们当奴才的天!”刘公公点头哈腰地送他出门,“李公公,那您走好,待会我就差人将珊瑚串珠送您房里去,平日得空就多过来坐坐,我这随时给您备着好茶。” “行了,忙你的去吧。”来这一趟还平白得了一件宝贝,李自忠的心情自然不错,领着那三名太监走出内务府,瞧这日头正是申时,倒也算得是个好时辰,至于揽星殿那位有没有往后的福气,一切都要看她的造化了。 李自忠嘴角露出一丝老谋深算的笑意,领着那三人往揽星殿方向而去。 ☆、第七十三章 贞静夫人 花园里,贞静夫人在一干宫人的陪伴下漫步而行,但见她身穿芙蓉色绣金对襟锦衣,驼黄色轻罗月华裙,身披柔白色盘花四合如间薄纱,乌黑浓密的秀发绾成福髻,珍珠串成的簪链盘发而绕,左右各簪了一枚赤金点翠如意步摇,即使已年过不惑,那脸庞依旧紧致光滑,毫无瑕疵,樱唇轻抿,秋水一般柔媚的眼波微扫,便已叫这满园的花朵都失了颜色。走在她身旁的是两名低品阶的嫔妃,分别是史美人和郑充华。史美人面若桃花,郑充华秀丽可人,都各有各的动人之处,但相较雍容妩媚的贞静夫人,却仍是还还不及。 她们站在贞静夫人左右,一边行走一边闲聊,史美人眼尖,看见李自忠领着三名手端赏赐的太监从远处回廊走过,不由得说道:“瞧那位是不是李公公?” “正是呢,不知他匆匆忙忙的是要上哪去?”郑充华垫脚张望,好奇地说道。 “看他们手里的东西,该不会是要去哪个宫行赏吧?”史美人猜测道。 “可是好像没有哪位娘娘住在那个方向呀。”郑充华讶异地说。 贞静夫人往那处瞟了一眼,淡淡地责备道:“你们倒是轻闲,有在这儿揣测宦官的功夫,怎么不去想一想,皇上有多久没去你们屋里了?” 史美人脸上一燥,低头惶恐地吱唔着:“臣妾……臣妾……” “本宫培养了你们这么些年,便是猫啊狗啊,都该懂得怎么讨好人心了,你们倒好,越发让陛下嫌弃起来了。”在后宫之中,花无百日红,贞静夫人虽久负恩宠,但也不得不为自己谋划,所以但挑选了两名姿容尚佳的年轻女子献给宣远帝,以求巩固自己的地位。起先宣远帝了觉得她们新鲜,便将一个封了美人,一个封了充华,但不到月余时间,那喜新厌旧的脾xìng便展露无遗,新人变旧人,转眼就冷落到了脑后。 “皇上对夫人一往情深,臣妾乃是萤火之光,怎敢与娘娘的日月之辉相较。”郑充华一脸谄媚的笑容,“只要臣妾能在夫人身边侍候,便已心愿足矣,又岂敢奢求皇上的恩宠。” “正是正是,臣妾只要能跟着夫人,便已知足了。”史美人不如郑充华口舌伶俐,忙在一旁连声咐合。 贞静夫人岂能不知道这是她们在为自己找托词找台阶,但听在耳里总还是舒心的,她入宫近二十年,始终恩宠不断,这是令旁的嫔妃都羡慕不矣的事,她心中自然也是得意。但各附属国及王公大臣每年送进宫里的美人不计其数,她们个个年轻美丽,保不定其中便有人能飞黄腾达,危及她的地位。思及此处,贞静夫人便是一声叹息,既然这两人不中用,她也唯有另有卒子了。 “荟心。”贞静夫人喊了一声。 一名身着草绿色素面妆花衫子的宫女垂手上前,行了一礼:“奴婢在。” “去查一查,李自忠是给谁送的东西。”让能李自忠亲自送去赏赐,对方不管男女,都不能让贞静夫人视若睹。 “奴婢遵命。”荟心虽然不过二十余岁,但跟在贞静夫人身边也有七八个年头了,早就将主子的心国揣摩的一清二楚,依令退了下去。 李自忠来到揽星殿时正是申时二刻,楚南如往常一般坐在宫中看书,雅风在身边侍候着,峥嵘和玲珑去了后院的水池边洗涤拾来的茶花。守门太监朗声禀报一句,楚南脸上不禁露出诧异的神色,将书放置在桌上,思量了片刻。他虽是质子,但终究还是身份尊贵的皇子,自然不能出门迎接一位宦官,便从软榻上站起走到外殿的正座上等候。 李自忠携三名太监从门外走进来,朝楚南不失礼数的行了一礼:“奴才李自忠见过殿下。” “李公公快快请起,看座。”楚南抬手说道。雅风搬来一条圆凳放在李自忠身旁,李自忠客客气气的坐下。楚南才又问道:“李公公今日到访,不知有何要事?” “前些日子左大人蒙受冤屈,在暴室受了好些磨难,幸得陛下英明,将此事彻查清楚,才还了左大人一个清白。”峥嵘自为女官,论品阶还在李自忠之上,李自忠便称她一声“大人”以示尊重,但是楚南听到这称呼觉得略是别扭。 “陛下英明神武,禀公处理,楚南亦是十分感激,一直想向陛下当面道谢,只恐陛下国务繁忙,这才不敢叨扰。”楚南应对得体,言辞里充满对宣远帝的敬意。 “暴室里那几个奴才,陛下已经下令责罚过了,并令我备了几件首饰,赏赐给左大人,以慰她所受之苦。”李自忠左右看了一眼,“不知左大人可在殿里?” 虽然峥嵘就在后院,但不知为何,楚南不想让她见到李自忠,虽然李自忠的态度恭敬分明,但他总觉得他此次过来另有所图。楚南不动声色地说道:“李公公来得不巧,本王刚刚差她出去了。” “不碍事,不碍事。”李自忠摆摆手,不疑有它,“那就请殿下代为收下,转jiāo给左大人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7 章 ” 那三名太监依序上前将布匹和首饰放在桌上,楚南扫了一眼,心头不由得一沉。他自然认得这几件首饰价值不菲,宣远帝亲命李自忠送来,直是只是为了表达宽慰之心吗?楚南勉强笑了一笑,说道:“请李公公代揽星殿谢过陛下…体恤臣子之心。” 李自忠拱手说道:“那咱家就先告辞了。” “李公公慢来。”楚南即不奉承他,也不作拘挽留,只抬了抬手示意。李自忠走出正殿大门,迎面遇上满公公,两人目光对视,彼此眼中都闪过一道精光,但面上却都只是微笑点头。满公公目送李自忠离开揽星殿,走进正殿看见了桌上的那一撂金银细软,心下已经了然。 “皇上派人送来的?” “是给峥嵘的。”楚南脸色很不好。 “殿下是在担心……”满公公亦是神情一震。 “但愿是本王多虑了。”楚南叹气一声。自中元节夜宴之后,他们便未再被宣远帝召见过,而在中元节夜宴上一鸣惊人的人,是已经香消玉埙的容笃笃,或许这次东西真的只是为了抚慰人心才赏赐下来的。 院中,峥嵘和玲珑各提了一篮已经洗涤干净的茶花花瓣走过来,木棉从另一头与她们撞见,忙将迎上去,问道:“姐姐,你们拿了什么好东西?”她往篮子里瞧了一瞧,那一片片花瓣尚沾着井水,愈发显得娇艳动人。木棉捏了一片在手里,好奇地问道:“姐姐,你们拿这么多花瓣要做什么?” “本来是想晒干做糕点的,不过玲珑说她会蒸胭脂,所以我们打算把它们都做成胭脂,分给众位姐妹。”峥嵘带着笑容说道。 “哇!玲珑姐姐还会做胭脂呀?”木棉惊奇地张大嘴巴。 “过去跟一位宫里的老嬷嬷学过。”玲珑笑着说道。在大蜀皇宫的时候,有一日她见到一位侍候前朝太妃的老嬷嬷在捡新开的桃花,好奇地问了几句,那老嬷嬷便跟她说起了胭脂的制作方法。法子倒了不难,先用干净的井水将花瓣洗净,连着水珠一起用石槌捣烂,再用丝帕滤去残渣,取那花汁水,配以花露,调进适量的花粉与香料,细火蒸叠半日便可做成一盒上好的胭脂。 玲珑觉得新奇,便按方子试了几回,终于把握住比例与火候,如今对她来说,做一盒胭脂是轻而易举的事。所以在见到峥嵘拿回这么多茶花时,她便提了这个想法,峥嵘觉得新奇,两人才一块去将花瓣洗干净。 “那……有没有我的份?”木棉眼巴巴的问道。 “少了谁也不能少了我们家木棉妹妹呀!”玲珑揽住她肩膀说道。 “那我也来帮忙!”木棉耐不住xìng子,兴奋地说道。在皇宫里等级制度森严,胭脂水粉这类东西,自然落不到低品阶的宫女身上,她们若想拾掇自己,要么等着主子赏赐,要么便是求人偷偷从宫人带进来,大都也是色泽浅淡。木棉平素虽不爱打扮,但女孩子家总是喜欢那些漂亮的玩意儿,尤其是用茶花做成的胭脂,怎叫她不生出好奇之心。 “玲珑,我想多做一些,送给湘春苑里的蜀女。”峥嵘看着那娇艳yù滴的花瓣说道。 “姐姐,她们上回那样冤枉你,你干嘛还要送东西给她们呀!”木棉只要一想起这件事都还是满肚子火,林薇儿那趾高气昂、颠倒黑白的模样,她至今都还是记忆犹新。 “她们与我们一样,都是为着蜀国才会背井离乡来到郑国的,若我们自己都四分五裂,岂不更叫旁人看低了去?”峥嵘低叹一声,眼神里浮现起一丝落寞。在敌人动手之前,倘若自己就已经先输给了自己,那岂还有取胜把握? “旁人我不知道,但那位林姑娘来郑国肯定是想为自己谋个前程,姐姐犯不着为她们考虑。”木棉气鼓鼓地说道。 “好啦,我多做几盒胭脂,也不费什么事的。”玲珑安慰着木棉。 “连玲珑姐姐都这么说,我还能怎么样呢。”木棉无奈地叹气一声,“不过我们自家姐众都挑剩下了,才能给她们!” “你啊,真是小气!”峥嵘轻点一下她的脸颊,三人咯咯笑出声来,挽着手走向小厨房房。楚南在院中看着她们三人亲亲热热离去,那嘴角的笑容便止不住要溢出来。 如此,真的甚好…… ☆、第七十四章 茶花胭脂 峥嵘捡回茶花原打算是用来做糕点的,现在换成胭脂,又打算上了湘春苑的那九名蜀女,花瓣的数量便显得不够了。她看看时辰还早,就让玲珑和木棉留在屋里捣花,她再去御花园采些过来。 揽星殿离御花园还是有一段距离的,现在已是酉时三刻,冬日天色黑的早,现下各宫都已经掌起了灯。木棉本想陪峥嵘一块前去,但峥嵘担心人多引人注意,便就让她留下来帮玲珑的忙。峥嵘没有掌灯,只借着宫灯的亮光向御花园方向走去。 宫廊里甚是安静,除了偶尔遇见一队巡逻走过的侍卫外,宫人们都已回了各宫侍候。宫灯悬在梁上摇晃,暗影浮动,那一扇扇紧闭的宫门后面,又在上演怎样的勾心斗角,或是,寂寞孤冷…… 皇宫,是令天下无数人都向往的地方,仿佛只要踏进这里,便等于已走上了一条镶金镀银的康庄大道,权利和地位就如探囊取物一般唾手可得,孰不知,那富丽奢侈的外表下,掩藏了多少不与人知的肮脏秘密,有多少人满怀希望与抱负走进这里,希望能凭一己之力光宗耀祖,最后却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每一盏宫灯都那般华丽精致,可是有哪一盏,能够为那些无辜枉死的人照亮回家的路途? 峥嵘驻足在一盏精美的雕花宫灯前,灯影静静倾泻在她衣上,清丽绝lún的脸颊上挂着丝丝忧愁,双眸微垂,轻轻叹息一声。 远处传来铜铃声响,峥嵘吃了一惊,忙避开不起眼的暗处。只见宫廊上缓缓驶来一辆马车,一名太监手执缰绳走在马匹旁,另两名太监提着灯笼走在马车左右,车厢四檐悬挂着铜铃,行驶间叮铃作响,提醒旁人回避。峥嵘已猜到,这就是用来接送嫔妃去承泽殿侍寝的马车,里面坐的,自然就是今晚被宣远帝召幸的妃子。 夜风瑟瑟,吹起那车厢上的帘布,一张美丽的脸庞映入峥嵘眼帘,只那匆匆一眼,峥嵘便已看见她脸上的平静与淡泊。 这个妃子,是谁…… 马车在叮铃声中渐渐走远,峥嵘从暗处走出。后宫中有无数女子都梦寐以求能坐上那辆马车,当初宣远帝是不是也同样用它将容笃笃迎进了圣元殿?然而此时,宣远帝恐怕早已不知道那在中元节夜宴上惊艳四座的女子了吧。 身为帝王,倾权天下,何来真诚可言? 峥嵘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她转身离开此处,目光里没有半分留恋。绕过那座假山,一排开得正艳的茶花映入眼帘,在清浅的月光下愈显柔美。地面上落花甚少,不是已经枯萎,便是已经残败,峥嵘只得从枝头摘了一些。好在这茶花开得极好,便是少上十几朵,也瞧不出来。 不一会儿,峥嵘便已经摘了许多,瞧着裙兜里演沉甸甸的,想着足够了,转身准备离去,目光落到不远处那亭子里,一张美人榻在摇曳的宫灯下出现在眼前。 这里是…… 就在那一日,她从摇动的花影中醒来,紫藤花在漫天星子下开得正好,东方玄便是站在那花丛后面,带着危险与蛊惑,向她望来。 她仍然记得他在那一天所说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晰如昨。 那一日,东方玄拿着一朵她无意中遗失了的黄金珠花,述说了一段她无法面对的往事,倘若当日她没有一时怜悯救下重伤的东方玄,如今的蜀国,是不是仍会同以前一样百姓安居乐业?她的楚尧哥哥和父王,是不是都能平安无事?而她,是不是正在属于自己的家园中享受着亲人的疼爱与恋人的深情? 疼痛与愧疚像潮水一般席卷了峥嵘,泪水从她脸上无声的滑落。 所以这一切的错,都是从她开始的。 所以真正的罪人,是她…… 峥嵘捂住樱唇,好怕自己一松手就会哭出声来。清冷的夜色,柔软的月光,宫灯下摇曳的花影,娇艳开放的花朵,沁人心脾的花香,一切都那么华美,那么富丽,然而却丝毫减去不了这夜色里的寂寞与凄凉。偌大的郑皇宫里,峥嵘无法依靠任何人,便是此刻的伤心与悲痛,也不能叫任何人看见。 曾经,她那般无忧无虑,可这一切终究还是毁了。她用最坚硬的岩石为自己砌起壁垒,却独独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少女。 待回到揽星殿后,她依旧是蜀官的女官,是楚南的后盾,是众人的主心。而唯有这一刻,她允许自己软弱…… 戌时。 宣福宫里,贞静夫人在荟心的侍候下卸妆梳洗。她已换了一身质地轻薄柔软的牙白色绣玫瑰纹样的寝衣,一头墨绘般的长发散披身后,珠翠已卸,脂粉未施,除了眼尾同条细小的纹外,她的脸庞依旧紧致饱满。 荟心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头发,贞静夫人看着镜中娇美如初的容颜,嘴角浮起一抹得意的笑意。这些年,她试尽了御医院研制了来的驻颜方子,为的便是能保容颜不老,也唯有如此,她才能将恩宠延续了这么多年。 贞静夫人闺名胡韵柔,本是罪臣之女,她的父亲贪桩枉法,收受贿赂,被宣远帝问斩,男丁发配军营,女眷没入宫廷为奴。胡韵柔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流落到掖庭宫做苦力。她心气极高,自然不甘心如此,便以仅剩的家当买通了宣远帝身边的一个太监,让那太监引宣远帝到掖庭附近,她便趁那时放起一枚亲手制作的红色风筝,以引起宣远帝的注意。 胡韵柔生得美貌,天然一股楚楚动人的风姿,叫人见之便生出爱护疼惜之心。宣远帝得之若宝,夜夜临幸,不多久会封为了容华,一路晋升,生皇子东方明后册为九嫔之首淑妃。后东方明与燕国公主玲玉定亲,宣远帝感念胡韵柔多年陪侍,又教子有功,便越级册封她为为贞静夫人,位份仅在紫玉皇后之下。 紫玉皇后原视她为眼中钉般yù除之后快,也曾多次下手加害,只是那胡韵柔既能之一罪臣之女爬到如今地位,又岂是泛泛之辈。她知道紫玉皇后背后势力庞大,自己没有家族可倚靠,是万万不能与之抗衡的,便以退为进,一次次化凶险与无形,且人前事事礼让紫玉皇后。日子见了,紫玉皇后见她没有争夺后位之心,加之其身份卑微,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搭理了。 但贞静夫人知道自己到底年岁渐长,宣远帝的恩庞便跟那阳光下的泡沫一般,看似晶莹美丽,实则不堪一击,她又没有母家做后盾,唯一的儿子也尚未成亲生子,为着自己,也为着东方明的前程,她才谋划将史美人和郑充华送进后宫,只是没料到她们二人这般不中用,白费了她一番苦心。 思及此事,贞静夫人便觉得愠怒,问道:“今晚侍寝的是哪一个人?” “回夫人,是瑶华宫的冯昭仪。”荟心恭敬答道。 冯昭仪此人xìng子冷漠,从来不各宫来往,除了宣远帝召见和合宫家宴,几乎不曾踏出宫门一步,她身份尊贵,但入宫近十年未生下一子半女,本来紫玉皇后和贞静夫人都对她十分提防,见她未有所出,构成不了什么危险,便就先放置在一旁了。贞静夫人又冷笑一声道:“这么多年连个孩子都没怀过,真是白得了那么些恩宠。” “那是她福薄,没那个命,哪像咱们夫人这般福泽深厚,王爷又这般受皇上宠爱,赐婚燕国公主,旁的皇子可是求都求不来呢。”荟心这句句都说到了贞静夫人心坎上,令她脸上笑意更深。 “明儿这孩子确实孝顺,就不知道那位燕国公主脾xìng如何。” “奴婢听人提过,那位公主花容月貌自不必说,xìng格尤其娴良淑德,将来和王爷一起侍奉夫人,也可叫夫人安心了。”荟心说道。 “就你这张嘴,惯会讨人开心的。”贞静夫人嗔了一句,脸上笑意不减。 “奴婢说得可都是实话,想那燕国与我郑国乃是邦jiāo,王爷如今婚配燕国公主,不正代表王爷在皇上心中的份量非比寻常吗?”荟心巧舌如簧,愈发哄得贞静夫人心情开朗。 “白天本宫让你去办的事,打听到了吗?”贞静夫人问道。 “回夫人的话,李公公那些东西是要送去给揽星殿的那位女官,便是上回受了诬陷被关进暴室的那位,皇上赏了她几件玩意儿以示安慰。”荟心说道。 “就是北静王向陛下请求赐婚的那位蜀国女官?”这件事贞静女人也听人议论过,不由得蹙起眉头。 “正是。据闻陛下允诺若北静王凯旋归来,便将那女官赐于他。”荟心道,“夫人且放心,陛下金口一开,那女官便是有天姿国色,想来陛下也不会动意的。” “呵……”贞静夫人冷笑一声。她伴在宣远帝身边近二十年,怎不晓得宣远帝的脾xìng,他若有所忌惮,当年便不会强要了文宣王的女儿冯琬入宫,虽册为昭仪,给予荣华富贵,但却生生剥夺了一个女子的年华与笑容。 贞静夫人垂下眉,眼底浮起一抹yīn鸷。 既然宣远帝已经注意到那位蜀国女官,不如就让她推波助澜,不止能圆了宣远帝的心愿,还可以让自己在后宫之中多一枚有利的棋子,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第七十五章 冯昭仪 经过大半夜的忙碌,胭脂终于蒸好了,木棉急不可待要上前掀锅盖,玲珑忙阻止她:“现在打开会让香气挥发,届时就没有花香了,得等它们凉了才可以取出来。” “啊?那岂不是要等到明天早上了?”木棉失望地说道。 “好东西是急不来的,大家都忙活一晚上了,现在就都先回房间睡觉吧。”玲珑把灶台的火熄掉,催促着说道。 “看把你急的,是想打扮给谁看呀?”峥嵘轻笑着问道。 “我……就是好奇,想试试。”木棉红着脸解释。 “好了好了,回房睡觉吧。”峥嵘推着她说。玲珑把小厨房的门掩上,跟着她们一起离开。玲珑心里惦记着锅里的胭脂,怕叫不知情的宫人给糟蹋了,草草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8 章 两个时辰,天未亮便爬起出来,洗漱完毕后就往小厨房走去,还未到门口,便已瞧见那小窗里透出光亮,莫不是已经有人来了? 玲珑心下着急,紧走几步,推开木门,但见桌上亮了一盏油灯,峥嵘执书坐在灯下,火光映出她清丽绝俗的侧颜,仿佛这将明未明的天色一般柔美而安详。峥嵘听到响动抬起头,朝门口的玲珑一笑道:“我总担心有不知情的宫人将它们给收拾走,左右没有睡意,便就来这里看着了。” “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你何苦这样守着呢?”玲珑看她神色疲惫,心疼地说道。 “姐姐亲手做的,又费了这好些心思,怎么不是稀罕玩意?”峥嵘笑着说。玲珑心下感动,不由得眼眶一热,上前执住她的手。 “你呀,尽做这些傻事,往后可不许了。” “知道了。”峥嵘甜甜一笑,“咱们快去瞧瞧胭脂好了没有。” “都等了这么些时辰,肯定已经凉了。”玲珑一边说道,一边将锅盖打开,一股沁雅的花香扑鼻而来,木屉上一层红艳艳的颜色分外若人怜爱。玲珑用指尖轻拈了一些,在手指上试色,但见颜色淡雅怡人,自然清香,远胜于香粉铺里所卖的胭脂。 “玲珑姐姐,你若是开间铺子,定会让全城女子都趋之若鹜,供不应求呢。”峥嵘闻着那清雅的气味,衷心称赞道。 “我过去也这样想过,倘若有朝一日离开皇宫,便寻一处合适的地方,开间胭脂铺,每日只卖三屉,早来者得之。再在后院种上各种应季花朵,春日桃花,夏日荷花,秋日菊花,冬日梅花,每一季都是不同的味道。”说这些话的时候,玲珑整个人都仿佛在发着光,“白天的时候,我就采花槌花,晚上就蒸胭脂,再在清晨装进瓷盒里面,那该是多么悠闲美好的时光呀。” 峥嵘听着她的述说,眼前仿佛便已出现那幅美丽的光景,她握住玲珑的手,认真说道:“玲珑姐姐,将来你一定会实现这个愿望的。” “若真能有这么一天,我就将每一季做好的第一盒胭脂都赠予你,可好?”玲珑从未对人说过这些话,在旁人眼里,她一直都是个严厉且不苟言笑的人,这份心思,她藏在心里太深,以至于说出口的时候,都隐约觉得不安。但是从峥嵘手里传来的温暖,仿佛带了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令她开始对未来抱满了希望。 “我求之不得呢。”峥嵘感动地说道。在过去她与玲珑之间隔阂那么深,看似无法消除,但当有人踏出那一步的时候,她们就可以无限靠近彼此,甚至成为最亲密的朋友。 “好了,我们快将胭脂装进瓷盒里吧,一会木棉醒了看见定然高兴。”玲珑说道。 “玲珑姐姐,我想拿一盒送人,可以吗?”峥嵘试探xìng地问。 “有什么不可以的,你拿便是了,不够我再做,索xìng近日无事,多做些也正好打发时间。”玲珑笑着说道。 峥嵘说得这个人,便是瑶华宫的绿意,上次在内务府时多亏有她帮忙,才能拿布料拿回来,按理是要表示谢意,而胭脂是女儿家都喜欢的玩意儿,最合适不过了。 近几日揽星殿倒真是清闲,过去那些路过殿门口都要指点议论一番的多事之人,再也没有出现在揽星殿门前,想来也与东方玄近乎宣告天下的行为有所关系。传言在宫中流转了多日,终渐渐平息下来,只因宣远帝的生辰即将到来,各宫开始着手准备贺礼,以求在万寿节上一鸣惊人。 峥嵘特意取了一只绘着春…色光景的瓷盒将胭脂装起,又听玲珑的话在用丝巾包裹着放屉子里藏了几日,直到那颜色和香味都更加清雅动人,才将胭脂取出,准备送去给瑶华宫的绿意。 瑶华宫在御花园右侧,走过千秋亭后,便可见一间绿琉璃瓦歇山顶的宫殿,一名小太监守在宫门口,峥嵘上前问道:“请问绿意姐姐可在此处?” “在的,你是?”太监见她身着女官制衣,神情中便多了几分恭敬。 “我是揽星殿里的,来找绿意姐姐有点事。”峥嵘自报家门。那太jiān tīng到揽星殿,便知与各宫嫔妃无关,他施了一礼说道:“请大人在此稍等,奴才去唤姑姑。” 峥嵘点点头,只等了片刻,身着青绿色缠枝花卉纹衣裳的绿意便从宫里门走出,见她到微微吃了一惊:“原来是你。” “绿意姐姐,我叫峥嵘。”峥嵘想起她上次还没有报上姓名。 “姑娘找我何事?”峥嵘的品阶在绿意之上,绿意便称她一声姑娘以示尊重。 “前次在内务府多亏姐姐相助,峥嵘一直感激在心,前两日与揽星殿的姐妹们做了一盒胭脂,特送来给姐姐,还望姐姐笑纳。”峥嵘将那精致的瓷盒递上去。 “自己做的胭脂?”绿意忍不住好奇,伸手接来打开盖子,一股沁脾的香味迎面扑来,“这是用茶花做的吗?” “姐姐真是好眼力,一眼就瞧出来了,正是。”峥嵘笑着道。 “这颜色可真漂亮。”绿意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的翻看着。 “姐姐喜欢那便是最好的了。”峥嵘高兴地说道。 “有劳你了,还特意送来。”绿意对她一笑,“我家昭仪正在屋中休息,不便请你进去坐,改明儿我上揽星殿找你,再好好道谢。” “姐姐太客气了,那我就先不打扰了,告辞。”峥嵘行了个平礼,绿意也回以平礼。目送她离开瑶华宫门前后,绿意才转身走回殿里。 瑶华宫是内廷西六宫之一,分为前殿迎福殿,后殿听雨轩,东配殿缓光室,西配殿倚兰馆,冯琬喜欢安静,宣远帝特赐下瑶华宫予她一人居住,这已是极大的殊荣,后宫之中除了紫玉皇后外,再无其他嫔妃可独居一宫。 现在正刚过了未时,冯琬执书倚在美人榻上,身着雪缎制成的锦衣,发髻里了一枚白玉簪,肤白胜雪,眸子乌黑明亮,透了一股沉静之气,端是风姿清雅,高洁若梅。绿意走进来,见屋里光线微暗,便将窗户打开,轻声说道:“昭仪,仔细着眼睛。” 冯琬并未抬头,只将书册翻了一页,看得十分专心。绿意看了看天色,说道:“小厨房熬了些清火的燕窝莲子羹,奴婢去给昭仪盛来吧。” “不必了”冯琬淡淡说了一句,顿了片刻,抬眼问道,“屋里怎会有茶花的香味?是有宫人采了茶花回来么?” “方才揽星殿的女官峥嵘给奴婢送了盒胭脂,说是用茶花亲自做的。”绿意笑着瓷盒递上去。 冯琬接来闻了一闻:“倒是十分别致的东西,难得她有这份心意,你便好生收着吧。” “昭仪喜欢梅花,等到了花季,奴婢请她为昭仪做一盒梅花胭脂,可好?”绿意是冯琬的随陪侍女,从小跟在她身边侍候,两人虽以主仆相称,但情若姐妹,也唯有绿意,才是最了结冯琬喜好的人。 “那也要看人家乐不乐意了。”冯琬笑了一笑。 “奴婢瞧看女官是个有心人,奴婢前几日在内务府帮了她一个小忙,她今日才会来以胭脂相赠。”绿意说道,“即是质子殿里的宫人,奴婢与她稍有来往,也是不打紧的,昭仪,您说对吗?” “你是个有分寸的人,这些事你自己拿主意便是了。”冯琬淡然地说道,在整个郑皇宫中,只有绿意才是她唯一信任的人。 “昭仪,下个月便是皇上的寿辰,各宫都在着手准备贺礼,我们……”绿意知道冯琬最不喜欢这些应酬,但毕竟宣远帝的生辰庆典,她们瑶华宫若是毫无表示,脸面上总是过不去的。 “和往年一样画幅画送过去便是了。”冯琬冷淡地说道。虽然宣远帝赏下的珍宝已经堆满了库房,但对她来说,就是一堆会发光的石头罢了。 “昭仪年年如此,就不怕皇上会厌烦吗?“绿意叹气说。 “厌烦了又如何,将我打入冷宫吗?如此倒还成全了我。”冯琬冷笑一声。 “昭仪,奴婢知道您心里的苦,但既然入了宫,昭仪也得为母家着急不是,王爷在宫外定然也希望昭仪能开开心心的,切莫委屈了自己。”绿意柔声劝慰道。 “委屈?一个心都已经死了的人,又何来委屈?”冯琬的双眸如一滩死水,平静无波,“就这样决定吧,我不想在这些无畏的事上浪费时间。” “是……”绿意低叹一声,又是无奈又是心疼。 ☆、第七十六章 香伶之柔 宣远帝的寿辰在腊月初十三,世称“万寿节”,乃是合宫欢庆的大日子,每年这个时候,不止郑国,连各附属国都会派使臣入京送来贺礼,端是大街小巷锣鼓宣响,大有普天同庆之视。宣远帝又是喜欢热闹张扬之人,加之这些年郑国国库充盈,这次的庆典由内务府及礼部共同筹划,力求逞盛世辉煌之景。 自上次中元节林薇儿与恩宠失之jiāo臂后,她一直等待翻身的机会,一听到关于万寿节的消息,便迫不及待来找满公公求个对策。 “满公公,皇上的寿辰就要到了,你有什么好法子可以让我一鸣惊人呀?”林薇儿带着一脸讨好的笑容问道。经容笃笃一事后,满公公早已瞧出来,林薇儿争宠只为了自身,岂有半分将蜀国、将楚南殿下放在心里?她倘若当真得宠,第一个受难的或许就是揽星殿。 “林姑娘,此事急不得,容咱家好好想一想。”满公公打着马虎眼说。 “那您得可抓紧呀,要不然我们姐妹就没时间准备了。”林薇儿迫切地说。峥嵘在殿中看见满公公和林薇儿在院里jiāo谈,便知林薇儿是为何而来,思及前几日木棉送胭脂过去还受了一番冷嘲热讽,愈发觉得林薇儿是个不堪重用的人。 “殿下,万寿节在即,您可有什么想法?” 楚南从书中抬起头,淡青色绣竹叶的衫子衬得他俊秀挺拔:“即是国君寿辰,父王应当会派使臣入京,送来贺礼。” “大王所送的贺礼,代表的是蜀国,但殿下所送的贺礼,却是代表了自己。”峥嵘奉上一杯茶,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话是何意?”楚南满腹不解。他是蜀国质子,即便送上贺礼,又怎么会只代表了自己? “殿下且想一想,蜀国如今仍是郑国属地,郑国有干涉大蜀内政的权利,殿下虽是嫡子,但倘若郑国推他们上位,我大蜀毫无反抗能力。”峥嵘沉声说道,“皇权之上,唯有利益,殿下当在宣远帝面前,露治国才能,且愿与郑国永结邦jiāo,如此才能得到宣远帝这座靠山,在将来安然继承王位。” “峥嵘,你要我去讨好宣远帝?”楚南皱起眉头。这段时日楚南虽改变了许多,不似过去那般孤傲冷漠,但要让他去讨好大蜀的仇人,还是太强人所难。 “太过刻意反倒引人注目,殿下可积石成山,渐步登高,也唯有这般循序渐进,方才保万无一失。这次的万寿宴,恰巧就是个好机会。”峥嵘明亮如星子的双眸里露出睿智的光彩,“万寿宴上,宣远帝为向天下宣扬郑国之国力,必然会安排种种比试与考题,届时殿下无需事事争先,只需稍露锋芒便可。” “既然要引宣远帝注意,又为何不能争先?”楚南不解地问。 “此次万寿宴,明里是为宣远帝庆贺寿辰,实则是向天下展示郑国之强盛的最佳时机。殿下理应清楚,宣远帝乃好大喜功之人,倘若郑国皇子在比试中输给了质子,你叫他如何能开颜欢欣?”峥嵘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都叫楚南听得十分清楚。 楚南陷入沉思,他纵然不喜欢此等趋炎附势之举,但时局所迫,他倘若一味隐忍不发,确实有可能像峥嵘所说得那般,错失了大蜀王位。在过去,有太子楚尧在,楚南从未想过自己能登上帝位,但如今皇长兄已逝,他便要担起所有责任,不单是为了保护大蜀,更为了守护心中那最重要之人。 有时候,唯有权利,才能真正保护一个人。 楚南深深望向峥嵘,说道:“峥嵘,我答应你。” “以殿下的才能,必可以做到游刃有余。”峥嵘笃定地说。她了解楚南,虽然过去她在楚尧的光环下默默无闻,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那般寻常之人,十年磨一剑,唯在此刻。 “现下有一件事倒是苦恼。”院中的林薇儿转身离去,峥嵘看着她的背影,叹气说道,“大王当日选出十名姿容具佳的女子送入郑国,便是希望她们能够在后宫中谋得一席之地,将来能为大蜀出力。但我瞧她们几个在林薇儿的教唆下,都不堪重用,倘若容笃笃还在世,或许可以……”峥嵘眸光一沉,眼里浮起哀思之色。 “但现在再从蜀国挑选人才过来,也已经来不及了。”楚南皱眉说,他对林薇儿等人也十分失望。 “殿下何不考虑在揽星殿中选出一人?”满公公从屋外走进,说道。 “揽星殿?”楚南一怔,连峥嵘都是面露惊讶之色。 “外人心思各异,难以把握,殿下若想在后宫安chā眼线,唯有亲近之人才能信得过。”满公公的双眼里一片深沉。 “满公公,你说得是谁?”楚南看了一眼峥嵘,问道。 “此人一要容貌美丽,二要xìng情温顺,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便要要对殿下忠心耿耿。”满公公望向院中,只见一道粉蓝色的倩影正提了水桶在给院里的花草浇水,长长的秀发散落下来,隐约露出娴静柔美之意。 “香伶?”楚南诧异不已。香伶是楚南十岁那年瑞云王后赏下来的宫女,今年约摸有十六岁了,她xìng情最是柔顺,总是静静站在一旁,从不与其他宫人争执吵闹,有时候甚至叫人忽视了她,但只要楚南jiāo待下来的事,她总能办得妥妥当当,虽然一直只是个二等宫女,却也不曾对此有过半分不满。 在揽星殿一干宫人中,峥嵘的容貌自不必多言,玲珑也算得上是一位标致的美人儿,木棉和雅风则要逊色一些,但亦清秀可人,唯有香伶,每日素面朝天,不施脂粉,穿着普普通通的宫女制服,但只要站在人群中,总能让人一眼就瞧见她。 此时香伶正在院中浇花,大约是提花提得累了,她放过水桶,伸手抹了把额头渗出的汗珠,回眸环视了一眼在清水浇灌下愈发生机勃勃的花草,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过去楚南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9 章 不怎么看重她,但在满公公的提示下,不禁将目光投过去,但见那少女发上、衣上都洒着淡淡的阳光,绽开在脸颊的笑容尽是温柔与秀气,正应了那句“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或许论容貌,香伶并非十分美丽,较之林薇儿还尚有不如,但她却天生了一股温柔体态,眼神柔软如春日dàng漾水波,恰是最容易激起男子保护yù望的那一种类型。 难道为了自身权益,就要将这样一个无辜的少女送进虎口吗? 楚南断然道:“这件事本王会另外再想办法,香伶的事不许再提了。” 峥嵘明白楚南的心思,自流星意外身亡后,楚南愈发在意揽星殿众人的安全,他不想他们中有任何一人再丧命异国他乡,伴君如伴虎,若真将香伶送进后宫,依她温柔恭顺的xìng格,又怎能在残酷的勾心斗角中生存下来? 满公公见楚南神色决绝,便不再坚持,只道:“殿下,自古成大事者皆是披荆斩棘走上来的,有时候殿下必须要做到狠心。” “满公公,本王知道你的意思,但事情尚未至此,本王不想平白送人xìng命。”楚南冷静地说道。 院子里,香伶已浇好了花草,提着水桶走向后院,她的脸庞红扑扑的,直叫峥嵘也生出一股怜惜之意。峥嵘向楚南行了退礼,走过回廊,看见香伶正从井里提出上来,细细清洗着沾了泥土的木桶。 “香伶。”峥嵘走上前,微笑唤了一声。 “啊,姐姐……”香伶被唬了一跳,眼神里露出怯怯的神色。 “我方才瞧见你在园中浇花了,这水桶这么重,你仔细伤着手,下次叫太监去做便是了。”峥嵘看她手掌红彤彤的,忍不住心疼道。 “不碍事的,奴婢左右也是清闲,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香伶红着脸说。 “殿下又不在这里,你我都是从蜀国一同过来的姐妹,可不许在我面前自称奴婢。”峥嵘轻轻责备道。 “是,奴婢……啊,不……我习惯了,姐姐莫要见怪。”香伶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娃儿。 峥嵘不得不佩服满公公看人的眼力,便是她一个女子,也不禁对眼前的少女充满怜惜。她就像开在山头的小白花,即没有牡丹的高贵,也没有玫瑰的娇艳,可那与生具来的清雅与柔顺,却叫人无限怜惜。 “香伶,你家中还有什么人吗?” “我爹妈早亡,是哥嫂将我带大的,不知他们如今可还好……”香伶低低地说道,满眼尽是思乡之情。 “你入宫侍候也有些年头了吧?”峥嵘柔声问道。 “嗯,我十二岁那年入的宫,原本是服侍瑞云王后的,两年前被赐给了殿下,便就一直留在殿下身边了。”香伶恭顺地答道。 按年数来算,她远不及玲珑和雅风,却还愿意陪着楚南千山万水来到郑国,可想她是个忠心耿耿的人。峥嵘很想问一问她,是否愿意为了楚南殿下牺牲自我,但瞧见她柔怯的眼神,那话便堵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楚南的想法或许是对的,毕竟,事未至此…… ☆、第七十七章 路见不平 香伶的事暂时被搁置下来,满公公有心推波助澜,但楚南心意已决,满公公也只能不再提起,为安全起见,他还是请乐师教林薇儿等排练新的舞蹈。中元节夜宴上她们所排练的舞蹈,是尽显柔媚,而这次,满公公却要她们排练剑舞,林薇儿对此十分不满。 “那剑冷冰冰的,又那样重,有什么看头?满公公,你是不是在敷衍我们?” “林姑娘,你想一想,此次乃是万寿宴,各国使臣来朝,必是歌舞升平,倘若只凭传统舞艺,怎能引人注意?”满公公笑眯眯地说道,“剑舞柔中带刚,刚柔并济,是要与众人平分秋色,还是要剑走偏锋,且看全你自己了。” 林薇儿与其他几名少女面面相觑,这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多谢满公公指点!”平分秋色很可能泯然众矣,而剑走偏锋,也有可能一枝独秀,独占鳌头!林薇儿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连手里那柄剑都感觉不到重了,拉着和那些贡女就走进舞场排练。峥嵘站在门口看着她们,不由得一声叹息。 “满公公,此法当真可行吗?”见满公公从舞场走出,峥嵘担忧地问道。 “殿下顾念旧情,不愿让香伶受险,如今也只有靠她们了。”满公公叹气一声,颇为无奈的说道。 “殿下并非只顾自身利益之人,满公公应当清楚的。”峥嵘忍不住为楚南说话。 “古来帝王,哪个不是踩着尸首登基的,殿下的一时心软,恐就会错失良机啊。”满公公低叹道,并非他铁石心肠,只因他一心为着蜀国考虑,在家国安危面前,个人生死轻于鸿毛,倘若今日要他献上xìng命,他亦会毫不迟疑。 “现下还未到时候,这件事便先缓一缓吧。”峥嵘劝说道。林薇儿等人正在舞场中训练,一个个手持长剑,畏手畏脚的,生怕冷不丁伤着自己,就愈显得身法凌乱,毫无美感。那剑在空中刺来刺去的,仿佛下一刻便要扎在身边之人的身上,看得峥嵘心惊ròu跳,便就先离开了舞场。 距万寿宴还有月余时间,现在宫里最忙碌的就是礼部和内务府,各嫔妃和皇子也开始着手准备,连漫步游园的人都少了许多,兴许也是因为寒冬将至,百花凋零的缘故。峥嵘看见一扇半月形石门后溢出浓艳的绿色,不由得举步朝那里走过去。原来那是一片青翠yù滴的竹林,在寒风中沙沙作响,落叶缤纷,却丝毫减不去它的盎然生机。 竹子乃是四季长青的植物,峥嵘一向喜欢它的高洁与挺秀,在萧瑟中乍见到这团绿色,便是连心中的烦闷都消减了不少。峥嵘伫立竹林下,那枯叶在她眼前缤纷落下,恍惚中看见一条银白的人影出现在眼前,挺拔的身姿,张扬的气势,发上的紫金高冠显眼夺目,他微微侧身,嘴角那抹笑意充满蛊惑,双眸仿若燃烧的烈火般危险炙热,朝峥嵘望了过来。 峥嵘的心口仿佛被利刃刺中,疼痛叫她猛然清醒过来,那银白人影从眼前消失,她后退数步,惊愕地睁大眼睛。 为何……为何会想起那个魔鬼? 峥嵘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风声瑟瑟,竹叶缤纷而下,美景依旧如初见,而她,却觉得眼前那在风中起伏的竹海似火焰一般令她窒息,只想尽快从这里逃离。 正yù转身离去的时候,那林后,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这梁国真不愧是边陲小国,连皇子瘦得都跟猴子一样,瞧你天天穿得跟个老头似的,是不是梁国大王连给你做身像样衣服的银子都出不起呀?”听这嚣张的声音,便知是璃国质子鲁玉昌。 “鲁皇兄此言差矣,本王倒是觉得,肯定是梁国大王不想在他身上浪费钱财,任凭他在郑国自生自灭了。”此人想必就是崎国质子庞弘扬。 “不错不错,弃卒之子,确实没必要再浪费钱财了,哈哈哈!”鲁玉昌发出得意的笑声,庞弘扬紧接着附合起来。他二人本是东方明的走狗,怎会出现在此处?想来是东方明在着手准备万寿节的贺礼,就没空搭理他们了。峥嵘听着他们处处讥笑侯天吉,不禁皱起眉头,但见侯天吉垂眉束手站在他们跟前,一脸惊恐不安的神色,那名近身太监并不在他身边。 “呦呦呦,庞皇弟,你瞧瞧他这表情,是不是快哭了呀?”鲁玉昌大声嘲笑声,“喂,侯天吉,你还是不是男人呀?怎么让人挤兑两句就开始眼泪汪汪的?” 侯天吉本就身形瘦小,此时站在肥硕高大的鲁玉昌更前,更显得羸弱。他咬紧着牙关,双目通红,小声说道:“两位皇兄既然没事,我该回殿里去了,要不然吴公公会着急的……” “你一个皇子,还怕他一个太监呀?”庞弘扬不屑地说道,“咱们都是来郑国当质子的,平日里就该守望相助,互通友好,你说你成天窝在殿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没……没有……”侯天吉神情慌乱,急急摆手否认。 “既然没有,那你怕个什么劲儿?”鲁玉昌笑得十分猥琐,“瞧你这不成气的样子,还没经过人事吧?要不要皇兄给你找个人,好好教教你?” “不,不……”侯天吉一边后退,一边摇头,那脸颊已然涨得通红。鲁玉昌身为皇子,说话却如此下流不堪,峥嵘皱起眉头,愈发厌恶此二人。 “客气什么,走,跟皇兄宫里好好聊聊!”鲁玉昌伸手就要去拽侯天吉。侯天吉如临大敌,那手下意识一甩,却打在了鲁玉昌的胳膊上,直叫鲁玉昌气得跳脚:“本王好心好意请你去做客,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敢跟本王动起手来!本王今天就好好教一教你,什么叫做尊老敬长!”鲁玉昌叫嚣着扑向侯天吉,侯天吉身形瘦小,自是灵活,闪身躲避开,鲁玉昌收势不及,那肥硕的身体直直撞上一片竹子,疼得他嗷嗷直叫唤。 侯天吉见状想要逃离这个地方,身前却被一道人影挡住,庞弘扬狞笑道:“看你往哪里逃!” “庞皇弟,给本王抓住他,别给他跑了!”鲁玉昌捂着额头气急败坏大叫。庞弘扬两只手像钳子一样架住侯天吉,把他提到鲁玉昌面前。 “鲁皇兄,你看怎么对付他?” 鲁玉昌的额头被磕了一道通红的印迹,他抓住侯天吉的衣领怒叫道:“本王今天就把你的衣服扒光,扔到外面去,让陛下治你一个调戏宫女的死罪!”说着,他那双肥腻的手便要去解侯天吉的衣带。 “不要!不要!”侯天吉痛哭挣扎,庞弘扬则一脸兴奋的等着看好戏。峥嵘猛然想起侯天吉真正的身份,倘若事情真如她所想,那岂不是…… 峥嵘顾不得思考其他,愤然喝道:“住手!” 侯天吉的衣带已被解了一半,外袍松松垮垮的披在肩上,仿佛风一吹就要落到地面,他满脸泪痕,脸色煞白,已然泣不成声。鲁玉昌和庞弘扬闻声便停住手,齐齐朝峥嵘望来,鲁玉昌jiān笑道:“本王当是谁呢,原来是蜀国质子的那位女官呀,叫什么来着?” “管她叫什么,也就是个奴才罢了。”庞弘扬接话道。 “一个奴才见到我们两位王爷居然不行礼,你家主子平常就是这么教导下人的吗?”鲁玉昌质问道。 峥嵘冷笑一声:“既然你们知道自己是王爷,为何还要在这里做这有损皇家颜面的龌龊之事?莫非这就是璃国与崎国的传统吗?” “你一个下人竟然也敢在这里指责我们!”庞弘扬生气地叫道。 “脸面是自己挣的,倘若自己先把脸面踩在了脚底下,旁人又何必对你恭顺?”峥嵘眸光冷冷地看着他们,神情里充满厌弃。她清冷高洁的面容像夜空明白,玄色身影站在翠竹之下,神情凛然,庞弘扬本yù斥责一番,但在她不可逼视的容光下,那话便硬生生止住在了喉咙里,呆呆看着她说不了话来。 “好呀!今天还真是反了天了,一个奴才都跟敢我们指手画脚,看本王怎么教训你!”鲁玉昌一把扔开侯天吉,撸起袖子朝峥嵘走过来。 “瞧你这小模样生的,还真是不错,今天就让本王好好疼惜你。”鲁玉昌yín。、。笑着,一双肥硕短粗的手朝峥嵘脸颊伸来。峥嵘心里厌恶至极,身形一晃,飞起一脚踢向他小腹,鲁玉鲁吃痛,捂着肚子跪了下来,哀叫不止。 峥嵘自小习武,这养尊处优的璃国质子自然不是她的对手,鲁玉昌只觉得腹部翻江倒海,那胃就跟抽了筋似的疼,直叫他额头冷汗直冒,冲庞弘扬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贱人给抓住啊!” 庞弘扬这才回过神,眼神一狠,扑向峥嵘。峥嵘身手灵活,向左避开,手肘朝庞弘扬面部一撞,庞弘扬立刻眼冒金星,头晕目眩的摔倒地鲁玉昌身边,两行鼻血流了下来。侯天吉揪着脱衣服躲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我流血了!我流血了!”庞弘扬惊恐的大叫。 ☆、第七十八章 真正的身份 “你个贱人,今天本王跟你拼了!”鲁玉昌几时受过这种侮辱,当下气的脸色通红,从地上爬起事叫道。正当他要扑上来的时候,一个冷硬的声音突然响起。 “两位皇兄若不想引人注意,还是快些走的事。”那铺着青石板的小径上,晋国质子梁子华站在那里,双眸如星,冷冷地望着他们。 “连你都要跟我们做对?”鲁玉昌气急败坏的叫道。 “我是在为两位皇兄着想,倘若此时有人经过,看见了了两位皇兄的情境,再传到陛上耳朵里,岂不叫两位皇兄失了颜面?”梁子华的声音冰冷如铁,毫无温度。 “为我们着想?本王看你倒是想勾结梁国,意图不轨!”鲁玉昌口不择言,把脏水泼到梁子华身上。 峥嵘冷笑一声,不无讽刺道:“万寿节举行在即,两位殿下莫不是要叫陛下在这当口看一出闹剧?” 鲁玉昌一怔,那神色yīn晴不定,即心有不甘,但又忌讳被人发现捅到宣远帝跟前。庞弘扬捂着鼻子说道:“他们说得没错,鲁皇兄,咱们还是先走吧。”鲁玉昌思及大局,眼下确实对自己不利,他逮住庞弘扬抛来的台阶,狠狠瞪了峥嵘一眼,叫道:“你给本王等着,这件事没完!”说罢,他拂袖离去,庞弘扬连忙跟上去,临走前仍不忘深深看了峥嵘一眼。 峥嵘看也不愿再看他们一眼,上前柔声安慰侯天吉:“没事了,他们已经走了。” 侯天吉惊魂未定,眸子里依旧充满恐惧,闪着泪花哽咽着说:“谢谢……谢谢你……”他的声音微小清柔,与过去大有不同,峥嵘心头一惊,难道他以前都是在压着嗓子说话吗?峥嵘将他扶起来,看见梁子华朝侯天吉投来诧异的目光,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此时的侯天吉衣衫不整,发髻在与那两人撕扯间已然散乱,脸色苍白,眼中泪光点点,偎依在峥嵘身旁,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没事了,没事了。”峥嵘轻拍他的肩膀安慰,一边将他的衣衫整理好,梁子华见状便扭过头去。峥嵘只见过梁子华三次,每次都是遥遥望了一眼,只觉得此人生xìng凉薄,定是个心肠冷硬之人,但从他今日举动看来,不但心思细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0 章 ,还有一份外冷内热的心肠。想来他过去的冷漠,也不过是明哲保身之下的无奈之举吧。 “我该回去了。”侯天吉低着头,怯怯地说道。 峥嵘担心鲁玉昌和庞弘扬会卷土重来,想起晋国质子所住的宫殿似乎与侯天吉在同一个方向,便把询问的目光望向梁子华。梁子华愣了一愣,明白她眼神所指的意思,神情中似乎有所犹豫,但看见侯天吉柔弱无助的模样,还是道:“侯皇弟若不介意,我们便一同回去吧。” 侯天吉脸上浮起诧异的神色,匆匆朝梁子华望了一眼,脸颊飞红,低声道:“多谢梁皇兄。” “你往后见到他们绕着走便是了,既然惹不起,总还躲不起的,犯不着与这等败类一般见识。”峥嵘语气里丝毫不掩饰对鲁玉昌两人的轻蔑。 “嗯,我记住了,多谢姐姐今日相助。”侯天吉拉着玲珑的手,浑忘了自己如今是男子身份。峥嵘望了他一眼,他才惊觉回神,忙将手收回来,又压着嗓子说道,“对……对不起,我冒犯了。” 峥嵘微笑摇头,将他散乱的发髻稍稍理了一理,嘱咐道:“往后多加小心,别叫人发现了。” 侯天吉一惊,抬眼诧异地看着峥嵘,但见峥嵘目光平和,神情温柔,并无半分责备或打探之意,便如长姐一般循循叮嘱,叫侯天吉眼眶一热,眼里又闪起泪花。他将那泪珠匆匆抹去,点头道:“嗯,我记住了。” “回去吧。”峥嵘柔声道。 梁子华朝峥嵘点头示意后转身离去,侯天吉跟在他身后,一步三回首,恋恋不舍的走出竹林。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峥嵘叹气一声,虽然她不知道侯天吉真正的身份是什么,但女装男装充当梁国质子入郑,恐怕那往后的日子,还有诸多苦难要受呀。 那一头,侯天吉战战兢兢地跟在梁子华后面,时不时抽噎一声,梁子华垂眉看到他瘦小的身影倒映在地上,眉头皱了一皱,将脚步停住。侯天吉未曾注意,一头撞上梁子华的背部,抬头惊慌地说道:“啊,对不起,梁皇兄,我……我……” “你总是这样跟人道歉吗?”梁子华回头看着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庞,神色冷冷淡淡的。侯天吉不敢正视他的目光,慌忙将头垂了下去。梁子华皱皱眉,在他面前站定,一字一句的说:“你并未做错什么,所以不需要向人道歉。” 侯天吉一怔,那手指绞着衣角,越发局促不安。梁子华眼里浮起一丝不忍,低低叹气一声,说道:“往后有事,你可以来曲台殿来找我。” 曲台殿,便是梁子华在郑皇宫的居所,而侯天吉则住在明光殿,两殿相距很近,不过一院之隔,但平日里没有半点来往,一来是因为梁子华生xìng淡薄,闭门不出,二来也是吴公公忌讳侯天吉的特殊身份,尽量不让他与外人接触。在侯天吉眼里,这郑皇宫的每个人都如dú蛇猛兽一般,随时都有可能将他撕个粉碎,他只想蜷缩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不叫任何人察觉,但那些猛兽却仍不肯放过他,变着法儿将他骗出明光殿,倘若今日没有峥嵘与梁子华赶到相助,后果也许就…… 在这大郑皇宫里,侯天吉从来不敢相信任何人,只因他特殊的身份和身上所背负的家国责任,他知道只要让人瞧出一点端倪,便是整个梁国的灾难。可是这些日子,他过得太累,太辛苦了,只想有一个人,能让他依靠,哪片只有片刻。 侯天吉扬着一双泪光点点的双眸,看着梁子华问:“真的吗,我真的可以来找你吗?” 那双凄然无助的眼眸,令梁子华心头莫明疼痛,他不自觉伸出擦去侯天吉悬在腮边的泪,沉声说道:“真的。” 侯天吉露出开心的笑容,像雨后初晴的天空,那般洁净清澈。梁子华心头一动,转身说道:“回去吧。” “嗯!”侯天吉跟在他后面,梁子华挺拔的身影像一座高墙,为他挡起了另一片天空。 梁子华是晋国第六皇子,乃是贵妃许氏所生。后郑国举兵吞并晋国,按律要送质子入郑,晋国大王经过一番考虑后,便选择了平素最是沉默寡言的梁子华,一来他母亲位份不低,二来梁子华生xìng淡漠,父子感情一直乏善可陈,三来梁子华无争位野心,不用担忧他与郑人勾结危及社稷。 晋王召见梁子华时,便用了一番感人肺腑的言论,不外乎为国为民,理应将个人这危置之度外。他说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似乎十分不舍的模样,而梁子华心头却只在冷笑。其实他一开始便决定要以质子身份入郑,不为别的,只为保母妃在晋皇宫中平安无事,却没想到,自己的父王却用了这样可笑的话来劝说他。梁子华宁愿晋王以国君的身份命令他,也不想见到这种虚情假意。 最后,梁子华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沉默的听从安排,从晋国来到郑国,住进这间曲台殿里,转眼就已经有数月时间。 用过晚膳,梁子华跟平常一样在留在殿里,一个人摆了个棋局,自己跟自己对弈。这就是他平日打发时间的爱好,空落落的宫殿里,宫人守在门外不敢打扰,愈显得梁子华在灯下的身影孤单寂寥。 当值的太监在门口禀报:“殿下,梁国的吴公公在殿外求见。” 梁国? 梁子华手上动作一顿,将棋子放到一侧,说道:“让他进来。” “是,殿下。”太监恭敬退下,不一会儿就领着一名四十余岁的太监走进来,他正是侯天吉的近身侍监吴公公。 “奴才叩见殿下。”吴公公恭恭敬敬朝梁子华行了一礼。 “吴公公不必客气,看座。”梁子华淡淡地说道,那守夜太监将一条脚凳搬来放在吴公公身旁。吴公公连声道谢,坐了下来。 “吴公公来找本王,不知有何要事?”梁子华在棋盘上落了一子,问道。 “这……”吴公公左右看了一眼,yù言又止。梁子华看出他神情里的为难,便朝宫人挥了挥手,那几名宫人躬身退了出来,并将门虚掩上。梁子华说道:“现在吴公公可以说了吗?” 吴公公双膝一弯,朝梁子华跪将下来:“奴才听我家主子提起了今日之事,特来叩谢殿下的相救之情。” 他如此隆重其势,倒叫梁子华一愣,手中棋子在棋盘上微顿:“举手之劳罢了,吴公公不必行此大礼。” “天吉殿下素来不擅与人争论,今日若非殿下出手相助,后果不堪设想。”吴公公俯首说着,语气中尽是感激。 梁子华将一枚黑子捏在指尖,微斜了目光,冷淡地朝吴公公望来:“你们梁国找一名女子假冒质子,可曾想过后果?” ☆、第七十九章 梁国质子的身份 吴公公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跪在地上,藏蓝色袖袍下的手紧紧捏起,嘴唇颤抖,眼神中震惊万分,说不出话来。梁子华瞧见他这如临大敌的模样,剑眉下一双有如朗星般的眸子透出丝丝寒意:“吴公公今日到来,难道不是想试探本王是否看出端倪吗?” 吴公公浑身一震,朝梁子华俯身拜下,声音里满是恐慌:“奴才不敢,请殿下恕罪!” “本王对你们梁国的事没有兴趣,也不想去探究。”梁子华不咸不淡地说道,“不过本王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此事倘若被公诸于世,于你们梁国来说,可是灭顶之灾。”他微垂双眸,声音平缓无波,充满凉博之意,但每一个字都像利箭一般刺进吴公公心头,直叫他浑身颤抖,惊惧不已。 吴公公是梁皇宫里的老人了,幼年时便已入宫当差,足足有三十余年,原是大梁国君的贴身侍监,在宫里位高权重,颇具份量,便是前朝大臣都要礼让三分。梁国国力薄弱,百姓善耕织而怠兵事,在强大犹如巨兽的郑国面前,便似羔羊一般毫无反抗之力,郑军还未到达都城,他们的降书便已率先送来。那一日夜半更深,梁王将吴公公唤到殿里,命他为梁国使臣,陪同质子入郑。 吴公公临危受命,自觉责任重大,跪拜梁王,并承诺会竭尽所能保质子平安。然而那时梁王的眼神却深意未明,只说了一句:“若有必要,可杀之。”那yīn沉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宫殿里回响,平添了几分萧瑟与寒意,直到吴公公在第二日见到站在马车旁满脸泪痕的质子“侯天吉”,才明白梁王那句话的意思。 梁王乃好色之人,后宫嫔妃无数,却始终子嗣单薄,除去早夭的皇子之外,便只剩下两位皇子。一是嫡子侯天佑,乃王后所生,今年不过三岁,梁王待之如宝,恨不能将他捧在手心里;二便是十一皇子侯天吉,生母乃是侧妃徐氏,虽位份不高,但身为硕果仅存的皇子之一,身份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这两人都是梁王的心尖疙瘩,恁个将谁送去郑国当质子都跟剐他心头ròu似的,这才兵行险着,想了这桃代李僵的计策,而这替代者,便是与侯天吉同一月出生的十二公主侯妍玉。 侯妍玉的生母本是宫女,偶得梁王临幸,却未被赐予名份,仍以仆役之身在后宫劳作,直至诞下一女,梁王才想起她的存在。为顾及颜面,草草将封为最低品阶的采女,置于后宫中不闻不问,若非为着侯天吉,梁王兴许根本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吴公公在宫中侍候了这么多年,自然见过侯妍玉几回,只知道她xìng子怯弱,事事退让,便是有宫人私人拿了她的俸银,她亦只会默默忍受。吴公公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样一个毫无半点存在感的公主,唯一一次被她的父王想起,竟是做为替代品被送往郑国。也就是在那时,吴公公才明白了梁王真正的用意。 此事惊险万分,若被察觉,于梁国来说必是灭顶之灾,梁王此举已将举国上下置于生死边缘,所以他才会对吴公公说那句话。 若有必要,可杀之。 侯妍玉于梁国来说,唯一的价值就在于代替同月而生的兄长入郑为质子,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贴身侍女在内,都是梁王处心积虑安排的眼线,他们的任务就是盯着侯妍玉的一举一动,倘若身份败露,她就会被毫不留情的除去。 白日里见到侯妍玉狼狈而回,吴公公已然震惊,再听侯妍玉述说完事情经过,更叫他大惊失色。暂时不说璃国与崎国两位皇子的鲁莽行径,单是梁子华与那蜀国女官的举动便已让吴公公惶恐不安,思虑再三,他才决定入曲台殿探听虚实,不成想却被梁子华一眼看穿。 梁子华见他的脸色忽青忽白,显然是恐慌至极。他虽然不知道梁国为何要铤而走险,但却能猜到此事若是败露,第一个受难的人便是“侯天吉”,他脑海里浮现那双怯弱无助的泪眼,心头莫明一痛。 “你们梁国倒是会知人善用。”梁子华冷笑了一声,眼神中尽中嘲弄之意。 “此举实属无奈,求殿下为妍玉公主保守秘密。”吴公公双手置于额下,俯身一拜。 “公主?”梁子华眉头一皱。他本猜测“侯天吉”中王公贵族之女,受梁王胁迫才会桃代李僵,却没想到她竟是金枝玉叶之身。 吴公公并非铁石心肠之人,这几月侍候在侯妍玉身边,愈发觉得她善良可亲,纵然遭遇诸多不公,心中依然至纯至善。他们同在郑国,一荣共荣,一亡俱亡,于公于私,他都要尽力看护侯妍玉,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尽力一试。 “公主身世坎坷,自小便被冷落宫中,遭受诸多苦难,奴才人微言轻,只求殿下能保守此事,放公主一条生命!”吴公公悲切地说道,字字句句都出自他的肺腑。 梁子华心中微微震动,捏了一枚黑子在手里,对着棋盘思量片刻,将黑子落了下去。 “本王已经说了,你们梁国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本王都没有兴趣。” 他话中所指已然明显,吴公公感激不已,对他再次重重拜下:“奴才叩谢殿下大恩!” “本王不说,不代表别人就不会发现,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吴公公应当明白。”梁子华冷淡地说道。 “家国大事,奴才无权也无力评断,奴才现下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护公主周全。”吴公公心里很明白,倘若此事败露,侯妍玉纵然命不久矣,整个梁国都会受到牵累,届时他又有何颜面再苟活于世? 梁子华没兴趣再听他说下去,只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殿下大恩,奴才铭记于心,没齿不忘。”吴公公躬身行了退礼,从殿里退了出去。掩起的房门将呼啸的风声关在了殿外,青铜鸟盘花纹灯静静燃烧着,火光摇曳,映在茶灰色双喜纹的帘幕上,梁子华执了枚白子静座许久,棋盘上黑子被围,已至绝境。宫殿里静寂无声,唯有夜色吹过窗台呜咽作响,过了许久,梁子华将白子放回棋盒内,长长叹息了一声。 揽星殿里,峥嵘着了一件琥珀色素锦绸衣坐在灯下,执了一个楠竹制成的圆形绣框,丝线在纤细如玉的指间穿梭,徐徐在素色绣布上勾勒出精美图案。 木棉从屋外走进,好奇地问道:“姐姐,你在做什么?” “马上就要入冬了,天气寒凉了许多,我想为殿下做一个香囊,置些yào草在里面,以做安神消湿之用。”峥嵘抬眼笑了一笑说道。 “姐姐待殿下可真好啊!”木棉羡慕地感叹着。 “你若是喜欢,等改明儿空了,我替你也做一个,可好?”峥嵘微笑说道。 “不如姐姐你直接教我做女红吧!”那素色锦缎上绣着精美绝lún的翠竹,虽尚未完工,但绣工与配色便是对女红一知半解的木棉都忍不住看直了眼睛,连声赞叹不已。木棉出身武将之家,父母早亡,自小被忠勇王府收养,陪伴峥嵘一同习武,身手虽及不上峥嵘,但勉强还能自保,后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学了些医术,但唯独对女红她打小就避之惟恐不及。对木棉来说,用那颜色各异的丝线在布上一针针绣出花样与图案,简直就是难如登天的事,她宁可去院子里武刀弄qiāng,也不愿意遭这份罪。 峥嵘拿手贴着她的额头,笑道:“我们家木棉今儿是发烧了吗?” 木棉脸上一燥,两朵红云飞到颊边:“姐姐莫要取笑我了,左右也是空闲着,不如就学些针织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1 章 ,拿来打发时间也好。” 峥嵘本是无心之语,此刻见她神情羞涩,姿态扭捏,心头猛然一怔。记得过去在忠勇王府时,峥嵘最喜欢的便是跟着府上的师傅一块习武,可面对忠勇王特意请来教她女红的绣娘,她总是兴趣寥寥,嫌弃穿针引线太过矫揉造作,哪及得上兵刃间的洒脱与自在。有一日峥嵘好不容易绣出一幅成品,拿到忠勇王面前献宝,忠勇王乐呵呵研究了半天,夸她这只蛾子绣得活灵活现,很是不错。 单这一句话,就将峥嵘那满心满腹的雀跃之情给浇熄了,这明明就是蝴蝶呀!虽然翅膀短了些,身子肥了些,但它也还是一只蝶蝴!那时峥嵘才不过十岁,只是想着亲手给忠勇王做个荷包,费了好些日的功夫,指尖都被戳出好几个血眼儿,却还是没能如愿,站在那里顿时红了眼眶,委屈的想哭。 忠勇王见状便将她轻轻揽在怀里,柔声说道:“峥嵘,父王很高兴,父王会将它当宝贝一样戴在身上。” “可是它明明不好看。”峥嵘把手指藏在衣袖里,不愿让忠勇王看见上面的伤口。 “傻孩子,有一些东西并不在于它是否精致,而在于这里面包含的心意。”忠勇王爱不释手的握着那枚绣着丑蝴蝶的荷包,神情里又是欣慰又是感叹。后来,这只荷包陪伴了忠勇王很多年,就算磨破了边缘褪去了颜色,他也舍不得丢掉。而在那时,仍是懵懂的峥嵘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直到那一日她在景福宫的木莲花树下遇见太子楚尧。 ☆、第八十章 情不知所起 过去峥嵘总是希望自己能像男儿一般陪伴忠勇王征战沙场,但蜀国没有女子从军的先例,每次站在城楼上目送忠勇王领军出征,她的心便也仿佛跟着那风声、那云朵远去。铁马金戈,那曾是她最渴望拥有的东西,但是却因为与楚尧的相遇,叫她心甘情愿放下手中兵刃,执起绣架银针,只是希望那丰神如玉的男子,不止将她的情意记在心里,也能穿在身上。 她终于明白了忠勇王那时话里的意思,原来再强势的女子,也会在遇到心爱之人后,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有时候,并非不愿、不想、不肯,而是因为没有遇见那个值得、愿意的人…… 往事在峥嵘的脑海里清晰浮现,叫她神情一痛,眼眸中染上一片哀思。木棉担忧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别担心。”峥嵘拍了拍她的话,故作轻松地说道,“你既想学女红,明儿我便来教你,好不好?” “那我一定要加倍用心,可不能叫姐姐失望。”木棉拉住她的手,亲亲热热说道。 峥嵘知道她为何忽然要学女红,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又怎么会忍心苛责?那是每个女孩儿心中最美的秘密,纵然它似泡沫般不堪一击,纵然它如镜花水月般遥不可及,纵然,那只是一场单相思,只要不负韶光,不负真心,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天色已经晚了,峥嵘将绣架放到桌上,准备去主殿瞧瞧楚南是否就寝。自上次峥嵘向玲珑提起雅风之事后,雅风便晋升一等宫女,代替流星成为楚南的近身宫女,玲珑沉静了许多,再不似从前那般拈酸惹醋,倒叫揽星殿众人更加喜爱尊敬她。这是最令峥嵘欣慰的事,自入郑以来,外患未去,内忧却越演越甚,如今一切趋于平和,怎不叫她从心底感觉高兴? 院里非常安静,月光如薄纱一般铺在每个角落,墙边的木莲花树虽已不再清香满枝桠,却依旧挺拔青翠,沐浴在月光之下,愈显得清傲动人。木莲与其他花卉不同,它依墙桓而生,四季常青,花开时洁白无瑕,清香四溢,便如月光高高凝结在枝头,不与群芳同列,端端透出一股清绝。 蜀国遍植木莲,它不似百花娇惯,便是植于沙土之上,也能傲然生长,峥嵘爱它风节高雅,更爱它在自己心中留下的那些美好回忆。但如今,良人已去,花亦凋残,只剩下她仍在这世上。夜风吹过,草木发出瑟瑟声响,寒意袭来,峥嵘站于花树下,几片落叶卷上她的衣裙,眉宇间的寂寥在浸凉了如水月光。 “姐姐?”身后传来一声软软的呼唤,峥嵘惊觉回神,回头看去。只见淡淡月色下,身着葱绿底绣花小烟纱衣的香伶站在身后,微风吹过,轻纱飞舞,乌黑的秀发盘成一个单螺髻,一只清雅扑素的丁香花银簪在发上,愈得她整个人温柔秀美。 峥嵘才想起来今晚是香伶上夜,见她穿得单薄,便关切地说道:“晚上风凉,怎么不多穿些衣服?” “方才我见院中有人影,便出来查看,将衣服落在了廊上。”香伶细声细语地说道,“都这么晚了,姐姐怎么还没有休息?” “左右没有睡意,便出来走走,楚南殿下睡下了吗?”峥嵘朝主殿望了一眼,但见门扉紧闭,里面已没有了光亮。 “殿下在戌时便已就寝了,是雅风姐姐侍候的。”香伶柔顺地说道。 雅风和香伶本来资力相当,现在雅风晋了一级,成为揽星殿里与玲珑同起同座的一等宫女,峥嵘亦有些担心香伶心生怨恨,惹出与流星那般的事端。峥嵘旁敲侧击地问道:“香伶,你现下仍与雅风住在一间屋里吧?” “嗯,雅风姐姐知道我怕冷,还将靠里的床铺让给我。”风中摇曳的宫灯下,香伶垂着眼眸,脸颊微微泛红,透出一股小女儿的羞怯之态。见她如此,峥嵘便知道她对雅风并无半点妒忌之意,想起那日满满说的话,不禁感叹这位历经三朝的长老眼光之dú,至少在从前,峥嵘也从未注意到香伶。 “姐妹之情最是难得,你要好生珍惜。”峥嵘上前将她的手轻轻一握,温柔地说道。 “之前姐姐身陷暴室之时,我人微言轻,什么都做不了,但姐姐今后若有用是处我的地方,我必定会竭尽所能,在所不辞。”香伶真切地说道。 在暴室里所经历的种种,对峥嵘来说是劫难,却也是成长,她不会忘记曾经所受到的耻辱,更不会忘记这里每一个关切她、记挂她的人。峥嵘知她心意,心下更是感动:“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以殿下为先,今后你只需记住这件事,便足够了。” 香伶自小家境贫寒,父母早亡,由哥嫂养育长大,十二岁时便已入宫当差,因她xìng子温顺,从不与人争辩,瑞云王后见她甚是懂事,便将她送去了楚南身边侍候。那时香伶也不过十三岁,楚南身边已有了大宫女玲珑和流星,她与雅风虽是瑞云王后赐下来的人,却也没少受欺侮,大约正是如此,才使得她们二人情同姐妹。 雅风被晋升为一等宫女之后,香伶打心眼里为她感动高兴,连半分嫉妒都是没有的,此时听了峥嵘的话,便乖巧地点了点头说道:“姐姐,我明白了,我会将姐姐的教诲记在心里。”看到她单纯犹如小鹿的眼睛,峥嵘心中不禁有些不忍。她没有告诉香伶自己说那番话的另一层用意,但她知道,如果真到了那一日,香伶必不会拒绝。 宣远帝乃是好色之人,后宫佳丽无数,先不说紫玉皇后或贞静夫人等高位,便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末品良人,都不是等闲之辈。郑国如今国力强盛,无比比拟,至高无尚的权利也让宣远帝从一个开明的君主变成了好大喜功之辈,如果说奢侈的庆典是为了炫耀国力,那充盈后宫的美人便只是为了满足他个人的私yù。 越好色之人,越是寡情薄义,容笃笃的死对宣远帝来说如尘埃一般微不足道,峥嵘又怎么忍心再将香伶送进虎口?但是,峥嵘也很明白,满公公的话不无道理,若想要在后宫之中安chā眼线,唯有亲近之人才可信任。玲珑虽有容貌,但在百花争艳的后宫中却并非翘楚,从宣远帝当日在中元节夜宴上对容笃笃的态度来看,他所钟意的,应该就是这类温柔清纯的女孩儿。香伶的容貌虽不及容笃笃出众,但却比容笃笃更加柔弱,更加纯真。对于一个拥有至高无尚权利的男人来说,一朵柔弱的能被春风折断的小白花,远比养在温室里艳丽夺目的玫瑰花更加引人注目。 林薇儿一流中即使有人能登堂入室,也不会真心为蜀国效力,而若是对香伶加以教导,她或许就可以成为安chā在后宫中最有力的一根线。峥嵘低叹一声,伸手为香伶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柔声说道:“今儿是你上夜,仔细着自己,不要着凉了。” “是,多谢姐姐。”香伶感激地说道。 “去吧。”峥嵘对她一笑。香伶点点头,转身那主殿走去。上夜又称值夜,是宫里的规矩,入夜之时安排宫人守在门外,以备不时之需,揽星殿里除了峥嵘和满公公外,其他一干人等按规矩轮值。峥嵘看着香伶渐渐走远,终还是不忍心将事情告诉她。 宣福宫里,芝兰和荟心正在侍候贞静夫人卸去妆饰。贞静夫人已换上一件柔黄色团花掐丝边的绸衫,乌黑亮泽的秀发披在身后,铜镜里的容颜依旧饱满紧致,只是那双眼眸里的世故与城府显露了她的年纪。十五连枝灯映的殿里明亮通透,铜镏金香熏炉里点着有安神效果的凝露香,香气弥漫,沁人心脾。 “夫人,浸浸手吧。”芝兰端来一盆掺了茉莉花汁的温水,恭敬地说道。贞静夫人将手伸进铜盆里,温度适宜的水漫上了她白皙柔嫩的双手,茉莉花瓣浮在水上,随着波纹轻轻碰触她的双手。 “今晚是哪一宫的嫔妃侍寝?”贞静夫人一边按摩手指,一边问道。她极是注重外表保养,每日必用花汁浸渍双手,睡前再以珍珠粉敷面,以保容颜常春。 “回禀夫人,是听雪堂的杜良媛。”芝兰小心翼翼地说道。 “哦?听着倒是耳生,是新进的宫嫔吗?”贞静夫人淡淡地说道,眸光却冷了几分。芝兰侍候在贞静夫人身边已有十来年之久,惯会察颜观色,怎会瞧不出来贞静夫人眼底深藏的嫉恨之意。 “杜良媛是大理寺御史杜大人之女,闺名唤做杜恩儿,是两月前进的宫。”芝兰恭顺地应道。杜恩儿自进宫后被冷落在听雪堂数日,李自忠受了杜彬的好处,本有意帮衬,怎奈出了东方玄怒闯暴室一事,此事便只能悻悻作罢。但杜彬筹谋多年,打小便将女儿按宫里的规矩教导,怎肯就此罢休,他原是宰相刘安的门生,便借着这层关系攀附上了紫玉皇后。 ☆、第八十一章 良媛杜恩儿 后宫与朝堂看似各自为政,互不相干,但实际上却是荣辱相关,密不可分,紫玉皇后能坐稳后位这么多年,自然与刘安在朝堂上的势力有关。那刘安本就是老jiān巨滑之人,他身居宰相高位,干的却是卖官敛财的背德之事,他如此肆无忌惮,更与紫玉皇后的庇护息息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便是朝堂与后宫的相处之道,同样也是贞静夫人心中最大的一根刺。 贞静夫人的母家贪污受贿被朝廷问罪,自她获得恩宠之后,宣远帝顾及皇家颜面,便寻了个由头为她母家翻案,饶是如此,却也只是给了她兄弟一个没有实权的闲差,贞静无人纵然心中不平,也不敢在宣远帝面前表露出分豪。 这后宫里的美人数不胜数,各有各的姿容,各有各的柔情,贞静夫人能够二十年恩宠不衰,除了她保养得宜、容颜依旧外,自然还因为她在宣远帝面前永远那么柔和顺从,不曾有过半分忤逆。纵使后宫中百花争艳,姿态千秋,却再也没有一人能像贞静夫人这般似水柔情,她望着宣远帝时,宣远帝便是天地中的唯一,也正是因为这种充满敬仰与爱慕的眼神,大大满足了宣远帝的虚荣心,才叫他对贞静夫人恩宠依旧。至于这双明眸里的情意是真是假,宣远帝不必知道,也不会知道,因为贞静夫人永远不会叫他发现背后真正的自己。 正因为母家势力寡淡,贞静夫人这些年没少在前朝安置眼线,一来稳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二来也方便监视刘氏一族的动静。先前的郑充华与史美人便是幕僚进献上来的,没想到此二人这般不中意,白白费了那些功夫,叫贞静夫人好不恼火,此时听到杜彬之名,便知杜恩儿的恩宠与紫玉皇后脱不了干系,当下脸色一沉。 “皇上在听雪堂宿了几日?” 在后宫之中,宣远帝虽可以任意宠幸嫔妃,但宠幸了谁,宠幸了几日,却从来不是秘密,几乎只要宣远帝前脚刚踏进某一宫大门,后脚便有人将消息传至各宫。古往今往,没有哪一朝的后宫可真正安宁,所有的平和都暗藏汹涌,只是未到掀起波涛的时刻罢了。 芝兰身为宣福宫的掌事女官,早已将这些事记在心里,当下便恭恭敬敬答道:“回禀娘娘,也就是这三五日的事。”她说得虽是轻松,但心里很明白,能叫薄情风流的宣远帝独宠三五日,已经非常寻常。贞静夫人眉头一蹙,就着芝兰手上的丝帕拭干水渍,问道:“你且说说,她生得如何?” 关于杜恩儿的传闻,芝兰早有听闻,但也不敢在贞静夫人面前照实说出:“奴婢不曾见过,想来也不过尔尔,若不然怎会被晾在宫中不闻不问这些时间。” 贞静夫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眸光已冷了下来。她陪伴在宣远帝身边已有近二十年,怎会不了解宣远帝好色成xìng、喜新厌旧的脾xìng。郑充华与史美人已算得上是姿容俱佳,当年也不过零零散散被宠幸了几日便被抛诸脑后,那杜恩儿才进宫三个月便已被封为从五品良媛,位份尚在郑充华之上,更接连被宣远帝宠幸几日,又怎会是尔尔之人。如此下去,晋品升级指日可待,紫玉皇后手中又多了一张王牌。 在这后宫之中,除了紫玉皇后之外,原还有一位德妃,即是齐王东方鸳的生母。德妃产子之后母凭子贵,再加上母家势力庞大,一时间风头无二,成了这后宫中最得宠之人。然树大招风,在东方鸳三岁那样,德妃忽然身患重病,不多日便暴毙而亡,宣远帝痛心疾首,亲书祭文以示悼念,自此三妃之位空悬,多年来未在有一人晋及此位。然而,贞静夫人却很清楚,德妃是因何而亡,也正是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2 章 为她知晓实情,所以这才多年来才低眉顺目,得以保全自身。 如今唯有贞静夫人的位份仅在紫玉皇后之下,又生有皇子,荣辱存亡,或只在一念之间,为了巩固地位,也为了东方明的前程,有些事,她不得不早做筹谋。 “皇上前些日子赏了一对翡翠手镯,你明儿从库房里取出来送到听雪堂去吧。” 即是新贵,该要的礼数仍不能少,免得叫那推波助澜之人心生间隙,这后宫的生存之道,没有人比贞静夫人更加清楚了。 “是,夫人。”芝兰躬声应道。 “你再去安排一下,本宫要见一见那位蜀国女官。”贞静夫人淡淡说道。 “夫人是想收拢那位女官吗?”芝兰神色一惊… “即有姿色,若就这样被埋没宫中,岂不可惜。”贞静夫人取下那对珍珠耳环置在手中,洁白的颜色如少女的脸颊般润泽无瑕。 “但是北静王与她……”芝兰有些犹豫。暴室一事早已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宣远帝与东方玄在御阳殿上的对话已不是秘密,便是紫玉皇后,也对此事有了几分忌惮。贞静夫人神色自若的打开首饰盒将珍珠耳环放了进去,取了一盒用珍珠磨成的养肤粉,拿柔软的丝帕沾取了些许,在脸颊上轻轻拍打着。 “你尽管去安排便是,这些事,本宫自有分寸。” “是,奴婢遵命。”芝兰恭顺地应下,不敢再多言一句。贞静夫人待她虽比旁的宫人亲厚,但不管如何她始终还是个奴婢,主子让做什么,她便只有去做什么。 听雪堂位于瑶华宫之后,经过一座小花园便是,面积不大,笼统就三间配殿,不过胜在清幽安静,落雪之时满目银白,因此而得名。自杜恩儿得宠之后,内务府按良媛的待遇送来了数名仆从和用具摆设,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就为着讨好这位新贵,而各宫送来的礼品也堆满了库存,用意再明显不过。 宣远帝早早便去上朝了,杜恩儿本想再去睡个回笼觉,但见天气甚好,便在宫人的陪伴下前去小花园散步。园中百花已然凋残,露出颓靡之势,杜恩儿着了一身粉蓝色绣梅花华衣,外披杏白薄烟纱,云鬓里簪了一对翠珠连袂金步摇,身姿婀娜,行走间似弱柳扶风,朱唇轻点,目若星辰,端是个绝色美人。 “良媛,这园中的花都谢了,没甚看头,要不奴婢陪您去御花园中走走吧?”采琴是从杜府陪嫁过来的,身份自不是寻常宫人可比,此时她搀扶着杜恩儿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眼见四周百花残败,不由得说道。 “花不过是死物,怎能叫它夺去主人的风头,倒不如残败了更好些。”杜恩儿扫了一眼脚边花坛中的残枝,嘴边露出一抹笑意。 “良媛花容月貌,满城皆知,便是牡丹也不及良媛的十分之一,要不然陛下怎会对良媛恩宠有加呢。”采琴话里满是奉承之意,直叫杜恩儿心花怒放。 “你这张嘴,惯会说好听的。” “奴婢说得都是实话,这几日陛下夜夜宿在咱们宫中,奴婢听说在这宫中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啊。”采琴不住的夸赞。她身为杜恩儿的贴身侍女,自然不少得拉拢人脉,也就将这后宫中受宠的嫔妃一一给打听清楚了,其实若论恩宠,杜恩儿尚远远不及瑶华宫的冯昭仪,但采琴自是会挑好听的去讨杜恩儿欢心。 杜恩儿乃是杜彬请人按宫廷礼仪教导出来的,除了言行举止外,还包括了闺房取悦之术,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侍奉君侧,为家族增添荣耀。在入宫之前,杜恩儿已在嬷嬷的教导下懂得了如何yù拒还迎,再加上娇媚的面容,风流的体态,饶是见惯了各色美人的宣远帝也难以把持,连着宠幸几日仍不知疲倦。 “你啊,说这些话也不知道害臊。”杜恩儿伸出削葱似的手指轻刮了下采琴的脸颊,那神情里的得意却是怎么都掩藏不住。 “奴婢这是在为良媛高兴呢,这种福利那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采琴洋洋得意地说道。 “就怕陛下新鲜劲儿过了后,便将我抛诸脑后了。”杜恩儿那双剪水秋瞳里染上了一层忧思。犹记得那日鸿雁高飞,她乘一顶小轿从偏门抬入皇宫,入住至这间偏僻清幽的听雪堂,身边侍候的人除了采琴之外,便只有二名年纪尚轻的宫女和一名小太监。一开始他们待她还算客气,里里外外侍候的妥妥当当,但过了月余见宣远帝仍没有召幸的意思,那趋炎附势的嘴脸便露了出来,不止将采琴的话置若罔闻,便是连杜恩儿的吩咐都马虎了事。 杜恩儿是以御妻身份入宫,倘若得不到恩爱,今后便只能独守空房,在漫漫长夜中蹉跎韶光年华,一想到自己可能会被锁在高高宫墙内再也见不了天日,杜恩儿便惶恐难安,夜不能寐,想尽法儿托人将书信带给父亲杜彬,求他想个法子,这才有了紫玉皇后推波助澜一事。 ☆、第八十二章 狭路相逢 紫玉皇后虽稳居后位,但到底年岁渐长,恩宠不在,与宣远帝貌合神离,一直想要培养几名合适的宫嫔为己所用。杜彬乃是刘安的门生,门庭算不得大富大贵,在朝堂上却也有一席之地,紫玉皇后是精明之人,断不会轻易推一名女子到宣远帝身边,为避免养虎为患,她特意静观了一个月时间,把杜恩儿的脾xìng摸了个通透,才将她召到长乐宫里来。 那日宣远帝要来长乐宫用膳,紫玉皇后特意让杜恩儿在旁侍候,宣远帝见她眼生,不免多问了几句。杜恩儿对答得体,颇得圣意,再加上姿容出众,当晚便被召幸,第二日破格晋升为良媛,而那些原本对她不咸不淡的宫人,个个都换了副嘴脸,恨不得要将她供到台上去。 杜恩儿年纪虽轻,但自小由教事嬷嬷陪伴长大,自是懂得宫里这些谄媚奉承没有半分真心,当下便将那三名宫人给遣了出去,不出一日,内务府便新送了七八名宫人进来侍候,哪一个不对她恭恭敬敬。杜恩儿知道自己能有今日,全仰仗紫玉皇后眷顾,每日晨昏定省,风雨无阻,叫紫玉皇后也格外看重她。 正知这恩宠来之易,亦有可能似昙开般夜开昼凋,才叫杜恩儿忧思难安。 采琴见状忙安慰道:“良媛花容月貌,这宫里哪个人及得上,奴婢瞧陛下清早离去时的模样,可恨不得将良媛带在身边片刻不离呢。” “帝王恩宠最是难以捉摸,乍见新人笑时,又哪会听得见旧人哭。”杜恩儿叹气一声。 “良媛若是哭上一哭,陛下的心估摸着都要碎了。”采琴打趣地说道。 “你呀就是嘴甜。”杜恩儿眉头稍展,微笑着嗔道。 “良媛若当真担心此事,奴婢倒有个法子。”采琴左右看了一眼,贴在杜恩儿耳边悄声说道,“良媛应当想个法子,尽早怀上龙胎,若是能生个皇子,母凭子贵,也就不必再担心陛下的恩宠荣衰了。” 饶是杜恩儿这般打小被教养长大的人,闻言也不禁脸颊微红,但细细之下,此话却不无道理。花无百日红,再美的容颜也抵不住时光侵蚀,唯有诞下子嗣,才是长久之策。杜恩儿愁眉深锁,说道:“但这孩子岂是说怀就能怀上的。” “奴婢听说宫中有一味yào,服后可比寻常更加容易受孕,奴婢想个法子为良媛寻来此yào。”采琴神秘地说道。 “此事需要先向皇后娘娘禀明才可,若不小心惹恼了她,今后这宫中岂能再有你我立足之地。”杜恩儿有些犹豫,她仍牢记着父亲杜彬教诲,万事要以紫玉皇后为先,切不可隐瞒忤逆皇后。 “良媛,皇后娘娘现如今虽待咱们亲厚,但往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您方才都说帝王心思难以捉摸,那皇后的心思岂不同样也是海底针吗?有些事您得多为自己打算,可不能事事让别人牵制着。”采琴比杜恩儿要年长几岁,在杜府时便是个厉害的主,杜彬让她做为杜恩儿的侍女陪伴进宫,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杜恩儿到底年轻,听了采琴的话心中不由得没了主意。她一方面想要巩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一方面又怕得罪紫玉皇后,使得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恩庞烟消云散。那被宫人冷落、白眼的日子,杜恩儿半点也不愿再过了,但倘若得罪了皇后娘娘,连累的便是整个杜家。但,如果当真能怀上龙胎…… 她脑海里天人jiāo战,犹豫不决,忽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一道雪白的身影在宫人的簇拥下沿着小径走来。但见那人身穿雪色刻丝暗纹锦衣,杏白合欢花缎裙逶迤拖地,外披着淡白云水妆花薄烟纱,眉间贴着淡粉色梅花钿;乌黑亮泽的秀发梳成别致的元宝髻,一枚嵌珍珠和田玉簪子戴在发间,柳眉笼烟,目若秋水,便仿佛沁雪的白梅,风姿高雅,清丽难言。 她款步而来,如踏着烟霞一般轻盈,杜恩儿直愣愣看着,甚至忘了宫廷礼数,直到采琴在她耳边悄声提醒:“良媛,她是瑶华宫的冯昭仪。”杜恩儿这才惊觉回神,忙屈身行礼:“妾见过冯昭仪。” 冯琬xìng子最是清冷,对后宫之事从来漠然置之,她即不关心谁得了宣远帝的恩宠,也不关心哪一位妃子又怀了龙胎,除了按礼晋…江紫玉皇后外,她几乎不与任何一宫的嫔妃来往,自然也就对眼前这位新贵眼生,眉头不禁微微一蹙,朝绿意望去。 绿意轻声说道:“昭仪,她便是住在听雪堂的杜良媛,大理寺御史杜彬之女。” 冯琬倒也听宫人议论过,只是未往心里去,此时淡淡拂手示意,说道:“妹妹不必客气,快起来吧。” 瑶华宫与听雪堂相距较近,按理杜恩儿应当先登门拜见,只是先前她被冷落宫中,饱受白眼,便不愿再出门。后来好不容易在紫玉皇后的帮衬下得已荣获恩宠,这几日陪伴在皇上身上,也就将瑶华宫一事给抛诸脑后了。杜恩儿过去就听地冯琬的名字,知道她是一等贵族文宣王之女,入宫已有近十年时间,虽未诞下子嗣,却从未被宣远帝冷落过。此时见冯琬神色淡漠,杜恩儿不由得担心她会怪罪自己无视,便诚惶诚恐地说道:“妾未能登门拜见姐姐,还请姐姐恕罪。” “不必客气了,妹妹只需好好陪伴皇上便是。”冯琬笑了一笑,神色疏离。 “多谢姐姐教诲。”杜恩儿恭顺地说道。冯琬依旧那般淡漠,扶着绿意的手从杜恩儿身边经过,踩着晨阳渐渐远去,徒留下一股香风盈绕不散。采琴很是不忿,撇撇嘴说道:“不就是早入宫几年嘛,有什么了不起的,竟这般瞧不起人。” 杜恩儿从来自负美貌,入宫之后所见的嫔妃,虽也有样貌,但不过尔尔,无甚过人之处,直至今日见到冯琬,她才知道何为天外有天,单是那出尘绝俗的气质,已叫她自惭形秽。有此等人才伴在宣远帝身旁,她的恩宠又能维持得了几时? 杜恩儿心头一颤,抓住了采琴的胳膊:“你方才说的事,当真管用吗?” 采琴先是一怔,才明白过来她话中何意:“良媛有所不知,那求子的方子在民间便已十分盛行,许多大户人家的妻妾都会求来服用,何况宫中名医无数,必会事半功倍。” 若说杜恩儿之前还有所顾忌,此时见了冯琬,早已顾不得许多,把心一横,说道:“此事你私下悄悄去办,切勿叫人察觉出来。” “良媛且放心,奴婢必不负所托。”采琴笃定地说道。 这些年冯琬独居在瑶华宫中,除了绿意之外,再未有过其他亲近之人,便是对宣远帝,她了一直是这样若即若离的的态度。也许正是因为她的心思难以捉摸,才叫宣远帝yù罢不能,宠爱有加。冯琬素来畏寒,腊月未至,绿意便已在殿中点起炭火,又取了一张狐皮毯子铺在美人榻上,冯琬有些倦乏,绿意取了一盅红枣姜糖膏过来,柔声说道:“方才在园中走了一圈,昭仪先将这碗姜羹喝了驱驱寒气吧。” 过去在文宣王府时,冯琬因着身子怯弱,每每入冬之时,府里就会备上红枣姜糖膏,每日取上一勺用温水兑服,即可驱寒又可暖心。冯琬闻到那股熟悉的香气,感叹地说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唯有绿意你做的红枣姜糖羹一如往昔。” “奴婢只会做这姜糖羹,昭仪若是喝厌了,奴婢便该去头痛了。”绿意笑着说道。 “你呀,惯会拿巧的。”冯琬轻斥一声,那脸上的笑意从嘴边蔓延到眼底,直叫这窗外的阳光都失了颜色。她接过绿意手里的孔雀纹瓷碗,拿勺子细口喝着,滋味香甜略带辛辣,暖暖的沁入心脾,让冯琬的脸色也缓了些许。 “昭仪,奴婢瞧那杜良媛倒是个温顺的人儿,改明儿得空奴婢去唤她过来,陪昭仪下棋抚琴,可好?”绿意试探着问道。 “罢了,她如今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何苦叫咱们落下拉党结派的名声。”冯琬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 “自奴婢陪伴您入宫那日起,您便一直郁郁寡欢,不为旁的,便是为了自个的身子和文宣王府,昭仪您也该好好保重身体呀。”绿意心疼地说道。 若非为了文宣王府,冯琬此时或许早已是一缕孤魂。窗外的阳光明媚耀眼,而那光亮半点都照不进冯琬的心,只因她的心在十年前入宫之时便已成一滩死水。旁人都认为,被选在君王侧该是多么荣耀的事,但对冯琬来说,这重重的高墙与冰冷的宫殿,都不过是装饰华美的牢笼,她被囚禁在这里,失去了自由,失去了笑容,也失去了至爱。 想起那个再也不可能相依相守的人,冯琬的心犹如刀割一般疼痛。十年,并没有将她的伤痛减轻分毫,只让那思念、那时光更加深刻入骨。然而,即便知道那人在哪里,即便他们有一日擦肩而过,都不能再望彼此一眼。 ☆、第八十三章 往事如烟 冯琬垂下双眸,或许是时间久了,连眼泪都已经流干了,就算痛得锥心刺骨,那脸上的神情依旧淡漠疏离。旁人或许察觉不到,但对从小就陪伴在冯琬身边的绿意来说,那剪水秋瞳中的沉静,便已是最深的伤痛。 绿意叹息一声,劝道:“昭仪,不该想的人和事,便就让它过去吧,否则痛的苦的只有您自己,那人也定不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3 章 看到您如此悲怀,伤了自己的身子。” 冯琬伸手抚摸平坦的腹部,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宫里人人都在猜测,为何这十年她恩宠不断却始终未能怀上龙胎,这一切只是因为十年前她初入宫时紫玉皇后亲自送来的那碗yào。没有随从,摒退宫人,就在长乐宫里,紫玉皇后喂她喝下了那碗伤根伤本的寒凉之yào,从此断了她孕育子嗣的可能。 “琬儿,本宫最后叫你一声琬儿,等出了这个门之后,你从此便是陛下的冯容华,从前的情情爱爱就都忘了吧,如此于你于平儿都是好事。”在那华美富丽的宫殿之上,紫玉皇后的声音充满yīn鸷,每一个字都如利箭般锋利,扎在冯琬心头,从未消散。 是的,那个曾与她缘定三生的人,就是现如今的郑国太子东方平。 冯琬还记得,那一年她一十三岁,跟随文宣王入宫参加宣远帝的万寿宴,皇宫里歌舞升平,热闹欢腾,她觉得无趣,便一个人偷偷溜出宴席,来到安静无人的御花园中。那夜月色静好,白梅初绽,冷香满枝,她踮脚去摘,却怎么也够不到,真着急的时候,一只手从她头顶伸过,将那花枝轻轻松松折下来递给她。冯琬回头,就看见了身后那个丰神俊秀的年轻男子,他穿着一件黄色织玉绵华衣,一根赭色嵌玉革带束起挺拔的腰身,眉目清朗,笑容温和,似月光般忽然照进了冯琬心头。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却注定了彼此牵扯不开的情缘。郎才女貌,便是诸多挑剔的紫玉皇后,也对冯琬格外满意。皇室联姻大多与利益相关,而冯琬的出身与背景,都符合紫玉皇后对未来太子妃的要求,况且这个人,还是东方平亲自看中的。那是冯琬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她时常进宫,与东方平一起陪伴紫玉皇后游玩赏花,纵然两人jiāo待甚少,但每一次眼神jiāo汇,都是对彼此难以掩藏的深情。紫玉皇后见他们情意甚笃,再加上也想借助文宣王的势力使东方平坐稳太子之位,便准备寻个时机向宣远帝提一提他们的婚事。 然而,在紫玉皇后开口之前,文宣王却忽然收到宣远帝圣旨,命他择日将冯琬送进宫中。冯琬顿时犹如晴天霹雳,急进宫求见紫玉皇后,可宫人告诉她的消息却是紫玉皇后携了太子太子东方平前去归元寺诵经祈福,需得七日后才会回宫。冯琬yù往归元寺寻去,但迎亲的轿辇却在第二日就停到了文宣王府门口,说是择日,竟连半分余地都没有留下。那凤冠霞帔被端到冯碗房中,顿叫她万念俱灰,佯作平静支开下人,yù以三尺白绫了却自身,若非绿意推门,冯琬早已香消玉埙。 文宣王到底心疼女儿,yù进宫向宣远帝求情,而在鬼门关走了一回的冯琬,忽然清醒过来。她纵然可以一死了知,但宣远帝若牵怒于文宣王府,降一个抗旨不遵之辈,她到了yīn曹地府,又有何颜面去见冯家列祖列宗? 或许这就是宗室之女的命运,注定要为家族、为权益奉献自身,冯琬无法选择,也没得选择。所以她穿上了凤冠霞帔,乘坐轿辇走进皇宫,从此成了这高高宫墙下一朵失去芬芳失去颜色的梅花,再也没有了昔日的鲜活与明媚。等到东方平回宫的时候,冯琬已经被删封为容华,宫廊上的匆匆一眼,已是沧海桑田。 最苦莫过心若死灰,冯琬没有去问东方平是不知情,还是故意避去归元寺,她不能问,也不敢问,倘若答案是后果,那么她曾经的坚持与深情,都会成为最可笑的事。那一日长乐宫中,冯琬早已知道紫玉皇后手中的是一碗dúyào,她甚至想就此死了,即成全了文宣王府的义,也成全了东方平的忠。 然而,她却还活着。 当求死都成为一种奢求,那么活着就是最大的折磨。冯琬却只能活着,活在这冰冷无情的皇宫里,活在宣远帝身边,活在对自身深深的厌恶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复,只剩下麻木与冷漠。 她忘了吗? 不,她当然没忘。 不提,不念,不思,不恨,亦不忘。 如今的她,是郑国的冯昭仪,再也不是往昔的冯琬。一切都变了,却又一切都没变,这就是她的命运,无可更改的命运。 “绿意,你后悔吗?”冯琬抬眼眼前这名跟随她在后宫中蹉跎了十年韶华的侍女,纵然尊卑有份,绿意亦是她在宫里唯一的温暖与安慰。 绿意自是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眼眶一热,真切地说道:“能陪伴在昭仪左右,已经是奴婢最开心地事了。” 韶光短暂,哪一个女子经得起岁月蹉跎,像绿意这般年纪,若在普通人家里,早已相夫教子,享尽天lún,而如今她却只能留在这重重宫墙下,任岁月荏苒。冯琬心中万分不忍,拉了她的手说道:“你若是中意了何人,便说予我听,本宫自会为你做主。” “奴婢此生只愿陪伴在身昭仪身边,求昭仪成全。”绿意双膝一弯,跪了下来。冯琬轻轻叹息,虽然她们尊卑有别,但在冯琬心里,她早已将绿意视为亲人,她希望她能寻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纵然那幸福姗姗来迟。 离万寿节尚有二十来日时间,郑皇宫上下已到处可见忙碌的宫人,礼部与内务府向乎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筹备寿宴之上,各国质子亦摩拳擦掌,准备在万寿宴上一鸣惊人。身为郑国的附属国,他们都很清楚,唯有向宣远帝表明忠诚,才能获得庇佑与平安。六国之中,有燕国这般为利益驱使而与郑国结为同盟的,有璃国与崎国这般甘愿为走狗的,有梁国与晋国这般明哲保身的,更有蜀国这般忍辱负重的。 郑国对质子皆以礼相待,给予与皇子同等的俸银,看似宅心仁厚,实则是牵制各属国的计谋之一。各属国如今虽仍各自为政,但年年朝贡自不必说,事事还要受到郑国牵制,细作深藏宫廷,若有一丝异动,便会引郑国举兵来犯,表面上的平和,也不过是权宜之策罢了。 在六国之中,蜀国已算国力强盛之地,当日若非燕国半途出兵偷袭,郑国纵然取胜,也难逃两败俱伤的局面。宣远帝也正是知道蜀国不可小觑,明里对楚南仍与其他质子一般待遇,但暗里却派人许多宫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基本上除了楚南从蜀国带来的侍从外,其余分拨下来的宫人都是宣远帝布置的眼线。峥嵘正是因为知道他们居心叵测,所以只给他们派了洒扫清洗的杂活,从未叫他们进入内殿。 天气日益转冷,内务府早早便发了御寒的衣物及衾被,具是花色时新,趁天色晴好,峥嵘和玲珑两人便按宫人的品阶将东西发放了下去。楚南着了一件梅竹纹的皮袄,透过花棱窗看见院中百花凋残,枝叶飘零,不禁低叹一声:“如今蜀国应是落雪了。” 蜀国地势偏北,较郑国要寒冷一些,常常未至腊月便已飞雪缤纷,天地银装素裹,仿若仙境。峥嵘奉上一杯热茶,问道:“殿下是想念蜀国了吗?” 离开蜀国已有四个月,虽然郑国允许质子与母国通信,但每一个字每一句都必须先经过内务府严审,冷不丁便要被扣压上月余,一来一去极费时日,楚南又不屑为此向那趋炎附势的奴才行好,因为这四个月里只向蜀王楚衍写了一封家书,却至今都未曾收到回信。 “不知父王和母后的身体可还安康……”楚南如朗星般的双眸里透出隐隐担忧。 “殿下不必担心,大王和王后身在蜀国,定会平安无事的。殿下只需照料好自己,才能叫他们宽慰。”峥嵘柔声安慰道。 “终究是本王不能尽孝于他们膝下。”楚南黯然地说道。 “殿下为保家国平安,以嫡子之身远赴郑国,才是叫大王与王后最引以为豪的事。”峥嵘犹记得当日的蜀皇宫中她遭到林薇儿与众皇室家眷的谩骂,只因她“天煞孤星”的命格,便要承担起祸国殃民之罪。而那时唯有楚南从人群中站起来,不顾众人诋毁抗…议,以一人之力维护了她的尊严,并自请以质子身份入郑。 峥嵘感激他,尊敬他,至少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是这个少年将她从绝望边缘拉了回来,给了她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她所爱的人都已不在世上,倘若没有这个辅佐幼主的责任在身上,峥嵘想,她或许根本撑不下去。 ☆、第八十四章 节外生枝 若非这场战祸,楚南本无需继承大统,但如今他却已是大蜀唯一剩下的希望。希望是绝境中的光,它会指此出路,却也会因为锋芒太过而引来杀机,所以他现在必须收敛起所有锋芒,韬光养晦,等待真正能发光的那一刻。 “峥嵘,这些日子当真辛苦你了。”楚南由衷地说道。 “殿下言重要了,只要殿下与蜀国都能平安无事,峥嵘再无他求。”峥嵘微微一笑,说道。 楚南心中仍十分介怀那关于东方玄的传闻,但每每面对峥嵘,他都无法问出口。楚尧之死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楚南不愿看见峥嵘脸上再露出悲伤的神情,他宁愿她像现在这般,在自己身边静静微笑。 “本王听满公公说贡女们正在排练剑舞?”楚南寻了个话题说道。 “她们几人正在加紧苦练,离万寿节尚有些时日,我相信她们会有所成果。”峥嵘说道。 “峥嵘,你且认真告诉本王,你当真认为剑舞可在万寿节上一鸣惊人吗?”楚南正色问道。 峥嵘怔了一怔,沉默下来。 其实他们二人都很清楚,万寿节上百花争艳,不止是六国,还有诸位皇亲国戚与皇子,都不会放过这个是最能讨好宣远帝的机会,剑舞虽好,却还远远未到惊艳四座的地步,再加上之前出了容笃笃一事,难保紫玉皇后不会在暗地里打压各国舞女,叫她们与恩宠失去jiāo臂。 “殿下,事已至此,咱们如今也唯有静观其变。剑舞不同寻常舞蹈,手持兵刃极易伤人,眼下最要紧的是叫她们加紧练习,勿要在万寿宴上出了岔子。”能否一鸣惊人峥嵘自是担忧,但想到林薇儿等人在蜀国时都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哪里舞过刀弄过剑,更不由得更加担忧她们是否能胜任此舞。 “你若得空,便去盯着些,别叫她们再生出事端来。”经容笃笃之事后,楚南已越发厌恶林薇儿等人的所作所为,对她们也根本不作期待。 “是,殿下。”峥嵘垂首应了一声。 湘春苑后头有一处戏台,地方不大,甚至还有些陈旧,原是宫廷戏伶排练所用的,后来宫里新拨了一处畅音园以供戏伶使用,这地方便就被冷落了下来。虽是荒芜之地,却也不是可以擅自使用的,满公公备了些银两给内务府的管事太监,才被获准暂用此地。此事除了峥嵘外没有人知晓,林薇儿等人还当是宣远帝格外看着她们,才允许她们单独排练,一时间更是目中无人,只当那恩宠已是垂手可得之事。 峥嵘来到戏台之时,远远便看见乐师和舞师束手坐在一旁,而林薇儿等人则围在一张石桌前吃着糕点与水果,剑被随意扔到地上,无人看管。那剑看似与寻常兵器相同,但实则剑锋钝刃,并不能伤人,并且要轻上许多,是峥嵘觉得原本的剑器太过沉重,担心她们难以掌控,便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叫司造局的人帮忙赶制了这一批薄剑,做为剑舞专用,为此峥嵘还将自己这几个月攒下的俸银尽数jiāo了出去。 林薇儿一打眼瞧见峥嵘走过来,撇了撇嘴,全然不当回事,自顾自跟其他蜀女聊天愉快,笑声阵阵。峥嵘忍不住皱眉,朝负责训练她们的舞师走去。这舞师约莫四十余岁,依旧身段婀娜,是先前随满公公一同来到郑国的,舞技在大蜀乃是一绝,后因年纪渐长,才担起了教师之责。她见峥嵘走过来,便起身行了一礼。峥嵘向她问道:“万寿宴举办在即,怎还不加紧训练?” “方才练了一个时辰,林姑娘嚷着手疼,便不肯再练下去了。”舞师无奈地说道,“我催促了几遍,她们都不肯起身继续。” “你们一天排练多久?”峥嵘问道。 “原安排的是早上一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用过晚膳后再将白天所学的复习一遍,笼统不会超过四个时辰。但几位姑娘总是拖拖拉拉,不是这个叫着手疼,便是那个喊累,现在每天用于排练的时间不过二个时辰而已。”舞师心知此次事关万寿节,是万万不马虎不得的,更不愿替林薇儿等人担那失责之罪,便一股脑儿将事情全盘说出,也省得倒时候成了替罪羔羊。 “那她们现在练得如何了?”峥嵘望了一眼那在远处谈笑风生的蜀女们,皱眉问道。 “这个……”舞师脸上浮起为难之色,犹豫了片刻后,才据实说道,“大人,请恕我直言,林姑娘天资聪聪颖,原可以担当领舞之责,但她似乎无心于此,颇为倦怠,若长此下去,莫说万寿节,便是寻常家宴,也难以胜任。” 峥嵘自然知道林薇儿并非无心,而是做梦都想要飞上枝头,她这般轻闲,便是太过自信的缘故。林薇儿纵然生得貌美,但宣远帝身边何时抽过绝色美人,以她的姿容,若没有才艺加以增辉,又怎能吸引宣远帝的注意? 那一厢,林薇儿瞧见峥嵘投来的眼神,心中愈发不悦,yīn阳怪气地说道:“这有些人啊,仗着有殿下宠爱,便想跟咱们跟前指手画脚,也不想想自个是什么身份,莫不是还当自己在蜀国不成?” 众蜀女发出一阵笑声,友儿说道:“姐姐,咱们犯不着跟那些人置气,等你成为后宫嫔妃后,她们还不得巴巴的过来讨好你呀。” “就是就是,上回中元节夜宴若不是有人故意陷害,以姐姐的才貌,现如今早该被册封了。”秀香挑了挑眉,指桑骂槐地说道。 “凭她们费尽心思,最后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福薄之人,还妄图得到陛下的宠爱,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福份消受。”友儿哼了一声,言辞中极尽嘲讽之意,“你们瞧那容笃笃,就是最好的例子。” “人都死了,你们便少说两句吧。”林薇儿假意规劝,神情里却尽是得意。 “姐姐,我这是在为你不平呀!”友儿说道,“当日若不是有人故意下套,姐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4 章 怎会与恩宠失之jiāo臂?要我说啊,这就是有人在妒忌姐姐,不愿让姐姐占了自己的风头。” “可怜容笃笃死得不明不白,而那真凶还却逍遥法外。”秀香假意叹息一声。林薇儿往峥嵘那处睨了一眼,轻蔑地说道:“这有些人啊,就爱打着冠冕堂皇的借口干那龌龊之事,前脚还说什么情比金坚,至死不渝,后脚便跟某个王爷拉拉扯扯,暧昧不明。我瞧她来郑国就是想攀个高枝,好给自己再寻个靠山吧。” 峥嵘本不想与她们计较,但听林薇儿越说越过份,连一旁的舞师和乐师都能听得出来她们话中所指何人,饶是峥嵘再宽宏,也不禁沉下脸色。她可以对林薇儿的诽谤视若无睹,但她若想借此毁她清誉,峥嵘也绝不会听之任之。 峥嵘将地上那几柄剑抱起,走过去哗啦一声扔到她们面前的石桌上,那几盘糕点和水果尽数被压在下头,碎的碎,破的碎,吓得几名蜀女尖叫一声,纷纷起身避开。林薇儿拍案而起,怒道:“左峥嵘,你这是干什么?” “离万寿节只余二十来日,几位姑娘需要加紧练习才是。”峥嵘面带微笑,不急不躁地说道,“剑舞最讲究身姿轻盈,这些人糕点最容易至人体态丰腴,几位姑娘若是食多了,失了剑舞之美不说,与自身也是无益的。” 她们几人虽从不将峥嵘放在眼里,但此刻听她缓缓道来,不无道理,便是素来含嘴的秀香,也不禁把手里剩下的半块糕点扔回到桌上。林薇儿很是不服气,仰着头说道:“练舞乃是极耗费体力之事,若不吃些东西,哪坚持得下去?我们可没那个福气像你一样在揽星殿里享受清福!” “既然如此,我回去便向殿下禀明此事,着小厨房每日送些清淡的吃食过来,可好?”峥嵘笑着问道。 “你莫不是又想故计重施?”中元节那碟白玉糕让林薇儿耿耿于怀,她至今都认为是峥嵘在故意陷害她。 “你们如今是在为蜀国效力,若能夺得恩宠,于殿下与蜀国皆有益处,我自要命人小心谨慎,免得再节外生枝,将这一番苦心白白费去了。”峥嵘和颜悦色地说,似乎并不将林薇儿等人的刁难放在心里。林薇儿闻她此言,那心便跟要飞上天了似的膨胀起来,她自诩现下正是蜀国用得上她们的时候,愈发不将峥嵘放在眼里。 放眼望去这班人当中,有哪个堪比重用,先前还那么趾高气昂,到最后还不得求着她林薇儿! 林薇儿仰头拢了拢秀发,挑衅地说道:“哼!算你识相!” “既然如此,那从明日开始,我每日早晚都差木棉送些吃食过来。木棉来时你们若在练舞,便将吃食留下,若你们仍像今日这般偷懒,不止没有吃食,便是这月的俸银也要逐次消减,悉数充盈库房。”峥嵘淡淡笑着,将这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说予她们每一个人听。 ☆、第八十五章 有情还是无情 林薇儿等人如今的身份还是贡女,只要未被册封,她们就仍在楚南的管辖之下,而峥嵘身为正三品女官,自然有权利训斥她们。先前她和颜悦色,只是不想与她们过多争执,但此话一出,却没有留下半分商量余地,直叫林薇儿当下变了脸色。 “左峥嵘,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故意要跟我们对着干吗?”林薇儿气急败坏的叫道。她们如今还只是没名没份的贡女,一个月的俸银笼统也就五两银子,林薇儿在蜀国时又是过惯了奢侈日子的人,区区五两哪里够她挥霍,连想托人从宫外带些胭脂水粉都要精打细算一番,若再克扣消减,岂不叫她喝西北风了? “咱们都是为着蜀国,哪有谁跟谁对着干的事?”峥嵘神色平静地说道,“只要你们按时练习,为蜀国挣回脸面,殿下也必会赏赐你们。”峥嵘今天见到她们这般行为,已经不奢求她们在万寿节上一鸣惊人,只希望她们不要给蜀国抹黑便是了。 但她的话并没有消减林薇儿心头的怒气,反而认为她在故意要挟,当下便跺脚说道:“这舞本姑娘不跳了,你爱找谁跳就找谁跳去!”她在蜀国时就被峥嵘为眼中钉,此时又怎甘心听她号令,便想借着罢舞将她一军,叫她妥协,毕竟现下万寿节举行在即,短短时日里峥嵘是万万寻不到一个能代替她领舞的人。 “当真不跳了?”峥嵘微眯了双眸,看着她问。 “你当我是说笑呢!”林薇儿扯下头上的玉冠扔到地上,以示决心。 “我们也不跳了!”友儿和秀香向来唯林薇儿马马首是瞻,此时也纷纷附合。其他几人面面相觑,都没了注意。那玉冠虽不是名贵之物,但却是为此次剑舞特意向司造局定制而来的,束以青丝,柔润中带了一丝飒爽,与剑舞的意境十分契合,九名蜀女中唯有领舞的林薇儿才得已佩戴之。 峥嵘俯身将玉冠捡起来,拍了后上面的灰,镇定地说道:“好吧,既然你们都不愿跳了,我便奏请殿下,说你们身体不适,不宜继续留在郑国侍奉,择日送你们回大蜀,也好叫礼部再新选几名得力的蜀女送来,反正这万寿节年年都有,也不差这一回了。” 林薇儿脸色一白,嫉恨几乎叫她咬碎了牙齿。她怎会不知道,若就这样被遣回蜀国,百姓的冷眼猜测暂且不说,她的父亲林铎第一个不会放过她,她只会成为大蜀的笑柄,哪里还有立足之地?友儿和秀香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眼神犹豫地看了看林薇儿,一时间没了注意,其余几名蜀女纷纷将剑捡起来,走向舞场准备排练。 “既然没有领舞之人,你们也不必练了,都回去休息吧。”峥嵘故意说道。 “姐姐……”友儿扯扯林薇儿的袖子,悄声提醒她。 “左峥嵘,我们走着瞧!”纵然林薇儿千般不甘愿,也无可奈何。她夺来峥嵘手里的玉冠,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扭头走向舞场,友儿和秀香见状忙将桌上剩下的三把剑抱起来小步跑了过去。她们九人在舞师的带领下排好队形,乐声悠扬而起,剑光在黄昏下莹莹jiāo辉,峥嵘在场边驻足看了片刻,转身离去。 在一干精挑细选的蜀女中,林薇儿的样貌和舞姿确实是最出众的,但若真要为蜀国在后宫中安chā一位后盾,这个人绝不能是林薇儿!她的心胸狭隘和自私自利,不但不会为蜀国提供帮助,更有可能将楚南推向危险境地。 天边暮色西沉,晚霞如火般涂满半面天空,冷风瑟瑟,直叫峥嵘心寒不已。 为何有的人可以为家国抛头颅洒热血,而有的人却偏偏要为一己私yù勾心斗角?也许对林薇儿来说,蜀国会如何根本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就是她是否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峥嵘叹气一声,微风将一股冷香送来,她举目看去,但见草木凋零的花园中,几株白梅迎寒而来,幽香满枝,在黯淡天色下愈显玉骨冰清。一道纤细的人影正站在花树下,提了一个竹篮,伸手从枝头折下一束束花枝。 峥嵘见那身影眼熟,情不自禁唤道:“绿意姐姐?” 那人回过头来,一身浅绿色撒花刻丝衫子略显单薄,秀发上的芙蓉石簪子在黄昏下熠熠生辉,眉目秀丽,正是瑶华宫的绿意。她见了峥嵘也是一怔,诧异地说道:“峥嵘姑娘怎会到此处来?” 这是后宫中一处较为偏僻的花园,面积较小,栽种的植物也不多,平常甚少有人来往,峥嵘方才心中郁烦,不想回揽星殿叫楚南察觉,便就随便走了走,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绿意。她笑了一笑,上前说道:“兴许是绿意姐姐在这里,才叫我误打误撞来了此处。” 绿意对她甚有好感,闻言也不禁笑道:“那咱们也算有十足的缘份了。”她手中的篮里已装了数枝含苞待的梅花,萼绿花白,幽香阵阵,分外惹人怜惜。峥嵘问道:“姐姐采这么多梅花做什么?” “这是我们家昭仪最喜欢的花,往年此处的梅花都开得比其他要早,我今日得空,便过来瞧瞧,没想到正赶上时候。”绿意低眉叹息一声。万寿节将至,虽是普天同庆之日,但对冯琬来说,却是又一次将伤口剖开的日子。 峥嵘看出她眼底的忧虑,问道:“姐姐是不是有心事?” 绿意取了一枝梅花在手里翻看,眼神里满是深深的担忧,许久,她才说道:“峥嵘姑娘,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姐姐请说,但凡我能做到的,必不会推辞。”自来到郑国以后,绿意是峥嵘遇见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够jiāo心的人,她着实不忍见她如此伤怀。 “上次你送来的茶花胭脂,昭仪很是喜欢,所以我想请你以梅花为基再制一盒梅花胭脂过来,不知可否?”绿意诚挚地问道。 峥嵘略略诧异,那茶花胭脂胜在清香自然,精细程度比之司造局远有不如,冯昭仪竟也不嫌弃?峥嵘虽未见过冯琬,但从宫中口中多多少少还是听了些关于冯琬的传闻,都说她xìng子冷淡,不与任何一宫嫔妃jiāo好,便是一向威仪的紫玉皇后,对她也颇为宽容眷顾,想来是个出众清高的人物。峥嵘一笑说道:“承蒙昭仪不弃,自是我的荣耀。那胭脂是我一位姐妹所制,待我回去向她言明,想必她也十分乐意的。” “那就有劳姑娘了。”绿意躬身行了一礼。 “姐姐客气了。”峥嵘回以平礼。天色渐暗,愈显得此处偏僻安静,绿意心中担忧冯琬在瑶华宫中寻不到人照应,便说道:“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等过几日瑶华宫里的梅花开了,我再了送来给姑娘。” “那我陪姐姐走一段路吧。”峥嵘也要回揽星殿了,她们二人转身准备离去,却见暮色下的回廊里一道人影缓步走来,绿意瞧见那熟悉的身影,神情顿时愣住。但见那人身穿一件淡青色绣金团云纹华服,墨发束发金冠,眉目俊朗,气质儒雅,正是太子东方平。 “叩见太子殿下。”峥嵘行礼。东方平的目光在她脸上转过,停留在绿意身上,眼中露出诧异之色:“绿意……”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绿意的神色已恢复如常,淡淡行了一礼。 “这里的梅花原来已经开了,怪不得你会在这里。”东方平看向她们身后那几株冷香满枝的梅树,声音里透出深深的感叹。 “奴婢有事在身,先行告退,请太子殿下恕罪。”绿意行了退礼,不待东方平回答,便要离去。纵然她神色平静无波,在那暗影摇动的宫灯下,峥嵘依旧看见了她眼底深藏的忧愤。东方平掩面轻咳了几声,叫绿意的脚步一滞,但闻身后传来一声叹息,那充满落寞的声音传来:“她……还好吗?” “……嗯。”绿意着实不忍,便轻轻应了一声。 其实好或不好,求的只是一个心安,至于真正的答案,他们心里都明白。东方平笑了一笑,喃喃说道:“那便好,那便好。” “奴婢告退。”绿意不愿再呆在此处,那美丽的宫灯与清冷的梅香,此时都仿佛已在那落寞的声音中变得哀伤。峥嵘行了退礼,跟在绿意身后离去,远远的还能听见东方平的咳嗽声。绿意脚步微缓,回头望向那已被黑暗覆盖的人影,低低叹气一声。 峥嵘怎会察觉不出来他们之间的异样,只是那异样似乎关系着另一个人,那个人是谁?莫不是冯昭仪吗?当这个念头浮现在峥嵘脑海里时,已叫她神色一怔。绿意停下脚步,凝重地看着峥嵘说道:“今晚之事,姑娘可否替我保密?” “今晚何事?姐姐说得峥嵘不明白。”峥嵘一笑说道。倘若这件事当真如她所想的那样,今晚之事又岂能再让第四个人知道? “多谢……”绿意感激地握住她的手。 ☆、第八十六章 贞静夫人召见 梅花依旧香如故,然韶光却再也回不去往昔。 峥嵘心细如发,纵然不知道这其中原委,也能看出些许端倪,那必定是一段充满悲伤与无奈的往事。 回到揽星殿后,峥嵘找到玲珑说了绿意的请求,玲珑自是乐意。 “梅花色淡,若要作成胭脂,需得加些其他颜色,但又不能盖过梅花的香气,我可得好好寻思寻思。” “那便劳烦姐姐费心了。”峥嵘说道。 “又不是什么辛苦差事,正好我还能为自己将来的胭脂铺练练手,就怕冯昭仪金枝玉叶,会嫌弃这些粗陋物件,反倒叫你左右为难。”玲珑担忧地说道。 “绿意姐姐既然如此说了,想来冯昭仪必不会介意的。”峥嵘宽慰她道。 “那便好,我定会尽力的。”玲珑沉吟了片刻,又道,“峥嵘,你可听过关于冯昭仪的传闻?” “什么传闻?”峥嵘一怔。 “我也是那日路过制衣库时听见两位嬷嬷提起的,不知道是真是假……”玲珑犹豫了一会,终还是说道,“她们说冯昭仪原先与太子是有婚约的,因生得美貌,不知怎么就被当朝皇上给看中了,下旨强行将她迎进宫里。” 峥嵘本就隐约有所察觉,但不敢往细处想去,此时听玲珑提起由来,再又思及东方平那落寞悲寂的眼神,便知此事必是真的。所以东方平才会摒退宫人,独自一个人来到那偏僻的花园中,只是为了记忆中那个不敢想、不能想却又永远忘不了的人。 峥嵘低叹一声,说道:“不管真假,于他们二人来说,都不是好事。” “我只是跟你提一提,从未与别人说过。”玲珑说道,“想必宫里的人对这件事也讳莫如深。冯昭仪入宫这么多年,虽未生育子嗣,皇上却依旧宠爱她,也是十分难得了。” “姐姐,有件事我想与你商议。”在揽星殿里,除了满公公外,玲珑算是在宫里当差最久的人。先前她对峥嵘抱有偏见,行为处事难以偏颇,现下隔阂尽去,那在蜀国皇宫里锻炼出来的果敢便渐渐显露出来,她又较峥嵘年长两岁,因此遇事峥嵘也会去找她商议。 “哦?什么事叫你这般看重?”玲珑问道。 “我今日去看了林薇儿等人排舞,姐姐觉得她们能否胜任护佑蜀国之责?”峥嵘想知道其他人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 玲珑思了片刻,才说道:“峥嵘,既然你问了,我便不妨直言吧。那几名蜀女是由大蜀挑选出来送往郑国的,目的自然是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5 章 望她们能在郑国后宫中谋得一席之地,希望她们将来能为蜀国效力。但是,人心叵测,本就难料,我瞧她们只为着自己的前程,根本无心为蜀国效力,便是他日能封嫔赐妃,也不见得对蜀国有益。” 玲珑所言正与峥嵘不谋而合,她问道:“那姐姐觉得何人可敢此重任?” “我虽不能肯定哪一个人可以胜任此责,但此人必须要对殿下忠心耿耿,将来才会为蜀国为殿下效力。”玲珑虽不懂国事,但也知道现在蜀国正处多事之秋,培固势力才是现在最至关重要的事。 “若没有合适人选,宁将此位空悬,也不能送那异心之人平步青云。”玲珑郑重说道。她的话直击峥嵘内心,叫她更加坚定之前的想法,不管那个人是谁,都不能是林薇儿。 “此事非同小可,我需得找个机会与殿下和满公公商议。”峥嵘眸光一沉,神色严肃下来。玲珑握住她的手,真切地说道:“峥嵘,过去我对你有诸多误会,才做下那许多错事。现在我知道你是真心为着殿下,今后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绝不推辞。” “姐姐言重了,殿下如今还是年幼,仍需我们多加辅佐照料,只要我们守望相助,必叫外人没有可趁之机。”峥嵘心下感动,认真地说道。 “好!就让我们在揽星殿围成一个铁圈子,重重保护殿下,叫谁也进不来!”玲珑言谈里虽带了一股轻松与调笑,但神情却分外坚决。她们二人双手紧握,再也没有一丝犹豫。 揽星殿里上下一心,趋于平和,这是叫峥嵘最高兴的事,至少现下她不管做什么决定,都没有了后顾之忧。这一日她本想向楚南提一提关于万寿节的事,进了殿里之后才发现里面有站了一个陌生的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穿一件湖绿色绣芙蓉花罗衣,眉眼上挑,颇带了几分张扬,从装扮上来看,应该是一个品阶较高的女官。 “峥嵘,你来得正好,这位是宣福宫的芝兰姑姑,是特意来寻你的。”楚南端坐在四方扶手椅上,身上的宝石青锦袍愈发衬得他丰神如玉,俊秀挺拔。 峥嵘向芝兰行了平礼,问道:“不知姑姑找我何事?” 芝兰一双精明的眼睛从峥嵘身上转过,马上又露出一脸和善的笑容:“峥嵘姑娘,我们夫人想请你过去坐坐。” 贞静夫人是东方明的生母,在后宫之中地位仅次于紫玉皇后,但峥嵘身为质子女官,与后宫之事并无干联,贞静夫人找她又有何事?峥嵘心下诧异,脸上依旧镇静地说道:“敢问姑姑,不知贞静夫人有何吩咐?” “夫人听闻姑娘前些日子受了冤屈,很是觉得心疼,便想叫姑娘前去宣福宫一叙,以聊表心意。夫人乃是温和之人,姑娘不必担忧。”芝兰说得虽客套,但言辞中的坚决却不容置疑。 峥嵘自知此行无法推托,便道:“那就请姑姑带路吧。”她转身向楚南行礼,楚南望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芝兰依礼向楚南告别,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揽星殿。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楚南的眉头渐渐蹙起。 “满公公,你觉得那贞静夫人找峥嵘所为何事?” 由于东方明的数次故意刁难,楚南并不觉得那贞静夫人是个和善之辈,她忽然差人来唤峥嵘,目的恐怕没有这位芝兰姑姑说得那般简单。满公公亦隐约觉得不妥,但事情尚未坐实,他亦不能妄加猜测,只是道:“咱家相信峥嵘姑娘能够应付自如。” “本王是担心这贞静夫人又会像紫玉皇后那般栽赃嫁祸,叫峥嵘受苦。”楚南忧心冲冲地说道。 “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既然紫玉皇后已先兵行险着,咱家相信贞静夫人不会再冒这个险。”满公公笃定地说道,“峥嵘姑娘此行虽会受些刁难,但有惊无险,请殿下放下。”楚南见满公公说得坚决,心下稍稍宽慰。 “但愿是我多心了……” 入冬之后,御花园里景色消减,再加上万寿节将至,各宫嫔妃与皇子都在着手准备,使得游园的人稀少了许多。玉容郡主在侍女桂月的陪伴下百无聊赖的园中,神色颇为不悦:“我就是想进宫打听一下北静王的事,姑母为何要无缘无故将我责骂一顿?” “郡主乃是外戚,着实不宜打听国事。”桂月好言劝道。 “谁要去关心国外啊,我关心的是北静王!”玉容郡主不服气地说道。她到底仍待字闺中,却不顾脸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诉说对一个男子的情义,饶是桂月也不禁觉得脸上一躁,但玉容郡主仍不顾不管地说道:“现如今离北静王出征都有一个月时间了,总该有消息传回来了吧,姑母身为后宫之主,怎么会不知道呢?” “后宫不得干政,皇后娘娘自不会将心思放在政事之上。郡主,您也应该沉心静气,静待佳音才是。”桂月说道。 “我这都静待一个月了,别说佳音,连个消息的尾巴都没听着,你说我能不着急吗!”玉容郡主跺脚说道。 “郡主稍安勿躁,如今万寿节在即,奴婢相信北静王很快就会回来的。”桂月这话叫玉容郡主眼前一亮,面露喜色。 “对呀,北静王身为皇子,定然要出席陛下的万寿宴,到时候我就能见到他了!” 玉容郡主对北静王的心思满宫皆知,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明明已吃了这么多次闭门羹,却还是孜孜不倦,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北静王正妃。其实若按两人的身份地位,倒也相配,只不过那北静王东方玄素来行事孤傲,便是宣远帝都要忌讳三分。紫玉皇后拗不过玉容郡主,曾有一次借夜宴之时旁敲侧击提了一提,却叫东方玄当场给推拒了,紫玉皇后被拂了面子,自此更视东方玄为眼中钉,每每玉容郡主提起此事,免不了要受一番斥责。 抛开那刁蛮的xìng子不说,这玉容郡主倒还是个真xìng情的女子,认定了是谁便是谁,饶是前面挡着什么刀山火海,都不能阻碍她追求挚爱的决心。不过这在外人看来,却是恬不知耻的行为,因为她身份尊贵,自然不会有人当着她的面议论,可到了背地里,哪个不将她当成笑话来看? 桂月自知劝不了她这份心思,也只能由得着她折腾了,只要没出什么大差子,紫玉皇后看着她是刘家嫡长女的份上,自然还会诸多照拂。玉容郡主今年已满十七,按郑国的规矩早该择良婿婚配,只是她一门心思全是北静王身上,任凭谁上门提亲都瞧不上眼,刘家上下谁都拿她没办法。 “桂月,等北静王回来,我求祖父向陛下请旨赐婚,你说可好?”玉容郡主喜滋滋地说道。 “郡主,此时还需得跟皇后娘娘禀报才行呀。”桂月深知两族联姻的利害关系,忙说道。 “我知道姑母我不愿意我嫁给北静王,可是我就是喜欢她,要是嫁不了他,我就……我就一辈子都不嫁人了!”玉容郡主虽说任xìng妄为,但也看得出来紫玉皇后对东方玄颇为忌惮,定然不想让刘家与东方玄有所牵扯。 ☆、第八十七章 招揽之心 几名宫人从回廊走过,冷不丁听到这话,虽未露出什么神色,但那眼中的取笑之意已不言而喻。桂月顿觉尴尬,轻轻扯住玉容郡主的胳膊说道:“既然皇后娘娘今日不见客,奴婢便先陪郡主回府吧。” “好吧。”玉容郡主今日进宫本来是为了想向紫玉皇后打听下东方玄的事,结果不但被斥责了一顿,最后还吃了个闭门羹,她心里虽愤愤不平,但也不敢跟紫玉皇后跟前撒气,只得郁郁的应了一声。她转身准备离去,忽见不远处宫廊上走来两条人影,走在前头的女子趾高气昂,而走在后面的神色沉静,叫玉容郡主一怔。 “那人不是宣福宫的芝兰姑姑吗?她怎么跟左峥嵘在一块?” 桂月循声望去,果然正如玉容郡主所言。芝兰乃是贞静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宫女,很受重要,她怎么会与揽星殿的女官走在一起?后宫嫔妃众多,除紫玉皇后外,唯有贞静夫人的位份最高,又生育了皇子东方明,表面上两人的关系颇为融洽,实则暗藏汹涌,而贞静夫人亦是对后位威胁最大的人之一。桂月心头诧异,玉容郡主已迫不及待叫起来:“我要把这件事告诉姑母去!”说罢,她提起湘裙便往长乐宫方便奔去。 那一边峥嵘并未察觉到玉容郡主的举动,只跟在芝兰身后往宣福宫方向走去。宣福宫是东六宫之一,格局与其他五宫相同,为前后两进院,方砖墁地,檐下安放镇宅走兽五个,天花板绘以龙凤和玺彩画,布置精致,华贵中不失高雅。峥嵘随着芝兰走进殿里,垂首站在一旁,只听得芝兰说道:“夫人,蜀国女官左峥嵘带到。” “臣左峥嵘见过夫人。”峥嵘依宫制行礼。 “左大人不必客气,平身。”贞静夫人柔媚的自上方响起。但见她端坐在铺了提花连枝纹锦团的软榻上,身穿一件轻紫色刺绣镶边的宽袖华衣,堆云砌黑的发髻戴着一枚点翠金凤赤珠步摇,腕上的翡翠玉镯质地油润,在轻轻抬手间流光四溢,愈显得整个人绰约多姿。峥嵘听过关于贞静夫人的传闻,知她年岁不轻,但此时坐在面前的人,依旧肤色白皙,艳光照人,难怪她能够在后宫中承宠这么多年。 “赐座。”贞静夫人抬手示意,便有一名小宫女将一条脚凳放到峥嵘身旁。 “臣左峥嵘见过夫人。”峥嵘躬身谢礼,将裙子微微一提,坐了下来。这不起眼的举动引得贞静夫人脸上露出夸赞的笑意,不由得点了点头。 “本宫听闻左大人前些日子在暴室受了冤屈,现如今子身子可康复了?” “已经不碍事了,多谢夫人关心。”峥嵘将双的置于身前,恭敬地回答道。 “那便好。这宫中难免有一些唯利是图的小人,左大人不必将他们放在心上,万幸陛下英明睿智,还了左大人清白。”贞静夫人的一双美目不着痕迹的从峥嵘身上扫过,似乎要她完完全全看个通透。 “臣感念陛下恩德,劳夫人挂怀,是臣的不是。”峥嵘将话说得滴水不漏。 “本宫听闻你是蜀国贵族之女,可有此事?”贞静夫人拨弄着手上的翡翠镯子,淡淡地问道。 “臣的父亲乃是蜀国一等贵族忠勇王。”峥嵘尚不知道贞静夫人打的什么主意,便据实回答。 “哦?如此说来你原是金枝玉叶的郡主身分了?”贞静夫人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惊讶,但那眼神依旧充满审视,似有若无的停留在峥嵘身上。 “夫人言重了。”峥嵘起身垂首说道,“臣如今已是蜀国女官,自当担起应尽的职责,做好份内之事。” “本宫倒是想不明白,难道当一名侍候人的女官,比当郡主还好吗?”贞静夫人问道。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就仿佛不过随口一问罢了,却叫峥嵘心头猛然一惊。 “郡主也好,女官也好,臣都会恪尽本份,绝不暨越。” “左大人倒是说说,何为本份?”贞静夫人轻抿了一口茶水,抬眼问道。 此时峥嵘已然明白过来,贞静夫人召她过来,为的便是试探。难道她也跟紫玉皇后一样,认为她对后宫有权谋之心吗?峥嵘双手拱起,躬身说道:“雀鸟筑巢,豺狼捕食,这是本份;渔人撒网,猎户进山,这是本份;武将保家,文官治国,这也是本份;而臣的本份,便是侍奉在楚南殿下身旁,尽一个女官该尽的责任。” 贞静夫人从榻上站起来,走到她旁边:“本宫听说蜀国质子仍然年幼,你愿放弃郡主身份陪伴他千里迢迢来到郑国,是当真只有君臣之谊,还是想为自己在郑国谋个前程?” 峥嵘心头一骇,已然将贞静夫人的目的了然在心。她谨记着满公公那日在圣元殿前的教诲,身为一个正当妙龄的待嫁少女,她理应敛收锋芒,泯然众矣,否则必会引人注意,招来不必要的灾祸。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尽量避免再与宣远帝碰见,若宣远帝召见楚南殿下,也换由满公公陪伴前往,可为何这麻烦仍然会找上门? 先是紫玉皇后栽赃陷害,令她险些命丧暴室,现又有贞静夫人旁敲侧击,言谈间似是而非。为何人人都认为她对后宫之位有觊觎之心,为何偏偏没有人相信她只愿成为楚南殿下的女官?难道在她们每一个人心里,每一个女子都只能是男子的附属品,要为着那飘渺虚无的恩宠勾心斗角吗? 在蜀国的时候,忠勇王左利从来就教导峥嵘要自立自强,即便是女儿身,也不可叫天下男子看轻了去。旁的贵族千金在戏蝶摘花的时候,峥嵘在习武读书,身为忠勇王府的嫡女,她身背家族荣耀,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告诉自己,不管任何时候就不能让忠勇王府的门楣蒙羞。所以那一日燕军攻破蜀国,铁蹄踏至忠勇王府时,她宁愿以身殉国,也不愿做那哭哭啼啼、苟且偷生之辈。 她抛弃郡主身份,以女官之身来到郑国,为的是蜀国的未来,为的是楚南的未来,为何人人都认为也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峥嵘心下觉得悲凉,但神情里依旧那么平和:“臣不想要前程,臣想要的是家国平安,百姓和乐,天下再无战事。” “家国大事,岂是你我这般女流之辈可左右的?”贞静夫人的眼中浮起些许不屑之意,似在嘲笑峥嵘不自量力,“左大人不如将眼前放得近一些,或许更容易完成。” “若为家国,臣无怨无悔。”峥嵘不想让贞静夫人有一丝误解,执着地说道。 “男子为国,女子为家,古来都是如此,唯有家和,才会国兴,本宫想左大人会明白这个道理。”贞静夫人踱步回到软榻前坐下,雍容地说道。 “臣人微言轻,即能和家之能,亦无兴国之才,臣只愿留在楚南殿下身边尽忠尽责。”峥嵘的神一依旧那般坚决。贞静夫人眼中闪过一抹不悦,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待再放下杯子时,脸上已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左大人果然是个忠心耿耿的人,难怪能在暴室挨得住那些刑罚而不肯松口,便是本宫也不得不敬佩左大人的为主,蜀国质子能有你这样的女官相伴,乃是他的福气。” “夫人谬赞,臣愧敢不受。”峥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6 章 眉谦卑地说道。 “芝兰,将皇上前些日子赏的玛瑙石佛珠手串拿来。”贞静夫人扬声说道。不一会儿,芝兰便捧了一个红缎锦盒上前,贞静夫人打开盒子,将那串通体鲜红、温润流光的玛瑙手串拿起来,抬手示意峥嵘上前,将那玛瑙手串戴在了峥嵘的手腕。 “这是燕国送来的贡品,合宫便只有这一串,十分难得,本宫便将它赏刚给你吧。” 玛瑙乃是佛家七宝之一,素有辟邪守正之称,乃是燕国至宝。当年郑国便是瞧中那座玛瑙矿山,才寻了个由头举兵侵犯燕国,后因燕国国主主动和降,签下年年上贡的协议,并结为同盟,才叫郑国收兵返朝。那玛瑙石开采起来极耗费时日,再加上其质地脆硬,打磨也存在难度,因为每年产量不过尔尔,眼前这条手串颗粒均匀饱满,光泽鲜亮温厚,价值甚至要胜于贞静夫人手腕上的那枚翡翠玉镯。 “臣一介女官,不敢领受夫人如此厚礼,请夫人恕罪。”明明冰凉的触感,峥嵘却觉得这玛瑙手串像一簇火苗,烫得她手腕生生的疼痛。 “宝物配佳人,理应如此的,左大人莫不是嫌弃本宫这份礼太轻了?”贞静夫人柳眉微蹙,露出不悦之意。 “臣不敢,臣只是……”峥嵘想要解释,但贞静夫人已将她的手推了回去。 “既然如此,你便安心收下吧,就当是本宫慰藉你在暴室所受之苦。”贞静夫人的态度坚决,似已无转圜余地。峥嵘坐立难安,那套着玛瑙手串的手仿佛有千斤重吧,直压到她心头,叫她喘不上气来。 “本宫有些乏了,便不留左大人了。”贞静夫人揉了揉额头,“芝兰,替本宫送左大人回去。” “是,夫人。”芝兰在一旁恭敬地说道。 峥嵘自知再也推托不得,只得躬身说道:“臣告退。” ☆、第八十八章 那人的消息 宣福宫外,朱红宫墙在暮色下宛如赤色巨龙,青石板嵌成的宫廊迂回蜿蜒,峥嵘站在寒风中,回眸看着巍峨耸立的宣福宫,心一阵阵下沉。她摘下腕上的玛瑙手串,看着那鲜红yù滴的颜色,每一棵珠子都仿佛似燃烧的火苗,却又叫她浑身如坠冰窖。峥嵘心思通透,自已猜到贞静夫人的用意何在,可是她明明就与后宫毫无关联,为何偏会是她?今日收下了这玛瑙手串,往后恐怕都难以安生了…… 贞静夫人倚在慵懒地倚在榻上,听见有人进门来,眼皮也不抬,只淡淡问道:“人送走了?” “回夫人,已经送走了。“芝兰恭敬地说道。 “本宫之前还在想后宫之中新人无数,皇后娘娘为何要对一个女官耿耿于怀,直至今日才了她才明白过来,此人若进了皇上的后宫,恐要叫东西六宫的嫔妃皆要失了颜色啊。”贞静人蹙着眉头说道。 “这左峥嵘确实花容月貌,但奴婢觉得空有容貌并不算得什么,陛下身旁即有夫人,亦有冯昭仪,纵然她左峥嵘生得再美,也比不上夫人十分之一。”芝兰自不敢说实话,只捡了好听的话来说。贞静夫人自然是美貌,但美的艳丽,美的柔媚,较之左峥嵘之清丽、冯琬之空灵,仍相距甚远。但哪一个女子会承认自己的样貌输他人,更何况是贞静夫人这般每日被人捧着、奉承着的高贵之身,听完芝兰的话,嘴角也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她若空有美貌,是个绣花枕头倒也罢了,但本宫见她言谈举止颇有思量,倘若进了后宫,恐怕难以为本宫所有。” “夫人是想另觅他人吗?”芝兰问道。 “此事不必着急,你着人前去盯着她,再观察些时日再议。”贞静夫人说道。 “是,夫人。”芝兰垂首应道。 “现下什么时辰了?”贞静夫人望了眼窗外问道。 “回夫人,已经快到酉时了。”芝兰应道。贞静夫人从榻上站起来,拂了拂发髻,点翠金凤金步摇垂落下来,轻轻拍在她光洁如玉的脸颊上。 “随本宫去瞧瞧皇上吧。” 轿辇早已在殿外备下,贞静夫人搭着芝兰的胳膊坐上铺着柔软棉锦团的轿里,在一干宫人的陪伴下前往御阳殿。 峥嵘心情郁结,并没有直接回揽星殿,而是独自在御花园中漫步。暮色西沉,寒冷犹胜,御花园中空旷安静,唯有落叶在寒风中飘零,显露出冬日的枯败之像。在记忆中,郑国素来都是奢侈张扬的,每一件事物都极尽富丽,单就这处御花园而言,四季百花遍植,其中不乏名贵品种,却还是难以抵挡冬风摧残。 峥嵘避开了常有宫人行走的回廊,来到一处水池边。暮光融融,水色潋滟,枯叶在水面上飘浮,游鱼沉在池底,似乎也没有了往日的生气。峥嵘坐在一块岩石上,看着池面映出自己的容颜,发髻轻绾,脂粉未施,眸子里深藏着解不开的忧虑,似这天边暮光一般,浓郁而哀愁。 来郑国已有四个月了,从一开始的抗拒到现在的平静,两处完全不同的心境,却并不代表,她已将过去遗忘。 她仍记得,百姓安成乐业的蜀国,却也同样记得战火蔓延下千疮百孔的蜀国;她仍记得慈爱忠良的父王左利,却也同样记得征战沙场、誓死如归的父王左利;她仍记得景阳宫木莲花树下温润如玉的楚尧哥哥,却也同样记得浴血奋战、魂归缰场的楚尧哥哥;她仍记得无忧无虑的峥嵘公主,却也同样记得,步步为营、运筹帷幄的女官左峥嵘…… 这就是她,她的使命,她的命运,她注定要走上的路。 她不能后退,不能害怕,不能犹豫,不能恐惧,甚至,不能露出一丝软弱。自她像董太后自请陪伴楚南殿下前来蜀国之时,她便已不再是忠勇王府的峥嵘郡主,她是楚南殿下的后盾,是蜀国的一柄利剑,唯独已不再是自己。 可是,在这静寂无人的时刻,能否允许她软弱片刻…… 一枚落叶飘进水里,拂碎了峥嵘映在池面的容颜,一滴泪随之落入水中,溅起小小的水花,消失于无形。 峥嵘不能告诉任何人,她有多么思念蜀国,有多么思念忠勇王,有多思念楚尧哥哥。她必须坚强,因为只有坚强才能让楚南殿下没有后顾之忧。可她到底只有豆蔻之龄啊,这样的年纪,难道不正是应该被父母宠爱、被恋人关怀的年纪吗,而峥嵘,只能在这郑皇宫里如履薄冰。如果她的所做所为能换来蜀国的光明,那她甘愿赴往刀山火海,可倘若一切都是徒劳的话…… 想起在暴室经历的一切,峥嵘便忍不住心寒。她心寒的并不是自己险些丧命,而是紫玉皇后支手遮天的手段。在这里,权利和地位就代表着正确与真理,不管真相是什么都不重要,谁的地位更高,谁的手段更狠。蜀王楚衍的嫔妃并不多,却仍难逃瑞云王后残害子嗣的dú手,后宫之争有多血腥残忍,甚至更胜于战场。 至少战场之上的厮杀是光明正大的,而后宫里的争斗,却只有黑暗和算计。 峥嵘确实曾想过要把香伶送入后宫,成为蜀另一把有利的剑,但现在,她犹豫了。香伶柔弱善良,倘若真进了后宫,恐怕难逃死路一条。或许成大事不该拘泥于个人生死,但如此绝情绝义,又跟紫玉皇后之流有什么区别? 峥嵘心中犹豫挣扎,如坠迷宫,找不到出路。她真的累了,很累很累…… 霞光渐隐,黑暗吞没了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掌灯的宫女手执火种沿着宫廊一路点起宫灯,驱散了这无边黑夜,却驱不散峥嵘心头的悲凉。她深深呼了口气,拭去脸颊上未干的泪痕,起身准备回去揽星殿。 一道人影沿着花影摇动的宫廊走来,一身月白色锦袍出尘脱俗。峥嵘瞧见他后不禁愣了一愣,举步想要回避,但那人已先开了口:“峥嵘姑娘。” “沈大人。”峥嵘身影一顿,向他行了平礼。沈云朝站在宫灯之下,清朗的眉目里含了一抹笑意。 “多日不见,姑娘身上的伤势可是已痊愈?” “不碍事了,劳沈大人挂心。”峥嵘于他保持着距离,淡漠地说道。 “如此王爷便也能放心了。”沈云朝知她心存抗拒,只站在原地未再靠近。听到他提起东方玄,峥嵘脸色骤然一冷。 “天色已晚,揽星殿中尚有事情要处理,我先告辞了。”峥嵘转身yù走,沈云朝却将她唤住。 “姑娘难道不想知道王爷的消息吗?” “我与北静王素无瓜葛,请沈大人今后莫要在我跟前提起此人。”峥嵘声音冰冷,已不留半分余地。 沈云朝知她心结难去,并不在意,只笑了一笑说道:“随国王战王爷已经取胜,不日便可班师回朝,应当能在万寿节之前赶到。” 胜了…… 峥嵘心头一怔,东方玄那狷狂的声音蓦然闯入脑海随国之战,你是希望我凯旋归来,还是希望我战死沙场? 如今他自己胜了,即将带着用无数鲜血染成的荣耀归来,而峥嵘的心中,依旧没有答案。她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她的恨意仍然决绝,可阻碍她下定决心的那条线是什么?峥嵘后退一步,本已淡忘的事因沈云朝这句话再次复苏,直叫她心如寒冰,浑忘了身后便是深不可测的水池。 “姑娘小心!”沈云朝箭步上前,拉住峥嵘已失去平衡的身体,惯力使峥嵘跌入了沈云朝的怀抱。沈云朝的手仍握着她的胳膊,静静风声中,他似已忘了他们之间身份有别,更忘了怀里这个女子是北静王的一生挚爱,只让那纤细的身躯靠在自己怀中,再舍不得放开。峥嵘猛然回神,重重将他推开,拉远两人的距离。 沈云朝这才醒悟过来,饶是他优雅从容,也不禁为自己的失礼感到内疚:“对不起,峥嵘姑娘,是我冒险了。” 夜色掩盖了峥嵘脸上的红云,她的声音听上去依旧那般冷漠平静:“此处乃是后宫,沈大人不宜久留。” “冯昭仪身体不适,我方从瑶华宫回来,本无意冒犯姑娘,请姑娘恕罪。”沈云朝揖礼说道。 峥嵘知道方才若非他出手相帮,自己此刻或已落入池中,论理应向他道谢。但他始终是东方玄的人,叫峥嵘开口对他说一声谢谢,却是难以加难。峥嵘肃了肃神色,说道:“楚南殿下仍在揽星殿等我,若回去晚了,总会叫他担心。沈大人,请恕我告辞。”说罢,她转身踏着夜色离去,玄色衣裙拂过清风,不留一点痕迹。 沈云朝望着那道倩影渐渐消失在远处,目色一沉,悠悠地叹了口气。 这世上最难以捉摸的便是情这一字,他明知不可为,不能为,却还是沦陷在了那清冷高贵的眼神中…… ☆、第八十九章 梅园偶遇 腊月已至,天气较前两日要冷了许多,梅园里的梅花在一夜之间尽相绽放,玉树堆雪,美不胜收。峥嵘想起绿意先前说的话,在揽星殿里等了两日,也未见绿意送来梅花,想是冯昭仪身体不适,她无暇兼顾的缘故。峥嵘看今日天色尚好,便唤了香伶一起前往梅园准备摘些新鲜梅花过来,等熬成胭脂后再送去瑶华宫。 “姐姐,我听说冯昭仪生得十分美貌,是不是真的呀?”香伶拎着篮子走在峥嵘身旁,小脸被风吹的红彤彤的,分外惹人怜惜。 “既然能叫陛下如此宠爱,想来应是天人之姿了。”峥嵘笑着说道。 “天人生得如何我虽然没见过,但我知道姐姐肯定比天人还要好看,以前在蜀国时见了姐姐,我都不敢去看一眼呢!”香伶毫不掩饰神情里的崇拜之意。见她这毫无心机的可爱模样,似乎也感染了峥嵘,将她这几日的郁烦之情消减去不少。 “那肯定是你觉得我太过凶恶,事事都避着避着了。”峥嵘玩笑着说。 “才不是呢!姐姐你身份尊贵,我就是一个小婢女,怎么敢抬头与姐姐对视。”香伶着急地解释。 “我们家香伶何时学得这般油嘴滑舌了?”峥嵘打趣着说。 “我说得句句都是真的!”香伶信誓旦旦地说道,“以前在蜀国我第一回见到姐姐时,还当是看见了仙女下凡呢,那冯昭仪生得再好看,我想肯定也比不过姐姐的!” “这话若在叫人听去,肯定得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峥嵘故意吓唬她。香伶左顾右盼一眼,见身边确实没什么人之后,才松了口气:“姐姐你莫要吓我了。” 她就是这般心思简单,旁人说什么便信什么,从不去怀疑。峥嵘越发怜爱她,揽了她的手臂说道:“好啦,等这梅花胭脂做好用,我唤上你一同前去瑶华宫,叫你仔细瞧瞧冯昭仪的模样,可好?” “不不不,”香伶连连摆手,“即是后宫宠妃,想来是十分严历吓人的,我笨嘴拙舌的,要是惹恼了她,还得给姐姐添麻烦,我可不敢。” “你若将梅花摘得好,冯昭仪一高兴,兴许还会赏你几块糕点。”峥嵘打趣地说道。 “姐姐你又在取笑我!”香伶红了脸。她素来喜欢甜食,尤其是那些模样精致漂亮的糕点,旁人看得都觉得腻味,而她却可以独独吃下一盘。她年纪较雅风等人还要小一二岁,平日里小厨房做出来的糕点,雅风总会将自己那一份让去给她,虽然众人偶尔会拿此事打趣,却也从未计较过。 “等一会我们多摘些梅花回去,留一些晚上做成梅花香饼。”峥嵘想起了蜀国这道特色小吃,不由得有些怀念。 “好啊好啊!”香伶拍手兴奋地说道。每每入冬之时,梅花香饼都是蜀国宫廷御厨必备的一道甜品,它以梅花、檀香为原料,将梅花切碎,混以面粉之中,再以檀香煮水,和成面团,制成梅花形状,上屉蒸制,入口软棉,香气四溢,口感极佳,在蜀国极受欢迎。 梅园已近在眼前,她们尚未走进便已闻到冷香扑鼻。梅园是郑国皇宫里一处专门用于裁种梅花的庭院,除了白梅之外,也裁有黄梅与红梅等其他品种,远远望去疏枝缀玉,有的艳如朝霞,有的白似瑞雪,美不胜收,恍若仙境之地。梅花乃高洁之物,迎寒而开,不与群芳同列,峥嵘想,冯昭仪的xìng情也必是如此,才会对梅花情有独衷。 “香伶,你在此处摘些红梅,我到那处白梅林中瞧瞧。切记仔细着些,不要弄折了花枝。”峥嵘叮嘱道。 “是,姐姐。”香伶柔顺地应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7 章 。香伶出身平民,自幼家境贫寒,学识自不能与峥嵘相识,便是比木棉都要差了些许,但她心思纯良,对人从无攀比之心,峥嵘让她去做什么,她便乖乖去做什么。 红梅傲寒而开,娇艳中不失清冷,香伶伸手小心翼翼将它们摘下,唯恐弄伤花枝。冷风吹过,花落如雨,香伶被风迷了眼睛,不禁伸手揉了揉,一朵红梅飘然落而,落在她的秀发上,淡白色棉制宫衣被风吹得轻扬起来,愈衬得她娇柔可人,雪肤花貌。那重重梅树之后,一双精光四shè的眼睛朝她望了过来。 “这是哪一宫的女子?” “看着倒是眼生,要不奴才去问一问?”瞧见宣远帝的神情,李自忠便已猜到他的心思。宣远帝却摆了摆手,只静静注视着那在梅树间穿梭摘花的纤细身影。香伶浑然未觉那道炙热的目光,轻抬纤纤素手抹去额头的汗珠,轻轻哼起家乡小调。 宣远帝听不真切她在哼唱什么,只觉得那声音犹如被清水滤过的美玉,清灵动听,不带一丝杂质。皇宫中圈养了那么多名伶歌者,那些声音精致而华美,却在过度修饰与技巧之下失去了最天然的质朴,从来没有一个人的声音能让宣远帝如此怀念眷恋。 竹篮中的花渐渐多了起来,香伶低眉瞧见地上躺了许多被风吹落的花瓣,觉得甚是可惜,便俯身一朵一朵捡起来放进篮中。一双宝相龙纹靴子出现在她视线里,她愣了一愣,不禁抬头望去。宣远帝身穿一件明黄色绣五龙戏珠的龙袍,眉间含笑,看着眼前那张秀丽的小脸渐渐由错愕变得惊慌。 “大胆奴才,见了陛下还不行礼!”李自忠高声斥责道。 香伶已然吓呆了,樱唇轻颤,不知该如何是好。宣远帝不悦地横了李自忠一眼,温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奴婢叫香伶……”香伶怔怔地回答,甚至忘了跪地行礼。 “香伶?是在哪一个宫里侍候的?”宣远帝完全不怪罪于她,神情依旧那般温和,连一旁的李自忠看了都不禁乍舌。 “奴婢……奴婢是揽星殿的。”香伶哪里还敢去看他,低头怯怯地说道。宣远帝一时想不起来揽星殿里住的何人,便将询问地目光投向李自忠。李自忠忙上前说道:“回陛下,揽星殿便是蜀国质子楚南的居所。” 宣远帝”哦”了一声,点点头,又看向香伶:“原来你是蜀国来的宫女,怪不得朕瞧着眼生。” “奴婢……奴婢……”香伶紧张地说不出话来,一张清秀的小脸上尽是惊慌。峥嵘已采了些许白梅回来,远远看见香伶俯身蹲在那一道威仪的身影面前,心头大骇,急步走了过去,跪下行礼道:“臣左峥嵘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哦?原来左大人也在此处。”宣远帝望了她一眼,眸光深沉。 “臣见梅园中梅花开得正好,便来采摘一些制成糕饼食用,若有冒犯之处,求陛下恕罪。”峥嵘见宣远帝突然出现,唯恐他会怪罪于香伶失礼,忙毕恭毕敬地说道。 “梅花做成的糕饼?这朕倒是头一回听闻。”宣远帝饶有兴趣地说道。 “回陛下,梅花香饼乃是蜀国的一道甜点,陛下若不嫌弃此物粗陋,等小厨房制好之后,臣差人送去给陛下。”峥嵘将话头转移到糕饼上面,隐瞒了为冯昭仪制作胭脂一事,更希望宣远帝能恕去香伶失礼之罪。 宣远帝半眯着眼睛,视线从峥嵘身上转过,停留在怯弱的香伶身上,说道:“也好,你就差香伶送来吧。” 峥嵘心头一惊,难道宣远帝他…… “是,陛下。”峥嵘不敢将神色显露出现,垂眉恭敬地说道。宣远帝用眼神示意着李自忠,李自忠心下了然,居高临下地对香伶说道:“你就在戌时将东西送到承泽殿来吧。” 承泽殿…… 那是宣远帝平日就寝的地方,而且还挑在戌时,意图已经非常明显。峥嵘心中惊愕不已,但事成定局,她又怎能在此时拂了宣远帝的意?香伶并未察觉出异样,只诚惶诚恐地应道:“奴婢遵命。” 宣远帝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在一干宫人的簇拥下踏着满地芬芳离开梅园。见他已经走远,香伶才松了口气,身子瘫软下来,忽又抓着峥嵘胳膊紧张地说道:“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事了?皇上他是不是生气了?” “你没有做错过,皇上也没有生气。”峥嵘看着她秀丽的容颜,目光哀怜而悲伤。她确实想过要将香伶送到宣远帝身边以助楚南一臂之力,但面对那尔虞我诈的后宫之争,她仍是犹豫了。可是现在已容不得她去思量却考虑,因为宣远帝的话就是圣旨,没有人可以违抗。 “姐姐,你怎么了?”香伶见她神色有异,扯了扯峥嵘的袖子担忧地问道。 峥嵘知道这件事已没有转圜余地,她轻叹一声,伸手抚上香伶的脸颊,柔声说道:“香伶,你听姐姐说,不管今晚上皇上要你做什么,为了蜀国,为了楚南殿下,也为了你自己,你都不能反抗,知不知道?” “皇上不是叫我送梅花香饼过去吗,他会叫我做什么?”香伶眨了眨如小鹿般水灵灵的眼睛,不解地问。 “你只需要记得住姐姐的话便可以了。”峥嵘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今后你不管遇到什么事,姐姐都会帮助你,但是今晚,只有靠你自己。” “姐姐,我听不明白……”香伶柳眉轻蹙,眼里露出一丝慌乱。 “别害怕,不会有事的。”峥嵘轻轻拥住她,“有姐姐在这里,姐姐会保护你……”过了今晚,香伶或许仍会是揽星殿里没名没份的宫女,但也有可能会真正成为这后宫的一份子,倘若如此,自己真的可以在这后宫争斗中保护她的安全吗?峥嵘已不知道…… ☆、第九十章 是恩宠还是灾祸 回到揽星殿后,峥嵘挑拣了一些梅花让香伶送去小厨房制成香饼,尔后又去了找了满公公过来一同去了正殿。楚南正由玲珑和雅风陪伴着在殿里读书,他素来xìng子孤傲,自来郑国后虽改变了许多,但仍不喜欢与人结jiāo,多数时日都会留在揽星殿里读书,在墨香浸渍之下,愈显得他丰姿出众,便是眼神也沉静了许多。 峥嵘进门时看了玲珑一眼,玲珑瞧出她眼中的含义,便笑着说道:“殿下,快到晚膳时间了,奴婢与雅风去厨房看看,这里便让先峥嵘侍候着,可好?” “去吧。”楚南倒未觉得有何异样,点点头说道。玲珑携了雅风准备离去,在经过峥嵘身边时,两人目光jiāo汇,玲珑眼里带了些许担忧,她虽不知道峥嵘是为着何事才示意她与雅风回避,但她相信必事出有应,才叫峥嵘这般郑重。 房门被轻轻掩上,殿里只剩下楚南、峥嵘、满公公三人。骤然安静下来的气氛叫楚南有些不适,抬眼望向峥嵘,但见峥嵘神色严肃,不禁一怔,问道:“峥嵘,是殿里出了何事吗?” “殿下,今日我与香伶前去梅花采摘梅花,遇见了皇上。”峥嵘正色说道。 “莫不是他为难你们了?”楚南担忧问道,暴室一事仍叫他心存后怕。峥嵘摇了摇头,与满公公公对视一眼,才继续说道:“皇上……似乎瞧上了香伶。” 楚南手中书卷一颤,险些落到地上:“什么?你是说宣远帝对香伶……” “他虽未明说,但从言谈举止来看,确实如此。”峥嵘说道,“并且,他独独叫了香伶晚上前去承泽殿送梅花香饼。” 楚南虽未通人事,但也懂得这话里的意思,闻言不禁觉得尴尬,脸颊微红,有些坐立难安。他到底仍是年幼,此事又与旁的不同,更叫他不知该如何应对。满公公是侍候过三朝皇帝的员老了,自是懂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上前说道:“殿下,既然香伶有了这份机缘,咱们理应把握机会,好叫香伶一举得宠,将来也能为我蜀国做出贡献。” 楚南想起香伶那无辜柔弱的模样,心头蓦然一沉。他年纪虽小,却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后宫争斗的残酷,瑞云王后当年的所做所为仍历历在目,更叫楚南打心底厌恶这种行为,他又怎么忍心亲手将香伶送进火坑?满公公瞧出楚南神情里的犹豫,劝说道:“既然是皇上亲点了香伶,这事是无论如何都避不开了。殿下,我们如今要做的便是为香伶铺陈设路,即要保她在后宫中的安宁,亦要教她如何运筹帷幄,为蜀国效力。” “此种行为难道不是利用吗?”楚南皱起眉头。 楚南确实想将蜀国从郑国的专制霸权中解放出来,这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事,他也知道,在这条路上,布满了荆棘与陷井,他会拥有很多同伴,也会失去很多同伴。但是,对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来说,杀伐决断仍太过艰难,而以色侍人同样是他最反感的事。 满公公欣慰楚南的慈悲,但有时候过于慈悲却会将自身置于危险境地,在通往成功的道路上,最不需要的就是慈悲。 “殿下,纵然我们不愿,此事也无可更改。”峥嵘开口说道,“香伶xìng子单纯,今晚之后她若未得册封,我们便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倘若她当真入了后宫,那今后她的安危便与揽星殿息息相关,不管是哪一方,都无法再袖手旁观。” 楚南心中虽有不忍,但事已至此,他亦无可奈何,只得叹气一声说道:“满公公,此事便jiāo由你去安排。” “奴才遵命。”满公公躬声应道。 “那一会便有劳满公公陪护香伶前去承泽殿。”峥嵘到底是未出阁的少女,这件事并不宜由她出面去办,等到了承泽殿后,剩下的事自会有嬷嬷教导。 “峥嵘姑娘放心,咱家明白。”满公公点了一点头。 殿外暮色渐深,已至酉时,峥嵘将香伶唤到自己房中,从柜子里拿了一套新衣出来。先前内府务发的布料楚南尽数赏给了宫人,木棉便拿去叫制衣库裁了两套新衣。峥嵘平日里穿惯了玄色女官服,虽说是时新样式,她却也没什么兴趣,一直摆在柜子里没有动过。香伶从她手里接过衣服,茫然地问道:“姐姐,这是……?” 衣服是一件素白滚边散花云锦罗衣,配淡粉色绣蝴蝶葡萄藤下裙,花色素净,透出一股小女儿的温柔情怀。峥嵘笑着说道:“你将它换上让我瞧瞧。” 哪一个女儿家不喜欢漂亮衣服,香伶虽不明白峥嵘的用意,还是喜不自胜地点了点头,走到屏风后面更衣,不肖片刻便走了出来。她的身量与峥嵘相差不多,那罗衣锦裙穿在她身上,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愈衬的雪肤花貌,楚楚动人。香伶在原地转了个圈,兴致勃勃问道:“姐姐,这样好看吗?” “好看,这件衣服很是衬你。”峥嵘上前替她理了理衣襟,由衷地说道。 香伶跑到镜子前面照了照,她在揽星殿的品级不高,自是没有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不由得有些爱不释手。但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她还是说道:“我先去将它换下来吧,一会叫别人瞧见了,该说我不懂规矩了。” “香伶,你不喜欢吗?”峥嵘问道。 “当然喜欢啊,这么漂亮的衣服我都没有见过呢。但这毕竟是姐姐的东西,姐姐能让我一试,我已经很高兴了。”香伶从未与人争过任何东西,哪怕那件东西本就应该属于她的,她也会让着别人先选。 “那我就把它送给你,好不好?”峥嵘微笑说道。 “不行不行,我只是个小宫女,怎么能要姐姐这么贵重的东西。”香伶急忙摆手推托,“宫里已经发了过冬的衣物下来,我平时还要干活,穿这么好的衣服不是糟蹋了吗?我现在就去换下来。” “这衣服留在我这儿,也是放在柜子里落灰,那才叫糟蹋。”峥嵘拉住她说道。 “可是……可是……”香伶显得那般手足无措。 “好啦,没事的,过来先坐下。”峥嵘看她急得脸都红了,便将她拉到梳妆台前坐下,拿想梳子为她梳理发髻,“你马上要去见皇上了,这样灰头土脸的可不行。” 香伶闻言便乖乖坐下,忧心冲冲地问道:“姐姐,皇上是不是很吓人?”在蜀国的时候,香伶品阶较低,就算偶尔见到国君楚衍,也只能躬身曲背,不敢抬头看一眼。今日在梅园偶遇宣远帝,她吓得连基本礼仪都给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惹怒了对方…… “香伶,你只需要像今日在梅园时那样便可以了,皇上他……会喜欢你的。”峥嵘将一枚白玉流苏步摇chā…进香伶如云的发髻间,眼睑微垂,将那不忍之情掩藏起来。饶是香伶这般单纯之人,也瞧出她心事重重,转身睁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峥嵘,担忧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峥嵘没有告诉她实情,是不想她在心里产生害怕惶恐的情绪,承泽殿一事已无可改变,倘若香伶因害怕而惹恼了宣远帝,揽星殿会不会受到牵连暂且不提,便是香伶,也将难逃其咎。峥嵘心里有太多的不忍心,可是现在,她只能硬着心肠,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笑容:“我只是今日才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呀?”听她这样说,香伶不禁紧张起来。 “就是……原来我们家小香伶生得这样美貌。”峥嵘捏了捏她的脸蛋笑着说道。 “姐姐莫要取笑我了。”香伶脸颊一红,低头局促不安地说道。她平日都是素面简衣,从未像今日这般仔细打扮过,铜镜中的容颜纵然并非天香国色,也是眉目如画,清秀可人。 “小厨房应该将梅花香饼做好了,你去取过来,一会满公公会陪你去承泽殿。”峥嵘说道。 “嗯。”香伶听话地点点头,低眉看了看自己身的衣服,“可是这个衣服……” “就当是姐姐送给你的礼物,好不好?”峥嵘温柔的一笑。 “那……我谢谢姐姐。”香伶张开双臂搂住峥嵘,好像这已经是叫她最为开心的事。峥嵘心下感动,伸手拍着她的背,几乎要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但到了嘴边又生生咽回去,只是说道:“快些去吧,莫叫皇上等久了。” “那我走了。”香伶依依不舍地走出房门。峥嵘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院中,神色黯然,悲伤一层一层染上双眸。过去她是最反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8 章 这种以色谋权的行为,仿佛身为女子,便只能依附在男子身旁,才能得到权利与地位,可那费尽心机抢夺来的一切,也不过是凭由男子的一喜一怒罢了。 可是现在,她无可奈何,也没有第二种选择。 蜀国如今身陷囫囵,百废待新,倘若一直生活在郑国的霸权之下,岂能再有让百姓安居乐业的时光?这一条路很漫长,也很艰难,做与不做间的衡量,并不是由某一个人的喜好决定的,而是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 所以,峥嵘,唯有走上这一条权谋之路。 ☆、第九十一章 香伶侍寝 安静空旷的宫廊下,香伶捧着食盒小心翼翼走在满公公身后,满公公提了一盏灯笼,光晕投在地面,照出被寒露浸湿的青石板路面。天边一弯新月穿梭在云层中,朱红宫墙中夜色中黯淡无光,偶尔有巡逻的侍卫经过,也只是冷冷的睨了他们一眼,不去搭理。 承泽殿巍峨耸立在夜色下,宫灯悬挂在檐下,将门户照耀得四面通透,雕梁画栋,华美非常。数名侍卫立于宫门左右,俱是神色严厉,一名年约四十余岁的宫女站在宫门前,是不时像宫廊张望,似乎正在等待什么人,直至看见满公公两人出现在视线里,才肃了肃神色,迎了上去。 “请问可是揽星殿的香伶姑娘?”瞧她的穿着打扮,想来品阶不低,却对香伶用了敬语,直叫香伶惶恐不已,躬身应道:“正是奴婢。” “我是承泽殿里侍候的竹秋,奉皇上之命特在此迎侯姑娘,请姑娘随我来。”竹秋是承泽殿的教引姑姑,平日里便负责引导指点初次承宠的嫔妃或宫女,包括沐浴净身、云雨之事等等。这几十年下来,她早已看惯了宣远帝身边来来往往的新人旧人,有的一夜飞上枝头,也有的销声匿迹,再未见过。眼前这名柔弱羞怯的少女,又会是哪一种呢? “有劳姑姑了。”满公公上前一步,从袖里摸出一包银碇不动声色的塞进竹秋手里。竹秋神色一动,默不作声地接来。 “公公且放心,该教的事,我一件也一会怠慢。” 满公公点点头,转而对香伶说道:“香伶,你就跟着这位姑姑去吧。”香伶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提着食盒走到竹秋身边,那宫门内巍峨肃目的大殿映入眼帘,叫她心中莫明不安,待回眸之时,满公公已沿着他们来时的路渐行渐远,徒留一道背影在夜色之中。 “姑娘请跟我来。”竹秋说道。 香伶踌躇地站在原地,明明是冷风瑟瑟的寒冷,她的掌心却渗出了汗珠。见她久久没有动作,竹秋再次出声提醒:“皇上很快就会从御阳殿回来,姑娘莫要耽误了时辰。” “是……”香伶轻轻应了一声,最后看了一时宫廊,垂眉走进承泽殿。竹秋领她去了一间名为“泽沐阁”的偏殿,里面灯火暖黄,四名粉衣绿裤的小宫女垂手而立,软烟罗制成的纱帐轻渺柔软,隐隐映出后面浴桶。香伶闻到一股花香,似梅若兰,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竹秋示意道:“请姑娘先行沐浴。” 沐浴…… 香伶脸上一红,郑国的规矩怎么这么古怪,给皇上送个糕饼还要沐浴净身?香伶拽了拽竹秋的袖子,小声说道:“姑姑,沐浴怪麻烦的,要不然你帮奴婢把香饼送给皇上吧?” “陛下要见的人是你,我送去又有何用?”想是方才受了满公公的好处,竹秋的神色柔和了许多,“这是宫里的规矩,姑娘不必担心,自会有人侍候的。” 香伶素来怯弱,又是头一回单独面见皇上,规矩不规矩的她哪里知道这么多,只晓得按竹秋的话去做总是没错的。她把食盒放到一旁桌上,犹犹豫豫的解开衣服放到屏风上头,身上只穿了了件单薄的亵衣,抱着肩膀不知该如何是好。那四名小宫女上前引她走到浴桶边,香伶搭着她们的手踏上台阶,身子慢慢没入温热的水中。 水面上飘浮着新鲜的梅花花瓣,水温恰到好处,热热的浸着身体,叫香伶也放松了不少。竹秋过来解开亵衣的绑带,香伶一惊,捂着胸口躲到一旁:“姑姑……” 年轻白皙的胴体,犹如滤水后的白玉一般毫无瑕疵,修长的脖颈,纤细的腰肢,柔润小巧的胸脯,或许尚不够成熟美艳,但却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叫人忍不住要去探索绽放后的美丽。她躲在桶边,一双眸子怯生生看着竹秋,满满的都是无助。 “姑娘到了御前,需得学一些规矩。陛下喜静喜柔,尤厌任xìng娇蛮之人,姑娘需得乖顺,才能得陛下欢心,可记住了?”竹秋缓缓说道。香伶虽不明白她话中何意,但还是点了点头。竹秋瞧了她一眼,又继续说道:“陛下的话便是圣旨,陛下喜欢你做什么,你便要做什么;陛下不许你做什么,你便绝不能去做,可记住了?” 香伶又似懂非懂地点头,神色里露出一丝不解。竹秋接着又道:“陛下乃是天子,九五至尊,姑娘需要谨记四字婉转缠绵。” 饶是香伶这般单纯的人,闻言也不禁满脸通红:“姑姑,你在说什么?我……我……”香伶着实难以启齿,她只是来送糕点,怎会跟“缠绵”二字扯上干系?竹秋并不搭理她,只以眼神示意了会,两名小宫女上前将香伶从桶里搀扶起来。香伶诚惶诚恐的踩到地上,双手遮着胸前,余下的两个宫女殿开一块近一人高的丝绸裹住香伶的胴体,以吸干水份。香伶急忙拿来衣服穿上,这才稍稍有了些安心。 竹秋转身从后面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匣子,那四名小宫女瞧见了,都默默低下头去,神色颇为揶揄。竹秋说道:“姑娘可观摩这几幅画,当做参考。”香伶远远看了一眼,只隐约可见竹秋手里拿的是一叠丝布,上面似乎画了些许图案,正yù走过去看个仔细,敲门声就在此时响起,门外传来守夜太监的声音。 “竹秋姑姑,殿下宣香伶姑娘觐见。” 竹秋微微讶异,过去都是由她将事情安排好后再领人过去觐见,偏今儿怎会主动差人来唤?竹秋不由得多看了香伶几眼,但见沐浴后的香伶皮肤娇嫩,脸颊绯红,眼睛水灵灵的,若说美貌,但也无甚出奇之处,只是那娇柔之姿分外惹人怜爱。竹秋过去将门打开,守夜太监恭敬候在外头,头垂着低低地。 “香伶姑娘,你便随他去吧。”竹秋的语气里不禁多了几分尊敬。香伶拿起食盒,朝竹秋行了一礼:“麻烦姑姑了。” “姑娘这边请。”守夜太监几乎弯下了半个腰身,领着香伶穿过宫灯摇曳的回廊,到了一间灯之通明的宫殿前。殿门口左右各守了一名太监,其中一人伸手将门推开。守夜太监恭敬地说道:“姑娘请进,陛下就在里面。” 香伶诚惶诚恐地走进去,视线下意识扫了一眼。承殿泽很空旷,四处挂着明黄的帷幔,铜镏金烛台上烛火明亮,精致的宫灯悬在四角,兽耳香炉里的龙涎香散发出沉静的香味,香伶缓步走着,眼睛不住在四周打量,甚至没有看见那个高高坐在书案前的魁梧男子。 “怎么?今日见到朕也不行礼吗?”东方宇英开口说话,声音里却没有丝毫怒气,却已经把香伶吓了一跳。 “皇上……奴婢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香伶双膝一弯,跑了下来,食盒啪啦一声砸到地上,连盖子都歪斜了。 “你这么怕朕吗?”东方宇英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奴婢……奴婢……”香伶俯在地方,脑海里乱得跟浆糊一样,哪里还记得那些奉承之话,只得惶恐地说道,“皇上是天子,奴婢身份卑微,怕冒犯了圣颜。” 东方宇英在她面前站定,看着那俯在自己脚下瑟瑟发抖的人儿,眼中闪过一丝怜惜,伸出手说道:“你起来说话。” 香伶愣了一愣,看着那只手伸在自己眼前,想起竹秋所说的话,犹豫的将自己的手掌递过去。东方宇英轻轻一握,将她拉了起来。香伶是宫女,平日少不得要做些活儿,这手自然不如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来得细腻柔滑,东方宇英颇为怜惜地问道:“你平日在揽星殿里经常要干活吗?” “奴婢是宫女,要做好份内之事。”香伶把手缩回来,低头诺诺地说道。 “让朕瞧瞧你的手。”东方宇英示意道。 香伶犹豫着,缓缓将手伸了出去,纤细的手指,虽不够温润修长,却尤其小巧,一枚银手钏带在腕上,在烛火照耀中盈盈闪着冷光。东方宇英微眯起双眼,深邃的眸子里shè出两道精光,仿佛要将眼前这名懵懂的少女尽数吞进口里。 “皇上……您饿不饿?奴婢带了梅花香饼过来。”香伶眨了眨水光潋滟的眼睛,小声地问道。 “确实有些饿了。”东方宇英的声音在空旷的承泽殿里响起,半开的窗户吹进来一阵夜风,明黄帷幔轻轻晃动两下。 香伶提着食盒走到案几边跪下,伸手将装在四方捧寿纹瓷碟的梅花香饼端起来,回眸笑道:“那皇上您先吃些饼子吧。” 烛火映在她清秀的脸上,一双纯洁清澈的眼眸充满期待的望着东方宇英,嘴角弯起,露出瓠犀一般的贝齿,月光从窗外投进,静静洒在她素白的衫子上,发髻间的白玉簪子散发出莹润的光泽。东方宇英举步走过去,缓缓把手伸向香伶,在香伶期待的眼神中,一把将她拉起抱入怀中。 ☆、第九十二章 恨意 香伶全无防备,整个人跌进东方宇英的怀抱里,直把她吓得懵住了。东方宇英伸手轻触那张清脸的脸颊,缓缓下移,捏住那尖削的下巴抬起。香伶从震惊中回过神,看见东方宇英英武的脸庞近在眼前,想要挣扎却又不敢挣扎,眼里渐渐浮起一层水汽:“皇上……” 她怯弱的声音像一片羽毛滑过东方宇英的心头,叫他的眼神又深沉了几分,低头说道:“香伶,朕今晚就要你。”他拦腰将香伶抱起,走向铺着明黄锦被的龙榻。 饶是香伶再年幼无知,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本能叫她想要从东方宇英怀里逃开,但手刚刚触碰到东方宇英的胸膛时,脑海里便响起临行前峥嵘的嘱托不管今晚上皇上要你做什么,为了蜀国,为了楚南殿下,也为了你自己,你都不能反抗。 眼前这个人,是天子,是主宰着所有人xìng格的皇帝,自己若是反抗了,xìng命能不能保住暂且不谈,便是楚南殿下和峥嵘姐姐,兴许也会因此而受到牵累…… 她只是个出身贫寒的小宫女,可揽星殿的每一个人都待她那样好,她又怎能自私的叫他们因自己而被责罚? 香伶轻咬下唇,那手缓缓垂落下来。东方宇英将她放在床铺上,高床暖枕,柔软舒服,可对香伶来说,却是只要深陷下去便再也无法逃脱的牢笼,她咬着唇瓣,一滴清泪沿着脸颊滑落下来。东方宇英身边从来不缺美人陪伴,哪一个不是温柔婉约,极尽柔媚,乍见香伶落泪,倒叫他惊了一惊,微蹙了眉问:“怎么?你不愿意吗?” 他眼里带了些许不悦,香伶心头一颤,垂眉低声说道:“陛下,奴婢……奴婢是觉得紧张,还有……还有一点害怕……” 从未有一个女子在侍寝的时候会说出“紧张、害怕”这四个字,那柔弱无助的眼神像根线一样捆住了东方宇英的心。明黄色绣五龙团云纹的床幔垂落下来,烛火依旧明亮,月色洒在窗台上,风声呜咽而过,那个卑微弱小的少女,从此刻起,迈上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在这偌大后宫之中,有被一朝临幸平步青白的,也有雨露恩泽之后转眼被抛诸脑后的,若论及恩宠,自然还要属贞静夫人和冯昭仪,此二人一媚一冷,在后宫里无人可出其左右,便是出现相似者,也不过东施效颦罢了。紫玉皇后是宣远帝的发妻,当年为了谋得刘氏一族的支持,坐称帝位,东方宇英这才娶了紫玉皇后为妻,头两年还算伉俪情深,一举生下了太子东方平,和长公主东方琼玉。 但权谋之上岂有真情,待朝堂稳固之后,东方宇英便广纳嫔妃,充盈后宫,那些想要攀龙附凤的官员又拉二连三将自家女儿塞到东方宇英身边,再加上紫玉皇后素来端正,缺少了女子该有的柔情,东方宇英便渐渐将她冷落下来。 紫玉皇后原也嫉恨过,使些手段便叫正当宠的嫔妃销声匿迹。但再多的手段,又怎么挡得住那些削尖了脑袋往东方宇英跟前凑的女子,没有了这个,自然还会有下一个,她又怎能除得尽? 夜已深,紫玉皇后坐在铜镜前,镜中的容颜依旧姣好,却也还是难以抵挡岁月将世故染上她的双眸,皮肤虽然白皙无暇,却已不如年轻少女那般饱满弹xìng。窗外冷月如钩,那院落里的一块块石板,紫玉皇后记不清宣远帝已有多久没有踏上过。 紫玉皇后微微叹气一声,春然从殿下走进,躬身行了一礼,神色里yù言又止。紫玉皇后横了她一眼,说道:“出了何事?” “回皇后娘娘,今夜陛下临幸了一名宫女。”春然说道。 紫玉皇后冷笑一声,宣远帝这毛病,她也不是头一回见了,只要瞧上了谁,不管那个人是什么身份,不管那个人愿不愿意,他都会强要到自己身边。 “是哪一宫的人?” “回皇后娘娘,是……是……”春然知道自暴室一事后,紫玉皇后对揽星殿讳莫如深,犹豫了半晌,终还是道,“是揽星殿里的。” 紫玉皇后神色一变,骤然握紧了手上那枚珠钗:“是左峥嵘吗?” “是一名二等小宫女,奴婢过去也未见过。今日听当值的太监说,皇上是在前往梅园时遇见她的,当场便叫她在戌时去承泽殿。”春然小心翼翼说道,唯恐惹恼了主子。 “莫不是那宫女生得貌若天仙?”紫玉皇后皱眉问道。 “据当值太监所言,生得确实不错,但也算不得出众。”春然应道。美貌的宫女在后宫中数不胜数,放眼望去,哪一个不是面容端正,各有千秋,怎么宣远帝偏就瞧上了她?紫玉皇后眸光一沉,注意到春然神情闪烁,厉声问道:“你还有何事隐瞒?” 春然忙跪将下来,惶恐地说道:“奴婢不敢!奴婢也是听说来的,那女官左峥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9 章 当时也在场,皇上是当着她的面点下了那名宫女。” 闻言后,紫玉皇后的脸色已黑了下来,她袖子一挥,将桌上的几样首饰狠狠扫落:“果然是这个贱人在暗中策划的!” “但奴婢不明白,既然有这样的机会,她为何不将自己送上去?”这后宫里的女子,哪一个不求着盼着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若得不到恩宠,便只能留在这重重宫墙下虚度韶光。春然侍候了紫玉皇后这么多年,见过太多被为谋恩宠而不得手段女子,怎会有人白白将恩宠拱手让出去? “春然,你说现下宫中最得宠的是哪一个?”紫玉皇后冷冷问道。春然哪里敢回答,吱吱唔唔说不出来,紫玉皇后缓了缓神色,又道:“你且据实说来。” “若论长久恩宠,自然是冯昭仪;但若论眼下的话,奴婢觉得是……杜良媛。”春然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紫玉皇后的脸色。但见紫玉皇后并未震怒,反而上前将她扶起,就着她的手走到软榻上坐下。 “你说得不错,眼下确实是杜良媛最为得宠,而这杜良媛是本宫一手推上去的,那左峥嵘知晓之后,便依样画葫芦,寻了个宫女塞到陛下后宫里,好分去杜良媛的恩宠。”紫玉皇后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平静,但眼神中已寒光毕现。 “娘娘是说……左峥嵘想渔翁得利?”春然心思通透,一语就猜破紫玉皇后话里的意思。 “陛下最厌恶的便是后宫女子争风吃醋,他若发现此事,必然要将此两人冷落,左峥嵘便可在此时趁虚而入,取而代之。”紫玉皇后眸光如刀,“她如此处心积虑,想要对付的自然不会是杜恩儿,而是本宫。” “皇后娘娘乃是后宫之主,母仪天下,凭那左峥嵘有翻天的本事,跟皇后娘娘您做对,也不过是以卵击石。”春然从来没有将峥嵘放在眼里过,饶她不过是一介女官,便是真得了恩宠,还是照样要来长乐宫晨昏定省,能出生什么花样来? 紫玉皇后却是冷笑了一声:“你莫要忘了,那左峥嵘身后之人是谁。” 身后之人? 是那蜀国质子吗? 春然愣了一愣,那区区一介质子,自然不会被紫玉皇后看在眼里,那所谓的身后之人会是谁,才叫紫玉皇后这般忌惮?春然猛然想起暴室里发生的事,心头一凛:“娘娘说得是北静王?” 这么些年过来了,紫玉皇后虽不能断绝宣远帝身边的人,却让东方平稳坐了太子之位。这几位皇子中,东方鸳懒散,东方城狭隘,东方明自私,东方杰年幼,唯有东方玄,手握郑国兵权,骁勇善战,连宣远帝都要忌惮几分,紫玉皇后犹视他为眼中钉。当年她曾想过叫刘家与东方玄联姻,一来是为了监视东方玄,二来也是想借刘家在朝堂上的势力牵制东方玄,没想到竟然被东方玄当众拒绝,拂了她的脸面。 “你莫要忘了,左峥嵘是谁的女人。”紫玉皇后冷冷说道。 峥嵘被东方玄从暴室带走的消息在皇宫里无人不知,而她又在北静王府住了那些日子,紫玉皇后怎会相信他们之间仍是清白的,恐怕赐婚是假,另有图谋才是真!那左峥嵘必然是受了东方玄的指使,才想要借此挑拨帝后关系,到时候宣远帝牵累到东方平,第一个渔翁得利的人就是东方玄! 紫玉皇后掩在袖下的手紧紧握起,指尖深扎进皮ròu里,嫉恨叫她双眸如刀锋一般冰冷骇人。春然陪伴了紫玉皇后这么多年,对她的心思最是了解,说道:“娘娘,奴婢听人说,北静王已经凯旋归来的路途上了。” “真没想到,连随国都奈何不了他。”在宣远帝即将宠幸容笃笃那一夜,刘安突然求见,向宣远帝提议让东方玄带兵出征随国,这件事看似与紫玉皇后毫无关联,实则是她在背后怂恿刘安去办的。她这样做,一是想阻止宣远帝临幸容笃笃,二也是希望能借此将东方玄支离左京。有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留在左京,紫玉皇后不得不去担心提防,她甚至希望东方玄能够死在随国战场上,这样她便可以高枕无忧。然而,东方玄不但即将凯旋归来,还在后宫安排了左峥嵘这枚棋子,怎能叫她甘心? “去给本宫找人盯着揽星殿里的人,尤其是左峥嵘,若有异样,马上向本宫禀报。”紫玉皇后冷声说道。 “是,奴婢这便去安排。”春然躬身退了出去。 窗外夜色森寒,正如紫玉皇后此刻的眼神一般,纵然她恩宠不在,她也还是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不管是后位,还是太子之位,她都绝不会让给任何人! ☆、第九十三章 得到与失去 这一夜,峥嵘辗转反侧,彻夜未眠,天色尚朦朦亮她便起了床。木棉仍在沉睡,峥嵘轻轻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天边呈现出将明未明的混沌之色,揽星殿周围安静非常,只有风声在穿堂而过。枯叶铺满了院落,露水浸湿地面,峥嵘只站了一会,便已觉得寒意彻骨。 已经这般冷了,可郑国仍然没有下雪,而此时的蜀国,恐怕早已是一片银白了吧。峥嵘望向蜀国的方向,低低叹了口气。 来时仍是立秋,酷热未去,转眼之间却已至天寒地冻的腊月。初入郑国之时,每一日都觉得是煎熬,陌生的地方,冷漠的人群,危机四伏的皇宫,一切一切,都那么叫人手足无措,可是她必须坚强,不能叫人看见她心底的不安。 任何人都可以抱怨,啼哭,愤慨,唯独她,不能。 渐渐的,也开始习惯了,习惯了揽星殿一层不变的生活,习惯了宫人的仗势欺人,习惯了皇子郡主的处处刁难,甚至,习惯了在夜深人静时那痛彻心扉的思念。 如今的蜀国,就像这将明未明的天空一般,看不见曙光,看不到希望,但是,光明总会来的,只要坚持下去,就有拨云见雾的一天,不是吗? “峥嵘?”身后传来讶异的声音,峥嵘回过神,转身望去,只见着着一身莲青色妆花绵罗衣的玲珑站在廊下,手里提着盏灯笼。 “玲珑姐姐,你怎么没去睡?”峥嵘问道。 “今儿是我值夜,我瞧着天色快亮了,想去小厨房熬锅粥,一会殿下醒了便能吃了。”玲珑向她走来,“倒是你,这么冷的天,怎么在这儿站着呢,仔细着着凉了。” “左右睡不着,便起来走走。”峥嵘笑了一笑,说道。 “怎么了?你有心事?”玲珑见她脸色不好,不禁担忧地问道。 峥嵘摇摇头,轻轻叹息一声:“姐姐,香伶的事你知道了吧?” “这么大的事,不知咱们殿里知道,估计宫里面都已经传开了。能被皇上瞧中,是香伶的福气,对咱们揽星殿也是件好事。”过去香伶是在玲珑手下做事的,因着她xìng子怯弱,玲珑也未曾让她做过什么要紧的差事,此时细想起来,也只觉得香伶是个乖顺听话的女孩,宣远帝忽然瞧上她,估摸着揽星殿里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诧异不解。 “我就是觉是……香伶若是不愿意的话,这般岂不误了她一生?”峥嵘眉宇间带着难解的忧愁。 “峥嵘,你想得太多了。香伶出身贫寒,过去吃了不少苦,现下她被皇上瞧中,兴许就能位列嫔妃,若能生下一子半女,荣华富贵便不可限量,于旁人来说可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她又怎会不愿意呢。”玲珑说道。 这确实是后宫中大部分女子梦寐以求的荣耀,她们处心积虑所谋夺的,便是那飘渺虚无的恩宠。但是,也有一些人,求得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峥嵘神色黯然:“若这是香伶想要的生活,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好啦,你别想太多了,现在事已成定局,咱们除了在这儿等消息,也不能改变什么了。”玲珑劝说道,“况且你不是想找一个去找替林薇儿承宠吗,香伶xìng情乖顺,又对殿下忠心耿耿,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但愿香伶能够顺顺利利的……”峥嵘想起容笃笃在承宠那夜的遭遇,便觉得不寒而栗。紫玉皇后能够堂而皇之的在承泽殿给容笃笃灌下那伤根的寒意,又岂会轻易放过香伶?峥嵘看着混沌的天色,神情里充满担忧。 玲珑也忍不住叹息一声:“峥嵘,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今后的路还很长,我们更要团结在一起,不但要帮助香伶,更要保护殿下。” “谢谢你,玲珑姐姐。”听她一番劝说后,峥嵘心情稍稍平复下来。玲珑正yù说话,忽听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不由得同时举目望去,只见昏沉天色下两名太监抬着一顶小轿从殿门外走进,在院子里落下,随行的宫女撩起帘子,伸手将一个女孩搀扶出来。 “香伶……”峥嵘惊讶看着,那身着素白云锦罗衣的少女眉目清秀,楚楚动人,不是香伶是谁? 香伶向随行宫女低声道谢,向峥嵘和玲珑走了过去。峥嵘见她脸色有些虚弱,便拍了拍她的手,向那随行宫女说道:“有劳姑姑了,这里有些银子,就当是给姑姑和两位公公的茶钱。”说着,她便拿出一小包银子塞进随行宫女手里。那是她昨日从库房里领出来的,约有十两,就是想着香伶若被送回到揽星殿里,好歹也要留些银子赏人。 随行宫女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姑娘,你且先休息着,稍后自会有人来与姑娘接应。” “谢谢姑姑。”香伶依旧对她行了半礼。那随行宫女受宠若惊,明明品阶在香伶之上,却还是回了一个半礼。峥嵘见此心下已经了解,待那三人离去之后,她才握住香伶的手,关切地问道:“香伶,你还好吗?” 除了脸色有些疲倦,香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看着峥嵘,一脸yù言又止的表情。玲珑瞧出她有话要说,便说道:“峥嵘,你先陪着香伶,我去小厨房为楚南殿下准备早膳。” 峥嵘点点头,玲珑提着灯笼沿檐下走远。峥嵘牵起香伶的走,与她走到院中的亭子里,四下静寂无声,峥嵘柔声问道:“香伶,你……还好吗?” 担忧的声音,关切的眼神,让香伶的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滚落下来:“姐姐,我……我……” 峥嵘心疼不已,轻轻将她拥住:“别怕,我在这呢,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跟你一起面对。” 委屈的泪水从香伶脸颊上不断掉落,纵然人人都认为,一朝雨露恩泽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事,但是在香伶心中,她从未想过要攀龙附凤。她宁愿自己是个小宫女,安安份份做好该做的活,等年满二十三岁被遣送出宫时,便回到自己家乡,找一位忠厚可靠的男子,相依相伴、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她的愿望就是这般简单,什么恩宠,什么荣耀,她不敢奢求,也不去奢求,平生所愿,只是想守住心头那对幸福的小小企盼,可如今,却已在承泽殿一夜后化为泡影。 香伶的眼泪一颗颗砸下,就像砸在峥嵘的心头一般,叫她涌起无限酸楚:“香伶,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纵然这件事已并非她所能阻止的,但毕竟,当初她也曾动过要送香伶去宣远帝身边的念头,看着香伶心碎如雨,怎不叫峥嵘内疚伤怀? 香伶渐渐平静下来,从峥嵘怀里离开,一双噙着泪的眸子向峥嵘望来,摇头说道:“姐姐,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任何一个人的错。大家都说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我知道自己应该高兴,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这样难过……” 难过,是难过无力为人生作主;难过,是难过面对霸权的无可奈何;难过,是难过从此要与那平淡无缘;难过,是难过那单纯的岁月,终于消失了。香伶不懂,峥嵘却懂,所以她才会这般心疼,这般内疚。 “香伶,你怪我吗?” “我们都不知道皇上会出现在梅园,这件事又怎么能怪姐姐?”香伶摇头说道,“姐姐说为了楚南殿下,为了我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反抗皇上,我听了姐姐的话做到了,但是……但是我不知道皇上他高不高兴。我一直笨手笨脚的,什么都不会,或许已经在无意中惹恼了皇上,姐姐,我好害怕自己会拖累揽星殿。” “不会的,结果是什么并不重要,只要你平安无事归来,就是最好的事。”这一晚,峥嵘心里最担忧的,一直都是香伶的安危。她知道宣远帝此人xìng情凉薄,喜怒无常,香伶又是那般心xìng单纯的人,若因此事叫她受了责罚,峥嵘怎会心安? “殿下不会怪罪我吗?”香伶忧心冲冲地问道。 即使到了此时,她心中最担忧的仍是揽星殿,最挂怀的还是楚南,峥嵘心下感叹,温柔地说道:“没有人会怪你的,你做的很好,真的。天色尚早,你先回房去休息一会吧。” “嗯……”香伶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地向自己卧室走去。峥嵘看着那清瘦纤细的身影走进房里,忍不住低低叹了声气。 从那位随行宫女对香伶的态度来看,宣远帝不但没有恼怒,还颇为中意的样子。那宫女甚至说稍后会有人来接应,指得难道就是册封的圣旨吗?自入郑国之后,峥嵘熟读了各项宫规,知道若有女子新得了恩宠,会先将其送回原住处,再着内务府商议品阶及封号,等正式下了圣旨圣旨之后再行挪宫。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自此石沉大海,再无音讯传来,而香伶又会是哪一种…… ☆、第九十四章 册封贵人 册封的圣旨在下午就到了揽星殿,楚南领着一众宫人跪在殿中接旨,宣旨的是宣远帝身边的大太监李自忠,他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宫女香伶温静恭淑,徽柔安正,克娴内则,着晋封为正六品贵人,挪居玉芙殿,钦此!” “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齐声高呼,楚南先行起身,身后的宫人也跟着站起来。李自忠走到香伶跟前,把圣旨jiāo到她手里,抱手说道:“咱家恭喜香贵人,请香贵人着手准备,两日后便会有人来迎贵人前去玉芙殿。” 身旁几名宫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叫香伶愈发不安,那圣旨握在的手里,便跟烫手山芋似的,她垂眉轻轻应道:“谢谢公公。” “天气寒凉,公公进殿里坐坐吧。”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0 章 南说道。 “不了,皇上那边还得有人侍候,奴才不敢耽误太久。”李自忠脸上带了恭敬地笑意,他虽是宣远帝跟前的红人,但该有的礼数一分都不会少。楚南也不多说什么,只以眼神示意满公公。满公公上前将一包银子放在李自忠手里,笑着说道:“李公公远道而来,着实辛苦了,小小心意,便当是给公公的茶钱吧。” 李自忠微一惦量,便知手上这包银子份量不轻,脸上笑意不禁又深了几分:“香贵人真是好福气啊,玉芙殿便在承泽殿左侧,距离相近,说明陛下格外看重香贵人,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恩宠啊。” “今后还请李公公多加提携。”过去此等趋炎附势的行为是楚南最为厌恶的,但此时他却只是神色平静地说道。 “殿下客气了,那奴才便先回去了,告辞,告辞。”拂尘一甩,李自忠在几名太监的簇拥下离开揽星殿。聚集在院落里的宫人在满公公的喝斥下纷纷散去,楚南看见峥嵘向自己望来的眼神,问道:“峥嵘,你为何这样看本王?” “我只是觉得,殿下好像长大了。”峥嵘欣慰地说道。 经历了这么多事,纵然楚南不愿,也不得不承认他在郑皇宫里的弱小与无奈,他必须要学会隐藏与周旋,在逆境中成长,才能保护这些随跟他的人。 “峥嵘,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本王都会与你共同进退,你不用再一个人面对了。”楚南真挚地说道。 峥嵘此刻的心思都在香伶册封一事上,未将此话细想,倒是满公公眼里露出些许诧异,投向楚南的目光深沉了几分。香伶拿着圣旨左右无措,只得巴巴望着峥嵘:“姐姐,我一定要住在玉芙殿吗?” “香伶,你现下已经是嫔妃了,往后再也不能叫我姐姐了,知道吗?”殿里只剩下楚南、满公公、玲珑、雅风还有峥嵘五人,峥嵘便没有按规矩用上敬语,只淳淳说道。 香伶愣了一愣,眼里浮起一丝无措:“我……我……” “雅风,你先陪香贵人回房收拾细软。”满公公说道。 “是。”雅风躬身应下,上前挽住香伶,“香伶……香贵人,奴婢陪您回去吧。”听到雅风对自己的称呼,香伶愈发神色不安。 “雅风姐姐……” “走吧,先回去吧。”雅风心里也不知该是替她高兴,还是该为她难过。见她们走出殿门,满公公的眉头拧了起来。 “香伶这般脾xìng,恐难以适应后宫生活。” “满公公可有主意?”楚南也知道香伶的xìng子过于柔顺,很难在后宫中生存下去。 “殿下不如从揽星殿里挑一名得力的人陪伴香伶。”满公公提议道。 这确实是最折中的办法,但谁能够胜任这项职责呢?楚南拧眉沉思片刻,视线从峥嵘和玲珑两个人身上转过。不管是论资历,还是论机敏,她们二人都是最合适的,但是……私心也罢,专制也罢,他都不想让峥嵘离开揽星殿,唯有她在身边,楚南才会觉得安心。 “殿下,奴婢愿意过去揽星殿陪伴香伶。”玲珑躬身自请。 楚南微微讶异,玲珑向来自恃甚高,在蜀国的时候便经常仗着身份目中无人,自流星被人dú害后,她收敛了许多,xìng子也渐渐变得沉静,尤其与峥嵘jiāo好一事最叫楚南欣慰。背井离乡会叫人变得成熟,变得稳重,以玲珑的能力,楚南相信她可以帮助香伶化险为夷。但是,玲珑毕竟是皇子身边的一等宫女,现下忽然叫她去侍候一个曾经品阶在她之下的宫女,她当真会心甘情愿吗? 玲珑似乎瞧出楚南心里的疑惑,说道:“殿下,过去奴婢做了许多错事,险些成了流星的帮凶,幸得殿下宽宏大量,未加追究。奴婢人单力薄,不懂朝廷大事,奴婢只想为殿下分忧,若能尽得绵薄之力,便已是奴婢最高兴的事,求殿下恩准。” “玲珑,你可想清楚了?”楚南正色问道。后宫非比前殿,那些残忍的勾心斗角,就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即使是楚南这样的身外之人,也曾见识过为恩宠、为地位不惜残害他人xìng命的事。 “奴婢已经想得很清楚,峥嵘是殿下的左膀右臂,况且之前出了暴室之事,她如今理应尽量避免再与紫玉皇后见面,以免惹祸上身。她们并不识得奴婢,所以奴婢才是最合适的人选。”玲珑说道。 “玲珑姐姐,郑国后宫不比蜀国,你当真决定了吗?”峥嵘担忧地问道。 “香伶能够获得恩宠,不止是她的机遇,也是蜀国的机遇。殿下大事未成,香伶将来或许可助殿下一臂之力,奴婢愿陪侍在侧,护她平安。”玲珑双膝一弯,跪了下来。 楚南心下感动,伸手将她搀扶起,郑重地说道:“玲珑,那香伶便jiāo给你了。” “是,奴婢定会竭尽所能,不叫殿下失望。”玲珑坚定地说道。 皇帝宠幸宫女历来都不是稀罕事,但香伶是质子身边的侍女,身份较其他宫女还要低一等,宫人们明着不敢议论,私下早已传言四起,纷纷猜测此女是否另有后台,或许是被人有间推将上去。紫玉皇后等人倒还沉得住气,毕竟区区六品贵人尚不足以造成任何危险,但湘春苑已然zhà了锅,林薇儿领着一干蜀女怒气冲冲就往揽星殿方向而去。 峥嵘早已料到她们会来闹事,安排了两名太监守在殿门口,若见她们来了便直接给拦下。林薇儿心气极高,怎么甘心自己的恩宠叫一名低贱宫女给抢了去,指挥着一干蜀女准备强行闯入问个明白。 峥嵘透过窗台看见她们纠缠不休,不由得皱眉。过去峥嵘总是让她三分,只因着左家与林家份属亲缘,凡事理应留下情面,但自容笃笃一事后,林薇儿的所做所为已叫峥嵘心寒,今日见她领着一帮人胡搅蛮缠,直叫她皱起眉头。 “左峥嵘,你是消遣我们姐妹玩儿吗?”看见峥嵘出现在殿门口,林薇儿便迫不及待大声指责起来。 “林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峥嵘淡淡地问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使的那些勾当!若不是你处心积虑安排,香伶那贱丫头怎会遇见皇上?”林薇儿气急败坏地说道,“前脚还假惺惺的叫我们姐妹好好练舞,后脚便叫香伶使那狐媚手段勾引皇上,你这不是消遣我们姐妹是什么?” “就是就是!”其余蜀女都连声咐合,皆是虎视耽耽地瞪着峥嵘,好似有什么深仇大恨般。峥嵘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扫过,依旧那般波澜不惊。 “林姑娘,此处是皇后,并非你们林家后院。香伶如今是御封的六品贵人,你如此出言逊,眼中可还有礼法?” 林薇儿一怔,神色变了变,嘲讽地说道:“这都还没搬出揽星殿呢,就跟这儿摆起谱来了?六品贵人又怎么样,她也不瞧瞧自己那长相,皇上也就是图个新鲜,等这劲头一过,她就等着在冷宫里孤苦冷清的渡日吧!” “香贵人的恩宠是否长久,皇上是否图个新鲜,以林姑娘你现今的身份,似乎都没有权利去评断。”峥嵘冷冷地看着她“左峥嵘,你说什么?”林薇儿指着她怒骂,“我会落到今日,还不都是你害的!当初要不是你用白玉糕害我,我早已位列嫔妃,哪轮得香伶那个贱人,又哪轮得你在这里跟我耀武扬威!” “是不是我害的你,老天自有评断。不过,倘若不是那碟白玉糕,现如今躺在乱葬岗的人,或许就不会是容笃笃。”峥嵘望着她那张因愤怒而变得狰狞的脸孔,眼里的寒光犹如刮过宫墙的冷风,刺骨冰冷。 “你……!”她的话犹如惊雷一般zhà响在林薇儿耳边,叫她瞬间白了脸色,说不出话来。峥嵘的视线扫过那一张张年轻美丽的脸孔,眼神锋利如刀。 “大蜀挑选你们来郑国,是希望你们能为家国做出贡献,但你们扪心自问,除了争风吃醋窝里斗,除了叫人看笑话,你们还做了什么?难道当真以为凭那一副皮囊便可以平步青云?你们是太看重自己的样貌,还是太看轻皇上的品行?” ☆、第九十五章 东方城 峥嵘眼角余光已然睨到那一条鬼鬼祟祟躲在墙角的人影,故意大声质问。 “皇上乃是九五至尊,是这整个天下的主人,他喜欢谁,宠爱谁,都是那个人的福份,岂由得了你们作主?你们若想继续呆在郑国后宫里,就该安份守已,陶冶xìng情,而不是在这里如市井泼fù一般吵闹不休,不止丢了自己的脸面,更丢了大蜀的脸面!” 那一干蜀女在她声音俱厉的质问下皆不由得垂下头,唯独林薇儿不肯善罢甘休,连连冷笑着说:“你这话说得倒是好听,谁知道你背地里打的什么心思?我看这举宫上下最想攀龙附凤的人就是你!一边赖在楚南殿下身边耀武扬威,一边又跟那北静王东方玄牵扯不清,左峥嵘啊左峥嵘,你这左右逢源的本事可不小啊,真该叫楚尧殿下好好瞧清楚你的真面目!” 林薇儿心里很明白,这世上若有什么事能刺伤峥嵘的话,那太子楚尧之死便是最锋利的一柄刀,只要轻轻一挥,便能叫峥嵘痛彻心扉,她三番四次以此事还击峥嵘,就是要叫她痛苦。见峥嵘的脸色白了几分,林薇儿脸上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天色yīn暗,冷风瑟瑟,峥嵘清灵的眼眸犹如朔月寒光,直叫林薇儿神情一怔,往后退了一步。 “林姑娘,你要清楚一件事,论品阶我在你之上,教管贡女是我的职责,若你再出言不逊,我自会向殿下禀明,遗你回大蜀。” “你没有这个权利!”林薇儿气急败坏地大叫。 “今日你说的话,我可以当没听见,但倘若还有下一次,你便会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权利。”峥嵘冷冷看着她,神色里再无过去的悲痛软弱。 林薇儿脸色煞白,愤怒叫她浑身颤抖,伸出涂着腥红蔻丹的手指向峥嵘,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友儿和秀香一左一右拉扯她,友儿说道:“薇儿姐姐,咱们犯不着跟她在这里废话,先回湘春苑吧,反正往后的时间长着呢,看谁能耗得过谁。” “就是就是,她也不拿面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还当自己现在还是大蜀郡主呢,充其量也就是个侍候人的宫女!”秀香翻着白眼说,“咱们用不着跟她一般见识,走走走,回湘春苑去。” 那话里的哪一个字不是扎着针带着刺,峥嵘的神情却依旧没有一丝波动,只冷冷静静地看着她们。友儿本来想接秀香的话头继续往下说,一打眼瞧见峥嵘清冷的面容,心头蓦然咯噔一声,那话便被堵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林薇儿讨了个没趣,但又不敢真冒着被驱逐回大蜀的风险再跟峥嵘作对,只得满腔怨恨地瞪了峥嵘一眼,扭头便走。众蜀女见状急忙都跟了上去。 看着那几道花花绿绿的身影行走在朱红宫廊下,峥嵘的心情已失望至了极点。她原来就对她们不抱希望,照现在的情形看来,她们若肯安份守已,便已是对揽星殿最大的帮衬了。 最可怕不是明刀,而是暗箭。流星一事给峥嵘心里安了一枚警钟,叫她明白在权谋之路上,第一个拔剑相向的,或许就是身边的人,她,不得不防。 峥嵘转头看向那被暗影笼罩的隐秘角落,先前那个鬼鬼祟祟偷听的人影已然不见。虽然峥嵘不知道他是谁派来的眼线,但她心里已然明白,真正的风雨,此刻才刚刚拉开序幕。 离万寿节越来越近,合宫上下暂将其他事放置一旁,都假精力放在了准备夜宴上,紫玉皇后身为后宫之主,暂也顾不得香伶之事,只差了春然仔细盯着。贞静夫人自不少要跟在紫玉皇后身边协助处理一些事宜,一时间后宫倒也还是平平和和的,未出什么岔子。宣远帝嫔妃众多,除少数几位仍能时常得宣远帝召见外,有不少人甚至已经有一年半载未曾见过宣远帝一面,万寿宴是个难得的机会,她们更加绞尽脑汁想着法儿,希望能在万寿宴上重得恩宠。 大多女子所求,都不过是相夫教子,夫妻和乐,但于宣远帝来说,她们不是妻,甚至连妾都不如。她们只不过是他打发漫漫长夜的玩物,又谈何真情?倘若有生育子女,倒还能多得一些眷顾,若只是孤身一人,恐怕便只能被遗忘在这重重高墙下,任岁月蹉跎韶光与容颜。 紫玉皇后能坐稳后位,除与刘家在朝廷中的势力有关外,还因她为宣远帝生下了二子一女。嫡长子东方平乃是当朝太子,温厚纯良,甚得民心;嫡长公主东方琼玉于三年前嫁予一等贵族文宣王之子余英;次子东方城赐封端王,并迎娶了兵部尚书之女孟娴云,在朝堂中颇有势力。今日得空,东方城见天色尚早,便转道去了一趟东宫。 宫女正端了汤yào出去,东方城见了不禁皱眉,关切地问道:“皇兄莫不是身体不适?” 东方平神色有些憔悴,半靠在软榻上,冲东方城摆了摆手说道:“许是前几日受了风寒,不打紧的。” “可有请御医来瞧过?”东方城面露焦急之色。 “开了方子一直在服用,就是不大见好。”东方平掩嘴轻咳,苦笑了两声。 “那里哪里来的庸医,竟这般无用,真该叫父皇撤了他的职才是!”东方城怒道。 “严大人乃是御医院的正一品太医,得高望重,你想叫他撤职,可是不容易。”东方平玩笑地说道。 “一品太医又如何,连个风寒都瞧不好,留着还有何用。”东方城气不打一处来。 “不碍事的,近日天气反复,严大人已开了方子在调理,你呀就莫要再去找他的麻烦了。”东方平劝说道。 东方城叹气一声:“皇兄你就是这般宅心仁厚,才叫那些奴才肆意妄为。” “奴才也是好人家里出来的,何苦将那莫须有的罪责加到他们身上呢。”东方平笑了一笑,“你便不要将此事耿耿于怀了,风寒罢了,调养几日自会康复的。” “皇兄乃是当朝太子,国之储君,岂容有一点马虎!不如臣弟从王府里领一名大夫过来仔细给皇兄瞧瞧?”看着东方平憔悴的模样,东方城愈加放心不下。 “罢了你府上的太医再好,终究还是外头的人,莫要坏了宫里的规矩。”东方平摆摆手说道。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1 章 兄可有将此事告知父皇和母后?”东方城问道。 “父皇的寿辰在即,怎能让这些小事扰了父皇的兴致。”东方平笑笑说道,又咳了两声。 “太子的健康关乎国之命运,怎能是小事!”东方城与东方平乃是一母同胞,兄弟感情甚笃,对这个兄长,他自来都是尊敬的,此时闻言更加着急上火,连声说道,“臣弟这便去向父皇禀报!” “好了好了,皇兄答应你,等过了万寿节之后,定会自行去向父皇禀报。”东方平拦住他,好言说道。 东方城见他心意已决,也只能叹气点头:“那皇兄你要多注意休息,夜晚天凉,莫要再出去吹了风。” 生在帝王之家,兄弟之情素来淡薄,古来有多少为争权夺位而手足相残的事,东方平素来引以为诫,所以格外注重兄弟情谊。宅心仁厚虽是好事,但对于一个储君来说,若太过心软,总会给虎视耽耽之人以可趁之机。东方平并非不懂这些,他只是不愿意去怀疑未曾发生的事,因为一旦心生戒备与提防,曾经累积下的兄弟之情,或将烟消云散。 “四弟今日来找本王,不知所谓何事?”东方平问道。 “方才去见了母后回来,母后提及万寿宴一事,内务府已将陈设准备妥当了,届时六国朝贡,万人同庆,必是一番难得的盛事。”东方城感叹地说道。 “这自然是的,我大郑国力强盛,非一般小国可比。”东方平笑道。 “不过届时可能就不是六国了,而是七国。”东方城眉宇里露出一抹嘲讽,“那东方玄还真是有些本事,竟在短短三个月里便将随国攻下,恐怕到了万寿宴上,诸位皇子也只不过是他的陪衬罢了。” 东方城乃是紫玉皇后嫡出,身份本就较其他皇子不同,他与东方玄年纪相差三岁,从不将这位七皇弟放在眼里。幼年有一日见到东方玄在后院习武,一时兴起便拿了兵刃要与他比试,两人身高相差悬殊,但东方城竟败在了当时尚只有七岁的东方玄手里。东方城怎能甘心,回宫之后便缠着宣远帝请了名师教导他,等着有朝一日能叫东方玄成为他的手下败将。 后有一日,宣远帝一时兴起,便唤了他二人到自己身旁,叫他们演习下学习成果。那时东方玄不过八岁,而东方城已有十一岁,不管是个头还是力气,都要在东方玄之上,他本信心满满,要叫东方玄在众人面前出糗,可是到了最后,出糗的那个却还是他自己。 东方城至今未忘宣远帝那日深意末明的目光,淡淡地说了一句:“玄儿有武将之才,将来必可为我大郑立下汗马功劳。” ☆、第九十六章 旧日之怨 东方城在宣远帝面前丢了脸面,从此更视东方玄为眼中钉,回宫之后勤加苦练。他并非嫡长子,紫玉皇后对他的管教并不算严历,见他沉迷习武,还特意请了弓箭师傅和剑术师傅教导他。但不知为何,东方玄在十二岁那年突然被册封为北静王,别砌王府,搬出了皇宫,东方城虽与他很少再碰面,但未有一刻不想一雪前耻。 这些年东方玄征战沙场,不断拓展郑国版图,把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了战场上,甚少回到左京,虽然眼不见为净,但东方城心里很明白,东方玄此时手握兵权,举国上下无人可出其左右,实乃朝政一大隐患。 东方城曾数次上书请宣远帝削弱东方玄的兵权,并表明自己愿带兵征战,但宣远帝考量的事情更多,自然不会采信他的意见。如此反复,愈叫东方城怀恨在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虽未将这恨意显露在脸上,却早已经深刻进心底。 “六国也好,七国也罢,只要早些结束战事,对两国百姓总是好的。”东方平叹气说道。 “北静王此人手握兵权,皇兄你不得不防啊。”东方城语重心长地说道。 东方平笑了一笑说道:“四弟多虑了,七弟虽然xìng子冷傲,不喜与人来往,但他这些年为郑国南征北战,立下无数汗马功牢,可谓劳苦功高,他若有异心,又怎么会为我大郑浴血奋战这么多年。” “这便是他的高明之处!他这么多年处心积虑,累积兵权,便是等着有朝一日趁虚而入。此人心计如此深沉,纵然皇兄顾念手足之情,他也只不过是在利用皇兄掩护自己的野心罢了!”东方城语气笃定,仿佛那事已成定局,只是尚未到厚积薄发的时刻。 东方平微蹙眉头,眼神中露出些许不悦:“七弟与我们虽非一母同胞,但亦是至亲之人,四弟如此怀疑他,似有不妥。” “他若无心政权,为何迟迟不肯jiāo出兵权?这些年他四处征战,手下累积了一批誓死效忠之人,狼子野心,由此便可见分明!”东方城信誓旦旦的说道。 “帝王之家,最忌兄弟不睦,相互猜忌。四弟今日说的话,本王便当没有听见,往后也不许再提了。”东方平虽然xìng子温和,甚少发怒,但他此时的语气里已带了明显的责备。东方城哪里见过东方平以这般严厉的态度跟自己说话,当下就神色一怔。 那东方玄到底是给宣远帝跟太子两个人喂了什么迷汤,竟然叫他们一个个都这般护着他! 恨意如火苗般窜进东方城心底,直叫他脸色一沉,旋即又恢复如常,像东方平拱手说道:“皇兄教训的是,是臣弟错了。” 东方平知道自己方才的话重了些,叹气一声说道:“四弟,家不宁则国不宁,本王希望你今后能抛弃成见,与七弟好好相处,莫要再如此了。” “或许臣弟该学学三哥,做那不问政事的闲散之人。”东方城不应也不答,只寻了个话头打起马虎眼。 “三弟那逍遥王爷做的连本王都羡慕不已,兴许众家兄弟中,唯有他最是快活。”东方平神色稍缓,笑着说道。 “快活不快活臣弟不知道,不过听说三哥前些日子又收了一名女子做侍妾,皇兄身为太子,身边却只有一名正妃一名侧妃侍候,岂不太冷清了?”东方城打趣地说道,“若不然让臣弟为皇兄在民间寻访几名温柔娴淑的女子送进宫来?” 皇家联姻素来与权益相关,在冯琬被宣远帝强娶进宫后,为断绝东方平的念想,紫玉皇后便作主将刘家宗室之女刘静露为太子正妃,东方平待她虽不亲厚,倒也还算相敬如宾。刘静露人如其名,温柔貌美,端正可亲,成婚起初东方平几乎不愿见她,刘静露依旧cāo持东宫大小事务,毫无怨言。东方平终究不是铁石心肠之人,日子久了,也渐渐被她所感动,两人婚后三年才育下一子。 紫玉皇后曾多次提议叫东方平广纳妃嫔,充盈东宫,绵延子嗣。但娶刘静露为妻已是东方平最大的让步,他又怎肯再叫其他女子进入东宫。如此拒绝了多次,紫玉皇后便也恼了,不经东方平同意便将当朝礼部尚书之女万芷蓉送进东宫为侧妃。那礼部尚书万大人乃是朝中重臣,若再将他女儿送回万府,定会叫他面上难堪,心生间隙。东方平安无可奈何,只得将万芷蓉安置在东宫西殿,如今已过去五年之久,万芷蓉仍未生下一男半女,可见恩宠淡薄。也因着当初不甘不愿,东方平待她也远不如刘静露。 “四弟,你就别为本王张罗了,该好好为你自己打算才是。”东方平推托道,“你成亲也有一年多了,若再不生个一子半女,母后便又该着急再上火了。” 东方城是在宣远帝作主下于一年前迎娶了兵部尚书之女孟娴云,夫妻间自是谈不上什么感情,东方城待她也不过尔尔,在成亲半年后便纳了两位侧妃,王府中又圈养着多名貌美侍妾,孟娴云空有主母之位,却是最不得欢心的一个。 “有桩喜事臣弟一直未来及得告诉皇兄,今日皇兄既然提起,臣弟便一并说了吧。”东方城笑逐颜开道,“臣弟一位侧妃已有了身孕,臣弟再过些时日也要当爹了。” “你啊,竟瞒得这般紧!”东方平的手按在他肩膀上,欣慰地说道,“如此母后也该安心了。” “臣弟左右不过是个王爷,有无子嗣并不重要,倒是皇兄你,成亲多年尚只育下一子,母后真正担心的应该是皇兄你才是。”在东方平与冯琬两情相悦之时,东方城尚在年幼,又正专心致志跟着武师学艺,立志要打败东方玄,便对东方平与冯琬之事全然不知情。自冯琬成为嫔妃之后,紫玉皇后便下令举宫上下再也不许提旧事,若有一点风声传至她耳里,便就是死罪。东方城只隐约觉得东方平心有所属,却不知那人是谁。 “皇兄,你心中若有中意的女子,向母后禀报一声将她娶来便是,何必在这里苦苦相思呢?不管那女子是何身份,即便只是成为太子侧妃,也是她的无上荣耀。” 东方平神色一沉,悲伤浮现在他眼底,最遥远的距离或许就是如此,纵然近在眼前,也只能够咫尺天涯。窗外阳光和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却还是难以阻挡寒风瑟瑟,郑国地势偏南,多雨少雪,入冬之后愈显湿冷,永宁宫里早已升起了温暖的炭炉。但对于东方平来说,每每入冬,他便会想起与冯琬在梅树下初见时的情景,那个清灵秀雅的少女,一直都住在他心里,从未离去。 十年遥遥相望,十年刻骨相思,也是十年的痛苦与折磨。 东方平垂眉咳嗽起来,宫女连忙奉上一杯热茶,东方平端着茶碗,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摇头说道:“四弟,这件事今后不许再提了。” 东方城自然看出他神情里的哀痛,不由得一怔。他很想问一问,那女子是已不在人世,还是已嫁作人女,为何会叫太子殿下念念不忘这许多年?但是,此时此刻,他怎么忍心再在东方平的伤口上撒盐? “皇兄,你且好好保重身体,臣弟过两日再来看你。”东方城躬身行了退礼。东方平兀自沉浸在悲伤中,只微微点了点头,神色里皆是失魂落魄。东方城离开正殿,随行的太监正候在门外,见到他便恭恭敬敬行礼。 “去,给本王打听打听,太子过去是否跟哪个女子有过瓜葛。”东方城吩咐道。 “是,王爷。”太监应道。 出了永宁宫往南走就是御花园,东方城闲事无事,便独自一人踱步过去。园中除了一些长青的树木外,大部分花草都已枯败,唯有假山林立,在阳光下白花花的晃眼。东方城已成家,自然不能再住在宫中,他的端亲王府气派非凡,尽显奢侈,虽不能与皇宫相较,但亭台楼阁,花园清池,应有尽有,一样不少。他是嫡出次子,注定与皇位无缘,这倒也叫他心态平和许多,至少做一位亲王,要比做太子轻松许多。 一道衣着华贵的人影在数名宫人的簇拥下沿着石板小径走来,但见他身穿一件中黄色刻丝缎袍,腰间束一根茶灰色龙凤纹玉带,眉宇里带着一股子张扬,正是东方明。东方城脚步微顿,东方明也见瞧见了他,上前行了个平礼说道:“四哥,许久不见了。” “不错,上一回见面还是太子宴请六国质子的时候。”东方城还以平礼,说道。 “四哥不提此事还好,一提便叫我想起了那蜀国质子,在皇兄面前出尽风头不说,还白白得了一杆上好的玉箫。凭他的身份,哪里配使那样珍贵的宝贝,你说是吗,四哥?”东方明惋惜地感叹道。 “皇兄是个惜才之人,想来也是欣赏那位蜀国质子。”东方城脑海里浮现楚南以箫声为当梁国质子侯天吉解围一事。 “不过是个黄口小儿,仗着有几分箫便当殿卖弄,到底是蜀国那偏僻地方养出来的皇子,登不得大雅之堂。”东方明不屑地说道。 “十三弟此话差矣,蜀国虽不如我郑国强盛,倒也是个富庶之地,那质子年纪轻轻,便有此乐艺造诣,实属难得。”东方城说道。 “四哥今日怎么净帮着外人说话,莫不是你与那蜀国质子jiāo好?”东方明神情里已明显露出不悦。 “十三弟说笑了,我身居宫外,十天半个月才进宫一次,与蜀国质子不过一面之缘,怎会jiāo好?不过我倒是听说十三弟与另两位质子走的颇近,不知是否有此事?”东方城皮笑ròu不笑地说道。 ☆、第九十七章 皇子之争 虽没有明文规定皇子不能与质子来往,但若双方来往过于频繁,难免引人注目,猜测是否别有用心。东方明虽是庶子,但在宣远帝面前颇为得宠,因为横行皇宫,耀武扬威,很是目中无人,他与庞弘扬、鲁玉昌的确来往密切,那也不过是那两人拍马奉承,他只当是多个乐子罢了,论及jiāo好二字,是万万谈不上的。东方城此言,明着就是说他有意与附属国勾结,图谋不轨,叫东方明当下黑了脸。 “便是真有此事,四哥又想怎样?”东方明素来心高气傲,明知东方城故意设套,他也不敢就此低头解释,这一句话说得火yào味十足。 “为兄只是觉得十三弟在宫中行走,还需要注意些避讳才是,莫要叫人留下话柄。”东方城虽未露出恼怒之意,但言辞间寸土不让。 “这便不劳四哥费心了,我自有分寸。”东方明冷笑着说道。 “听闻燕国的玲玉公主即将来朝,为兄还未恭贺十三弟即将大婚之喜。”论城府,东方明自远不及东方城,明明言辞之间已占了上风,但东方城却忽然转了话头。燕国为避战祸,数年前自请与郑国结为同盟,出兵助郑国南征北战,拓展疆土,有没有真的出力暂且不谈,年年朝贡肯定是少不了的,还送公主过来和亲,以彰显对郑国的忠心。 对于这门亲事,东方明颇为沾沾自喜,毕竟比起王公贵族之女,燕国公主好歹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况且传言都说她貌美如花,加之两国联姻之后,对东方明的仕图大大有益,怎不叫他满意? “四哥现在便来说恭贺之词,岂不是太过早了些?”东方明眉毛一挑,仰头说道,“这还要感谢父皇成全,至少未给我随意寻了一个仕女婚配。” 他话里指桑骂槐,东方城怎会听不出来,脸上却依旧微笑着:“这个自然,若非父皇看中十三弟,又怎么会叫你与燕国公主和亲。十三弟呀,这郑国与燕国今后的和平,就全靠你来维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2 章 了!” 明明就是燕国自请联姻,但听东方城的意思,反倒成了东方明这皇子要上门和亲,直叫东方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公主既然都要来了,十三弟理应准备厚礼迎接,怎还在这里跟宫人游园呢?不过倒也是,等大婚之后,十三弟便要搬去王府居住,往后进宫的时间便少了。”东方城故意摇头叹气,一脸颇为惋惜地模样。 “四哥真是闲散啊,旁的不去关心,倒盯着我的事不放了。”东方明嘲弄道。 “成家乃是大事,为兄自然要为十三弟多多思虑周全。”东方城笑道。 “那我真要多谢四哥好意了。”东方明假意鞠了一躬。 “十三弟客气了。”东方城完全不理会他言辞里的假情假意,反而回了一礼。 “我还要去看望母妃,便不打扰四哥游园的雅兴了,告辞。”东方明领着一帮宫人耀武扬威的从东方城面前走过,似乎是在嘲笑他进宫连个随从都没有,着实寒碜。东方城微笑注视他从自己身边经过,沿着石板小径渐渐远去,那脸色如严冬寒霜一般,瞬间冷了下来,转身拂袖离去。 笼罩在yīn影之下的假山后,一条纤细的人影走了出来,清澈如水的双眸从那两个走往不同方向的皇子身上扫过,眸光沉静,正是峥嵘。她原本是要给瑶华宫给冯昭仪送梅花胭脂,那是玲珑在去往玉芙殿的前一夜赶制出来的,在路经此地时,先听见了东方明的声音,先前受了他几次刁难,更不想与他照面,便躲闪至这假山之后。她本只是想避开东方明罢了,却在无意中听见了两位皇子针尖对麦芒般的对话。 对于端王东方城,峥嵘在太子宴请六国质子之时见过一回,只觉得此人虽沉默寡言,但眼神锐利精明,看似不经意,却已将众人的一举一动收在眼底。今日听他对东方明所说的话,句句在礼法之内,却又句句不留情面,饶是东方明这般口舌善辨之人,也被他逼得节节败退。最可怕的人,并不是显露在脸上的心机,而是深藏在心底的城府,因为没有人知道,他谈笑风生的背后,藏了什么样骇人的杀机,而东方城,就是这类人。 东方城是紫玉皇后之子,而东方平又是宠妃贞静夫人所出,他们的母亲在后宫中已然是死对头,儿子又怎能做到和平共处?但从今日对话里明显可以看出,论心计城府,东方平远远不及东方城,而东方城对于这个弟弟,除了嘲弄讽刺之外,也全然没有一分关怀之情。 身在帝王之家,锋芒太露却并不是好事,东方城在一众宫人面前身同样身为皇子的东方平落井下石,逞一时口舌之快,由此可见此人心胸狭隘,行事太过流于表面,非沉稳之人。 他们都已走远,但未了避免再撞见,峥嵘还是选择了另一条路前往瑶华宫,虽绕了远路,但好歹在申时到了瑶华宫门前。两名小太监一左一右守在宫门前,其中一个先前见过峥嵘,竟还留有印象,见她到来便依礼鞠了一躬,问道:“大人今日也是来找绿意姑姑的吗?” 峥嵘也有些诧异他竟还记得自己,毕竟离上次来送茶花胭脂已过去许久时间。她微微一笑,点头说道:“不知姐姐可在宫中?” “请大人在此稍等,奴才前去通报一声。”小太监恭敬地说道。 峥嵘在宫门外等候着,视线在周围不经意扫过。瑶华宫较为偏僻,为西六宫之一,面积较小,右临御花园,后抵小花园,绿树林荫,幽凉安静,只赐于了冯琬一人居住,可见宣远帝对她的偏爱。峥嵘想起那一日在梅树下与绿意偶遇太子一事,倘若宫中传闻属实,那这两人,该是多么悲伤与痛苦啊…… 峥嵘忍不住叹气一声,见到绿意从宫门中走出,便迎了上去行平礼:“绿意姐姐。” “峥嵘,你今日怎么过来了?”几次偶遇让绿意对峥嵘颇具好感,言辞之意多了几分亲密。 “姐姐可还记得前几日提起的梅花姻脂之事?”峥嵘问道。 “自然记得,只不过我家昭仪这两日身子不适,我便没来得急去采梅花,你莫要见怪。”绿意有些内疚,毕竟这件事是她先提出并应承过的。 “姐姐言重了,我擅作主张先去采了花过来,拜托殿里的姐妹制好了胭脂,今日得空便给姐姐送来,姐姐莫要嫌弃才好。”峥嵘将那装在绘有梅花图案的小瓷盒递上去。绿意这几日一直在照顾冯琬,便将此事暂抛脑后,却没想到峥嵘会如此上心,不禁感动。 “峥嵘,多谢你,昭仪这几日一直郁郁寡欢,她若见了此物,定然会感觉。” “冯昭仪可好些了?”峥嵘关切地问。 “御医说乃是心思郁结所致,是经年的老病症,都调养了这么些年,也不太见好。”绿意愁眉深锁,叹气说道,“昭仪素爱清净,不喜与人来往,一直都独居在瑶华宫中,御医说倘若心结不去,这病症是不会好的。” 心结自因心病而起,心病则需心yào来医,冯琬这些年所受的苦楚,由此便可想而知了。峥嵘心下怜惜,说道:“姐姐且好好照顾冯昭仪,若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姐姐尽管吩咐便是。” “峥嵘,不如你帮我去劝一劝昭仪吧。”虽相识时间不长,但绿意知道峥嵘心细如发,她现在最担忧的就是冯琬的身体,希望能借此能稍减冯琬心里的郁结。 “如此不会冒犯昭仪吗?”峥嵘有些犹豫。绿意是她在郑皇宫里唯一结识的朋友,两人颇为惺惺相惜,峥嵘不想因为这件事叫绿意受了冯昭仪的责罚。绿意却是上前拉住她的手,肯切地说道:“昭仪并非有门户成见之人,况且你还为她制了这盒胭脂,她定然乐意与你相见。” “只要不叫姐姐为难,峥嵘愿意一试。”峥嵘说道。 “你随我进来吧。”绿意挽起她的手,两人相携走进宫门。冯琬所住的配殿名唤“洗霜殿”,是瑶华宫的主殿。绿意先叫峥嵘在殿下稍候,自己先行进去通报。冯琬方才刚服了yào,神色还有些疲累,靠坐在榻在休憩。 “昭仪,揽星殿的女官峥嵘来了。”绿意上前说道。 “便是你说得那位会制胭脂的姑娘?”冯琬微抬双睥,问道。 “正是。奴婢前几日向她提起梅花胭脂一事,她便专门去采了梅花过来制成这一盒,今日特意将它送来给昭仪。”绿意将装着胭脂的小瓷盒递上去。 那瓷盒是雪白色的,外面绘有几朵娇艳的红梅,尤是精致,冯琬将它打开,淡雅的梅香迎面溢出,叫冯琬眉宇里的愁怀也舒解了几分。那胭脂色若红梅,冷香扑鼻,比之宫廷司造多了几分素雅和温柔,冯琬感叹地说道:“她倒是有心了。” “她现在就在外头,昭仪可要见一见?”绿意问道。 “天这么冷,莫要叫她吹风着凉了,快些去请进来吧。”冯琬将胭脂盒盖上,说道。 “是,奴婢这便去唤她。”绿意应道。 ☆、第九十八章 佳人若梅 峥嵘在殿外候了这些许片刻,闻到院中有淡淡的yào味,冷风盘旋在屋顶,落叶缤纷而下,铺在青石板铺成的院落中,即使雕梁画栋的装饰,也难以消去那份经年累月下来的忧苦。峥嵘微微叹气,对于倾心相恋的男女来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生离与死别,而这种痛,她又何曾不是切身经历过…… 往事浮上心头,叫峥嵘的心如针扎一般疼痛起来,至少楚尧待她至如至终都没有改变过,至少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猜忌和怀疑,就算已经天人永隔,在峥嵘心里,那也永远都是最美好最珍贵的回忆。可是,冯琬不同,她经历了恋人的背叛,经历了十年的折磨,经历了无数常人难以想像的折磨,那种痛,那种苦,一日一日的加深,一年一年的累积,终有一天,会让她无法承受。 绿意出现在殿门口,示意峥嵘上前,峥嵘犹豫片刻,跟在她身后走进洗霜殿。殿里虽点了熏香,却仍无法驱散那股yào味,涩涩的弥漫在空气里,叫峥嵘心头发紧。她微一抬眸,便见到了那后宫中最为受宠的嫔妃。 冯琬身穿一件杏白色如意纹罗衣,外披湖色羽纱面青霞罗,墨发如云,只简单簪带了一枚汉白玉雕成的梅花簪,两缕秀发垂落在身前,娥眉轻描,双眸沉静如镜,脸色苍白,带了些许病容,却更叫她仙姿玉色,一貌倾城。 若说之前峥嵘尚对宣远帝强夺子至爱之事还有所怀疑的话,此时见了冯琬,她便已信了十分。如此风姿才貌,莫说她尚未婚嫁,便是已为人…妻,恐怕也要叫帝王冲冠一怒为红颜。 “臣左峥嵘见过冯昭仪。”峥嵘行礼说道。 冯琬的眸子在峥嵘脸上转过,神情里微微有些诧异:“左大人不必客气,请座。”绿意闻言端出一条脚凳,放在峥嵘身旁。 “多谢昭仪。”峥嵘坐下说道。 “这盒胭脂制的十分精致,是本宫要谢谢左大人才是。”冯琬露出一抹笑容,如百花初绽般令满室生出一股春…色。 “昭仪谬赞了,这梅花胭脂乃是揽星殿里一位姐妹所制,她唤做玲珑,素来喜爱以鲜花熬制胭脂,虽朴素了些,但胜在天然芬芳。”峥嵘微笑说道。 “这位玲珑姑娘想必人如其名,是个玲珑剔透之人,大人请代本宫多谢她。”冯琬将胭脂盒拿在手里,颇为爱不释手。 这胭脂的外观与宫廷司造局还有所差距,冯琬位份尊贵,见多了奇珍异宝,却对它这般爱惜,可见是真心喜欢的。峥嵘心下不禁有些感动,低眉说道:“承蒙昭仪不弃,玲珑姐姐知道了必然十分高兴。只是她现在被调下了揽星殿,臣往后可能也不太容易见着她了。”峥嵘是蜀国质子身边的掌事女官,与后宫宫人尚有差别,虽未有明文规定女官不管擅入后宫,但经上次贞静夫人召见后,峥嵘已不愿过多踏足后宫,以免再发生不必要的事端来。 冯琬对玉芙殿听着耳熟,便将询问的目光望向绿意。绿意躬身说道:“回昭仪,玉芙殿原先是空着的,这两日刚搬进一位宫嫔,是皇上新册封的香贵人,原先是在揽星殿里当差的。” 香伶之事早已传遍整个皇宫,冯琬虽然从不关心什么人得宠什么人失宠,但绿意身为瑶华宫的掌事宫女,对这些事总还是要留几分心思。峥嵘担心冯琬会误会香伶是个狐媚心机之人,忙解释道:“香贵人得宠乃是偶然,她生xìng最是单纯,求昭仪勿要介怀。” “左大人言重了,得宠是她的福份,也是陛下的一份眷顾,本宫何需为此事介怀?”冯琬眉宇间神色淡淡的,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这后宫乃是是非之地,一盆清水端进去,总能很快便会被染成黑的,越是心思单纯,越是难以抵抗。” “后宫的是非皆因争权夺利而起,香贵人素来纯良,与世无争,她只求平淡一生,而无权谋争夺之心。”峥嵘希望冯琬能对香伶多有眷顾,让香伶在后宫中多一份保障。 冯琬幽幽叹气一声:“入了这后宫,岂能再与世无争,岂能再平淡一生?都是些镜花水月的奢求罢了。”她的声音里充满哀怨,叫峥嵘听得心头一紧。 “镜花水月虽遥不可及,但镜外之花,水上之月却是真实存在的,昭仪何不抬头去看一看?”峥嵘说道。 “花开得再美,总归是要凋谢的;纵使月亮近在眼前,又如何能触摸得到?到头来,一切都是空的。”冯琬的眸子里浮起深深的悲伤,眉头紧锁,蕴满了愁苦之色。 峥嵘不忍地劝说道:“花开花落虽无法挽留,但却可以留下花香,就像昭仪手中这盒胭脂那般,它难道不正是梅花留下的痕迹吗?昭仪每每看见它,心中自然如浮现那迎寒而开的美景,花虽落了,但在昭仪心里,它永远都会开放着,不是吗?” 冯琬神情一怔,纤细如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胭脂盒,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左大人说得不错,花纵然凋谢了,却总还会留下痕迹在这世上。但是有些人有些事,留在心底太久便成了一根刺,折磨的总是自己,却还是舍不得拔除。” “既然如此,昭仪何不就间这根刺上开出鲜花来,只记得那最美好的一部分,岂不很好吗?”峥嵘虽不知道冯琬和太子东方平之间经历过何种刻骨铭心的爱恋,但从他们二人的态度上来看,彼此都从未忘记过。最深的折磨莫过于此,偌若此生已然无缘,何不遥遥相望,只留思念? 但峥嵘只猜到了一部分,却没有猜到冯琬的另一个心结。当年宣远帝下旨在迎她入宫之时,东方平突然去了归元寺,这么多年来冯琬一直想要知道当日是东方平为了保全太子之位负了她,还是另有隐情。她不能问,也不敢问,倘若答案是前者,那她这些年所受的苦难,可还有半分价值? 冯琬脸上出现一抹悲伤的笑容,如冷雨中的蔷薇花般凄然:“左大人,谢谢你,只是有些事,越想忘记便越难忘记,倘若有一日当真忘了,那或便是本宫心死之时。” 正因为经历过几乎相同的事,叫峥嵘对冯琬此刻的心情更加感同身爱,倘若没有复国重任在支撑,峥嵘也许根本熬不过这样孤单黑暗的日子,而支撑冯琬继续留在后宫的,或许就是心中的那份不甘与坚持。 痴心之人,痴的是刻骨铭心的感情,因此甘愿在身边筑以高墙,拒绝外界任何人的进入。冯琬是如此,峥嵘不也是如此吗? 峥嵘的眸子里浮起哀伤的神色:“不瞒昭仪,我在蜀国之时,曾与人缘定三生,但他为了保家卫国,远赴沙场,最终我们天人永隔,自此再无相见可能。许多人劝我良人已去,不如便忘了好,但我若真将他忘了,那还会有谁记得我们之间曾发生过的事?纵然那种痛刻骨铭心,我也想将他记在心里,至死不忘。” 冯琬动容地望着她:“原来左大人也是痴情心伤之人……” “我与昭仪本主从有别,不宜谈论这些,但我能明白昭仪的心情,所以将在此劝说昭仪,世上最大的离别莫过于死别,只要人还活着,终有一日会真相大白,而在那之前,昭仪需要保重身体,才是对自己、对彼此最大的jiāo待。”峥嵘一双清灵如水的眸子里盈盈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3 章 光,似乎高放枝头的木莲,倔强而不服输。 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对冯琬说过这些,纵然她此时已从峥嵘的话语里猜到她必然已知晓了什么,但冯琬却没有丝毫恼怒戒备。她说得不错,比起天人永隔,至少那人现如今安然无恙,若自己一直这样缠绵病榻,又如何等的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 “多谢你,峥嵘。”冯琬直接唤了她的名字,可见此刻已视好为jiāo心之人。绿意见冯琬眉宇里的愁色消减不少,便是那苍白的病容上也增添了几分活力,不禁朝峥嵘投来感激的目光。峥嵘笑了一笑说道:“梅园的花都已经开了,不如我陪昭仪前往走走,可好?” 冯琬似有些犹豫,但沉默片刻后还是点头道:“也好。”绿意面露喜色,忙从内室取出一件狐裘披风,好像生怕冯琬会突然改变主意似的。瞧见她那迅速的动作,冯琬不禁失笑,不过就是去梅园散步,也不至于叫她如此高兴吧?但对绿意来说,只要冯琬能舒解冯琬心头的郁结,哪怕只有一小步,也已叫她欣喜非常。 “走吧。”冯琬就着绿意的手起身,与峥嵘正准备出走洗霜殿,忽听宫外传来一声高呼。 “皇上驾到” 冯琬脚步一步,刚刚有所缓和的脸色又冷了下来,峥嵘想要回避,但已是来不及,只见那明黄色的魁梧身影已走进院中。冯琬肃了肃神色,领着一众宫人行礼:“叩见陛下。” 东方宇英上前将她搀扶起,爱怜地问道:“这天寒地冻的,爱妃怎站在门口?” “在屋中闷了这许久,臣妾正想出去走走,陛下若晚来一步,臣妾或许便不在宫中了。”冯琬神色淡淡地说道。 “如此说来爱妃的身子可是康复了?”由于冯琬抱病的缘故,东方宇英自不能召幸她,虽说后宫佳人无数,但他对冯琬犹是钟爱,颇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意。 “方才刚服了yào,御医说还需调养些时日。”冯琬知道东方宇英话里的意思,仍是拂了他的意。东方宇英神情里浮现失望之色,目光一转,停留在峥嵘身上,诧异地说道:“左大人怎么会在此处?” ☆、第九十九章 有心无梦 冯琬怕峥嵘为难,便抢在前头答道:“回皇上,臣妾方才差绿意去内务府领些炭料回来,那炭料本就沉重,绿意出门着急忘了带上宫人同行,幸好偶遇左大人,才帮忙一起将炭料送了回来。”冯琬为峥嵘隐瞒下胭脂之事,是不想东方宇英过于留意峥嵘,毕竟她心里很清楚,以峥嵘的才貌,很以不引人注目,尤其是宣远帝这般好色之人。 “原来如此。”东方宇英把视线停留在峥嵘身上,峥嵘低垂双眸,尽量让自己显得渺小,却还是没有躲过东方宇英意味深长的目光。她穿着一身玄色女官宫服,发髻轻挽,眉目如画,站在清冷若梅的冯琬身边,也丝毫不逊色,她们二人一冷一静,平分秋色,直叫东方宇英的眼眸微微眯起,shè出一道充满危险气息的光。 “臣不打扰皇上和昭仪了,先行告退。”峥嵘躬身行礼,垂手退了下去。东方宇英倒不阻止她,只是注视着那道纤细身道的目光又深沉了几分。冯琬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心头当下一凛。东方宇英收回视线,朝冯琬笑道:“爱妃想去哪里走走,不如让朕与你同行。” 寻常嫔妃若听了此话,定然受宠若惊,但冯琬却只是疏离地说道:“臣妾忽然觉得有些疲累,想是刚服了yào的缘故,还请陛下恕罪。” 东方宇英习惯了她这般冷淡的态度,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叫东方宇英对她爱不释手,闻方后不但不恼,反而关切地说道:“那爱妃先好生休息着,朕改日再来瞧你。” “多谢陛下。”冯琬行礼说道。 “你们都给我警醒着点,好生侍候冯昭仪,倘若出了一点差池,朕拿你们是问!”东方宇英横了一眼瑶华宫的一众宫人,厉声说道。 “奴才(奴婢)遵命!”那十数名宫女太监纷纷跪下,诚惶诚恐地应承着。等东方宇英把视线投在冯琬身上时,已在不知不觉中又柔软了几分:“那朕便先走了。” “恭送陛下。”冯琬曲膝行礼,冷淡的神情里全无挽留之意。东方宇英也不在意,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离开瑶华宫,往听雪堂方向走去。在这里受了冷落,他又舍不得冲人发火,自要前去温柔多情的杜恩儿那寻些慰藉。 冯琬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口,眼神中除了漠然之外,全无其他神色。绿意叹气一声,说道:“昭仪,您每次都是这般拂了陛下的意,他若是有一日怪罪下来,可怎生是好啊。” “怪罪便怪罪,难道要叫我像其他嫔妃那般趋迎奉承吗?况且没有我,自还会有听雪堂那位在候着,瞧陛下那脚步,走的多快呀。”冯琬冷笑一声,说道。她从不认为东方宇英对自己有何真情可言,她不过是被圈养在皇后里的一只金丝雀罢了,闲时玩耍逗弄,即便没了她,自然还有其他许多羽毛美丽、歌声婉转的鸟儿前赴后继地飞到他身边。 绿意知道她的心思,便也不再就此事多情,只担忧地说道:“奴婢方才见陛下瞧峥嵘的眼神有些怪异,奴婢担心……” “陛下这毛病也不是犯了一回两回了。”冯琬冷冷地说道。 “奴婢听说那日在梅园时,峥嵘是与香贵人一同遇见皇上的,但皇上独独瞧上了香贵人,兴许是因为峥嵘与北静王已有婚约在先,才叫皇上有了避讳。”绿意说道。 “北静王?”冯琬眸子里浮起一丝疑惑。 “昭仪甚少在宫中走动,所以不知道。前一段时间峥嵘被人陷害关进暴室,是北静王将她救出的,并且北静王还亲口向皇上许诺,等随国之战取胜后,便要皇上为他与峥嵘赐婚。”绿意简单明了地说道,“此事在宫里早已经传来了,多半是真的。” 冯琬久居深宫,自是不知道北静王是攻陷蜀国之人,是峥嵘最大的仇敌,她思及方才东方宇英别具深意的目光,眸子里多了一份担忧。 “绿意,你得空便去找峥嵘,将本宫那串手钏赠予给她,另还要提点她一句,她若无心后宫,往后最好尽量避开陛下,以免惹祸上身。”冯琬提醒道。东方宇英的脾xìng她再清楚不过,曾经亲身经历过的痛苦,她不想峥嵘再去承受。 “是,昭仪。”绿意应道。 峥嵘匆匆忙忙回到揽星殿,想起宣远帝方才迫人的目光,仍觉得心有余悸,但愿这一切都是她多心了,毕竟后宫于她来说是绝不愿意踏足沾染的地方。自香伶和玲珑离去之后,揽星殿里似乎一下空旷了许多,内务府虽然新拨了三名宫女过来,但陪伴在楚南身边并值得信任的人,到底只剩下了峥嵘、雅风、木棉、满公公四人。时已日落,峥嵘站在院中看着落叶缤纷,想起他们在处暑之时离开蜀国,同行浩浩dàngdàng有许多辆马车,现如今流星、容笃笃已至,九名蜀女各怀异心,香伶、玲珑搬离揽星殿,物是人非,纵然千般不愿,这许多事也已经在不经意间改变了。 峥嵘忍不住叹息一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见身着栗色直裰锦袍的楚南向她走来,便行礼唤道:“楚南殿下。” 楚南的神色里带了几分紧张:“峥嵘,方才你不在的时候,有太监过来宣旨,皇上邀请五国质子与皇子一同于腊月初八在围场举行冬猎。” “腊月初八?”峥嵘心头一惊,那岂不就是三日后的事? “万寿节在即,他此举恐怕是想叫皇子各国质子一头,以彰显郑国国威。”楚南皱眉说道。纵然宣远帝对各国质子以礼相待,在衣食住行上给予皇子同等待遇,但他们始终要受人牵制,不可逾越半分。 “殿下不必担忧,冬猎势必是要去的,不管目的是什么,殿下只需记得泯然众矣便可。殿下仍是年幼,即便故意退让,也不会叫人怀疑的。”峥嵘说道。 “年幼……”楚南苦笑一声,“本王倒是希望不再年幼,如此便可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他将目光投向峥嵘,夕阳晚光之下,他明亮的眸子里被洒上一层金色,带着与这年纪截然相反的眷恋与不舍。 峥嵘愣了一愣,刻意回避道:“三日后我会陪殿下一同去围场的。” “不行,太危险了!”楚南急道。他虽不知郑国围场中圈养了哪些动物,但届时众马奔腾,弓箭往来,惊险万分,他岂能叫峥嵘为自己犯险。 “殿下莫要忘了,我是忠勇王左利之女,这揽星殿里,除了我之外,还有哪一个可以陪殿下前去围场?”峥嵘将被风吹乱的鬓发拢到耳后,微笑说道。她自小习武,身手不弱,举手投足之间较之寻常女儿更多了一份干练与沉静。 “但是……”楚南仍有所忌惮。 “殿下且放心,我自会多加注意安全。”峥嵘只说了这一句宽慰楚南的话,却没有说清楚她话里的“安全”,指的却是楚南的安全。自接到圣旨起,楚南心中一直很不安,这是自至郑国来宣远帝第一次召集郑国皇子和各国质子共同狩猎,并且选在了万寿节之前,目的已显而易见,他担心自己无法顾虑周全,使蜀国陷入两难之地。他原本并未想过要峥嵘随行,但此时听了她的话,心情却不由得轻松了许多,因为只要有峥嵘在身边,任何艰难险阻,他都可以去面对。 “谢谢你,峥嵘。”楚南由衷地说道。 “殿下言重了,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峥嵘一笑说道。 “不,本王并不是指的这件事,而是所有事。”楚南上前握住她的手,明亮如星子的双眸望着峥嵘,嘴边笑意温和。峥嵘忽然有些恍惚,记忆中那个温润如玉的身影闯进脑海,似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渐渐的,似乎已成了同一个人。 峥嵘心头剧烈跳动,湿意染上双眸,泪光晶莹,只看见了心里那朝思暮想的至爱。 “楚……” 她几乎要唤出那已许久未曾进起的名字,一阵冷风却忽然乱过,叫她猛然冷静下来,触电般的从楚南手里抽回手,后退了两步。楚南见她双眸含泪,神色哀伤,已然猜到她定是想起了逝去的太子楚尧,不禁苦笑两声,佯作冷静说道:“峥嵘,你先好生准备着,三日后我们一同前往围场。” “是,殿下。”峥嵘垂眉行礼,那将眼里的哀色尽数隐了去。楚南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身走进殿里。冷风瑟瑟,犹如峥嵘此刻的心一般,充满了彻骨寒意,她方才在想什么,怎么会将楚南殿下当成…… “楚南殿下与楚尧殿下愈发相像了。”满公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峥嵘心头一凛,拭去那未曾滑落的泪珠,强装镇定地转过身。 “他们二人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自然是像的。” “纵然相像,也并非同一人。”满公公一双充满睿智的眼睛望着峥嵘,似要将她看穿。 “峥嵘从未将他们当同一个,也从未想过要在楚南殿下身上寻找过去的影子。楚南殿下便是楚南殿下,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峥嵘知道瞒不过满公公,索xìng直接了当的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满公公叹息一声,说道:“姑娘,咱家并非迂腐不化、拘泥礼数之人,只是如今大事未成,太过儿女情长难免要消减殿下的斗志,还请姑娘见谅。” “公公言重了。”峥嵘躬身行了一礼,“峥嵘自始致终都只将殿下视为未来君主,从无半分非份之想,峥嵘只想辅佐殿下成就基业,若有朝一日家国稳固,峥嵘也想学公公归隐山林,做那无拘无束的闲云野鹤之人。” ☆、第一百章 情根深种 所谓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大约便是如此,满公公活到这把岁数,什么事没有瞧过,楚南的心思怎逃得过他的眼睛,他出同样看得出来峥嵘并无此意,但如果当真有一日家国稳固,他倒是希望长伴在楚南身边的人仍是峥嵘,但是,绝不是现在这个敏感的时候。 “对冬猎之事,姑娘有何看法?”满公公将话题岔开问道。 “宣远帝乃是好大喜功之辈,他不会愿意看见有质子抢了自家皇子的风头,所以只要殿下亦步亦趋,谨慎小心,便不会被人拿住把柄。”峥嵘说道。 满公公欣慰地点点头:“姑娘既然明白,那咱家也就放心将冬猎之事便jiāo由给你了。” “满以公且放心,我一定会尽力保护殿下周全。”夕阳笼罩在院落中,粼粼晚光洒在峥嵘身上,勾勒出她无比坚定的眼神。也正是因为她坚强,勇敢,聪慧,满公公才会这样信任她。 陪楚南用过晚膳之后,峥嵘回到房中,木棉正坐在灯下专心致志地绣着一面碇青色的素面锦缎,连峥嵘时门的声音似乎都未察觉到。那锦缎颜色沉稳,自然不适合女儿家,峥嵘瞧见木棉一针一线细致的动作,不由得叹气一声。 木棉听到响声,这才回过神来,忙将绣布藏到身后,神情里略带了些尴尬:“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看来我们家木棉眼中是瞧不见了,我都进门好一会儿,竟还没有察觉到。”峥嵘故作失望地摇头。 “姐姐,你快别取笑我了,我……我就是一时没有去注意。”木棉红了脸,素来xìng格爽朗的她,神情里也多了几分小女儿的扭捏之态。峥嵘愈发感概,也不再挤兑,上前笑着问道:“你绣的是什么?可否让我瞧瞧?” “我……我绣得不好。”木棉藏藏掖掖地说。 “好或不好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你的心意。”峥嵘柔声说道。木棉抬头望了她一眼,这才将绣框递上去。绣布是上好的锦缎,触感柔软又带了厚重感,上面用白色丝线绣出了云朵的轮廓,手法虽不够精致,但针针线线都小心翼翼,可见木棉用心之深。 “我本想绣竹子的,但觉得太难了,便换成了云朵。姐姐,是不是很丑啊?”木棉担忧地问道。 “怎么会呢,你才学了几日,便有这样的成果,已经很了不起了。”峥嵘宽慰她。自那日她教木棉基本的针法后,木棉便一门心思扎在了这上面,指十指手指不知道被针头扎了几句,峥嵘每每见了都觉得心疼,但木棉始终没有放弃,练了一次又一次,才勉强能绣出眼前这幅图案。只是简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4 章 单单的几朵云,却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木棉的深情。 “姐姐莫要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这手法粗陋,根本入不了大雅之堂,但是……但是我总归还是想做些什么。”木棉抚着锦缎,低低说道。 峥嵘终究是过来人,怎能瞧不出木棉心里早已情根深种,她此刻便是劝说她放弃,恐怕也为时已晚了。峥嵘低叹一声,问道:“木棉,你打算送给他吗?” 木棉一怔,两朵红云飞上脸颊,躲闪地说道:“他?姐姐说得是谁呀,我就是闲着无事绣来打发时间的,哪有姐姐说得这个人。” 峥嵘在她面前坐下,执住她的手,正色说道:“木棉,你我从小一起长大,虽是主仆之称,但我一直都将你当成妹妹一般看待。你跟随我来到郑国,吃了许多苦头,我最大的希望就是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只要你觉得开心,不管做什么我都不会反对。但是,木棉,你可是想清楚了?” “姐姐,想清楚什么?”木棉心思简单,哪及峥嵘细密,疑惑地问道。 “你要送的人,他心里可曾有你?倘若只是落花有意,将来你少不得要受一番苦痛,我不希望见到你伤心难过,知道吗?”峥嵘爱怜地说道。 木棉从未将这份心事告诉任何人,她也知道,她与沈云朝之间地位悬殊,他或许连记都不曾记得过她。但是,自那一夜在乱葬岗相遇之后,木棉的心里便已深刻进那道俊逸挺拔的身影,有时候按耐不住相思,不顾礼法偷偷跑到御医院附近躲藏起来,便是为着能远远看沈云朝一眼。她将心事埋得这样深,但与朝夕相处的峥嵘却早已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姐姐,原来你都知道了……”木棉垂着头,内疚地说道。 “我的傻妹妹,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何需瞒着我呢。”峥嵘摸摸她的头说道。 “姐姐,你不怪我吗?”不管怎么样,沈云朝都是郑国的人,还与东方玄来往密切,木棉但心峥嵘会心存芥蒂,这也是她一直不敢告诉峥嵘的原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又为何要怪你?”峥嵘微微一笑,“木棉,我只是担心你将来会受到伤害,许多事并不是有情便能得偿所愿。” “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但我从未奢求过什么,我只希望能像现在能偶尔看见他,哪怕只是远远一眼,我也已经心满意足。”木棉笑了一笑,一向开朗活泼的她,眸子里也不禁浮现起一抹忧愁,几分哀伤。 在这郑国里,木棉是峥嵘最重要、也是最亲近的人,她一直将她视为妹妹般看待,希望有朝一日能为她寻得一位值得托付终生之人。但是如今情心已动,又如何再有挽回的机会?峥嵘揽住她,柔声说道:“不要难过,至少你曾为自己努力过,不是吗?” 木棉不想因为自己的心情而影响到峥嵘,便强颜欢笑地说道:“姐姐,我在这云朵之上再绣一轮朝阳,你说可好?” “你呀,将心思表现的这般明显,还说没有企图。”峥嵘轻笑地说道。 木棉顿时羞红了脸:“姐姐,你又来取笑我!” “好了好了,你便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吧,云中朝阳,生机勃发,也是极好的寓意。”峥嵘说道。 心事既然已经说开了,木棉索xìng说道:“姐姐,你觉得他是个好人吗?” “他?你说得是谁呀?”峥嵘故作糊涂。 “就是……就是沈……沈云……”饶是木棉胆大,也难以启齿,短短几个字尚未说完,人都快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峥嵘轻轻叹息,也不再为难她,说道:“他若不好,我早已阻止你了。”虽然与沈云朝立场不同,但峥嵘不得不承认,不管是人品还是家世,沈云朝都无可挑剔,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显得他和木棉之间差距更大。并非木棉不够好,而是家世地位使然,再加上她只是一介宫女,又如可能高攀上那王公贵族之后? “姐姐,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有分寸的,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木棉反而安慰起峥嵘来。 “木棉,我希望你能幸福。”峥嵘语重心长地说。 “这句话我也要说给姐姐听,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姐姐为何还不肯为自己的终身幸福打算呢?”木棉亲眼目睹过峥嵘与楚尧之样的爱恋情深,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担心峥嵘就将自己困锁在过去,不愿走出来。 “你知道我来郑国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峥嵘扭头说道。 “姐姐,你总将别人的事瞧得这般清楚,为何就对自己的事糊里糊涂呢?连我都看得出来楚南殿下对你……”木棉正yù说出,却被峥嵘打断了话头。 “皇上传了圣旨过来,三日后要在围场举行冬猎,届时我会陪同楚南殿下一同前往,这揽星殿里的大小事宜,你要好生协助满公公处理。”峥嵘转移了话题,她知道木棉接下来要说什么,而那话恰巧是她不愿听见,也不能听见的。 “围场……那岂不是很危险?”木棉紧张地说道。 “到时候会有大批御林军前往围场守护安全,不会出问题的。”峥嵘说道,“木棉,另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暗中留意一下。” “姐姐指得何事?”木棉问道。 峥嵘刻意压低声音:“揽星殿里似有内jiān,或就在内务府派来的那几名宫人之中,你好生查查,他们平常跟谁走得较近。查到之后你不必声张,只需来告诉我便可。” “即有内jiān,为何不直接将他们逐出揽星殿?”流星之事还让木棉存有后怕,她实在不愿再看见峥嵘再受到半点冤枉与伤害。 “咱们只是质子的随从,从政事上来说,受到监视也在情理之中。但倘若一直如此,难免处于被动,所以我们才要将那jiān细查出来,以便早做提防。”峥嵘沉声说道。 “姐姐说得不错,这就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木棉眼前一亮。 “此事便jiāo由你去做了,切记小心行事,勿要人察觉出来。”峥嵘郑重嘱托道。 “姐姐放心,我一定将他们尽数都查出来!”木棉打着包票说。 ☆、第一百零一章 东山围场 三日后,腊月初八,离万寿节尚有七日,在近千名御林军及十数名御医的陪护下,宣远帝领着众位皇子及各国质子浩浩dàngdàng前往位于左京城郊的东山皇家围场冬猎。沿途百姓跪地欢送,峥嵘与楚南同乘一轿,另有两名会武艺的太监跟随在马车左右。他们是满公公从郑国带来的,一个名唤王振,一个名唤罗祥,都是身形高大、沉默寡言之人,在蜀国的时候原是董太后身边的护身太监,董太生差他们二人跟随满公公来郑国,为的便是能在暗中保护楚南的安全。 东山历来都是皇家狩猎之地,虽每年不过前往一二次,但盖起的行宫依旧辉煌奢侈,专门派有宫人与侍卫看护,放养有鹿、兔、狐等较为没有攻击xìng的动物,专供皇家取乐所用。车队沿着特意开垦出来的山路缓缓而行,峥嵘掀开帘子望去,但见天边浮云朵朵,天色晴好,草木在风中瑟瑟作响,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动物的嘶鸣声。 楚南穿了一身墨色镶赤边的猎装,墨发束发玉冠,透过掀起的帘子看了眼行走在外的侍卫也宫人,嗤笑道:“如此劳师动众,只为了满足一己私yù,当真是可笑。” 峥嵘心头一惊,忙将帘子放下:“此上人多眼杂,殿下需要谨言慎行,以免叫人生疑。” “峥嵘,叫你陪本王来这荒山野岭,着实委屈你了。”楚南歉疚地说道。 “每日留在皇宫里都快闷出病来了,能到这山里呼吸下新鲜空气,我才是要感谢殿下呢。”峥嵘笑着道。她穿了一身秋香色掐牙镶边的束腰猎装,发髻高绾,只簪了一枚流苏宝石钿花,巧笑嫣然,容颜如玉,在这寒风瑟瑟的深山里,无来由为楚南凭添了几分暖意。 车队先行到了行宫,那行宫白墙褐瓦,卷檐飞翘,虽不及皇宫奢华富丽,但也颇具几分气派,掩在层层青翠之中,仿佛世外的亭台楼阁之般。围场的管事太监与侍卫头领已领着一众宫人侍卫候在行宫门口,见到宣远帝的马车到来,忙跪地高呼:“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远帝东方宇英就是李自忠的手走下马车,视线扫过跪在跟前的那一片黑压压的宫人,眯着眼睛问道:“都收拾妥当了吗?” “启禀陛下,所有殿室均以清扫完毕,恭候陛下与诸位殿下光临。”管事太监抬头一脸谄媚地说道。他叫马成,虽说品阶不低,但却被派到这荒郊野外当值,一年到头见不着圣颜两回,做梦都想有朝一日能被调回宫里,再不必受这天寒地冻之苦。 “那大伙都行进去收拾收拾吧。”东方宇英淡淡说了一句。李自忠心领神会,朝身后的车队高声喊道:“皇上有令,众人先行进殿休憩,其他事宜稍后再行通知安排!” 诸位皇子和质子纷纷拱手应下。峥嵘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声,发现到场的皇子有太子东方平、齐王东方鸳、端王东方明,想是十七皇子东方杰尚是年幼,这且参与冬猎。除了这三位皇子外,尚有几位王爷与大臣,而五国质子也均悉数在场。鲁玉昌和庞弘扬环视着四周,颇为趾高气昂,梁子华依旧一脸冷漠,而侯天吉则唯唯诺诺躲在近身侍监吴公公身边,六神无主地看着周围。 李自忠话音刚落,便各有一位太监来为诸位皇子与质子领路,带他们前往行殿。为楚南等人领路的是一位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太监,模样生得颇是清秀,恭恭敬敬地走在前头,领着他们到来一处名唤“听风阁”配殿面前,躬身说道:“殿下,此处便是您在行宫的居所,请您稍作休憩,奴才去为您准备饭食。” 楚南注意到院里左右还各有一间配殿,便问道:“请问公公,此处还住着何人?” “回殿下,东边这间凝露堂住的是梁国殿下,西边这间悦雨轩住的是晋国殿下。”小太监如实说道。峥嵘记得侯天吉与梁子华是走在他们前头,此刻应该已经进了殿里。 “有劳公公了。”楚南说道。 小太监受宠若惊,忙行礼说道:“奴才不敢,奴才这便去为殿下送来饭食。”说罢,他躬身离开这间院子。 “峥嵘,我们进去吧。”楚南招呼道。 听风阁共有三间厢房,前院为主室,地方虽不大,但布置雅致,屋里已早早升好了炭炉,熏得暖融融的,分外舒适。后院还有两间配室,陈设较为简陋,显是为随行宫人准备的,桌椅床铺一应俱全,只是要寒冷上许多。楚南皱了皱眉,差王振和罗祥将主室的炭炉各分了一些到配室去。 “这山里入夜之后尤其寒凉,你们都需要注意些,莫要着了风寒。”楚南虽未点明,但从他的眼神里,担忧的人明显就是峥嵘。 “多谢殿下…体恤。”峥嵘将那目光忽视过去,只笑道,“幸好我们多带了几床御寒的棉被过来,我一会便分给两位公公。” “怎好劳烦姑娘,奴才自己去取便是。”王振忙说道。 “也好,就在马车里头,小心些,莫失了礼数。”峥嵘叮嘱道。 王振应了下来,与罗祥一同离开听雪堂。即没有外人在场,楚南也没那么多避讳了,执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热茶,说道:“峥嵘,你来喝杯水暖暖身子吧,天气这么冷,方才又走了这么长的路,驱驱寒气也是好的。” 峥嵘一怔,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水近在眼前,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犹豫了半晌,才行了半礼说道:“多谢殿下。”这才接来慢慢饮下。 峥嵘,你是在提醒我,你我之间主从有别吗…… 楚南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在峥嵘察觉之前,佯作喝水将那神情隐藏了下去。终究,他还是不忍心叫她为难…… “殿下在大蜀时可曾习过弓shè?”峥嵘正色问道。 “断断续续学过几年,但并不精通。”楚南是嫡次子,本无王位继续承,因此瑞云王后并不强制他习武shè箭,加之楚南xìng格孤傲,对舞刀弄qiāng一事全无兴趣,偶尔兴起时才会去校场跟着师傅学上一日两日,从未真正用过心。 但如此倒也不是坏事,至少能叫那些虎视耽耽的皇子质子们将注意力转移到他人身上。峥嵘点点头说道:“那殿下届时只需跟在人后便是了,出风头之事由着他们去争去抢。” “如此不会丢了我大蜀的脸面吗?”楚南皱眉说道。 “殿下稍安勿躁,逞一时之勇并不能代表什么,重要的是先保障自身安危,对方越疏于防范,对我们才越有利。”峥嵘语重心长地说道。 楚南沉默片刻,点点头说道:“既然这样,本王照你的话去做便是。” “殿下先在此稍作休憩,我去附近瞧一瞧。”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峥嵘不希望太过被动,至少要先了解一下周围的环境。 “那你小心些。”坐了这么久的马车,楚南真有些不想动弹了,坐到榻上养神。峥嵘开门正准备走出去,迎面遇上抱了棉被回来的王振和罗祥,嘱咐他们要好生看顾着楚南殿下,他们二人连声应下,峥嵘这才将房门掩上离去。 这花园里共有三间配殿,正中听风阁,东边凝露堂,西边悦雨轩,虽同在一个院落里,但又各自配有独立的扇形拱门和小院。园中掘有一处水池,原来应种有荷花,只是在寒风摧残之下,水面下只剩下几片枯叶。山石围成的花坛里栽着几棵翠油油的松树,给这萧瑟的冬日增添了几分暖意,山风夹着湿气从屋顶刮过,卷起无数落叶翻飞。凝露堂的拱门后探出一颗小小的脑袋,左右看了一眼,视线与院里的峥嵘对止,立即惊慌失措地缩了回去。单只那匆匆一眼,峥嵘便已认出他是梁国的质子侯天吉。 那边安静了下来,峥嵘知道他xìng子胆子,没想去打扰他,便准备转身离去。而在此时,身后却传来一声怯弱的呼声:“姐姐……” 侯天吉从墙后探出半颗脑袋,眼睛水灵灵地看着峥嵘,满满的都是无助。峥嵘于心不忍,走过去问道:“殿下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我在这里等人。”身上皇子,一般都会自称“本王”,但侯天吉从来没有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5 章 称呼过自己。他个子瘦瘦小小的,站在峥嵘面前还要矮上半个头,脸颊被风吹得红通通的,一件老气的素面杭绸袄子穿在身上,着实与他的年纪不般配,愈发显得滑稽可笑。 “山里风凉,要多穿些衣服御寒才是。”自那日竹林偶遇后,峥嵘便已发现他的真正身份,由此也知道他为何一直这般唯唯诺诺躲于人后。梁国冒如此大的风险将这位假皇子送进郑国,实在太过恣意妄为,一旦事情败露,受到愚弄的宣远帝很可能会在盛怒给梁国带来灭顶之灾。 “姐姐,我有点害怕,我不会骑马,也不会打猎。”侯天吉素来不与人亲近,但上次他身陷危机之时,多亏了峥嵘出手相助,再加上先前楚南在太子宴上为他解过围,所以侯天吉潜意识里就认为蜀国的人都不是坏人。 ☆、第一百零二章 笛埙之情 “别担心,到时候你远远跟在人后便是了。”峥嵘柔声安慰他。 “我怕会像上次那样惹怒他们……”侯天吉垂着头,不安地绞着衣角。他大概不会知道,就算他什么也不做,像鲁玉昌和庞弘样这样的欺善怕恶之辈,也会故意找茬。他们寄人篱下,自然不敢像以前那般横行霸到,见了郑国的王公贵族便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卑躬屈膝,唯有在软弱的侯天吉身上,他们才能找回过往的自信与嚣张。 峥嵘轻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那不是你的错,他们要做什么想做才能,都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但是我们可以保护自己,不叫他们有机可乘。殿下,你要多多注意些,莫要叫人瞧出端倪。” 侯天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多谢你,姐姐。” “那我先走了,你也快些进屋去吧。”峥嵘对他笑了一笑,从凝露堂的院子里走了出去。侯天吉见她渐渐走远,才拍在胸脯松了口气,一道人影从园中的假山后走出,身形俊挺,眉目凉薄,却在将视线投向侯天吉时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子华哥哥……”侯天吉一路小跑着过去,脚下绊到石块,一个踉跄就跌进了梁子华的怀里。 “小心点。”梁子华将他扶住,笑着说道。 侯天吉脸上一红,忙从他怀里离开,与先前怯怯弱弱的模样相比,他此时的眼神如落进两粒星子般闪闪发光。也唯有在梁子华面前,“他”才不是质子侯天吉,而是曾经备受冷落的十二公主侯妍玉。 “都说我得空会来找你,你何苦杵在这门口吹冷风呢?幸好遇见的是那位蜀国女官,若是撞见其他人,免不了又是一番事端。”梁子华轻斥道,他的眼神在瑟瑟寒风中充满了暖意,心疼地抚摸侯妍玉红通通的脸颊。 “吴公公出去了,我想早些出来见你。”侯妍玉拉着他的袖子,头垂得低低的,一句话刚说完,那心便仿佛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一般。 “一会冬猎,你跟在我身后便是,不要单独跑远了,知道吗?”梁子华柔声叮嘱道。他素来xìng子冷漠,自请来郑国当质子也只是想保全母妃在晋国的安全。自入了大郑之后,他从不与任何人来往,即使亲眼见到不平之事,也将自己当作旁观者冷眼待之。但是,他这一生所有的温柔与深情,都倾注在了眼前这名怯弱的少女身上。 侯妍玉乖顺地点点头,担忧问道:“子华哥哥,冬猎是不是很危险?” 危险自然是有的,荒山野岭,野兽四伏,纵使有御林军随行,若真正发生什么危险之事,他们倾力保护的人也只有宣远帝和郑国皇子,身为质子,不过是郑国用来控制附属国的一枚棋子罢了,除了自我小心谨慎,如何去期待旁人的保护? 换做过去,梁子华定然只会做那明哲保身之人,即不显露锋芒,也不会趋炎附势。但是此刻,比起自身安危,他更想保护的人,是侯妍玉。 “不要担心,我会陪在你身边的。”梁子华安慰她道。 “方才那位女官姐姐也是这样说的,子华哥哥,你说她是好人吗?”侯妍玉眨着眼睛问道,“之前在太子宫殿时,那位蜀国质子也曾帮我解过围,他们对我这个毫无用处的人都肯施以援手,肯定都是非常善良的人,对不对?” 梁子华对蜀国质子楚南印像深刻,那少年年纪虽轻,但颇有一番王者气度,而那位女官气质高雅从容,应对间天衣无缝,更非常人,但好或不好,善与不善,并非只流于表面,在未能确认之前,梁子华不想侯妍玉与他们有过多jiāo集。梁子华沉声嘱托道:“妍玉,世上最难预测的便是人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凡事给自己留三分余地,莫要太轻信他人,知道吗?” 侯妍玉望了他一眼,扯着他的袖子轻声说:“但是我相信子华哥哥不会骗我。” “永远不会。”梁子华摸摸她的头,微笑说道。 自小便被冷落宫中、饱受苦难的侯妍玉,空有公主身份,有时候连个寻常宫人都不如,她与母亲相依为命,从来没有被人重视过,如果不是这次要代替真正的侯天吉去郑国质子,她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王或许根本不会记得还有她这个女儿。在郑国皇宫的时候,她没有一日不是在恐惧中渡过,生怕自己的行为举止会叫人抓住把柄,给梁国带去灾难,更害怕会因为而牵累到母亲。 她的母亲,本是个宫女,就算后来被册封为采女,在后宫中也毫无地位,从小到大她们一直相依为命渡过无数个孤单清苦的日子。对侯妍玉来说,母亲的安危就是她到郑国的唯一目的,因为那个生下她却从未养育过她的男人曾承诺,只要她在郑国安份守己,她的母亲不但会平安无事,还会享尽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就是金银罗衣堆砌出来的奢侈华美吗?不,在侯妍玉眼中,真正的荣华是母女相守,不离不弃,真正的富贵是无病无灾,平安一生。她未想过,会在郑国遇见梁子华,更未想过,自己原来也能拥有这种幸福。 “子华哥哥……”侯妍玉的眼眸里涌起一股湿意,迷蒙了明晃晃的阳光。 “好了,你快些回去吧,一会吴公公就该回来了。”梁子华一笑说道。吴公公并非恶人,相反的,他对侯妍玉应是出自真心的关怀,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忌讳侯妍玉与人接触,只怕她不一小心暴露了身份,惹人杀身之祸。 “嗯。”侯妍玉乖顺地点点头,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得走回凝露堂。 看着她纤细的背景消失在扇形拱门后,梁子华将目光收回来,轻轻叹了一声。 那日在竹林之中,他会对侯妍玉出手相助,也只是因为实在看不惯鲁玉昌和庞弘扬两人的卑鄙行径,却没想到会在那一次偶然后丢陷了自己的心。 梁子华仍然记得那一夜高墙后传来的埙声,幽扬清柔,带了丝丝惆怅,随着风声飘进他所居住的曲台殿。他走出殿外,站在高墙之下,伸手触摸被露水浸得冰冷的墙面,仿佛已看见那柔软无助的人儿沐浴在月光之下,执一枚陶埙吹奏出满腹心事。或许是今夜太安静,或许是埙乐太忧伤,又或许只是梁子华心生不忍,他情不自禁以笛声和之。埙乐微微一顿,在片刻后复又响起,一埙一笛,静静的在夜色里回响,仿佛沧海桑田,不知今夕何年。 之后的无数个夜晚,梁子华总会不自觉出现在院中,等待那埙声响起,就像心有灵犀一般,埙声总会如他期待一般响起,而他也总是会用笛声和之,就这样过了一夜又一夜,直到那夜他等了许久,埙声也没有再出现。 梁子华从来不是会妄加揣测之人,可高墙那头的静寂,无来由叫他不安。他犹豫了很久,终还是走出殿门,想要去看他究竟。圆月穿梭在云层,将皎辉洒下,那明光殿门口站了一条纤细的身影,月光将她的影子长长拖曳到地面,梁子华看见她手里捧着一枚墨色陶埙,皎辉映着她小巧白皙的脸颊,竟是莫明的清秀绝俗。 梁子华脚步一顿,那身影听见动静,慌慌张张躲到墙后。梁子华没有再靠近,而是将竹笛凑到嘴边,低声吹奏起来。一颗脑袋渐渐从墙后探出来,犹犹豫豫的又露出半个身子,贴着墙朝梁子华走来。 她所迈的每一步,对梁子华来说都是期待与惊喜。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更不知道为何要惊喜,他只知道,此时此刻,天地之间,他只能看见眼前这纤细柔弱的人。 许是夜深人静,那时的侯妍玉披散下了长发,虽仍穿着男装,但素颜的颜色反而为她平添了几分娇柔,月色下,她的眼睛晶莹明亮,怯怯地看着梁子华,手里的陶埙泛着柔着沉静的光泽,就像他们无数个合鸣的夜晚般,不需要任何话来诉说彼此的心意。 像是证明身份一般,梁子华扬了扬手里的竹笛,朝侯妍玉露出笑意。 而那个一直躲在别人背后的可怜少女,将陶埙抱在怀里,怔怔望着梁子华,过了许久许久,才在唇边绽开一抹纯洁明媚犹如朝阳的笑容。 晋国皇宫从来不缺美女,而候妍玉也并非有过人的姿色,她站在人群中的时候,很容易便会叫人忽视,在竹林相遇之前,梁子华也从未去注意过她。但是此时,他却忽然觉得那笑容是穿破云雾的晓阳,照进了他心底;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指亮了他的人生;是迎春风而开的桃花,芬芳了他的生命。 心动一时,情动一世,自那时起,梁子华便甘愿缺下伪装在脸上的凉薄,将温情尽数倾注在了侯妍玉身上,不管前面是刀海还是火海,不管有多少人阻拦或反对,他都要用尽一生去护她周全。 ☆、第一百零三章 明月台佳宴 午时的时候,宣远帝差太监送人口信,说让众位皇子和质子前往明月台参宴。峥嵘并非殿内侍候的宫女,不宜服侍楚南更衣,便唤了罗祥过来帮忙。王振倒是熟门熟路,不一会儿就侍候楚南更换好了宴服,一件领口织着白色狐狸毛的鸦青色锦袍衬得楚南俊秀清朗,便是峥嵘这般日日与他相见之人,乍见之下也不禁有几分惊艳。 “殿下要是穿着这身衣服走在大街上,保管叫那些姑娘小姐们都移不开眼睛。”罗祥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连声啧啧赞叹着。 “休要胡言乱语!”楚南最不喜欢别人夸赞他的样貌,明知罗祥没有恶意,那语气也还是严厉了几分。 “奴才失言,请殿下恕罪。”罗祥自知有无礼数,忙跪下来说道。 “我倒是觉得罗祥说得不错,咱们家殿下往那儿一站,自是要将那些王公贵族都给比了下去。”峥嵘轻笑着说,替罗祥解了个围。 “峥嵘,怎么连你也跟本王打趣。”楚南叹气着,但神情里已没有了怒意。 “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去明月台吧。”峥嵘说道,将罗祥冒险之事一笔带了过去。罗祥不禁向她投来感激的目光,他虽然是诚心夸赞,但到底还是有失尊卑。楚南虽然心中不悦,但到底没有再计较下去,只走出了听风阁。 明月台地势较其他宫殿稍高,四周山石林立,绿树成荫,抬阶而上,便可见一幢歇山顶式的建筑,庭院开阔,铺以石板,显得分外整洁干净,常用来举办宴席所用,抬头便可见明月当空,因此而得台。只是现今寒风瑟瑟,围场的管事太监马成便做主将宴席搬到了殿里,宫人们早早就备好了吃食,用小炉暖着酒放在各张案几上。他们一年难得见宣远帝二回,自是个个拼了命的尽力,想要借此崭露头角,得以青睐,好能离开这荒僻之地。 宣远帝东方宇英已换了一身明黄的龙袍,威仪地端坐在龙椅上。他的身边坐的是紫玉皇后,她穿了一件金黄底缠枝葡萄纹的锦衣,云鬓里的赤金点翠金凤步摇闪着耀眼的光芒,凤目微转,一横眼便已将入宴的每一个人都收进了眼底。东方宇英对她虽说感情淡薄,但始终要顾及到一国之后的颜面,每每遇到出巡外游,头一个便会携了紫玉皇后同往,在外人看来,这自然是帝后情深,但对东方宇英来说,那不过是场面上的事罢了。 除了紫玉皇后之外,东方宇英还带了一位妃子,便是新晋得宠的良媛杜恩儿,她此时坐在紫玉皇后下方,一件玉涡色古香缎罗衣衬得她面若桃花,眉目含春。杜恩儿品阶不高,却被点中伴驾围场,她只当自己圣恩正隆的缘故,却不知那是因为冯昭仪身体不适,贞静夫人又素来畏寒,在紫玉皇后的力荐之下,东方宇英才退而求其次,点了她随行。 众人皆以入席,太子东方平居于首位,他的脸色仍有些苍白,时不时低眉咳嗽一声,紫玉皇后瞧见他的动静,不禁担忧地皱起眉头。东方鸳脸上依旧带着那般谦和得体的笑容,目光不经意间在殿堂内转过,将每一个人的神情都看在了眼里。他甚少在宫里走动,但这几位质子的身份来历他却是一清二楚,人在权利之外,并不代表心也在权利之外,身在皇家,有些事,不能不防,也不得不防。 质子的位置是按年纪排的,鲁玉昌最长,坐于前位,后面依次是庞弘扬、梁子华、候天吉和楚南。峥嵘站在楚南身后,在觥筹jiāo错的声音里,她看见东方明朝自己投来的目光,带了些许不屑与高傲,又隐隐似掺杂了着其他莫明的东西,峥嵘眉头微蹙,只佯作俯身为楚南倒酒,将那视线忽视了过去。 “十三弟这是瞧什么瞧得这么出神?”坐在东方明旁边的东方城打趣地问道。 “四哥好像管得宽了些。”东方明不冷不热地应道。 “燕国公主过两日便要到了,十三弟这样瞧着这一个宫女,好像不大好。”东方城嘲弄地说道,“十三弟莫不是也想效仿父皇?”他话里的意思显然是在指贞静夫人当年在掖庭被宣远帝瞧中一事,直叫东方明当下黑了脸。 “父皇要是听了四哥这话,不知会作何感想。”他不甘示弱地说道。 “十三弟想多了,我可什么也没有说。”东方城摊摊手,故做轻松。东方明冷笑一声,扭头不再去理会他。东方鸳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听在耳里,视线在峥嵘身上扫过,嘴角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那边峥嵘浑然未觉,楚南见她站了这许久,颇为心疼地望了她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6 章 。明明就是金枝玉叶,却要像个宫人一般侍菜斟酒,叫楚南如何能忍心?他关切地说道:“峥嵘,你若累了,一会冬猎便不要去了,有王振和罗祥在,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的。” “没事的,殿下。”峥嵘摇摇头说。虽然王振罗祥两人身手不错,但却不够机敏细密,围场之上,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峥嵘怎么能放心得下。 楚南叹气一声,也不再说什么。他自是希望能有峥嵘陪伴在他身边,只要有峥嵘在,任何艰难险阻他都可以坚强面对,但是,他更希望峥嵘能平安无事,恨只恨他现在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峥嵘的安全。楚南不禁后悔当初在蜀国时没有潜心习武,至少不能再给峥嵘拖后腿…… 楚南心中郁烦,端了酒樽准备饮下,峥嵘俯身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并示意他观察周围。楚南这才发现,不管是质子还是皇子,皆未怎么饮酒,似乎都等着在冬猎中大展拳脚。但楚南不知道的是,这些人当中,有想要拔得头筹讨宣远帝欢心的,也有为守护他人不得不保持清醒的,更有东方鸳这般看似对冬猎毫不在意的人。小小的酒樽握在手里,却让楚南觉得有千斤重一般,在这看种似歌舞升平实则暗藏汹涌的场合里,最重要的就是要观察他人的一言一行,时刻警惕戒备,于他来说,到底还是历练不够,才如此疏忽了。 他将酒樽放下来,今后他要学的事仍有很多,也许这场冬猎,就是开始。 紫玉皇后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东方平身上,见他颇为倦怠的样子,担忧地问道:“平儿,你是否身体不适?” “劳母后挂怀,儿臣只是偶敢风寒,不打紧的。”东方平本不想让东方宇英跟紫玉皇后知道,但冬猎圣旨已下,他身为太子,倘若缺席难免有失大国风范。 “小小风寒而已,怎么能打倒我郑国太子?平儿,今天你可不要叫父皇失望。”东方宇英若有所指的说道。他选在万寿节前举办冬猎,意思已然非常明显,就是想借此彰显郑国国威,东方平身为储君,而东方宇英又是好大喜功之人,他怎会愿意让东方平临阵退缩。紫玉皇后到底心疼儿子,闻言眉头一蹙,但也不敢当众忤逆圣意。 东方平身为嫡长子,自小便受到极严的教导,宣远帝和紫玉皇后都对他寄予了无限厚望,而东方平又是天资聪颖之人,琴棋书画、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再加上品xìng温厚,宽容儒雅,在朝堂上很得民心,这也是最叫紫玉皇后欣慰的事。但她始终还是个母亲,在她眼里,东方平能在冬猎中拔得头筹固然是好的,但哪及得上身体重要,东方宇英的话叫她心生恼怒,神色便冷了几分。 杜恩儿瞧见紫玉皇后的脸色不太好,忙端了樽酒起身说道:“陛下英明神武,太子青出于蓝,臣妾饮以此杯,聊表祝愿。”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带着几分娇媚,清脆脆在明月台响起,听得东方宇英大笑不止,举樽爽快地饮下。 杜恩儿拿水袖遮住脸颊,将满樽的酒尽数饮完,才又坐了下来。李自忠上前给东方宇英重新斟了一樽,东方宇英举樽说道:“围场冬猎,乃是为了锻炼技艺,强身健体所用,不管是哪一个人,都无需计较得失,以和为贵,尽兴便可。” “皇上英明!”众人纷纷举樽高呼。 纵然人人都知道那话是假的,却都是一脸虔诚的饮下樽中酒。东方宇英向李自忠问道:“现下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快到未时了。”李自忠躬身恭敬地回答道。 “既然都是未时了,那就起程去围场吧。”东方宇英站起来,懒洋洋地说道。 “皇上摆驾围场!”李自忠拂尘一甩,跟到台前高声呼道。众人皇子、质子偕同宫人纷纷跪拜,宣远帝和紫玉皇后先行离去,太子紧随其后,接着才是其他皇子和质子按秩序跟上去。无数匹高头骏马已准备妥当,宣远帝与紫玉皇后先行上了龙辇,其余众人翻身上马。天色晴朗,浮云朵朵,在御林军的夹道保护之下,他们一行人浩浩dàngdàng走向围场方向。 ☆、第一百零四章 谁是猎物 整座东山都是皇家之地,禁止百姓狩猎砍伐,在加上长年累月的经心养护,愈显得草木葱翠,生机勃勃。围场位于西面,chā有彩旗以做界线,早有御林军巡视过周围,并确认没有闲杂人等闯入。一块空地上临时搭建起了观景台,宣远帝和紫玉皇后在椅子上就座,数十名御林军守护在他们周围,杜恩儿坐在紫玉皇后旁边的小脚凳上,这是她头一回参加冬猎,神情里颇带了几分兴奋与期待。 围场太监取来了弓箭分别jiāo给诸位参加者,除了皇子和质子外,另还有几位王公贵族子弟,他们都围在三位皇子身边,殷勤地帮忙牵忙理箭。梁子华不动声色走到侯妍玉身边,身她点了点头,示意她不用紧张。峥嵘抚着马鬃,对送上弓箭的太监微笑着道道。东方明瞧那处睨了一眼,不屑地说道:“这蜀国当真与众不同啊,男人骑马狩猎,还得找个女人跟着。” “谁叫蜀国质子还是个nǎi娃子呢,恐怕离了女人还得哭鼻子呢!”鲁玉昌嚣张地笑起来。 “说得也是啊,一会你们可都好好帮忙看着,别让楚皇弟猎物没打着,反倒让猎物给叼走了。”东方明毫无避讳地高声说道,引得众人一阵哄笑。东方宇英听得分明,却也不加阻止,只微眯着双眸注视着楚南的反应。 但见楚南脸色一白,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却又逐渐放松下来,向东方明拱手说道:“多谢皇兄挂怀,楚南年纪尚轻,自不能与诸位皇兄相较,还需请诸位皇兄多加提点,楚南铭记在心,感激不尽。” 东方明哪里猜到他会这样说,神情一怔,愣是找不着词来挤兑。东方平和东方鸳纷纷向楚南投去赞赏的目光,便是宣远帝东方宇英,眼神中也不露流露出几分意味深长。大约是觉是自己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东方明冷哼一声,扭过头不去搭理楚南。楚南向峥嵘望了一眼,但见峥嵘正面带微笑,颇是欣慰,不禁也对她笑了一笑。 “启禀父皇,诸人皆以准备妥当,是否可以击鼓开猎?”东方平躬身问道。 东方宇英锐利的双眸在他们一众人身上扫过,那一道道年轻挺拔的身影,或兴致勃勃,或忧心冲冲,或云淡风清,或跃跃yù试,皆被他看在眼里。他站起身走到台前,如一位长者般和蔼地说道:“冬猎乃是娱乐,安全才是第一要紧的事,不可逞一时之勇,切记切记。” “多谢皇上!”众人同时行礼齐呼。 东方宇英朝李自忠挥了挥手,李自忠得令上前,高声说道:“皇上有旨,猎得头彩者,重赏;猎物最多者,重赏;猎物最大者,重赏!于酉时三刻于此地集合!” 前一刻尚在说安全要紧,后一刻又叫李自忠喊出这么些条款,分明摆着就是要叫人争个头皮血流。楚南心里不禁一阵冷笑,但还是和众人一起假惺假意的呼喊:“臣遵旨!”战鼓之声响起,众皇子和质子纷纷策马往不同方向奔去,马蹄声响彻山林,惊起群鸟腾空而飞。 山林中杂草丛生,露水浸湿蜿蜒的山路,寒风瑟瑟,落叶缤纷,马蹄声像四处分散开去,渐渐都隐在了树林之后。东方明站在道路上左右张望,鲁玉昌从后头赶上去,殷勤地问道:“十三殿下,您在等谁呢?” “本王等谁,轮得着你过问吗?”东方明横了他一眼,不悦地说。 “那是那是,我方才瞧四殿下往那方向去了,咱们要不要追上去看看?”鲁玉昌一脸谄媚地笑容。 “追他干什么,本王今日非要猎个头彩,好好叫他看看。”东方明…心里还在记忆东方城在宴席上所说的话,挑眉说道。 庞弘扬也跟了上来,说道:“殿下放心,今日咱们兄弟俩都会帮着殿下围猎,定不叫旁人得了好处去。” “诶,你们瞧见那个蜀国女官没?”东方明佯装不经意地问道。 鲁玉昌和庞弘扬对视一眼,纷纷摇了摇头。鲁玉昌问道:“殿下找她做什么?一个女人而已,对咱们也造成不了什么危险。” “行了,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东方明皱眉斥了一句,“都给本王警醒着点,看见动静就招呼一声,别叫旁人给占了先机。” “您就放心吧!”鲁玉昌拍着胸膛说。 东方明哼了一声,寻了个方向策马而去,鲁玉昌和庞弘扬两人紧随其后。在他们走后,太子东方平在几名贵族子弟的陪伴下沿着山路走来,大约是身体不适的缘故,东方平对身边不断传来的阿谀奉承之声反应淡然,他们几个谈论了一阵,也只有讪讪住口。对于能否在冬猎中夺得头彩,东方平并不计较,他甚至觉得,本就是一场娱乐,为何要将其染上政治色彩,如此不就正失了原本的目的吗? 但他是太子,若是没有拿出成绩,必然要叫宣远帝不悦,纵然他不喜欢,也无可奈何。 “太子殿下,您快瞧那里!”说话的是一个身穿赭色花软缎夹袍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余岁,生得方头大耳,正是玉岭王东方明武的外孙卫涛。他指向的是一片几乎有一个高的灌木丛,正在风中剧烈摇晃,发现瑟瑟声响。 “会不会是只熊?”一个年轻人紧张地问道。 “不太可能,围场好多年没有见着熊了。”卫涛虽是外戚,但因着玉岭王的关系,小时候也做过东方平的玩伴,来过围场几次。他听玉岭王提过,以前也从其他地方运过来几只黑熊放养在农场,也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其他原因,病的病,死的死,已经有几个年头没有出没过了,估计早已在围场绝迹。 虽瞧不见灌木丛后是什么,但东方平还是取下弓箭拉起,朝那里shè了出去。只听得“啪”的一声,灌木丛后跃出一只长着白色斑点的小梅花鹿,浑圆的眼睛滴溜溜看着眼前这几个陌生人,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靠近。 “竟然是只鹿!”卫涛兴奋地说道,“太子殿下,看来今日臣要跟您争这头彩了!” “猎场之下无君臣,太子殿下,得罪啦!”其余几人皆是摩拳擦掌,跃跃yù试。其实他们哪里会跟东方平争,只不过做做表面功夫,好叫东方平安心罢了。东方平到底还是从小学习骑shè,听了他们的话,不禁被激出几分好胜之心。 “那我们今日便来看看这鹿死谁手!”东方平露出一抹笃定地笑意。 卫涛见东方平来了兴趣,便故意举箭说道:“太子殿下,臣就捷足先登了。”弓未拉满,那箭便已shè了出去,啪一声扎在小梅花鹿前面的地上,小鹿受到惊吓,撒腿往树林深处跑去。卫涛直拍大腿,佯装懊恼地喊道:“竟然失手了,太可惜了!” “这可是你自己放跑的啊,就别怪本王了。”东方平一笑,策马追了过去。卫涛和其他人对视一眼,都是一脸心知肚明的笑容,等了片刻后,才向东方平追去。 他们都是王公贵族子弟,奉旨受邀请参与围场冬猎已是莫大的荣幸,虽然宣远帝说无需计较得失,万事以和为贵,但冬猎目的他们心里都一清二楚,早在出发之前,他们的父辈便又教导他们要尽量协助太子夺得头彩,如此不但长了郑国的脸面,亦会叫宣远帝龙心大悦。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以卫涛为首的贵族子弟才会佯装竞争,以便在暗中助太子东方平一臂之力。此时他们看似虽都在追逐小鹿,但拉起的弓箭要么迟迟不shè,要么故意shè偏,实则就是为了帮助东方平将小梅花鹿困在圈中。 远处,一道身着墨色金缎鹤氅的人影骑在枣红色高头骏马上,锐利沉稳的眼睛透过树木空隙注视着那数道穿梭在林中的身影,骨节清晰的手抓着缰绳,墨发束以高冠,冠上的紫晶石在阳光下散发出盈盈冷光。他就是传言中不问政事、最是逍遥快活的三皇子齐王东方鸳,然而,他此时望向东方平的眼神,却再也没有平日里的温和儒雅,反而似这穿林而过的寒风一般,冰冷锐利。 东方平并未察觉到那一道异样的视线,只兴致勃勃地跟卫涛他们一道追围小梅花鹿。几个人堵不住了不同的方向,小鹿无处可处,躲在一棵大树后瑟瑟发抖,一双乌黑的大眼里充满惊恐。卫涛朝众人示意,他们不约而同慢下脚步,东方平策马上前,拉起弓箭笑道:“这只鹿本王先要了!” 卫涛一脸惋惜地说道:“就差这了一步,太可惜了!” “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咱们哪里赶得上。”其余人纷纷奉承道,虽然弓箭都在手里,却没有一个人上前作势拉弓。东方平的注意力都在那只小梅花鹿上,倒未去听他们在说什么,手上弯弓已经拉满,箭在弦上,蓄势待发。那只小梅花鹿躲在树后,露出的小半个躯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已然惊恐万分。 远处,东方鸳把弓箭拿起来,弓弦擦着他指上的玉板指缓缓拉开,箭头闪着骇人的冷光,对向那毫无察觉的东方平的背影。 ☆、第一百零五章 三皇子东方鸳 树林里刮起一阵寒风,枯叶迎风翻飞,迷乱了视线。骏马似乎感觉到那肆虐在空气里的杀意,不安地在原地踏步,东方鸳注视着远处那道身影,目光比这穿林而过的风更冷,更利。 东方鸳的生母德妃乃威远大将军贺洪之女,身份尊贵,宣远帝宣她入宫侍奉原只是为了牵制刘安在朝中的势力,以稳固自己的帝位。她被入宫之时被删封为从五品小仪,居于琅华阁,宣远华将她冷落了数月,偶尔一日兴起,便召她前来侍寝。 贺小仪虽出身武将世家,但知书达礼,品xìng温柔,加之容颜出众,宣远帝见之就生出喜爱之心,在侍寝第二日便破格晋封她为从四品芳仪,一时宠冠后宫,风头无两,也由此引起紫玉皇后的嫉恨。只不过其父威远大将军贺洪在前朝势力庞大,料到刘氏一族不会善罢某休,早已为女儿在后宫中筹谋好一切,即便紫玉皇后处心积虑,亦无可奈何。 贺芳仪入宫第二年便怀上身孕,此时宫中除了紫玉皇后育有一子一女外,尚未有嫔妃的所出,宣远帝大喜过望,闻得喜讯当日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7 章 下旨晋封贺芳仪为正三品贵嫔,并亲自向贺贵嫔承诺,倘若诞下龙子,便晋其为妃,位份仅在紫玉皇后之下。此时宫中尚未册立太子,贺芳仪有孕之事叫紫玉皇后如临大敌,表面上假意照拂,暗地里却不知使了多少手段,只可惜次次都被贺芳仪巧妙躲了过去,加之有贺洪暗中保护,这才安然熬到了生产之下,诞下一名皇子。 三皇子的诞生直叫宣远帝东方宇英龙颜大悦,不但将贺芳仪一举晋至三妃之一的“德妃”,还亲自为皇子赐名为“鸳”,意为帝妃情深,不羡鸳鸯只羡仙。一时间德妃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不仅位份仅在紫玉皇后之下,还特许由她亲自抚养三皇子,此等荣耀便是紫玉皇后都不曾享受过。也正是因为这份盛宠,叫向来恭顺的德妃在众人的吹捧奉承下滋生出自满之心,对待紫玉皇后也不如先前那般恭敬。 紫玉皇后并非大度之人,平生最在意的便是后位及太子之位,怎甘心叫德妃在自己跟前耀武扬威。她亦是聪明人,知道眼前德妃是宣远帝心尖上的人儿,若因为与她失和,难免叫宣远帝厌弃自己,她能当上一国之后,自然也不是只有那拈酸惹醋的粗陋手段。对于德妃的咄咄逼人,紫玉皇后选择了隐忍退让,事事不与他计较。 正因为这样,紫玉皇后不得获得了宣远帝“贤后”的美誉,更让德妃以为她在忌惮自己,愈发目中无人起来。 自得自满是削减权谋的利器,再有心计的人,倘若摆不清自己的地位,也只会自取灭亡。 在东方鸳三岁那时,朝堂中关于议储之事已趋于白热化,贺氏一族与刘氏门阀各举一词,互不相让。东方平与东方鸳虽嫡庶有别,但郑国向来有立贤不立长的传统,再加上贺洪手握兵权,势力庞大,暗地里拉拢了许多朝中重臣,yù图将东方鸳扶上太子之位。 彼时的东方鸳虽尚是年幼,但他天资聪颖,三岁便已学习字读书,宣远帝似之为掌上明珠,时常抱在怀里逗乐,饶是紫玉皇后再沉得住气,也无法再坐视不理。就在那一年冬雪素裹,德妃忽然一病不起,宣远帝心急如焚,遍寻名医,日夜诊护,也未能好转。终在那狂风暴雪之夜,德妃于琅华宫中香消玉殒,宣远帝闻讯悲痛yù绝,连夜赶至琅华宫,只可惜佳人已逝,徒留一缕香魂。 而在那时,尚只有三岁的东方鸳由nǎi娘看护着留在配殿里,他听见窗外的风声,听见主殿里传出的哭声,清澈的眼眸充满迷惑。他还不能理解什么是生离死别之苦、天人永隔之痛,直至那一日德妃发丧,他被nǎi娘领着跪于牌位前,在一众啼哭的宫人中,他忽然明白,那他最疼他最爱他的母妃,再也不会回来了。 稚子痛哭之声令众人心伤,前来悼念的贺洪却将东方鸳抱起到身边,丧女之痛令这位驰骋沙场数十年的将军神色憔悴悲戚,他擦去东方鸳脸颊上的泪,望着宫门外飞舞地雪花说道:“三殿下,你瞧外头这雪下得多大呀,天这么冷,连心都要冻住了,但是只要有耐心等待,春天总有一天会来的。三殿下,你要记住这一个冬天,还有那些落在琅华宫的雪花,是它们带走了你的母妃。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坚强地去面对,不要害怕,不要退缩,知道吗?” 东方鸳并没有听懂贺洪话里的另一层意思,面对那期待坚决的眼神,他懵懂地点了点头。德妃的死让贺氏一族元气大伤,东方鸳jiāo由宫人抚育,宣远帝待他格外心疼,并未亏待半分。第二年,紫玉皇后得偿所愿,东方平被立为太子,移居永宁宫。又过了三年,贺洪被人参了一本,奏其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宣远帝念及他往日功劳,只削去了他的兵权,许他回乡养老,贺氏之族从此元气大伤,一蹶不振。 那时的东方鸳不过七岁,在宫人的陪伴下为贺洪送行。他仍记得那一日灰蒙的天空,落叶铺满出城的道路,贺洪站在马车前,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东方鸳抬头看着他,问道:“外公,为什么春天还不来?” “因为冬天太长,太冷,春天不敢来。”贺洪抚摸着他的头,爱怜地说道,“三殿下,从今往后宫里便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害怕吗?” “我不怕冷。”小小年纪的东方鸳眼里却充满坚定,叫贺洪欣慰地点头。 “好,好孩子,外公果然没有看错你。记住,冷的时候就多穿些衣服,穿得越多越好,这样才叫旁人都看不出来你冷,知道吗?” “嗯,鸳儿记住了!外公,等春天来的时候,鸳儿一定将你接回来。”东方鸳拉住贺洪的手,信誓旦旦地说,清澈的眼晴里透露出与年纪截然相反的笃定。 “外公等着那一天。”离去时贺洪那充满期待的目光,至今都还留在东方鸳心中,盘桓不散。贺洪将振兴贺氏一族的希望都放在了东方鸳身上,从未对他隐瞒过德妃暴毙的真相,纵然那真相并无真凭实据,他也确信,一切都是刘安与紫玉皇后所安排的。他们所得走的一切,东方鸳从未忘记,从记事开始,他便知道自己此生若想走出冬天,唯有踏至权位顶端,才可叫贺氏一族迎来真正的暖春。 他听了贺洪的话,将所有伪装都穿在身上,叫每一个人都认为他是那闲散自乐的逍遥王爷,无心争权夺利。所以在贺氏一族兵败如山倒的情势下,他这么多年可以安然无恙的从紫玉皇后的监视中活下来,并于十七岁时被授予亲王之位,赐婚首辅大学士之女江若卿,成了旁人眼中最潇洒不羁的齐王。 世人只道他温和亲厚、才华横溢,却没有一个人知晓,他那双深沉如海的眸子里燃烧着怎样的复仇火焰,日日夜夜灼烧在他心头,从未有片刻忘记。 此刻,他的剑已指向东方平,那个抢走他太子之位的嫡长子。 弓弦已经拉满,只需手指稍稍一松,便可叫他血溅当场,报得埋藏在心中二十余年的仇恨。 东方鸳嘴角扯出一抹骇人的冷笑,拉着弓弦的手缓缓松开。远处,东方平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危机,只全副心神关注着那只小梅花鹿,卫涛等人发出起哄声,兴奋地等待着。东主平的箭已经拉起,朝小梅花鹿shè出。 几乎就在同时,东方鸳的眼神往往向后瞟,目光骤冷,本即将离弦的箭垂落下来,静置在身旁。而那一边,东方平已shè中猎物,众人bào发出一阵欢呼,卫涛和另一名贵族子弟跑上前将猎物抬到东方平面前,那小梅花鹿脖劲中箭,仍未断气,四肢颤抖不止,鲜血汩汩流出。卫涛拱手说道:“臣恭喜太子殿下一箭中的,此番头彩,必是太子殿下所得!” “不错不错,太子殿下箭术精准,臣等望尘莫及啊!”众人出言附合,恭维之声此起彼伏。本因身体不适而兴趣乏乏的东方平此时也不禁露出笑容,将箭收起说道:“随本王将猎物逞献给父王。” “臣等遵旨!”卫涛等人高声应道。 在他们身后,那站于重重树木掩盖之下的东方鸳,冷眼看着他们转道离去,目光一低,向后方微微一瞟,若无其事地将弓箭收起来,策马往另一个方向而去。那茂密的树丛后,走出一道清逸的玄色身影,但见她锦带束发,眉目如画,容颜清丽,正是峥嵘。 惊险万分的一刻已经过去,但那冰冷的杀机似乎留残留在空气里,峥嵘看了一眼东方鸳离去的方向,眉头渐渐皱起。 “峥嵘,方才齐王是想……”楚南牵马走出,神情中充满震惊。 ☆、第一百零六章 何处是尽头 古往今来,对于登至权利顶端的皇族来说,爱情形同虚设,而亲情,亦不过淡漠如水。幸者,相敬如宾,平安终老;不幸者,手足相残,血流成河。皇位的吸引力,足以叫任何一个人断情绝义,为满足对权利的渴望,宁可让尸横遍野。 峥嵘想起了战火之下满目疮夷的蜀国,那不正也是宣远帝为了一已私yù而发动的战争吗?东方鸳的箭头指向的是东方平,同样指向了皇位,他眼中的杀机与恨意,就似这穿林而过的寒风,浸透每一缕空气,而他在离去时留下的那道目光,难道是因为…… 峥嵘心头骤然一沉。 莫不是他已经发现了他们? 进入围场之后,为了避开蓄意挑衅的东方明三人,峥嵘和楚南特意选了这条偏僻小路,当是闲步山林,只待酉时三刻到来,向宣远帝jiāo差便是。虽然空手而回有损颜面,但颜面之事本就只在于人心,小不忍而乱大谋,取舍之间,楚南已有分辨,况且弓箭无眼,他亦不愿让峥嵘为自己涉险。 他们行到此地,见到树林中那道骑在高头骏马上的墨色人影,便认出他是郑国三皇子东方鸳。峥嵘原想远远绕过他,躲避开去,但却在此时发现东方鸳的箭正指向远处正在狩猎的太子东方平,震惊之余,为免打草惊蛇,他们只得下马躲至暗处。 箭在弦上,已到不得不发不机,东方鸳却在最后一刻悬崖勒马,绝不会是因为他顾念到兄弟之情。 他未必是真想杀掉东方平,但是在那个时候,他确实已到了杀机。 箭,或者只在虚张声势,而他的恨意,却深刻入骨。 但是,纵然他没有动手,对太子举箭,已然是杀头的大罪,而这一切却被峥嵘和楚南尽数看在眼里,倘若他当真发现了他们的存在,为保自身,岂肯善罢甘休? 峥嵘周身如坠冰窖,凉意透骨。 “殿下,此事你我便当从未见过,万万不可再向第三个人说起。” “峥嵘,你是在担心……”争夺皇位之事,楚南并非没有耳闻过,正是为了避免发生手足相残之事,大蜀国主才立下太子须得入寺院静修至一十四岁方可回宫,一来是为了保证太子安然渡过幼年,二也是叫宫中其他皇子断了争位之心。 “此事非同小可,见之便当不见,有之便当无有。”峥嵘神色凝重地说道。 “倘若郑国内乱,于我蜀国岂不太有益处?”自以郑以来,以发生了这许多事,饶了清傲孤冷的楚南,也懂得了何为大局。 峥嵘知道这种改变是不可避免的,但看着眼前少年仍稚气未脱的眼眸中流露出与年纪截然不同的深沉,峥嵘却忽然觉得心疼。那不落俗尘、遗世独立的七皇子楚南,终究在皇宫的争名逐利中消失了,他变得更加成熟,更加稳重,更加懂得如何处理人情世故,然而,他却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跟在峥嵘身后戏蝶采花的楚南。 峥嵘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应该惋惜,她垂下如水明眸,轻叹一声,说道:“殿下,即便齐王有争位之心,如今也未到时候,我们只需静观其变,或许将来它会成为我们手中的一件利器,但,绝非此时。” 楚南自是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从他离开蜀国算起,至今日已有半年时间,每每想起百废待举的家国,他难免心中焦急。过去因为有太子楚尧,他从不需要担心任何事,但是现在,他只能将这副重担挑在肩上,才是对蜀国百姓唯一的jiāo待。 “看刚才齐王的举动,我担心他已发现我们的行踪。”楚南皱眉说道。 这也正是峥嵘心中最担忧的事,但此时她更不能叫楚南瞧出端倪,以免让他徒增烦忧,便说道:“殿下不必担心,齐王若是有勇无谋之人,方才便不会收箭离去,他隐藏多年,绝不会轻易暴露身份。我们现下要做的就是当它从未发生过,齐王不动,我们不动,保全自身才是最紧要的事。” 楚南沉吟片刻,投向峥嵘的目光带了许多钦佩:“峥嵘,你与寻常女子当真不同,便是男子,也未必有你这般气度。” “殿下言重了,我至少还是忠勇王之女呢。”峥嵘笑着说道,借此打趣之语想打消掉楚南心头的忧虑。 楚南展颜一笑,神情里轻快了许多:“希望真能如你所说。”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峥嵘担心东方鸳会去而复返。楚南点点头,两人沿着小路前行,路过先前东方平等人狩猎之地时,见到那滩醒目的血迹,峥嵘眼前浮现那只无助可怜的小梅花鹿,不由得叹息一声。 弱ròu强食,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 “之前在永宁宫见到齐王时,倒是觉得他温和敦厚,与东方明一流大相径庭,却原来也是心机如此深沉之人。”楚南想起那日太子永宁宫设宴一事,那日他受东方明刁难,大有咄咄逼人之势,而东方鸳在席上几乎没有言语,只保持着那得体的微笑注视众人。楚南曾听宫人提过,众皇子中,唯有东方鸳最是逍遥,即不去结jiāo朝堂重臣,也甚少到宫中走动,每日在王府里吟诗作对、抚琴弄弦,极是怡然自得。楚南曾经还羡慕过他能身居权利纷争之外,至少如此可无拘无束,却原来,一切都只是假象。 “这种人恰巧是最可怕的,他能按兵不动这么多年,光这份耐心,已非常人能及。”峥嵘骑在马上,阳光透过枝桠洒在她清丽的脸颊,犹如银碗盛雪,不染纤尘。 “若说起来,我还真有些佩服他。”只有在峥嵘面前,楚南才不会自称“本王”,因为在他心里,他与峥嵘是对等的,绝非君臣,更非主仆。此时,他侧目望向那缓行身旁的绝色佳人,只觉得这满枝头的阳光,都不及她的一频一笑来得明媚耀眼。 峥嵘并未去注意他的视线,只微蹙了眉头,沉思道:“从齐王的举动来看,他必有谋反之心,他伪装这么多年,只是在等待一个最恰当的时机,但这个时机到底是什么呢……” 这条小道远离主猎场,杂草丛生,地面积了厚厚一层落叶,似乎已有许久许久没有人迹踏至过,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雀跃欢叫,风声瑟瑟,除了层层叠叠望之不尽的树木外,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这一双骑马缓步而行的少年与少女。斑驳光影晒在他们肩头,一个俊秀朗目,一个清丽绝俗,沿那迂回小道款款走来,便仿佛已是人世间最美的光景。 楚南没有去听峥嵘在说什么,在那无数翻飞的落叶下,他望着她,目光似要融化冰雪般温暖,似拂过脸颊的春风般柔和,天地万物,皆已不见,眼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8 章 唯一能容下的,便是那一抹倾城姿容。 倘若峥嵘微微抬眸,便能看见此刻楚南脸上无法掩藏的深情,但是襄王的梦,始终入不了神女之心,她此时的心绪,皆在齐王东方鸳身上。 “殿下,齐王此人不得不防,往后我们在宫里要尽量避着他,莫要叫他起了疑心。”现在峥嵘只能希望东方鸳方才并未发现他们。 楚南回过神,将目光收回来,神色微是一黯,问道:“峥嵘,你说这条路会有多长?” “再长的路,总会有走到尽头的一天。”峥嵘叹气说道。 “只有向前走,才会有走到尽头的一天,倘若一直原地踏步或者回头后退,又岂会找到终点?”楚南问道。 “殿下说得不错,所以我们一直都在向前。”峥嵘望向蜿蜒在林中的小道说道。楚南勒住缰绳,马儿缓缓停下,几枚落叶打着转儿飘下,落在马鞍上,楚南伸手拈起一片放在掌心,低低问道:“那你的心呢,可还仍留在过去?” 峥嵘愣了一愣,抓着缰绳的手不自觉收紧,清澈的双眸里浮起一层哀思。楚南把那枚落叶向峥嵘递去,说道:“峥嵘,你瞧这叶子虽然落了,等明年春暖花开,这枝头又会焕发出新的生机,周而复始。峥嵘,过去的事你便让它像这片落叶一般随风而去吧,从今往后的路,我会陪你一直走下去。” 那枚落叶躺在楚南的掌心,枯黄的颜色,脉络清晰,峥嵘看着它出神,不自觉伸出去拿。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要碰到叶片时,一阵寒风吹过,枯叶飘了起来,峥嵘的视线跟随望过去,但见林深道远,阳光斑驳,那枯叶落到地上,再也寻不到踪影。一抹涩苦的笑意,渐渐浮现在峥嵘眼底。 并非她不愿意向前,只是,那个逝去的人,早已刻在她心底,深邃入骨。 “殿下,这条路还很长,或许还充满了艰险,但是我们都会陪着你。”峥嵘只能佯装没有听懂楚南的话,她若懂了,他们之间便再也不能像现在这般相处。于峥嵘来说,楚南不止是蜀国未来的希望,她更视他为至亲之人,她珍惜这种感情,更不愿意去打破这种平衡。 ☆、第一百零七章 追杀而来的利箭 这短短的几个字,让楚南的心仿佛那枚落叶一般,沉进了无底深渊里。 纵然他年少,纵然他尚不懂情字何解,但是此时,他却看见了峥嵘眼底的止水一般的平静,仿佛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叫她从心底展露笑颜。 这一刻,他很想直接去问一问峥嵘,为何她仍要将心留在过去继续冰封,为何她始终不愿意看一看身边的人…… 但楚南不能问,更不忍心问。 峥嵘的心里,已经背负了太多东西,家仇,国恨,希望,责任,这一切一切,本不需要她去承受,现在却已全部压在了她身上。 这担子有多重,楚南知道,他会等,等到他足以担负起一切,届时,他会用自己的双手,为峥嵘撑起一片真正没有风雨的天空。 楚南掩藏起眼底的失落,望向峥嵘的目光已恢复了平静:“我们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应付过这次冬猎,不要叫他们起疑。” 峥嵘本还在担心楚南会继续追问,见他先转了话题,不禁露出欣慰的笑意。那坐在马上的俊秀少年,不知不觉竟已经比她高了,年幼不代表无知,至少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已足以叫峥嵘对他刮目相看。 林中传来号角的声音,峥嵘知道那是庆祝东方平猎得头彩而吹响的喜乐,此时此刻的宣远帝必然龙心大悦,他借冬猎所想宣扬的目的,也已达到,至于接下来何人猎得最多,何人猎得最大,都已不重要。 “殿下你听这号角声,宣远帝此刻恐怕已无暇顾及其他人。” “如此倒也甚好,我们便当来这林中闲庭漫步,游玩赏景吧。”楚南看着这在冬日寒风下略显萧瑟却依旧勃勃生机的景色,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峥嵘一笑,轻轻挥了挥缰绳,那匹黑中泛赤的骏马举步缓缓前行。 郑国皇宫里有专门的马场,所训养的马匹精壮矫健,其中不乏难得一见的名品宝驹,峥嵘虽只是以随从身份进入猎场,但坐骑同样也是从马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峥嵘在蜀国时就曾学过训马之术,懂得如何控制马匹的速度与xìng情,哪怕仅仅只有一天,她也会让这匹马认同她这个主人。楚南甚少接触骑shè,勉强能骑个安稳,较之峥嵘尚远有不及,他身为皇子,坐骑自然要比随从更为出众,但此时,那匹青沙色的高头骏马忽然高抬前蹄,长嘶一声,在原地焦躁地踱步不前。 楚南手足无措,不知要怎么样才能安抚马匹,峥嵘正yù下马帮忙牵引,忽见远处一道寒光闪过,心头乍惊,失声叫道:“殿下小心!”话音未落,她已飞扑上去,楚南尚未反应过来,峥嵘已将他从马上扑下,两人齐齐摔进草丛中,只见一只利箭擦着他们头顶飞过,钉入身后的树干上。 楚南惊诧地说道:“这是……” “有杀手在埋伏!”借着马匹的遮挡,峥嵘迅速拉着楚南躲到一灌木丛中,透过枝叶缝隙警惕地观察前方动静。只见远处风声鹤唳,暗影摇曳,似藏有无数杀机,而他们便是已无法躲藏的猎物。 “是谁要杀我们?”这里是皇家猎场,为保证安全,早在决定冬猎之时,便有大批御林军进驻清场,不屑说图谋不轨之人,便是dú蛇猛兽,也极难见到。而楚国不过是蜀国质子,在郑国毫无权利可言,便是有人想趁乱行刺,在找的人也不该是他。 “难道是……”看见峥嵘投来的眼神,楚南心头猛然一凛,已然想去方才东方鸳离去时的动作,倘若这杀手当真是冲他们而来,那yù将他们除之而后快之人,唯有被识破秘密的东方鸳。 “他果然发现了我们。”峥嵘心头一寒,抓住楚南地手说道,“殿下,这杀手躲在暗处,我们不能跟他硬拼,我想办法将他引开,你趁机上马,往大道跑去。” “不行!”楚南紧握住她的手,断然说道,“怎可叫你为我冒这般风险?即便是死,我也不会离开你一步!”他神色坚决,大有同生共死之意,峥嵘眼中不禁流露出感激之色,但眼下情况危急,怎可感情用事? “殿下,你听我说,齐王即要想杀我们灭口,派来的杀手就绝不会只有一个,我们走在一起只会更加引人注目。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我行先将他们引开,殿下才有办法离开这里,等到了大道,遇见其他人,殿下就安全了。”峥嵘语重心长地说道。 “那你自己呢?为何你只字不提自己要如何脱险?”楚南一刻也不敢松开她的手,好像怕她会突然将自己推开一般。 “殿下你莫要忘了,我自小习武,身手可不比旁人弱。”峥嵘故作轻松地说道。 楚南愣了一愣,他自是知道峥嵘身手不弱,寻常武将根本奈何不了她,但现在他们所处的并非校场,面对的也并不是点到为止的比试,而是真正的亡命之徒,楚南怎肯留下她一人独自犯险?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扔下你一个人!”楚南的眼神无比坚定,丝毫没有退缩之意。睁嵘眼眶一热,低头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涌动的情绪,郑重说道:“殿下,你是蜀国未来的希望,没有什么比你的xìng命更重要,我……” “别再说了!”楚南打断她的话,在峥嵘面前,他从未有过这样严厉的神情,“峥嵘,你说这样的话,是在看轻自己,还是在贬低我?难道在你心中,我便是这样不仁不义的无耻之人?今日倘若我们身份jiāo换,我对你说出这番话,你心中会高兴吗?我的xìng命重要,难道你的xìng命便不重要?对我来说,这天底下,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峥嵘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那凛冽坚决的眼神,便仿佛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峥嵘心下震动,正yù说话,忽见远处林中有几道人影正鬼鬼祟祟向这里摸索而来,此地已不能再留,她示意楚南安静,两人小心翼翼起身,在两匹高头大马的遮掩下向树林深处走去。等稍走了几步,峥嵘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用力掷出,那石子打在其中一匹马的腹部,马儿吃痛,仰头长啸一声,撒腿狂奔而去。 楚南正在疑惑峥嵘此举何意,峥嵘已拉着他迅速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只见远处那人影不约而同停住脚步,有三人往马匹方向追去,剩下的尚有四人,准备上前查看情况。 “峥嵘,原来你在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楚南不得不佩服峥嵘的冷静,在这样危机四伏的环境里,她依旧可以从容应对。 “殿下小心些,尽量不要发出声音,只要将他们迎到大路上,等见到御林军后,我们就安全了。”峥嵘叮嘱道。东方鸳所行之事乃是诛连亲眷的大罪,他断然不敢在御林军面前动手,可倘若他们没有逃过这一劫,那从此以后,这山林便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楚南见峥嵘不再劝他离去,更生出了同生共死的决心,他低眉看了眼那只紧紧拉着自己的手,反手将它握在掌心里,坚定地点点头:“好!” 那四人已越来越近,峥嵘仔细观察了遍周围的环境,发现他们左边的道路树林最为茂密,也最利于躲避,她以眼神示意楚南,他们两人尽量弯下腰身,借着树丛的遮档离去。他们的脚当很轻,踩在草丛上几乎没有发现任何声音,峥嵘走在外侧,尽量以身体护住楚南,这样可以减少楚南中箭的危险。 楚南的精神正处于紧张状态,未曾发现她这个不经意的动作,他只看见那四名手持弓箭的黑衣人正向他们步步逼近,一双双犹如猎鹰般锐利的眼晴紧紧盯着这里,仿佛他们只要微微抬身,那箭便会叫他们血溅当场。 楚南将视线放在他们身上,便忘了注意脚下,只听得咔啦一声,他踩在一根枯枝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惊起了正憩在树上的小鸟,在振翅中飘下无数落叶。峥嵘暗叫不妙,来不及细看那四名杀手的动作,迅速扑向楚南,就地翻滚,躲到树后。他们尚未起身,数枚利箭破空而来,啪啪钉入树干。 “峥嵘!”楚南惊声叫道,刚才的动作让峥嵘的手腕被碎石磨出数道伤口,映着光洁如玉的肌肤,分外惊心。 “殿下,你没事吧?”峥嵘全然不在意这点小伤,只焦急地询问道。 “你的手……”看着那伤口渗出的丝丝血迹,楚南眼眶一热,愈加悔恨。为何他这般莽撞,陷些就让他们…… 他并不怕死,但是,他怕会害得峥嵘跟自己一起受苦。曾经,楚尧可以给峥嵘最好的保护,所以他甘愿站在远处默默祝福,但是现在,那个曾被称为“玉之子”的太子楚尧再也不在世上,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在为蜀国、这峥嵘浴血疆场。而那时,自己却只能躲在皇宫里,眼睁睁看着郑国与燕国的军队践踏蜀国国土,眼睁睁看着峥嵘被冠上“天煞孤星”的命格而受到瑞云王后的责骂,他又做了些什么? 自责几乎要将楚南淹没,明明发誓要拼尽一切保护峥嵘,可是自入了郑国后,哪一次不是峥嵘挡在身前。她身陷暴室时,楚南无能为力,此时面临生死险境,他仍旧无能为力!归根究底,不正是因为他太过弱小,无法成为峥嵘的依靠吗? ☆、第一百零八章 山林追踪 “对不起,峥嵘……”楚南喃喃地说道。峥嵘没有注意到他神色里的波动,探头向那四名杀手看了一眼,他们大约也在忌惮情况不明,不敢贸然靠近,只持弓缓缓向这处走来。峥嵘深吸了口气,转头说道:“殿下,他们既然想将我们shè杀,我们便要尽量捡有树的地方走,一来可以当作掩护,二来也可以迷惑他们的视线。” “峥嵘,你不害怕吗?”眼前那张清丽的面容上,只有冷静与沉着,在楚南眼里,他看不见一丝女子该有的慌乱。 怕?怎会不怕! 峥嵘怕不能保护楚南的安全,怕不能完成董太后临行的嘱托,怕蜀国这道唯一的光会在自己手里熄灭,怕忠勇王府一世英名消失怠尽,怕自己从此成为蜀国的罪人,唯独,她不怕死。 死,是一个残酷的字眼,它冰冷而绝望,可是对峥嵘来说,她的心早就已经死了,就在郑国铁蹄踏破蜀国的那一日,就在她失去至亲至爱的那一日,她的心,就已经死了。但心死并不等于可以任人鱼ròu,只要有一线生的希望,峥嵘就不会放弃,因为她是忠勇王府唯一留下的血脉,她绝不会让左家蒙羞! “殿下,你别担心,我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峥嵘笃定地说道。她的神情那般坚决,让楚南心中再也没有疑惑,他点了点头,两人按之前商量好的方向走去。这里草木茂盛,阳光无法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光线黯淡了许多,万幸他们身上所穿的皆是深色衣服,要林中穿梭时能很好的混淆视线。追踪而来的四名杀手检查了遍他们先前藏身的地方,踩踏过后的草地难免会留下痕迹,其中一人说道:“这两人倒是不笨,知道挑树多的地方走。” “老大,现在怎么办?”另一个人问道。他们连放数箭都没有击中目标,不免有些着急,长久拖延下去,若被人发现,便是chā翅难逃。 “既然shè不中他们,那就把他们砍死!”领头那人将弓箭收起来,从腰上拔出长刀,恶狠狠说道。 “这会不会动静太大,要是把别人引过来,坏了王爷的事不说,咱们几个也甭想活命。”其中一人有些犹豫。 领头那人想了片刻,便说道:“你跟我从这里追上去,剩下的人从左右包抄,一定要尽快解决他们!” “是!”众人应了一声,分头行动而去。 他们便是齐王东方鸳的亲信死士,领头人叫赵德,此次他们以随从身份跟随东方鸳进入围场,一是为了保护齐王的安全,二也是监视各皇子的举动。他们一共有八人,一直都在东方鸳左右,在得到东方鸳的格杀令后,他们以黑巾蒙面,迅速行动,这才有了开始的一幕。对赵德来说,他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只要是齐王下的命令,就是唯一的圣旨! 弓箭虽是远攻利器,但在这样枝叶茂密的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9 章 林里,却存在许多弊端,他们方才已失手了两次,赵德绝不允许再有第三次,一旦他们被人发现,便是诛连九族的大罪! 赵德将人员分散出去,一是为了降低被发现的可能xìng,二也是为了断绝那两人逃跑的后路。刚才那匆匆一瞥,他已发现对方不过是fù孺弱小,根本不足为惧。走在他旁边的人是他的手下周武,他们两人表面人都是齐王府的侍卫,但同样也是齐王的亲信,虽然他们都不知道为何齐王要杀那不相干的二人,但是齐王既然给了他们远远高于他人的俸禄,他们自然也要报以忠诚,不该问的,绝不会多问一句,而该做的,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周武很擅长追踪,在一条叉路口,通过地面残留下的些许印迹,他就已经判断出那两人所行走的方向。 “大哥,是这边。”他指着这条狭窄的羊肠小道说道。 “确定吗?”赵德有些怀疑,从方向来看,这里明显离大道要更远些,他们若想活命,怎会越跑越偏僻? “准没错,你就放心吧!”周武拍着胸膛说道。 “可别坏了王爷的事。”赵德皱眉提醒他。 “这种事咱们两兄弟又不是头一回干,再说不就是一个女人一个小孩子吗,有什么可担心的。”周武撇撇嘴,不屑地说道。 “哪这么多话,王爷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赵德瞪了他一眼。 “嘿嘿,我就是觉得奇怪,王爷为啥要杀这两人呢,看起来也不像皇公贵族,他们是啥身份呀?”周武忍不住打听道。赵德停下脚步,黑布掩住口鼻,一双锐利的眼睛朝周武望过来,厉声喝道:“周武,咱们都是兄弟,别怪我没提醒你,不该说得话就少说,祸从口出,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周武一愣,伸手就朝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瞧我这张嘴,乱打听什么!大哥,你别见怪,我就是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我发誓!” “行了,赶紧找人去,别耽误了事!”赵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周武哪敢耽搁,跟在他身后向树林深处走去。 那一边,峥嵘和楚南正小心翼翼的在林中行走。峥嵘之所以选择这条路,是因为她担心通过大道的正路已经被人设下埋伏,而且正路视野开阔,非常不利于躲避,这条羊肠小道虽然迂回曲折,但草木茂盛,光线昏暗,对于目前正处在劣势的他们来说,反而更加有利。楚南一身崭新的猎装已经被树枝勾出好几道口子,几缕发丝垂落在额前,衣摆上沾了些许枯叶,虽然狼狈,却依旧难掩他与身俱来的高贵气质。 他们二人愈行愈远,道路也愈来愈难走,长年累月的yīn暗导致地面分外潮湿,鞋子已经被裹上厚厚一层泥土,楚南自小养尊处优,从来没有受过这份苦,神色里不禁有些吃力,脚步也越来越慢,他看看四周,担忧地问道:“峥嵘,我们越来越偏僻,会不会迷失方向呀?” “这里是皇家围场,所有道路都是经过精心设计修造的,最终通往的地方应该都会是主狩场,我们只需要接同一个方向走下去,就一定可以找到出路。”对于这件事,峥嵘有七成把握,就算这里人迹罕至,但若当真存在威胁,入口处必会有御林军看守,以避免王公贵族误入。 此地长年没有阳光照shè,那股子yīn冷浸透衣衫,直叫楚南觉得寒意彻底,不禁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但他见到走在前面的峥嵘依旧脚步沉稳,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天气跟温度的影响,便深吸了口气,暗暗挺直腰身。 既然峥嵘都可以忍受,他又有何理由在此退缩? 峥嵘回头看了眼楚南,但见他脸色苍白,身体紧绷,便知他已体力不支。楚南自小身体羸弱,虽然因着强身健体的缘故跟着武师学过几日,但因为前面尚有嫡子楚尧的存在,瑞云王后对他的管教便不甚严厉,平日他爱做什么,不爱做什么,都会由着他去,加之楚南素来不爱习武,便就将此事作罢,只请了名医加以调理。这么些年来,楚南的身体自是无碍,但若论起体力,却还是远远不及自小习武的峥嵘。 峥嵘不禁担忧地皱起眉头,她心里很清楚,倘若再强行赶路,楚南必然无法坚持,届时体力耗尽,以她一人之力,又怎能让楚南安然脱困? 她仔细打量了一遍周围的环境,发现不远处有一棵大树,枝叶茂盛,树干粗细堪比房柱,恰巧是一个躲藏的好地方。 “殿下还记得小时候在宫中爬树的事吗?”她问道。 楚南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在现在提起这么久远的事,但还是说道:“自然记得,母后为此还罚我跪在殿中面壁,将原本服侍我的宫人都换了一拨。” “殿下当时是为了送那只落地的小鸟回到巢中,才会冒险上树的,对不对?”峥嵘笑着说道。 “峥嵘,你怎么知道?”楚南不禁讶异。 那还是他七岁时的事,一日游园时偶然听见树下传来微弱的鸣叫声,待走近时才发现原来是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鸟失足落到地上,正扑愣着翅膀哀鸣。楚南于心不忍,将雏鸟捧在手心里,不顾随从劝阻,执意攀树将雏鸟送回巢里。一众宫人在树下又惊又叫,呼喊声呼引了过路的瑞云王后,她抬眼看见楚南正站在一根不足手碗粗细树树上伸手去够头顶的鸟巢,立即惊吓出声。楚南刚刚将雏鸟放回巢里,耳边听见瑞云王后的声音,脚下一滑,便从树上摔了下来,直将瑞云王后吓得魂飞魄散,幸得侯在树下的几名随从眼明手快,纷纷扑到地上,楚南掉在他们身上,倒未曾受伤。 瑞云王后急急走过来,立马差人去唤太医,那几名随从忍着痛疼跪了一地,瑞云王后当下便叫人把他们都关押进暗房,等候发落。楚南连声恳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瑞云王后这才网开一面,只将他们打发去杂役房,今后都不准在楚南跟前侍候。 经太医诊断,确定楚南只是受了些惊吓,身体未有大碍,瑞云王后这才放下心来,厉声将泰华殿的一众宫人斥责了一顿,并让楚南闭门思过,不许用晚膳。 ☆、第一百零九章 舍己为人 楚南本是善意,却平白无故受了一顿责罚,还连累泰华殿一众宫人罚俸的罚俸,贬出的贬出,本就心思敏感的他,愈加沉默下来,尤其是在见到峥嵘与楚尧在木莲花树下彼此凝视的那一幕,更叫他不愿离开泰华殿。他将自己那一扇心门彻底关上,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与诗书曲乐为伴,才养成了这般清冷孤傲的xìng子。 这件事他从未告诉过峥嵘,即使所有人都忘记了,他却仍会记得那一日瑞云王后声色俱厉的模样,纵然她的责备是因担忧而起,但他那日的举动,当真便错了吗? 峥嵘在此时提起这件事,楚南更是讶异,猜不透她用意为何,不禁疑惑地看着她。峥嵘微微一笑,说道:“我是听太后提起的,太后还夸殿下心存善念,怜悯苍生,将来便是仁善之人。” “皇祖母她……”楚南心头猛然一暖。 “殿下所做的事,太后都看在眼里,哪声只是一次小小的善举,也同样难能可贵。”峥嵘似乎瞧出来的心思,柔声说道,“殿下既然肯为一只雏鸟冒险攀树,今日身处险境,何不再为自己的安危考虑?” 楚南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陡然明白过来:“峥嵘,你是想让我躲在那棵树上吗?” “殿下,现下的处境对我们十分不利,此举虽有失身份,但非常时期,保命才是最要紧的事。”楚南一向心气甚高,峥嵘担心他不肯屈身。但如今的楚南,又怎会还是那个倔强高傲的少年,他即可以为了峥嵘去给与那暴室姑姑周旋,自然也不会在意躲在树上会不会有失身份。 身份,是一个充满荣耀的词语,但荣耀并不会让他们脱险,相比起来,楚南此时更加担心峥嵘的安全:“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做?” 峥嵘知道他是万万不肯丢下自己的,便半开玩笑地安慰他:“这棵树这样大,殿下莫不是想独占吗?” 楚南低眉失笑,不禁去拉她的的手:“峥嵘,今日你我生死与共,我绝不弃你而去。” 暖意涌满峥嵘的心头,她拍了一拍楚南的手,说道:“好了,咱们快走吧。” 树林里分外安静,隐隐有风声在呜咽,大树下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树皮粗糙,枝叶遮天蔽日,估摸着年岁已有百年。峥嵘看了一眼他们来时的小路,但见林深道远,光线yīn暗,除了在风中摇摇曳的树影外,瞧不清任何东西。 “殿下,你小心点。”峥嵘叮嘱道。楚南点点头,抬头看了一眼大树,伸手攀上去。这树木了长了许多木结,攀起来倒省力不少,不过先前那一段路已耗费楚南不少体力,他一脚险些踏空,下意识抓住一根树枝才勉强稳住身子。峥嵘在底下看得心惊,一边还要留意有没有人追踪过来,这里光线昏暗,视线又被枝叶所阻碍,很容易忽略掉动静。 楚南好不容易攀上去,站稳脚步后,伸手yù拉峥嵘:“你也快上来。” 峥嵘的身手较楚南要灵敏许多,她抓住一块凸起的树皮,准备借力跃上去。忽然,她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看见两道影子在树丛后若隐若现,她心头骤然一沉,对楚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闪身迅速躲到树干后面。楚南吃了一惊,马上躲藏起来。只见远处两条人影鬼鬼祟祟走来,手中长刀闪着凛凛寒光,向她们这个方向走来,正是赵德和周武。 他们打量着四周,周武蹲在地上检查行走痕迹,说道:“奇怪,明明就是往这个方向的,怎么忽然不见了?” “你该不会找错方向了吧?”赵德质问道。 “不会不会,肯定就是这里。”周武指着地面说道,“大哥,你来瞧这里的草,踩压过的痕迹比周围的都要厉害,说明他们在这里盘桓了一会,我猜他们很可能还在附近。” “附近?”赵德扫了一眼周围,狐疑地说道,“你瞧瞧这里,连个鬼影都没有,你倒是给我说说,他们人在哪里?” 周武被他这一通数落,不禁又仔细检查了遍足迹,这才拍着胸脯笃定地说道:“准没错,他们肯定就在这附近!”赵德听他说得坚决,便将信将疑在的附近寻找起来。那棵大树后面,峥嵘隐隐约约听见他们jiāo谈,见他们四下搜索,心中更是不安。楚南小心翼翼探出头,向树下的峥嵘望了一眼,峥嵘接触到他的视线,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千万不要出声。 楚南所处的位置较高,能清楚看见那两人的举动,楚见乍见他们身形壮硕,手中长刀锐利,虽只有两人,也已觉得心惊不已,只得躲在树上不敢动弹,以免发出响动引起他们的注意,期待他们能够尽早离去。 赵德和周武在附近找了一会也没什么结果,赵德不免有些不耐,正想冲周武发火,只见周武冲他挤了挤眼晴,视线瞟向左方。赵德顺着那方向看去,那灌木丛生的深处,赫然是一颗巨大的老树,枝繁叶茂,是个绝佳的躲藏地点,赵德眼前一亮,与周武眼神jiāo换,两人不约而同往那个方向走去。 他们刻意放轻了脚步声,但静寂的山林中,峥嵘还是听见了那细微的声音,踏着草丛在向他们走来。峥嵘心头骤然狂跳,抬头看向楚南,楚南亦是一脸焦急地看着她,从他这个位置,那两人愈靠愈近的身影已清晰可见。 峥嵘的心沉了下来。 倘若此时只有她一人,她尚可放手一搏,与那两人拼个你死我活,但如今还有楚南跟在身边,一旦被他们发现行踪,当真打斗起来,她又如何能从那凶神恶煞的两人手中保护楚南的安全?峥嵘无法确定其余杀手是不是也在附近,更叫她不敢动手,她不能拿楚南的xìng命去冒险,但她一定要尽快想办法让楚南脱离险境! 峥嵘脑海里迅速浮现几条计策,但权衡利弊,却没有一个万全之策。楚南见那两人越发接近,神色更加焦急,不得不出声提醒峥嵘。按目前的状况,不管是逃还是躲,他们都无法安然逃脱,唯一的办法就只有…… 峥嵘抬头看向楚南,但见那少年满目焦急,正急切地看着自己,峥嵘以手势示意他躲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楚南正不解峥嵘用意的时候,忽见峥嵘俯身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向旁边掷去。赵德和周武两人本全神贯注观察着大树,猛听得这声响动,不约而同朝那里望去,峥嵘就在此时向另一边迅速跑去。 “站住!别跑!”赵德率先反应过来,长刀一挥,追赶过去,周武紧随其后。楚南完全愣住了,这才明白过来峥嵘的用意,她先以石头吸引赵德周武的注意力,再趁势逃离,那两人在惊讶之下,无暇思及其他,下意识便追赶过去。峥嵘这样做,便是给楚南争取逃脱的时间。楚南站在树上,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木搜索峥嵘的身影,但那道玄色的影子已经消失在昏暗中,唯有风声,仍在穿林而过。 峥嵘身手不弱,虽然从未真正上过战场,但忠勇王左利一直将她当成男儿般培养,不止教她诗书五经,更教会了她如何在困境中求生的果敢与沉着,就连董太后都曾经夸赞峥嵘身为女子,却有远胜男儿的胸襟与气度。 也正是因为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才养成了峥嵘如今这般冷静睿智的品xìng,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绝不允许有片刻犹豫。她的脚步快速而坚定,甚至没有来得及回头示意楚南,现在她只能期待楚南会明白她的用意,不要莽撞行事。 赵德和周武都是干惯了这种营生的人,相比起峥嵘,他们穿梭在林间的身影更为矫健。赵德朝周武使了个眼色,周武心领神会,加紧速度往左边跑去,一跃跳过一蓬乱草,冲到了峥嵘面前,张开双手狞笑道:“这下看你往哪里跑!” 峥嵘猛得顿住脚步,下意识后退,身后却传来赵德的声音:“看不出来你一个姑娘家动作还挺灵活的,不过在这种深山老林里,谅你也跑不出我们兄弟的手掌心。” 他们步步紧逼,将峥嵘堵在中间,峥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冷冷地扫过他们,厉声问道:“这里是皇家围场,你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0 章 光天化日下行凶杀人,还有将陛下放在眼里吗?” “对不住啊姑娘,咱们兄弟几个,只听命令什么,什么陛下呀皇上啊咱们都没见过,也不想见,谁叫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就认了吧!”赵德挥了挥手中的刀说道。 “你们目无法纪,为虎作伥,皇上若知道了,必会诛你们九族!”峥嵘一边跟他们周旋,一边思考如何才能逃过这一劫。 “呦,这姑娘嘴还挺利索的!”赵德笑了一声,“不过我可得失望了,咱们这帮兄弟啊,个个都是认钱不认人的族,只要有钱,别说九族,就是十八代祖宗都管不了!” “倘若连命都保不住,即使你收尽天下钱财,又有何用?”峥嵘后退两步,质问道。 赵德当然知道他们所做的事,哪怕只是最小的一桩,都足叫他们人类落地,他们不是不怕,只是已经在这条道上,根本已没有后退之路。峥嵘的话像把利箭似的戳进他心窝,叫他陡然恼怒起来:“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废什么话,我看你就是活得不耐烦了,今天我们兄弟就送你上西天!” 他举刀作势就要向峥嵘砍来,周武拦住他,神色凝重地说道:“大哥,这不对啊,不是应该还有一个人吗?” ☆、第一百一十章 林中恶斗 赵德这才反应过来,心头陡然一凛,倘若叫另一个人逃脱开去,他们这几个人哪还有活命的机会?他怒瞪着峥嵘,质问道:“说,那个小子去哪了?” “这里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峥嵘知道她现在只有尽量拖延时间,才能为楚南争取到更多逃脱的机会。 “我告诉你,你今天不把那小子jiāo出来,哥几个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赵德恶狠狠地说道。峥嵘眼中毫无惧色,反而讥讽地笑了一笑,说道:“我说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小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是找死!”赵德愤怒地叫了一声,朝周武使了个手势。周武长刀一挥,向峥嵘砍去。峥嵘灵活地躲闪开,飞腿踢向周武腰部,周武完全没有料到她会有这样的身手,一时没有防备,腰部被重重踢了一脚,后退数步。 “呦,原来还有两下子啊。”周武吐了口唾沫在手上,举着刀狞笑道,“瞧你这细皮嫩ròu的,今天就让哥陪你玩个痛快!”话音未落,他已挥刀刺刀峥嵘,峥嵘侧身一闪,变拳为掌,劈向周武的手腕。周武到底实战经验丰富,转眼间已将刀锋回旋,刀尖直指峥嵘脖劲而去。峥嵘向后一仰匆匆躲避,使得自己刚才那一掌也落了空。周武打得兴起,嘿嘿笑了两声,飞身扑向峥嵘,单手抓住她的肩膀。峥嵘只觉肩头传来一阵剧痛,眉头一皱,抓住那只手一拉,以一下过肩摔将他扔了出去。 周武没料到她一个弱子女竟有这样的速度与力气,整个人摔到地上,啃了一嘴的泥,好不狼狈。赵德见他连个女人都打不过,气急败坏地叫道:“周武,你他妈早上没吃饱啊!” 周武从地上爬起来,使劲吐了口唾沫,一把抹去嘴边的泥,双手握刀,眼中迸出杀机,再一次向峥嵘砍了过来。通过刚才两番缠斗,峥嵘已摸清楚此人的武艺从技巧而言不过平平,招招式式全凭蛮力,唯一的优势便在于实战经验丰富。峥嵘见他扑过来,飞快跑向身后的大树,双脚猛得一踏,借力踢向周武。周武胸口生生捱了她这一脚,哀嚎一声扑到地上,手中长刀滚落。峥嵘迅速将刀捡起来,抵住他顶头,周武本想反抗,抬头见到那寒光迸现的长刀近在眼时,便再也不敢动弹。 “别过来,要不然我就杀了他!”峥嵘神情冷漠,厉声说道。 这一连番变故叫赵德愣住,他原只当对方是个养尊处优的王公贵族,怎么也没想到她不但身手敏捷,行动间更是果敢。此刻风声鹤唳,落叶缤妃,峥嵘手执长刀立于重重暗影之下,冰冷的眉目仿佛天山千年不融的冰雪般神圣不可侵犯。 “大哥救我啊!”周武被长刀抵住脖子,大声呼救。赵德回过神来,向他们靠近了两步,提防地看着峥嵘,说道:“你今天是跑不了的,识相的话就赶紧把人放了,或许我们能替你求求情,你还有一线生机。” 峥嵘冷笑一声,仿佛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可笑至极。赵德几时被人如此嘲弄过,当下勃然大怒,但碍于周武在对方手里,只能恨恨地骂道:“小贱人,我告诉你,这树林里面全是我们的人,只要我放个暗号,你就是chā上翅膀也逃不了!聪明的就赶紧把我给我放了,要不然我们兄弟几个有的是苦头让你吃!” 他一边说着,一边猥琐地在峥嵘身上打量:“瞧瞧你这模样,生得真讨人喜欢,连藏花楼的秋月姑娘都及不上,就这样死了实在太可惜了,要不然你先侍候我们兄弟几下,要是把我们侍候舒爽了,兴许还能留条全尸。” 峥嵘虽然不知道他口里所说的“秋月姑娘”是什么人,但那下流的眼神已足以叫她厌恶至极,手中长刀往周武脖子逼近一寸,冷冷说道:“你若再敢多说一句,我便叫他血溅当场!” 赵德愣了一愣,他着实没想一个看上去不过豆蔻的少女竟有如此杀伐决断,而周武被那刀锋架子脖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他们这些人,过得虽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但实际上却比任何人都更怕死,话说得再狠,也无法蒙骗自己内心。 “姑娘,你有话好好说,别动粗啊。”周武讨好地说道。 “是什么人派你来们来的?”峥嵘厉声质问。她虽然猜到此事极有可能是齐王东方鸳所为,但若没有真凭实据,他日到了对薄之时,她又岂有胜算? “我……我是……”周武自知其中利害关系,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赵德见他竟向一个女子讨饶,便大声责骂道:“周武,你若再敢多说一个字,不用她动手,我便会让你立即去见阎王!” 周武一愣,再也不开口说话。赵德一直没有动手,是在等待最佳时机,他话说得再狠,终究还是希望能救自家兄弟之命。峥嵘已瞧出他的身手必然远在周武之上,不管从经验还是从力道来看,自己都劣势,现今之时唯有尽量拖延时间,自己能逃出升天最好,倘若不能,也要尽量为楚南争取有利时间。赵德观察了一番动静,见峥嵘迟迟没有动手,猜测她另有顾忌,便向前逼近几步,峥嵘一惊,下意识架着周武往后退去。这叫赵德更加肯定,眼前虽有一夫当关之势,却仍心存仁义,一直在对周武手下留情。 赵德冷笑一声:“姑娘,别在这里跟我们拖时间了,没用的,那小子肯定跑不了,你们俩就一直到地下见面吧!”说罢,他便挥刀像峥嵘砍来。峥嵘乍惊,那刀锋几乎要划破周武的脖子,但看见周武乞求惊恐的眼神,她脑海里不禁浮现他的家人失去至亲时的痛苦,那刀便再也砍不下去,只得用力将周武推向赵德。 赵德来势汹汹,猛见周武向自己自己,那刀收势不住,竟直直扎进周武的腹部。这一变故叫三个人都愣住了,周武喉咙里发出恐怖的咯咯声,鲜血不断涌出,他挣扎着把手伸出赵德,拼尽最后的力气揪住赵德的衣襟,一口鲜血喷在赵德脸上,身体倒了下去,已然断气。赵德脸上全是血污,整个人都愣在当场,峥嵘率先回过神,趁赵德仍在发愣之际,迅速逃离此地。 “贱人,你给我站住!”误杀周武的事让赵德怒不可遏,他举着那把血淋淋的长刀,挥舞着向峥嵘追来。峥嵘提刀应战,但论力道她远输于身形高大的赵德,只听得叮一声,当下便被震得手臂发麻,后退了数步,万幸背后有树干支撑,才得以勉强站稳脚步。赵德直想取她xìng命,举刀砍向她头部,峥嵘微一曲身躲过,那刀锋竟凿进树木里,赵德用力将它抽出,还未来及得喘息,便再次向峥嵘攻去。 峥嵘身手虽是不错,但终于输在了体力与实在经验时,在赵德的连番攻击下,已明显处于劣势,只能依靠自其的灵巧勉强躲避。赵德杀红了眼,刀刀直取她xìng命,不留半分余地,峥嵘数次想要将他甩下,都没有成功。 突然间,一枚利箭破空而来,从他们二中间划过,钉入身后的树干。赵德看清楚那箭的样子,得意的大笑起来:“贱人,这次我看你往哪跑!” 只见林中出现数道人影,手持弓箭向他们围拢过来,无一不是黑巾蒙面,凶神恶煞。峥嵘心头大骇,单是对付赵德一人她已然十分吃力,现在这六七人齐聚,她又如何能有胜算?六张长弓纷纷指向她,箭头闪着寒光,她便有如笼中之鸟,chā翅难逃。赵德叫道:“这贱人杀了周武,我们今天就得为自家兄弟报仇!” 他似乎已忘了此行真正的目的,急yù撇清周武之死,矛头直指峥嵘。峥嵘被他们围在中间,心情却忽然放松下来。既然他们都在在这里,那就说明楚南平安无事,她这便放心了。赵德见峥嵘不但面无惧色,眼神中还流露出一抹欣慰之意,当下怒道:“死到临头还在这里装腔伤势,给我把她抓起来!” 有二人得令yù上前,峥嵘长刀一横,架于身前,清冷的双目看着他们:“你们若敢再上前一见,即便是身赴黄泉,我也要拉上你们一同陪葬!”她绝美的姿容在瑟瑟寒风中犹如天边皎月一般高洁,刀光映进她那双琉璃透清透的双眸里,愈衬得她圣洁不可侵犯。那几人似乎都被她的绝世容光及凛列神情所震慑,彼此对视一眼,颇为犹豫。 “好啊,这可都是你自己在找死,怪不得别人!”赵德露出不耐烦恼之色,为了这一个女子,他已浪费太多时间,“给我把她shè死,shè死她!”他举刀高声呼喊,六张长弓齐齐对向峥嵘。 峥嵘站于寒风之中,落叶从她头上缤纷而下,她的神情已从前一刻的震怒变得平静,像春日无风的池水,若夏日静谧的yīn凉,如秋日洁净的高空,似冬日冻结的湖面,她抬眼望向被枝本叶层层叠叠阻挡的天空,嘴边露出一抹落寞的笑意。或许自从来郑国起,她走入的便是这样一个没有出口的牢笼,终其一身被束缚在里面,永远无法去追寻更广阔的天地…… “放箭!”赵德大声呼道。 峥嵘从不认输,但有时候,人真的不能不认输。 至少现在,楚南还平安无事,至少她没有辜负董太后的嘱托,至少……她可以再见到楚尧哥哥…… 峥嵘等待着利箭穿透身体时带来的冰冷与痛疼,然而就在这时,她耳边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从远至近,清晰传来。赵德等人也听见了,他知道他们所行之事见不得光,而此处又是皇家围场,所来之前非富即贵,一时间都慌了手脚。峥嵘抬眼看见,只见那幽深的林道中,一抹银白色的影子骑于骏马之上,斗篷在风中张扬飞舞,向她疾驰奔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再次出现的人 林中光线昏暗,那人却被耀目的银光所包围,仿佛天地万物,都不过是他马蹄下唾手可得的东西。赵德已来认出来人是谁,慌不择路下大声喊道:“放箭!放箭!” 数枚利箭破空而去,直见那人纵身一跃,斗篷在风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已尽数将箭挥落,稳稳落到地上,一双猎鹰般锐利的眼睛望向赵德等人,声音冰寒如刀:“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皇家之地行凶?” 赵德等人被他的气势所逼迫,不约而同后退几步。东方玄将视线冷冷从他们身上扫过,气定神闲地举步走向峥嵘。峥嵘愣愣看着那个高大俊挺的身影越走越近,墨发在风中张扬飞起,银白锦袍迸shè出丝丝冷光,那双原本冰冷的双眸在看见她之后逐渐燃起了炽热火苗,似乎要将吞没殆尽。 在那双烈眸的灼烧之下,峥嵘猛然回过神,而此时东方玄已近在她身前。峥嵘下意识想要避开他,却在这一刻听见东方玄用只能他们两个的听见的音量说道:“别怕,有我在这里。” 怕……? 自己是在害怕吗? 峥嵘心头陡然一跳,是的,她确实害怕。她害怕的并不是死亡,而是楚南将来的命运,蜀国将来的命运。她害怕没有人有接替她的责任,保护楚南在郑国的安全,害怕蜀国从此之后都只能是郑国的奴隶,百姓永远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她更害怕,到了yīn曹地府,无颜面对左家的列祖列宗。 她用死前的平静保留了左家最后的荣耀,但是,为何这个男人会轻易看透她内心的想法? 赵德见东方玄背对他,心中一狠,举刀便向东方玄砍去。峥嵘乍见那刀锋劈向东方玄,双手已先于意识yù将东方玄推开。东方玄以斗篷将峥嵘护在怀里,单手一扼,便已将赵德手里的刀夺去,直指他的脖颈。赵德愣在原地,再也不敢靠近一步。 东方玄冷冷笑着,他的笑容比刀锋更加无情:“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左峥嵘,是我东方玄的人,谁敢动她一根头发,我便要他以xìng命偿还!” 赵德的身手已是不弱,却轻易被他夺去武器,其余几人亦是面面相觑,不敢轻易上前。东方玄的刀架在赵德脖子上,只要稍稍用力,便可将赵德身首异处。东方玄没有杀他,当然不是心存悲悯,而是因为他知道能派杀手在皇家围场行凶之人,必然是其中一位皇子,眼下还没有到要跟对方兵戎相见的地步,小不忍则乱大谋,纵然他恨不得将眼前之人千刀万剐,也唯有强压下愤怒之火。 赵德怎会不知北静王东方玄的威名,方才那嚣张气焰已全然不见,架在脖上的长刀接触到皮肤,传来阵阵冰冷感,对死亡的恐惧在他心里滋长,他哆嗦地挥手说道:“都别动!都别动!” 那几名弓箭手本就都是他的手下,闻言便不约而同收起箭势,双手缓缓垂落下来。赵德眼下哪里还顾得及齐王的命令,心中所想的皆是如何能在北静王手中保住xìng命,哆哆嗦嗦的yù跪将下来。然而就在这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从他后背扎进,刺破胸腔,染血的箭头从前胸钻出,赵德浑身一震,鲜血喷涌而出,倒地抽搐两下,已然气绝身亡。弓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1 章 手群龙无首,顿时慌张起来,林中却忽然又shè来无数支利箭,一时间惨叫阵阵,鲜血四溅。 突如其来的变故叫峥嵘愣住,尚来不及从东方玄怀里挣脱,便见东方玄一把箍住她的腰身,吹了口哨子。那匹赤色骏马飞奔而来,东方玄单手将峥嵘放了下去,再纵身一跃坐到她身后,扬鞭策马离去。利箭源源不断从林中shè出,仿佛来自四面八方,令人避无可避。峥嵘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东方玄包裹在怀里,看不见前方的道路,只能听见利箭破空而来的呼啸声,似乎就擦着她耳边飞过。渐渐的,那声音被抛在身后,越来越远,而马儿奔跑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峥嵘微微一挣扎,就从东方玄手里挣开。赤马缓缓停下脚步,峥嵘立即一跃而下,才发觉身后已没有了追赶之人。 死里逃生的感觉让峥嵘不禁松了口气,东方玄仍坐于马上,风静声止,他银白的斗篷垂落下来,似乎不再有方才那睥睨天下的霸道气势。峥嵘轻咬樱唇,吐出三个字:“多谢你。” 要对这此生最恨之人说出“谢谢”二字,对峥嵘来说是无比艰难的事,但就事论事,方才危急之中,确实是东方玄救她脱困。说完那三个字,她便不再去看东方玄一眼,转身yù离去。身后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峥嵘脚步一顿,犹豫的回过头,东方玄竟已从马上摔下,一抹刺目惊心的鲜红已从背部渗透银袍,上面赫然扎着一支利箭。 峥嵘吃了一惊,走过去推了他两把,唤道:“王爷,你没事吧?王爷?”东方玄只伏地在上,没有任何反应。峥嵘沉默片刻,蹲下将他扶起,只见东方玄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呼吸短促,显然已失去意识。 他竟带着这么重的伤跑了这么远的路…… 峥嵘看向自己的手,那流了的鲜血已染红她的手掌,从位置来看,那把箭若再深几分,东方玄必然没有活命的机会。峥嵘的手停留在那支箭上,脑海里不禁浮现战火肆虐下满目疮痍的蜀国,可随之而来的,亦有东方玄数次冒险相救的画面。他夺去了她的家园和至亲至爱的xìng命,可是,他也曾无数次救她xìng命。 现在,只需稍稍用力将箭刺进东方玄身体里,他就会死得神不知鬼不觉,就算东窗事发,这shè杀亲王的罪名,也只会落到那派出杀手之人的头上。这是最好的机会,峥嵘心里非常清楚,仇人近在眼前,她却犹豫。 不错,她确实想杀了东方玄,但并不是在这样的时候。 峥嵘低头看头东方玄苍白的脸,低声说道:“东方玄,今日我救你一回,他日你我之间只有仇恨,再无其他瓜葛。” 树林中,楚南漫无目的的走着,衣袍残破,发髻凌乱,显得狼狈不堪,神情更是萎靡不振,只心心念念的想要找到峥嵘。他沿着峥嵘离去的方向走了很久很久,但除了愈来愈茂密的树木,他什么也没有见到。 峥嵘现在怎么样了?她有没有安全脱险?会不会已经……楚南不敢再相像下去,光是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便已经让他失去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他漫无目的走在林中,目光穿过那层层叠叠的暗影,期待那道清丽的身影会出现在自己视线里,然而,天色渐渐晚了,他终于没有找到峥嵘的身影。 楚南已是疲惫不堪,口干舌燥,加之精神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体力消耗的更快,每迈一步都非常吃力。这时一阵马蹄声从旁边传来,楚南浑身一震,下意识躲到树后,只见两匹马上驮着两名男子沿着林道走来,他认出来这两个人是梁子华和“侯天吉”,不由得松了口气。 梁子华本就是警觉之人,乍听到那叹气声,戒备地喝道:“什么人躲在那里,还不快出来!” 自入围场后,侯妍玉本一直心情忐忑,怕自己出了差错连累远在梁国的母妃,但在梁子华安慰下,加之围场也并没有他所想像的那般凶险,山林景色优美,空气清新,他的心情也逐渐开阔起来,只当是陪子华哥哥游山玩水,且惜今朝。此时她乍听见梁子华一声怒喝,心头不由不跳,顺着那个方向望去。 楚南见他们并非追兵,便不再躲藏,从树后走了出来。侯妍玉吃了一惊:“楚……楚皇弟?” 虽然楚南此时疲惫不堪,但还是向他们行礼:“见位两位皇兄。” 梁子华和侯妍玉纷纷从马上跃下,朝他还了一礼,侯妍玉见他模样狼狈,不禁关切地问道:“楚皇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马呢?” “方才林中窜出一只野兽,马儿受了惊,将我甩了下来,已不知去向。”楚南佯装镇定地应道。眼前这种情况,他不能确定他们是否可信,这件事又关乎国家政事,权衡利弊,他更加不能说。 “原来是这样,你没受伤便好。”侯妍玉心思简单,闻得此言便相信了。梁子华见楚南神色有异,心中存了几分疑念,问道:“那位女官不是与楚皇弟同行吗,怎么不见她?” 楚南神情一震,低垂着双眸说道:“峥嵘她……她与我走散了,现下我也正在寻她。” “楚皇弟,你别着急,这里是皇家围场,她不会有事的。”侯妍玉安慰她。虽然极力掩饰,但梁子华还是从楚南的动作里看出了他的不安,他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自那日在永宁宫楚南出面解围后,侯妍玉一直对他心存感激,便询问地看向梁子华:“子华哥哥,楚皇弟现在失了坐骑,又是孤身一人,很容易在这山林里迷路的,让他和我们一起走吧,好不好?” 她晶莹的双眸里露出一丝迫切,梁子华在宫中虽从不与任何人来主往,但许多事他都看在眼里,各人的人品如何他都一清二楚,这位蜀国的楚南殿下确实是个仁善之人。但即便如此,从他方才的举动来看,他似乎是在躲避什么人,让他同行,岂不也将自身暴露在危险之中?侯妍玉见梁子华久久没有作声,便上前拽着他袖子求道:“子华哥哥,楚皇弟曾对我有恩,你就帮帮他吧,我求你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这一刻的犹豫 梁子华无奈地叹了口气,抬眼看向楚南问道:“楚皇弟,你现下想去哪里,可愿与我们同行?” 楚南讶异他们之间亲密的举动,据他所知,梁子华生xìng凉薄,对任何事都是一副冷眼旁边的举动,而“侯天吉”素来唯唯喏喏,这品xìng截然不同的两人,怎么会走在一起,还如此亲密?楚南掩下神情里的疑惑,躬身抱拳说道:“那就有劳两位皇兄了。”他这条xìng命,是峥嵘拼死换回来的,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轻易放弃。 侯妍玉见他应允,脸上不禁露出欢欣的笑容:“谢谢子华哥哥。”梁子华望向她,眼里尽是难以掩饰的情意,侯妍玉被他瞧得脸颊一红,转向楚南问道:“楚皇弟,你是不是要找那位女官大人,我们陪你一起吧。” 楚南感激他们能在此时伸出援手,这两人都是皇子,饶是东方鸳再无法无天,也不敢同时shè杀三位皇子,眼下他唯一担忧的,就是峥嵘的安危。侯妍玉将自己的坐骑牵来给他,说道:“楚皇弟你便骑这匹马吧,我与子华哥哥共骑一匹。” “多谢侯皇兄。”楚南拱手说道。侯妍玉被他连番道谢,甚是觉得窘迫,匆匆跑回到梁子华身边。楚南拉住马鞍准备翻身上马,身体才刚刚使力,忽觉一阵天眩地转,眼前一轩,从脚蹬上摔了下来。 “楚皇弟!”侯妍玉大惊,连忙跑过去。楚南神色恍惚,只看见两道人影在自己眼前摇晃,渐渐失去意识。侯妍玉将他扶起来呼喊了几声,楚南全然没有反应,她急得眼眶都红了,看着梁子华问道:“子华哥哥,怎么办啊,他晕过去了。” “先把他带回去再说。”梁子华俯身把楚南放到马上,自己翻身坐到后面。侯妍玉定了定神,也跟着翻上另一匹马。梁子华想了想,说道上:“妍玉,一会要是有人问起来,你便说楚皇弟是因为受到惊吓失足落马,才昏了过去。” “哦,知道了。”侯妍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梁子华双腿夹紧马腹,和侯妍玉一同往宣远帝所处的方向而去。路上,侯妍玉见楚南始终没有苏醒的迹像,不禁担忧地问道:“子华哥哥,他不会有事吧?” “他身上没有受伤,应该是体力耗尽才会晕过去,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梁子华微蹙双眉,凝重地说道,“只不过那位女官可能凶多吉少。” “你是说那个姐姐她……”侯妍玉惊愕地张大嘴巴。 “他们一定遭遇了不寻常的事,这件事远非我们可以解决,妍玉,你只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吧。”对梁子华来说,现在对楚南出手相助就已经等于惹下一个大麻烦,他只想保护侯妍玉不受到任何伤害,其他事,他不想管,也管不了。 “可是女官姐姐怎么办,她……她上次还救了我呀!”侯妍玉着急地说道。 “围场驻守了这么多御林军,她若足够聪明的话,自然会往有人的地方跑去,若她没能获救,我们此时即便前去寻她,也已经来不及了。”梁子华据实直说,但见侯妍玉神情越来越沉稳,他又转了话头,安慰她道,“不过你放心,那位女官身手不弱,你也是见过的,应该足以自保。” 侯妍玉这才稍稍疏解了心中的担忧之情,点头说道:“是呢,女官姐姐这么厉害,肯定会平安无事的。”她又怎么会知道,梁子华此言纯粹便是为了宽慰她的心,他其实很明白,倘若峥嵘有把握击退强敌,便不会将视之如命的皇子独自留在这深林老林里。 梁子华看了一眼怀中毫无知觉的少年,但见他脸色苍白疲惫,眉宇紧锁,不由得低叹一声。 他已尽量避免去接触郑国皇宫里的任何一个人,但他倘若当真能做到凉薄无情,便不会因笛埙之缘与侯妍玉情根深种,更不会在此时冒险对楚南出手相助,说到底,皆是红尘俗世之人,任凭谁也无法真正置身事外。 峥嵘为东方玄处理了伤口,在进入围场之前,为担心楚南会在冬猎过程中受伤,她提前准备好了一些应急yào品,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东方玄还没有苏醒,她席地而坐,背靠树干,看着枝繁叶茂的天空,想着楚南此时是否已脱险,只要他平安无事,不管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峥嵘轻轻舒了口气,天色愈显yīn暗,不知道现下是什么时辰了,冬猎是否已经结束…… 峥嵘扭头看向远远躺在那里的东方玄,那个驰骋疆场不可一世的北静王,此时也跟普通人一样,苍白而脆弱。遥远的一幕猛得闯进峥嵘脑海,那一日她以悲悯之心从泥泞中救起这个濒死垂危的男子,换来的结果就是他领郑国万千铁蹄踏破蜀国城门,引得哀鸿遍野、民不聊生,也让她从此失去了至亲至爱之人,现在她却在做同样的事,难道就不怕重蹈覆辙吗? 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直叫她白了脸色。 是呀,这个人不止是她的仇人,也同样是整个蜀国的仇人,难道就为了他那一两次的恩惠,便要忘了他曾经犯下的种种罪行吗? 峥嵘不自觉握紧手掌,纤细的指尖扎进掌心,传来生生的疼痛。她在犹豫什么?为何不趁现在杀了他?那只染血的箭就在她身边,峥嵘缓缓伸手握住它,箭头在yīn暗中闪着闪光,清晰映出她双眸里那抹纠结。她脑海里天人jiāo战,小小的一支箭变得仿佛有千斤重吧,怎么也无法提起来。 这个人明明变是来自地狱的魔鬼,只要他活着,就会不断南征北讨,将又会有无数家国因他而破碎,蜀国不是第一个,而随国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如果他死了,郑军群龙无首,短时间里必不会再侵犯他国,同时也会给蜀国带来一丝喘息的机会。他现下重伤昏迷,便是最好的时机,倘若失去这次机会,将来又怎能再杀掉他? 峥嵘握着箭的手轻微颤抖着,渐渐抬了起来,向东方玄走去。东方玄依旧昏迷,紧蹙的眉头里带了一抹疏解不开的忧郁,那是峥嵘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神色,不由得脚步一顿。冷风从林中刮过,落叶缤纷而来,有几枚飘在了东方玄银白的衣袍上,峥嵘咬住樱唇,将箭高高举起。 只要将这只箭扎进东方玄的胸口,他就永远不会再醒来,这世界少了一个魔鬼,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得救,于公于私,这个人都不配活下去。 峥嵘心里很清楚,她没有理由不举箭,没有理由不杀他,但是,那箭停留在东方玄胸膛上方,离心脏仅仅只剩下咫尺间的距离,她却怎么也刺不下去。峥嵘从未像此刻这般痛恨过自己,为什么她杀不了他?为什么! 像被抽干了所有气力般,箭从峥嵘手中掉落,风声更利,而她已然失神。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咆哮,还未来得及回头,身体猛然失去平衡。只见东方玄不知什么时候竟已苏醒,拽住他的胳膊就在翻滚,躲开了身后那庞大大物的致命一击,只听得卡啦一声,一棵碗口粗的树竟然被那物一掌劈断。 峥嵘惊魂未定,这才看清方才站于她身后的赫然是一只巨大的黑熊,露着獠牙高声咆哮,唾液顺着嘴边的皮毛滴下,双目通红,充满嗜血般的野xìng。峥嵘在蜀国从未见过这种巨兽,当下便已愣住,黑熊立起身体,足有半丈多高,挥舞着锋利的熊抓向他们扑来。 “快走!”东方玄一把将峥嵘推开,竟又徒手去挡黑熊的攻击。峥嵘重重摔到地上,只见东方玄身体微躬,两手jiāo叉放于头顶,勉强挡住黑熊这来势凶猛的一击,刚刚包扎处理过的伤口因过度使用而裂开,鲜血迸shè而出。这放养于山林的黑熊本就野生十足,近在咫尺的血腥味更叫它疯狂,仰天长啸一声,獠牙向东方玄咬来。 那可怖的叫声让峥嵘的心绪恢复清明,她捡起那支利箭,奋力扎入黑熊的背部。黑熊吃痛,转身一掌挥去,饶是峥嵘闪避及时,但手臂也被它的利爪划出好几道口子。东方玄趁势抽出腰间佩刀,狠狠划向黑熊,一时间鲜血四溅,黑熊巨大的咆哮声惊声林中飞鸟无数。东方玄喘着粗气与黑熊对峙,前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2 章 刻还重伤昏迷的他,此时双目,周身散发出凌利骇人的气势。动物的六感远比人类更加敏锐,它们会通过气息来判断猎物的强弱,然而此刻,黑熊却突然安静下来,喘着粗气与东方玄对视。 东方玄知道,现在在黑熊眼里,他已不仅仅只是猎物,而是跟它争夺这山林之王地位的同类,它的安静并非害怕,而是在等待恰当时间进行攻击。黑熊是围场里唯一放养的猛兽,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没过,所有人都认为它已经在围场里绝迹,但实际是野兽比人类更加懂得如何适应环境生存下去,经过这几年的演变,它们或许早已成为围场里的霸主。东方玄嘴角露出一抹嗜血的笑意,佩刀在冷风中闪着寒风,向黑熊腹部刺去。 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唯有速战速决,他才有取胜的可能。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死里逃生 纵使峥嵘面对杀手时都能处变不惊,但此时看见眼前这头浑身鲜血四溢的巨兽,心头也不禁冒出恐惧之意。她闻到空气里刺鼻的血腥味,看见东方玄挥刀迎击,银白锦袍已被鲜血染透,那双赤红的双眸即使在面对眼前这头庞然大物,依旧显露出府睨天下的霸气。峥嵘失神地看着他,那在黑熊利爪下拼命保护她安全的男子,不是别人,是一直被她视为仇人、视为恶鬼的北静王东方玄,他明明可以扔下她安然逃离,却还是选择与巨兽搏斗。而她,就在前一刻还想杀了他呀…… 复杂难言的情绪涌满峥嵘心头,鲜血溅满草地,她的心亦在此时阵阵抽痛。论力道,东方玄自然远不及黑熊,但野兽终究是野兽,东方玄占了技巧和灵活的上风,两者颇有势均力敌之状。黑熊皮毛极厚,东方玄手中的佩刀乃是郑国第一铸剑师所造,轻薄锋利,削铁如泥,周旋间已将黑熊身上扎入数道伤口,鲜血汩汩往外涌出。黑熊显然已被激怒,一味的挥掌攻击,嘶吼声不绝于耳,东方玄已耗去大半体力,行动渐渐不如先前迅猛。只见黑熊仰天长啸一声,利爪抓住东方玄肩头,东方玄只觉一阵剧痛传来,拼尽力气将佩刀刺向黑熊腹部。但他体力几乎耗尽,这一刀虽已刺进黑熊腹部,深度却不足以要它xìng命。 峥嵘双脚一踏,奔到东方玄身旁,双手握住刀柄,将它用力刺向黑熊。在他们二人同心协力下,黑熊发出凄惨无比的叫声,东方玄使出浑身力气将刀锋一划,黑熊的腹部瞬间出现一道足有数寸长的口子,肠子混着鲜血流了出来。黑熊轰然倒下,不停抽搐挣扎,显得痛苦不堪。 东方玄浑身浴血,将佩刀从上至下刺进黑熊脖颈,黑熊发出几声哀鸣,再也没了动静。峥嵘看着这血腥的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虽然她心里很明白,若想活命只有想尽一切办法除掉这只巨兽,但亲眼见到东方玄手持兵刃杀伐决断的模样,还是让她受到极大的震动。 此刻的东方玄,银袍已被鲜血染成红色,连脸上都布满血污,他摇摇晃晃转过身,把目光望向峥嵘,也唯有在此时,他眼中的杀机渐渐褪去,恢复了几分清明。四目对视,皆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林中传来的脚步声让他们回过神,峥嵘发觉有无数身着铠甲的御林军向他们跑来,带队的乃是御前侍卫首领高青,他看见这浑身鲜血的两人不禁一怔,忙跪地呼道:“奴才高青见过北静王。” 东方玄冷冷扫了他们一眼:“这围场中还有如此猛兽,你们当真有仔细勘察过吗?” 高青睨见那已然断气的黑气,已惊出一身冷汗,俯地道:“奴才有失职责,请北静王恕罪!” “哼哼,倘若今日遇见此物的人是父皇,你们可担待得起?”东方玄故事苛责他们,将他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黑熊身上。高青果然惶恐不已,连声说道:“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东方玄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父皇现下何处?” “回北静王,冬猎已经结束,皇上已摆驾回行宫,奴才等人奉命清场,方才听见兽鸣声,才寻到这里来。”高清恭恭敬敬回答道。 “你们将此物抬去敬献给父皇,再备上两匹马,我与这位左大人一同回行宫。”东方玄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投向峥嵘。峥嵘扭头不去看他,高青虽然好奇女官怎会跟王爷同行,但哪里敢发问半问,只垂着应道:“奴才遵命!” 峥嵘本想询问关于楚南的下落,但思及眼下的情况,还是尽量避免节外生枝,倘若楚南当真没有回到行宫,她自会求宣远帝发兵寻找。峥嵘及东方玄二人在一干御林军的护送下回到行宫,守门太监见御林军抬回这么头庞然大物,纷纷惊呼,奔走相告,不一定会东方玄猎到黑熊一事便在行宫内外传遍了。院子里围拢了不少人看热闹,指着黑熊议论纷纷惊叹不已。 东方城远远瞧见这么多人围在院中,不免好奇地问随行太监:“那儿发生了何事?” “回殿下,北静王猎得黑熊,方才由御林军抬了回来,他们就是瞧个新鲜。”那太监一边观察东方城的神色,一边毕恭毕敬地答道。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东方城已然脸色一沉,眼中流露出明显的不悦。 “奴才不知。”那太监小心翼翼的答道。东方玄往院里睨了一眼,不屑的哼了一声,往太子的行宫走去。东方平从猎场回后来便一直觉得不适,正在宫中休憩,听宫人禀报说四皇子求见,便强打起精神入正殿就坐。 “臣弟叩见太子殿下。”东方城跪下行礼呼道。 “四弟不必客气,起来吧,赐座。”虽然精神不佳,东方平还是面带笑容的示意东方城。东方城在下首位置坐下,说道:“臣弟方才从院中过来,太子殿下猜我瞧见了什么?” “哦?何事如此神秘?”东方平问道。 “臣弟瞧见院中放了一头巨兽,询问了奴才才得知那是北静王猎来的黑熊,由御林军抬回来的。”东方城若有所指得说道。 “本王记得围场已有许多年没有黑熊出没了,七弟一回来就能猎得此兽,实乃幸事啊。”东方平并未往细处想去,只赞叹地说道。 “太子殿下刚夺得头彩,这北静王便将黑熊由御林军抬回行宫,分明就是在向太子殿下你示…威啊!”东方城愤愤不平地说道,“太子殿下方才也说了,这围场分明已没有黑熊的踪迹,凭个他北静王一来便能遇上,太子殿下不觉得此事甚为蹊跷吗?” “四弟言重了,野兽出没非人可预料,本王相信此乃机缘巧合之事。”东方平摆摆手,不以为意地笑道。 “就算此事是巧合,他将黑熊放在宫外便是,为何要大张旗鼓抬回行宫?臣弟素来佩服太子殿下仁厚,但北静王此人居心叵测,太子殿下待他情深义重,他却总借着机会在父皇面前邀功,抢夺太子殿下您的风头,实在太为可恶!”东方平义愤填膺地说道。此次冬猎,他收获不大,先前见到东方平夺得头彩,他还能真心实意恭贺几句,此时又见东方玄竟猎得多年未见的黑熊,怎么能叫他甘心? 东方平一向都信任东方玄,知道他绝不会有这样的心思,但见东方城说得言之凿凿,心中难免有些添堵,加之身体不适,神色间更是郁郁,便叹了声说道:“四弟,七弟与我们都是手足,你往后莫要在说他的不是了。” “旁人倒也罢了,就那他母家的出身,也配与我们相提并论?”东方城冷哼一声,满脸尽是不屑。 东方平闻言不禁皱眉:“茹妃虽已过世,但她始终是我们的长辈,你不该对她出言不敬。” “身份那般下贱之人,便是被封为更衣都算是抬举了她,我若当真将她视为长辈,恐怕她在九泉之下都难以安宁。”东方城毫不掩饰神情里的轻视之意,而他口所说的人,便是东方玄的生母庄珍茹,一个曾经宠冠后宫却最终被打入冷宫凄凉而死的女子。 东方平听他愈说愈过份,神情里已露不悦之意:“此话若传出去,不单叫七弟难堪,父皇脸面亦是无光,四弟,你怎么如此不知轻重?”东方平说话甚少有如此严厉的时候,东方城一怔,心不甘情不愿地低头说道:“臣弟知错,请太水殿下恕罪。” 东方平叹气一声,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语重长心地说道:“四弟,你我乃是一母同胞,血脉相连,本王自是识你为最亲之人,但七弟同样也是我们的兄弟,本王希望你能摒弃偏见,与他好好相处,本王相信这也是父皇最希望见到的事。”他字字恳切,殊不知心底那股恨意几乎叫东方城咬碎了牙齿,但他只能强压下来,笑着说道:“多谢太子殿下教诲,臣弟铭记在心。” “本王今日有些累了。”东方平神情倦怠,揉着额头说道。 “太子殿下好生休息着,臣弟先行告退。”东方城本想让东方平挫一挫东方玄的威风,没想到目的没达到,反而挨了一顿训,心情亦是郁烦,明明瞧见东方平脸有病容,也没有心情询问,只匆匆行了一礼告退。 东方平知道他心有怨气,同是嫡出之子,东方城打小便受到远胜于其他皇子的待遇,自然养成了其心高气傲的脾xìng,但不管怎么样,东方平都不会为了他几句挑衅之语去跟东方玄作对。皇室之内,最忌手足相残,他会尽量去调和两者的关系,希望能够化去这一场干戈。 黑熊之事让东方平心中有些发堵,这倒是与东方玄无关,只是他身为太子,总还是要顾及皇室脸面,他不想叫宣远帝和紫玉皇后失望。 脑袋愈加昏沉疼痛,东方平无暇再思考下去,只挥手招来近身太监,走向内殿休憩。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安然脱险 峥嵘急急回到听风阁里,罗祥正从正殿走出,一见了她便大喜过望,呼道:“姑娘回来了!” “殿下可在殿中?”峥嵘急切地询问。 “殿下是跟皇上一道回来的,现下就在殿中,只不过……”罗祥yù言又止地说道。 峥嵘心头一跳,问道:“莫不是殿下受了伤?” “这个倒没有,只不过殿下一直昏迷不醒,据太医所言是受了惊吓与劳累过度所致,调养几日便好。”罗祥忙解释道,“皇上派人送了好些补品过来,吩咐奴才们要好好照料殿下,奴才这会正准备去后厨把这支人参给炖了。”罗祥一边说着,一边扬了扬手中的长木匣子。 “殿下没事便好。”峥嵘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下来。 “姑娘,你身上的血是……”罗祥见峥嵘不像是受伤的样子,不禁奇怪地问道。 “方才不小点沾上了猎物的血,不碍事。”峥嵘笑了笑说道,“我先去看看殿下,一会参汤炖好之后你再送过来。” “是。”罗祥应了一声,穿过院子往厨房走去。峥嵘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满衣衫的血污,若是叫楚南瞧见,免不了要让他担心,便先回房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对着铜镜仔细理了理发髻与容颜,确定不再有狼狈之相后,才往楚南寝殿走去。 他们之次来围场所带的下人不多,行宫又另分配了二名太监帮忙做些洒扫的杂事,那两名太监皆是年纪尚幼,此刻正侯在殿门口,见到峥嵘走过来,恭敬行了一礼。峥嵘对他们还以礼貌的微笑,直叫那两名小太监受宠若惊,神情里露出惶恐之色。峥嵘推开殿门走进去,王振正守在里面,见到她亦是一脸惊喜:“姑娘,你可回来了!” “殿下怎么样?”峥嵘走到床边问道。 “刚服了yào,还未苏醒。”王振比罗祥要年长几岁,行事思量得更多,神情里的担忧分外明显。一只空碗放在桌上,碗底还残留着汤yào的痕迹,楚南躺在铺着黛青色花草纹的被衾下,犹显得脸色苍白。峥嵘俯身为他掖了掖被角,目光里充满愧疚,她到底还是没能护楚南周全,叫他小小年纪便受了这许多苦。 “姑娘,你不必担心,太医说了,殿下只是劳累过度而已,服了yào后再好好睡一觉,便不会有大碍了。”王振安慰她道,“说起来咱们还得好好谢一谢梁国殿下与晋国殿下,若非他们遇上殿下,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峥嵘心中一惊:“是他们将殿下带回听风阁的?” “具体的经过奴才也不清楚,只是听从围场因来的太监说,殿下昏迷之时是被他们二人所救,那时冬猎正巧结束,皇上吩咐摆驾回行宫,这才将殿下送回到听风阁。”王振想起当时的情景仍觉得心惊,他与罗祥二人留守在听风阁,闲着没事就在院中打趣逗乐,猛见一名太监背着昏迷不醒的楚南进来,将他们惊出了一声冷汗,万幸经太医诊断后并无大碍,若不基他们有违临行前满公公的嘱托,难逃一个失责之罪。 “那两位殿下有没有说什么?”峥嵘担心梁子华和侯妍玉已经知道她跟楚南在林中的遭遇,若是这样,东方鸳恐怕更加不会放过他们。 “他们说殿下与姑娘在围场中走散了,皇上已派了御林军去寻找,姑娘能平安无事回来,咱们也都可以放心了。”王振和罗祥两个人都是满公公从蜀国带过来的心腹,平日里只听命于满公公,甚少与揽星殿其他宫人接触。此次临行之前,满公公特意吩咐他们要听从峥嵘的安排,他们一直都谨记在心,不敢懈怠。 看来楚南并没有把事情真相告诉梁子华和侯妍玉,如此也好,越少人知道,他们就越安全。峥嵘松了口气,说道:“王振,你先下去吧,我来守着殿下。” “是,奴才告退。”王振躬身退了出去,将房门轻轻掩上。许久长久没有通过的关系,寝殿里的空气有些混浊,峥嵘走到一扇小窗前,伸手将它推开,已是傍晚,暮色渐浓,葱翠的山林笼罩在一片似明似暗的天色中,冷风敲打窗台,冰冰凉凉的拂过峥嵘的脸颊,她明亮的双眸穿过昏沉天色,似乎又看见了那发生在林中的事。 飞溅的鲜血,嘶吼的黑熊,还有,浑身浴血却始终不肯后退一步的东方玄,那一幕一幕,清晰在她眼前浮现。 过去,峥嵘只觉得东方玄南征北战却从未输过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有一颗比寒冰更冷的心,即使用千千万万人的血去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3 章 灌,也无法温热那颗心。他无情,冷血,嚣张,跋扈,他能够在蜀国一战中取胜,只不过是用了卑鄙无耻的伎俩。然而现在,峥嵘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当日东方玄所带领的郑国在护送他们与一干蜀女前来郑国时,皆是那般纪律严明、不苟言笑,也燕军形成鲜明对比。那是因为,他们的将领是东方玄,一个被世人视之为魔鬼却遇到任何艰险都不肯后退一步的男子。 所以他赢了,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在山林中,他都赢了。 黑熊狰狞的嘶吼声似乎仍在耳边回响,峥嵘放在窗台上的手不自觉收紧,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亦在此时变得紊乱。 那个男人,是这世上最炽热的火焰,最激扬的洪流,最锋利的刀刃,仿佛只要稍稍靠近一些,便会遍体鳞伤。峥嵘恨不得从未遇见他,但是,他却总是会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出现,纵然千般不愿接受他的恩情,最终仍逃不开那男人的霸道与专制。 那双热烈犹如火苗在燃烧的黑眸,像梦魇一样盘踞在峥嵘心头,她下意识将手紧紧握住,指尖刺痛皮ròu,却无法让她将那双眼睛从心里赶出。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叫峥嵘猛然清醒过来,她定神回过去,发现楚南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努力想从床…上撑坐起来。 峥嵘连忙上前取了一个枕头垫在他身后,将他扶起坐好,说道:“殿下方醒过来,还要多加休息才是。” “我……我是在做梦吗?”楚南愣愣看着眼前的人,神色里还有一些恍惚。 “殿下听见外面的风声了吗,此处名唤听风阁,倒是十分相衬呢。”峥嵘微笑说道。楚南迷迷糊糊地扭头望向那扇窗户,风吹起帘子轻轻晃动,峥嵘温和的笑颜近在眼前,直叫他湿了眼眶,一把握住她的手:“峥嵘,你……你平安无事……” “让殿下担心了。”峥嵘拍了一拍他的手,柔声说道。 楚南眼眶一热,雾气迷蒙了他的视线:“你还好吗?有没有遇见什么危险?” “我离开没多久就遇见了御林军,随他们一起回了行宫,殿下,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吗?”峥嵘笑着说道。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隐瞒遇见东方玄的事,只是潜意识里想要这么做。她微笑地望着楚南,让自己的神情尽量看起来轻松一些。 “当真吗?”楚南紧张地上下打量她。 “倘若我有事,现下也不会坐在这里陪着殿下您呀。”峥嵘轻声安慰他,“倒是殿下你,这次若非遇见那两位殿下,后果恐怕不堪设想,说到底,仍是我没有护好你。” “不,都怪我自己太没用了!”楚南着急地说道,“我总是会拖你的后腿,不但帮不上忙,还数次害得你身陷险境,我……我……”他愈说愈是焦急,一口来不及提上来,便剧烈咳嗽起来。峥嵘拍着他的后背帮助他顺气,说道:“殿下现在年纪还小,不必为此事自责,而且殿下也从未拖我的后退,若要责怪的话,此事也只能怪我能力不足,才叫殿下遭此劫难。” 楚南紧紧将她的手握住,眼神真挚清明:“峥嵘,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变得更强,强到足以保护你的安全!”他的神情那般坚决,似乎已没有任何事可以阻碍他此时的决定,峥嵘看着这张稚气未脱的脸,暖意在心头阵阵涌动。 “殿下,你是大蜀未来的国君,我们保护你是应该的。将来有一日,你会强大到足以叫无数臣民诚服在你脚下,你今日的努力,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整个蜀国。” “我……只想护你周全,叫任何人都伤不了你!”这话从楚南心头脱口而出,他一直抓着峥嵘的手,好像生怕她会再次离自己而去。峥嵘心头一怔,不着痕迹地将眼中的诧异掩去,轻轻将手抽出来,佯装替他掖被子,微笑地说道:“待有朝一日殿下继承大统,殿下的羽翼不止可以护得了我,也能护得住大蜀千千万万的百姓。” 楚南瞧出她是在有意回避,双眸微垂,神情里浮起一抹失落:“峥嵘,你觉得我将来能成为一位勤政爱民的好大王吗?” “殿下你心怀仁善,内政修明,将来必会受到百姓爱戴。”成为帝王的路或许还很遥远,但峥嵘相信,以楚南的悟xìng及品德,假以时日,自能将大蜀百姓求出水深火热,还家国似往昔那般的平静与安乐。 “若真有那一日,峥嵘你……” 你还会陪在我身边吗…… 余下的半句话,楚南没有说出口,只因这注定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即便是有,也只是在彼此的心上再多增加一道伤口罢了。 有些事,不问才会长久,问了反而会越发疏离淡漠。 至少她此刻仍在这里,如此便好。 ☆、第一百一十五章 隐瞒真相 峥嵘隐约知道楚南想说什么,她素来心思缜密,怎会不知道楚南yù言又止的神情代表了什么,但是,她只能假装看不见,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他们现在这种似亲似友的纯粹关系。峥嵘不希望让这种关系沾染上任何男欢女爱,有朝一日她若能完成董太后的嘱托,辅佐楚南登上王位,届时便是她功成身退、避世山林之日。她的心已是一泉静水,不愿、不想再起任何波澜,更何况,对于楚南,她只有爱护之情。 为避免这种尴尬的局面,峥嵘只得将话题岔开:“殿下,昨日我离去之后,你可有再遇上追兵?” 楚南摇了摇头:“没有,我一直在寻你。” “想来那主使者也是忌惮此处是皇家围场,不敢大张旗鼓,既然如此,咱们今后对此事缄默不言便可,对方摸不透我们的心思,便不会再贸然动手。”峥嵘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确认没有其他人后,才轻声对楚南嘱咐道。 “峥嵘,我明白你的心思,也知道怎么做。”楚南郑重地说道。 “唯有忍一时之气,将来我们才可以反败为胜。”峥嵘脸上露出严肃的神情。楚南一愣,很快明白过来:“峥嵘,你是说……” 齐王东方鸳既然敢将箭对向太子,说明他已有争夺帝位之位,他潜伏多年隐忍不发,必是在囤积实力,等待恰当时机。而那一刻,郑国皇室必将大乱,甚至有可能会引起兵败,改朝换代,只要蜀国能抓住这个时机,便会大大增加胜算。而且,东方鸳笑里藏刀的背后,没有人知道他还藏着多少不予人知的yīn暗,他敢在皇家围场动手,其手中所掌握的权势已然不小,所谓逍遥,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峥嵘对楚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这件事,他们心里明白就可以。楚南神情里浮现一种兴奋的情绪,他第一次觉得,他到郑国的目的,并非以蜀国质子的身份保证臣民安全,而是蓄势待发,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有朝一日光复国邦,重夺自由。 “不过……”楚南犹豫地说道,“我在林中时偶遇了梁子华跟侯天吉,我虽未告诉他们实情,但他们若是察觉出什么……” 他所说的话,也正是峥嵘一直所担心的,侯天吉倒是个心思简单的人,未必已瞧出端倪,但梁子华此人看似淡漠无争,实则心思极重,从不在脸上显露出任何情绪,才是真正难以捉摸。峥嵘沉吟片刻,说道:“殿下莫要着急,我会想办法去探听他们的虚实。” “那人会就此罢手吗?”楚南忍不住担忧。 “他既然可以隐忍这么多年,便不会冒着事情败露的风险去对付我们。不过我们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等回到揽星殿下,我会让他们格外注意殿下的日常起居及饮食,那人即便权势通天,料想他也不敢在皇宫内动手。”峥嵘笃定地说道。 “峥嵘,你自己也要多加注意,往后咱们在宫里头遇见他,尽量避开便是,即使避不过,也不要与他正面jiāo谈。”楚南认真地说道,他好歹还是质子身份,而峥嵘只是掌事女官,在皇宫这种地方,宫人的xìng命有时候尚不及一只蝼蚁。 “殿下如今越发懂得权衡利弊了。”这话从字面上或许有些不敬,但峥嵘却是真心实意夸赞,对一个尚只有十二岁的少年来说,能容忍到现下这步境地实属不易。 “我只愿将来不会成为你的拖累。”楚南由衷地说道。围场那一劫,已消减了他心头的傲气,更叫他明白,在这弱ròu强食的世界里,唯有强者,才能守护住自己重要的东西。 峥嵘笑了一笑,宽慰他道:“凡事都有一个过程,急于求成反而会事得其反,殿下量力便好。现在殿下先好生在这里休息着,我去厨房看看参汤熬好了没有。” 在峥嵘没有回来之前,楚南的精神一直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即便是昏迷之时,也被梦魇所扰,现在亲眼见到峥嵘平安无事,一颗总算放下来,那疲乏便阵阵侵袭而来,让他觉得分外困倦,微微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峥嵘为他掖好被子,又在床边等候了一会,见到楚南呼吸平稳,似乎沉睡,才离开寝殿。 院中寒风阵阵,花草枯败,落叶飘零,即使是如此萧瑟的景色,也难以掩藏行宫的华丽,每一处布置都尽显皇家风范。自宣远帝坐稳大业后,此处便装饰一新,纵然一年不过来一两趟,也同样会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去养护,而大费周章的狩猎活动,也不过是为了彰显郑国国力强盛罢了,宣远帝好大喜功之心由此可见。在他的一干儿子中,除了太子东方平xìng情较为温和外,其余几个哪一个是省油的灯,恐怕连他自己都一直在儿子的算计之中。峥嵘隐约觉得,再过不了多久时日,郑国必有一番翻天覆地的改变。 而带来这个改变的人会是谁,是太子吗,还是处心积虑的齐王,或许是…… 东方玄那张狷狂的脸浮现在脑海,陡然叫峥嵘脸色一白,她奋力摇了摇头,想要将那个人从脑海时甩出去,但是那身影就像是已经深植在她记忆里,不管怎么努力,都会在不经意间浮现在她眼前。 或许最危险的人和能决定成败的人,都不是齐王东方鸳,而是这个她最不想承认、也不想见到的人,北静王东方玄。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兵力的强盛与否决定了它的命运,而兵权的归属更关乎到社稷安危,东方玄掌管郑国兵权,战功赫赫,其自身所拥有的权利已非养尊处优的普通皇子可比,也正是如此,宣远帝才对他诸多忌惮。峥嵘在皇宫里多多少少也听到过关于这件事的传闻,宣远帝将兵权jiāo给他,利用远远大于信赖,他的存在对郑国来说就像是一颗定时zhà弹,如此将它引bào的话…… 峥嵘被这个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念头惊得一怔,自己这是在干什么,难道是想对东方玄那个恶魔趋炎附势,以挑拨他和郑国的关系?纵然此举对蜀国大为有利,她也万万做不到向那个男人低头! 冷风一吹,峥嵘渐渐冷静下来,目光无意中在院子里扫过,看见侯天吉在凝露堂的院门后伸出小脑袋向她张望,见被她发现,猛得就将头缩回去,过了一会儿后,才战战兢兢地再次探出头,小声问道:“女官姐姐,你没事了吧?” 峥嵘对她行了半礼,说道:“殿下身份尊贵,不该称呼臣为‘姐姐’。” 侯妍玉神情一怔,眼中露出一丝慌乱,她在梁国时是位毫无地位的公主,便是最普通的奴才都可以对她指手画脚,到了郑国后虽有这么多人侍候饮食起居,却更叫她惶恐,尤其吴公公总教导她不要跟陌生人接触说话,叫峥嵘一声‘姐姐’,除了感激她相救之情外,也是因为她在潜意识里总会认为自己低人一等,此时听见峥嵘这般说话,更加不知如何是好。 “但殿下若不介意,无人的时候亦可如此称呼我。”峥嵘见她的眼神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般纯洁无辜,不由得生出几分怜爱之心。 侯妍玉受宠若惊地点点头,小心翼翼问道:“女官姐姐,楚皇弟他还好吗?” “殿下已经醒过来了,多谢殿下的关心。”峥嵘向她走近了一些,侯妍玉见状也壮着胆子从门后走出来,依旧一身样式老气的蟹壳青提花锦袍,像是要刻意掩饰她的身份般,但峥嵘依旧从她清澈的眼睛里看见了与过去唯唯诺诺截然不同的明亮,他还是那个“侯天吉”,却又好像改变了许多。 “这便好了,他没事我就放心了。”侯妍玉拍着胸口说道,“我本来是想去看望楚皇弟的,但是……但是吴公公说皇上不喜欢质子在私底下走动,所以我……” “多谢殿下对楚南殿下的搭救之情,峥嵘感激不尽,必会铭记在心。”峥嵘由衷地说道。 侯妍玉连忙摆手:“我什么也没有做,是子华哥……不,是梁皇兄救的他,我没有帮上忙。” 那嘎然而止的称谓让峥嵘惊讶,她只当自己没有听见,只如往常般笑着说道:“不管怎么样,到底是你们将楚南殿下送回行宫,若不然他此时也不会安然无恙。” 侯妍玉脸颊一红,低头小声说道:“楚皇弟以前帮过我的,我知道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峥嵘愣了一愣,才想起了她指的是那日在太子宫中楚南以萧声为她解围之事,已经过去数月,她竟时时刻刻都记着,她的心思即单纯又敏感,受人滴水之恩,便会涌泉相报,可见她过去也并非一帆风顺。峥嵘看着他瘦瘦小小的模样,愈加觉得怜惜,柔声说道:“心善才会行善,殿下在今后若也能保持初心,便是最好的事。” 侯妍玉似懂非懂地望了她一眼,忽听凝露堂内传出吴公公的声音,直把她吓了一跳,忙道:“吴公公在找我了,我先过去了,女官姐姐再见。”未等峥嵘说话,她已急急转身向凝露堂跑去,翻动的衣摆下露出小巧的鞋子。 峥嵘微微叹息,纵然梁国刻意掩饰,但从蛛丝马迹中,依旧可以看出来“侯天吉”真正的身份,但愿她的泯然众矣能让她躲过在郑国的所有劫难。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各怀心思 此次冬猎之行为期三天,众人各怀心思,表面上依旧是一片赞扬奉承之声,本来宣远帝就因为太子东方平夺得头彩之事心情愉悦,后来又加了东方玄猎得黑熊,彰显出郑国威仪,更加他志得意满,除了对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4 章 二人大加赏赐外,还亲自去看望受伤的东方玄。 东方玄住在行宫西侧的陶然居,离其他皇子的居所都较远,只因他原本并不在冬猎名单上,围场便没有为他准备寝殿,陶然居还是临时收拾同来的屋子,陈设自然还是旧的,不过倒也还算干净雅致。宫人通报宣远帝驾临的时候,太医正在为东方玄换yào,闻言便顾不得那只包扎了一半的伤口,忙不迭地跪下来。 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宣远帝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走进来,陶然居的宫人早已跪了一地,高呼万岁,唯有东方玄慢腾腾地yù从床…上下来行礼,宣远帝见状便道:“玄儿有伤在身,不必多礼,躺好便是。” “多谢父皇隆恩。”东方玄只抱手说道。 宣远帝心情甚好,也不与计较这些小事,一名太监端着张黄花梨扶手太师椅摆在床边,宣远帝就着李自忠的手坐下,问跪在眼前的太医:“七皇子身上的伤势怎么样,要紧吗?” “回禀陛下,王爷所受的乃是皮外伤,并未伤及要害,但仍需静养一段时日,才可完全康复。”太医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望了东方玄一眼。原来东方玄一早就料到宣远帝会来询问关于伤势的事,便威逼利诱诊治太医隐瞒他身上的箭伤,这朝中的大臣哪一个不忌惮东方玄如日中天的权势,欺君虽是杀头大罪,但眼下这太医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听到太医的回答,东方玄才将那迫人的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恢复了一脸平静,宣远帝看上去似乎大为宽慰,说道:“如此朕也便安心了。说起来朕也有许多年未在围场看见黑熊了,这行宫里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竟出这样大的纰漏!李自忠,现下管事的人是谁?” “回陛下,是前年从宫里调去的马成,原先是在掖庭宫当差的。”李自忠躬身说道。掖庭宫虽说是低品阶宫女和官僚女眷没入后宫时所住的场所,但那些人为了能有出头之日,总是想尽办法攀附权贵,马成便也因此收受了无数贿赂,即便比不得内务府,却也是个肥差。后来因着一件小事,马成得罪了从掖庭宫出去的贞静夫人,才被贬到这荒凉的围场来当差。当年这道旨意还是宣远帝亲自下的,但现下他显然已不记得这个人。 “既然不中用,便不必留着了。李自忠,去寻个地方将他打发出去,朕往后不想再看见他。”宣远帝皱眉说道。虽然他没有提起要让马龙偿命,但话里的意思已十分明显,是死是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永远不能出现在宣远帝面前,而要做到绝对,只有一个方法。 “奴才遵命。”李自忠应了一声,手持拂尘退后几步,从陶然居走了出去。自始至终,东方玄都无动于衷,他丝毫不关心那围场太监的生死下落,更不关心宣远帝这个举动是做给谁看。宣远帝见他的伤口还没有包扎好,便不悦地对太医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七皇子的伤口处理好。” 太医连忙应了一声,诚惶诚恐地站起来为东方玄继续包扎伤口。宣远帝和颜悦色地说道:“玄儿猎来的那只黑熊,朕已吩咐厨房将熊掌留下,制成羹汤后再给你送来。”他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东方玄在心里已冷笑不止,嘴上却推托道:“熊掌乃是极难得的珍品,自然是要留给父皇享用,儿臣此次实属巧合,若真要说起来,也是黑熊寻得儿臣,而非儿臣寻得黑熊。” “玄儿莫要自谦,你的武艺在一众皇子中向来就是佼佼者,这若是换了旁人,便是遇见了黑熊只怕也只能手足无措,而玄儿却可以徒手将它击败,实属难得啊。”宣远帝一边夸赞他,一边用眼神有意无意地观察东方玄的神情变化。 东方玄怎会不知他是在故意试探,不露声色地说道:“父皇言重了,儿臣不过凭着几分蛮力,侥幸得胜罢了。” “光凭蛮力,又怎会征战沙场数年不败,玄儿战功赫赫,是郑国的荣光,亦是朕的荣光。”宣远帝佯装慈爱地拍了拍他的手,笑着说道。那只长年累月在宫中养尊处优的手,肥硕油腻,拍在东方玄的手背上,便叫他从心底觉得厌恶,说到底,这哪一个字不是在试探他是否仍然忠心。 “能为父皇效力,是儿臣的荣幸,儿臣定当竭尽所能,让父皇没有后顾之忧。” 宣远帝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问道:“玄儿此次先行大军回到左京,莫非另有要事?” “父皇当真未卜先知呀。”东方玄假意恭维,而宣远帝闻言已脸色一沉。虽然随国之战已经取胜,但东方玄身为一军统帅,在班师回朝之际怎可擅离职守,加之上次暴室之事,莫不是他当真以为自己可以功高至伟,无法无天?东方玄已感觉到宣远帝的怒气,却还是不急不缓的说道:“这天下有哪一件事,比得上父皇的万寿节重要?” 宣远帝闻言不禁一怔,至少在过去,东方玄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对于这个儿子,宣远帝不能说完全没有感情,只是这份感情比起皇位来说,是那么微不足道,当年他首次派东方玄出征,从未想过他会在有朝一日成为自己的心头大患。留他在左京,他便是悬在头顶的利刃;派他出征,便是给他一次次积累权势的机会,这留或去,都各有利弊,也一直是宣远帝的心结。 “如此说来,你此次赶回左京是为了朕的万寿节?” “儿臣长年征战在外,未能在父皇身边尽孝,此次随国的降书,便是儿臣送给父皇的贺礼。”东方玄的言辞中充满敬意,只是他的眼神,依旧冷漠的如同冰霜。不管他说得是真是假,至少宣远帝听着十分顺耳,不由得满意地点着头说道:“你能有这份孝心,朕心甚慰啊。朕也希望能留在你身边尽孝,只是这万里江山,总有要有人替朕开拓,也只有玄儿你,才能担此重任!” 再好听的话,也不过是居于利益之上的衡量罢了,东方玄笑了一笑,抱拳说道:“儿子必不负父皇所托。” “此次随国之征可还顺利?”宣远帝问道。郑国发兵随国的根源,便在于那丰藏黄金的矿山,他所得说顺利,自然也跟矿山脱不了干系。东方玄心知肚明,据说道:“随国已派使臣携带降书随大军一同回朝,不日便可到达,降书上写有每年纳贡的数额,此次同行的尚有五名贡女,皆是姿容俱全,乃是随君赠予父皇的一份心意。” 近段时间宣远帝连得新宠,对美人的兴趣倒是消减不少,只淡淡“嗯”了一声,接着又道:“朕依稀记得数月前也是由玄儿你护送蜀国贡女入得左京,算一算朕似乎已许久未曾见过她们。” “父皇宫中佳人无数,自然不会留意到这些泛泛之人。”东方玄说道,而那些贡女到底生得如何,他早已经不记得。 “朕听说你是与那蜀国女官一同回的行宫,你们倒是十分有缘呀。”宣远帝带着笑意说道,一双眼睛似锐利的尖刀般在东方玄脸上扫过,眨眼又恢复如常。东方玄丝毫不见情绪变化,依旧那般淡然地说道:“儿臣到行宫时,父皇已摆驾去了围场,儿臣来不及奏请通传,便自行赶去围场。路上偶遇左峥嵘,才得知她与楚南质子在林中走散,正在着急寻他。儿臣知道父皇对各国质子素来礼遇,倘若有质子在冬猎中受了损伤,我郑国难免要落下一个亏待质子的名声,儿臣便陪同左峥嵘一同寻找楚南质子,此事未能及时向父皇禀报,还请父皇恕罪。” 轻轻巧巧的三言二语,便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借口,而东方玄赶来围场真正的目的,只要他知,她知,便可。宣远帝听罢脸上不禁露出笑容,当梁子华那二人将楚南送回来时,也说了同样的话,看来他们确实是无意中走散的。到底是小孩呀,竟然被吓得晕倒,若是让这样一个人成为大蜀国君,对蜀国自然不利,而对于郑国来说,却是更加便于控制。宣远帝心中已有了盘算,眸光不禁深沉几分,那神情里的变化尽数落在东方玄眼里,不禁眉头微微一皱,待宣远帝抬头时,他亦已恢复如常。 “你这样做也是为了郑国着想,何罪之有?好了,你先在此好生休息,等明日回到宫里后,朕再与你详谈随国之事。”宣远帝站起来说道。 “儿臣恭送父皇。”东方玄拱手说道。一众宫人簇拥着宣远帝浩浩dàngdàng离去,东方玄微微抬眼看见那道明黄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远处,眸光一冷,嘴角浮起一抹骇人的笑意。宣远帝乃好大喜功之辈,随国降书便是最好的礼物,足以叫他宽恕东方玄一切的罪责,而东方玄快马加鞭提前赶回左京,仅仅只是为了能尽早见到那朵似月光般皎洁的木莲花,却没有想到,这朵木莲花险些被人沾上鲜血。 过去,东方玄从不觉得留在左京是件好事,他宁愿征战沙场,至少可以自由自在,他所有的战功,不是为了郑国,更不是为了郑国,仅仅只是为了,证明他在这世界上存在的理由。他曾以为,只有杀戮和胜利才是他人生的意义,直到在那一日见到那个容光绝世的人儿,她便是上天赐于他的救赎,是将他从垂死边缘带回人间的神女,从那时起,他就只为她而活。 所以他必须想办法留在左京,唯有这样,才能保护她的安全!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月下重遇 庆贺冬猎成果的宴席于戌时一刻在明月台举行,东方玄及楚南都因身体原因未能出席,东方平不想叫宣远帝和紫玉皇后失望,便强撑着精神参加宴席。明月台上宫灯高悬,流光四溢,用于烹调的食材皆是昨日众位皇子猎得的猎物,煎zhà炖煮样样齐全,宣远帝兴致颇高,连着喝了好几杯酒,已有些微熏。 紫玉皇后低声吩咐春然去厨房给宣远帝熬一碗解酒汤来,春然躬身应下,忙退出明月台。杜恩儿坐在紫玉皇后下首,见春然突然离去不免好奇地张望了一眼,这举动似乎引来了紫玉皇后的不悦,杜恩儿见她向自己投来目光,忙不迭地将头低下。她如今虽然得宠,但说到底还是依附着紫玉皇后,倘若自己这肚子能够争气些…… 杜恩儿轻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神色里有些黯然,照理说自己现在圣恩正隆,那催孕的汤yào也没少喝,怎么这肚子就是不见动静呢?采琴见到杜恩儿的动作,生怕她会引起紫玉皇后的注意,俯身借为杜恩儿斟酒的时机悄声提醒。杜恩儿这才回过神来,忙将手放下,端樽掩饰自己神情里的慌乱。 “良媛酒量甚好啊。”宣远帝见状便夸赞道。 杜恩儿本无意饮酒,闻言也只得站起来,微微曲膝,娇媚地说道:“陛下海量,臣妾也想助助兴,谨以此酒祝我大郑国盛世昌隆,永享太平。” “好,好,说得好啊!”宣远帝龙心大悦,举樽面向众人,朗声说道,“国之根本,在于百姓和乐,家平则国宁,望尔等同心协力,共创太平盛世!” 众人举樽高呼“万岁”,宣远帝先行饮下,杜恩儿以长袖掩面,饮尽樽中美酒,落座前还不忘将空樽示于宣远帝,眼神娇柔动人,微微泛红的脸颊更增了几分艳丽。虽说是自己一手推上来的人,但亲眼见她在宣远帝面前摆弄风情,紫玉皇后仍觉得十分刺眼,那脸色已然沉了下来,手指不自觉捏紧紫色绣金凤尾袖摆,朝杜恩儿剜了一眼。杜恩儿有些微熏,只望着宣远帝微笑,倒是采琴注意紫玉皇后的不悦,但她素来就喜欢鼓动杜恩儿争宠,一是为了杜家的脸面,二也是希望将来能借杜恩儿让自己也跟着飞黄腾达,所以明明看见了紫玉皇后的妒意,仍然佯装不知,只俯身为杜恩儿斟满了酒。 这台上在勾心斗角,而这台上的众人也同样各怀心思。东方平身体不适,为应付众人的恭贺之声,才勉强喝了两杯。东方鸳依旧那副事不关已的懒散模样,这次冬猎唯有他未猎得半只猎物,东方城挤兑了他几句,他也是哈哈两声推搪过去,似乎全然不在意。东方城和东方明这次成果算是相当,彼此心中都十分不服气,谁都不爱搭理谁。 几位质子中,成果最好的应是庞弘扬,猎得一只野兔,其余几人大多空手而回,宣远帝见状还调侃了几句,鲁玉昌和庞弘扬又是一阵歌功颂德,梁子华听得好笑,愈加轻视那二人的所做所为。每次宴席最紧张不安的当属侯妍玉,她坐在梁子华下位,只低头着不言不语,但想到子华哥哥就在自己身边,她心中便不由得多了几分安定。 亥时未至,宴席便已结束,宣远帝醉意朦胧,李自忠忙将他搀扶住,宣远帝摇晃两下,伸出一根手指缓缓指了指杜恩儿。杜恩儿喜难自禁,上前便握住宣远帝的手,柔声说道:“陛下,臣妾侍候您回宫休息。” 宣远帝“嗯”了一声,由杜恩儿及李自忠左右搀扶着走下明月台,众人跪地呼送,紫玉皇后yīn着一张脸随后离去,皇子与质子便也都散了。明月台外明月高悬,几颗星子缀在夜幕上闪烁,紫玉皇后抬头看向夜空,冷笑着说道:“不过萤火之光,竟也想跟日月争辉,简直不自量力!” 春然怎会听不出紫玉皇后话里的意思,她左右扫了一眼,见四下无人,便凑上前轻声说道:“皇后娘娘,奴婢听说杜良媛身边的采琴每日都在听雪堂里偷偷熬yào,奴婢去太医院查过,并没有杜良媛就诊的记录,也没有太医给杜良媛开过方子。” “真有此事?”紫玉皇后眸光骤然一厉。 “奴婢不敢欺瞒娘娘,据听雪堂的宫女冬月说,采琴每日都会在深更半夜熬yào送进杜良媛房里,从不许任何人chā手。奴婢觉得蹊跷,又让冬月仔细观察了几日,坐实之后才敢来向娘娘禀报。”春然所说的冬月,便是紫玉皇后安chā在杜恩儿身边的眼线,听雪堂前脚有什么动静,她后脚便会跑去告诉春然,饶是杜恩儿再得宠,也不过是紫玉皇后的一枚棋子。这枚棋子若是肯乖乖听话,紫玉皇后自然会继续留她下来,但她若生出异心,弃之亦如草履一般简单。 紫玉皇后在宫中浸yín多年,怎会不知道杜恩儿这偷偷摸摸的举动代表着什么,她冷笑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5 章 说道:“你去告诉冬月,想办法将yào渣拿过来jiāo给本宫。” “奴婢遵命。”春然曲膝一应,伸手将紫玉皇后搀扶住,说道,“皇后娘娘这般厚待杜良媛,她竟还不知足,奴婢方才瞧她在席上那模样,当真是狐媚手段,可惜了娘娘一番栽培的苦心。” “这后宫中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既然她不中用,留着也是浪费时日。这件事你需得小心去办,莫要叫她察觉出来,本宫自会送她一份大礼。”紫玉皇后嘴角扯出一抹残忍的笑意。她就着春然的手走下台阶,紫色绣金线凤袍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发髻中的赤金垂珠金步瑶流光四溢,每迈一步都充满母仪天下的气势,她要让所有居心叵测的人知道,只有她,才中郑国唯一的皇后! 夜已经深了,峥嵘服侍楚南睡下,又安排了王振在殿下值夜,这才放心离去。明日便要起程回皇宫了,这为期三天的冬猎活动,满意的人很满意,不满意的人也在假装满意,这样大张旗鼓,如今看来倒更像是一出闹剧了。峥嵘独自走在行宫安静无人的回廊下,飞檐卷翘的亭台楼阁只成了夜色中一道道模糊的轮廓,寒风穿堂而过,无数落叶跟随翻飞,月光淡淡洒在铺着石板的路面上,宫灯摇曳,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这一道清灵纤细的影子,独自行走在空旷夜色下。 峥嵘已经太久没有感觉过这种寂静,在郑皇宫里,即使是在深夜,也时时刻刻有巡逻的侍卫与当班的宫人走过,似乎所有人都处于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唯有这样才能保证在明天醒来的时候,这颗头颅仍然安然留在脖颈上。都说伴君如伴虎,但依旧有无数人削尖着脑袋往皇帝跟前凑,男人为权为财,女人为地位为恩宠,说到底,终究还是利yù熏心,甘心沉沦罢了。 有时候峥嵘想,如果她并非忠勇王之女,只是蜀国乡间一名普通的少女,现在是不是过着平凡快乐的生活?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承欢在父母膝下,一家人享尽天lún之乐,不用担心家国命运,只求三餐饱足,这样的日子,该是什么模样的?峥嵘仰头深深吸了口气,自嘲地笑了一声,倘若人生当真可以重来一回,她依旧会选择成为忠勇王的女儿,只有这样,她才能遇见今生想要遇见的人。 而那个人,如今已不存在于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薄薄的月光洒在峥嵘如玉般光洁秀丽的脸颊上,她的眼睛似天边最耀眼的星子,在眼睑微合之间,弥漫起浓浓的悲伤。 她已告诉过自己,不能再被过去所左右,所以总是强迫着将精力放在照料楚南身上,有时候甚至都忘了自己原来的身份,也曾是蜀国金枝玉叶的郡主,可在不知不觉中,她竟已经习惯了当一名女官。 临行前的时候,董太后告诉她,将来她所流的每一滴眼泪,都只能由自己擦去,峥嵘听懂了,也一直记在心里。泪水,是多么软弱的象征啊,她必须要提醒自己,用坚强伪装起所有弱点,唯有这样,她才能在步步为营的郑皇宫里生存下去。 可是,她终究还是个豆蔻少女啊…… 峥嵘看着天边那轮明月,仿佛又看见了楚尧哥哥那温润如玉的笑容,也是在这样一个皎辉满室的夜晚,楚尧哥哥着一身月白色团云纹的锦衫,踏着满院的木莲花香向她走来,他们携手漫步在月下,相约生死相随,不离不弃。然而,楚尧哥哥终究还是失约了,留在峥嵘心底的那片月光,再也等不到能与她共话情长的人。 月亮渐渐隐进了云层里,周围黯淡了许多,在峥嵘朦胧的泪光中,恍惚看见一道人影在向她走来。那人影身形修长,白色的衣袍飞在风中,似夜色中舞动的月光,峥嵘怔怔望着,泪水渐渐涌出眼眶。 天地之间,她只能看见这一道人影,与记忆中那刻骨铭记之人重合在一起。 “楚尧哥哥……”她喃喃唤着,身影一晃,朝那道人影跑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纠缠至深 峥嵘的脚步踩在石板路面,发现急促清脆的声音,衣摆划过夜色,已离那人越来越近。月亮从云层中渐渐露出,薄光映下,照出一张冷峻狷狂的脸庞,峥嵘骤然停住身影,脸色已然煞白。 她离那人已只有一步之遥,却已清楚看见那双似火焰般炙热的眼睛,似要将距离咫尺的她燃烧殆尽。惊愕让峥嵘本能的后退,但东方玄已先于一步抓住她手腕,视线停留在那张带着慌乱的清丽脸庞上,问道:“我美丽的小郡主,你刚才叫我什么?” 峥嵘想要挣脱开,但那双手似铁钳一般禁锢住她的动作,不但没有挣开,反而使两个人更加靠近。月光下,峥嵘的脸色尤其苍白,泪珠仍悬在眼角,东方玄抬手轻触,那滴泪落到了他指尖,他看着她神情里的惊慌失措,低沉地问道:“你在为谁伤心?你的眼泪又是为谁而流?” “此处乃是宫廊,请王爷自重!”峥嵘奋力挣扎着说道。 “自重?那方才是谁向我跑来,又是谁将那满怀期待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叫你失望了,我的小郡主,我并非你期待中的人。”东方玄嘴角浮起一抹残忍的笑意,那锐利的眼神直将峥嵘内心深处的想法剖于月光下,让她再无法逃避。纤细的身躯在寒风中微微颤抖,峥嵘从未在东方玄眼前这般无措过,为何偏偏出现的人是他?为何自己仍心存幻想,无法接受楚尧哥哥已经离世的事实? “王爷误会了,我并未期待任何人。”峥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起一双已经恢复清明的眼睛望向东方玄,声音镇定冷漠,“请王爷放开我,我要回听风阁去了。” “在我面前,你没必要伪装自己。”东方玄并没有松开手,反而更加靠向他。峥嵘向后退去,拉开两人的距离,目光冷淡地说道:“王爷在说什么,峥嵘听不明白。陛下最忌皇子与质子来往,王爷身为亲王,若被人瞧见跟一个质子身边的女官在此地jiāo谈,恐怕对王爷的名声不利,请王爷自重。” “我的小郡主,你莫不是忘了,你我早就有婚约在身?”东方玄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王爷身份尊贵,峥嵘不想高攀,也高攀不起。”峥嵘神情清冷,月光映在她光洁如玉的脸颊上,愈加衬得她清丽不可亵渎。但对东方玄来说,峥嵘若是明月,他也要搭起天梯,将她从天际拉至人间,哪怕从此堕进阿鼻地狱,他也不会松手。 “我永远不会让你逃出我的手掌心。”东方玄反手一扣,将峥嵘压在宫廊上。那墙体上的冰冷透过薄衣浸凉心绪,而眼前男子那灼热狷狂的眼神却穿过黑暗紧紧抓住峥嵘脸上每一丝细微的神情变化,嘴角一抹笑意充满危险意味,“你是属于我的木莲花,就算你恨我厌我弃我,就算从此与天下为敌,我也要将你留在身边。峥嵘,这生生世世,你注定无法离开我的世界,便是要走,也只能踩着我的尸骨,去继续你的云淡风轻!” 那一字一句,似无法解开的魔咒一般响起在峥嵘耳边,近在咫尺的距离,甚至能感觉到那温热的呼吸喷在脸颊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在这个时候包裹了峥嵘。她曾经那般痛恨眼前这个男人,却在此时,生出要远远逃离他的心思。宫灯将东方玄俊挺的身影映在地面,衣袍在风中翻飞,形成巨大的暗影,似一座牢笼,完全吞没了峥嵘的影子。 “你放开我!”峥嵘急yù想要逃离,伸手劈向东方玄。那纤细如玉的手掌落在东方玄身体上,东方玄眉头一皱,微微闷哼一声,那白色衣袍下赫然渗出滴滴血迹,峥嵘愣在那里,看着鲜血在衣上蔓延,甚至忘了将手收回来。东方玄抓住那只手将峥嵘拉进怀里,另一只手箍住那盈盈一握的腰身,在峥嵘尚未反应过来时,炙热的嘴唇已重重吻了下去。 峥嵘陡然睁大眼睛,愕然与无措侵占她整个心头,那粗重的呼吸声近在耳畔,唇齿间的纠缠似掠夺一般蛮横。那双手紧紧将峥嵘抱住,似要将她揉进身体,让二人从此后骨血相融,再也不能分开。峥嵘回过神来,贝齿狠狠咬下东方玄的嘴唇,一股腥甜味儿在口舌上蔓延,东方玄动作微滞,却始终没有放开峥嵘,反而更加强横的掠夺那樱唇里的芬芳。 鲜血沿着他们的嘴角滴下,峥嵘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背靠在宫墙上,胸口剧烈起伏着,嘴边的血迹映着月光分外惊心,倘若她眼中的恨意能化为烈火,此刻东方玄早已是灰烬。然而看到那双泣血般通红的眼睛,东方玄却只是伸出擦去嘴角鲜血,露出一抹残酷的笑意,仿佛方才的举动只不过是他在宣示主权,而峥嵘留在他唇上的伤口,便是最完美的印迹。 愤怒与仇恨在这一瞬间将峥嵘的理智焚烧殆尽,她睁着通红的双目,怒咤着:“你这个恶魔,我要杀了你!”她拔下发髻上的银钗,露出仍沾满鲜血的贝齿,像一头噬血的野兽,不顾一切将那尖细的钗身扎向东方玄的脖颈。 她只恨自己手中没有兵刃,无法捅进这恶魔的心窝,倘若可以,她定要将他的心剜出来踩于脚下,叫这恶魔永世不得翻身! 银钗在夜色中闪着寒光,东方玄微眯着双眼看峥嵘向自己扑来,伸手轻轻一扣,便已抓住峥嵘的手腕。峥嵘用另一只手拿过银钗,狠狠朝东方玄肩头扎去。明明有很多可以躲避的机会,东方玄却没有移动分豪,只用那双危险的黑眸注视着峥嵘,银钗扎进他的身体,他只蹙了蹙眉,嘴角却扯出一抹充满享受的笑意。 “你应该瞄准的地方不是这里,而是胸口。”血腥味在空气中扩散蔓延,东方玄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低沉地说道,“看来你心中并不想杀我,对吗?” 峥嵘狠狠啐了他一口,神情里充满厌恶:“你这个无耻小人,总有一天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既然你不想承认,那就慢慢来吧,反正,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东方玄低笑着,那笑声仿佛要拉着峥嵘一起堕进地狱,“你我之间,已经注定要相互折磨,生生世世,纠缠不息。我很期待将来的日子,只要能将你留在身边,即便众叛亲离,我也再所不惜!” “我就算变成恶鬼,也不会放过你!”峥嵘双目犹如泣血,指尖深深扎进掌心皮ròu,只有这深深的疼痛,才能叫她维持这最后的理智。楚南仍在听风阁,倘若他们的举动引来宫人注意,传到宣远帝耳里,被冠上谋杀亲王的罪名,不止是楚南,便是整个大蜀,都会因此而受到牵连。峥嵘只能忍,纵然此时她心中的恨意已决堤汹涌,她也不能在这里取东方玄xìng命。蜀国的大业,她绝不能让它毁在自己手里! “你这句话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誓言。”东方玄捏起峥嵘的下巴,直视那眼中深邃如海的仇恨,魅惑的声音里甚至还带了一丝享受。 峥嵘用力甩开那只手,眼神已恢复了清明,她冷冷望着这个来自地狱的魔鬼:“王爷要怎么想我无法控制,但我亦有自己的坚持,王爷若再咄咄相逼,峥嵘宁愿一死。” “这句话你是在说给我听,还是在欺骗自己?”东方玄向她走去,“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倘若求一死,便不会千里迢迢来到郑国。我美丽的郡主殿下,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没有我的帮忙,凭你一己之力,你觉得可以完成目标吗?” “这就不劳王爷费心了,既然我选择了这条路,就会一直走下去。”峥嵘冰冷的眸光穿透黑暗停留在东方玄身上,“王爷身为郑国皇子,似乎不该在这里跟一名蜀国女官讨论这些事,王爷就不怕传到皇上耳朵里,治你一个通敌之罪吗?” “哈哈哈哈”东方玄嚣张地笑了起来,“在我东方玄眼里,从来就没有君臣家国,普天之下,我所在意的唯有你!” 峥嵘神情一顿,下意识远离他,似乎只要他稍稍靠近,便要被那眼中的炙热所灼伤。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漠然的态度说道:“王爷身恃身份尊贵,可以不顾礼纲法纪,并不代表其他人也要陪同王爷玩这一出游戏。我没有兴趣,也不想继续看下去,请王爷另觅他人吧。” “那人不会就此罢手,你觉得光凭你一己之力,能够在皇宫保护你家那位楚南殿下的安全吗?”东方玄饶有兴趣地问道。他的话像一把利刃扎进峥嵘心头,就算她笃定地认为齐王东方鸳不会贸然在皇宫中动手,但事无绝对,从他能迅速处理尸体的这件事上来看,东方鸳是个信奉速战速决的人,他绝不会给自己留下麻烦。见她久久沉默,东方玄反倒笑了:“看来你已经知道了那个人是谁。” 东方玄并未见到东方鸳yùshè杀太子东方平之事,他只隐藏猜得那幕后主使者必是五位中的一人,尚不能确定是谁,但从峥嵘的神情中,他猜出她必然已经知晓。峥嵘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以掩饰被他察觉到心思的慌乱,镇定地说道:“王爷说话真发没有条理了,楚南殿下乃是蜀国质子,陛下一向以礼相待,自然也会保证楚南殿下的安危,此事不劳王爷费心。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听风阁了,王爷请自便。” 峥嵘不再去看他一眼,转身快步离开,衣摆划过夜色,未在风中留下任何痕迹。她的脚步很快,直到拐进另一条宫廊,听见身后并没有脚步声跟来,才微微松了口气。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古怪的宫女 那个男人,便是最深的夜,最冷的冰,最利的剑,最烈的火,每每靠近,都要将她伤的体无完肤,可偏偏就是这个男人,给了她在郑国最大的保护。不管是暴室,还是围场,不管是面对弓箭,还是面对黑熊,他都挡在她面前,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 峥嵘仿佛被抽干了所有气力,身体靠着宫墙缓缓滑落,将头埋进臂弯里,泪水无声地打湿了她的袖口,她归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为至亲至爱报仇血恨,更恨自己无法从东方玄筑起的牢笼中逃脱开来,仿佛不管她去了哪里,那个男人都会突然出现,轻而易举的将她抓回来。在郑皇宫里,不管是面对宣远帝,还是面对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6 章 玉皇后,峥嵘都可以做到进退有度,即使是生死悬于一线,她亦能冷静应对,可偏偏只在东方玄,每每出现,都叫她失去理智,失去思考能力。难道真如他所说得那般,他们之间唯有相互折磨,至死不休,才是唯一的相处方式吗? 如果可以选择,峥嵘宁愿从未遇见他,宁愿所有事情都从未发生过,然而魔鬼已在身旁,她所能走的,只剩下这条通往地狱的路。 她要认输吗? 不,绝不会! 峥嵘抬起头,眼眸中的彷徨已然消失,眸光清明凌利,在夜色中宛若两粒星子。她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裙上的灰尘,又抹上脸颊上未干的泪迹,嘴边绽出一抹冰冷的笑意。既然魔鬼已经挖好了通往地狱的路,就算从此万劫不复,她也会拉着他一同偿命! 从此刻开始,她再也不会叫那个男人为所yù为,她左峥嵘,即使认命,也绝不会认输! 峥嵘深深吸了口气,将有一刻的恐惧与不安尽数从心中驱散,取代而之的,便是从未有过的坚决。在郑国的日子还很长,她不会再任人摆布,更不会将软弱展现在任何一个人面前,这条路她会继续走下去,不管结果如何,她绝不回头!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宫廊那头传头,峥嵘猛然看见一道人影从拐角处探出,不觉惊了一惊,闪身迅速躲到镇宅石狮之后。那道人影沿着宫廊快步走来,手里提着个食盒,借着月光和宫光,峥嵘看见她身着靛蓝色提花绡绣菊叶纹衣衫,发髻间一枚镏金发簪在夜色中熠熠生辉,脸庞削瘦,眼睛不住地往周围打量,双手紧紧护往怀里的食盒,脚步匆忙,似乎十分焦急。峥嵘认出她是杜良媛身边的近身侍女采琴,不禁愈发讶异,这夜半更深,宠妃身边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只见采琴在石狮前停下脚步,左右看了一眼,后退数步,背抵在那扇小木门上,确认周围没有人来往后,猛得闪了进去。她这鬼鬼祟祟的动作尽数落在峥嵘眼里,正当峥嵘诧异不解的时候,空气中忽然传来一丝呛鼻的yào味,片刻后,采琴从木门内走出,蹑手蹑脚将门掩上,抱着食盒快步离去。 yào味愈浓,显然是从这扇木门后传出的,峥嵘依稀记得杜良媛似乎住在行宫南侧的云梦台,离此地尚有一些距离,这采琴怎会在大老远半夜跑到这儿来倾倒yào渣?峥嵘觉得古怪,正当思量要不要进去看个究竟后,忽见另一道人影沿着宫廊走来,同样停在那扇木门前头,细细观察了一眼周围的动静,忙闪身走进去。 峥嵘与杜良媛素无jiāo集,只是因着此次围场之行远远看了几眼,盛装华服下的女子自然娇艳美貌,而方才进去门的那人,似乎同样也是杜良媛身边侍候的宫女。峥嵘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记得在冬猎壮行宴上见过一回,她站在杜良媛身后,一脸巧眉顺目的模样,极不引人注目。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宫女,几乎踩着采琴的后脚跟而来,莫不是她一直在跟踪采琴吗? 峥嵘不敢贸然现身,又等待了片刻,那宫女才鬼鬼祟祟从门走出,手里已多了一个油纸包,将它揣着怀中,踏着夜色急步离去。峥嵘离到那股呛鼻的yào味跟随她远去,便知她那油纸里装的便是采琴方才所倒的yào渣。看来这名宫女,并非真心为杜良媛效忠,她深更半夜跟踪采琴来到此地,必是受人指使,而行宫中除了杜良媛外,便只有紫玉皇后一位嫔妃。 峥嵘早有听闻杜良媛是紫玉皇后一手扶持上去的人儿,既然如此,紫玉皇后又为何要如此提防她?那yào渣又有何作用?峥嵘心头一凛,看来杜良媛所服之yào,必是犯了紫玉皇后的大忌,这位娇艳如花的女子,终究还是难逃一劫。 宫廊已恢复了安静,前后皆是望不到尽头的黑色,峥嵘深深叹息一声,肃清心绪,后宫之争最是无情,紫玉皇后的手段她并非没有见过,然而她只是质子身边的女官,与后宫全无干系,她不想去趟这淌混水,更不想为此给揽星殿带来麻烦,所以,她宁愿视而不见。 木门仍虚掩着,像从未发生过任何事,峥嵘最后看了它一眼,转身离去。 第二日辰时,宣远帝摆驾回宫,御林军前行开路,除太子东方平和有伤在身的东方玄乘坐轿辇外,余下三名皇子皆骑行而行,宣远帝的龙辇居于车队正中,一行人浩浩dàngdàng往皇宫走去。东方城不悦地朝东方玄所乘的轿辇横了一眼,冷笑说道:“也不看看他自己是什么身份,居然跟太子殿下共乘一轿,简直荒唐!” 东方鸳正行至他身旁,闻言便不解地问:“四弟这是在说谁呢?” “自然要那脸皮堪皮城墙之人!”东方城毫不掩饰语气里的鄙夷之态。他与东方鸳虽说jiāo往平平,但好歹还能和平共处,偶尔闲聊上两句,也勉强能装成兄弟情深的模样,唯独这东方玄,他是一个百不顺眼,现下居然还仗着宣远帝恩典与太子共乘一轿,叫他越发好坐钻毡起来。 东方鸳笑了两声,劝解道:“七弟有伤在身,不宜骑行,乘轿也是无可厚非之事,四弟便不要在意了。” “若是这点小伤都经受不住,如何带领我郑国大军南征北战?”东方城不屑地说道。 “随国之战七弟大胜归来,又在围场中猎得黑熊,足见七弟骁勇善战之能,父皇龙心大悦,赐他与太子殿下同行,也未尝不可。”东方鸳假意劝说,却有意无意的将东方城心中的嫉妒挑拨更甚。东方城果然中计,怒道:“赢了一仗又如何,还不都靠着我郑军奋勇杀敌,才能攻破随国,单凭他东方玄一人,能有何作为?此次若由我领兵出征,照样可以大胜而回,能轮得到他在这里耀武扬武吗?” “行军打仗可并非一朝一夕可成之事,四弟自小在宫中长大,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边关苦寒,战场更是冷血,恐怕四弟难以习惯啊。”东方鸳说道。 东方城旋即摆起脸色:“三哥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我比不上那东方玄吗?” “四弟误会了,误会了,”东方鸳哈哈笑了两声,摆手说道,“三哥我只是觉得,四弟身为皇后嫡子,身份尊贵自然不是旁人可比,父皇也母后也定然舍不得让四弟远赴战场。” 东方城冷哼一声,捏紧缰绳恨恨地说道:“总有一天,我会叫他跪地求饶!”东方鸳的眼中闪过一抹yīn鸷,嘴边那抹笑意却始终那般温和,峥嵘掀帘向外望了一眼,目光停留在东方鸳的背影上,眉头渐渐蹙起。 “峥嵘,我们快到宫里了吧?”楚南神色里依旧有些疲累,靠在铺着葡萄纹锦缎软垫上问道。 “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吧,殿下累了吗?”外面风寒露重,峥嵘将帘子放下来,又细细掖好角落,防止冷风灌进来。 “我只是在想,回去皇宫之后,还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凶险在等着我们。”楚南的眉间浮起一层忧思,连番变故已让这个少年逐渐变得沉稳起来,心中所考量的事也更加多了。 “殿下不必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陪伴在殿下身边。”峥嵘柔声安慰道。楚南深深叹了口气,惆怅地说道:“记得刚来郑国之时,身边尚有玲珑流星陪伴,现如今流星身亡,玲珑又入了后宫陪伴香贵人,且不知她二人现下如何了。” 这次的围场之行,宣远帝并没有召香贵人伴驾,是因为香贵人出身卑微,位份又低,不宜参加此等盛大的活动。但宣远帝对香贵人的恩宠并不比杜良媛少,只是伴君如伴虎,宣远帝又是生xìng凉薄之人,这一日看在眼里的花,等到了明日,即便她凋萎枯败,可能都无法激起帝王心中的一丝一毫涟漪,曾经的容笃笃就是最好的例子。 峥嵘不知道宣远帝对香贵人的宠爱难维持到几时,一旦恩宠不在,香贵人的下场可想而知,便是玲珑,也很难再独善其身。近日发生了这许多事,峥嵘也一直未来得及与玲珑见面,此时她思量片刻,便说道:“待回到揽星殿下,我去见一见她们,也好叫殿下放心。” “后宫不比前殿,规矩更多,今后想见她们可能更为艰难了。”楚南叹气说道。 是呀,环境和地位的改变会让一颗平凡的心沉沦进权利漩涡中,现在的香贵人,仍是当初那个至纯至善的香伶吗…… ☆、第一百二十章 权谋真相 除宣远帝、紫玉皇后及太子东方平外,其余质子皆从侧门进入皇宫,东方鸳、东方城二人都先行回了自己的府邸,东方玄由宫门口换乘轿辇也回了北静王府。皇子中唯有东方明尚未册封亲王,仍居住在皇宫里,只待他与燕国的玲玉公主大婚之后,才会被封藩赐地。在一众皇子中,唯有东方玄是尚未成婚便被册封亲王的,也是唯一一位掌握兵权的皇子,其在郑国的地位可想而之。 他身上的伤势并不严重,其实没有必要乘坐轿辇,在战场上的时候,他受过很多次远比这个更加严重的伤,甚至数次xìng命垂危,这些皮外伤对他来说,不过是司空见惯的事。但他没有拒绝宣远帝要他与太子东方平共乘一轿的赏赐,反而十分虔诚的叩谢隆恩,并非他当真感激宣远帝的决定,而是,他要让那些视他为眼中钉的人看一看,他北静王东方玄,即使面对那些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的目光,也依旧能够泰然处之。 东方玄回到北静王府,一早得到消息的沈云朝已在府中等他,一见面便焦急地问道:“听说王爷在围场受伤了,可有此事?” 东方玄不禁冷笑,这件事可当真传的快啊,只可惜叫那些人失望了,他东方玄,依旧还活着。东方玄对沈云朝摆摆手说道:“只是一些皮外伤罢了。”沈云朝在北静王府等了近二个时辰,一颗心一直悬在半空中,此时见到东方玄神色轻松,行动自如,这才松了口气:“王爷没事便好。围场里发生的事我已经听说了,王爷不但凯旋而归,还徒手猎得黑熊,这件事在左京都已经传开了,王爷如今可是左京家喻户晓的风云人物。” “风云人物?怕是更多人除之而快的眼中钉ròu中刺吧。”东方玄嗤笑一声,神情里尽是不屑。 “王爷先于大军回朝,莫不是另有要事?”虽然沈云朝已猜到东方玄此行目的为何,但他还是故意问道。他们二人本就是挚友,也唯有对沈云朝,东方玄才会放下戒备,自然也不会介意他言语里的调侃,只说道:“此次围场之行,有人想取他们xìng命。” 东方玄口中说得“他们”所指何人,沈云朝自然明白,闻言不禁一愣:“王爷是说你们在围观遇见了杀手?” 东方玄点了一点头,神色凝重。沈云朝惊讶道:“围场乃是皇家重地,是何人敢如何胆大包天?”他心头猛然一凛,失声道:“难道是几位皇子中的一人?”他这样怀疑并非没有道理,质子虽与皇子待遇相等,却没有任何实权,绝不可能在围场中派出杀手行刺,唯一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皇子。 “你觉得这个人会是谁?”东方玄目光灼灼地问道。 沈云朝陷入沉默,久久没有说话。 此次围场之行,跟随前往的皇子只有四人,太子东方平素来xìng情温和,加之身份尊贵,没有理由要去杀害一名质子跟女官,东方城有勇无谋,自私狭隘,最喜欢争强好胜,断然瞧不上他们,而东方明除了骄傲自负,爱做口舌之争外,倒也算不得是个jiān恶之人,唯有东方鸳,看似敦厚和善,实则心机深不可测,没有人能猜到那张笑脸之下藏着怎样的凶险,而这种人,往往就是最可怕的。 “王爷,你是在怀疑……” “看来我们想得一样,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人。”东方玄露出笃定的目光。多年惺惺相惜的情谊,即使没有言明,也让他们能听懂彼此话里的意思。沈云朝愕然地说道:“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峥嵘姑娘和蜀国质子对他完全没有任何危险呀。” “除非,他们在无意中撞见了他的秘密。”东方玄的声音沉了下来。对于东方鸳这个人,东方玄从来不认为他像传言中那是个不问政事的逍遥王爷,在那双充满笑意的眼睛里,东方玄只看见了对权利和地位的渴望,他的野心早已膨胀至极点,只是还未到剑拔弩张的时机。在过去,东方玄多不在意东方鸳有什么目的,他是善是恶,是伪装还是真实,是想改朝换代还是想取而代之,东方玄都没有兴趣,他们明明血脉相融,却比擦肩而过的两个陌生人还要疏离,这种冰冷的关系,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 权势和地位,东方玄都可以弃之如蔽履,但是这并不代表东方玄就可以容忍他的为所yù为,倘若有人伤害到他真正在意的人,那么他会叫那人用十倍百倍来偿还! “王爷,你打算怎么做?”沈云朝问道。他太了解东方玄了,对于不在意的人或事,不管对做什么,他都可以视而不见,但若是有人踩到他的禁区,那么等待他的必将是永世无法翻身的地狱。 “云朝,你觉得,是什么事可以让他冒险在围场追杀一名质子与女官?”东方玄微眯着双眼问道。 沈云朝愣了一愣,心头陡然狂跳:“王爷是说……齐王想谋反?” “围场乃皇家之地,父皇近在眼前,他冒这么大的风险,难道是想跟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吗?”东方玄轻蔑地笑了一笑。 “这么说峥嵘姑娘和那位小殿下就是在无意中撞见齐王的谋反行为,所以他才想要杀人灭口?”沈云朝震惊地说道,“难道当时齐王想刺杀皇上或者太子殿下?” “他是否想在围场中谋反还未可知,但是,他已经起了这个心。”东方玄眸光yīn沉,嘴边一抹骇人的冷笑,“他运筹帷幄这么多年,不会允许有人在这个紧要关头破坏他的全盘大计,这件事现在才刚刚开始。” “那峥嵘姑娘岂不是很危险?”沈云朝的神情里充满担忧。 “万寿节将至,他错失了在围场的时机,不会再贸然动手。云朝,宫里的事你要多加留意,至于宫外,我会想办法找到他的把柄。”东方玄沉声说道。 “王爷在过去从来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7 章 愿意chā手这些争斗,现在却甘愿踏进泥沼,王爷对峥嵘姑娘当真是情深意重啊。”沈云朝感叹地说道,“只可惜峥嵘姑娘现在尚不能明白王爷的心意,也不知何时才能让王爷有所回报。” “我为她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不需要回报,因为她注定就只能是我东方玄的女人。”东方玄伸出手凌空一握,扯出一抹笃定的笑意,仿佛世间万物,于他而言都不过唾手可得,而他唯一想要的,便是摘下那朵傲然开放于枝头的木莲花。 沈云朝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黯然,强颜欢笑道:“我相信峥嵘姑娘总有一天会明白的。王爷,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吧。” 东方玄解下衣袍露出伤口,沈云朝仔细查看了一番,惊道:“王爷这背上的乃是箭伤啊!” “此箭若再偏离半寸,我恐怕便不能坐在这里与你谈笑风声了。”东方玄声音轻松,沈云朝已惊出了一身冷汗。那些由黑熊留下的伤痕倒还只是不打紧的无外伤,但这箭伤却从后背穿透前胸,当真如东方玄所言,离心窝只偏离了那半寸!虽未亲眼所见,但沈云朝已经可以想像到围场一劫的凶险程度,他眼眶微热,喃喃说道:“王爷你何苦每次都要拿自己xìng命去搏……” “我若受了伤,自然还有云朝替我医治,不是吗?”东方玄并不以为意。沈云朝拿出伤yào为他处理伤口,一边包扎一边说道:“我虽是大夫,却没有起死回生之能,还请王爷往后以自己的xìng命为重,莫要再犯险了。” “若能护她周全,便是再挨上几箭,又有何难。”洒上yào粉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东方玄微蹙起眉头,深邃的黑眸里却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温柔,那是在面对峥嵘时截然不同的神情,唯有在沈云朝面前,他才会将这一份柔软表现出来。沈云朝叹息一声,知道无论如何都劝说不了他,只得说道:“看来我今后还得加倍勤学医术,以备王爷的不时之需啊!” 东方玄笑了一声,沈云朝重新将伤口包扎起来,整理yào箱说道:“今夜我需要回宫当值,明日再来为王爷换yào。” “方才我所说得事,你且多留意一些。”东方玄叮嘱道。 “王爷且放心,宫中若有异常,我定会忙尽快通知王爷。”沈云朝说道。东方玄点点头,起身送他出门,天边暮色渐浓,黑夜又即将降临。 ☆、第一百二十一章 玉芙殿之行 楚南和峥嵘从围场回到揽星殿,最高兴的人当属木棉了,一大早就跟雅风两个人在小厨房里忙活着烧菜熬汤,准备了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给他们二人接风洗尘。按理君臣有别,是不能同桌而食的,雅风还很贴心的将每样菜肴都分装了两盘,一份置于主厅,一份置于侧厅。楚南身体不适,在用完膳后,就由雅风侍候着先行睡下,木棉见现下没什么事,便拉着峥嵘回房亲亲热热地聊起天来。 “姐姐,围场那里好不好玩呀?”木棉兴致勃勃地问道。 “皇家之地,戒备森严,你说好不好玩?”峥嵘失笑地说道。木棉出身武将世家,自小便跟着峥嵘一块学习骑shè,骨子里便有一股子帼国之气,自从来了郑国后,每日被那么多繁文缛节包围着,自然远不如在蜀国时自由自在。围场之行峥嵘本有意带木棉同行,但是考虑到楚南殿下的安全,最后还是只选择了王振跟罗祥两人,木棉眼巴巴地等了这些天,便只想听峥嵘说说那外头的新鲜事儿。 “我听说围场的行宫可漂亮了,林子里还养了许多奇珍异兽,是不是真的呀?” “围场不过是拿来供皇室娱乐的地方罢了,又怎会有奇珍异兽?即便是有,也只是众人马下追逐的玩物,最终都逃不过一死。”峥嵘想起太子东方平所猎得的那只小梅花鹿,不由得一声叹息。 “这倒也是,打猎就该去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这才有趣好玩,围场里都是些圈养的动物,肯定没什么意思。”木棉滔滔不绝地说道,“像之前在大蜀的时候,每到开春王爷都会带咱们上山打猎,那些飞禽走兽到处都是,冷不丁就能撞见,王爷还特意jiāo待大家不准猎杀幼崽与母兽!” 往事一桩桩浮现在脑海里,忠勇王那策马奔腾的潇洒模样似乎还近在眼前,峥嵘的神色黯了一黯,悲伤在眼中弥漫。木棉见状恨不得甩自己一嘴巴子,这好好的,干嘛又提起以前的事平白叫人添了伤感呢?她拉住峥嵘的手歉意地说道:“姐姐,对不起,都怪我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就会胡言乱语……” 木棉作势就要往自己脸上拍去,峥嵘忙拦住她,笑道:“自来了郑国后,这些事已经许久没有人提过了,木棉,我很高兴还有你可以陪我一起回忆关于父王的过去,对我来说,那些都是最珍贵的记忆。” 木棉听得心里阵阵发紧:“王爷和姐姐都对我恩重如山,在我心里,你们就是我在世界上最重要最重要的人,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跟姐姐一起面对。” “谢谢你,木棉。”那字字句句里的真挚驱散了路途上的疲累,峥嵘心头涌起阵阵暖意,轻轻将木棉拥住,由衷地说道。 “姐姐,我方才瞧殿下脸色不太好,你们在围场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木棉忧心冲冲地问道。峥嵘自然不能将遭遇追杀一事告诉木棉,并非她不信胜木棉,而是因为此事事关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况且,她也不希望将木棉牵连其中。峥嵘笑了一笑说道:“山中风寒露重,殿下又素来畏寒,舟车劳顿之下难免精神不济,休息几日便好了。” “我记得殿下并不擅长骑shè,那些皇子啊质子又个个都是狼子野心,咱们殿下又是一个心软之人,莫要叫他们欺负了才好。”木棉最看不惯的便是那些仗势欺人之辈,过去发生的那几桩事,便是现在想来,她都仍觉得气愤不已。 “磨难能让人成长,殿下必然会明白的。”峥嵘望向窗外那一抹暮色,也许现在离黎明仍然很远,但有时候,黑暗却是最能掩藏自身、迷惑对方,在这漫长的等待过程中,改变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发生。 木棉虽然没有听懂峥嵘话里的意思,但她还是频频点点头:“是呀,殿下这段时间当真变了许多呢,上次为了姐姐还跑去暴室跟那两个掌事姑姑周旋,这要换做在大蜀,殿下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你啊,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居然在这里议论起殿下来。”峥嵘轻点了一下她的脸颊,微嗔道。木棉吐吐舌头,拉着峥嵘的手臂撒娇道:“反正姐姐是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峥嵘故作无奈地摇头叹气,木棉连忙讨好地说道:“好啦好啦,我保证,往后再也不议论殿下的事了,姐姐你就原谅我吧!” 峥嵘自然不是真的生了她的气,见她这般紧张,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木锦这才知道被糊弄了,伸手便要去挠峥嵘的痒痒:“好啊,姐姐你竟然诓我!”峥嵘躲成一团,两人嘻嘻哈哈闹了一阵,好不亲热。过了一会,峥嵘才将木棉的手捉住,说道:“快别闹腾了,一会该会吵到殿下休息了。” 木棉忙停下手,仔细听了听动静,才松了口气:“殿下这会正由雅风侍候着,姐姐你也累了一天了,赶紧歇息下吧。” “木棉,玲珑那边可有消息传来?”峥嵘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前两日我在园中偶然遇见玲珑姐姐,她刚从内务府领了布料回来,说玉芙殿一切都好,叫我们不要担心。”木棉说道,“这几日陛下不在宫中,后宫少了许多拈酸惹醋的事,倒也清静,现在陛下回来了,我看啊那些嫔妃们又要为争宠使尽浑身解数了。” 木棉说得不错,宣远帝离宫三日,后宫嫔妃们翘首以盼,就等着宣远帝回宫召幸,加之万寿节将至,哪一个不想借此机会争宠?香伶的位份并不高,加之是以宫婢身份被册封的,在后宫中免不了要受些白眼,但愿她能够韬光养晦,在汹涌暗藏的后宫中寻得一席之地。峥嵘沉思了片刻,说道:“木棉,你去库房里挑几件不起眼的首饰,明日与我一同去一趟玉芙殿。” “姐姐是要给香贵人送去吗?那为何不挑一些稀罕玩意儿呢?”木棉不解地问。 “香贵人是从揽星殿里出去的,倘若我们送些贵重物件过去,难免要落下一个巴结后宫嫔妃的由头,不但会影响殿下的名声,亦会使香贵人陷入两难之地。但若是换成不起眼的首饰,咱们只需说这是香贵人先前落在揽星殿的东西,今日得空特意送过来,旁人瞧那些东西不值钱,自然也就不会在意。”峥嵘解释了一番,直叫木棉听得砸舌不止。 “这见个面居然有这么多名堂在里面,要是换了我,我可想不到这么细,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木棉满脸都是崇拜。 “好了,趁现在天色尚早,你快些去吧。”峥嵘轻推了她一把。 玉芙殿是东六宫之一永和宫的配殿,永和宫一共居住有三位嫔妃,主位乃是曹修容,在宣远帝仍是亲王时便已服侍左右,后宣远帝登基,她被册封为正四品容华,后诞下一名公主,晋封为从三品婕妤,因着资历又逐渐熬到了“修容”的位份,虽然恩宠淡薄,但好歹育有一名公主,宣远帝倒不曾亏待过她。曹修容出身书香世家,xìng格素来温婉软弱,现下只求女儿能够平平安安的,对争宠一事反倒不去上心了。 峥嵘和木棉拿着锦匣走进永和宫花园时,正巧遇见曹修容在贴身侍女秋音的陪伴下从园中走来,淡淡晨光下,身着宝蓝色妆花缠枝锦衣的曹修容气质高贵,撒花蝉翼纱薄若寒烟,轻轻披在身上,墨黑的发髻里簪着一枚嵌宝玲珑垂珠金凤钗,虽韶华已逝,眉目间已有了几道淡淡的纹路,但依旧可见她年轻时的温婉秀丽,在月岁沉淀下,愈显得气质优雅。峥嵘与木棉不约而同向她行礼,曹修容大约觉得她们面生,疑惑地扫了一眼,问道:“你们是?” “回修容,臣是揽星殿的女官左峥嵘,香贵人先前遗了些东西在揽星殿,今日臣特意送了过来。”峥嵘恭敬地答道。 曹修容“哦”了一声,倒也不甚在意,只道:“既然是来找香贵人的,那便快过去吧。” “多谢修容。”峥嵘行了一礼,与木棉一同往玉芙殿方向而去,浑不觉曹修容的目光跟随了她许久,直到那背影消失在花草枝叶中,她才说道:“这位女官生得倒是出众。” “奴婢听说这位左大人是跟香贵人一同在梅园遇见皇上的。”秋音搀扶着曹修容边走边道。 “哦?皇上竟未瞧上她?”曹修容伴驾近二十余年,自然清楚宣远帝的品xìng…爱好,凭峥嵘的姿容,怎就没有入宣远帝的眼呢? “奴婢猜,这大约是跟北静王有关吧。”秋音是曹修容的陪嫁侍女,两人在宫中相互扶持走过这么多年,早已将彼此视作家人,而秋音迟迟未有出宫嫁作人fù,也是因为不忍心留曹修容独自在宫中的缘故。曹修容已年近四十,熬到这位份位已再无所求,只希望能时常见到女儿雪嫣公主便已足矣。她听了秋音所言,不禁一怔,思量半晌,才想了起来:“原来她便是那位要被指婚给北静王的蜀国女官。” “修容说得正是。当日之事在宫中闹得沸沸扬扬,皇上即便是瞧上她,但应允北静王在先,也不能再改了金口呀。”秋音说道。 曹修容冷笑了一声:“咱们陛下是什么xìng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若不是顾忌着北静王手握兵权,焉能放过这位女官?” ☆、第一百二十二章 重见香贵人 虽然此地是永和宫,身旁并无外人,但难保不会隔墙有耳,曹修容这话说得极轻,只让秋音听了去,秋音叹气一声说道:“谁说不是呢,这宫里头新人来旧人去的,保不准谁今日得宠,明儿便失了宠,这位女官有这样的姿容,便是躲过这一时,也难保可以躲过一世啊。” “由着她们去争去抢吧,本宫只要有雪嫣陪伴,那恩宠有或无,都不打紧了。”曹修容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 “说起来雪嫣公主也快年近十五了,修容是否该考虑为公主物色一名合适的夫婿?”按郑国惯例,公主在年满十五后便可婚配,虽最终仍逃不过政治因素,但总还是要极早准备的。秋音想了想,又道:“若是晚了,皇上让公主出使和亲,修容往后想见公主一面可就难了。” 曹修容听得心惊,忙握住秋音的手道:“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本宫,秋音,你赶紧着手去准备这件事,挑几个合适的人选,等过了万寿节后,本宫立即向陛下奏请赐婚。”雪嫣公主是曹修容的命根子,倘若她当真被送去和亲,她这余下的人生便再没有半点指望可言了。 这边曹修容忧心冲冲,那边香伶听见下人禀报说蜀国女官求见,立即露出欢欣的笑颜,亲自出门迎接。香伶即是贵人身份,着装打扮自然要与往日不同,但见她着一件鹅黄色刺,绣镶边如意花锦衣,乌油油的秀发绾成元宝髻,左右各簪着一枚蝴蝶嵌宝赤金步摇,那薄如蝉翼的蝴翅跟着她脚步轻轻舞动,流光莹润,分外灵动,精心描绘的远山眉温柔多情,一双明眸水光潋滟,惊喜地向峥峥嵘她们二人望来。 “叩见香贵人。”峥嵘和木棉依规矩向香伶行礼。香伶急忙上前将她们搀扶住,红着脸说道:“两位姐姐快莫要如此。” “贵人如今身份不同往日,我们自然要按规矩办事,否则岂不叫人看轻了贵人。”峥嵘轻轻托住香伶的手,解释道。香伶愣了一愣,只是局促不安地看她们向自己行完礼,才拉着她们说道:“你们快些进屋来吧,我可有好些话想跟你们说呢。” 香伶位份不高,玉芙殿的陈设也较为简洁,但每一样用具都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即不过份奢侈又不失典雅,可见内务府对这位新贵的上心程度。峥嵘见了这些摆设,但知宣远帝对香伶依旧不失恩宠,若不然那只会以鼻孔瞧人的内务府,也不会挑这些玩意儿送到玉芙殿来。峥嵘微微放下心来,一道人影忽夹着香风从门外跑进,葱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8 章 色的裙摆随脚步翻飞,欣喜的笑容绽开在脸上:“峥嵘,你来啦!” “玲珑姐姐!”殿下已没有外人,峥嵘便不再避讳,上前亲亲热热地拉住玲珑的手。因着香伶只是贵人位份,身为她近身侍女的玲珑也由一等宫女变为二等宫女,吃穿用度自比不上以前,但玲珑此时的神情中却没有半分不悦之意,只欢欢喜喜地说道:“真好,咱们姐妹又见面了。” 峥嵘闻言不禁眼睛一热:“姐姐可都安好?” “香贵人现下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儿,玉芙殿里平日便是准备迎驾,这几日皇上去了围场,香贵人才得空出门转悠,你说好还是不好?”玲珑打趣地说道,从这几句话里,便可知她与香伶感情甚笃,并未因着地位而生出间隙。香伶闻言脸色一红,羞涩地说道:“玲珑姐姐惯会取笑我的!” “峥嵘,你瞧咱们家香贵人,我都说了许多次了,不许再我唤‘姐姐’,可她偏生记不住,一会你可得帮我好好说说她。”玲珑佯装嗔怒道。香伶愈加窘迫,忙为自己解释:“现在殿里就只有我们四人,自然就不用在意那些规矩礼数了。” “话说如此,但难保不会隔墙有耳,还是小心些好。”峥嵘说道。 “我方才进来的时候已注意过周围,并未见到什么可疑的人,现下香贵人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哪个敢在玉芙殿听墙根呀?”木棉也跟着一块起哄,直叫香伶愈发窘迫,坐立难安,挥手示示意道:“大家难得见一回面,快坐下来慢慢聊吧。”玲珑闻言便去搬了一条脚凳放在峥嵘身旁,峥嵘道了声谢,才坐了下来,木棉站于她身后。 “揽星殿一切可都还好?”香伶急切地问道。 “殿下方才围场回来,就是有些疲累,其余的倒未有什么事。”峥嵘应道。 “围场风寒露重,我和玲珑一直都担心殿下会吃不消,没事便好,没事便好。”香伶与玲珑对视一眼,似乎都松了口气。 “殿下还问起了香贵人与玲珑姐姐,我才过来瞧瞧。”峥嵘微笑地说道。玲珑听得眼眶一热,拭了拭眼角说道:“殿下竟还这般记挂我们……峥嵘,殿下素来畏寒,现下入了冬,这天气愈发寒凉起来,寝殿中的炭火是日日都少不得的,每隔二三日还需给殿下熬一盅驱寒暖汤,莫要叫殿下让这寒气伤了身子。” “姐姐且放心,这些事情满公公都已经吩咐下去,皇上还赏了许多名贵yào材,雅风可是变着法儿熬去给殿下喝呢。”玲珑是打小就在楚南身边侍候的,自到了玉芙殿后,每日都在担心宫人能否将楚南照顾妥当,峥嵘便细细说来,好叫她安心。 “姐姐还怕殿下胃口不佳,今日一大早便去小厨房里亲手熬了一锅参片粥,临行前还特意嘱咐雅风要等温热之时再给殿下端去,”木棉说道,“姐姐对殿下那才叫真正的上心,许多咱们想不到的事,她都想到了。” 玲珑听得愈发感动,上前握住峥嵘的手:“峥嵘,当真辛苦你了。” “姐姐言重了,只要殿下安好,这点事算得了什么。”峥嵘拍了一拍她的手说道,“倒是后宫中风起云涌,香贵人和姐姐可还习惯?” 香伶有些紧张地说道:“我每日都很少出门,就是辛苦玲珑姐姐,经常要在宫里跑来跑去张罗。” “也就是一些吃穿用度上的小事,都是奴婢应当做的,不打紧的。”虽然香伶心中从未将玲珑视为宫人侍女,但为避免有人嚼舌根,玲珑对香伶一直用的敬语,时间一久,也就习惯如此自称了。 “永和宫里尚有两位嫔妃,她们可有为难你们?”香伶现下恩宠正盛,难免遭人嫉妒,尤其是同住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香伶的xìng子,就算她们有意为难,香伶也无法应付。峥嵘想起方才遇见曹修容时她那雍容华贵的模样,不禁暗暗担心。 香伶想了想说道:“永和宫的主位是曹修容,她待我一直客客气气的,未曾有过刁难。住在西配殿的是李美人,她……她……”香伶左顾右盼的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倒是玲珑愤愤不平地接话道:“那李美人惯会拈酸惹醋,冷不厅便杵在咱们玉芙殿门口说风凉话,看贵人不与她计较,越发得寸进尺起来。前几日我去内务府领了份例的布料,在院中遇了了她,硬是将一匹上好的云锦给讨要了过去,着急气人!” “罢了,一匹布料而已,她喜欢给她便是,咱们何需计较。”香伶反倒安慰起玲珑来。 “那李美人便是看贵人你好说话,不与她计较,才越发得意起来。”玲珑很是气愤,“贵人的位份明明在她之人,何苦要这样让着她,叫自己吃亏?” “我是从揽星殿里同来的,一言一行都关系到楚南殿下,若我与那李美人因这些小事而争执,难免叫人说我蜀国之人皆是小肚鸡肠,传了开去,总是会叫楚南殿下难堪。”香伶绞着手中的秋香花散花锦帕,垂眉低声说道,“只要我不与她计较,她自是寻不到话头说我的不是,如此不是甚好吗?” 香伶头一次对人说出这些话,不止峥嵘,连日日陪伴她的玲珑都听得一愣。香伶素来都是弱弱的xìng子,从不与人相争,玲珑只当她是一味退让,却没想到,她心中竟想了这么多。看着香伶在盛妆华服下依旧不失清秀娇弱的容颜,峥嵘感激地说道:“贵人说得不错,那李美人既然是爱占小便宜之人,想来也没什么气候,只要不过份,便由着她去吧。” “既然峥嵘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玲珑叹气地说,“那布料就当我们贵人可怜她,赏她好了。”玲珑一张嘴素来不饶人,倒也不是真存了什么坏心思,她若真想对李美人使坏,便不会等到现在了。 原先峥嵘还担心玲珑放不下身段侍候香伶,但现在瞧她们心无嫌隙的模样,这颗心终于放了下来,问道:“万寿节将至,不知贵人有何想法?” 香伶抬头看了玲珑一眼,茫然地摇了摇头。万寿节是宣远华的寿辰,自是普天同庆的日子,届时各属国、亲王、贵族齐聚左京,共同庆贺这一盛事,自是热闹非凡,而也唯有这个日子,不管是有宠还是无宠的嫔妃,都可盛装出席。这对深锁后宫中一年也未必能见到宣远帝一面的嫔妃来说,或许是唯一能让她们重获恩宠的机会,自然会使用浑身解数,力求艳夺群芳。峥嵘本还想香伶会不会也这样做,但见到她摇头,便笑着说道:“那香贵人便什么也不要想,依旧如往常那般去参宴便可。” “姐姐,这是为什么呀?”木棉不解地问。饶是像她这般大大咧咧、没有心思之人,也知道万寿宴上百花分鸣,哪一个不是削尖了脑袋往宣远帝跟前凑,为何峥嵘反倒让香伶什么也不用准备? ☆、第一百二十三章 敛收锋芒 “香贵人得宠虽是意外,但在好事者眼里,却是认为咱们揽星殿蓄意为之,所以香贵人眼下最要紧的就是避过这波风头。”峥嵘徐徐说道,“倘若香贵人在万寿宴上争奇斗艳,吟歌献舞,后宫中的其他嫔妃往后更会事事针对香贵人,倒不如像现在这般安静乖巧,她们反倒不会去提防。” 玲珑听完不禁点头,但又担心地问道:“峥嵘,你知道帝王之心最是难以揣测,若香贵人不学着邀宠,又如何能在后宫那些勾心斗角中寻得生存之地?” “皇上喜欢香贵人,便是喜欢她乖巧柔顺,倘若得内变得跟李美人之流那般惯会心计,皇上又怎再会有眷恋?”在后宫之中,最不缺的便是搬弄是非、相互倾轧之事,也正因为皇上见多了这些,才会在梅花遇见纯真自然的香伶时,产生怜惜喜爱之情。这是香伶的优势,也是那些自小养尊处优、被细心教导同来的闺秀所最缺少的真实,只要香伶继续保留这一份真诚,宣远帝自然会对她另眼看待。 “峥嵘,你当真是想的周全啊!”玲珑不禁感叹道。 “大家都是一同从蜀国来的姐妹,虽然如今身份有别,再用还是一样的。”峥嵘由衷地说道,经历过这么多事,愈发让她觉得,在这皇宫之中,任何东西都是虚的,唯有真情,才是最可贵最值得珍惜的。 香伶心思简单,从来不懂这些尔虞我诈,她睁着一双清澈地眼睛望着峥嵘,神情里满是信赖:“姐姐说什么,我照做便是了。” “据说到了万寿节,各属国都会派使臣送来贺礼,你们说大蜀会派谁过来?”见她们提起万寿节的事,木棉也不禁好奇起来。 “这两日应该就会有消息了。”峥嵘算了算日子,离万寿节只剩下五日,各国使臣起必都已经快到左京了。 “蜀国现在肯定积了很厚的雪。”木棉的话勾起了玲珑的思乡之情,她黯然地说道。 “只要咱们都能好好的,在大蜀的亲人自然也就少了一份牵挂。”峥嵘柔声安慰她。玲珑家中尚有父母,她离家大半年,从未写过一封书信回去,此时也不禁有些感伤,说道:“峥嵘,倘若你见到大蜀使臣,可否让他代为转jiāo些东西给我的父母?” “还有我,我也是。”香伶忙出声说道。她虽然父母早亡,但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她现下衣食宽裕,也希望能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既然如此,你们现在就可以着手准备了,到时候我会唤木棉来取。”使臣来朝,楚南身为皇子自然要出面接见会晤,峥嵘是女官,免不了随行前往,叫使臣带些东西回去倒也算不得难事,届时还需要请礼部审核一遍,免得留下叫人议论的漏子。木棉在蜀国已没有其他亲人,此时听了她们的话,不免也有些神伤。峥嵘注意到她的神情,便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那掌心传递而来的温暖令木棉逐渐露出笑颜,至少现在,她最亲最重要的人,就是身边。 玲珑想起听事,问道:“峥嵘,湘春苑那边你可有去看过?” “剑舞之事一直由满公公看顾着,想来也不会有问题。”自上次林薇儿等人兴冲冲跑来揽星殿向峥嵘兴师问罪之后,满公公便自请去监督蜀女们练舞,依满公公的资历,便是林薇儿等人胆大包天,也不敢再造次。 “林姑娘心高气傲,一心想在后宫寻一席立足之地,她恐怕不会安份守己。”玲珑是见识过林薇儿的嚣张跋扈的,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他们在背地里说了多少风凉话呢。 “由着她去吧,她若能得宠,那也是她的本事,我们何苦要拦着。”峥嵘说道。 “只怕她跟咱们并非一条心,入了后宫反倒要坏殿下的事。”玲珑皱眉道。 “我相信满公公会处理妥当的。”其实本来以满公公的身份,不必屈尊降贵去看顾几名蜀女练舞,他这样做,也是为了提防林薇儿等人在万寿节之前生出事端来,叫楚南殿下难堪。峥嵘与林薇儿之间到底还隔着一层亲属关系,有些事她确实无法做得太绝,但若是由满公公出现,自然足以震慑林薇儿等人。 “如此便好,那些蜀女总是想着出头,却处处要与咱们对站干,现在有满公公压着她们,倒省去了不少麻烦。”玲珑一直担心这件事,听峥嵘说得笃定,也终于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香贵人,玲珑姐姐,你们在后宫中要多加小心,凡事避三分锋芒,总归还是好的。”峥嵘站起来说道,“我们来了有些时候了,再留下去怕是要叫人起疑,等下次得空,我再来瞧你们。” 香伶很是不舍地拉住峥嵘的手,眼眶红红地说道:“姐姐,我会听你的话,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会以蜀国、以楚南殿下为重,绝不会叫姐姐跟楚南殿下为难。” “这些话在咱们姐妹面前说说不妨事,但出了这个殿门,就再不许说一个字了。香贵人,你是皇上的妃子,所做的一切自然都是为了皇上,记住了吗?”峥嵘语重心长地说道。 “姐姐放心,这些话绝不会叫外人知道。”香伶秀丽精致的脸上浮起坚定的神色。过去峥嵘还有些担心香伶毕竟出身小门小户,未曾学习诗书五经,将来恐难以担当大任,但如今看来,确实是她小瞧了香伶,在香伶那颗柔软的心中,藏着完全不输于任何男子的宽广与大义,甚至愿意以自己的一生的幸福去jiāo换。 峥嵘强忍下泛起在眼中的酸楚,目光在香伶与玲珑二人身上转过,说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玲珑一边送她们到门口一边说道:“峥嵘,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玲珑姐姐,我与木棉来的时候带了一个锦匣,里头装的是一些不值钱的小首饰,我方才遇见曹修容,便称这些物件是香贵人过去留在揽星殿里的,今日得空才送过来,你对其他宫人便也这样说。”峥嵘叮嘱道。 “你啊,当真事事都考虑周全了。”玲珑不禁感叹峥嵘心思缜密,远非她所能及。峥嵘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香伶,才示意玲珑将门打开,她与木棉两个人按规矩恭恭敬敬朝香伶行了退礼,香伶虽然窘迫,但也知道峥嵘此举是做给玉芙殿其他宫人看的,只能生生受下。峥嵘与木棉转身离去,香伶追走几步,倚着门槛注视着她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玉芙殿的殿门口,玲珑伸手将她搀扶住,两人目光对视,都不禁红了眼眶。 峥嵘和木棉离开玉芙殿经过正院时,无意中瞧见一名着浅紫色宫装的女子从一扇半敞的殿门内向她们张望,在见到她们走来时,双飞快的将殿门掩上。峥嵘猜到那并不是玲珑口中所说的李美人,只当自己没有瞧见,携了木棉匆匆离开永和宫。 “这还真是人靠衣装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香伶生得这样好看。”木棉感叹地说道。过去香伶总是怯生生的,木棉只当她是个不懂事的小妹妹,今日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看走了眼。峥嵘微嗔道:“香贵人的身份已与我们不同,今后在其他人面前,莫要在唤她的名字了,省得叫人认为咱们没有礼数。” “姐姐教训的是,我记住了。”木棉吐吐舌头说道。看看天色尚早,木棉又道:“姐姐,我前几日翻阅医书,照书里记载的内容写了个方子,都是些宁神静气的yào材,我想去御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9 章 将yào材取来做成香包,放在殿下的房中,你觉得如何?” “你当真是冲着yào材去的吗?”峥嵘忍不住挤兑她。 木棉只是觉得夜晚风大,楚南睡眠又轻,便想用yào材做些香包放在寝殿中为他助眠,根本没有想那么多,现下听了峥嵘的话,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脸忽然涨得通红:“姐姐,你又来取笑我!我当真就只是想做香包,没存半点其他心思!” “谁说你有其他心思了,我方才可没有说。”峥嵘一脸“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情。 木棉又羞又急,恨不得要将自己藏起来,峥嵘笑着揽住她的肩膀,说道:“好啦,我们家木棉去御医馆只是为着殿下着想,我都看在眼里呢,你快些去吧。”木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绞着袖子委屈地说道:“姐姐你惯会欺负我……” “你是我最重要的木棉妹妹呀,我怎么舍得欺负你?”峥嵘唉声叹气地说道,“只不过你现在心中恐怕已有了比我更重要的人,哪里还有我的位置呀。” “不是的不是的,姐姐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最重要的,谁都比不上,他也比不上!”木棉一着急,这话便脱口而出。 峥嵘刮着她的粉脸笑道:“这话都说出来了,你还说你不是冲着人去的!” “姐姐,你套我话!”木棉一跺脚,气鼓鼓地跑到一旁去。峥嵘只是在与她逗乐,自然不是介意她深藏的那份心思,虽然她担心木棉这份感情终将付诸流水,没有回报,但是此时此刻,她又怎忍心拂碎她心中那镜花水月般的美好幻想? ☆、第一百二十四章 莫明其妙的话 “木棉,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不管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来找我,我永远都会是你最发的倾听者。”峥嵘柔声说道。 “姐姐当真不怪我吗?”木棉低着头,不安地说道。风吹乱她的鬓发,峥嵘伸手替她理了理,又将发髻上那枚石榴花银钗重新簪进发髻里,说道:“你本来就没有错,我为何要怪你?我也相信你有自己的分寸,不会做出有损颜面的事。” 木棉听得感动,情不自禁握住峥嵘的手:“谢谢你,姐姐。” “快些去吧。”峥嵘轻轻推了一推她。 这换了寻常女子,难免扭扭捏捏不愿再去,但木棉的xìng子最是豪爽,加之她和峥嵘感情深厚,知道峥嵘是为着她好,便点了点头,转道往御医馆的方向而去。峥嵘看着她俏丽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不禁露出一抹笑意,能如此坦然的思慕一个人,或许就已经是一种幸福了吧。 这里是去往揽星殿的必经之路,旁边是一座不大起眼的小园子,因着万寿节将至的缘故,也同样被收拾的焕然一新,新栽的花木绿意盎然,芬芳扑鼻,将这冬日的严寒消减了不少。峥嵘看见花坛里那些新鲜夺目的颜色,在寒风中分外娇美可人,情不自禁走过去,阵阵清香扑鼻而来,叫人心旷神怡。峥嵘停在一束一品红前,那艳丽的红色张扬醒目,她俯身轻嗅,忽听耳边传来一声低咳,抬头向那不速之客望去。 但见一身华服的东方明站在花团锦簇之中,眉眼上扬,似乎十分不屑眼前的女子,可那目光却又紧紧盯着,叫峥嵘十分不适。峥嵘向他行了一礼,准备离去。 “站住!本王让你走了吗?”东方有喝道。 “不知王爷有何吩咐?”峥嵘站定脚步,不亢不卑地问道。东方明斜了她一眼,指着那坛中的花朵说道:“这些都是为父皇的万寿节特意准备的,像你们蜀国这样的穷乡僻壤,怕是都没有见过这些品种吧?本王今日便当个好人,来给你好好介绍介绍,也好叫你开开眼界。这花冠朝下的叫仙人指路,这长得像一片叶子的叫做铁兰,这……” “我还需回揽星殿去复命,王爷若是无事,我便先告辞了。”峥嵘不冷不热地打断他的话。 东方明被她的话一堵,顿觉颜面无光,怒道:“本王好心给你介绍这些花,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换做旁人,本王可瞧都懒得瞧上一眼!” “多谢王爷厚爱,只是我身为揽星殿女官,不可离殿太久,还请王爷见谅。”东方明素来对她冷言冷语,嘲讽了不知多少次,今日却非要这里没话的话,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峥嵘暗暗思忖,只想快些离开此地。 “女官又怎么了,还不都是奴才的命?本王听说你以前是位郡主,这侍候人的日子怕是过不惯吧?”东方明上下打量着峥嵘,一脸轻蔑的表情。 “即在郑国为臣,自然要担起臣子的责任,王爷既然认为我是个奴才,又何需在这里跟我多费口舌,这样岂不有失了王爷尊贵的身份?”峥嵘淡淡说道。东方明哪里听得出来她话中的嘲讽之意,反而得意地说道:“你们蜀国不过是边陲小国,哪及得我郑国物产丰富,兵强马壮,现在你们成了我郑国的属地,郡主也好,皇子也罢,还不都要都俯首称臣?若非父皇优待,你与那位蜀国皇子怎能在宫中过上锦及玉食的生活,你们现所拥有的一切,还不都是拜我父皇所赐!” “王爷说得极是,殿下也一直心怀感激,我身为揽星殿的女官,自然要顾虑周全,莫要叫人误会揽星殿与他人结党营私。”峥嵘意在提醒东方明,宣远帝最忌讳皇子与质子私下来往,若被人捕风捉影传到宣远帝耳里,对双方都十分不利。这话东方明倒是听懂了,他扫了峥嵘一眼,哼了一声道:“你倒是惯会为本王着想的。” 峥嵘闻言便是语塞,也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只道:“请王爷恕我先行告辞!” “慢着!”东方明忽又将她喊住,眼神飘忽不定地说道,“过两日那个……那个燕国的玲玉公主便要来了。” 峥嵘倒是听过他与燕国公主订亲一事,但燕军嗜杀成xìng,行为恶劣,在攻破蜀国城门后大肆屠杀蜀国百姓,此仇此恨,峥嵘绝不会忘记。对于这位素未闻面的燕国公主,峥嵘不想多加置位,又不知东方明提起此事用意为何,只道:“那便先恭喜王爷即将大婚之喜。” “这桩婚事是父皇定下的,不过好是公主,你是郡主,她理应在你之上。”东方看了峥嵘一眼,又将目光移开,故作平常地说道。峥嵘越听越是糊涂,也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只向他行了退礼,转身离去。这次东方明倒未再喊住她,而快步离去的峥嵘,也没有瞧见身后那道灼灼的目光。 峥嵘只当东方明又在找茬,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里,只径直先回了揽星殿。自香伶跟玲珑离去后,内务府虽又拨了二名宫女一名太监过来侍候,但楚南近身的事,还是大多由雅风负责,峥嵘近日也在考虑要不要从揽星殿里提拔一名信得过的宫女进内殿侍候,也好叫雅风省力些。她本想找满公公商议下此事,但刚走进揽星殿大门,一名唤作悠儿的宫女便迎上来,对她行了一礼,道:“殿下叫奴婢在此侯着,若见到了姐姐,便让姐姐进殿内有事商议。” 峥嵘微微诧异,但也没有询问,只点了点头,向内殿走去。楚南正坐在案几上,阳光自半敞的窗户洒在他淡青色的古香缎锦衣上,愈加衬得他清雅俊逸,满公公手持拂尘站于一旁,两人皆是面色凝重。峥嵘愣了一愣,隐隐觉得不安:“殿下,莫不是揽星殿里发生什么事?” “今日皇上已差人送来消息,大蜀的使臣已到了左京。”楚南沉声说道。 峥嵘心头一惊,她方才刚与香伶等人说起此事,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她说道:“殿下可知是哪一个人出任的使臣?” “是一等贵族廉安王之子,当朝大学士范源。”楚南说道。 峥嵘自是知道此人,范家与她左家一样,在蜀国都是异姓贵族,位居一等,享受与亲王同等的待遇。左家从武,领兵征战沙场,世代都以保家卫国为己任;而范家从文,其学识之渊博,受朝廷内外仰慕,廉安王当年便是太子楚尧的老师,位同太傅,其地位可想而之。廉安王之子范源是大蜀有名的才子,在十三岁那年便高中状元,十五岁进入编史馆修缮史书,后渐渐展露出治国才能,于二十岁担任礼部侍郎一职,后步步高升,二十七那年成为蜀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辅大学士。 在蜀国的时候峥嵘远远见过此人几回,隐约记得他风采出众,相貌俊朗,便是忠勇王左利,也对他评价甚高,想来是个表里如一的风流人物。按年岁推算,范源此时应年近三十,却已在官场历练了十五年,可见其内心沉稳,必然十分不凡。 峥嵘想了想问道:“殿下了解此人吗?” 楚南摇摇头,却看向了满公公:“满公公方才说他见过范大人几次。” 满公公微一欠身,说道:“奴才尚在宫中当值的时候,范大人已是史官。当时大王要求编史馆在三个月内完成三部史书的修缮工作,那些人个个推托不已,唯有范大人应承下来,朝廷内外都当他是年纪小不自量力,连大王都一笑置之。却没想到三个月后他当真将这件事完成了,大王为此龙心大悦,不但嘉赏了范大人,还称他为大蜀第一才子。大王还曾有意要将二公主许配于他,不过却被范大人婉言谢绝,此事才不了了之。” “看来他当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楚南不由得赞叹。修缮史书是非常复杂的工作,需要翻阅大量典籍,才求做到有理有据,范源以小小年纪完成了这项艰巨繁琐的工作,可见其耐心及毅力。 “殿下说得不错,这范源确实是个治国之才,所以这次殿下需要费些心才是。”满公公躬身说道。 “公公是想叫本王拉拢他?”楚南吃了一惊。 “殿下身在郑国,有些事情不得不去考虑,”满公公语重心长地说道,“殿下年幼,大王也并非只有殿下一个皇子,难保这其中会有居心不良之人,眼下殿下对大蜀的消息知之甚少,这对殿下今后荣登大宝十分不利,倘若朝中有范源这般有才能之人帮殿下看顾打点,也可使殿下少去许多后顾之忧。” 满公公话里的意思很明显,防人之心不可无,唯有拉拢人心、巩固自身才是上策,但楚南依旧皱了皱眉:“公公是觉得,本王的皇兄会与本王争夺王位吗?” “奴才不敢危言耸听,但殿下应当明白,古往今来哪个朝代都不缺这样手足相残之事,只有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才可尽量避免祸事发生。”满公公锐利的双眸里shè出两道精光,他侍奉过三朝国君,对这些事看得最明白不过。 “殿下,满公公说得不无道理,请殿下考量而行。”峥嵘凝重地说道。楚南虽是王位继承人,但在他离开郑国的这段时间,大蜀已不知风云如何变换,其他人暂且不说,单是三皇子楚明西当日私开宫门放郑军入内,便可知他心机之深,绝不会甘心居于亲王之位。 楚南着实不想去怀疑自己的手足兄弟,但也不得不为将来考虑,他沉思了片刻,说道:“既然你们都这样说,那明日本王跟范大人会晤的时候,你们便随本王同去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情深如是 越是接近御医院,木棉这颗心就越发紧张起来,几颗葱葱翠翠的松树后,绿琉璃瓦歇山顶的御医院出现在视线里,木棉站定脚步深深吸了口气,又仔细理了理自己的服饰妆容,才举步向院里走去。几名低品阶医使正在檐下用炭炉煎yào,这是宫中的规矩,御医在开出方子后,所有yào方都需经御医院亲自煎熬,再分发到各宫去,这也是为了保证汤yào的安全,以防止有图谋不轨之人桃代李僵。 整间御医院都弥漫着浓浓的涩苦气味,在经年的积累中,似乎早已渗透进这里的每一砖每一瓦。木棉迈着步子走进御医院正殿,一名穿着石青色仙鹤纹的低品阶医员与她擦肩而过,目光在她身上转悠了一圈,大约是觉得眼生,便就没去搭理。御医院等级严明,最低者为从九品使唤医使,便是负责提yào箱、熬yào等杂事,需得熬个几年,才能逐渐升为具有诊脉资格从七品医员。目前,御医院里正一品太医有两人,位高权重,极受人尊敬,便是宣远帝也十分信任他们。 皇宫之中,不同的品级的嫔妃、宫人,自也要有不同品阶的御医负责诊脉照料,便是极得宠的妃子,倘若位份不够,也不可越过界线,除非其怀上龙胎,宣远帝格外优待,才会指派一位高品阶御医前去照料。 殿中正有数名御医在忙碌的开方抓yào,西边墙壁是一排数目惊人的yào屉,东边则是几张按品级摆放的案几和格柜,上面放置着记载诊疗过程的手册。每一位御医在出诊归来,都要将病症及所开的方子详细记录在案,并会有御医院主笔统一管理整辖,收录进档案中,以便日后查询。 木棉的视线在殿中扫了一圈,并未见到沈云朝的身影,不禁有些失望。一名身着正八品医师官服的年轻人看见她站在殿中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禁走过去问道:“姑娘,你找谁啊?” “我找……不是我,我是来拿几味yào材的。”木棉转了话头说道。 “姑娘可带了方子过来?”那年轻医师问道。 木棉也懂些医理,早已写好了方子,闻言便拿出递给他。那年轻医师打了一眼,只见上面字迹娟秀,写着几味yào材,有菩提,柑橙花、薄荷、茴香等,他见这字迹陌生,又没有主诊御医签字画押,不禁奇怪地问道:“敢问姑娘,这是哪一位御医开的方子?” “这个方子有问题吗?”木棉以为自己弄错了份量,不禁探头过去检查。 “那倒不是,这是宁神的方子,几味yào味也较常见,不过咱们御医院有规矩,不管是哪一位御医开的方子,都必须签字画押以作辨认,若不然yào房是不给拿yào的。”年轻医师笑了笑解释道。 木棉没想到这御医院还有这样的规矩,现下若说是自己现开的,岂不更下不了台?她见这医师生得甚是面善,便陪着笑说道:“兴许是那位御医忙碌中给疏忽了吧,既然这方子没问题,那能不能劳烦大人通融一下?” 这年轻医师大约也是个心软之人,听了木棉的话不禁有些为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0 章 :“这不大合规矩呀。” “规矩也总有破例的时候,大人是内行人,你瞧我这方子,也就是些宁神静气的yào材,不打紧的,你就通融一下吧,好不好?”木棉可怜兮兮地恳求道。 “这……”年轻医师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停留在手中的方子上,“不如这样吧,姑娘留下宫房名字,告诉我主诊的御医是谁,好叫我留个档,再将yào拿了,可好?”他职位不高,也就是名正八品的医师,这已经是他所能做的最大限度的让步,但方子是木棉自己翻阅书籍的所开,哪有什么主诊御医。他好意相助,木棉自然也不能胡诌一下诓,正不知该如何自圆其说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拿走年轻医师手中的yào方,扫了一眼说道:“这方子是我开的,许大人,麻烦你帮这位姑娘抓yào。” 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令木棉心头狂跳,这位姓许的医师已拱手恭敬地说道:“原来是沈大人的方子,我这便去取yào。” 木棉脸色心跳地回过头,但见一身石青色官服的沈云朝正站在她身后,墨发如瀑,用一根卷云纹锦带束起,一双黝黑深邃的朗目带了丝丝笑意,向木棉点头笑意:“许久不见了,木棉姑娘。” 听他唤着自己的名字,木棉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一向开朗直率的她,竟有些不敢去看沈云朝的眼睛:“沈大人,刚才真是谢谢你了。” “那方子姑娘从何得来?”方才沈云朝瞧了一眼,便是那是寻常的宁神方子,并未有什么异样之处,所以他才会为木棉解围。皇宫之中多有利用yào材尔虞我诈之事,所以御医院才立下了这诸多规矩,只不过规矩再多,也总挡不住利yù熏心之人的yù望。 “不瞒沈大人,这是……这是我自己写的。”木棉红着脸说道。 “姑娘原来还懂医理。”沈云朝意外地说道。 “过去在蜀国时跟一位老军医学过一段时日,不过粗懂皮毛罢了,叫沈大人见笑了。”木棉当真觉得自己是在班门弄斧,愈加觉得窘迫。 “姑娘所写的方子,不管是yào材还是份量,都没有差错,想来也是费了一番心的。”沈云朝笑道。 “冬日天寒,我家殿下睡眠又轻,我才想用这些yào材制成香包,放在殿下房中,希望能有所助益。”木棉抬眼问道,“沈大人觉得这方法可行吗?” “做成香包是其一,别有一法便是以此沏茶饮用,可更加事半功倍。”沈云朝道。虽只是短短几句话,却已经肯定是木棉所写的方子,叫木棉愈加欣喜起来,福了一福道:“多谢沈大人指点。” “姑娘兰心蕙质,无师自通,才是真正难得的事。”沈云朝的眼里多了几分赞赏。自那夜在乱葬岗相遇之后,沈云朝便十分佩服这位敢为旧主独闯险地的女子,此刻他出面解围,一是相信木棉的人品,二也是因为揽星殿里的那个人。 “那……往后我若有不懂的地方,可否来请教大人?”木棉红着脸期待地问道。 “我必知无不言。”沈云朝笑得那般温和,便是那投在窗台的阳光,都不及他的笑容耀眼。木棉闻言不禁欢喜雀跃,喜难自禁,正yù开口道谢,那许医师已提着yào包走过来:“姑娘,这是抓好的yào。” “多谢许大人。”木棉伸手接来,行礼道谢,“沈大人,那我先回去了。” “姑娘请自便。”沈云朝抬手示意,木棉偷偷望了他一眼,将yào包揣在怀里,依依不舍的转身离去。许医师好奇地问道:“沈大人,她是哪一个宫的人呀,怎么瞧着这样面生。” 沈云朝笑了一笑,没有作声。 他心中,总还是记得那一夜在华清池畔与那少女的偶遇,月光洒在她玄色的衣裙上,便犹如凌波仙子一般高洁。只可惜,那是她永远无法靠近的距离,除了遥遥而望,再也不能向她走近一步…… 自来到郑国后,木棉从未有像此刻这般开心过,过去她从不敢奢望能与沈云朝说上话,哪怕只是远远瞧上一眼,她也觉得心满意足。那个人对她来说,就是遥不可及的太阳,可是刚才,那阳光却撞进了她心里,叫她整颗心都变得明亮柔软,怀里的yào包明明就是其他人抓的,可对木棉来说,却像是沈云朝送给她的礼物一般。 笑容止不住在木棉的嘴边浮现,除了满心的欢喜,她心中再也装不下其他东西。回到揽星殿的时候,雅风正经过院子准备去小厨房准备茶点,看见木棉一脸喜难自禁的表情,奇怪地问道:“木棉,你这是出门捡着银子了吗,怎么这么高兴?” “捡到银子算什么高兴事,我可不稀罕呢。”木棉说道。 “那你怀里抱的是什么,看你宝贝成这样,快拿来我瞧瞧。”雅风起了捉弄之心,伸手便要去拿yào包。木棉忙一闪身躲过,将yào包抱得更紧,藏藏掖掖地说道:“这是我方才去御医院给殿下拿的宁神yào材,可不能给你。” “既然是yào材,你干嘛紧张成这样,莫不是还藏了其他东西?”雅风打趣她。 木棉脸颊绯红,一边快步走向房间,一边说道:“反正……反正就是不能给你。”雅风也就是好奇罢了,看着木棉的背影一头雾水,喃喃念道:“什么yào让她宝贝成这样,真是奇怪!” 峥嵘回到房间的时候,木棉正出神地看着桌上那两包yào,瞧她那神情,峥嵘便已猜了大概,端起铜镜便摆在木棉面对说道:“你瞧瞧你脸上这笑容,都快要溢出来了。” “姐姐!”木棉羞得把脸捂在了掌心里。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我们家木棉这心都不在揽星殿了。”峥嵘摇头叹气。 “谁说得,我的心就在姐姐身上,一辈子都要留在姐姐身边!”木棉拉住峥嵘的胳膊信誓旦旦说道。 “你这张嘴,惯会说好听的。”峥嵘失笑道。 “反正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要离开姐姐。”木棉拉着峥嵘的手不放,眼里满满都是依赖。峥嵘拍了拍她,正色说道:“好啦,不跟你说笑了,有件事要你去办。殿下方才说大蜀的使臣已到了宫中,明日我们便要去见他,你想个法子去告诉香贵人跟玲珑,让她们极早准备好物件,免得耽误了时候。” “啊?这么快就来了啊,那使臣是谁呀?”木棉忍不住好奇地问。 “是廉安王之子范源范大人。”峥嵘也不隐瞒她,照实说道。木棉对这个名字陌生,只应了一声,说道:“既然能当使臣,肯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这件事便jiāo由你去办了,仔细些。”峥嵘叮嘱道。 “姐姐放心吧,我会及早通知香贵人她们的。”木棉拍着胸脯说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蜀国使臣 礼部安排质子跟使臣会晤的地方在平阳殿,那原是宣远帝的一处书房,后因此地较远偏远,不利于通行,便渐渐冷落下来。因着此次万寿节的关系,内务府特地提前将平阳殿附近几处闲置的宫房修整了一下,以供各国使臣居住,现下除了燕国外,其余五国皆以陆续到齐。按礼数来说,理应由使臣朝见,但两者毕竟关系特殊,为防止结党营私,内务府不但在平阳殿附近布置了大量眼线,连殿门口都有御林军看守着,美其名曰为保护使臣安全,实则不过是监视他们的行动罢了。 范源早早就在平阳殿内等待楚南的到来,他已年近而立,却是挺鼻薄唇,仪表堂堂,一身月白色素面广袖锦袍衬得他气质儒雅,身形俊逸。殿下除了他之外尚有二名太监二名宫女,虽然个个低眉顺目,连眼皮都不抬,但却时刻都在注意周围的动静,范源知道他们是在监视自己,却也不甚在意,只安然坐着等待楚南到来。 辰时三刻,楚南由峥嵘、满公公二人陪伴出现在平阳殿里,范源忙站起来恭恭敬敬行跪礼:“臣范源叩见楚南殿下!” “范大人不必多礼,快些请起吧。”楚南托住他的手轻轻一扶。 “多谢殿下。”范源一边站起来,一边不忘鞠躬行礼。楚南示意他坐下,一名粉袄绿裙的小宫女上前奉茶,楚南说道:“范大人舟车劳顿,着实辛苦了。” “殿下言重了,能代表大蜀出任使臣是大王对臣的恩典,也是臣的荣幸。”范源拱手说道,“大王一直甚是挂念殿下,臣有幸得见殿下安好,也可叫远在大蜀的大王跟王后放心了。” “父王与母后的身子可都还安好?”楚南关切地问道。 “殿下勿需担心,大王和王后一切都好,宫中诸事照旧,大王特意嘱附臣转告殿下,叫殿下安心。”范源不改神情里的尊敬之情,垂首说道。楚南听他说得真切,这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来,满公公上前施了一礼,笑眼眯成一条缝儿:“咱家见过范大人。” 范源忙站起来还礼:“满公公乃后宫元老,范源岂敢受公公之礼。” “范大人客气了,咱家与范大人多年未见,范大人风采尤胜从前,着实叫人感概时光流逝啊。”满公公似乎颇是欣赏范源严谨的为官态度,言辞里多了几分敬意。范源的官职虽在满公公之上,但依旧不失恭敬礼数:“满公公当年退居山林,朝廷内外皆是惋惜不已,今日再得见公公,实乃范源之幸。” 满公公摆了摆手笑道:“咱家老了,眼下也就只能在殿下身边干一些力所能及小事,这场面上的事啊,都是峥嵘姑娘一手cāo办的。”说着,满公公便将目光投向峥嵘,范源随之望过去,峥嵘着了一件玄色女官服,俏生生站在楚南身后,面带笑容,对范源微微施了一礼。范源笑着道:“原来这位就是峥嵘姑娘,范源久闻峥嵘姑娘的义举,朝野上下无不赞扬,着实叫人敬佩。” “峥嵘不过女儿之身,怎及得上各位大人的治国之才,所能做的,也不过是陪伴殿下起居饮食罢了。”峥嵘谦恭地说道。她与范源同是一等贵族的出身,而范源的官职又在她之上,她自当敬之尊之。 “峥嵘姑娘过谦,为国为民,本就不分男女,峥嵘姑娘所行之事,便是换做男儿,也未必有这份决心。”范源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太后对峥嵘姑娘尤是挂怀,怕姑娘无法适应郑国的水土,若能得知峥嵘姑娘安然,太后也可欣慰宽心了。 思及临行前董太后的种种嘱托与教诲,峥嵘不禁眼眶一热:“不知太后身子可还康健?” 范源叹了口声,说道:“太后年岁渐长,又遭遇连番变故,身子已太不如前,大王虽遍请名医为太后诊治,但总没有什么起色。” “皇祖母出了何事?”楚南着急地问道。 “都是些积年的老病症了,虽不打紧,但总反反复复的不太见好,据太医所言,许是跟太后心情郁结有关,若能放开心结,自然可不yào而愈。”范源宽慰他们说道。 “也当真是本王不孝,让皇祖母仍为家国cāo心。”楚南自责地说道。 “太后乃女中豪杰,不会被这些小病小痛打倒的,请殿下宽心。”范源说道,“此次来郑,太后格外嘱咐,殿下一言一行皆代表蜀国,不是臣子却胜似臣子,需要恪尽职守,敬慕圣颜,太后自会在大蜀为殿下祈福祝祷。”范源将视线扫向站在殿向的宫女太监们,很快又恢复如常,只在楚南面前恭敬如是,娓娓说来。 董太后的品xìng脾气,楚南等三人再清楚不过,她运筹帷幄一生,绝不会甘心叫子孙后代沦为他国奴隶,这话中的意思,显然是叫楚南韬光养晦,而她亦会在大蜀暗中筹备一切,只等时机到来。楚南强压下心头的振奋,面上依旧平静地说道:“请范大人代为转告皇祖母,本王必会谨遵皇祖母教诲,行臣子之责,做臣子之事。” “如此太后也可放心了。”范源欣慰地点头。 “范大人此次乃是代表蜀国前来,贺寿之事,一切有劳范大人作主。”楚南脸上多了几分敬意。 “这本是臣的职责,但臣初来乍到,对郑国的礼节尚不熟悉,恐有疏忽之处,不知可否请殿下派人指点臣一二?”范源望向楚南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楚南心头一颤,猛然明白范源话里的含义,故作平常道:“此事本王还需得询问礼部。” “殿下,就让老奴走一趟礼部吧。”满公公将拂尘甩到臂弯里,欠身说道。 “也好,那就劳烦公公了。”楚南点点头,“范大人长途劳顿,先在此地稍作休息,等礼部有消息后,本王再派人过来告知范大人。” “多谢陛下成全。”范源行半礼作谢。 楚南伸手将他扶起,峥嵘与满公公分别向范源行了退礼,三人一起走出平阳殿大门。守在殿下门的那几名御林军站如青松,面色肃厉,瞧也不向他们瞧一眼。他们三人并未在平阳殿附近逗留,而是直接回了揽星殿,直至峥嵘将房门掩上,楚南才松了口气。 “这位范大人果真是太后指派来的。”峥嵘难掩神情中的欢喜。 “即有太后在大蜀为殿下铺陈设路,便可免去许多后顾之忧。”在蜀国,董太后是满公公最为敬重的人,其智艳及计谋之高深,足以叫人叹为观止,否则董太后当年又怎能在风起云涌的国乱之下辅佐楚衍坐稳国君之位。 楚南脸上也浮起兴奋之色:“太后指派范大人前来,便是为了将此事告诉本王。范大人方才说要寻一人前去商讨礼仪之事,莫非仍有要事?” “平阳殿遍布耳目,有些话自然要避之讳之,殿下稍安勿燥,老奴即刻前往礼部。”满公公说道。 “万寿节将至,本王恐怕这件事没那么容易成。”楚南皱眉道。 “殿下莫要忘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老奴总会有法子叫他们同意的。”满公公露出老谋深算的笑容,眼神笃定。楚南知道满公公甚是通晓人情往来之事,心下稍宽,又道:“那满公公觉得指派何人前去与范大人jiāo涉?” “此人自然非峥嵘姑娘莫属。”满公公将视线转向峥嵘,眸光锐利而深沉。 楚南不由得一惊:“此事或许会有风险,峥嵘恐怕……” “殿下,满公公说得不错,唯有我前去,才不会引人怀疑。”峥嵘正色说道。在人的潜意识里,总会认为女子皆是小肚鸡肠之辈,除了女工织造外,哪里有什么其他才能,皇宫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1 章 虽设有女官之职,但也只是处理一些日常杂事,与前朝政事无关分干系。人们总认为,女子不过是男人的附属品,相夫教子才是她们应尽的职责,却独独忘了,这天下有一半皆是女子,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位被世人所传颂的巾帼英雄?男人可以承认失败,但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承认自己输给女子,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偏见,但此时此刻对峥嵘来说,却是最好的掩护。 “峥嵘姑娘是殿下身边的掌事女官,通晓郑国宫廷礼仪,有职位却无实权,旁人不会认为峥嵘姑娘另有图谋,才会疏于防范。”满公公向峥嵘投去赞赏的目光,愈发佩服起她的兰心蕙质。 “求殿下恩准。”峥嵘俯身拜下,自请道。 楚南叹气一声,伸手将她扶起来:“既然如此,那峥嵘你自己要多加小心,仔细着周围的动静,莫要引人怀疑。” “谢殿下。”峥嵘起身道,而楚南望向她的目光,却已多了几分担忧。峥嵘见状便安慰他道:“殿下不用担心,范大人既然提出此话,自然已有了他的主意,届时我只需倾听便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但愿真如你所说。”楚南低叹道,难掩神情里的忧虑。 “事不宜迟,老奴便先去礼部了。”满公公躬身行礼,从殿里走出去。殿门被打开,午时的阳光倾洒进来,那般热烈耀眼,便是院中翻飞的落叶,似乎也多了几分生机。峥嵘看着这满目的金灿灿,心里十分清楚,范源的到来,对蜀国和楚南来说,都将会是一个重大的转机…… ☆、第一百二十七章 善意提醒 礼部在第二日清晨便差人传来消息,也不知满公公用了什么法子,竟就同意了让峥嵘前去与蜀国使臣范源授教礼仪一事。临出门之前,楚南仍是忧心冲冲,不安地说道:“礼部答应的这般容易,这其中当真没有蹊跷吗?” “殿下莫要担心,现在宫中众人皆在为万寿节忙碌,各国使臣由礼部负责安排,他们责任重大,自不希望有人失礼于殿前。”峥嵘安慰他道,“况且我只是一名女官,他们便是想要提防,也不会提防到我身上。” “但是……”楚南yù言又止。过去他虽不喜欢郑国众人,但至少相互间客客套套,平安无事,自出了围场一事后,每每午夜梦回时仍能让他惊出一身冷汗,权利争斗之下全无侥幸可言,一步错则满盘输,他着实不愿峥嵘再去冒险。 “平阳殿附近驻守了大量御林军,老奴相信没有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图谋不轨,殿下若放心不下,老奴可让王振罗祥二人守在殿旁,以备不时之需。”在他们从围场回到揽星殿后,便将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了满公公,饶是满公公这般见惯了血雨腥风之人,也不禁出了一把冷汗。为保楚南安全,他特意增加了一名太监在楚南值夜,董太后的嘱托仍历历在目,他便是焚身碎骨,也不能让楚南出半点差池。 那王振与罗祥皆是身怀绝技之人,在揽星殿中唯有他们是一把好手,现下这种情况,是万万不能叫他们离开楚南身边的。峥嵘忙道:“平阳殿附近既然有重军把守,倘若叫他们发现王振罗祥的踪迹,且不论这二人能否保住xìng命,便是蜀国与揽星殿,也难逃营私之罪,此事万万不可!” 楚南本想应允了满公公的提议,却被峥嵘先说了弊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满公公向峥嵘投去赞赏的目光,愈发敬佩她的大义,拂尘甩到臂弯里,躬身说道:“殿下,平阳殿并非围场那凶险之地,老奴相信峥嵘姑娘可以自如应对,还望殿下以大局为重。” 峥嵘亦行礼道:“剑已在弦上,不得不发,恳切殿下准我前去。” 楚南心中怎么会不明白,大义当前,儿女私情皆要抛之脑后,但让峥嵘一个弱女子前去险地,又叫他怎放心得下?见眼前这最信任的二人皆是神情坚决,楚南也只得叹气一声,伸手分别将他们扶起,说道:“既然如此,峥嵘,你且去吧,记住,万事以自身安危为主,莫要以身犯险。” “多谢殿下。”峥嵘感激地说道。 家国大事就在眼前,楚南心中最挂忧的却是一名女子的安危,满公公看了他们一眼,眉头不禁蹙起。他自然佩服峥嵘的行事作风,但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家国尚未光复,百姓亦还在水深火热之中,怎是谈情论爱之时?满公公望向峥嵘的眸光多了几分深沉与探究,峥嵘愣了一愣,却不知他眼中深意为何。 “殿下,就让老奴送峥嵘姑娘一程吧。”满公公说道。楚南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开殿室,眼神中始终充满担忧,那纤细的玄色身影消失在殿门外,他垂眉低叹,一丝落寞染上双眸。 晨阳正浓,忙碌的宫人穿梭在宫廊院落之间,万寿节已近在眼前,即便是平常甚少有人迹来往的花园,也被收拾的焕然一新,而御花园中更是百花齐放,一派欣欣向荣之景。峥嵘走在姹紫嫣红中,淡淡的阳光在她衣上、发上流连,即便百花环绕,也难以将她清丽的容颜消减半分。满公公走在她身侧,神色凝重,峥嵘瞧出他的犹豫,便道:“公公有话不妨直说。” 满公公叹气一声:“峥嵘,你本是金枝玉叶,这话本也轮不到咱家多言,殿下对姑娘的心思,咱家都瞧在眼里,但现下大局未定,咱家不希望殿下为此事分心。” 论峥嵘在蜀国的身份,满公公身为一名宦官自不能说如此大不敬之话,但峥嵘一直将他视为长辈般尊敬,闻言也不做隐瞒,只坦然说道:“公公的意思峥嵘明白,峥嵘今后自会与殿下保持距离,不会再叫殿下误会。” “若是可能,咱家倒是希望将来姑娘可以成为长伴殿下左右之人。”满公公由衷地说道。 “一直以来峥嵘都将殿下视为君主,视为亲人,绝无其他非份之想,公公应当明白峥嵘的心意。”峥嵘脸颊发红,神情窘迫,却还是无所隐瞒地将心中所想据实说出。 “良人已去,姑娘何不多为自己考虑?”满公公本是想来劝说她的,此时却也不禁心疼起来。 峥嵘在园中停下脚步,一丛铁兰在她脚下傲然开放,那浓绿间的鲜红艳丽夺目,冬风吹过,满园飘香,而她眼中的清冷与平静,却已叫这百花黯然失色。 “峥嵘心意已决,还望公公今后莫要再提起此事。”峥嵘对满公公福了一福,说道,“时候不早了,峥嵘这便赶去平阳殿,请公公留步。”说罢,她穿过花间小路离去。满公公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悠悠叹了一声,正是因为他知道峥嵘无心,才会说那些话。 倘若两情相悦,倒不失为一件美事,但若只是落花有意,又怎能两全? 楚南殿下仍是年幼,对人对事难免有偏执之事,他若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又如何能顾及大局?也唯有让峥嵘保持距离,逐渐断了楚南殿下的念头,才是眼前伤害最浅的方法。并非满公公想做这棒打鸳鸯之人,实乃神女无心,将来也只会徒留伤怀,倒不如就想法子断去念想,也好叫楚南殿下早些明白过来。 满公公惋惜的摇了摇头,若是可以,他也当真愿意促成这一桩美事,只可惜啊…… 这世间最强求不得的,便是情这一字。 皇宫中已处处可见喜庆氛围,峥嵘沿途所见皆是装饰一新的宫楼回廊,单单只为了那一日寿诞,便已奢靡至极,由此可知待到了万寿节当日,该是如何盛世景像。峥嵘脚步匆忙,只想着尽快赶去平阳殿与范源会晤,浑然未觉身后那道审视的目光。但见不远处凉亭之内,身着鹅黄色刺绣蝴蝶纹宫装的玉容郡主在宫人陪伴休憩,一转眼看见峥嵘行色匆匆从廊下走过,皱眉不悦地念道:“三头两天撞见讨厌的人,当真是晦气。” 她身旁的年轻宫人并不识得峥嵘是谁,桂月往那处瞟了一处,也不说话。玉容郡主却仍是愤愤不平道:“听说她在围场时又与北静王勾勾搭搭,到底是蜀国那穷乡僻壤来的人,这般没有礼仪廉耻。” 紫玉皇后近日都在忙着筹备万寿节的事宜,自然没有空再搭理自己这位刁蛮侄女,玉容郡主闲得无趣,便自顾自在园中行走,因着她在紫玉皇后跟前受宠,倒也没人拦着她。她自恃自己是皇亲贵胄,又怎么会把区区女官放在眼里,眼珠一转,便道:“桂月,你且随我去瞧瞧,她这么急急忙忙地是要去哪里。” “即是女官,行的自然就是殿里的差事,郡主又何苦与这卑贱之人为难。”桂月赶忙劝道。万寿节在即,若是玉容郡主在此时惹了事端,引宣远帝不快,连累了紫玉皇后,那可便是天大的过错啊! “即是殿里的差事,本郡主去瞧一瞧又怎么了。”玉容郡主不悦地睨了她一眼,就着宫女的手站起来,“你若不愿意去,我自个人前去便是了。”说罢,便轻移莲步往峥嵘方才的方向走去。桂月知她xìng情最是鲁莽,怎能放心让她就这样前去,忙追将上来道:“既然如此,奴婢便陪着郡主前去散散心吧?” 散心? 呵呵,说得倒是轻巧! 玉容郡主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这蜀国女官仗着有几分姿色缠着王爷不放,她定要想办法寻出她的把柄,叫她身败名裂! 那一边峥嵘浑然未觉玉容郡主的心思,只急步往平阳殿走去,远远便看见数名御林军守在殿门外,才这几步路功夫,便有二行侍卫从门前巡逻而过,可见宣远帝对六国使臣的戒备程度。峥嵘不由得冷汗微浸,幸好未应允让王振罗祥随行,这般森严的戒备,便是有只蚊子飞进平阳殿中,恐怕也会被发觉。 峥嵘低眉看了一眼手中礼部发放下来的批文,定了一定神,才向平阳殿走去。那宫廊的拐角口,一道俊挺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峥嵘脚步顿住,眼中怒火陡然升起,在瑟瑟冷风下,渐渐恢复清明,深吸了一口气,才走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妒意横生 东方玄着了一件墨色金丝绣螭龙纹的锦袍,墨发高束,暗赤色玉带中别着一柄宝剑,脚踏步云履,立于寒风之中,英姿飒爽,不可一世。他望着峥嵘走来,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峥嵘很想就这样从他身边走过,但御林军在前,若失了礼数,定会惹人非议。她低眉微一屈膝,冷淡地说道:“臣见过王爷。” 东方玄深邃的黑眸在峥嵘身上扫过,从她玄色的宫服,到脂粉未施的容颜,从墨发间那枚平平无奇的珠花,再到垂落在修长脖颈上的玛瑙耳环,张扬的目光令峥嵘浑身不快,正yù离去时,东方玄却缓缓开口说道:“左大人是要去找蜀国使臣吗?” 听见他的称呼,倒是让峥嵘一惊,他们二人每见针见皆如针尖对麦芒,字字句句都充满掠夺与恨意,从未有过这般客套的时候。峥嵘愣了片刻,亦是这般冰冷的回道:“回王爷的话,臣受礼部之托前去为我蜀国使臣教授礼仪之事。” “哦?是吗……”东方玄半眯起眼睛,神色里笑意愈浓,“倒是巧了,我刚刚受了父皇之命,前来平阳殿保护这些使臣的安危。” 峥嵘暗暗心惊,面上仍不露声色地说道:“使臣乃为陛下贺寿而来,他们的安危自然重要,辛苦王爷了。” “左大人行色匆忙,想来也很在意教授礼仪之事。”东方玄别具深意地说。 “范大人即代表蜀国而来,我自当聊尽绵薄之力。”峥嵘平静地说。她隐约觉得东方玄话中若有所指,心中不禁多了几分警惕。 “请王爷允许我告退。”她不愿在此人面前久留,只福了一福,便转身离去。 “冬日天寒,”东方玄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左大人且记得要多添些衣物。”峥嵘脚步一顿,即便没有回头,也已感觉到身后之人那道炙热的目光。袖下的手微微握紧,只当没有听见,快步进了平阳殿里。 躲在墙后目睹了全程的玉容郡主怒火中烧,不顾桂月的劝阻,提着宫裙便走到东方玄面前,趾高气昂地说道:“王爷,你莫要被她这良善的模样骗了,其实她心机极重,是个势利小人!” 东方玄皱眉望着眼前的女子,眉宇间尚有几分姿色,却在刻意的盛装打扮了失了清秀,越发觉得那满头珠钗碍眼不已,当下便淡漠地问道:“郡主此话何意?” “我先前还瞧见她去了贞静夫人宫里,两人关起门来说了许久的悄悄话,贞静夫人还送了她一串玛瑙珠子,她们若非暗地里有勾结,贞静夫人何苦要赠她如此宝贝的东西!”玉容郡主添油加醋地说道,“那贞静夫人可是宫中的宠妃,左峥嵘定是想巴结她,以求他日跃上龙门,侍在君侧,享尽荣华富华!此等势利之人,便是与王爷多说上一句,那也是不配的!” 东方玄神色一厉:“你说什么?” “这都是我亲眼看见的事!”玉容郡主瞧见东方玄神情变化,愈发得意起来,“我还听说了,左峥嵘不担勾当贞静夫人,跟瑶华宫的冯昭仪也走得特别近,这二人可都是宫里数一数二的宠妃,左峥嵘的目的显而易见!” 东方玄的脸色愈发yīn沉,玉容郡主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洋洋自得道:“还有啊,这左峥嵘跟七皇子也走得很近,宫人都瞧见好几回了,他们俩在花园里拉拉扯扯,全然不顾脸面。我可从未见过脸皮这般厚的人,前脚巴结后宫宠妃,后脚又跟皇子纠缠不清,我看她就是想看着碗里得看着锅里的,做梦都指望能飞上枝头呢!” “郡主倒是瞧得仔细。”东方玄冷笑道。 玉容郡主兀自沉浸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愈说愈发言之凿凿:“我这都是在为王爷你着想啊!左峥嵘居心叵测,定是想借着王爷飞黄腾达,宫里还有传闻说皇上已将她赐婚给王爷,我猜那也必是左峥嵘她自己散播出去的谣言。王爷乃是尊贵之身,岂能看上这样的卑贱的女子!” 东方玄似乎并未去听她的话,只微笑着问:“郡主今日可是清闲?” 玉容郡主受宠若惊,东方玄素来对她不搭不理,几时有过这般和颜悦色,忙连声应道:“我进宫想是想陪伴皇姑母为她解闷的,不过皇姑母近日都在筹备万寿节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2 章 事,我便清闲了下来,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既然如此,郡主不如去打听打听,赐婚一事,乃是本王亲自向父皇请的旨意。”东方玄挑着剑眉,神色里尽是傲慢,仿佛眼前这个极尽讨好之能的郡主,在他眼里便是一个天大的笑意。 玉容郡主脸色骤变,干笑几声道:“王爷今日真是好兴致啊,竟然与我开起玩笑来了。” “是不是玩笑,你且去问一问你的皇姑母便知。”东方玄斜睨着她,冷冷地说道。玉容郡主一怔,往后退去几步,就着桂月的手才勉强站稳身子。她虽素来蛮横无理,对东方玄却是一片真心,以她的身份地拉,要嫁一名王公贵族荣华富贵一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但她拒绝了所有登门求亲的人,只一心一意等着北静王鸾驾迎娶。她以为,总有一日东方玄会为她的痴情所感动,将她立为北静王侧妃,他们会恩恩爱爱过完这一辈子,却怎么也没有料到,等了数年,盼了数年的结果,便是东方玄亲口告诉她,他已向宣远帝请旨赐婚其他女子。 翻腾在心中的嫉恨叫玉容郡主当下白了脸色,她颤抖地问:“王爷说得……可是真的?” “是真是假,你一问便知,我又何需骗你。”东方玄淡漠地说,全然不顾玉容郡主煞白的脸色。玉容郡主嘴唇轻颤,指着平阳殿地方向尖利地说道:“这般卑贱无耻的女子,你竟也要?” “郡主,本王奉劝你一句,”东方玄眼中全无怜香惜玉之意,眸光冰冷犹豫这冬日寒风,“这口舌虽长在你身上,但若说得太多,他日可是要堕入拔舌地狱的。” 他看似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玉容郡主的娇躯似狂风中的落叶一般擅抖起来,桂月几乎要扶将不住。 玉容郡主从来自视甚高,寻常王公子弟根本入了不他的眼,过去东方玄待她冷漠如冰,也从未对任何女子和颜悦色,便是在紫玉皇后跟前,他也丝毫不会给情面,玉容郡主只当他是xìng情如此,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任凭旁人怎么规劝,只不肯回头。她总以为,待有朝一日东方玄功成名就,必会凤冠霞帔迎她进门,为此她多等一年三年,甚至三年都无怨无悔。她总以为,以她刘家的身份地位,东方玄必能明白她对他的助益。可是她却独独忘了,既然东方玄是如此冷傲之人,又怎会在意那权利虚名? 他若在意,便不会数年远征塞外,饱受苦寒;他若在意,便不会直言拒绝紫玉皇后当年撮合之意;他若在意,便不会对玉容郡主孰视无睹;也正因为他全然不在意,才这般决绝,冰冷。 听自己痴恋了数年的人说出这样无情的话,玉容郡主怎堪忍受,双目已然涌起泪花,樱唇颤抖,不甘地说道:“王爷,我待你的情意,你当真就看不见吗?” 此处到底还是宫房之处,来不说来往的宫人,便是那守在平阳殿下的御林军,也已将好奇的目光向这里投来。桂月深知让玉容郡主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更加丢人现眼,忙拉扯她的衣袖示意,但玉容郡主悲恨jiāo加,除里除了东方玄,岂还能看见其他人? “我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左峥嵘,你竟要选那样一个卑贱的奴才!王爷,我等了你这么些年,你怎么可负我?你怎么能如此待我?” 她已全然顾不得身份,愈说愈是凄然,然换来的却只是东方玄冷淡厌恶的目光:“郡主,自以为是的真情,感动的只有自己,于本王来说,却是一件十分讨厌的事。” 玉容郡主浑身一震,若非有桂月搀扶,早已摔倒在地。她悲愤jiāo加,泪如泉涌,怒声叫道:“东方玄,你竟然这样对我说话!” “本王待郡主一向如此,可从未变过。”东方玄再往她心头上狠狠扎了一刀,饶是桂月这个局外人,也不禁于心不忍。但她只是个宫女,怎奈与北静王说话,只得搀扶了玉容郡主劝道:“郡主,咱们……咱们还是先回长乐宫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令人震惊的消息 长乐宫……长乐宫…… 不过,我可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刘家的嫡长女,凭什么要在这里受这份侮辱!都是左峥嵘!都是她迷惑了王爷,才让王爷说出这样决绝的话! 玉容郡主推开桂月的手,擦去脸颊上的泪迹,仰头望着东方玄:“王爷,你有你的苦衷,我不会怪你,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谁才是真心待你的人。”说罢,她不顾东方玄yīn沉的目光,扭头飞奔离去。 桂月忙追将上去,急唤道:“郡主!郡主!” 玉容郡主闻而不听,只快步跑着,直跑到了一座假山之后,才扶着那岩石停下来,娇躯剧烈起伏着,横流的泪水早已花去脸上的胭脂水粉。桂月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看到玉容郡主肩头起伏,上前安慰道:“郡主,你别再伤心了,那北静王本就不是良人,如此也好,你及早断去念想,皇后娘娘定会为你觅得一位佳婿的。” 玉容郡主没有答话,只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桂月陪伴了她几年,怎忍心见她如此,柔声劝道:“奴婢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北静王虽是皇子,但母家身份卑微,岂能与郡主相配。以郡主的身份,自然要寻一位人中龙凤相配。” 玉容郡主仍没有说话,但见她肩头耸动,诡异的声音从她紧捂的嘴间发出。桂月觉得不妙,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担忧地唤道:“郡主……” “嘻嘻嘻……哈哈哈……”前一刻还在掩面痛哭的玉容郡主突然发现断断续续的笑声,尖利狰狞,似夜猫啼哭一声。桂月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两步,忽又觉得不妥,莫不是郡主在刺激之下精神失常了?她哆哆嗦嗦上前,正yù说话试探,玉容郡主猛得回过头来,通红的眼睛中满是恨意:“是左峥嵘!这一切都是左峥嵘害的!我绝不会放过这个贱人,王爷是我的,是我的!” 桂月陪伴玉容郡主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她这般歇斯底理过,当下愣在那里。玉容郡主眼中凶光毕现,恶狠狠说道:“我不会把王爷让给任何人,谁要跟我抢,我就让她死!让她死!” 嫉妒能叫一个女子疯狂,况且,玉容郡主从来不是宽宏大量之人,心高气傲如她,此刻已将满腔不甘与恨意都泼在了峥嵘身上,而此时的峥嵘,仍浑然未觉。 平阳殿是两进两出的院落,共有六间配殿,原荒废了许久,经内务府收拾后,已焕然一新,别具雅致。为照料六国使臣的生活起居,每间配殿都配备了二名宫女一名太监,以供使唤之用,而护送使臣前来的各国属军,则安排住在左京几处驿站中。也就是说,郑国看似对他们以礼要相礼,实则将他们身边亲信之人都隔绝了出去,提防之心可见一般。 范源住在东院的雨花阁中,一早他在收到礼部传来的消息后便在阁是等待,约莫辰时三刻,宫女便领着峥嵘前来。论官职范源在她之上,峥嵘曲身施了半礼,范源站起来回礼,那名领她前来的宫女也不离去,便就这样杵在门口不动。 峥嵘向她望了一眼,便知这是礼部刻意jiāo待的。范源亦不着急,请峥嵘在桌边坐下,方说道:“大王极是重视此次陛下的万寿节,我唯恐有负大王所托,唐突了陛下,这才劳烦左大人,还望左大人见谅。” “范大人客气了,你我虽不在同一个地方,为的却都是同一个君主,峥嵘理应效劳。”峥嵘微笑说道。她话里的君主看似是指宣远帝,实则说得是蜀王,亦或者,指的是楚南。范源听得明白,不禁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如此玲珑剔透,也难怪会让董太后这般信任。 “敢问左大人,此次众蜀女可为陛下准备了贺礼?” “众位姑娘对万寿节十分上心,一直在勤加练习剑舞,只等着在万寿节上一展舞姿。”峥嵘顿了一顿,又道,“香贵人得空便会去瞧她们练舞,有香贵人在旁监督,想来已有所成就。” 香伶自然不会去招惹林薇儿等人,峥嵘编出这一句话,是想告诉范源,那几位蜀女不堪重用,倒不如将指望放在香伶身上。范源心中暗暗惊讶,蜀国离郑国路途遥远,他起程之时,香伶还尚未得宠,他也是在入宫之后才得知宣远帝近日的新宠乃是从蜀国来的,既被封为贵人,想来颇受眷顾。 他原以为此人必是蜀女中的一人,但听峥嵘话中之意,似乎另有其人,莫不是陪伴楚南殿下来郑的宫女? 范源不着急询问,只道:“香贵人如今身份大有不同,却还要为此事劳心,着实辛苦她了。” “香贵人对皇上一往情深,若剑舞能得皇上展颜一笑,她必会是最开心的一个人。”峥嵘笑着说道。 范源点了一点头:“大王此次命我来郑,携带了些许珍品古玩,现下看来,在陛下心中,或许还不如香贵人的莞尔一笑。” “大王的心意,陛下定会明白。况且香贵人是陪同楚南殿下一同来郑的,有香贵人在陛下身边侍候,便等同代替大王为蜀国尽忠。”峥嵘不着痕迹地说出香伶的身份,也好让范源在这几日里心里有个底。 范源心中暗暗吃惊,这位香贵人果然就是楚南殿下身边的宫女!他很赞同地点头:“左大人所言甚是,临行前董太后亦是如此属托我,幸得陛下仁厚,我蜀国臣民才可重建家园,平日还有三皇子协助大王处理政事,想来过不了多久,大蜀便可如过去一般繁荣。” 峥嵘神情一顿,眼里浮起愕然地神色。 那三皇子楚明西是何人,当日他私开城门,放燕军入内,导致蜀国一败涂地,无数百姓惨死燕军刀下,如此卖国求荣的败类,蜀王怎会允许他处理政事?况且,他不过区区庶出皇子,又有何权利参与国事? 莫不是…… 峥嵘心头大骇,脸色亦变了几分,只望着范源没有说话。范源执起桌上的茶壶斟满一杯,缓缓递向峥嵘,说道:“三皇子年轻有为,也很有孝心,因着太后身体不适,三皇子还特意嘱咐百官少去打扰,并指派了一队御林军保护太后的安危,大王对此亦很是欣慰。”那杯茶被轻放在峥嵘面前,震dàng下使些许茶水之杯中溢处,滴在了桌上。 峥嵘强压下心头愕然,浮在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几分:“三皇子素来是仁厚之人,太后有他承欢膝下,凤体必会日渐康健。” 她怎么听不出来范源话里的意思!楚明西原就是个野心勃勃之来,从不甘居于太子楚尧之下,但碍于庶出身份,只得将这口气咽下。后太子楚尧为保家国战死沙场,他身为最年长的皇子,不但不领兵出征,反而大开城门私放燕军,纵然他花言巧语,声称自己为了百姓及国运着想,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不过就是想乘蜀国大乱之际占得先机,以谋权位! 峥嵘原以为只要有蜀王钳制他的野心,他必不敢胡作非为,等楚南从郑国回来,便可一举断去他的念想。却怎么也未料到,楚明西谋划许久,竟连太后都被他所软禁!说什么指派御林军保护太后安危,那不过是为堵悠悠之口的托辞罢了,他既能参与朝政事,恐怕现下连蜀王都要受他牵制。 那楚明西虽自大狂妄,心机却是极深,他在短短时日里做下这些大逆不道之事,非一己之力所能为之,朝中必然有他的同党! 范源平静的神情依旧无懈可击,他笑着说道:“左大人说得不错,太后有三殿下服侍在侧,所以格外jiāo待臣,让楚南殿下安心留在郑国,不必担忧大蜀,若有朝一日能得陛下恩准返途,才是真真的荣耀。” 峥嵘心头狂跳,看来太后早就料准,若是楚南知晓这些事,必然要不顾一切请旨回去大蜀,到时候更有可能着了楚明西的道,若是楚南殿下在郑国,倒叫楚明西无计可施,才可保自身安危。峥嵘喝下范源方才倒来的茶水,神情逐渐恢复清明:“陛下待楚南殿下十分亲厚,楚南殿下一直感怀在心,亦会尽臣子之能,代表大蜀尽忠尽职。” ☆、第一百三十章 是转机还是难关 范源所说的话在旁人听来全无异样,他原来还担峥嵘不能明白董太后的用意,现下见她神色已恢复平静,眸光清光,姿态自若,并未露出慌乱之意,便知她必然已懂得该如何去做。范源乃是大蜀朝廷重臣,楚明西也曾多次想要拉拢于他,多亏他的父亲廉安王在中间周旋,他在得已见到被软禁在景福宫的董太后。他听从董太后的旨意,假意奉承楚明西,再向蜀王楚衍求出为使臣之职,千里迢迢来到郑国,便是要告诉楚南殿下大蜀目前的处境。 他们都很清楚,楚明西并非明君,倘若大蜀落在他手中,只会在强权下成为他国奴隶,百姓亦只会更加水深火热。楚南若是贸然回家,便会身陷险境,难以自保,但倘若他可以得到宣远帝的支持,名正言顺回去大蜀继承皇位,饶是楚明西有翻天的本事,也不敢与郑国作对。 范源选择将这件事以这样的方法告知他们,是担心年幼的楚南无法控制住心绪而导致董太后一番苦心付诸流水,但若是通过峥嵘之口循循善诱,楚南必会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峥嵘的话恰巧给了人一颗定心丸,他露出欣慰的笑意,微微点头示意。 那守在雨花阁门口的宫女正支着耳朵听他们讲话,见他们处处都在夸赞郑国,神情中便多了几分得意。范源只当没有瞧见,故作平常地说道:“万寿节在即,还望左大人能携带我等,莫要叫我失了礼数。” 这次峥嵘前来平阳殿的托辞便是教授礼仪,自然少不得这一步骤,在那监视的宫女看来,他们前面所说的话不过是闲聊客套罢了,现下才进入正题。峥嵘亦跟着话头说下去:“范大人不必担心,陛下乃仁厚之人,届时自会有宫人为你们引路。礼数一事,范大人亦不用介怀,君为主,臣为仆,三跪九叩,随众臣一并便可。” 范源边听边是点头:“左大人所言甚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乃是天子,自当敬怀于心,多谢左大人指点。” “万寿节乃是普天同庆的盛事,范大人代表大蜀而来,宴席上自是要也楚南殿下一同呈献贺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3 章 跪叩之礼不可少,三呼万岁亦不可少。”峥嵘假着样子将礼节说了一通。范源一脸颇是受用的模样,频频点头:“不错,不错,左大人说得极是。” “范大人乃是我蜀国的大学士,峥嵘不过一介女流,自比不得范大人学识渊博,每日除了陪伴殿下之外,也未做过什么要紧的事。”峥嵘微笑说道,“各宫规矩皆有不同,范大人即住在这平阳殿里,有事吩咐宫人去做便是,也省去许多麻烦。” “平阳殿里环境优雅,陛下还派了侍卫日夜看护,着实叫我们受宠若惊啊。”范源一脸感激地说。 “陛下礼贤求治,体恤爱民,所以范大人也不必如此忧虑,万寿节上,依礼而行便可。”峥嵘豪不吝啬对宣远帝的夸赞之词,其实就是想说给那宫女听。这宫女为了讨好皇上,必会挑这些好听的词向上头的人回禀,如此更能将他们之间的对话掩了过去。 范源知道她的用意,亦跟着附合起来:“我在大蜀的时候,也经常听闻陛下的仁德之举,此次能有幸得见圣颜,乃是我莫大的荣幸。” “那万寿节之事便有劳范大人了。”峥嵘站起来行半礼道。 “左大人客气,我身上使臣不敢擅离平阳殿,还望左大人代为向殿下问好。”范源还礼说道。峥嵘向雨花阁殿下走去,那名宫女在前面引路,范源送她至门口便就停住脚步,峥嵘回头行礼说道:“还望范大人多加留意上心,峥嵘便先告辞了。” 她让范源留意的,自然不是万寿节,要范源上心的,亦不是万寿节,而是大蜀的国运及董太后的安危。范源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点头道:“左大人放心,我必会竭尽全力,尽臣子之能。” 峥嵘闻言欣慰一笑,随那名宫女离开平阳殿。已近巳时三刻,原守在平阳殿下的御林军已换了一拨,峥嵘四下望了一眼,见并没有东方玄的身影,才略微松了口气。现下蜀国正是多难之秋,她不想再将精力放在与东方玄的纠缠上,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已经忘了仇恨,那个魔鬼一样的男人,她永远都不可能原谅她。 峥嵘一边急步往揽星殿走去,一边在心中思量如何才能将这件事告诉楚南,又如何劝阻楚南勿要意气用事。事关重大,或许应该先找满公公商议。峥嵘眉头紧锁,只想着这件事,浑然未觉眼前出现的这道黑影,冷不丁便撞了上去。一只大手在她身体失去平衡之际挽住她的纤腰,那低沉却似来自地狱一般的声音在峥嵘头顶响起:“左大人这么着急,又是要去哪里?” 峥嵘浑身一凛,猛得将他推开,退至三步远的距离,看着眼前这个墨袍金冠的男人,高大身形在阳光似要叫天地万物都诚服在他脚下。峥嵘强压下心头颤动,冷冷道:“王爷既然奉旨保护使臣的安危,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 “为何……”东方玄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向她走去,“自是因为我未来的娇妻会从这里经过。” 这条路是回揽星殿的必经之路,东方玄虽不在平阳殿外,都一直都在这条路上徘徊。玉容郡主离去时的模样叫他心里不安,这不安,自然不是因为惧怕刘家或者紫玉皇后的势力,而是因为玉容郡主会在盛怒之下做出对峥嵘不利的事。 对于玉容郡主的心意,东方玄早在数年前便已说得十分明白,这种自以为是的深情,他从来不看在眼里,况且,他的心早已输给了那名惊若天人的少女,纵然此刻那女子恨他入骨,他亦不曾改变过丝毫心意。他并非不懂峥嵘的恨,但是,若这恨能让她记住他,又有何不可? 峥嵘眼里浮起无比厌恶的表情:“王爷若要寻娇妻,自有陛下为你做主,此地荒凉偏僻,王爷怕是来错了地方。” “既然你不明白,我不妨再说一次,而且,是最后一次。”东方玄握住峥嵘那束飞在风中的发丝,嘴角轻扬,眼神笃定,带了不可一世的张扬,“不管你愿,还是不愿,生生世世,你都注定只能是我东方玄的女人。我美丽的小郡主,你仇恨的烈火即使将我焚为灰烬,我也要化为你心上的尘埃,永不离去。” “无耻!”峥嵘挥开他的手,狠狠啐了一口。 东方玄的神情全然没有变化,甚至还很是受用的模样,微笑说道:“如此,你可听清了?” 峥嵘不愿再跟他多言一句,拂袖便要离去。那脚步刚刚迈出,东方玄的声音便从背后传来:“围场之事不会就此结束,你虽聪慧,却也无法与那人抗衡,若要保质子平安,恐怕还得另谋方法。” 方才听范源说了蜀国现状,峥嵘在心急这下倒忘了这宫中还有东方鸳这虎视耽耽之人存在。东方玄说得不错,她根本没有任何力量与东方鸳抗衡,内忧外患,皆是冲着他们xìng命而来,她又要如何保护楚南的安全?担忧浮上峥嵘心头,叫她脚步稍缓,东方玄慢慢说道:“早在东山行宫之时,我便已说过,你若开口,我必助你。” 她要相信这个同是郑国皇子的人吗? 她要求助这个毁她家园,杀她至亲至爱的仇人吗? 不!她怎能相信这样一个残暴噬血的魔鬼,他手上沾满了蜀国百姓的鲜血,他的成功与荣耀是用无数尸骨堆砌起来的,他眼里燃烧的yù望,是最深的地狱,她怎能求助这样一个人! “王爷在说什么,东山围场不过是个意外,现下即已回到宫中,又怎么还有有危险?”峥嵘冷淡地说道,“莫非王爷是在说陛下的御林军,尚不如王爷手下的军队吗?” 御林军是专门护卫皇家的军队,由军机处直接管辖,个人皆是精挑细选,骁勇善战,其中更以御前侍卫为甚,若说东方玄带领的郑军胜于御林军的话,实有对宣远帝大不敬之意。旁人听了这话,恐怕早已避之唯恐不及,但东方玄微挑起剑眉,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道:“我的郡主殿下,这在皇宫中养尊处优的军队,莫非你认为他能胜过那在战场上曾九死一生的军队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刻意隐瞒 峥嵘那话原本是想让东方玄知难而退,但听他短短一句话尽是嘲弄之意,丝毫不将御林军放在眼里,又或许说,他不放在眼里的人,是宣远帝。 普天下任何一国的皇子,为争权夺位,哪一个不是对君主曲迎奉迎,为何东方玄偏就如此冷淡?他倘若无意权位,又为何要领兵东征西讨?记得那一日在北静王府,沈云朝曾经说过东方玄有他不得不为之的苦衷,莫非是真的吗? 峥嵘不禁抬头向他望了一眼,但见他冷峻的面容在冬日阳光下似花不开的冰雪,深邃黑眸波澜不惊,丝毫没有对刚才的大不敬之语有任何悔意。东方玄看见那双剪水秋瞳里的一丝探究,一步步向那立于百花中的清丽女子走去。峥嵘猛然回过神,匆匆将视线移开,说道:“王爷身份尊贵,揽星殿的安危便不劳王爷费心,若王爷将这些话说于皇上听,皇上必会龙心大悦。”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要做的事,没有人可以拦得住。”东方玄邪魅地笑起来,“郡主殿下,若没有我的帮助,你想做的事,不可能会成功。” “我现在只想回到揽星殿,王爷可否放我通行?”峥嵘始终于他保持数步远的距离,不愿再让他靠近一步。东方玄倒也不为难她,侧身让出道路。峥嵘犹豫片刻,举步走了过去,只是短短几步,却让她在经过东方玄身边时,心跳骤然加快。那高大俊挺的男子,是她此生最大的劫,她用尽了所有方法,却总是无法从他掌心逃脱。 但是这一次,东方玄没有拦住她,望着那道匆匆远去的背景,他嘴角那抹笑意愈发深沉起来,因为他知道,她来找他的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峥嵘匆匆回到揽星殿里,宫女悠儿说方才太子差人请了楚南殿下前去永宁宫,因着峥嵘和满公公都不在,便唤了雅风陪伴同行。自上次楚南在永宁宫吹奏箫匀后,素爱丝竹之音的东方平便时常唤他前去永宁宫作伴,太子素来仁厚,峥嵘对此倒不甚担心,便点了点头,径直去寻满公公。 满公公在送峥嵘去平阳殿后,又绕道去了一趟湘春苑,也是刚刚才回到揽星殿里,此刻正坐在房中喝茶休憩,素来和蔼的脸上亦有几分郁结之色,连连叹了数口气。峥嵘敲门而进,满公公起身相迎,峥嵘讶异地问道:“公公为何在此叹气?” “万寿节之上,那九名蜀女怕是都不中用了。”满公公摇头道。 “莫不是她们出了何事?”峥嵘心中一惊,她这段时间忙于照料楚南,已有许久没有再去湘春苑。 “人倒是没事,便就是窝里斗,谁也不肯服谁。”满公公很是无奈地说道,“那几个蜀女原还肯听林姑娘的话,虽说这位林姑娘并非善类,但好歹能压得住她们,但自香贵人得宠后,她们愈发觉得是林姑娘妨碍她们的前程,休说一同练舞,便只是站在一起,都能吵闹起来。” “咱们都已经尽力了,既然她们不肯上进,公公,往后咱们也不必再去费这么份心。”峥嵘知道自己不能再姑息心软下去,“若让她们这副模样去了万寿节,恐怕只会叫我大蜀颜面无光,由着她们去吧。” 满公公早就知道林薇儿等人万万不能派上用场,因着峥嵘这层关系,他也唯有冒险一试。这次去湘春苑,他前却还没有进门,便已经听见里面一片争吵之声,明明都是从蜀国精挑细选出来的女子,却偏个个如市井泼fù一般撕打,舞衣被扯得七零八落,几名年轻乐师在旁瞧见了,那脸色都红到脖子根去了。这般没有教养不识体统之人,如何能代表大蜀前去为宣远帝贺寿,若是由着她们,还不知会惹出什么祸端来。在回揽星殿的路上,满公公便在心里琢磨如何与峥嵘商议换下她们,他心里担忧峥嵘心软,或许会顾念她们千里迢迢而来之情,再次网开一面,却没想到,峥嵘原远他所想的要坚决。 “姑娘似乎变了许多。”满公公望着那张冷静的秀脸,感叹地说道。 “发生了这许多变故,我自不能再向过去那样优柔寡断,满公公,以后还望你能多加提点,峥嵘必定会谨记在心。”峥嵘谦卑地说道。 满公公欣慰道:“姑娘能有这份决心,乃是大蜀之福,殿下之福啊。” 峥嵘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没有隔墙之耳后,才道:“我有一件要事想与公公相商。”见她神情凝重,满公公便已猜到些许:“莫不是与范大人有关?” 峥嵘点了一点头,刻意压低声音,将范源所说之事一五一十转告给满公公。满公公愈听愈是眉头紧锁,那面色逐渐凝重起来:“那三殿下居然敢行如此大逆不到之事!” “此事事关重大,峥嵘尚不知如何是好,还请公公定夺。”论及这些权位之争,自没有人比得过在侍候了三朝大蜀国君的满公公看得通透,峥嵘知道现在揽星殿里唯一能出得了主意的,也只有满公公。 满公公辞官归隐之时,楚明西仍是年幼,便已十分争强好胜,处处都要争个第一,过去这十多年时间,他不但变本加厉,还罔顾亲lún,意图把持朝政,早犯下滔天大罪。蜀王楚衍自城破那日起,便萎靡不振,想那楚明西就是抓住这个空当趁虚而入。董太后忧心外患,独独忽视了身边颗dú瘤,她约莫也没有想到,在蜀国这多事之秋,第一个将它推入火坑的人,会是自己的亲孙子。 “按范大人所说,那三皇子的势力恐怕早已遍布朝廷内外,楚南殿下即便现在赶回去,也只会自投罗网,所以此事万万不能告诉他。”满公公沉着说道。 峥嵘点点头,这也正是她想了一路的决定。 “太后虽被软禁,但仍有办法让范大人做为使臣来到郑国,我想这朝中必定还有许多真心护主之人。” “姑娘说得不错,董太后历经三朝,辅佐过三位君主,什么风浪没有见过,恐怕连软禁之事,都是董太后为叫三皇子放松戒备的权宜之计。”满公公笃定地说道。他素来敬重董太后,以董太后运筹帷幄、雷厉风行的手段,不会任由楚明由为非作歹下去。 在回来的路上峥嵘也想过这个可能xìng,就算董太后之前没有察觉出楚明西的意图,在东窗事发之后,她绝不会就这样任人摆布。董太后能在四面楚歌的环境下将幼子楚衍扶上王位,并保蜀国数十年国运昌隆,怎会输在一个黄口小儿手上?恐怕正如满公公所说得那样,这只是一个权宜之计! “如此倒可保证了太后与大王的安危,三皇子便是胆大包天,也不敢在现下关心弑君夺位!”满公公说道,“只要有楚南殿下在跟前,他就没有继承王位的权位,所以,他第一个想要除去的人,就是楚南殿下。” “公公是说……三皇子虽应允了范大人为使臣,但也有可能在随从中别外安排了杀手?”峥嵘脸色一变,她并未见到与范源同行的兵士,但以楚明西善妒多疑的xìng格,他肯定在这其中安chā了自己亲信之人。 “现下已到了草木皆兵之时,峥嵘姑娘,殿下能不能渡过这个难关,唯有靠我们了。”满公公一双笑眼里精光四shè,尽是凝重之意,再也没有了先前可亲的模样。峥嵘明眸微垂,覆上一层冷色:“我就处粉身碎身,也要保护殿下的安全!” “万寿节在即,我们暂且按兵不动,等范大人回去蜀国与太后商议后,我们再行决定下一棋子该怎么走。”满公公抬手摆了一个落子的姿势,望着峥嵘坚决地说道。峥嵘点了一点头,正yù开口说话,忽听院中传来悠儿清脆的声音:“殿下回来了!” 峥嵘心中一惊,与满公公对视一眼,皆已看懂对方眼中的神色。峥嵘理了理仪容,向屋外走去,楚南正由雅风与木棉陪伴着走进殿里,墨色狐裘披风随脚风起伏,脖上一圈狐毛几乎要遮住半张脸庞,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在望进峥嵘后不禁面上一喜,边向她走去边问道:“峥嵘,范大人那里可还顺利?” “劳殿下挂忧,范大人一切安好。”峥嵘淡笑说道。 楚南左右看了一眼,只当身在室外峥嵘不好多言,便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4 章 “本王有些饿了,雅风,你去吩咐小厨房煮些吃食过来。” “奴婢遵命。”雅风恭敬应了一声,快步向小厨房走去。峥嵘和木棉陪着楚南回到殿里,除了她们几个人,楚南的寝殿素来是不许其余宫人进入的,饶是颇受重用的悠用,也只能远远守在院中听候差遗。峥嵘解下楚南身上的狐裘披风递给木棉,笑着问道:“殿下,太子今日唤你过去有何吩咐?” “太子喜爱笙乐,新作了一曲,叫我以箫声和之,瞧瞧效果。”楚南坐在榻上就着木棉的手喝了口热茶,才说道。 “那曲子听倒是好听,就是越听这心里越觉得难受,我这会心里都还是堵堵的呢。”木棉素来心直口快,见没有外人在,便无所顾忌地chā话道。峥嵘听了不禁觉得新奇,问道:“是什么曲子竟能让我们从不懂笙乐的木棉都能生出共鸣来,我倒有些好奇了。” 木棉听得脸上一燥,说道:“姐姐,你惯会在殿下面前拆我台子!” ☆、第一百三十二章 真心难寄 在峥嵘她们面前,楚南是最觉得安心的,他不用端着架子自称“本王”,不用在意繁文缛节,更不用处处提防戒备,见到她们斗嘴,楚南露出会心的笑意:“听雅风说,木棉最近常常在做女工,莫不是真转了xìng子?” 木棉羞得满脸通红:“殿下怎么也跟姐姐一块来笑话我!”说罢便捂脸跑到一边去,若着峥嵘与楚南相视莞尔一笑。峥嵘问道:“殿下,那首曲子真如木棉所说得那般使人心伤吗?” “初闻时倒不甚觉得,但越往后去,却越是悲戚。太子殿下听我与乐师奏完之后,沉默了许久,那模样便是我这个局外人瞧了,都觉得不甚忍心。”楚南叹气说道,“自东山围场归来之后,太子殿下的身体一直不见好,病症反反复复的,人也消瘦了许多。” “那曲子可有名字?”峥嵘隐隐猜到了些许,问道。 “太子殿下说此曲作于冬雪素裹、百梅盛开之际,便唤作折梅曲。”楚南道,“永宁宫中遍植梅花,想来他也是个爱梅惜梅之人。” 峥嵘脑海里浮现那道清冷若华的身影,淡淡含愁的明眸似夜晚照在冬雪上的月光,尽是难以疏解的苦楚。那株本应遗世独立的白梅,却被霸权生生囚禁在这深宫里面,蹉跎岁月,消磨时光,再美好的风姿,也在这无边寂寞中逐渐黯淡。折梅,折的是梅,可失去的,却是心。这二人,却将心都在了留十年前,谁也不愿收回,相距不过短短距离,却已经是咫尺天涯。相见若平添伤痛,不如不见,可见不见,仍要时时挂念,这便是情,最折磨人的情。 峥嵘忍不住叹气一块,在楚南瞧出端倪之前敛起神色,故作寻常说道:“太子殿下精通音律,便是置身事外之人也能感同身受,着实叫人佩服。” 楚南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盖茶轻抿了口茶水,才抬眼问道:“峥嵘,范大人那边可有要事jiāo待?” “范大人带来了太后的口谕,说大蜀现今一切都好,叫殿下稍安勿躁,静待时机成熟。”峥嵘掠过原由,只拣了结果说。 “时机?何为时机?”也许是这话听着太过轻描淡写,楚南不禁有些不耐起来。 “殿下且仔细想一想,大蜀在战乱之后必要有一段休养生息的过程,太后运筹帷幄,定可协助大王重振国力,而这时机,指得便是朝纲稳定之时,便是殿下反扑之日。”峥嵘字字珠玑,缓缓道来,“若朝纲不稳,如何推陈出新?若朝纲不稳,如何让百家安居乐业?殿下留在郑国当质子,可领郑国对我大蜀疏于防范,而大蜀境内,只有太后与大王筹谋一切。太后的意思,便是让殿下蓄势待发,如此才有反败为胜之机。” “这不就是叫我继续忍耐下去吗?”来到郑国已有大半年时间,从烈日炎炎的盛夏到现在寒风猎猎的严冬,楚南总是在等待这个所谓的时机。他以为,范源的到来会改变许多事,却没想到依旧还是让他等待。 等待,实在太过难熬,尤其是在危机四伏的郑国,他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危险在等着,又有哪些豺狼虎豹在埋伏,多留一天,对他,对峥嵘,都是多一分危险。楚南可以忽略自身安危,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不在意峥嵘,他希望她能离开这个豺狼虎穴,平平安安回去大蜀。可……郑国皇宫里只剩下他的话,他又如何有熬过这无边黑夜? 而峥嵘并不了解他的心思,只他当是耐不住寂寞才开始烦燥,便好言劝道:“殿下,我们将来要走的路,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倘若没有名正言顺的话,就算殿下强行回到大蜀,也无法继承王位。我知道殿下心里着急,希望可以早些回去孝顺太后与大王,但是殿下要明白,大蜀现在是郑国的属地,若想成为一国之君,须得经由宣远帝御旨恩准才可,所以殿下所要等待的,还有当皇上的旨意。” 一国之君…… 是呀,他未来的命运是走上仁德治国之路,而非为儿女情长所牵绊,因为,唯有真正强大的国力,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楚南脑海里忽然浮现那一日与东方玄在园中偶是时,他那句不可一世的话你输,是因为你不够强,这天下,唯有强者,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几个人轰然进入脑海,让楚南燥乱的心头陡然安静下来,他现在还太弱小,无法保护任何人,所以唯有像峥嵘所说得那样静待时机,才是唯一的上上之策。 “峥嵘,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楚南深深吐了一口气,抬眼说道:“我会按你的话去做,但是,也有另一件事希望你可以应允我。” “殿下请说。”峥嵘心下稍宽,说道。 “万寿节这后,我希望你能教我习武。”楚南认真地说。 峥嵘神情一怔,据她所说,在大蜀的时候楚南便就不喜欢这些舞刀弄qiāng之事,因为他是次子,瑞云王后也宽懈许多,学可不学,全凭他高兴去。习武乃是长远之事,并非一朝一夕就可打下根基,楚南的身体素来纤弱,并不适宜练舞,而且,他为何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峥嵘心下讶异,却也未在脸上露出分毫,只笑着问道:“殿下是想要强身健体呢?” “我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独挡一面,在东山围场之时我险些害你丢了xìng命,这样的事我不想发生第二次。峥嵘,就算我不能帮你,也不想再成为你的拖累。”楚南看着站于眼前的玄衣女子,仿佛又看见在围场时她那决绝离去的眼神,就因为他的疏忽,险些害她丢了xìng命,他绝不能再让这样的事发生,绝对不能! 峥嵘心下触动,低低叹息一声,说道:“殿下,你为君,我为臣,臣护君身,乃是理所当然之事,你不必介怀的……” “胡说!胡说!”楚南大声打断她的话,言辞恳切,“你是女子,我是男子,男子保护女子才是最天经地义的事!” 纵然他年幼,纵然他还有许多事无法做到,但是,至少他要担起一个男子应负的责任,那就是,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然而,他所不知道的却是,这种真情流露,对峥嵘来说恰恰就是最不堪面对的事,她待他,从来就只有君臣之义,姐弟之情,却也无法阻止少年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滋长的思恋。 峥嵘垂下眼眸,回避那热烈的眼神,说道:“殿下想要习武健身,乃是好事,王振与罗祥的身手不输于我,待万寿节过后,我自会请满公公加以安排。” 楚南苦笑了一声,果然,还是这样……可到底,他仍不忍心叫她为难。 “如此也好。”楚南已收起前一刻的激动,淡淡的吐出这四个字。峥嵘松了口气,行了退礼道:“快到午膳了,我先去小厨房瞧瞧。” 楚南目送那道纤细身影走出殿门,消失在廊下,心中苦涩更甚。 过去,他就比不上太子楚尧,现在良人已去,他又如何能再让那平静如镜的心湖重新再泛起波澜,或许,这注定只能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思恋…… 三日后,万寿节如期举行,皇宫内内外外早已张灯结彩,妍丽的花朵将每一座宫殿与院落都装饰成花团锦簇之地,辰时一刻,乃是贺寿之良时,各皇子、质子与六国使臣一同候在圣元殿后,等着宣远帝宣召。 圣元殿外,一百八下个汉白玉台阶在晨阳映照下熠熠生辉,手持武器身着铠甲的御林军威风凛凛站在门前,身着华装的皇子、质子,还有各国使臣,皆是屏气凝神,沉默不语。峥嵘站于楚南身侧,视线不动声色的扫过周围,落在范源身上,范源也正向她望来,两人目光相遇,皆微笑地点了点头。这不经意的动作落在东方明眼里,使得他嘴角绽开一抹充满讥讽的笑意。候天吉依旧像过去那般束手束脚的站着,连那梁国来的使臣都不太搭理他,唯有梁子华,时不时向他投去关切地眼神。 太子东方平站到队列首位,身穿一件明黄色五龙锦袍,墨发束以金色嵌玛瑙石高冠,身形挺拔,颇具威仪,但那面色却依旧十分苍白。东方城站于他旁边,此人虽自私狭隘,对东方平却还是实打实的兄情之情,见他时不时掩面轻咳,面上更多了几分担忧。东方鸳依旧那一脸温和的笑容,眼睛有意无意在周围转过,不管遇上谁的视线,都是亲切一笑,倒叫鲁玉昌与庞弘扬二人受宠若惊。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万寿节之始 这数十人当中,唯有东方玄站得较远,玄色衣袍上用银丝绣着团云纹图案,袖口露出一截绣有青竹的月白色襟衣,霸气威凌之中多了几分儒雅,倒显得比平常少了些许凌厉之势。只是他站在那里,便像是一座巍峨冰石,在晨阳下愈发咄咄逼人,他从不敛收锋芒,便只离众人而站,便已是不可疏忽的存在。 峥嵘抬头,不经意撞上那对深不可测的黑眸,心头骤然一跳,不知为何,竟是慌乱的将目光移开。楚南似察觉出她的意思,顺着她目光看见,而东方玄丝毫没有收敛,依旧那样赤…luǒ地望着峥嵘,嘴角轻勾,露出充满邪气的笑意。 楚南一怔,他从未见过峥嵘这般局促难安的时候,那微蹙的眉头与刻意躲避的眼神,皆是因为远处那个不可一世的男子吗…… 莫明不安填满了楚南心头,他伸手扯了一扯峥嵘的袖子,正yù小声询问,忽听宫门开启,李自忠甩着佛尘走出来,高声说道:“皇上有旨,宣,太子与众位皇子晋见!” “儿臣遵旨!”东方平领着众位皇子跪地叩礼,才由宫人搀扶起向圣元殿内走去。宣远帝高坐于九宝漆金宝座上,金黄色绣九龙戏珠图案的龙袍穿在略微发福的身躯上,垂珠冕旒冠在他轻微的动作下晃动,发现清脆的碰撞声,一双眼睛依旧犀利如初,眸光扫着从宫门走来的诸位皇子,神情里不禁多了几分骄傲与温和。 至高无上的权利,他有了;挥霍不尽的财富,他有了;充盈后宫的美人,他有了;仁德兼备的儿子,他也有了!做为九五至尊,他是成功的,因为他让郑国的版图不断扩充;做为父亲,他也是成功的,因为他有太子东方平这样的继承人,还有北静王东方玄这样骁勇善战的将军,他还有什么不满意?还有什么不满足? 宣远帝脸上的笑意更深。 现如今的郑国,是所向披靡的存在,没有一个国家可以与之抗衡,所以这普天之下,唯有他,才是真正的天子! 众皇子以东方平为首,先后在殿前跪下,齐声说道:“儿臣恭祝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愿我大郑国运昌隆,盛世开平!” 东方玄俯首在地上,即使他将头颅叩下,眼神中依旧没有一丝敬意,在那异口同声的贺词中,他唇舌未动,只将一抹嘲讽的笑意留在嘴角。宣远帝听罢龙心大悦,挥手说道:“都起来吧!” “谢父皇!”东方平率先站起,兴许是方才在殿外就站了许久的缘故,他略有体力不支,身体晃动几下,又极力掩饰了过去。宣远帝心情极佳,自是未注意到这个细节,笑着说道:“朕已老矣,望你们今后兄友弟恭,好好辅佐在太子左右,以助我大郑国永享此太平盛世!” “儿臣必不负父皇所托!”众人纷纷拱手说道。东方城抬起头迫不及待道:“父皇,今日乃是您的万寿节,儿臣尚有一件喜事禀报,还望父皇恩准。” “锦上添花,有何不可,城儿,你但且说来听听。”宣远帝笑着说道。 “此事儿臣也是刚刚得知,原本太子殿下是不许儿臣说得,但儿臣着想父皇若是得知此事,必然欣喜,便就擅自提了,还望太子殿下莫要见怪才好。”东方城也不急着说,反而将目光投向东方平卖起关子。 “哦?你们兄弟俩是有何事将朕瞒得这样紧?”宣远帝被勾起兴趣来。 东方平有些尴尬,眼看推托不过,只得上前行礼说道:“原也是不打紧的小事,儿臣怕扰了父皇庆寿的雅兴,才嘱托四皇弟暂且保密。” “城儿既然说了是喜事,你也不必再瞒着大家。”宣远帝乐呵呵地道。 “这个……儿臣昨日听太医禀报,太子妃刘氏已怀有身孕。”东方平窘迫地说道。昨日东方城正来永宁宫玩乐,两人下棋对奕之际,为太子妃刘静露请平安脉的太医急急前来,跪地便说刘氏已怀有两个月身孕。东方平大婚多年,膝下却仍只有一子,为了此事紫玉皇后曾多番催促,甚至将过错怪罪到刘静露与侧妃万芷蓉身上。但紫玉皇后又哪里会知道,因着当年冯琬被迫入宫之事,东方平一直郁郁寡欢,甚少在两位妃子宫中留宿,自然也就大大降低了生育子嗣的可能。 繁衍子嗣乃是事关国运的大事,宣远帝后宫充盈,自是不用担心,对于自己那位嫡长孙也分外宠爱,现下听闻刘氏有孕,亦不禁喜上眉梢:“果然是个好消息,哈哈哈!” “臣弟恭喜太子殿下!”众人拱手齐声说道。 这确实是一件喜事,但东方平脸上却没有太多欢欣,只向着众人一笑还礼。宣远帝道:“你们便都留在这里,与朕一同接见各国质子与使臣。” “儿臣遵旨!”众人躬身应道,按年纪分立在两侧,唯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5 章 东方平站于龙阶之上。宫门大开,李自忠的声音响起,片刻后,六国质子与使臣鱼贯而入,跪地齐声高呼,不管真心还是假意,看上去倒都谦卑恭顺。 这六国之中,唯有燕国受到格外恩待,未有质子赴郑,但据闻其公主玲玉已到了左京,现在就住在宫中,只是因着公主之身,不便出席圣元殿贺寿。宣远帝锐利的双眸从他们脸上逐一扫过,六国无一不垂眉低首,恭敬万分。宣远帝微眯起眼双,帝王之威展露无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尔等皆是我大郑的臣子,各国也皆与大郑同气连枝,望尔等今后恪守职责,忠君之事,保疆土安宁,护百姓安乐!” 峥嵘远远站在后方,仍将宣远帝这一字一句听在耳里,不禁心惊万分。那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倘若有哪一国不安份守己,他必会让其疆土失宁,百姓失安,届时战火蔓延,生灵涂炭,也都是咎由自取。 质子与使臣不管懂或不懂,皆是跪地高呼应下,一派和乐之景,但这个中心思,却是百折千加,尽不相同。 贺寿之后,便是由质子带领使臣敬献贺礼,自然都是一些难得一见的珍宝,一时间圣元殿上流光溢彩,有晶莹通透的翡翠玉如意,有近半人高的珊瑚树,有用千年沉香所制的挂珠手串,有精雕细琢的象牙杯,更有珍珠、宝石、乐器、瓷器等无数,从圣远殿东头摆到西头,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美不胜收。 宣远帝抬手示意,李自忠立即吩咐几名小太监将这些珍宝一一送入库房中,虽然宣远帝脸上始终没有多大…波动,但看得出来,他对这满殿的珍宝与不绝于耳的恭贺声极是受用。已到了巳时,李自忠俯身提醒该是接见百官的时候了,宣远帝点了点头,说道:“诸位使臣远道而来,朕已命人备下膳食,平儿,替朕妥善照料诸位使臣。” “儿臣领旨。”东方平拱手应道。众人跪地行礼,才跟随东方平离去,殿外已有太监等候,恭恭敬敬在前头领路。万寿节晚宴于酉时举办,在这之前,宣远帝仍需接见百官及后宫嫔妃的朝拜,接待质子及使臣的事宜,自然就落到东方平身上,其余皇子皆免不了作陪。 膳食安排西华苑,离圣元殿不远,宫人早已准备妥当,美酒珍馐皆以摆到桌上,少不得以歌舞作陪。东方平似有心事,却也还是极尽礼数,因着是万寿节的关系,东方明之流也不敢刁难质子与使臣,以免在这重要关头生出事端,扰了宣远帝的兴致。东方玄倚在案上,面前的酒杯已然斟满,他却未去喝上一口,闻歌起舞的女子柔软的腰身在他眼前晃动,他也未去看上一眼,那冷静深沉的眸光,穿过曼舞水袖,穿过觥筹jiāo错,穿过阿谀奉承,只停留在了那道玄色倩影上。 峥嵘站在楚南身侧,正执壶为楚南倒酒,一缕墨发在弯腰之时从耳畔垂落,玛瑙耳坠轻拍如玉般的脸颊,这不经意的动作,已然叫那些千娇百媚的舞女失了颜色。东方玄半眯着眼睛,视线灼灼停留在那倩影上,峥嵘似有所感,起身的动作微微一滞,轻咬住碎玉般的贝齿,没有抬眸去看那视线的主人。 东方城正心不在焉地看着歌舞,见东方玄总向一处望去,便好奇的扭头看了一眼。那人似乎是蜀国女官,唤作什么来着……?这东方玄素来不近女色,这样盯着她瞧,莫不是……那传闻是真的?虽说母家身份卑微,但好歹也是堂堂皇子,竟要娶一位宫人为妃,当真是可笑啊!不过这东方玄野心勃勃,又那般心狠手辣,怎会甘心娶一个对权位毫无助益的女官?难道……难道他想与蜀国勾结,侍机谋夺皇长兄的太子之位? 东方城最是敬重东方平,当下眸光便冷了几分,捏紧了手里的酒杯,神情中更增怒气:东方玄,你等着瞧,总有一天我要拆穿你的真面目! ☆、第一百三十四章 警告东方鸳 东方明坐在东方城下首,见他一会看看东方玄,一会又扭头去看看峥嵘,嘲弄地说道:“四皇兄莫不是对王府里那几位妾侍厌倦了,想新纳几位进去侍候?便有有这想法,也不想将主意打到皇宫里来啊,不知父皇知道,会做何感想。”说罢,便摇头叹气一声。 “十三皇弟此言差矣,为兄不过是好奇未来的北静王妃生得是何模样,才多瞧了几眼,怎么到了七皇弟这里,便全然变了样?”东方不动声色的将那盆脏水给泼了回去,却不知东方明另有心思,当下便急道:“谁说她是北静王的妃子,只要未行婚配,便不是定局!” “十三皇弟这话听着怪异啊,莫不是……你对那位蜀国女官也有意?”东方城抓住他的话柄,步步紧逼。东方明一愣,哪里肯承认,仰头说道:“笑话!本王即将要与燕国玲玉公主大婚,区区下贱的女官,怎入得了本王的眼!” “既然如此,我瞧她几眼十三皇弟又为何要着急上火呢?”东方城不屑地笑起来,故作惋惜地叹气道,“那玲玉公主方才入宫,若得知七皇弟心有所属,这心啊恐怕都要碎了。” 东方明脸红脖子粗的反驳道:“我看四皇兄才是嫉妒我能与燕国公主婚配,听说四皇兄对端王妃不过尔尔,想来也不甚喜欢她吧。只可惜啊,四皇兄便是再不满意,那也是父皇亲口指下的婚事,由不得你。” 端王正妃孟娴云出身名门,xìng情古板,缺少了女子该有的风情,确实为东方明所不喜,但也容不得他人在这里嚼舌根,听完东方明这话,东方城眼中也不禁浮起几分怒气,冷笑道:“王妃之选,在于德行品仪,云儿出身名门世家,知书达礼,我得父皇指婚,乃是莫大的荣幸,总好过有些人利有狐媚手段攀附父皇。” “你这话什么意思?”东方明最是忌讳有人提及贞静夫人的出身,而这东方城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碍于东方平与各国在场,他只得强压下拍案而起的冲动,怒视东方城道。 “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七皇弟想到哪里去了,好,我认罚一杯,给七皇弟赔罪。”说着,便装模作样端起杯子饮下,复又将空杯置向东方明示意。饶东方明有满腔怒火,也无处可发泄,猛灌下三杯酒,不再去瞧东方城的嘴脸。 坐于他们对面的东方鸳一脸淡然,只一边喝酒一边欣赏歌舞,似乎半点没有关注这殿下的众人,但是,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却穿过舞女曼妙的身姿,有意无意停留在楚南与峥嵘上,旁人兴许不会察觉到,但坐在他下首的东方玄,却早已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 “三皇兄觉得这酒如何?”东方玄突然开口问道。东方玄与众位皇子素来感情淡漠,从不主动攀淡,饶是东方鸳也不禁一怔,旋即恢复常态,笑道:“此酒即是随国贡品,自然是难得一见的佳酿。” 东方玄缓缓晃动着杯子,说道:“随国盛产黄金,却也出产美酒,但随国最好的酒,却不是这种。” “莫不是那随国国君还藏私,不肯将真正的美酒奉于我大郑?”东方鸳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东方玄却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说道:“最好的酒是在攻城那一夜,我与众将士踏着满城尸骨痛饮,那酒混进了鲜血,也混杂着无数人的xìng命,它虽是庆功酒,却也是天底下最惨烈的酒,喝进嘴里连骨头都会凉透,三皇兄,你可曾体会过这感觉?” 东方鸳在心里盘算他话中的意思,面上仍不动声色说道:“七皇弟征战沙场,所向披靡,这酒即便入口是凉的,过不了多时,也会被热血温热。” “三皇兄可看见我这只手了?”东方玄将右手斜斜向他伸出,掌中虚空,眼中含笑,神情愈发令人难以捉摸,“我这只手,曾经在战场上砍杀过无数人的xìng命,他们有的甚至还没有看清,便已经身首异处。杀人的时候,我从不犹豫,因为犹豫会让我失去的更多,如果我认为这个人该杀,就绝不会手软。” 东方鸳嘴角抽搐两下,干笑道:“战场之上,生死只在顷刻,我虽不懂,也未曾经历过,但也能明白那必定十分凶险。” 东方玄似乎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只继续说道:“这世界上该杀的人有很多,但对我来说,却只有两种,三皇兄想知道吗?”他望着东方鸳,嘴角轻勾,眸光里充满邪气,那只伸出的手缓缓握起,不待东方鸳回答,便继续说道:“第一种,是战场之上的敌人,而这第二种,便是意图伤害我至亲至爱之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望向东方鸳,又补了最后几个字:“三皇兄听明白了吗?” 饶东方鸳脾气再好,此时脸上也已yīn晴不定,拿着杯子的手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却全然不能拿东方玄奈何,只得仰头灌下杯中酒,借此压抑怒气,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七皇弟怕是喝多了吧,怎就跟为兄说起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为兄只是一个人,战场也罢,朝堂也罢,也抵不过这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逍遥啊!” 东方玄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是不是闲人我没兴趣知道,三皇兄只需要记住我今日所说的话,省得将来一时糊涂,不小心就叫脑袋跟脖子分了家。” “你……!”东方鸳几乎就会拍案而起,但他终究隐忍了这么多年,耐力岂是常人可比,那身子刚起了一半,便又坐回到软垫上,拱手笑道,“劳七皇弟挂忧了啊,我对自己这颗脑袋可是在意的紧,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让它好好留在脖子上。” “来日方长,三皇兄,咱们有的是时间。”东方玄依旧那般气定神闲,举起酒杯说道。杯中所盛的依旧是随国进贡而来的美酒,但是东方鸳此时将它端在手里,却仿佛有千斤中一般,饮下不是,不饮也不是,反倒东方玄面带微笑,目光一直紧紧抓着他:“莫非三皇兄不愿给我这个面子?”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纵然东方鸳千般不愿,也只得干笑两声,将酒饮了下去。东方玄的眸光在这一刻陡然锐利了几分,待东方鸳再次向他望来时,却又以恢复先前那玩世不恭的模样。 皇室之中,莫谈亲lún,有的,也不过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罢了。 到了酉时,众人在领路太监的带领下往宴场走去。此次万寿节佳宴安排在郑皇宫最这雅致也最为宽敞的宴台桐花台,因院落四周遍植桐花而得明,待阳春三月,香满枝头,便是最难得一见的美景。现在虽然桐花未开,内务府却在各处角落摆了各色各样的盆栽花卉,精心修缮过的宫房焕然一新,檐下一盏盏精致的宫灯在夜色下流光溢彩,极尽奢华富丽。 桐花台外亦设有宴席,坐的乃是各国使臣与朝中大臣,另有一些位份不主或无宠的嫔妃亦坐于此处,她们一年之中难得见上宣远帝一面,好不容易盼到万寿节,皆是费尽心思打扮,原想能在宴席上重夺恩宠,却没想到会被安置在殿下,脸上虽是郁郁,却也不敢将心思显露出来,装着样子与身边之人攀谈,实则心中早已被不甘淹没。 殿内布置自是要比殿外华丽许多,宣远帝端坐于漆金宝座上,身上所穿的龙袍乃是司制房耗费数月精心制成,上面的五爪金龙皆是以极细的金线绣成,观之威仪尊贵,栩栩如生。头上所带的冕旒冠上所镶嵌的每一粒宝石,都是从库房中精挑细选出来,腰间的翡翠嵌宝镶金锦带,更是价值连城。 宣远帝右侧坐的是紫玉皇后,她身穿一件赭红色满绣如意纹凤袍,头上戴了嵌五宝点翠垂珠九凤冠,顾盼间雍容华贵,极具母仪天下之势。而宣远帝左侧坐的则是太子东方平,他脸上带着敦和的笑意,眸光轻轻一扫,忽而落在冯琬身上,两人皆是神情一顿,不约而同移开视线。殿下所坐的人,除了皇子与各国质子外,也有一些位高权重的王公贵族,另外就是恩宠深厚或育有子嗣的嫔妃,宣远帝最近的新欢杜良媛与香贵人也在其中。 宴席位置是按照身份地位严格排置的,若地位相等,便要考虑其家世,若家世也不分上下,便按年纪大小。桌案乃是用上等黄花梨制成,左右整齐摆放,皇子居于第一排,冯琬与贞静夫人在嫔妃中位份最高,同样也坐于首位,其余者各落其座,有条不紊。 笙乐不止,舞姿曼妙,众人在觥筹jiāo错中一派和乐,宣远帝倚在龙椅上,神情里多了几分倦怠。万寿节,是他的寿辰,这普天同庆的声音,却让他觉得,是在提醒他年华不在,逾渐老矣。再多的祝词,再热闹的宴会,终还是难挡时光流逝,万岁万寿,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美人柔软的腰肢此刻在他眼里已完全吸引力,眼前这一具具年轻充满活力的躯体,让他无来由觉得烦燥,他抓起酒杯仰头饮下一口,神色更显得郁郁。 ☆、第一百三十五章 燕国公主玲玉 每个人都怕老,因为消失的岁月就等于死亡脚步的临近,那是再多的财富、再大的权利都无法挽回的东西。宣远帝已经不年轻了,纵然有这郑国最出色的医者每日为他调理身体,他仍然会觉得,精力在朝夕变化间一点一滴流逝。 几杯美酒落肚,紫玉皇后望向宣远帝的眼神多了几分柔软,他们乃是结发夫妻,虽说当年大婚多有利益在内,但共同直过么多年,又岂会没有感情?以往的万寿节,总少不了眼巴巴到宣远帝跟前献媚的人,而今年却是清静许多,叫紫玉皇后的心情也明朗起来,她柔声问道:“陛下,燕国的玲玉公主想为贺寿,不知陛下可愿一见?” “都快成自家人了,何需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既然她有心,便就请进来吧。”宣远帝淡淡地说道,并未显露出多大兴趣。 “玲玉公主也是一份孝心,臣妾这便派人宣她过来。”紫玉皇后微微抬手,在身后侍候的春然立即上前俯下身来,紫玉皇后附她耳边说了一句,春然点点头,将手中酒壶置在案几上,弯腰退了出去。 宣远帝越发觉得眼前的歌舞无趣,便不耐地挥了挥手,美人那舒展开来的水袖骤然收住,脸上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也不知自己哪儿出了错。宣远帝眼皮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6 章 不抬,只说了一个字:“赏。” 李自忠拂尘一甩,上前朗声说道:“皇上有旨,众舞姬技艺卓绝,皆赏!” 那数位舞姬跪地谢礼,才随太监退了下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宴台猛得安静下来,众人猜不透宣远帝的心思,皆不敢言语。紫玉皇后望向贞静夫人,含笑的眉眼里不失雍容华贵:“妹妹应当还未见过自己未来的儿媳吧?” 与紫玉皇后的盛装华服不同,贞静夫人今日打扮的格外娴雅,一件轻紫色掐牙镶边如意锦衣衬得她愈分柔媚可人,听到紫玉皇后问话,便站起来恭顺地说道:“回皇后娘娘,臣妾确实尚未见过。” 也正是因为贞静夫人素来如此温顺,紫玉皇后才会容许她在后宫中得宠这么多年。她不会允许有任何人威胁到她的皇后之位,或是东方平的太子之后,若真的有人敢图谋不轨,她会让那个人彻底销声匿迹,就像以前的德妃一样。紫玉皇后似有若无地睨了一眼台下那正昏昏yù睡的东方鸳,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她有办法让德妃死得不明不白,有办法让盛极一时的贺家兵败如山倒,如果东方鸳不肯听话,那么,她也会让他重步德妃的后尘! 看了一眼正喝得欢快的东方明,紫玉皇后眼里浮起几分轻蔑,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浮夸子弟,怎么能跟从小被悉心教导出来的东方平相提并论,他这般不中用,倒还省去了许多麻烦。 贞静夫人仍站立着,见紫玉皇后迟迟没有说话,那心头不禁有些发慌。她虽有恩宠,但到底是罪臣之女出身,没有母家可以依靠,为了东方明,她唯有对紫玉皇后千依百顺,以求得后宫中的一席之地。贞静夫人在宫中这么多年,比谁都清楚紫玉皇后的手段,包括当年dú杀德妃、陷害贺家贪污受贿之事,都是紫玉皇后一手策划,这样心计深沉的人,她唯有亦步亦趋,才能保证自己与东方前的安全。正当她猜测紫玉皇后是何用意时,便听那带了笑意却丝毫不见愉快的声音再次响起:“玲玉公主乃是个有孝心的人,午时便来向本宫请旨,希望可以在万寿宴上亲自向陛下贺寿,过会儿她便会到来,妹妹可得好好瞧一瞧。” 贞静夫人有些意外,倒还是露着笑容说道:“劳皇后娘娘安排,这桩婚事乃是陛下的旨意,玲玉公主千里迢迢从燕国而来,却仍不忘为陛下贺寿,当真是有心。” “由此可见,玲玉公主与我大郑乃是一心的。”在宣远帝面前,紫玉皇后自要做足了母仪天下的风范,字字句句都大方得体,听得宣远帝脸上的郁烦之色也消减了不少。宣远帝直起身体,目光投向东方明:“礼部已经在择选大婚之期,明儿也该准备下了。” 饶是东方明这般行事张扬之人,此时脸上也浮起几分窘迫之色,起身拱手说道:“儿臣但听父皇安排。” 话音刚落下,门外便传来一声高呼:“燕国玲玉公主晋见!” 众人的目光情不自禁都投向门口,尤其是东方明,眼神中即有期待,也有好奇。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走来,但见她身着湖蓝色团花锦衣,掐牙罗裙逶迤拖地,淡白色薄烟纱披帛随脚步舞动,乌黑如墨的发髻里簪戴着一枚堆珠玉石花步摇,细腻光洁的脖颈上挂着赤金如意长命锁,肤色白皙,双眸明亮,即使处于众人注视之下,神情中也未现一丝慌乱。 而东方明…心里此时却充满失望,因为这位玲玉公主,远不如传闻中那般美貌,甚至可以说,这样的姿色在后宫中太过平常。她的眼睛虽亮,却过于细长;她的身影虽美,肩膀却略显宽了些,腰肢也不够纤细,若说有什么优点的话,便是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与从容华贵的气度。 玲玉公主走到台阶曲膝行礼:“玲玉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虽说娶妻求贤,但贞静夫人最是了解东方明的喜好,见到玲玉公主本也有些失望,但此刻见她举止雍容镇定,颇具大家风范,不禁添了几分喜爱。宣远帝示意她平身,笑着问道:“公主远道而来,可还习惯郑国的饮食起居?” “玲玉到了郑国,便就是郑国的人,又怎么会不习惯呢?”玲玉公主面带得体的笑容,明眸望着宣远帝及紫玉皇后。紫玉皇后颇为受用地点点头,夸赞道:“郑燕两国同气连枝,公主却来了我郑国,往后便嘴自家人一样,宫人若有不周到的地方,尽管前来向本宫禀报便是。” “多谢皇后娘娘。”玲玉双膝微曲,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妹妹,你瞧这孩子多乖巧懂事啊,明儿可是有福了。”紫玉皇后望向贞静夫人说道。贞静夫人笑容温柔,频频点头:“明儿平常就爱胡闹,没个正经事,若得公主管顾,也可省去我不少心思。” 玲玉公主面向贞静夫人,又是曲膝一礼,千娇百媚地说道:“夫人言重了,玲玉仍是年幼,今后还有许多事需要夫人提点。十三殿下风姿出众,才华横溢,玲玉能得已婚配十三殿下,是玲玉的福气。” 东方明本就对这位公主的外表不甚满意,再好的教养体态,若没有花容月貌为伴,也不过是摆设罢了。他听了玲玉公主的话,扭头哼了一声,东方城凑过来小声说道:“十三皇弟,这位公主谈吐不俗,你不上前去她见个礼吗?”他这话分明就是在故意找茬,孟娴云虽说家世不如这位玲玉公主,样貌到底还是不差的。东方明怎肯认输,冷哼一声道:“四皇兄难道没瞧见父皇和母后这般喜欢她吗?” 言下之意便是说孟娴云xìng子木讷,讨不得宣远帝及紫玉皇后的欢乐,东方城脸色一黑,但宴席之上,也不敢太过放肆,只得恨恨瞪了东方明一眼。 “瞧这孩子,真惯会说话的。”紫玉皇后提起绣着凤尾纹的袖口掩面一笑。 “玲玉在来郑国的之前,便一直在想,事逢陛下的万寿节,玲玉是不是也该为陛下准备一份贺礼来聊表敬意?但陛下乃是九五至尊,这普能之天究竟还有什么宝贝才本得上陛下的尊贵?在来郑国之前,玲玉的身份是臣,但入了郑国之后,玲玉便是子,古玩珍宝又怎么能代表玲玉对陛下的心意?”玲玉公主面带微笑,缓缓说道,“玲玉想,陛下什么都不缺,那玲玉便为陛下送上一份健康,一份长寿,以祝陛下万寿无疆。” 宣远帝听了倒是好奇,问道:“朕倒是知道人参鹿茸等物可延年益寿,但这健康与长寿又如何能送得?” “人参鹿茸虽是好物,却都过于寻常。玲玉要送陛下的,乃是由我燕国最知名的术师天辰子亲手练制的金乌丸。”玲玉公主笑容不减,神色里却多了几分自豪。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眼万年 那天辰子是何许人也,便是深居郑国的宣远帝也有所耳闻。据说此人隐居深山,仙风道骨,医卜星相,无所不能,甚至可以活死人ròu白骨,垂死之人若能得他一粒yào丸,便可百病全消,生龙活虎。宣远帝原只当是个传闻,没想到世上竟真有此人,先前脸上的颓然之色顿时,那身子也直了起来,问道:“金乌丸?那是何物,且拿来给朕瞧瞧。” 玲玉公主抬手示意,立即有一名随丛上前奉上一个乌木匣子,玲玉公主将那雕花精美的匣子打开,从里面取下一个手掌大小的盒子,但见其通体流光,金光灿灿,赫然就是用赤金打造而成,单这一枚盒子,怕就已经是值价连城的宝物。众人眼里都多了几分好奇,唯有东方玄,那面色已然沉了下来。 李自忠不能怠慢,双手将金盒接过奉到宣远帝跟前。那金盒虽小,拿在手里却有沉甸甸的份量,必是用了纯度极高的黄金。宣远帝按耐不住好奇心,伸手将它打开,一粒通体乌黑的yào丸静默其中,奇异的幽香一阵阵飘进宣远帝的鼻子,便是紫玉皇后,也闻到了这股沁人心脾的香气,深嗅着说道:“这味道似乎与寻常香料不同。” “回皇后娘娘,此乃用天下百花取其精华汇成一滴精露,融入丹丸后所成。”玲玉公主说道。 “此物有何用处?”宣远帝将金乌丸捏在指尖,反复的察觉,着实未发现有何奇特之处。玲玉公主的神情是满是自信:“此yào乃是天辰子大师耗费七七四十九日精心炼制,小小一颗便已集天地精华于一体,服后可使少者体魄强健,长者延年益寿,若是病者服之,不出三日,便可痛疼尽快,恢复生机。” “这世间当真有如此神奇之物?”宣远帝虽是半信半疑,但拿在手里的这枚yào丸,却怎么都舍不得放下。 “古书记载,金乌乃是与天地同寿的神鸟,此yào取名金乌丸,便是说若能长久服之,便可长生不衰,万寿无疆。”玲玉公主微微施礼,面上尽是恭敬之色,“我父王费了许多精力,才求得天辰子练出此丸,思前想后,普天之下唯有陛下方能服之,便叫玲玉带来左京,呈现给陛下。” “燕王倒是有心了。”宣远帝点了点头,神情里的疑虑却未消去,这天底下何人不想长寿,那燕王乃贵为一国之君,倘若它真是宝物,怎会甘心奉上? “当年我大燕为水祸所扰,民不聊生,灾祸四起,若非陛下出兵协助,大燕焉能有今日国泰民安之时?”玲玉公主说道,“天辰子乃是道门中人,怜悯天下苍生,知晓陛下善举后,亲自下山,与玲玉一同前来左京,为的就是替百姓报答当年陛下对我大蜀的恩情。” “公主是说那天辰子也到了大郑?”宣远帝从椅子上站起来,冠上的赤金垂珠碰撞,发现清脆声响。 玲玉公主垂眉回道:“丹辰子现下就住在平阳殿中,玲玉本想带他一同晋见陛下,只是大师久居深山,不愿与尘世jiāo集过多,玲玉这才作罢。” 宣远帝本当那天辰子只是传闻中的人物,现在居然就在皇宫中,想起那些神乎其乎的传闻,他如果能按耐得住,说道:“即刻宣丹辰子前来御阳殿晋见。” “玲玉遵旨。”玲玉公主跪地说道。宣远帝扶着李自忠伸来的胳膊径直下了主座,在众人惊愕的神情中大步离去,紫玉皇后方回过神来,忙起身行礼呼道:“臣妾恭送陛下。”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跟前一同高呼,宣远帝脚步未停,殿外正吃着宴席的使臣与朝臣也不禁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猜测是什么事让宣远帝这般匆忙。 热热闹闹的万寿宴嘎然而止,紫玉皇后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扫了贞静夫人一眼:“妹妹这位未来儿媳当真是会讨皇上欢心啊。” 贞静夫人心头一颤,诚惶诚恐地说道:“臣妾……臣妾并不知道此事。” 紫玉皇后哪里还会有好脸色,狠狠剐是她一眼,就着春然的手仰头离去。帝后均已离席,这万寿宴便跟形同虚设一般,东方明见众人皆是坐立难安,便就叫他们早早散了去。绿意搀扶起冯琬,但见冯琬樱唇轻抿,神色悲凄,不忍地道:“昭仪,我们若不然晚些再走吧。” “晚些再走又能如何。”冯琬双眸低垂,脸色在殿内明亮的宫灯下愈显苍白。 “至少……至少能再多见太子殿下一会。”绿意知道这话太过不妥,但她实着不忍心见冯琬如此心伤。 “见了,只会让彼此徒增伤感,不如不见。”冯琬很想抬头再去看一看那个温雅如玉的男子,但是,她怕那一眼,便会让自己的泪水决堤。另一处的峥嵘看着冯琬在绿意的搀扶下离去,又抬头看了一眼东方平,却见他感情的目光同样始终都在追随那道清灵的背影。冯琬似有所感,脚步在行到门口时忽然一滞,手指绞缠着丝帕,终于还是回过头来。 这一眼,他们似乎等待了千年,短短十来丈的距离,却是咫尺天涯般遥远。东方平被那双泪光盈然的双眸震动了心灵,脚步向前一迈,又生生止住,绊住他的,是地位,是身份,是皇家的荣耀,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绿意紧紧搀扶住冯琬,生怕她会不支倒地:“昭仪……” 冯琬贝齿轻咬,再也无法留在此地,转身离去。夜风寒凉,吹落了她眼中的泪,一颗颗砸在心头。东方平身影一晃,捂嘴剧烈咳嗽起来,近身侍监忙上前将他扶住,关切问道:“殿下怎么又咳嗽了,奴才去唤严御医过来瞧瞧吧。” 东方平摆了摆手,却已说不出话来。他们的举动落在峥嵘眼里,即使只是一个旁观者,也让她觉得心中莫明哀伤,或许,这便是世上最遥远的距离吧。 桐花台上的人陆续离去,东方明脸上多了几分自得之色,到底是自己未过门的正妃,虽说样貌差强人物,但能在宴席上让宣远帝如此龙心大悦,确实有几分不得了的能耐,或许将来她真的可以助自己成就大业。东方城见这万寿宴的风头尽都被一个半路冒出来的公主给抢了去,如此倒也算了,此人竟还是眼中钉东方明的未来的正妃,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眼见东方玄从身边走过,出言讥笑道:“七皇弟过去大胜燕军,怎就没有想办法去寻找天辰子这位高人呢?若是七皇弟寻到了,今日恐怕早已经加官进爵了。” 东方玄睨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那神情里尽是嘲弄之意,仿佛就是在笑话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尽在这里丢人现眼罢了。东方城本就一肚子火,怎堪忍受他这样的挑衅,当下便要与他争个明白,转目瞧见贞静夫人正从后头走来,才生生作罢。 东方玄回眸扫过繁华过后恢复寂静的桐花台,那些奢侈华美的宫灯在夜色中摇曳,黄花梨案几上的美食在人去楼空之下显现出一份莫明的苍凉,鲜花围绕的宫殿仍难抵御冬日寒凉,风声穿堂而过,呜咽作呼。东方玄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墨色大氅在风中飞舞,眸光似这无月的夜色一般深沉。 或许,盛极必衰,便是如此…… 御阳殿宫门紧锁,宣远帝摒退了所有宫人,只留李自忠在旁侍候。殿前站了一名手持白色兽尾拂尘的道人,但见他身着浅灰色素面道袍,身形瘦长,鹤发须眉,即使眼前坐的是天子,也同样面容镇静,不亢不卑的行了一礼:“贫道叩见陛下。”他只微曲了腰身,并未行跪礼,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7 章 正忠正要喝斥,却见宣远帝摆手示意他退下,这才恭恭敬敬往后站了两步。 “你便是天辰子?”宣远帝眯着眼睛打量他。 “正是。”天辰子仰头说道。 “朕听闻你避世深山,只见有缘人,现在又为何要走入凡尘,如果不是让过往的修行都白费了吗?”装有金乌丸的金盒被放在桌上,宣远帝望了一眼那盒子,问道。 “修行,修的乃是心,而非事。若心中有道,不忘善念,不管身在何处,皆是修行。”天辰子声音清朗,从面相上看,竟分不出年纪几许。 “行善即然有助行为,过去你又为何不愿下山?”宣远帝目光灼灼地问道。 “世人皆行小善而为大恶,大恶者,即为贪、嗔、痴、妄,贫道不愿多受俗世困扰。”天辰子淡然地应道。 “那在道长眼里,何为大善?”宣远帝问。 “大善者,心怀天下,造福万民,陛下怜悯苍生,求助燕国百姓于水火之中,便是这世间最大的善果。贫道感念陛下善举,才求得燕王同意,上京为陛下晋献这枚金乌丸。”天辰子睿智的双眸中流露出敬佩之意。 “朕的宫中有这天下医术最精之人,却也无人敢说可一夜之间治愈百病。”宣远帝将金盒拿在手里,却并不打开,只望着丹辰子问,“此yào当真有你说得那般功效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 法师天辰子 天辰子甩了甩拂尘,放它置于臂弯之上,说道:“陛下的御医院,乃是官。即为官,便是脱不开贪嗔痴妄这四大恶,又如何能明白天地精髓之所在?贫道潜心修行,已有七十五年,所做所为,皆无愧于天地,无愧地道法。” 宣远帝面上一惊:“敢问道长年岁几何?” 天辰子微微躬身道:“贫道一十二岁拜师修道,迄今整整七十五年,论年数的话,贫道痴长八十七岁。” 李自忠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宣远帝怎还坐得住,猛得从龙椅上站起来:“道长此话当真?” 已是耄耋之年的老者,却依旧满面红光,精神十气,若除去那鹤发须眉,端之也不会四十如许。天辰子镇定自然地说道:“贫道无需拿此事诓瞒陛下,陛下若是不信,尽可派人前去贫道的家乡查问,便可知真假。” “道长是用了何法,竟然能丝毫不现老态?”宣远帝眼中冒起贪婪的光。 “修身养xìng,乃是长寿之法,加以贫道擅自丹yào,每日服下一粒,数十年来病痛全无,现在依旧可以健步山林之中,游…行红尘之内。”天辰子道。 宣远帝看着手里的金盒,那金光似乎已映进了他眼里。他只是半信半疑,待见了眼前这仙风道骨的天辰子下,已然信了八分,报着最后一档疑虑问道:“道长既然有如此本领,燕王怎肯放道长离去?” “贫道所行之事,不为名,不为利,只为善,非有缘人不得晤之。”天辰子宠辱不惊,只淡淡应道。 “何为有缘人?”宣远帝迫不及待地追问。 “贫道冒犯,可否借陛下生辰八字一观?”天辰子拘礼问道。李自忠闻言怒斥道:“大胆道士,竟敢对陛下无理!”那话才刚出口,宣远帝的一记眼刀就横了过来,李自忠一慌,忙跪将下来赔罪。宣远帝也不搭理他,径直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递于李自忠,以眼色示意。李自忠惯会察颜观言,见状便知宣远帝已对眼前这位道人信了八九分,哪里还有有半分怠慢,忙恭恭敬敬的将纸张递了过去。 天辰子看着这纸上的字掐指一算,脸色忽而一变,复又再次掐指,手一抖,那纸就飘飘悠悠落到地上。李自忠吓得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连宣远帝都皱起眉头来:“道长这是何意,莫不是朕的生辰八字有异?” 天辰子双膝一弯,直直跪到地上,额头叩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原来陛下便是贫道一直苦苦追寻的九五真龙降世,贫道有眼无珠,还望陛下恕罪!” “朕是天子,自就是真龙降世,这又有何稀奇的。”宣远帝挑了挑眉道。 “普天之下,多有诸候列国,各人占地为王,自立朝堂,但有几个是真正体恤爱民、名正言顺?贪道遍寻四地,掐算过无数君主的生辰八字,唯有陛下一下,才是真正的九五至尊!”天辰子俯在地上,声音发颤,似是喜极而泣。 宣远帝虽听惯了这些阿谀奉承之词,但从一个隐世高人口里说出,还是叫他心生自得之意,说道:“如此说来,朕就是你一直在寻找的有缘人?” “贫道修行多年,只为有朝一日能觅得正义,现下到了近百的年数,终于有幸得见天颜,也不枉费贫道这数十年的苦心。”天辰双肩耸动,发现呜咽声响。宣远帝心下动容,抬手问道:“那道长可愿留在宫中侍奉于朕?” 天辰子身影一顿,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眼中尽是泪水,双手抱于身前道:“承蒙陛下不弃,贫道万死不辞!” “好!”宣远帝龙心大悦,拍案道,“从今日起,道长便是朕的护国法师!李自忠,还不快将法师搀起。” 李自忠忙伸手扶起丹辰子,脸上赔着笑道:“恭喜法师,贺喜法师。” 天辰子没去搭理他,只望着宣远帝道:“陛下,这粒金乌丸需得在子时一刻服下方能发挥效果。待服下之后,陛下需要沐浴净身,静座一柱香时间,便可感觉到身轻如燕,精力充沛,余下三日戒色戒荤,之后如常便可。” 宣远帝望了那粒yào丸一眼,沉吟片刻,只道:“李自忠,你先带法师去偏殿休息,有事明日议。” “奴才遵旨。”李自忠躬身应下,对天辰子无不谄媚地道,“法师请随我来。” “贫道告辞。”天辰子也不多言,行了一礼后便跟着李自忠离开御阳殿。偌大的御阳殿里,只剩下宣远帝一人,他看着手里的金乌丸,眼中神色变换,久久下不定主意。这用天下财富都换不来的东西,当真用这一粒yào丸便可达成吗?倘若这yào中有dú…… 不,应当不会……这燕王并非愚钝之辈,他即便有心谋害,也不会差女儿送来此yào,如此不是拿叫整个燕国自取灭亡吗?而且按坊间流传,那天辰子确实是世外高人,或许他当真已经悟得长寿之法。再大的权利,再多的财富,若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寿命去享用,难道不正是人世间最大的遗憾吗? 朕是天龙转世,是真正的九五至尊,理应长生不老,岂能被病痛与生死所折磨!宣远帝眼神一利,捏紧了手中yào丸,那就等于子时一刻,将此yào服下,看看是不是真如天辰子所言! 水月轩是玲玉公主在与东方明大婚之前的居所,住于西六宫之一的甘泉宫,所住的还有几位未出阁的公主。从桐花台回来后,玲玉公主在殿室内换下这一身华装,远远听见传来一声哨响,嘴角微扬,从柜中拿出一套便装换上,卸去满头珠钗,走出房门。院中除了风声外,再无其他动静,她缓步走到围墙边,四下看了一眼,纵身一跃,竟就上了墙头,仔细看了一看宫廊两头,才落到地上。 她脚步极快,显然武艺不低,绕过几处宫房,来到一间僻静的院门外,伸手将那木门推开,迅速前了进去。那院中荒废已久,杂草丛生,在寒风下更显yīn森恐怖,她全然不惧,目光左右搜索片刻,双手置于嘴边,吹出几声轻响。一道黑影陡然在她身后出现,猛得将她拽住拖到墙角,玲玉公主不但不怕,双手反而嘻嘻笑着缠上那人的脖颈,吐气如兰,柔媚地说道:“怎么啦,今日才在桐花台见过,这么快便就想我了?” 眼前那人周身罩在一件宽大的斗蓬中,帽沿遮住了半张脸孔,只依稀可见他的嘴阖动:“今天你做的很好。” “一个人如果拥有了这天下最大的权利,那他心中唯一想要却又得不到的,就是寿命。”玲玉公主轻笑着说道,“所以我相信,东方宇英拒绝不了这个诱惑。” “天辰子那边你记得要看紧点,别让他坏了我的好事。”那人的声音里透出一股yīn狠。 “放心吧,真正的天辰子早已经不再世上,没有人会知道这个秘密,因为有可能泄密的人,我都处理的非常干净。”玲玉公主抚着那人的胸口,轻笑着说道。那人将她在夜色中愈显白皙晶莹的心握在掌中,轻挑起那尖细的下巴,说道:“你果然不亏是我挑中的女子,够聪明,也够狠dú。” 玲玉公主娇笑起来,那笑声在夜色里充满了诱惑:“那你要怎么奖励我?”她抬眼看着眼前这个人,所有的风情都在那双妩媚的眼里,使然那张相貌平平的脸变得更加活色生香起来。那人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声音低沉:“待大事所成,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但是现在……”玲玉公主倾身过去偎进他怀里,手指在他胸膛上轻划,“我只想要你。”柔媚的嗓音像一根羽毛似的飘进那人心里,他的嘴角渐渐扯出一抹笑意,把玲玉公主压在墙上,充满占有yù的声音响起:“真该让东方明看看,他未来的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我不是东方明的女人。”玲玉公主双手缠上他的肩膀,低声道,“我是你东方鸳的女人。”话音刚落,她已抬头吻上那人的嘴唇,斗篷帽子在她的动作下滑落,露出东方鸳俊朗不凡的面容。 唇舌的纠缠,像火焰一般在这冬日寒夜里燃烧,玲玉公主曼妙的身躯紧紧贴着东方鸳,想要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抚慰。东方鸳捏着她的下巴,看着她在夜色里充满情…yù的眼眸,低笑道:“就这么不堪寂寞吗?” “鸳哥哥,你忘了吗,我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是你让我变成这样女人,所以你要负责。”玲玉公主贝齿轻咬,樱唇娇艳yù滴,幽怨地看着东方鸳。 是啊,这是他用了两年时间精心调…教出来的女人,她的妩媚与风情可以让任何一个男人诚服,但是她离不开他,即使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嫁予东方明为妻,现在却仍要在他身边娇媚求欢。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太子病重 软玉温香,是这世间最杀人不见血的利器,他需要玲玉公主来钳制东方明,也需要她来催化宣远帝对丹yào的渴望,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慢慢得一网打进,最终得到真正想要的东西。他当然喜欢这枚亲手调…教出来的棋子,所以,她这点小小的愿望,他又怎么舍得拒绝? 东方鸳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你啊,天生就是男人的克星。” 炙热的呼吸喷在玲玉公主耳畔,叫她浑身颤栗,樱唇里发出似有若无的呻吟声。东方鸳的手掌从她修长的脖颈往下游移,经过起伏的胸脯,滑过那平坦的小腹,抬起那条紧致的玉腿放在自己腰畔,整个个贴了上去。 天边无月,夜色愈发深沉,凛凛寒风,却也无法消减这院落中的撩人春…色,在媚惑入骨的呻吟声中,拉开了一场yīn谋的序幕…… 万寿节过后是难得的平静,陆续有使臣离开郑国,范源也托宫人送人消息,也准备在三日后起程。峥嵘原还担心会有刺客混在使臣护卫队当中yù对楚南不轨,但见连过数日都是风平浪静,这心头也放心不少。这一日她与木棉在揽星殿里整理香贵人与流星两人送来的物品及家书,便是先前提及要范源帮忙捎回去给家人的。这些东西还需要一并逞报礼部验审,确认无误后方能让范源带走,这中间免不了又要花费些银两来周旋。 “姐姐,你听说了吗,皇上要给那位道士建行宫呢!”木棉一边将这些物品记录在册上,一边说道。 “哪个道士?”峥嵘正在看香贵人写的家书,也没有去细听,为避免节外生枝,她必须要保证这信上的一字一句都没有差错。 “姐姐忘啦,就是那个跟玲玉公主从燕国来的道士!”木棉对这些小道消息最是感兴趣,一早便打听清楚了,“我都听说啦,皇上吃了那道士给的yào后,第二天立马生龙活虎,跟变了个人似的,姐姐,真有这么神奇的yào吗?” 峥嵘隐隐觉得事情蹊跷,但也未说什么,只道:“这世间多有能人异士,或许那位道长真的天赋异禀也说不定。” “我看可不一定。”木棉撇撇嘴说,“他要真能返老还童,长生不长,那不等于是活神仙了吗?我觉得这事可怪了,说不怪那个老道是妖怪变得,专门来宫里想挖人心吃!” “你呀,净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怕晚上做恶梦。”峥嵘噗哧一笑。 “姐姐你别笑,我说得都是真的!如果那个老道真有这么大本事,为什么玲玉公主不自己留下来长生不老呢,非要千里迢迢带他去见皇上,我猜啊或许连玲玉公主都是妖怪变的!”木棉越说越是离谱。峥嵘虽觉得这话是无稽之谈,但心中亦觉得此事怪异的很,便那到底是宣远帝的旨意,哪里轮得到她们议论是非,便说道:“木棉,这话你对我说说倒也罢了,出了这门后万不可对第二个人提起,知道吗?” “放心啦姐姐,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木棉嘻嘻一笑,仔细过了一遍册子上记录的物品,感叹地说道,“香贵人真是舍得啊,尽捡这些贵重的东西捎回去,普通人家估计起早贪黑一辈子都挣不来这里面的一样。” “虽然富贵,却不忘本,这才是香贵人的可贵之处。”峥嵘微笑说道,“你将这些东西收起来,一会送到礼部去,记得多带些银两。” “唉,又要平白无故给人送钱去,这皇宫里的人啊,还真是个个都认钱不认人。”木棉愤愤不平地说。 “这是香贵人跟玲珑的心意,你警醒着点去办。”峥嵘叮嘱道。 “我知道了。”木棉点点头,一边将桌上的金银收起来一边说道。峥嵘看了看屋外道:“时候不早了,我去瞧瞧殿下。” “方才我瞧殿下跟满公公出门去了,也不知是去了哪个宫里。”木棉说。峥嵘微微一惊,以往楚南出门都会唤她同行,为何这次……莫不是因为上次的事吗?若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自万寿节后,东方平的病情骤然加重,已到了每日必须卧床服yào,紫玉皇后心急如焚,去求了宣远帝,希望能让天辰子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8 章 东方平炼一颗能去百病的丹丸,以助他能尽早恢复。宣远帝素来喜爱这位嫡长子,便召了天辰子前来,天辰子言道丹炉还未筑成,需得再要一些时日。紫玉皇后焦急之下便亲自指派了近身太监卫德新前去督促,倒没有心情再去理会后宫里的争斗。 东方玄在下朝之后转道去了永宁宫看望太子,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弥漫着涩苦的yào味,宫人皆是神色郁郁,因着正妃刘静露有孕不宜太过劳累,在东方平床边侍候的就只有侧妃万芷蓉。连着熬了数日,已让她面色憔悴,容颜苍白,那双通红的眸子里始终充满担忧之色,宫女来报北静王东方玄求见,万芷蓉询问地望了一眼东方平,见东方平点头示意,让吩咐宫女请北静王进来。 “芷蓉,你也累了好些时日了,先去休息休息吧。”东方平靠坐在床…上,时不时咳嗽两声,声音愈发无力。他给然对万芷蓉感情淡泊,但看她连续几日衣不解带守在床…上照料,心中怎么会没有感觉。 万芷蓉素来知书达礼,知道北静王前来拜访,她身为侧妃不宜在场,便低声说道:“臣妾就在旁边的房里,殿下若有事差宫人唤臣妾一声便可。” 东方平点了点头,万芷蓉行礼退出。在厅中撞上迎面走来的东方玄,她身影一顿,微施了一礼,才离开寝殿。殿里的yào味比先前更加浓郁,东方玄忍不住皱眉,快步走了进去。明黄色五龙捧珠纹的床帷下,东方平半坐着,白色寝衣愈显得他身形消息,双颊凹陷,病态显露无遗,见到东方玄时勉强露出一抹笑意:“七皇弟,今日朝中无事吗,怎么有空过来本王这里?” 东方玄见东方平的气色比先前更差,饶是沉稳如他,也不禁愠怒起来:“严御医莫不是老了不成,怎么尽开些糊涂方子!” “是本王身子太差,也怪不得严御医。”东方平…反而安慰起他来,“不碍事的,本王今日已觉得好了许多。” 万寿节上的东方平虽说脸色苍白,但也没有到卧床不起的地步,怎么才几日时间,便就如此了?东方玄眉头紧锁,上前说道:“或许太子殿下应当换一位太医过来瞧瞧。” “严御医乃是御医院的院首,若连他也束手无策的话,旁人又能奈何。”东方平摇了摇头,低叹一声,“父皇已让天辰子法师为本王炼制丹丸,宫中都是法师有起死回生之死,倒不知是真是假。” 东方玄脸色一沉,却也没有反驳,只道:“臣弟识得一位好友,乃是御医院的三品院使,瑞贤王的外孙,名唤沈云朝,此人医术卓绝,不在严御医之下,太子殿下若信得过,过两日我请他过来为太子殿下诊脉。” “但本王的身体素来都是由严御医调养的……”东方平有些犹豫。 “这倒无妨,便当是请沈云朝与严御医一会会诊,也好有个商量,或许会对太子殿下的病情有所帮助。”眼见东方平面色晦暗,眼圈泛青,东方玄心头愈发觉得不妙,只能强装镇定。 “如此也好吧。”东方平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这病是何时起的?”东方玄沉声问道。 东方平想了一想,才道:“应是一年前的事了,那时偶感风寒,断断续续了数月总不大见好,那时你尚在征讨蜀国,宫中太医皆说无恙,只需静心调养便可,父皇便指了严御医照料本王。” 一年……都已经一年了,难道真的是…… 东方玄心头一骇,并不想叫东方平在此时看出端倪,只说道:“那严御医恐怕不擅长此症,待云朝前来后,太子殿下可详细问他。” “那便有劳七皇弟了。”东方平一笑,才说了短短几句话,他神情里便已有了明显的疲累。 “太子殿下且安心养病,臣弟就先告辞了。”东方玄拱手说道。 “七皇弟……”东方平将他唤住,“四皇弟乃是个冲动之人,他若在朝堂上冒犯了你,还请你不要……不要与他计较。”东方明…心里明白东方城对东方玄心存极大的芥蒂,过去他还可以在朝堂上调解两者的关系,但现下他心有余而力不足,终还是担忧东方城会在冲动之下做出错事。 “太子殿下请放心,臣弟,便当没有这个人。”东方玄一笑,并不掩饰神情里对东方城的轻蔑。东方平自是了解他的脾xìng,知道他既然说了此话,便不会再与东方城做那口舌头脸之争,便就安心地点了点头。东方玄从殿里走出,转目瞧见侧妃万芷蓉正站在殿柱下,布满血丝的眸子一直望着殿里,似乎生怕自己错过了东方平的吩咐。 “王爷。”她抹去眼角的泪珠,朝东方玄施了一礼。 东方玄没有去看她,径直离开永宁宫,夕阳西下,那道纤细瘦弱的身影扶柱而立,望着太子寝殿的方向,肩膀仍在微微颤抖。 纵然明知那人对自己无晓,却早已在大婚那一夜,情根深种…… 亲爱的大家,木木的新书《西游》已经上传,欢迎大家前来围观哟,么个! ☆、第一百三十九章 被仇恨包裹的往事 天边一抹斜阳正浓,东方玄从永宁宫走出来,心情已乌黑密布,跌至谷底。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这是自己的误解,但是不管从哪方面看,太子东方平的身体都不像是风寒热症那么简单。他缠绵病榻足有一年时间,不但没有康复,还愈发严重起来,他从的面色及精神来看,很像是被人下了慢xìngdúyào。若是如此,以严御医的医术,不可能没有诊断出来,所以说,连严御医都很有可能是帮凶之一。 东方玄虽然不懂医术,但是,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权位争斗的残酷,他选择四处征战,立下赫赫战功,就是要让那些视他为眼中钉的人知道,他东方玄,绝不是可以任人欺凌之辈!对于这些生活在歌舞升生中的人,若说他对哪个还有眷恋与感情的话,那也唯有东方平。他的绝情与冷酷,是在一次次的尔虞我诈中被逼迫出来的,而他对东方平的兄弟之情,也是在幼年仅有的温暖中建立起来的。 那一年,他的母妃被打入冷宫,昔日盛极一时的兴庆宫门庭冷落,宫女太监纷纷另觅新主,没有一个人记得尚只有六岁的东方玄仍需要人照料起居。那曾经在茹妃面前极尽奉承与谄媚的人,从此视兴庆宫为dú蛇猛兽,就连东方玄走在花园里,都要受到无数白眼与嘲讽。他在大雨滂沱中跪在御阳殿面前,只求宣远帝能让他见母妃一面,小小的身躯被暴雨一次次冲刷到地上,又一次次倔强地站起来,但是,御阳殿的大门始终没有开启。他从晨阳初升,一直跪到天地昏沉,全身冰冷,早已没有一丝温度,就连李自忠看了都觉得心疼,偷偷劝他莫要在跪了,因为宣远帝不会见他。 那一刻,东方玄望着紧闭的御阳殿大门,雨水冰冷了他的眼神,也冰冷的他的心,更将父子之情冲涮的一干二净。他看清了皇宫的无情,也看清了宣远帝的绝情,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站起来,就算要死,他也要死在母妃面前,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母妃才会为他流泪。 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拖着被大雨浇得冰冷的身体,一步一步迈向冷宫,路过的宫人,没有一个搭理他,甚至还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冷宫斑驳的大门就在面前,大雨下它显得那样荒凉那样寂静,东方玄扑在门槛下,伸手一下又一下地敲着,可是那虚弱的声音在雨声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小小的身躯在雨中缩中一团,在失去意识前,迷迷糊湖看见一道人影走过来…… 他以为,那是母妃来接他了,以后他们可以一起生活在冷宫里,就算没有宫人侍候,就算食不裹腹,他也宁愿远离那些冷血无情的人。可是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站在面前的人是太子东方平,温暖的床榻,柔和的笑容,那是在茹妃失宠之后,东方玄第一次见到有人对他笑。 他从鬼门关活了下来,却从此失去了快乐的能力,也就是在那天,他得到了茹妃在冷宫自缢身亡的消息。那一天,东方玄在兴庆宫门口坐了一天一夜,他总觉得母妃还会回来,就像过去一样,从那扇宫里走进来,抱着他说笑逗乐。可是什么人都没有来,母妃没有来,宣远帝也没有来,过去跟茹妃jiāo好的嫔妃们更没有来,他就像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一下,孤独的坐在台阶上,通红的双目紧紧盯着宫门,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终于在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东方平出现在兴庆宫门,他利用太子的权利,瞒过众人的眼睛,带东方玄走进冷宫,看见了茹妃躺在地板上无人搭理的尸首。 他的母妃紧闭着双目,脖颈上还缠绕着一条白绫,眼睛怒瞪着,嘴巴张的极大,舌头从一旁耷拉出来,是那么恐怖那么yīn森。东方玄望着她,眼里没有半点泪水,他的神情就像这冷宫的墙壁一样,冰冷至极。 六岁的心里,从那一刻起就种下仇恨的种子,他咬紧牙关,把渗出的鲜血一滴一滴吞回肚子里,因为,他不会再让任何人看见他的软弱,而他们对他母妃所做的事,终有一天,他要加倍讨回来! 所以,他活了下来,活在无人问津的兴庆宫里,除了东方平外,再也没有人看过他一眼。直到十二岁那年,他突然被赐封亲王,重新获得宣远帝的重视,这宫里的人一改往日嘴脸,开始对他阿谀奉承。 那是宣远帝良心发现了吗? 不,当然不是。 东方玄很明白,那只是宣远帝在弥补他六年前的过失,就因为他的善妒与怀疑,他的母妃成了乱葬岗上的一缕亡魂,这个男人假惺惺的宠爱与笑脸,只会让他觉得恶心!所以十五岁那年,东方玄选择领兵出征,他远离了这个冷血的地方,却让自己的威名传遍郑国,他成了宣远帝心头最大的一根刺,没有人再敢轻视他,没有人再敢反驳他。他拥有着足以颠覆郑国的兵权,有足够的能力让郑国天翻地覆,但是,他却选择了驻守边关,远离左京。 这,并不是因为东方玄畏惧宣远帝的强权,或者是时机未到,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国家的太子是东方平。 每个人都说,东方玄杀人如麻,绝无人xìng可言,是来自地狱的恶魔,是满手血腥的刽子手,但为了报答东方平当年的恩情,他选择了这条路,选择这条充满艰险与杀机的路。每次凯旋回来,宣远帝关心的是战果,其他人关心的是功劳,唯有东方平,在意的是他的安全。 曾经有将士对他说,王爷,你若揭竿起义,我等必誓死追随。 是呀,现在的他,有这天下最强的军队,甚至比宣远帝所想像的还要强上许多,如果他愿意,踏上宝座只是时间问题。但是,如果这个国家未来的帝王是东方平,那么,他甘心当一名将军。 东方平是一个好人,但好人不一定是个好皇帝,因为他太过心软,太过宽厚,东方玄很清楚这一点,可那又能怎么样,这是他的选择,他打下的这片江山,只能由东方平来继承,倘若有人想要取而代之,他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东方玄径直去了御医院,他记得沈云朝说过这两日是他在御医院当值,身影刚刚迈进院里,就在眼尖之人赔着笑迎上来:“王爷,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要是有差遣,唤奴才过来知会一声便是,怎么还能劳您大驾走一趟呢?” 这人说得熟络,东方玄却是瞧都懒得去瞧上一眼,径直进了正殿。yào材浓郁的气味在暮色在弥漫在这间殿子里,沈云朝听到响起从yào柜前回眸望去,眼里露出一丝诧异之色。东方玄没有多言,只以眼神示意他,沈云朝微微点头,跟在他后面离开。 殿下几名御医皆露出羡慕之色,其中一人道:“这沈御医真是不得了啊,连亲王都是亲自来找他。 “沈御医可是瑞贤王的亲外孙,咱们自然比不下。”另一人应道。那书案前,身为正一品院首的严御医抬头注视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眉头紧紧皱起,眸光更凝重了几分。 殿外静寂无人的宫廊里,东方玄和沈云朝漫步走在夕阳下,沈云朝见东方玄脸色极是难看,关切地问道:“王爷,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东方玄停下脚步,视线扫了一眼周围,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才道:“这两天你查一下太子殿下的诊卷。” “太子殿下的身体一直是由严御医照料的,王爷怎么忽然想起要查卷宗?莫不是太子殿下出了何事?”沈云朝知道东方玄素来敬重东方平,不止是因为当年东方平在大雨之中救了他一命,更是因为他让他见到了茹妃最后一面。 东方玄沉默下来,昏沉的暮色一层一层染上他的眼眸,那声音在寒风中冰冷响起:“我怀疑,有人对太子下dú。” “什么?!”沈云朝一愣,几乎失声叫起来,察觉到此举不妥,忙又压低声音道,“王爷怎会这样认为?” “太子虽然不擅习武,但也绝非孱弱之人,若他身上的病症当真像严御医所说的,是感染风寒热症所致,怎么会拖延近一年都尚未康复?”东方玄眉宇里一片yīn鸷,“我方才去看了太子,他脸色极是不好,恐怕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但严御医在宫中为官数十年,德高望重,没有理由赌上身家xìng命去谋害太子殿下……”沈云朝本还能以理解,但这话尚未说完,心头忽然一凛,转了语气,“王爷是说……严御医是受了他人主使?” “此人必然谋划了许久,他的目标不止是太子的xìng命,更是皇位!”东方玄沉声说道。 “王爷觉得此人会是谁?”沈云朝已然脸色大变,谋朝窜位乃是诛连九族的死罪,更何况,这还关乎着太子的xìng命。 “眼下尚不是追查此人来历的时候,太子的身体才是当前最要紧的事。”东方玄的态度不容乐观,“云朝,你且仔细查一查太子在御医院的卷宗,若能找出太子所中之dú,或许还有所转机。” “太子当真已到了膏肓之时?”沈云朝震惊道。他虽身处御医院,但只为后宫嫔妃诊脉,太子的病情是由严御医亲自照料,他官职在严御医之下,自是没有权利过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9 章 东方玄没有回答,但他沉重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沈云朝心头大骇,愈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xìng,郑重道:“王爷请放心,我定会想办法尽快找出太子的病因。” 东方点了点头,道:“你若有了结果,便尽快告知与我,我会安排你去为太子诊脉,以便确认结果。此事万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你亦会有xìng命之忧。” 暮色愈发yīn沉,冷风穿堂而过,在这呜咽而起的风声中,乌云渐渐吞没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东方玄知道,从此刻开始,这皇宫中,再也不会安宁,而此刻的平静,只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罢了。 ☆、第一百四十章 妒忌使人发狂 这一日难得艳阳高照,峥嵘、楚南还有木棉三人到西华门为即将起程回蜀国的范源送行,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外,范源换了简洁轻便的袍服,在阳光下愈显得儒雅清俊。峥嵘示意木棉将手中包裹递上去,说道:“范大人,这是香贵人及几位宫女为家人所准备的一些物品及家书,我已经将它们都分装好,劳烦你带回蜀国,也算是给家人一份念想。” 包裹上有礼部盖上的印戳,证明已经通过验视,但守门的侍卫还是接过来查验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才jiāo给范源。楚南忧心冲冲地说道:“范大人回去之后,请代本王向父王及皇祖母问好,让皇祖母好好保重身体,勿要太过cāo劳,本王在郑国一切都好。” “殿下请放心,只要殿下平安无事,大王与太后便没有后顾之忧,但求殿下看顾好自身,万事以安全为重。”范源拱手向楚南说道,但视线却看向了峥嵘。他这次来郑国的目的,就是要把楚明西的狼子野心告诉峥嵘他们,他不敢确定楚明西不会把魔爪伸到郑国来,以他的暴戾,绝不会允许楚南回到郑国承继王位,就算他们现在身处郑国皇宫,也同样危机四伏。 峥嵘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动声色的微一垂眉示意,楚南点了点头说道:“朝中之事便有劳范大人为父王分忧了。” “前路漫漫,风雨未知,请范大人万事小事。”峥嵘若有所指地说道。 范源深深望了她一眼,向楚南躬身行礼:“臣会在蜀国恭候殿下归来!”也唯有等楚南名正言顺归来之时,才是蜀国拨乱反正之日。 楚南心有所动,上前握住范源的手,眼眶微热:“范大人,一切小心。” 他的手掌依旧是少年般的温润,虽然不够宽厚,不够有力,但是范源却从他的手里,看见了蜀国的希望。曾经,人人都以为,楚尧太子的死掐灭了蜀国最后一道光,但却忘了,年幼的楚南最终会成星星之火变为燎原烈焰,将蜀国彻底带离黑暗。 他,才是蜀国唯一的希望,最后的希望。 范源重重握住那只手,眼里浮起一层雾气:“殿下,请多保重,臣,告辞。”他的眼里有担忧,和关切,更多的是期待与希冀,他会等到那一天,等到眼前这个少年足以独挡一面的那一天。 范源转身离去,迈上宫门外的马车。看着那辆马车缓缓驶离,楚南紧走几步,守门的侍卫持qiāng将他拦住,冷冷地道:“殿下,你不可离开宫门之内,请止步于此吧。” 是呀,他是这郑国的质子,他可以去皇宫的任何一个角落,但是,不能踏出这西华门一步。这座皇宫,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而他就是宣远帝圈养的宠物,抬头望出去的这方天空,看似广袤无垠,实际上,却丝毫没有自由可言。 楚南眼里浮起一丝落寞,峥嵘察觉出他的异样,上前低声说道:“殿下,范大人已经走了,咱们也回去吧。” 马车已经在宫外走远,只剩下一抹在人群中若隐若现的黑点,楚南叹气一声,转身和峥嵘她们离开西华门。木棉不忍看见楚南这样低落,笑着开解他:“殿下,你别难过,奴婢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再见到范大人的。” “木棉说得不错,所以在那之前,殿下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等将来回到蜀国,大王跟太后一定都会非常高兴。”峥嵘柔声安慰他道。 楚南知道她们说得都有道理,但是这心中依旧莫明失落,他叹了一声,说道:“不知为何,本王总觉得范大人有所隐瞒。” 峥嵘心中一惊,佯装镇定道:“范大人为官多年,行事小心谨慎些也是常理之中。” “是呀是呀,奴婢以前最不喜欢这些文官了,说话文绉绉,还成天摆着架子给人看,但奴婢看范大人就是个特别实诚的人,他肯定不会对殿下有所欺瞒的!”木棉信誓旦旦地说。峥嵘不想楚南再追究此事,便借着木棉将话题错开:“我们家木棉妹妹什么时候都学会看人面相了?” “姐姐你看啊,范大人对殿下跟姐姐一直客客气气的,神情里全然没有傲慢,还愿意帮香贵人跟玲珑姐姐千里迢迢带那么多东西回蜀国,一点架子都没有,所以他肯定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木棉就事论事,说得尤为笃定。峥嵘笑着说道:“是了是了,就你看得最通透,等我们回去蜀国,让范大人头一个谢谢你的夸赞。” “只要他能站在殿下跟姐姐这边,就算让我天天夸他十遍百遍,我都心甘情愿!”木棉夸张地说道。楚南听她们一来一回说得热络,嘴角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峥嵘见他神色稍缓,便道:“殿下,昨日内务府差人过来通知咱们殿里去领香料,这会时辰还早,我便过去一趟吧。” “这些个小事,回头差一名宫女前去便是,你何苦要亲自去。”内务府都是一些趋炎附势之辈,总变着法儿收受贿赂,楚南担心峥嵘会受他们刁难。 “这儿离内务府近,我去去便回。木棉,你先陪殿下回揽星殿里去。”峥嵘说道。 楚南见峥嵘态度坚决,也只能道:“那好吧,你且小心些,若那些奴才刁难你,你也不必跟他们客气,出了事都由本王担着。” 其实自从围场回来后,峥嵘已明显感觉到宫人对他们揽星殿的态度在客套了许多,虽然每每望来的眼神都深意莫明,但也不敢再像过去那样放肆,峥嵘隐约能猜到这必是跟东方玄回京的事有关,她不愿楚南多想,便也就没有提起。往前走一段路便是沁竹园,因满栽翠竹而得名,经过一条回廊后,便可看见内务府。沁竹园离后宫较完,平常甚少有人走动,此时寒风瑟瑟,枯叶缤纷而下,铺着青石小径,别有一番深远意境。 峥嵘从竹林中穿过,忽听背后响起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刚刚回眸看去,一道寒光骤然在眼前闪现,她吃了一惊,下意识往后退去,一道人影擦着她身子扑过,手中匕首生生扎进一棵竹子中。那人用力将匕首抽出来,回头盯着峥嵘,一双眼睛里尽是冲天的怨恨。待看清她的模样,直叫峥嵘愣住了。 眼前的人虽脂粉未施,发髻散乱,一身宫服也不甚整齐,但那眉目与身形,分明就是玉容郡主! 此时,玉容郡主双目通红,咬牙切齿地冲她说道:“你这个贱人,今天我就要杀了你!杀了你!”说罢,她举着刀再次向峥嵘扑过来。峥嵘到底还是从小习武之人,虽然惊讶,却并没有乱了手脚,从小养尊处优的玉容郡主岂会是她对手。峥嵘侧身反手扣住她手腕,匕首从玉容郡主掌中脱出,玉容郡主又以另一只手抓向峥嵘的脸,峥嵘索xìng将她两手都反扣到身后,玉容郡主吃痛,嘴里发出不甘心的叫声。 峥嵘担心她会引来其他人,到时候有理说不清的仍是自己,只得将她用力推开,俯身将匕首捡了起来,皱眉问道:“不知峥嵘何处得罪了郡主殿下?” “贱人,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玉容郡主似已理智失常,素来爱惜容貌的她此刻面目狰狞,瞪着峥嵘尖叫,“一面装着清高,一面又可劲的在宫里使狐媚手段,巴结了这个又去巴结那个,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你配吗?” 峥嵘愈听愈发皱眉,虽说这位郡主以前就是个刁蛮不讲理的主儿,但也不至于如此污言秽语,她不想去搭理她,转身便yù离去。玉容郡主指着她骂道:“怎么,你心虚了?觉得自己没脸见人想躲起来了?你们蜀国来的人,个个都是下贱胚子,变着罢儿想讨皇上欢心也就罢了,竟然还把主意打到王爷身上,贱人,你还要不要脸面!” 峥嵘脚步顿住,已经明白玉容郡主所指的人就是东方玄,她回眸看着这个歇斯底里的女子,冷静地说道:“郡主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你说得这么人,跟我全然没有干系。” “没有干系?哈哈哈,没有干系?”玉容郡主大笑两声,“你这是在说是王爷一厢情愿峄你一往情深了?左峥嵘,别以为你有几分姿色,就可以在这里耀武扬威,我告诉你,别在这里痴心妄想了,王爷是不会娶你的,他要娶的人是我,是我!” “他娶任何人都与我无关,郡主这番话,应该去对他说,告诉我,是没有用的。”峥嵘站在落叶缤纷的竹林中,眸光依旧清冷如初。 “若不是你狐媚了王爷,他怎会对我说出那样绝情的话?我等了王爷这么多年,早就已经对他表明…心意,他不会这样对我的,是你,一切都是你!”玉容郡主涂着腥红蔻丹的手指指着她,声音都因嫉妒而颤抖,“是你迷惑了王爷的心,是你把王爷从我身边抢走的!”她沉浸在自己幻想出来的悲伤中,全然忘记了北静王早已在最初就拒绝过她,她只记得那一日在平阳殿门东方玄所说的话,满腔的妒意与恨意尽数泼在了峥嵘身上。 ☆、第一百四十一章 假心假意的同情 峥嵘不愿为这子虚乌有的事在此跟她争论,只道:“郡主若有疑问,尽可去向他问清楚,但,这件事与我无关,我也没有兴趣知道,请恕我告辞。” “左峥嵘,你给我站住!”玉容郡主冲上去就拽住她的胳臂,尖利的指甲掐进ròu里,一股刺痛让峥嵘皱起收头。玉容郡主冷笑着说道:“左峥嵘,你今天不把话清楚,就休想离开这里!” “郡主想让我说什么?”峥嵘厌恶地看着这张被妒忌冲昏了理智的脸,“我方才就说了,你心里的这个人,我无意与他牵扯,他与我,没有一点关系。” “你还在说谎,皇上都已经为你们赐了婚,王爷很快就会向皇上重提此事,到时候他会凤冠霞帔将你迎进北静王爷,这一切……这一切本来是我的,你夺走了属于我的一切!”玉容郡主双手掐住峥嵘的胳膊,剧烈摇晃着。 她本来是地位尊贵的郡主,受尽万人宠爱,却因为肆意的妒意,变得如市井泼fù一般歇斯底里。她虽然可能,却并不值得同情,峥嵘挣开她的手,眸光冷淡地说:“郡主若能叫皇上收回成命,我感激不尽。” “收回成命,收回成命……”玉容郡主喃喃念叨着,忽然yīn森的笑起来,“有一个办法可以让皇上收回成命,那就是……” 峥嵘尚未去细究她话里的意思,玉容郡主已脸色一狠,手中竟然又多了一柄匕首,朝峥嵘冲过来:“那就是你去死!”峥嵘怎么也没想到她身上竟然还藏有武器,大惊之下身体不由自主往后退去,背部却撞上竹子林,脚步受限,眼看玉容郡主已到了跟前,峥嵘情急之下往旁边闪避。玉容郡主几乎是用尽全力冲过去,哪能收势得住,身子重重撞到竹子上,脸颊被细枝划出数道口子。 兴许是感觉到脸上疼痛,玉容郡主伸手一抹,看见手掌上的血迹,顿时愣住了,吓得眼泪汹涌而出:“你这个贱人,不但抢走了王爷,还想毁去我的容貌!我今天……今天跟你拼了!” 峥嵘没有心思再跟她纠缠下去,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推开,玉容郡主摔到地上,匕首掉落在脚步。峥嵘看着这个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女人,说道:“郡主,你若心有不甘,便该去找那个该找的人,与我在这里纠缠,并不会改变陛下的旨意,若你能与他结成夫妻,与我来说才是最好的事。” 说罢,她不再去看玉容郡主一眼,转眼决绝地离去。玉容郡主抓起匕首,声嘶力竭地冲她背影喊:“左峥嵘,你害怕了吗,你给我回来!”她仍坐在地上,裙摆沾满灰尘,发髻散乱,犹如街头疯fù一般,眼见峥嵘没了人影,那眼泪愈发汹涌,流满了整张脸庞,也顾不得什么身份,索xìng伏地大哭。 “咦,这是什么地方呀?里面怎么会有哭声?”带了疑惑的声音从竹林外传来,一个身着浅紫色掐花对襟罗衣的女子缓步走来,但见她微施脂粉,双眸明亮,身形曼妙,正是初入郑国的玲玉公主。她见到伏地痛哭的玉容郡主,露出一脸诧异的表情,忙奔过去yù将她扶起:“这位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得这样伤心?” 玉容郡主见眼前的人虽衣饰华贵,但模样陌生的很,抬手便将她推开,冷冷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叫玲玉,是从燕国来的,对皇宫不甚熟悉,方才由宫人陪着游玩,与他们走散了,不知不觉便到了此地。”玲玉公主倒也不恼,好脾气地说道。玉容郡主眼中露出惊讶之色,她自然知道东方明与燕国公主的亲事,眼前女子虽然五官平平,但气质出众,身段柔媚,确实与传闻中所说的一样。玉容郡主肃了肃神色,向她行了一礼,道:“玉容失礼,还请公主见谅。” “玉容姐姐,你的脸……”玲玉公主掩嘴惊呼。 “峥嵘那个贱人,我绝不会就这样放过她!”玉容郡主紧握着匕首,咬牙切齿地说道。 “峥嵘?那是何人?”玲玉公主一脸疑惑。 玉容郡主冷笑着说:“一个勾三搭四想要攀龙附凤的下贱胚子。” “姐姐的脸便是被她伤的吗?”玲玉公主惊讶地说,“这个人好狠的心呀,姐姐生得这般花容月貌,她竟也下得去手!” “她若没有这样的手段,又怎会将男人迷得团团转。”玉容郡主见玲玉公主帮着她说话,愈发变本加厉的贬低起峥嵘来。玲玉公主一脸心疼地掏出帕子擦式玉容郡主脸上的血迹,说道:“姐姐,你先随我回水月轩将伤口处理一下吧,玲玉初来乍到,姐姐若是愿意,便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0 章 事情慢慢说给我听。” 玉容郡主是瞒着桂月进宫的,本来是想给峥嵘一点教训,让她知难而退,方才一番折腾让她满身狼狈,自然不能就这样回去刘府,更不能去找皇后娘娘,见这位玲玉公主神情亲切,与自己颇为投缘,便点头应下。更重要的是,她恨不得叫满皇宫的人都知道峥嵘这个贱婢的行径,又怎么会错过拉扰同盟的机会? “那咱们一块走吧。”玲玉公主拉起她的手,一副亲亲热热的模样。 峥嵘怕玉容郡主会再跟上来,特意绕了远路去内务府,领远香料出来,已经接近午时,她本想尽快回去揽星殿,免得叫楚南担心,走出内务府的院子时,却见绿意行色铁铁从宫廊经过,便出口唤住她。 绿意神色一怔,才把视线投过来:“峥嵘?”她苍白疲惫的脸色让峥嵘一惊,上前担忧地问道:“姐姐,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绿意似乎压抑了很久,一见到峥嵘,那泪水便濡湿了眼眶:“峥嵘,冯昭仪她……冯昭仪她……” “昭仪出了何事?”峥嵘心中隐隐觉得不妙。 “自万寿节后,昭仪又大病了一场,本来已逐渐见好,能下床走动了,但那日听宫人说起太子殿下病重,已卧床不起,昭仪思虑jiāo加,夜不能寐,前两日早上竟然……竟然咳了一帕子的血……”绿意的泪水涟涟而下,伤心之情溢于言表,“昭仪的身子本来就弱,这些年郁结难消,这次恐怕……恐怕……” “姐姐快不要多想,宫中名医无数,定能治愈昭仪的病症。”峥嵘眼前浮现冯琬在万寿节结束时望向东方平的眼神,那般悲切,那般凄美,明明相思相恋,却不能再靠近彼此一步。 “太医一早便来过了,只说昭仪五内郁结,心绪不解,医石达不到本症,若自身无法开解的话,会越积越深,届时可能就会……”那剩下的几个字光只是出现在脑海,已叫绿意面色苍白,只能紧紧抓住峥嵘的手,借此来支撑自己。她与冯琬,从小一起长大,不是姐妹胜似姐妹,入宫之后更是相依为命,彼此扶持,渡过了皇宫中漫长无情的十年岁月。若非有绿意的陪伴,冯琬支撑不了这么长时间,而如果没有冯琬的相伴,绿意也无法在宫中生存下去。 峥嵘听得心惊,眼见绿意如此伤心,只能尽力安慰她:“不会的,昭仪那般和善的一个人,老天不会忍心这样对她。宫中有那样多医术超群之人,这个太医不行,便换另一个太医来,皇上如此宠爱昭仪,便是要整个御医院搬来瑶华宫,也不是难事。” 绿意难过地摇头:“峥嵘,你我都知道昭仪的病因何而起,过去她在宫中苦苦捱着,只是因为对那人还存有一份念想,倘若那人没有挨过这一劫,昭仪恐怕也会……”她虽未提及姓名,但仍叫峥嵘听得心惊,忙拽着绿意紧走几步,到了一处偏僻的拐角,警惕地说道:“绿意姐姐糊涂了,此话怎能在这里提起。” 绿意心中只记挂着冯琬的病情,倒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给疏忽了,此时猛得醒悟过来,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确定方才的话没有叫第三个人听去,才松了口气。宣远帝一向善妨多疑,这话倘若传到他耳朵里,掀起的轩然大…波足以叫整个后宫天翻地覆。绿意神色黯然道:“我何曾不知道此事提不得,但日日见到昭仪为相思所苦,我……我有时候当真想豁了出去,便是拿xìng命去换他们一次相见,我也是愿意的。” “姐姐这份心意,昭仪必然是明白的,既然昭仪的病是因为忧心太子所起,若太子能够痊愈,昭仪也一定可以不yào而愈。”峥嵘说道。 “宫中对太子患病一事颇多忌讳,是绝不允许宫人私下议论的,我费了好些周折,也不能探听到实情。”绿意蹙着眉头说,“只隐约听说太子缠绵病榻,已有数日未上早朝,宫人猜测纷纷,都说……都说太子已病入膏肓,时日无多,昭仪这才会急火攻心,一病不起。”正是此处无人,绿意才敢据实说出,不然这话若叫好事者听了去,整个瑶华宫都逃不开罪责。 这几日峥嵘也隐约有听说太子病重不起,却没有料到竟这般严重,她犹豫着问道:“昭仪卧病之事,可有告知皇上?” “皇上来过一回,只嘱咐我等发生照顾昭仪,也指派了太医前来照料,但这几日都未曾踏足过瑶华宫。”绿意说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猜测 峥嵘心头猛得下沉,冯琬乃是最受宣远帝宠爱的嫔妃,那日在瑶华宫中偶遇,宣远帝对冯琬的爱惜溢于言表,绝不会有假。但现今冯琬病重,宣远帝却连着几日没有前来瑶华宫探望,唯一的可能xìng,就是有另一个比冯琬更加重要的人牵绊了宣远帝的脚步,而那个人,就是太子东方平! “莫不是太子当真……”绿意忽然明白过来,声音都已变了调。 “姐姐莫要多想,兴许陛下被其他事情耽误了。”峥嵘想要安慰她,但聪慧如绿意,怎会不明白这两者间的关系,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昭仪若是知道了,恐怕……恐怕……”她捂住嘴,泪水汹涌而出,也不知是为了生死不明的东方平,还是为了相思入骨的冯昭仪。峥嵘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能抱住她的肩膀轻拍,绿意抬头握住她的手,求道:“峥嵘,你去看看好昭仪吧,帮我劝一劝她,好不好?自上次你来过瑶华宫后,昭仪的心情便好了许多,这一次你再帮我去劝劝她吧,我求求你了,好不好?” 见她如此,峥嵘怎忍心拒绝:“姐姐别着急,等过几日得空我便去瑶华宫看望昭仪,你看可好?” “谢谢你,峥嵘。”绿意感激不已,对她来说,这宫中若没有了冯昭仪,便也不会再有绿意,她们虽是两个人,却系在一条命上,谁也少不得谁,谁也离开不谁。 “姐姐快些回瑶华宫吧,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不能将昭仪一个人留下,姐姐是昭仪最亲近的人,也最明白她的心思,好好看着她,莫要叫她再胡思乱想。”峥嵘嘱咐道。绿意擦去脸上未干的泪水,点点头道:“我知道的,峥嵘,明日我在瑶华宫等你。” 两人的手紧紧握了一握,才依依惜别,峥嵘目送绿意匆忙的身影消失远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太子病重,对朝堂与皇宫来说都是足以引起天翻地覆的大事,峥嵘起起在围场上意气风发的东方平,又想起万寿节上与冯琬对视时悲伤难抑的东方平,这个温和善良的太子,就算与她站在敌对的立场,她也无法将他当成敌人看待。有时候峥嵘甚至会想,如果东方平才是现在的皇上,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郑军南征北讨的事,六国质子不会入京,大蜀依旧如过去那般平静快乐,她的父王、她的楚尧哥哥也都仍然在她身边,一切都没有改变。 可这终究是一场梦,因为君临天下的人是宣远帝东方宇英,那个好大喜功、恨不得将整个天下都踩在脚底的男人。 于公来讲,太子病生会对郑国朝政产生巨大影响,于蜀国来说大大有利。但于私,峥嵘从心底佩服东方平的仁德和善,他若为帝,必会减少战乱,于天下百姓来说,乃是最好的事。但,这终究不是她所能决定的,可是东方平的命运,却能够决定另一个女人的生与死。 峥嵘想起梅花一般高洁清冷的冯琬,终还是一声叹息。 天差地别的身份,注定了这会是一场以悲剧收尾的思恋,当年,是宣远帝亲手掐断了他们二人的幸福,现在,是皇权阻隔了他们相见的机会。 峥嵘郁郁寡欢地回到揽星殿里,二名小太监正在院中清扫落叶,见了她便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木棉拿着几床被铺从廊下走来,看见峥嵘便笑着说道:“姐姐回来了,我正准备给殿下的床铺换几床新被子呢。” “殿下在里面吗?”峥嵘问道。 “没有呢,殿下用过午膳后便与雅风出门散步去了。”木棉说道。 峥嵘一怔,隐隐觉得不妥:“殿下这几日是不是都时常出门?” 木棉想了片刻才道:“听姐姐这样一说,倒似乎真是如此,自万寿节后,殿下便时常出门,每次都只带了雅风一人。” 峥嵘自是了解楚南,若非推托不去的邀约,楚南是绝不会轻易离开揽星殿的,再加上出了围场一事,皇宫中仍然危机四伏,楚南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又怎会只带了雅风便频繁出门去?木棉见峥嵘沉默不语,小心翼翼地说道:“姐姐,莫非……殿下有事瞒着我们?” 这话着实有大不敬之意,但却也正是峥嵘心中所想,她沉吟片刻方说道:“木棉,此事你暂且不要声张,待我去问过雅风再说。” 木棉点点头,左右看了一眼,凑到峥嵘面前低声说道:“姐姐,现在宫里都在说太子殿下得了不治之症,是不是真的呀?” “你从哪儿听来的?”峥嵘心里一惊,揽星殿乃是质子居所,甚少与宫中其他人来往,连木棉都听说了这个消息的话,那岂不是已经人人皆知?果然如峥嵘所想得那般,木棉说道:“我方才去库房拿床铺,看见两个太监躲在檐下偷懒,本来还想去教训他们两句的,结果就听见他们说太子殿下病重,连太医院的院首大人都束手无策呢!” 看来这件事情远比峥嵘所想像的要严重,峥嵘微蹙眉头,叮嘱道:“此事关系重要,今后莫要在揽星殿里议论了,你得空便去点一点那几名宫人,叫他们都警醒着点,别跟这儿多嘴多舌,将麻烦引到揽星殿里来,若再有发现,罚俸半月,绝不手软!” “我知道了,我再也不说了。”木棉吐吐舌头,赶忙应道。 太子安危事关国之根本,若是叫宣远帝或紫玉皇后知道有宫人在乱嚼舌根,便是杀头的大罪。峥嵘记得在他们仍入郑国,宣远帝于圣元殿昭见时,东方平便未有出现,后来的中元节佳宴,亦没能出席,直至楚南收到永宁宫的请柬,才第一次见到太子。当时峥嵘只觉得这位未来的储君温和有礼,有东方明之流大相径庭,现下细想起来,那日虽是华服盛装,却还是难以掩去东方平大病初愈的憔悴,莫非……他一直便都抱恙在身? 峥嵘心头猛然一跳,一个可怕的念头闯进她脑海。 那位御医院的院首严大人她虽未见过,但即能担任正一品院首之职,必是很受宣远帝的信赖,宫中此前只传言说太子殿下偶感风寒,需得静养,怎小小风寒在这位院首大人的照料下反而越来越病入膏肓了?难道…… 浮现的念头叫峥嵘周身冰冷,若当真是这样的话,那对整个郑国、整个皇宫来说,都将来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劫难! 御阳殿里,宣远帝正在批阅今日的奏折,他手中持了一支狼毫毛笔,一滴墨汁凝在笔尖,盯着一本摊开在案上的奏折,却迟迟没有落笔。半晌后,他将笔扔在一旁,烦燥地靠在龙椅上,眉头紧紧蹙着。在殿上侍候的宫女太监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有李自忠小心翼翼奉上一杯热茶,低声说道:“陛下累了,喝口茶先歇一歇吧。” “法师那边可有消息传来?”宣远帝揉着额头问道。自那日他服下天辰子所炼制的金乌丸后,便觉浑身精力充沛,现下过去数日,兴许是yào效过了,就觉得这身体沉甸甸的不畅快,再加上忧心东方平的病情,更使得宣远帝心烦意乱。 “回陛下,奴才昨日去看过,丹炉已完成大半,据工匠所言,约莫再有十数日便可完日。”李自忠躬着腰身回答道。 “还要这么多日?”宣远帝的脸色拉了下来,“吩咐下去,让他们五日内必须完工,否则一律重罚!” “奴才遵旨!”李自忠应道。 宣远帝望了一眼桌上叠得那一撂奏折,也没有心思再批阅下去,就着李自忠的手站起来道:“朕去永宁宫瞧瞧太子。”他走出御阳殿,在李自忠的搀扶下坐上龙辇,李自忠拂尘一甩,高声喊道:“皇上起驾永宁宫!” 路上,宣远帝问道:“瑶华宫那边,你可有差人前去看望?” “奴才按陛下的吩咐,将人参、灵芝等一些珍宝一并送了过去,太医已说冯昭仪乃是五内郁结所致,只需静养调理,并不打紧。”李自忠回道。宣远帝懒懒得点了点头:“琬儿心思细腻,素来又xìng情清高,朕这几日也未顾得上去瞧她,你且去告诉她一声,等朕得了空,定会好好陪她游玩解闷。” “奴才说句大不敬的话,昭仪这病还不是因为思念陛下而起,陛下便是昭仪最好的良yào,待陛下多去瑶华宫坐一坐,昭仪自然可以yào到病除。”李自忠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宣远帝的神色。这话虽有不恭敬之意,但宣远帝听了却眉开眼笑起来:“你这奴才,说话越发没在没小了。” 李自忠见宣远帝神情受是愉悦,又接着往下说道:“奴才说得都是实话,昭仪对陛下情深义重,旁人不敢说,奴才可都是瞧在眼里的。” 宣远帝叹气一声,感概地说道:“算起来琬儿入宫也有十年了,只可惜未能给朕诞下子嗣。” “但陛下待冯昭仪始终如初,奴才每每瞧在眼里,都感觉冯昭仪当真是好福气啊。”李自忠感叹地说。他陪伴宣远帝这么多年,早已将宣远帝的喜好摸个准透,哪怕只是细微的神情变化,他都能猜出帝王心思。他哪能不知道宣远帝岂是痴情之人,能对冯昭仪这么多年始终恩宠依旧,也不过是因为冯昭仪一向冷冷淡淡,加之容貌冠绝后宫,宣远帝舍不得放手罢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探望东方平 一句恭维的假话从李自忠嘴里说出来便成了实打实的真话,宣远帝神情里的郁郁之色疏解了不少。龙辇行到了永宁宫门口,早已有收到消息的宫人等候在那里,宣远帝看见一旁的紫绡翠羽凤辇,神色里露出一丝诧异,看来紫玉皇后先他一步来了。宣远帝就着李自忠的手在跪迎宫人的接迎下走入永宁宫,随行太监高声呼道:“皇上驾到” 正在宫中探望东方平的紫玉皇后离言便站起来,行礼接驾,宫人纷纷跪了一步。宣远帝大步走进,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1 章 手就将紫玉皇后搀扶起:“皇后不必多礼,快快起来吧。”东方平yù下床行礼,被宣远帝拦住:“平儿身体不适,好生躺着吧。” “儿臣失礼了……”东方平垂眉说道。一名太监搬出脚凳放在床边,见宣远帝坐下来后,紫玉皇后才跟着坐下,宣远帝问道:“太医今日可有来过请脉?” “回皇上的话,严大人方才回去,新开了一剂法子,臣妾已经差春然跟着去取yào了。”紫玉皇后忧心冲冲地说道,“原本按宫里的规矩,yào方是要jiāo给御医yào统一熬成的,但臣妾总放心不下,才让春然跟着去取回来,jiāo由长乐宫熬制,还请陛下原谅。” “皇后事事亲力亲为,当真是辛苦了,自己也要多注意些身体。”宣远帝拍了一拍她的手说道。紫玉皇后已有太多年未能与宣远帝有过如此亲昵的动作,当下眼眶一热,说道:“只要平儿能尽快康复起来,臣妾……臣妾再累也是值得的。” 宣远帝点点头,仔细望了望东方平的脸色,才道:“平儿看上去似乎好了一些。”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也觉得今日精神好了许多。”东方平靠坐在床…上,虽脸色仍是苍白,但露出的笑容还是多了几分生气。 “如此便好,看来是严太医的方子起了效果。”宣远帝欣慰地说。 “前两日城儿新得了一支千年野山参,极是珍贵,还特意送进宫来,平儿服下之后,精神便大有好转,严太医也说那野山参可提气安神,对平儿的病很有助益。”紫玉皇后担惊受怕了这几日,唯有现在才稍稍宽心。 “哦?既然野山惨有如此效果,朕马上差人去库房里取。”宣远帝作势便要吩咐下去,东方平见状便道:“父皇,不必麻烦了,方才母后已送来许多,足够儿臣服用了。”原来紫玉皇后听闻服用山参汤对东方平的病情颇有助益后,便命人从长乐宫库房里将野山参收拾起来,尽数送进了永宁宫中,年岁虽不及东方城送来的那支,但yào效总还是差不离的。 “皇后当真有心了。”宣远帝向紫玉皇后望去,他们是结发夫妻,虽然紫玉皇后端肃恭仪少了几分柔情,但终归还是相互走过这么多年,此时宣远帝见她眸子里微有血丝,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臣妾只希望平儿能尽早康复起来。”紫玉皇后知道自己年华不在,断不能跟宫里那些年轻嫔妃一样以色侍人,但她亦有她的筹码,只在太子之位仍属于东方平,就无人可以动摇她的太子之位,她放下身段,将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担忧表露无遗,足以叫宣远帝心生愧疚。 “朕瞧着皇后似乎消瘦了一些,平日也要多注意身体。”宣远帝感叹地说道。 “皇上日理万机,政务繁忙,臣妾不过一介女流之辈,只能在后宫中为皇上稍尽绵薄之力,只要皇上安康,平儿安康,臣妾便再也无所求了。”紫玉皇后眼眶微红,真切地说道,便是一旁的东方平听了,也不禁忍俊不禁。 “是儿臣不好,叫母后担心了。” “说什么傻话呢,你虽是郑国太子,但也是母后的孩儿呀,母后恨不得亲自替你受这罪过。”紫玉皇后握住东方平青筋突起的手,眸子里已有泪光在闪烁。宣远帝拍了一拍紫玉皇后的肩膀道:“皇后放心吧,平儿既已见好,过不了几日便能康复起来,除岁佳宴必然少不了平儿的。” 除岁,便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在郑国的风俗中,那是除旧迎新的日子,举国欢腾,阖家团圆,同样也是最为热闹、最为喜庆的一个节日。紫玉皇后抹了抹潮湿的眼角,带着泪笑道:“这是高兴的事儿,臣妾怎么反倒止不住泪了,皇上,你别责怪臣妾无理……” “皇后一片赤诚之心,倒是朕平日里疏忽了你啊。”妻子嫡子皆在眼前,宣远帝也不禁动容起来。紫玉皇后见自己的苦ròu计起了作用,心中愈发得意起来,但那妆容精致的脸颊上却露出感动之色,佯装要开口说话,又在望了一眼东方平后,生生阻住,只将一缕含情脉脉地目光投向宣远帝。脚步声从门口门过来,太子妃刘静露携侧妃万芷蓉恭恭敬敬向帝后行礼,宣远帝抬手示意她们平身,道:“刘氏有孕在身,赐座。” “谢皇上,皇后娘娘。”刘静露躬身道谢,方在宫人的搀扶下坐到下首脚凳,声音温柔的响起,“请皇上恕臣妾冒昧打扰,只是这山参汤已经熬好,严太医说要趁热服用,若是置凉了,便没有那么好的yào效。” 万芷蓉从丫环手中端起那青瓷小碗,垂眉恭顺地递到宣远帝与紫玉皇后面前。宣远帝闻到那股浓浓的参味,便知这是用了十足材料熬制出来的,他说道:“既然如此,先拿去给太子服下吧。” “是,皇上。”万芷蓉素来温顺胆怯,也不敢抬头去瞧宣远帝,走到床沿坐下,一口一口侍候东方平服yào。紫玉皇后挑儿媳的眼光自然是不会差的,刘静露大方得体,万芷蓉温顺乖巧,她二人相处融洽,从来不像其他妃子那般争风吃醋,将永宁宫大大小小的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叫紫玉皇后也省去不少心思。看着万芷蓉小心翼翼的动作,紫玉皇后说道:“陛下,平儿坐了这许久,就让他在服yào后好好歇息吧,长乐宫中备下了陛下爱喝的茶,不知陛下可有兴趣前来?” 宣远帝原想绕道再去一趟瑶华宫,但方才听了紫玉皇后那一番情真意切的话,也不忍在此时拂她的意,便点头道:“朕正好有些渴了,还是皇后最懂朕的心思,李自忠,摆驾长乐宫。” 若说这长乐宫宣远帝有多久没有再踏足过,连身上御前身近大太监的李自忠都给忘了,闻方也是一愣,万幸在紫玉皇后察觉了来前反应过来,马上高声喊道:“皇上摆驾长乐宫!” 万芷蓉忙将参汤放置在一旁,刘静露也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来,宣远帝嘱咐道:“你二人且好生照料太子,万出不得一点差池。” “臣妾等遵命。”刘静露柔顺地应道。 “平儿,你好生休息着。”紫玉皇后掖了掖东方平的被角说道。 “儿臣恭送父皇、母后。”东方平不便起身,只要床榻上行礼,刘静露领着万芷蓉及一众宫人跪地送帝后离去。一碗参汤已见了底,东方平神色略有疲累,刘静露关切地说道:“殿下服了参汤,先休息一会吧。” 东方平微闭双目,对她们挥了挥手。刘静露与万芷蓉互望一眼,留在两个宫女在殿外侍候,携了其他闲杂人等离开。冬风愈寒,yīn沉沉的天色笼罩着整个永宁宫,刘静露微微叹息一声,握住万芷蓉的手说道:“殿下若能康复起来,也不枉妹妹这几日在床前悉心照料。” “姐姐言情重了,臣妾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万芷蓉眼眶微红,往殿内往了一眼,神色里仍是充满担忧,“这山参汤若对殿下有效,不管多少都是有的,臣妾就是担心山参xìng寒,会伤及殿下的身体。” 刘静露沉吟片刻道:“妹妹说得有理,这样吧,待明日严大人过来请脉,本宫再仔细问一问他。” “那就劳烦姐姐了。”万芷蓉曲膝说道。刘静露忙将她扶起,感叹道:“你对殿下的这份心意,本宫都瞧在眼里,待殿下康复之后,妹妹可是要抓紧些,早日为殿下诞下子嗣。” 万芷蓉脸颊一红,羞道:“姐姐怎会突然说起此事来。” “咱们都是一同侍候殿下的,此下没有外人,便也不必忌讳了。永宁宫眼下虽只有你我二人,但将来等殿下承继大统后,免不了要广纳佳人充盈后宫,到时候天下佳丽云集,妹妹若无子嗣,又如何能在后宫中保住一席之地?”刘静露握住她的手,字字句句都直击进万芷蓉内心,“妹妹应当知道,这帝王的宠爱最是淡薄,唯有子嗣,才是长远的恩宠,本宫也希望妹妹的将来能有个保障。” ☆、第一百四十四章 再见冯昭仪 “但是殿下对臣妾素来都是……”万芷蓉怎会不明白子嗣对皇室的重要,刘静露身为正妃,又已诞下嫡子,待将来东方平登基,必然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但自己入宫这么多年,肚皮却仍毫无动静。她倒不是想为未来寻个保障,而是……单纯的想为心爱的男人生一个孩子…… 刘静露柔声安慰她道:“妹妹这几日衣不解带在殿下跟前侍候,殿下又怎么会瞧不见呢,等殿下康复之后,本宫也会在旁劝说,妹妹安心等着便是。” 万芷蓉听得脸红心跳,她自知出身不及刘静露尊贵,能被紫玉皇后选中成为太子侧妃,已是莫大的荣耀,这几年来她一直恪守本守,从未想过于刘静露争宠,只要太子能将视线多停留在她身上片刻,便足以叫她欣喜上几日,若真能为心爱的男人心生育女,即便今后再无恩宠,她也心甘情愿。 “多谢姐姐成全。”万芷蓉曲膝感激道。 “咱们都是为着殿下,妹妹又何必见外。”刘静露将她扶起,两人的手在yīn沉的天色下紧紧握住,就像是握住这寒冷冬日里唯一的温暖。 未时的时候,峥嵘将揽星殿里的一些杂事安排好,待从后院回来时,发现楚南已经不在殿内。这两日峥嵘暗地里观察过,确实如木棉说得那般,楚南在每日用过午膳之后便会外出,只叫上雅风随行,大约要花上近两个时辰时间,申时前后才会回来。这是楚南过去从未有过的举动,以前不管有任何事,他都会来找峥嵘或者满公公商议,现在不止峥嵘,连满公公都毫不知情,这背后究竟会藏着什么秘密? 峥嵘不愿意去怀疑楚南,她也相信楚南不会做出危害揽星殿、危险蜀国的事,但这异常的举动,却不得不让峥嵘担忧起他的安全来。 现下皇宫里暗潮涌动,凶险未明,楚南这般出入,岂不将自身置于危险之地?yīn狠如东方鸳,狭隘似东方明,便是那几近失常玉容郡主,都不是容易对付的善类,楚南身为皇子,是整个大蜀的希望,怎能在这节骨眼上不带随从就出殿行走?峥嵘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在今晚便去找雅风问下清楚,以免节外生枝。 她看现下时日尚早,想起前几日应允过绿意要去瑶华宫看望冯昭仪,便从居室的梳妆台上取了一盒用铜镏金掐丝盖盒装着的梅花胭脂,准备借着这送胭脂的由头去一趟瑶华宫。这盒胭脂是玲玲为感谢她请范源将物件带回蜀国之事特意制作的,用了清晨凝露的腊梅为基,辅以数种花汁及香料,色泽清雅,香味幽远,较之以前更为精致。 自万寿节后,因着太子病重的缘故,宣远帝甚少到后宫里来,但还是差人赏了香贵人许多首饰与绸缎,许是她温顺柔弱的xìng子,最是叫宣远帝动心。其实,峥嵘心里是极不愿到后宫走动的,那些为着一个男人不断争风吃醋的事,她只想离得越远越好。但是,后宫本就与朝堂息息相关,多少达官显贵源源不断的往宣远帝身边塞着各色各样的佳人,便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而香贵人,又何尝不是揽星殿安排进去的一枚棋子? 对于这个小小的、柔弱的少女,峥嵘心中始终充满愧疚,如果可以,她宁愿蜀国永远都用不上这枚棋子,如果可以,她宁愿香伶仍是揽星殿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宫女,至少,她可以保持那颗纯粹快乐的心,平静的生活下去。 到了瑶华宫门前,向守门太监说明来意后,绿意便从宫房里走了出来,她的脸色较前几日要好了许多,见到峥嵘还露出笑意:“今天我还与昭仪说想请峥嵘你过来瑶华宫坐坐,就是想着你平日还有许多事处理,怕耽误了你的正事,没想到你先过来了,咱们可真想到一块去了。” 峥嵘见她神色里轻松不少,不禁问道:“昭仪现下可是好些了?” 绿意一边挽住峥嵘的胳膊往屋里走,一边说道:“今日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御医说按方子调理下去,过几日便可康复。” 峥嵘心中暗惊,明明前几日还看见绿意为了冯昭仪的病情一脸悲戚,怎就见好了呢?莫不是也与太子殿下有关?绿意似乎瞧见峥嵘的疑惑,笑了一笑道:“峥嵘,你不是外人,我便也不瞒你了,是我向永宁宫的人打听,才知道太子殿下病情见好,昭仪这病本就是忧心太子殿下所起,听闻这个消息后心中郁结之气消了大半,那yào石才起了作用。” “如此倒是件好事,绿意姐姐也可以放心了。”这一路峥嵘都在担心冯琬的身体,她们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对于这个清冷若梅、心似磐石的女子,峥嵘还是充满了敬意,自然不想见到她为病情所折磨。 绿意叹气一声道:“皇上昨日差人送了好些珍宝和名贵yào材过来,昭仪看都没有看一眼,这世间唯一能让昭仪惦记的,说到底啊,也只有那个人了。”她领着峥嵘走进殿里,几束新折下来的梅花chā在白玉骨瓷净瓶中,使着本就雅致的宫房更多了几分清气。冯琬执了卷书坐在狐裘软榻上,屋里被炭火烘得暖暖的,可她的脸色依旧似雪缎般苍白,眉宇间病态未去,身姿似乎消瘦了许多,更增弱柳扶风之意。 峥嵘向她行礼:“臣左峥嵘见过冯昭仪。” 冯琬从书里抬起头,那忧郁清冷的目光在望见峥嵘后,才恢复了些许暖意:“峥嵘,你来了,快不要多礼了。”她示意绿意搬来一条脚凳让峥嵘坐下,方道:“万寿节结束之后,各宫都有许多杂事要处理,你可还好?” “揽星殿乃是质子住所,不比后宫,万寿节之后倒是清净了许多。”峥嵘笑着说道。 “越清净便能离是非越远,如此倒也算得一件好事。”冯琬明眸微垂,低低叹息地说。峥嵘道:“前几日在宫中偶遇绿意姐姐,得知昭仪抱恙在身,现下可是好些了?” “不过是老毛病了,反反复复的,断不去根,却也总不要了人的xìng命。”冯琬淡淡地说。绿意闻言便是脸色一白,上前说道:“方才见好了些,昭仪怎又说起这样不吉利的话?”她略带责备的语气明显就已逾越尊卑,冯琬不但不恼,反而向她一笑道:“这整个瑶华宫里,就属于忌讳最多,我自己的身子,自己还能不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2 章 道吗。” “昭仪只要肯听话好好养着,那奴婢也就不用cāo这份心了。”绿意叹气说。 “好了,今儿天冷,峥嵘难得过来一趟,你去吩咐小厨房熬些暖汤过来。”冯琬朝她柔声说道。绿意不疑有它,点头应下,向峥嵘说了一声后,才离开宫殿。峥嵘见到冯琬若有心思的眼神,便知她是在故意支开绿意,心头猛得一沉。她们二人平日最为亲为,若是连绿意都不能听的话,那或许就是…… 待绿意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殿门外后,冯琬又挥手摒退了其他宫人,一阵冷风从殿门外吹过,她拿帕子掩住樱唇,轻咳了几声。峥嵘听得心惊,起身从桌上倒了杯热茶递过去:“昭仪先喝口茶暖暖吧。” 冯琬抬起一双因咳嗽而染上水光的眸子,纤细的手伸出,却并没有将茶接过来,而是轻轻握住了峥嵘的胳膊:“峥嵘,我入宫十年,唯一信得过的人便只有你和绿意。方才我就说了,自己的身子,还是自己最为清楚,我……我恐怕已经时日无多了。” “昭仪莫要这要悲观,既然御医都说昭仪已经见好,想来再调理几日,便可平安无事了。”峥嵘将茶放在案上,拉住她的手安慰。明明是升了好几盆炭火,冯琬的手却依旧那样凉,凉得峥嵘都心痛。 冯琬摇了摇头,唇边浮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在别人眼里,我是这宫中最为受宠的女子,只要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但是他们都不知道,这个身份与我来说,一下都是最大的痛哭与折磨。峥嵘,你明白这种感觉吗?每晚对着一个不爱的男人,与他肌肤相亲,不管心中如何抗拒,都不能有半分显露,这种感受,当真生不如死……”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最苦莫过于心死 峥嵘仍待字闺中,平日若听了这话,定然会觉得面红耳赤,避之不及,但此时此刻,她心中更多的却是对冯琬的同情与怜惜。是呀,在别人眼里求之不得的荣华富贵、雨露恩宠,就是给这个痴情可怜的女子筑下的最大牢笼,她将一生的自由与年华都锁在了里面,永远都出不去,也永远的失去了自己。 “过去我一直在想,当年的事,他是知情还是不知情?可是我不敢问,也不敢知道真相,倘若他事先便知情,还任由皇上将我迎进宫里来,那我这些年的真心不都错付了吗?可是自从万寿节上那一面后,我却忽然想通了。”冯琬望着玉瓶里那束洁白的梅花,目光哀怨而无奈,“这天古的所有人和物,只要皇上想要,又有什么人可以反对?就算他知情,又能有什么办法阻止,我何苦为难他,又何苦为难自己呢?” 纵然是峥嵘这个局外人,也从那寥寥几句话里感觉到了她的无奈。她哪里就是想通啊,分明就是在霸权与现世的双重压迫下,无奈认命罢了…… “昭仪……”峥嵘眼眶一热,哽咽地唤道。 “得知他病重的消息,我恨不得能立即赶到他身边去照顾,但是我知道我没有这个资格,最普通的宫女尚能在他面前出入,而我,却什么都做不到。”冯琬眸光黯淡,似即将枯萎的白梅一般,全无生气,“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一件事,只要他能好好活下去,其他的事都不重要。所以我向上苍祈求,若他能康复起来,我愿以xìng命做为jiāo换。” 冯琬重重舒了口气,复又道:“我想老天爷肯定听见了我的话,他会慢慢好起来的,而我,也终于可以安心了。” “宫中有那样多医术高超的御医,不管是太子殿下还是昭仪,都不会有事的!”峥嵘想要安慰她,但这句话在冯琬凄然的眼神中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人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总会明白许多过去不明白的事。”冯琬笑了笑说道,“峥嵘,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求,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至于我,这具躯体本就已经肮脏不堪,死了,倒也不是坏事。” 她的神情那般平静,峥嵘却只觉得心头酸楚不已,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礼数,上前紧紧握住冯琬冰凉的手说道:“昭仪,我相信太子殿下的心也从未改变过,将来终有一天,你们可以将心事所藏的事说清楚,如此才是真正没有遗憾。” “说清楚……已经说不清楚了,没有人能说得清楚。”冯琬凄然一笑,“我是皇上的妃子,而他,是太子,我们之间,永远都横亘着这一堵高墙。峥嵘,我累了,真的不愿再去想,再去念,再去奢望了,就让这一切都过去吧。” 峥嵘忽然明白过来,冯琬的康复,并非因为太子殿下病情见好,而是她心中已然绝望。对过去的不甘曾是她活下去的勇气,现在连这最后的希望都消失了,她的心就像是一滩死水,再也没有任何波澜,如此的话,又如何能支撑她在这后宫中活下去…… “昭仪,你还有母家,还有绿意姐姐啊,为了他们,你也应该好好活下去。”峥嵘焦急地说,她知道为何冯琬会将绿意支开,因为绿意必然无意接受冯琬已经一心求死的事。冯琬平静的目光里起了一丝波动:“绿意陪在我身边已有二十余年,以前我一直想给她找一户好人家嫁过去,但她总是不肯,若我真的出了什么事,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只有她。” “既然如此,昭仪又怎能轻言生死,叫绿意姐姐伤心呢?”峥嵘怎能不明白她们两人之间那种深厚似海的情谊,倘若冯琬当真如了事,忠诚如绿意,又如何能再活处下去? “所以,我才想将绿意拜托给你。”冯琬终于说出她支开绿意的目的,“峥嵘,绿意是个死心眼的人,即便我现在给她安排人家,她也不会愿意,我不能将这些话跟她说。峥嵘,若我有一天真的出了事,希望你可以帮我照顾她,开解她。她若想回到瑞贤王府,我也会尽量去安排,只是……这件事不能让她知道……” 她连续说了这许多话,渐渐有些体力不支,喘息不稳,捂着唇轻咳起来,峥嵘上前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昭仪莫要再这样消极了,再苦再累,命还是自己的,若这样轻言生死,岂不更叫亲者痛仇者快……”那话尚未说完,峥嵘便愣在那里,她赫然看见冯琬手中的丝帕上有一抹触目惊心的血迹,当下声音已变了调:“昭仪,你……” “峥嵘,我也不瞒你,其实御医那些话,都是我叫他对绿意说得,我的身子已经……已经不中用了……”冯琬摇着头,神情凄苦,“这些年若不是绿意,我如何能撑得下去,峥嵘,你我也算得上有缘,我只求你这一件事,你……你便答应我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咳嗽不断,竟有血迹沿着唇角滴下。峥嵘心痛万分,泪水已然浸湿眼眶,她扶住冯琬娇弱的身子,点头道:“好,昭仪,我答应你,我……我答应你……” 冯琬将她的手握住,一抹感激的笑意在泪光中闪烁:“谢谢你,峥嵘,至今在我最后的日子里,仍你们在身边陪伴。” “昭仪,你肯定还会再见到太子的,一定会的!”峥嵘再也顾不得什么避讳,声音悲切地说道。 冯琬把目光投向窗外,那是永宁宫所在的方向:“罢了,见或不见,都不再重要了,只要他平安,便好。” 最深的痛苦,莫过于诀别;最深的无奈,莫过于放手。冯琬累了,这十年的煎熬与折磨,她真的累了,现在,她什么也不愿再去期待,只想静静坐着,等着行将就木的那一日,化为一缕清风,重新获得那失去的自由。 可是,从她那平静的目光里,峥嵘依旧看见了眷恋,看见了不舍,她不是不想,只是不敢想罢了。峥嵘心口一阵阵剧痛,那泪水从脸颊不断落下,冯琬瞧见了,伸手温柔地为她拭去,说道:“峥嵘,我没事的,这样的结果对我来说是最好的,你别伤心了,绿意一会就该回来了,咱们两人在这里泪水涟涟的,不是叫她起疑吗?” 峥嵘将冯琬手里那块染血的帕子收起来,将那盒梅花胭脂递过去,在泪光中挤出一丝笑意:“这寻常的物件,望昭仪不要嫌弃。” 冯琬打开镏金盖子在鼻下轻嗅,轻叹道:“这世上唯有你和绿意是最懂我的人,峥嵘,谢谢你。” 这一个“谢”字,不止是因为情投意合的欣赏,也不是止因为峥嵘方才的承诺,更是因为在这深宫大院里,有这样一位知己存在,已经是非常令人欣慰的事。这后宫之中,有紫玉皇后这般心狠手辣之人,有贞静夫人这般狐媚惑主之人,也有像冯琬这样般高洁若梅之人,可是这朵梅花,终究还是被霸权黯淡了光华,消磨了时光。 “能认识昭仪,才是我的荣幸。”峥嵘真切地说。她们的年纪虽相差了近十年,但此时此刻眼神中却只有对彼此的欣赏与信任。殿外响起脚步声,绿意亲自端着两盅暖汤走进来,这是用红糖配了一些暖身暖胃的yào材熬制的,最适宜在冬日饮用,她似心情不错,笑着招呼道:“今日这汤熬得极好,昭仪快来尝尝。” 冯琬望了峥嵘一眼,那眼中的神色峥嵘了然无心,她们二人什么也没有提,只喝着汤故作寻常的闲聊,见时辰不早,峥嵘才起身告辞。绿意送她出门,瑶华宫的花园里多栽有绿树而无花草,想来也是因为冯琬xìng子的缘故。冯琬的一番话让峥嵘的心情跌至谷底,也不敢在绿意面前显露出来,离去时的脚步已然沉重起来。 瑶华宫位置较为偏僻,与之相邻的宫房便只有听雪堂,那是良媛杜恩儿的住所。峥嵘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同样都是这后宫的妃子,有的人削尖了脑袋都要往宣远帝跟前凑,可有的人,却是想避都避不过。峥嵘低叹一声,离开此处,她本想按原路回去揽星殿,却在经过一处叉道时隐隐听见有声音传来。那声音隐在树林之后,虽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却还是叫峥嵘脚步一顿。 那似乎是…… ☆、第一百四十六章 楚南的秘密 她放轻脚步声,犹豫地走过去,那树丛茂密的林后,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蓝色的织锦缎袍子,稚气未脱的脸庞,赫然就是楚南!此时,他手中竟拿着一柄长剑,动作生疏而晦涩,执着的舞出一招一式,更让峥嵘惊讶的是,站在旁边的人除了雅风之外,另一个玄衣鹤氅、身形挺拔者,居然是东方玄! 即便只是看见他的背影,峥嵘也知道自己绝不会认错,那股与生具来的邪气与霸道,天底下不会有第二个人。但是楚南怎会与这个恶魔走在一起,难道他每日午后离开揽星殿,便是来这里跟此人学剑吗? 峥嵘记得在万寿节之前,楚南曾说过希望能跟她习武,后来被其他事一耽搁,就不了了之了。峥嵘一直以为那只是楚南的一时兴起,她没怎么放在心上,却怎么也不会料到,楚南会跟东方玄走到一块。从时日上来算,应也是不短了,恐怕揽星殿里除了雅风之外,无人知道这件事。 峥嵘几乎要从树后走出去问个究竟,但是看着楚南执着的动作与身影,她的脚步也不禁收住,思量片刻后,转身离开这个地方。而就在她离去之时,东方玄微微侧眸,将目光向她背影投了过来,嘴角轻勾,露出一丝魅惑的笑意。 雅风看着那柄剑在楚南手中舞来舞去,白光飞虹,神情里充满担忧,几次三番想要出声提醒,又怕惊扰到楚南而出现意外,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生怕楚南会不小心伤到自己。剑虽是较为轻便的武器,但对一个从未练过武的人来说,拿着它舞上两三个时辰,也是十分吃力的事。楚南的手腕几乎没了知觉,他一遍遍重复着单调的动作,就好像在验证当日自己在围观中的誓言他不想再成为峥嵘的拖累,他要用这一双手,亲自保护她。 东方玄看得出来他的体力已到极点,再练下去只会造成身体上的伤害,出声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楚南本就是憋着一口气苦练下去,听了东方玄的话,身势一收,手腕再也使不上力,剑咣啷一声垂到地上。东方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像你这样养尊处优的皇子,本就不适宜拿剑,也不知你究竟在执着什么。” “我今日练不好,不代表明日练不好,明日练不好,不代表今后都练不好,终有一天,我会用这柄剑打败你!”楚南不服气地说道。 “打败我?”东方玄饶有兴趣地眯起眼睛,“你要知道,你的剑术都是我教的,徒弟可以打败师傅吗?” “过去没有,将来就一定会有!”楚南仰着头道,“你若害怕会输在我手里,明日便不必再来教我,但我绝不会就这样放弃!” 那一日东方玄偶然在林中看见楚南毫无章法的舞剑,随意捡了根树枝便将他手里的剑打落在地,那少年满脸通红,原还以为他会愤然离去,没想到竟开口请他教他剑术。东方玄觉得有趣,随口便应允下来,本也就当成是小孩的玩闹心xìng,不去当一回事。待到了第二日,他下朝之后想起此事,便漫步到了约定地点,原还想楚南定然不会赴约,等他晃晃悠悠走过去时,已经过约定时间近一个时辰,而楚南早已抱剑等在那里。 “我还以为王爷你害怕宫中人非议,不敢来赴约呢。”楚南当时微笑着挑眉说。 害怕? 东方玄的人生字典中从来没有这两个字,这个激将法确实拙劣的很,但是东方玄却来了兴趣,他想知道这个眼神倔强的少年想要做什么,所以从那时起,每日他都会来这里教他剑术。教一个没有武学根基的人学剑并非容易的事,但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东方玄也不得不承认,这位蜀国皇子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虽然起步晚了些,但假以时日,必然能有所成。 这些话,东方玄当然不会告诉他,他看着那张信誓旦旦地脸,嘲笑地问道:“连你兄长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区区小儿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太子楚尧之死几乎是所有蜀国臣民心头的一道伤疤,况且他还是楚南从小就尊敬的兄长,听了东方玄嚣张的话,楚南脸上已浮起怒气,但他并没有像过去那样逞口舌之争,而是冷笑着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3 章 “今日你是赢家,明日就有可能成为别人的刀下亡魂,胜负从无定数,你且仔细看着,终有一天,我会在你身上讨回你欠蜀国的所有债!” 雅风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东方玄是何人呀,那可是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呀,就连她这个小宫女,都曾在听过关于他的传闻,殿下这样出言挑衅,那东方玄要是发起狠来,他们如何能逃得了?雅风已经在心里盘算一会该如何掩护楚南离开,即便拼上这一条命,也都不打紧的。她这边心里直在打鼓,那边东方玄脸上却露出笑容:“原来,你也想取我的命。” 明明就是剑拔弩张的话,东方玄却似乎全然不在乎,楚南看着他脸上轻浮的笑容,突然觉得这个人远比自己想像的要厉害,他好像从来没有害怕的东西,又好像没有任何弱点,这样的人,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人。楚南将剑收进剑鞘里,冷哼一声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终有一天,我会让今日的话变成现实!”说罢,他转身大步离去,雅风一愣,连忙跟了上去,眼角余光还不忘往东方玄身上瞄,见他并没有要追过来的意思,才松了口气。 东方玄抱手看着他们走远,眼中的神色愈发深沉。这从蜀国来的人啊,脾气和心xìng还真是相像,一般的想报急,一般的想要置他于死地,他这是在给自己多培养一个仇人吗? 东方玄自嘲地笑了笑,把目光投向峥嵘方才离开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到仇恨,有哪一个人及得上她,那份恨不得将自己噬骨挖心的恨意,他看得很清楚,也看得很明白,只是纵然如此,他也不会让她有机会离开自己身边,这是他们之间的宿命,注定要彼此纠缠,哪怕跌进地狱最深处,也无法休止。 天色已经不早了,楚南脚步匆忙地走在小路上,叫雅风在外面看着,才转道进了一座不起眼的小园子,将手里的剑藏在一座假山后面。雅风左顾右盼,生怕看漏了什么,见楚南走出来,才松了口气,不明白地问:“殿下,奴婢不明白,习武又不是坏事,殿下为何要瞒着揽星殿里的人呢?” “本王不想峥嵘为难。”楚南一边离开这里一边说道。 “莫不是峥嵘姐姐不希望殿下习武?”雅风不明白地问。 “有些事,只有自己去做,自己去努力,才是最好的结果。”楚南望着远方说。雅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殿下是怕峥嵘姐姐担心吧?也是呢,方才奴婢瞧看见在殿下手里舞来舞去的,煞是危险,峥嵘姐姐要是知道了,定然也不希望殿下去做的。” “峥嵘有没有向你问起过此事?”楚南问道。他自然知道峥嵘和东方玄之间关系敏感,旧仇未去,又加上宣远帝赐婚之事,已经剪不断理还乱,若再让她知道自己跟着东方玄学习剑术,岂不又添新的纠葛?所以这件事,他只能瞒着峥嵘。 “没有呢,倒是木棉问过一回,奴婢只说陪殿下出去散步了。”雅风应道。 楚南点点头,又叮嘱了一遍:“不管是谁问起,你寻个由头搪塞过去便是,这件事,尤其不能让峥嵘发现。” “可是……”雅风担忧地说,“奴婢听说那北静王杀人不眨眼,特别凶狠可怕,殿下每日与他学剑,奴婢怕他没安好心,会对殿下不利呀。” 楚南自然知道东方玄的可怕之处,战场上无往不利的魔鬼,沾染着满身血腥与杀戮,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能让人感觉到他身上的凌利气势,远远胜于任何一位皇子,甚至是宣远帝。他眼中写满了野心与yù望,但是,却又充满了对皇权与帝位的藐视,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楚南从来没有看明白过。现在,他只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将来他最大的敌人,或许并不是宣远帝,也不是郑国,而是他,北静王东方玄。 但那又怎么样,他已经拿起剑,终有一天,他要用这个男人亲手传授的剑术,叫他偿还楚尧太子及大蜀数以万计百姓的xìng命!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佯装不知 峥嵘忧心冲冲地回到揽星殿里,这一路上她都在想要不要向楚南询问清楚这件事,每每下定主意之时,脑海中便不期然浮现楚南执剑时那坚定执着的模样,纵然一招一式都还生疏的很,却也能感受到他的决心。 峥嵘记得在蜀国的时候,楚南是最讨厌习武骑马的,因着他并非嫡长子,所以瑞云王后也不去勉强他。有时候峥嵘与楚尧太子在校场比试时,瞧见楚南在一旁看着出神,便要他过来一块,但楚南总是会摇头拒绝,然后默默低去。那时候峥嵘还问过楚尧太子,是否是瑞云王后不愿让楚南殿下习武。 楚尧太子只轻轻叹了声气,说道:“七皇弟若是想学,母后自然会答应,但七皇弟的心恐怕也不在这上面。” 那时峥嵘并不明白,既然不喜欢练武,又为何常常出现在校场里?可是今日她见到楚南的模样,心中不知为何就隐隐作痛,若非渴望至极,以楚南那样高的心xìng,怎会开口去求跟自己有国仇家恨的东方玄? 东方玄可是蜀国最大的仇敌啊,他的双手沾满了蜀国百姓的鲜血,让那片富饶的土地被战火灼烧的满目疮痍。楚南心中对他的仇恨应该远远胜于任何人,为他他还要让东方玄教他剑术,为何东方玄也愿意教他剑术? 峥嵘心中充满疑惑,从檐下走来的满公公见她一直站在风口不动,上前心疼地说道:“冬日这风dú的很,姑娘且仔细些,莫要着凉了。” “满公公……”峥嵘回过神来。 满公公瞧出她神情里的异常,关切问道:“姑娘是否有心事?” 在这揽星殿里,满公公是最通透的人,他看似不去关心任何事,却又将每一个人都看在眼里,他的阅历和智慧数次让楚南在宫中化险为夷,峥嵘一直都非常尊敬他,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总会第一时间找他相商,但楚南这件事,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满公公见她犹豫不决,便笑了笑道:“姑娘不必觉得为难,若不想说,咱家便不再问,若想说,咱家随时倾听。”说罢,他便甩了甩拂尘准备离去。 峥嵘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终还是将满公公唤住:“公公可有发现楚南殿下近日时常外出?” “不错,这几日午膳后殿下便会唤上雅风同行,每每在耗上数个时辰才会回来。”满公公自然注意过这件事,他原也起疑,指使王振暗地里跟去,但据王振回报,楚南殿下只是在园中闲逛,并未有什么异动。满公公将王振所说的话一并转述给峥嵘听,峥嵘的眉头蹙的愈紧,这王振说得自然不是实情,他刻意隐瞒,恐怕也是受了楚南的命令。 “我方才从瑶华宫回来,在一处偏僻的树林中看见楚南殿下正在练剑,雅风也在一旁侍候着……”峥嵘锁着眉头说,一幅yù言又止的模样。 倘若只是练剑,断不能叫峥嵘这样苦恼,满公公心头一惊,隐约察觉到了什么,问道:“殿下来郑国时并未有武师同行,是何人在教殿下练剑?” “是……是……”峥嵘踌躇半晌,方下定决心道:“是北静王东方玄。” 饶是满公公这般沉稳之人,也不禁被惊得后退一步:“楚南殿下怎么会与这蜀国的大仇人走到一块?” “这也正是我不解的地方,那东方玄不比旁的王爷,他当日伙同燕国领兵攻打我大蜀,杀了何止千百的无辜百姓,楚南殿下离国之时便说有朝一日定要向他讨回血仇,殿下又怎么会忘记这份大仇?”峥嵘面色凝重地说道。 “若抛开国仇家恨不说,这北静王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栋梁之材,只是眼下咱们与他各为其主,立场不同,他何苦要去培养楚南殿下这个仇人?”满公公也不禁锁起眉头。 “公公是觉得北静王另有图谋?”峥嵘问道。 “据咱家所知,北静王坐拥兵权,连宣远帝都要忌惮他三分,而楚南殿下不过是一名无权无势的质子,他若有图谋,也该去结jiāo朝中权贵,与质子走得太近,对他反而诸多不利。”满公公沉思道。质子在宫中的身份十分尴尬,宣远帝虽然给予了他们与皇子同等的待遇,但却非常忌讳朝中大臣或皇子与他们亲近,其根由也不过是戒备有人借此结党营私罢了。 “所以这很有可能是楚南殿下自己的意愿。”峥嵘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个原因,所以才没有去阻止楚南。 “习武之事,楚南殿下先前可有与姑娘提过?”满公公问道。 峥嵘点点头,不作隐瞒:“先前发生围场之事后,楚南殿下确实说过想要练武,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去找北静王。” 满公公本来还在忧心楚南是受了他们教唆才会去找东方玄,毕竟他仍是年幼,在一些事上难免争强好胜,但听了峥嵘的话,他心下去平静不少。他说道:“若是如此,姑娘便不必担心。过去在蜀国时,殿下身边有诸多侍卫守护,现下到了郑国,难免腹背受敌,他想借习武自保强身,倒也在情理之中。” 峥嵘自然明白满公公话里的道理,她也并非要阻止楚南习武,她真正所在意的,仅仅只是东方玄而已。那个像恶魔一样可怕的男人,不管她多了多么无情的言辞,不管她怎么对待他,他都始终在她周围,他与楚南从无jiāo情,以他那不可一世的xìng格,怎么会甘愿放下身段教一个质子练剑? 峥嵘脑海里浮现那张狷狂的脸孔,脸色不禁白了几分。 这个男人,他绝不会这样好心,她怎么能放把楚南殿下jiāo给他? 满公公见峥嵘脸上神色变幻,十分复杂,安慰她道:“姑娘先不要担心,咱家会派王振跟罗祥暗中保护殿下的安全,姑娘也可以在得空之时问一问雅风,只不过先不要叫殿下察觉出来,以免让殿下觉得难堪。” 这确实是眼下唯一的两全之法,峥嵘只得点了点头:“那就有劳满公公安排了。” 话音刚落,楚南便在雅风的陪伴下从殿门走进,峥嵘与满公公眼神jiāo汇,彼此都懂得对方眼中的含义。峥嵘先迎上去道:“殿下回来了,今日出门这么些个时辰,可是寻着好玩的事了?” “你过去不是总希望本王多出去走走吗,本王现在听你的话,每日出门溜达了一会,便当是活动筋骨了。”楚南伸展了下身体,神色如常地说。 “难道殿下有这份兴致,不过近日天凉,许是要下雪了,殿下需要注意些才是。”峥嵘微笑着说道,“雅风,殿下明日若还要出门的话,你便多带一件衣服过去,免得变天,叫殿下受了风寒。” “是,姐姐。”雅风曲膝恭恭敬敬应了一声,不敢去看峥嵘的眼睛。峥嵘只当自己没有瞧见,说道:“殿下先回去更衣吧,我去厨房看看晚膳准备好了没有。” 楚南点点头,由雅风陪着进入内殿。满公公看了峥嵘一眼,赞许地点点头,峥嵘向他行了一礼,才向小厨房走去。天色已渐暗,殿中冷风乍起,峥嵘只觉得一股寒意不停往脖子里钻,她紧了紧衣服,望向天边那抹残阳,心情愈发凝重起来。 她千方百计想要避开那个魔鬼一般的男人,可是他,却无处不在…… 第二日果然下起了雪,当峥嵘起来推开房门的时候,天地已变成一片银装素裹,雪花扬扬洒洒从空中飘落,压弯了院中的树枝,被风一吹,便扑喇喇掉下来。木棉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缩手缩脚的从屋里探出头,惊呼说:“怪不得天这么冷呢,原来是下雪了!” “觉得冷就多添件衣服,别光想着要好看。”峥嵘笑着打趣道。 “我这还穿得少呀!”木棉拉了拉自己身上的棉袄子,“姐姐,我再穿可就要变成球,走路都只能靠滚了!” 一股冷风吹进来,木棉又是抱着胳膊抖了抖,峥嵘看看天色说道:“你去叫人把库房的木炭搬出来,一会多生两个炭盆,殿下素来畏寒,要格外注意些。” “那我现在就过去吧。”木棉把手chā在袖子里,缩着脑袋往后院走去。 “仔细着脚下!”峥嵘冲她背影喊了一声,这话音还没有落下,木棉脚下便已经在打滑,她扶着柱子站稳,回头冲峥嵘不好意的一笑,这才放慢脚步。峥嵘无奈地摇摇头,往楚南寝殿走去。楚南已经起了,雅风正在为他更衣,峥嵘站在屏风外看见那道清俊的身影,发现他竟然已经比雅风高了,她总觉得他仍然是那个不懂事的孩子,却未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长大。 峥嵘有些感叹,不禁微微叹了一声。楚南听到响动,从屏风后走出,见峥嵘衣着颇为单薄,说道:“今日天冷,你怎么不多穿一些?” “不碍事的,外头正下着雪,殿下可要瞧一瞧?”峥嵘微笑问道。她从小习武,身体较普通上要好上许多,也不甚畏寒。楚南向门口望了一眼,叹气说道:“这应是咱们到郑国后见到的第一场雪。” 蜀国地势偏北,入冬较早,温度相对也低上许多,时时都能见到大雪纷飞的美景,峥嵘知道楚南是想起了在蜀国的事,温声安慰他道:“殿下莫要伤怀,咱们今日能见到郑国的飞雪,明日或许便可以看见蜀国的春景,只要静得下心,何愁冰雪不融。” 楚南自是懂得她话里的意思,微微一笑道:“峥嵘,你不必担心,我只是一时感概罢了。” “堂里已备下了红枣姜丝粥,用来驱寒暖身是最好的,殿下先去用膳吧。”自上次流星被人下dú致死之后,峥嵘便对楚南的膳食格外上心,基本上每样食材都由她亲自检查挑选,木棉跟雅风也会不定时前去监督,以避免有人暗中做手脚。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变故 楚南闻言便点点头,雅风忙取来一个狐皮手筒给楚南套在手上,这才走出寝殿。院外积雪已深,几乎将地面全部覆盖,次风吹着雪花斜飞,寒意愈发透彻,楚南自小身子羸弱,素来畏寒,被冷风一吹,脸色上不禁添了几色苍白。一道人影就在这时跌跌撞撞从殿门外冲进来,脚步踉跄,数次都险些摔到地上。峥嵘见这身影瞧着眼生,似乎并非揽星殿里的人,不自觉将楚南挡在身后,楚南眉心一动,脚步一迈,又站在了峥嵘前面。 就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4 章 峥嵘诧异之时,楚南已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影脚下一滑,摔进了积雪里,纯白的雪地上竟然泛出丝丝血迹。峥嵘一惊,见她的衣着还算考究,似乎并非宫女,隐隐觉得这身影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正在思量的时候,那女子挣扎着从雪地抬起头来,发髻凌乱,珠钗散了一地,泪水糊了一脸,那胭脂水粉混在一起,虽狼狈的很,峥嵘却还是将她认了出来。 她赫然就是湘春苑里的贡女友儿! 自香伶得宠被晋为贵人之后,林薇儿领着这一帮蜀女来揽星殿里大闹一通,再也不肯也也练剑舞,满公公也曾与峥嵘提过此事,峥嵘本就觉得她们不可重用,便就随她们去了。这叫友儿的贡女峥嵘还有几分印像,每每林薇儿吵闹惹事时,总少不得有她在旁边帮腔,是一个惯会生事的人。峥嵘虽然不喜欢她这煽风点火的xìng子,但也不忍心见她跪在雪地里,忙上前将她扶起,友儿紧紧抓住她的手,抬头一双满含泪水的眼睛望着她,那手指血迹斑斑,尤为触目惊心。 峥嵘一惊,问道:“是不是湘春苑里出了事?” 友儿似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抓着她的手,嘴唇乌青,身体剧烈颤抖着,身上虽穿了好几层衣服,但细细看去,竟都还是秋天的款式,脸色煞白煞白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峥嵘知道她快冻坏了,回头询问地望向楚南,楚南点头道:“先让她进去殿里吧。” 小小几级台阶,友儿竟似抬不起腿来一般,峥嵘只得用力将她搀扶住,才让她勉强迈上台阶。宫女悠儿正在殿里准备早膳,见到这情景连忙上前帮忙,扶着友儿坐下。峥嵘让悠儿倒了杯热茶,友儿一把抢过来饮下,又眼巴巴的把空杯子递过去。悠儿在峥嵘的示意下又连倒了两杯,友儿都是一口喝干,那脸色才稍稍缓了过来。她抹了抹脸上的污渍,以膝一弯,扑通一声楚南跪了下来:“求殿下救救湘春苑众位姐妹!” “你起来说话。”楚南虽然不喜欢湘春苑里那几个爱搬弄是非的蜀女,但到底是随他一同来郑国的,不管怎么样,他都有责任护她们周全。 友儿抽泣着站起来,肩膀耸动,身体仍在不住颤抖。峥嵘示意悠儿搬了个炭盆到她脚下,柔声安慰道:“你别着急,慢慢地说,有什么事自有殿下为你为主。”容笃笃的死已经是峥嵘心头的痛,友儿虽说做过不少错事,但到底并非不可饶恕,她实在不愿意再见像那容笃笃那样的悲剧发生。 友儿深深吸了口气,方道:“湘春苑练习剑舞之事殿下也是知道的,但自从薇儿姐姐得知香伶……香贵人得宠后,便一直怀恨在心,不肯再与奴婢们好好练习。薇儿姐姐乃是领舞,她若不练,奴婢们也唯有作罢。奴婢们到郑国本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被选在君侧,现下虽机遇渺茫,但若能好好过日子,总还算有个盼头。但薇儿姐姐却……却……” “林姑娘做了什么?”峥嵘了解林薇儿的xìng格,心中隐隐觉得不妙。 友儿望了她一眼,唯唯喏喏地说道:“那日奴婢们从揽星殿回来后,薇儿姐姐每日将自己关在屋里,谁都不愿意见,奴婢们当她心情不好,也不敢去惹她,每日都会按时将饭菜送给她。万寿节那一日,我众姐妹也得了些赏赐,大伙围在一起聊得正高兴,薇儿姐姐却忽然穿着一身舞衣出现在众人面前,说是要去给陛下献舞。” 峥嵘一惊,楚南的眉头已然沉了下来:“献舞?” “奴婢们都说陛下并无召唤,怎可擅闯宴会,倘若陛下怪罪下来,岂不是连殿下也要给连累了?”友儿已缓过来,说话利索了许多,“但薇儿姐姐就是听不进去劝,不顾奴婢们阻止执意要去宴宫,奴婢们担心她冲动下会做出错事,忙跟上去。宴宫门口守卫森严,薇儿姐姐自然被侍卫们拦了下来,但她不肯罢休,吵着闹着要见陛下,还跟侍卫在宫门口拉拉扯扯。” 听着友儿的述说,峥嵘越发心惊,她竟全然不知道宴宫门外曾发生过这样的事!友儿见众人都没有答话,便继续说道:“这时内府务总管刘公公正巧路过,他斥责薇儿姐姐不懂规矩,把脸面都丢到侍卫跟前了,薇儿姐姐一怒之下便冲上去要与他理论,但那刘公公在宫里哪是可以惹得的人物呀,他向侍卫使了个眼色,薇儿姐姐便被他们架起来送回了湘春苑。薇儿姐姐脾气犟,连着骂了刘公公一路,每一句都被他听在耳里,奴婢们跟在后头都看得心惊胆战。” 楚南脸色铁青,置在桌角的手微微颤抖,林薇儿的举动确实有失体面且过于莽撞,但不管怎么样,她始终还是蜀国亲选上来的贡女,怎能任凭一个太监处置?这郑国的太监,当真是想支手遮天吗! “后来还发生了什么?”峥嵘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薇儿姐姐回到苑里后痛哭了一场,便谁也不爱搭理,奴婢几个找她说话,她也只冷冷盯着不应答。当时奴婢们还在庆幸未能闯下大祸,若真闹到陛下跟前去,奴婢们这几人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却没想到那刘公公怀恨在心,事事针对湘春苑,不但借故克扣了奴婢们的俸银,连日常用度都变着法儿扣下来。”说着说着,友儿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这般寒冷的天气,湘春苑的众姐妹不但没有炭料取暖,连御寒的冬衣冬被都未能发放下来,每日只裹着这些单薄的衣衫渡日,过得苦不堪言……” 友儿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裳,触到手上的伤口,疼得她皱眉叫了一声,峥嵘将她的手拉过来问道:“你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友儿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若单单只是克扣用度倒也罢了,众姐妹节省一些,还能熬过这个冬天。但这刘公公却变本加厉,湘春苑一共就只有三名使唤宫女,他却借着由头调走了两名,剩下的那一个全然不将奴婢们放在眼里,每日便只躺在屋里睡觉,什么活也不干,奴婢们只得自己洗衣做饭,这手日日泡在冷水里,裂了数道口子,好不容易去御医院拿了些yào回来,却不知怎么的就没了踪影……” 这显然就是剩下的那名宫女在搞鬼,以林薇儿那张扬不服输的xìng格,峥嵘不相信她会任凭奴才肆意妄为,她问道:“林姑娘什么都没有做吗?” “自那日万寿节后,薇儿姐姐就xìng情大变,每日就躲在屋里练舞,说要等陛下召见时跳给陛下看,奴婢们她劝出去走走,她也只当没听见,刘公公做的那些事她似乎全然没有瞧见,每餐都只那一口饭菜,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友儿眼里浮起一丝惧色,“姐妹们都说薇儿姐姐是受了刺激,整个人都疯魔了,那么冷的天,她却还穿着一件单薄的舞衣,整个人冻得发青也不肯换下。” 因为剑舞的事,峥嵘本已决定不再去管林薇儿,她在宫中是无宠还是得宠,皆是她的造化,但峥嵘到底不是心硬之人,林薇儿与她份属亲人,纵然她曾做过那么多不义之事,现下听了友儿的话,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可有请太医过来瞧过?”峥嵘的声音里透出几分焦急。 友儿对峥嵘的态度已恭敬许多:“姑娘不是不知,我们贡女本就无名无份,地位尴尬,宫中又多有势利之人,我们去了御医院几趟,也未能求得一位御医前来。后来实在没办法,我们便想去求皇后娘娘作主,一是为了薇儿姐姐的病情,二也是不愿再受刘公公的欺压,但长乐宫的人却说皇后娘娘无瑕见我们,便将我们给赶了回来。众姐妹实在没办法,奴婢这才来求殿下,求殿下为众姐妹作主!” 峥嵘知道紫玉皇后之所以避而之见,是因为之前她就对香伶得宠之事颇为气恼,迁怒至蜀女身上,就算她知道刘公公的所做所为,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有瞧凶。楚南听她说完,那怒气已然掩藏不住,一掌拍在桌上道:“纵然你们尚未有名份,至少也还是蜀国贡女,那奴才竟敢如此克待你们,竟大蜀置于何地!” 友儿扑通一声跪下来:“奴婢几个现下在宫中唯有殿下可以依靠,众姐妹已不求荣华富贵只想安稳度日,求殿下作主!”说罢便重重将脑门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听得人心惊。楚南抬手说道:“你先起来吧,这件事本王自会为你们作主。” “谢殿下!”友儿在悠儿的搀扶下站起,泪水流了一脸。 楚南却并未起身要去为她们讨回公道,而是望了峥嵘一眼,沉思片刻,方道:“你且先回湘春苑后,稍后本王会差人送些衣物被铺过去,此事你们暂且不动,本王会想办法解决。”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有意疏远 友儿眼中似有诧异闪过,但很快又恢复之前那可怜的模样,低头感激地说道:“奴婢替揽星殿众姐妹多谢殿下恩典!” “雅风,悠儿,你们二人一同去湘春苑瞧瞧,看她们缺些什么,仔细记得,回头再从库房里取。”楚南冷静地吩咐道。 “奴婢遵命。”雅风与悠儿曲膝应下。友儿一脸迫切地说道:“殿下如今是湘春苑众姐妹唯一的期睁,还望殿下能尽早还奴婢们一个公道!” “友儿姑娘,你放心吧,殿下既已应允,便不会坐视不理,你且先回去,稍后我自会过去探望。”峥嵘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友儿点点头,向楚南行了退礼,才跟着雅风悠儿离开殿里。楚南轻轻舒了口气,抬眼看见峥嵘正微笑望着她,那眼神分外欣慰,不禁问道:“峥嵘,你为何这样看我?” 峥嵘双眸微垂,低叹着说:“殿下与过去真的不同了。” “为何这样说?”楚南想了想,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哪里异常。峥嵘望向殿外,友儿已经在雅风与悠儿的陪同下走远,她方才所说的那些话,句句血泪,即便没有亲眼看见,也能感受到她们在湘春苑里所受的歧视与折磨。这几名蜀女在行事作风上确实叫人失望,非可重用之人,所以楚南才会放弃她们,但不管怎么样,她们始终是随同他千里迢迢来到郑国的,身为主子,楚南自是有责任要护她们周全。若换作过去,楚南听见了这番话,定然会立即要去为她们讨回公道,但是这次,他却并没有这么做。 峥嵘相思,在楚南沉思的那一刻,他已经考虑到了一切,所以才会先让友儿回去湘春苑,所以才会让雅风与悠儿同行。 “殿下是不是觉得友儿的话并不可信?”峥嵘问道。 “容笃笃一事仍历历在目,当日若非她们将她弃之不顾,便不会害得你身陷暴室,更不会叫容笃笃无辜惨死,峥嵘,有些事情我们或许不得不防。”楚南眼中浮起与年纪截然不同的深沉。 “殿下让雅风与悠儿随行,便是想让她们看一看友儿说得是否是实情,对吗?”正因为峥嵘明白他的这份心思,她才会觉得欣慰,因为毫无条件的相信与冲动,只会让自己陷入险地,而楚南已经学会考量得失。 楚南点了点头:“此事若是真的,我自然要管,但若是假的,往后她们的生生死死我便再也不理会,这是最后一次。”他望向峥嵘,眼中多了几分踌躇,不安地问:“峥嵘,我这样做对吗,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无情?” “殿下此举思量周全,将诸事皆考虑了进去,怎会是无情?”峥嵘轻声道,“她们曾做过那么多背信弃义之事,殿下却仍愿意给她们一次机会,这已经是殿下的仁慈,正如殿下所说,此事是真是假,皆关乎到她们今后的命运,若假,自不必可怜,若真,待她们脱离苦海之后,必会感念殿下恩德,或许便可以改过自新,不再像从前那般事事针对。” “能如此便就好了。”楚南低叹一声,神情却不容乐观。 外头的雪下得愈发大了,峥嵘盛了一碗红枣姜丝粥放在楚南面前,柔声说道:“殿下先用膳吧。” “现下没有外人,你也坐下来一块吃。”粥是用小炭炉温着的,端在手里便有一股暖流传至掌心,楚南轻抿一口,抬头期盼地望着峥嵘。过去在蜀国时,他们也曾一桌共食,但自到了郑国,因着身份差异,峥嵘一直恪守礼节,从不逾越,更何况她之前应允过满公公在先,会刻意与楚南保持距离,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所以她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乃是殿下的女官,若再与殿下同坐一桌,于礼数不合。” 楚南眸光微黯,看着碗里冒出的热气,喃喃地说:“峥嵘,你待我似乎不如以前亲近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在风雪声中清晰传进峥嵘耳朵时在,峥嵘怔了怔,只佯装没有听见,将一碟精致的小菜往楚南面前推了信,神色如常的笑道:“殿下尝尝这道白玉萝卜,是木棉亲自烹制的,虽只是一道普通小菜,但也十分爽口。” 楚南低叹一叹,终还是不忍再问。用完早膳后,峥嵘侍候他看书,木棉使唤两名小太监又搬了两个火盆进来,烤得殿里暖烘烘的。屋外寒风瑟瑟,飞雪依旧,峥嵘透过窗子向外望去,只见目光所及之处,天地皆是一片银白,心中隐隐担心起冯琬的身体,若长久下去,她恐怕当真熬不了许久…… 其实峥嵘隐约觉得当年的事东方平或许早已知情,只是皇命已下,不管他愿还是不愿,都不能违背,所以紫玉皇后才会将他遣去归元寺,以免他触情伤情之下做出不可饶恕的事。普天之下,皇权为高,只要是帝王想要的东西,就没有人可以阻止。峥嵘心中升起一股惆怅,那清冷若悔、情深似海的奇女子,终究是被那个辜负了。 楚南抬眼看见峥嵘神色略有变化,不禁问道:“峥嵘,你在想什么?” 峥嵘回过神来,一笑掩饰道:“我是在想雅风她们怎么还不回来,外头雪下得这么大,别滑倒了才好。” “按路程来算,应该快了吧。”楚南想了片刻才说。木棉眼尖,瞧见窗外那两道深一步浅一步走进院里的人影,指着呼道:“殿下,姐姐,雅风她们回来了!”峥嵘望了一眼,上前将房门打开,雅风与悠儿夹着一股冷风走进来,吹得炭盆的火光闪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5 章 几下,雅风忙回身将门掩上,向楚南行礼。 “不必多礼了,湘春苑那边情况怎么样?”楚南抬手说道。 “殿下,湘春苑确实跟友儿姑娘所说得一样,诸位姑娘房中皆是被铺单薄,别说炭盆,别暖手的炉子都没有一个。”雅风据实说道,神色里浮起忿忿之色,“湘春苑冷清的很,奴婢二人在殿里呆了许久,也未见到一个宫人,屋中尽是些灰尘,想是已许久没有收拾过了。” “薇儿姑娘她怎么样?”峥嵘一直挂忧着林薇儿的安危。 “奴婢与悠儿都未瞧见薇儿姑娘,只听见她房里隐隐传出歌声,怪是渗人的。”雅风从湘春苑回来的路上被冻得不轻,小脸红通通的,一边搓手取暖一边应道。悠儿附合道:“雅风姐姐说得正是呢,薇儿姑娘的房门从里面被锁住了,我们敲了好些时候,她就是不肯开门,只听见里面断断续续的歌声,湘春苑的姑娘们都说薇儿姑娘是受了太大打击,人都疯魔了。” 木棉方才已经听峥嵘说起了前后经果,此时不禁撇撇嘴不屑道:“谁叫她一门心思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结果凤凰没变成,还碰了一鼻子灰回来,说到底还不是她自找的!姐姐,她当初那样对你,你可不能同情她!” 峥嵘锁着娥眉没有说话,楚南又问道:“你们都瞧仔细了?” “奴婢们刚进去湘春苑的时候,那些姑娘就都围了上来,话还未说便已泪水涟涟,一个个瞧着都怪叫人心疼的。”雅风真切地说,“殿下,奴婢说得确实都是真的,这些悠儿也都是瞧见了的,奴婢万万不可对殿下有所隐瞒。” 楚南陷入沉思,过了许久才抬头望向峥嵘问:“峥嵘,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殿下方才已允诺过友儿姑娘要送些冬衣冬被给她们御寒,不如便先让人从库房里挑些合适的出来,暂且送过去给她们,其余的事可缓缓再商议。”不知为何,峥嵘总觉得这件事隐隐蹊跷,按林薇儿那帮人的xìng子,若真有刘公公刁难这事,她们怎能忍得了这许久? “也好,雅风,你便先照峥嵘的话去做。”楚南吩咐下去,雅风曲膝应下。眼看着快到正午了,外头的雪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院中积雪几乎已没过脚踝,楚南透过窗子看着,神色里浮起一丝焦急。峥嵘知道他在担心练剑之事,不动声色地说道:“今天下了这么大的雪,待雪停之后,万物银装素裹,也是难得一见的美景,到时候我陪殿下去园中走走,可好?” 楚南本还想着要去小树林赴与东方玄之约,但听了峥嵘的话,知道自己若执意出门,定然会引起她的怀疑。他怎么会不清楚峥嵘对东方玄的仇恨,正因为如此他才不得不瞒着她,怕峥嵘会恼怒,更怕此事会让峥嵘更加疏远自己。 面对峥嵘的询问,楚南唯有点了点头:“雅风,你顺道叫小厨房多熬些姜汤过来,今日天寒,一会分发给宫人。” “是,殿下。”雅风应了一句,与悠儿转身离去。 楚南望向窗外,几片雪花从微敞的窗户飞进来,轻飘飘的落到地上,而楚南心中却像压了一块大石般,叫他愈发觉得沉重。纵然峥嵘现在就站在身边,他却觉得她比之前离得更远,他们之间好像出线了一道裂缝,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宽,越来越深。 ☆、第一百五十章 霸道的爱 从殿里出来,木棉挽着峥嵘的手回房间,冷风呼呼吹着,她拉紧身上的衣服,哆索地说:“这天真是好冷呀!” “现下都冻成这样,那等到了化雪之时,你岂不是连被窝都出不了了?”峥嵘打趣着说。 “姐姐,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俩调皮,在忠勇王府后院烧火取暖的事吗?”木棉看着漫天飞雪怀念地说道,“那天好像也下着这么大的雪,咱们俩瞒着管事嬷嬷跑到后院升火,险些将宅子都给烧了!王爷罚我们俩不准吃晚饭,管家心疼我们,还偷偷给我们送馒头过来,不知道王府现在可好……”本是童年的一件趣事,浮起的回忆却让木棉的神情里添了几分伤感,她低低叹气一声。 “王府会很好的,王府里的人也会很好的,他们都是陪伴父王多年的人,不管遇见什么困难,都可以自如应付。”峥嵘望向远方,那重重飞雪深处,她仿佛又看见了久别的忠勇王府,她的家,唯一的家。 “姐姐从小就惯会为别人着想,就算有人故意欺侮,姐姐也从来不去在意,但是我们现在身处郑国,姐姐终归还是要多在意一些自己才好。”木棉若有所指地说道。 “木棉,你是希望我不要去管林薇儿他们吗?”峥嵘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不是我对林姑娘有偏见,而是……而是在大蜀的时候她便事事与姐姐做对,自到了郑国后,她也丝毫不见收敛,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冲着姐姐来的?”木棉想起林薇儿的所做所为便不禁皱眉,“上次姐姐被诬陷dú害容笃笃,她便是头一个站起来指证姐姐的,姐姐多番顾念亲情不与她计较,可她哪有一次收敛过?姐姐这次再帮她,恐怕也讨不得半句好话。” 峥嵘握住她的手说道:“木棉,不管蜀女们做过什么,我们都是一同来郑国的姐妹,理应相互扶持,守望相助,若是连我们都视之不理,她们又如何能在这宫中生存下去?” “姐姐将她们视作姐妹,她们又何曾有过半分感激?”木棉急道。她倒不是存心要与林薇儿她们过不去,只是担心峥嵘会再次因为她们而受到牵连。 “她们感不感激,那是她们的事,而我们要做什么,却是我们自己的事。”峥嵘轻声说道,“倘若事事都要求一个回报的话,我们又何必千里迢迢来到郑国?林姑娘她们要做什么,非我所能控制,但是,我却可以让自己无愧于大王,无愧于她们的父母。” “姐姐,你便从未想一想自己吗?”木棉心疼地说。 “我已不再是郡主,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力护殿下周全,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峥嵘清丽的面容在飞雪下显得那般坚定,“林姑娘她们现下有难,我不能不帮,但她们若做了伤害愉下的事,我也绝不会轻饶!” 木棉无奈地叹气一声:“姐姐都这般说了,我还能怎么样。姐姐是为了殿下,而我则是为了姐姐,要是有人敢伤害姐姐,我也不会饶他!”木棉握紧拳头,一幅吡牙裂嘴的模样。纵然冷风瑟瑟,峥嵘依旧感觉到那股从心底涌起的暖流,她柔声说道:“好了,我去瞧一瞧雅风她们准备的怎么样,你留在这里,殿下若有吩咐,你再来唤我们。” “咱们揽星殿好不容易攒了些东西,却都要平白送给那些个没良心的人。”木棉一脸惋惜地说。 “就属你最小气!”峥嵘轻笑一声,方转身向库房走去。虽然楚南只是质子身份,但宣远帝赏赐下来的物件可是不少,内务府也从来不敢克扣质子的份例,而揽星殿里笼统就只有这几个人,吃穿用度从不铺张浪费,倒还真在库房里攒了不少好东西。名贵些的都被仔细收在柜子里,而寻常物件大多被摆放在格柜及箱子里,峥嵘过去的时候,雅风与悠儿已经收好了几床棉被及一箱冬衣,她们见到峥嵘恭敬行了一礼,雅风问道:“姐姐,是否现在就送去给湘春苑?” “等一会雪小一些,我会唤两个太监将东西送去。“峥嵘说道。 “外头天这么冷,姐姐还是留在殿里吧,我过去便是。”雅风忙道。 “殿下那边不能没有人侍候,换了旁人总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峥嵘一笑道,她有意想与楚南保持距离,这段时日已甚少亲自侍候他的饮食起居,诸事皆jiāo给雅风去办。 “那有劳姐姐了。”雅风歉疚地说道。 峥嵘检查了一遍她们收的东西,等走出库房的时候才发现雪已经停了,她唤住两个经过的太监,叫他们将东西先送去湘春苑,她随后便到。那两名太监都是内务府指派来的,看起来倒还老实,对峥嵘一向毕恭毕敬,闻言应了一声,一人抱起一撂踩着积雪离去。峥嵘终究放心不下林薇儿,回到拿了件斗篷披上,向湘春苑走去。 积雪已经深至脚踝,踩下去吱吱作响,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只觉是浑身透骨的凉。峥嵘紧了紧衣服,出了揽星殿后便看见几名太监正埋头扫雪,好歹清出一道供人通行的道路,淌出的雪水却让地面更加湿滑难行,那几名扫雪的太监抬起头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峥嵘小心翼翼穿梭而过,没有去看他们。 湘春苑位置罗偏,附近即没有得宠嫔妃居住,也并非皇上出行的必经道睡,自然不会有太监扫雪,那积雪仍是很厚,峥嵘心中担忧林薇儿,脚步越发匆忙,一个踉跄不稳,在即将失去平衡之际,一只手突然伸出将她搀扶住。峥嵘正yù道谢,抬眼看见的却是一张令她想要远远躲开,墨色狐裘衬出那人卓尔不群的气势,眼中带了丝丝笑意,宽大的手掌不轻不重握住峥嵘纤细的手臂,似乎十分留恋那肌肤的柔软。 峥嵘心头剧烈跳动,下意识后退去,积雪滑泞,她踩到湿漉漉的石板,身影一晃,险些摔倒在地。东方玄随手一捞,手掌圈住她的腰身,峥嵘在惯xìng作用下重重跌进他怀里。东方玄充满蛊惑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美丽郡主,你是在向我投怀送抱吗?” 峥嵘用尽力气想要将他推开,但那怀抱却仍紧紧她将抱住,手停在她背上,似有若无的轻抚,像在安慰一只受惊的小猫。峥嵘剧烈挣扎,唯有东方玄依旧那般气定神闲地说:“此处到底是后宫,我倒是不介意叫其他人瞧见,你呢?” 峥嵘一怔,那捶打他的手缓缓放下,手指紧紧握起,指尖扎进皮ròu里,她咬牙忍下那股在心底涌动的恨意,说道:“王爷若戏弄够了,就请放开我,我还有要事去办。” “那位小皇子在这么冷的天派你出来办事?”东方玄微微松开她,却仍没有让她离开自己双手圈起的怀抱,低眉望向峥嵘的眼中,浮起些许不快。 “王爷似乎管得太宽了。”峥嵘奋力挣扎,却还是不能让东方玄松手。 “他现在是我的徒弟,我如何管不得?”东方玄挑眉说道。峥嵘脸色一变,原来那日在林中他已经瞧见她了…… 东方玄见她神色变化,在嘴角勾出一抹笑意:“看来你并未告诉那位小皇子实情。” “王爷想做什么与我无关,但倘若想借楚南殿下图谋不轨,这如意算盘未必就能拨得响。”峥嵘冷冷望着她,尽量拉开也他的距离,好像靠近一步便会被股那炙热的气息灼伤。 “郡主殿下,你不如去问问小皇子心里的如意算盘拨得是何事。”东方玄微一用力,峥嵘撞到他胸膛上,勾起的唇角充满蛊惑,“你要知道,是他亲自开口让我当他的老师。” “王爷没有必要答应。”峥嵘扎脱不开,又担心会影人注意,只得将目光移开,冷着脸说。东方玄却不愿让她逃避自己的神线,一只手捏住他下颚,强迫她转过头,说道:“你最想看见的不就是他的成长吗,有些事你不能做,不方便做,但我却可以,所以这个愿望由我来帮你达成。” “王爷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峥嵘眼里流露出厌恶之情,“这里已是后宫,以王爷的身份,似乎不该踏入。” “郡主殿下,你忘了吗,你我早已有婚约在身。”东方玄若无其事的说,“若你这般介意,我可以明日便向父皇请旨让我们完婚。” “王爷想迎我过门,唯一的办法就是叫人将我的尸首抬进北静王府。”峥嵘清亮的双眸shè出两道寒光,先前的恐惧退避已从她脸上隐去,取而代之的则是那比冰雪还要冷的决绝。东方玄抬着她精巧的下巴向她靠去,那温热的呼吸近在眼前:“你这一生一世注定只能是我的人,若敢离开我身边,我必会要那位小皇子及蜀国臣付出远超乎你想像的代价!” 峥嵘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怒气让她紧紧握住袖口,唇角紧咬,狠狠啐了他一口:“无耻!” “若能将你留下,我甘愿做这天下最无耻的人。”东方玄气定神闲地说,神情丝毫没有一丝波动。峥嵘在盛怒之下扬手挥向他的脸颊,明明可以躲闪的东方玄却动也不动,只任凭那纤细如玉的手掌扇在他脸上,疼痛反而让他脸上的笑意更深更浓:“这次不是想杀我,而只是扇个巴掌吗?看来我在你心中的位置已变得越来越重要。” ☆、第一百五十一章 心有动摇 冷风更甚,吹得宫廊下的杂草摇曳,峥嵘乌黑的秀发飞在风中,嘴唇轻颤,脸色已如积雪一般毫无颜色,原本在心中翻腾的怒气不知为何渐渐消失,取代而之的是一股深深的冰冷,从她心底一直蔓延,让她的眼神里不欺然出现恐慌。 东方玄将她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那纤细的腰身仍在他掌中,他似握着这世上最珍贵的珠宝一般,一点一滴让她与自己靠得更近。那抹火焰在东方玄眼中燃烧得更加热烈,他的声音低沉而蛊惑:“郡主殿下,我说中了你的心思吗?” 峥嵘浑身一凛,忽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使出全身力气推东方玄推开,胸口剧烈起伏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平静下来。她从未像现在这样不敢去看东方玄的眼睛,过去她痛恨他的所做所为,时时刻刻都想杀之而快,可是现在,她却越来越怕遇见他,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要逃避?为什么她不敢看他? 东方玄向她靠近一步,峥嵘下意识就往后退去,她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对蜀国的所做所为,将来自会他人来报仇。” “他人?你在说楚南吗?”东方玄不屑地笑起来,“我去小树林等了他许久,也未见到他到来,一个遇下雪就退缩的人,恐怕也只是个碌碌无为之辈。” “楚南殿下将来是功成名就还是碌碌无为,非王爷可以左右。”峥嵘冷眼说道,“王爷身为郑国皇子,似乎不应该在这里评断一位质子,王爷可以肆意妄为,但楚南殿下却仍需要避嫌,还请王爷高抬贵手,不要再来打扰楚南殿下。” “哦?你这是在叫我别再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6 章 他练剑吗?”东方玄眯起眼睛问。 “王爷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管王爷出于什么目的,都请不要再接近楚南殿下。”峥嵘本来想等这件事查清楚后再向楚南询问,但既然东方玄先开了口,她也没有必要再隐瞒。 “我方才已经说了,目的这个东西,不如去问一问他更好。”东方玄懒懒地说。 峥嵘自然不会去怀疑楚南,她相信楚南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置蜀国于危险境地,他会开口向东方玄请求,必然有不得不去做原因,而这个原因,她完全不想从东方玄口中得知。她冷冷地说道:“王爷律于自身便可,其他的事不劳王爷cāo心。” “这位皇子于我来说,将来有可能是最大的敌人,我教他,不为国,不为家,只为你。”东方玄向峥嵘走去,眼神里一派笃定。围场里的事他还记忆忧新,他不指望一个黄口小儿能有多大作为,但是,他也绝不希望再看见他将峥嵘置于险地,所以他才会答应楚南的请求,所以他才会教他剑术。 峥嵘眼里浮起错愕,但她已不敢去深究东方玄话里的意思,只要稍稍细想,那答案便令她避之不及。她强迫自己用平静的语调说:“王爷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我没有兴趣知道,我只在意楚南殿下的安危,希望王爷不要给给他带去麻烦。” “你只在意他?”东方玄微眯的双眼充满危险气息。 “他是蜀国未来的君主,我身为他的女官,自然在意他,也只在意他,至于其他事,于我根本都不重要。”峥嵘加重了最后几个字,仿佛是在说给东方玄听,又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 “所以你最想要的,就是让他顺利登上王位。”东方玄眼里笑意如火,浓烈而深沉。峥嵘一惊,才发现他从开始就在套自己的话,她撇开头,佯装镇定地说:“这与王爷无关。” “不,你的事,都与我有关。”东方玄向她走去,“我早已说过,你想要的东西,就算是天上星月,我都会想办法为你摘下来。你想让他当上蜀国君主,我就让他当上蜀国君主,你希望蜀国能重夺自由,我就让他成为真正的帝王!” 短短几个字让峥嵘脸色大变,普天之下就只有一个九五至尊,就在这座皇宫里,就是眼前这个男人的父皇,而他,竟然还敢说出这样的话!东方玄似乎全然不在意隔墙有耳,他嘴角那抹笑意似睥睨天下般狂傲,深邃黑眸中唯一能看见的,便只有眼前这道清丽绝俗的身影。 “这条路,我会为你铺平,一人拦路,便杀一人,百人拦路,就杀百人,若天下人拦路,我也会为你杀尽天下人!” 峥嵘看着他脸上狷狂的表情,心中似被人扔进一块巨石般,压得她几乎踹不过气来,一股莫名的热意在眼眶中蔓延,甚至渐渐模糊了视线。她回过神来,震惊于自己的反应,慌乱中垂下头去,悄悄抹去眼角那抹湿意,却不知那神情早已被东方玄看在眼里。东方玄抬手轻抚她的脸颊,那般温柔的动作,连冰雪都似乎能在他指下融化成那一瓢弱水,峥嵘却在这一刻幡然醒悟,她后退数步,远远躲开这个男人。 “王爷今天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未曾听见,我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峥嵘看都未去看他,转身逃似的离开。东方玄望着那道背影远去,眼中那一抹炙热似要将天地焚烧怠尽,就算她现在不愿、不想、不敢承认,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她囚禁在身边,永不放弃! 峥嵘脚步匆忙,直至完全离开那条宫廊,再也看不见身后的人,她才如获救赎般重重舒了口气。那一刻她心中涌起的到底是震惊、畏惧、害怕,还是……另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想像的情感?峥嵘深深呼吸着,寒冷的空气让她胸口隐隐作痛,她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环绕在脑海里的,始终是那双邪魅霸道的眼睛。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不,这一切都是错觉,是那个魔鬼带来的错觉! 他是蜀国的仇人,他是杀害忠勇王与楚尧太子的凶手,他是让楚南失去自由的罪魁祸首,他是一切仇恨的根源,这个一个残忍无情的人,难道就因为他几次相救,因为他几句狂妄的话,自己便要产生动摇吗? 不,绝不! 峥嵘咬紧嘴唇,直到有血丝沿着唇角滴下,她唯有用这刺痛的疼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过去,她是忠勇王府的峥嵘郡主,现在,她是储君楚南的女官,于公于私,她与那个男人都有不共戴天之仇,她不能忘记这个仇恨,绝对不能! 近乎残忍的暗示让峥嵘将心底涌起的某部分情愫生生压了下去,她的双眸恢复清冷,神情也恢复冷漠,她擦去嘴角的鲜血,仿佛又已经变成了那个从容自如的女官。湘春苑就在眼前,她将刚才发生的事尽数抛在脑后,走进湘春苑大门。 这里非常冷清,几乎感觉不到一丝生气,院落被白雪覆盖,只残留着几行凌乱的脚步,厢房的门都紧紧闭着,即没有jiāo谈声,也没有见到任何人走动。峥嵘脚步顿了顿,犹豫片刻,才举步靠近,才刚走到檐下,一扇房门猛得开启,露出一张蓬头垢面的脸,发髻凌乱,脸色青白,竟然就是许久未见的林薇儿! 峥嵘被她的样子惊呆了,林薇儿在蜀国时便已是有名的美人,她平日又是最注意穿着打扮,爱惜自己的容颜胜似生命,每每出现在人前皆是光鲜亮丽。可眼前的林薇儿,发髻似乎已有许多日没有梳整过,连珠钗都无法簪住,斜斜的耷拉下来,原本白皙的脸庞灰暗无光,眼下一圈明显的鸦青色,本应娇嫩yù滴的樱唇泛出青紫色,身形消瘦了许多,着了一件单薄的红色舞衣,唯独一双眼睛晶亮,充满兴奋之意。她不顾寒意冲出房门,跑到雪地里张开双手喊道:“我成功了!我终于练成世上最好看的舞了!” 峥嵘发现她竟然赤着脚,忙上前将她拽住说道:“林姑娘,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能赤脚站在雪地上,快些进屋去吧。” 林薇儿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只紧紧拽住她的胳膊,双目放光地说:“我成功了!我红成了传说中的仙音舞!” 仙音舞? 峥嵘皱了皱眉,至少她从未听过有这种舞蹈,见林薇儿神情激动,明明脸庞冻得青紫,却全无感觉,峥嵘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肩上,说道:“不管是什么舞,总归要注意自己身体的,快进屋去吧,别着凉了。” “你知道吗?仙音舞是皇上最喜欢的,在皇宫里只有我会跳,要是我现在去跳给皇上看,他就会宠信我了!你说对不对,对不对?”林薇儿抓住她胳膊,急切地问道。 峥嵘已然发现她精神异常,眼中除了兴奋之外再无半点其他,为避免她做出过激之举,峥嵘只得编个谎言去骗她:“皇上现在正在面见大臣呢,要赏舞也不急于这一时,等皇上得空,他就会召见你了。” “你是说皇上现在见空吗?”林薇儿安静下来,歪着头问,“你没有骗我?” “你怎么会骗你呢,你看刚下了这么大的雪,太监现在都在忙着扫雪,等把积雪清扫干净了,皇上才出得了门啊。”峥嵘像安慰小孩一样安慰着林薇儿。林薇儿怔了一怔,忽然一把将她推开,剧烈摇头说道:“不,你骗我,你在骗我!你是谁,是不是左峥嵘那个贱人叫你来的?” 峥嵘愣在那里,她……她竟然已经连她都不认识了吗…… 看着眼前这个似痴若狂的人,从前再多纠葛都已经在此时烟消云散,峥嵘强忍下心头的痛楚,温柔地说道:“我真的没有骗你,等皇上有空了,他就会来看你,还会给你请最好的太医,你不用怕,没事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林薇儿之死 峥嵘伸手yù去搀扶她,林薇儿愣愣看着她,忽然后退数步,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指指向她,嘿嘿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是左峥嵘那个贱人派来想害我的,你们都见不得我好,都不想皇上宠幸我,我告诉你,你休想骗我!” 之前听友儿说起林薇儿着舞衣去宴宫门口等待的事,峥嵘心里已有犹豫,林薇儿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会放得下身段去做这种事,又怎会跟侍卫拉扯纠缠,也许在那一日林薇儿就已经神智不清,被人送回湘春苑后又恶化起来,直到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但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峥嵘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林薇儿还是她带领众蜀女来揽星殿兴师问罪的时候,那时的她还信誓旦旦说有朝一日必要番身,怎么会忽然变失去理智? 峥嵘了解林薇儿,她虽然心思狭隘,善妒易怒,却自视极高,绝不屑跟侍卫刘公公一流刺激,更不会在被拒宴宫门外后就精神失常,这其中必然还有其他原因。林薇儿失常的模样让峥嵘无瑕去想太多,她尽力想要安抚她:“你看你的发髻都乱了,舞衣也这么旧,就算是要去见陛下,也应该好好打扮自己呀,我来帮你梳洗好不好?” 林薇儿低低看看自己,又伸手摸了摸头发,舞衣宽大的袖子下滑,露出她清筋暴突的手臂,在寒意刺骨的风中她浑然不觉得冷,只痴然地笑着说:“你说谎,我生得这样好看,皇上见了我肯定会喜欢的。” “正因为生得好看,才更需要打扮呀,这样才可以锦上添花。”峥嵘小心翼翼向她走去,说道,“我会你为梳上最漂亮的发髻,还有那枚白玉石发簪,你不是最喜欢的吗,我们回房把它找出来,我替你将它戴上,好不好?” “那样皇上就会更喜欢我吗?”林薇儿狐疑地问。 “当然了啊,等你穿戴的漂漂亮亮,再去给皇上跳仙音舞,才可以一鸣惊人。”峥嵘柔声说道,轻轻拉住林薇儿的手,牵引她向屋里走去。林薇儿机械的跟随她脚步,嘴唇不停颌动,发现古怪细碎的声音,峥嵘倾听片刻,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们离房间越来越近,就在这时,静寂的湘春苑里不知从何处响起一阵尖利短促的哨声,林薇儿浑身一凛,脸上的神情骤变,猛得将峥嵘的手甩开。 “不,我不能等了,我要去找皇上,我要跳仙音舞给他看!”林薇儿后退着,踩在雪地上的脚早已被冻得青紫。峥嵘知道再这样下去她必然要出意外,她心中一急,也顾不得会不会刺激到她,拽住她的胳膊便往屋里拉。林薇儿张嘴向她手背咬下,峥嵘吃痛,下意识将手缩回来,林薇儿重获自由,发出疯魔的声音,头也不回的往湘春苑外跑去。 “表姐!”峥嵘脱口呼唤,急步追了上去。 她发现自始至终湘春苑里都未有一个人出现,就连那两名来送被铺跟冬衣的太监都不知所踪,这一切都太古怪了!但是现在她已无瑕去细究,只想快点将林薇儿追回来,暂且不说她是否能见到宣远帝,即这是副疯癫的模样让其他宫人瞧了去,恐怕也难免一个没入冷宫的悲凉境地。 林薇儿一路飞奔,她赤脚踩在地面,碎石早已将好的脚底划破,在雪地上留下鲜红的印迹,她似乎未察觉到半点疼痛,兴奋的笑声从她嘴里不断发出,发髻在她奔跑间散落下来,珠钗滚地,也没有让她停下脚步。 她所去的方向,根本不是御阳殿,只是疯狂奔跑着,发丝在冷风了狂舞,那个曾经艳光四shè的女子,此时已跟坊间疯人一般,全然没了往日的美丽与张扬。峥嵘心急如焚,想要快点将她拦下,却在一个转角处失去了她的踪影。 这里已经远离湘春苑,附近山石林立,杂草丛生,见不到半个人影,似乎是个荒废许久的小花园。峥嵘放慢脚步走进去,低低呼唤着林薇儿,然后回答她的,始终只有呜咽的风声。峥嵘环视了一圈,忽然听见一阵歌声从假山后传出,似有若无,诡异哀怨,和雅风之前形容过的一模一样。峥嵘越过障碍望去,赫然看见林薇儿站一池边,双手伸展,身体逞怪异的姿势舞动,嘴里发现断断续续听不真切的歌声。 林薇儿脸上充满了幸福的笑容,仿佛她现在所处的,并非荒芜的花园,而是万众瞩目的舞池里,每一举手每一投足,都极尽所能媚惑,却因为这僵硬的舞姿而生出诡异。 这就是她所说得仙音舞吗? 她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个名字?刚才令她失常的哨声又是什么? 就在峥嵘思索的时候,林薇儿渐渐停下动作,鲜血淋漓的双脚踩在冰冷岩石上,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她神情娇羞,眼波柔媚,款款曲膝跪下,说道:“皇上,这是奴婢为你献上的仙音舞,你喜欢吗?” 她顿了片刻,似乎已听到想要的答案,抬头一笑,抿嘴又道“皇上,奴婢想留在你身边侍候,你说好不好?” 又是片刻后的安静,她接着自言自语道:“奴婢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就是揽星殿的左峥嵘,处处跟奴婢做对,奴婢以后都不想看见她了,皇上能帮我杀了她吗?” 这每一句话都清清晰晰传进峥嵘耳朵里,比起最后一句话里的恨意,峥嵘更加心疼她的神智失常。不管如何,林薇儿都是她在郑国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啊,她怎能忍心见她如此?峥嵘yù向她走去,忽听林薇儿发现癫狂的笑声,指着眼前那一片虚远说道:“左峥嵘,你这个贱人,没想到你也有今天!我告诉你,现在我是这宫中最受宠爱的妃子,我想让你什么时候死,你就得什么时候死!哈哈哈哈” 林薇儿向前走去,手伸在半空中,整个身体因笑声而颤抖着。峥嵘猛然发现,她的脚步,那怪石林立的地方,赫然就是一个铺满落叶的水池,浮冰正飘在上面,在风中dàng漾下圈圈涟漪。林薇儿已离池边越来越近,她笑声渐隐,眼神变得愈发痴然,呆呆地说道:“皇上,你等等我,等等臣妾呀……” 眼看着她就要跌入湖中,峥嵘不顾一切想要冲上去拦住她,忽觉腰身一紧,竟被搂进一个炙热的胸膛里。 “别过去!”东方玄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 “放开我!”峥嵘挣扎呼喊,东方玄却将她的嘴捂住,抱住她躲至隐密角落。就在这瞬间,峥嵘眼睁睁看着林薇儿从岩石上坠落,掉入水池中。冰冷透彻的池水似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7 章 让她的神智稍稍恢复清明,她挥舞双臂,想要张嘴呼救,却被池水呛得开不了口。峥嵘狠狠咬住东方玄的手,想要迫使他放手,或许她还有机会救回林薇儿。但东方玄只微微皱了皱眉,任凭那碎玉般的贝齿咬破他的皮ròu,反而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本就病重的林薇儿哪里经得起冬日池水的浸泡,寒冷麻木了她的手脚,渐渐连挣扎的力气都消失了,峥嵘看着她不断下沉,先是肩膀,然后是头颅,最终连唯一剩下的双手也消失在池面。眼泪从峥嵘脸上不断滴落,混着东方玄的鲜血流下,水面已经恢复平静,而她的心,却在此刻再次支离破碎。 东方玄仍没有将她放开,甚至连神情都没有丝毫放松,峥嵘已忘记了挣扎,任凭东方玄将她抱在怀里。这时,竟有两道人影从远处回廊探出脑袋,鬼鬼祟祟地向这里张望,见这里没有动静后,猫着腰走过来,躲在一处假山后面观察情况。 “诶,怎么回事,不是说那个女官会过来吗?”听这尖细的声音似乎是个小太监。 “没错呀,刚才咱们不还看见个有影了吗!”这回答的话听上去年纪稍长。 “会不会是咱们看错了?” “不会吧,那个疯婆子要是没有听见命令,她能往这跑?” “咱们现在没抓到那女官的把柄,主子会不会怪罪咱们呀?” “这……这……”年纪稍长的太监回答不出来,但声音里也同样充满担忧,“要不咱们先回去覆命,就说没有看见左峥嵘?” “那这池底的尸体怎么办?”一只瘦长的伸从假山后伸出,在峥嵘的视线里出现。 “死都死了,只可惜没派上用场,算了,先就这么着吧,她要是运气好,兴许还能被人发现收个尸,要是运气不好,就在这当个孤鬼野鬼吧。” “也是,反正宫里头死个把人那是常有的事,更何况还是从蜀国来的贱婢,走了走了,留在这里也怪秽气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那两道人影从假山后小心翼翼走出,沿着回廊走远。东方玄这时才将峥嵘放开,轻轻舒了口气。峥嵘的唇边染满血迹,那夺目的颜色远不如她眼中的仇恨来得赤红。 ☆、第一百五十三章 苦ròu计 “这是一个引你上勾的陷井,你若是出现在池边,就会被当成杀害她的凶手,届时就不再是被关进暴室这么简单了。”东方玄沉声说。当日暴室之时,尚不能说有真凭实据,但今日峥嵘若走过去,便会被那两名躲在暗处的太监逮个正着,他们再一嚷嚷,或招来其他宫人,或引来紫玉皇后,人证物证皆在,峥嵘又如何能逃得了这一劫? 峥嵘没有说话,她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却有鲜血从她紧握的手掌里滴落。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一直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原来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已经设好的局,而友出的出现,只不过是布局之人开始落子而已,林薇儿,才是真正关键的所在。 友儿的哭诉,湘春苑的冷清,林薇儿的失踪,这就是一出苦ròu计,将她一步步引来这里,只为了栽赃陷害,让她永远翻身之地。如果没有东方玄的出现,她现在已经是众矢之的,那两名太监口中所说的主人,利用了整个湘春苑,葬送了林薇儿的xìng命,就只是为了让她走进这个圈套! 池面仍旧平静无波,吞没的那一条鲜活生活让它没有一丝改变,就像这座皇宫一样,任何一个人的死去,都不会在这里留下任何痕迹。眼泪在峥嵘脸上渐渐干涸,可她眼中的仇恨却更深更浓,她望着水池问:“这个人是谁?” “你想知道?”东方玄皱了皱眉。他不能肯定这个人的身份,但敢在皇宫里设计谋害一个女官,绝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他本来只是担心峥嵘的安危才在暗中跟踪,在她进了湘春苑后一直在外面等候,忽然见到她们二人一前一后跑去,便跟了上去,本想帮助峥嵘将那疯女抓住,却在无意中看见那两名躲在暗处的太监,顿感不妙,这才将峥嵘拦住。 “他不会就这样罢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正面迎击。”峥嵘的眼睛死死盯着池面,那森寒的光芒比冷风更甚。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想办法查出他的身份,任何一个想要伤害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他!”东方玄将她拉回到身边,强迫她转身看着自己,“我要让他知道,你,左峥嵘,是属于我东方玄的女人,他若断你一根秀发,我便斩他十指,他若敢伤你xìng命,我便要他以九族偿还!” 峥嵘抬眼看向他,在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清晰看见自己的倒影,这个曾经让她仇恨入骨的男人,此时此刻却成了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她是我的表姐,我希望她能入土为安,你可以……可以帮我……”峥嵘艰难的开口,除了眼前这个人,在这皇宫里她竟然想不出第二个可以帮助她的人。 东方玄露出笑容,他一直在等,等她开口承认他的存在,而这句话,就是最好的台阶,一道能够让他逐渐走进她心里的台阶。“我早已说过,你想做的任何一件事,我都会想办法替你完成。在真相查明之前,你最好按兵不动,只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如此方可以自保。”以他的身份,毕竟不能时时在她身边。 “我不会再让他动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绝对不会!”峥嵘抬起头,悲痛的眼眸中透出刀锋一般锐利的决绝。容笃笃是第一次,林薇儿是第二次,从现在开始,她不会再让同样的悲剧发生! 如果说在今天之前峥嵘还心存退让的话,此时东方玄只在她眼中看见愤怒的火焰,他相信她可以处理好接下来的话,因为他东方玄所看上的女人,绝不会这样简单就退缩害怕。“这个地方不宜久留,你先回揽星殿,有消息后我会想办法通知你。” 峥嵘没有说话,她最后望了一眼水池,贝齿轻咬,终转身离去。她听见东方玄远远跟着她的脚步声,缓慢而坚决,直到她走回到有宫人进出的宫廊,那脚步声才消息。峥嵘回过头,看着那道墨色身影正在离去,皑皑积雪中留下一串远行的脚印,似乎就踏在她心头一般,她怔怔望着,直到有宫人从身边经过,才回过神来。 峥嵘知道他会处理好林薇儿的尸体,也会查清楚幕后主谋,可是她明明就恨他入骨,为何还会相信他…… 回到揽星殿的时候天色几乎已经暗了,峥嵘向楚南隐瞒了这件事,只说湘春苑里一切平静,友儿所说得事她过两天会想办法解决。楚南没有起疑,但是木棉发现峥嵘脸色苍白,回房间时担忧地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峥嵘没有回答,只让木棉留意那两名送冬衣棉被的太监有无回到揽星殿里。 木棉去查了一圈,回来说道:“姐姐,他们确实没有回来呢,姐姐没有在湘春苑见到他们吗?” “可能跑去别处偷懒了吧。”峥嵘镇静地说。 “姐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木棉与她从小相伴,哪怕是峥嵘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她都能察觉出来。 “你啊,这两日没出门,怎么疑神疑鬼起来了。”峥嵘轻笑地说道,“别着急,等这雪化了之后,你就可以去御医院见想见的人了。” “姐姐糊说,我才没有想见的人!”木棉羞得脸色通红,跺脚转身扭捏道。 峥嵘看着她娇憨的模样,眸光微垂,只将所有悲伤都掩藏起来。她最重要的人,都在这个揽星殿里,所以她不能让他们陷入险境,楚南殿下也好,木棉也好,她都会用尽一切办法去保护! 今夜无月,天空似泼墨一般毫无色彩,寒风在宫廊中穿梭,半化未化的积雪浸湿了每一寸地面,一道裹在厚厚斗篷里的人影提着灯笼走来,身形纤细,似乎是个女子。已是三更,宫廊里早已没有了宫人,只有这道人影在夜色中快步行走,她似乎很熟悉宫里的环境,穿过一间小花园,从后门走了出去,拐进一条青石路,等再穿出来的时候,眼前赫然出现一座陈旧破败的宫殿,宫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一丝光亮,就连悬在梁上的那两盏灯笼,都已经腐朽的只剩下竹条架子。 这里就是令后宫众人皆望而怯步的冷宫,一个用于关押失宠妃子的地方,只要走进这里,就再也不会有翻身的余地。年久失修已经让这座宫殿布满岁月痕迹,红漆斑驳的木门在夜色残破不堪,铜锁早已经生锈,轻轻一推,宫门就在沉闷刺耳的吱嘎声中开启。那人警觉地左右望了一眼,寂静的宫廊里只有风声在回响,她吹灭灯笼,迅速闪进去,将宫门轻手轻脚掩上。 石板铺成的院落杂草从生,一排厢房耸立在夜色下,房门破损,有的已无法掩紧,在冷风吹拂下发出碰撞声。那人闻到空气里那股消散不去的霉味,不悦地皱起眉头,思索片刻,绕过这排厢房往后院走去。 这里听不见一点声音,就像是一座坟墓,而它也确实就是一座坟墓,不管曾经多么高贵的身份,只要走进这里,就等于已经跟这座宫殿一样死去。没有谁愿意接近这里,它对皇宫来说,是比乱葬岗更可怕的地方,但这个身披斗篷的女子却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她径直走到后院,目光从那一排破旧的房屋里扫过,定格在一间悬挂有白色碎布的厢房上,嘴角扯出一丝笃定的笑意,向那里走了过去。 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推开房门,轻微的吱嘎声中,她还未来得及细看屋里的情况,一双手突然伸出将她拽进去,房门也在此时应声而关。她被那暗中出现的人紧紧抱在怀里,温热的呼吸近在耳畔,她却还是丝毫没有慌张,咯咯轻笑起来,伸出胳臂圈上那人的脖子,娇媚地说道:“鸳哥哥,才几日不见,你便这样想我了吗?” “可有人发现你到这里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赫然就是东方玄。 “水月轩的宫人都让我用迷yào迷昏了,你画得路线图这样精细,连何时何地有侍卫巡逻都标示的一清二楚,我又怎会笨到让人发现。”女子摘下斗篷帽子,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脸,而那眼角眉梢上的柔媚,却让她整个人都变得风情万种,每一举手每一投足,都似乎要夺走男人的心跳,这样的女子,除了玲玉公主还会是谁? “鸳哥哥,你为什么要挑这样一个地方见面呀?这里好脏好破,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我可不喜欢。”玲玉公主窝在东方鸳怀里,低声地抱怨,可听上去,却像是在撒娇一样诱人。 “在皇宫里,没有比冷宫更安全的地方,谁都知道这里,但谁都不愿意靠近这里。”东方鸳轻抚她的肩膀,任凭她赖在自己怀里。 “可惜上次陷害左峥嵘的事失败了,让她逃过一劫,看不出来这个女人还挺聪明的。”玲玉公主惋惜地说。东方鸳嘴角扯出一抹嘲弄地笑意:“聪明的人不是她,是东方玄。” “鸳哥哥,你以前说那个北静王的母妃是死在冷宫里的,就是这个地方吗?”玲玉公主好奇地问。 “不但是这个地方,还是这间屋子。”东方鸳眯着眼睛从这里扫过,似乎非常享受这里的一切。玲玉公主却像受惊的小猫一样从他怀里跳起来:“这里?你是说这里死过人?鸳哥哥,冷宫这么多屋子,我们换一间好不好?” “怎么,你还怕鬼吗?”东方玄鸳懒懒地问。 “你都说过她是被人吊死的,那肯定特别惨,说不定鬼魂还在这里屋子里呢!”玲玉公主环视四周,只觉得一股莫明的寒意往脖子钻,一头又扑进东方鸳怀里,晃着他手臂撒娇道,“鸳哥哥,咱们离开这里吧,好不好,好不好嘛?”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过去的真相 东方鸳摸着她的头发,一边安抚她一边说道:“我确实告诉过你很多事,但我还没有告诉你那位宠冠后宫的茹妃,是我亲手将她送进冷宫的,也是我亲手给她送去的白绫。” “也就是说……她是你杀的?”玲玉公主声音里的兴奋明显多于害怕,对她来说,东方鸳所说的每一件往事,都是好听的、好玩的故事,她丝毫不同意死去的人,她所在意的,只是能更加了解东方鸳。 “她是我母妃死后的第二年入的宫,很快就代替母妃成为这后宫中最受宠的女人,自然也引来那个女人的嫉妒,尤其是在她产下皇七子后,那个女人更加难以按耐,想要如法pào制,像除去我母妃一样除去茹妃。”东方鸳平静地叙述起往事,而每一个字都透出森寒。对于生母德妃的死,他早已经查清楚是紫玉皇后买通德妃身边的宫人,在每日饮食中下dú,最终导致德妃身亡,这件事,本只有东方鸳跟德妃生父贺父知情,玲玉公主是第三个,现在她又将知道另一个秘密茹妃之死的真相。 玲玉公主是他花了整整两年时间悉心培养的细作,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都已经完全臣服在他脚下,她知道他很多秘密,杀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但东方鸳从不介意,因为他知道他所说得每一件事,都会成为玲玉公主心甘情愿为他卖命的理由。 他需要这枚玲珑剔透的棋子,她会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所剑,而且永远不会背叛。 “所以你想借茹妃来除去紫玉皇后?”玲玉公主兴奋地问。 “这是一箭双雕的方法,不但可以让那个贱人身败名裂,也可以让东方玄因母妃失宠而失去继承皇位的机会。”东方鸳说道。 “那鸳哥哥你用了什么方法?”玲玉公主圈住他的脖子,一脸等着听故事的表情。东方鸳捏着她的下颌,低声地问:“你知道每一个男人最无法忍受的事是什么吗?” “失败?”玲玉公主疑惑地回道。 东方鸳嘴角露出笑意:“你真是聪明的女人。对男人来说最大的失败,并非功业或成就,而是妻子红杏出墙,跟别的男人生个孩子,而他毫不知情。 玲玉公主眼前一亮:“你陷害茹妃跟人通jiān?” “不错,我本想让那个贱人坐实知情不报之罪,从而失去后位,没想到她竟然借着家族门阀逃过一劫,只被冠以失责之罪禁足三月。而茹妃便没有这么好运,父皇龙颜大怒,将那jiān夫五马分尸,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8 章 顾忌颜面,只对外说茹妃失德,将其遣入冷宫,东方玄亦成了他的眼中钉ròu中刺,很快就被弃之不顾。”东方鸳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惋惜,他唯一惋惜的事没能将紫玉皇后位下宝座。 “皇上为什么不杀了东方玄?”玲玉公主奇怪地问。 “你以为他没有想过吗?不,他确实想过,只可惜那时有太子在东方玄身边照料,他不能下手,也没有机会下手。”东方鸳露出一丝冷笑,这是他亲手策划的事,也让他彻底看清楚宣远帝的冷血无情。 “既然如此,皇上后来为什么还要将兵权jiāo给东方玄?”玲玉公主很是不解。 “当朝瑞贤王与茹妃母家是亲眷,他不知从何处听来这个消息,一直想要证明茹妃的清白,不过我早已经将jiān夫身边的人清理干净,他无从查起,便铤而走险,用了滴血认亲的方法,虽证明了东方玄确实为父皇亲生,却仍不能证明茹妃并无与人通jiān。”东方鸳缓缓说道,“父皇不愿在宫中见到这个儿子,又怕太过冷落会引人怀疑,便早早将东方玄赐封为亲王送出宫去,他自请领兵打仗,对父皇来说可是求之不得的事。” “只可惜皇上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被他弃之不顾的儿子,会在今日成为他的心头大患。”郑国与燕国乃是同盟,玲玉公主还未来郑之前就已经听过东方玄的种种传闻,这个人的威名与战功,连远在他方的燕国都要忌惮三分。 “所以这些事父皇才会一次次派他出征,一边希望他拓展疆土,一边又希望他马革裹尸,如意算盘拨了这么多远,父皇不但没能除去这个心头大患,还让他手握兵权,成为皇权最大的威胁者。”东方鸳想起当日万寿宴上东方玄对他所说的话,语气里更增几分寒意。 “所以他也会是你成就霸业的障碍石。”玲玉公主一语点通。 “每个人都有弱点,东方玄也不例外,只不过我没想到他的弱点竟然是个女人。”东方鸳露出轻蔑的笑声。 “鸳哥哥,左峥地不会已经将那日东山围场里发生的事告诉北静王?”玲玉公主娥眉轻蹙,担忧地问道。 “所以在他将事情挑明之前,我必须要让左峥嵘死无对证。”东方鸳yīn狠地说道。 “上次的事失败之后,左峥嵘已经比以前更加提防,除了从蜀国来的几个宫人外,谁也近不了楚南殿下的身,我们派去揽星殿的人试了几次都无法在他们饮食中下作手脚。”玲玉公主知道围场的事一旦捅了去,东方鸳这么多年的谋划很可能就会功亏一篑。 “失去这次机会,还会有下一次机会,你忘了你手头还有另一张牌吗?”东方鸳微笑地问。玲玉公主想了想,很快反应过来:“你说得是刘玉容?” “这位玉容郡主是个痴人,她对东方玄一往情深,我想你知道应该怎么做。”东方鸳轻抚她的脸颊说。 “鸳哥哥果然是最聪明的人,我没想到的事,你全都想到了。”玲玉公主嘻嘻笑着,歪头轻轻蹭着东方鸳的手掌,“鸳哥哥,你放心吧,这出借刀杀人的好戏,我肯定会演得非常好。” 东方鸳满意地点点头:“我知道你会做的很好,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可是……可是再过一个月我就要嫁给东方明那个草包了,”玲玉公主拽着他袖子委屈地说,“鸳哥哥,我不要嫁给他,你帮我想想办法吧,求求你了!” “这是很早就订下的亲事,也是两国联姻的大事,没有人可以改变。”东方鸳淡淡地说。 “你就舍得让我嫁给他吗?”玲玉公主坐在他腿上,修长柔嫩的手指在他胸膛是似有若无勾动着,“你真的舍得让我用你教的方法去侍候另一个男人?” 东方鸳捉住那只不安份的手,平静地说:“舍得或不舍得,你都要嫁给东方明,成为魏王正妃。” 玲玉公主赌气似的捶了一下他胸口,正yù站起来,却被东方鸳圈住腰身,炽热的嘴唇随即压上来。玲玉公主一怔,双手不自觉勾住他有脖子,让唇齿间的纠缠更加紧密,东方鸳却在这时故意将她放开,听着她细密急促地喘息声,低笑着说:“虽然你只能嫁给他,我却可以让婚期延后。” “嗯……怎么延后,鸳哥哥,你快说呀……”玲玉公主紧紧贴在东方鸳身上,纤细柔软的腰肢不耐的扭动着,似在索求对方更多的亲昵举动。东方鸳抬起那张小巧的脸,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比如说,太子的死。” 玲玉公主一怔,弯腰咯咯笑起来:“鸳哥哥,你真的好坏呀!” “你不喜欢吗?”东方鸳蛊惑地问。 玲玉公主没有说话,却将樱唇贴在他脸上,直到寻找到那些总会说出让她yù…仙。yù…死的情话的嘴,充满渴望的吻上去。屋里没有点灯,漆黑的环境伸手不见五指,那破损的窗户外,一双眼睛正盯着屋里那两个肢体缠绵的人,销魂的呻吟声不断传出,那双眼睛里发出奇异的光,又悄悄从这屋子前离开,没入冷宫无边的夜色中。 连续几天峥嵘都没有找到那两名从揽星殿里出去的太监,之前她还在想这两人会不会就是那幕后主谋派来的卧底,但眼见查不到半点消息,心知他们必然凶多吉少,在跟满公公商量之后,满公公决定由他前去内务府报备失踪。 满公公去了小半日,回来时脸色极是不好,连在殿里的雅风都遣了出去,只留峥嵘跟楚南,这才说道:“方才听内务府的人说,林薇儿姑娘在湘春苑里失踪了,报备的正是友儿姑娘。” “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怎么从未听她们提过?”楚南大惊,从椅子上站起来问。 “说是三天前才发现林薇儿姑娘不在屋中,在附近寻了几遍也没找到人影,原以为她是出闲逛了,又等了两日,见她迟迟没有回来,这才去向内务府说起此事。”满公公说道,“友儿姑娘在来揽星殿向殿下求救之时,林姑娘应还是平安的,雅风与悠儿也曾亲耳听到房中传出歌声,奴才以为,林姑娘失踪应远远不止三日。” “峥嵘,你那日可有见到林薇儿?”楚南转头问道,他知道峥嵘与林薇儿是表亲,那语气里就多了几分担忧。虽然早已知道实情,但峥嵘仍要装出一副震惊的模样以免引他们起疑:“我那日本是要去湘春苑的,但积雪太厚,不宜通行,半路便又折了回来,本想等那两名太监回来之后再问问情况,却没想到连他们都未能回来。” “如此说来的话,这三人的失踪或许存在某种关联。”楚南沉思道。 “奴才也觉得林姑娘或许在那一日就已经出了事,友儿必定知道些什么,只是在刻意隐瞒。”满公公说道。 “殿下,不如让我去问一问她们吧。”峥嵘佯装焦急道。她这几日一直想要再去一趟湘春苑,但又怕让楚南心生疑虑,而她所等待的,就是东窗事发后她能名正言顺调查这整件事。楚南想了片刻,说道:“也好,你唤上木棉与你同去吧,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是,殿下。”峥嵘曲膝应下,望向满公公说道,“公公,殿下这里便劳烦你了。” 满公公虽不知道这几日峥嵘为何要这么谨慎,但小心些总归不是坏事,他点点头道:“姑娘就放心吧。” 峥嵘行了退礼,出殿下门唤上木棉,向湘春苑走去。楚南见她走远,看了看天色说道:“左右无事,本王也去宫里走走。” “殿下可要唤上王振与罗祥同行?”满公公知道他是要去小树林练剑,此前满公公还为王振隐瞒此事责罚了他,这几日一直命他与罗祥在暗中保护楚南安全,这两人本就是满公公的心腹,一直小心翼翼的,未叫楚南发现他们。现在满公公故意询问,是过是加以试探罢了。 楚南果然摆了摆手说:“不必了,有雅风陪着本王就行。” 满公公没有再说什么,目送楚南与雅风离开揽星殿后,向在门口侍候的王振罗祥使了个眼角,他二人心领神会,从后头悄悄跟了上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划清界线 那一边,峥嵘与木棉正在去往湘春苑的路上,峥嵘心事重重,木棉以为她在担心林薇儿的下落,便安慰她道:“皇宫那么大,林姑娘兴许是迷路了,咱们肯定能把她找回来的。” 死去的人又怎么可能找得回来? 峥嵘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眉宇间更添几分悲伤,两人地走了一路,到了湘春苑门口,才进门就看见友儿跟二位蜀女围在檐下烤火,身上所穿的都是崭新的衣裳。她们似乎没有料到峥嵘会出现,皆是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峥嵘打量了她们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看来内务府已经给你们拨了新的用度过来。”她们身上的衣裳虽算不得多么精致,但却都是时新的款式,尤其是友儿珠钗满头,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狼狈的模样。 “这也是昨日刚领过来的,兴许是刘公公知道错了,才将东西给我们发下来。”友儿干笑两声说。 “你怎知是刘公公知道错了,而非殿下在其中周旋?”峥嵘冷眼看着她们。这些人,果然是受了好处,一同演了那出苦ròu计。 “东西拿来咱们就用上了,也没有细究是什么原因,若真是殿下的恩德,咱们还得亲自去揽星殿道谢呢,你们说是不是?”友儿一边说一边向身边的人寻求支持,那两人皆是笑容僵硬,忙着点头附合。 “是谁发现林姑娘失踪的?”峥嵘问道。 “是我……”一名身形瘦长的蜀女胆怯地抬手示意,“我见送去的饭菜都好好端端放在房门口没有动,就尝着推了推房门,这才发现她不在屋中,我们在周围寻了好几遍,又等了两日,这才去向内务府说明情况。” 她说的话跟满公公从内务府那里听来的一模一样,这般熟络的语气,也不知在背里地练了几回。峥嵘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饭菜是三日前未动,还是从我上次来到揽星殿后你们就没有再送过?” 那三人皆是脸色大变,有二人不自觉向后退去,唯有友儿胆子大些,上前说道:“姑娘这话说得有些奇怪,姑娘最近一次来湘春苑都是万寿节前的事了,你也是见过薇儿姐姐的,她若从那日便没有吃饭,能活得了这么多日吗?” 峥嵘冰冷的视线从她们脸上扫过:“你们很清楚,我说得是哪一天,哪一次。”木棉站在她旁边,眼里露出诧异,她不止诧异峥嵘对这几名蜀女的态度,更诧异峥嵘所说的话,她明明记得峥嵘亲口跟她说过自己那日半路折回,并没有去湘春苑啊! “姐妹们,你们都来说说,峥嵘姑娘这段时日有没有来过我们湘春苑?”友儿高声问道。她身后一扇房门打开,体态丰腴的秀香懒懒地走出来,倚在门上说:“叫嚷什么呢,你也不瞧瞧咱们湘春苑都冷清成什么样了,除了咱们这几个姐妹,哪还有其他人来过!” “就是就是,我们一直就在苑里,姑娘若是来过,我们怎会不知。”那身形瘦长的蜀女鼓气勇气说,许是占着自己人多,她们脸上都多了几分底气。 峥嵘望着这一张张伪善的面孔,明明就是同在一屋檐下朝夕相处的姐妹,为何她们忍心这样对林薇儿?秀香瞥到峥嵘的眼神,不悦地皱皱眉,理了理自己头上的珠花,不屑地说道:“你要是想问林薇儿是不是三天前失踪的,还真没有人知道。她这人脾气差的很,动不动就又打又骂,咱们湘春苑的姐妹哪个没受过她的折磨,她现下不见了,对咱们来说可算不得坏事。” “诶,林姑娘现在还生死未卜,你怎么能在这里说风凉话?”木棉最见不得这种落井下石的人,上前就要跟她理论。秀香没好气地上下瞟了她一眼:“呦,揽星殿里来的婢女都不得了了啊,咱们几个虽说还未被册封,但好歹也是皇上后宫里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唤?” 木棉气结,指着她就骂:“你还想着被删封呢,也不拿镜子看看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跟个市井dúfù有什么区别,别说皇上,连赐给太监对食人家都得嫌弃!”木棉这话确实说得难听,要换了平常峥嵘还会上去斥责她,但现在她对湘春苑这帮蜀女,已再无半分旧情,看着她们一个个气歪了鼻孔的模样,她甚至觉得有一丝痛快。 “你别以为仗着有人撑腰就可以在这里狐假虎威,说到底你还不就是一个下贱的宫女!”秀香气急败坏地说道。 “宫女怎么了,我是宫女我也行得端坐得正,哪像有些人背地里不知道使的什么龌龊手段,半夜三更也不怕恶鬼寻上门来!”木棉这话本是脱口而出想要吓唬她们,没想到包括秀香在内那一个个蜀女皆是脸色大变,有的甚至还将房门掩上,躲进了屋里不再出来。木棉正在诧异她们的举动,峥嵘的眼神却已变得比寒风更冷。 “你是说林薇儿平常欺压你们?” 秀香定了定神,扬着头说:“可不是嘛,咱们这几个姐妹谁不是要看着她的脸色过日子,她仗着自己是蜀国二等贵族的身份,平日就喜欢对我们指三道四,宫里好不容易有些赏赐,她都是先挑最好的一份过去,剩下的还不许我们动,就连厨房送来的饭菜,也都是她吃絮了才准我们吃。” “什么好的都是她先占了去,凭什么呀,我们都是一同进宫的贡女,她又没被删封,凭什么事事压我们一头?”一名蜀女激动的附和。 “上次我不上心打碎了下杯子,她正巧打那路边,伸手便给了我两巴掌,说我吓着她走路了。”另一名蜀女摸摸自己的脸颊,恨恨地说道,“咱们都是一般身份,她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湘春苑里的正宫娘娘了吗,事事都要咱们牵就着,像她这样的人,不见了反倒清净!” 其余人皆是出声赞合,竟没有一个人为林薇儿担心。峥嵘当然知道林薇儿心高气傲,脾气暴躁,却没想到她在湘春苑里这般蛮横,正因为她素日嚣张不为他人考虑的所做所为,才惹下众怒,让所有人都对她心存怨恨,最终被他人利用,成为杀害林薇儿共同的刽子手。峥嵘有很多方法让她们露出马脚,甚至只要稍稍套话,她们就会全盘托出,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9 章 峥嵘忽然明白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林薇儿是这样,她们也是这样。她们所求的只是湘春苑里的平等,而林薇儿就是不平等的存在,没有了林薇儿,她们才能过上想要的生活,就像现在这样。 但是,就算峥嵘明白她们的苦衷,也不代表会原谅她们的所作所为。她看着这一张张兴灾乐祸的脸,清冷的目光让她们不约而同垂下头去,秀香仍想要争辩,却在峥嵘凌厉的眼刀下生生停住话头。峥嵘终开口说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要以为没有人知道你们所做的事,将来你们自会为今天付出代价。从现在开始,我以蜀国女官的身份,禁止你们再接近揽星殿,今后你们是生是死,是福是祸,我不会管,楚南殿下也不会管,但愿你们能够如愿以偿飞上枝头,否则在湘春苑孤苦终老就是你们唯一的命运!” 冰冷严厉的话让几名蜀女都变了脸色,她们面面相觑,都很明白在举目无亲的郑国,楚南殿下就是她们唯一的依靠与保障,如果楚南殿下厌恶了她们,又如何能再有出头的机会?友儿赔笑着上前想要解释:“峥嵘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事,我们对楚南殿下可是一直心存敬仰,连半分冒犯的事没有做过呢。” “是不是误会你们比我更清楚,楚南殿下身边不需要蛇蝎心肠的人,你们助好自为之吧。”峥嵘看都不愿意再看她们一眼,转身离去,木棉紧跟在她后面,回头时还看见那几名蜀女呆呆杵在院子里没动弹。木棉满头都是雾水,不解地问:“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对她们说这样的话?” “表姐已经死了,被她们害死的。”峥嵘握紧双手,咬牙说道。 木棉愣住:“她们……姐姐,你怎么会知道是她们所为?” 峥嵘没有告诉木棉全部实情,只是望着她嘱咐道:“一会回去揽星殿后,你且只说表姐失踪的事与蜀女们有关,暂不要说出真相,以免叫殿下惹祸上身。” “祸?难道这里面还有其他yīn谋?”木棉脸色白了一白,她原还当只是女人间的争风吃醋,但听峥嵘话里的意思,这件事似乎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你先不要问这么多,等事情查清楚之后,我自会告诉你的。”峥嵘握住她的手郑重说道,“木棉,现在揽星殿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对殿下的事你要多警醒一点,尤其是饮食上,今后你要格外注意,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有人……有人想要谋害殿下?”木棉震惊地说道。 “这里不比大蜀,只有我们才能保护殿下的安全,记住我说得话,一切以殿下为重。”峥嵘的神情坚定而凛冽,木棉虽还不知道前因后果,但她已然明白峥嵘话里的意思,那两只手紧紧相握,彼此的眼神里都没有半点犹豫。 “木棉,你先回揽星殿去,我想去一趟玉芙殿找香贵人。”现在皇宫中还能帮是上他们的人,除了东方玄之外,就只剩下香贵人。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峥嵘真的不想去打扰香贵人平静的生活,但是只要想到那幕后主谋真正要对付的人或许就是楚南时,她就觉得不寒而栗。 “我跟姐姐一块去吧。”不知怎么的,木棉心头始终慌慌的,无法平静下来。 “咱们若都回去晚了,殿下难免会担心,你只需向他说我去了玉芙殿便可,其他的不必多言。”峥嵘说道。木棉虽然不愿意,但也只能点点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那姐姐你多加小心。” ☆、第一百五十六章 善意提醒 暗藏的汹涌并未影响到后宫的繁华,几个无关紧要的人失踪也完全不会让它发生改变,古往今后,后宫一直都是最勾心斗角的地方,它虽看不见血腥,却比战场上更可怕,更黑暗。峥嵘脚步匆忙,已尽量不去引人注目,却还是在经过御花园时引来贞静夫人的注意。她正由一行宫人的陪伴个游园赏花,一脸兴趣乏乏,见到那道身影穿过花丛,便抬手示意侍女芝兰将她唤来跟前来。 “臣左峥嵘叩见夫人。”峥嵘掩住焦急神色,曲膝行礼道。 “左大人这样匆忙,是要上哪去?”贞静夫人淡淡问道,她手上折着一枝开得正艳的茶花,映着修饰的完美无瑕的脸庞,更添几分娇艳。 “回夫人,臣方从湘春苑过来,正要去向香贵人禀报贡女失踪之事。”峥嵘回道。贡女虽未被册封,但也是后宫嫔妃,香贵人身为蜀女之首,向她禀报确实也在情理之中。贞静夫人似乎也听闻过此事,神情上并未有多大…波动,只点了点头道:“这一件小事还要劳烦左大人亲自跑一趟,你们揽星殿可当真会使唤人呀。” “臣职责所在,理应看管好贡女,现下有人失踪,是臣失职在先。”峥嵘垂眉说道。 “你们一个住在揽星殿,一个住在湘春苑,想看管起来可不容易。”贞静夫人摇摇头,一双美目在峥嵘身上打量过,深意非常地说,“左大人要真想照顾好她们,不如另外想个法子。” “湘春苑位属后宫,臣身为质子身旁的女官,确实不宜频繁出入后宫,今后还望夫人能够多多照拂她们。”峥嵘佯装没有听懂,将这个皮球抛回去给贞静夫人。贞静夫人记得上次这样与她jiāo谈还是数月前的事,那时她便像现在这样婉拒了她的提议,没想到过去数月,她还是没有改变主意。贞静夫人惋惜地叹气一声,说道:“大人若想在后宫中出入自由,本宫倒是愿意帮上一帮,以左大人的品貌,何愁没有恩宠。” 她已说得这样明白,峥嵘依旧面不改色的推拒:“夫人谬赞,臣只愿在揽星殿当一名女官,从未想过其他。臣还要去玉芙殿,请夫人容许臣告退。” 贞静夫人也不为难她,摆了摆手说:“既然如此,本宫也不留你了,不过左大人要是有一日想清楚了想明白了,可尽管来寻本宫,本宫必定全力相帮。”峥嵘不想再重复自己刚才的放在,只向贞静夫人行了退礼,匆匆离去。芝兰愤愤不平地说:“这左峥嵘还当真是不识趣,夫人都给了她这么大的面子,她却还不领情!” “她若这么轻易就答应,本宫反倒不敢用她了。”贞静夫人注视着那道远去的身影说。 “奴婢不明白,夫人若想在宫中培养新人,大可重新挑选,为何偏偏瞧中了左峥嵘呢?”芝兰不解地问。 “她的品貌在后宫之中无人能及,倘若不能为我所用,将来必成大患。”贞静夫人轻抚着手中那朵娇艳的茶财,揪下一枚花瓣捏在指尖,“太子重病,皇后娘娘现在已无瑕顾忌后宫诸事,本宫若能在此时将左峥嵘送入陛下宫闱,她必会一举得宠,或许将来还可助明儿成就大事。” 芝兰身为贞静夫人的心腹,自然懂得她话里的意思,挥手让跟在后边侍候的宫人后退几步,倾身在贞静夫人耳边低声说:“奴婢听说太子殿下每日服用山参汤,已经大有见好了。” “山参乃是补气之物,既然太子现在只能靠山参汤吊住精神,更说明他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贞静夫人将花瓣一片接着一片摘下,扔到地上,“太子是皇后的命根子,倘若太子病故,便等于让皇后去了半条命,届时就是本宫翻身的机会,这么多年忍辱负重的仇,终于有机会能够得报了。” “待魏王殿下与玲玉公主成婚后,夫人与殿下便等下多了燕国这个靠山。”芝兰奉承地说道。贞静夫人却摇了摇头,神情里浮起一丝郁郁:“万寿节之前这玲玉公主只去拜见皇后,却未到本宫宫中,由此可见她的心未必就向着本宫,能不能为本宫所用,还需得时日观察。” “那左峥嵘这边……”芝兰问。 “慢慢等着吧,本宫有预感,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有求于本宫。”茶花在贞静夫人白皙的手掌中被捏得残破,只留一些鲜红的花汁在指尖,她低眉看着,嘴角渐渐露出一丝笑意。 峥嵘没有耽搁,一路快步走到玉芙殿,经宫人通报后顺利见到香贵人。多日不见,香贵人较万寿节之时丰腴了一些,面色含春,眼波流转,更增几分娇艳,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那股楚楚动人的风姿。 “姐姐,你今日怎么过来了?”即使被册封已经这么久时间,香贵人还是改不了口,亲亲热热地挽住峥嵘的手唤她,也幸好这殿里只有玲珑在身旁侍候,峥嵘也便没有提醒她。玲珑沏了一杯茶上来,关切地问:“峥嵘,是不是揽星殿里出了什么事?” “揽星殿里一切都好,楚南殿下也好,不过确实出了件意外。”峥嵘担心自己在玉芙殿里留得太久会引起同宫其他嫔妃的怀疑,便直接将说话出,“湘春苑的林薇儿被人设计投湖而死。”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殿下知道吗?”香贵人惊声问道。峥嵘示意她小声,玲珑走到门口观察了一下外面的动静,确定没有人偷听后,才对她们点点头。香贵人松了口气,峥嵘压低声音说道:“现在对外只说林薇儿失踪,殿下尚不知道她已遇害,这件事表面上是湘春苑众人勾心斗角所为,但事实上远没有这么简单,我担心幕后有人主使,而那人最终的目标,就是楚南殿下及我。” 香贵人惊讶地捂住嘴,玲珑焦急万分地说道:“若真有人想对付楚南殿下,我们该如何是好?” “你们先不要担心,我自会格外注意殿下的安危,我今日过来是想告诉你们一句,现在已经有人准备对我们动手,你们在后宫中也需得小心谨慎,若有人故意想引你们去何地,万万不可前去,知道吗?”峥嵘神情严肃地说。 “我只是后宫中一名小小的贵人,造不成任何危险,姐姐,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先要好好照顾好自己跟殿下才是最要紧的事。”香贵人神色迫切地说。峥嵘的态度却不容乐观:“此人若当真是冲着殿下而来,那他现在要做的事,就是逐一砍掉殿下身边的羽翼,让殿下孤立无援,我是第一个,香贵人你或许就是第二个。玲珑,从现在开始,香贵人的衣食住行皆要由你亲自负责,这玉芙殿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轻信!” 玲珑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郑重点头:“你放心吧,我必会好好保护香贵人,殿下的安危就只能jiāo给你了。” “只要我们同心协力,一定可以渡过这次安危,记住,万事小心为上。”峥嵘握住她们的手,一字一句坚定地问。香贵人本就是宫女出身,生xìng柔弱,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虽然六神无主,却也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全自己,对于远在另一头的揽星殿,她纵然心急如焚,也只能将全部希望放在峥嵘身上。 “姐姐,你不但要照顾好殿下,更要照顾好自己,不管那个人是谁,我们都不能输给他!” 峥嵘知道自己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量提醒她们,但愿这一切都是她多心了,那幕后主谋想要对付的人就只有她,这样便可让其他人都平安无事。她拍了一拍她们的手,说道:“我不能在这里久留,要尽早回去揽星殿,若有什么变故,我会想办法通知你们。” “姐姐,你要一切小心。”香贵人紧紧握住她的手,舍不得松开。峥嵘深深望了她一眼,向玲珑以眼神示意,玲珑点点头,走过去将房门打开,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送她出门。香贵人倚在殿下门看着她匆匆离去,眼眶微热,似有泪珠要滚落:“玲珑,殿下跟姐姐会不会有事?” “不会的,殿下身边有峥嵘,有满公公,还有王振跟罗祥这样厉害的高手,他肯定可以化险为夷。”玲珑轻轻地说,不知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为了安慰香贵人。香贵人擦去眼角未落下的泪珠,挤出一丝笑容说:“就是呢,有这么多人在,殿下肯定不会有事的,姐姐也不会有事,所有人都不会有事!” 然而,玲珑却像掉进无底深渊,没有一丝着落,她看着空dàngdàng的院落,整颗心都在牵挂着远在揽星殿里的楚南殿下……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夜半相见 小心翼翼提防了数日,倒未再发生什么意外,楚南问起过林薇儿的下落,每次都被峥嵘搪塞过去,加之他本来就不甚喜欢这个女子,渐渐的也就淡了。王振与罗祥每日都会向峥嵘及满公公禀报楚南练剑的情况,从他们的言辞里,明显能感觉到对东方玄的敬佩。兴许是东方玄没有什么异样的举动,加之习武确实能让楚南增加自保能力,满公公和峥嵘都默许了这件事,只嘱咐王振罗祥要片刻不离保护楚南的安危,万万出不得一点差错。 日子虽然过得太平,却没有让峥嵘放松一丝警惕,她依旧每日详细检查楚南的饮食起居,内务府新拨了两名太监一名宫女过来侍候,满公公皆让他们到后院负责洒扫工作,楚南跟前的事,还是由峥嵘、木棉、雅风三人负责。 这一日雅风陪同楚南从殿外回来,犹犹豫豫地看着峥嵘,似有话要说。峥嵘见状便寻了个借口将她唤来,原来还以为是楚南在练剑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却不料是东方玄让雅风捎话回来,叫峥嵘于亥时三刻在离揽星殿不远的曲荷园相见。 “姐姐,你早已知道殿下跟随北静王练剑的事?”雅风紧张地说道,“我不是要故意想要隐瞒姐姐,只是殿下jiāo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才……” “好了,没事的,习武也并非坏事,只要多注意些安全便是了。”峥嵘柔声安慰她。 “姐姐,你不怪我吗?”雅风拉着她袖子小声地问。 “你帮殿下瞒得这样辛苦,我为何要怪你?其实我与满公公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但殿下并不知情,你也先不要告诉他。”峥嵘怕楚南会因为这件事觉得难堪,暂时瞒着他,也能让他没有顾忌。 “那北静王所说的话,姐姐晚上要去吗?”雅风不安地问。 “我会处理好的,你去侍候殿下吧。”峥嵘对她笑了一笑说。雅风最害怕那个气势凌利的北静王,这些日子她陪楚南在小树林中练剑,连看都不敢看那个男人一眼,今天他对她说口信的话,在回揽星殿的路上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峥嵘,一边怕惹怒那个男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0 章 一边又怕说了会连累峥嵘,但看峥嵘的样子,他们似乎早已熟识。雅风晃晃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件事情,其他的她都不敢肯定,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件事不能让楚南殿下知道。 入夜之后,峥嵘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一直等亥时才悄悄起床,同屋的木棉早已睡熟过去,峥嵘换上一件不起眼的暗色棉袍,小心翼翼将房门打开,在夜色掩护下向曲荷园走去。 曲荷园距离揽星殿较近,因一个栽有荷花的水池而得名,现在不是花季,自然也不会有人前来赏花,因为显得荒废了许多。为避免引人注意,峥嵘连灯笼都没有带,在月亮微弱光芒的照映出寻找东方玄的踪影。曲荷园不大,却有很多假山与怪石,耸立在夜色中,到处都是暗影,很难找到一个人。峥嵘正考虑要不要出声呼唤时,一双手从后面伸出将她搂进怀里,东方玄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郡主殿下,你在找我吗?” 峥嵘浑身一震,从他怀里逃开,正色说道:“我已不再是蜀国郡主,请王爷以后不要再这样唤我。” “那我该如何唤你,直呼你的芳名吗?”东方玄低下头,黑眸在夜色中愈显深邃,“峥嵘……” 明明就是从小被人呼唤到大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却让峥嵘心头莫明一痛,她生生撇开头去,说道:“王爷唤来我,不知为了何事?” “我若说是我想你了,想要见一见你,你可相信?”东方玄似笑非笑地问。 “既然王爷还未查到真相,那我就先回去了,待王爷有了消息,才差人来通知我。”峥嵘冷冷地说,强迫自己承认与东方玄之间只有利用关系。但东方玄似乎毫不介意,伸手将她拽到自己身边,说道:“我已经叫人将尸体葬于城郊,碑上无字,如你所愿,她已入土为安。” “多谢王爷成全。”峥嵘曲膝行了一礼,冷漠的恭敬远远胜于感激。 “在将她下葬之前,我叫云朝检查过她的身体,发现她被人下了一种甚是少见的dúyào,云朝推测此yào可令人丧失心智并产生种种幻觉,最终难逃一死。”东方玄不再与她玩笑,径直将调查一结果说出。 峥嵘想起林薇儿死前的种种诡异行为,确实正如东方玄所说的那般,她问道:“沈大人可有查出此yào的名字?” “这应该是一种专门炼制的dúyào,里面含有ròu蔻、曼陀罗等成份,这些都能导致人产生幻觉,近一段时间从御医院里同时领过这些yào材的人,只有广清宫。”东方玄沉声说道。 “广清宫?那不是……”峥嵘惊讶不已。 “不错,广清宫就是天辰子的行宫。”东方玄说道,“炼制这种dúyào的人,很可能就是这个欺世盗名的妖道。” 峥嵘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说这个天辰子是假的?” “自然是假的,真正的天辰子早已不在人世,乃是我亲眼所见。”在当年东方玄领带攻打燕国之时,就曾在军营里见过自行前来的天辰子,他乃是个须发白眉、身形修长的道人,绝非像冒牌货那般满眼藏不住的精光与贪念。天辰子自知大限已至,来军营只是希望劝导主将不要将战火波及到无辜百姓。战场之上,生死顷刻,东方玄承诺于他不会伤及普通百姓的xìng命,天辰子道谢之后离去,却在天亮之前被人发现仙逝于两军埋骨之地,手执拂尘,身披道文,似乎在生命最后一刻都在为这些战死的亡灵超渡。 东方玄感念他的仙风道骨,命人在燕国最高的山巅筑一坟墓,将天辰子安葬在此处,让他可以生生世世注视着天地。万寿节上,当那自称天辰子的道人出现的时候,东方玄本以为这是燕国国君yù借这假道士谋害宣远帝,但从现在看来,这假道士似乎与燕国无关,至少燕国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去陷害一个女官。 东方玄沿着这条线追查下去,很快就查到当年齐王东方鸳自请以使臣身份出使燕国,却因水土不服留在燕国养病,待回到郑国时已经是近一年后的事。没有人知道东方鸳留在燕国的这段时间里做过什么,但太过巧合的事往往就是最大的疑点,尤其是在发生陷害峥嵘的事后,东方玄才更加肯定天辰子必定与东方鸳有关。 “王爷既然知道他是假的,为何不告诉皇上?”峥嵘心中充满不解,东方玄身为皇子,怎么会任凭一个心怀不轨的道士留在宣远帝身边? “他既然信之万分,我又何必去做这众矢之的,况且就算我说了,他也不会相信。”东方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那个被他称作父皇的男人,他们之间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只剩下猜忌与利用,亲情?那不过是被写在纸上用来嘲笑的词语,他不需要那份假情假意,更不屑去伪装出一副孝子忠臣的模样。 峥嵘忽然觉得自己从来不曾了解过眼前这个男人,在他的狷狂与霸道的背后,也同样有不为人知的无奈吗?峥嵘被这个浮现在心底的想法愣住了,她在做什么,她是想要去了解他吗……不,不会的!这样可怕的男人,连生父都可以弃之不顾,比魔鬼更冷血,或许他根本没有心! 峥嵘深深吸了口气,夜色很好的掩盖了她脸上的慌乱,她恢复冷静,问道:“王爷可有查出这道士是受了谁的指使?” “你且想一想,在这宫中,想同时将你与楚南除去的人,会有谁?”东方玄盯着她问。 他们一个是质子,一个是女官,在宫中无权无势,先前遭到紫玉皇后陷害是因为嫉妒,但现在太子病重,紫玉皇后焉能有时间去对付她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而这同时想要除去她与楚南的人,只有…… 只有那日在东山围场之中被她与楚南发现的东方鸳! 峥嵘早有预感会是东方鸳,从东山围场回来后,他迟迟没有动手,原来早就在暗中筹划这一切,想借着他人之手先将她除去,使楚南陷入孤立无援之地,直至任有宰割!寒意渐渐爬上峥嵘的心头,倘若她那日真的中了计,楚南此时或早已成为东方鸳箭靶上的目标,此人城府之深沉,当真骇人听闻! 月光下,峥嵘眼中的神色变幻被东方玄看在眼里,他便知道峥嵘已猜到答案,他说道:“他失败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我会在宫中尽量安排眼线保护你们的安全。” “不必劳烦王爷了,我自会小心。”事情既然已经查清,峥嵘不想再跟东方玄有太多瓜葛。 “你会小心,那揽星殿那位质子呢,按他的年纪,可不见得能顺利避过这一劫。”东方玄微眯起双眼,简简单单一句话似一支利箭戳在峥嵘心头,让她无法回答出来。 是呀,就算她想尽所有办法,但对方是郑是亲王啊,他潜伏这么多年,这皇宫里早已遍布他的眼线,她死不足惜,那楚南殿下呢,她能将他置之不顾吗?峥嵘心乱如麻,她不想再与东方玄有任何纠缠,但是除了他之前,却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她。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占有之吻 峥嵘揪住衣袖,低头没有说话,东方玄轻轻一笑,径直说道:“从明日开始,我每日都会在当值的御林宫中安排自己的人,他们会在左手腕系上红色布条以做标记,你若有事,他们必会助你脱困。” 峥嵘咬牙沉默着,她应该说谢谢吗?向这个有不共戴天之仇的男人说谢谢吗?明明就避之唯恐不及,为什么偏偏拒绝不了他的帮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已经这样相信他…… 东方玄向她走去,倒映在地面的修长影渐渐吞没峥嵘的身影,峥嵘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那双伸出的手霸道的拽进怀里,在尚未反应过来这时,炽热的嘴唇已经压下,狂势的掠夺她樱唇里的甜美。峥嵘脑海里忽然一片空白,她没有回应,却同样忘了反抗,那粗重的喘息声近在耳畔,让她失去所有的思考能力。 月亮穿梭在云层中,风声从山石缝隙间呜咽吹过,而峥嵘所能感觉到的,只有眼前这个将她紧紧握在怀里的男人。他的嘴唇那样热那样霸道,却又那要温柔那样深情,那层蒙在峥嵘心头的冰层,似乎已经在融化。 峥嵘察觉到自己的异样,猛然回过神,用尽全身力气将东方玄推开,清丽的脸颊在月色下泛出一片绯红,明眸中水光潋滟,似是屈辱,又似是震动。她后退数步,碎玉般的贝齿咬住自己通红的双唇,转身飞奔离去。 冷风吹得她脸颊生痛,可她只觉得脸上阵阵发烫,急促的脚步声回响在宫廊里,直到胸口在灌进去的冷风的作用下隐隐疼痛,她才停下脚步,靠着冰冷的宫墙缓缓滑下,无力地坐在地上,将头埋在臂弯里,任泪水浸湿脸庞。 她在做什么,她刚才在做什么? 难道因为东方玄的几次帮助,她就真的忘记他曾经犯下的罪恶吗? 或许……或许只是因为最近发生太多事,让她身心俱疲,一时间糊涂迷茫,才会产生那种错觉……对,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今晚上只是一个意外,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她也会很快忘记,她对东方玄只有恨,自始至终,都只能有恨! 峥嵘近乎残忍的让自己接受这个想法,将方才浮起的那抹动容埋进心底最深处,用厚厚的冰雪覆盖住,她不会叫任何人察觉,因为那不存在,也没有必要存在! 她抬起头,撑着墙缓缓站起来,擦去脸上未干的泪痕,她的眼神已恢复过去那般的清明,刚刚融化开来的心再次被冰封起来,脑海里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回到揽星殿,好好睡上一觉,待到明天天亮,她就仍然还是以前的左峥嵘。 她静悄悄回到揽星殿里,没有叫任何人察觉,推开房门走进去的时候,木棉仍然睡得很熟,发出平稳的呼吸声。一片月光透过窗子投进,火盆闪动的炭火驱散屋里的寒意,峥嵘闭上眼睛,听着风声从屋顶呼啸吹过,就这样听了整整一夜。天亮的时候她听见木棉起床的声音,听见她小心翼翼开门走出的声音,听见门外传来宫人们打扫的声音,才将眼睛缓缓睁开,就像从沉睡中刚刚醒来那样。 当木棉端着早膳走进来时,峥嵘正对着镜子梳妆,她在脸上施了脂粉,掩盖住了一夜未眠的憔悴,木棉未发现异常,只笑着招呼道:“这是雅风一早便熬好的百合粥,姐姐快来尝一尝吧。” “给殿下送去了吗?”峥嵘透过铜镜抬眼问。 “早就备下了。”木棉一边将饭菜从托盘里端出,一边说道,“姐姐,我刚才听他们说昨夜宫里出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呢。” 峥嵘心头一紧,不自觉握紧手里的木梳,声音里透出一丝慌乱:“哦?发生了什么事?” “昨夜陛下临幸杜良媛,忽感身体不适,便召严太医来听雪阁问诊,结果你猜发现了什么?”木棉卖了个关子停顿片刻,而峥嵘却反倒放下心来。见峥嵘没有询问,木棉便顾自接下去说道:“严太医说陛下只是劳累,并无大碍,兴许是这听雪阁里的yào味所致,严太医还询问杜良媛是否有服用补yào,要拿方子一看。但杜良媛吱吱唔唔的一直不肯拿出来,引起皇上怀疑皇上立即派人搜宫,结果搜出一张催孕的yào方!” “嫔妃争宠难是常事,杜良媛想要子嗣巩固自己的地位也在情理之中。”峥嵘想起那一日自己曾见到杜良媛身边的宫女偷偷倒yào,兴许就是这个方子。 “可是严太医说那方面并非御医院所出,而且上头所写的yào材与常理相悖,看似是催孕的方子,实则有损身体根元,杜良媛久有此方,已经不能再生养了。”木棉脸上浮起同情之色,“也不知她是从何处寻来的方子,竟也不找宫里的御医仔细看看,落得这个境界,虽是咎由自取,却也真真可怜。” 是咎由自取吗? 杜良媛想要怀上子嗣,除了多得恩宠之外,也有可能会听信他人所言寻旁门左道的方法,其父杜彬身为大理寺御使,位高权重,有的是法子帮助女儿完成心愿,这张方子不管是从宫内还是宫外所得,提供方子的人必然很得杜良媛信任,可在她寻找方子之时,或许就已经落入她们的圈套。 峥嵘没有瞧见实情,不敢妄加揣测,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杜良媛也是这件事里的受害者,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又加之用了这样的方法争宠,恐怕从此就要被宣远帝厌弃了。峥嵘叹气一声,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皇上似乎很生气,明着说让杜良媛安心在听雪阁里养病,不必再出门了,但实际上这不就是将她禁足了吗?我看啊杜良媛的恩宠算是到头了,她往后的日子只怕会更不好过。”木棉摇摇头说。 “皇后娘娘可有说什么?”在这宫中,对子嗣是为忌讳的人就是紫玉皇后,杜良媛本是紫玉皇后身边的人,她倘若被人陷害,紫玉皇后定然不会置之不理,可若真的不闻不问的话,唯一的原因就是这件事跟紫玉皇后脱不了干系。 “听说皇后娘娘这两日都在永宁宫里,应该顾不上杜良媛吧。”木棉倒没想得那么细,只是同为女子,她也不禁为杜良媛的遭遇感叹。 “太子殿下的病情怎么样了?”相比东方平,峥嵘更担心冯琬,但她知道,只有东方平安好,冯琬才可以放心。 “好像说可以下床走动了,想来应该没有大碍了吧。”木棉一边喝粥一边说,“姐姐,你说太子殿下的病要是好了,是不是就该继承皇位了?” 峥嵘塞了个包子在她嘴里,斥责道:“皇上正当壮年,你说这样的话,就不怕招来祸端吗?” 木棉吐吐舌头:“跟外人我才不说这么多呢!” 峥嵘无奈地摇摇头,这皇宫之中,没有一日是太平的,林薇儿、杜良媛,接下来的人又会是谁…… 今日日头正好,紫玉皇后的心情亦是大为舒爽,一是为了东方平,二是为了杜良媛,她由贴身侍女春然搀扶着在园中走动,盛装打扮之下更显雍容华,她拢了拢头上的金凤钗,问道:“听雪阁那边怎么样?” “回皇后娘娘的说,听宫人回报,说杜良媛已有几日没有进食,整个人都消瘦得不成样子。杜大人多次去找刘宰相,希望皇后娘娘能帮扶一把。“春然恭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1 章 回答,脸上挂着一丝兴灾乐祸的笑容。 “他倒还有脸去找父亲。”紫玉皇后冷笑一声。 “就是,当日若非有皇后娘娘提携,杜良媛如何能有机会承宠?她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然背着皇后娘娘想要催孕求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福份为皇上诞下子嗣。”春然一脸轻蔑的表情。 “外头的人都处理好了?”紫玉皇后问道。 “娘娘放心,该处理的都已经处理了,就算杜大人踏破铁鞋,也不找到证据。”春然躬身说道。 “吩咐下去,让听雪阁的人都警醒着点,该给杜良媛的照料,可一样都不能少。”紫玉皇后拉了拉身上的绛紫色凤尾袍,面不改色地说。春然心领神会,应道:“那几个奴才还不都得听着娘娘的吩咐办事,娘娘心善,留着杜良媛多活几日,已经是极大的恩德了。” 紫玉皇后笑了一声,忽又叹气说:“若平儿的身体能早些康复便好了。” “太子殿下现下已大有见好,等法师练面丹yào后,奴婢相信太子殿下便能恢复得跟从前一样。”春然讨好地说道。紫玉皇后颇为受用的点点头:“广清宫那边情况怎么样?” “按yào僮的说法,丹yào在这两日便能出炉,奴婢已派人前去盯着,一有消息便会来通报。”春然的话音刚刚落下,忽有一名太监沿着回廊跑来,一头跪倒在紫玉皇后身前,呼道:“启禀皇后娘娘,法师已练成仙yào回命丸!” ☆、第一百五十九章 回命丸 紫玉皇后脸上大喜:“当真?” “奴才不敢欺瞒皇后娘娘,法师已叫人去通知陛下,奴才这才急急赶来告诉皇后娘娘这个好消息。”那太监跑了一趟,气息急促,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却足以叫紫玉皇后欣喜万分。 “皇后娘娘留步,法师说丹房乃至阳之地,女子不宜靠近,还望皇后娘娘谅解。”那太监诚惶诚恐地说道。春然怒道:“混帐东西,皇后娘娘乃是千金凤体,有何地是靠近不了的,还不快让开!” 那太监被吓得不轻,手脚并用爬到一边,紫玉皇后已然拉下脸色,但想到那天辰子的道行,终还是停住脚步回头问道:“倘若有女子靠近会怎么样?” “回皇后娘娘,回命丸至阳至纯,若有女子接近,轻则影响yào效,重则前功尽弃。”那太监伏地说道。 “娘娘,你别听他危言耸听,这世上哪有yào丸让女子碰一碰便失效,定是这奴才瞎编出来诓人的。”春然狠狠瞪了那太监一眼。太监高声替自己叫屈:“娘娘明察,奴才所言句句属实,皆是法师亲口相告!” 紫玉皇后虽然不信天下有这样离奇的事,但终归还是对东方平的担忧占了上风,一时间陷入沉默。春然瞧见端王东方城正从永宁宫中走出,便小心翼翼问道:“皇后娘娘,要不然让端王爷前去广清宫一探究竟?” 取yào之事jiāo给别人紫玉皇后都万万放心不下,唯有东方城乃是她的亲生儿子,平素与又东方平jiāo好,也只有他才是最为合适。紫玉皇后正在思量之时,东方城已上前来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城儿,你来得正好,母后有一件差事要你去办。”紫玉皇后上前拉住他的手,温和地说。 “母后且说,儿臣定然竭尽全力。”东方城恭敬地应道。 “法师现下已经将丹yào制成,母后希望你能亲自将它取来,你可愿意?”紫玉皇后神色凝重地盯着他问。她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料yào丸上,希望它如其名般,能够回天救命,而唯有让东方城去取yào,她才能真正放心。 “那儿臣现在就过去!”这几日东方城时时刻刻都在担心东方平的安危,将整个左京的山参都几乎搬进了永宁宫里,就是想让他早日康复,现在听到丹yào制成的消息,怎么还按耐得住,着急着就要离开。紫玉皇后将他拽住,神情里充满严肃:“城儿,此yào只可经你的手,路上不管遇见何人,你都不能让这yàojiāo给他,知道吗?” “母后放心吧,儿臣绝不会让yào丸出现任何差池。”东方城拱手行半礼应下,转身离去。紫玉皇后望着他的背影,眉间即有担忧,也有期待,她抚着春然地手往永宁宫走去,说道:“让永宁宫的宫女皆离得远些,包括两位王妃,皆不得在太子的跟前逗留。” “奴婢遵命。”春然应下。 纵然这听上去像无稽之谈,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在这紧要关头,紫玉皇后绝不容许出现任何差池! 广清宫在承泽殿后侧,出了青弘门右转经过一处小花园后,便可见到一座悬挂有黄幡的宫殿。广清宫是宫中用来祈福祝祷的地方,每年都会在这里举行祭祀,主殿供有三清,分别是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一派庄严肃穆。主殿前后各有数间配殿,走过一道扇亭后,便要见到一个巨大的铜色兽耳香鼎,香火袅袅,极是旺盛,而这里就是天辰子练丹制yào的地方。 东方城急急走来,在一名小yào僮的带领下走进丹房,里面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灼人的热气及浓浓的yào味,东方城方踏进门便想询问关于丹yào的事,那话尚未出口,便在看见那道明黄色人影时生生停住,拱手行礼道:“儿臣叩见父皇。” “是皇后叫你来的?”宣远帝脸色有些疲倦,支手斜靠在桌上,懒懒地问。 “母后得知丹yào已练成,特叫儿臣来询问情况。”东方城见宣远帝心情不大好的样子,大气也不敢出,恭恭敬敬回答道。宣远帝点点头,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太子的情况好些了吗?” “回父皇,儿臣今早去看望太子殿下时,他的脸色已好了许多,除了山参汤之外,还用了一些膳食。”东方城回答道。 “如此便好,待法师开炉取出丹yào,你将它送去给太子服下,他必可以康复了。”杜良媛的事让宣远帝的心情郁结了数日,愈发觉得身体困乏,方才听太监禀报说丹yào已炼成,他心中焦急,不等天辰子奉yào便先赶了过来。东方城自然知道这几日宫中出的事,不敢多说话以免惹恼宣远帝,站在一旁等候消息。 约莫过去一盏茶时间后,内堂中走出两名眉清目秀的道僮,手中各捧有一个黑檀木盒,天辰子手执拂尘款步走来,面泛红光,脚步轻快,向着宣远帝跟东方城行礼:“贫道叩见陛下,端王殿下。” 宣远帝抬手说道:“法师不必多礼,不知那丹yào可是顺利取出?” 天辰子示意那两名道僮上前,指着他们手中的黑檀木盒说道:“广清宫丹炉乃是新砌而成,未受天地风水浸yín,至纯至xìng,贫道此次花费七七四十九日共炼制出两粒仙yào,名唤‘回命丸’。此yào集百草精粹成而,健康者服之可延年益寿,重病者服之可yào到病除!” 宣远帝听他说完,一双锐利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上那两个黑檀木盒,贪婪尽现:“当真有这般奇效?” “贫道不打诳语,所谓寿,即是yīn阳调和,内腑通畅,此yào便是依此原理炼制,乃是广清宫丹炉所出的第一次成品,功效更胜从前。”天辰子垂眉说道,“只是此yào极阳,只适合男子服用,况且在服下七日内需要戒绝女色,饮食清淡,方能让仙yào在体内发挥功效。” “快拿来给朕瞧瞧!”宣远帝迫不及待地说。李自忠上前从yào僮手里拿过一盒,在宣远帝面前打开,但见红色丝绒布中静置着一粒拇指大小的黑色yào丸,yào味浓郁,细嗅之似有一股奇香,东方城好奇的探头张望,见它也就是黑漆漆的一粒,瞧不见什么神奇之处,心中不由得便有几分不屑,碍于宣远帝在场,不宜表露出来。 先前宣远帝已服用过金乌丸,早已经对天辰子深信不疑,迫切地问道:“此yào适宜在何时服下?” “天地有yīn阳之说,yào极阳,便需在极阳时辰服下,陛下可在午时之际以温水送服,即可保无碍。”天辰子躬身说道。宣远帝喜难自胜,将黑檀木盒掩上亲自拿在手里,示意东方城从接道僮那拿走另一盒,道:“城儿,法师的话你记住了吗?” “儿臣记住了,儿臣这便将yào丸送去永宁宫。”不管真假,这粒yào丸都是被帝后寄予厚望的东西,东方城不敢有一丝马虎。 “端王殿下需要谨记,服yào之后七日内不得接近女色,否则不但会功亏一篑,甚至还会对身体造成损伤。”天辰子又再重复了一遍,东方城虽懒得去理会他,但碍于这老道现在是宣远帝跟前的红人,便装模作样道了声谢,向宣远帝行了退礼后,方才离去。 “太子服下此yào后,是否便可康复?”宣远帝问。 “只要端王殿下能将注意事项诸一转告,太子亦严于律己的话,回命丸自可让太子恢复如初,更胜从前。”天辰子神情笃定地说。宣远帝点点头,心下稍安,旁人来取yào他或许还有疑虑,但东方城素来尊敬兄长,又是紫玉皇后亲自指派来的,应当不会出差。他叹气一声,疲惫的揉着额头说:“法师呀,朕最近几日总觉得十分困乏,精神较过去大有不如,不知是何缘故?” “可否让贫道为陛下把脉?”天辰子问。 宣远帝将手置在桌沿示意,天辰子轻搭他的手腕,摸着胡子沉思片刻,向后退开一步拱手说道:“陛下精神不济乃是心病所起,贫道想是应是这几日朝堂后宫事务繁多,陛下过于劳累所致,贫道建议陛下在服yào之后斋戒沐浴七天,更有利于丹yào发挥作用。” 宣远帝身为国君,若七天不上早朝必然要引起朝堂猜忌,但现在宣远帝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龙体,听闻斋戒沐浴可让yào效事半功倍,也顾不得那许多,对李自忠说道:“吩咐下去,朕即日开始移居广清宫,七日之内不得有任何人打扰,否则必要严罚!” 李自忠虽觉得此事不妥,但金口已开,他又哪里敢忤逆半句,躬身应下:“奴才遵旨!” 天辰子站于一旁,手中拂尘轻甩,依旧是那般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是微眯的双眼里,却闪出一道寒光,在旁人未察觉之前,又迅速隐去,恢复那淡定超脱的模样。 ☆、第一百六十章 赶往永宁宫 朝臣在圣元殿中等了半晌也不见宣远帝到来,正在猜测纷纷之际,一名御前太监带着旨意前来,朗声说:“皇上有旨,朕即日起闭关清修七日,有事延后再奏,钦此!” 那跪了一地的大臣面面相觑,不知宣远帝此举何意,但圣旨已下,他们也只得高呼万岁。出了圣元殿后,众人都在猜测宫中出了何事,乐观者有之,悲观者亦有之,都是神色揣揣,各怀心思。东方玄走在众人之后,斜眼看见东方鸳正一脸悠闲的甩着袖子跟身旁的大臣聊天,兴许是感觉到东方玄的目光,东方鸳向那位大臣道别,向东方玄走来:“七皇弟呀,你瞧今日这太阳还真是不错,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就想回家睡个回笼觉。” “父皇将有七日不上早朝,三皇兄想睡到何时,便能睡到何时。”东方玄淡淡地回答。 “说来也真是奇怪,这好端端的,父皇为何突然要清修七日?”东方鸳一脸费解的表情。 “若连三皇兄都不知道答案的话,这朝中恐怕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东方玄望着这张温和的笑容,毫不掩饰眼神里的厌恶。东方鸳似乎浑然未觉,面不改色地说:“七皇弟这话说得奇怪,为兄甚少在宫中走动,如何能得知原由,不如咱们去问问父皇身边的李自忠,他或许知道实情。” 东方玄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般,手掌遮着眼睛向天空望了一眼,说道:“三皇兄说得不错,今日这阳光还真是晃眼啊。” 东方鸳猜不透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笑着应道:“七皇弟要是有兴致,不如随我回府,咱们兄弟俩痛饮三杯!” 东方玄缓缓将目光移向他,嘴角浮起一抹轻蔑的笑意:”齐王府的酒,我恐怕没有命去喝。” “你啊你啊,惯会跟为兄说笑的,难不成我齐王府还会用dú酒招待你。”东方鸳笑起来。 “是不是dú酒,三皇兄应该比我更清楚。”嘴角依旧轻勾着,但东方玄锐利的眼眸却冰寒如刀,就这样看着东方鸳的笑脸。东方鸳的表情渐渐僵在脸上,嘴边抽搐两下,干笑着说:“七皇弟可别吓唬为兄,齐王府若真有dúyào淬dú,那为兄这条命岂不是风雨飘摇。” “这世上能致命的不仅仅只有dúyào,还有权利,yù望,贪婪,一个人如果认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自以为能瞒天过海,这种人往往都活不了多久。”东方玄甩了甩宽大的袖子,在沙沙声中,他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温度。 “哦?世上有这种人吗?”东方鸳神情里并没有出现慌乱,反而面带笑容问道。 “当然有,而且还很多,比如站在我面前的。”东方玄似有若无地望了他一眼,像是在玩笑,又像是在陈述事实。东方鸳的脸色已冷了下来,可他的笑容依旧没有从脸上褪去:“七皇弟说得是谁,我怎么听不明白。”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清楚他做过什么,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风要是刮得太大,墙早晚都得塌的。”东方玄知道他现在说这些就是在挑明彼此的立场,有可能从此让他陷入危险境地,但他根本不在乎,他要让东方鸳明白,伤害左峥嵘的下场,只有一个。“三皇兄的记xìng似乎这太好,这么快就忘了我在万寿节上说得话,需不需要我再为三皇兄重复一遍?” 不远处有几个大臣正好奇地向他们这里打量,这两个王爷平素从无来往,怎么今日杵在这里说了半晌还不散开?东方鸳看见他们凑成一块窃窃私语,知道若再继续与东方玄纠缠下去,难免要惹人怀疑,他佯装没有听懂东方玄的话,哈哈笑道:“天色也不早了,为兄也该回府去了,七皇弟,咱们改日再叙。” 东方玄也不拦他,淡淡的拱手行了平礼:“三皇兄可走好了,日头虽大,但这人总有不长眼的时候,一不小心,这脑袋就不定还能留在脖子上了。” 充满火yào味的话让东方鸳脸色铁青,他本以为东方玄好歹会有所顾忌,不了将立场挑得太脾气,没想到他句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2 章 都是冲着他而来,那话里的意思已然分明,只差将刀架在他脖子上。东方玄却丝毫不在意他那yīn寒的目光,一脸平静地转身离去。 东方鸳有什么目的,这个国家会变得如何,他从来不在意,他所在意的,只有峥嵘的安危,倘若东方鸳再敢对她下手,那么,他也绝不会再手下留情! 出了圣元殿大门,见时辰尚早,东方玄考虑要不要去永宁宫探望太子,忽见沈云朝正快步地向他走来,拽住他手臂便道:“王爷,永宁宫出事了!” 东方玄心头一惊,见这里人多眼杂不宜jiāo谈,拉上沈云朝二人到了一处僻静之地,皱眉问道:“是太子病情加重了吗?” “方才广清宫那边传来消息,那假冒天辰子的人已炼成两粒yào丸,皇上带走了一粒,另一粒由端王送去了永宁宫!”沈云朝神色焦急,他学医多年,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可治百病的神yào,之前听到关于天辰子的传闻时,心中便抱了几分疑虑,后来为了调查林薇儿的死因,他从东方玄口中得知那天辰子是假的,更加确定所谓的仙yào根本就是害人的dúyào! “看来父皇闭门清修也与此yào有关……”东方玄眉头紧锁,脸色极是难看,“云朝,太子若服下此yào会怎样?” “王爷先前让我调查太子殿下的诊断记录,我翻阅了御医院的档案,发现所开的方子确实为治疗伤寒所有的寻常yào物。但太子久病不愈,这方子却从未换过,这与常理不理,我觉得可疑,便在暗地里留意起所煎的汤yào来。”沈云朝的脸色很是不好,他甚少有过这样激动的时候,东方玄知道答案必定耸人听闻,他点点头,示意沈云朝继续说下去。 “太子断断续续病了近一年时间,煎yào之时一直由御医院的陈医员负责,我趁他离开之际,检查了罐中了的yào,发现这里头有极其轻微的朱砂气味。朱砂有解dú防腐之用,微量服之并不会影响身体,但若持久饮用含有朱砂的汤yào,dúxìng侵入肺腑,便会导致内里中空,久病不愈,直到最后……最后体虚而亡!”最后几个字让沈云朝声音发颤,脸色更加白了几分。他虽然只是宫中的一名御医,并不参与朝政,但也知道此事关联之重要,足以叫整个朝堂天翻地覆。 东方玄曾经就有考虑过这个可能xìng,但现在听沈云朝亲口证据,还是难以掩饰眼神中的震惊:“你可查出太子服用朱砂有多久时间了?” “我不能确定,但连那yào罐上都沾有朱砂气味,应已不少于一年。”沈云朝道,“我查了御医院的卷宗,并未记载哪个宫里的人有领取朱砂,我想掺进太子汤yào里的朱砂应该是有人从宫外带进来的。此yào若每日只是少量服之,极难让人察觉出来,但如果经年累月服用,dú素积累体内,一旦病发,就会回天乏术!” “此yào可有解dú的方法?”东方玄问。 “若发现及时并停yào的话,辅以针灸放法疗法,可逐渐康复,太子殿下这几日之所以好转起来,是因为山参具有补气之用,加之他未在服用朱砂,才会出现好转的迹像。但此法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一旦再次服用朱砂,便会……便会……”沈云朝神色纠结,不知该怎么说。 “便会怎样?”东方玄追问。 沈云朝咬咬牙,终还是道:“全是气血两亏,咳血而亡!” 寒风瑟瑟,东方玄的心已然跌至谷底:“你是说,那妖道所炼制的丹丸,乃是朱砂制成?” “我现在还不能肯定,但他若真是齐王的人,此yào对太子来说恐怕便是夺命之yào。”沈云朝脸色苍白,虽然这仅仅是他的猜测,但想到由可能带来的后果,他便已觉得不寒而栗。东方玄无瑕思考太多,转身就往永宁宫的方向而去。 “王爷,你不能去啊!”沈云朝拦在他在前,“皇后娘娘现在就在永宁宫中,先前你只是与我同去想为太子殿下诊断,都被皇后娘娘一通斥责,即使你现在前去了,皇后娘娘又怎会相信我们的话?” “我不需要她的相信,但也不会让太子服下那粒yào丸!”东方玄冷声说道。 “我知道王爷素来敬重太子,但皇后娘娘对这丹丸寄予厚望,她如何肯jiāo出来?王爷若是硬抢,皇后娘娘又如何饶得过你?”沈云朝焦急地说。 东方玄看着他,静静地说:“云朝,你应该知道,当年如果没有太子,我早已不在世上,这是我欠他的恩情,注定要用尽所有去偿还。”说罢,他不再停留,沈云朝顿了片刻,终还是追上那道离去的背影。 “希望我们还来得及。” 东方玄没有说话,前一刻还晴朗明媚的天空不知何时已乌云密布,风大了许多,落叶跟随他们脚步翻飞,天地已变得一片昏暗。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冲突 永宁宫中守卫森严,十数名全副武装的侍卫手持兵刃站在殿外,见到东方玄与沈云朝走出,齐齐伸出武器拦住入口,面无表情地说道:“皇后娘娘有令,任何人不得在此时进入永宁宫!” “北静王在此,你们也敢拦路,快让开!”沈云朝怒喝道。那些侍卫动也不动,依旧神色冰冷:“我等乃是永宁宫的侍卫,只听从太子号令,请王爷离殿而去,勿要为难我等!” 东方玄冷笑一声:“本王既然来了,就没有离开的理由,你们让还是不让?” 那些侍卫说得虽硬,但心中到底还是对北静王的赫赫威名有所忌惮,神情中皆浮起一丝慌乱,但紫玉皇后有命在先,他们若是退开,焉能有活路可走?“请王爷恕罪,我等也是奉命办事,王爷若想见太子殿下,可明日再来。” “明日?你们若不让开,本王会让你们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东方玄眸光骤利,眼中迸出杀机。宫中禁止除侍卫之外的人携带兵刃行走,东方玄手中也没有任何可以伤人的利器,但他的眼神告诉这些挡在前面的人,如果他们不让开的话,他可以有无数种方法让他们血溅当场。这些侍卫哪里不知道北静王东方玄的残忍嗜血之名,不由自主往后退去一步,面面相觑,神情中皆浮起犹豫不决之色。 东方玄步步逼近:“本王问你们最后一次,你们让还是不让?”他站于昏沉天色之下,冷风吹起玄色衣袍,眉宇间一派厉色,天地万物都似乎要在他举手投足间诚服,侍卫皆被他的气势所震住,握在手里的武器渐渐垂落下来。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殿里走出,嚣张的声音响起:“我当是谁在这里大吵大闹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北静王呀!” 侍卫见到来人就像看见救世主一样退开到两边,其中一人拱手说道:“北静王想要探望太子殿下,奴才正在将他拦下。” “要见太子殿下?那七皇弟今日来得可是不巧啊,母后已有吩咐,太子殿下需要静养,今日概不见客,七皇弟还是请回吧。”东方城扫了东方玄一眼,目光里尽是轻蔑。 “这是太子殿下的话,还是你擅做主张?”东方玄冷冷望着他。 “本王是在为太子殿下考虑,总好过有些人不顾礼数,难不成南征北战之几年跟些个粗人混在一起,连君臣规矩都给忘了吗?”东方城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嘲弄,他对东方玄积怨已深,是半点也不肯退让的。 对于东方城这个人,东方玄从来不屑于之jiāo集,以前他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现在更加不会:“狐假虎威之事四皇兄做得倒是熟练,可是这绣花枕头做的再好,终究成了不伤人利器。这里是太子东宫,四皇兄似乎也没有资格替太子做主,莫不是四皇兄早有了取而代之的主意?” 东方城乃是紫玉皇后所出,与东方平年纪相差不过三岁,虽不是长子,但终究也是皇后嫡出,在宫中地位尴尬,从小紫玉皇后便教导他要尊敬爱戴兄长,加之东方城xìng格使然,对太子之位他倒是真没有半分觊觎,只想着能领着片战沙场,却始终被东方玄压住一头,使得他现在都还只是一位没有出过左京的亲王。他心思狭隘,对东方玄早已痛恨入骨,现在听了他这话,当下怒道:“东方玄,你别在这里颠倒是非,血口喷人!” “四皇兄若没有这个心思,为何此时要在这里代替太子殿下发号施令,传出去就不怕叫人误会吗?”东方玄面不改色地说道,“四皇兄若是有些思量,还是要早早避嫌地好啊。” “你……”东方城气急,指着他的手微微颤抖着。 “我还有要事去见太子殿下,就不陪四皇兄玩乐了。”东方玄不去理会他的冲天。怒气,径直向殿里走去。东方城哪里肯放他进去,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道:“今天有我在这里,你休处进去殿里一步!”话音刚落,他已将身旁侍卫的长刀夺过来,刺向东方玄。沈云朝脱口叫道:“王爷小心呀!” 东方玄身经百战,东方城这一刀对他来说根本造成不危险,只见他身影一晃,向后退去一步,已轻轻松松避开。东方城焉能罢手,举刀再次向他砍来,刀光寒烁,丝毫不留半分情面。东方玄皱头一皱,身影往旁边前去,伸手扣住东方城的手腕一扭,东方城吃痛,惨叫一声,那刀就脱手而出,咣啷一声掉到地上。 才不过短短两招,胜负已见分晓,那十数名侍卫看见东方玄的身手,皆惊讶地张大嘴巴。东方城怎么都不相信自己会这样轻易几在东方玄手上,当年他们校场比武争夺帅印,他也不会是略输一筹,现在怎会全无反抗之力? “东方玄,你有胆就放开我,我们寻个地方好好较量!”东方城挣扎着,疼痛让他五官扭曲,却还是不甘心地叫嚷道。 “四皇兄,你觉得像你这样每日在宫中养尊处优的人,有可能胜得过我吗?别忘了,在你歌舞升平、醉生梦死之际,我可都在沙场上驰骋杀敌呢!”东方玄脸上充满了嘲弄,用力一推,将东方城放开。东方城一个踉跄,摔倒在冰冷的石板上,几名侍卫见状忙上前将他扶起,冲天。怒气已让东方城五官扭曲,他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夺来就近一名侍卫的刀,吼叫着向东方玄砍去:“东方玄,我杀了你!” 东方玄连头也没回,只随手一挥,就已经将一柄精致小巧的匕首抵在东方城脖颈上,深邃的黑眸中迸出两道寒光,在缓缓加首时看向举刀愣在原地的东方城,嘴角绽出一抹嗜血的笑意:“四皇兄,自不量力的人是活不了多久的,死在我手上的人,比你所走的路还多,我不介意多一个,不过你的命只有一条,千万想好了,这世上是没有后悔yào的。” 他看着眼前这名衣着华贵、脸色惨白的皇子,就像在看这世上最龌龊最可笑的蠢货一般,眼里只有轻蔑与不屑。东方城的刀仍举在头顶,可他的身体却像已经被寒风冻住了一样,只有双手在剧烈颤抖着,眼中浮现的恐惧出卖了他的心。 东方玄将匕首收起来,沈云朝看了看天色,上前低声提醒道:“王爷,时间不早了,再拖下去恐怕就来不及了。”东方城眉头紧蹙,不再理会东方城,举步向殿中走去。那些侍卫此时哪里再敢拦下,纷纷退到一旁边,东方城从震惊中回过神,气急败坏叫道:“东方玄,你给我站住!今天你别再走进永宁宫一步!你们给我拦住他,拦住他!” 这十数名侍卫哪个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们虽然惧怕东方玄,但出样不敢违抗东方城的命令,犹豫片刻,把心一横,纷纷跑过去将东方玄围起来。东方城虽已败在他手下,却也不肯轻易认输,上前冷笑着说道:“你是北静王又怎么样,今日你若擅闯永宁宫,便是抗旨不遵,母后自会重重处罚于你,到时候我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东方玄环视着这一张张虎视耽耽的面孔,只淡淡地说:“那又如何?” 擅闯永宁宫又如何?抗旨不遵又如何?重罚又如何?比起东方平曾经给予的恩情,这些都是鸿毛一般的轻微,他要做的事,没有有可以阻止,他不想做的事,也没有人可以逼迫,从始到终,他都只会遵从自己的心! “好啊,今天咱们就看看谁能站到最后!给我把他拿下!”东方城振臂高呼一声,那十数名侍卫向东方玄围拢上来。沈云朝越看越是心急,他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僵,倘若东方玄真在永宁宫前与他们动手的话,焉能逃脱责罚?正当他六神无主之时,忽见一道人影出现在宫殿门口,他怔了一怔,唤道:“太子殿下……” 那身着白色狐裘披风、被两名太监搀扶站在宫门口的人,赫然就是太子东方平!只见他脸色苍白,身形消瘦,衣袍飞在风中,似乎下一刻就要不支倒地,他虚弱的目光在宫前众人身上扫过,开口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这声音虽轻,但众人皆听得清清楚楚,侍卫如获大赦,连忙将兵刃收起来,东方城快步走到东方平身边,关切地问:“太子殿下服下yào了吗?” 东方平没有理会他,由太监搀扶着走下台阶,对东方玄说道:“奴才们不懂事,险些伤了七皇弟,回头本王定会重重责罚他们。” “以他们这上不了台面的身手,就算再来百来号人,又能奈我何。”东方玄扫了那几名侍卫一眼,又望了一望远处的东方城,嘴角轻勾,毫不掩饰眼底的不屑。 “这个自然是的,所以你便不要再与他们计较了。”东方平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臂说道。他削瘦了许多,眼窝深陷,脸上隐隐泛出一层青灰色,与过去丰神俊朗的模样大相径庭,唯有那一抹笑容依旧温和:“方才在殿里就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本王若再晚出来一步,我这永宁宫怕都要让七皇弟给拆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病发 这话里并没有责备之意,反而带了一丝玩笑,东方平素来就是如此,他对东方玄的亲厚与信任是发自内心的,当年他于大雨滂沱之中救他一命,送他去见茹妃最后一面,也只是因为他心存仁善,不忍幼童遭此劫难。所以他用他的仁德换来了东方玄的忠心,虽然他从未想过让东方玄回报什么,但是这么多年来,东方玄愿意南征北战的原因,也仅仅只是因为这江山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3 章 的主人,是东方平。 “若坏了这里的一砖一瓦,我便将整个北静王府赔给太子殿下,可好?”见他虽然仍然面带病色,但至少可以下床走动,东方玄的心也平静了许多。 “倘若没了北静王府,他日七皇弟大婚,王妃在居住何处?”东方平玩笑地问。 “她并非这世间的寻常女子,伴我驰骋沙场,杀敌保国,岂不更好。”东方玄脑海里浮现也峥嵘策马飞奔的模样,眼神不禁黯了一黯,他知道,这终究是一场空想,不可能实现的空想。 东方城见他们在远处说得亲热,心中愈发觉得不快,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走过去故意大声说道:“外头风大,太子殿下还是先回屋去时,等一会母后瞧见了,又该为太子殿下担心了。”因为服yào的关系,紫玉皇后诸多忌讳,不但叫永宁宫里所有宫女皆回避,连自己跟二位王妃都一并离去,只留了这些侍卫跟东方城在这里,待过了子时之后再行回来。 “七皇弟即是来找本王的,就一块进来吧。”东方平执住东方玄的手说。东方城方才刚吃了东方玄这么大的亏,恨不得这人立即在眼前消失,哪里愿意跟他共处一室,那脸色顿时黑得跟锅底一样:“太子殿下,母后方才吩咐过今日不准闲杂人等进入永宁宫。” “北静王乃是自家兄弟,何来闲杂之说?”东方平眉头一沉,神色里浮起不悦。东方城纵然心中忿忿不平,也唯表作罢。东方玄根本没有把东方城放在眼里,只说道:“太子殿下,这位就是我先前跟你提过的御医沈云朝,今日得空,不如就请他为太子殿下诊脉吧。” “那就劳烦沈大人了。”东方平望了沈云朝一眼,点头微笑说。沈云朝看见他面上隐隐泛出的青灰色,心中愈发觉得不妙,但此地人多眼杂,不宜多言,他只拱手恭敬应下。东方平仍很是虚弱,在两名太监的搀扶下往宫殿走去,他的脚步渐渐的越来越慢,每踩一步都似乎要耗尽全身力气。东方玄走在他后面,看见他摇摇yù坠的身影,心头骤然发冷,离宫门只有几步之遥,东方平忽然停下脚步,身体剧烈一震,大口鲜血吐在了汉白玉台阶上。 “太子殿下!”两名太监大惊失色,吓得愣在原地不能动弹。东方平摇摇晃晃摔下来,东方玄上前将他抱住,只见面双目紧闭,面若死灰,已然失去意识,紫玉皇后惊慌失措的声音就在此时响起:“平儿!平儿!” 紫玉皇后在春然的搀扶下跌跌撞撞走来,跟在身后的刘静露与万芷蓉皆是脸色苍白,泪水横流。紫玉皇后扑在东方平身上,大声呼喊:“这是怎么了?平儿,你怎么了,快醒醒啊,快醒醒啊!” 刘静露本就有身孕在身,体质虚弱,乍见东方平胸前一滩血色,眼前一晕,险此晕了过去,万芷蓉将她扶住,那泪水不断滚落,喃喃地唤:“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传太医,快去啊!”紫玉皇后尖叫着,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雍容与威仪。东方城从震惊中回过神,狠狠一脚踹在那两名太监身上,叫道:“快去找太医!”那两名太监反应过来,连滚带爬跑向御医院。东方玄脸色铁青,将东方平拦腰抱起,往永宁宫走去。紫玉皇后已然六神无主,竟然没有去阻止东方玄,任凭东方玄将太子抱回殿里,三个女人围在床边哭哭啼啼,沈云朝想要为东方平诊脉也不能靠近半分。 “皇后娘娘若想要太子殿下平安,便不要耽误太医诊病。”这整个殿里,惊慌者有之,伤心者有之,震惊者有之,无奈者有之,唯有东方玄仍然保持着理智与清醒。紫玉皇后听见他的声音回过头来,沈云朝行礼说道:“微臣乃御医院正三品院使沈云朝,请皇后娘娘容许微臣给太子殿下诊病。” 紫玉皇后自然听闻过沈云朝在宫中的名声,每每有人夸赞他医术卓绝时,她总不屑一顾,一是因为他年纪尚轻,二也是因为当年瑞贤王为茹妃翻案之事令她耿耿于伙,沈云朝出自瑞贤王一脉,自然也就不讨紫玉皇后喜欢。但眼前哪有什么事比东方平的身体重要,紫玉皇后也暂时将成见放下,抬手示意两位王妃退开。沈云朝依礼半跪在床…上,搭上东方平青筋暴突的手腕,细细诊断。 紫玉皇后似乎这时才想起东方玄的存在,斜斜望了他一眼,假情假意地问:“玄儿何时来得永宁宫?” 不管怎么样,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东方玄回道:“儿臣下了早朝之后偶遇沈大人,便结伴一同来看望太子殿下。” “哦?那可真是巧了,玄儿一来,平儿便咳血晕了过去。”紫玉皇后冷冷地道,面色极是不善。 “母后,就是他在宫外与儿臣争执,惊忧了太子殿下,才会害得太子殿下如此!”东方城恨不得将罪名添油加醋全推在东方玄身上。紫玉皇后冷冽地目光望了过来,东方玄依旧那般镇静,只淡淡地说道:“儿臣本只是想来探望太子殿下,四皇兄执意要赐教儿臣几招,儿臣也唯有奉陪。” 这不动色的一句话,就像烫手山芋给扔了回去,东方城本就理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为自己争辩。紫玉皇后见他yù言又止,便知他定然另有所瞒,但到底是自己儿子,她有心护短,只道:“此事暂且不论,太子平安才是最要紧的事,沈大人,太子为何会忽然咳血?” 沈云朝一直在心里思量该如何禀报太子的病情,他悄悄望了东方玄一眼,见东方玄微微向他点头示意,沈云朝这才道:“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气血紊乱,五脏俱疲,从面色及脉像上看,微臣以为,太子殿下已身中剧dú。” 紫玉皇后脸色瞬间煞白,身体摇晃几下,紧紧抓住春然的手才勉强站稳,声音已然发颤:“你……你说什么?” “皇后娘娘且看太子殿下胸前的血迹,正常人的鲜血应是鲜红微暗,但太子殿下咳出来的血便是赤中泛黑,加之眼下乌青,脸色泛灰,确实都是中dú的征兆。”沈云朝据实说道。 “你休要在这里信口雌黄!”紫玉皇后勃然大怒,“太子的病情一直由严太医照料,倘若是中dú,严太医焉能查不出来?” “微臣断不敢拿此事欺瞒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若是不信,可将御医院中诸位御医尽数唤来。”沈云朝垂眉说道。紫玉皇后见他神情笃定,心中亦生出几分疑虑,刘静露闻言早已支撑不住,由宫女搀扶离开殿里,万芷蓉也顾不得尊卑,上前急切地问:“沈大人可有瞧出太子殿下中的何dú?” “微臣不敢断言,还需得请御医院会诊方能确定。”沈云朝没有说出实情,这其中牵连到的人太多,他唯有假装刚刚知情。这时殿下传来太监通报太医到来的声音,紫玉皇后示意春然将殿门打开,三名御医提着yào箱鱼贯而入,沈云朝认得他们都是御医院里正三品以前的元老,却唯独缺了正一品太医严守正。他们正yù行礼,紫玉皇后挥手道:“不必多礼了,快去瞧瞧太子。” 那三名御医围在床…上足足诊断有一柱香时间,神情从诧异变为惊讶,又从惊讶逐渐变化恐慌,直至脸色越来越白,连搭脉的手在微微颤抖。紫玉皇后见他们久久不语,催促道:“太子到底如何了?” 那三名御医面面相觑,犹豫半晌才有一人开口道:“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是……是中了剧dú!” 短短几个字,让紫玉皇后几乎昏厥过去,她颤抖着问:“你们……你们说得可是真的?” “臣等不敢欺瞒皇后娘娘,从太子殿下的脉像来看,确实服用了某种dúxìng极强的yào物,才导致他病情加重,咳血昏迷。微臣敢问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今日可有服用过稀奇之物?”一名御医问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非份之想 “稀奇之物……难道是……”紫玉皇后脑海里浮现的就是那粒回命丸,因她忌讳天辰子所说得顾忌,便连yào的模样都没有去瞧,只咐吩东方城亲自侍候东方平服yào,她带了两位王妃离开。 “母后说得是回命丸?”东方城也已经变成脸色,那yào要是他亲自喂东方平服下的呀! “你们可有瞧出太子身中何dú?”紫玉皇后急切地问。 “回禀皇后娘娘,若要查出dú物,还需要微臣等几个会诊。”那御医俯地说道,生怕会惹恼紫玉皇后。紫玉皇后方才已听沈云朝说过同样的话,一心只挂忧着东方平的病情,不再去费时间置疑:“你们就都留在永宁宫中,一有结果马上来禀报本宫,沈大人也请留下,与诸位御医一同为太子会诊。” “臣遵旨。”沈云朝跪地应道。 “母后,若太子殿下所中之dú来自回命丸,那天辰子岂不就是谋逆?”东方城急yù为自己开脱,力证自己是清白的。紫玉皇后自然不会去怀疑自己儿子,严守正与天辰子才有可能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她咬牙切齿地说道:“立即将严守正抓来长乐宫,本宫要亲自审问他!” “那天辰子……”东方城犹豫地问。 “陛下正在广清宫中清修,不宜过去打扰,待严守正jiāo待之后,本宫自会亲自去向陛下禀报,倘若真与天辰子有关,本宫绝不会放过他!”紫玉皇后脸色铁青,转身拂袖离去,东方城也管不了其他人,忙跟了上去。万芷蓉在一旁泪水涟涟,哭红了一双眼睛,东方玄的目光与沈云朝相遇,沈云朝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东方玄这才转身离去。 明明是正午,天色却yīn沉得如同黄昏,东方玄抬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瑟瑟冷风让他的心头一片悲怆,他做了那么许多,却终究,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 在皇宫里,没有什么事是秘密,更何况像永宁宫这样处于权利中心的地方,背地里不知道被安chā了多少眼线,太子咳血病危的消息在一夜之间像chā了翅膀一样在宫中传开,知情者缄默不语,不知情者猜测纷纷,加之宣远帝在广清宫清静修,无人敢去打扰,更使得宫里人心惶惶,各种传言纷起,便是远离东宫的质子住所也都听到了些许传闻。 自万寿节后东方明一直心情郁郁,这一日在两个爪牙鲁玉昌及庞弘扬的陪伴下在宫中闲逛,虽说宫中很是忌讳皇子与质子过于接近,但东方明恃宠而骄,一直我行我素,从不将这些规矩放在眼里。鲁玉昌与庞弘扬二人皆是趋炎附势之辈,能攀上东方明这根高枝,他们又怎肯轻易放手? 庞弘扬尚有几分细腻心思,看见东方明郁郁寡欢,一副对什么对提不起劲来的模样,谄媚地说道:“瞧着今日天色尚好,咱们陪殿下去马场骑马散心吧。” “骑马好啊,即不失乐趣,还能强身!我听说马场最近新得了几匹宝驹,殿下,要不我们过去看看?”鲁玉昌穿了些袖口缝着貂毛的大衣,愈显得他身形臃肿。 “这么冷的天,骑什么马,要去你们自己去,本王可没兴趣。”东方明没好气地瞟了他们一眼。庞弘扬有点尴尬,赔笑着说道:“殿下再有月余便要大婚了,到时候就要移居宫外的府邸,现在自然不能跟我们这般胡闹。” “说得也是啊,殿下眼前最要紧的就是准备大婚事宜,就不知咱们俩个有没有机会出席殿下的婚宴?”都说人生有三喜,这洞房花烛便是其中,虽然东方明不缺通房侍妾,但迎娶正妃可是一等一的大事,鲁玉昌可劲的讨好他,浑然未觉东方明的脸色越来越黑。 “我瞧那玲玉公主知书达礼,气质出众,又这样讨皇上跟皇后娘娘的喜欢,将来对殿下必定有所助益。”庞弘扬走在东方明后面,也未能看见东方明那张yīn沉的脸,尽捡了好听的话去说。 “就是就是,天辰子现在正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等殿下跟玲玉公主成婚之后,还愁没有机会在皇上跟前露脸……”鲁玉昌这马屁还没有拍完,就被东方明一记扫来的眼刀给堵了回去,他思前想后,也找不到自己哪里说错了,挠着头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庞弘扬看出东方明眼里明显的不悦,小心翼翼猜测道:“殿下莫不是不中意这门亲事?” 东方明冷哼一声:“是公主身份又能怎样,就她那平平无奇的姿色,就是给本王当使唤丫头,本王都嫌伤了眼睛!” 在万寿宴上他们都是见过玲玉公主的,论模样确实没什么出奇的地方,清清秀秀白白净净的,若是出生在寻常百姓家里,顶多也就是不丑的小家碧玉,但她气质高贵,身姿婀娜,别有一股旁人难以企及的风流体态,即使在佳丽云集的万寿宴上,也能叫人一眼就将她记住。可这些对东方明来说都不重要,一个女子若没有出众的姿容,于他来说便是一块不可雕琢的朽木,更何况他眼中已望进了另一道清丽身影,与之相比,更显得玲玉公主容貌平平,怎能叫他甘心? “但这桩婚事关系到郑燕两国,殿下即使不喜欢,恐怕也……”鲁玉昌犹犹豫豫地说。 “本王知道!”东方明不耐烦地挥挥手。 “殿下,其实你也不必如此烦恼,古训便有女子从夫一说,就算那是公主又怎样,等成婚之后还不就是个普通的女人,”庞弘扬看出东方明对那位玲玉公主只有厌恶之情,便无所顾忌地说道,“男人三妻四妾乃是最寻常的事,更何况殿下身份高贵,何愁他日没有佳丽相伴?等成婚之后,殿下给她一个魏王正妃的名头便是,至于殿下喜欢谁宠幸谁,她又如何能管得了?” 这话倒是说到东方明的心坎上,他的脸色稍有好转,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鲁玉昌趁势附和道:“庞皇弟说得是呀,这男人本来就是一家之主,她是公主又怎么样,往后还不得听殿下的吩咐,殿下要是看上了谁,哪有她说话的份!” 东方明越听这心情越是舒畅,清了清嗓子说道:“也好,这魏王正妃的位置总还得找个有脸面的人坐,等大王大婚之后,再去把那女官招进门来,给她一个侍妾的身份,也算抬举了她。” “女官?”庞弘扬怔了一怔,问道,“殿下说得是哪位女官?” “瞧你问的,这还不是明摆着的事吗,自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4 章 那位蜀国女官左峥嵘了!”鲁玉昌摸着下巴嘿嘿笑道,“这左峥嵘虽说是个侍候人的奴才,但论容貌确实是一等一的出挑,难怪殿下会这样中意她。” “等她将来诞下子嗣,本王再晋她的位封,成为侧妃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明明是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东方明却越来越是起劲,仿佛它已经铁板上钉了一样。 “但……但左峥嵘跟北静王已有婚约在先,殿下恐怕……”庞弘扬的神色十分古怪。 “有婚约又怎么样,这不是还没有成婚吗?”东方明挑挑眉,不屑地说,“他东方玄能去向父皇求婚,难道本王就不能吗?左峥嵘自己要是不愿意,东方玄还能拿着刀逼她不成?” “我看她一门心思都扑在蜀国质子身上,恐怕也无心在此时考虑自己的事。”庞弘扬又道。 “她有没有心无关紧要,只要本王愿意那不就成了。”东方明傲然地说。 “就是呀,殿下可是堂堂郑国魏王,她一个属国的小小女官,能被殿下瞧上那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感恩戴德都还来不及呢,哪还有不愿意的道理!”鲁玉昌满脸谄媚地附合。 “这左峥嵘若是像寻常女子一般攀龙附凤,在北静王请旨赐婚之时,便会巴巴的嫁过去,又怎还在留在宫里当一名女官。”庞弘扬仍旧是当头一盆冷水朝他们浇下来。东方明尚未说话,鲁玉昌先按耐不住了:“庞皇弟,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呀,怎么老跟殿下唱反调?” 庞弘扬干笑两声,极力掩饰神情里的不自在:“鲁皇兄误会了,我这不也是在为殿下出谋划策嘛,毕竟陛下为北静王跟左峥嵘赐婚在先,虽还未公布于众,但金口已开,恐怕难以更改。” “他北静王是什么身份,也配与本王相提并论?”东方明不屑地说道,“当年他母妃犯下大错被打入冷宫,他跪在大雨中祈求,若非太子殿下相救,他焉能活到今日?这些年要不是他立下几次战功,父皇可能连左京都不会让他走进来!” “据说太子dú发之时北静王也在场,这事会不会跟他有关系?”庞弘扬怕叫他们看出心思,忙顺势转移话题。 “要是真有关系,倒也让殿下省了不少事。”鲁玉昌笑得脸上的肥ròu都推挤到一块,显得分外猥琐。永宁宫现在戒备森严,除了几名御医外,谁也不准靠近,宫中虽然传言四起,东方明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反倒幸灾乐祸地说:“按眼下的情形来看,不管谁跟太子扯上关系,都得遭一份太罪,那东方城跟东方玄这次都脱不了干系。” “我听说严御医被皇后娘娘派人抓进长乐宫里,现在都还生死未卜呢!”鲁玉昌凑上来小声地说。 “你们以为皇后娘娘能是个善茬,为严守正进了长乐宫,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你们看着吧,等他招了之后,皇后娘娘必定要去向父皇禀报,届时这宫里可就要乱套!”东方明眯着眼睛,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第一百六十四章 逼供 东方明说话没有忌讳,全然不担心隔墙有耳,他们渐渐走远,也不曾发现那道偶尔路过却因为他们的谈话而停留下来的人影。 木棉本来是要回揽星殿的,却在经过这里时听见有人提起峥嵘的名字,就多了个心眼躲在暗处听他们说话,这越听越是气愤,恨不得跳起来一人给他们一拳,打得他们满地找牙,但对方怎么说都是身份尊贵的皇子,木棉只能愤愤不平地将满腔怒气都憋回去。见他们走远后,木棉才从暗处走出,捡起枚石子就往那个方向用力砸过去,啐了一口道:“还魏王呢,就是一只想吃天鹅ròu的癞蛤蟆!” 她一路气鼓鼓的回到揽星殿里,把刚从御医院领来的yào材重重砸在桌上,坐下来噘着嘴生闷气。峥嵘正坐在桌边做女工,见她这嘴翘得都快能挂个油瓶上去了,玩笑地问道:“怎么啦?跟谁生这么大气呢,难道御医院的人为难你,没让你见到沈大人吗?” “这郑国尽是些嘴碎的人,看了就招人讨厌!”木棉气愤地说。 “你这话要是让好事者听了去,免不了又是一番事端。”峥嵘皱了皱眉。 “我说得这都是实话!凭什么他们可以在那里胡言乱语,咱们就什么都不能,还得尽受他们欺负!”木棉想起东方明他们三人说得那些话,眼眶就不禁红了。他们口里一文不值的女官,在蜀国的时候可是受尽宠爱的郡主呀,现在却被那些龌龊无耻的人在背地里这样议论,叫木棉怎么能不气愤,怎么能不难过?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峥嵘见她神色悲苦,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放柔了声音问。木棉张张嘴,本想将那些话都转述给峥嵘听,但转念一想,这些污言秽语连她听了都这么般受,更何况是峥嵘自己?她顿了片刻,打着马虎眼说:“也没什么,就是路上遇见几条疯狂到处乱吠,瞧着怪惹人讨厌的。” 峥嵘怎会看不出来她有意隐瞒,但木棉不想说,峥嵘也不会逼迫她,只道:“现在皇宫正是多事之秋,咱们也得格外小心,有些事能忍则忍,不要去跟人争执。” “姐姐,太子这次当真熬不过去了吗?”这些日子里宫人们都在私下谈论这件事,有的说太子已撑不了几天,也有的说太子服下仙yào很快就会康复,更有的人直接猜测太子已经身亡,只是暂未公诸于世而已。 峥嵘没有回答,她知道太子东方平倘若病故,郑国朝堂必然要出现一次极大的混乱,届时东方鸳就可以渔翁得利,即便当真另立储君,也将会有一段很长的动dàng时日,这对蜀国来说,应算不得一件坏事。但峥嵘心中却没有半分欣愉之情,先不说东方平的人品如何,单是冯琬,便足以叫峥嵘于心不忍峥嵘低低叹了一声,心情愈发显得沉重。木棉见她久久没有说话,往前靠了靠小声说道:“姐姐,我听说太子以前救过北静王的xìng命呢!” “他们本来就是兄弟,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峥嵘并没有在意。 “刚才有人说北静王的母妃是被打入冷宫而死的,那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事吧,我瞧着皇上对他一直冷冷淡淡的,会不会是这个原因?”木棉一脸好奇的嘀咕着。峥嵘心头一惊,她从来没有注意过东方玄的过去,潜意识里认为像他这样残忍嗜血的男人,童年必定也是嚣张而跋扈的,她没有想到从木棉口中听到的完全是另一种情形。 冷宫,那是后宫嫔妃的地狱,只要踏进去一步,便永远翻身的可能,若非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不会被判这样重的处罚。妃子倘若被打入冷宫,连带她的孩子也会被一同厌弃,幸者还能有宫女太监照料饮食起居,而不幸者,便会成为这宫中最碍眼的存在,上至帝王,下至奴才,哪一个都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在蜀国也在这样一个冰冷的地方,说是宫殿,其实早已破烂不堪,四周杂草丛生,碎石满地,弥漫着经年不散的yīn森与腐朽。董太后从不愿峥嵘靠近那个地方,有一次远远瞧见,也很快被随行的宫人拉开。虽然峥嵘从未看过那扇破损的木门后面是怎么样残忍的世界,但她知道,那必定充满了绝望。 木棉见峥嵘久久没有说话,轻推她问道:“姐姐,你怎么了,发什么愣呢?” 峥嵘回过神来,勉强一笑:“我只是在想,郑国太子病重之事,对我们大蜀会不会有影响。” “家国大事我可不懂,姐姐说怎么办,我便怎么办。”木棉想了想,拉住她手道,“不过姐姐,你以后可得小心东方明这个人,我看他一肚子坏水,指不定还能整出什么坏主意来!” “难不成他得罪我们家木棉妹妹了?”峥嵘玩笑问。 木棉冷哼一声:“我才不愿意搭理这种没脸没皮的人呢!是皇子又怎么样,他要真敢做出什么事来,我也要跟他拼命!” 峥嵘听她愈说愈是严重,娥眉轻蹙,担忧问道:“你们之间当真发生过节了?” 木棉这会气已经消了不少,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告诉峥嵘实情,要不然又得多一个人添堵,她嘿嘿笑着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就是讨厌他这个人,随口说说罢了,总之姐姐要多小心他便是了。” “现在是多事之秋,你在宫里行走的时候也要多小心些,别跟人做无畏的争执。”峥嵘伸手理了一理木棉垂在肩上的那缕秀发,柔声说道,“永宁宫戒备森严,皇后娘娘对太子的病情很是忌讳,你若听到了什么传言,放在心里便是,千万不能在其他人面前提起,知道吗?” “姐姐放心吧,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木棉眼里浮起一丝忧虑,“沈大人现在正在永宁宫里为太子会诊,若是太子……那沈大人岂不也会受到牵连?” “太子的病情太过复杂,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整个御医院都难逃玩忽职守的罪责,而那位先前为太子主诊的严御医,整个家族恐怕都要受到他牵连。”峥嵘的神情不容乐观,但虽然不知道长乐宫现下情况如何,但这位严守正御医,已经无法再活着离开皇宫。 夜幕深沉,长乐宫里灯火通明,侍卫严守在宫门口,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主殿内,身着紫罗兰公折枝牡丹花锦袍的紫玉皇后坐在朱漆雕花椅上,凌厉的眉目似夜色里的两道寒光,冷冷望着那跪在殿中鲜血淋漓的严御医。他身上的官袍布满鞭痕,血迹斑斑,双手被绳索绑在身后,鲜血沿着破损的衣摆滴落,他苍老的脸上满是血污,喘息急促,身体摇摇晃晃的,似乎已支撑不了多久。 紫玉皇后拿起桌上的青瓷盖碗饮了口茶,眼角余光瞥向严守正,问道:“你还不肯jiāo待吗?” “臣……臣所说得都是实话,还望皇后娘娘明察!”严守正吃力地说道,短短一句话说完,胸口便剧烈起伏起来。 “实话?本宫倒是不信了,你身为御医院的正一品太医,花去这一年多时间,竟就未瞧出太子身上的异样?”紫玉皇后把盖碗拍在桌上,未饮完的茶水飞溅起来,浸湿了她的衣袖。严守正抬头极力为自己辩解:“太子殿下之前确实只是风寒之症,御医院中皆是卷宗记载,臣在宫中行医数十年,如何会拿自己的身家xìng命去做这诛连九族的罪事?” “你说太子只是风寒之症,又怎会缠绵病榻足有一年也未见好?严守正,你自己方才都说了在宫中行医数十年,莫不是还想诓本宫连个风寒之症都束手无策吗?”紫玉皇后声音骤厉,便是在旁侍候的宫人,都不禁缩了一缩。 “皇后娘娘明察啊,臣为太子殿下所开的yào方皆是经过御医院各位大人共同审核的,煎熬也一直由陈医员负责,臣确实冤枉啊!”严守正把脑袋嗑在地板上,声泪俱下地道,“皇后娘娘且想一想,太子殿下先前服用山参汤后明明已渐有好转,为何忽然犯病?皇后娘娘便不去怀疑回命丸有诈吗?” “回命丸一事本宫自会调查,你想休想借机为自己开脱!”紫玉皇后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双眸冰寒如刀,“严守正,你当本宫这般好诓骗吗?你所开的yào方确实没有问题,但这方子却有一年时间未有换过,你到是给本宫说说,这是为何?” 严守正浑身一凛,连头也不敢道:“这……这是因为太子殿下的病因如出一辙,频繁换yào恐会影响疗效,所以才没有换方子。” 紫玉皇后冷笑连连:“严守正,你真将本宫当成傻子吗?这些信口雌黄的话,你竟然也敢拿出来说!来人,给本宫掌嘴!”两名身形高壮的侍卫上前,一人抓住严守正的头颅,一人手中拿了个薄木片子用力往严守正嘴上扇,啪啪啪数下后,严守正嘴上已血ròu糊模,鲜血不断从破裂的伤口中涌出。紫玉皇后抬手示意他们抬手,那两名侍卫退到一旁边,严守正没了他们的支撑,晃啷一声倒在地上。 ☆、第一百六十五章 神秘的眼睛 紫玉皇后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一句太监端着盆冷水往严守正脸上一泼,他颤抖几下,从昏迷中醒过来。 “你若想少受些苦,最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出,否则本宫还有的是法子,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紫玉皇后yīn狠地说道。 严守正张张嘴,污血不断从口里涌出,他含糊不清地说道:“臣说得……说得都是真的,臣绝无谋害太子殿下之心,求……求皇后娘娘明察……” “严大人,你在宫中当值这么多年,应该明白兔死狗烹的道理,就算你把嘴巴闭得再紧,你后面那个人,也不会有丝毫动容。”紫玉皇后放缓了声音,语气里却仍透出阵阵yīn寒,“有些事值或不值,你自己心里有多衡量衡量,别因为这份愚忠,不但害了自己,还害了你身边的人。” 本就奄奄一息的严守正听了这话浑身一个激灵,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满是血污的手抓住紫玉皇后的裙摆,两行热泪刷刷流下来:“皇后娘娘开恩,是臣没能照料好太子殿下,是臣失责,这一切与臣的家人无关呀,求皇后娘娘开恩,皇后娘娘开恩呀!” “只要你说出实情,本宫自然不会怪罪你的家人,他们的平安,可全在你手上。”紫玉皇后低头望着这个匍匐在自己脚边的人,神情冷漠如冰“臣……臣所说得都是实情,没有半句隐瞒,臣愿以死谢罪,只求皇后娘娘能……能饶过臣的家人……”严守正已站不起来,却还是用力将脑袋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有声。紫玉皇后全然没有一丝反应,嘴角噙着一缕冷漠的笑意:“本宫听说你有一个七岁的孙子,甚是聪明伶俐。” “皇后娘娘开恩……皇后娘娘开恩……”严守正浑身颤抖,把头磕得愈发响,地面显现丝丝血迹。 “本宫给你三天时间好好考虑,三天后你若再不肯说出幕后主使者是谁,本宫就派人将你的小孙子接进来,好让他在暴室里好好孝顺孝顺你。”紫玉皇后面无表情地主,向那两名侍卫挥挥手,他们上前将严守正架起往宫外拖去。严守正已无法站立起来,双腿软软的耷拉在地面,在拖行中留下两道血痕,他ròu血模糊的嘴里不断往外涌着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5 章 血,喉咙头咯咯响着,老泪横流,奋手伸手,不断重复“皇后娘娘开恩”这几个字。 紫玉皇后背过身去,连瞧都懒得再去瞧他一眼,直到那凄惨的呼喊声消失在宫外,她才疲累地坐到椅子上,重重舒了口气。春然端了杯新茶上来,关切地说道:“娘娘累了,先喝口茶歇一歇吧。” “歇……本宫如何歇得下。”紫玉皇后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也唯有在此时,她才显现出身为人母该有的担忧。 “现在御医院几名德高望重的御医都在太子殿下身边,太子殿下定然平安无事的,皇后娘娘这几日都没能好好休息,还是要多顾着点自己的身体吧。”春然神色担忧地道。 “皇上清修有几日了?”紫玉皇后抬眼问道。 “已经四天了。”春然犹豫了片刻,方道:“皇后娘娘,奴婢说句不该说得话,皇上虽有圣命在先,不允任何人打扰广清宫,但宫中现在哪有一件事能比得上太子殿下重要,奴婢觉得,此事还需得尽早向陛下禀报,才是上上之策。” 紫玉皇后自然也想过,但圣旨已下,她也想着先将来龙去脉调查清楚后再去向宣远帝禀报,但没想到严守正这一个耄耋之年的老臣子,口风居然如此紧,任凭暴室用尽刑罚,也不肯吐露半句,若再拖延下去,待宣远帝知晓实情后,定然也会怪罪她处事不利。紫玉皇后沉思片刻,点点头道:“明日本宫便去一趟广清宫,若陛下问起,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们可都要警醒着点!” 那在殿里侍候的宫女奴才皆是神色紧张,纷纷跪地应下。总管太监卫德新上前躬身说道:“娘娘放心,奴才自然提点他们,叫他们出不得一点差错。” “去跟暴室知会一声,怎么折腾严守正本宫不管,但必须要让他活着,否则的放在,本宫就让他们的脑袋也一块分家!”紫玉皇宫眼神一狠,yīn冷地说道。 “奴才遵命。”卫德新拂尘一甩,恭敬应下。 夜色似泼墨一般全无色彩,宫廊在瑟瑟冷风下愈显寂静,偶有宫人路过,也是埋着头脚步匆忙。太子病危的消息已在宫人传开,整个皇宫都被笼罩上一层压抑的气息,可是在这最yīn森冷清的冷宫里,却因为一个女子销魂噬骨的呻吟声而弥漫起一股撩人春意。 玲玉公主香肩半露,明亮的双眸在没有点灯的厢房里愈显勾魂摄魂,她软软地靠在东方鸳怀里,东方鸳衣衫半解,坚实的胸膛luǒ…露在冰冷空气里,玲玉公主纤细的手指有意无意在上面划过,呢喃地问:“鸳哥哥,等你成就大事后,会不会娶我呀?” “像你这种磨人的妖精,我怎么舍得让给别人?”东方鸳低低地说,声音里透出一股情…yù释放后的慵懒。 “那你之前还要我嫁给东方明那个草包!”玲玉公主噘着嘴抱怨。 “为了拖延这门亲事,我连太子都谋害了,你还不满意吗?”东方鸳轻抬她的下颌问。他会在这时候对太子下手,自然不会是因为玲玉公主的原因,但两片嘴唇轻碰就能让女人高兴的话,他又为何要吝啬? 玲玉公主在他怀里像只小猫似的蹭了蹭,撒娇道:“你呀,这张嘴惯会说好听的,我看我这辈子都要毁在你手上了!” “是毁,还是你心甘情愿?”东方鸳的手掌在她腰间摩挲。玲玉公主叮嘤一声,呼吸急促了许多,讨饶着说:“好了好了,是我心甘情愿的,鸳哥哥,你快别折腾我了!” “现在宫里一团乱,正是渔翁得利的时候,你别忘了还有要做的事。”东方鸳沉声说道。 “放心好啦,刘玉容这段时间经常来我水月轩里,我想只要我再添油加醋怂勇一番,她必然按耐不住要对左峥嵘下手,像她这样嫉妒心重的女人,哪里能忍得上输给一个女官。”玲玉公主语气里毫不掩饰对玉容郡主的轻蔑,“不过鸳哥哥,左峥嵘跟那个皇子这么久时间都没有动静,会不会东山围场的事他们没有认出你来?” “玲主,记住一句话,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东方鸳眼神里迸出一道迫人的寒光。玲玉公主却嘻嘻笑起来:“现在所有事都在鸳哥哥你的掌握之中,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皇后那个贱人很快就会去找父皇,接下来就要看天辰子了。”东方鸳挑挑眉,嘴角露出一丝yīn险的笑意。 “咱们跟那道士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还是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只要皇后到了广清宫,天辰子就会按我们计划好的去做,我还真有些期待皇后的脸色呢。”玲玉公主声音里带了笑意,就好像在期待一出好戏拉开序幕一般。东方鸳整理好衣服,回头看着窗上那媚眼如丝的女子说道:“做好你该做的事,其他的我自会处理。” 玲玉公主拽住他的袖子,不舍得问:“鸳哥哥,那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呀?” “别急,很快的。”东方鸳摸摸她的脸颊,蛊惑地说道,“等这件事办完之后,我自会给你奖励。”玲玉公主心头跳得厉害,想要问这奖励是他这上人还是物,但东方鸳已转身离开这间破旧的厢房。玲玉公主痴痴望着那扇开启又关闭的木门,低低念道:“你就是我的冤孽啊,冤孽……” 她哀怨地叹了一声,将散落在床…上的衣实一件件穿上。衣衫脱下了可以重新穿好,但如果是心丢了呢?两年前当她在燕国皇宫第一次遇见这个男人时,便已经将心丢了,这今后的第一时每一刻,都不过是情根与思念的深种罢了,她会千里迢迢来到郑国,也只是想离这个男人更近一些,可就算她已经付出了所有,也依旧看不清他心底真正的想法。 他就是她的劫,逃不掉的劫,心甘情愿沉沦的劫。 冷风从破损的窗户吹进,玲玉公主觉得有些冷,忍不住拽紧衣服,在转身准备离去的那一刻猛然见到一双眼睛正从窗外死死盯着她。 “谁?”玲玉公主心头骤然一跳,惊吓让她的声音都变了调。那双眼睛从窗边一闪,传来慌乱逃走的脚步声。 是……人? 玲玉公主的心沉了下来,那眼睛的主人是男是女,他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还是他一直都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岂不听见了她跟东方鸳全部的对话…… 玲玉公主飞快追出去,漆黑寂静的院落里,除了穿堂而过的风声外,什么也没有。 ☆、第一百六十六章 闯入广清宫 天亮之后,紫玉皇来唤来春然更衣,她穿了一件烟罗紫金丝织锦礼服,墨发间簪戴一枚红翡翠滴珠凤头金步摇,保养的水嫩白皙的手指上套着镏金百合护甲,正红色花钿绘在光洁的额头上,黛眉远山,凤眸威仪,胭脂水粉虽难以掩饰岁月留下的痕迹,却更让她凭添几分母仪天下的雍容气度。 今日她之所以要盛装打扮,是要以皇后的身份向宣远帝请命,下令彻查谋害太子东方平之事。此事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后宫争斗,而已关乎到朝堂与国运,紫玉皇后是人母,却也是一国之后,她有足够的理由向宣远帝禀明此事。准备妥当之后,紫玉皇后坐上凤辇,在一众宫人的陪护下向广清宫走去,路上,她的神色极是凝重,问春然道:“严守正可有招了什么?” “回皇后娘娘,暴室在昨夜将能用的法子都能用了,这严大人除了喊冤之个,愣了一句字没有说。”春然走在旁边,垂眉小心翼翼答道,生怕惹怒主子。 “他还真将本宫的话当成戏语了啊。”紫玉皇后冷笑一声,“一会你差人去将他那个小孙子接进宫里来,带去暴室让他好好看一看,就说是本宫给的恩典,以解他的思亲之苦。” “奴婢明白。”春然应了一声。她跟在紫玉皇后身边这么多年,哪能不了解主子的行事做风,严守正最疼的就是他那个七岁的小孙子,也是他的死穴,紫玉皇后利用这小娃娃稍加要挟,恐怕也要比任何酷刑都管用。凤辇经过御花园,径直向广清走去,沿途宫女太监纷纷回避,贞静夫人正由芝兰搀扶着在园中赏花散步,见状便抬手示意宫人停住。芝兰翘首望了一眼,说道:“夫人,皇后娘娘这是准备往广清宫去呢。” 贞静夫人手中捏着一支新鲜采下的茶花,娇艳yù滴的粉色愈衬得她指若青葱,明眸望着渐行渐远的凤辇,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她终于还是按耐不住了。” “听说皇后娘娘昨夜将严太医抓进了暴室,会不会跟太子的病情有关?”芝兰压低声音问。东方平突然病重,皇宫之内早已流言四起,虽未能证实,但已有传言说东方平身中剧dú,xìng命垂危,现下宫中人人自危,尤其是御医院,生怕这天大的罪责会落到自己头上。 “严守正不过是枚棋子,她真正想的要是揪出幕后主谋。”贞静夫人把玩着手里的茶花说道。 “那夫人觉得这个人会是谁?”芝兰神秘兮兮地问。 “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与我们无关。”贞静夫人冷淡地说。她丝毫不关心东方平的生死,对她来说,东方平就是个不相干的人,若真论起来,他死了反倒更为有利,至少东方明多了几分继承大统的机率。思及此事,贞静夫人悠悠叹了声气。她本是罪臣之女,当年借着一只红色纸鸢飞上枝头,心思用尽,也只能走到正二品夫人这个位份,四妃之位空悬多年,若不是身份限制,她何以仅是如此,东方明又何以到现在都还未被赐封亲王。 “可惜为着这件事,连咱们十三殿下的大婚都给耽搁下了。”芝兰哪能不知道贞静夫人的心思,顺着话头便道。 “玲玉公主都已经到了宫里,再耽搁也就这一年的事了。”贞静夫人伸手拢了拢了云鬓,淡淡说道。 “奴婢瞧着玲玉公主待夫人十分亲厚呢,每日上起来必来给夫人请安,等他日进了门后,想来也会是个孝顺得体的人儿。”芝兰对那位温顺的燕国公主很有有好感,这当然不少了玲玉公主暗地里给她塞得那些好处。不过这几句话倒是说进了贞静夫人心坎里,她含笑说道:“也算这孩子有心。” “不过奴婢瞧着十三殿下似乎不甚中意这位公主。”芝兰小心翼翼说道。 “明儿也是任xìng,这些年都让本宫给惯坏了。”贞静夫人摇摇头,颇有怒其不争之态,“娶妻当求贤,皮相那些都是虚的,明儿就是不能从这框里跳出来,若无贤妻,将来如何能助他功成名就。” 芝兰顺着这话头就接了下去:“夫人说的是,玲玉公主虽说姿容平平,但到底是燕国的金枝玉叶,将来肯定会对十三殿下大有助益。不过夫人也别担心,十三殿下天资聪颖,哪一位皇子能及得上,只要夫人在旁边多加教诲,过不了几日十三殿下就会明白过来的。” 贞静夫人叹气一声,说道:“一会你从库房里挑两件像样的首饰给玲玉公主送去,便说是明儿的心意。” “奴婢知道了。”芝兰曲膝应下,左右望了一看,向贞静夫人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夫人,奴婢听说瑶华宫的冯昭仪快不行了。” 贞静夫人正垂眉轻嗅手中的茶花,闻言便是神情一怔,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前一阵子,听问诊太医话里的意思,约莫撑不了多久了。”芝兰说道,“现在人人眼睛都在盯着永宁宫的动静,冯昭仪那边倒都不去在意了。” 贞静夫人跟冯昭仪无甚jiāo情,两人若在宫里撞见,也仅仅只是彼稍致意,不过对于冯昭仪这人,贞静夫人还是有几分敬佩的。后宫那么多嫔妃,哪一个不是在宣远帝面前使尽狐媚手段,求得一朝恩宠,唯有冯昭仪清冷若梅,淡然处之,这么多年来从未与人争宠,贞静夫人颇为佩服她这个xìng子,此时听芝兰说她病重,也不禁一声叹息。 但这几分同情很快被另一份心思取代,她眼珠一转,说道:“芝兰,你想办法像这个消息传到永宁宫去。” “夫人的意思是说……”芝兰尚不明白贞静夫人的意思,只能试探xìng地问。 “冯昭仪是个痴情的人,她人在瑶华宫,心却系在了别处,这份求而不得的痛苦,也该叫那人也来尝一尝。”贞静夫人掐住那朵茶朵,娇嫩的花瓣在她指尖被碾碎,花汁浸满指尖,她的唇角露出一抹yīn笑。 “奴婢遵命。”芝兰心下了解,垂眉附合道。 贞静夫人抬眼望向天边,脸上那抹笑容愈发深起来,她已万千宠爱在一身,也不屑在于那些新晋的宫嫔争宠,现在唯一所在意的,就是东方明的前程,太子若不死,东方明又如何能有出头之日! 自宣远帝在广清宫清修开始,广清宫附近就已被御林军重重包围,他们得了宣远帝的旨意,不许任何人靠近,若是朝中大臣有急事禀报,也是由李自忠接来奏章逞进去,但凡想面圣的,都被御林军拦在外面不得入内。这日李自忠跟往常一样在广清宫宫门口来回走动,等着应付那些想要面圣的人,远远看见紫玉皇后的凤辇行来,暗暗吃了一惊,忙跪地叩拜迎接。 凤辇在宫门口停下,紫玉皇后由春然搀扶着走下来,高傲地抬头说道:“领本宫去见皇上。” 李自忠面露难色,躬声说道:“回皇后娘娘,七日清修未到,陛下早有旨意,不得任何人打扰。” 紫玉皇后冷冷地说道:“本宫乃是为了太子之事而来,李公公还要拦本宫吗?” 李自忠虽说日日守在广清宫里,但这皇宫内的大事小事有哪桩他不知道,方才见到紫玉皇后凤辇到来,便知是为了太子,他就算有圣旨在身,也万万不敢拦的,只是这场面功夫还得做足,省得落下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李自忠双膝一弯,便跪了下来,求道:“陛下有圣旨在先,奴才不敢不听,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放肆!”紫玉皇后柳眉倒竖,斥道,“现下宫中有哪一桩事及得上太子重要?你不敢抗旨不遵,便敢视太子xìng命如无物吗!” 这么大罪名砸下来,将李自忠吓得浑身一哆嗦,叩头道:“奴才奉命办事,求皇后娘娘开恩恕罪!” “给本宫让开!”紫玉皇后怒喝一声,由春然搀扶着掠过李自忠广清宫走去,守在门口的御林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6 章 哪里敢拦她,纷纷跪地退到一边。李自忠不敢怠慢,慌忙站起来追上紫玉皇后,在她身后叫着:“皇后娘娘,陛下有意,不能擅闯啊!求皇后娘娘留步,求皇后娘娘留步!” 这一声一声唤得虽肯切,却并没有上前阻拦,不过就是做做样子给人看罢了。紫玉皇后自不会搭理他,径直到了宣远帝在广清宫的寝殿长天阁,李自忠这才紧走几步赶到她跟前,弯腰说道:“请皇后娘娘容许奴才先去禀报陛下。” 紫玉皇后微微点头,李自忠这才将殿门推开走进去。宣远帝正坐在铺着明黄色蒲团的榻椅上,听天辰子讲述道法,他双眸微闭,面色红润,与先前精神不济的模样判若两人。李自忠轻轻走上前,小声说道:“陛下,皇后娘娘在殿下求见。” 宣远帝眼皮都不抬,说道:“李自忠,朕的圣旨你忘了吗?” “奴才不敢忘,只是……只是皇后娘娘是为着太子而来,奴才不能拦,也拦不住。”李自忠低头说道,将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太子?”宣远帝神情一顿,睁开眼睛问,“太子出了何事?” “这……这……”李自忠神情闪烁,似有难言之瘾。宣远帝日日呆在广清宫里足不出户,外头传言纷起,可也没有敢到他跟前嚼舌根,李自忠有也几次也想禀报太子病重之事,但有圣旨在前,他也只有缄默不言,现在紫玉皇后就在殿外,他更不能抢在紫玉皇后前去说这件事。 “要你说便说,何必吞吞吐吐。”宣远帝皱眉不悦道。 李自忠左右为难,正想着如何圆过去,站在一旁的天辰子说道:“陛下,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她抗旨前来,必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您不如宣她晋见,一问便知分晓。” 现下宫中哪个人都不及天辰子得宠,他随随便便说一句,顶得上他人十句百句,就连宣远帝对他的态度都要温和上许多:“法师既然这样说了,那便请皇后进来吧。” “奴才遵旨!”李自忠不敢怠慢,连忙应下。 ☆、第一百六十七章 怀疑东方城 紫玉皇后被请进长天阁,向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宣远帝曲膝行礼,宣远帝抬手唤她起来,说道:“皇后急着要见朕,不知所为何事?” “陛下清修,臣妾本不该打扰,但此事事关重大,臣妾不敢一人作主,唯有来向陛下请示。”紫玉皇后垂眉说道。宣远帝见她神色凝重,虽是华服锦妆,却还是难掩眉宇间的疲态,不禁正色问道:“既然如此,皇后不妨直说。” 紫玉皇后扫了一眼站在周围侍候的宫人,示意他们全部退下。宣远帝虽有诧异,但也未去阻止,直到天辰子也要跟着退出去时,宣远帝才道:“法师无妨,留下吧。”李自忠已经到了殿外,闻言嘴角抽搐两下,神情显得十分古怪,低头默默将殿门掩上。天辰子手持拂尘站在宣远帝身后,紫玉皇后原忌讳宫人多嘴多舌,不想叫他们私下议论太子,才摒退左右,但宣远帝执意留下天辰子,她也无可奈何,待殿门掩上之后,她才道:“陛下这几日身处广清宫,却不知永宁宫中已天翻地覆,臣妾独撑几日,实在心神俱疲,只能前来向陛下请示。” “永宁宫出了何事?”宣远帝皱眉问道。 紫玉皇后眼睛一酸,泪珠滚动,颤声说道:“陛下,平儿他……他快不行了!” 宣远帝一怔,当下从龙椅上站起,惊声问道:“你说什么,平儿出了何事?” “那日平儿在服下丹yào之后,忽然口吐鲜血昏厥过去,臣妾立即去请了御医会诊,他们说平儿是……是……”紫玉皇后一边说着,一边眼泪叭嗒叭嗒往下掉,更显出容颜憔悴。 “御医到底怎么说?”宣远帝急问,关切之情溢于言情。紫玉皇后深深吸了口气,方有些平静下来,开口道:“四位御医异口众辞,皆说平儿身中剧dú,已有一年之久,现下到了dú发之时,这身子才会忽然间垮下去!” “真有此事?”宣远帝满脸震惊之色,“严守正呢,太子的身体不是一向都由他在照料吗?” “臣妾暗中查了几日,方才发现那御医院中用来为太子煎yào的yào罐掺有朱砂,太子日日服用此罐煎出来的yào物,日积月累之下,内里早已虚弱不堪。”紫玉皇后禁不住泪流满面,说道,“严守正身为太子的御医,却一直瞒而不报,导致朱砂之dú侵入太子五脏六腑。他只是区区一介御医,若非受人指使,岂能生出谋害太子之心,求陛下下令彻查,找出这幕后主谋,为太子讨回公道!” “严守正现在何处?”宣远帝脸色铁青地问。 “臣妾擅自作主,已将他押入暴室,请皇上恕罪。”紫玉皇后曲膝拜下说。 宣远帝上前将她扶起:“皇后忧心平儿,何错之有,严守正意图谋害太子,乃是诛连九族之罪,朕这便传令下去,不管用什么方子,定要让他将事情原委都吐露出来!” 帝王威仪在短短几句话里显露几疑,便是站在一侧的天辰子,也同样面露惧色。紫玉皇后像找到主心骨一般紧紧抓住宣远帝的手臂,泪水一颗一颗滚落:“臣妾日夜都在向上天祈求,平儿若能康复,臣妾愿折寿十年!” 宣远帝神色动容,握住她的手道:“皇后莫要胡思乱想,天儿乃是我大郑国储君,有九龙庇佑,自会平安无事。” 紫玉皇后已经忘了宣远帝多久没有跟她这般亲厚过,他们年少结发,也曾花前月下,恩恩爱爱,后来却在岁月长河中愈行愈远,宣远帝仅仅只将她视为皇后,而非一个妻子。或许正因为有着母仪天下这个身份的约束,让紫玉皇后不能放下手段像妃子一般邀宠,她的端仪肃敬虽让后宫众妃嫔仰望畏惧,却也同样让宣远帝愈发觉得无趣,产生疏远。 东方平之事,是紫玉皇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宣远帝面前露出柔弱无助的一面,不管是刻意还是真情,到底还是打动了宣远帝的心。紫玉皇后双目噙泪,握住宣远帝的手再也不愿松开,将身为妻子与母亲的担忧尽数写在了脸上。宣远帝安慰她道:“朕会召集天下名医为太子诊病,皇后不必担心,太子定能康复起来。” 天辰子在旁听了半晌,此时方才上前说道:“陛下,听皇后娘娘所言,太子殿下是在服用回命丸后才dú发吐血,贫道斗胆问一句,是何人侍候太子殿下服的yào?” 宣远帝以为天辰子是在担心他误会回命丸有问题,便道:“这回命丸是朕亲手jiāo给城儿的,朕服下数日,愈发觉得精力充沛,较以往好了许多,大师放心,朕并无怀疑大师的意思。” “贫道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讲,还望陛下恕罪。”天辰子面露难色,躬身求道。 “大师有话不妨直言。”自宣远帝服下回命丸后,每日跟着天辰子打座,听报讲习道法,早已将他视为人间活神仙,信之万分,将他所说的第一句都奉为金玉良言。天辰子望了紫玉皇后一眼,顿了片刻,这才说道:“陛下jiāo给端王殿下的确实是回命丸,但贫道不能肯定太子殿下服下的也同样是回命丸。” 紫玉皇后原对天辰子也抱有几分怀疑,后来想到宣远帝所服用的也是回命丸,却并无出什么异样,这才打消掉盘问的念头,此时听到天辰子所说的话,顿时脸色大变。这话绕了数个弯子,叫宣远帝一时没明白过来:“法师此话何意?” “贫道乃是方外之人,本不该chā手红尘俗事,但事关太子安危,贫道不得不言。”天辰子面色肃穆,说道,“回命丸乃是贫道亲手炼制,陛下服下之后应能明显感觉到yào效,此yào可培本固元,延年益寿,若太子殿下当真身中剧dú,服下此yào后虽不能立即病除,但亦能缓解dúxìng发作,绝不会发生吐血病危之事,除非……除非太子所服下的并非回命丸。” 紫玉皇后脸色愈加煞白,她十分清楚天辰子话里的意思,身影一晃,险些站立不住。宣远帝震惊说道:“法师的意思是有人暗中将此yào调包,给太子服下的乃是假yào?” “贫道不敢断言,但陛下不妨想一想,两粒回命丸皆是贫道所炼,也是陛下亲手赠于端王,为何陛下服yào之下百痛顿消,而太子却在服yào之后吐血昏厥。”天辰子凝重道,“贫道只是据实而言,若有失礼之处,还望陛下恕罪。” 这回命丸的功效旁人或许还不知,但宣远帝却是切实体会过的,自他服下这粒丹yào开始,便觉得这数十年被时光带走的精力尽数回到了身体里,每日清晨起来再无先前那种倦怠疲惫,只觉得浑身舒畅,便是壮年之时,也不曾如此充沛过。他对天辰子没有半分怀疑,况且那粒yào还是他亲手赠予东方城的,如何能有问题?但天辰子这几句话却像zhà雷一般在他耳边回响,不错,即便他jiāo出去的乃是回命丸,又如何能肯定东方平服下的便是此yào,而非夺命dúyào? 宣远帝转目望向紫玉皇后,脸上yīn沉,虽未说一句话,但那眼神里的质问已经让紫玉皇后慌了手脚,结结巴巴地说:“陛下是怀疑……怀疑城儿?” “太子服yào之时,皇后可有在场?”宣远帝冷声问。 紫玉皇后很想替东方城解释,但思虑半天,竟找不出一句话来。yào,是东方城从广清宫取回来的,也是东方城亲自喂东方平服下的,若当真被调包,只有东方城可以做到。宣远帝见紫玉皇后久久没有说话,声音更严厉了几分:“事关太子安危,还望皇后据实说来。” 紫玉皇后张张嘴,艰难地说道:“法师有言在先,丹yào至yīn,至子主yīn,臣妾恐怕影响yào效,便将两位王妃及一众宫人都摒退了出去。” “所以当时只有城儿在场?”宣远帝的脸色已愈发yīn沉。 “太子服yào之后,北静王硬闯永宁宫,与侍卫发生冲突,太子受到惊忧,出面阻止他,或许正是因为他的暴行,才会……才会刺激太子病发!”紫玉皇后急yù为东方城辩解,恨不得把全部过错都推在东方玄身上。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石二鸟之计 宣远帝确实不喜欢东方玄,对他破多忌惮,但并不代表他就会相信这么滑稽可笑的理由,堂堂大郑国太子,被殿外几声吵杂吓得病发,这不是在打帝后的脸面吗?宣远帝脸上已带了明显的不悦,说道:“皇后,太子安危关乎国运社稷,朕知道你爱子心切,但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会彻查到底,绝不姑息此恶行!” 说罢,他高声一唤:“李自忠!” 候在门外外的李自忠听到这一声含了怒气的呼唤,腿都软了几分,连忙推门走进去,头也不敢抬,应道:“奴才在。” “传朕旨意,命三司立即会查太子之事,朕要真相!”宣远帝眼神冰冷如刀,厉声说道。 “奴才遵旨!”李自忠知道事态严重,哪敢有怠慢。紫玉皇后脸色煞白,心跳如鼓,她原只想让宣远帝尽快找出幕后主谋,她甚至存了私心,倘若太子当真没有熬过去,她至少还有东方城可以依靠,凭她一国之母的身份,再加上刘家在朝中的势力,将东方城扶上太子之位并非不可能的事。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盆脏水被这道士三言两语就泼到了东方城身上,这是巧合,还是一石二鸟之计? 一石二鸟…… 这四个字浮现在紫玉皇后心头时,叫她身影一晃,幸好有春然在旁将她扶住。紫玉皇后紧紧抓住春然的手,才能支撑住身体不至于倒下去。太子病重已经叫她几乎去掉半条命,倘若东方城再有意外,她余下的日子岂还能有指望?宣远帝先前对他还有几分温情与怜悯,此时表情里已只剩下冷漠:“皇后这几日想来是疲累了,先回长乐宫好生歇息着吧,太子的事朕自会处理,待朕得空之后,自会去瞧皇后。” 紫玉皇后稳下心神,行礼道:“臣妾告退。”说罢,她恨恨剜了天辰子一眼,由春然搀扶着离去。 走出长清宫时依旧艳阳高照,而紫玉皇后心中已经被乌云布满,她坐在凤辇之上,心情也同样随着凤辇忽上忽上,忐忑难安。春然早已察觉出她神情异样,但又不敢发问,只能唯唯喏喏走在轿旁,大气都不敢出。 “春然。” 紫玉皇后忽然出声唤她,叫…春然浑身一抖,低头应道:“奴婢在。” “你亲自去端王府告诉城儿一声,让他这几日不必再去永宁宫侍疾。”紫玉皇后冷声说道,“他若问起原由,你便说是本宫的意思。” 春然何等机敏聪慧,将这句话跟帝后之间的异常联系起来,心中便已猜了下大概,她努力压下那股震惊,应道:“是,奴婢遵命!” 紫玉皇后抬眼望向天边,嘴角渐渐浮起一抹冷笑,她在宫中斗了这么多年,有多少人想要将她从后位上扯下去,可她依旧稳如泰山,既然这次有人瞄准了太子之位,想要将她的两个儿子都除之后快,那么她就等着好好看看,最后是谁输得一败涂地! 宣远帝蝗前离开广清宫的消息跟chā上翅膀似的在宫里传开了,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宫女太监,人人噤口不言,生怕惹祸上身。揽星殿还算平静,质子的特殊身份倒让他们能置身于是非之外,就是这两日木棉颇为闷闷不乐,只因她去了几趟御医院,都未能见到沈云朝,问了旁边才知道沈云朝被指去了永宁宫侍疾,想要见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宫里对于太子的事早有各种传言,木棉也耳闻过,愈发担心起沈云朝来,怕太子万一有什么不测,这第一个被问责的便该是御医。 用过午膳之后,峥嵘陪楚南读了会书,这几日楚南没有再去小树林,想来是因为太子重病,前朝与后宫皆处于多事之秋,东方玄也有意避开这片风头。对此峥嵘倒有些感激他,至少他顾虑到了揽星殿的安危。到了末时,楚南由雅风侍候午睡,峥嵘这才得空离开。满公公正从库房出来,手里拿着清点账簿,峥嵘向他行了一礼,满公公挥手示意跟在身后的那两名太监回避,方道:“姑娘应该听说了太子之事。” “此事若真如传闻所言,皇宫必会有一番浩劫,现下宫中人人自危,我会嘱咐宫人多加注意,避开风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7 章 ”峥嵘叹气一声,于公来说这对蜀国并不算坏事,但于私来说,东方平确实是一个仁德君子,峥嵘也不禁觉得惋惜。 “这是其一,但另一件事更为重要。”满公公观察了下周围动静,才说道。 “公公指得是?”峥嵘隐隐察觉到什么,不确定地问。 满公公向她走近两步,说道:“姑娘应该知道,现在就是我们所等待的最佳时机。”满公公没有明说,但他相信聪慧如峥嵘,必然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峥嵘一怔,沉默下来。 满公公说得不错,虽然没有人敢把太子中dú之事拿到场面上去说,但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推动这整件事发展的,必然是一个极为可怕的人,他所想要的,当然不仅仅只是因为太子的xìng命。古往今来,哪一个国家都不缺谋朝篡位的事发生,dú害太子虽不能让人立即登上帝位,却可以让原本无缘继承大统的人有机会被立为储君,正所谓旁观者清,峥嵘心里很明白,这幕后主谋就在郑国皇子之中。 宣远帝现在下令彻查此事,不管最后被推出来的主谋是谁,对郑国朝堂都是莫大打击,太子之位必然会空悬一段时日,纷争绝不会结束,只会越演越烈,这对蜀国来说确实是翻好的最佳时机。但如此一来,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想办法送楚南送回蜀国,此后步步为营,先平内乱,再压政权,而楚南也要以稚弱肩膀扛起家国命运,从此走进权谋纷争。 若说有犹豫,那这便是峥嵘心中唯一的不忍。 见她久久没有说话,满公公再次开口道:“姑娘是否仍有顾虑?” yù成大事,自然不能拘泥于这些fù人之仁,峥嵘知道她的这份不忍只会阻碍楚南向前的道路,而她来到郑国的目的,明明就是辅佐楚南成为真正的国君啊!峥嵘摇摇头,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丢出脑海,问道:“公公打算怎么做?” “范大人离去之前虽叫我们静待消息,但三皇子野心勃勃,竟然连太后都被他软禁起来,为避免夜长梦多,我们需要与范大人里应外合,尽快解决此事,若殿下得皇上应允得以回国,便能名正言顺继承大统,三皇子的野心便会不攻自破。”满公公沉声说道。 “公公是想将太子之事告诉范大人?”峥嵘面露惊讶。 满公公赞赏地望了她一眼:“不错,只有将这个消息传回蜀国,太后才能部署下一步动作,楚南殿下是否要在此时归国,一切还要看太后的旨意。” 峥嵘虽然心疼楚南,但也知道错过这个机会再也不会有下一次,她点点头道:“那便有劳公公去安排吧,待有消息传回,我再与殿下详说。” “姑娘所考量的事,比咱家要周到许多,殿下那边就拜托给姑娘了。”满公公深深望了她一眼,语重心长道。 “公公言重了,我所做到的也只有这些绵薄之力,但愿鸿书能早日传来。”峥嵘笑了一笑,清灵透彻的明眸里透出无比坚定,纵然她对楚南心有不忍,但也从未改变过当日离开蜀国时所下的决心,她不会让机会从指间平白溜走。 与满公公道别之后,峥嵘见殿里也没有事情要处理,便想着去瑶华宫看一看冯昭仪,自上日一别,她愈发忧心冯昭仪的身体,不亲眼看她平安,总还是放心不下的。刚出揽星殿大门,她就看见两位身着银色铠甲的侍卫从面前经过,其中一人在手腕上系了根红带,那耀目的颜色飞在风中,刺痛了峥嵘的眼睛。 东方玄在那夜所说的话确实做到了,这段时日里经常会有这些手系红带的侍卫从揽星殿门前经过,他们从不会往殿门里瞧一眼,也从不会给揽星殿带来任何麻烦,但他们确实存在,就在揽星殿周围,仿佛只要峥嵘高呼一声,他们便会从天而降,就算那个男人因身份所限无法出现在这里,却还是用了这种方法来保护她的安全。 峥嵘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开,冷风随呼吸灌进她身体,她只觉得胸口阵阵疼痛,似乎有某处在不断裂开,往出渗出鲜血。 她不愿再去想,哪怕有一丝念头浮现在脑海里,都让她想要远远逃离。 ☆、第一百六十九章 梅消玉埙 瑶华宫的位置较为偏僻,为了避免遇见不想遇见的人,峥嵘特意选了一条不起眼的小路,待经过楚南练剑的小树林时,她不禁停下脚步。这段时间楚南虽没有再到这里来,但是每日清晨还是会在揽星殿中偷偷练习,习武并不是坏事,为了怕他难堪,峥嵘只当自己不知道。 虽已开春,但这林子里依旧萧瑟的很,落叶满地,地面泥泞而潮湿,冷风吹过,寒意透骨,峥嵘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向瑶华宫方向走去。再往前走就是听雪阁,那是杜良媛的居所,自她被禁足后,听雪阁门前早已冷清不堪,杂草在墙角横生,枯叶随处可见,这被锁在深宫里的女子,一旦失宠,又如何能再有重见天日之时?峥嵘暗暗叹息,从听雪阁门前经过,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诧异的呼唤:“姐……左大人?” 峥嵘脚步一顿,转身诧异地望过去,只见身着淡蓝色缎织云雾烟罗衫的香贵人正由数名宫人的倍伴下向这里走来,玲珑在旁搀扶着她,见到峥嵘亦是十分惊喜。后宫之中又新晋了几名佳丽,香贵人的恩宠虽不及从前,但宣远帝也没亏待了她,旁的宫殿有的东西,她那头也一样不会少。正因为香贵人出身低,在宫中没有权贵可以依靠,位份高的嫔妃对她不屑一顾,而位份低的又顾及宣远帝不敢造次,再加上香贵人xìng子柔软,不与人相争,在这明争暗斗的后宫之中倒还平安无事。 她今日穿着尤其素淡,发间只簪了一枚镙丝嵌白玉石银钗,淡施脂粉,更显得楚楚动人。峥嵘依规矩向她行礼:“臣见过香贵人。” 碍于有其他奴才在场,香贵人自然不能与峥嵘太过亲近,抬手示意道:“左大人不必客气,多日未见,揽星殿一切可都还好?” “揽星殿中一切都好,有劳香贵人挂怀。”峥嵘得体地说道,为了不让旁人对香贵人有所误会,她必须要在人前尽到身为臣子的本份,该有的敬意和礼数,一样都不能少。 香贵人放开玲珑的手,向峥嵘走进几步,叹气说道:“好不容易见到左大人,原还想与左大人多聊几句,只是瑶华宫那边还有些要处理,等他日相见,再与左大人闲话家常。” 瑶华宫…… 峥嵘心头狂跳,一股不安的感觉弥漫至全身,她询问地望着香贵人,碍于有其他宫人在场,不能直接开口直言。香贵人看懂了她眼神里的含义,低低叹息一声,眉宇间浮上一层哀思:“瑶华宫的冯昭仪在昨夜殁了。” 短短几个字传进峥嵘耳朵里,似惊雷一般响起,叫她愣在原地,只听香贵人说道:“皇上在听到消息后悲痛不已,着了内务府妥善处理后事,按宫里规矩,贵嫔以下位份理应为她守灵,我现下正要赶去那里。对了,左大人怎会来此处,莫不是也要去瑶华宫吗?” 香贵人并不知峥嵘与冯昭仪之间同病相怜的感情,倒是玲珑过去因着梅花胭脂的事,听峥嵘听过一次冯昭仪,此时见到峥嵘神情震惊,脸色煞白,心中已经了然,忍不住出言安慰道:“听瑶华宫里的人说,冯昭仪去的十分安详,并未受什么折磨。” 香贵人不知内情,只觉得这心头难受的很,垂眉说道:“冯昭仪那般美丽,想来也是回天宫做了仙子吧。” “贵人,快到时辰了,咱们该这去了。”玲珑上前提醒她。香贵人点点头,峥嵘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匆匆向香贵人行了一礼,目送她向瑶华宫走去。到现在她都仍然不敢相信香贵人所说的话,严寒无比的冬日已去,马上就要迎来万物复苏的春天,那是一个充满生机与希望的季节,冯昭仪已经熬过最苦的日子,怎会……怎会殁了? 峥嵘身影一晃,后退几步,手撑着脚才勉强站稳,听雪阁就在身后,紧闭的大门没有一丝生机,那瑶华宫呢,现在的瑶华宫又会是怎么一副模样?峥嵘抬起头,望着宛如赤色巨龙一般不断向前延伸的宫廊,一步一步迈了过去。瑶华宫已经越来越近,她听见被寒风隐隐约约送来的哭声,看见雪白的绸布挂满宫门,两名守门太监换上了麻布丧服,无精采打站在宫门口,香烛燃烧后的气味从宫墙后飘出来,化为一颗又一颗巨石,砸在峥嵘心头。 她已无法再靠近,就连她想去为冯昭仪上柱香都不能办到,因为她只是一名女官,没有这个资格。想到她苍白清绝的面容,想到她清冷寂寞的眼神,峥嵘的眼泪一颗颗砸落在地上。梅花是属于冬天的花朵,春天并不能给它带来任何生机,只会让它越早凋谢枯萎,所以冯昭仪走了,她化为最自由的那一阵风,消失在天地之间…… 峥嵘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瑶宫华的,她深一步浅一步踩在地面,仿佛下一刻就要不支倒地,待到了她片小树林,她似失去所有力气那般,靠着一颗树干缓缓坐下,愣了许久,才将头埋进臂弯里痛哭起来。 自来到郑国之后,她再也没有像现在这般放肆的哭过,滚烫的眼泪滑过她的脸颊,同样也灼痛了她的心。她为这后宫的无情为哭,为冯昭仪十年的痴情而哭,为东方平的负心而哭,为绿意而哭,也为自己而哭。皇者霸权,阻碍了多少人的幸福,又毁了多少人的家园,这个地方困锁了冯琬整整十年,她到最后仍然没能见到想见的人,仍然没有听见想听的答案,她这一辈子,都在等着那个不可能会来的人。 为何女子只能被权利所牺牲,为何就不能为自己做主?这就是命吗,一旦跟权利扯上关系,女子就只能是男人手下用来巩固地位的棋子吗? 眼泪无声的从脸颊滑落,风带着落叶在她身边翻飞,脚步声就在这时候响起,每一下都像踩着峥嵘心上那般,叫她整颗心都抽紧了。她熟悉这个声音,熟悉这踩下去的频律,如果可以,她宁愿从未记在心里,但记忆有时候就是这么可怕,她越逃避,就记得越深,也更清晰。 脚步声已越来越近,峥嵘深深呼吸,将所有悲伤与惶恐都掩藏起来,静静站起,玄色衣衫飞在风中,被泪水净涤的分外清灵的明眸向那人望去。落叶缤纷,东方玄迎着夕阳走来,他身着一件墨色长袍,袖口绣以银灰色缠枝纹,紫金高冠上嵌了一枚价值连城的蓝宝石,双眸深邃如海,仅仅只是踩在这铺满落叶的林中,却像踏在砌玉雕龙的朝堂上,无可比拟的凌厉气势叫这天边的火红斜阳都失了颜色。 不知为何,峥嵘的心跳忽然加快起来,那道似烈日般灼热的视线就停留在她身上,她想要逃,想要从这个人面前远远逃开,可理智告诉她这只会让她更加软弱,她可以躲起来悲伤,可以独自舔舐伤口,却不能让这个男人看见她的眼泪,因为这是她最后的尊严。 东方玄看见她眼里未干的泪光,在夕阳下似宝石一般在那双晶宝剔透的眸子里闪耀,他递上去一块带着龙涎香气味的蜀锦帕子,说道:“在我面前,你不必掩饰自己的悲伤和泪水,倘若你不希望我看见,那么我也愿意现在就背过身去,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在你身边,只要你伸手,就可以够到我。” “王爷错了,你我之间并非仅仅这一步之遥,”峥嵘没有接过帕子,她轻蹙着娥眉,神情里没有露出一丝怯色,“我与王爷之间,横亘着君臣之别,那是永远不可逾越的距离,所以王爷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再将心思放在我身上。” “真正难以逾越的,难道不是你砌在心中的那堵高墙吗?”东方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目光咄咄逼人,“但就算你将自己锁在固若金汤的堡垒中,我也会披荆斩棘,扫除一切障碍,将你带出来。” 峥嵘嗅到他身上的危险气息,忍不住后退一步,这霸道的语气让她心头升起一股怒道,冷冷说道:“王爷怎知我愿意离开?” “我愿或不愿,都只能是我的女人,我早已说过,即便坠进地狱,受尽这世间最残酷的折磨,我也不会将你放开。”东方玄堵住她的去路,狷狂的语气似火焰一般灼烧进峥嵘心头,她不断的后退,却被眼前这个男人紧紧箍住手臂,拉近彼此的距离,在她耳边低低地说道,“峥嵘,你逃不掉的,这一生一世,你都不可能从我身边逃离。” ☆、第一百七十章 针尖麦芒 小树林之上便是瑶华宫跟听雪阁的所在,过去这里冷清是因为除了宣远帝外,甚少会有嫔妃或宫人到这里来,但现在冯昭仪殁了,来往吊唁的人不在少数,峥嵘听见有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煞时白了脸色。东方玄身为亲王,即便与宫女或女宫举止暧昧,旁人见了也只会笑着说一句“风流多情”,但背后议论起峥嵘却是截然不同,她现在都还记得玉容郡主那声嘶力竭的癫狂模样,怎能再在这多事之秋惹人话柄? 峥嵘想要将东方玄推开,但任凭她怎么努力,眼前这副高大的身躯依旧巍然不动,她感觉到他胸膛下有力的心跳声,手上的动作越来越轻,越来越慢。东方玄忽然握住那双手,低沉地声音响起:“你很担心叫人看见吗?” 峥嵘想要将手抽出来,但他握得那样紧,从掌心传来的温度灼痛了峥嵘的心,她不敢去看面前这双迫人的眼睛,扭头说道:“王爷贵为亲王,自然不用在意流言蜚语,峥嵘只是一介女官,只想平静渡日,还望王爷成全。” “既然如此,何不就名正言顺?”东方玄不但不松手,反而将她拉进自己怀里。过路的宫人就在外面,峥嵘不敢大力挣扎引人注意,一双剪水秋瞳中带着深深的抗拒,咬牙说道:“请王爷放开我!” 东方玄无动于衷:“父皇早已为你我二人刚婚,现在随国战事已定,确实该到了你我成就好事之时了。” 峥嵘浑身一颤,脸色更加白了几分,她努力掩饰着心头那股慌乱,碎玉般的贝碎咬住下唇,过了许久才说道:“王爷若以此事逼迫于我,我宁愿一死!” “当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8 章 这般恨我吗?”东方玄抬起她精巧的下巴问道。 “王爷难道已经忘了当日对蜀国所做的事吗?”遥远的记忆浮现在脑海,峥嵘的眼神变得冷漠如冰,“王爷四处征战,屠杀各国,或许真的已经忘了当日在蜀国种下的孽债。但王爷可以忘,我却不会忘,蜀国千千万万的子民也不会忘,王爷觉得我不该恨你吗?” “不错,你确实应该恨我。”东方玄叹息一声。 “若非是王爷率领郑军攻破城门,我大蜀何必沦落到如此地步。或许在王爷眼里,杀一个人跟杀一百个人没有任何区别,但你所杀的每一个人都是有家人的,他们有父母,有妻儿,有兄妹,当你踩踏上用他们尸体堆成的胜利高峰时,难道心中就没有一丝愧疚吗?”峥嵘脑海中不断浮现战场上的惨烈画面,她的父王、她的楚尧哥哥为保护家园而战,可是眼前这个人却是带来一切恶梦的魔鬼!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本就是个弱ròu强食的世界,战场之上,从无对错,只有输赢。”东方玄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残忍而专制地说道,“峥嵘,你分明懂得这些道理,却不愿去承认,因为你的承认就代表默认了太子楚尧的失败!美丽的郡主殿下,你心中最无法接受的,并非蜀国战败,而是太子楚尧输给了我!” 这一字字一句句都化为最锋利的刀尖,扎进峥嵘心头,让她原本充满愤怒的双眸渐渐被震惊填满。他在说什么?他已经杀了蜀国那么多人,包括她的父王跟心上人,还要继续在这里诋毁楚尧哥哥吗?楚尧哥哥只是败给了郑军,绝不是输给他! “为何你不愿承认?”就算那双明眸此刻被仇恨的火焰染红,东方玄还是没有将她放开,“你说过,只要这天下真正的大英雄才可以迎娶你为妻,我做到了。权势也好,地位也罢,在我眼里都一文不值,我所做的,都是为了你,我想要的,一直都只有你!” “够了!”峥嵘忽然大叫一声,捂住耳朵痛苦地摇头,“如果时间可以倒回,我宁愿从未救过你,从来没有!” 东方玄拉住她的双手,强迫她面对自己:“承认吧,承认你早已不再恨我,承认我已经在你心中。” “不!我恨你,我一直都恨你!”眼珠在通红的眼眶中打转,峥嵘倔强地咬住牙关,不让它们落下。她透过水雾迷蒙的眼晴望向面前的人,似在说给对方听,同样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东方玄,我心中若有你,那也只是因为恨意太深,想要亲手杀了为你大蜀子民报仇!” 那纤细的身体在风中微微颤抖,双唇因紧抿而泛白,含泪的眸子里充满倔强,双手被东方玄握在掌手里,没有挣扎,没有抗拒,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冷漠坚决。她筑在心中的那座堡垒已经脆弱不堪,只要东方玄继续向前,终会让她的心防土崩瓦解,可面对这样悲切的眼神,他又如何能再忍心强迫于她? 她说他是冷血的刽子手,是满身血腥的魔鬼,可他却不舍得让她掉一滴眼泪,皱一下眉头。东方玄缓缓松开手,向后退去一步,给了峥嵘可以自由呼吸的空间,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说道:“既然这样,我更加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若不然你走远了,又如何杀得了我?” 就算那是刻骨铭心的恨,只要她能将他记在心里,他亦无怨无悔! “不,能杀你的那个人不会是我,将来有一天,你会真正输得心服口服!”峥嵘两道清冷的眸光shè向他,声音冷漠至极。 “哦?你倒是说说看,那个人是谁。”东方玄唇边带着笑意,饶有兴趣地问,“我也很想知道,将来谁可以杀了我。” “当你用无数生命换来功勋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得到应有的下场!”峥嵘没有回答他的话,伸出玉塑般的手指,指向远处隐隐露出一方尖顶的瑶华宫,说道:“那里有一个被霸权困锁了十年的女子,她的人生本该是充满幸福的,可是这座皇后毁了她的一切,现在连她死了,都只能成为皇家的一缕游魂,而那个让她念了十年恋了十年的人,可曾有片刻想起过她,可曾觉得愧疚?在你们这些霸凌者眼中,女子只不过是谋夺高位的踏脚石,何时有过半分真心!” 这几日因为三司共同审查太子一事,众朝臣及皇子都纷纷避嫌,惟恐这天大的麻烦会落到自己头上,东方玄当日曾出现在永宁宫,自然免不了受到宣远帝一番似是而非的盘问,加之永宁宫戒…严,除皇上皇后及御医外,其余人等一概不许出入,东方玄便也不愿再进宫来。今日他下了早朝本yù离去,但终究抵不过相思之情,在去向揽星殿的途中遇见一名安排在宫中的侍卫,得知峥嵘往瑶华宫方向去了,担心她出事,才寻了过来。 乍见她在林中哭泣时,只觉得那眼泪一颗一颗都似针尖一般扎在他心头,那时他多想不顾一切将她搂进怀里安慰,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他在身边。但是东方玄不忍心再在那颗脆弱的心上施加压力,所以就算随国战事已过去数月,他也没有向宣远帝提出完婚的要求,因为他知道现在倘若逼迫于她,只会换来玉石俱焚的结果,他可以与她纠缠至地狱,也会陪她留在人间受尽千般煎熬,只要是峥嵘做的事,他从不犹豫! 他在世上只有一个亲人,那就是东方平;他在世上也只会有一个爱人,那就是峥嵘。前者是义,后者是情,他可以不顾全世界,不管这皇宫里其他任何人,却不能不在意东方平。永宁宫他已经有许多天没有进去过,所有消息都被封锁在里面,连御医的一举一动都在御林军的密切监视中,沈云朝奉旨侍疾,长宿于永宁宫中,虽无法将消息传递出来,却并不代表东方玄就完全不知情。 至少他知道东方平这些年来唯一愧疚和思念的人是谁,那是宫中人人噤若寒蝉的事,没有人敢去提,包括东方平。 “你说得人,是瑶华宫的冯昭仪吗?”东方玄响起的声音里透出丝丝寒意。 ☆、第一百七十一章 藏在背后的人 峥嵘眼里浮起诧异,她并不意外东方玄不知道冯昭仪的死讯,她意外的是东方玄的反应,那带着警惕与考量的语气,绝对不会是因为瑶华宫那个可怜的女子。东方玄从她眼神里已经看出她内心的想法,说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他们之间的事。” 这并不是秘密,在宫里呆过一些年数的人几乎都知道当年宣远帝横刀夺爱的事,峥嵘不知道他们背地里是怎么样议论冯昭仪,但在她心中,冯昭仪就是这整件事里最大的受害者。面对东方玄的话,她冷冷一笑,说道:“对你们来说,冯昭仪是这后宫里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嫔妃,可对她来说,这些宠爱就是最大的折磨!” “这十年的时间,对太子来说何尝不是痛苦。”相比起峥嵘的激动,东方玄显得要平静许多,“当年的事,谁也没有能力改变。” “是没有能力改变,还是畏惧皇权不敢改变?”峥嵘无比嘲讽地说道,“想来也是的,他是太子,怎会为一个女子放弃这高高在上的身份。” “我不想去评断谁对谁错,但在这件事里,太子跟冯昭仪同样都是受害者。”东方玄望着她,耐心地说道。峥嵘一怔,她没有想到东方玄居然会为太子解释,由此看得出来,他确实十分尊敬太子。虽然冯昭仪的死让峥嵘悲痛yù绝,但太子同样也命在旦夕,峥嵘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与痛心,也不能在此时往东方玄身上雪上加霜,她微抿双唇,不再说话。 东方玄却在这时陷入沉思,他忽然想到,倘若有人将此事告诉太子,本就已经xìng命垂危的太子能否捱得住这个打击?他不敢说东方平对冯昭仪始终如一,但那份愧疚这十年来从未淡化过,如果东方平得知这个消息,如何能受得住?皇宫里现在暗藏汹涌,居心叵测之辈都躲在暗处盯着永宁宫,那一双双虎视耽耽的眼睛都投在了太子之位上,所以肯定会有人想借这个机会图谋为轨! 东方玄的脸色愈发yīn沉,峥嵘没有兴趣去关心他在想什么,冷淡地说道:“王爷若无事,请恕我先行告辞。”她转身yù离去,东方玄却猛得拉住她手臂,峥嵘身影一顿,清冷的目光向他望来:“难道王爷也想学皇上强取豪夺,将我当成玩物一般囚禁在北静王府中吗?” “你想要自由,我便给你自由,你想要权势,我也会助你完成心愿,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犯与太子同样的错误。”暮色已浓,小树林里光线很暗,东方玄深邃的眸光穿过昏沉投在峥嵘身上,那样坚决,那样义无反顾,“你若想我征战沙场,我便穿上战袍,为你开振疆土;你若想我袖手山林,我便封甲归隐,与你逍遥天地;若是为你,我宁愿背弃这整个天下!”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充满危险气息的双眸中似有火焰在燃烧,拥堵在峥嵘心头的郁结几乎这在一刻消失怠忌,她的不甘,她的愤怒,她的痛惜,都几乎被这句话抚平。峥嵘怔怔看着眼前的人,这些深刻入骨的誓言,就连楚尧哥哥,都不曾对她说过…… 峥嵘一怔,忽然回过神来,恐惧填满了心头。 她在干什么,她是拿楚尧哥哥跟这个魔鬼做比较吗? 不,不会的,她不会这样做! 峥嵘后退几步,转身飞奔离去,脚步仓皇急促,浑然未去注意身后那道深情的目光。所有的霸道与专制,都不过是情深如海般的温柔,因为只有这样,东方玄才能让她记得深刻,才能将她留在身边。他尊敬东方平,却并不认同东方平当年的做法,若换成是他,即便与这天下为敌,他也绝不会拱手让出心爱的女人! 天色已暗,风冷了许多,小树林陷进一片萧瑟的黑暗中,东方玄摇头望向瑶华宫,他不关心那座宫殿、那个妃子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不能不在意东方平。他欠东方平的恩情,足够用一生去报答,所以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再让永宁宫节外生枝。 这个时候的永宁宫早已被重重侍卫严密看护着,每一个进出的人都要经过详细检查,包括携带的物品在内,都需要经御医银针试dú,倘若发现一丝意外,便会被打入天牢,按谋反罪论处。永宁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人人自危,几乎连宫门都不敢出一步,生怕不小心就惹祸上身,掉了脑袋。沈云朝已经在殿里守了一夜,今日换了另两名御医前来值夜,他已有数日未回去沈府,经守门侍卫检查后,便离开了永宁宫。 他没有回去沈府,而是绕道去了北静王府,东方玄先他一步回来,管家来报的时候,他刚刚换下朝服。沈云朝的脸色看上去十分憔悴,眉宇间有掩饰不住的憔悴,他向东方玄行礼,东方玄示意他坐下,不说那些无谓的客套话,直接问道:“太子现在情况如何?” “朱砂之dú已沁入肺腑,即便集御医院所有御医之力,也只能稍缓太子殿下的xìng命。”沈云朝忧心冲冲说道,“现在yào石对太子殿下来说已经没有效果,只能勉强吊住精神,但内里早已虚空,多撑上一日,便多一分折磨。” “当真已毫无办法?”东方玄的手不自觉握紧。 “倘若能早两个月发现,以针刺放血疗法尚能减轻dúxìng,但以太子殿下现在的身体,万万不能再经受得住。”沈云朝摇头说道,“王爷,并非我不愿去做,只是……只是真的已经回天乏术。” 东方玄沉默下来,烛火在夜色中摇曳,让他的脸庞忽明忽暗,看不清楚神情。沈云朝长叹一声说道:“王爷,我知道你担心太子殿下,但眼下永宁宫里草木皆兵,王爷万万不能在此时入宫,以免惹祸上身。” “祸事若要来,躲又怎躲得过。”东方玄冷笑一声。 这几日沈云朝都留在永宁宫,并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闻言不禁讶异:“莫不是陛下已经找过王爷?” 宣远帝此前确实向东方玄询问了一些关于太子病发那日在永宁宫发生的事,虽没有明言,但显然心中也存了怀疑。东方玄不屑解释,却也不会让这莫须有的罪或落到自己头上,但另一个人则没有这么幸运。“东方城已经被禁足在端王府中,恐怕这次他要成为替罪羔羊。” 提及东方城此人,沈云朝与他仅有过几次晤面,却对他的嚣张跋扈记忆犹深,他自然不喜欢这类行事作风,但凭心而论,东方城对太子却是实打实的拥护尊敬,从当日收集山参一事便可看得出来,东方玄一直尽心尽力,想要太子尽快康复。沈云朝闻言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王爷是说端王会被人推出来,成为这桩事的幕后主谋?” “你且想一想,倘若太子病发身亡,最为受益的人会是谁?”东方玄抬眼问道。 沈云朝脑海里闪过一道寒光:“端王?” “不错,他是紫玉皇后所出,倘若太子不在,顺位下来他便是嫡子,也最有可能会被议储。”东方玄缓缓说道,“所以在外人眼中,他有足够的动机去做这件事。”古往今来,从不缺皇子夺位之事,当年宣远帝又何曾不是满手血腥登才登上帝位。 “那回命丸也是端王亲手喂太子服下的。”沈云朝脸色变了几分,“如果当真是此yào令太子dú发的话,那这粒yào丸里必含中份量极多的朱砂!” “但父皇也服了此yào,并无出现异常。”东方玄皱眉说道。 “天下yào材相生相克,倘若使用得当,dúyào也可成为治病良方,可如果心怀不轨,只要稍加调配,同样也能取人xìng命于无形。”沈云朝凝重地说道,“我并未见过那回命丸是何物,不能妄下断言,但民间确实有一些方子,采用以实补虚的方法,服yào后看似精神焕载,实则外强中干,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你的意思是说它原本就是dúyào?”东方玄冷声问。 “这种yào一般只要服下就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太子殿下本就身体虚弱,如何能承担得住,所以才会这么快dú发。”沈云朝越来深处想,越发觉得骇人,“此yào并不能立即取人xìng命,但久服之下百害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9 章 一利,最终会落得跟太子一样的下场!” “所以这幕后主使者想要对付的人,并不仅仅只有太子跟端王。”东方玄嘴角扯出一抹骇人的冷笑。 “此人狼子野心,其最终的目的,很可能就是……”沈云朝停住声音,额头已然渗出汗珠。冷风从窗子外灌进,吹得灯火猛得剧烈摇晃,那火苗几乎就要熄灭,又渐渐复燃起来,东方玄望着它在风中左右摇曳,说道:“他沉寂这么多年,终于到了该动手的时候。” “天辰子是那位燕国公主引见给皇上的,若这件事当真是齐王所为,那燕国公主岂不很有可能也是他的幕僚之一。”沈云朝震惊地说道。 “云朝,你以为他当真是个逍遥王爷吗?”东方玄嘲讽地说道,“纵然他藏得住yīn谋诡计,却藏不住那双眼睛里的权利yù望,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恰当时机,当这个时候到来的时候,他就会让所有人都成为任他摆弄的棋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一张yào方 东方玄从不关心朝政,也对皇位毫无兴趣,若非为了峥嵘,他宁可选择留在苦寒的边关,与黄沙大漠为伍。朝堂与皇宫中那一张张虚伪的嘴脸令他厌烦无比,他不屑去应付,更不屑费心经营,他选择留在左京,仅仅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 沈云朝了解东方玄,他知道他所想要的绝对不是穿上朝服每日出现在圣元殿上,看着大臣阿谀奉承的表情,或听着宣远帝虚情假意的拉拢,他本可以有很多选择,驻守边关也好,驰骋沙场也罢,那都是最自由、最无拘无束的。可是他却选择留在左京,留在这个权利与yù望的中心,身处这个漩涡里,他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王爷,你打算怎么做?”沈云朝担忧地问。 “东方鸳的目的很明显,他不会就此收手,接下来他会让更多人落进圈套里。”东方玄说道,“他是个很谨慎的人,不会那么轻易就露出马脚,云朝,你在永宁宫中时需多加小心,勿要受他陷害,平白担了罪责。” “王爷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陛下吗?”沈云朝诧异问。 “他不会相信我,只会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东方玄冷笑一声,“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却撞这个刀口?” “王爷想就这样放过他,任凭他继续胡作非为?”沈云朝清楚东方玄对太子的感情,那不仅仅只是感激,还有尊敬跟信赖。 夜色已深,北静王府一直都是这样安静冷清,东方玄十二岁被封为亲王,是所有皇子中唯一一个尚未成婚便被册封并移居宫外的人,没有一个人认为这是荣耀,他们都很清楚,所谓册封不过是宣远帝将这个眼中钉驱赶出皇宫的借口罢了。离宫的那一日,东方玄却出现在宫门口,他亲手将一枚玉佩系在东方玄腰上,温柔地笑道:“七皇弟,不管你去了哪里,我们都还是真正的兄弟,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 是啊,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从那日东方平在大雨中救下他开始,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改变过这份情谊。所以东方玄感激他,感激他当年所做的一切,感激他还能让他在这皇宫里感受到一丝亲情,这些年东方玄南征北战,若说有什么后悔的事,那便是现在,他没有及时去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如果他早一些发现,东方城的yīn谋就不会得逞,东方平也不会病入膏肓,这是他唯一的后悔。 但是,东方玄从来不是一个只会义气用事的莽夫,战场之上的浸yín,早已让他学会如何去冷静处理每一件事,他不会被愤怒冲昏头脑,不会因此失去理智,就算现在对手就站在眼前,他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云朝,太子就拜托给你了,不管用什么方法,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不要放弃。”东方玄神情凝重地说道。“东方鸳藏得太深,如果现在揭穿他的真面目,他轻而易举就可以活动脱罪名,只有让他自己露出马脚,才是最可靠的办法。” “先前我还担心王爷会在盛怒之下找他理论,看来是我多心了。”沈云朝松了口气,自嘲一笑,过了片刻又皱起眉头,深深叹了口气,“但是太子恐怕……” 东方玄沉默了许久,站起来说道:“永宁宫眼线众多,你自己也得多加小心。” 沈云朝点点头,拱手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请王爷稍安勿躁,若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前来告知王爷。”东方玄送他出门,注视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夜幕下,心头像被压上一块巨石般,渐渐沉了下来。 他怎会不在意东方平的生死,倘若这天下能有解去朱砂dú的良yào,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会拼尽一切去寻来。可如果他现在去找东方鸳,换来的结果要么是玉石俱焚,要么就是莫须有的罪名,他已在暗处藏了近二十年,绝不会那么轻易就露出马脚,而那皇宫里仍然有东方玄想要保护的人,为了她,除非有绝对把握,否则他不能公然与东方鸳为敌。 因为最可怕的并非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王者,而是那躲在暗处运筹帷幄的人。 御阳殿里,宣远帝手中拿着一本明黄封面的奏折,愈往下看脸色愈是yīn沉,片刻后将这本奏折撕成两半,愤怒地扔到地上,连带桌边那毛笔砚台都一并扫落,墨汁溅满大理石地面,在旁侍候的宫人吓得脸色惨白,纷纷跪地,大气都不敢出。李自忠推门走进,见到这满地狼藉也吓了一跳,上前小心翼翼说道:“启禀陛下,三皇子在殿外求见。” 宣远帝怒火未息,神色里极是不耐烦:“他来干什么?” “回陛下,听三皇子话里的意思,应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事而来。”李自忠一边说一边观察宣远帝的脸色,生怕惹火上身。 宣远帝冷哼一声,嘴角笑意骇人:“连他都要来凑这份热闹吗?好啊,我倒要看看他会说什么!让他进来!” “奴才遵旨!”李自忠躬身退出去。殿门不一会儿就被推开,身着常服的东方鸳走进来,向宣远帝恭恭敬敬拜下,呼道:“儿臣叩见父皇!” “平身吧。”宣远帝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坐在龙椅上问,“早朝已过,鸳儿在此时进宫,不知所为何事?” “启禀父皇,儿臣乃是为了太子殿下之事而来。”东方鸳拱手说道。 “哦?”宣远帝眯着眼睛,“朕方才翻了一份由刑部侍郎周清礼所呈的奏折,上书内容也同样与太子有关,鸳儿不如先来猜一猜它写了些什么内容。” 那本被撕碎的奏折就在东方鸳脚下,只要他稍稍抬眼,便能看清楚上面那四个清晰的字另议储君,但他并没有去看,还是保持着那个拱手礼敬的姿势,说道:“儿臣不知周大人所奏何事,但儿臣知道太子殿下乃是国之储君,其安危关乎大郑将来,儿臣这段时日里遍寻天下名医,只求能找到为太子殿下续命的方法。” 宣远帝这才记起东方鸳已有数日未再上过早朝,神色稍缓了几分,说道:“原来鸳儿是办这件事去了,但连御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这民间医者又能奈何。” “俗话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大郑御医自然皆是医术拔尖之人,但天下何其广阔,同样不缺能人异士,天辰子法师不正是最好的例子吗?”东方鸳认真地说道。宣远帝沉吟片刻,点点头道:“鸳儿说得不无道理,那你可有寻到结果?” “儿臣在数日前偶偶一位云游方士,他为儿臣写了一张方子,说只要太子殿下每日服用此yào,便可逐渐康复,待七七四十九日后,便能恢复如常。”东方鸳眼神中带着兴奋,急切地说道。 宣远帝眉头一沉,自出了朱砂dú一事后,他断然再信不过这些所谓的民间偏方,况且东方平危在旦夕,出不得一点差池。宣远帝生xìng多疑,当年他为了登上帝位,同样做过残害手足之事,所以他才会早早立下太子,为的就是尽量避免这种事发生,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这人心深处的yù望,就算东方鸳暂无嫌疑,宣远帝也无法信任他。 东方鸳明明已瞧出宣远帝眼中的不悦之色,还却是佯装视若不见,说道:“儿臣已将这张方子带来,父皇不如请御医院众位御医一同研究,看是否可行。”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双手奉上。 那不过是非常寻常的纸张,连封口都还敞开着,宣远帝望了一眼,挥手示意李自忠。李自忠忙紧走两步上前将信封接来,恭恭敬敬送到宣远帝面前,宣远帝将它捏在手掌里,并不打开来看,只道:“鸳儿为何肯定那云游方士说得话便是真的?” “回父皇,其实儿臣心中也没有底,但哪怕只有一丁点希望,儿臣也不愿放弃。”东方鸳说道。 宣远帝锐利的眸光停留在他身上,似乎看穿他的内心,但东方鸳脸上除了对太子的担忧与诚恳之外,再无半分异样之色。过了许久,宣远帝才将那信封扔到桌上,说道:“李自忠,宣沈御医前来晋见。” “奴才遵旨。”李自忠应了一声,退出御阳殿去宣旨。宣远帝端起桌上的青瓷盖碗饮了口茶水,方说道:“难为鸳儿有心,不知那方士现在何处,为何不带他一同进宫来?” “父皇有所不知,那方士云游天下,四海为家,没有固定的去处,也不喜欢被名利所束缚。他早前游历时便听闻过太子殿下的仁德爱民之举,此次前来左左京便是专门为了太子殿下,儿臣最初见到他时也以为他是欺世盗名之辈,原想拿些银子将他打发了出去,但他什么也不肯要,只说敬重太子殿下为人,特来赠此良方,至于用或不用,皆看自身。”东方鸳脸上流露出敬佩之色,“此人两袖清风,不图钱财名利,儿臣倒觉得他有几分可信,哪怕只有微末希望,儿臣也愿将此方承上。” ☆、第一百七十三章 yào引 东方鸳怎会不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哪怕一丁点的差错,都有可能引祸上身,让他再无翻身之日,但有时候,往往只有铤而走险,才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所以在说出那些话时,他的神情无比诚恳认真,哪怕是毫不相关的人,都会被他这份执着所打动。 宣远帝的神情里也不禁露出几分动容,在他眼里,自己这个儿子从来就对权势没有兴趣,遇见能出头露脸的事都会远远站在后面,唯一一次主动请命,也是长途跋涉出使燕国这桩不讨好的差事。虽说平日里甚少参与朝事,多少有些玩物丧志的模样,但身为庶子,无争名夺利之心绝不是一件坏事,所以他也是宣远帝最为放心的皇子。明知希望渺茫,至少这份心意还是真的,宣远帝叹气一声说道:“难为你能去费这份心思。” 东方鸳拱手说道:“儿臣只希望太子殿下能尽快康复,只要能对太子殿下有益处,即便赴汤蹈火,儿臣也在所不惜!” “倘若人人都难像你这般忠心,便也不会落到现在这般田地了。”宣远帝长叹一声,神情里充满落寞。 “父皇不必担心,太子殿下乃我大郑储君,未来天子,受九天神佛庇佑,定能逢凶化吉,消灾解难。”东方鸳向虚空拱手,道,“上苍若是应允,儿臣愿代太子殿下受过,只求太子殿下能平安无事。” 那方子不管是真是假,至少东方鸳这些话已经打动了宣远帝,他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到东方鸳跟前:“鸳儿,你与太子都是朕的皇子,在朕心中你们并无轻重之分,朕年岁渐长,倘若你们都能平安无事,朕也就可以安心了。” 这几日宣远帝每每见到东方平缠绵病榻,痛苦不堪的模样,愈发觉得权势也罢,名利也罢,都远不如一副康健的身体来得重要,倘若病痛缠身,便是高居帝位、坐拥天下,又有何用?宣远帝不止为东方平担忧,也同样为自己担忧,他已不再年轻,岁月飞逝带来的衰老已越来越明显。他越发恐惧病痛,也越发恐惧死亡,所以昨日他又宣旨让天辰子炼制新的丹丸,他迷恋这种精神焕发的感觉,现在在他眼里,后宫三千佳丽皆已没了颜色,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冯昭仪在死后也仅仅只吩咐了礼部去cāo办丧礼仪,而他唯一所关心的,唯一想要的,就是年轻与长寿。 东方鸳早已将这一切都看得通透,但他没有在脸上显露出分毫,只是依旧那么恭敬地说道:“父皇正值壮年,声势如日中天,朝堂百官无不爱戴有加,儿臣只愿追随父皇左右,为父皇效犬马之劳。” 宣远帝听了十分欣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正yù开口说话,李自忠推门躬身走进来,说道:“启禀皇上,御医沈云朝带到,正在殿下等候宣见。” “宣他进来。”宣远帝一边说话,一边走到龙椅坐下。 “宣御医沈云朝晋见!”李自忠高呼一声,殿门被推开,身着靛青色仙鹤纹御医官服的沈云朝走进来,依礼跪地拜下,说道:“臣沈云朝拜见陛下,叩见齐王殿下。” “平身吧。”在过去宣远帝并未在意过沈云朝这个人,虽说是瑞贤王的外孙,但到底年幼,论医术哪及得上那些在宫里侍候了十几年的老御医。因着严守正的事,宣远帝下令彻查御医院,重者押入天牢听候审问,最后恐怕仍难逃一死,而轻者逐出皇宫,贬为庶民,永不得行医。不管是坐实罪名还是被无辜牵连,只要与谋害太子一事牵扯上,都难逃这两个结果,这一连番雷厉风行的举动,让原本热热闹闹的御医院门庭冷落,而沈云朝是少数几个洁身自好的御医之一,再加上他日夜留在永宁宫中侍疾,使得宣远帝对他愈发信任。 “谢皇上。”沈云朝站起来,垂首站在殿下,心中惶恐不安,莫不是那日夜里去找北静王的事叫人发现了吗?若是因为这样连累了王爷,他岂不是成了那不忠不义之人? 宣远帝将那信封递去给李自忠,说道:“沈御医,这里有一张方子,你且看一看,是否对太子的病情有益。” 沈云朝这才松了口气,但心头迷团重重,他跟同位同在永宁宫侍疾的御医早已向宣远帝禀明过,依太子目前的身体状况,万不有再随意开yào,这方子又是从何而来?他微微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0 章 头看了一眼东方鸳,不料东方鸳也正在望着他,双眸含笑,神情温和,却不知为何让沈云朝从心底冒起一股寒意。 难道这yào方是齐王从宫外带进来的? 李自忠已将yào方递来,沈云朝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神情愈加诧异。他原以为东方鸳是想借这个方子谋害太子xìng命,但从纸上写的几味yào材来看,确实是用来解dú的良子,而且yàoxìng温和,不会损伤身体。但这个方子并不能,只要是有些资历的大夫,都能开得出来,所以它yàoxìng中庸,不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用来解一些寻常dúyào都尚嫌yào力不够,又怎奈何得了深沁五脏六腑的朱砂之dú? 宣远帝见沈云朝久久没有说话,警惕地皱起眉头:“沈御医,莫不是这方子有问题?” 东方鸳也在一旁露出紧张地神色:“沈御医不妨直说,不必隐瞒。” “回皇上,齐王陛下,此方确实是解dú的方子,并无异常之处,只是并不适宜用于太子殿下身上。”沈云朝据实说道,他隐约觉得东方鸳晋献这张方子肯定还另有目的。 “即是解dú良方,为何不能用于太子身上?”宣远帝皱眉问。 “皇上,太子殿下所中之dú已深入五脏六腑,非寻常yào物可解,此方yàoxìng温和,若在中dú初始尚还能有些效果,但是现在……确实太过迟了些。”沈云朝躬身答道。宣远帝脸上浮起失望,尚未开口说话,东方鸳忽然跪到地上,拜下说道:“请父皇恕儿臣瞒而不报之罪!” 宣远帝不知他是何用意,只道:“方子既然没错,你又有何罪,只可惜白费了你一番苦心。” “关于这个方子,其实儿臣尚有一事未向父皇禀明,求父皇恕罪!”东方鸳把头叩在地上,闷声说道。宣远帝脸色一沉,用尽量平缓的语气说道:“鸳儿此话何意?难道这张方子里还另有隐情?” 东方鸳这才抬起头来,顶着红红的额头说道:“父皇有所不知,那云游方士在离去之前告诉儿臣,此方若没有那一味yào引,便也不过是凡尘俗物。儿臣担心此方有诈,不敢将事情全部告诉父皇,求父皇恕儿臣欺君之罪!” 宣远帝越听越是糊涂:“yào引?什么yào引?” “据那方士所说,此方看似普通,坊间大夫皆能开出,但却无人知晓此方仍需一味yào引。”东方鸳并不直接回答,卖着关子说道,“这yào引乃是此方的精髓所在,倘若少了它,两者yào效便是天壤之别。” “既然如此,那方士可有留下yào引?”宣远帝迫切问道。 “此yào并非yào材,也并非任何一种死物,而是……”东方鸳顿了片刻,方道,“而是服yào之人的至亲血ròu!” 宣远帝神情一怔,便是沈云朝都愣在原地。过了片刻,宣远帝才难以置信地说道:“鸳儿,你说什么,你说这yào引是人的血ròu?” “不错,那方士离去之时说得十分明确,yào引必须是服yào之人的至亲血ròu,在煎yào之前,先取yào引放入罐中以清水熬煮半个时辰后再放入yào材,便可使此方成为解dú良yào。”东方鸳言之凿凿,但这听上去仿佛像天方夜谭一般的话,宣远帝如何肯相信。他摆了摆手道:“鸳儿非要听信这江湖术师所言,以活人血ròu为yào引,实在荒唐!” “儿臣原也是不信的,但事关太子安危,儿臣甘愿割下血ròu,成为太子殿下的yào引!”东方鸳再次俯地拜下,高声说道。 “鸳儿,你……你说什么?”宣远帝的声音已然发颤。 “父皇,儿臣生xìng懒散,碌碌无为这么多年,从未给朝堂与大郑做过任何贡献,太子殿下宽德仁厚,儿臣相信太子殿下将来必会成为一名勤政爱民的仁君,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儿臣也愿一试,求父皇成全!”东方鸳三次拜下,额头叩在地板上发现清脆的响声。 宣远帝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神情里充满震惊:“鸳儿,此事不可玩笑!” “儿臣之前没有将yào引之事告诉父皇,是担心此方有诈,令父皇空欢喜一场,现在沈御医既然确定此方无碍,儿臣还有何顾及,求父皇成全!”东方鸳抬头拱手说道。 若说先前宣远帝还怀疑东方鸳居心叵测的话,此刻他心中已经只剩下动容。他走下台阶,亲自将东方鸳扶起,按着他的肩膀说道:“你能有这份心,朕十分欣慰,但你亦是朕的儿子,朕如何能忍心让你割下血ròu去救太子?” “于公来说,太子殿下乃是大郑储君,但于私来说,太子殿下同样也是儿臣的兄长啊!”东方鸳眼里浮起热泪,激动地说道,“父皇顾念父子之情,儿臣又何曾不是在顾念手足之情呢,若割去儿臣一块ròu血可换来太子殿下平安,那即便将儿臣整条xìng命取去,又有何干系!” ☆、第一百七十四章 计中之计 沈云朝终于知道东方鸳为什么会拿来这么一张寻常方子,他的目的就是要说出后面这一番话割ròu救兄!他用这四个字,轻而易举洗清了自己在宣远帝心中的嫌疑,不但可以博下一个忠义两全的美名,还更能衬托得那被禁足在端王府中的东方城狼子野心,叫宣远帝更加厌恶这个嫡次子,而笑里藏刀的东方鸳而成了宣远帝心中最重情最义的人。 东方鸳这出如意料盘,不但打得响,还打得妙,他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编出这么一套荒诞的言论来博取宣远帝的信任,他也足够狠心,不管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至少普通人无法做到割自己的血ròu做成yào引。 宣远帝在心中权衡着利弊得失,最终还是东方平占了上风,他望向沈云朝问道:“沈御医觉得此法是否可行?” “请恕微臣直言,正如陛下所说,以血ròu为yào引之事确实荒唐,微臣从未见过,不敢妄下断言。”沈云朝知道以目前的状况他已无法再去否认这件事,因为当宣远帝问出这个问题时,就已经相信了这些话。 “倘若yào不对症,太子服下的话又会如何?”宣远帝凝重地问道。 “此事微臣还需与几位御医共同商议方才知道结果,请陛下恕罪。”沈云朝相信即便太子服下这碗yào,也不会对病情也任何起色,但东方鸳就在眼前,他怎能说出实情。果然,他这句话刚说完,东方鸳便迫不及待地说道:“父皇,儿臣愿以身试yào,若感到一丝异样,绝不会再让太子服用!” 宣远帝没有想到东方鸳会为太子做到这般程度,他重重拍了拍东方鸳的肩膀,说道:“鸳儿,过去是父皇误会你了。” “父皇没有误会,儿臣确实是一个对朝纲社稷全无用处的人,儿臣能做的只有这些,父皇若能同意,便是对儿臣最大的褒奖。”东方鸳由衷地说道,眼神真挚万分,不相干的人若听了他这番话,必然会认为他是这天下最难得的忠义仁孝之人,但沈云朝却只觉得他的眼神太yīn沉,笑容太刻意,一切都似伪装的面具,而面具之后便是锋利的獠牙。 然而宣远帝对他已没有半分怀疑,郑重说道:“既然你坚持,父皇便也不再阻拦你了,不管此方是否有效,父皇都会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 “多谢父皇成全!” 东方鸳作势就要跪下,宣远帝托住他的手腕,说道:“此方便先留在沈御医那里,待与其他几位御医商议出一个适宜的法子后,再行回禀。” “微臣遵旨。”沈云朝躬身应道。 “那儿臣便先告退了。”东方鸳说道。宣远帝点点头,对他说话时连语气都温和了许多:“得空便去永宁宫瞧瞧太子,想来他也是愿意见你的。” 沈云朝露出诧异的神色,永宁宫戒…严多日,连紫玉皇后都不能随意出入,宣远帝却亲自开口让东方鸳去探望太子,可见其在宣远帝心目里的地位。他只是一介小小御医,岂能chā手这些纷争,在东方鸳离去之后,他亦向宣远帝行了退礼,带着那张方子离开御阳殿。 已经开春了,御阳殿外花团锦簇,阳光在枝叶上流连,几只彩蝶在花间追逐,本是一番生机勃勃的景像,在沈云朝眼里只有压抑。他最想做的,一直以来都不是宫中御医,而是能成为陪伴东方玄征战沙场的军医,纵然边关苦寒,他亦觉得那是男子应该拥有的无拘无束。皇宫只是一个座华巨大的牢笼,在这个笼子里,除了宣远帝之外,没有人下人能有自由,生也好,死也罢,一切都主宰在帝王手中,他们不过就是枚棋,被安放在需要安放的地方。 这些年来,他已经尽量去避开权利纷争,可最终还是走进了这个漩涡里,身为人臣,他没得选择,身为至jiāo,他更不能逃避。东方鸳这一番yīn谋诡计,恐怕还远远不是如此,如何告知东方玄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以目前太子的状况,他想离开永宁宫已经难上加难,而且难保东方鸳不会派人监视他的举动,他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连累东方玄。 宣福宫里,芝兰急步走进,贞静夫人正由两名宫女侍候着对镜梳妆,从铜镜里看见她走来,懒洋洋地问:“这般急冲冲的,是出了何事?” 芝兰走到贞静夫人身旁,垂眉以眼神示意,贞静夫人望了她一眼,抬手示意那两名梳妆宫女退下。芝兰这才靠近一步,压低声音说道:“夫人,听御阳殿的宫人说,齐王向陛下进献了一纸yào方,连沈御医都觉得可行,现在宫中都在传言太子的病情或有转机。” 贞静夫人手中正拿着一枚金凤钗准备簪戴到发上,闻言便停住动作,抬眼问道:“这个消息可靠吗?” “这是从御阳医宫人那里传出来的,想来也不会错,奴婢记得前两日子齐王确实进了一趟宫,李自忠还去请了沈御医过来,想必就是为了此事。”这宫是再是戒备森严,也难逃有使能使鬼推磨的真理,贞静夫人看似娴淑,但能从掖庭宫女升至今日的地位,又岂会是省油的灯?她安排在各个宫房的眼线绝不太紫玉皇后少,往往前脚刚发生的事,后脚芝兰就会收到,所以只要经由芝兰嘴里说出的,基本上都不会有差。 贞静夫人猛得将金凤钗拍到桌上,说道:“眼见就是病入膏肓之人,本宫偏不相这世上还有能起死回生的神yào!” “夫人,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无信其无啊!”芝兰说道,“若太子一直安健也就罢了,咱们随遇而安,倒也轻松,但眼下端王殿下被禁足府中,太子xìng命垂危,正是夫人为十三殿下打算的时候啊!” 这些道理贞静夫人自然懂得,过去她被紫玉皇后压低一等,敢怒不敢言,连唯一的儿子东方明都屈居人下,现在紫玉皇后元气大伤,两个儿子一个失势,一个将死,而北静王根本没有继承大统的可能,其他皇子年纪尚幼,剩下的只有齐王尚能抗衡,确实已到了绝佳时机。贞静夫人沉默片刻,问道:“上回让你办的事办成了吗?” “永宁宫戒备森严,冯昭仪的消息半点都透露不进去。”芝兰摇摇头说道。 “冯昭仪不是还留下一名近身宫女吗?”贞静夫人问。 “正是,那宫女名唤绿意,倒算得上是个忠心的人,冯昭仪死后内府务原想将她配到曹修容那里去侍候,但她硬是推拒了,到现在都还独自留在瑶华宫里头呢。”芝兰并非无情之人,同是为奴为婢之人,她也不禁对绿意生出几分敬佩之意。 “这冯昭仪死前恐怕还有满肚子的话要问一问太子殿下,不如本宫就做个善事,送这婢女去见太子,也好了了冯昭仪的一番心事。”贞静夫人对镜理了理鬓发,含笑说道。 芝兰顿时眼前一亮:“夫人的意思是……” “知道了还不赶快去办。”贞静夫人横了她一眼说。 “是,奴婢这便去安排。”芝兰仿佛得了圣旨一般,连说话的底气都足了起来。 这几日天气暖和了许多,揽星殿院落里的那棵木莲树发了新芽,脆嫩嫩的绿色,格外招人怜爱,然而这逐渐到来的春日暖阳并没有驱散峥嵘心头的yīn霾,自从知道冯昭仪身故之后,她一直想要去一趟瑶华宫,一来为了祭奠冯昭仪,二来也是想探望绿意。她与绿意相识的时间虽不算长,相见的次数连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对于绿意的品xìng,峥嵘却是打心眼里觉得佩服。 这十年来她们主仆被锁在深宫里,若非有彼此陪伴,如何能熬过这漫长而痛苦的岁月?或许对冯昭仪来说,死是最好的解脱,至少她不用再侍候那个囚禁了她一生的男子,也不用再惦念那个辜负了她的人,她清冷若白梅,高洁似冰雪,如今魂归在外,再也不必受这世间疾苦,何曾不是好事? 可对绿意来说,冯昭仪的离去就是最大的悲痛与绝望,她们相依为命十年,峥嵘能够想像冯昭仪对绿意的重要程度,那是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的位置,只要有冯昭仪在,绿意就有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可是现在对她来说等同于心灵支柱一般存在的冯昭仪已经走了,就如同挖去了绿意的心,瑶华宫中只剩下她一个,她又怎能撑得下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决绝告别 峥嵘想要去探望她,就算什么都已不能改变,她还是希望能够开解她,然而她只是一名质子身边的女官,瑶华宫正值丧仪期间,她如何能进得去?峥嵘心急如焚地等了数日,连一向粗枝大叶的木棉都感觉到她心神不安,这一日又瞧见她坐在桌边发呆,担忧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怎么这几日老是看你坐立难安,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我只是……只是在担心一个朋友。”峥嵘勉强笑了笑说。 “朋友?姐姐何时结jiāo了朋友,我怎么不知道?”木棉一脸好奇地问,忽而眼珠一转,兴奋地凑过来,“那人莫不是姐姐的心上人?” 峥嵘一愣,敲了下她的脑门,嗔道:“你这脑袋里都装着些什么呢,成天就知道胡思乱想!” “我才没有呢!”木棉替自己叫屈,“姐姐每日都呆在揽星殿里,连外面都很少出去,怎会结jiāo到皇宫里的朋友呢,要不是姐姐的心上人,姐姐干嘛每日里魂不守舍,而且连晚上睡觉都不安稳!” “别胡说八道了,叫多嘴多舌的人听去,又是一番是非。”峥嵘眉头微蹙,说道。 “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1 章 星殿里就只有咱们这几个人,难不成我关起门来跟姐姐说会心里话都不行吗?”木棉噘着嘴,一脸委屈样。峥嵘无奈地摇摇头:“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日日都惦记着沈御医吗?” 自从木棉向峥嵘承认自己对沈云朝的心意后,反倒不再像从前那般扭扭捏捏,也不必再费心思找话头去遮掩,听了峥嵘的话,她长长叹气一声,担忧说道:“昨日我偷偷去了永宁宫,那守宫的侍卫简直就是里三层外三层,我连多靠近一步都不敢,更别说能瞧见他了。” 峥嵘闻言大惊,抓住她的手问:“可有人发现你了?” “姐姐放心好了,我可仔细着呢,就远远看了一眼,连宫门都没有靠近!”木棉连忙解释。峥嵘这才松了口气,望着她正色说道:“木棉,现在永宁宫正处于是非之中,万万惹不得的,倘若叫人发现你躲在暗处,你的xìng命是头一个保不住,就连楚南殿下也会受到牵连,往后你再也不能像昨日那般鲁莽,知道吗?” 木棉原本只是相思心思,没有去考虑那么多,听完峥嵘的话,再思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脸色也不禁一白,拍着胸口说道:“都怪我,都怪我,险些就出了大事!姐姐你罚我吧,也好叫我这颗榆木脑袋多长些记xìng!” 虽是在讨罚,可这语气分明就是在撒娇讨好,峥嵘拿她最没有办法,只得叹气说道:“好了,幸好没出什么事,你以后多注意些便是。” 木棉吐吐舌头,应道:”姐姐,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再犯的!” 峥嵘看了看天色,站起来说道:“我出去一趟,若殿下问起,你便说我去了内务府。” “天都快暗了,要不我陪姐姐一块去吧。”木棉追上去说道。 “木棉,殿下身边现在就剩下我们几个人,雅风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你留在这里,也好有个照应。”峥嵘回头对她笑了笑说道,“我只是出去走走,很快就会回来的。” “好吧,那姐姐你多小心些。”木棉点点头应道,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段时间她总感觉峥嵘在有意疏远楚南殿下,若非有吩咐,甚少再在楚南殿下跟前走动,许多近身的事都jiāo给了她与雅风去办,还额外从内务府拨的几名宫女中挑选出悠儿,晋了她的品级,让她到厅中侍候,这可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事。悠儿倒是个实诚的姑娘,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格外开朗,一副没有心眼的样子,木棉对她当然没有意见,就是觉得峥嵘在故意避开楚南,可这是为什么呢? 肯定不会的,姐姐事事都先考虑到楚南殿下,就连方才都是这样,怎么可能会疏远楚南殿下,肯定是自己多心了!木棉晃晃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丢了出去。 峥嵘已离开揽星殿大门,踏暮色走在宫墙下。春日到来,被微风吹来的小草种子洒在墙角,偷偷长出翠绿的嫩芽,几名小太监正在徒手清理,连根带泥土拔起来打到筐里。这里是皇后,所有的人和物都该按规矩被摆在合适的位置,暨越的结果就是被连根拔除,哪怕是一颗草,一块石子,都最终逃不过这个命运。峥嵘走过他们,脚步没有停留,暮色已经深沉,气温下降的很快,吹来的风带了明显的寒意,她想去瑶华宫附近看一看,只要能见到绿意平安,她也可以安心了。 经过沁竹园时,一道人影忽然从暗处走出,两人几乎撞上,峥嵘吃了一惊,尚未细看,耳边已经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峥嵘?” 这声音让峥嵘一怔,随即面露喜色。只见竹林之中,身着淡绿意衣裳的绿意就站在她面前,脂粉未施,脸色憔悴而苍白,简单挽回的发髻里簪着一枚白色绒花,脸颊消瘦了许多,连眼睛都没有了昔日光彩。峥嵘眼眶一酸,握住她的手问:“绿意姐姐,你……我还好吗?” 绿意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我没事,你别担心,都过去了。” 看似轻松的一句话,却让峥嵘的心沉入谷底,她宁愿绿意抱着她痛哭一场,至少这样还能看出她的悲痛有多深,可是她现在的平静无波,却如同心死了一般,那绽开在嘴角的笑容没有丝毫暖意,只让峥嵘觉得心口阵阵抽痛。绿意伸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说道:“昭仪的丧礼已经办完了,老王爷差人来问我愿不愿回王府去侍候,峥嵘,过几日我兴许便要走了,能够在离别之前再见你一面,当真是太好了。” 峥嵘一直在担心绿意的去处,瑶华宫或许很快就会迎来新的主子,而以绿意忠贞的品xìng,断然不会再愿意去侍候其他嫔妃,回到冯府或许就是最好的结果。峥嵘暗暗松了口气,问道:“那皇上也同意了吗?” “前两日皇上来瑶华宫吊唁昭仪时,问过我有何打算,是否仍想留在宫里侍候,我跟他求了这份旨意,皇上便就应允了。”提起宣远帝,绿意的神情又恢复了冷漠,“其实即便我不提,皇上也是不愿意再在宫中见到的人,睹物思人,冯昭仪现下不在了,我也只不过是个多余的人。” “这皇宫原本就是个是非之地,姐姐能够离开,才是真正值得庆幸的事。”峥嵘由衷地说道。 “是呀!”绿意长叹一声,打量着这座被暮色笼罩的园子,淡淡地说道,“当年我做为陪嫁侍女随昭仪入宫,弹指过去十年,宫里宫外早就已经物是人非。峥嵘,其实这天下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是非之地,可倘若那个地方有你最重要的人,即便刀山火海,你也会无怨无悔地闯进去。皇宫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即使回到王府,也不可能再见到昭仪,所以现在我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她说得平静,连神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可峥嵘却只觉得心痛如绞。绿意确实心死了,倘若不是心死,她不会说出这样了无生趣的话。峥嵘想要安慰她,可脑海里一片空白,竟是连半个句子都找不出来,她的泪光在暮色下闪烁,绿意望了她一眼,摇头一笑道:“峥嵘,我真的没事,昭仪走了,我已再也没有牵挂,只想余生可以做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姐姐,为了昭仪,你也要好好活下去。”不知为何,她的神情越平静,语气越坦然,峥嵘却觉得越不安。 绿意从怀里拿出一枚羊脂玉佩,温润无瑕的颜色,在昏淡的晚光中隐隐约约可以认出上面雕了一支梅花,她把玉佩递给峥嵘,说道:“这是昭仪临终前让我转jiāo给你的,算是个念想吧。” 峥嵘将玉佩接过来,掌心传来微凉的触感,让她的泪几乎在同时掉落:“昭仪她……她走得安详吗?” “都过去了,至少昭仪不会再承受那些苦痛,她受了这么苦了,足够了。”绿意伸手擦去峥嵘眼角的泪珠,柔声地说道,“峥嵘,你不要难过,其实我们都应该为昭仪高兴的,她以后都不用再受苦了,不是吗?” 峥嵘很想点头,但她知道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人死了,确实能够结束生时的一切,可是留给活着的人的,却是无尽的痛哭与思念,就算她知道这是冯昭仪的心愿,却还是为冯昭仪心痛,为绿意心痛。绿意深深叹息一声,说道:“峥嵘,我还要谢谢你,谢谢你曾经倍伴开解昭仪,昭仪说你是她在宫中唯一的朋友,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都请你勇敢的面对,不要输给霸权,也不要输给这座冰冷的皇宫。” “姐姐……”峥嵘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 “我该回瑶华宫去了,峥嵘,你好好保重。”绿意紧紧握了握峥嵘的手,眼里闪起泪光,却没有再给峥嵘说话的机会,转身便离去。峥嵘紧走几步想要将她唤住,又担心会引来其他宫人的注意,只能呆呆看着绿意越来越远,身影消失在暮色之中。 天色已暗,四周只剩下昏昏淡淡的一片,峥嵘看着手里的羊脂白玉佩,想起当日第一次见到冯昭仪时她那遗世独立的清冷模样,想起她与太子东方平在万寿宴上一眼成年时的凄楚,想起绿意对冯昭仪的担忧与关怀,她的眼泪不知不觉溢出眼眶,滴落到那枚羊脂白玉佩上。 ☆、第一百七十六章 真的有人吗 夜色已深,水月轩里灯火渐暗,只留下檐下几盏灯笼供照明所用。包含玲玉公主在内,这里一共居住了三位未出阁的公主,三人素日关系平平,入夜之后便各自关起门窗,互不打扰,但比那些暗藏汹涌的皇子显得平和许多。只不管那两位公主所不知道的是,在她们沉沉入睡之时,玲玉公主却换上一身不起眼的黑色装束,从后门偷偷离开水月轩。 她的脚步很快,熟门熟路地向冷宫方向走去,自上日一别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东方鸳,今日好不容易得到消息,她早已按耐不住,眼巴巴等到子时,便迫不及待出了门。冷宫那双躲在暗处的眼睛让她到今日都还后怕不已,后来她也在白天里偷偷前去调查过,但没有找到任何线索,那宫殿完全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难道那双眼睛真的是错觉吗? 冷宫就在眼前,残破的宫门虚掩着,她小心翼翼推开,闪身走了进去,径直走到与东方鸳幽会的那间屋子,想想到屋里那个人,她的心便跳起来,连恐惧都减轻了许多。屋里依旧没有点灯,东方鸳听到开门声响起,那股似有若无的诱人香气飘进来,这是燕国独有的宜心露,只需在衣衫上洒上两三滴,便可似在百花丛中走过一般。 “鸳哥哥……”玲玉公主向那道模模糊糊的人影走去,转眼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拉进怀里。玲主公主叮嘤一声,环住他的脖子再也不愿松开,低声说道:“鸳哥哥,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东方鸳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冷宫里有人,她……她就躲在暗处……”玲玉公主在她怀里蜷缩起来,声音在微微发颤。东方鸳是个谨慎的人,他他之所以选择在冷宫与玲玉公主幽会,自然是因为他早已彻查过此地绝没有人居住,它处处透出yīn森诡异的气氛,别说入夜,便是白天都没有宫人敢靠近。听了玲玉公主的话,他只当她是担忧过度产生错觉罢了,说道:“玲玉,你知道这冷宫里曾经有多少人死得不明不白吗,这里不会有人,如果真有什么躲在暗处的话,那也是……” “鸳哥哥别说了!”玲玉公主猜到他接下来要说出什么话,赶紧捂住他的嘴,“你要是再往下说,我以后可不敢来了!” “你舍得吗?”东方鸳低笑问道。 “鸳哥哥你太坏了,就知道捉弄我!”玲玉公主佯装生气地捶了他一把,又在他怀里蜷缩起来,像只撒娇的小猫一般,“鸳哥哥,太子都快死了,你为什么还不动手呢,老让他这样半死不活吊着,多累人呀!” “东方城的罪名还没有坐实,现在就让太子殿,岂不太便宜了他们。”东方鸳冷笑一声说道。 “可是端王现在已经失宠了啊,皇上将他禁足在王府里,连见都不愿意见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玲玉公主同样生长在帝王之家,自然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旁的事倒也罢了,与谋害太子扯上关系,没有被发配边关已经是皇恩浩dàng,就算最后证实东方城与此事无关,这根刺已经扎在那里,他再难获得宣远帝的信任。 “失宠?呵呵,如此便放过他,岂不太便宜了那个女人。”东方鸳冷漠地说道。 “但那几个御医老是这样吊着太子的xìng命,夜长梦多,对咱们也是大大的不利呢。”玲玉公主担忧地说道。 “放心吧,有人比我们更加按耐不住,就算我们什么也不做,她也很快会动手。”夜色中,东方鸳的眼眸里shè出两道寒光,“为了逼她动手,我还特意编出那一张方子的事手,她可千万别叫我失望啊。” “鸳哥哥,你说得人是谁啊?”玲玉公主眨眨眼睛,不解地问。 东方鸳没有回答,他要除去的人,不仅仅只有东方平跟东方城,还包括目中无人的东方明。东方明看似机敏,实则是一个绣花枕头,内里一片烂絮,根本不足为惧,但他的母妃贞静夫人却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当年被没入掖庭当粗使宫女,本应该穷其一生也见不到宣远帝一面,可是她不但飞上枝头,这么多年来还一直盛宠不衰,不管有多少新人被送进宫里来,她都能稳坐其位,丝毫不受影响,可见她手段之高深。 东方明根本不足为惧,需在提防的人是这位贞静夫人,若非有她在背后庇护,以紫玉皇后的为人,岂能容忍东方明活到今日。贞静夫人是个明白人,她不会不知道太子与东方城双双出事,对东方明来说是个极有力的时机,她不过错过这个机会,为了逼她动手,也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东方鸳才自导自演了yào方那一出好戏。 他真的会割下血ròu给太子殿下做yào引吗? 不,这件事根本不重要,因为它本来就是假的,沈云朝是东方玄的人,他肯定会想尽办法阻止这件事发生,所以东方鸳一点也不着急,着急的人应该是东方玄,应该是贞静夫人,不是他。 玲玉公主见他久久没有说话,不高兴地说道:“鸳哥哥,你现在有很多事都不愿意告诉我了,你是不是又另有了心上了,才刻意疏远我?” 对于玲玉公主,东方鸳的利用之心远远大于男女之情,他需要玲玉公主当他在后宫里的眼线,也需要燕国这道强有力的后盾,待真到了他直捣黄龙的那一日,燕国必然能助他一臂之力,所以不管愿或不愿,他都要尽量安抚玲玉公主。东方鸳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笑着说道:“我一得空便来见你,若真有心上人,你说那个人会是谁?” 玲玉公主几时听他说过这样动听的情话,心跳着,搂住东方鸳的脖子说道:“鸳哥哥,只要是你吩咐的事,不管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愿意去做,你将来可不要负我,要不然……我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说着她便张嘴咬向东方鸳的脖子,却在碰到那温热的皮肤时变为轻轻一吻,额头在他肩膀上轻蹭,身体紧紧贴上了去。 时辰已经不早了,东方鸳不想跟她在这时候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2 章 做纠缠,将她从自己身上拉起来,正色说道:“玲玉,现在宫中正是多事之秋,你平日行事也要多加小心,莫要让祸事找上身来。” 玲玉公主也知道现在不是欢好的时候,但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失望,闷闷地应了一声。东方鸳放柔声音,安抚她说道:“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我定会好好奖赏于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鸳哥哥,你好坏啊,我才不要呢!”玲玉公主见被看穿心思,背过身去娇羞地说道。 东方鸳将窗户稍稍推开,向外望了一眼,夜色浓黑,冷风吹着落叶与沙尘在院中翻滚,他想起玲玉公主之前所说的话,心头蓦然升一起寒意,难道这冷宫之中当真还有人在吗?他沉吟片刻,回头说道:“玲玉,你先回去吧。记住,多注意那名蜀国女官,尽早想办法将她解决掉,莫要让她坏了我们的事。” “那位玉容郡主现在可是信任我了,隔三差五便要来水月轩找我诉苦,像她这种没有脑子的蠢人,只要稍在背后推力一把,还愁不能为我所用吗?”玲玉公主得意地笑起来,“鸳哥哥,你就专心去对付太子的事吧,小小一名蜀国女官,又怎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东方鸳将门打开送她出去,玲玉公主一步三回首,依依不舍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冷风倒灌进走廊里,几片落叶扫过地面,惨白的月光静静投下,给这冷宫更增添了几分yīn森。东方鸳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沿着这条回廊向深处走去,这里没有点灯,只有月光照出明明暗暗的路面,风声呜咽而过,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动静。 最后一位被打入冷宫的妃子就是东方玄的母亲庄珍茹,从她缢亡之后,冷宫便荒废下来,也不知是后宫众嫔妃太过战战兢兢,未曾犯下大错,还是宣远帝顾念旧情,总之再也没有嫔妃被送进来。像这样一个地方,就是最低贱的粗使宫人,也不愿意靠近,倘若真如玲玉公主所说的那般,那这个躲在暗处的人会是谁? 东方鸳越走越远,直至来到最后面那两间宫房,因年久失修的关系,门窗早已残破不损,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味,完全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东方鸳站了片刻,摇摇头自嘲地一笑,不过是女儿家的胆小之语,他怎么还当起真好,这冷宫里绝对不会有人,即便是有,那也是冤死后盘桓不散的鬼魂! 他转身离去,身影渐渐没入夜色,并未看见那扇破损的门窗后,一双诡异的眼睛正穿过夜色紧紧盯着他,直至他彻底走远消失,才离开那扇窗门。 冷风呼啸而过,就算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第一百七十七章 惹事生非 现在这宫里每一个人都忧心冲冲的,生怕太子之事会祸延到自己身上,当然背后也少不了幸灾乐祸之人,尤其是那些早前被紫玉皇后压得抬不起头来的嫔妃,见到紫玉皇后的两个儿子不是病重就是禁足,表面上假意奉承,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恨不得紫玉皇后也能立马失宠。只可惜这两桩事并未能影响到紫玉皇后的地位,至少从目前来看,她依旧在后位上稳如泰山,晨昏定省时也看不出来焦虑之色,令一众嫔妃更加摸不准那些个传言是真是假。 不过这其中还有一个人一门心思都扑在自己身上,她就是紫玉皇后的亲侄女玉容郡主。明眼人都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只要与太子跟端王无关的事,即便天塌下来,也别去招惹紫玉皇后,可玉容郡主倒好,不顾桂月的劝阻非要去长乐宫,说是要去安慰安慰姑母。结果话没说上两句,就被紫玉皇后一番斥责,给赶了出来。 玉容郡主原来是一番好心,只是这劲儿使错了地方,没讨到好不说,还平白挨了一顿骂,拉着一张脸跟桂月抱怨紫玉皇后不近人情。桂月被她这几句话吓得心惊ròu跳,谁不知道现在紫玉皇后满心思都在太子跟端王身上,这些话要是被紫玉皇后听去,可都是要掉脑袋的呀! “姑母即便心情不好,那也不能往我身上撒呀!”玉容郡主不服气地叫道。 “郡主,别再说了,咱们才刚离开长乐宫呢,这要是让别人听去,可怎生是好。”桂月语重长心地劝道。玉容郡主哪里听得进去,冷哼一声说道:“反正姑母现在也不管我了,我还在意那么多干什么?我找玲玉去!”说着她扭头就往水月轩方向走去,桂月满脸无奈,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长乐宫里,紫玉皇后揉着酸痛的额头,脸色怒气仍未消息:“一个个都这般不急气,枉费本宫多年苦心栽培!” “娘娘别生气了,小心着身体才是最要紧的。”春然端来一盅燕窝说道,“这是小厨房刚熬的燕窝羹,娘娘先将它喝了吧。” 紫玉皇后望了一眼,摆摆手说道:“本宫没有胃口,先放去一边吧。” 春然还想劝两句,但又怕若火上身,便将碗放回到托盘上,垂首站在一旁。紫玉皇后算了算时日,问道:“天牢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江公公在那边盯着呢,现在还没有消息。”春然回道。 “不是让你们把严守正的孙子带到他跟前去吗,难道他连自己孙子的xìng命都不管不顾了?”紫玉皇后皱眉问。 “严大人原先关在暴室之内,后皇上着三司会审之后,严大人便被押进了大理寺关押,由御林军亲自看护,据说是为了防止有人想杀人灭口,江公公费了几番力,也未能见到严大人。”春然战战兢兢地应道。 “竟然有这样的事,你们怎不早些来回禀本宫?”紫玉皇后勃然大怒,拍案喝道。 春然双膝一弯,跪下来惶恐地说道:“娘娘恕罪,奴婢见娘娘为了太子与端王之事日夜难安,不忍心娘娘再cāo劳担忧,便想等严大人招拱之后再来告诉娘娘,求娘娘开恩,求娘娘恕罪!” “你现在好大的胆子啊,竟敢替作本宫擅作主张!”若换了平常,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春然身为紫玉皇后身边的女官,顶多也就是被责罚两句,但紫玉皇后先前刚被玉容郡主惹了满肚子火没处无泄,春然又正巧撞上qiāng口,平白成了出气包,“来人!将这个贱婢关进暗室,没有本宫的吩咐,谁都不准放她出来!” 两名太监上前将被吓得双腿发软的春然左右夹起,往殿下拖去,春然满脸泪痕,不住高喊:“娘娘开恩,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呀!” 大太监江湖福正从殿下走进,见到眼前这个状况也被吓得愣在门口,春然祈求的眼神投向他,希望他能开口向紫玉皇后求情。江福海正犹豫不决,紫玉皇后瞥见他畏畏缩缩站在门口,皱眉问道:“大理寺那边有消息传来了?” 卫德新连忙走上前跪地拜下,说道:“回皇后娘娘,据大理寺所说,严大人在今天早上已经招了!” “当真?”紫玉皇后顿时面露喜色,急问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奴才无能,三司奉旨查案,口风甚严,奴才费尽口舌也不能叫他们吐露半点风声,求皇后娘娘恕罪。”卫德新颤抖地回答,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得跟春然一样的下场。不过紫玉皇后的心情已大有好转,既然严守正招了只要按这条线继续追查下去,揪出幕后主谋那是迟早的事,到时候自可还东方城一个清白。 “严守正现在何处?”紫玉皇后问。 “回皇后娘娘,严大人目前仍被关押在天牢之中,奴才在离去之时,三司的三位大人正拿了供状往御阳殿下,陛下此时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卫德新见紫玉皇后并无发怒的迹像,不禁松了口气。所谓三司,便是大理寺、刑部、按察院并称,掌刑狱案件审理,大郑史书上由三司共同会审的事并不多,可见宣远帝对此事的重视程度,便是紫玉皇后也不敢轻易过问。 紫玉皇后沉思片刻,方道:“你继续派人盯着三司跟御阳殿,一有异动,立即来向本宫禀报!” “奴才遵旨!”卫德新高声应道。 “端王这几日可有好生留在府中?”紫玉皇后了解自己这个儿子,心气极高,平白受了这番冤枉,定然寝食难安,恨不得能亲自跑到宣远帝面前解释。但按眼下这种情况,东方城贸然行动只会让事情更加恶化,他被禁足在王府内,倒也算不得一件坏事。 “据看守的侍卫所言,端王一直留在王府里,未曾离开半步。”卫德新道。 紫玉皇后点点头,说道:“差人给端王带话过去,便说本宫自会带他清白,叫他稍安勿躁,切记不要冲动行事。” “奴才遵旨。”卫德新又应了一声,在心里盘算是否要替春然求情,他们同在长乐宫当差,对彼此都了若指掌,即便谈不上什么jiāo情,但这利益总还是有牵扯的。 “本宫去永宁宫瞧瞧太子。”紫玉皇后从凤椅上站起来,脸色已比方才缓和了许多。 “娘娘,那春然姑姑……”卫德新小心翼翼地问道。紫玉皇后横了他一眼,倒也未发火,只道:“关上一夜,明日再放出来便是了。”说罢,她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离开宫殿,卫德新跟在后头抹了把冷汗,想着等明日春然出了暗室,怎么着也得向她讨些好处回来。 比起这暗藏汹涌的后宫,水月轩倒还算是个平静的地方,公主本来就是个清闲的身份,即不用费心去争权夺利,也不用像后宫妃子那样想着如何固宠,只需每日由宫人侍候着四处游玩赏花,等着有朝一日被指配良婿,便就圆满了。两位郑国公主都是心高气傲的人儿,虽然表面上对玲玉公主客客气气的,但平日里甚少来往,有什么事也是她们姐妹凑在一块商量,将玲玉公主排挤在外。 不过玲玉公主巴不得她们不去注意自己,这样她与东方鸳幽会时便就少了几分危险。自上次之后,玲玉公主一直在考虑如何让刘玉容乖乖听话去对付左峥嵘,即已对东方鸳夸下海口,再难她也是要去做的,正愁眉不展的时候,宫女来报说玉容郡主来访。俗语有云择日不如撞日,人既然主动送上门来,她又何必再去考虑那么多? 玲玉公主正了正神色,换了一副亲密的笑脸迎出殿去,拉住玉容郡主的手便道:“姐姐好几日不来了,我在这里呆得无趣,正想着怎么样去找姐姐呢。” 玉容郡主方才在紫玉皇后那里受了一肚子气,这会见到玲玉公主亲亲热热的对待自己,连心情都开朗了几分:“这宫里啊也只有玲玉你会欢迎我的到来。” “姐姐乃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不管去哪里都是注目的焦点,哪有人会对姐姐不敬呢。”玲玉公主毫不吝啬奉承之语。 “别人确实不敢,但姑母敢啊!这几日我见姑母心情不好,就去长乐宫想陪她说话解闷,可她不但不领情,还劈头盖脸给了我一顿责骂!”玉容郡主气鼓鼓地说道,“我只是想对姑母尽尽孝心而已,这样做也有错吗?玲玉,你说说看,我真的做错了吗?” 果然是个没有脑子的绣花枕头,居然在这草木皆兵的时候去找紫玉皇后解闷,紫玉皇后没有赐她一个大不敬之罪,当真算是网开一面了。玲玉公主自然不会将这些情绪表露出来,她反而表现的极是同情刘玉容,拉住她的手便道:“姐姐当然没有错了,我想皇后娘娘也是因为太过于担心太子殿下,才会对姐姐发火的。姐姐,太子殿下现在病得这么重,皇后娘娘将心神都放在了永宁宫上,自然就会冷落了姐姐,你要多多体谅皇后娘娘,等这件事过去之后,皇后娘娘必会记起姐姐的好。” 新年快乐亲爱的们!感谢亲亲们一直以来对木木的喜爱和支持,爱你们! ☆、第一百七十八章 图谋不轨 这些话简直句句都说进了玉容郡主的心坎里,直叫她心花怒放:“玲玉,你当真这样认为吗?” “这个当然啊,皇后娘娘倘若不喜欢你,当年又怎么会想让姐姐当太子妃呢。”玲玉公主见缝chā针,缓缓将话头引了过来。玉容郡主果然中计,冷哼一声说道:“什么太子妃,我才不稀罕呢,我就只想当北静王的正妃!” “北静王仪表堂堂,骁勇善战,与姐姐真可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玲玉公主不住地往她头上戴高帽。提起这桩事,玉容郡主的心情便跟针扎似的难受,垂眉说道:“说这些又有何用,北静王心里根本没有人,他只瞧得见左峥嵘那个贱人,我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最终却只得到一场羞辱与笑话。” 旁得她糊里糊涂,这桩事她倒看得很清楚啊,玲玉公主眼珠一转,说道:“我看可不一定呢,上次万寿宴的时候,我便看见北静王老往姐姐那里瞧,他若对姐姐无心,为何还要偷偷打量姐姐呢?” 玉容郡主一怔:“当真有这事?” “自然是真的,那时我刚刚入宫,尚不识得姐姐是谁,只瞧见一位相貌英武的王爷总是深情款款地看着姐姐,后来问了宫里的人,才知道那王爷便是北静王,而他所看得女子便是姐姐你啊。”玲玉公主编了这一套谎话,说出口时信誓旦旦,完全脸不红心不跳。 玉容郡主一下从桌边跳起来,叫道:“你怎不早些告诉我这件事?我……我现在就去找北静王!” “姐姐!”玲玉公主忙将她拉住,好言说道,“姐姐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连我这个外人都能看得出来北静王钟情于姐姐,可他一直都不肯承认,姐姐觉得这正常吗?” “你的意思是……?”玉容郡主一时转不过弯来。 “姐姐仔细想想,北静王以前有对你说过那样的重话吗?”玲玉公主层层设套,此她上勾。玉容郡主想了想,摇摇头说:“没有,过去王爷虽不怎么搭理我,但也没这般失礼过。” “这便是了,以前北静王不太理会姐姐,那是顾及到姐姐是待嫁之身,担心太亲近会坏了你的名声。他后来忽然对姐姐恶语相向,我想那必然是有原因的,姐姐不妨仔细想想,北静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这种变化的。”玲玉公主一脸认真地问道。 玉容郡主对她的话早已深信不疑,眉头紧锁,片刻后忽然大叫:“是左峥嵘!是从她来到郑国之后开始的!” 见她乖乖上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3 章 玲玉公主心里早已得意开来,脸上却还是不露声色地说道:“这个左峥嵘我也见过一回,论家世论地位论身份,哪一样及得上姐姐。” “但……但王爷亲口跟我说钟情于她……”一想起这件事,玉容郡主便嫉恨的难以自己,便是当着玲玉公主的面,也绞着手里的帕子咬牙切齿。 “姐姐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王爷分明就是中意姐姐的,为何要矢口否则?莫不是……”玲玉公主望了她一眼,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莫不是王爷受了她的威胁?” “王爷英明神武,乃是天下第一的将才,区区一个左峥嵘,如何能威胁得了他?”玉容郡主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 “左峥嵘与那蜀国质子是北静王亲自押回左京,这一路路途遥远,姐姐又如何肯定北静王不会被他们抓住某个把柄加以要挟?”玲玉公主说道,“我想定然是这两人使了什么yīn谋诡计,北静王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为委屈求全,他不想连累姐姐,所以才说出那些狠话,想让姐姐主动离开他。” 这些猜测要放在别人身上或许还能有几分可信度,但主角换成北静王东方玄,便跟天下最滑稽的笑话一般。东方玄是谁,正如玉容郡主所说得那般,他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将才,驰骋疆场,战无不胜,能受一个战降国质子与女官的要挟?明明就是漏洞百出的话,玉容郡主却惊讶地张大嘴巴,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见到她那震惊的样子,玲玉公主便知她已经信了。 这玉容郡主虽说自私自利,尖酸刻薄,但满腹心机都写在了脸上,玲玉公主与她相处了几日,早就将她的品xìng摸是一清二楚,尽拣她喜欢听的话去说,就凭玉容郡主那芝麻针尖般大的心思,哪里是玲玉公主的对手,三言两语下来,早就被绕得深信不疑。玉容郡主愣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抓住玲玉公主的手急切问道:“那……那我该办?我要怎么做才能帮助王爷?” 玲玉公主锁起眉头,陷入沉思。见她久久没有说话,玉容郡主先着急起来,晃着她的胳膊问:“玲玉,你肯定有办法的,你帮帮我好不好?” “姐姐,不是我不愿帮你,只是……只是这些都仅仅是我们的猜测,尚未证实啊,倘若错怪了好人,这可怎么是好。”玲玉公主为难地说道。 “那左峥嵘一脸狐媚,我早就已瞧出她不安好心!”提起这个名字,玉容郡主便是满脸的厌恶之急,“她分明就是想着攀龙附凤,见皇上不搭理她后,才将目光转向王爷!若非她拿手里的把柄要挟王爷,王爷为何要娶这样一个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卑贱女子?我现在总算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左峥嵘在背后捣鬼,王爷也是迫不得已!” 玲玉公主露出讶异的表情:“没想到这左峥嵘竟然有这么重的心机。” “所以我绝不能再让她利用王爷了,为了王爷,我也要将她除去!”玉容郡主信誓旦旦地说道。 “但是姐姐,你要想清楚了,那左峥嵘不管怎么说都还是宫中女官,她倘若出了事,皇后娘娘能置之不理吗?”玲玉公主忧心冲冲地问。 “这你就放心好了,早前左峥嵘意图狐狸皇上,姑母早就瞧她不顺眼,只是没寻找合适的理由将她除去,若我能拔去这根眼中钉,姑母感谢我都来不及呢。”玉容郡主挑了挑眉,得意洋洋地说道。听完她的话,更让玲玉公主增添了几分信心,到时候只要皇后娘娘不追究的话,那这件事基本上就会雪藏深宫,再不会被人提起,这左峥嵘注定会成为一缕游魂,无处申冤。 “姐姐既然决定去做了,那我也必会想办法帮助姐姐完成心愿,但此事毕竟非同小可,眼下宫里又四处在忙碌太子殿下的事,恐怕不是好时机。”玲玉公主故意提醒刘玉容,现在皇宫里上上下下都在关注着永宁宫,没有人会去在意一名女官的失踪,尤其是紫玉皇后,更没有心思去管。 玉容郡主果然中计,闻言眼睛便亮了:“玲玉,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现在并非不是好时机,而恰恰就是最好的时机!玲玉,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我们二人情同姐妹,姐姐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我岂能有不帮的道理?”玲玉公主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又道,“我们需要小心谨慎,万万不能声张,行事的方子越能掩人耳目越好。” 玉容郡主思前想后也没什么好方子,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玲玉身上,迫切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合适的法子?” 玲玉公主望了她一眼,为难地说道:“有是有一个,不过……” “不过什么,你倒是快说啊!”玉容郡主跺脚急切地问。 “我在离开大燕之时,母后jiāo给我一瓶yào粉,说此yàodúxìng极烈,只需服用指尖那些许,便可叫人迷失心智,任人摆布。母后担心我背井离秀,难免遇见恶人,届时便可用此yào小惩对方,一来能够自保,二来也不会伤及对方xìng命。” 话音才刚落下,玉容郡主已迫不及待抓住她的手催促道:“那你快将此yào分我此吧!” “姐姐,此dú无yào可解,一旦服下,便会神智失常,如同市井疯子一般。”玲玉公主满脸犹豫地说道,“并非我不想给姐姐,只是怕姐姐将来后悔,可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后悔?我怎会后悔!”玉容郡主冷笑一声,说道,“我恨不得现在就将左峥嵘碎尸万段,只要能除去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姐姐,你当真想好了吗?”玲玉公主神情凝重地问,实际上心头早已乐花了开,这般简单就上了勾,简直就是个一等一的蠢材! “我都这样说了,你还不肯相信我吗?”玉容郡主的迫切之情溢于言表,“你是不是担心我会出卖你?你放心吧,我绝不会说的,就算此事东窗事发,我也绝不会跟别人透露半句!” ☆、第一百七十九章 妒忌下的杀心 这话倒是提醒了玲玉公主,就算皇后娘娘不追究,难保那北静王会善罢甘休,而这刘玉容又是个没有脑子的蠢材,经不住旁人三两句话就会把事情都捅漏出来,到时候她就得第一个遭殃,看来不管这事件成或不成,刘玉容都留不得! 玲玉公主心中杀机已起,脸上却依旧笑得那么亲热,说道:“我将姐姐视为亲人,怎会不相信姐姐?我只是在担心姐姐将来会后悔罢了,既然姐姐心意已决,我也没有再去阻止的理由,我这便去给姐姐取yào,请姐姐在此稍候片刻。” 在玉容郡主充满期盼的目光中,玲玉公主从卧室里取出一个不过手指大小的玉瓶,jiāo到玉容郡主手里。玉容郡主拿着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不确定地问:“只需这小小的一瓶便足够了吗?” “姐姐放心,此dúyào效极强,光这小小一瓶,便足以对付七八个人,姐姐只需倒出些许掺入食物中,便可叫人神不知鬼不觉。”玲玉公主心翼翼地说道。玉容郡主满脸都是欢喜之色,如获至宝般将这小玉瓶揣进怀里,感激地说道:“玲玉,多谢你肯助我,等事成之后,我必会前来好好感谢你。” “姐姐的事便是我的事,只要姐姐能跟北静王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便心满意足了。”玲玉公主笑着说道,“不过将来等姐姐跟北静王成亲之时,可别忘了也请我去喝一杯喜酒。” 两朵红云飞上玉容郡主的脸颊,她娇嗔地说道:“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哪来有喜酒喝。” “这还不是早晚的事吗!”玲玉公主亲亲热热地挽住她胳膊,说道,“姐姐,你脸都红了,果然是对王爷情深义重啊!” “胡说什么呢!”玉容郡主轻推她一把,神情里满是娇羞之声。 玲玉公主四下望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姐姐,此事宜早不宜迟,晚了怕会夜长梦多。”玉容郡主虽说刁蛮任xìng,但也没做过下dú害人这种事,伸手去摸了摸怀里的玉瓶,神色里也有几分紧张,但只要一想到左峥嵘的种种罪行,她心中便再也没有半分犹豫。 离开水月轩后,桂月原以为玉容郡主会回刘府去,没想到她绕过御花园,径直往揽星殿方向走了过去。桂月拉住她焦急地说道:“郡主,前头就是质子的居然,按规矩你不宜靠近啊!” “还不都是在宫里吗,有什么不能靠近的,难不成前头还养着老虎?”玉容郡主不悦地横了她一眼,完全没有停下脚步。揽星殿就在眼前,论规模与水月轩不相上下,但比水月轩多了几分沉静与肃穆,玉容郡主站在殿门前看见里面忙碌的宫人,眼中充满了不屑。 不过就是战降国出来的皇子与女官,过去有着再高贵的身份又能怎么样,现在还不是轮为大郑的奴仆,说什么给予于皇子同等的待遇,还不就是阶下囚吗,能住在这样的宫殿里已经是天大的恩赐,竟还不知足,变着法儿想要攀龙附凤,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玉容郡主越想越是嫉恨,涂着腥红蔻丹的手指深深扎进掌心皮ròu里,恨意在眼中一层一层涂抹上去,身着玄色女官服的峥嵘就在此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只是并未发现站在殿外的玉容郡主。看着那道身影走进一间屋子,玉容郡主勾起唇角,那抹笑意似刀尖一般冰冷。 左峥嵘,走着瞧吧,我看你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当峥嵘从房中走出来时,玉容郡主已经转身离去,她只隐约看见一道人影从殿门口闪过,却没有看清楚她的样子,只当是偶然路过的人,也没有放在心上。已经入春了,她正在跟雅风一起清点冬日的用品,将它们一一收拾好放进库房,已备来年不时之需。 雅风提着一只精致小巧的铜手炉走过来,问道:“姐姐,这个物件也收件库房里吗?” “先放在外头吧,天气或许还会转凉,殿下畏寒,兴许还能派上用场。”峥嵘说道。雅风点点头,见周围没什么人,便道:“姐姐你发现没有,殿下自从跟北静王开始练剑,身体便好了许多,连走路都比平日快了些许呢!” “你观察的倒是仔细。”峥嵘取笑她。 雅风红着脸道:“我日日都倍伴在殿下身边,旁人看不出来的事,我还能看不出来吗?姐姐,我现在真觉得习武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强身健体呀,你说是不是?” 峥嵘之所以没有阻止楚南习武,也正是这个原因,楚南自小体质较弱,瑞云王后怜惜这个幼子,也不愿意让他舞刀弄剑,再加上楚南xìng格孤僻,久而之之便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清冷病弱。满公公已经将现在皇宫里正在发生的事秘密传回蜀国,或许楚南很上就要踏上争权夺位之路,那必然是非常艰险的过程,拥有好的体魄跟足以自保的剑术,都不是一件坏事。 想起满公公之前所说的话,峥嵘就忍不住一声叹息。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足够心硬,可林薇儿跟冯昭仪的死让她明白,其实她最想要的,还是保护好身边的人。林薇儿千里迢迢跟着他们来到郑国,最后却死得不明不白,若非有东方玄帮助埋葬她,或许她现在就跟容笃笃一样被扔在乱葬岗上,成为被野兽啃噬的食物。曾经有过一阵,峥嵘确实怒其不争,可她们到底还是血脉相连的表姐妹,她不能将林薇儿平安带回蜀国,至少也要让她入土为安。 峥嵘感激东方玄的相助,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会原谅他昔日的所做所为,那些深刻入骨的伤痕,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身处这利yù横流的权位中心,每一个人都不能做到独善其身,包括东方玄,也包括东方平。 对于这位郑国太子,峥嵘并没有偏见,他温文尔雅,仁德敦厚,虽然缺少了身为帝王的果敢决断,但绝非一个恶人。当年他拱手让出冯琬,必然也有他的无奈与痛苦,这些年来,冯琬活在自我煎熬,可那一夜在梅树下的意外相逢,同样也证明了东方平心中怀着不输于冯琬的悲伤。他们二人,从未忘记过彼此,却最终被这堵宫墙阻断了所有思恋,他们是这皇宫里最大的悲剧,这种生死,远比死别更加令人痛苦。 冯琬死了,她到最后都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那个让她念念不忘一生一世的男人,现在也同样盘桓在生死边缘,或许这就是冥冥中注定的事。对峥嵘来说,遇见冯琬是她在这皇宫里的意外,她敬重冯琬的高洁,可这朵本应生长在枝头的梅花最终被霸权掐断,生生在淤泥中枯萎。 峥嵘哭过,也伤心过,直到那日见到绿意,她才真正放下来。绿意说得不错,这是冯琬想要的自由,就算留下伤痛给活着的人,至少冯琬可以从煎熬中解脱,而绿意也会回到王府好好活下去。 这整座皇宫,就是一座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死去的人化为云烟,活着的人继续承受折磨。峥嵘还活着,她也会继续努力的活下去,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放弃,所以她不会输给这皇宫里的冰冷,她不但要保持自己,更要保护楚南,保护揽星殿里的每一个人! 雅风连唤了峥嵘两声都没有听到回应,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峥嵘这才回过神来,雅风一脸担忧地说:“姐姐,你怎么了,刚才我唤了你许久都没有反应。” 峥嵘笑了一笑,说道:“我是在想,等阳春桃花盛开之后,可以采些新些的花瓣制成桃花酒及糕点,想来殿下也会喜欢的。” “姐姐方才还说我呢,我看这整个揽星殿里,也就只有姐姐才是全心全意为殿下着想的人。”雅风打趣地说道,“我们这几个人总会有疏忽的时候,但姐姐却可以把什么事都考虑得那般周动,怪不得满公公老是称赞姐姐心细如发。” “好了,都别杵在这儿说话了,快去干活吧,一会便该侍候殿下用膳了。”峥嵘说道。雅风抬头看了看时辰,果真是不早了,她急急忙忙把小铜炉收起来,正yù离开的时候,忽又想起件事,回头说道:“姐姐,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方才我见到有一道人影从咱们殿门口走过,瞧那装扮应该是个身份不低的女子,要不要找罗祥他们去调查一下?” 峥嵘一震,想到刚才看见的那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4 章 影,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她没有表露出心绪,只是说道:“大约是哪个宫里路过的人吧,不要紧的,一会我让罗祥跟王振在四处看看便是了。” 雅风本来也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中,点了点头便往楚南寝殿的方向走去。峥嵘把目光投向殿门口,眉头渐渐皱起。这里是宣远帝特意拨给六国质子居住的地方,按规矩连皇子都不能随意出入,更何况是有身份的女子。在宫里能论得上身份的,除了嫔妃之外便就是公主,偶尔还会遇见进宫游玩倍伴的王公大臣之女,以她们的身份,自然更不屑出入这质子所居住的宫殿,那个出现在门口的人会是谁,是巧合,还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第一百八十章 白脸跟红脸 趁着小厨房在准备午膳的时候,峥嵘去找了王振跟罗祥两人,让他们从今天开始多多留意揽星殿附近的动静,尤其是要注意楚南殿下的安全,不能有半分马虎。他们是满以公公从蜀国带过来的人,不止身手矫健,还对楚南殿下忠心耿耿,闻言之后立即前去周围检查有无异常。 峥嵘又去了一趟小厨房,负责做膳食的是两个三十多岁的宫女,一个叫红慧,一个叫香兰,都是内务府指派过来的人,平时沉默寡言,只知道闷头干活。峥嵘摸不准她们的底细,所以每餐膳食都会让木棉去盯着,以防她们做手脚。入春之后天气潮湿的很,人也觉得困困倦倦的,所以今天她们特意做了这一道荷叶老鸭汤,能够驱寒散湿,在春日服用最有疗效。峥嵘远远就已闻到这股香味,这两名厨娘虽然不爱说话,但手艺却是一等一的出挑,自打她们来了之后,楚南的食yù也跟着好了许多。 木棉正在用银针给这碗汤试dú,见到峥嵘进来,开心地说道:“姐姐,你瞧这汤多香啊,我猜殿下非常会喜欢!”峥嵘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银针,还是锃亮的银白色,没有一丝异样,两个厨娘正在准备炒下一盘菜,鱼刚刚入锅,油烟滋滋冒着,香气已经飘了出来。 “姑娘,厨房里烟味大,你仔细着些,别被呛到了。”说话的是红慧,比起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的香兰,她看上去要容易相处的话,偶尔一两句话,也是笑容满面,对峥嵘格外尊敬。 “不碍事的,我就是来瞧一瞧。”峥嵘对她一笑,说道。 “今儿我们准备了荷叶花鸭汤,醋焖鱼,水晶豆腐,还有一份素菜,也不知道合不合殿下的口味。”红慧擦了擦手上的油污说道,香兰把锅里的鱼翻了个干,没有作声。 “殿下一向就喜欢你们的手艺,怎么会不满意呢。”峥嵘看了香兰一眼,不知为何,比起说话得体礼貌的红慧,她却更觉得香兰才是个实诚的人。 “咱们做奴才的,不就是为着让主子高兴吗,只要殿下能满意,咱们也算没白忙活了。”红慧呵呵笑了两声,眼角露出明显的鱼尾纹。香兰挤开她从桌上拿了下碟子,把做好的鱼盛好,啪啦一声放在木棉跟前,冷冷地说了一句:“试吧。” 木棉神情有点尴尬,看了峥嵘一眼,小声说道:“姐姐,她的脾气就是这么古怪,你别跟她计较。” 看得出来,这个叫香兰的宫女是个xìng情直爽的人,她身为厨娘,每天做的菜都要被人拿来用银针试图,心里肯定不乐意,要是换成旁的宫人,可能就会被红慧一样藏在心里不表露出来,但香兰的不乐意都写在了脸上,可见她并不怕得罪主子,这样的人相处起来,反倒要比红慧简单许多。峥嵘忍不住打量了她一眼,三十余岁的年纪,皮肤粗糙泛红,应该是长年在灶台前忙碌导致的,五官端正,眼睛里透出一股泼辣劲儿,一看就是个心直口快的人。 香兰看见峥嵘向自己投来目光,不亢不卑地说道:“对不住,我说话就是这样,你们想试就尽管试吧,反正我行的正坐的直,不怕你们试,你们要真试出问题出,我头一个把它吃掉!” “香兰,你怎么跟姑娘说话的呢!”红慧责怪她说,“咱们都是在揽星殿里侍候的人,就该事事以殿下为先,姑娘试菜也是为了殿下的安全着想,你说话别这么使xìng子啊!” 香兰瞟了她一眼,鄙夷地说道:“我只管做我的菜,至少这些拍马奉承的事,我不会做,也做不到。” “诶诶诶,当着姑娘的面,你说话越来越没谱了啊,咱们当奴才的本来就应该侍候主子,你说谁拍马奉承呢,难不成你还想爬到主子头上去作威作福?”她们两人平日应该处理也不好,短短两句话就已经火yào味十足,前一刻还满脸笑容的红慧已经拉下嘴角,大概是觉得香兰在外人面前拂了她面子,那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香兰解下围兜扔到灶台上,一脸冷漠地道:“我说了,我只管做菜,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去。”说完,她快步离开小厨房,红慧简直急得跳脚,指着她的背影半天说不出话来。峥嵘看了看桌上的菜,示意木棉把它们放进食盒里,红慧凑过来说道:“姑娘,香兰平日说话就是这样没遮没拦的,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她计较了。” 她明里是在替香兰说话,但暗里实则就是向峥嵘告状,过河拆桥。峥嵘哪能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笑了一笑没说什么,让木棉将食盒提上离开小厨房。木棉心思简单,却也看出她们二人不合,不禁奇怪地说道:“姐姐,你说她们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为了什么峥嵘不知道,她们是不是事先商量好的峥嵘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这小小的厨房里,也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她叮嘱木棉道:“不过她们怎么说,你只管记得试菜便是。” “这个当然了,我可一样都没有落下呢!”木棉说道,“自从出了流星那事后,我才知道杀人原来也可以不用刀的,姐姐,你就放心吧,我肯定不会马虎!” 木棉是峥嵘最亲近的人,虽然她平日里总是大大咧咧的,但该帮的事一样都不会疏忽大意,峥嵘相信她能负起这个责任。雅风已经给楚南换好了一身常服,清淡的月白色,衣摆着绣着几根翠竹,愈显得楚南长身玉立,容颜清俊,站在他旁边的时候,峥嵘才发现他竟然要比自己高了。 菜肴依依被摆到桌上,扑鼻的香气令楚南食指大动,他望了望峥嵘,说道:“峥嵘,你坐下来陪我一并用膳吧。” 峥嵘愣了一愣,低头说道:“殿下是君,我是臣,君臣怎能同桌共食,还望殿下恕罪。” 楚南执筷的手微微一顿,将筷子放下,抬手示意木棉跟雅风离去。她们两人对视一眼,都不敢发问,只能躬出退出这间殿子。屋里只剩下峥嵘跟楚南两个人,为了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沉默,峥嵘主动上前为他布菜,说道:“既然如此,就让我侍候殿下用膳吧。” 那只皓如白玉的手近在眼前,楚南忽然将它握住,眉间里染上深深的愁思:“峥嵘,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近日是不是在刻意躲着我?” 峥嵘神情一怔,想要将手抽回来,但她越挣扎,楚南就握得越紧,那个曾经病弱纤细的少年,不知何时手掌竟然已经这般宽厚,力量竟也已这样强。峥嵘压下心头的震动,冷静地说道:“殿下误会了,宫中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我只是有些应接不暇罢了。” “但那些事都与揽星殿无关,与你我也无关,峥嵘,这只是你疏远我的借口吧?”楚南那双明亮的黑眸里浮起痛苦,“是我做了什么让你厌烦的事吗,还是我说的话那你感觉到困扰?” “殿下,我们身处皇宫之中,这里面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与我们有关,与揽星殿有关,也与大蜀有关。”峥嵘避重就轻,没有去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正色地说道,“殿下应该明白,太子病重,所关系到的不止是郑国,还有我们蜀国。江山倘若易主,天下都会受到牵累,怎会与我们无关?” 楚南渐渐松开她的手,他知道他的问题不会得到答案,因为峥嵘的话已经很明确在表示,他们之间只有君臣,峥嵘所做的每一件,都在份内,都在为大蜀的将来、为他的将来所考虑。峥嵘并不急着缩回手,而是继续为楚南盛完那碗汤,好像刚才发生的事对她的心情没有丝毫影响。楚南看着她的动作,心在不断下沉,他宁愿峥嵘惊慌失措,或者逃避离开,可峥嵘什么也没有做,她还是那样平静,那么淡然。 “殿下,现在宫中谣言四起,各种势力都在虎视耽耽地盯着永宁宫,质子看似可以置身事外,其实一直都处在漩涡中心,就算殿下什么都不做,也会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看着。”峥嵘语重心长地说道,“所以殿下眼下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能在这件事中独善其身,勿要被牵扯进去,否则对殿下对蜀国都将会是一场大祸。” 虽然峥嵘是在有意回避楚南的问题,但她说得确实没有错,东方鸳既然敢在这个时候动手,那藏在他背后的势力就不会仅仅只有燕国一个,倘若东窗事发,倘若有一国与之沾染上关系,都将引来灭顶之灾。峥嵘现在还不能肯定六国之中除了燕国外,还有哪他附属国是东方鸳的同盟,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一定就在皇宫中,而且就在这几位质子中间。 ☆、第一百八十一章 许你太平盛世 楚南沉默下来,他知道自己的刨根问底或许就会引来峥嵘的反感,既然峥嵘眼下所在意的是国家,他若再紧紧相逼,岂不是让峥嵘更加烦恼吗?楚南看着眼前这张清丽的脸庞,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似明珠盈光一般落进他心底,明明就是女子之身,却比任何男子都要坚强,都要果断,峥嵘,你心中当真没有一丝犹豫跟彷徨吗? 过了许久,楚南才开口问道:“峥嵘,你希望我登上大蜀王位,带领臣民夺位主权,对吗?” 她是这样希望的吗? 在大蜀战降的时候,她确实这样想过,这也是她以女官身份跟随楚南来到郑国的原因,可是在发生这么多事后,她忽然明白通往权利的道理是用无数人的xìng命铺成的,再纯粹善良的人,只要踏上这条路,就会满手血腥,彻底变成另一个人。所以她才会犹豫,亲手将楚南推上王位,等同于毁去真正的他,这样做真的对吗? 可是楚南身上压着整个大蜀的希望,大王也好,太后也好,甚至包括普通百姓,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等待楚南归国的那一日,能给大蜀带去新的希望。这是楚南注定要走的路,也是峥嵘唯一的目的与责任,她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出犹豫,更不能让楚南发现。 “殿下,我相信你会成为一名勤政爱民的大王,给蜀国百姓带来安居乐业的生活。”面对楚南的目光,峥嵘平静地说道。 楚南的目光在那一刻黯淡下来,在这之前,他仍然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峥嵘对他不仅仅只是姐弟或君臣情谊,希望能得到她的回应,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他也心满意足。他只恨自己晚出生了几年,眼睁睁看着自己跟峥嵘一次次错过,可就算她现在就站在身边,可那句话也已经说明了一切在峥嵘心里,当真只是将他当做大蜀未来的国君,而无其他。 满桌菜肴已再也没有滋味,楚南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抬头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如果让大蜀百姓安居乐业是你的愿望,峥嵘,我会尽力去达成,不会让你失望。” “这不止是我的愿望,也是大王跟太后的愿望。”峥嵘看见他眼里的失落,却还是只能强装镇定地说道。 “但我现在只想为你。”楚南看着她,认真地说道,“峥嵘,我已经不再是小孩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的心意都不会改变。我知道你现在还忘不了楚尧哥哥,我也没有资格要求你这么做,但是我会一直等下去,等到你能敞开心扉的那一日。” 眼前的少年,眉宇间仍有着未脱的稚气,他的眼晴那般清明,神情那般坚定,跟记忆中那个深邃入骨的身影如此相似,可峥嵘却发现自己不会再将他误认为楚尧哥哥。因为再相似的面容,也不会是同一个人,况且他们的品xìng截然不同。楚尧哥哥是唯一的,楚南殿下也是无可替代的,他们对峥嵘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这是两份完全不同的感情,在峥嵘心中却是一样重要。 面对这深情且不再掩饰的告白,峥嵘几乎要落荒而逃,但她不能这样做,因为这种回避对楚南来说就是最大的伤害。她努力让自己的笑容保持平静,说道:“太后跟大王都在等着殿下归来,殿下将来一定会成为有所做为的明君,等到了那个时候,我也就可以学满公公归隐山林,过一些自在的日子。” “峥嵘,我许你一个太平盛世。”楚南眼中再也没有任何犹豫,他望着峥嵘,清澈的眸子里透出无比执着。峥嵘的眼眶莫明发热,微微躬身,说道:“我代大蜀臣民,先谢过殿下。” 离开大殿,峥嵘几乎有种要窒息的感觉,她一直将楚南视为尚未长成的少年,可是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跟主张,那份坚定,连她都忘莫及。峥嵘觉得自己应该欣慰他的成长,毕竟这对大蜀来说是一件好事,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口就像被扎了一般在搅动的刀一般,难受的厉害。 木棉看见峥嵘一直站在院子里,走过去担心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怎么一直站在这儿发呆呢?” “木棉,咱们离开大蜀有多久了?”峥嵘出神地问。 “快有一年了吧,撇开在路上的日子不算,咱们到大郑都有大半年了呢。”木棉回答道。 “一年……”峥嵘喃喃地说,“原来已经这去这么久了吗……” “姐姐,是不是殿下刚才跟你说了什么?”木棉见她神情落寞,眼眸里不禁被担忧填满。峥嵘深深叹息一声,回头对她微笑道:“没想,我只是在想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不知不觉中已经一年了,不知道左亲王府现在一切可都安好。” 提起远在异国的家园,木棉的神情里也多了几分哀思,她怕峥嵘看出来,会勾起她的思乡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5 章 情,忙用笑脸掩饰过去:“王府当然会很好的,有管家在,还有那么多忠心耿耿的家丁和侍卫,他们一定会把王府照顾的非常好,姐姐,你就不要担心了。” 看着木棉强装出来的笑脸,峥嵘心下动容,忍不住上前挽住她的肩膀,感叹地说道:“木棉,谢谢你。” “姐姐,你这没头没脑的,忽然谢我什么呀?”木棉摸摸脑袋,一脸的不解。 峥嵘对她笑了笑,没有答话。她想,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别人怎么改变,至少还有木棉陪在她身边…… 长乐宫中灯火通明,紫玉皇后在春然的侍候下卸去满头珠翠,这几个月的劳心劳力,让她面容上显现现明显的疲态,春然用刻凤象牙梳子梳子紫玉皇后的头发,赫然发现其中夹杂着几缕白发,她动作微怔,在紫玉皇后察觉到之前,连忙用乌发将白发盖住。 紫玉皇后轻轻按摩着手指,说道:“三司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回皇后娘娘,卫公公天天都在那守着,但那个口风紧的很,一直还没有打探出什么进展来。”春然战战兢兢地回答,生怕像上次那样再惹怒紫玉皇后,被关进暗室白白受了一夜折磨。但这回紫玉皇后倒没有生气,嘴角反而还露出一丝笑容:“就现在的情形来说,没有消息反倒是好消息,至少可以证明诚儿目前还是清白的。” “娘娘说得正是,端王殿下一向都是最孝顺的,也不知那歹人安的什么心思,竟然陷害到端王殿下头上!”春然逮住奉承的机会,愤愤不平地说道。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本宫就看他能藏到什么时候。”紫玉皇后冷笑一声说。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春然不敢妄加揣测,俯下身低声说道:“娘娘,据探子回报,最近北静王频繁出入宫中,与那蜀国女官走得极近,需不需要奴婢去调查一番?” 紫玉皇后抬手道:“那女官不过是个卒子,眼下还不是对付她的时候。北静王手握兵权,这几年羽翼渐丰,竟然敢把主意打到太子身上,本宫倒要看看他能撑到几时!” 春然说那句话原本是怕紫玉皇后再责怪她瞒而不报,怎么也没想到紫玉皇中心中所怀疑的对象竟然就是北静王!春然想起那位面色冷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王爷,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寒意,躬身说道:“娘娘若有吩咐,奴婢必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紫玉皇后懒懒地点头,扶着春然的手站起准备去就寝,这时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太监未经通过就直接闯了进来,紫玉皇后正yù发火,忽然认出他是在永宁宫侍候的人,一颗心立即提到嗓子眼上,颤声问道:“是不是太子出了何事?” 那太监跪地拜下,喘息急促,断断续续地说道:“回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病危了!” 紫玉皇后身影一晃,若非有春然搀扶,早已不支倒地。她的面色极其苍白,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本宫昨日才去瞧过太子,御医不是说病势渐稳了吗,怎么会忽然病危?” “原本是如此的,但太子在戌时服完yào后,突然口吐鲜血,御医说情况紧急,着奴才立即前来通知皇上与皇后娘娘!”那太监连头也不敢抬,闷声说道。紫玉皇后再也忍耐不住,抓住春然的手大声道:“给本宫梳妆,本宫现在就要去永宁宫!”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太子病危 宣远帝先到了永宁宫里,太子妃刘静露跟侧妃万芷蓉跪在床…上泪水涟涟,哭声一声,宣远帝听得心烦,喝道:“太子尚在人世,你们这般哭哭帝帝的,成何体统?” 刘静露已经有了近六个月身孕,连番变故让她消瘦了许多,唯有肚子高高隆起,她宣远帝拜下,哽咽地说道:“臣妾有罪,若能换太子平安,臣妾愿以xìng命做jiāo换!” 宣远帝心烦意外,没有心思去听她说话,径直走到床前探望太子。紫玉皇后在这时由春然搀扶着走进殿里来,她走得太急,连发间的金凤钗歪到一旁都没有注意到,她正巧听见刘静露这句话,到底还是心疼她怀了太子的子嗣,说道:“万妃,你扶刘妃先去休息,莫要在这里动了胎气。” 万芷蓉一双眼睛肿得跟胡桃一般,她很想留在这里陪伴太子殿下,但紫玉皇后懿旨已下,她不能不听,只得将刘静露搀扶起,应道:“臣妾遵旨。” 刘静露依依不舍地望着床…上的东方平,眼泪扑喇喇往下掉,又怕帝后发现,匆忙转头拭去泪珠。万芷蓉扶着她走出大殿,冷风吹拂,她们凄楚的目光jiāo合在一起,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一次决堤,两人靠在一起,任泪水濡湿了手中的帕子。 东方平躺在床…上,削瘦的脸颊隐隐泛出青灰色,被铺还没来得及置换新的,上面残留着一滩明显的血迹,紫玉皇后的泪水已经涌出眼泪,她悲痛yù绝地望着宣远帝问:“皇上,臣妾昨日才来看过平儿,他的身子虽然虚弱,但已经能坐起来说会话了,怎么才过了一天工夫,他便……他便……”说着,紫玉皇后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宣远帝的神情也十分震惊,他厉声问跪在床边的几名御医:“到底发生了何事,太子为何忽然病重?” 刘御医浑身颤抖,俯地应道:“回禀陛下,太子的病情原本已经见好,可暂保xìng命无忧,戌时微臣侍候太子服完yào后,便一直留守在殿外,直至值班宫女进殿查看,才发现太子已经吐血昏醒不迷!” “那宫女何在?”宣远帝环视四周问。 永宁宫的掌事女官敏如从人群中走出,跪地说道:“回禀陛下,皇后娘娘,今夜乃是由殿下的近身大宫女雁珍当值,奴婢已寻了她许久,一直未发现她的人影。” “找!给朕立即去找!即便将皇宫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她给找出来!”宣远帝脸色铁青,大声喝道。侍卫领命退出宫殿,紫玉皇后看着奄奄一息的东方平,悲痛难以自抑,说道:“皇上,快想想法子,救救我们的平儿吧!”东方平不仅是太子,更是紫玉皇后的嫡子,她现在已经忘了所有权利争斗,只想让儿子能平安活下来。 宣远帝心中岂能平静,他的手紧紧握着,问道:“沈御医,太子现在情况如何?” 沈云朝移步上前,抬头说道:“回皇上,太子殿子是由于急怒攻心才导致病情恶化,使得原本被yào物压制的dú素再次窜行到血脉之中,恐怕……恐怕……”沈云朝无法再说下去,但他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在场诸位御医皆是面色沉重,但无一人去反驳沈云朝说的话。紫玉皇后的视线从他们脸上转过,不断摇头道:“不,不会的!平儿乃是我大郑储君,受九天神佛庇佑,他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 她抓着春然的胳膊,尖利的指甲深深扎进春然的皮ròu里,春然眼里泪花涌动,却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悲。紫玉皇后扑上去拉住宣远帝,泣声求道:“一定还会有其他办法的,救救平儿吧,他还那么年轻,将来还会有一番大作为,他不能就这样走了啊,不能啊!” 宣远帝何尝不想救东方平的xìng命,但沈云朝的话如同一柄利剑般斩断了他所有的希望,身为九五至尊,在与亲子生离死别的当口,他也不禁湿润了眼眶。就在这时,他猛然想起东方鸳呈供的那张yào方,眼里重新燃起火焰,盯着沈云朝迫切地问:“沈御医,倘若太子现在服下那张方子,可否起死回生?” 沈云朝愣了下,片刻后才明白过来宣远帝所指。那张方子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自在御阳殿之后,宣远帝再未提过,沈云朝以为此事已事过境迁,没想到宣远帝会在这个时候重新提起。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世上根本没有用血ròu为引便可起死回生的神yào,就算他现在说了,宣远帝跟紫玉皇后也不会相信,因为这是他们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东方平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回皇上,微臣没有见过此法,不敢妄下断论。”沈云朝模棱两可地说道。 紫玉皇后先前也曾听宫人禀报过此事,但她只当东方鸳投机取巧,全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再听宣远帝提起,便跟垂死之际抛来的一根绳索一般,抓住便再也不肯松开。 “皇上,平儿现在危在旦夕,不管那法子是真是假,总该试一试才知道结果啊!” 宣远帝仍有犹豫,一来此方毕竟来路不明,未经证实是否有效;二来东方鸳也同样是他的儿子,当年德妃之事他一直觉得亏欠东方鸳很多,又怎忍心用他的血ròu来换东方平一命?紫玉皇后眼中现在只瞧得见东方平的安危,见宣远帝迟迟不作决断,双膝一弯,跪将下来,哭泣道:“皇上,若非走投无路,臣妾绝不会用上此法,倘若齐王当真能救平儿xìng命,臣妾愿割去自身血ròu作为偿还,求皇上开恩,求求平儿吧!” 此时紫玉皇后已再也顾不得往日威仪,额头一下一下磕在坚硬的地板上,宣远帝动容不已,伸手将她搀起,说道:“皇后,平儿也是朕的儿子,朕怎会不想救他xìng命?鸳儿早已有言在先,既然如此,朕现在就派他将他宣进宫来,倘若此法当真有效,朕立即对他加官进爵!” 说罢,他看向李自忠,神情严肃道:“立即宣齐王进宫,便说是朕的旨意,让他按方子所述马上去办!” “奴才遵旨!”李自忠不敢有片刻耽误,领旨后快步向殿外走去。紫玉皇后坐在床沿,拿帕子擦去东方平嘴角的那抹血迹,柔声说道:“平儿,你别担心,御医已经找到救你的法子,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再过几个月,刘妃就会生下你第二个孩子,你肯定也很想亲眼看他长大对不对?别怕,父皇跟母后都在这儿呢,没有人可以带走呢……”说着说着,她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浸湿了床铺。 宣远帝坐在椅子上,早已心急如焚,但经年累月的帝王威仪仅仅只是让他红了眼眶,御医跟宫人都跪在殿下,大气都不敢出。宣远帝把视线停留在掌事女官敏如的身上,问道:“永宁宫值夜的事都是由你安排的?” 敏如浑身颤抖不止,俯地应道:“回皇上,除了在殿上侍候的宫人外,奴婢每日还会安排一名大宫女近身侍候太子殿下。” “那叫雁珍的宫女跟在太子身边多久了?”宣远帝又问道。 “约莫有七八年了,原是在殿外侍候茶水的,太子殿下见她聪明伶俐,便提拔她为一等宫女,入内室近身侍候。”所谓近身侍候,便等同于通房,想来这叫雁珍的宫女平日里颇受太子喜欢,敏如提起她的时候,神情里也没有半分贬低的意思,显然是顾及到东方平。 “她是何时失踪的?”宣远帝冷声问道。 “奴婢在得知太子殿下病发后,立即去雁珍,想向她问清楚发生了何处,但奴婢叫两名太监将永宁宫前前后后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她的踪影。奴婢怀疑她在太子病发时便已经失踪了!”敏如不敢有半分隐瞒,据实禀报,只企望这诛连九族的祸事不要落到自己头上。 宣远帝勃然大怒,斥道:“你身为永宁宫的掌事女官,竟连一名宫女的行踪都看不住!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敏如磕头拉捣蒜,“奴婢知错了,求皇上开恩,饶了奴婢这一次!” “若非你等玩忽职守,太子何以吐血病发!”宣远帝冷笑不止,“你们如此枉顾太子xìng命,竟还有脸色在这里叫朕恕罪!来人,立即将永宁宫的掌事女官及总管太监关进天牢,所有宫人皆不得离开永宁宫半步,听侯发落!”“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敏如被吓得浑身抖如筛糠,两名侍卫上前将她架走往殿外走,永宁宫的总管太监赵公公早已瘫软到地上,任由侍卫拖着,远远得还能听见敏如悲怆的呼喊声,殿中其余宫中皆是面色惨白,半句话都不敢多说。宣远帝拨弄着手上的翠玉手钏,目光冷冷地从殿里扫过,无一人敢抬头与他对视,就在这时,紫玉皇后充满惊喜的声音响起:“皇上,平儿醒了!平儿醒过来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回天乏术 宣远帝大喜,忙走到床前来查看情况,只见东方平双目微睁,看着天花板,嘴唇轻轻嚅动,不知在说些什么。紫玉皇后把耳朵凑过去,问道:“平儿,你说什么,慢些,别着急,父皇跟母后在这里呢!” 东方平仿佛听不见她说话,眼睛始终看着上面,目光涣散,找不到焦距。宣远帝挥手示意御医上前检查,紫玉皇后这才退到一旁边,脸上带着欣喜的表情:“皇上,平儿既然已经醒过来,是不是就代表他已经没事了?” 宣远帝的心情本来已经跌至谷底,连所谓的血ròuyào引之法,他也已不抱希望,现在见到东方平恢复意识,那喜悦之情溢于言情,把紫玉皇后的手握住,说道:“平儿有列祖列宗庇佑,定然可以逢凶化吉,平安无事!” 紫玉皇后不住点头,眼里溢出泪珠:“等平儿康复之后,臣妾会亲自抄录四十九卷佛经,送去归元寺诵导,愿诸神保佑,平儿往后可以消灾解难。”这些年宣远帝虽然疏远了紫玉皇后,但在这个关头他们担忧儿子的心情是一样的,紫玉皇后的话几乎说进了宣远帝的心坎里,他将紫玉皇后的手紧紧握住,说道:“皇后有这份心,平儿怎会不康复起来?” 御医已经诊断完毕,跪在床边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宣远帝见他们一脸yù言又止的表情,刚刚燃起的希望猛然被浇熄,心头浮起一阵不安,问道:“太子情况如何?” 当值的几位御医里就属刘御医跟沈云朝官职最高,他们对视一眼,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宣远帝脸色一变,厉声说道:“你们有话不妨直说,朕恕你们无罪!” 刘御医俯地拜下,声音已然哽咽:“太子殿下已到弥留之际,请皇上、皇上娘娘节哀!” 紫玉皇后身影一晃,后退数步,扶住桌角才勉强站稳,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子已经醒来,怎么会到弥留之际?” “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的脉搏弱不可探,眼孔涣散无法聚光,心跳缓慢似有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6 章 无,这种种征兆,都在说明太子殿下已到了最后关头啊!”刘御医老泪纵横,不住磕头,“是微臣无能,无法救回太子殿下xìng命,求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自严守正被关进天牢后,刘御医便成了御医院的主事,他与其他几名御医呕心沥血,拼尽毕生所学为太子殿下延长寿命,眼看病势稍稳,太子殿下暂无xìng命之危,可没想到转眼之间一切功亏一篑,他心中的歉疚之情可想而知。紫玉皇后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春然忙将她扶住,紫玉皇后跌坐到椅子上,泪水浸湿了整张脸庞,连话都说不出来。 宣远帝愣了许久,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沈云朝:“沈御医,太子当真已经……已经回天乏术了吗?” 沈云朝心里亦十分难受,他留在永宁宫侍疾已近二个月,几乎与东方平朝夕相伴,每日见他被病痛折磨的痛苦不堪,只能想尽办法为他减轻痛苦,他和刘御医等人用尽了所有可以用的法子,可最后还是没能保住太子的xìng命。沈云朝向宣远帝拜下,说道:“微臣等已经尽力了。” “不,不会的!”紫玉皇后突然叫起来,冲到床前紧紧抱住东方平,哭道,“平儿他不会死的,皇上你瞧,他还在跟臣妾说话呢!平儿,母后在这里呢,你想说什么?” 紫玉皇后把耳朵贴在东方平嘴边,几个微弱不堪的字渐渐传进来:“梅花开了……好美啊,琬儿,我……我摘花给你戴……好不好……好不好……” 这一句几乎无法听清的话在紫玉皇后脑海里串联起来,她愣在那里,脸上浮起难以置信的神色,东方平的嘴仍在不停嚅动着,目光始终投向某个未知的地方,那里似乎有他最渴望、最期盼见到的人,一抹虚幻的笑容渐渐在他唇边浮现,他抬起瘦骨嶙峋的手,奋力向那个地方伸去。 “不!平儿,你不能走,你不能抛下母后一个人!”紫玉皇后发疯似的将东方平的手抓住按回到床…上,向着满宫的人喊道:“yào,快把yào拿过来!快啊!” 东方平想要把手抽出来,可紫玉皇后死死将它按住,已经走在濒死边缘的东方平岂能再有力气挣扎,他仍在微笑着,眼里闪出一丝奇异的光芒,身体紧紧绷起。就在这一刻,他忽然像被抽光了所有力气一般,整个人都瘫软下来。紫玉皇后感觉到他的变化,缓缓抬头去看他,东方平仍然睁着眼睛,那抹笑容也仍然没有从他脸上消失,可他的胸口已不再起伏,眼珠灰白一片,再也没有了任何光彩。 “平儿,你怎么了,平儿……”紫玉皇后一边喃喃地唤他,一边轻拍他的脸颊,“你怎么睡着了,快醒醒啊,平儿,你快醒醒啊……” 然而东方平不会再有任何反应,他的生命就跟他在临死前所看见的那个幻像一般,消失在空气中。刘御医在宣远帝的示意下上前检查,跪地哀道:“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殁了!” 殿上的宫人侍卫纷纷跪下,伏地哀哭,宣远帝站在那里,如一尊石塑般没有知觉。李自忠端着一碗仍冒热气的汤yào从殿门外急匆匆跑进,高呼道:“陛下,yào来了!yào来了……”话音还没有落下,他看见这满殿哀恸痛哭的人,愣在原地半晌,双膝一弯跪到地上,汤yào倾洒出来,那混染着古怪ròu香的气味飘散在殿里。 殿门前,手缠布条的东方鸳一步一个跄踉走进来,扑通一声向着床铺跪下,泪水流了满脸,高声喊道:“是臣弟来晚了啊,太子殿下,都是臣弟的错啊!” 他唇色青白,满头冷汗,布条上还残留着明显的血迹,就仿佛刚刚承受了一番酷刑。沈云朝震惊不已,他怎么也没想到东方鸳当真会生生削下血ròu做为yào引!沉浸在悲痛之中的紫玉皇后无瑕去注意他,但站在东方鸳旁边的宣远帝却已经看见这一切,浮现在他神情里的动容远远胜过了方才对紫玉皇后的怜惜,他亲自伸手去搀扶东方鸳,眼睛已然湿润:“这殿上的每一个人都要为太子之事负责,但唯有你不必。鸳儿,你做的事父皇都看在眼里,平儿在天之灵,也会感激你这份心意。” “但儿臣终究还是晚来了一步……”东方鸳满脸泪水,悲痛万分地说道。 宣远帝拍了拍他的肩膀,丧子之痛让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听着紫玉皇后伤心yù绝的哭声,他也终于落下泪来。李自忠上前将宣远帝搀扶住,强忍悲痛安慰道:“皇上,节哀啊,龙体要紧!” “李公公,你先回父皇跟母后回承泽殿休息吧,我会在这里看着。”东方鸳抹去眼泪,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眼眶依旧通红,连手臂上的伤口都还在外面渗着鲜血。春然和另一名宫女将几乎昏厥的紫玉皇后搀扶起,宣远帝与她四目相对,紫玉皇后的泪水再次决堤,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呼喊东方平的名字,她的精神似乎已经在这一刻被击垮,连站都无法站稳。 宣远帝挥了挥手,春然跟宫女搀扶着紫玉皇后先行离去。宣远帝这在短短时间里似乎苍老了很多,眉宇间显得疲惫万分,他对李自忠说道:“传礼部和内务府前来着办太子的丧仪。” “奴才遵旨。”李自忠哽咽地说,宣远帝身影一晃,他赶忙将他扶住,万分担忧地说道,“陛下,千万保重龙体啊!” 宣远帝勉强站定脚步,向东方鸳说道:“鸳儿,这里就jiāo给你了,等礼部跟内务府过来后,该办的事就一件件去办。” “儿臣遵旨。”东方鸳应了一声,声音里充满刻意压抑的悲痛。宣远帝不再说什么,在李自忠的搀扶下离开,一行侍队紧随其后。殿里只剩下悲恸的哭声在回响,东方鸳的嘴角浮起一抹不易觉察的冷笑,很快又隐了下去,深深吸了口气,方道:“派人通知各位王爷、王妃及朝中大臣。” ☆、第一百八十四章 风寒 这个消息几乎在一夜之间传遍了皇宫及左京的每个角落,守丧的人从四面八方涌进永宁宫里,以诸位王爷为首,黑压压跪在殿外。刘静露怀有身孕加上悲痛过度,已经卧床不起,无法再主持宫中事物,万芷蓉便担负起要责,与礼部、内务府一起筹办东方平的丧仪。 揽星殿是在天亮后才得到消息的,身为质子,若没有宣远帝恩准,自前不能前去永宁宫吊唁。楚南坐在殿中,手里拿着当日东方平赠予他的玉箫,脑海里浮现那个xìng情温和、宽容待人的太子,眼眶不禁浮起一股湿意。峥嵘知道他心里难受,柔声安慰道:“殿下,人生不能复生,你别难过了。” “其实太子殿下待我们还是很好的……”楚南哽咽地说道。 是呀,东方平确实是一个好人,可是在这风起云涌的皇宫里,只有好人最活不长。峥嵘长叹一声,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楚南将玉箫放回盒子里,垂眉低咳两声。峥嵘心头一紧,问道:“殿下怎么咳起来了,是不是着了凉?” “可能是昨日出门时受了些风吧。”楚南对她笑了笑,“不打紧的,休息两天便好。” 峥嵘见他脸色有些发红,伸出探了探额头温度,微微有些发烫,她放心不下,说道:“我去御医院请一位御医过来瞧瞧吧。” “不必了,宫里刚出了那么大的事,咱们还是少去走动的好。”以前都是峥嵘来劝楚南尽量不要招惹皇宫里的事,现在却轮到楚南这样说,峥嵘真不知心中该悲还是该喜。她说道:“这风寒之症可大可小,万万拖不得的,殿下不必担心,我只是去一趟御医院,不会沾染上事非的。” “那你小心些,若遇上那些故意刁难的人,能避则避,别跟他们起冲突。”楚南不放心地说道。 这些话,听着当真是耳熟啊! 峥嵘感叹不已,现在的楚南,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冷傲孤僻的少年,他懂得了思量,懂得了圆滑,懂得了何为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或许就是成长,而成长必然会让人失去一些宝贵的东西,比如纯粹,比如简单。 向楚南道别后,峥嵘离开揽星殿向御医院方向走去,她原本想叫上木棉一起,说不定还能见到沈云朝,解一解木棉的相思之苦,但早上木棉刚跟满公公一道出去办差事,这会还没有回来,她只能作罢。春日已至,园中百花竟相开放,蜂飞蝶舞,本是一番生机勃勃的景象,却因为那些挂满宫廊的白绸而增添了几分悲凉。 路过梅园的时候,峥嵘停步下来,望着围墙内只剩下绿叶的梅树,想起冯琬与东方平之间那思而不得的苦恋,终是一声叹息。结束的总该结束,不知道黄泉路边、奈河桥上,他们是否能重逢,再诉衷肠……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御医院,由于太子病殁一事,那几名负责侍疾主诊的御医都受到了不同程度惩罚,刘御医与沈云朝分别被降职二级,罚俸一年,其余三人各被罚俸半年,院里其他几名御医都对他们敬而远之,生活会惹祸上身。峥嵘走进来的时候,沈云朝正在记录这段时间给太子诊治的经过,他希望以后可以引以为戒,不要再发生同类的悲剧。 “沈大人。”峥嵘走到桌前唤了他一声。 沈云朝抬头看见她,神情一怔,手下手中的笔站起来问道:“姑娘找我?” “楚南殿下受了风寒,我想请沈御医去揽星殿走一趟,不知沈大人现在可方便?”峥嵘的话音刚落下,耳边就传来几个好事者的议论者,他们凑在一块往这指指点点嘀咕个不停,看见峥嵘的目光向他们扫来,立即又停下话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向旁边瞟去。从他们的反应峥嵘就可以看出这几天沈云御没有少受议论跟白眼,她不忍心再为难他,正yù开口说话,沈云朝却率先道:“请姑娘在此稍候,我取了yào箱后便随姑娘前去。” 他对旁人投来的看好戏般的目兴视若无睹,径直从架子上取来yào箱,与峥嵘离开御医院。峥嵘记得以沈云朝的品阶,出门问诊至少会有一位yào僮随行,但现在却是孤身一人,可见处境之艰难,但他还是顶着压力选择跟峥嵘去揽星殿,这份心思,让峥嵘感激不已。 “沈大人,多谢你。” “姑娘客气了,行医者济世救人乃是本份,倘若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定会竭尽所能。”沈云朝对她笑了笑,眉宇里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太子殿下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峥嵘低低地说道。 “这只能怪我学医不精,无法救回太子殿下。”沈云朝神情里充满自责,“如果我能早日发现朱砂dú之事,如果我能找到解dú,太子殿下便不会病殁,” “倘若这是蓄意为之的yīn谋,沈大人只是御医身份,又如何能助太子殿下逃过这一劫?”峥嵘忍不住安慰他,“这并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御医院里任何一位大人的错,要怪只能怪那躲在暗处层层设局的人,是他害死了太子殿下。” 沈云朝眼里浮起一丝诧异,他没想到峥嵘竟然知道的这么多,更没想到峥嵘会把这些话告诉他,这是对他的信任吗?莫明的感动似涓涓细流一般淌进沈云朝心里,驱散了那些盘桓在他心底数日的乌云,他深深叹息一声,说道:“太子病殁,王爷奉旨守灵,他定然十分伤心……” 峥嵘神情一怔,不着痕迹的掩饰过去,平淡地说道:“王爷与太子殿下兄弟情深,但逝者已去,让他节哀吧。” 沈云朝怎会听不出来她语气里的漠然,那并不是对太子殿下,而是对东方玄。沈云朝望着她问:“姑娘是不是觉得我夸大其词了,以王爷素日的作风,姑娘觉得王爷不会难过,对吗?” 虽然被他说中心思,但峥嵘依旧没有改变脸上的淡漠:“王爷乃是策马疆场的栋梁之材,纵然有一时感伤,也很快会烟消云散。” 那语气里的嘲讽意味太过显而易见,仿佛就是在说东方玄冷血无情,嗜杀成xìng,怎么会有人lún亲情?即使是有,那也是做做样子给旁人看罢了!但没有人比沈云朝更清楚东方玄对太子殿下的感情,幼年时的恩德东方玄一直记在心里,就算从未跟人提起,却也一刻都没有忘记。沈云朝不希望峥嵘再继续误会下去,他很想向她解释清楚来龙去脉,可是看到峥嵘似寒冬冰雪一般的眼眸,他只能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有些事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希望姑娘有朝一日能够明白王爷的苦衷。” 峥嵘不想再跟他继续谈论下去,两人一路沉默,回到了揽星殿里。木棉已经从内务府回来了,见到沈云朝时连眼睛都亮了,巴巴地跟着他们后面走进殿里。楚南看上去脸色恹恹的,雅风正煮了姜茶过给他驱散,屋子里飘着这股辛辣的气味,楚南只喝了一口,便皱眉放到一旁边。峥嵘将沈云朝领上前来,说道:“殿下,这是御医院的沈大人。” 楚南望了他一眼,点点头,将手递上去。沈云朝搭上他的手腕,沉吟片刻后,方道:“殿下可是觉得口舌干燥,浑身乏力?” “确实如此。”楚南支着额头,疲累地说道。 “殿下应是久站于风口之处,导致寒气入体,引发了热症,待臣给殿下开几副yào,每日煎服,不多时便可康复。”沈云朝站起来,即使面前的人是质子身份,他也依旧态度恭敬。当日峥嵘身陷暴室之时,沈云朝也曾出手相助,这份恩情楚南一直记在心里,所以待他便也亲和了许多:“那就有劳沈大人了。” “这姜茶有驱寒暖身的功效,对热症颇有益处,殿下不妨饮下。”沈云朝望了一眼桌上的姜茶说道。雅风眼明手快,立即将那姜茶端过来:“连沈大人都这般说了,殿下就先将它喝了吧。” 楚南无奈,只得接过来憋着气一口饮下,峥嵘瞧见他那样子,不禁哑然失笑,到底还是年幼,生病喝碗姜茶都跟喝苦yào似的。沈云朝脸上露出笑意,拱手行礼道:“那臣就先告辞了,稍后再将yào送来。” 峥嵘看见木棉站在一旁yù言又止的模样,那浮在眼里的心思简直藏也藏不住,峥嵘摇摇头,替她将话说出来:“御医院离揽星殿也有些路程,便不劳烦沈大人了,木棉,你随沈大人回御医院一趟,将yào取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7 章 ” 木棉整个人都鲜活明亮起来,那绽开的脸上的笑容似春日暖阳般灿烂,欢欢喜喜地应道:“我知道了,姐姐。” “那就有劳木棉姑娘随我走一趟了。”沈云朝对她一笑道。 辞别楚南后,他们一同离开揽星殿,木棉走在沈云朝旁边,闻到他身上特有的yào材气味,清苦中带着淡雅的香气,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心口直跳着,才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说道:“沈大人,皇上有没有太子之事责罚于你?” ☆、第一百八十五章 永宁宫吊唁 在永宁宫发生的种种,对沈云朝来说是一座永远值得铭记的警钟,而且在今后,还要时时在他心底敲响。他必须要记住这王权斗争的惨烈,记住面对生命逝去时的无力,记住他身为医者却做不到救死扶伤的悲观。他会把过程详细记录在御医院的档案里,并在以后引以为戒,就算将来他没有资格、没有能力去阻止同样的悲剧发生,至少现在还可以做到防患于未然。 木棉见他面色沉重,久久没有回答,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说道:“沈大人,你别误会,我不是在打听你的事,我只是……只是随口问问罢了。”这个理由找得实在蹩脚,因为木棉确实想知道更多关于沈云朝的事,想知道宣远帝有没有为难他,想知道他现在好不好,所以这句话说完,她的脸就更红了。 “木棉姑娘多虑了,我刚才是在想楚南殿下yào方的事。”沈云朝不着痕迹的将这个话题带过去,“从脉像来看,楚南殿下的体质较弱,等天气转暖之后,可适量活动,对楚南殿下的身体会大有益处。” “好,等我回去就告诉姐姐。”见他没有生气,木棉也松了口气。从御医院取回来yào后,木棉拿到小厨房煎熬,直至满罐水的熬成一碗浓汤,木棉才端去殿里。那涩苦的气味远比姜茶要刺鼻的多,楚南只喝了一口便觉得口舌都麻了,正yù放下,抬眼见到峥嵘向自己投来的目光,薄唇微抿,把心一横,闭着眼尽数都灌了进去。 雅风端上来一碟蜜饯,说道:“殿下吃些果子压压味吧。” 楚南伸手去取了一枚塞进嘴里,只觉得浑身乏力的很,倦意一阵一阵袭来,峥嵘上前柔声说道:“殿下刚服了yào,先去歇息着吧。” “时间还早,不碍事的。”楚南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 “任何事都不及身体重要,等殿下康复之后,便可以尽情去做想做的事了。”峥嵘的声音虽然温柔,却透出不容拒绝的坚持。楚南一怔,望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就着雅风的手站起来往内室走去。 木棉眨眨眼睛,有些疑惑的问:“姐姐,你对殿下好像比过去严厉了许多。”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峥嵘望着窗外,神情凝重地说。 “啊?姐姐在说什么?”木棉没有听明白。 太子病殁,前朝与后宫都将掀起一场血雨腥雨,鸿书已经传往大蜀,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峥嵘就不会再犹豫,她选择了这条路,更加有责任陪伴楚南继续走下去。 虽然峥嵘什么都没有说,但木棉毕竟是从小跟她一块长大的人,见到她神色变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她说道:“姐姐,我是个粗人,有很多事不懂也不会做,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跟姐姐站在一起,谁都不能分开我们!” 峥嵘不想让她担心,玩笑地说道:“俗话说女大不中留,只怕你的心啊早就不在揽星殿里。” “不管姐姐信不信,反正在我心里,只有姐姐才是最重要的人!”木棉一脸信誓旦旦的表情。峥嵘心头涌起一股暖意,拍了拍她的手道:“好了,别想这么多了,眼下咱们第一桩要做的事便是照顾好殿下。” 敲门声响起,木棉上去把殿门打开,罗祥站在殿外往里头瞧了一眼,问道:“姑娘,殿下可在殿里?” “方才去睡下了,是有事要禀报吗?”峥嵘问。 “刚刚内务府来人了,让各宫质子在明日辰时三刻前往永宁宫吊唁太子,满公公的意思是让姑娘帮着殿下准备一下,明日别误了时候。”罗祥压低声音说,生怕惊忧了内室里的楚南。峥嵘微微一惊,木棉已先不服气地说道:“咱们殿下都还发着热呢,这来来回回折腾,要是病情加重了那怎么办!” “既然是内务府差人来传的消息,恐怕也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满公公已经应承下了。”罗祥为难地说。 木棉自然明白这里面的厉害关系,但她心疼楚南,还是忍不住抱怨道:“恁个什么都先考虑到自己,反正事情也不能改变了,晚两天也不会怎么样。” 罗祥脾气好,挨了这一通没头没脑的抱怨也还是巴巴赔着笑,峥嵘轻斥道:“死者为大,你这话若叫外头的人听了去,便是大不敬之罪。” “我也是心疼殿下嘛!”木棉小声嘟哝了一句。 “罗公公,你去向满公公说一声,明早我自会陪殿下前去永宁这中,让满公公放心便是。”峥嵘说道。罗祥应了一声,转身离开,木棉忧心冲冲地问:“姐姐,皇宫里规矩这么多,吊唁太子是不是也要三跪九叩啊?殿下现在身体这样虚弱,能捱得住吗?” “捱不捱得住都要走这一趟,这是能抱怨的事吗?”峥嵘皱着眉头,神情里带着责备,“木棉,你方才说得那些若是叫旁人听去,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现下宫中人人自危,你即便再担心殿下,也不该在人前这般口无遮拦,祸事倘若闯下,头一个被连累的就是楚南殿下呀!” “姐姐,你别生气嘛,我也就是瞧着这儿只有我们几个人,才敢那样子说的,要是有外人在场,便是再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说出口!”木棉晃着峥嵘的胳膊,满脸讨好的笑容,“姐姐,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峥嵘无奈地摇摇头:“往后不许再这样说话了。” “我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木棉指天发誓,见到峥嵘脸色稍缓,这颗心才定下来。她的话虽然不妥,说得却是事实,楚南殿下感染风寒,确实不宜奔波劳累,况且这风寒之症本就是会传染的,倘若让其他皇子或质子跟着得了病,岂不又是一番是非?但圣旨已下,不出席是万万不可能的,峥嵘长长叹息一声,唯有期待明日吊唁之事能平安结束。 许是沈云朝开得方子起了作用,第二日清晨楚南的精神已好了许多,峥嵘将吊唁太子一事转告给他,楚南立即让雅风为他更衣。他换上了一件素白色的锦袍,只有在袖口以银丝绣着团云纹作为点缀,显得十分简洁,峥嵘在殿外等候着他,等见到他的装束时,脸上不禁露出赞许的笑意。 满公公送他们出门,还特意让罗祥同行,以备不时之需。临别之时,满公公深深地望了峥嵘一眼,那眼神里的嘱托不言而喻。峥嵘向他微微点头,与楚南、罗祥往永宁宫方向走去。 整座永宁宫已经被白绸挂满,宫人身着丧服,面容哀切,侧妃万芷蓉跪在灵位前,往面前的火盆里投放纸钱。她浑身缟素,脂粉未施,发髻上没有佩戴任何珠钗首饰,连郑国女子最为看重的耳环都已取下,火光映着她苍白的容颜,那原本明亮的眸子已变得一片死灰,只木然的将纸钱投进火盆里。内务府派来的礼监正在主持吊唁仪式,包括东方玄在内的诸位皇子站在前列,六国质子则站在后侧,同行宫人只得在殿下等候。 燕国虽也是郑国的属地,但他们有盟约在先,因为不必派出质子驻住郑地,玲玉公主便成了燕国的代表。她身着一件浅黄色素面罗衫,只在发间戴了一枚银簪,纤腰盈盈一束,愈显得身姿玲珑,在一众男子间分外显眼。鲁玉昌站在她旁边,忍不住拿眼睛去瞧她,一侧的庞弘扬推了推以示提醒,鲁玉昌回过神来,忙肃了肃神色。侯天吉个子矮小,束手束脚地站在人群中,尽量让自己泯然于众,但在看见站在自己前面的梁子华的背影时,他眼中便仿佛多了几分勇气。 楚南年纪最小,自然站在最后一列,峥嵘发现与楚南同排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少年。从背影看,他应该比楚南殿下年长一两岁,穿了一件墨色锦袍,显得身形格外清瘦,从举止跟气度来看,绝非寻常身份。峥嵘想起此前听宫里人提过随国质子已经入宫的事,想来这个少年便是随国的八皇子何绪。 随国在战败之后,不但签下年年纳贡的条约,同样也选了十名风姿绰约的美女随质子一同来到郑国,据闻这十名美女就住在织夏阁里,宣远帝从未召见过她们,恐怕今后也难逃跟蜀女一般被冷落宫中的命运。以色侍人,本就难以长久,更何况后宫佳丽三千,能沾得雨露恩宠的,又能有几人? ☆、第一百八十六章 逝者如斯 太子妃刘静露因悲痛过度动了胎气,已经卧床不起,现在永宁宫大小事物都由万芷蓉主持,年幼的世子东方浩清由rǔ母抱着跪在万芷蓉旁边,他或许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周围。礼过三巡,万芷蓉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向诸位皇子及质子回礼,她盈盈曲膝,这一简单的动作就仿佛已耗尽她所有的力气,若非有宫女搀扶,她早已不支倒地。 小世子懵懂地眨了眨眼睛,稚嫩地声音在殿里响起:“父王去了哪里,我要父王,父王” rǔ母轻轻晃着他,想要安抚他,小世子却像察觉到什么一般,越来焦燥不耐起来,在rǔ母怀里不停挣扎:“我要父王,我要父王” 这童音回响在寂静的殿里,令人不禁都红了眼眶,万芷蓉上前轻轻拍着他,因过于悲伤而嘶哑的声音透出仅有的一份温柔:“世子别怕,太子殿下睡着了,我们不要吵醒他,好不好?” 小小年纪虽不懂这世间的悲欢离合,但骨血相融的父子之情还是让小世子有所感应,他不知道眼前冰冷的棺木及灵牌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众人为何啼哭,侧妃温柔的声音及rǔ母的安抚都不能让他消除心中的害怕,,那泪水从稚嫩的脸颊上一颗颗滚落,小手在空中挥舞着,一声一声哭喊:“父王不要睡,我要父王抱抱,父王……父王……” 不会醒了,殿下不会醒了…… 谁都无法再唤醒他,这世间再也不会有殿下的身影,看不见他微笑,看不见他沉默,哪里都没有他,没有了…… 万芷蓉身影一晃,泪水夺眶而出,稚子的呼唤仍在耳边,可她再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那躺在棺木里的人,是她这一生唯一所爱啊,不是因为他显赫的身份,也不是因为出嫁从夫的教条,她仅仅只是爱着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哪怕永远只能站在他身后默默守候,她也愿意用这一生一世去等待去盼望。 可是现在,老天连她这份小小的期待都毫不留情夺走了,他不在了,再也见不到他了…… 连日的悲伤本就已经让万芷蓉虚弱至极,她强撑着身体主持丧仪,在前来吊唁的皇子大臣面前保持身为王妃该有的度容与礼数,可小世子短生一句话几乎已经摧毁了她心里那份伪装的坚强,若非有宫女上前将她搀扶住,她早已不支倒地。 小世子终是年幼,怎么知道在这种场合哭场是多么失礼的事,众位皇子脸上尚有几分不忍,而六国质子则神色不一,冷漠则有之,同情则有之,无视则有之,悲伤者亦有之。峥嵘身为女官不能进入殿中,她听见从里面传来的稚嫩哭声,透过重重人墙的缝隙看见已经哭得声嘶力竭的小世子,心头一阵阵抽紧。 rǔ母不停拍着小世子的背,想将他安抚下来,但小世子不断挣扎着,眼泪浸满整张小脸,一双小手向棺木挥舞伸去,不停呼唤着东方平,仿佛知道那里面所躺的就是他最尊敬的父王。 被悲绝所包裹的万芷蓉已失去安慰小世子的能力,她呆呆站在那里,任泪水溢出眼眶,在宫人小声讨论是否要去请王妃过来,万芷蓉身旁的宫女拉拉她袖子想要请示,万芷蓉却没有一点反应。正当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东方玄忽然从人群中走出,从手足无措的rǔ母那里将小世子抱过来。 众人都诧异地看着东方玄,连峥嵘都愣住。东方玄无视那一双双或探研或惊讶的眼晴,伸手擦去小世子脸上的泪水,说道:“浩清,你还记得太子殿下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吗?他说男儿应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身怀家国,策马天下,纵然有泪,也不能轻弹。因为眼泪是软弱的象征,它会让亲者痛仇者快,会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躲在暗处沾沾自喜,太子殿下不会希望看到这种情况,浩清,你明白吗。” 小世子停住哭声,抽泣地说:“七皇叔,你把父王叫醒好不好,我不要让他睡着,我会乖乖听话,每天都去读书。我已经学会写好多好多字了,我想写给父王看,七皇叔,你快叫父王起来吧。” “太子殿下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浩清也不希望看到太子殿到这么辛苦,对不对?”东方玄望着怀里这个懵懂的孩童,脸上带着过去从未出现过的耐心。小世子委屈地说:“可是……可是父王睡着了就不能陪浩清读书了,不管浩清做什么,父王都看不见。” “不,浩清所做的每一件事,太子殿下都看得清清楚楚。”东方玄微笑着说,“浩清学会了什么诗,看了什么书,又写会了哪字,太子殿下都会知道,太子殿下会跟以前一样,继续陪伴浩清长大。” “七皇叔,是不是我做得不好,父王生得我气了,才会不理我?”小世子抽噎着问,被清水浸透的双眸清澈明亮,在望向东方玄时充满着依赖。 东方玄微微一笑,说道:“太子殿下确实生气了,因为浩清不听话,让你的母妃跟蓉妃都这么难过。” 小世子望向虚弱不堪的万芷蓉,他纵然现在还听不懂什么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同”,可是却知道流泪代表着难过,蓉妃娘娘哭得那么伤心,是因为自己说得话吗?小世子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不安地看了眼东方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东方玄将他放到地上,直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8 章 那双仍然懵懂的眼晴,说道:“浩清,你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太子殿下睡着了,所以今后你要代替太子殿下保护你的母妃跟蓉妃,知道吗?” 小世子重重点头:“嗯!我会把所有坏人都赶跑,不让他们伤害母妃跟蓉妃娘娘!” 东方玄欣慰地抚摸他的小脸:“太子殿下没有完成的事,你要帮他继续做下去。浩清,你不用害怕,坏人都是黑暗中见不得光的蝼蚁,你要做一把火焰,让他们都不敢靠近你身边。” “我讨厌坏人!我要成为像父王跟七皇叔那样厉害的人,把坏人一个一个全部打跑!”小世子握紧小小的拳头。东方鸳哪里听不出来东方玄那充满针对的话语,他到底老谋深算,不但没有显露出愤怒,反而跟着上前安慰起小世子:“浩清呀,只要你乖乖听话,就是对太子殿下最大的安慰。” 小世子微后缩了缩,躲进东方玄怀里,似乎并不喜欢东方鸳。东方鸳脸色挂不住,干笑两声,讪讪站起来。远处,峥嵘看着东方玄把无助的小世子护在怀里,连看都没有看东方鸳一眼,只轻声安慰着怀里那不安的小人儿,出现在他脸上的那充满耐心与包容的表情,与过去嚣张跋扈的模样判若两人。 峥嵘怔怔望着,甚至怀疑自己所看到的真的是东方玄吗? 那个霸道且不可一世的北静王,怎么会有这么温情的一面?无数次战场之上的血腥洗礼,不是早就应该将他浸染成了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吗?一次次在宫中相遇,他不是用了那段强取豪夺的手段想逼迫她就范吗?为何现在,他的眼神那么温和……是自己心中的恨意太刻骨,让她忽然了那双眼里的深情,还是自始至极,她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东方玄…… 小世子蜷缩在东方玄怀里,一双小小的手抓住东方玄那一角墨色的袖口,睁着晶莹的眼睛问:“七皇叔,如果我乖乖听话,父王会不会很高兴?” “太子殿下一直都希望浩清能成为一个仁厚礼贤的人,只要你能按这四个字去做,就是最令太子殿下欣慰的事。”东方玄看着怀中这个年幼的稚子,就仿佛看见二十年前他跪在大雨中哭哭哀求的模样,那个权倾天下的男人对他熟视无睹,所有宫人都避之惟恐不及,只有东方平在那时向他伸出援手。东方玄永远都记得那一日东方平向他伸出来的手,也永远不会忘记这皇宫里的冷漠绝望,现在,他愿意去做这个帮扶小世子的人,就像当年东方平对他所做的一样。 东方鸳就站在身后,他能感觉到那道yīn狠的目光,但东方玄全然没有在意。东方鸳的所做所为,他会逐一都讨回来,只是现在还没有到时机,他只有忍耐。 小世子听完他的话,眼里冒起晶亮的光芒:“父王若是高兴,会不会还像过去那样陪我读书写字?” 东方玄摸着他的小脑袋说:“浩清,你要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你只有自己变强,才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人。你的母妃,还有未出世的小皇子,他们都需要你来照顾,在太子殿下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要担起一个男人该负的责任,好好保护自己的家人,这样太子殿下才会放心,你能做到吗?” 小世子或许还不能完全听懂东方玄的话,但是他却知道母妃跟未出世的弟弟是多么重要,他坚定地点点头:“我要变强!我要保护母妃跟弟弟!七皇叔,我不哭了,我以后都不会再哭了!”他抹去脸上未干的泪痕,把牙关咬得紧紧的,像是在证明自己此刻的决心。 宝贝们,情人节快乐! ☆、第一百八十七章 保护 灵前堂吊唁的众人皆对东方玄的举动感到诧异,几位皇子亦是神色各异,东方鸳虽有意掩饰,但那眼神依旧十分yīn郁。东方城被禁足数日,借着吊唁太子的名头才得已进宫,看来颇为憔悴,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东方最是轻松,那脸上甚至还有一丝幸灾乐祸,只是碍于丧仪,不敢太过表露。六国质子自然都垂首不语,在这种场合,少言才语最是最好的保命之道。 东方玄将小世子放开,在转身之际目光与东方鸳相撞,安慰小世子时那温和的表情从他脸上瞬间褪去,神情变得冰冷无比,丝毫不掩藏那眼神里的骇人杀意。饶是东方鸳这般jiān险之人,也不禁心头一惊,倘若在此时避开他的视线,又显得太过刻意,纵然心中有鬼,也不肯退让半分。就近的东方城见他们四目相对,似要将对方挫骨扬灰一般仇恨,便在心里留了几分警惕。 这时,小世子走到万芷蓉面前,抬手拉拉万芷蓉的袖子。万芷蓉从悲痛回过神,在他面前蹲下来,小世子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珠,说道:“蓉妃娘娘,你不要难过,父王只是太累醒着了,只要我们都乖乖听话,父王就会很快醒过来陪我们的。” 懵懂稚嫩的话语让万芷蓉本已经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她轻轻抚摸着小世子的脸颊,将他搂进怀里,脸上露出一丝心碎的笑容。主持丧仪的内务府太监见时辰不早了,忙上前低声提醒万芷蓉。万芷蓉肃了肃神色,拉着小世子走到一旁重新跪下,木然地望冥纸丢进火盆里。 吊唁之仪结束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诸位皇子与质子皆各自离去。楚南站了许久,早已体力不支,才转身准备走出灵堂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万幸就近的梁子华将他搀扶住,才避免失礼于灵堂之前。峥嵘看见楚南面色潮红,气息不稳,便知他的病情又加重了,当下心急如焚,yù将他搀扶回去。楚南已然意识模糊,站立不稳,虚弱地靠在峥嵘怀中,梁子华在心帮忙,但思及彼此间敏感的身份,终还是作罢。侯天吉担忧地看了他们一眼,还未说话,便被素来谨慎的吴公公拽走。其余几位质子幸灾乐祸者有之,冷漠无视者有之,皆是从他们身边走过,没有一个施以援手。 此刻峥嵘哪有心思去注意他们的反应,她伸手探了探楚南的额头,神情愈发着急,低声说道:“殿下,你再忍一忍,我们现在就回揽星殿去。” 她扶住楚南yù离开,但楚南已经意识模糊,全身重量都压在峥嵘身上,哪能再迈动脚步。他差不多要与峥嵘一般高了,凭峥嵘一个女子的力量,又如何能扶得动他?罗祥在宫门口等着,峥嵘焦急地想该怎么去唤他进来,东方明却在这时嘲讽地说道:“这蜀国来的人当真跟别人不一样啊,站了这一个时辰就受不住了?莫非你们蜀国平日里连口好些的吃食都没有,竟能养出这般没用的皇子来?” “楚南殿下素来敬重太子,他自得到消息那日起便不食饮食,惹了风寒,会拖着病体前来灵堂吊唁,也全是因为感念太子殿下往日的恩情,悲恸过度才导致病情加度。”峥嵘不亢不卑地说道,“纵有失礼这处,也好过那些假情假意之人,还望几位殿下能够体谅楚南殿下的一番忠心。” 东方明闻言便是脸色一僵,他方才在灵堂前虽也落了几滴泪,但那都是硬挤出来的,若说伤心当真半分也没有,峥嵘的话分明就是冲他来的!这是在永宁宫,不止有皇子在场,还有受宣远帝所托前来主持丧仪的内务府太监,若是传到宣远帝耳朵里,他岂不得担得大不敬之罪!东方明黑着脸道:“话说得倒好听,既然感染风寒,为何还要出现在人前?世子这般呢年幼,若是将病症传去给他,你们可担当得起?” “太子殿下宽以待人,贤明仁恕,楚南殿下纵然心有忌讳,也想亲自前来祭奠,相信太子殿下在天之灵,也会明白楚南殿下这份心意。”峥嵘并没有因为他的故意刁难而露出怒气,依旧那般平静地说道。质子相继都已离去,殿里只留下东方鸳、东方城、东方明及东方玄四位皇子,内务府太监正在灵堂前善后,时不时将视线投到院中,显然十分关注那里的动静。 东方明怎甘心就这样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更何况那楚南居然就这样靠在峥嵘怀中!年纪小又怎么样,便就不是男子了吗?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亲密,还有廉耻之心吗!东方明…心里头冒起一股无名之火,上前便去拉扯楚南,说道:“既然如此,本王今日便也做件好事,亲自送这位楚皇弟回殿吧!” 峥嵘护住楚南躲开东方明的动作:“不劳十三殿下费心,我自会带楚南殿下回去。”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宫门口望,希望能看见罗祥的身影。罗祥见到几个质子走出来,不禁探头向里面望去,看见楚南昏迷不醒,急急就要跑过来。东方明愈发觉得脸上无光,也不管这是在永宁宫里,铁了心要跟峥嵘扛到底,伸手便拽住楚南的胳膊,大声道:“本王说要送他回去,便要送他回去,谁也拦不住!” 刚出了东方平这样的事,峥嵘怎会放心把楚南jiāo给东方明这样心思狭隘之人,而他这样粗暴的动作又哪里有半分顾及到楚南现在虚弱的身体?情急之下,峥嵘已经准备向他出手,她知道自己若当真对一个皇子动手的话,等待她的或许就是杀头大罪,但是为了楚南,她已顾不得这许多。 就在这时,东方明忽然感觉到胳膊一阵剧痛,手腕关节处已然被东方玄扣住,痛疼让他立马松开抓着楚南的手,楚南身体一晃,摔进东方玄怀里。东方明吃痛,额头冒出大颗冷汗,强忍着抬腿踢出,但他哪里会是东方玄的对手,转眼就被推开,若非身后有宫人阻挡,他早已摔倒在地。东方明怎肯罢休,甩开搀扶他的宫人,怒叫道:“东方玄,本王今日没招你没惹你,你为何还要跟本王作对!” 东方玄低头看了看楚南的脸色,便知他的情况不妙,皱眉冷声说道:“此处是何地,今日来做何事,十三皇弟都忘了吗?惹是忘了,不如就回头看一看,这灵堂之上,棺木之前,是该惹事生非的时候吗?或者说十三皇弟自认为已经高人一等,不必再将宫规礼法放在眼里了?” 一番话终于还是让盛怒之下的东方明恢复了些许神智,他看见内务府太监向这里投来的眼神,纵然再无法无天,也不禁心头一凛。宣远帝及紫玉皇后此时都处在极度的悲伤之中,若让他们知道这些事,不但自己要受到责罚,说不准还会连累母妃贞静夫人!东方明再怎么不甘心,也只有将满肚子怨气咽回去,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本王不过就是想送楚皇弟回殿养病,既然一番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本王也不必在这里枉做好人!”他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峥嵘正yù说话,东方玄已将昏迷不醒的楚南抱起,对手足无措站在一旁的罗祥说道:“去御医院请沈大人过来,便说是本王的主意。” 罗祥犹豫地望了峥嵘一眼,见峥嵘向他点头示意,才匆匆离去。东方玄抱着楚南走出永宁宫,峥嵘跟在后面,微微回首时还能看见殿前那几人或惊讶或yīn沉的眼神。东方城的心思本就不在这里,在迈出永宁宫大门后正准备向御阳殿方向走去,却被留守在门口的御林宫拦住,为首的一名侍卫神情严肃地说道:“皇上有旨,待丧仪结束,立即护送四殿下回府!” 东方城脸色一变,强装镇定道:“本王有要事向父皇禀报!” “奴才等乃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办事,还请四殿下不要为难奴才等人。”那侍卫面无表情地说道。东方城知道自己现在四面楚歌的处境,不与他们做无畏的争辩,转头准备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不成想那侍卫紧走几步又挡住他的去路。东方城脸上浮起愠怒之色,说道:“本王要去向母后问安,还要经过你们允许不成?” “奴才不敢!奴才只知皇上有旨在先,除吊唁之事外,不许四殿下前往宫中任何一个地方。”那侍卫寸步不让,从说话的样子来看,显然就是宣远帝身边的亲信。东方城再是不甘,对知道此时违抗圣旨对自己的处境来无疑就是雪上加霜,在原地怔了半晌,才极不情愿离去,那几名侍卫紧跟在他身后,片刻不离。 东方鸳看他们走远,嘴角扯出一抹不易察觉的yīn笑。东方平死了,就等于已经除掉他夺位之路上最大的一块碍脚石,接下来再对付东方城,或就容易的多。这两个人就是紫玉皇后的左膀左臂,现在一条胳膊已经断了,而另一条他也同样会毫不留情地砍下来! 至于东方玄,将来他还有的是时间慢慢对付他,所有跟他做对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守夜 回去揽星殿的路上,峥嵘一路无语,她没有对东方玄说一句话,东方玄也同样没有开口,偶然有宫人与他们擦肩而过,也是面面相觑,投来充满诧异的目光。揽星殿的人见到楚南被抱着回来,顿时都慌成一团,满公公着急地想差人去请御医,直到听峥嵘说起罗祥已前去御医院的事才作罢。东方玄将楚南放在床…上,见一众宫人都围在寝殿里,皱眉说道:“若要他平安无事,便早些散开。” 风寒之症最忌空气污浊,会导致呼吸不畅,病情加重,满公公冷静地将宫人遣出去,只留了他跟峥嵘在床…上照看。罗祥在这时领着沈云朝急匆匆走进来,沈云朝见到东方玄后行了一礼,便走到床前给楚南诊脉。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变得愈发沉重,峥嵘焦急万分,忙问道:“沈大人,殿下他怎么样了?” “依楚南殿下的病势,本就不应过于劳累,他今日在灵堂前站了多时,受了寒凉之气,才引发热症。”沈云朝凝重说道,“若能在天亮之前将热症降下,便就不碍事,否则……” “否则会如何?”峥嵘心头狂跳,问道。 “倘若热症侵入内腑,便会引发肺疾,届时医石无用,难有回天之术。”沈云朝说道。 峥嵘脸色大变,用手握住床棂才勉强站稳身体,颤声说道:“沈大人医术高超,一定会有方法救楚南殿下,的对不对?” 即便有东方玄在场,沈云朝望向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忍:“姑娘请放心,我必会竭尽全力,助楚南殿下逃过这一劫。昨日我开得那帖方子,现在就差人去煎来,再打一盆冷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9 章 备上两块干净的布巾,沾水后置于楚南殿下额头,若是顺利,应该能将热症降下来。” 满公公闻言立即应道:“好,咱家这便去办!”他快步离去,咐吩那些等在院中的宫人去干差事。楚南在昏迷中亦十分痛苦,眉头紧锁,冷汗一滴一滴从额头冒出,峥嵘此时也没有心思去注意其他,全幅心神都留在了楚南身上,待冷水跟布巾送来后,取了一块拧干小心翼翼盖到楚南的额头。 床前暂时由峥嵘跟雅风守着,木棉在小厨房里煎yào,满公公跟悠儿守在殿门口,其余宫人各干各的差事去了。东方玄望了沈云朝一眼,沈云朝站起身,跟他来到院中。 夜色已深,揽星殿里分外安静,如水的月华铺满每个角落,照出东方玄yīn郁的脸色:“他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东方城。” 沈云朝心头一惊:“此人的目的果然就是……” “所以他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东方城之后,还会有其他人,包括他们。”东方玄转头看向灯火通明的主殿,只有在这时,他眼神里才浮起深深的担忧,“东山围场之时,他们亲眼见到了那人的所做所为,这件事远还没有结束,他们早已经身处在漩涡之中。” “王爷打算如何做?是要与那人正面冲突吗?”沈云朝犹豫地问。 “若在这时与他翻脸,便等于中了他的计策,所以现在还不是时候。”东方玄并非有勇无谋之人,这么多年的战场生涯,他比任何人都懂得什么是运筹帷幄、隐忍不发,只要时机未到,所有自以为是的勇气都是在自取灭亡,他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 “但若放任那人继续下去,恐会生出更大的事端。”沈云朝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他同样也很矛盾,因为以他在宫中的地位,还远远不能保护那殿中的女子。 “丧期结束之后,我会请父皇请旨,迎娶她入主王府。”东方玄望向主殿的目光柔和下来,若非用情至深,又怎么会让这个不可一世的霸者露出这样的表情? 沈云朝面色震惊,胸口似被一柄利剑chā入般痛疼,但在东方玄面前也只有强装欢笑:“陛下早前已经开过金口,王爷只需等到合适的时机向陛下提及便可,想必不会出什么岔子。我只是有些担心峥嵘姑娘……”说着,沈云朝便向殿里望了一眼,叹气道:“峥嵘姑娘xìng情坚韧,与世俗女子不同,倘若强迫于她,恐怕会玉石俱焚。” “为了那些她要守护的人和物,她不会惜一切借价。”东方玄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深邃,“是利用也罢,是欺骗也罢,只要她能在我身边,我甘愿站在她面前,为她挡下所有刀剑。”夜色下,东方玄的神情没有一丝犹豫,就算他对峥嵘的感情,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 这份感情,超过了亲lún与权势的界线,纵使天地变色,江山易主,东方玄也不会改变。失落填满沈云朝的心头,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做到像东方玄这样恣意洒脱,他牵挂了太多,也不可能会为心头那个人放弃整个家族,所以他只能藏起那份思恋,不叫任何人察觉。 “王爷的心,峥嵘姑娘早晚有一天会明白的。”沈云朝由衷地说。 “不管她怎样恨我,我都会倾尽所有,护她周全。”东方玄一直望着那扇敞开的殿门,就好像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北静王,而是那只为心爱之人站岗护哨的勇士。在爱情面前,先动心的人永远都是输家,东方玄一直都输得很彻底,可他从未后悔过。 时间在静寂中缓缓流逝,他们二人都没有离开揽星殿,宫女们在殿里进进出现,或更换清水,或端来汤yào,一直忙碌到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木棉才急急从殿里跑出,对守在院中的沈云朝欢喜地说道:“沈大人,你快去瞧瞧我们殿下,他的热症似乎下去了!” 沈云朝跟她走进殿里,东方玄望着他们的背影,不知不觉松了口气。 对于蜀国这位七皇子,东方玄并不讨厌,至少比起那些或明哲保身、或阿谀奉承的质子,楚南终于保持着那份属于他的真xìng情,他不去趋炎附势,也从不像任何人示弱,正是因为这样,东方玄才会愿意教他剑术。在永宁宫之时,他之所以会出手相助,不仅仅是因为峥嵘,同样也是为了这个从来不承认他这个师傅的楚南。 东方玄很明白,他选择教楚南剑术,就等于在亲自培养夙敌,为将来的生死埋下一根导火索。可那又怎样,他既然已经选择去做这件事,就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后悔,因为他很明白,只有楚南成为自正自立自强的人,成为一个有足够能够保护自己的人,峥嵘才能够卸下重担,去过她想过的生活。 峥嵘从殿里走出,视线与东方玄撞上,她犹豫片刻,盈步走过去,躬身微施一礼,冷淡又不失礼数地说道:“多谢王爷出手相助。” 熬了一个晚上,她的眉宇间难掩疲惫之色,但那焦虑已经从脸上消失,东方玄并不介意她神情里的疏离,只要她能够安心,不管他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东方玄向她走去,峥嵘一怔,下意识后退躲避。过去她憎恨这个男人,现在更多了一份惧怕,每每与他靠近,峥嵘都会被他炙热的情感与灼伤,从一开始的推拒厌恶,到现在的害怕逃避,她只想远远躲开这个男人,可是她发现,不管她去了哪里,他依旧如影随形。 这里是揽星殿,东方玄纵然再狂妄,也会为峥嵘保存颜面。他停在离她一步远的距离,说道:“太子病殁,宫中正是草木皆兵之时,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shè出去的箭不能收回,看见过的事也无法当做不存在,烈火迟早会灼烧到这里,你要多加小心。” 他话里所指的乃是东山围场发生的事,因为这件事,林薇儿无辜惨死,也正因为这件事,整个揽星殿都已陷入四面楚歌之中。峥嵘没有资格去过问郑国的皇权斗争,她现在所想做的,就是保护楚南殿下。刚刚消去的焦虑因为东方玄这句话而再次浮现在脸上,她敛起神色,说道:“多谢王爷关心,我自会小心的。” 沈云朝从殿里走出,身后跟着满公公与木棉,他们的表情看上去都轻松了许多。沈云朝说道:“楚南殿下已经不碍事了,等他醒了之后可以吃些清粥,过了午时再煎一服汤yào给他服下,切记不要再受凉,若调理得当,过几日便会康复。” 峥嵘恢复了那一脸疏离的表情,说道:“有劳沈大人了。” “那我们也该告辞了。”沈云朝一边说,一边以眼神示意东方玄。这话里虽然有大不敬之意,但他们二人本就是挚友,没有那么多礼数顾忌,他是在提醒东方玄,天色已亮,他们再留在揽星殿里,叫好事者看见,不管对峥嵘姑娘还是对楚南殿下都十分不利。 东方玄不再多说什么,深深望了峥嵘一眼,转身离开。木棉紧走两步,依依不靠地看着沈云朝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口,幽幽叹气一声。好不容易见到思念的人,却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她心里难免失落。满公公察觉到这四个之间的异样,倒也没有询问,只道:“两位姑娘在床前守了一夜,先去休息吧,咱家会照顾好殿下。” “不碍事的,等殿下平安醒来再说吧。”峥嵘笑了笑,向殿里走去。 木棉仍盯着殿门口发呆,满公公轻咳两声提醒她,木棉回过刘,窘迫地低下头,匆匆向屋里走去。满公公活到这把岁数,什么事没有见过,什么人看不透,他摇了摇头,长长叹息一声。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失踪宫女 太子东方平的丧仪已到了尾声,只等良辰吉时将棺木抬入陵寝,在这之前,每日都会安排皇子、质子或王公贵族守灵。短短几日时间,宣远帝便老了许多岁,头上增添了无数白发,眉宇间尽是难以掩饰的憔悴。东方平是最被寄予厚望的嫡子,他的品行在朝堂上无人不称赞有加,宣远帝一直将他视为王位继承人,可没想到最终却变成白头发人送黑发人。 他下令举国哀丧,并追封为靖德皇太子,一切皆按帝王级下葬,但这远远不能减轻宣远帝心头的哀痛,连这几日送过来的奏折他都无心批阅。在御阳殿内侍候的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出,xìng怕会祸及自身,殿门就在这时被小心翼翼打七,李自忠轻手轻脚走进来,俯地跪下,犹豫地唤道:“陛下……” “有何事禀报?”宣远帝靠在椅子上,疲倦地问。 李自忠神情悲切地说道:“启禀陛下,永宁宫来报,太子侧妃万芷蓉悬梁自尽,随太子殿下去了!” 宣远帝一惊,坐直身体问:“何时发生的事?” “就在昨夜。近身侍候的宫女发现送进去的早膳没有动,殿里也没有蓉妃娘娘的身影,着急得四下寻找,才在太子殿下的寝宫里发现蓉妃娘娘悬在梁山,身子都已经凉透了。”李自忠垂眉说道,声音里带着哽咽。 宣远帝愣了许久才回过神,不禁长叹一声。 对于这位侧妃,他印像并不深刻,一来家世算不得显赫,二来大婚多年未有所出,偶尔在家宴上得见,只记得是个柔顺乖巧的闺秀,却未想到她竟对太子用情如此之深,甘愿以死追随。宣远帝心中浮起几分怜悯之情,说道:“传朕旨意,太子侧妃万氏淑德彰闻,恭谨xìng顺,特追封为温慧太子妃,于太子陵内造墓室一座,陪葬左右。” “奴才遵旨!”李自忠高声应道。 “这万家能教出这般忠贞的女儿,也是件难得的事。朕念他们有丧女之痛,许他们进宫为万氏cāo作身后之事。”宣远帝又道。 李自忠面露感激之色:“皇上仁厚宽德,奴才先替万大人叩谢皇上隆恩!” 宣远帝摆了摆手:“去吧。” 李自忠躬身退出去,殿外艳阳高照,却还是难以驱散空气里的沉重。守门的是他最近刚收的徒弟丁小善,才十六岁,生得很是机灵,李自忠看他还有几分眼力见,再加上自己年岁渐高,也想将来有个保障,便就收了他这个门生。丁小善惯会察言观色,见李自忠神情凝重,凑上来小声地问:“师傅,陛下还是那样吗?” “哪能这么快过去啊!瞧陛下这几日茶饭不思,我这心里头也怪难受的。”李自忠到底是跟在宣远帝身边几十年的人,这担忧倒是发自内心的,“陛下以前最愿意听冯昭仪说话,倘若冯昭仪在世,或许还能劝一劝陛下。” 丁小善左右望了一眼,神秘兮兮地问:“师傅,我听说这冯昭仪的死跟太子殿下有关,是不是真的?” “瞎说什么!”李自忠朝他脑门就是一巴掌,“你脖子上这颗脑袋还想不想要了?这话要是让别人听见,就算你有九条命,也得死得干干净净!” “我也就是当着师傅您的面才敢问一问,要是有外人在,便是再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丁小善嘿嘿笑了两声,讨好地说。 “我这会要去永宁宫传旨,你给我警醒着点,好生在这儿看着,可别在这节骨眼上出岔子!”李自忠厉声说道。丁小善忙应下,恭恭敬敬目送他离去,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见御前侍卫统领高青急步走来,问道:“丁公公,陛下可在殿里?” “陛下正在里头批阅奏折,高大人有事?”丁小善来御前侍候也才短短几个月,就已经把宣远帝跟前的红人跟亲信全摸了个遍,这高青就是其中之一,他自然不敢怠慢。 高青神情迫切道:“正是,烦请丁公公代为通传一声。” “高大人先在此稍等一会,奴才这便去向陛下通传。”丁小善行了个半礼,推开殿门走进去。高青在殿门外来回踱步,难掩脸上的焦急之色,过了片刻,丁小善从殿内走出,说道:“陛下有旨,高大人快请进去吧。” 高青道过谢,快步走进御阳殿,向高坐在龙椅之上的宣远帝跪地行礼:“臣高青叩见陛下!” “朕让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宣远帝开门见山的问。自那日从永宁宫掌事女官敏如口中得知,东方平病殁当夜近身侍候的宫女雁珍失踪之事,宣远帝龙颜大怒,着亲信高青亲自去调查雁珍的下落,若有任何人阻拦刁难,便以抗旨不遵之论处! 高青今日正是为了此事而来,他说道:“启禀陛下,微臣已经在冷宫中找到宫女雁珍。” “冷宫?她如何会在冷宫?”宣远帝讶异问。 “臣等寻到她时,她已神智不清,满口胡言乱语。”高青说道,“臣多次审问于她,她也只叫着说在冷宫里看见了……看见了……” “有话尽管说来,朕恕你无罪!”宣远帝迫切地问。 高青这才鼓起几分勇气,说道:“雁珍说在冷宫里看见了茹妃娘娘的鬼魂!” 宣远帝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喝道:“这贱人竟然如此胡言乱语!”高青忙跪地谢罪,惶恐地说道:“此话乃是雁珍亲口所说,臣不敢有半句隐瞒,还请皇上明察!” 茹妃便是北静王东方玄的生母,二十年前她因与人通jiān而被打入冷宫,而后便被赐死,由两名太监将她活活绞死,为顾全皇家颜面,对外只说茹妃失德,畏罪自杀,死后灵位不但没有摆放在归元寺承继香火,连葬仪都仅只按了最低等的采女品阶来cāo办,可谓凄凉之极。年岁稍长的宫人都对茹妃之事缄口不言,他们都很清楚茹妃之所以落得如此凄惨下场的根本原因,虽然很多人都怀疑那温柔如水的茹妃不会做出如此背德之事,但迫于宣远帝的威严,没有人敢对此提出一丝异议。 直到后来东方玄领兵出征,为郑国拓展疆土,立下汗马功劳,宣远帝为笼络他的心,才将茹妃的灵位摆放在归元寺中享受香火。但纵然如此,茹妃灵位也仅仅只是放在不起眼的角落,连小仪的位份都及不上,这么多年过去了,茹妃仍然没有自己的陵寝,其棺木只被安放在德妃之旁,仿佛只是个随葬的宫女。 茹妃生前位例四妃之一,恩宠甚至盖过出身名德妃,在当时招了许多嫉恨,但她xìng情温柔,从不与人相争,诞下七皇子后更是安守本份,未像其他嫔妃一样争宠,对待下人更是宽和,因此在宫人颇受人称赞。自她被打入冷宫后,不止那些成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0 章 她面前转悠、与她jiāo好的嫔妃立即与她撇清关系,连宫人都是避之惟恐不及,就算有人不相信茹妃会做出那样的各,却也没有人敢为她申辩一句。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东方玄在战场上立下的功劳已经足以盖过朝中任何一位将军,但宣远帝除了象征xìng的像茹妃的灵位摆放在归元寺外,再没有任何追封,可见他对茹妃怨恨至极,从未有片刻消减过。高青在宣远帝身边侍候了近十年,自然知道这件往事,他壮着胆子提起茹妃,一颗心早已提到嗓子眼上,但他奉旨调查雁珍之事,这话也确实是雁珍所说,他若有所隐瞒,更是等于犯了欺君之罪。 “给朕查!继续往下查!”宣远帝脸色铁青,怒叫道,“查她如何去的冷宫!查她是受了何人指使!” “臣遵旨!”高青叩首应下,又道,“陛下,雁珍此时神智不清,胡言乱语,臣斗胆请旨,请一位御医前来先为雁珍诊治,待她恢复神智,再审问起来便要容易许多,求陛下恩准。” “你尽管去办便是,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朕只要真相,若办不到的话,便提头来见朕!”宣远帝气息急促,显然已愤怒到极致。若说他之前还尚能保持几分理智,但在听高青听到茹妃之后,这怒火便已灼烧了整个心头。他是这天下的帝王,有无数女子等着他去宠幸,只要他愿意,荣宠与败没都只在挥手之间,而茹妃之事就是一个永远抹不去的污点,就算通过滴血认亲证明了东方玄的清白,这么多年来,他还是无法放开对东方玄的芥蒂。 “臣定当竭尽所能,为陛下排忧解难。”高青恭敬地应道。 ☆、第一百九十章 失心疯 紫玉皇后因悲痛过渡大病了一场,在床…上昏昏沉沉过了数日,直到今日才有力气起身,叫来春然为她梳洗装扮。铜镜里映出她憔悴的容颜,她抚着鬓发说道:“本宫是不是老了许多?” “娘娘病了这几日,精神自然是不太好的,太医说只需好好调查便可恢复如初。”春然避重就轻地说道。紫玉皇后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怔怔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下垂的嘴角,跟眼角明显的鱼尾纹,都在诉说那逝去的年华,磨得再细再好的铅粉,颜色再艳再娇嫩的胭脂,都已无法遮掩住脸上的老态。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是空的,争夺了一辈子,要强了一辈子,到头来即没有得到结发夫君的情意,也失去了被寄予所有希望的嫡子,她余下的后半生,还会有指望吗? 泪水从她脸上滑落,浅在了梳妆台上,春然正为她梳理发髻,见状不禁顿住动作,眼眶泛红,哽咽地说道:“娘娘,太子殿下是个孝顺的人,他若在天有灵,也定然不愿意见到你这般伤心。” “平儿是个好孩子,等他继承帝位,也会成为一位好皇帝……”紫玉皇后幽幽地说道。 “是呀,太子殿下乃是真命天子,定是上苍也觉得太子殿下仁厚宽宏,才将他召回天上,说不定太子殿下现在已经成了神仙,正在天上看着皇后娘娘你呢。”春然抹着泪说。 紫玉皇后下意识抬头望向高处,可视线里所能看见的就只是那雕梁画栋的横梁,她的神情愈发哀伤:“平儿若当真看得见本宫,为何不托梦回来,告诉本宫是谁害得他。” 春然在她面前跪下,悲声道:“娘娘,你不要这样,咱们还有端王殿下啊!现在皇上将端王殿下禁足在王府中,你若不去帮他,还有什么人可以帮得了他!” 这一句话对紫玉皇后犹如醍醐灌顶,让她从悲伤中猛然惊醒过来:“不错,本宫还有城儿……城儿……” 对后宫的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子嗣更加重要,再美的容颜总会老去,再大的恩宠也总会淡去,只有子嗣才可以保往地位和荣华富贵。她已经没有了东方平,怎么能再让东方城受到陷害?哀伤渐渐从紫玉皇后的眼中褪去,她的神情变得如过去那般威仪冷漠,说道:“准备轿辇,本宫要去见皇上。” 春然刚准备应下,大太监卫德新从殿外低头走进来,躬声说道:“启禀皇后娘娘,方才暴室的冬桂姑姑前来禀报,高大人已经找到雁珍,现下就关在牢中。” 紫玉皇后一怔,神情骤然变得狠厉,就着春然的手站起来道:“你们随本宫去见一见这贱人,本宫倒要看看,是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竟然谋害太子!” 暴室乃是嫔妃及宫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守卫十分森严,倒是它旁边的掖廷宫常有宫女太监出入,他们得到消息说紫玉皇的凤辇正向这里走来,纷纷跪在宫门口迎接。哪知被十数名宫女太监簇拥着的凤辇到了掖廷宫门前连半分都没有停留,直接拐去了另一侧的暴室。 掖廷宫的掌事女官及大太监都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脸的表情,猜测着紫玉皇后千金之躯突然去往那污秽地方所为何事。 冬桂与春桃两人正跪在暴室门口迎接,同行的还有高大人及领旨为雁珍诊病的赵御医,四人齐声高呼千岁。紫玉皇后搭着春然的手走下凤辇,眸子轻轻扫过,说道:“原来高大人和赵大人也在这里?” “回皇后娘娘,臣奉了皇上的旨意,请了赵大人来为雁珍诊病。”高青恭敬地说道。 赵御医的职位不低,原是在后宫里为嫔妃诊病的,所以紫玉皇后才对他有所印像,若非是宣远帝的旨意,按他的身份,定然也不愿意来暴室为一名落监宫女诊治。紫玉皇后微微点头,说道:“既然劳动赵大人出马,想必此女病得不轻。” “回皇后娘娘,臣方才刚为她诊过脉,确实精气失调,神智有异,应是受了刺激所致。”赵御医一五一十禀报。 “可还治得好?”紫玉皇后淡淡地问。 “若按时服yào并加以调理的话,应该能恢复至五六成。”赵御医谨慎地回答,生怕海口夸大了到时候圆不过来。紫玉皇后点点头,说道:“那赵御医便去将方子开来,jiāo给冬桂便是,她们自会督促雁珍每日服yào。” 冬桂哪能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忙道:“皇后娘娘放心,届时奴婢定会亲自煎yào,不敢有半分疏忽。” 赵御医不敢怠慢,拱手说道:“臣遵旨。” 紫玉皇后搭在春然的胳膊上,冷淡地说道:“本宫现在要去见一见这名宫女,你们先行退下吧。” 高青面露难色,他奉了宣远帝的旨意在此看守审问雁珍,倘若雁珍有任何差池,他怎能担当得起?这雁珍犯下的乃是死罪,宣远帝让她活到现在,就是她从她嘴里问出点什么,高青了解紫玉皇后的xìng格,难保她不会在盛怒之下处置了雁珍。思量片刻,他方小心翼翼地说道:“皇后娘娘,陛下有旨,让臣在此好生看管雁珍,待她神智稍稍清醒后再加以审问。” 他话里的意思便是在说宣远帝要的是活口,紫玉皇后横了他一眼,虽有不悦,但念在他是宣远帝跟前的亲信,也不便发怒,只道:“高大人放心,本宫自不会叫高大人为难。” 高青这才松了口气,拱手恭敬道:“那臣便在此处等候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若有吩咐,只需唤臣一声便可。”职责所在,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紫玉皇后没心思跟这样的奴才计较,用眼神示意冬桂在前面带路,在春然及卫德新的簇拥下走进暴室。 里头弥漫着一股经年不散的霉味,紫玉皇后厌恶的用帕子遮住口鼻,冬桂见状忙道:“皇后娘娘,您是千金凤体,这监牢脏污的很,哪能让您走进去,不如奴婢先带您去内室等着,让春桃去把人给带过来。” 紫玉皇后微微点头,冬桂赶忙领着她走到一间稍微洁净些的居室,这是她跟春桃在守夜时休息的地方,整个暴室只有她们才有这待遇。屋子不大,里面是一张床铺,外头摆了一方茶几两张椅子,虽然简陋,但好歹要比外头舒服。冬桂用袖子在椅子上使劲擦了擦,点头哈腰道:“皇后娘娘,您先坐一起。” 紫玉皇后在春然的搀扶下落座,问道:“雁珍这贱婢说了什么没有?” “都是一些疯话,没一句能当真的。”冬桂可不敢在紫玉皇后面前提起茹妃,当年茹妃宠冠后宫时,紫玉皇后可没少为这事拈酸惹醋。这皇宫里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在来的路上紫玉皇后便已听卫德新说了事情经过,就算雁珍说得是真的,紫玉皇后也没兴趣跟一个死人较劲,这世道人走茶凉,管她闹腾得再凶,又能改变得了什么?眼下只有问出指使雁珍之人才是最要紧的事。紫玉皇后捏着帕子拭了拭嘴角,说道:“本宫有些话要亲自问一问这贱婢,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娘娘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奴婢心里都明白。”冬桂是由紫玉皇后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自然对紫玉皇后言听计从。 等了片刻,春桃拽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走进来,只见她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肤色白皙,虽披头散发、满脸脏污,但也能看得出来她面容姣好,尤其是那挺秀的鼻子,隐隐觉得眼熟。紫玉皇后神情一怔,才发现眼前这婢女的长相竟然跟冯琬有二三分相似,尤其是那鼻子,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紫玉皇后过去在永宁宫里从未见过这名宫女,想来是东方平有意让她回避,而素来对女子没有兴趣的东方平会对她另眼相看,也是因为对冯琬思念入骨的原因。 紫玉皇后不自觉捏紧帕子,眼神里露出几分恨意。这冯琬,到底是有什么魔力,十年无所为同样能让宣远帝恩宠长盛,就连东方平也对她念念不忘,果然是红颜祸水,死了倒还干净! 春桃押着雁珍走到紫玉皇后跟前,往她膝弯一踢,雁珍吃痛,跪到地上。春桃把她的脖子往下按,喝道:“还不快给皇后娘娘行礼!” 雁珍的脑门磕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抬头冲紫玉皇后咧嘴嘿嘿笑意。紫玉皇后厌恶地皱眉,问道:“雁珍,你可认得我是谁?” 雁珍歪着头向她打量来打量去,傻笑道:“我认识你,你是给太子殿下做饭的姑姑,嘻嘻嘻,你是张姑姑,嘻嘻” 春桃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斥道:“皇后娘娘面前,岂容你这般无礼!”她急yù表示衷心,却见紫玉皇后把脸色沉下来,道:“在暴室这几年倒叫你们胆子见长啊,本宫尚未说什么,你倒先自做主张起来了。” 春桃吓得脸色煞白,跪地不倒磕头:“奴婢是担心她冒犯了皇后娘娘,绝无暨越之意,求皇后娘娘恕罪!” “滚到一边去。”紫玉皇后冷冷说道。春桃哪敢再说半句话,颤颤抖抖站起来站到冬桂旁边,冬桂横了她一眼以示提醒。雁珍的嘴角被扇出了一抹鲜血,她伸手抹去,痴痴地说道:“姑姑,太子殿下最喜欢你做的梅花糕饼了,你去做一份过来,我好给太子殿下送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亦是痴情人 紫玉皇后记得东方平并不喜欢吃甜食,他独独中意梅花羔,或许并不是因为它的香软的口感,而是那像梅花的形状,因为冯琬最喜欢的就是梅花。 当年宣远帝向她提起要纳冯琬为妃的时候,为了东方平的前程,紫玉皇后借找了个理由让他去归元寺斋戒沐浴二十一天。在冯琬入宫之后,她亲手送去那碗寒yào,并且告诉她东方平早已知道这件事,为了避免她纠缠,才远远躲去归元寺。冯琬万念俱灰,饮下寒yào,导致十年未有所出,紫玉皇后才对她未多做提防。 天下何处无芳草,以东方平的身份地位,要找一位比冯琬更美貌更贤淑的女子为妻也并非难事。当东方平得知消息不顾懿旨连夜赶回宫里时,紫玉皇宫早已安排了侍卫在宫门口将他拦下,直接带到永乐宫里来。紫玉皇后告诉他,是冯琬想要攀龙附凤,所以才心甘情愿嫁给宣远帝为妃,事已成定局,就算他再闯到宣远帝面前,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东方平悲痛yù绝,不肯相信紫玉皇后的话,想尽办法要再见冯琬一面,但紫玉皇后怎肯让他们相见,不但百般阻挠,还让宫人时常在东方平面前提起宣远帝如何宠爱冯琬,冯琬如何笑颜如花。这一枚枚冷刀扎进来,初始东方平还能相信冯琬,但听得多了,渐渐开始心灰意冷,最终听从紫玉皇后的安排,迎娶刘静露为妻。 身为太子,他却只有一位正妃一位侧妃,这些年来任凭紫玉皇如何规劝,他也不肯再纳任何人为妃。紫玉皇后原认为这样也不错,可以让东方平将注意力放在朝堂和政务之上,省去应付女子拈酸惹醋的麻烦,却没想到东方平对冯琬竟用情如此之深,十年未曾忘怀。 紫玉皇后的面色愈加冷厉,她问道:“雁珍,本宫且问你,那夜你见过何人,又为何会出现在冷宫当中?” 正沉浸在幻想当中的雁珍脸色一变,眼睛里充满害怕:“冷宫……冷宫有鬼!有鬼啊!是茹妃娘娘……中茹妃娘娘的鬼魂回来报仇了!” 茹妃死了已有近二十年,就算雁珍曾听闻过关于茹妃的传闻,她又怎会知道那鬼魂就是茹妃?难道是有人告诉她的吗,莫不是……冷宫里当真有人? 自茹妃一事后,后宫内再也没有嫔妃被贬去冷宫,本来在里面侍候的宫女太监或年老离宫,或调去他处,冷宫早已成为名副其实的冷宫,没有丝毫生气,又怎会有人?紫玉皇后多留了一个心眼,将此事记在心里,因为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 “你放心,有本宫在这里,任何孤魂野鬼都不敢靠近,你跟本宫说,是什么人带你去的冷宫?” 雁珍似乎完全没有听见她的话,视线不断在周围扫过,神情变得越来越恐惧,突然她伸手指向紫玉皇后身后,叫道:“茹妃娘娘在那里!她在那里!” 饶是紫玉皇后胆子再大,也不禁脊背一冷,她下意识想要回头,又觉得这样做太有失威仪,转了一半的视线生生停住,对站于左侧的卫德新施了个眼色。卫德新心领神会,上前就把雁珍提溜起来,啪啪就是两巴掌,厉声喝道:“老实点,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别在这里装神弄鬼!” 卫德新使得劲儿不小,雁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1 章 被扇得头晕目眩,摔到地上。紫玉皇后站起来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道:“雁珍,你若能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本宫,本宫就枉开一面,让你少些受苦,否则的话,不是止你,连你的家人都会一并受到牵累。” 雁珍缓缓抬起头,原本清秀的脸庞已变得红肿,鲜血从嘴角滴下,她咧开嘴笑着,说道:“殿下,你喝了这碗yào后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奴婢在这里陪着你,守着你,哪儿也不去,好不好?” 她的声音那般温柔,就好像东方平就在眼前,便是紫玉皇后这般心肠冷硬之上,也不禁有几分动容,连语气里的厉色都少了些许:“你若真心为太子着想,便该告诉本宫实情,只有擒住真凶,才能慰籍太子的在天之灵。” “太子殿下待我可好了,连我身上的衣衫都是太子殿下亲自赏下来的,你看,上面还绣着梅花呢。”雁珍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在衣裙上寻找梅花,但那只是件淡绿色的素面绸衫,哪有什么花样。雁珍脸上露出焦急之色,手不停地拉扯着衣服,说道:“这不是我的衣裳,我的衣裳呢,是换谁走了我的衣裳?” 纵然她始终语无轮次,但从那些不着边际的话里,紫玉皇后忽然察觉到了什么。难道当夜有人将雁珍迷晕送去冷宫之后,又换上她的衣服偷偷潜入永宁宫,来到东方平面前伺机谋害了他?若当真如此,那此人必然是个女子,但皇宫之内,有哪个女子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春然打量着雁珍身上的衣服,虽被扯得七零八落,却还能瞧向来款式跟质地,面料是极好的,不像是宫女所的料子,但款式又很简单,更不像嫔妃会穿的,她隐约觉得眼熟,皱眉想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她向紫玉皇后靠近,说道:“皇后娘娘,奴婢以前在内务府领取用度时见过穿这衣衫的人。” “你且说说是何人。”紫玉皇后尽量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如往常般平静。 “回皇后娘娘,是……是瑶宫华的绿意。”春然吱吱唔唔了半晌,才将这名字说出来。紫玉皇后闻言便是脸色大变,震惊道:“瑶华宫?” “这绿意乃是冯昭仪的陪嫁侍女,冯昭仪待她十分亲厚,她平日就爱穿绿色的衫子,奴婢听说冯昭仪只要得了绿色的布料,不管是多名贵多罕见,都会赏给她做衣衫。”春然说道,“奴婢瞧着雁珍身上的料子跟款式,跟绿意平日所穿得一模一样。” 紫玉皇后纤细的手指绞着帕子,几乎要将它撕开:“你说得都是真的?” “奴婢能肯定这衣衫是绿意的,但就不知道是何人给雁珍换来的。”春然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免得到时候惹祸上身。紫玉皇后脸色铁青,从未像此刻这般震怒道:“卫德新!马上将这贱婢抓到长乐宫,本宫要亲自审问她,看看何人给了她这一幅天大的胆子!” “奴才遵旨!”卫德新连忙应下,快步离开内室。雁珍扔在撕扯着身上的衣衫,紫玉皇后道:“把她身上的衣服给本宫脱下来。” 冬桂、春桃两人不顾雁珍的反抗,二两下就把衫子给扒掉,雁珍身上只剩下贴身的亵衣,她抱住冬桂的脚,哭喊道:“这是太子殿下赏给我的衫子,你不能抢,还给我,还给我!” 冬桂一脚将她踹到地上,献宝似的将衫子递到紫玉皇后跟前,春然忙伸手接来。雁珍挣扎着爬起来,不住往地上磕头,泣求道:“求求你,求求你把衣服还给我,这是太子殿下赏给我的!不要抢走它,我求求你,把它还给我” 紫玉皇后看她未去看她一眼,修长的凤目如寒刀一般停留在冬桂跟春桃身上:“你们听见了什么?” “奴婢什么都没有听见,也什么都没有看见!”冬桂连连摆手,春桃在一旁附和不已。紫玉皇后冷笑道:“你们脖子上那颗脑袋能留多久,全要看嘴巴牢不牢固,都清楚了吗?” 那两人点头如捣蒜:“奴婢明白!奴婢明白!” “好生将她看着,该帮什么就去做什么,别叫人看忿子来。”紫玉皇后道。雁珍此时已像失了魂魄般呆滞,春桃将她从地上提起来,说道:“皇后娘娘请放心,奴婢瞧她这样子,便是吃了一箱子的yào,也不见得能清醒过来。奴婢这就去找件衫子给她换来,免得叫高大人等人看出破绽。” 紫玉皇后点点头,搭着春然的胳膊离开,等出了暴室时,她已经恢复身为一国之母应有的威仪,脸上再无半点愤怒跟震惊。高青正在外面,忙跪地行礼,紫玉皇后淡淡地说道:“此女果真胡言乱语,为避免她冲撞圣颜,高大人便多费几份心,待她稍微康复之后再去向皇上回禀。” “臣遵旨。”高青心中也有诧异,但为官之道本就在于明哲保身,有些事装傻充愣反而更好。 紫玉皇后不再说什么,坐上一直等候在外面的凤辇,离开暴室。 ☆、第一百九十二章 疑心 自打杜良媛被禁足、冯昭仪病殁之后,宫里的人都将这块地方视为凶地,不知不觉便起了许多谣言,甚至说冯昭仪与杜良媛恩宠不断却没有身孕的缘故便是冲撞了神灵,偶尔有宫人或嫔妃路过,宁愿绕上一圈,也不愿从瑶华宫、听雪阁的门前走过,久而久之,便让这本就偏僻的地方显得更加冷清。 当卫德新领着几名侍卫气势汹汹走过瑶华宫时,没有人注意到那角落里悄然注视他们的身影,那两人一个锦衣华服、气质雍容,正是贞静夫人,而另一个则是她的贴身侍女芝兰。此时,芝兰带着一脸崇拜地说道:“夫人当真料事如神啊,算准了皇后娘娘会派人来瑶华宫。” “她是个聪明人,即已去了暴室,自然很快就会发现那两人调换衣衫的事。”贞静夫人沿着小道离去,说道。 “奴婢只是没想到这绿意会毫无无抗,安然服下服yào。”芝兰想着那会的事,带着惊讶问道,“夫人,难道她真的不怕死吗?” 天色yīn沉,冷风夹着几片落叶翻飞,贞静夫人的声音平静而淡漠:“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不怕死的,倘若有的话,那也是因为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命确实很重要,但也有很多东西比命更加重要。”她虽然没有亲手去做这件事,却策划了这一切,在背后推波助澜,帮助绿意走进永宁宫,否则以绿意一介女官的身份,怎么能出入太子寝宫?而她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要让东方平在剧烈刺激之下病情加重,从而断去生路,东方明的前程才更有指望。 贞静夫人知道,这件事不会失败,因为她看得清清楚楚,东方平对冯昭仪充满愧疚的情意,还有绿意对冯昭仪的忠心耿耿,她必然是希望能将冯昭仪最后的心意传达给东方平,以慰冯昭仪在天之灵,所以她才会铤而走险,当她选择这样做的时候,就已经断去了自己所有的生路。 贞静夫人给了她这个机会,至于她在太子面前说了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就是现在这种结果。为了不连累冯家,几乎没费什么口舌,绿意就从容饮下dú酒,这时机寻得当真是好,等卫德新走进瑶华宫时,恐怕绿意的尸体都还没有凉透,死无对证,这畏罪自杀的罪名坐得可是千真万确坐实了。 风夹着一股寒凉吹在脸上,天空乌云滚滚,似有暴雨即将倾盆,贞静夫人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都说春雨最是润泽大地,看来这是个好兆头呢。” “当然是了,夫人妙计,谅他们怎么追查,也查不到夫人头上。”芝兰恭维地说道。 “虽然除去了一大障碍,但眼下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尚不是放心的时候。”贞静夫人低叹一声说,“但愿明儿能够争气,不要白费了本宫这一番苦心。” “十三殿下聪慧机敏,本就是治世之才,再加上有夫人从旁协助,定可成就大业。“芝兰捡着好听的话去说。贞静夫人听着很是受用,笑着道:“等太子丧期过后,本宫便向皇上请旨,为明儿跟玲玉举办大婚之仪。” “玲玉公主身份尊贵,将来必会对十三殿下的大业有所助益。”芝兰说道。 提起此事,贞静夫人的神情便多了几分凝重。为了拉拢玲玉公主,她私下也曾召见过她几次,还差人送了好些珍宝过去,这玲玉公主倒还得体乖巧,礼数半分也不少,时不时就会亲手做些汤羹或者女工送到宣福宫,虽说不是稀罕玩意儿,但光这份心意就已经要比冷冰冰的珠宝厚重很多。但不知为何,贞静夫人始终觉得玲玉公主有所保留,她所表面出来的亲热与孝顺,都太过流于表面,不得不让贞静夫人提防。 “芝兰,你去查一查,玲平平日跟谁来得的最多。”她说道。 “是,奴婢遵旨。”芝兰应道。 贞静夫人捏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紧,眼里多了几分狠厉,但愿这玲玉公主真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般乖巧柔顺,否则的话,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什么?你说绿意死了?!”长乐宫内,紫玉皇后听完卫德新的禀报,碰翻了桌上的青瓷盖碗,洪水沿着案几边沿洒了一地。 卫德新跪在殿里,战战兢兢说道:“启禀皇后娘娘,奴才等前去瑶华宫抓人之时,那绿意已经服下dúyào,七孔流血,死状凄惨。奴才抓了瑶华宫两名宫女回来审问,她们都说不知道何时发现的事,自冯昭仪病逝后,也再没有其他人来过。” 紫玉皇后脸色十分难看,戴着镏金护甲的手指在桌面划过,留下一道划痕:“可有查过她服用的是何种dúyào?” “奴才偷偷请曾御医瞧过,据曾大人所言,绿意所中的乃是鸩dú。”卫德新仍旧不敢抬头,生怕惹祸上身。这鸩dú常被用于处死获罪嫔妃或大臣,较之斩首、分尸等一类酷刑,鸩dú和绞刑相对来说还算是人道的,至少给人留了全尸。即是剧dú之物,看管自然十分严管,一名小小的宫女,又如何会有此酒?紫玉皇后皱紧眉头,说道:“去查一查这鸩dú是从何而来。” “奴才遵旨。”卫德新连忙应下,跪在地上犹豫了半晌,才小心翼翼问道,“皇后娘娘,那绿意的尸体现下都还横陈在瑶华宫中,该如何处置?” 紫玉皇后很清楚,这绿意只不过是一枚棋子,真正在后现推波助澜的另有其人,若没有那人的帮助,凭绿意一名宫女的身份,如何能走得进永宁宫?但不管怎么样,绿意终究还是做了刽子手,就算她死了,也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她! 绿意乃是冯昭仪的陪嫁侍女,她所做的这一切,或许也跟冯昭仪有关,紫玉皇后甚至已经猜到当晚绿意跟东方平说了什么话。因为只有关于冯琬的事,才到让东方平受到这样大的刺激! 紫玉皇后嫉恨的难以自己,冯琬这个女人,生前霸占宣远帝的恩宠,死后还要来害她的儿子!她以为这样就可以结束了吗,休想!紫玉皇后脸上浮起一抹狠厉之色,说道:“把这个贱人的尸体给本宫吊在乱葬岗上,本宫要她日夜受虫鸟啄食之苦,连死后都不得安宁!” “是,奴才这便去办。”卫德新抹了把冷汗,庆幸紫玉皇后没有降罪于他。正当松了口气准备退下时,紫玉皇后又冷冷地说道:“皇上若问起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可得警醒着点。” 卫德新哪敢怠慢,低头道:“皇后娘娘请放心,奴才已经叮嘱过几个知情的人,倘若有人敢多说一句,便就没必要再见到天明的太阳。” 紫玉皇后这才向他挥了挥手,卫德新如获大赦,行礼之下退出殿里。春然新端上来一杯热茶,硬着头皮陪笑安慰:“那绿意充其量不过就是一名身份卑微的奴婢,皇后娘娘犯不着跟她置气,保重凤体才是最要紧的。” 紫玉皇后端起这杯莲子清心茶饮了一口,说道:“陛下这几日在做些什么?” “听御阳殿的太监说,陛下现在时常召见天辰子法师,就连会见大臣时,也会看见法师站在旁边。”春然据实回答道,“如今法师是陛下跟前最当红的人,宫里许多嫔妃都明里暗里往广清宫送礼,个个都想着让法师在陛下面前替她们美言几句呢。” “平儿的丧仪才过,她们倒是急着争宠了。”紫玉皇后冷笑几声,“去给本宫查查是哪几位嫔妃最得劲儿,让内务府寻个理由把她们的名字去了,三个月不得侍寝。” “奴婢遵旨。”春然躬身应下。 这皇宫争宠之事,紫玉皇后见得太多了,她能这么多年稳坐后位,手段自然要比那些只会将心机流于表面的嫔妃高明许多,她这样做只是在警告她们,就算她没有了东方平,也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至于天辰子,当日在广清宫中便是他故意将话头扯到东方城身上,才引起宣远帝的怀疑,紫玉皇后不相信那只是凑巧,这个天辰子,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他是玲玉公主带进宫里来的人,而玲玉公主又是东方明将来的王妃,难道这件事跟东方明有关? 思及此处,紫玉皇后不禁脸色一沉,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以东方明那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断然想不出这一石二鸟的裁赃之计?难道他背后另人其人,这个人会不会是…… 想到那张永远带着谦恭与温柔的脸庞,紫玉皇后不禁捏紧了桌角,眼神里shè出寒光。 这个女人,与她在风平流静中斗了二十年,看起来似乎没有一点争权夺位的非份之想,但她能从掖庭宫女爬到今天这个位份,岂会是省油的灯? 紫玉皇后嘴边冷笑更甚,不管这件事跟她有没有关系,只要有一丝可疑,就绝不能放过,所有想要谋夺太子之位、皇后之位的人,都不应该继续活在这世上! ☆、第一百九十三章 悲痛yù绝 虽然暴室跟瑶华宫跟刻意隐瞒,但宫女雁珍被抓及绿意惨死的消息还是在宫中不胫而走,没有人敢当着主子的面说,可私底下早已各种流言纷起。木棉xìng格开朗,认识有好几位在其他宫当差的宫女,有年纪较长的姑姑,也有新晋的小宫女,从她们嘴里木棉听到了好几个不同的版本,越传越是邪乎,也不知谁说得是真的。木棉知道峥嵘跟瑶华宫那位绿意jiāo情不错,之前还特意去送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2 章 胭脂,这几天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峥嵘这件事。 楚南的风寒已经好了大半,峥嵘担惊受怕了好几日的心才放松下来,得空把关于楚南日常起居里的注意事项又跟雅风、悠儿仔细说了一遍,让她们要比过去更加注意。现在揽星殿里就由她们贴身来照顾楚南的起居,悠儿虽然是内务府指派来的人,但她心思单纯,办事伶俐,峥嵘才会将她提拔进内室。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还是留了一份戒备,许多重要的事还是让雅风或木棉去办,只让悠儿做些端茶倒水的活儿。 回到房中,峥嵘看见木棉坐在桌边发呆,伸手在她跟前晃晃,取笑道:“这两日沈大人没有来揽星殿里复诊,莫不是我们家木棉又犯相思了?” 木棉脸一红,神情黯淡了几分。她并没有被心中那份思恋冲昏了头脑,认为沈云朝向自己说两句话或投来一个微笑便就是喜欢,纵然有时候她也会不切实际的去幻想那个只属于他们的未来,但是她心里很清楚,那仅仅是她的奢望,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不止是身份地拉的差别,更重要的是,沈云朝无心于她。 是的,木棉一直都知道,沈云朝对她从来都只有朋友之义,又或者说,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沈云朝是个xìng情温和的人,他的眼睛就像春天的湖水一般柔和,他的笑容就像洒在窗台前的阳光那样耀眼,明明身份尊贵,但是在面对木棉时,他也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高傲。他对她的态度,永远那么彬彬有礼,向她望来的眼神,也那般坦然而没有掺杂一点其他心思。 在别人眼里,木棉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她似乎不知道什么是忧愁,满心满腹所想的就是峥嵘,但她也有属于她的细腻,所以她看得很清楚,沈云朝心中并没有她。 木棉将这份心意埋得很深,除了峥嵘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她有奢望,可是更多的却是对现实的无奈,她知道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们之前,仅限于此,不会再有更近一步的jiāo集,但就算这样,只要看见沈云朝平安无事,偶尔能与他说上几句话,木棉便已心满意足。 峥嵘见她神色忧伤,在她旁边坐下,担忧地问:“木棉,你怎么了?” “姐姐,我突然觉得,喜欢一个人喜欢就仅仅是自己的事,并不需要让对方知道,也不需要得到对方的回应,只要他能像现在这样快快乐乐的,我就已经非常开心了。”木棉垂下头,遮掩起浮上眼眸的那股湿意。 峥嵘怎能不明白她的心意,她低叹一声,揽住木棉的肩膀,说道:“你能这样想那便是最好的了。” “姐姐,你别担心我,我没事,真的。”木棉挤出一丝笑容说,“将来我还要跟姐姐还有殿下一起回大蜀呢,王爷以前就说过,儿女情长之事再怎么也不会比家国大事重要,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洗心革面,把家国大事放在第一位,将来成为将王爷和我爹那样保家卫国的人!” “才过了几天功夫,我们家木棉便就有了这么大的抱负?难道将来大蜀要出一位女将军了?”为了开解她,峥嵘故意打趣地问。 “姐姐为殿下做了这么多事,我当然也不能给姐姐丢脸呀!就算不能成为女将军,也肯定不会拖姐姐跟殿下的后腿的!”木棉虽然感伤那份得不到回应的情意,但是非轻重她分得很轻,峥嵘为楚南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现在她只希望自己能够帮得上忙。 峥嵘欣慰地笑了一笑:“只要你能有这份心,将来必会对楚南殿下有所助益的。” 木棉重重点头,脑海里前过关于绿意的种种传闻,她顿了片刻,犹犹豫豫地说道:“姐姐,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但你听完之后一定要冷静。” “什么事让你这样紧张?”峥嵘并没有太去在意。 “是……是关于瑶华宫绿意姐姐的……”木棉一边说一边观察峥嵘的神色。果然,正在收拾物件的峥嵘闻言后手上的动作便是一顿,抬眼问道:“绿意?她怎么了?” 木棉轻抿嘴唇,犹豫了半晌,才下定决心说道:“我听宫里的人说,绿意不知因为何事得罪了皇后娘娘,不但在瑶华宫中畏罪自杀,尸首还被吊在乱葬岗上任虫鸟啃食。” 峥嵘愣在那里,似乎没有听懂木棉的话,久久没有回过神。木棉急了,上前晃着峥嵘的手道:“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告诉姐姐的!都是我不好,惹姐姐伤心!” “木棉,你是说……绿意她死了?”峥嵘喃喃地开口,到现在还不愿意相信。 “宫里的人说她是服dú的,也不知到底犯了什么大错,皇后娘娘连她的尸首都不肯放过,叫人抬去乱葬岗吊在树上,而且不许任何人给她收尸。”木棉虽然跟绿意没什么jiāo情,但到底也曾是一条鲜活的生命,现在却落得到死无葬身之地的凄凉下场,她也不禁生出几分怜悯。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峥嵘脸色苍白地问。 “已经有三四日了,这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太监卫德新亲自去办的差事,我想皇后娘娘肯定对绿意恨进了骨子里。可她只是瑶华宫一名女官啊,以皇后娘娘的身份地位,为何要这样惨忍的对待她,就不怕落人口舌吗?”木棉摇摇头说。 峥嵘脑海里想起最后一次见到绿意的情景,原来她那时话里的决绝,便在跟自己告别呀!冯昭仪病逝后,峥嵘一直担心xìng情刚烈的绿意会追随冯昭仪而去,直到两人意外重逢,见到她平安无事,峥嵘才放下心来。她知道留在绿意心里的悲痛不可能那么快过去,如果绿意想继续留在宫里,她甚至想过要找香伶帮忙,让香伶去求宣远帝将绿意派到玉芙殿里当差。虽然香伶位份不高,但至少这样可以保证绿意衣食无忧。峥嵘又怎会想到,原来绿意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并不是留在宫里,也不是回去冯府,而是用自己的xìng命去完成冯昭仪的遗愿。 能在这个关头让紫玉皇后恨之入骨的事,只有与东方平有关。峥嵘已经隐约猜到绿意为何会死,不管是自尽还是被他人谋害,都跟东方平之死脱不了干系! 但绿意所做的事当真就害死了东方平吗?倘若那两人情深如是,所求的也不过是可以一诉衷肠,误会也罢,遗憾也罢,只是希望能够将藏在心里十年的话告诉对方,这是冯昭仪念念不忘的事,难道不也是东方平弥留之际所渴望的吗? 绿意只是想帮助他们,哪怕是用xìng命做jiāo换,她也想揭下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隔阂,只有这样,当他们在奈何桥上相遇之时,才能无怨无悔的面对对方。 但紫玉皇后不在乎这些,她所在意的,是东方平太子的身份,不管绿意出于什么目的,她都不会轻饶她,所以她要让绿意连在死后都不得安宁。 峥嵘仿佛看见绿意的尸体被吊在一棵枝桠空落的树上,风吹着脏污的衣摆晃动,不断有虫鸟落在她身上,啄食躯干上的腐ròu。峥嵘后退一步,转身不顾一切向屋外奔去。木棉被吓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追出去喊:“姐姐,你去哪里?” 峥嵘没有回答她,身影从殿门口消失。木棉忽然明白过来峥嵘要去做什么,急忙追赶上去,峥嵘跑得很快,很身影穿梭在朱红色宫廊下,充满着焦急与悲怆。 绿意那决绝的眼神,峥嵘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现在已经一切都改变不了,但至少……至少要让她入土为安…… 这是峥嵘现在心中唯一的念头,也是她唯一想做的事。木棉没想到峥嵘会这么做,或许说,她没想到峥嵘会这么在意绿意,她不顾一切拉住峥嵘,喊道:“姐姐,你冷静一点,你不能过去那里!” 那是紫玉皇后亲自下的命令,连木棉都知道任何一个人在此时帮助绿意,就等于跟紫玉皇后做对。可在峥嵘心里,她只看得见冯昭仪的悲苦,还有绿意当日对自己的帮助,这两个人被这皇宫困锁了一辈子,难道连死后都不能安宁吗?她能做得事太少,但是又怎么忍心就这样让绿意曝尸荒野。 峥嵘推开木棉的手,被泪水浸透的眼晴看起来好般悲伤:“木棉,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人,我不会给揽星殿带去麻烦,但是……我也不能放着绿意姐姐不管。”说完,她不顾急切摇头的木棉,再次走向乱葬岗方向。 ☆、第一百九十四章 拦路 哪怕退一万步先不去管紫玉皇后的命令,乱葬岗也同样是皇宫的禁地啊!当日木棉为了救峥嵘冒险去乱葬岗查看容笃笃的尸体,也是选择在夜深人静的半夜,可现在是白天呀,峥嵘如何能避得过宫人及巡逻侍卫的耳目,她如此做不是自投罗网吗? 看着峥嵘越走越远,木棉急得眼眶都红了,再也顾不得其他,只想将峥嵘拦下来。就当她准备跑上去时,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挡在她面前,那充满磁xìng的声音响起:“这件事jiāo给我来处理。” 木棉诧异地抬起头,等看清面前的人时,整个人都愣住。那身穿玄色锦袍、头束紫金高冠的俊朗男子,竟然就是北静王东方玄!木棉从震惊中回过神,突然意识到或许只有北静王才可以拦下峥嵘,她顾不上尊卑之分,抓住东方玄的胳膊恳求道:“王爷,一定要将姐姐平安带回来,若是让人发现她去了乱葬岗,姐姐恐怕就会……就会……” 东方玄什么话也没有说,向峥嵘离开的方向走去。他下朝之后来到揽星殿附近,本来只是想向安chā在巡逻侍卫里的眼线询问一下最近几日关于揽星殿周围的情况,结果正当值的侍卫告诉他看见峥嵘姑娘满脸泪水地跑出殿门,似乎出了大事。他放心不下,按方向追踪而去,本还以为峥嵘只是受了什么刺激,现在听木棉所说她是往乱葬岗去的,便猜到肯定与那被曝尸的宫女有关。 乱葬岗地处偏僻,只在护墙上开了一扇小门供人出入,而墙后就是一座荒山,用来埋葬意外身亡的宫人,极少数者会入土为安,大多数只是用一卷草席卷了拣一处扔下,石碑与香火是万万没有的。之前木棉曾去过那里一次,深更半夜被那些白骨与半腐的尸体吓得不轻,她去之前还仔细打听过乱葬岗的位置及时辰,也险些被紫玉皇后派人的人抓个正着,峥嵘这样冒冒然上去,岂能躲过紫玉皇后的耳目? 峥嵘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更知道自己这举动会给揽星殿带来多大的威胁,但绿意是她到郑国后第一个向她伸出援手的人,即使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对当时正身处是非之中的峥嵘来说,却是最大的宽慰。冯昭仪的死让绿意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如果她仅仅只是追随冯昭仪而去,峥嵘尚能够接受,但是为何偏偏会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 峥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没有失去理智,只是想尽自己的努力,为绿意保留最后的尊严。 隔开皇宫与荒山的护墙就在眼前,那扇小门虚掩着,被风吹得轻微晃动,发现刺耳的吱嘎声。这堵墙的左右,一面是醉生梦死的繁华,而另一面则是白骨累累的凄凉。生前,他们是没有自由的奴役,死后则只能化为这山间的孤魂野鬼,连落叶归根都是奢望。 峥嵘的脚步慢下来,缓缓向木门靠近。这扇门已经很旧了,铜锁在风吹日晒之下生出斑斑锈迹,一阵冷风吹过,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它推开,露出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 峥嵘一步步向那里走去,她知道自己将会看见什么,但她心里没有害怕,有的只是悲切。被葬在那里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有父母家人,可是最终却连尸骨都无法回到家乡,看似富丽的皇宫,又何尝不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坟墓?峥嵘看着门后那在冷风中摇曳的草木,清灵透彻的眼眸里浮起无限悲凉,她也是深陷在这皇宫里的一员,那泥沼已经将她的双膝淹没,她想要抽身逃离,也再无可奈何,也许下一个“绿意”就是自己,或者是揽星殿里的其他人…… 难道就这样认命吗? 不!绝对不! 若说绿意之死是她自己的选择,峥嵘无从改变,但她绝不会让身边的人再发生像容笃笃或林薇儿那样的悲剧,纵然要与紫玉皇后为敌,她也要保护他们! 峥嵘深深吸了口气,向乱葬岗走去。她离小门已经越来越近,风吹起她乌黑如墨的秀发,玄色衣摆随脚边起伏,白皙如玉的手指抚上腐朽的木门,正yù将它推开时,一只宽大的手掌从她背后突然伸出,将她的手握住,那个令峥嵘心跳加速的声音响起:“你知道走进这里面代表着什么吗?” 峥嵘没有回头,从身后传来的炙热气息令她不自觉绷紧身体,手指蜷缩起来yù从那只手掌里抽离,但那只手握得这样紧,甚至能感觉到掌心濡湿的汗水。她咬唇低低说道:“请王爷放开我。” 东方玄不但没有松开她,反而伸出另一只手圈在她的腰间,将她带入怀中,充满磁xìng的声音响起:“如果你在这时候走进这扇门,就等于在向皇后宣战,你觉得现在是合适的时机吗?或者你认为你已经有把握赢过她?” “只要身处在这皇宫里,就永远不会有合适的时机,更不会有机会赢过她。”峥嵘平静地说道。 “你既然清楚,就不该来这里。”东方玄的声音里带了一丝诧异。 “权利并不代表所有,我来,只是想为死去的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真正的王者,不应该把怨恨加注在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身上。”峥嵘并没有像他所想像得那样歇斯底里,反而分外平静地说道,“权利可以主宰生死,但权利却并不能主宰对错,我只想站在对的那一面,而不是违背良心,去做趋炎附势之事。” 东方玄终于知道峥嵘为什么会来这里,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让皇宫改变自己的初心,她想要做的事,不止是为了绿意,也是为了自己。她不是在向紫玉皇后宣战,而是在向自己,她在用这种方式证明决心,不服输、不认命的决心。 东方玄低低叹气一声,他本以为峥嵘是因为悲伤过度才会做出这样没有理智的事,却没想到她心中另有衡量,果然还是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3 章 不够了解她,那个在面对攻城燕军时都面不改色的蜀国郡主,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失去理智?东方玄听懂了她心里那份深深的不甘心,温柔却又不容反抗的将她的手从木门上拿离,峥嵘眉头微蹙,最终还是抵不管身后那个男人压倒xìng的力量。 “你可以有很多选择,而不是用这种危险的方法。”东方玄说道。 峥嵘想要从他怀里离开,但她越挣扎,东方玄就抱得越紧,几乎已经可以感觉到那温热的呼吸近在耳畔。峥嵘扭头尽量离他远一些,强装镇定道:“不管是什么方法,那都是我的选择,与王爷无关,请王爷放开我。” “如果你想替那名宫女收尸,我可以帮助你。”东方玄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固执的将她箍在怀里,“如果你想对付皇后,甚至是宫里的任何一个人,我都可以帮你。” 任何一个人。 他说得是任何一个人。 峥嵘心头一跳,冷冷地说道:“王爷似乎说反了,这里是王爷的家,皇后娘娘就是王爷的母后,难道王爷要做那不忠不义不孝之人?” 东方玄像听到最可笑的话那般大笑起来,浑然不担心这声音有可能会引来巡逻的侍卫:“何为忠,何为义?又何为孝?遵从真心,不负此生,才是真正的忠义!我东方玄所救所愿,只有你左峥嵘一人,若得你一语,我甘愿与整个天下为敌,何况是区区皇后,区区郑国皇宫?” ☆、第一百九十五章 恨意入骨 峥嵘轻咬碎玉一般的贝齿,垂眸挣开东方玄的手,转身面向这个狂妄的男人,说道:“王爷今日所说的话,我只当没有听见,也希望王爷今后不要再说,峥嵘不愿承受,也承受不起。” 东方玄并没有因为她冷漠的话语而浮现怒气,她已经拒绝过很多次,每每当东方玄表明…心迹时,换来的答案都是拒之千里,但这些根本都不重要,因为他不会改变心意,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要与整个天下为帮,他都会遵从自己的心,永远只会峥嵘而活。 “你们已经将郑国皇室内乱的消息偷偷送回蜀国,想要以此找个理由回到蜀国,对吗?”东方玄望着她问。峥嵘一怔,脸色大变,强装出冷静问道:“王爷在胡说些什么,大蜀乃是郑国的属地,王爷这番话是想挑拨两国的关系吗?” 东方玄嘴角扯起一抹笑意:“因为你很清楚,太子病故之事必定会让郑国政事产生动dàng,更有可能发生皇子夺嫡之事,蜀国若能把握住这个时机,或可以反败为胜,重新夺回主权,我说得对吗?” 峥嵘怎么也没有想到东方玄会知道这件事,当日满公公秘密将这个消息送回蜀国,为避免泄漏消息,整个揽星殿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就连楚南殿下都没有告诉,东方玄又从何处得知的?莫不是那送信之人乃是郑国的细作? 不,不会的!满公公说过那人是他的亲信之人,假扮成商旅留在左京,为的就是跟大蜀之间传递消息,既然是满公公刻意安排的人,又怎会是细作?而且倘若他是细作,此刻揽星殿与楚南殿下怎会还平安无事? 惊愕填满峥嵘的心头,让她久久说不出话来。东方玄向她靠过去,在她耳边低语:“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是第三个知情者,而且,不会有第四个。” 峥嵘如临大敌般后退一步,神情里带了愠怒:“东方玄,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发现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永远都像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弱者,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峥嵘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挫败感,她甚至觉得这个男人将自己当成了跳梁小丑般戏弄。 “我说过,你想做的事,我可以帮你。”东方玄伸出手,在她面前凌空一握,“你想要的如果是这个天下,我会亲手把它送到你面前;如果你想要的是楚南成为真正的君主,我会为他铺平帝王之路;只要你愿意,我就在这里,而且永远不会离开。” “你没有理由这么做。”峥嵘摇头。她怎么可能相信这个敌国的皇子,怎么可能相信这个攻陷大蜀的仇人,又怎么可能会忘记忠勇王与楚尧哥哥的死,深邃入骨的国仇家恨,她不可能忘记! 东方玄握住她那缕被风吹起的秀发,凑到唇边轻轻一吻,抬眼望着容颜清丽绝世的少女,淡然地说道:“因为你是我的救赎,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期望。” 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温柔声音像一枚石子一般扔进峥嵘封闭许久的心湖,阵阵涟漪dàng漾开来,她极力想要阻止那份情绪的蔓延,但是它却那样快速地占据了感官,让峥嵘的眼底渐渐浮起一层湿意。当日,楚尧哥哥为了大蜀远赴疆场,她知道在家国大义面前,儿女私情显得那样渺小,她不能成为楚尧哥哥的羁绊,所以只有将所有不舍跟心痛都深藏起来,微笑着送别恋人。 可是从另一面来看,当楚尧哥哥选择国民的时候,不也等于放弃了她吗? 峥嵘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这是多么自私的念头啊,但她其实也只是个心怀对未来美好憧憬的少女呀,她最渴求的,并不是成为辅佐女官,或者站于朝堂上成为治世大臣,她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女子,上孝父母,下敬夫君,然这一切终究还是奢望。 所以她走上了最不愿意走的路,就像当初楚尧哥哥的选择一样,她也放弃了自己。可为什么要让她遇见这个男人,他就像一道烈焰,每次靠近,都让将她灼得体无完肤,连她自己都放弃了的东西,他却以整个天下来许诺! 东方玄轻轻捧起她的脸,指尖温柔的拭去她眼角那颗未滑落的泪水,说道:“我知道你现在还无法相信我,但是没关系,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证明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我永远都在这里,就在你身边。你想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会帮你完成,哪怕与整个天下为敌,都在所不惜。” 峥嵘怔怔望着他,甚至忘了去躲避他的接触。东方玄双手一带,将她紧紧拥进怀里,动情地说道:“当日我贸然向父王请求赐婚,一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二也是希望用这种方法将你留在身边。今后我仍然会用尽所有去守护你,包括你所关心的每一个人,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我就愿意用任何东西去jiāo换。” 他在说什么…… 他是说哪怕她在利用他帮助楚南完成复国的愿望,他也愿意助一臂之力吗? 他是说就算用整个郑国来jiāo换,他也无怨无悔吗? 峥嵘靠在他怀里,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清晰的听见他的心跳声,那么强壮那么有力,似乎每一次跳动都在呐喊着她的名字,那么真切那么深刻。 东方玄见她没有反抗,难以压抑心头的狂喜,深情地说道:“峥嵘,嫁给我吧,正为北静王府的正妃,我不会阻止你去做任何事,你还是你,而我,则会用一生为你去完成愿望。” 峥嵘的手紧紧握起,纤细的指导尖扎进掌心,传来阵阵刺痛,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保持冷静,才有勇气推开东方玄。 是的,她再次推开东方玄,比过去更加决绝,也更加冷漠。 “王爷这番话,可以对任何一个人说,但这个人不会是我。不管王爷出于什么目的,你我之间只能止步于此,王爷若是强求,便只有将我的尸首抬进北静王府。” “你当真是不愿意吗,还是你不敢?”东方玄抓住她的手,咄咄逼问。 “不愿也好,不敢也罢,我与王爷今生今世都不会有结果。”峥嵘清澈的眸子里shè出两道冷光,就这样望着东方玄,“王爷若是想娶一具尸体为妃,那峥嵘也无可奈何。” 峥嵘当然知道,如果嫁给北静王,对楚南殿下将会大有助益,以东方玄的势力与能力,何愁不能复国?但峥嵘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如果说这番话的是其他人,她或许还会在权衡利弊之下答应这个条件,但只有东方玄不行。他是杀害忠勇王及楚尧哥哥的凶手啊,倘若她嫁给他,不就等于背叛了忠勇王府及楚尧哥哥吗? 这是峥嵘心底最后的防线,她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妥协,哪怕是死。 东方玄的眉头渐渐蹙起,他看着面前这个神色清冷的女子,不同以往的愤怒或悲伤,她的眼眸那样清明平静,仿佛就是在证明她刚才那句话并不是因为一时意气,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抗…议。过了许久,东方玄才缓缓松开她的手,峥嵘不再去看他,只是按礼节躬身行礼,转身离去。 东方玄没有阻止她,也没有回头去看她,他站在通往乱葬岗的小门面前,瑟瑟冷风卷起他的衣摆,不远处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向这两个渐行渐远的人望来。 她躲在拐角处的墙边,涂着蔻丹的手指几乎要将绢帕绞烂,满头珠钗在咬牙切齿的表情中微微颤动,嫉恨让她的双眸如血般通红,在看向走远的峥嵘时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个被嫉妒吞噬的女子就是玉容郡主,她偶然看见峥嵘向这里走来,偷偷跟在后面,还以为可以抓住她的把柄向紫玉皇后打小报告,没想到竟然看见她跟北静王偷偷在这里幽会! 左峥嵘这个恬不知耻的贱人,上回问她时还义正辞严的说自己跟北静王是清白的,转头就找了这样一个没人的地方勾引王爷,看她方才那狐媚劲儿,不但哭哭啼啼还故意投怀送抱,她当这是她左家的后花园吗!嫉妒让玉容郡主几乎咬碎的牙齿,恨不得立即跑到长乐宫将他二人的苟且之举告诉紫玉皇后,但她转念一想,这两人之前本就曾被宣远帝赐婚,若是借此得了圣旨完婚,她岂不得不偿失? 况且这件事传出去,也会影响到王爷的名声,她左峥嵘是个不要脸的下贱胚子,但王爷可是堂堂大郑国的将军皇子呀,怎能因为左峥嵘蒙羞?若非这个贱人死皮赖脸倒贴上去,王爷如何会看得上她?说到底都是左峥嵘的错,如果不是她狐媚王爷,王爷绝不会变成这样的!她就是一个祸水,一个会害了王爷前程跟仕途的祸水! 她该死!为了王爷,她必须得死! 玉容郡主紧紧握住手,指尖深扎进皮ròu里,她完全感觉不到痛楚,只有无限深刻的恨意在眼中蔓延,转身从另一个方向离去。东方玄回过头,看见一道熟悉的樱红身影从墙角消失,眉头渐渐皱起。 ☆、第一百九十六章 暗中相助 见到峥嵘平安回来,木棉才松了口气,她有些好奇东方玄跟峥嵘说了什么,可是看峥嵘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她也就没有问,但几天后听到的一个消息却让她吓了一跳。 那日午时木棉慌慌张张从外面回来,进屋就把房门掩上,峥嵘正在桌边查看帐册,看她这幅样子,奇怪地问:“怎么了,外头有人追你吗?” 木棉在她面前坐下,拽住她的手,一脸正色地问:“姐姐,你老实告诉我,那天你去乱葬岗了吗?” 提到这件事,峥嵘心头猛得一沉,不止是因为自己不能为绿意善后,更是因为东方玄所说的话,纵然东方玄可以给她保护所有人的能力,她也会选择远离他。敛了敛神色,她故作轻松地说道:“我若去了,现在还能平安坐在这里吗?木棉,你已经问过许多次了,莫不是现在连我的话都不相信了?” “我当然相信姐姐了,就是有点奇怪。”木棉皱着眉头说。 “发生了什么事?”峥嵘隐隐觉得古怪。 “方才我在外头听宫人说绿意的尸体不见了,我还当是姐姐瞒着我偷偷将她葬了呢!”木棉说道。峥嵘大吃一惊,旋即想到东方玄当日所说的话,会是他冒了风险去做这件事吗?峥嵘不自觉捏紧手里的帐册,纸张在她手指下发出哗啦声,木棉并未察觉到她的异常,顾自继续说道:“他们都说是绿意不甘心冤死,发生尸变要来宫里寻仇了!还有人说亲耳听见瑶华宫里发出古怪的声音,可玄乎了!皇后娘娘正为此事大发雷霆呢,但又不敢让皇上知道,只能偷偷的查,反正不管是尸变还是有人偷偷埋了,只要不是姐姐做的就好。不过我倒是希望能有好心人让绿意入土为安,姐姐既然将她当成朋友,想来品xìng也是不差的,但愿她到了地府不用再受苦。” 木棉说了半晌也没见峥嵘应话,拉了拉她的袖子好奇问:“姐姐,你怎么了?怎么脸色不太好呀,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峥嵘从震惊中回过神,匆匆将帐本合上,说道:“太子之事的风波都未平,现在宫里流言四起,让揽星殿其他人也都警醒着点,别把这些话传到楚南殿下跟前,更不要在外人面前嚼舌根,以免多惹是非,知道吗?” “就算咱们不惹是非,那是非也会找上门啊!姐姐,你也都看见了,有哪一次的麻烦是咱们招惹的,还不都是那些好事之徒强加在我们身上的!”木棉愤愤不平的说道,“这大郑皇宫里的人就是欺善怕恶,要我说啊咱们可不能再这样退着让着了,再给咱们加什么莫须有的罪名,我可不会罢休!” “你呀,少说几句吧,别在这里添乱了。”峥嵘知道她说得是气话,但道理倒是不差的,只是目前还不是与他们争锋相对的时候。她把帐本收起来,绿意的事总让她心神不宁,就像当初东方玄帮助林薇儿入土为安一样,会做这件事的人只有他。他明明有无数个理由不去这样做,但他还是冒着与紫玉皇后公然做对的风险为绿意收殓,而她这样做的目的,仅仅只是因为对峥嵘的一句承诺。 峥嵘想让自己不再去想东方玄的事,可是那张英俊狷狂的脸仿佛就在眼前,不管是暴室相救,还是乱葬岗前的承诺,这个男人似乎永远都在自己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他为什么可以做到这个地步,为什么…… 浮现在脑海的念头让峥嵘心里生出前所未有的惊慌,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向木棉说一声,便匆匆离开屋子。木棉挠挠头,不明白峥嵘为什么这么着急。 已经入春了,天气暖和了许多,院里栽种的一些植物都发了花苞,门口那棵木莲花树也吐了翠绿的新芽,阳光暖融融的投在台阶上,一切都散发出勃勃生机,但峥嵘的心却仍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4 章 好像留在严寒的冬日,那个似火焰一般灼热的男子,正在摧毁她拼命筑起的高墙。 不,不会的!那是杀害父王跟楚尧哥哥的仇人,哪怕他做得太多,都不能抹消过去犯下的罪恶! 峥嵘在心里大声对自己说,想要借此证明自己此刻的彷徨只是因为一时错觉。是的,只是错觉,或许是因为绿意的死太过伤心,或许是那日东方玄所说的话太过跋扈,或许仅仅只是太累了,总之,她的心绝对不会为那个恶魔一般的男人动摇! 已经到午时了,峥嵘抬头看了看天色,向小厨房方向走去。厨娘正在准备楚南的午膳,灶前只有红慧在忙碌,峥嵘记得她说话惯会讨巧的,倒是没看见香兰的踪影。红慧见了她忙搓搓手跑过来,满脸笑容地说:“姑娘,今儿怎么你亲自过来了?” “没什么事就过来瞧瞧,”峥嵘笑了一笑,说道,“殿下的午膳准备好了吗?” “快好了,就剩最后一个菜了。”红慧殷勤地掀开锅,里面热气腾腾的,正蒸着一条大鱼。红慧在一旁还不忘记奉承:“要说陛下对咱们殿下还真是好,这么多质子,光就咱们揽星殿里有小厨房,旁的可都没有,这说明就咱们殿下最讨皇上喜欢,姑娘,你说是吧?” 峥嵘微微一笑,没有应话。红慧往灶里填了一把柴火,又说道:“姑娘,劳你再等一会,厨房里现在就我一个人,耽误了些时辰,希望殿下不要怪罪。” “香兰告假了吗?”峥嵘问。 “先前说是闹肚子,急急忙忙便出去了,到这个时辰都还没有回来。”红慧开口便是一通抱怨,“就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又是做菜又是烧火的,忙得手忙脚乱,我猜到肯定又躲到哪个角落里偷懒去了,她可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我都习惯了!” “香兰经常不在?”峥嵘眉头一皱。 “可不是嘛!”红慧话匣子一开,那话便跟竹筒倒豆子似的滚出来,“姑娘呀,不是我自个儿夸自个儿,这小厨房里的活,哪桩哪件不是我干的最多!别看香兰平常不爱说话,这心里的弯弯可多着呢,惯会装模作样,当着人前就忙里忙外的,背过身去光会偷懒,为这事我可没少说她!” 峥嵘打量了一眼这间厨房,地方虽小,但收拾的倒是窗明几净,井井有条,倒是红慧这旧扑扑的衣服跟乱糟糟的发髻看上去不像是爱收拾的人,对她说得这些话,峥嵘也仅仅是报以一笑,没有回应。红慧没有停住话头,说得越发起劲:“姑娘,我这说话都是实话,你瞧瞧现在,我把饭菜都做好了,也没见到香兰回来,我敢说她肯定又躲到哪儿偷懒去了!” “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峥嵘随口说道。 红慧撇撇嘴,似乎很不乐意:“姑娘,你是个有身份的人,自然不知道咱们这些粗使宫人的苦,这厨房的活看起来简单,里头的门道可不小呢!你瞧瞧这一盘,杀洗腌炖,都得有人来做,光靠我一个人哪够啊!我是个粗人,干啥就是啥,不会说什么大道理,今儿说这番话也不是在跟姑娘你抱怨,就是想跟姑娘提个醒,香兰这个人惯会在背后使手段,姑娘以后可记得防着点!” 她说了这一箩筐的话,句句都在挤兑香兰的不是,但峥嵘从来不是只听片面之词便断定是非之从,况且之前她见过香兰几次,虽说沉默寡言,却是个做事十分踏实的人,红慧今日在背后说了她这么多,不得不让峥嵘心生疑虑,不知她是何用意,便也没有言语。 红慧见状,大约是觉得有些尴尬,干笑两声:“瞧瞧我,今儿难得见到姑娘心情高兴,不免多说了几句,也没个分寸,还望姑娘不要见谅。” “时辰不早了,膳食若做好了便给殿下送去吧。”峥嵘提醒她。 红慧掀开锅盖看了一眼:“这蒸鱼还欠些火候,姑娘,要不你坐着等会,马上就好。”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古怪 以峥嵘的身份,自然不必到厨房里来,但她总觉得红慧的举动有些怪异,不免多了几分警醒,为避免节外生枝,便没有立即离去,而是走到桌边的长凳坐下。 这张长方木桌上还摆着几样新鲜蔬菜,日常取菜所用的食盒放在一旁,里面装有荤素各两样,现加上一盘蒸鱼,便是楚南今日的午膳。宣远帝格外优待各国质子,饮食起居皆以皇子等级对待,原是由内务府统一分派膳食的,后来峥嵘觉得揽星殿既然有一间小厨房,闲置着也是浪费,便就向内务府申请拨了两名厨娘过来亲自准备三餐,倒也省去了来回奔波的麻烦。 这两人到揽星殿也有近半年时间,手艺只能说尚可,胜在没出什么问题,峥嵘便就让她们一直留下来。她将厨房的差事jiāo给了木棉去打理,楚南殿下的三餐皆要由木棉亲自验视才能端到桌上,兴许是还没有到时辰,木棉仍未到小厨房里来。 峥嵘看了一眼食盒里的饭菜,倒是没有特别的地方。红慧往灶里填了些柴禾,站起来就着裙摆搓了搓手,从柜子上拿下一枚杯子,倒了碗茶递给峥嵘,笑道:“前些日子老家托人给我带了些茶叶过来,都是些拿不出手的粗陋之物,姑娘若不嫌弃便尝个味。” 那茶水热气腾腾的,温度透过杯壁传到掌心,峥嵘闻到茶叶清苦的香气中夹杂着一丝花香,细嗅之下又似有若无,茶汤颜色浅绿,几片毛尖沉在杯底,水汽袅袅冒起,茶香已经盖过花香。红慧见峥嵘没有喝,带着委屈说道:“姑娘身从尊贵,怎会瞧上这些乡下的东西,瞧我这脑子,尽给姑娘添堵,也难怪姑娘嫌弃。快把茶给我,我去给姑娘换杯清水过来!” 说着便伸手去拿茶杯,神情里满满都是为自己的冒失感到内疚,峥嵘从未有过门第之见,这茶她本来也是打算喝得,但听了红慧这些过于刻意的话,反倒让她觉得古怪。正如眼前所见,这只不过是一杯茶水而已,可红慧那神情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峥嵘没有将杯子递过去,而是带着厉色望了红慧一眼。她甚少有过这样严厉的时候,目的也是想要警告红慧,不要在心里小算盘。红慧一怔,神情变得有些僵硬,干笑了两声,指指锅里说道:“那鱼应该是蒸好了,我去端出来。”她往灶前走去,峥嵘望了一眼这食盒里的饭菜,眉头紧皱。不知为何,她始终觉得这红慧太过古怪,说话做事都十分刻意,莫不是其他宫里派来的眼线?若当真如此,楚南殿下吃了她这么久的膳食,不会有问题吗? 太子东方平的事还让峥嵘记忆犹新,所以她才会格外注意楚南殿下的饮食,哪怕花上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她也要做到事事周到,红慧的举止让她对这些饭菜多了几分疑虑。红慧将热气腾腾的蒸鱼从锅里端起,放在桌上说道:“这鱼可新鲜着呢,殿下肯定爱吃!先让它放这儿凉一会,姑娘再给殿下端过去。” 峥嵘点点头,红慧见她还一直捧着那茶杯,便道:“姑娘不如喝一口尝尝这茶的滋味,要是还过得去的话,我便给姑娘多装一些。原也不是什么希望东西,也就是乡下自个儿种的,胜在干净天然。” 那茶水已经温凉,她执意要让峥嵘喝下去,莫不是茶里加了东西? 峥嵘心头咯噔一下,低眉看着这杯平平无奇的茶,为了试探红慧,她假意将杯子凑近嘴边,眼角余光瞄到红慧脸上的兴奋之意,眉头微蹙,正准备质问她,门外忽然冲进来一条人影,一巴掌将她手里的杯子打落在地,那茶水溢出来,溅到红慧的鞋上。红慧惊叫一声,待看清楚面前的人,立即叫道:“你这是干什么,冒冒失失的,也不怕吓着姑娘!” 峥嵘这才看清来人是一直没有出现的香兰,只见香兰气息急促,额头渗出汗水,显然是匆忙跑过来的,此刻正怒瞪着红慧,似乎有话要说。红慧没好气道:“躲在屋里偷了半天的懒,这才膳食都准备妥当了才出现,你可真会挑时候!” 香兰没搭理她,只向峥嵘说道:“姑娘,实在对不住,方才我将鱼蒸上后,忽然闹了肚子,才会离开这一阵子,还望姑娘见谅。” 峥嵘还没来得及说话,红慧已经迫不及待叫起来:“诶诶诶,你这话是在说这一桌子膳食都是你准备的了?姑娘是明白人,可不会听你红头白脸跟这儿瞎说!香兰,做人要厚道,我们俩都是在这小厨房里当差的,谁也别给谁使绊子!” 香兰看都没有去看她,竟当着峥嵘的面将那食盒里的膳食都端出来:“姑娘,这些东西兴许就不干净了,我现在去给殿下重新做好。” 红慧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跳起来:“香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认为我在这饭菜里下dú了?” “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我只是说这些饭食不干净了,你怎的就想到这上头去了?莫非心里早就有鬼?”香兰心直口快,斜眼说道。红慧满脸怒色,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上前抓起一盘菜就送进嘴里,边嚼边说道:“这里头要真下了dú,头一个就把我dú死!”说罢,她赌气似的将另几样膳食也各抓了一些塞进嘴里,嚷叫道:“你仔细瞧好了,这里头到底有没有dú!” 峥嵘本来也怀疑红慧在膳食里做了手脚,但看她毫无顾忌的吃进肚里,不够惊诧,莫非真是自己错怪了她?正当她考虑如何缓解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时,香兰突然倒了碗茶递给红慧,说道:“看来是我错怪了你,喝了这杯茶,就当我给你赔不是吧。” 红慧本来还是满脸不平之色,乍见到面前这杯茶,神情变得极为古怪,身子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香兰把茶碗往她面前一伸,说道:“怎么,这不是你从家乡带过来的茶叶吗,难不成连你自己都不敢喝?” 红慧看看峥嵘,又看看这碗茶,一边摆手一边往后退:“我不喝,我不喝!这饭菜刚才都让我吃了,得快些给殿下准备新的,我去打水来!”说着,她便要往屋外跑,峥嵘正yù将她抓住,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红慧与她撞个正着,两人几乎同时摔到地上。 木棉揉着被撞得生痛的手臂,疑惑地打量着屋里的几个人。红慧眼珠一转,拔腿就往门外跑去,木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她气氛不对,伸腿绊住红慧,红慧一个踉跄滚到院中,捂着膝盖哀嚎。 “姐姐,发生了什么事?”木棉挠挠不解地问,她是过来准备取走膳食的,结果不但那饭菜胡乱摆了一桌,连厨娘都忙不择路准备逃跑,这是怎么了? “先把她带走,让罗祥好生看管着,切记不要走小漏了风声。”峥嵘沉声说道。 木棉抓住红慧的胳膊将她提起来,红慧虽说是干粗活的人,身子骨壮实,但木棉自小习武,对付一个厨娘绰绰有余。木棉知道这里头肯定有大蹊跷,现在也不便多问,只看了看另一名厨娘问:“那她呢?” “没事,你先去吧。”峥嵘说道。 木棉点点头,抓着红慧胳膊把她拽出去。香兰始终面不改色,冷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哪怕迎上峥嵘投来的目光,她也依旧神情镇定:“姑娘想知道什么?” 峥嵘细细打量了她一眼,微微泛红的肤色,双眼细长,透出一股干练,模样普通,倒也算得上端正,比起红慧更多了几分扑实,眉头微拧,带着些许冷漠与疏离,好像没有任何事能令她展露笑颜。她既然是个开门见山的人,峥嵘也不与她多作客套,直接问道:“你知道茶中有dú?” ☆、第一百九十八章 将心比心 香兰一边收拾着桌着的菜肴,一边说道:“姑娘误会了,我从未说过这菜里或者茶里有dú。” 是呀,她确实没有说话,但她所做的事不正说明了一切吗?峥嵘看着她熟练的生火,把切好的蔬菜扔进锅里翻炒:“姑姑方才救了我一命。” 香兰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在冒起的阵阵油烟中说道:“姑娘言重了,我方才跑得太急,才失手打翻了姑娘手里的茶,还望姑娘见谅。”她话里的戒备之意,峥嵘怎会听不出来,这是一个在深宫中摸爬滚打十数年的人沉淀出来的镇定,懂得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才能明哲保身。峥嵘也不强迫她,只道:“我与楚南殿下都是千里迢迢从蜀国远道而来,不甚中这宫里的规矩,有时候不知不觉便会惹下仇家,今日若非有姑姑相助,恐怕已经铸下大错。” “姑娘是个明白人,就算我什么也不做,姑娘也能看得通透。”香兰淡淡地说道。 “但姑姑你看得比我更多,也更远。”峥嵘望着她说。 “姑娘误会了,我只是这揽殿里的一名厨娘,每日的职责便是烹制三餐,主子若吃得高兴,便是对我最大的嘉赏。”香兰将炒好的菜盛出来,“这些蒸煮炒zhà的活儿,都是粗人干的,姑娘若信得过我,我自然尽力,若信不过,着内务府回了便是。我只会做好份内的事,至于那睦投机讨巧之事,我不会做,也不屑做。” 峥嵘脑海里灵光一闪:“这么说,红慧便是收了他人的下处,才在茶中下dú?” “这是姑娘自己猜出来的,我可什么也没有说。”香兰一脸平静地说。峥嵘上前望着她,神情里多了几分凝重:“姑姑,你方才跑进来将我的茶水打翻,我便知是你是个明是非知善恶的人,揽星殿在皇宫里渺小如尘埃,楚南殿下也只不过是一位无权无势的质子,但姑姑仍愿意帮助我们,可见姑姑深明大义。我说这番话,并不是在在要求姑姑将全部实情告诉我,只是希望姑姑能明白,我没有怪罪姑姑之心。” 香兰正在准备下一个菜,闻言后动作微微滞,却也没有抬头。峥嵘向她曲膝行礼:“姑姑不愿意说,我绝不会强迫,峥嵘只能在此多谢姑姑出手相救,这番恩情,我会铭记在内。” 说罢,她转身离去,脚步尚未跨出门口,身后便传来香兰的声音。 “前两日我看见红慧在揽星殿后门偷偷摸摸跟人相见,那人jiāo给红慧一包东西,我瞧着他们神情不对,就多留了几分心。红慧躲着我将那包东西放进自己带的茶叶罐里,我从不去碰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5 章 的物件,也就一直没有去查看那里头装得什么。今日在姑娘进门没多久,我便已经回来了,在屋外听姑娘跟红慧说了半日,那些话一字不落全在我耳朵里,姑娘若是附合她一句,或许我就不会那样做。” 峥嵘这才明白她为何出现的这样及时,原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原由。其实就算香兰没有打翻那碗茶,她也不会饮下,只不过就是想借此试探红慧罢了,没想到还会意外试出香兰的品xìng。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香兰的立场,她不趋炎附势,也不阿谀奉承,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峥嵘对她不禁多了几分敬佩,毕竟楚南只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蜀国质子,香兰这样做没有任何好处,完全只是因为她为人如此率xìng罢了。峥嵘感激地说道:“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今天到底是姑姑帮了揽星殿一把,若留红慧在殿里侍候,恐怕还会后患无穷。” 香兰似乎也颇瞧不起红慧的为人,冷哼一声道:“她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不外乎就是求财,倘若为了银子连良心都抛去了,这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姑姑可否告知是何人指使红慧做了此事?”峥嵘问道。 “姑娘是否曾被指婚?”香兰忽然问道。峥嵘一怔,聪慧如她,怎会不知道香兰话里的所指,正在诧异之际,香兰又道:“既然姑娘知道,我也不必多说了,至少可以知道红慧想要害的人并非楚南殿下,至于她为何要害姑娘,我相信姑娘心里看得很明白。” 话既已说得这样通透,峥嵘怎会不明白这里面的前因后果,她脸色一沉,久久没有言语。香兰已经把膳食准备好了,由于时间匆忙,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菜,她一边装进食盒一边说道:“时辰已经不早了,怕殿下饿着,我只能草草准备这些,若殿下怪罪,我也甘愿领罚。” 峥嵘正在心神恍惚,听了她这话才回过神,接过食盒说道:“劳烦姑姑了。”她望了一眼红慧方才所拿的茶叶罐子,伸出取下,说道:“这罐子我先带走了。” 香兰也不客套,开始收拾起小厨房里的卫生。峥嵘心神不宁,提着食盒走到主殿前,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脸色看上去尽量平静些,举步走进去。楚南正由雅风侍候着读书,见到峥嵘提着食盒走进来,不禁吃了一惊:“峥嵘,怎么是你送膳食过来?” “木棉有些事耽搁了,我正巧去小厨房,便就拿过来了。”峥嵘一笑说道。雅风忙上前帮忙将菜肴从食盒里端出,见菜色较往日简单了许多,神情里浮起诧异。峥嵘知道楚南定然会察觉到异常,先开口说道:“殿下,今日小厨房里出了一些意外,有一名厨娘犯了错事,我已经让罗祥将她看管起来,因时间不够,午膳便少了几样菜色,还望殿下见谅。” “不碍事的,本王也吃不了好么多,如此正好。”楚南没有放在心上。 “那厨娘想是不能用了,在内务府拨了新人之前,我会叫一个洒扫宫女前去帮忙。”峥嵘说道,“殿下,我瞧着那叫香兰的厨娘是个能干之人,我想找个机会将她调到殿前来侍候。” 楚南点点头道:“这揽星殿里的宫人,你尽管使唤便是,去留皆由你来决定。” “多谢陛下。”峥嵘曲膝说道。她有意提拔香兰,除了觉得她是个可用之人外,更重要的是以后由她在厨房盯着,便就不用再担心有人在饭菜里做手脚,况且揽星殿里本来也缺人手,如此正好能解了燃眉之急。桌上的四碟菜虽都是普通小炒,但都色香味俱全,可见香兰也是用了心的。峥嵘感激她的深明大义,也知道她会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但是对于那个指使红慧去做这件事的人,峥嵘不能就这样放过她,否则下一次危害到的或许就是楚南殿下。 峥嵘本以为,那人只是被嫉恨冲昏头脑,上次才会拿刀想要杀她,可没想到她还会买通揽星殿里的人再对她下dú手,这明显且拙劣的手法,但还真像她的作风! 退让,仅仅只是因为她不想多生事端,绝不是委屈求全! 峥嵘知道,一味的退让只会让对方更加得寸进尺,在必要时反击才是保护自己及他人最好的办法! 楚南注意到她神情里的变化,担忧问道:“峥嵘,是不是揽星殿里出了什么事?” “只是宫人间有些不和罢了,我会处理好的。”峥嵘笑了笑说道。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红慧的目标并不是楚南殿下,以她厨娘的身份,若想在膳食里下dú,恐怕连木棉都察觉不了。楚南站起来握住她的手,关切道:“既然是犯了事的宫人,将他们打发出去便是,何苦为这不必要的事烦恼。春日气候多变,你要多注意些身体,前两日内务府刚差人送了几匹时新的布料过来,你得空便去库房瞧瞧,若有喜欢的便留下,也给自己做几身衣裳。” 不知不觉中,楚南的手掌已经变得这样宽厚有力,峥嵘感受到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心头骤然一跳,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行礼说道:“多谢殿下关心。我去瞧一瞧那名厨娘,雅风,这里便jiāo给你来侍候了。” “是。”雅风恭敬地向她行了半礼,对她们这些宫女来说,峥嵘在揽星殿的身份便等同于半个主子。眼前的楚南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懂孤傲的少年,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思量跟心思,所以峥嵘才会尽量避免与他接触,至少这样,可以阻止错误的蔓延。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夜半相见 离开主殿,峥嵘直接去了关押红慧的柴房,罗祥跟木棉都在外面守着,见到她到头,木棉先迎了上去:“姐姐,那个厨娘就在里头关着呢!” “她说了什么没有?”峥嵘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问。 “没有,从进门开始就没有开过口。”木棉说道,“罗祥把她扔进柴房里时,她躲到角落里直打哆嗦,我看我们只要拷问一番,她就会什么都招出来了!” “不必了,好生将她看守着便是。”峥嵘说道。 “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呀?”木棉好奇地问道。 “若有其他人问起,你们便说是红慧犯了事,才被罚关在此处,其他的不必多言。”峥嵘沉声叮嘱他们。木棉察觉出峥嵘有难言之隐,也没有再追问,与罗祥同时点头应下。罗祥问道:“姑娘要进去审问她吗,我现在就开门。” “不必了,先就这样将她关着吧。木棉,你一会送些吃食进去,谨慎些,别出什么错漏。”峥嵘提醒道。木棉猛然想起当日流星惨死之事,忙不迭点头:“姐姐放心吧,我会亲自去准备的。” 峥嵘点点头,这才放心离开。她来到殿门,左右看了一眼,寻找巡逻侍卫的身影,等了约莫有一盏茶的时候,便见到有五个身着御林军服的侍卫齐队向这里走来,走在最后之人手腕上赫然绑着一根红绸。峥嵘心跳加快,不自觉捏紧手里的字条,那人愈走愈近,显然也注意到峥嵘投来的目光,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峥嵘看似不经意地向他走去,将将纸条迅速塞进那人手里,压低声音说道:“烦请jiāo给王爷。” 说完这短短的几个字,峥嵘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上,她没有停留,径直向前走去,而那人也紧走几步,追上也阶段伍拉下的距离,愈走愈远。峥嵘甚至不能肯定对方有没有听清自己所说的话,她停下脚步,缓缓回过头,那队侍卫已经消失在宫墙的拐角处。 字条已经送出,上面写着让东方玄今夜亥时三刻在曲荷园相见。 这是他们第二次约在曲荷园相见,第一次是为了林薇儿之死,东方玄让雅风传话过来,而这一次,而是峥嵘主动传话给东方玄。曲荷园离揽星殿较近,园中的荷花池里刚长出新的荷叶,青青翠翠的分外惹人怜爱,园中假山林立,树木遮天蔽日,到处都是暗影,夜半时分想在这里藏身是非常容易的事。 到了亥时,峥嵘轻手轻脚起床,打开揽星殿后门,趁着夜色掩护向曲荷园方向走去。这个附近是质子的居所,侍卫与宫人相对都比较少,月光洒在湖面上,折shè出粼粼波光,夜风摇动枝叶,在风中发现瑟瑟声响,虫鸣鸟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饶是峥嵘这般从不相信鬼神之人,也不禁有些心惊ròu跳。 为了不引人注意,她没有点灯,只靠在月光照亮着脚下的青石小径,来到之前与东方玄相见的地方。这里是一座由两座假山相靠而形成的山洞,一颗枝叶茂密的大树投下巨大的暗影,几乎将整座假山都罩在中间,峥嵘站在外面观察了一会,看不见里面有任何动静。 风吹着枝桠摇曳,月光从树叶缝隙投下,将峥嵘的影子割得支离破碎,她犹豫了片刻,才缓缓向山洞走去。不知为何,她觉得东方玄会在这里面,她的脚步很慢,身体绷得紧紧的,在yīn暗的山洞里寻找东方玄的身影。这里伸手不见五指,而前后就是一片明亮的月光,可她已经被黑暗全部吞沿,直到整个身体跌进一个温暖霸道的怀抱里,那充满磁xìng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美丽的小郡主,你在找我吗?” 峥嵘奋力挣开那双手,后退几步,背部撞到冰冷的岩石,被碰得生生疼痛,眼睛已经逐渐适应黑暗,她看见眼前这个高大俊挺的身影,感受到那股似烈火一般的危险气息,只想尽快逃离。 东方玄的声音再次传来:“我本以为你不会再愿意见我,没想到你会主动托人传来纸条,这是不是代表你已经改变主意?” 峥嵘不想跟他多做无谓的争辩,直接说道:“我今夜过来是想告诉王爷一声,还请王爷今后与我揽星殿划清关系,以免有人误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东方玄眉头一皱:“此话何意?” “王爷对揽星殿的帮助峥嵘一直看在眼里,也很感激王爷能在危急关头伸手相助,但楚南殿下身份特殊,而我也只不过是区区一名女官,不堪承受王爷如此恩德,还望王爷能体谅揽星殿举步维艰的处境,不求同仇敌忾,只求平安无争,求王爷成全。”峥嵘站在与他相距几步的地方,提防他的靠近,也戒备他的举动。 东方玄怎会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那声音更冷了几分:“是否有人来找你的麻烦?” “揽星殿的麻烦从未断过,王爷手握郑国兵权,无人出其左右,自然不必惧怕。”峥嵘冷淡地说道,“但王爷却忘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般无所顾及,峥嵘什么也不求,只希望揽星殿能平安,王爷若能成全,峥嵘定当感激不尽。” 东方玄步步向她靠近,峥嵘一惊,忍不住向后退去,但她身后已经是冰冷的岩壁,无路可退。东方玄伸手堵住她逃离的方向,说道:“你若不愿意说,我绝不强迫,但我也同样有办法去调查清楚。” 峥嵘避开他的视线:“王爷驰骋沙场,战功赦赦,身边自然少不了钦慕之人,还希望王爷能怜取佳人,莫叫她痴心空付,将这满腔怒火泼在无关之人身上。” “你说得人是谁?”东方玄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森寒。 “有没有这样一个人,王爷应该比我更清楚。”峥嵘平复下心绪,抬眼直视着东方玄,yīn暗中眼前这张狷狂的脸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反而让她增添了几分反抗的信心,“自古痴心女子负心汉,不管王爷当初做过什么,我与揽星殿都没必要替王爷去承担这份罪责。” 东方玄的眉头渐渐皱起,他多年来一直在塞外行军,能接触到的女子寥寥无几,若真有一个敢在皇后里图谋不轨的女子,那唯有玉容郡主!对于这位娇纵任xìng的皇亲国戚,东方玄从来没有任何好感,每每见面,他都只当对方是空气,那频频贴上来的身影对他来说只觉得厌恶,从未有过片刻的感动或在意。那日在平阳殿外,他以为自己已经将话说得很清楚,却没想到玉容郡主变本加厉,竟然将苗头对准了揽星殿! “她做了什么?”东方玄眼神骤冷。 “这些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后不要再因为王爷的私事而牵扯到揽星殿。”峥嵘说道,“楚南殿下乃是质子,身份特殊,本就不能像皇子那般自由,我身为女官,有责任护他周全,若再有人敢加害揽星殿里的人,不管是谁,我都不会再轻易放过!” “你放心,我不会再让她出现在你面前。”东方玄的嘴角扯出一抹骇人的冷笑,被夜色深深掩埋。峥嵘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将那用布包好的dú茶叶递过去,说道:“请王爷代为转告她,今日之事,我只当没有发生过,但若再有下次,我会让她亲自尝到苦果。” 东方玄伸手去接那包东西,顺势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抱进怀里:“我早已说过,你不必去做任何事,因为任何一个伤害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他。” 峥嵘挣脱不开,抗拒地说道:“那就请王爷放开我。” “你的意思是说我才是那个伤害你的人吗?”东方玄一只手箍住她的腰身,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颌,嘴角噙着一丝邪笑,“没关系,就算你现在觉得这是伤害,总有一天你会承认我的存在。你会一直等,等到你愿意承认的那一天。” “承认什么?”峥嵘不再挣扎,只用那清冷的目光看着眼前这危险的男子,“是承认我恨你,还是承认我带给我的灾难?王爷,道不同为相为谋,你有你的阳光大道可走,没有必要跟我一起去挤那独木桥。” “独木桥若是太挤,我便背你过去;桥下若有刀火山海,便让我为你垫底;你在人间,我便陪你看尽繁华盛世,你若去地狱,我也会追随你走进六道轮回。”东方玄拥她入怀,在她耳边低喃,“你信或不信,都不会影响我的决定,此生此世,我只会为你而活。” 那一字字一句句,像一把铁锤在敲碎峥嵘心底的防线,她从震惊中回过神,从东方玄怀里逃开,望都没有再望他一眼,转身飞奔离去。 这个男人太危险了! 越靠近他,就越无法抗拒,难道他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劫数吗? 峥嵘匆忙跑回揽星殿,直到掩上殿门,她才松了口气,一声咳嗽却在这时从她背后传来。峥嵘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满公公不知何时就站在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6 章 ,深邃的目光正穿过夜光望向她。 ☆、第二百章 意外的亲事 峥嵘心头蓦然一惊,强忍住慌乱,向满公公行礼:“这么晚了,公公怎么还没有休息?” “姑娘深夜外出,咱家担心姑娘的安全,故而守在此处,幸好姑娘平安回来。”满公公相信峥嵘的为人,就算他看出异样,也没有加以询问。峥嵘愈发觉得愧疚,低头说道:“劳公公挂心了,只是有件事我不得不去做……” 满公公摆了摆手说道:“姑娘既然这样做,肯定是有你的理由,不必向咱家解释,咱家相信姑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揽星殿考虑。” 峥嵘心下感动,深深了一躬道:“多谢公公。” “今日小厨房之事我已经听说了,姑娘做的很好,该留之人便重要,这不该留之人自然应当早日舍去,姑娘按自己的想法去办便可。”满公公原是奉了董太后这命前来辅佐楚南殿下,没想到这峥嵘郡主比传闻中的更加谨小慎微,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处理的十分得当,满公公自知年岁已长,也有心将重担jiāo给峥嵘,让她成为楚南身边真正的智囊。 “哪怕此人对楚南殿下仅有一分危险,我也会按十分去处置。”峥嵘笃定地说道。 满公公满意地点点头:“我相信姑娘可以做得很好,且容咱家在这里多嘴一句,大事未平,并非考量儿女私情之事,姑娘心思通透,应该明白凡事都要以大局为重。” 峥嵘心头猛得漏跳几拍,她与东方玄之间解不开理还乱的事,瞒得过任何一个人,却瞒不过满公公的一双慧眼。满公公早已经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没有当众点破,而是深更半夜独自留在这里等候峥嵘,便是为了对她说这一句话。虽然峥嵘已经尽量不去跟东方玄牵扯,但满公公说得对,东方玄确实影响了她的心绪,她怕被满公公看出自己此时的不安,低头说道:“多谢公公指点,峥嵘记住了。” “算一算时日,大蜀这几日应该就会有消息传回,咱家会格外留意这件事,楚南殿下便jiāo给姑娘照料了。”满公公叮嘱道。 峥嵘知道他所指的便是暗传消息回大蜀之事,若是没有出现意外,确实这几日就会收到回音,峥嵘仍是放心不下说道:“楚南殿下还尚不知道此事。” “不急,待确定之后再找殿下商议也不迟。”满公公说道,“时候不早了,姑娘也早些去休息吧。” 在接下来几天时间里,峥嵘并没有去审问红慧,一来她不想楚南殿下知道这件事,二来也是因为东方玄的关系,如果原由泄漏出去,没有人会说玉容郡主或者东方玄的不是,只会认为她意图攀龙附凤才会夺人所爱,到时候传进楚南殿下耳朵里,同样会让大蜀脸面无光,况且事情已经摆在台面上,问也不问,真相都显而易见。 红慧这人是再也不能留的,峥嵘以她手脚不干净为由报至内务府,内务府第二日便派了两名太监过来将她押送回去。红慧收了玉容郡主的好处,原想找个机会将那浸了dúyào的茶叶送去给峥嵘,那日见她到了厨房,正巧香兰不在,顺势便给泡上了,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被抓了个现行。她这几日关在柴房里胡思乱想,自己把自己吓得不轻,等内务府来拿人时,她已经有些神神叼叼。 内务府虽说都是些势利小人,办起差事来倒是快,当天便新拨了一名厨娘过来侍候,峥嵘见她看起来还算老实可靠,便就留了下来,又另外拨了一名小宫女去厨房帮忙,让香兰取代木棉的差事,担起验视三餐的职责,每日给楚南殿下送来膳食。香兰有些惊诧,厨娘本就是品阶很低的宫女,现在等同于将她调升到二品宫女,换了旁人自然欣喜不已,香兰却推托说自己在厨房呆惯了,不喜欢殿前那么多规矩。 峥嵘也不勉强她,就说让她往后每日送膳食到殿门口…jiāo给木棉便是,不必进殿里去。香兰是个谨慎的人,本还有些疑心峥嵘的做法,但几日下来不见峥嵘有任何刁难之处,其余大宫女也皆是礼数周到之人,不知不觉也放下戒心,渐渐的与众人打成一片。 香兰较峥嵘等人年长许多,在郑皇宫里呆了近十数年,资历和经验自不必说,给了峥嵘不少建议,让峥嵘受益匪浅。风平浪静了近月余,正当峥嵘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的时候,宫里突然传来一个消息,说皇上已经下旨为玉容郡主及礼部侍郎钟大人之子钟举纲赐婚,择下月初十完婚。 今日得空,峥嵘教雅风与木棉做女工,她们二人都不擅此事,一幅简单的青竹图绣的歪歪扭扭,雅风倒是很用心,走针穿线十分认真,木棉的心思显然不在此处,只绣了一盏时间便有些按耐不住,小声开口说道:“姐姐,我听说那钟举纲是左京有名的纨绔子弟,玉容郡主又是刘家嫡女,皇后娘娘怎么会同意让她嫁过去呢?” 都说女子对家长里短之事最感兴趣,这话倒是一点不假,前刻还在引针的雅风闻言也抬头说道:“听说这还是皇后娘娘亲自向皇上请的旨意呢!” “皇后娘娘?不会吧!”木棉惊讶地说,“太子殿下的事都还没有了呢,皇后娘娘怎么会有这闲心去管玉容郡主?” 她的声音不小,峥嵘微蹙眉头,责备道:“既然知道,怎么说话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木棉俏皮的吐吐舌头,这才压低声音:“我也是觉得奇怪,这位玉容郡主虽说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好歹身份摆在那儿,怎么也得婚配一位皇亲国戚,那位钟公子是人中龙凤倒也罢了,可偏偏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况且钟家也算不得权贵呀,皇后娘娘怎么会同意这么亲事呢?” 木棉说得不错,出身在皇亲贵族之家的女儿,最终都会成为政治联姻的筹码,比起几乎占了朝廷半边天的刘家,钟家实在太过微不足道,这样一门没有任何利益的亲事,紫玉皇后和刘安都没有理由答应。峥嵘也正暗暗觉得诧异,雅风说道:“我听宫里的人说,玉容郡主钟情北静王多年,但一直没有得到回应,该不会是心灰意冷之下才另觅良人吧?” “那也是是个良人呀!就钟公子那样,他俩要真成了亲,指不定日子有多么鸡飞狗跳呢!”木棉说道,“说起来这位郡主的眼光还真不怎么样,连北静王这样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都能看上。” 峥嵘正在抽针,那名字传进她耳朵里,令她心神一阵恍惚,针尖刺破手指,一抹血珠渗了出来,滴落在雪白的绢布上。木棉慌忙站起来握住她的手,着急道:“姐姐,你怎么样,疼不疼呀?” “没事,不打紧的。”峥嵘低头掩饰着神情里的慌乱。 “都流血了,”木棉心疼地说,“好了好了,今天不要绣了,改天再做吧。”说着便拿走峥嵘手上的绣框。峥嵘觉得这心头空落落的,看着手指上的伤口发愣。雅风站起来说道:“内务府昨日差来人说新晋的春茶送过来了,正好今日得空,我去领回来吧。” “时辰不早了,殿下午睡一会该醒了,得有人在身边侍候,还是我去吧。”峥嵘说道。 “姐姐,那我跟你一块去。”木棉正觉得无聊,抢着说道。 ☆、第二百零一章 团团迷雾 雅风送她们出门,三人在门口告别。已过了午时,阳光正是浓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峥嵘看见来往忙碌的宫人,心情才舒缓了许多,那一刻的压抑她不该去回忆,仿佛连“北静王”三个字,都已经成了她的禁区。 “姐姐,你怎么了?”木棉与她日夜相伴,怎么能察觉不出她神情里的异样。 “天色日渐转暖了。”峥嵘笑了一笑,将话题岔开。木棉知道她有心隐瞒,虽然担忧,但也没有再追问,顺着话头说道:“是呀,再过再过些日子便是初夏了。最近一段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好不容易才有这么几天太平日子可别再出妖蛾子了啊!” “你都知道担心,方才还那样说话,就不怕祸从口出吗?”峥嵘嗔道。 “姐姐,你不觉得奇怪吗?这桩婚事肯定另有隐情!”木棉说得头头是道,“不过这玉容郡主也不是什么好人,现在皇上赐婚下来,她就算再不愿意,也没有办法拒绝了。” “各人有各人的命,好或不好,只有她自己知道。”对于婚配姻缘之事,峥嵘已经看得很淡。 “其实我还听一个传闻,就不知道是真是假。”木棉左右看了一眼,见没有外人,才凑近峥嵘偷偷地说道,“我听说玉容郡主这桩亲事,跟北静王有关!” 峥嵘脚步一顿,神情里浮起一丝异样,很快掩饰过去,若无其事地说道:“这整个揽星殿里啊,就属你的消息最灵通!” “那是!谁叫我人缘好,认识的人多呢!”木棉颇为洋洋得意。 这桩奇怪的婚事在宫里盛传了几日后也逐渐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则更令人震惊的消息。据暴室里传出来的消息,太医严守正没能捱住酷刑,病死在了牢中,临死前仍然口口声声说一切事情都是由端王东方城指使。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但东方城在宣远帝面前已经彻底失宠,口谕令命非召不得入宫,现如今的端王府门庭冷落,王公大臣皆是避之为恐不及,紫玉皇后为此大病一场,元气大伤,一夜之间衰老了许多。 后宫中又新晋了几名佳丽,人人都想取代冯昭仪的位置,但宣远帝却是兴趣寥寥,只宠幸一二次便抛诸脑后,就连贞静夫人的恩宠都淡了许多,平日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广清宫,见的最多的人就是天辰子。 太子病殁,重立储君成了朝堂之上最为争论的大事,可分为三派:一派是拥立齐王东方鸳,认为他xìng情仁厚,宽德待人,可担起太子之责,而反对方而认为东方鸳的外祖父贺洪当年是戴罪离京,岂能立为太子?一派由拥立十三皇子东方明,却也被贞静夫人是罪臣之女的身份挡住脚步,远远不能够与东方鸳一流相抗衡。而另一派则是坚定的认为端王东方城乃是被jiān人所陷害,希望宣远帝可以明察秋毫,以证端王清白,这一派自然主要是以刘家势力为主。 东方平病殁之后,端王便是嫡长子,有紫玉皇后及刘安的撑腰,难保将来他没有翻身的机会,所以在朝堂之上齐王之流与端王之流争论得犹是激烈,东方明之流倒是有隔岸观虎斗的意味。这三肖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衡量,谁也不肯让退步,每天变着法儿向宣远帝觐言,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宣远帝哪里有心情再立储君,宁愿留在广清宫里躲清闲,也不愿意见那些个大臣们。 后宫之中看似平静,却也纷争暗起,妃子间拉帮结派本就是常有的事,紫玉皇后大病之时,便有一些年轻妃子趁机向宣远帝献媚,引得紫玉皇后大怒,寻了个由头便让她们闭宫思过,虽没有废去位份,但再想见到皇上,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入宫年岁稍长些的妃子,例如贞静夫人一流,有的已经安于现状,只想教儿育女,享受天lún之乐,而有的,却在暗中谋划,希望能有人助自己一臂之力,再登高位。 由于太子病殁,东方明的婚事也被耽搁下来,这倒正随了东方明及玲玉公主的愿,这两人谁也不着急,偶尔在宫中相遇,彼此间也都是冷冰冰的。东方鸳自以为将每件事都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却在宫里留下了极大的纰漏,而这个纰漏现在就是东方玄手里,那就是由玲玉公主赠给玉容郡主的dúyào。 是夜,沈云朝下了御医院后直接去了北静王府,他急匆匆走进厅中,将房门尽数掩上,对东方玄说道:“王爷,你jiāo给我的茶叶里确实淬有剧dú,而且此yào与之前那名蜀女所中之dú一模一样!” 东方玄执杯的手一顿,抬眼道:“你说什么?” “王爷可还记得那名落水身亡的蜀女?她死前已经中了一种奇dú,导致神智失常,产生种种幻觉,而那茶叶里所淬的,正是此dú!”沈云朝的声音里也充满诧异,那日东方玄将dú茶叶jiāo给他时,他尚未往细处想,可待查下去,却发现此dú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刘玉容没有理由去杀一名蜀女。”东方玄沉声说道。以玉容郡主高傲的xìng子,她根本不会把连品阶都没有的贡女放在眼里,况且她是郡主身份,并非后宫里的妃子,有什么必要去加害一名蜀女。 “所以此dú必定是有人转jiāo给玉容郡主的。”沈云朝笃定地说,“而这个人,才是dú害那名蜀女的真凶。” 东方玄的脸色愈发yīn沉,看来把dúyàojiāo给玉容郡主的这个人,才是真正要杀害峥嵘的凶手!沈云朝问道:“王爷觉得此人会是谁?” “在这整个皇宫里,会做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东方玄捏紧手里的杯子,杯中的茶水因为他的手劲而微微晃动。沈云朝看见他眼底的怒气,已经猜到他所说得人是谁,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为了保住秘密,杀人灭口才是最安全的做法,所以敢在天子脚下行凶的人,只能是东方鸳。 “但是玉容郡主没有理由会听从齐王的命令。”沈云朝沉思说道。这是因为齐王的母妃德妃生前与紫玉皇后续了不少仇怨,玉容郡主身为刘家嫡女,自然要跟紫玉皇后站成一条阵营,又怎么会去跟东方鸳jiāo好。沈云朝眼前一亮,惊声说道:“除非齐王在宫中还另外安chā了其他人!” “他谋划多年,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挑在现在行动。”东方玄冷笑说道。 “那这个人会是谁?”以沈云朝的身份,最方便在后宫里行走,但他平日接触的都是品级高的妃子,并未发现玉容郡主与哪个人走得近。 “这dúyào是郑国所有吗?”东方玄忽然问道。 沈云朝想了想,说道:“此dúyào效奇特,虽不能致命,但却可以使人神智失常,产生幻觉,最后因为幻觉而害死自己,我翻遍了医书,也找不到相关的记载。” “也就是说,它很有可能是从其他地方带进来的。”东方玄说道。 “王爷的意思是说,这个与齐王里应外合的人,并非郑国之人?”沈云朝诧异地问。 “只要这样,他才可以出人意料,因为他有把握谁也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7 章 会怀疑到那个人身上,所以最不可能的人,才是最有可能的人。”风从窗外吹进,摇曳的烛火落进东方玄的眼眸里,似两束火苗一般闪动跳耀。沈云朝思索着两件事发生的时间,及在这之前出出在郑皇宫里的人,半晌后才惊讶说道:“王爷说得是燕国的玲玉公主?” “从天辰子一事就可以看出,这个女人绝非善类。”东方玄道。 沈云朝想起回命丸一事,脸色更白了几分:“如此看来,这天辰子也是齐王的入幕之宾,他们里应外合,一唱一和,先是dú杀了太子,再嫁祸给端王,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该做的事,他还真是一样都没有落下。”东方玄冷笑道。 “王爷打算怎么做?”沈云朝担忧地问。 ☆、第二百零二章 似是而非的鼓动 如果事情真如他们所猜测的那样,那燕国显然而易就已经是东方鸳的同盟,而现在宣远帝对天辰子的信赖已超过任何一位王公大臣,东方鸳可以说已经占尽天时地利之便,如果他的党羽成功说服宣远帝立他为太子,或许大郑朝还可以平稳渡过一段时间,可倘若议储失败,东方鸳必定要铤而走险,谋朝篡位是迟早的事。 对于权利与皇位,东方玄从来没有兴趣,他手上有着郑国最强大的军队,如果他想要登上帝位,只需要振臂一呼,不需要任何权谋争斗,便可直取左京。他没有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敬重宣远帝,或者爱惜这个国家,仅仅就是为了报答东方平当日的恩情,现在东方平已经过世了,郑国对东方玄来说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他之所以还留在左京,是因为东方平的大仇未报,是因为峥嵘还陷在那片泥沼里,他失去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要拼尽所有去保护这唯一的所爱! “他已经失败了两次,只会越来越焦急,峥嵘一日不除,他就不会安心。”东方玄说道,“既然没有办法从峥嵘这里下手,他很有可能会将目标对向另一个人。” “王爷说得是楚南殿下?”沈云朝震惊地问。 东方玄不难猜到东方鸳为什么会先挑峥嵘下手,因为他看得很明白,只要除去峥嵘,楚南就会变成一个任人宰割的羔羊,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既然两次计谋不成,以东方鸳的做风,很有可能就会转移目标,挑另一个人下手,所以现在最危险的人已经不是峥嵘,而是楚南。 “我会安排人手在暗中保护揽星殿,至于那位玲玉公主,是时候应该让她得点教训了。”东方玄嘴角浮起一抹骇人的冷笑。 “是否也要派人监视齐王的举动?”沈云朝问道。 “不必,像他那样谨慎的人,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他想做皇帝还是做太子我都没有兴趣知道,但是他如果再敢伤害峥嵘,我会让他像这枚杯子一样!”东方玄微微一用力,茶杯在他手中应声而裂。 圣元殿上,恭候宣远帝上朝的王公大臣们等了近一个时辰,只等来李自忠的一声“退朝”,这已经是宣远帝第三天没有上朝,御阳殿上堆的奏折已经要埋了整张桌子,大臣们个个忧心冲冲,猜测宫中出了何事。几个与刘安jiāo好的大臣凑在一块窃窃私语,让刘安得空去见见紫玉皇后,也好探听下虚实。 刘安是当朝宰相,位高权重,这段时间里为了保往端王东方城没少人周旋,万幸紫玉皇后后位稳固,刘家尚未受到影响,但倘若东方城当真从此失势,难保刘家不会有衰落的一天!刘安也正有这个心想要进宫去找紫玉皇后商议,听了众人的提议,面子上做做样子推托几句,才免为其难答应,正被众星捧星之时,眼角余光看见东方鸳在在几位大臣的簇拥下走下,目光一沉,神情里多了几分不屑。 贺氏一族虽是将门,但自贺洪被罢官之后,整个家族便一蹶不振,在朝中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威仪,如今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外人看在端王眼里,还能对贺氏拱手尊称,其实内里比一般朝臣都远有不如,哪里能跟如日中天的刘氏一族相提并论? 这端王也当真是自不量力,放着好好的逍遥王爷不当,非得来掺和这趟混水,他以为太子病殁,他就会有机会被立储吗?哼哼,白日做梦!只要有他刘氏一族在朝中一天,贺家的人就别想翻身! 刘安眼中浮起一股狠厉,拂袖往后宫方向走去,冷不丁见到东方玄站在宫门口,脚步微怔,那眼神里添上了一抹轻蔑,假意上前拱手道:“今日可是巧了,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北静王都来上朝,莫不是天上要下红雨了?” 东方玄皮笑ròu不笑地说道:“刘大人乃是朝中栋梁,一日缺之不可,只要有刘大人坐阵,本王来或不来,又有什么要紧的。” “王爷过谦了,在大郑国谁人不知北静王战功赫赫,我不过区区一名文官,岂能提王爷相提并论。”刘安一边拱手一边说道,话虽说得客套,神情里可没有半分谦虚的意思。 “武能安邦,文能定国,本王多年征战在外,不懂朝政之事,多亏有刘大人在父皇身边辅佐,才能保我大郑国繁荣。”东方玄故意拱手说道。刘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yào,神色戒备,呵呵笑了两声道:“王爷今日说得这番话,臣可是受之有愧啊。王爷若无事,臣便先告辞了。” “刘大人是要去找母后吗?”东方玄问道。 “王爷这样问,莫不是臣不该进宫去?”刘安冷笑两声问。他对东方玄素无好感,当日为了让他离开左京,故意鼓动宣远帝派东方玄出征随国,本来还想挫挫东方玄的锐气,没想到竟然大胜而过,功勋更长,叫刘安怎么咽得下这口恶气。现在东方平病故,东方城失势,朝有前有东方鸳,后有东方明,这北静王虽然没有掺与夺嫡之事,但哪个皇子不想登顶帝位,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才是最可怕的举动。 刘安暗地里一直在派人监视东方玄,只可惜未能寻到任何蛛丝马迹,平日他们二人在朝中撞见,顶多也就是拱手致礼,可从未像现在这样站在宫门口说话,刘安猜不透东方玄安得什么心,这脸色也就不太好看。 “刘大人误会了,母后抱恙在身,若能人刘大人在旁开解,必会对病势有所助益。”东方玄叹气道,“本王虽也想去探望母后,但如今朝堂诸多纷起,本王不想留人话柄,还是避嫌为好。” “这嫌避或不避,事情都在那儿,王爷若行得正坐得稳,又何惧旁人的闲言碎语。”刘安拿话试探。 东方玄颇为赞同地点头:“刘大人此话不假,那今日就先假刘大人代人问候母后,待本王得空之后,必定会亲自前去探望。” “王爷能有这份孝心,皇后娘娘也会觉得十分欣慰。”刘安上下打量着东方玄,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东方玄只当自己没有看见他审量的目光,叹气一声说道:“若说孝心,本王怎及得上十三皇弟。本王听说玲玉公主经常前去探望母后,想来也是受了十三皇弟的指示,真是难为她有这份心呀。” 刘安眉头一皱,隐约觉得怪异。现在朝堂之上正为立储之事争得头破血流,东方明能被议储,自然跟他及贞静夫人在后边周旋有关,在这紧要关头,玲玉公主为何要频频去探望紫玉皇后?东方玄见他神色有波动,便知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又不露声色地说道:“对了,本王还未恭贺玉容郡主即将大婚之喜,刘大人得此良孙婿,当真是皇恩浩dàng啊!” 提起此事,刘安的脸色更加yīn沉了几分。就算先不论钟举纲的人品如何,单是钟家的门第,便与刘安相差甚远,若非有不得已的原因,刘安岂能同意这门亲事?求紫玉皇后向皇上请旨只是为了圆刘家的脸面,若事实传出去,刘家在朝堂在左京还有何颜面? 刘安冷冷地说道:“多谢王爷了。玉容虽说是个任xìng的孩子,但从小也是知书达礼,言传身教,待成婚之后便会行fù德,主家事,王爷若不嫌弃,届时还请来喝一杯喜酒。” “本王一看到这些喜庆热闹的场面就头痛,就不去搅兴了。”东方玄摆摆手说道,“不过这钟公子幼年时曾做为十三皇弟的伴读入宫,不知道十三皇弟是否会去参加喜宴。” 刘安能坐稳宰相之位,自然有他的一番权谋,听完东方玄的话,微一沉思,便将议储跟赐婚两件毫不相干的事联系在一起,只因这两件事都关系到同一个人十三皇子东方明。前段时间玉容郡主与玲玉公主颇为jiāo好,这些事刘安都看在眼里,他本来觉得这也不是坏事,若能上玉容攀附上玲玉公主,或许将来还能对东方城之事有所助益,但如今看来,或许从一开始这就是有人在暗中策划的! 东方明素来就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心计跟浅薄都写在了脸上,哪有半分谋略可言,若此事当真与他有关,那在背后推动这一切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的母妃贞静夫人。 ☆、第二百零三章 真相是什么 当年胡家因卖官之罪而被朝廷问责,男子发配边疆,女子充入掖庭为奴,原以为他们的气数已经到了尽头,没想到胡家的小女儿胡韵柔居然获得恩宠,一朝飞上枝头,成为今日地位仅次于紫玉皇后的从一品夫人。宣远帝虽然没有再给胡家高位,但也开恩容许胡氏男子回左京,这些年他们弃政从商,积累了不浅的财富,那些在朝上拥立东方明之人,背地里定然也跟胡家有所勾结。 刘安越想越觉得可信度越高,当年胡家被问罪之事虽与他没有直接关系,但到底也曾参与弹劾,难保胡家没有怀恨在心,借机报复。贞静夫人此人能以杂役杂女之身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其手段可想而知,她若当真要助东方明夺位,恐怕所要做的事远远不止于此! 东方玄见刘安的脸色忽明忽暗,他便知自己今日说这番话的目的已经达到,拱手一笑说道:“本王就不耽误刘大人了,先行告辞。” 刘安向他行半礼告别,也未多言一句,转身往内务府走去。他是外臣,本不能在后宫里走动,若要求见紫玉皇后,需得去内务府报备,由内务府领路方可前去。以刘安的身份地位,内务府自然不敢怠慢,做好记录之后,便派了一名太监在前带路,引刘安前去长乐宫。 这几日紫玉皇后的身体虽太有见好,但精神却垮了许多,敷上再多的铅粉也遮不住眼角的细纹,精心描绘的娥眉不能再为她的双眸增加神彩,满头珠翠好似要压垮发髻,两颊下垂,再不复过去的饱满圆润。春然正端了新熬好的燕窝羹服侍紫玉皇后喝下,锦衣华服在身,她仍然是那个雍容华贵的一国之后,却独独少了过去那份凌厉霸道的气势,可见连番变故对她的打击有多大。 卫德新来通传刘安在殿外求见,紫玉皇后放下汤羹,示意卫德新让刘安请去侧殿稍坐。她就着春然的手站起,稍稍理了理仪容,走向侧殿。 按殿里规矩,皇后应在正殿接受嫔妃的晨昏定省,其余时间,可按事情的轻重缓急来安排。刘安是紫玉皇后的生父,应算得上是私事,自然是在侧殿接见更为合理。 刘安站在殿中,见紫玉皇后款步走出,跪地行礼:“微臣叩见皇后娘娘!” “都是自家人,父亲不必行如此大礼,看座。”紫玉皇后抬手说道。春然忙搬来一个脚凳放置在刘安身旁,刘安拱手道谢后才坐下,细细打量了紫玉皇后一眼,目光充满着身为人父的慈爱:“皇后娘娘近来身体可是好些了?” 在外人面前紫玉皇后还会保持一国之后的威仪,但坐在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她的神情也放松了许多,叹气说道:“还是老样子,一吹风便觉得头痛,总不大见好。” “太医是如何说得?”刘安担忧地问。 “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平心静气,安神静养,不可动怒,不可cāo劳,本宫倘若当真能做到这些,便也不会如此辛苦了。”紫玉皇后扶着前额,微皱的眉头拧出两道明显的皱纹。刘安最了解自己的女儿,看她疲态尽显,便知这些日子的变故当真快将她打垮了。如今太子病故,东方城失势,紫玉皇后可是他们刘氏一族最大的靠山,倘若连她都不管不顾,刘氏一族如何能再撑下去? 从前还指望玉容郡主能攀上哪位皇子,成为他的正妃,好歹也为刘家出一份力,没想到等了这么多年,这朵花最后竟让钟举纲那扶不起的阿斗给采去了!刘安想到此事便是一肚子火,强作镇定说道:“皇后娘娘,微臣心中有一事,不知该不该问。” 紫玉皇后望了他一眼,抬手示意侍立在殿中的宫人退出去,直至春然将殿门掩上,紫玉皇后才说道:“父亲不必客气,你我父女之间,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微臣敢问,近日贞静夫人与玲玉公主可有前来探望过皇后娘娘?”刘安问道。紫玉皇后不明白刘安用意为何,但还是回答道:“倒都曾有来过,尤其是玲玉这孩子,还亲自给本宫熬yào做羹汤,本宫的女儿琼玉不在身边,有她陪伴,倒也不觉得寂寞。” 刘安笃信一套真理,那就是无事献殷勤,非jiān即盗,这玲玉公主充其量就是个异国公主,将来就算嫁进东方家,要巴结也该去巴结贞静夫人和宣远帝,怎么总巴巴的凑到紫玉皇后跟前?刘安又试探xìng地问:“那她二人可有向皇后娘娘说起过什么?” 紫玉皇后愈觉得诧异,眉头皱了下来,刘安虽说是她的父亲,但到底还是外臣,怎能在这里打听后宫之事?紫玉皇后面带不悦之色,说道:“父亲既然有话,直说便是,不必跟本宫在这里打哑谜。” “皇后娘娘息怒!”刘安忙站起来拱手致歉,“此事也只是微臣的一些猜测,微臣没有凭据,故而不敢向皇后娘娘直言。” “此处已经没有外人,父亲不必担心,有话直言无妨。”紫玉皇后说道。 刘安左右望了一眼,上前靠近紫玉皇后,压低声音将自己的一番猜测都说出来,紫玉皇后的脸色渐渐由震惊变得铁青,声音都沉了下来:“父亲此话可当真?” “微臣原也没有往这处想,但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8 章 后娘娘不妨想一想,玉容这孩子素来心高气傲,盯着北静王这么多年不肯嫁给他人,怎么忽然之间就跟钟举纲那小子有了苟且之事?”刘安提起此事便是一脸愠色,“这钟举纲过去曾是东方明的伴读,背后若没有人撑脚,他怎奈染指我刘家的女儿?微臣现在才明白为何玉容一直哭诉自己是清白的,原来自始至终这都是他们陷害我刘家的计谋啊!” “本宫倒还真是小看了他们。”紫玉皇后眸光一厉,嘴角浮起一抹冷笑,“胡韵柔那贱人平日城低眉顺目的,本宫早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灯,没想到她竟然把主意打到太子之位上!也不去照照镜子,按她的身份地位,有没有资格承这份隆恩!” “皇后娘娘,微臣斗胆猜测,太子殿下突然病发之事,会不会也与贞静夫人母子有关?”刘安脑海里冒起这个念头,神情里更显得警觉。紫玉皇后脸色一变:“父亲是说……” “皇后娘娘不妨仔细想想,在这之前贞静夫人从未参与立储之事,怎么太子殿下病殁之后,朝堂之中便冒出来那许多为东方明撑腰之人,若非他们早有谋划,如何能将时机抓得如此之准?”刘安细思极恐,越说越觉得可信,“微臣原也没有往这处去想,但现如今朝堂之上三足鼎立,齐王东方鸳固然脱不了谋害太子的嫌疑,但这贞静夫人母子同样也不能置身事外,倘若我们只将矛头对着齐王,或许真着了他们母子的道!” 紫玉皇后震怒不已,一掌拍在案上,茶杯微微一震,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喝道:“这个贱人,本宫待她不薄,她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皇后娘娘息怒,我们如今发现她的jiān计,倒也算不得晚!”刘安郑重说道,“太子殿下虽然去了,但端王殿下还安在呀,有微臣与皇后娘娘里应外合,还怕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吗?” 紫玉皇后本来颇为倦怠的眼里shè出一抹精光:“不错,他们都当本宫老了,失宠了,再也不会有往日的气势,本宫偏要让他们看看,这一国之后与太子之位,究竟谁才能当得起!” 刘安脸上浮起欣慰的神色,频频点头道:“皇后娘娘能这样想,微臣也就放心了,就不知玉容的婚事该当如何?” “皇上已经下旨,此事无可更改,玉容再是不甘,也只有从命。”紫玉皇后早已对玉容郡主失望透顶,语气里也没有多少怜悯之心:“父亲就好好劝劝她,让她安心出嫁,若她懂得大局,将事或许还能助本宫一臂之力。若她执迷不悟,本宫便弃了这枚卒子,任她自生自灭!” ☆、第二百零四章 警告 本来一直病怏怏的紫玉皇后忽然请了各宫位份较高的妃子前来赏花,众人皆不知紫玉皇后这是何意,稍作打扮便忐忑赴会。紫玉皇后在园中备下了精致的茶点,锦衣华服,容光焕发,竟像是一夜之间病态尽去,端坐在凤椅上听着众妃子那阵阵阿谀奉承之声,嘴角含笑,一派威仪。 贞静夫人柔顺地站在一旁,也不去掺合旁人的话题,却总觉得紫玉皇后的视线似乎时不时就停留在她身上,待她想要细究时,又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贞静夫人原想渔翁得利,但到底底气不足,见紫玉皇后这似有若无的态度,越发觉得坐立难安。倒是紫玉皇后没有为难她,待近晚膳时分,便叫众人散了,贞静夫人正yù离去,紫玉皇后却独独将她唤住,叫贞静夫人心头猛得一跳。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贞静夫人行礼恭敬地问道。 紫玉皇后从春然手里拿过一个漆花红木匣子,微笑说道:“本宫前几日得了一枚簪子,想着极是适合妹妹,趋趁着今日得空便赠予妹妹吧。” 贞静夫人受宠若惊,跪地谢礼:“臣妾多谢皇后娘娘赏赐。”说罢双手从紫玉皇后手里接过匣子,紫玉皇后说道:“妹妹不看看喜不喜欢。” 贞静夫人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将匣子打开,只见那朱红色的金丝绒布静置着一枚镙丝嵌白玉芍yào花金簪,做工精致,熠熠生辉,一看便知是司造局的上品。贞静夫人面露惊艳之色,喜道:“如此珍品,臣妾实在愧不敢受。” “这簪上所雕刻的乃是芍yào,这宫里除了妹妹之外,又有何人能挡得起芍yào之姿。”紫玉皇后拢了拢鬓发,那簪戴在发髻间的牡丹飞丹步摇在夕阳下闪耀出夺目的光芒,直叫那匣子子里的金簪黯然失色。贞静夫人是何其聪慧之人,当下便明白紫玉皇后的用意。 芍yào虽姿色艳丽,但终究过于妖冶,怎能及得上牡丹倾国倾城,花中之王的地位,紫玉皇后叫众嫔妃前来赏花,其实真正的花是她们,而这唯一赏花的人,就是紫玉皇后。不管这些花开得多美丽多灿烂,都不可能夺去牡丹的光彩,这就是紫玉皇后的目的。 贞静夫人脸色骤白,这红木匣子拿在手上便跟烫手山芋一般,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皇后娘娘谬赞,臣妾愧不敢当。” 瞧她这反应,紫玉皇后便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不管刘安的猜测是真是假,她都不容许后宫之中有人抱着这样的心思,今天只不过是她给贞静夫人的一点小教训,至于今后,就要她看自己的造化了。紫玉皇后轻劝揉着自己的手指,说道:“妹妹觉得这园中的花好看吗?” “这些花卉皆是由长乐宫的宫人精心养护栽种,自然娇艳多姿,只不过有皇后娘娘在这里,便是再美的花,又怎及得上皇后娘娘的雍容华贵。”贞静夫人低头柔顺地说道。她心中忐忑难安,猜测紫玉皇后这样做的用意,莫不是已经察觉到她指使绿意前去永宁宫的事? 紫玉皇后故作叹气道:“如今后宫之中新人倍出,本宫与妹妹都是在皇上身边侍奉了多年的人,旁的也就不求了,只希望皇上龙体康健,前朝诸事平安,便就是最大的福份了。” “皇后娘娘说得极是。”贞静夫人不敢多言,只顺着话头说道。 “只可惜啊如今的年轻了总还是缺少了历练,每日争风吃醋,本宫也着实头疼。”紫玉皇后揉着额头说道,“妹妹是宫里的老人了,得空便多教导她们,让她们多跟妹妹学学,何为安份守己。” 贞静夫人心跳狂跳,不自觉捏紧手里的帕子,掌心渗出丝丝冷水,低头说道:“臣妾不敢当,若能为皇后娘娘分忧,是臣妾的荣幸。” 紫玉皇后欣慰地点点头:“若后宫嫔妃都能像妹妹这样善解人意,皇上便也能省去许多麻烦了。” “皇后娘娘乃是后宫之主,臣妾只不过是遵循皇后娘娘的旨意办事。”贞静夫人应道,“臣妾今后也会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若皇后娘娘有吩咐,臣妾必定效劳。” “妹妹能有这份心,本宫也就放心了。”紫玉皇后就着春然的手站起来,“天色不早了,夜路难行,妹妹回去的时候可当心些。” “臣妾恭送皇后娘娘。”贞静夫人行半礼说道。待那脚步声完全消失,贞静夫人才直起腰身,身体微晃,就近的芝兰忙扶住她,只见贞静夫人脸色煞白,在这微凉的春日里额头也已被泠汗浸湿。她就着春然的手快步离开长乐宫,直走到寂静无人的宫廊外,冷风一吹,顿觉浑身寒意透骨。芝兰紧紧搀扶住贞静夫人的胳膊,担忧问道:“夫人,听皇后娘娘方才说的话,莫不是她发现到了什么?” “倘若她当真发现了,绝不会就这样放本宫离去。”贞静夫人低头看着手里的红木匣子,想到刚才所受的屈辱,恨不得立即将这枚芍yào金簪扔出去。但这是紫玉皇后亲手所赏赐之物,就算她再不喜欢,也要假装十分荣幸的模样将它簪戴在发髻上。 “那皇后娘娘为何要……”连芝兰都能感觉到紫玉皇后方才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 贞静夫人握紧这只匣子,被汗水浸湿手指贴在木匣上,愈发觉得滑腻腻的难受。紫玉皇后定然是察觉到了什么端倪,或许是因为东方平的事,或许是因为议储之争,才会在今日说出这一番威逼利诱的话,字字句句都分明在告诫贞静夫人要识时务,否则她绝不会手下留情。这么多年来,贞静夫人一直生活在她的yín威之下,从不敢有半分反抗,东方平之事已经让她元气大伤,贞静夫人怎奈在这时候罢手? 因为错过这个机会,她就永远不会再有翻身之日! 贞静夫人眼神一狠,握着木匣的手指更用力了几分,说道:“芝兰,安排一下,本宫要见一见那位蜀国女官。” “夫人说得是左峥嵘?”芝兰对此人的印像十分深刻,除了绝丽的姿容外,还有那不与群芳同列的风姿,在这后宫之中,都找不出第二个相似的人来。 “皇后既然说这后宫中新人倍出,那本宫便亲手将这名新人推上去,将来她必可助本宫一臂之力!”贞静夫人咬牙说道。 “但这名女官似乎对攀龙附凤之事并无兴趣。”芝兰小心地说道。 “她有没有兴趣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对她感不感兴趣。”贞静夫人眼底浮起一抹狠辣的笑意,“只要是皇上喜欢的女人,就算她已经嫁为人fù,也抵不过一道圣旨!” “夫人想安排皇上与她见面?但是之前在梅园之时,皇上却选择了香贵人侍寝,奴婢担心……”芝兰说道。 “诸事皆有因,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本宫相信,这个机会很快就会到来。”贞静夫人仰头笃定地说道,“即便没有,本宫也会亲自去制造机会!” 夜深人静,冷宫门口出现一条曼妙的身影,她左右望了一眼,小心翼翼推开破损的宫门走进去,灯笼在黑暗中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残破的院落里冷冷清清的,冷风卷着枯叶翻飞,愈发yīn森恐怖。来人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斗篷,露出一丝带着恐惧的眼睛打量四周,一听到风吹草动便被吓得一跳,站在院中左顾右盼,就是不敢走向之前幽会的那间屋子里。 会在深更半夜来到这里的人,自然就只有玲玉公主。 她在傍晚时分收到东方鸳传来的讯息,未等于约定时辰便先来到冷宫,目的就是站在院中等东方鸳的到来。这样yīn森恐怖的地方,她再也不想来了。月亮隐进云层,四周更加yīn暗,几片落叶飞到玲玉公主脚步,掀起她的衣摆,玲玉公主被吓得不轻,下意识后退,却不欺然撞上一具身体,她几乎要尖叫出声,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顺势将她抱入怀中,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玲玉,你在这里点灯,是想引来巡逻的侍卫吗?” ☆、第二百零五章 意外的消息 东方鸳已经夺来她手里的灯笼摔到地上,那烛火闪动几下,应声而灭。虽然感觉到眼前的人饱含怒气,玲玉公主还是不顾一切地将他抱住,说道:“鸳哥哥,你没有听说吗,侍卫从冷宫里抓到的那名宫女,她也说……她也说冷宫里有鬼!” “疯子说得话你也相信!”东方怨不耐烦地说道。 “正因为她神智不清,才更加可信啊!”玲玉公主听着那无孔不入的风声,神情愈加害怕,“她过去曾是太子殿下的通房宫女,必然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可自被人在冷宫发现之后却成了那幅模样,若非见到极其可怕的事,怎么会吓成那样?鸳哥哥,之前我就在窗外看见过一双眼睛,冷宫里真的有人,不……有鬼!冷宫里有鬼,你相信我!” “好了,别在这里疑神疑鬼,自己吓唬自己。”东方鸳安抚她,“便是当真有鬼又如何,困锁在这冷宫里,他又能有什么作为?不过就是在这里虚张声势,吓唬吓唬人罢了。”对于鬼神之说,东方鸳从来都是不信的,冤死在他里的人数不胜数,他若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又如何能平安渡过这些年?真正可怕的并非鬼,而是人!东方鸳环视着这间在夜色下静寂无声的冷宫,眉头皱得愈紧,若当真有鬼,事情倒还好办了,怕只怕藏身在冷宫里的,是一个人! 有哪一个女子不惧怕那些青面獠牙的怪物,玲玉公主早已被吓得不轻,抓着东方鸳的手臂求道:“鸳哥哥,往后咱们不要再来这个地方了好不好,宫里有那么多闲置的宫殿,咱们随意择一处吧!我当真害怕了,再也不想进来了!” 东方鸳耐着xìng子安慰她:“你即不愿意再来,等下次我会再联络你,你按路线前来便是。” 玲玉公主松了口气,投进东方鸳的怀里:“鸳哥哥,我在郑国无亲无故,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负我!” “倘若我能成就大业,又如何少得了你的功劳。”东方鸳拍着她的肩膀道,“只可惜刘玉容下dú失败了,没能杀了左峥嵘,留她在世上,终究是个祸害。” “我没想到这刘玉容竟是如此蠢笨了之人,白白浪费了一包神仙散。”玲玉公主愤愤不平地说道,“说来左峥嵘的运气也当真是好,次次都能化险为夷,经过此事之后,想要再对付她便难上加难。” “左峥嵘要对付,但刘玉容也不能放过。”东方鸳yīn狠地说道,“事情即已失败,难保她不会将你捅漏出去,到时候一经追查,你我所做之事便无可隐藏,为保险起见,此人不能留!” “鸳哥哥的意思是要将她……”玲玉公主做了个斩杀的动作。 “我不会让这一粒老鼠屎坏了我这一锅好粥,玲玉,你知道该怎么做。”东方鸳低声说道。玲玉公主咯咯笑了两声,说道:“那刘玉容蠢钝至极,前两日还来找我哭庇护所说不愿意嫁给钟家公子,求我再另给她想个办法,避过这门亲事。圣旨都已经下了,她若不想成婚,死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东方鸳满意地点点头:“记住,这次做得干净利落一些,不要再出任何纰漏。” “鸳哥哥,你就放心吧,对付左峥嵘或许还得件难事,但对付刘玉容可是易如反掌啊。”玲玉公主得意洋洋地说道,“不过皇上这赐婚的圣旨下得也着实奇怪,鸳哥哥知道这是为何吗?” “为何?”东方鸳冷笑一声,“对外说是他二人两情相悦,可这所谓的两情相悦,也不过是别人的设下的陷井罢了。” 玲玉公主听得不甚明白:“莫不是玉容得罪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9 章 人?” “是她得罪了什么人,还是有人想杀人儆白,过不了多外就会见分晓。”东方鸳说道,“这几日你在宫中且小心些,莫要着了别人的道。” “鸳哥哥是说我们的事有可能会败露?”玲玉公主心头一惊。 “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朝堂之上三足鼎立,该行动的人,都要行动了。”东方鸳望着漆黑的苍穹,目光深沉,“这不该留的人,也确实不能再留了。” “旁的我都不担心,就是那北静王自始至终都没有动静,实在叫人摸不准他的心思。”玲玉公主也听闻过北静王与峥嵘的传闻,暴室救美,殿前求旨,东山脱困,种种迹像都表明北静王用情至深,怎么就毫无动静?是他对左峥嵘只是一时兴趣,还是他对帝位毫不在意? 东方鸳扯着嘴角冷冷笑道:“他没有动静吗?不,他已经在做了。”东方城也好,东方明也罢,他从来就没有看在眼里过,只有东方玄,这个手握郑国兵权、一呼百应的男人,才是他登临帝位的道路上最大的敌人! “鸳哥哥,那你打算怎么做?”玲玉公主靠近他问。 “我自会想办法对付他,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东方鸳勾住她的肩膀,“多多督促天辰子,别让父皇察觉出来。” “皇上如今除了广清宫哪儿都不愿意去,我看再过些时日,就算天辰子让他禅位,他也肯答应了。”玲玉公主掩嘴笑道,“我还当大郑国的皇帝是个多了不起的人呢,到头上还是逃不出生老病死的束缚,连三岁小孩都知道长生不老是空谈,他竟然还相信了!” 一阵冷风吹过,破损的窗户发现啪啦声响,本来已经忘记了冷宫闹鬼一事的玲玉公主被吓了一跳,往东方鸳怀里钻去,害怕地说道:“鸳哥哥,我们……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我总觉得身上凉嗖嗖的,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一样!” “你先走吧,莫要叫人察觉出来。”东方鸳叮嘱道。玲玉公主匆匆点头,也顾不上提上灯笼,三步并作两步离开冷宫大门。东方鸳站立在凄清夜色下,冷风裹着沙粒在他身边翻飞,如泣如诉的呜咽声无孔不入,听着便仿佛有人躲在暗处偷偷哭泣一般。东方鸳环视着四周,月光映出他那双yīn狠的眼睛,杀意升腾,从眼前那一排破旧的宫房扫过。 这藏在暗处的若是鬼,他便要叫他灰飞烟灭;若是人,他就要让他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子东方平病殁的事逐渐在宫中淡化,朝堂之上各成三派,除了东方明之流有颓败之势外,东方城之流在紫玉皇后及刘安的支持下日益壮大,东方城虽被下旨禁止出入皇后,可有着紫玉皇后的庇佑,也没有一个王公大臣敢小瞧他。他们都很明白,宣远帝年岁渐长,就算此时东方城失宠,但他到底还是唯一的嫡子,将来继承王位的可能xìng极大,因此来往端王府阿谀奉承之辈有增无减,东方明也收敛心xìng,听从紫玉皇后及刘安的教诲,安心呆在端王府里,期待有朝一日可以东山再起。 前朝纷争暗涌,而后宫也绝不太平,大臣们为了前朝纷纷将自己那精心培育的女儿送进宫里,希望一朝承宠可以令整个家族飞黄腾达,这里面不乏姿色出众之人,而宣远帝却独独宠了随国的一名贡女,封她为赵美人。据闻这位赵美人善弹琵琶,柔媚婉约,颇有几分贞静夫人年轻时的风韵,宣远帝常召她与香贵人前来伴驾,这两人一个弹琴,一个唱曲,承泽殿里时常歌舞升平,惹得其他嫔妃嫉妒不已。 紫玉皇后自然不会将这两个出身卑微的低品阶嫔妃放在眼里,还顺水推舟向宣远帝主动请旨,晋了香伶的位份,从正六品贵人晋为从五品良媛,又博了一个贤后的名声。消息传到揽星殿时正值午后,峥嵘颇为香伶的际遇感到欣慰,她对亲手将香伶送进后宫之事一直耿耿于怀,怕是自己害了她,但从现在看来,香伶不与人相争的柔顺xìng子倒成了她在后宫里的保命利器,只要她不拉帮结派,不去陷害其他嫔妃,自然可以平安无事。 揽星殿上下也很是为香伶高兴,楚南让峥嵘亲自从库房里挑几件珍宝送去给香伶,以示恭贺之意,正当峥嵘准备去cāo办的时候,李自忠快步从殿外走进,匆匆行了一礼,带来一个令揽星殿上下都大惊失色的消息。 蜀王楚衍,病重。 ☆、第二百零六章 正是时机 李自忠说今早宣远帝得到消息,称蜀王楚衍病重,已有月余未能上朝,太医诊断或已到膏肓之期,宣远帝感念蜀国的忠诚之心,特格外开恩,准许楚南回国承继王位,若楚南得允,便随李自忠前往圣元殿复旨。 楚南没有往细处想去,听闻父王病重,当下便着急万分,正yù答话之时,峥嵘却以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楚南心头一凛,察觉到异样,肃了肃心神说道:“劳烦公公在此稍侯,本王先去更衣,随后便同公公前去面见陛下。” 李自忠点点头,不失恭敬地说道:“郑蜀两国相距遥远,殿下不必急于这一时。” “满公公,且代本王好生招待李公公。”楚南说道。 “奴才遵旨。”满公公不露声色地望了峥嵘一眼,峥嵘微微点头,搀扶楚南走向内室。雅风将朝服从柜里取出,正yù侍候楚南更衣,楚南却道:“雅风,你去外头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雅风有些诧异,这么久以来峥嵘从未近身侍候过楚南的起居,更别说更衣这样亲密的事了,她望了峥嵘一眼,见峥嵘也同样向她示意,才躬身退出去。楚南看着桌上这身衣裳,半晌才转头问道:“峥嵘,你可是有事瞒着我?” 自上次将消息递出郑国后,峥嵘与满公公一直在等待蜀国的回音,他们不知道那回音会以什么形式传回到他们身边,但只要消息出现,就是他们一直所等待的时机。峥嵘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楚南,楚南的脸色逐渐变得深沉:“此事你们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正如殿下所见,事关重大,在未成定局之前,我与满公公都不想殿下为此cāo心。”峥嵘解释道。 “峥嵘,你是觉得我会奈不住xìng子,坏了你们的计划吗?”楚南望着她问。 “殿下误会了,范大人回去之时便说过,让我们静待时机,而这时机何时会到来,谁也不知道。”峥嵘郑重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亲自去制造机会,只有殿下平安无事,我们才能继续接下来的计划。” 楚南怎么忍心责怪她,微微叹气道:“如此说来,父王病重之事应是假的?” “或许是假的,但或许也是真的。”峥嵘不敢断言,“但不管怎样,这都是殿下回大蜀的好机会。殿下想必也知道现如今的郑国朝堂正为立储之事争论不休,古往今来,谋朝篡为之事最能动摇国之根本,待殿下回去大蜀继承王位,韬光养晦,将来有一日必可还大蜀盛世光景!” “峥嵘,你当真觉得我可以做到吗?”楚南微蹙眉头,眼里浮起一丝迷茫。峥嵘微微一笑,神情里充满笃定:“殿下,你是大蜀唯一的储君,自那一日你在殿上自请前往郑国为质子之时,我便知道殿下会是那个可以改变蜀国命运之人。殿下不必觉得迷茫,因为殿下所走的每一步,都有大蜀子民站在身后支持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陪伴在殿下身边,与殿下一同面对。” 这短短几句话,如一缕春风般吹散了楚南心头最后的疑惑,他坚定地点点头,说道:“峥嵘,就请你为我更衣吧。” 这一次,峥嵘没有再回避。她看着楚南解下身上的素色外袍,将那件玄青色金丝掐边锦袍散开,服侍楚南穿上,取来墨色嵌白玉束带系在楚南腰上,铜镜中那容颜清俊的少年在锦衣华服的衬托下平添了几分贵气。峥嵘将一枚蓝宝石鎏金发冠戴上楚南的发髻,细细整理着衣襟,楚南看着低眉站于自己身前的峥嵘,动容地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峥嵘,你会随我一同回大蜀吗?” 峥嵘借着整理发冠的由头不露声色的将手抽出,笑着说道:“我是殿下的女官,自然要随殿下回大蜀的。” “那你便与我一同去见陛下吧,有你在,我才能真正安心。”楚南深情地望着她说道。峥嵘避开那道炙热的目光,点点头说道:“李公公还在外头侯着,再耽误下去恐叫他起疑,咱们快些过去吧。” 主厅之上,李自忠正在满公公的陪伴下饮茶闲聊,满公公自然知道怎么寻话头拖延时间,李自忠倒未察觉出什么异样。看见楚南走出,李自忠忙站起来行礼,楚南说道:“叫公公久侯了,有劳公公在前面带路。” 前些日子甚少理会朝政的宣远帝这段时间又开始每日上朝听取百官上奏,宫里都说宣远帝是服用了天辰子法师的仙yào,返老还童,精力更甚从前,才会如此勤于政事。峥嵘自是不相信这世间有什么仙yào,自万寿宴之后,她亦是头一次见到宣远帝,只见那身着明黄龙袍的天子端坐龙椅之上,红光满面,双目,原本华发早生的鬓角亦已变得漆黑,当真如传说中所说的那样,似乎回到了壮年之时。 楚南跪地行礼,高呼万岁,宣远帝抬手示意他平身,叹气一声说道:“朕在得到消息之时,也是吃了一惊,人有旦夕祸福,七皇子不必惊慌,大郑自然会助你平安回到蜀地。” ☆、第二百零七章 博弈 楚南还记得峥嵘曾经说过要敛收锋芒,唯有如此才能让宣远帝放心。所以面对宣远帝的安慰,楚南佯装出一幅感激涕零的模样,拱手说道:“陛下对大蜀的恩德,楚南铭记于心,得陛下此言,楚南还有何有畏惧。” 如此才是一个稚子该有的反应,宣远帝很是受用,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便早些回去准备,朕自会安排人马,五日后起程护送你回蜀地。” “臣叩谢陛下大恩!”楚南跪地呼道。峥嵘也在他身后跪下,明明身着最普通的玄色女官服,但在这金碧辉煌的圣元殿上,清灵出尘的气质依旧那般引人注目。宣远帝视线一扫,停留在她身上,眼眸微眯,问道:“左大人可是也要回蜀国?” 堂堂圣元殿上,相识国事之际,宣远帝却关心起一个女官的去留,楚南心头蓦然一跳,但听峥嵘镇定地应道:“回皇上,臣自当追随楚南殿下。” 宣远帝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如此倒是可惜了。” 楚南一颗心如坠冰窖,他虽年幼,却也能听出宣远帝话语里的若有所指,叩地将话题岔开:“自臣来到郑国,陛下以礼相待,一视同仁,臣感激在心,无以为报,今后定当也会以陛下马首是瞻,以报陛下恩德!” “好,很好。”宣远帝走下宝座,亲手将楚南扶起,“普天之下,本是一家,何需分你我,又何需分里外,你这份忠心,朕记下了。好生去吧,朕相信以你的能耐,将来必会有一番作为。” “臣定不会陛下所托!”楚南恭顺地拱手说道,“臣叩别陛下,愿陛下千秋永世,荣盛不衰!” ☆、第二百零八章 密谋 “好一个荣盛不衰,哈哈哈哈!”宣远帝仰头大笑,挥手示意他们退下。楚南不敢久留,躬身退了出去,峥嵘走在后面,隐约感觉到背后那道灼热的目光,她定下心神,随楚南快步离开。宣远帝敛住笑容,不知不觉叹了一声,李自忠瞧出他的心意,凑过来说道:“陛下,奴才倒觉得这不是坏事。这左峥嵘既回了蜀国,陛下便以此将她与北静王的婚事取消了便可,届时再寻个由头将她召进宫来,岂不名正言顺?” 宣远帝闻言才舒展了眉头,指着李自忠道:“你呀你,倒是惯会揣摩心思的。” “能被陛下看上,那是她的福份,奴才也只是顺水推舟罢了。”李自忠嘿嘿笑了两声道。宣远帝摆摆手,又道:“你这便去知会兵部,叫他们挑一队可靠的人马出来,明是护送,暗地里监视好他们的一举一动。至于那女官,能留便让她留下,若留不下,便照你的意思去办。” “奴才遵旨!”李自忠躬身应道。 这楚南与峥嵘刚离开圣元殿,消息传已传遍皇宫,其余五国质子羡慕者有之,不屑者有之,着急者有之,若无其事者亦有之,各怀心思。质子回家乃是大事,待傍晚时分便已传至宫外,东方鸳在府中得知消息,脸色便沉了下来,若让那二人回到蜀国,再想要除去他们,便难如登天! 正思索对策之际,忽听下人前来禀报,说王府外有一年轻人求见,并逞上书信一封。东方鸳将信拆开,待读完上面的内容,脸色猛得一变,沉声说道:“将他带进来!” 过了片刻时间,下人领着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走进来,只见他约莫三十余岁,身着一件黑底藏青色棉袍,头系抹额,身形高壮,两眸精光四shè,向东方鸳恭恭敬敬行礼:“奴才卫茂通见过齐王殿下。” 东方鸳上下打量着他,眼里带着戒备之色:“你便是信上所说之人?” “正是,奴才千里迢迢而来,便是为助齐王殿下成就大业。”卫茂通没有抬头,依旧保持那行礼的姿势。东方鸳眉头微皱,抬手示意在殿内侍候的仆从退下,待只剩下他二人,东方鸳方又道:“本王为何要信你?” 卫茂通不慌不忙道:“想必我家王爷在信上已说得十分清楚,齐王殿下所忌讳之人,亦是我家王爷的宿敌,如此互利互惠之事,齐王殿下应是没有理由拒绝。” “你们蜀国与我大郑有亡国之恨,这位三皇子理应恨本王入骨,可这信里写得却是黑白颠倒,叫本王如何相信?”东方鸳冷笑道,“本王猜这楚明西只是想借本王之手除去楚南这个祸害吧?” “齐王殿下说得不错,这正是我家的目的。”卫茂通倒是爽快,一语便给应下了,“但恕奴才直言,七皇子楚南的存在,同样不也是您齐王殿下的隐患吗?殿下要除去的人,同样也是我家王爷的眼中钉ròu中刺,奴才千里迢迢而来,为的虽是我家王爷,但这事若是成了,得利的却是齐王殿下您!” “楚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0 章 西倒是派了一个好说客。”东方鸳嘲讽地说道。 原来这自称叫卫茂通之人,正是蜀国三皇子楚明西的心腹幕僚,此人武艺超群,心狠手辣,此番来到郑国,逞书面见东方鸳,便是为了与之勾结谋害楚南!东方鸳说得话颇有轻视之意,但这卫茂通也非凡人,不焦不躁道:“齐王殿下恐怕还不知,楚南与大蜀私下一直在互通消息,他们自认天衣无逢,能瞒天过海,但我家王爷早就得到消息,派人前来为的就是断去他们的野心。没想到我才入了左京,便得知楚南已获陛下恩准,不日将要回大蜀,奴才情急之下,唯有立即前来与殿下商讨大计。” 他抬头看了东方鸳一眼,又继续道:“奴才敢问殿下一句,可有想过楚南等人这般设计千辛万甘也要回去大蜀是为的何事?倘若他们当真平安无事回到大蜀,待楚南继任大统,第一件要做的又会是何事?” 听了他的话,东方鸳的脸色渐渐沉下来。他原只担心楚南会将那日在东山围场之事告诉宣远帝,让自己的全盘计划落空,但现在细想之下,却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这位小皇子能按兵不到这么长时间,或许等得便是继任王位的那一日,届时他身为蜀国国君,自然被宣远帝所信任,所说的话更不会有有怀疑,到了那时如何能再有他东方鸳的翻身之地? “殿下不妨再仔细想一想,这楚南倘若在皇宫里没有靠山,数次死里逃生只是侥幸吗?他有惊无险活了这么久,当真就只是因为运气好?”卫茂通继续道,“奴才虽远在大蜀,对皇宫里发生的种种事也略有耳闻,奴才是个粗人,不懂运筹帷幄的大计,却也知道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的道理。” “远在大蜀?”东方鸳冷冷瞥着他,“本王怎么觉得,这楚明西便像在皇宫里一样,大大小小的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便是本王都无所遁形。” 卫茂通忙跪下道:“古来兵不厌诈,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家王爷想要的,与齐王殿下想要的并不冲突,但现在所面对的阻碍却是同一个人。此人若活着,是殿下的心头刺,也是我家王爷的拦路石,我家王爷愿替殿下拔去这根心头刺,也请殿下助我家王爷除去这块拦路大石!” “你们这把算盘倒是拨得挺响啊。”东方鸳靠在椅子上,微垂双眸,神情已不似先前那般疾言厉色。卫通乃是惯会察言观色之下,听这声音便知东方鸳已经动心,又继续道:“我家王爷说了,只要殿下愿意帮忙,待他日继任为王,必也会助殿下荣登帝位,成就千古大业!” “你可知凭你说得这几句,便足以叫蜀国再受一次亡国之难。”东方鸳说道。 卫茂通既然敢拿着楚明西的一封书信独自来到齐王府,心中自然就有绝对的把握。自楚南出去发郑国那日起,楚明西就已经在郑皇宫里安排下眼线,楚南的一举一动都会传回到耳朵里,直到发生东山围场之事后,楚明西才真正想到对付楚南的办法,那便是联合东方鸳,让楚南永远回不了大蜀! “亡国还是兴国,便要看大郑下一任帝王是谁,”卫茂通拱手道,“奴才相信只要有殿下在,大郑必会福荫我大蜀,到了那一日,我大蜀只会兴,而不会亡!” 东方鸳大笑两声,望着手上的书信啧啧两声道:“这楚明西倒是极会挑时辰,若再晚几日,楚南便要在御林军的护送下起程了,届时再想杀他可就不太容易。” “正是如此,这何尝不是老天爷赐下来的好时机?”卫茂通知道东方鸳此话已经算是应允了那书信里的内容,只是拉不下脸面,还差一个台阶罢了。他恭维地说道:“奴才在大蜀时便久仰齐王殿下的名号,今后待殿下继承大统,自然也需要有人在旁协助,我家王爷愿与殿下共同进退,绝不反悔。” “你可知道此话是什么意思?”东方鸳瞄了他一眼,铭着他说道。 “奴才只知这天下能者居之,强者居之,而殿下本就是人中龙凤,这拦在路上的所有人,都应该被清除干净,黄袍加身不过是时机问题。若事成之后,我大蜀仍愿为大郑属国,年年纳岁,朝朝献贡,绝不二心!”卫茂通虔诚地呼道。 东方鸳眯起眼睛,仿佛已经看起自己黄袍加身,登上帝位,百官跪于面前,各诸候国晋见朝拜,该是何等的荣耀啊!楚明西所求的是大蜀王位,若能助他除去楚南,便等于少了一个隐敌,而多了一位得力帮手,待楚明西当真登上王位,必会对他的夺嫡之路大有助益!这是一桩不会亏本的买卖,东方鸳没有理由拒绝,也不会拒绝。 ☆、第二百零九章 强人所难 东方鸳从椅子上站起来,慢腾腾地走到卫茂通身边,卫茂通仍跪在地上,只能看见东方鸳晃动的衣摆,见他久久没有作声,脸色也不禁晃露出一丝慌乱。他是楚明西的心腹,临别前向楚明西立过生死状,不完成任何绝不回故地,这次他所带的皆是武艺高强的死士,为的就是要取楚南的xìng命,倘若东方鸳不肯帮助,那他唯有另想办法,无论如何都要在楚南回到蜀国之前杀了他! 厅子里分外安静,只有东方鸳的脚步声在缓慢回响着,他围着卫茂通走了一圈又一圈,那每一步都似乎踩在卫茂通心头,让他越来越惶恐。正当不知如何是好时,耳边传来东方鸳的一声低叹:“这倒不失为一桩好买卖。” 卫茂通心头狂喜,拜下道:“我家王爷所求的,与齐王殿下所求之事并无冲突,若得齐王殿下应允,何愁大事不成,还望殿下能助我家王爷一臂之力!” 东方鸳自然明白这楚明西是想借刀杀人,好锄除楚南这个祸害,不过他根本不计较这些小事,他要的是大郑的帝位,小小蜀国,几时放在眼里过?倒不如就成全了楚明西,也好将他收入囊中,以备将来不时之需。东方鸳眼里闪过一丝金光,微微俯身拍了拍卫茂通的肩膀,说道:“本王与你家王爷同是排行第三,也算得是一种缘份,他信里的意思,本王也明了了,既然三皇子有这份雄心,本王便助他一臂之力,稍后本王会回信一封,你着人带去蜀国,也好叫那三皇子安心。” “多谢齐王殿下成全!”卫茂通高呼道。 “不必多礼,先起来吧。”东方鸳摆摆手说道。卫茂通抹去额头冷汗,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说道:“不瞒齐王殿下,此次奴才带了十名死士前来左京,现在都扮成普通商客模样住在城中客栈里,齐王殿下若有差遣,奴才等必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三皇子倒是将一切事情都打算好了,是料准本王会同意吗?”东方鸳挑眉说道。 卫茂通脸色一僵,干笑两声道:“yù成大事,需要万事具备,现在欠的就是齐王殿下这股东风,若无齐王殿下,我家王爷所做之事也只能是徒劳。” “还算他能识些时务。”东方鸳冷笑一声,虽说都是皇子,但他怎会将楚明西放在眼里,说到底还不过是想借这次的事拉拢这枚棋子,若他有朝一日违背诺言,东方鸳自然也有办法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卫茂通是楚明西的心腹,所念所想的自然都只有楚明西,听东方鸳如此看轻自家主子,心里自然有些不痛快,但眼前这样要紧的时刻,他哪敢将情绪显露半分,只垂眉恭顺地应道:“奴才等于左京较是陌生,何时行动、如何行动,还请齐王殿下明示。” 东方鸳摆摆手道:“此事非同小可,还需得从长计较,你且先回去,本王自会派人联络你。” “奴才恭候齐王殿下佳音!”卫茂通不敢久留,拱手作礼后离开这间屋子。东方鸳坐回到椅子上,端起茶水茗了一口,嘴角渐渐勾起一抹邪佞的笑意。 这楚明西来得还真是时候,即便刺杀楚南之事意外曝光,也可将罪责尽数推在楚明西身上,哪怕他将东山围场之事说出去,死无对证之下他又能耐何?只要楚南一死,那女官在宫中便孤立无援,届时除去她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想到此处,东方鸳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蜀国果然尽是一些有勇无谋之人,为了那小小的王位,竟然甘心俯首称臣,如此倒也好,可见楚明西是个利yù熏心之辈,这样的人将来掌控起来可是要容易上许多。 有用的棋子是不会嫌多的,这送上门来的好事,何必要拒绝? 这蜀国质子被恩准回国的消息已成了皇宫中最被热议的话题,有人觉得此事不会这么顺利,有人等着看了看了出好戏,可也有人已经迫不及待,急匆匆离开寝宫赶往揽星殿,这人便是十七皇子东方明。 他身后跟着鲁玉昌及庞弘扬两个爪牙,东方明走得急,这两人跟得也急,庞弘扬倒还勉强能应付得上,鲁玉昌身形肥硕,早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满心满腹的后悔方才不该在东方明面前提起蜀国质子之事。 那小质子既然回国,他身边的人少不得也要跟着一块回去,女官左峥嵘自然在其中,东方明对她的心思虽没有明着说,可他们这两人看得明明白白,倘若真叫那女官回了蜀官,哪里还有情缘可言?东方明便是得知此事后才会急急赶去揽星殿,这一路累得够呛倒也罢了,如此莽撞就去了,要是传到宣远帝或贞静夫人耳里,他和庞弘扬准得坐实一个鼓动皇子的罪名,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鲁玉昌暗暗给庞弘扬使眼色,希望他能劝劝东方明,将此事从长计议,他哪里知道庞弘扬的焦急之情全然不输给东方明,那紧皱的眉头、匆忙的脚步竟比之东方明有过之而无不及。峥嵘方在揽星殿里清点完物品,正准备将清单送去给内务府,以便离宫时少些方些,她远远看见东方明三人走来,本想避开他们,没想到庞弘扬眼尖已瞧见了她,高声喊道:“殿下快看,她在那里!” 峥嵘已准备转向另一条路,东方明冲她喊了起来:“左峥嵘,你给本王站住!听见没有,本王叫你站住!” 峥嵘不想再这回国前夕还出乱子,只能停下脚步,转头望向东方明,向东方明施了一礼,神情冷淡地说道:“不知殿下唤我何事?” “你手里拿的什么?”东方明看着她手里的信封,眉头一皱,问道。 “我乃是揽星殿的女官,所行之事自然要遵从楚南殿下的吩咐,我手里是何物,殿下似乎没有权利过问。”峥嵘面色平静地回答。 鲁玉昌已经叫起来:“诶诶诶,我说你这是什么态度,在你面前的可是十三皇子,你这样跟殿下说话,眼里还有没有礼数,还有没有王法!” “鲁殿下说得不错,峥嵘身份卑微,确实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跟三位殿下jiāo谈,请恕峥嵘告辞。”峥嵘行了个半礼,转身便yù离去。东方明急步一跨,挡住她的去路,峥嵘不禁皱眉:“殿下这是何意?” “本王且问你,你这般急着回蜀国,是否也是受了楚南那厮的胁迫?”东方明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峥嵘笑了起来:“王爷这话听着甚怪,我乃是楚南殿下的女官,大蜀亦是我的故乡,现下我即能回归故土,自然欣喜不已,何来胁迫之说?”这话里虽有嘲讽之意,但那绽露在脸颊上的笑容却清若皎辉明月,灿若玫瑰牡丹,直叫东方明恍了神,半晌没有说话。峥嵘还记得他上次所说的轻薄之语,不想跟他在此纠缠,冷淡地说道:“殿下若无事,请恕峥嵘告退。” “你给本王站住,本王许你走了吗!”东方明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峥嵘翻转手掌,从他手里挣脱开来,脚步变换,转眼已离他数步之远,东方明可顾不上什么礼数,气急败坏地叫起来:“你们把她给我拦下来!” 庞弘扬本就在蠢蠢yù动,闻言一个箭步跨过去堵住峥嵘的去路,鲁玉昌张开双手拦在另一边,之前他们在竹林里吃过峥嵘的亏,都不敢靠得太近,却也将两条路堵得严严实实。峥嵘早已觉得他们来者不善,但过几日楚南便要启程回国,岂能在此时生出枝节?她强压下心头怒火,望着他们道:“我不过是揽星殿里一位小小的女官,不知因为何事得罪了十三殿下,倘若当真有失礼之处,还望十三殿下海涵,峥嵘自当感激不尽。” “不错,单论身份而已,你确实配不上本王,但本王也不是那般势利之人,只要你能应允了本王的要求,他日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东方明上下打量着她,目光轻薄而嚣张,“你也不必觉得亏欠本王,本王即许了你这话,便不会食言,你回揽星殿好生侯着,本王自然会派人来接你。” “十三殿下正午时饮酒了吗,怎么这会净说起胡话来了?”峥嵘冷瞥着他问。 “你这话什么意思?”东方明那一脸高高在上的神情僵住。 ☆、第二百一十章 逼迫 “许是我方才还没有将话说清楚,既然十三殿下不明白,我便再说一次。”峥嵘直视着他,那双清冷的明眸里全无惧色,“我是楚南殿下的女官,不管如何,都不会离开楚南殿下,楚南殿下若在揽星殿,我自然也就在揽星殿,可若楚南殿下要回大蜀,我更会跟随左右。十三殿下方才也说了,峥嵘身份卑微,着实担不起十三殿下这份厚爱,锦衣玉食也好,荣华富贵也罢,十三殿下不如将这几句话说给别的女子听,或许还能得到些回应,何必白白浪费在我身上。” 东方明怔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怒道:“你这是在拒绝本王吗?” 虽然此人不可理喻,但到底还是郑国皇子,为避免留人话柄,峥嵘只能耐着xìng子说道:“十三殿下身份尊贵,自然也要寻一位淑德的公主相配,我听闻燕国的玲玉公主温柔贤淑,与十三殿下必可成为一对佳偶。” “原来你是在担心玲玉啊!”东方明自以为是的曲解了她的话,“本王先前就说过,这桩亲事乃是父皇亲自赐下的,事关重大,本王也是无可奈何,她是公主,位份在你之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你放心,将来本王必会护着,待你生下子嗣,便晋为侧妃,届时母凭子贵,你又何需再去惧怕正妃。” 峥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1 章 听他越说越过份,怒极反笑:“十三殿下说笑了,殿下与公主乃是天作之合,峥嵘平生只愿陪伴楚南殿下左右,万万不敢有其他念想。十三殿下乃是皇子,自然不必忌讳他人议论,但峥嵘却不想担上这份罪责,今日之事峥嵘只当是殿下酒后的无心之语,不会放在心上,也不必放在心上。过几日我便要随楚南殿下启程回大蜀,想是无缘再见,先在这里向十三殿下辞别,望十三殿下今后多加珍重。” 东方明再自做多情也已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当下恼羞成怒:“本王愿意将你收在身边那是瞧得起你,总比你回蜀国继续当一个奴才强,你别不知好歹!” “十三殿下可以将这份荣宠赐给其他女子,想必会有人感恩戴德,只可惜我无福消受。”峥嵘平静地说道,那张清若皎月的脸庞上没有半丝犹豫。庞弘扬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言,不知是悲是喜,鲁玉昌已经按耐不住愤怒,先替东方明出头:“殿下能看得上你,那是天大的恩德,这可是多少女子想都不想起的好事,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旁的女子不敢想,而我则是从来没有想过。”峥嵘神色不改,淡淡地说道。 “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官,当真会蹬鼻子上脸啊!”鲁玉昌一脸横眉竖眼的表情,“你们大蜀不过是个边锤小国,论权论势哪里能跟大郑相比,倘若你能跟了十三殿下,将来还怕没有好日子过吗?做人要识相些,跟着那小皇子身边当一名女官有什么前途可言,你若是懂得衡量,便该知道怎么样对自己最有好处!”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鲁殿下那样,只用钱财富贵来衡量好或坏。”风吹起峥嵘玄色的衣摆,未施脂粉的脸颊清丽如玉,浑然不为眼前这三个凶神恶煞般的男子所动。鲁玉昌被她驳了个哑口无言,使劲朝庞弘扬使眼色,想让他帮个腔,怎奈庞弘扬一脸失魂落魄,竟像是什么也听不见瞧不见了一般。 鲁玉昌气极,试图挑拨东方明:“殿下,这女子如此不识抬举,哪有资格伴在你左右?不过是长了一张稍好些的脸,便如此目中无人,殿下不如奏请皇上,治她一个失礼之罪!” “峥嵘本是要去内务府办事的,却半途被三位殿下拦住,此事若传到陛下耳里,不知殿下会作何感想?莫不是还会认为峥嵘在有意刁难三位殿下?”峥嵘最是讨厌鲁玉昌这等趋炎附势之辈,对他也没有半分好脸色。 “你……”鲁玉昌好歹也是位皇子,几时受过奴才这样的气,若换了平常早就将巴掌甩过去,但此时东方明在场,他发作不得,只能生生吞下。东方明自小骄纵,自视甚高,从不将人放在眼里,却在一个女官面前受了这样的侮辱,面色早已铁青,眼神狠厉地盯着峥嵘:“如此说来,你宁愿回蜀国继续当一名卑贱的女官,也不愿成为本王的侍妾吗?” 或许对别的女子来说,成为皇子的侍妾是何等荣耀之事,代表着今后无限飞黄腾达的可能,但是于峥嵘而言,那却是一个比奴仆更加卑微的词语,更令她不堪忍受,她永远都不可能让自己成为这个身份。 “殿下既然明白,峥嵘便也无需再重复了。” 东方明的脸色变得极是难看,想他堂堂一朝皇子,竟被一个女官公然拂了心意,这要是传出去,他还要脸面在宫中行走吗?怒火渐渐焚毁了东方明的理智,他冲上前抓住峥嵘的胳膊,怒道:“本王瞧得上你那是你积来的福气,既然你不知好歹,便休怪本王不客气!本王现在就带你回寝殿,待将生米煮成熟饭,看你还往哪里跑!” 鲁玉昌被吓了一跳,虽说他帮着东方明干了不少坏事,但哪里做过像这种在光天化日下掳劫女官的事啊?就算左峥嵘未被纳入后宫,但也是有正式阶品的女官呀,若当真做出这种事,东方明顶多就是受些责罚,而他和庞弘扬则会成为替罪羔羊,到时候东方明抱得美人恨,他们便只能呆在暴室里受刑!庞弘扬此时亦已慌了手脚,忙要上前阻止:“殿下,万万不可啊……” 话音未落,已经被东方明失去理智的声音打断:“本王乃是皇子,要了她这女官有何不可!你们还不将她给本王抓住!” 峥嵘怎想将此事平和的解决,怎么也没料到东方明竟然会说出如此恬不知耻的话,当下再也不顾得什么礼数,扣住东方明的手腕用力一扭。东方明吃痛之下不自觉松开峥嵘的胳膊,峥嵘用力一推,东方明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狼狈不堪。 “我本对十三殿下以礼相待,若十三殿下再苦苦相逼,便休怪我不客气!” 此时才过了正午,难免有宫人路过,虽忌讳我东方明在这里不敢靠的太近,也忍不住将视线投过来。庞弘扬生怕事情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忙上前抚住东方明劝道:“殿下可先去向贞静夫人奏请此事,再由贞静夫人向陛下请旨,若得贞静夫人开口,何愁此时不成,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东方明哪里听得进去,一把将庞弘扬推开:“本王今日非要将她捉进殿里不何!”东方明倒也不是真想毁了峥嵘的清白,只是想借此给她一个下马威,叫她知道害怕服软,但方才被峥嵘那么一推,让他仅剩的那些理智也消失怠尽,此时只想将峥嵘捉住,哪还听进进去其他! 峥嵘自幼习武,要从这三人手里脱身并非难事,但眼见那些陆陆续续路过的宫人频频将视线投过来,心知若是将事情闹大,对她对楚南殿下都是百害而无一利,见东方明又有要行凶的架势,她不由得后退一步,思量着如何能安全脱身。东方明只当她是怕了自己,得意地笑了两声道:“你若跪下与本王道个歉,再应允了本王方才所说之事,本王便枉开一面,今日便不再为难你,否则的话定要叫你揽星殿美梦落空!” 峥嵘心头一惊,没想到东方明竟然会拿揽星殿要挟她,若是楚南殿下知道她今日所遭遇的羞辱,定会前去宣远帝面前为她讨回公道,届时又如何能善得了后?道歉是万万不能的,应允更是痴心妄想,可除去这两件,怎么才能让东方明知难而退? ☆、第二百一十一章 她是我的女人 峥嵘垂眉思量对策,东方明见她久久没有作声,愈加觉得没了脸面,喝道:“你们两个,上去给本王将她抓住!” “殿下,这个……”鲁玉昌看看庞弘扬,两个人谁也不敢先动手。 “本王平日待你们不薄,今日你们若不做了此事,本王定要你们好看!”东方明对他们一声怒喝。鲁玉昌真个是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眼巴巴望着庞弘扬,希望他能想出对策来,可庞弘扬同样也是六神无主。东方明见他们二人不肯动手,各朝他们踢了一脚:“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本王的话吗!给本王将她抓过来!” 峥嵘见东方明这狰狞的神情,知道他不会轻易罢手,现在身后无路可退,前方左右各被他们三人堵住,若想要脱身,唯有与他们正面jiāo手。鲁玉昌两人被东方明踹得向前一个踉跄,峥嵘向旁边闪去,东方明当她想要逃跑,立即向她扑去,峥嵘也管不了其他,提掌击向他肩头。东方明没有防备,当下摔了下仰面朝天,好不狼狈! “殿下!”鲁玉昌与庞弘扬二人慌忙上前将他扶起。东方明只觉肩头阵阵麻痛,远处停了几个看热闹的太监,正向这里指指点点,更叫东方明怒火中烧,心里早已没了什么怜香惜玉的念头,铁青着脸说道:“好啊!你既然让本王丢尽脸面,本王又需要顾忌,咱们便来瞧瞧,今日本王能不能治得了你!”说罢,他怒喝一声,挥舞双手向峥嵘飞扑过去。 峥嵘已经看见那些太监脸上兴灾乐祸的表情,若再与东方明纠缠再去,此事誓必不能善了,可若不去反抗,难道当真要遂了他的心吗?眼见东方明面目狰狞地向她扑来,峥嵘也豁出去了,她是蜀是一等贵族左利亲王之女,哪怕玉碎,她也绝不瓦全! 正当她抱了这份决心要与东方明反抗到底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十三弟今日怎么这般好兴致,在这里与本王未来的王妃切磋武艺?” 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的东方明整个人僵住,鲁玉昌和庞弘扬被吓得面色惨白,不住往后退去,只见那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迎着烈日走来,衣袂飞扬,黑眸凌厉,似利箭一般停留在东方明身上,气势咄咄逼人。峥嵘看着这个自己想尽一切办法逃避,却又会在她危急之时出现的男人,微咬下唇,将所有震惊都掩藏起来。东方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处境十分尴尬,虽心有不甘,但也不敢再靠近峥嵘,只冷笑一声说道:“七皇兄说得当真有趣,这女子明明就是蜀国女官,何时成了你未来的王妃?” “既然十三弟不记得,本王也不妨再说一次。”东方玄脸上带着笑意,那笑意更似寒冰一般冷漠,“父皇已将她指予本王为妃,十三弟记xìng不好,本王不会与你计较,若再是不信,不如亲自去问一问父皇。”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峥嵘身边,高挺的身躯整峥嵘护在身后,望着东方明又接着道:“本王这位王妃,乃是蜀国大公之女,从小习武,身手较之一般武将还在强上几分,十三弟恐怕不是她的对手啊。” 那带了嘲讽的语气几乎令东方明无地自容,想到自己刚才那些狼狈之态极有可能都被东方玄看了去,愈加觉得怒火中烧:“父皇即便有口谕又怎样,只要圣旨未下,指婚之事便算不得作数!” “作不作数,几时由十三弟替父皇决定了。”东方玄冷笑一声,鄙夷地盯着他,“还是说十三弟现在已自认为可以越过父皇决断这一切?” 这话分明就是在挖坑引人跳下去,东方明再是愚钝,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当下变了脸色,喝道:“东方玄,你休要在这里挑拨是非!” 东方玄啧啧两声说道:“本王只是就事论事,十三弟何必发怒,莫不是真叫本王说中了?” 东方明一向自认为口舌伶俐,能言善辨,但东方玄三两句话便将他带进绝路,竟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庞弘扬生怕得罪了这位战功赫赫的北静王,连忙上前拱手掬礼道:“王爷不要误会,十三殿下是在此处偶遇左大人,听闻左大人不日便要回去大蜀,便与她在此告别,方才那些举动,不过是十三殿下在与左大人玩笑罢了。” “玩笑?”东方玄嗤了一声,“本王怎么不觉得方才那是玩笑?”那一道凌厉如刀的视线在东方明三人身上转过,鲁玉昌最先往后缩去,庞弘扬原还想再解释,看与那目光撞上,刹时便说不出话来,连在远处看热闹的太监也不敢久留,纷纷快步离开。东方明平素最瞧不起东方玄的出身,怎肯向他低头,愈发嚣张地说道:“是玩笑又怎么样,不是玩笑又怎么样?你是皇子,本王也是皇子,莫非本王要做什么还需要经过你同意?” “十三弟想做的事,自然没有人可以管得了,可十三弟要做的事,却有很多人管理了。”东方玄皮笑ròu不笑地望着他,“想和做,是两回事,十三弟想一想,那无伤大雅,可若当真做了,在那之前不如先仔细想一想,脖子上悬着几颗脑袋,够不够你去为这件事犯险。” “东方玄,你竟敢威胁我!”连鲁玉昌和庞弘扬两人都已经看出来东方玄眼里的杀机,可东方明依旧不依不饶,硬着脖子不服输地叫道。 “十三弟说错了,本王平生最不屑做的事就是威胁,因为对于越过雷池之人,本王一向就只有一个处理方法,”东方玄停下话头,慢腾腾地扫了他们一眼,才吐出最后一个字,“杀。” 他的声音不大,刚刚足够在场的几个人听清楚,峥嵘站在他身后,听他沉稳的说出每一句话,心中愈加五味杂陈,没想到到最后……仍然是他出现为她解围。庞弘扬的胆子原就不及鲁玉昌,听完那最后一个字,险些站立不稳,鲁玉昌硬挤出一丝笑容,结结巴巴地说道:“王……王爷,这当真都是误会,不信的话……不信的话你问峥嵘姑娘,方才我们就是跟她闹着玩呢!” “这玩都已经玩到我北静王府未来的主母身上,当真是好兴致啊。”东方玄斜瞥着他说道。 鲁玉昌哪里禁受得住那般迫人的目光,双膝一软,除些跪了下来。旁的皇子还好,这北静王可是当日攻陷他们母国之人啊,那浑身浴血、杀伐决断的模样,至今都还清晰如昨,此人便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一旦惹了他,焉还能有活路可走?东方明见他们个个都在向东方玄摇尾乞怜,瞧着愈发觉得厌烦,一把将他们推开,直视东方玄说道:“不管本王是想做什么,还是已经做了什么,是非对错,自有父皇作主,轮不到你在这里耀武扬威。” “哦?十三弟的意思是要与我前去父皇面前讨个公道吗?”东方玄问道。 东方明那话不过是在给自己撑场面,他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这件事捅到宣远帝面前,若当真叫宣远帝知道,不但他要受到责罚,连母妃贞静夫人都要落得个教子不善的罪名!鲁玉昌见事情马上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方,更怕祸端降临到自己头上,卑躬屈膝地说道:“王爷,此事当真是误会啊,不信你可以问一问峥嵘姑娘,好歹相识一场,咱们方才就是在跟她告别呢!” 鲁玉昌哀求的眼神望向峥嵘,希望她能网开一面,将这件事圆了过去。峥嵘没有去看东方玄,只向着东方明他们三人施了一礼,说道:“三位殿下今日的好意我心领了,将来恐怕也无缘再见,还望三位多加珍重,峥嵘仍有要事在身,先告辞。”说罢,她越来他们转身离去,就好像方才所受的侮辱当真就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玩笑。 鲁玉昌和庞弘扬顿时松了口气,东方明脸色yīn晴不定,但他到底忌讳东方玄,没有再去追峥嵘。鲁玉昌陪笑地说道:“王爷您瞧,连峥嵘姑娘都这般说了,你总该相信了吧?” “信或不信,本王自然看得见。”东方玄甩了甩袖上的灰,慵懒地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2 章 “本王难得进宫一回,便见到了这样的事,心里着急有些不痛快呀,你们说该如何是好?” 东方明…心里头真憋屈的很,张嘴便一番冷嘲热讽:“这心上人马上就要离开左京了,你自然该不痛快,这桩没有圣旨的婚事怕也是要到头了。” “这便不需要十三弟cāo心了,十三弟只需记住一句话。”东方玄嘴角勾出一抹骇人的笑意,“左峥嵘,是我东方玄的女人,任何人都没有资格靠近她,倘若再有人对她不敬,伸手者,我便剁他双手,说话者,我便割他口舌!” ☆、第二百一十二章 你只能属于我 鲁玉昌肥硕的身子抖了一抖,被吓得捂嘴住往后退去,庞弘扬更是连眼睛都不敢往那处抬。东方明好歹也是个皇子,却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另一名皇子这般威胁,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大叫道:“东方玄,你休要在这里耀武扬威,左右她心里也没有你,这都是你的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又如何,她始终都只能是我的女人!”东方玄挑着眉,完全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发怒。、“你……”东方明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十三弟呀,论年纪本王在你之上,论阶品本王亦在你之上,本王在沙场上呆惯,做事最喜欢讲究一个狠字,有些事你最好长点眼力见儿,否则哪天走在路上,或许这脑袋冷不丁便要搬了家。”东方玄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敢!”东方明甩开他的手,暴跳如雷。 “十三弟可尽管试一试,看本王敢还是不敢。”留下这句话,东方玄转身离去,那最后望来的眼神,令东方明险些站立不稳。就近的鲁玉昌连忙将他扶住,劝道:“殿下,这北静王素来就是杀人不眨眼之辈,咱们何苦要与他费那口舌?” “正是正是,此人这般冷血,说得出便做得到,殿下还是要小心些好。”见东方玄走见,庞弘扬终于松了口气,抹去额头冷汗。 “你们这两个没用的东西,净给本王丢脸!”东方明指着他们,手都在发抖。 鲁玉昌好言安慰道:“北静王说得其实也没错,那左峥嵘原本就是皇上赐给他的,殿下就算要抢,那也得等皇上收回成命,要不然犯得可就是大不敬之罪啊!” “赐婚又怎么样,父皇那不过是权宜之计!”东方明不服气地说道。 “殿下说得是,说得是。”鲁玉昌一般点头哈腰一边说道,“可金口已开,也总不能当没有存在过,我倒是觉得这左峥嵘回蜀国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你这话什么意思?”东方明皱眉不悦地问。 “殿下你仔细想一想,倘若左峥嵘一直留在宫中,北静王向皇上请旨完婚,那皇上早晚都会随了他的心愿。可倘若左峥嵘去了蜀国,山高路远,北静王再想抱得美人归,可就没那么容易了!”鲁玉昌露出一脸jiān诈的表情,“在这段时间里,殿下便可以想其他法子,叫皇上将他们的亲事取消,到时候再收她进宫,那不就是易如反掌的事嘛!” 东方明本来紧绷的眉头在听了这番话后逐渐舒展开来,摆脸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早些跟本王说,害本王今日凭白受了东方玄这般侮辱!” “我也是方才忽然想到的。”鲁玉昌嘿嘿一笑,讨好地说道,“待殿下与玲玉公主成亲,背后便有了燕国这座大靠山,还愁这件事成不了吗?” 若非看在燕国的份上,这桩婚事东方玄还真是百般不厌,他虽说是个急躁之人,却也知道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贞静夫人再怎么得宠,仍少了朝堂之上的势力,若能得燕国相助,便等于手了多握了一张王牌,或许将来还能派上大用场。东方明得意地点点头,望向神色古怪的庞弘扬说道:“你怎么看?” 庞弘扬正是出神之际,也没仔细去听鲁玉昌说了什么,见东方明问话,只能左右闪烁地回答道:“啊……是,是…说得极是。” “那好,本王今日便放过他们,等将来必要将此仇十倍百倍讨回来!”东方明望着东方玄和峥嵘走远的方向,恨恨说了一句。 在这风声鹤唳的当口,峥嵘只想要息事宁人,倘若能让此事就这样过去,她宁愿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手里的信封已经被她的汗水浸湿,她停在一片偏僻的小亭里,靠着柱子急促喘息着,想要将心里头那股厌恶压下去。东方明原本就是个嚣张跋扈之人,可没想到他竟然还如此卑鄙无耻,倘若今日东方玄没有出现,就只会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结果。 峥嵘失神地坐下来,心中如一团乱麻,久久无法平静下来。她厌恶东方明的所做所为,可又不得不承认,在她手足无措的那一刻,闪现在脑海里的就是那个数次救她于危难之中的人。那道俊挺的身影,每每总像天神一般出现在她身前,帮她挡下所有飞来的刀剑,暴室时是这样,东山围场时是这样,现在同样也是这样。他总是那样坚决,从来没有过片刻退缩和犹豫,不管是面对高高在上的紫玉皇后,还是面对凶猛异常的野兽,他用他的双手圈成一堵高墙,将她牢牢保护在里面。 峥嵘不懂吗? 她当真看不见吗? 不,当然不是,真因为她懂,她看得见,所以才更想逃避,更想远远的躲开那个浑身充满危险气息的男人。他太可怕了,不止侵占了她的家园,战杀了她最亲最爱的人,现在还逐步的在吞没她的心…… 这是最无法阻止的事,当那个影子开始烙进心里时,她就已经开始输了。 峥嵘咬着牙关,眼泪逐渐在眼眶中聚集。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明明……明明就已经避开避开了呀!为何……为何仍然逃避不了他的魔掌? 信封从她手上掉落,她似乎仍没有察觉,一只手俯身将它拾起,另一只手伸出抬起峥嵘的脸,声音温柔而怜惜:“你哭了?” 峥嵘惊觉回过神,转头匆匆将眼泪拭去,若无其事地说道:“王爷看错了,风有些大,迷了眼睛而已。” “是呀,风确实有些大。”东方玄扫了一眼园中丝毫没有晃动迹像的花草,淡淡地说道。峥嵘一怔,自知这个慌言说得太不巧妙,从东方玄手里将信封接过,说道:“方才多谢王爷替我解围,我还要去内务府将这份清单jiāo上去,便不奉陪了。” “为何你每次见我都要这般匆忙离去,是怕我也会对你图谋不轨吗?”东方玄叹气一声问。 虽然东方玄一直对她霸道至极,但从来没有说过一句羞辱的话,峥嵘不自觉停下离开的的脚步,说道:“王爷误会了,过几日我便要随楚南殿下回国,还有需要事情要处理,确实不应该在此耽误。” 东方玄向她靠近:“你倒是甚少会这样耐心的与我说话,是离开在即,心中不舍吗?” 不舍…… 峥嵘心跳骤然加快,移开视线否认道:“大蜀乃是我的家园,即是回家,又有何不舍?” “你舍得下郑国,舍得下左京,舍得下皇宫,舍得下宫里的人,唯独舍不下我。”东方玄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转头直视自己,那抹充满蛊惑的笑意浮现在他眼底,“峥嵘,方才你的眼泪我已经看见了,我何需自欺欺人。” “我落泪,或许是被风沙迷了眼睛,或许是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或许仅仅是因为我太过思念家园,但绝不会是因为王爷,王爷这般自作多情,就不怕叫人笑话吗。”峥嵘已将那一刻的震动尽数藏了起来,现在的她,依旧如往常那般,清冷而高傲。 “自作多情?或许是吧,但我心甘情愿。”东方玄眼中的深情更加浓厚,“我既然已经认定你是我的女人,又何惧旁人的眼光?” “再过几日我便要回去大蜀,从此山高路远,与王爷再无相见之期,王爷多次出手相助,我无已为报,还望王爷多加珍重。”峥嵘冷淡地说道,仿佛面前站的就是一个最寻常的陌生人,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不过是场面上的客套之语。 东方玄笑了起来:“峥嵘,你是觉得蜀国很远吗,远在我去不了的地方吗?” 峥嵘脸色一变,向后退了一步,东方玄却不肯放过她,步步逼近:“你别忘了,当初我便是在蜀国遇见的你,既然那日我可以去,现在依然也可以去。峥嵘,就算你去了被刀山火海围护的地方,我也会越过刀山,淌过火海,来到你身边,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止,因为你注定只能属于我!” 那眼中燃烧的掠夺火焰似要将峥嵘最后的心防焚毁一般,她只想马上逃开,远远的逃开,如此才不会被这个男人灼伤。在她转身之前,东方玄已经抓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带入怀中紧紧搂住,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宿命,我不会放手,而你,也永远逃不掉。” 这个男人,远远比东方明更加可怕,东方明所伤害的只是她的尊严,可是这个男人却将她整颗心都握在了掌心里蹂躏,她想要逃,却在那一次次霸道中迷失自己。 峥嵘紧紧握住手,指尖扎进娇嫩的皮ròu里,只有这痛楚,才能让她恢复清明。 “王爷若是不明白,我不妨说得再仔细一些。等回去蜀国后,我会留在宫里,或许此生都不会走出宫门,王爷这番盛情,怕是要错付了。若是王爷愿意,便请还蜀国臣民一个安好,莫要再掀起战火,若是不愿,峥嵘只求从此与王爷再无瓜葛。” 木木之写过的唯一一本喜剧甜宠文登陆火星哦,大家可以收看古言小说《拜金销王妃》,作者是木木的大号素衣凝香,坐等光临,么么哒! ☆、第二百一十三章 强吻 园子里那样静,阳光洒满亭子周围,开放的百花摇曳生姿,可这一切又怎及得上峥嵘眼中的清冷,她挣脱东方玄的怀抱,平静地说出这番话,仿佛那一刻的波动只是她的错觉。 东方玄一把将她压在柱子上,唇角勾着笑意:“若要蜀国臣民平安,便用你的一生来jiāo换,若要我们再无瓜葛,除非山峰塌陷,江湖倒流,天地闭合!” “王爷,你……”峥嵘想要反驳他,两片炙热的嘴唇突然压下来,堵住了她的樱唇,将那未说完的话尽数吞进唇齿间。峥嵘瞪大眼睛,眼底充满愕然,甚至忘了反抗。东方玄箍住她纤细的腰身,霸道的掠夺她的樱唇,峥嵘从震惊中回过神,拼命想要挣扎脱,但东方玄将她搂进怀里,不给她半分反抗的机会。 峥嵘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能感觉到那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双唇纠缠摩挲,从一开始的粗暴,渐渐变为温柔缠绵,呼吸jiāo织着呼吸,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这一刻的缠绵。峥嵘反抗的双手不知不觉垂下来,似乎那亲吻也将她最后一丝防线消除,她仿佛飘在云里,又仿佛浮在风里,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东方玄的动作越来越轻,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却还是没有将她放开,只望着那双迷蒙的明眸说道:“其实你心里早就已经有了我,对吗?” 这句话像冷水一般浇在峥嵘心头,所有的触动与软化都在这一刻消失怠尽,她用力推开东方玄,不断后退,剧烈摇头道:“不,我没有,我没有!” “为何不愿承认,难道这份情真让你这般难堪吗?”东方玄望着她,眼里浮起深深的痛苦。 “对!我最痛苦的事就是当初救了你,若是没有救你,蜀国不会亡,父王和楚尧哥哥不会死,我现在也不会……也不会……”眼泪从峥嵘眼中一颗颗滚出,砸落在脚边。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真切的在东方玄面前流泪,所有的高傲,所有的坚强,在此时看起来都那样不堪一击,她心中只有彷徨,只有不安,只有对蜀国、对忠勇王、对楚尧哥哥的愧疚。 “蜀国与你当真这般重要?那死去的太子你当真就忘不了?你若要这整个天下,我便给你整个天下,你若想平淡无争,我便与你隐姓瞒名,为何你仍要这样苦苦逼迫自己?”那不断掉落的眼泪阻止了东方玄靠近的脚步,“你明明可以在我身旁微笑,却偏要将所有仇恨背负在身上,你当真就这么不愿意放过自己吗?” “我只求你能放过我!”峥嵘激动地向他喊道。 “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只有这件事除外。”东方玄摇了摇头说。峥嵘怔怔看着他,从他俊朗的脸庞,到他卓尔不群的身形,再到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一切一切,都已经成为一张牢笼,终究将她自己锁了进去。峥嵘凄凉地笑起来,一边向后退去,一边说道:“东方玄,我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遇见了你。”说罢,她转身逃似的离开这个地方。 那个男人就站在后面,倘若她不离开,如何能再支撑下去? 要逞jiāo给内务府的信封已经在她手里被捏的褶皱不堪,她没有理会过路宫人打量的眼神,甚至没有去想这副样子会不会被人瞧出异样,一路飞奔回到揽星殿,将自己关进房间里。木棉正从殿里出来,看见峥嵘正yù唤她,却见她带着满脸泪痕跑进屋里,心头大骇,忙追了上去。 木棉没有惊动其他人,只轻轻将房门推开,峥嵘背对着她坐在铜镜前,看到镜子里映出的那道身影,低头匆匆将泪水抹去。木棉站在她身后,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从来没有见过峥嵘会有如此惊慌失措的时候,方才那一刻眼里的绝望,究竟是为了何事? 屋里很安静,木棉久久没有开口说话,峥嵘深深吸了口气,心情已逐渐平静下来,转身若无其事的一笑,说道:“愣着做什么,殿里的事情都清理完了吗?” 木棉看着峥嵘那双泪光未去的眼眸,哽咽地唤:“姐姐……” “怎么了,莫不是被殿下责罚了?”峥嵘语调轻松地问。木棉扑上前在她面前跪下,紧紧握住她的手,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姐姐,不管你遇见什么事,我都会跟你站在一起!” 峥嵘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温柔地笑道:“傻瓜,都是大姑娘了,怎么净说些胡话?我不是好好的话,能遇见什么事。” “姐姐,你不必瞒我,方才……方才我都瞧见了。”木棉一边流泪一边说道,“姐姐自小就是个坚强的人,连国破之时都没有这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3 章 哭过,今日若非遇见让姐姐不堪忍受的事,如何能带着眼泪回到揽星殿?我与姐姐是一块长大的,旁人不知道,我还能不了解吗,姐姐就是心头太苦,才会……才会……” 木棉再也说不下去,眼泪跟断线的珍珠似的往下落。峥嵘拿出帕子替她拭去,柔声安慰道:“好啦,不要胡思乱想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况且即便是我心头苦,你也不必陪着我一块掉泪呀!” “我是在心痛姐姐,为姐姐难过……”木棉抽泣着说。 “看你哭得跟泪人儿似的,我倒真要难过了。”峥嵘将她扶起,说道,“快别哭了,等会叫外头的人瞧见,还当是你舍不得郑国呢!” “呸!哪个舍不得这破地方,我可眼巴巴等着离开呢!”木棉噘着嘴说道。 “是是是,这整个揽星殿里就我们家木棉最归心似箭。”纵然心口仍在阵阵刺痛,峥嵘还是对木棉露出笑脸,玩笑地说道。木棉吸了吸鼻子,抹干净脸上的眼泪,拉着峥嵘地手问道:“姐姐,你当事没事吗?” “没事,就是方才遇见几个惹事的宫人,受了几分闲气罢了。”峥嵘笑了笑说道。 “当真吗?”木棉有些不信,以峥嵘往日的品xìng,怎会跟几个奴才置气? “自然是真的,眼下这当口,我还需要编出这种话来诓你吗?”峥嵘低叹一声说,“咱们自来到郑国后,一直受到各宫的排挤倾轧,现下要走了,他们自然变着法儿来惹事。” “这要是在大蜀,我看哪个人敢这么对姐姐!”木棉双手chā腰,怒气冲冲地说道,“姐姐快跟我说是哪几个奴才,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再有几日我们便要回大蜀去了,任何事端都有可能造成变故,忍一时是一时,千万不可惹事生非,知道吗?”峥嵘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就是气不过,凭什么他们可以这样欺负我们揽星殿,难道这大郑的宫人便要金贵一些吗!”木棉不服气地说。 “你啊就是这般冲动的xìng子,将来少不得要吃亏。”峥嵘无奈地摇头,“木棉,你要记住,我们眼下需要的就是风平浪静,而不是为这些小事强出头,否则的话,不但会害了整个揽星殿里的人,也极有可能会害了大蜀。” 木棉尚不知道峥嵘与满公公他们的计划,闻言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过……不过就是逞逞口舌之快罢了,可不敢真去给姐姐和殿下惹事。” “记住,这几日不管发生什么事,咱们都得忍着。”峥嵘嘱咐道。 “我知道了,姐姐。”木棉点点头。敲门声在这时响起,木棉走过去将门打开,悠儿行了个平礼,说道:“峥嵘姐姐,梁国质子侯天吉殿下来访,殿下唤来来寻姐姐去殿里。” 峥嵘脑海里浮现侯天吉那怯弱的模样,诧异他竟会主动到揽星殿里来。她将手上装有清单的信封jiāo给木棉,说道:“你将这单子重新抄录一份,一会送到内务府去。” 木棉看这信封皱成这样,愈发觉得峥嵘方才说得并非实话,莫不是当真遇见什么难事?她心头揣揣不安,抬头望去,峥嵘已经随悠儿走出房门。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临别赠埙 楚南正陪着侯天吉坐在主殿之上,侯天吉看着一件淡蓝色锦袍,颜色素雅,较之以前老气横秋的衣着显得要亮眼许多,眼神虽仍是畏畏惧惧的,但脸色红润,不似过去那般苍白,举止间愈发显现出一股风流体态,实在判若两人,峥嵘乍见他时也惊了一惊。 侯天吉看见峥嵘走进来,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想要迎上去,但在收到吴公公警示的眼神后,只得生生顿住身子,朝峥嵘笑了一笑。楚南开口说道:“峥嵘,侯皇兄今日过来是想为我们送别的。” 峥嵘猜到他也是这番用意,不失礼数地说道:“多谢侯殿下专门前来。” “楚皇弟对我的相助之情,我一直记在心里,只是我人微言轻,帮不上楚皇弟什么忙,今日前来提早为楚皇弟送行,只愿楚皇弟此去蜀国一路平安无事。”侯天吉真诚地说道。 虽有六国质子齐聚宫中,但不是高高挂起,便是惹事生非,唯有这侯天吉还算有几分jiāo情,楚南感激他当日在东方围场之时的救命之情,拱手说道:“侯皇兄不必客气,若真算起来,我还欠着皇兄的救命恩情呢,待他日寻到机会,我必会涌泉相报。” 侯天吉脸上一红,低头局促不安地说道:“其实那日在围场我也是偶然遇见楚皇弟的,顺手帮了一把,算不得什么救命恩情,楚皇弟可以不必放在心上。” “正是偶遇才更加难能更贵,此恩此情,我铭于在心。”楚南认真地说道。侯天吉绞着衣角,不知该如何应答,峥嵘看得出来他确实没有想过要楚南报恩,为怕他尴尬,便开口说道:“梁国与我们大蜀倒算不得远,等将来侯殿下回国后,殿下自可前去拜访,也可将两国结为邦jiāo之好。” 峥嵘原是想为侯天吉解围,但侯天吉听了这话脸色猛得一白,手不自觉揪紧衣角。楚南未察觉到他的异常,笑着点头道:“不错,正当如此。” 侯天吉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问题,顿了片刻,从吴公公手里接过一个匣子,放在桌上推给楚南,说道:“我与楚皇弟也算有缘,此番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这小小心意,还望楚皇弟能留下做一份念想。” 这各国质子里,唯有侯天吉肯来他这揽星殿,楚南看着那匣子,双手接来,真挚地说道:“多谢侯皇兄。” “这匣子子里装的是我从梁国带来的埙,原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还望楚皇弟不要嫌弃。”侯天吉显得尤其忐忑。楚南将匣子打开,一只泛着青色的陶埙置于锦布之上,小巧精致,光亮可鉴,应出自名家之手。倘若侯天吉送的是金银珠宝,楚南尚不觉得这番情意有多重,但是见了这只陶埙,他不禁眼眶微微一热。那日在永宁宫里,东方明有意为难侯天吉,硬要他当场吹奏埙乐,侯天吉惶恐不安,不知该如何应付,楚南心有不忍,便以箫声帮他躲过一劫,论起来,那是他们真正相识的开始,若非如此,东山围场之上侯天吉或许便不会出手相助。 楚南将陶埙拿在手里,感概地说道:“只可惜我没有机会听皇兄吹奏埙乐。” 那日在永宁宫时侯天吉被东方明咄咄逼人的姿态吓的惊慌失摸,脑海里一片空白,浑忘了该如何应对,其实他的母妃便是以出色的埙乐技艺得到梁王恩宠,而侯天吉自幼年起便一直跟着母妃学习,虽不能说青出于蓝,但也融会贯通,只是他的母妃很快被梁王冷落宫中,他每日亦过得唯唯诺诺,宫里的人都不知道他会吹埙。看到楚南脸上遗憾的表情,侯天吉有些慌张,转头望望吴公公,吴公公却对他摇了摇头。此地是揽星殿里,倘若让人听见埙乐,联想到永宁宫上的事,难免引起猜忌,对侯天吉的安全可是没有半分好处。 峥嵘上前将陶埙从楚南手里接来,重新装进匣子子里,笑着说道:“殿下不必为离别之情伤感,只要有缘,总还是会再见的,届时殿下便可与天吉殿下箫埙合奏,不失为一件雅事。” “倘若真有那一日,希望侯皇兄可以不吝赐教。”楚南拱手说道。 侯天吉认真地点头,站起来向他还礼:“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明光殿了,先在此祝楚皇弟一路顺风,平安到达蜀国。” “多谢皇兄。”楚南起身送他。 “殿下,我送一送天吉殿下。”峥嵘向楚南行了退礼,引侯天吉离开揽星殿。吴公公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侯天吉像完成了一件大事般舒了口气,说道:“姐姐,你们走的那日我许是不能前来送别,你与楚皇弟在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 “那到底是回家的路,再长再难,总还是愉快的。”峥嵘叹气说道,“只是天吉殿下今后在宫中勿必要注意些,凡事隐忍三分,好过争强斗胜,保自己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 “姐姐那日在东山说的话我一直都记在心里,我现在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想,只希望可以隐在人后,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人。”阳光洒在侯天吉白皙的脸上,即便穿着男装,亦可看出清秀之姿。峥嵘愈发担心起来,这样易容乔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倘若叫人发现,他又如何能躲得过这劫难? “若是有机会,殿下还是尽早回去梁国的好。”峥嵘低声向他说道。 侯天吉神情一怔,垂眉说道:“我……我并不想回去……” 质子前来郑国,都是为了牵制母国,纵容能享受到与皇子同等的待遇,但到底没有自由,时时都要受人监视,有哪一个不想尽早回去母国?峥嵘露出诧异的神色,她看着侯天吉瘦小的身子裹在锦袍里,愈显得身形瘦弱,为何一国公主,眼神会像小鹿那般充满惊惧,是因为他在梁国时曾遭受过比质子更痛苦的对待吗,还是因为他舍不下这里的某个人…… 峥嵘没有权利替他做主,从今后也没有办法再保护他,她停下脚步,注视着那张懵懂的脸:“不管是回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殿下都要记得好好保护自己。皇宫就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陷井,将来殿下还会遇见很多人很多事,或许还会受到刁难,请殿下一定要坚强的面对,倘若你先放弃自己,那便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我知道的……”侯天吉小声应着,眼神一如既往充满怯弱。峥嵘不禁一声叹息,但愿侯天吉所在意的那个人,能在这步步惊心的皇宫里护他周全。 “殿下早些回去吧。”峥嵘对他施礼说道。今日一别,或许再无相见之期,侯天吉心中酸楚,眼眶里滚起两颗泪珠,不顾吴公公在场,上前拉住峥嵘的手道:“姐姐,你要多加保重。” 峥嵘莫明觉得难受,拍了拍他的手背点头,侯天吉依依不舍放开她,往明光殿方向走去。峥嵘一直看着他走远,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转身走回揽星殿。楚南正站在院中,细细打量着这间他住了近一年的宫殿,高墙青瓦,朱门花窗,这一切一切,都跟他刚入宫里没有分别,可这一年里所发生的变故,却太多太多了。 楚南垂眉深深叹了口气,看见峥嵘从殿外走进来,自嘲地笑道:“明明就是间牢宠,不知怎的,忽然觉得有些不舍。” “屋子是没有错的,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陪伴殿下那么久,有不舍也是人之常情。”峥嵘说道。 “但这种不舍比起我对大蜀的思念来,太过微不足道了。”楚南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峥嵘,你瞧这天色多好呀,我们是不是已经走过yīn霾了?” “yīn霾虽然还没有过去,但这已经是最好的开始,我相信殿下的将来也会像今天的天色一般晴朗明亮。”峥嵘站在他面前,微笑地说道,“太后与大王见到现在的殿下一定会非常欣慰,殿下不但长高了,也更加成熟理智了,我想这也是太后与大王所期待看见的。” “峥嵘,多谢你这一年来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楚南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动情地说道,“若非是你,我没有办法撑到今天,更没有办法这么快回到大蜀,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 峥嵘笑了一笑,不露声色地将手抽回来:“当日离开大蜀时,我便向太后承诺过,会竭尽全力辅佐殿下,虽然也让殿下遭受到许多凶险,但至少都化险为夷,殿下能平安回到大蜀,比什么都重要。” “等回去大蜀之后,你仍会留在我身边的,对吗?”楚南期待地问。 “我是殿下的女官,自然要侍奉在殿下左右。”峥嵘笑着应道。就算她所说的“留”,与楚南所期望的“留”不同,但只要她能在自己回眸就能看见的地方,楚南便心满意足。将来,他会努力成为峥嵘所期望的人,到了那时候,他才有资格向峥嵘诉说心意。 也许那条路很难很远,但他一点都不畏惧,因为有峥嵘,便足以让他拥有面对一切的勇气。 ☆、第二百一十五章 教训李美人 宫人在忙忙碌碌的收拾物件,楚南本来不想带走任何属于郑国的东西,但宣远帝今天又赐下了许多金银珍宝、绫罗绸段,他只得将满公公收起一些,另外的都分给揽星殿里的宫人,也算是对他们这一年时间里侍候左右的奖赏。旁的宫人倒都是心情愉快,毕竟得的这赏刚能赶得上几年的月钱,但悠儿却是眼眶红红的,一幅泫然yù泣的模样,满公公负责分发赏赐,特别给她留了一枚金簪一只玉佩,都是顶好的物件,可是她接在手里却没有一点欣喜之情,只黯然地走出库房。 两件宝贝都有丝帕包着,她站在檐下发了许久呆,才看见院里的楚南与峥嵘,忙抹去眼角的泪,走过去向他们行礼。 内务府派下来的这些宫人里,只有悠心最是忠心,峥嵘待她也一向亲厚,见她眼眶红红的,心中十分不忍,安慰道:“悠儿,你若是愿意,我便去找许良媛说一说,让你去她宫里侍候,许良媛生xìng和善,必不会亏待了你。”许良媛便是香伶,她母家姓家,入宫为婢后便直呼了名字,现下册封为良媛,居然要恢复姓氏。 “多谢姐姐安排。”悠儿曲膝说道,比起那些xìng情高傲的妃嫔,她自然也是愿意去玉芙殿侍候香伶。 若说楚南在郑国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便也只有香伶和峥两人。当日为了能在后宫中安排一位得力之人,他们将无辜的香伶送了进去,玲珑自请前去侍奉,现在他们都要走了,只留下这两名弱女子在宫里无依无靠,若是遇到危险,该如何是好? 楚南皱着眉头说道:“峥嵘,良媛那边,你还需得亲自走一趟。” 峥嵘自然明白他心里的担忧,后宫乃是非之地,香伶虽晋了位份,但到底无权无势,那些嚣张跋扈的嫔妃如何肯与她和平共处?若是冯昭仪在世,或许还能昭拂一二,但现在…… 想到香消玉埙的冯琬,峥嵘神情一黯,悄悄掩饰过去,行礼说道:“现下得空,我便去一趟玉芙殿吧,有些事也需要亲自与许良媛说一声。” 楚南点了点头:“你且小心一些。” 因着马上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4 章 离宫的关系,揽星殿里诸人都忙的很,峥嵘便没有叫上木棉,独自去了永和宫。听闻永宁宫的主位曹修容近日都在为女儿雪嫣公主物色夫婿,虽然曹修容不甚受宠,但也是有位份有家世的嫔妃,若得娶了雪嫣公主为妻,将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因此这几日永和宫十分热闹,时常有命fù带着自家公子的画像出入。峥嵘去的时候就看见宫门口正候着三四位婢女打扮的女子,她们许是猜不准峥嵘的身份,纷纷向她行了半礼,退到一步去。峥嵘微微点头示意,走进宫门,径直向玉芙殿方向走去。 永和宫除了曹修容与许良媛外,还住有一位嫔妃,那便是入宫多年却恩宠淡薄的李美人,这李美人原是底下哪个王爷送进来的,偶尔得了宣远帝几次恩宠,很快就被抛在脑后,又没有子嗣,现下一年半载都见不到宣远帝一回,愈发神神叨叨的,只要有外人走进宫里,她便躲在门后偷偷张望。这几日她时常见到有人来巴结曹修容,心里十分不痛快,曹修容位份高,她自然不敢得罪,便将苗头对准了没有后台的许良媛。 许良媛虽说位份在她之上,但即无身份又无背景,再加上xìng格怯弱,她便抓准了这点,没事就去挤兑一番。曹修容也是个息事宁人的人,表面上说了郑美人几句,但也没有真正chā手去管这档子闲事,许良媛更不敢向宣远帝诉苦,这便让李美人愈发嚣张起来。 先前李美人见过峥嵘一回,知道她的身份,此时见她出现在院里,故意打开房门走出去,上下瞟了峥嵘一眼,不yīn不阳地说道:“这不是揽星殿那位女官大人吗,怎么三天两头的净往咱们永和宫里跑呀?” 峥嵘最见不惯这种怪腔怪调的人,但规矩在那儿摆着,她也只得向李美人行礼:“臣左峥嵘见过美人。” “我说左大人呀,你身上质子的女官,老往这后宫里跑也不合适吧?”李美人提着罗裙围着峥嵘转了一圈,说道,“不是说蜀国那位质子马上就要回国了吗,怎么左大人还有空上永和宫里来?噢对了,瞧我这记xìng,差点都忘了玉芙殿那位便是从揽星殿里出来的,果然是主仆情深啊,临别之前还不忘差人来看一看这旧时的宫婢。” 这话句句都在说香伶身份卑贱,再怎么都跟揽星殿脱不清关系,峥嵘皱着眉头,已经可以想像这段时日香伶所受的委屈。她望了李美人一眼,面色冷淡地说道:“许良媛乃是深明大义之人,既不忘旧主,也尽心侍奉新主,楚南殿下即将离宫,能留许良媛在皇上身边侍候,也算尽了一份为人臣子的忠义之心。如今对许良媛来说,皇上才是唯一的主人,承蒙皇上厚爱,许良媛才能有今日的恩宠,臣相信皇上以后同样也会善待许良媛。” 峥嵘是想提醒她香伶的恩宠及位份都在她之上,倘若她再事事拈酸惹醋,将来必不会有好果子吃。李美人也算得精明,闻言脸色一白,扯着嘴角冷笑两声:“呦,这蜀国来的人,当真个个都牙尖嘴利呀!我听说当日你是与许良媛一同在梅园遇见皇上的,怎么就没见皇上将你也一并收入后宫里呢,我猜你这心里也一直不太舒服吧,所以才三番四次到这后宫里来,想借此见到皇上。只可惜皇上日理万机,也不是你想见便能想见的!” “美人这话,莫不是在置疑皇上当日梅园之事?”峥嵘抓住她话里的漏洞,想借此给她一个教训。李美人脸上浮起一丝慌乱,仰着脖子道:“你莫要血口喷人,皇上瞧上了谁,那都是她天大的福份,怪也只能怪你自己没有这个福份!” “美人说得正是,像许良媛这般深厚的福泽,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峥嵘笑着说道,在李美人发怒之前,又继续说道,“许良媛在皇上身边侍候的时间不长,兴许还会有许多不周道的地方,美人若是有心,将来可多多提点良媛,臣代我家楚南殿下先谢一谢美人对许良媛的照拂。” 说罢,她假意福了一福,叫李美人脸色更加难看,撇头说道:“哼!花无百日红,我还偏就不信了,就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后宫之事臣虽不懂,但也看得出来美人对皇上一片真心,许良媛能得皇上恩宠,晋升位份,自然也是因为她一番赤诚之心,臣相信这里面的真真假假、是非善恶,皇上看得明白,也分辨的明白。”峥嵘的语气里不免带了一丝威胁。她知道香伶个xìng软弱,是不会与李美人起冲突的,可若一直这么忍下去,只会叫这李美人越来越放肆,唯有给她一些教训,她才会知道收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还想到我跟前来说教吗?”李美人指着她怒道。 峥嵘不亢不卑地说道:“美人误会了,臣并非后宫中人,只是就事论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是个极重礼数与规矩之人,美人入宫多年,想来比臣更明白这里面的道理,臣也只是想替许良媛在这里讨个好,希望美人得空时多照拂许良媛,毕竟良媛初入后宫,难免有礼数不周道的地方,可若跟着美人去做,便就不会出错了。” 李美人再怎么目中无人,也听得出来峥嵘是在警告她尊卑有别,许良媛位份远在她之上,她若执意挑事,将来要吃苦头的终究还是她。李美人几时这样被一个女官教训过,怒火烧红了她的脸,正yù大声责骂之时,玉芙殿的门忽然开了,玲珑搀扶着香伶走出来。 香伶如今已经是从五品良媛,着装打扮自然更为华贵,一袭水蓝色织金拽地水袖凤尾裙富丽中不失清雅,修饰的十分精致的玉指间拿着一柄象牙柄宫扇,明眸水亮,肤色白皙,樱唇娇嫩,比之过去更加娇艳动人,行走间隐隐透出一股桃花香气,想是玲珑亲手所制的香膏,便是这般浑然天成的淡雅气味。 李美人见到香伶,那话生生被阻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峥嵘向香伶行礼:“臣见过许良媛。” “左大人不必客气。”香伶抬手示意,多日不见,她的举止与气度较从前都大方得体了许多。峥嵘直起腰身,发现香伶一直在望着李美人,便知香伶也是想借这个机会给李美人一个下马威。李美人脸色僵了僵,她没想到素日怯弱的香伶今天会这般强硬,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向香伶行礼:“臣妾见过许良媛。” 香伶点了一点头:“方才听见姐姐与左大人说话,我这会子迎出来,不知有没有打拢姐姐的兴致?” 李美人脸色很是难看,僵着一张脸道:“臣妾……臣妾闲着无趣,正巧遇见左大人,便聊了几句,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如此便好。”香伶伸手拢了拢云鬓,慵懒地说道。 “良媛即有贵客,臣妾便先行告辞了。”李美人行了个退礼,不等香伶说话,便急匆匆转身回了房间。许良媛那绷着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斜了一眼那扇微敞的房门,李美人果然还在那里头偷偷瞧着,许良媛轻咳两声,故意拿着腔调道:“左大人既然是来寻我的,便随我进殿吧。” “多谢良媛。”峥嵘拱手应道。 ☆、第二百一十六章 深明大义 曹修容正送别了一位亲王正妃,扶着近身侍女秋音的手从外头的院子经过,冷不丁就瞧见了刚才那番不大不小的争执,她停下脚步静静看出整出戏,直到李美人与许良媛各自都回了殿里,她才摇头叹息一声。 “这些年纪轻的人啊,都是这般沉不住气,尽做些拈酸惹醋的事,也不知道多收拾一上结。” “奴婢也觉得奇怪,这许良媛平日从不与李美人争执的,怎么今日便拿出威仪来了?”秋音不解地问道。 “人都是会变的,许良媛过去是个宫婢,但李美人也不过是王府挑选上来的采女,论起身份两人也差不了多少,现如今许良媛恩宠正盛,李美人自然就嫉妒,少不得在背地里拿些手段,许良媛能忍得了一日两日,难道还能永远忍下去?”曹修容嘲讽地笑了一笑,“也怪她自己不争气,入宫这么多年,连个子嗣都没有生下,难怪皇上厌弃了她。” “那也是李美人福薄,哪及得上修容你福泽深厚,今日连荣王妃都亲自上门了,可见皇上对雪嫣公主这桩亲事的看重啊。”秋音说道。 曹修容脸上浮起得意之色:“雪嫣虽说是个女儿身,但自小也是颇受皇上宠爱的,这女人什么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没有子嗣,否则后半生便无依无靠,没有半点着落。” 秋音望了望那两扇紧闭的殿门,问道:“修容,你说经过此事之后,李美人会不会有所收敛?” “她若聪明些,便知道该怎么做,倘若还是像从前那般,但是这‘美人’的封号都要保不住了。”说完,曹修容便搭着秋音的手离开这里。她自然知道李美人再这样胡闹下去,许良媛只需吹一吹枕边风,宣远帝一道圣旨下来,李美人便只有被处罚的份,不过曹修容也没打算提点她,更没兴趣去管这档子闲事,眼下她所关心的,就是为女儿雪嫣公主挑选一位品德兼备的如意郎君。 香伶领着峥嵘走进内殿,直到摒退了其余宫人,香伶才松了口气,上前亲亲热热拉住峥嵘的手:“姐姐,你瞧我方才做得好不好?” “好,当然好,若非我知晓你的xìng情,还真要被你给蒙骗了呢!”峥嵘笑着说。 “峥嵘,你可是不知道那李美人平日里有多么嚣张,”玲珑气鼓鼓地说道,“有事没事杵我们玉芙殿门前冷嘲热讽倒也罢了,宫里赏赐下什么东西,她就要从良媛这儿拣着好的去。良媛心善,不与她计较,她就越发不得了了,就昨日还无缘无故责骂了玉芙殿里的一名宫女!” “良媛的位份在她之上,怎么就能受得住这些闲气?”峥嵘想起李美人那小人得志的模样,也不禁生出几分厌恶。 “我原也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我多让着些,她总不能天在挑刺儿吧。”香伶说道。 “所以她就吃准我们良媛心软,不与她计较,愈发没有收敛起来。”玲珑说,“其实我们方才在殿里就已经听见你们说话了,我对良媛说这正是给李美人下马威的好时机,一会良媛只要端起架子,谅她也不敢不行礼!” “我……我就怕她心里不痛快……”香伶忧心冲冲地说道。玲珑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良媛,你的位份在她之人,哪能这般纵容她,不给她些教训,她哪里肯收敛啊!” “玲珑姐姐说得极是,”峥嵘拍了拍香伶的手说道,“那李美人也是个惯会做口舌之争的人,这种人素来就是欺善怕恶,你若一直让着她,她只会变本加厉。方才你做的极好,今后只要继续这样下去,想来她也不敢再造次。” 香伶紧张地问:“我这样做,当真不会给揽星殿带去麻烦吗?” 峥嵘叹息一声,柔声说道:“良媛,你以后不必事事都想着楚南殿下,也要多顾着些自己,知道吗?” 香伶神情一怔,才忽然想起来再过几日楚南便要起程回大蜀,一层哀伤染上香伶的眉眼,她垂着双眸,低声说道:“姐姐,你今日过来,是向我道别的,对吗?” 峥嵘忍不住伸手轻抚她姣好的脸颊,内疚地说道:“当初我便不该将你送入后宫,若还你是楚南殿下身边的婢女,便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大蜀,可如今……” “姐姐你别难过,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香伶强忍住悲伤安慰她,“皇上待我很好,还晋了我的位份,身边还有这么多人侍候着,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恩典呢!” “就是就是,峥嵘,你瞧这玉芙殿里的摆设,都是皇上赏赐下来给良媛的,可见皇上对良媛恩宠正隆,你与楚南殿下便别担心了。”玲珑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若说香伶留在这里是无可奈何的话,玲珑却完全可以选择跟随楚南回大蜀,只要她提出来,楚南必会遂了她这个心愿,香伶不忍心道:“玲珑,要不然你与殿下他们一同回去吧,大蜀总归是你的家,始终比在这异国他乡要好。” 其实峥嵘也有想过香伶的话,玲珑是打小就跟在楚南身边侍候的人,她若想回去,楚南绝不会拒绝她的要求,但是如此一来,这大郑皇宫里岂不就只剩下香伶一人?像香伶这般怯弱的心xìng,连位份在她之下的李美人,她也要退让三人,更何况其他阶品更高的嫔妃?玲珑自小在宫里长大,为人圆滑,善于周旋,留在香伶身边还能为她出谋划策,若没有了玲珑,香伶该如何是好? 见她们都没有说话,香伶强装出一副坚强的样子:“两位姐姐,你们都不要担心我,我现在好歹也是皇上的妃子,只要我不惹事,不生事,旁人顶多也就是说几句闲话,不会真对我怎么样的。” 纯良如香伶,她又怎么会知道这后宫争斗的残酷,除去一个人根本不需要理由,莫明其妙就会成为争宠的牺牲品。但是峥嵘怎么能替玲珑作主,毕竟这个陌生无情的地方,让她留下来实在太过残酷。玲珑深深吸了口气,说道:“良媛,当日我随你来到玉芙殿时,便猜到将来会有这样一日,我既然做出了选择,便不会反悔。你我在后宫中相扶相持渡过这么长时间,不仅仅是主仆之情,更是因为我已将良媛视为妹妹那般看待,良媛既然要留下,我自然也要留下。” “玲珑姐姐……”香伶明亮的眸子里滚起两颗泪珠,正如玲珑所说,在人前她们是主仆,但在人后她们却一直亲如姐妹,香伶事事听从玲珑的安排,几乎已经将她视为最亲最近的人,若是没有了玲珑,她或许当真要在这后宫里熬不下去。 “只要良媛不嫌弃,我便永远留在你身边,好不好?”玲珑柔声问道。 香伶含泪露出笑颜,重重点头:“我才要求玲珑姐姐不要嫌弃我愚钝呢!” 她们两人的去留和安全是峥嵘目前最记挂的事,见到她们守望相助的模样,峥嵘露出欣慰的笑容,上前将她们轻轻拥住,说道:“如此便好了,我与殿下也可以放心了。” “峥嵘,起程的日期定好了吗?”玲珑问道。 “就在四日后的早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5 章 ”峥嵘说。玲珑神色黯然,垂眉说道:“依我和良媛现在的身份,连想给殿下送别都做不到,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殿下……” “隔得再远,也都是在这片天地里,只要有心,将来总会再相见的。”峥嵘安慰她们。 “说得是呢,又不是yīn阳相隔,咱们也不必在这里泪凄凄的惹彼此伤怀了。”玲珑把泪水一抹,挤出一丝笑容说。香伶拉着她们在桌边坐下来,担忧地问道:“姐姐,殿下这次回去应该会有军队护送吧?路途这么远,可别出什么岔子。” “放心吧,这些皇上都会安排好的,你们就不要担心了,多想想自己吧。”峥嵘语重心长地说道,“后宫险恶,你们今后切记要多加小心,该躲的时候要躲远些,但该保护自己的时候,也不要手软,总不能叫那些无事生非者太小瞧了你们,知道吗?” “今后就剩下我和玲珑姐姐两个人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玲珑姐姐的!”香伶握着拳头信誓旦旦地说。玲珑扑哧一声乐了,刮刮她的小脸说:“你啊,素来就是不爱与人相争的xìng子,受了李美人那么久的气都不当回事,今日若非峥嵘前来,你不是仍打算继续忍下去吗?” “以后再也不会了!”香伶坚决地说道,“以前我是担心给楚南殿下、给揽星殿带去麻烦,但今日峥嵘姐姐的话让我明白人善被人欺的道理,我不会当恶人,但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步步退让!” “不错,皇宫就是一个只看权利与地位的地方,良媛虽然有劣势,但你有皇上的宠爱,这便是你的优势,已足够叫旁人忌惮。”峥嵘说道,“眼下良媛尚没有子嗣,紫玉皇后一流还不至于将良媛放在心上,所以良媛要担心的就是像李美人那般阶品较低的嫔妃,记住,利用好皇上对你的宠爱,好好保护自己,那便是你最强的武器。” “姐姐,我知道了。”香伶握住她的手,点头应下。峥嵘深深望着她们,刚刚止住的泪水不知不觉涌出眼眶,她叹了口气,露出笑颜:“好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们多加保重。” “姐姐……”香伶哽咽地唤她,满眼都是不舍,怎么都不愿意松开。玲珑扶起香伶,劝道:“良媛不必难过,将来峥嵘再做来使臣来到郑国,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揽星殿这几日想来是很忙碌的,便让她好好去处理完剩下的事吧。” ☆、第二百一十七章 刺客 香伶擦去脸上的泪,依依不舍地送峥嵘出门:“姐姐,你和殿下也要多保重,我……我…”她想说自己不管是什么身份,永远都会是蜀国的人,但那话被心头冒起的酸楚打断,只有眼泪不停地流下。再多的不舍,也终将要留来离别之时,峥嵘最后望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玉芙殿。 天色已经黑了,香伶扶着玲珑的手站在殿门口,目送峥嵘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深深叹了口气,愧疚地说道:“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玲珑姐姐你。” “说什么胡话呢,是我自愿留下来的。”玲珑以玩笑地口吻说道,“良媛如今正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我可是想跟着良媛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呢!” 香伶扑哧一声笑了,红着脸道:“姐姐你莫要再这样取笑我了。” 玲珑郑重说道:“良媛,你如今身份不同,若让旁人听见你唤我姐姐,便该说你没有规矩,不懂礼数了,我是你的侍女,你理应直呼名字的。” “可是我……我……”香伶素来敬重玲珑,从未将她当成自己的侍女,虽时时带着玲珑出入其他宫殿,但从未使唤过她,她是打心底将玲珑看成最亲近的人。玲珑拍拍她的手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你惹唤惯了,到了人前便容易出差错,有些话放在心里便可,不用说出来我也能懂你的心意。” “我知道了,姐……玲珑。”香伶好不容易改过问。 玲珑叹息一声,抬头望着天边那轮明月,忧伤地说道:“从今以后,这郑皇宫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希望殿下这次回大蜀能一切顺利。”香伶双手捧于胸前,向前明月祈祷。玲珑说道:“天色不早了,皇上今夜应该不会来了,良媛便早些休息吧。” 香伶点点头,转身走进殿门,在跨过门槛的那一刻,系在腰间的一枚玉佩突然滑落,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从中间裂成两半。玲珑惊呼一声,忙俯身拾起。那玉佩质地温润,雕成如意的形状,是香伶还为贵人时揽星殿里送来的贺礼,香伶一直佩戴在身上,舍不得摘下来,见它碎成两半,接过来心疼的左看右看,不知该如何是好。玲珑忙安慰她:“良媛不要着急,明日我便将玉佩送到司造局去,那里有许多能工巧匠,肯定可以将它修补起来的。” 玉佩倒算不得大事,只是香伶总觉得心头揣揣不安,担忧地问道:“玲珑,这……这会不会是不好的兆头?” “不会的,不会的。”玲珑用帕子把碎裂的如意佩包起来,“兴许是早上侍候穿衣的宫女没有系妥当,凑巧在这时掉落罢了,良媛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我总觉得这心里……”香伶望向黑夜深处,眉头皱得紧紧的,久久无法开怀。 皇宫里已经陆续掌起了灯,峥嵘走在迂回长廊里,听着水声从廊下湍湍流过,月色静谧,吹拂而过的清风带着春日特有的温柔,花园里百花盛开,即使到了夜晚也依旧浓香扑鼻。峥嵘停下脚步,打量着夜色下安静的花园,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欣赏过园里的景色,或许正是因为快离开了,心情反而平静下来。 来到郑国已经快有一年时间了,虽然发生了许多不可预料的事,但到底都平安解决了,只要离开这个地方,那些与之相关的勾心斗角也会烟消云散,从此以后,她所要做的事就是留在大蜀辅佐楚南,让他成为勤政爱民的大王。 当日跟随他们来到郑国的人,有香消玉埙的容笃笃和林薇儿,也有无奈留下来的香伶与玲珑,死去的人无法挽回,活着的人依旧要为将来努力,或许能平安回到大蜀,就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 峥嵘轻轻叹了一声,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蜀国的局势,楚明西狼子野心,不知会做出什么举动,但大王和董太后既然让楚南在这个时候回国,想必也已经有了周密的安排,但愿一切都能顺利。郑国的夺嫡之争还远远没有结束,东方鸳野心勃勃,数次想要取她xìng命,这次会甘心放她回去吗? 峥嵘皱起眉头,隐隐觉得不安,东方鸳能够潜伏这么多年按兵不动,其忍耐力非常人可比,他不会让自己的计划有任何漏洞,她与楚南的离去对他有益处,却也有害处。益处就在于可以暂时不用担心秘密被泄漏出去,而害处则是今后再想要斩草除根,就难上加难,所以他现在要做的事,要么就是静观其变,让他们离开,要么就是……赶尽杀绝! 峥嵘心头骤然一跳,加快脚步向揽星殿走去,远远看见殿门口那两盏亮着的宫灯,才安下心来。忽然,她停下脚步,脸色变了变,每次她出门没有回来,楚南殿下都会安排太监在等门,但是现在不但殿门前没有人,连殿门都紧紧锁住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峥嵘试探xìng地推了一推,那朱红色木门纹丝一动,她心头跳得厉害,正yù抬手敲门,猛然听见里面传来兵器相击的声音,脸色顿时大变,难道是……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纵身跃上宫墙,万幸这身武艺还没有荒废,这点高度对她还说还不算难算。院中一片漆黑,竟没有看见半个人,连房中都没有灯光,峥嵘愈发不安,身影轻巧地落地院里,四下看了一眼,没有出声呼唤,向是向楚南的寝殿走过去。 她原想先观察一下情况,看看是发生了何事,但脚步尚未迈进主殿院落,就已经真真切切听见刀刃相击之声,似有数人正缠斗在一起。峥嵘心头大骇,立即向主殿奔去,只见那院中赫然有数条手持兵刃的黑衣人与王振罗祥他们纠缠在一起,满公公手里拿着根棍子将楚南挡在身后,木棉握着一柄宝剑站在前方,想要上前帮助王振与罗祥,但又寻不到恰当时间,月光洒在院中,杀意迸现,危机四伏。 双拳难敌四手,王振罗祥两人已明显处于下风,身上纷纷挂了彩,但楚南就在身后,他们断不能退缩一步。眼见情势紧张,峥嵘没有时间细想,一个箭步冲过去夺来木棉手里的宝剑,yù去帮助王振罗祥退敌。木棉一把将峥嵘站住,急道:“姐姐,你别过去,太危险了!” “别愣在这里,快去喊巡逻侍卫!”峥嵘将她推开,大声说道。 “峥嵘!”楚南见峥嵘提剑冲进那片刀光剑影里,急得要去拦她。满公公拼命拦住他:“殿下,这里太危险了,你且快些回殿里去!” “不行,本王不能放着峥嵘不管!”楚南挣脱开满公公的手yù冲过去,站在一旁抖成一团的雅风猛得将他抱住,大声求道:“姐姐是会身手的人,定然可以安然脱险的,殿下还是顾着自己的安全,快些回殿里吧!” 原来在晚膳之后,楚南坐在屋里看了一会儿书,想等峥嵘回来再去休息,不知不觉就有些晚了,雅风便想去小厨房里熬碗汤羹过来给楚南解解乏,没想到刚从小厨房出来就看见屋顶有几道鬼鬼祟祟的黑影,她被吓得大叫,手里食盒摔到地上,惊动了守夜的王振。那几人见行迹败露,从房顶上一跃而下,王振看见他们手里的兵器,推雅风出去喊人,自己留下来应付。雅风一路高呼,除了罗祥之外,其余几名太监都被吓得躲在屋中不肯出来,楚南听见动静走出来时,王振罗祥正yù那五人打斗,满公公将他护在身后,半步都不让楚南靠近。 王振罗祥两人虽说都是高手,但以一敌二也分外吃力,况且他们是五个人,趁他们被拖住手脚之时,其中一名杀手已经举刀向楚南砍去。峥嵘便是在这时候迎了上去,用剑拼下那一刀,杀手显然没想到眼前这名看似纤弱的女子居然有这样的身手,顿了一顿,抽刀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了峥嵘一眼。 王振与罗祥皆受了大小不一的伤,好不容易脱困,相互搀扶着走到峥嵘旁边,他们气息急喘,浑身鲜血,已经快撑到极限。这五名杀手皆是身形高大,脸蒙黑布,只露出一双凶光毕现的眼睛盯着他们,就像在围捕猎物的恶狼一般散开,将他们堵在殿前。 ☆、第二百一十八章 逃过一劫 “你们是什么人?”峥嵘想要拖延时间,等木棉找救兵回来。那些杀手一句话也没有说,只将刀举起,对准这殿前的每一个人,楚南厉声喝道:“你们行刺质子,便不怕诛连九族之罪吗?” 月色下,刀光迸现,杀意四起,这些沉默的杀手像野兽一般再次向他们扑过来。王振、罗祥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抵抗,不让他们靠近楚南一步,峥嵘拖住其中一名杀手,三人对付五人,揽星殿明显就处于劣势,而其余宫人都被吓得躲在屋里不肯出来,若再缠斗下去,恐怕当真会…… 峥嵘一边退敌一边思量如何让楚南安然脱险,眼下这情况,若想从殿门走出去是万万不能的,唯有尽量拖延时间,等到木棉将救兵找来,才有一线生机。正当她晃神之际,与她jiāo战的那名杀手突然后退一步,从袖子里shè出一道冷箭,划过峥嵘身边直冲楚南而去。 “殿下!”峥嵘失声大喊,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那小小一枚箭破空而去,一道身影就在这时晃过,箭shè入他胸口,涌出大片鲜血,他身影摇晃几下,向后摔去。就在这时,殿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仿佛有一阵队正向这里跑来,五名杀手面面相觑,同时跃上房顶,踏着夜色离去。 殿外传来木棉的惊呼:“你们快看,刺客在那里,他们在那里!” “马上通知御林军抓捕刺客,别叫他们惊了圣驾!”有人高声呼喊,脚步声折了个方向远去。木棉跌跌撞撞跑进院里来,身后还跟着五名巡逻侍卫,她扑到峥嵘面前,着急地问:“姐姐,你没事吧?殿下呢,殿下怎么样?” 峥嵘顾不上答话,蹲地查看王振的伤势,方才王振离楚南最近,便是他为楚南挡下了那致命的一箭。此时他浑身浴身,已经奄奄一息,罗祥与他素来亲如兄弟,紧紧握住他的手,悲痛万分。满公公最先恢复冷静,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御医啊!” 其中一名侍卫行礼道:“刺客还未抓到,宫中现在还不安全,请殿下先行留在这里,奴才这便去请御医。”说罢,他转身跑着离去,峥嵘注意到他手腕上的白色绸布,不知为何,心头稍稍安定下来。王振挣扎着问:“殿下……殿下可还安好?” “殿下好着呢,没有受伤。”罗祥满脸泪水的应道。 王振吃力地望向楚南的方向,血淋淋的手向那里伸过去。楚南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之别,上前蹲下握住王振的手,王振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地笑容,断断续续说道:“奴才……奴才无能,以后不能再保护……保护殿下了……” “不,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楚南哽咽地说道。 “殿下以后一定要……一定要多加小心,奴才……奴才先走了,求殿下将奴才的骨灰带回……带回蜀国,让奴才可以……落叶…落叶……”鲜血不断从王振嘴里涌出,淹没了最后几个字,他纵紧的身体在这时猛然松懈下来,全身再也没有一丝力气。罗祥悲恸大喊:“王振!” 满公公身影一晃,老泪纵横,木棉与雅风不约而同撇开头去,不忍心再看。峥嵘心中悲痛yù绝,但她知道这个时候必须要保持冷静,她看了一眼院中那四名侍卫,无不例外不是手腕上绑着白色绸布,她走过去说道:“还请四位今夜可以留守在揽星殿里,以免那些刺客去而复返。” “姑娘请放心。”其中一人拱手应道。罗祥将王振的尸体背起,强忍着泪水说道:“殿下,奴才先带他回屋里换身衣服,人虽然死了,总还是要走得干干净净才算体面。” 楚南点了点头,满公公上前说道:“殿下,此地不安全,还是先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6 章 殿里去吧。” “你们在外面守着,若发现异常,大声呼喊便是。”峥嵘对木棉和雅风说道,“切记小心,多注意周围的情况。” “是,姐姐。”木棉心有余悸,与雅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握住对方的手。峥嵘看了一眼那四名站在院里的巡逻侍卫,才放心将房门掩上,楚南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满公公刚给他倒了一杯热茶,他捧在手心里,久久没有回神。峥嵘问道:“殿下,满公公,究竟出了何事,揽星殿里怎么会出现刺客?” 满公公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叙述了一遍:“他们应该是有备而来,且对揽星殿的地形十分熟悉,若不然不会直接出现在殿下的寝殿前。” “公公是说揽星殿里仍有jiān细?”楚南惊问。 “熟悉揽星殿的并不一定就是我们身边的人,也有可能是之前在殿里干过差事的老宫人。”峥嵘说道,“这里原就是属于六殿之一,宫里熟知此地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我们即将离宫,何人会在这时前来刺杀我们?”楚南想起方才所发生的事,仍觉得脊背发凉,这次较之东山围场更加凶险,也更加明目张胆,刺客竟然就这样走进了戒备森严的皇宫里!峥嵘沉思片刻,说道:“在这宫中yù将我们除之后快的,唯有一人。” 楚南一惊:“峥嵘,你是说……” “此事必然跟东山围场脱不了干系。”峥嵘眉头深锁,“看今夜这些刺客的行为,他是想叫我们永远保守那个秘密。” “他当真好大的胆子,便不怕本王将那日之事上奏皇上吗?”楚南勃然大怒,拍桌喝道。 “殿下稍安勿躁,如今还不是与此人动干戈的时候啊!”满公公劝说道。 “他都已经将刺客派到揽星殿里来,还害死了王振,难道还要本王继续忍下去吗?”楚南想到王振握住他的手时最后所说的话,愈发觉得有一股怒火堵在胸口无处发泄。他与王振虽是到了郑国后才主仆相称的,但到底曾经共过患难,楚南怎么忍过就让他这样平白枉死? 王振与罗祥都是满公公一手栽培起来的人,与他们形若师徒,感情深厚,满公公甚至将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儿子那般看待,现在王振护主而死,最悲痛的人应该是满公公才对。但他分得清是非轻重,绝不会被仇恨冲昏头脑,这个时候同样在冷静地劝导楚南:“殿下请听老奴一言,那人在宫中的势力远胜于我们,若我们现在与他撕破脸,换来的结果只有将自己推进万劫不复之地。王振之死,殿下记在心里,老奴亦不会忘记,眼前我们最重要的事就是回到大蜀,养精蓄锐,但将来时机成熟,必要加倍向那人讨回来!” “殿下,满公公说得不错,逞一时之通并非明智的做法,况且就算我们把东山围场之事告诉皇上,如今太子已病故,那人必会反咬一口,到时候殿下还会落得个诬陷皇子的罪名,如何还能回大蜀继承王位?”峥嵘语重心长地劝说道,“我们不但不能说,还要装做对此事的原委毫不知情,只要这样地能平安无事。” “难道继续任他为所yù为吗?”楚南仍然难以平复心中那股怒火。 “他所想要的,是郑国的帝位,只要拦在面路的障碍,都会想办法除去。但这件事并非我们可以chā手去管的,况且郑国的混乱对我们蜀国来说反倒更加有益,殿下不能为一时之气而与他起正面冲突,反而要更加沉默,装作不明所以的样了了,这样他才会掉以轻心。待等到他当真掀杆起义之时,便也是蜀国反败为胜最大的时机。”峥嵘面色凝重道。 满公公附和道:“峥嵘姑娘说得极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夜他派出刺客来取殿下xìng命,便说明他已然十分忌讳殿下的存在,殿下需要继续按兵不动,方可叫他摸不准头脑。” “还请殿下三思,以大局为重。”峥嵘向后退了一步,曲膝说道。 楚南低叹一声,上前将她搀扶起:“既然你们都如此说,那今日之仇,也只能先记下了。” 听他说此话,满公公的神情才稍缓了一些,说道:“此事现在应已惊动了圣驾,不出意外的话,皇上明日便会唤殿下前去问话,殿下只需装作不知不明的样子便可。” 楚南点点头:“本王明白了。” “外头既然有侍卫守着,想来那些人也不敢去而复返,殿下便先歇息下吧,老奴与峥嵘姑娘在外殿侯着。”满公公说道。 大约是真觉得有些乏累了,楚南在峥嵘的服侍下卧床就寝。窗外夜色浓厚,月光隐进云层,那些摇曳的树木投下无数暗影,似乎随时都会冲出什么人来,峥嵘怔怔看着,眉头愈锁愈紧。 这件事……当真就如此简单吗? ☆、第二百一十九章 针锋相对 端王府。 东方鸳一夜无眠,就等着卫茂通带来好消息。昨日他略施小计,让卫茂通手下的五名死士装扮成侍卫的样子混进宫里,并给了他们一幅揽星殿的完整地图,事成或不成,便要看这些人够不够聪明。东方鸳没有亲手去做这件事,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倘若当真东窗事发,他也可以撇开的一干二净。 天色渐渐亮了,东方鸳等了一宿,没有等到卫茂通,倒是等来宫里通风报信的人。那人是他安chā在宫中的眼线,平常负责守卫宫卫,消息最是灵通,他将昨夜宫里发现刺客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东方鸳。东方鸳微蹙着眉头,支着手问:“刺客都抓到了吗?” “这倒还没有,不过眼下宫里正乱成一锅粥,他们怕是chā翅也难逃呀。”那侍卫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急匆匆赶来端王府便是想讨这第一个好。 “可有伤了什么人?”东方鸳不露声色地问。 “也就是揽星殿里伤了几个奴才,其余的都没什么事儿。”那侍卫应道。 “看来本王也得准备准备,却宫里拜见父皇了。”东方鸳站起来说。宫里出现刺客乃是大事,他这个身为儿子的,礼数总要做的周道,况且事情既然败露,他也得想办法让那几个人开不了口说话。 东方鸳原就没有指望那五名死士成功,皇宫里戒备森严,夜晚多的是巡逻的侍卫,只要揽星殿里的人喊上两声,便是引来侍卫的注意。他之所以安排那五名死士进宫,目的就是拖住楚南回蜀国的行程,只要时间拖的越来,他就越有机会除掉他。 因为宫里出现刺客的事,宣远帝取消了今天的早晨,诸位大臣围在圣元殿前议论纷纷,东方鸳跟他们客套了几句,便径直往御阳殿方向而去。御阳殿是宣远帝平日批阅奏折及公文的地方,远远便看见御林军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东方明及几位皇子都候在殿下等候传唤,东方鸳扫了一眼,没有看见东方玄及东方城的身影。 想到东方城非传召不得见的下场,东方鸳脸上便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紫玉皇后谋划一世,到底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次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还能如何翻身! “三皇兄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啊。”那突然响起的声音令东方鸳神情一怔,转头就看见一身墨色锦袍的东方玄慢悠悠向他走过来。 “七弟这说得什么话,为兄正为父皇担忧,一夜未能入眠呢!”东方鸳指了指自己通红的眼睛说。 “哦?那三皇兄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呀,本王也就是今早才得到的消息,三皇兄昨夜便知道会有刺客出现在宫中?这倒是稀奇的很呀!”东方玄望着他微笑,那笑容便跟御林军手里的兵刃那般冰冷。东方鸳脸色一变,干笑两声说道:“七弟怎么净误解为兄的话,为兄昨夜处理公事接近晨曦,原想回去睡个回笼觉的,结果就听到宫里出现刺客的消息,哪里有半点睡意,急急便赶来了。” “七皇兄的一片孝心,当真是难能可贵啊。”东方玄拱手说道。 “在场的诸位皇子都是担忧父皇的安全而来,为兄也不过是尽一尽身为人子应有的孝道。”东方鸳叹息一声,“万幸那些刺客没有得逞,父皇平安无事,若不然的话……” “父皇乃是九五至尊,区区几个小毛贼,休想近得了父皇的身!”东方明chā话道。 “不错不错,十三弟说得极是。”东方鸳问道,“对了十三弟,你昨夜可有什么发现?” 东方明还未成婚,也没有被赐下府邸与爵位,因为还住在皇宫之中,他昨日向峥嵘求亲不成,拉着鲁玉昌与庞弘扬两人大醉了一场,若不是今早下人来报,他哪里知道什么刺客不刺客的事!东方明神色尴尬,又不想在众皇子面前丢脸,说道:“那刺客是出现在揽星殿中的,我的寝殿距离那处甚远,等听到消息时,侍卫已经在搜查那些刺客的下落了。” “如此说来,刺客还尚未抓到?”东方鸳一脸惊讶地问。 “若是已经抓到,咱们也不必杵在这儿了。”东方明没好气地瞟了东方玄一眼,嘲笑道,“七皇兄,那巡罗会卫不是有一半是从你的队伍里挑出来的话,怎么这么般用?” “有一半是,却仍有一半不是,皇宫这般大,总有无暇顾及的时候,不过本王倒是可以跟父皇提议,将御林军都一并替换了,你说是吗,三皇兄?”东方玄故意望着东方鸳说道。 这宫里的御林宫与侍卫,少不得有东方鸳的势力,若因着这件事将他们全部替换掉,或是得不偿失啊!东方鸳怎么也没有想到东方玄会说出这句话,脸色愈加挂不住:“正如七弟所说,御林军只守着御前,而侍卫则四处巡逻,总有顾不上的时候,如此便要撤换掉他们,于情理也不合啊。” “合它合不合呢,父皇的安全才是头等大事!”为了挤兑东方玄,东方明故意跟东方鸳套近乎,“三皇兄同样也是出自将门,这才件jiāo给三皇兄去做才是最合适的。” 东方鸳的母妃确实是将门之女,但二十年前自贺老将军被遣之后,贺将便一厥不振,如今也不过是看在东方鸳的面子上,在朝上担任一些不大不小的官职罢吧。不过东方鸳最近几年联络了少贺家旧部,指使他们背地里招兵买马,此事极为隐密,莫不是东方明知道了什么? 东方鸳警觉地望了他一眼,皮笑ròu不知地说道:“十三弟客气了,论起行军打仗,何人及得上七弟啊!” 东方明哪里懂得东方鸳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老大不服气道:“那也是我郑国军兵马壮,他占了便宜而已!要是换成其他人,同样也可以打胜仗,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错不错,”东方玄赞同地点头,“等下次再起战事,本王便向父皇请旨,让十三弟披甲挂帅,如何?” 东方明虽说瞧不起东方玄,但真真没有半分要领兵打仗的念头,这便是他与东方城最大的不同。听了东方玄的话,他的表情也极不自然,又不肯服软,冷哼一声道:“七皇兄这句话,怎么听着要替父皇做主了似的?”看来他还记得那日之仇,要向东方玄睚眦必报。 东方玄自在的笑了两声道:“倘若十三弟可以替郑国拓展疆土,为兄便是去父皇跟前做这个出头鸟,又有何不可?” 东方明找不出话来反驳,故意指着他道:“父皇昨夜才受了惊吓,你便在殿前笑得如此开心,还有将父皇放在眼里吗?” “父皇既然化险为互,本王为何不能笑?”东方玄笑盈盈地盯着东方明,“莫不是十三弟想要在殿前大哭一场吗?” 东方明虽说素来伶牙利齿,但那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聪明,哪能跟东方玄抗衡,一时脸青一阵白一阵:“东方玄,你别在这里血口喷人!” 东方鸳站在旁边一脸等着好看戏的样子,其余几位皇子都年纪尚小,也看不懂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地望着。东方玄笑了笑,伸手拍着东方明的肩膀道:“十三弟别着急,为兄不过同你开个玩笑罢了。这刺客之事当真非同小哥,现在人既然还没有抓到,十三弟出门也须得多带几个侍卫,免得半路碰上他们。三皇兄,本王说得可有道理?” 说罢,他将视线斜斜地移向东方鸳,嘴角带笑,问道:“三皇兄,你觉得会是谁头一个抓到那些刺客?” 虽然在行事之前东方鸳没有亲自出过面,但难保那些刺客不会供出卫茂通,届时再一追查,他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想跑也跑不了!东方鸳的脸色愈来愈yīn沉,却还是要装成一幅关切的模样:“不管是谁抓到刺客,那人都是宫里的大功臣,理应好好奖赏。” “三皇兄说得不错,就怕到时候有人欢喜,有人忧啊。”东方玄故意摇了摇头,叹气说道。 “管他什么人欢喜什么人忧,敢进宫行刺便该诛连九族!”东方明仰头说道,其余小皇子纷纷附和。东方鸳没有答腔,他本就是多疑之人,见东方玄与东方明一会辩驳,一会又相互帮腔,也不知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尤其瞧东方明那样子,莫不是当真知道了什么? 众人各怀心思,不约而同都沉默下来,又在殿前候了近一盏茶时间,李自忠从御阳殿里走出去,向他们拱手行了一礼,说道:“诸位殿下,陛下乏了,已经歇息下来,诸位殿下便先回去吧,有事殿下会再传召的。” “李公公,御医可有人瞧过?”东方明急着表衷心。 “陛下尚好,法师正在里面为陛下讲经,已经无碍了,请诸位殿下放心。”李自忠答道。 东方明对那天辰子素来没有半分好感,闻言便露出满脸的不屑,东方鸳却道:“有法师在父皇身边,必可让父皇逢凶化吉,本王也可以放心了,有劳李公公,告辞。”说罢,他头一个转身,其余皇子也相继离去,殿前就只剩下东方玄一人,他抬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殿门,问道:“父皇可有宣蜀国质子前来?” “殿下受了些惊吓,今日想来是不会了。”李自忠叹气说,“那位质子归国的行程恐怕也要因此而耽搁下来。” 东方玄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李自忠行礼送别,抬眼时才发现他所去的方向并非离宫,而是揽星殿。 ☆、第二百二十章 惊人的事实 揽星殿正在处理王振的后事,按规矩像他这样低阶品的奴才,死后要被葬在乱葬岗,而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7 章 不得立碑。楚南答应过要让他落叶归根,自然不能让他就这样被埋在荒山野岭,便让满公公从库房拿了几样珍宝去贿赂内务府,希望他们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意将王振的骨灰留在揽星殿里。 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内务府压根就没把那小小一个奴才放在心上,平白得了几件珍宝,还省去处理尸体的麻烦,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过了午后,满公公便让两名小太监抬上王振的尸体往乱葬岗去,准备火化,同行的还有罗祥及峥嵘。楚南原也是想送王振最后一程的,但一来刺客还没有抓到,宫中或许还存在危险,二来他是主子,于礼怎么能给一名奴才送行,峥嵘劝说了几句,楚南只得留下来。 今早宣远帝派了一队侍卫来揽星殿守着,这让宫里的奴才放心不上,也肯出来干活了。经过昨夜之事,楚南更加明白这些人从未将他视为主子,但他并不责怪他们,毕竟生死关头之际,首先考虑自己的生死也无可厚非。满公公与峥嵘走在后头,罗祥手里虽然拿着一叠纸,但也不敢洒在宫廊里,只默默抹着眼泪。东方玄看见他们的背景,眉头皱了一皱,不远不近地跟上去。 他们将尸体抬上乱葬岗,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架起柴火,满公公亲自点燃火堆,罗祥向天上抛洒在纸线,那纸片片随风飞舞,落满了山脚。满公公低声说道:“王振呀,咱们当日将你们带来郑国时,便说过这或许会是一条不归路,没想到这话在今日便成了现实,是咱家没能护好啊,咱家有错啊!你自小无父无母,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咱家会将你的骨灰带回蜀国好生安葬,你就放心去吧。” 满公公本已经见惯了生死,但现在也不禁悲从心来,老泪纵横。峥嵘看着那火苗吞没王振的身影,想起他最后一刻奋不顾身为楚南挡箭的模样,眼泪不停流下来。容笃笃、林薇儿,还有王振……这已经是第三个离开他们的人,可他们始终都改变不了什么! 火焰熊熊燃烧了,灼红了峥嵘的眼睛,罗祥抹了抹泪,从怀里掏出一块粗布在他们面前展开,里面赫然就是那枚冷箭。罗祥说道:“此箭是奴才从王振自上取下的,原也不甚在意,但越看越觉得眼熟,公公,姑娘,你们且看看,是不是似曾相识?” 那箭尤其小巧,只比手掌宽了些许,常常用来藏于袖中,杀人于不备,是个较为常见的武器。峥嵘从罗祥手里拿过,细细翻看,箭头是用精钢所铸,尖上带有弯勾,扎进皮ròu里便极难取出,可见制造者的歹dú,箭羽微黑,布着几个白点,应是某种禽类的羽毛,峥嵘对这些接触甚少,未能瞧出个所以然来,满公公却在这时脸色大变。 “这是……” “不错,这箭上所有的羽毛,正是蜀国山林里独有的一种野鸟。”罗祥说道,“奴才幼年时父母早逝,家境贫困,为了填饱肚子便时常会到林子里抓些野味,对这种野鸟十分熟悉。此鸟羽毛黑中泛灰,带有白点,奴才也曾用这些羽毛绑在竹子上戏耍,所以印象十分深刻。” “你是说这箭……是从大蜀来的?”峥嵘神情一骇,他们刻意压低声音,以回避另外两名太监。罗祥点点头:“这种野鸟唯有大蜀山林里才可以见到,奴才可以断定此箭的来历。” 峥嵘震惊地说道:“昨夜那些杀手,莫不是……” “奴才也正是这样猜测。”罗祥之所以会等到上山之后再说,就是拿不准这件事要不要让楚南知道。满公公yīn沉着脸色,猜测道:“若当真是那样,看来他们已经与那人合谋。” 满公公说得不错,那些刺客如果真是楚明西派来的,他们能够这般熟悉揽星殿的地形,必然事先与人沟通过,而此人,很有可能就是东方鸳。一来他们的目标都是楚南,按楚明西的作风,极有可能会跟东方鸳达到共识二来楚明西并不了解揽星殿的地形,他若想刺杀楚南,自然要寻一个熟悉皇宫地形的人帮忙,才有可能将杀人安排进来,东方鸳身为亲王,势力不可小觑,将几个人安chā进皇宫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而如此恰巧也能让东方鸳借杀刀人,省去许多麻烦。 峥嵘将这两人串联起来,终于明白为何刺客会在这时出现,必是楚明西察觉到了董太后的计划,才会安排杀手来到郑国,正又遇上楚南即将归国,心急之下便出此下策,其目的自然是要阻止楚南继承王位,他与东方鸳之间必然达成了某种共识,否则东方鸳不会冒险助他一臂之力。 “此事需得瞒紧殿下,不能让他知道。”满公公沉声说道。 “不错,倘若殿下知道这件事,必然着急想要回到蜀国,或许会因为叫他们铤而走险,再次行刺。”峥嵘眉头深锁,“唯今之计,我们只有装作毫不知情,才能叫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是,奴才必会守口如瓶,不叫第四个人知晓此事。”罗祥郑重应道。火焰渐渐熄了,罗祥又再等了一会,才与其他两名太监上前拾捡骨灰。峥嵘的脸色很不好看,忧心冲冲地望着满公公道:“如此看来,大蜀宫里的情形要比我们想象的严重许多。” “所以我们要想办法尽早护送殿下回去,如此才能与三皇子抗衡。”满公公说道。 “这次行刺失败,我担心他不会就这样罢手。”峥嵘皱着眉头,对昨夜之事仍心有余悸。 “归国之路漫漫,正如姑娘所说,或许还会藏着许多凶险,若无可靠之人护送,咱家说句不该说的,单凭我们之力,恐怕难以保护殿下的这安全。”满公公叹气道。郑国并不允许他们带侍卫入宫,因此当日出发之时,所带的皆是普通宫仆,唯有满公公暗地里带了王振罗祥前来,以备不时之需。宣远帝虽会派出侍卫沿途护送,但他们终究不会将楚南当成真正的主子,若遇见凶险,也会像昨夜那些宫人一般,先想到护着自己的xìng命。 “况且现在大蜀情势未明,即便殿下平安回到宫中,以三皇子现在的势力,恐怕还能以抗衡,唯今之计,我们需要寻求一个最为强大的后盾,而此人,必须要让三皇子及东方鸳都有所忌惮。”满公公沉声说道。 “公公说得是……”峥嵘心头一惊。 “不错,此人就是当今圣上东方宇英。”满公公的声音很轻,却透露出一股坚决。楚明西既然敢派出刺客,说明他早已经察觉出他们与范源互通消息,再加上现在还有东方鸳协助,更让他们四面楚歌,腹背受敌,唯一能够与这两人抗衡的,只有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宣远帝。 只要楚南能得到宣远帝的庇佑,便会大大增加胜算,但如何才能让宣远帝出兵相助呢? 峥嵘与满公公互望一眼,都想不到好办法。罗祥已经将王振的骨灰都装进了坛子里,小心翼翼有黑布包好,那两名太监收拾了一下草灰,一行人离开乱葬岗。峥嵘看见宫墙转角处那一块墨角衣色,心头惊了一惊,脚步放慢下来,满公公回头望了她一眼,也看见那道身影,便朝峥嵘点了点头,先与罗祥他们离开。 峥嵘深深吸了口气,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那磁xìng的声音响起:“我本以为,你会不愿意见我。” 峥嵘平复了心神,回头望着他:“我只是想向王爷道一声谢。” “道谢?为了昨夜之事吗?”东方玄向她走来,“只可惜他们来的仍是晚了些。” “不,若没有他们,后果将不堪设想。”峥嵘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人受了东方玄的指示,昨夜木棉出去喊人的时候,他们不会来得这样快。 “我承诺过会保护揽星殿的安全,便会竭尽所能去做。”东方玄站在她面前,望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低叹道,“幸好,你平安无事。” ☆、第二百二十一章 疑心 那一声叹息,那一句话语,像颗石子一般落进峥嵘心底,dàng出的圈圈涟漪似乎已经驱散了对昨夜之事的恐惧,望向东方玄的眼神竟然不知不觉中柔软下来。东方玄深陷进那双如明月皎辉一般的双眸里,情不自禁伸出触摸她的脸颊,峥嵘一惊,猛然回过神,向后退了两步,躲开那只手,移开视线道:“王爷的恩情我会记在心里,他日必会回报。” “我想要的并非是你的报答。”东方玄说道。 峥嵘避开这个问题:“如今刺客还没有抓到,王爷理应去皇上那儿守着。” “怎么,你想让我装成一幅忠臣良将的模样给父皇看吗?”东方玄不屑地笑了声,“既然刺客不是冲父皇而去的,我又何必去抢别人尽孝的机会?” “但那刺客终究还在宫中。”峥嵘一想到那凶神恶煞的五人,便寝食难安。 “我会安排人手在揽星殿附近,有他们在,你不必担心。”东方玄握住她的一缕秀发,低声说道,“你为了保护那位殿下,必会不顾自己xìng命,所以我只有保护了他,才能保护得了你。” 峥嵘心头剧烈跳动着:“王爷若再护着揽星殿,恐会引人他人猜忌……” “猜忌?本王若是惧怕这些,便不会站在这里。”东方玄狂妄地笑了一声,“我想要的,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不想要的,也没有人可以强迫,而我想保护的,更没有人可以夺走。峥嵘,倘若有人伤害你,哪怕与整个天下为敌,我也为护你周全。” “我……不值得你如此。”同样还是拒绝的话,却已经没了有过去的强硬,峥嵘甚至已经不敢去看那双深邃的黑眸,然而那低低的语调,与不再拒人千里的神情,已经足够让东方玄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他伸手将峥嵘揽进怀里,说道:“若是为你,我甘愿倾尽天下。” 峥嵘靠在这宽厚的胸膛里,听见那坚强有力的心跳声,愈发心绪紊乱。她很想推开他,但手却怎么都抬不起来,这怀抱的温暖,竟然让她觉得安心,竟然让她觉得留恋。这个念头让峥嵘无来由恐惧,她咬着嘴唇,终于将东方玄推开,后退了数步,拉开彼此的距离,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维持那份坦然与绝决。 “刺客之事,我会想办法追查。”东方玄也不再强迫她,只说道,“在未查明他们身份之前,你与你家殿下最好还是留在宫里较为安全,若执意回大蜀,恐怕会着了他们的道。” “这件事与王爷无关,王爷可以不必费心。”峥嵘已不想再欠他任何恩情,她怕再这样下去,自己当真无法再抽身而退。 “你的事,都与我有关。”东方玄望着她道。 峥嵘神情一顿,双眸微垂,匆匆向东方玄行了退礼,转身飞快离去。从前,她不想见到这个男人,是因为恨他,厌恶他,现在她依旧不想见到这个男人,却是因为……不敢见他。 因着刺客一事,宫中人人提心吊胆,生怕夜晚走路时冷不丁从哪里窜出一道黑影,宣远帝连着几日没有上朝,日日由御林军保护着,连后宫都不再去了。直到这一日御林军统领高青来报,在乱葬岗上发现了五条尸首,从衣着来着,正是那夜行刺之人,这五人皆是服dú而亡,想是走投无路的关系。 “可有查到他们的身份?”宣远帝问。 “回皇上,现在死无对证,追查起来要难上加难,不过……”高青跪在地上,似有难言之隐。宣远帝眉头一皱,喝道:“何事吞吞吐吐,还不据实报来。” “皇上恕罪!”高青俯地拜下,“就在出现刺客后的第二日,有人看见北静王去了乱葬岗。” “玄儿?”宣远帝眉头一沉,“高青,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臣不敢妄言,此事有多名过路的宫人为证,北静王确实去了乱葬岗。”高青惶恐地回答道。宣远帝脸色很是难看:“此事还有什么人知道?” “除了那几名宫人外,臣未向任何人提起过。”高青答道。 “你且吩咐下去,若他们敢多嘴一句,朕便要了他们的脑袋!”宣远帝厉声道,“你给朕继续往下查,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给朕查出刺客的身份!” “臣遵旨!”高青自然知道那话代表着什么,哪敢再多说半句,行了退礼后弯腰从御阳殿里退出去。李自忠见宣远帝脸色极是不好,忙端了杯新茶上来,劝道:”陛下昨日刚服了法师送来的丹yào,要以龙体为重,万不可动气啊。“宣远帝饮了口茶,脸色才稍缓和了些:“自忠,你觉得此事可与北静王有关?” “这个……奴才也不敢妄加评断。”李自忠圆滑地说道,“北静王只是往那边去了而已,也说明不了什么,兴许只是凑巧呢。” “朕倒真希望是凑巧。”宣远帝冷笑一声,他倒不是有多看重这个儿子,只是东方玄手握兵权,他不得不忌讳,“你给朕派人好生盯着他,若有什么举动,立即来向朕禀报,记住,此事不得叫其他人知道!” “奴才遵旨。”李自忠暗暗给自己捏了一把冷汗,摊进这么桩麻烦的事里,往后想抽身可就难了啊!宣远帝生xìng多疑,一直就对东方玄抱有戒心,去乱葬岗一事确实说明不了什么,但已经足够引起宣远帝对他的怀疑,那五名刺客能在皇宫中出入自由,定然是有人在背后安派,不管这个人是谁,都不能留。 宣远帝抚摸着身下这张龙椅,这是他的帝位,任何想要图谋不轨之人,他都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李自忠在旁边犹豫了半晌,才提起勇气说道:“陛下,按日子来算明日便是蜀国质子起程的日子,现在出了这番变故,不知该怎么处置?” “刺客既然是出现在揽星殿的,他们也脱不了干系,你去传朕旨意,此事便先缓一缓吧。”宣远帝摆摆手道。 “奴才遵旨。”李自忠应道。 宣远帝想了想,又道:“想来他们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你挑些东西送过去,当是朕赏给他们的,以示安慰。这几日朕也累了,便不宣他晋见了,让他好生在揽星殿呆着,回蜀之事朕会再安排。” “皇上宅心仁厚,楚南殿下必能明白皇上的一番用意。”李自忠一脸感动地说。 宣远帝长舒一口气,站起来道:“摆驾去宣福宫。” 圣旨在下午就到了揽星殿,是李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8 章 亲自来的,还带来了好几盒金银珠宝,楚南跪在院中听他宣读完,虽然早有预料,还是难掩神情里的失落。他将圣旨接过来jiāo给满公公,向李自忠拱手道谢,李自忠受宠若惊,忙曲膝还礼。送走他之后,楚南犹是失魂落魄,坐在殿里发了许久的呆,峥嵘给他端来一杯新茶,安慰道:“如此倒也算不得坏事,待了结了这件事,殿下便也就多了几分安全。” “话虽是如此,但若不尽早回去大蜀,心里头总还是放心不下。”楚南叹气道,“也不知太后与父王可还安好……” “殿下不必担心,太后经过那么多大风大浪,是不会输给这些事的。”峥嵘笑着说道。 “是呀,我曾听父王提过,父王登基时年岁尚下,是太后垂帘听政,才为父王守住了王位。”楚南敬佩地说道,“即便现在大蜀朝政有所动dàng,相信有太后在,也定可以化险为夷。” “殿下说得极是,所以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保证好自己的安全,不要让太后及大王失望。”峥嵘说道。 “峥嵘,有件事我想同你说……”楚南望了她一眼,走过去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柄宝剑。这是他以前跟东方玄习武之时所用的佩剑,后来发生诸多意外,便将此事耽搁下来,这剑也就一直藏在柜中。他一直以为峥嵘还不知道此事,神情里带着犹豫:“之前我曾经跟人学过一段时间剑术,那人是……是……” 他怕说出东方玄的名字会让峥嵘生气,便吞吞吐吐的不知怎么该开口,峥嵘笑了一笑,替他掩饰过去:“既然能教殿下剑术,想来是个了不起的人。” “峥嵘,你不生气吗?”楚南讶异问。 “练剑乃是好事,我为何要生气?”峥嵘走过去,将那柄宝剑拿在手里,叹了一声道,“习武不但可以强身,更能保护自己,若殿下能精通剑术,便可临危临敌,再发生像那夜的事时,也可安然脱身。” 她的话也正是楚南心中所想的,那夜他眼睁睁看着峥嵘再一次挡在自己身前而无能为力,更加坚定了他要好好练剑的决心,这次告诉峥嵘,便是想能够光明正大的习武,而不再像从前那般偷偷摸摸。他没有想到峥嵘能答应的这般干脆,激动的握住她的手道:“将来有一日,我必要成为能够保护你的人!” 峥嵘借着整理剑穗的举动将手抽回来,微笑说道:“只要殿下能平安无事,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只有你平安,我才能无事。”楚南望着她,认真地说道。峥嵘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这份情意,眼前的楚南,再也不是那个懵懂的孩童,他心里有了家国天下,也有了儿女私情,可这中间的界线,他却还是分不清。峥嵘对他,从来都只有亲情,只有忠义,其余的,她没有想过,也不会去想,将来她总要让楚南明白的。 峥嵘低叹一声,将话题转移开:“现在天色尚早,我便陪殿下到院中练剑吧。” “太好了,我可一直盼着有这一天呢!”楚南喜出望外,过去都是他站在远处看着峥嵘与楚尧哥哥比对较量,现在他终于可以坦然站在峥嵘对面,纵然,离与她比肩同行的日子还很远。 从即日起,一天两更。 ☆、第二百二十二章 另生诡计 皇宫出现刺客的事已经传至宫外,衙门每日都要调查来往的可疑人物,现下这事已经成了左京百姓茶余饭后最热议的话题,城门口由重兵把守,每个进出的人都会被严加盘查。一间茶楼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茶客正小声议论着关于刺客的事,什么样的猜测都有,甚至还有人说出江山或有可能易主的话,直将其他人吓得够呛。没有人注意到那身披斗篷身上楼来的男子,帽沿压住了他大半张脸,视线往楼道左右扫了一眼,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后,才推开面前雅间的门,走了进去。 雅间里已经坐了一个人,约莫三十余岁,长相里透出一股狠劲,可眼神在此刻更多的却是惶恐,见到有人推门走进来,紧张地站起来。来人摘下斗篷帽子,露出一张俊朗的脸,正是齐王东方鸳,而那站在他面前之人,便是楚明西派来的幕僚卫茂通。 东方鸳的神色亦不太好,他秘密约卫茂通在此处相见,自然是为了隐人耳目。他在桌边坐下,沉着脸道:“卫先生,如今左京的局势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不止是皇宫,连府衙都在搜查你们的下落。” “那夜我们确实是按王爷所说的时辰行动,怎么也没有想到竟仍有侍卫在附近。”卫茂通神色惊慌地说道。 “不错,从事薄来看,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那个时辰确实不应该有侍卫出现在揽星殿。”东方鸳道,“但很多事情是难以预料的,卫先生可知道那几名侍卫是谁的人?” 卫茂通愣了一愣:“王爷此话何意,莫不是有人洞悉了我等的计划,另外安排了侍卫前来?” “不,并非另外安排,而是那些侍卫本就一直在揽星殿附近。”东方鸳摆了摆手说道,“本王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他竟然会用私权将自己的人安chā进宫中,当真是本王失算了啊。” “王爷说得人是谁?”卫茂通惊愕地问。 “能对宫中侍卫调动自如的,只有那北静王东方玄。”东方鸳端起一杯茶,那腾腾雾气之中,他的眼神愈发yīn狠。皇宫里的侍卫一共分为两等,第一等便是御林军,直接由宣远帝统辖,平日便负责保护帝后的安全,第二等便是各宫出入口及夜晚巡逻的侍卫,这些人里,有近半都是兵部从军队里挑选上来的,东方玄领兵多年,这些将士多多少少都曾在他手下出生入死过,因此可以说宫中的侍卫便就是东方玄的势力。 卫茂通自是听过北静王的威名,当年他东征西战,被称为当成战神,又率兵攻破大蜀,是所有蜀国百姓的恶梦,卫茂通如何能忘记?他脸色变了一变,难以置信地问:“凭北静王的身份,为何要出手帮助揽星殿?” 东方鸳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三皇子既然可以寻到本王,难道蜀国七皇子便不能寻来北静王这个靠山吗?” “王爷的意思是……”卫茂通手一抖,溅出些许茶水。东方鸳目光灼灼地望着他道:“卫生先个聪明人,应当明白本王的意思,权谋之路,本就尔虞我诈,你能想到的事,旁人同样也能想到,或许还会想得更多,想得更深。” 看见卫茂通震惊的表情,东方鸳便知道自己此行不会虚来。他从来就是个谨慎的人,做任何一件事都会留下后路,他帮助楚明西谋划刺杀楚南,但同样的,他也要利用楚明西来除掉东方玄,而这,就是他今天来到这里的目的。卫茂通饮下大口茶,才终于缓过心神,道出心中疑问:“难道王爷也不知道此事吗?” “若非此次之事,本王确实不知懂。”东方鸳叹气一声道,“从那侍卫出现的速度来看,想来他们二人私人已联络许久,是本王小看了这位蜀国七皇子啊,平白叫卫先生失了五名死士。” 卫茂通此刻哪有心情去关心死士:“七皇子既然与北静王勾结在一起,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回大蜀与我家三皇子夺位的呀!” “北静王在战场上的威名无需本王多言,倘若那位七皇了当真得了他的相助,三皇子的胜算恐怕便要减去七成。”东方鸳摇了摇头,惋惜地说道,“并非本王不愿意相助,只是行刺一事已失败过一次,再无第二次机会,卫先生这趟恐怕是要白来了。” “那北静王现在是我家皇子夺位之路上的障碍,到了将来或许就会成为王爷您最大的敌人啊!”卫茂通站起来说道,“王爷且想一想,那北静王纵横沙场多年,怎会无缘无故帮助一个无权无势的质子,这背后定然有不可告人的yīn谋,或许他早已七皇子达到某种协议,只等着七皇子回去大蜀方才实施自己的计划!” 这些话尽数都在东方鸳的猜想里,他早就料到卫茂通会把事情把这方面想,毕竟楚明西就做了一模一样的事。东方鸳帮助在脸上露出愕然的表情:“卫先生此话真真是提醒了本王,北静王原来一直四处征战,极少留在左京,但自从蜀国质子来郑后,他便经常出入皇宫,这里头的真相或许就正如卫先生所想的那般。” 卫茂通见得到东方鸳的认可,更加笃定地说道:“即是密谋,不是为名便是为利,王爷与北静王乃是血脉血亲,比奴才更加了解北静王的为人,应该能猜到他所想要的是什么。如今这已经不仅仅是关系到我家三皇子,更关乎王爷将来的帝位呀!” “三皇子与本王所想要的东西是一样的,这两者并无冲突,但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却是同一个敌人。”东方鸳顺着他的话头说道。 “不错,王爷说得正是。”卫茂通愈发激动起来,“倘若当真让北静王助七皇子登上大蜀王位,将来他们势必勾结在一起,为北静王夺得大郑皇权。奴才不是在置疑王爷的能力,只是北静王号称战神,在战场上无往不利,若与他正面对抗,恐怕王爷也是……” 卫茂通一边说着,一边观察东方鸳的表情,东方鸳自然是很给面子的铁青了脸色,凝眉沉默不语。卫茂通拱手说道:“请王爷恕奴才无礼之罪,但奴才所说的却是将来极有可能会发生的事。奴才的主子是三皇子,奴才自然要竭尽全力助他登上王位,奴才更希望大郑国将来的九五至尊是王爷,如此才能保两国邦jiāo永好!若是三皇子失势,便等于王爷多树了七皇子这个大敌,将来他必会助北静王夺位,如此对王爷来说可是百害而无一利呀!” 东方鸳沉思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卫先生说得不错。” “唯今之计,趁他们羽翼未丰,尽早除去才是良策!”卫茂通自以为说动了东方鸳,岂知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东方鸳的预料之中,东方鸳来此的目的,就是要煽动楚明西对付东方玄。 “可先生可有什么良策?”东方鸳假意问道。 “此事奴才还需要请示三皇子,不知王爷可有办法?”卫茂通试探xìng地问。 东方鸳饮了口茶,思索片刻,方道:“北静王若留在左京,想要除去他并非易事,唯有将他支出左京,才方便动手。” “王爷的意思是……是设法将北静王引出来?”卫茂通眼前亮了一亮。 “不错,北静王府戒备森严,从不许外人出入,行刺于他难如登天,可倘若他离开左京,天高地远,总有难以防备的时候。”东方鸳一步一步将卫茂通引进自己的陷井里。卫茂能听罢果然陷入沉思,许久才道:“王爷请放心,此事奴才会书信与三皇子商议,还请王爷在这段时日里多加周旋,想办法先将七皇子留在宫中。” “这件事你倒不必担心,父皇受了惊吓,再加上刺客之事尚未察明,蜀国质子暂时是离不了左京的。”东方鸳笃定地说道。 “那就有劳王爷了,待三皇子有书信传来,奴才再来拜见王爷。”卫茂通拱手拜下道。 “卫先生带来的那些人,若留在城中难免引人注意,卫先生切记要寻一个偏僻地方妥善安排,以免惹祸上门。”东方鸳叮嘱道。 “多谢王爷提醒。”卫茂通又是感激的一拜。 东方鸳不再多说什么,将斗篷帽子带上,不露声色地离开茶楼。外边日头正好,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东方鸳回头看了一眼这间茶馆,嘴角勾起一抹yīn险的笑意,楚明西必然会上当,届时便是东方玄的死期,这借刀杀人之计,当真是百试不爽啊! ☆、第二百二十三章 暗中鼓动 宫里的人都说贞静夫人是最善解人意,最懂圣心的,这句话如今倒得了应验,自发生刺客一事后,宣远帝便极少来到后宫,偶尔过来一趟,也单单只去贞静夫人那处。 这一日下了早朝,龙辇又直接抬到了宣福宫门口,贞静夫人早早便得了消息,亲自跪在院内迎接。她穿了一件烟罗紫锦绣双蝶锦衣,鬓发间簪着一枚珍珠捧月金步摇,即不失典雅又不会过份华丽,白皙娇嫩的脸颊上看不出丝毫岁月的痕迹,那双望着宣远帝的眼睛始终那般柔情脉脉,每每见到她,宣远帝便没来由心头一软,或许是因为能让一个女人数十年如一日仰慕,本身就是非常温情难得之事。 宣远帝伸手将她扶起,说道:“朕来了便来了,爱妃何必次次跪在殿前相迎?” “皇上既然来宣远帝,便是臣妾的恩典,臣妾想让皇上第一个瞧见的人便是臣妾。”贞静夫人微微一笑,柔情如初。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唯有爱妃还是一如初见啊。”宣远帝握住她的手,感叹地说道。 贞静夫人一边与他走进殿里,一边说道:“陛下刚下早朝,想来是累了,臣妾命人准备了银耳莲子羹,陛下要不要尝一些?” “既是爱妃一番心意,朕自然是要尝的。”宣远帝在殿中坐下,应道。贞静夫人示意芝兰去拿过来,又亲自斟了杯茶放在桌上:“这是昨日才从内务府领来的新茶,陛下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宣远帝端起来饮了一口,茶汤入口清雅,温度适宜,一如贞静夫人这么多年所做的事般,从不张扬,却又那般温和柔情。兴许是这段时日里发生了太多变故,宣远帝愈发显得感概起来,望着贞静夫人道:“也唯有在爱妃这处,朕才能感觉到一些轻松。” “陛下日理万机,臣妾若能为陛下分出万分之一的辛劳,已经是臣妾最大的荣幸。”贞静夫人的脸上始终带着温婉的笑意。宣远帝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说道:“先前出了许多变故,将明儿的婚事也给耽搁下来了,过几日朕便让礼部着手去挑选日子,等明儿成家立业,也算了了你心头的一件大事。” “明儿已经大了,他的事自然要由陛下作主,臣妾是个女人,只想跟随在陛下身边,若得换得陛下欢颜,臣妾便余愿足矣。”贞静夫人说道。 “也只有爱妃你始终这般全心全意为朕着想啊。”宣远帝叹息地说道。 “这后宫里的女子,哪一个不将陛下视为天,只是陛下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到她们罢了。陛下若是得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9 章 ,也应该去各宫姐妹那里瞧瞧,雨露均沾,才能保后宫太平。”贞静夫人望着富远帝的眼神始终那么柔顺,毫无半点侵略xìng。宣远帝意外不已:“旁的嫔妃都恨不得朕日日去她们宫里,怎么爱妃反倒将朕往外头推?” 贞静夫人微垂着眉目,含笑说道:“臣妾陪伴陛下已经有近二十年时间,什么事都经过,什么事也都经历过,早就已经看开了。臣妾现在只希望陛下能福寿康健,得空时偶尔来臣妾这里坐一坐,陪臣妾下一盘棋,说一会家常的话,臣安便心满意足。” “若是后宫里每一个人都能像爱妃这样宽宏豁达,也就不会生出那诸多事端了。”宣远帝长叹一声道。 “宫中那么多妃子,皆都是姐妹,她们的心思想来也都是跟臣妾一样的。”贞静夫人最懂得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更知道哪一句会更接近宣远帝的心。此时,宣远帝看她的眼神愈发怜惜:“都这么多年过去了,爱妃仍是这般纯良的xìng子,这一点,倒是也琬儿极是相似。” 提起香消玉埙的冯琬,宣远帝眼神一黯,神情里多了几分悲痛。贞静夫人柔声说道:“陛下对冯昭仪情深义意,只可惜冯昭仪福薄,不能长长久久的陪伴陛下。” “这天下恐怕再也寻不到像琬儿那般的人了。”宣远帝黯然地说道。 “冯昭仪乃是世外仙姝,自然不是凡间女子可以相比,但陛下对冯昭仪的这份情谊,才真真叫臣妾羡慕。”贞静夫人垂眉内疚地说道,“只可惜臣妾平庸,无法代替冯昭仪为陛下分忧。” 宣远帝爱怜地拍了拍她的手道:“爱妃自然也有爱妃的特别之处,在朕心中,爱妃亦是无可代替的。” 贞静夫人脸上浮起感动之意,伸手用帕子拭了拭眼角,说道:“臣妾前些日子偶然在宫中遇见一位女子,远远瞧去,倒有几分冯昭仪的神韵。” “哦?爱妃说得是谁?”宣远帝好奇地问。 “臣妾派人去打听了,说那女子是揽星殿的女官,跟随蜀国质子而来,一直贴身侍候着。”贞静夫人一边说一边观察宣远帝的神色,果然见到宣远帝神色微动,她接着说道,“这女子在蜀国时原是位郡子,身份尊贵,却肯入宫屈就为一位女官,想来也是个高洁的人物。” “不错,此女子确实与众不同。”宣远帝微眯起双眼,点点头道。 “陛下竟也见过她?”贞静夫人装出惊奇的样子问。 “此女子宠辱不惊,胆色过人,便是男儿也未必及得上她。”宣远帝毫无掩饰话语里的欣赏之意。贞静夫人故意提起峥嵘,便是为了试探宣远帝的心意,她很清楚以峥嵘的姿色,早晚都会成为宣远帝的目标,倒不如她来主动成全这件事,不但能增加她在宣远帝心中的好感,更能借左峥嵘牵制皇后,如此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臣妾知道,自冯昭仪过世之后,陛下一直难以忘怀,这后宫里也缺少了也能陛一琴瑟合鸣之人。”贞静夫人说道,“臣妾觉得,此女子不管是品格还是容貌,都能与冯昭仪相应,陛下不如将她收进后宫,让她长伴在陛下左右。” “爱妃有所不知,朕对玄儿有过许诺,若他于随国一战大胜而归,便将此女子赐于他。”宣远帝摇了摇头道,“如今随国已是我大郑的属地,朕自然要兑现对玄儿的诺言。” 贞静夫人早就料到宣远帝之所以迟迟没有将峥嵘收进后宫,便是忌讳当日与东方玄之间的jiāo易,他并非不想,而是缺少了一个能堵住悠悠众口的理由。贞静夫人站起来,为宣远帝重新沏了一杯茶,说道:“这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若是想,又有何不可?” “朕金口已开,是断然不能反悔的。”宣远帝道。 “可倘若是那女子不愿意呢?”贞静夫人双眸明亮,微笑着问道。 宣远帝怔了一怔:“爱妃此话何意?” 芝兰端着银耳莲子羹走进来,贞静夫人亲自从她手里端过小盅,微微吹凉,放在宣远帝面前,才接着说道:“那女子原是蜀国郡主,也算得上身份尊贵,陛下仁德宽厚,爱民如子,尤其厚待各属国的子民,是断然不会逼迫一位郡主做她不愿意的事,对吗?” “爱妃的意思是……”宣远帝的眼睛亮了几分。 “那女子倘若愿意嫁予北静王,便不会拖到此时也未曾向陛下提起,只要她不愿意,陛下便可以此圆了她的心愿,赐婚一事自然就不作数了。”贞静夫人早已经为宣远帝想好了对策,她所想要的,就是宣远帝的应允。 听完她的话,宣远帝果真陷入沉思,那脸上的神情显然是动心了,只是仍拉不下脸色。贞静夫人把这道波澜更往前推了一步:“陛下若是答应为她退婚,前朝后宫都只会称赞陛下…体恤子民,蜀国自然也会感激陛下的成全。陛下乃是天子,天下哪个女子不都入宫侍候陛下,那女子既然连皇子都不愿意嫁,想来早就有了这份心思,陛下何不就顺水推舟,圆了她这个心愿?” 宣远帝仍是有所顾及:“她既然没有提起,朕总不能亲自去说吧?” “陛下若是愿意,此事便jiāo给臣妾去办吧。”贞静夫人温柔地说道,“臣妾会先想办法探一探她的口风,看她做何想法。” “爱妃这般宽宏大量,朕心甚慰啊。”宣远帝握住她的手感叹地说道。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荣幸。”贞静夫人曲膝一拜。宣远帝忙将她扶起,拉着她在自己旁边坐下:“不管朕身边有多少人,爱妃的位置都没有人可以代替。” 贞静夫人感动地握住他的手:“能得陛下这句话,臣妾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她将桌上的银耳莲子羹端来递给宣远帝,又问道:“快到午时了,陛下不如便留下来用膳吧。” 这个时候,宣远帝又怎么会拒绝贞静夫人这小小的请求,只是他脑海里所想的,却是那倔强清冷的玄色身影,一次次相见,一次次为她惊叹,倘若能得偿所愿,便也算得一件逍遥快活之事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宣福宫相见 楚南在揽星殿里等了数日,日日盼望着圣旨到来,许他回国,但那殿门口总是冷冷清清的,再也不见宣旨的太监,东升西落的日头一点一点磨去了他的耐心,这一日他终于按耐不住,要亲自去御阳殿问一问。 他让雅风拿来正装换上,雅风借着取玉冠的空闲偷偷跑去将此事告知峥嵘,峥嵘让她仍按照楚南的话去做,自己不动声色的去了正殿。楚南已经换好朝服,沉静的玄青色织锦袍子,墨色涡纹锦带束住腰间,墨发挽以高髻,虽未佩戴上发冠,但以足以彰显他高贵傲然的气度,他见到峥嵘走进来,神情微怔,峥嵘佯装毫不知情,问道:“殿下穿着如此正式,是要去面见皇上吗?” 楚南知道是隐瞒不过,据实说道:“刺客一事已过去数日,现下宫中还算得太平,但皇上迟迟未下圣旨,再拖延下去,我担心大蜀有变啊!” “不错,殿下确实应该去。”峥嵘说道。这倒让楚南惊讶,他原以为峥嵘必会加以阻止,劝说他稍安勿躁:“峥嵘,你……不反对吗?” “殿下先前回国的理由是大王病重,父子连心,殿下去追问此事也在情理之中,倘若不闻不问,才叫人起疑。”峥嵘上前为楚南整理衣襟。 “既然如此,你先前为何又让我静待消息?”楚南愈发觉得糊涂起来。 “此事过早过迟,都会引人怀疑,唯有此时,才是恰当时机。”峥嵘解释道,“一来,刺客之事已经过去,宫中还算得平静。二来,刺客服dú身亡,想要追查出幕后主谋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殿下归心似箭,但为了皇上的安危,宁愿多留了些时间,只是现在越发担忧起大王安危,才不得不向皇上请旨。我说得这番话,殿下可是明白?” 楚南怔了片刻,眼神陡然明亮起来:“峥嵘,你是想让我以此为借口吗?” 雅风从殿外走进来,手中托盘里放着一只白玉冠,正是楚南日常所佩戴的。峥嵘拿来为楚南戴上,两根长长的黑色锦带从冠上垂落,峥嵘将它们整理好,微笑着说道:“我相信殿下知道该怎么做。” “那我便先过去了。”有峥嵘的支持,楚南的神情轻快了许多。峥嵘送他出门,随行的人有雅风与罗祥,木棉从廊下走来,看着他们走出殿门,奇怪地问:“姐姐,殿下这是要去哪?” “却见陛下。”峥嵘答道。 “那姐姐怎么没有陪着殿下一块去?”木棉很是不解,过去大小事情峥嵘都会亲自为楚南打点,更别说面见圣上,哪次不是有峥嵘陪在身边。 “殿下现在会做的很好。”峥嵘望着晴朗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姐姐是想让殿下试着独当一面?”木棉终于明白过来。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峥嵘希望自己可以尽量避免跟宣远帝见面,之前陪同楚南去御阳殿回旨时,宣远帝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比过去更加鲜明,连那抹贪婪都无法再掩饰得住。她很明白那代表什么,所以只有尽可能的避开。 殿外走进来一位身着杏黄色湘裙的女子,木棉瞧着她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峥嵘的神情却变了变,迎上去道行了平礼,问道:“芝兰姑姑今日怎么过来了?” 原来这个女子就是贞静夫人身边的大宫女芝兰,她脸上带着笑意,说道:“我家夫人今日得空,想请左大人过去宣福宫小坐,不知左大人可愿意?” “揽星殿里仍有些事要处理,恐怕……”峥嵘想要惋惜,但话还说完,已经被芝兰打断。 “夫人先前得了一把好琴,听闻左大人琴艺卓绝,特命奴婢来请左人人前去赏琴,夫人一番心意,左大人应该不会拒绝吧。”芝兰这话说得虽客套,但那脖子仰得高高的,全是得理不饶人的骄傲姿态。 峥嵘不知贞静夫人忽然差人请她有什么目的,但看芝兰这架势是万万推托不掉的,她只得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芝兰姑姑带路吧。” 木棉怕峥嵘在宣福宫会受委屈,便跟着她们后面要一块去。芝兰停下脚步,不悦地瞥了她一眼,脸上随即露出疏离的笑容:“夫人只命我请了左大人一人,这位姑娘还是请留步吧。” “姐姐……”木棉急切地看着峥嵘,连她都感觉到此行不善。峥嵘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你就留在殿里吧,有事也好有有照应,我去去便回来。” “贞静夫人素来宽厚体己,宣福宫也不是什么狼窝,这位姑娘未免太多心了吧。”芝兰话里带刺,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木棉瞧她那拿鼻孔看人的模样,心里老大不痛快,正想挤兑几句,峥嵘去朝她使了个眼角,木棉只得将那到了喉咙口的话又吞回肚子里。 芝兰带着峥嵘来到宣福宫,贞静夫人正由宫女侍候着坐在侧殿乐羽阁内,面前的红木嵌玉桌上摆着一张七弦瑶琴,曲线优雅,琴木油亮,峥嵘亦算精通音律之人,虽未拨动琴弦,却也看见此琴必然出自名家之手,否则不会有这般浑然天成的气韵。 峥嵘向贞静夫人曲膝行礼:“臣左峥嵘叩见夫人。” “左大人不必空气,快请坐吧。”贞静夫人抬手示意。芝兰搬来一条脚凳放下,峥嵘向贞静夫人道了声谢,才坐下来。贞静夫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问道:“许久不见,左大人近日可好?” “多谢夫人关心,臣一切安好。”峥嵘应道。 “本宫前几日听说揽星殿里出了刺客,还伤了人的xìng命,不知可有此事?”贞静夫人关切地问。 “回夫人,死者乃是揽星殿的一个太监,他是为保护楚南殿下才不幸中箭身亡。”想及此事,峥嵘的脸色不禁黯淡了几分。 “原来如此,倒是个忠君护主的人。”贞静夫人惋惜地说道,“刺客之事闹得极大,想来揽星殿也受了些许连累,不过左大人不必担心,皇上已经加派了宫里的侍卫,不会再叫同样的事发生。” “当日若非有巡逻侍卫赶到,揽星殿众人恐怕凶多吉少,臣对陛下的转德感念在心,不敢忘怀。”峥嵘拱手说道。 “左大人也不必这般客气了,天下人皆是陛下的子民,你们即在宫中,陛下自然要护着你们的安全。”贞静夫人示意芝兰看茶,语气依旧那般柔和,“本宫听说左大人会些武艺,这倒是十分难得的事。” 峥嵘摸不准贞静夫人到底安得什么心思,半是隐瞒半是据实说道:“臣的父亲乃是大蜀亲王,臣幼年体弱,便跟着父亲学了几年拳脚,只当强身健体所用,算不得精通。” “原来如此。”贞静夫人点了点头,“大郑国虽说没有女子习武的风俗,但本宫倒是有些羡慕左大人的本事,至少在遇见危险时可自保,进退间亦可不输于男儿。” “夫人过奖了,臣所学的不过就是些皮毛,万万不敢当。”峥嵘推托道。 “左大人不必过谦,本宫没有将左大人当成外人,说得也都是实话。”贞静夫人颇为落寞的说道,“本宫少时入宫,便就一直陪伴在陛下身边,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似乎都记不错了。韶华弹指即逝,有时候想想,人这一辈子就只有匆匆几十年,所求的,也不过是一心人罢了。” 峥嵘不知她话里何意,说道:“皇上便已经是夫人的一心人。” 贞静夫人低叹一声,伸手抚着琴面:“左大人说得不错,陛下待本宫一直都是极好的,本宫感念陛下恩情,也希望能尽心侍奉在左右,若能为陛下排忧解难,难怕只有一分,本宫也心满意足。” “夫人待皇上情深义重,才是最难得的事。”峥嵘说道。 “这面琴唤作‘鸾凤鸣’,是本宫诞下明儿那年,陛下亲手所赠,整个皇宫也唯有这一把。”贞静夫人抚过琴弦,感悟地说道。 “琴瑟和曲,鸾风合鸣,这琴想必就代表着皇上对夫人的一番深情厚意。”峥嵘总共也就只见过贞静夫人两回,即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她今日又为何要将它特意拿出来?峥嵘的视线停留在这把琴上,那油亮的光泽愈发让她心头不安。 贞静夫人拨了一拨琴弦,一阵“”声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0 章 ,她抬头含笑问道:“左大人觉得此琴音色如何?” “清亮绵长,幽远空灵,确实是一把罕见的好琴。”峥嵘夸赞道。 “倘若此琴若在一个寻常百姓手里,左大人觉得如何?”贞静夫人问道。 “好琴需得有懂琴之人相配,若是到了那不懂琴之人手里,便犹如明珠落泥,不免暴殄天物。”峥嵘猜不透贞静夫人话里的意思,只得继续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贞静夫人赞同地点头:“左大人说得不错,越是稀罕的东西,便要是去寻能衬得起它的东西,琴如是,人也是,左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但与夫人来说,不管是金银珍宝,还是面前这把琴,都不过是夫人的陪衬,比不上夫人一分光辉。”峥嵘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在心中思索着如何才能顺利脱身。 ☆、第二百二十五章 步步威逼利诱 这间名唤乐羽阁的侧殿是贞静夫人平日小憩的地方,里头所摆放的都是一些珍奇玩意儿,峥嵘说得那句话,已经将她夸进了骨子里,饶了贞静夫人这般惯了阿谀奉承之人,也不禁眉开眼笑:“一段时日不见,左大人说话倒是愈发讨人喜欢了。” “臣每日呆在揽星殿,极少与宫里的人打jiāo道,若是哪里有失礼的地方,还望夫人恕罪。”峥嵘站起来,想借着这个话头告辞。但贞静夫人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接着她的话便说道:“说起揽星殿,若非出了刺客一事,想来左大人此时已经离了左京吧?” 峥嵘怔了一怔,应道:“世事变幻,总有一些难以预料的变故。” “那左大人可有想过,是什么人派出的刺客?”贞静夫人端起桌上的茶,看似很不经意地问。峥嵘心跳加快了些许,说道:“据宫里的人说,刺客皆已经在乱葬岗上服dú自尽,尚未能查出幕后主谋,臣不敢妄加揣测。” 贞静夫人浅饮了一口茶,抬眼望着峥嵘,嘴角噙了一抹笑意:“其实本宫一直有件事不明白,什么人会冒险跑去揽星殿刺杀一名质子?左大人,你们可有惹下难缠的仇家?” 峥嵘心头愈发不安,贞静夫人不过是后宫嫔妃,她若关心刺客之事,尽可以去问御林宫统领高青,或者是宣远帝,为何偏偏就找了她过来?峥嵘压下心神,冷静地说道:“夫人多虑了,楚南殿下与我等众皆日日呆在揽星殿里,又怎会惹下仇家?”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刺客早不出现,晚不出现,为何偏偏就选在左大人你们即将起程回蜀国之前出现呢?”贞静夫人望着她,依旧那般柔和的神情,可说出的每一个字却像针一般扎在峥嵘心头,“左大人就不好奇吗,莫不是有人在故意阻拦你们回去大蜀?若当真是这样,那位蜀国质子的处境岂不十分危险?” 峥嵘看不透贞静夫人是知道是什么,还仅仅是猜测,她强装出一幅镇定的样子,说道:“皇上已经下令彻查此事,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倘若一直没有结果呢,又或者在有结果之前,蜀国质子又再次遭受到危险呢?左大人可有想过到时候该如何处理?”贞静夫人一双美目直视着峥嵘,脸上笑意不改,眼神却深沉了几分。 她所说得每一句话,几乎都是峥嵘这几日最担忧的事。每到深夜,只要想起行刺当夜的事,峥嵘便辗转难眠,一定要亲眼去瞧一瞧楚南,她才能放下心来。她当真是害怕了,非常非常害怕,倘若那只箭没有被王振挡下,或者巡逻侍卫没有赶到,楚南及揽星殿里的人恐怕都难以逃过那一劫。 王振可以死,她可以死,揽星殿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死,只有楚南不能。 因为,楚南是整个蜀国的希望啊,若没有了他,蜀国便会落进楚明西的手里,从此与东方鸳勾结在一起,走上万劫不复之路。蜀王也好,董太后也好,甚至千千万万的蜀国百姓,都将会生活在战乱不断的水深火热中,而能改变这一切的人,只有楚南。 她害怕,她害怕自己没有办法保护楚南,没有办法完成董太后jiāo托的使命,若当真是这样,他日到了地府,她有何颜面去见忠勇王及楚尧哥哥? 这段时间里,峥嵘每天都在想着如何能保护楚南不再遭受任何危险,她陪他练剑习武,也同样是希望他能拥有自保的能力。但这还远远不够,他们所面对的,是杀人不眨眼的死士,倘若他们再来,就算拼尽揽星殿里所有人的xìng命,都不能护住楚南的安全。 所以她害怕,倘若有人难庇护楚南,她愿意用任何东西去jiāo换! 贞静夫人是何等细致入微之人,她看到峥嵘眼中闪过的担忧,便知道自己那些已经说中她的心思,她故意长叹一声,接着又说道:“左大人若当真想护蜀国质子周全,本宫倒有一个法子,不知左大人可愿一听?” 明知贞静夫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引她入局的陷井,但楚南的安危此时对峥嵘来说已经超过一切,她抱着几分期待问:“夫人且说。” “郑国有规矩,后宫不得干政,所以不管前朝如何天翻地覆,本宫都是不能说半句话的。但是本宫却知道一个道理,唯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才可以真正保护一个人。”贞静夫人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抚过琴面,“就好像这把琴,正因为本宫是从一品夫人,所以这琴在本宫手中才没有人敢抢,倘若它仅仅只是在一个寻常百姓手里,早就已经易主数次。琴是这样,人也是这样,只有当你拥有最高的权利,或者你所依靠的人拥有最高的权利,才可以真正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此时峥嵘才明白贞静夫人为何突然唤她来宣福宫,她的就是就是来当说客的,说服峥嵘去寻宝权利的庇佑,而这皇宫里,乃至整个天下,拥有最至高无尚权利的人,只有宣远帝。换做过去,峥嵘会不露声色的婉拒贞静夫人,告诉她自己可以解决这一切。但是现在,她没有信心,真的没有信心。 在大蜀,自忠勇王战死之后,虽仍保有封号及尊荣,但她身为女儿身,没有承袭爵位的资格,原本属于忠勇王府的兵权早已jiāo回兵部,现在很有可能已经落到楚明西手里。而在郑国,她只是质子身边的一名女官,没有任何实权,以她现在的能力,拿什么跟狼子野心的东方鸳或楚明西斗,拿什么去保护楚南? 峥嵘从来都不是自视过高之人,她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也更加知道贞静夫人所说的话或许就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但是,她又怎么甘心将自己陷进那片永远无法脱身的泥沼? 贞静夫人原以为她会像过去那样一口拒绝,心中甚至已经盘算好了威逼利诱的话,但见她一直沉默,反倒让贞静夫人觉得高兴,她假意叹气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道:“左大人xìng子沉稳,并不像寻常女儿家那般扭捏作态,本宫素来就欣慰左大人的品xìng,今日才会在这里与你说这些话。本宫也是这后宫的嫔妃,自然希望长长久久陪伴在陛下身边的人是本宫,若仅仅是为了自己考虑,本宫又怎么会在这里劝说于你?” 峥嵘低着头,艰难地说道:“夫人一番好意臣心领了,只是臣……” 不等她说完,贞静夫人已经打断她的话:”本宫说这些话,是为左大人考虑,同样也是在为陛下考虑。太子病殁之事对陛下打击甚大,加之又没了冯昭仪的陪伴,陛下这些时日来一直郁郁寡欢,本宫希望能有一个善良大度的女子陪伴在陛下身边,不为争宠,不为名利,仅仅是为了圆自己的心愿,如此才能保后宫安宁。” “夫人入宫多年,也是最懂皇上心思,由夫人陪伴,皇上必会很快解开心结。”峥嵘终还是没有办法用自己的去jiāo换。 贞静夫人笑了笑,说道:“本宫便也不瞒左大人了,当日梅园一见,陛下瞧中的人其实是左大人你,只是碍于先前与北静王有言在先,才只能割爱。本宫听闻当年是北静王率兵攻陷蜀国,还在战场上杀死了左大人的父亲与未婚夫婿,此等大仇,想来左大人对赐婚之事也极是不愿意的。” 她说得不错,哪怕是在生死关头之际,峥嵘也不曾想过要求助东方玄,只是因为这个男人与她有解不开的血仇,她若向他求助,那灭国之国、杀亲之恨,她要如何去报,难道就此忘了吗?不,绝不可以!她可以抛弃所有,包括身份、地位,甚至是自己,但她绝不能抛弃这份仇恨,倘若她真的忘了,岂就不等于辜负了忠勇王与楚尧哥哥? 峥嵘微咬嘴唇,借着这疼痛提醒自己,东方玄做的再多,她也不能原谅他! ☆、第二百二十六章 波澜不平 贞静夫人看见她眼底忽明忽灭的仇恨火焰,便知自己的话已经戳中她的心窝,她惋惜地说道:“北静王虽也是一表人才,但到底只是个皇子,他又如何能与陛下抗衡?你即不愿意嫁她,便该早些去说,不然等圣旨传下那一日,便再也没有回转余地了。” “臣即将要回去大蜀,这桩婚事自然就不作数了。”峥嵘说道。 “左大人未免将事情想得太过天真,大蜀又如何,燕国公主都能嫁来郑国,而你不过是区区一名女官,圣旨令下,你能抗旨不尊吗?”贞静夫人望着她,“况且,以目前的形势,你觉得你与那位蜀国质子能平安回到蜀地吗? 峥嵘浑身一震,低眉应道:“臣相信皇上会妥善安排一切。” “陛下仁德宽厚,自然会派兵护送你们回程,但左大人想过没有,那是郑国的士兵,即便他们有圣旨在身后,但山高皇帝远,你如何保证他们会尽心尽力?”贞静夫人的表情愈发咄咄逼人,“左大人既然出身武将世家,应该比本宫更了解百人有百心的说法,倘若他们有一丝异心,于你们来说,那并非回程,而是不归路!” 那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在峥嵘身上,让她彻骨冰冷,再也说不出话来。郑蜀两地相跑遥远,路上需得花费近两个月时间,周车劳顿之下,谁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倘若当真发生贞静夫人所说的话,峥嵘无法想像那会造成怎样可怕的结果,而那个结果,她丝毫没有掌控的能力。 看到她苍白的脸色,贞静夫人怜惜地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本宫方才所说的话或许重了些,但每一句都是据实而言,左大人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处于什么样的地位才对自己更有利,就算左大人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蜀国质子考虑。” 难道这当真是唯一可以走的路吗,难道她只能这样做吗…… 峥嵘脸上浮起痛苦的神色,久久没有说话,贞静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神情已经恢复了往昔日的温柔:“此事左大人不必急着回答本宫,先回去郑重思量几日,倘若考虑清楚了,心里当真有了答案,便来宣福宫寻本宫,本宫必会如左大人所愿。” 峥嵘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曲膝行礼道:“臣先行告辞。”说罢,她不等芝兰引路,便匆匆离开乐羽阁,直至走出宣福宫大门,那股压抑在心头的郁气才稍稍消减了些。春日的阳光正如,明晃晃的投照下来,但峥嵘只觉得周身冰冷,没有一丝暖意。贞静夫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她心头盘旋,渐渐化为一座巨石,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这些天她想了很多办法,甚至考虑过用钱收买兵士,但就算对方一时应承下来,又如何能保证到时候不会临阵脱逃?楚明西不会善罢甘休,东方鸳也不会就这样收手,他们现在所面对的,就是这两个最可怕的人。 难道除了这样做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峥嵘失魂落魄地回到揽星殿,木棉见到她回来,马上迎上去,关切在问:“姐姐,你终于回来了,贞静夫人有没有为难你?” 峥嵘实在没有力气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她望了木棉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木棉见她神色不对,愈发焦急起来:“我就知道这个女子不会安什么好心思,姐姐,她是不是又欺侮你了?” “殿下回来了吗?”峥嵘不想跟她讨论这件事。 “还没有呢,不过应该快了吧。”木棉拉住她的手,神情里满是担忧,“姐姐,你快跟我说说,贞静夫人她对你做了什么?她们这些当妃子的,好好去争宠就是了,为什么非要拉上姐姐啊!以前有紫玉皇后,现在又来了贞静夫人,怎么净不消停呢!” 木棉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话却说得一点也没错,峥嵘不禁苦笑,叹声一声,问道:“木棉,倘若有一个你非常重要的人,遇见了xìng命倏关的大事,需要你牺牲一生的幸福与自由去帮他,你会愿意吗?” “如果那个人是姐姐,我自然是愿意的。”木棉毫不犹豫的说。 峥嵘愣了一愣:“即便你所做的决定会让你一生都活着痛苦之中,你也不后悔吗?” “我不知道姐姐说得是什么事,但是我却知道什么更加重要,对我来说,姐姐就是我的全部,如果是为了姐姐,哪怕叫我去死,我都愿意。”木棉认真地说,“姐姐或许觉得我是在逞强,但我心里真的是这样想的,一生痛苦又怎么样,只要我认为最重要的人都好好的,最重要的事都实现了,牺牲我一个人又有什么打紧的?” “你这个xìng子,倒真的很像你的父亲。”峥嵘感叹地说道。““我爹是武官,一辈子都在东征西讨,保家卫国,我虽是女儿身,无法成为驰骋之人,但于我来说,小情在大义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木棉说道,“不管姐姐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那是因为我将姐姐视为最重要的人,与姐姐有关的事就是最重要的事。” “连你都想得比我通透,而我却……”峥嵘深深吸了口气,自嘲的一笑。 “到底发生了何事,姐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木棉不解地问。 “没什么,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罢了……”峥嵘抬头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空,眼神里充满迷茫。她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或者不甘心什么,难道当真是不愿意吗?木棉握住她的手,语重长心地说道:“姐姐,其实你不用想这么多,只要你心里认为这件事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1 章 值得的,你就去做吧,得到或失去之间,我相信姐姐自会有衡量。不管姐姐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这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事。” “谢谢你,木棉。”峥嵘眼睛一酸,忍不住拥住木棉。既然峥嵘不想说,木棉也不想继续追问下去,她轻拍峥嵘的背部,安慰道:“姐姐别担心了,我们都快回大蜀了,像什么贞静夫人北静王之流,都不要去理他们,眼不见为净嘛!” 回去……当真能平安回去吗…… 峥嵘心乱如麻,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回头看见楚南正在雅风与罗祥的陪伴下走进来,脸色很是不好。峥嵘迎向他,行礼道:“殿下回来了。” 楚南望了她一眼,yù言又止,峥嵘一笑道:“殿下想来是累了,先进屋里休息吧。雅风,你去唤小厨房做些吃食过来。” 雅风应了一声,行礼退下,峥嵘陪着楚南走进正殿,木棉与罗祥都留在屋外,他们二人面面相觑,隐约都觉得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楚南在榻上坐下,峥嵘给他倒了一杯茶,问道:“殿下怎么了,莫不是陛下说了什么?” 楚南将茶水一饮而尽,方开口道:“我向皇上提起回国之事,皇上却说刺客之事尚未察明,现下起程或仍有凶险,让我再静待一些时日。” 峥嵘早已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宣远帝如此谨慎多疑之人,就算明知那刺客不是冲着自己去的,为了以防万一,他也会留下楚南,直到事情查明为止。峥嵘又问道:“那殿下又是如何回答的?” “我便说父王病重,我远在郑国,每日都忧思难安,愿能早日尽孝床前。”楚南这番话倒是出自肺腑,他担心如果宣远帝知道蜀王假传病重之事,恐怕会对蜀国不利,唯有尽快回去,才是上上之策。 “皇上是不是说殿下乃是质子身份,郑国便有责任保证殿下的安全,叫殿下稍安勿躁?”峥嵘道。 楚南十分惊奇地问:“峥嵘,你怎会知晓?” “皇上便是这般的脾气,在事情未查清楚之前,他不会让我们离开的。”峥嵘叹气说道。 “难道我们就这样无限期的等下去?”楚南脸上浮起焦急之色,“蜀国如今情势不明,倘若三皇兄当真谋反,那父王与母后岂不就有xìng命之危?” “三皇子纵然想要谋反,但有大王与太后在,他也未必能得程,殿下不必太过担心了。”峥嵘想要安慰他,但这句话说出来连她都觉得底气不足。楚南望着她,双眸清亮冷静:“峥嵘,你还要瞒我到何时?倘若父王有办法对付三皇兄,他便不会以病重为由来让我回国,如今大蜀之内定然发生了不得了的事,甚至……与那夜所出现的刺客有关,对吗?” ☆、第二百二十七章 此刻的决心 峥嵘怎么都没有想到楚南会说出这句话来,她的脸上充满震惊:“殿下,你……” “你与满公公虽什么都没有说,但这并不代表我就不知道。”楚南神情凝重地说道,“峥嵘,他总是将我当成那个在大蜀时什么都不懂的七皇子,但我已经不是了,许多事,你们瞒得再紧,我也能看出来端倪。你且告诉我,刺客之事,是否与三皇兄有关?” “殿下……”峥嵘原本就有意隐瞒这件事,但现在被楚南发现,不知为何,她竟然不觉得担忧,更多的反而是欣慰,眼眶中泛起阵阵酸楚。楚南看见那双晶莹如玉的眼睛里闪动着泪光,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倘若我说错了什么,你且骂我打我便是,我……我以后绝不多说一句了。” “不,我只是觉得高兴。”峥嵘低头抹去泪水,展颜笑道,“殿下到底是长大了,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我为太后高兴,也为大王高兴。” “我能走到现在,都是你的功劳,若没有你陪伴在身边,我无法在郑国坚持下去。”楚南说道,“峥嵘,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怕我冲动行事,怕我坏了一直以来的计划,但是你为何不试着相信我,相信我可以解决并处理好这些事,难道我当真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是我错了,我不该再用过去的眼光来看殿下。”峥嵘感叹地说道。 “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你不要再一个人独自承担了,好吗?”楚南握住她的手,动容地说道。他长高了许多,峥嵘需要抬头才能看得见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那么镇定明亮,与过去的孤傲全然不同,他到底是长大了,可也失去了原本的自己,峥嵘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殿下说得不错,刺客之事,确实与三皇子有关。”峥嵘终于不再隐瞒。 “难道皇兄已经到了左京?”虽早有预料,但听到峥嵘亲口说出来,楚南仍然震惊不已。 “此事尚不能确认,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五名刺客是从大蜀过来的。”峥嵘说道,“他们所使用的袖箭,为大蜀所造,应是有人对他们下了命令,倘若完不成任务,便要以死谢罪。” “三皇兄他……他当真想要谋反……”楚南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他与楚明西的感情算不得深厚,但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竟然会做出如此无情背德之事…… “事情应该还没有到那一步,三皇子是想阻止殿下回去大蜀,只要没有了殿下,他继承王位便是名正言顺之事,他要以此堵住悠悠众口,若他当真想要谋反,早就应该举兵逼宫。”峥嵘锁着眉头说道。 “父王必然已经被他逼得走投无路,才会称病将我召回大蜀!”楚南怒喝道,“三皇兄如此大逆不道,还想要名正言顺登上王位,简直痴心妄想!” 对于王位,楚南原来并没有太多的渴望,一开始是因为他是唯一所剩下的嫡子,只能走上这条路,后来则是希望可以完成峥嵘的期望,还她一个她所想要的太平盛世。但是现在,他却从心底感到愤怒,不是因为王位,而是因为楚明西的所做所为!如果楚明西当真是个仁德治国之人,楚南甘心让王位拱手相让,但是他却偏偏用了最不堪的手段,囚蜀王、控朝政、杀储君,犯下种种不可饶恕的罪行,倘若当真让他登上王位,蜀国百姓必将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何来太平盛世,何来国泰民安? “这些刺客现在很有可能仍在左京,或仍会乔装进宫,殿下这几日行事要更加小心一些,尽量不要离开揽星殿。”峥嵘叮嘱道。 “所以我们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尽快回到大蜀,如此才能想到办法与三皇兄抗衡。”楚南神色凝重地说道,“三皇兄既然派出杀手来到左京,便说明他已经知道我们与父王的计划,再拖下去,难保他不会做出逼宫夺位之事。” 峥嵘隐瞒楚南这件事,就是担心他会义气用事,没有办法冷静处理,但是她没有想到,楚南所有的想法都是从大局考虑,他没有责骂楚明西,也没有想要揪出藏在左京的刺客,更没有想过去宣远帝面前戳穿楚明西与东方鸳的狼子野心,他只是想回到大蜀,用自己的能力去解决这件事。 “殿下当真想要在此刻回去大蜀吗?”峥嵘望着他问。 “倘若我留在郑国,或可以保得自身平安,但却要将父王等人陷在危险境地,更给了三皇兄谋反的机会。”楚南神情里没有任何犹豫,“我是大蜀未来的继承人,平叛乱保国运是我的责任,我不应该逃避,更不能逃避,峥嵘,你一向不也是如此教我的吗?” “即使这回国之路艰难万分,即使有可能命丧中途?”峥嵘接着问他。 “我若是怕死,便不会自请来郑国当质子;我若是畏首畏尾,又何必去求皇上让我们尽早起程。”楚南坚决地说道,“峥嵘,你或许不相信,但这确实是我的决心,不管前面有任何艰难险阻,我都会想办法回到蜀国。” “不,殿下,我相信你。”泪光迷蒙了峥嵘的视线,欣慰的笑意却在她清丽的脸上逐渐绽放开。 “你说过想要看到一个百姓安居乐业的国家,这是你的理想,也是我的目标,我会一直朝这个方向努力。”楚南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才不过十三岁的少年,那眼神却有着与年龄截然不同的温柔与坚定。 “殿下一定可以做到的,只要殿下坚持自己最初的想法,就一定会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峥嵘第一次主动握住楚南的手,楚南欣喜不已,喃喃的唤她。 “峥嵘…” “殿下放心吧,我会想办法让殿下尽快回到大蜀。”峥嵘笑着说道,心中再也没有了先前的犹豫。 “不,是我们,我们所有人都会回到大蜀,那里才是我们的家。”楚南真切地说道。峥嵘没有说话,她努力向他笑了一笑,那笑容里所掩藏的悲苦,却是楚南所读不懂的深刻。 木棉仍守在殿外,心里头是在想着峥嵘方才那失魂落魄的表情,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头,见到峥嵘从殿里出来,急急忙忙就要将她往房里拉,峥嵘满脸不解地问:“木棉,你这是做什么?” “方才殿下回来了,我也没来得及问,姐姐,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贞静夫人给你气受了?”木棉分外认真地问。 峥嵘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嗔道:“就算最近殿里没什么事,你也不用整日盯着我吧?” “我不止要盯着姐姐,还要盯着那些欺侮姐姐的人!”木棉气鼓鼓地说,“要是让我发现,我就画个小人,天天拿针扎它!” “好了,别在这里胡说了,叫人听了去,就有你好看的了。”峥嵘摆着脸色道。 “姐姐,当真没有发生什么事吗?”木棉还是满脸不放心。 “没有,没有,当真什么都没有!”峥嵘张开双手原地转了一圈,“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可是我总觉得你方才怪怪的,还有说得那些话…姐姐,你该不会是瞒着我们要去做什么事吧?”木棉紧张地抓住她胳膊。峥嵘失笑道:“我眼下确实没什么事,倒是有件事让你去做。” “我?什么事呀?”木棉奇怪地问。 “入春了,天亮潮了很多,常有蛇虫鼠蚁出没,你去御医院拿些硫黄回来放在院落里,别叫它们爬进殿里。”峥嵘说道。 “御医院啊…”木棉脸上忍不住多了几分扭捏之态,“好吧,既然姐姐说了,那我便去一趟吧。”这话说得似乎颇为强人所难,但脚步可是一点都没有耽误,连那背影里都透出一股轻快,峥嵘目送她离去,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往后退走去。 满公公刚吩咐了几名太监将庭院的花草稍作修整,他见到峥嵘从廊下走来,便迎了下去,问道:“姑娘刚才前殿过来,可有看见殿下?” “殿下已经回来了。”峥嵘向满公公行了一礼,才道。满公公是阅历何等丰富之人,一眼便瞧出峥嵘有话要说,便问道:“可是殿下发生了何事?” 峥嵘顿了片刻,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人来往后,才将楚南所说的话都告诉了满公公。满公公听罢,沉默了许久,才长长叹息一声,说道:“到底还是我们小看了殿下。” “殿下小小年纪便能看一切都看得通透,当真十分难得。”峥嵘欣慰地说道。 “如此可见殿下才是真正能当得起一国大任之人。”满公公说道。 “殿下说得不错,只有尽快回到蜀国,才有可能挫败三皇子的计划,倘若我们一直留在左京,恰巧就是随了三皇了的愿。”峥嵘轻蹙娥眉,“所以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让楚南殿下平安回到大蜀。” “但从眼前的情况来看,这并非易事。”满公公摇了摇头,叹气说道。 “这或许就是最后的机会,即便再难,我们也要去做。”峥嵘说道。满公公看到她脸上的坚决,心头惊了一惊,问道:“莫不是姑娘已经有了主意?” ☆、第二百二十八章 无法等待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小小的庭院里被罩上一层温和的晚光,百花摇曳,风吹起峥嵘玄色的衣裙,她抬起头,明亮的眸子望向天边那抹灿烂的金色,说道:“公公,不管以后我做了什么事,那都是为了蜀国,为了楚南殿下,也请公公尽量阻止楚南殿下,告诉他这一切都早我心甘情愿的。” “姑娘,你…你此话何意?”满公公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她此刻的心思。 “在这揽星殿里,公公是看得最清楚、也是看得最明白的人,等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公公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峥嵘拢了一拢被风吹乱的发丝,低眉说道,“倘若楚南殿下问起来,公公便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满公公心头一骇,突然猜到了什么:“姑娘,你是想用自己去jiāo换殿下回蜀国?” “蜀国等不了了,楚南殿下也等不了了,这或许就是最后的办法。”峥嵘长叹一声。 “不,姑娘,你不能这么做!”沉稳如满公公,此时也不禁激动起来,“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或许…或许还会有其他办法!” “倘若有办法的话,公公早就去做了,如今三皇子与东方鸳勾结在一起,大蜀已经岌岌可危,我们倘若再无动于衷,或许就会落得上无法挽回的境地。”峥嵘说道,“公公既然明白我要做什么,也应该知道我这么做的原因,我现在只担心楚南殿下会冲动行事,到时候还请公公想办法住瞒住楚南殿下,待事成定局,再告诉他不迟。” “姑娘,你当真决定好了?”满公公心痛地问。以峥嵘的才貌,在皇宫里没有几个人能及得上,当日在梅园时宣远帝挑中香伶,满公公本就觉得那或许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倘若峥嵘甘心走入后宫,宣远帝定然不会拒绝,但这也等同于葬送了她的终生! 她若是个攀龙附凤的女子倒也罢了,可她偏偏有着这世间最高洁的气度,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品格,以怎么忍受得了后宫那些尔虞我诈之事,况且这根本非她所愿,如此岂不就是将她推进一生一世都无法逃脱的痛苦深渊中吗?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只求公公能帮我。”峥嵘垂眉曲膝恳切地求道。 满公公眼眶一热,伸手将她搀扶。在这近一年时间的相处里,满公公早已经清楚峥嵘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2 章 xìng格,她看似柔弱,内心却比任何人都要坚强,她有她的坚持,一旦决定了,就没有什么事可以改变,正因为满公公了解她,所以才知道自己此刻已劝说不了她。满公公曾侍奉过三朝君主,除了董太后外,他头一回这般钦佩一个女子,这高洁柔韧的xìng格,当真像极了年轻时的董太后,难怪当年董太后会亲定了她为未来太子妃。 只可惜…… 到底是命运的捉弄了,让这样一个弱女子在尝尽世间的悲欢离合后,又再走上一条她最不愿意走的路…… 满公公长长叹息着,终于开口说道:“姑娘放心吧,咱家会按你说的去做。” “多谢公公成全。”峥嵘感激地说道。 “这个谢字,咱家当不想,真正应该向姑娘道谢的,应该是楚南殿下,是大王,是太后娘娘,更是所有蜀国的臣民。”满公公动容地说道。 “公公言重了,峥嵘方才就已经说了,这件事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任何人无关。”峥嵘强装出一幅坚强的样子,笑了一笑说道。 满公公沉思片刻,担忧道:“此前皇上曾为姑娘与北静王许了婚事,虽未下圣旨,但终究金口已开,此事亦已算人人知晓,姑娘打算如何处理?” “公公不必担心,这件事我自会想办法。”峥嵘低垂眉眼,竟似有一层哀伤。满公公知道她心意已决,是断不会改变主意的,唯有惋惜的叹气。 他们在这揽星殿里相处的时日虽算不得长久,但满公公却知道在她柔弱的外表下,有一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她能做出这样的决断,该是多么不容易啊!满公公愈发疼惜她这番舍小家为大家的忠义之心:“但愿姑娘将来不会后悔。” 后悔…… 峥嵘没有回答,她看着天边那一抹斜阳渐隐,心头便也似在逐渐坠入黑暗,她选择的是一条自己最不愿意走的路,怎么能笃定的说不后悔…… 这一夜,木棉躺在另一张床上睡得十分安稳,峥嵘却望着漆黑的夜色毫无睡意,她的心很乱,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对的,倘若楚南殿下发现实情,又该如何?只要她踏进后宫,此后便与蜀国无缘,忠勇王府便就只能是遥远的回忆,她或许可以助楚南成就大业,可那时的她,已再也不是她。 一行清泪从峥嵘脸上无声的流下,这是一条不归路,而她已无法回头。 第二日清晨,当木棉睡眼惺忪地醒来时,峥嵘已在铜镜前梳妆完毕,她依旧穿着颜色暗沉的女官服,清丽的脸庞未施脂粉,如瀑的墨发间只簪戴了一枚非常普通的素银簪子,然而便是这样平平无奇的装扮,也丝毫减不去她的秀雅与美丽。 木棉揉了揉眼睛,好奇地问:“姐姐,今日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我有些事要出去一趟,一会你且侍候殿下梳洗,倘若殿下问起,你便说我去了内务府。”峥嵘回眸对她说道。 “莫不是内务府又要发用度了?”木棉刚刚醒来,脑袋里还有些迷糊,没算清日子。峥嵘不再多说什么,站起来道:“我去去便就回了。” 木棉应了一声,目送峥嵘离开房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今天确实不是发放用度的日子,况且时辰还这么早,这时候去内务府做什么?那里头都是些势利小人,峥嵘平日里还特意嘱托她们要少跟那些人来往,怎么今日反倒主动去了? 木棉觉得诧异,忙追出去,今日没有太阳,天空yīn沉的如同一块没有洗干净的布,院子里静悄悄的,早已经看不见峥嵘的身影。 尚未到辰时,宫廊里还鲜有人行走,偶尔遇见一两个宫人,也都是行色匆匆,连眼皮都不愿意抬一下。峥嵘走得极快,纤细的身影穿过花园,匆忙的脚步每踩在地上,便跟踩在她心头一让隐隐作痛,但她还是没有停留或犹豫,她怕自己会不够坚强,会改变主意,所以天色才刚刚亮,便就出门了。 去内务府不过是峥嵘找来的借口,她真正要去的地方,是宣福宫。 那里是贞静夫人的居所,她去找贞静夫人,也只有一个目的。 守宫的太监一如往常般守在宫门口,峥嵘刚想说明来意,其中一名太监便行了个半礼向她道:“姑娘想必是揽星殿的左大人吧?” 峥嵘微微诧异,点了点头道:“正是。” “夫人早有过吩咐,倘若左大人前来,无需通报,便可带往侧殿等候,请左大人随奴才来。”那太监恭敬的曲身相迎。峥嵘心头传来一声闷痛,贞静夫人竟早就料到她会前来…… 她抬头看着在yīn沉天色下仍然泛出金光的“宣福宫”三个字大字,那巍峨的宫门与她来说便是了深的牢笼,只要她在此时踏进去,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风从宫廊里吹过,明明就已经入了夏,为何这风中仍然带着丝丝凉意? 又或许,凉的并非风,而是峥嵘的心…… 峥嵘想起当日与紫玉皇后说过的话,她说自己无心后宫,只想陪伴在楚南殿下身边,当一名小小的女官足矣,这些话不止是为了自保,更是发自她的内心。这后宫,她从来没有想过走过去,尤其是在冯昭仪死后,她更加视它为dú蛇猛兽,再好的女子,都会在里面被消磨了容颜,蹉跎了年华。 她也知道,自己一旦入宫,头一个竖下的敌人便是紫玉皇后,今后晨昏定省,哪怕她再小心翼翼,都将受到紫玉皇后刁难。 这里面的艰幸与困苦,虽未发生,但她都看见了,还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是…… 倘若她所承受的这些能帮助楚南殿下回到大蜀,能让楚南殿下在政变中夺得王位,便就都已经值了! 那太监见她久久没有动,催促道:“左大人快些随奴才进去吧!” 峥嵘深深吸了口气,终于迈进宣福宫的大门。那太监带她来到侧殿听羽阁,让她在此稍候,便去请贞静夫人。等了大约半柱香时间,峥嵘听见殿外传来环佩叮咚之声,贞静夫人挽着侍女芝兰的手款步走进来,一件琥珀色印花五彩并蒂莲水裙随着脚步起伏晃动,鹅黄色薄烟纱菱绵飘扬,肤色白净,容颜无瑕,举手投足间皆是一股妩媚。 峥嵘肃了肃神色,向贞静夫人行礼:“臣左峥嵘见过夫人。” “左大人不必多礼,看坐。”贞静夫人抬手示意。芝兰忙将一个脚凳摆到峥嵘身旁,先前她总是一幅傲然无礼的模样,今次兴趣是猜到峥嵘的来神,连神态里都多了几分尊敬。峥嵘依言坐下,贞静夫人接过茶水饮了一口,说道:“本宫方才从长乐宫里回来,左大人要是再早一些,兴许就见不到本宫了。” “是臣来得凑巧。”峥嵘垂眉说道。 “本宫方才回来的时候,瞧见园里的花都开了,左大人要是愿意,哪日得空便陪本宫去逛逛园子。”贞静夫人早已猜到峥嵘的来意,也不直接点明,只淡淡地说道。 “这是臣的荣幸。”峥嵘说道。 ☆、第二百二十九章 当真甘心吗 贞静夫人低叹一声,又道:“本宫与左大人一见如故,只可惜左大人并非后宫中人,长久出入总有不便之处。对了,左大人今日来寻本宫,不知所谓何事?” “夫人想叫臣陪伴一同游玩赏花,臣自然乐意,夫人说臣不宜长久出入后宫,那便求夫人给臣一个能随意进出后宫的理由吧。”峥嵘的神情看上去那般平静,似乎来时的犹豫与不安都已在此时消失怠尽。 贞静夫人脸上露出笑意:“如此说来,左大人是想通了?” 那日贞静夫人说得话还如针一般扎在心头,何谓想能这,何谓想不通,都不过是情形所逼罢了,贞静夫人此言便等同又在峥嵘心头撒了一把盐,可她只能生生忍受着,强作镇定说道:“夫人既然愿意给臣这一个圆了夙愿的机会,臣今后也必定会加倍报还夫人的恩德。” 峥嵘怎会不明白贞静夫人的用意,她所谓的好心,不过也是在为自己的前程谋划,她想借峥嵘固宠,其实想让峥嵘为东方明的将来铺路。峥嵘知道自己将来就会成为她手中的一枚棋子,但宣远帝如何与她无关,东方明如何更与她无关,她所想要的,只是借助这至高无上的皇权,铺平楚南殿下要走的路。 桌子上面放了一盘鲜嫩的桔子,贞静夫人拿了一颗在手上,不慌不忙的剥着,她修饰的精致无瑕的手指握着桔瓣,便如同白雪美玉一般,朱唇微启,缓缓送进口里,却是许久没有说话。峥嵘安静的等待着,不焦急,也不发问,只到贞静夫人吃了两瓣桔子,接过芝兰手里的帕子拭了拭手,方说道:“这随国送来的贡桔当真不错,吃在嘴里连心头都感觉甜了。” 莫明其妙的一句话,让峥嵘不免忐忑,却没有在脸上显露出分毫,镇定地说道:“再好的桔子,也不过是闲时裹腹的果品,怎及得上园中百花芳香醉人。臣方才来的时候,便瞧见宣福宫院里的花开得正好,只是比起夫人,它们都却还远远不及。” 贞静夫人拿着锦帕掩面,低低笑了一声:“左大人当真惯会说好听的话。” “臣所言句句属实,在臣心中,百果不及百花,而百花不及夫人,臣荧火之光,但求夫人照拂。”峥嵘这时才明白贞静夫人是在提醒要记住自己的身份,随国与蜀国同是大郑属地,桔子与美人亦都是贡品,死物与活人,在这大郑皇宫里并无区别。 贞静夫人听罢果真满意的点点头:“有左大人这句话,本宫也就放心了。” 她款款走到峥嵘面前,峥嵘忙站起来,贞静夫人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一拍:“这进宫前的事,本宫自然会为左大人安排,但进宫之后要如何做,却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记住你刚才说的话,否则,本宫自会有办法叫你付出代价!” 前半句话说得和颜悦色,而后半句话却是狠厉尽露,便是峥嵘也不免惊了一惊。这贞静夫人在宫中素以温柔娴淑著称,最得宣远帝欢心,今日看来,想必背后也少不得算计之事,但她们所求之并不冲突,峥嵘也没有兴趣去为那恩宠拈酸惹醋,待助楚南完成大业后,她宁可自己被冷落宫中。 峥嵘敛起神色,向贞静夫人揖礼道:“若得夫人成全,臣感激不尽。” “这几日皇上去了广清宫,还不是时候,你且先回揽星殿里去,待时机成熟,本宫自会派人去找你。”贞静夫人挥了挥手,淡淡说道。 “多谢夫人。”峥嵘躬身行礼,退出听羽阁。见她离去,芝兰才上前搀扶贞静夫人坐回到榻上,瞟了一眼那在院中远去人人影,低声说道:“夫人有意栽培她,那是她几世修来的福份,只是此女毕竟来自边陲小邦,恐怕会有负夫人的重托。” “本宫知道她想要什么,既然如此,本宫便卖她这个人情,即成全了她,也能让本宫在皇上面前再博一个贤德的名声,何乐而不为?”贞静夫人饮了口茶,神色平静地说道,“此女xìng子刚烈,她若有意入后宫,何必等到现在,今次要不是情势所迫,她未必会来寻本宫,正因为她心不在此,才不会对本这造成威胁。” “可倘若她往后改变了心意呢?”芝兰忧心冲冲说。她在贞静夫人身边侍候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勾心斗角没有见过,上至紫玉皇后,下至最低阶品的采女,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往宣远帝跟前凑,左峥嵘现下还没有进宫,自然不知道这锦衣玉食、仆役跟随的妙处,待她尝到甜头,如何能保证她不会变了心思? “本宫既选了她,自然有的是法子对付她。”贞静夫人勾起唇角,一双妙目shè出两道狠光。她之所以看中峥嵘,除了她的品貌无双以外,更是因为她在皇宫里无亲无故,没有任何靠山,这样的人,才最好掌控。 直到走出宣福宫,峥嵘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只在里面呆了短短一柱香时间,她便觉得浑身发软,难以抑制心头的悲伤。 那话,终究是说出去了,从此以后,她便要活成另一幅截然不同的模样,再出不会左峥嵘。 她失魂落魄地靠着宫墙,有宫人陆陆续续经过,向她投过诧异的目光,这里仍是后宫的范围,峥嵘不想引人注意,勉强打起精神,快步离开,浑然不知暗处有一道影子正在偷偷的注视着她,待她离去后,才转往走向长乐宫的方向。 天色依旧那般yīn沉,峥嵘心乱如麻,不想在这时候回揽星殿,漫无目的地走着,待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来到了曲荷园。 这座园子地处偏僻,平日里甚少有人来往,园中杂草丛生,甚中荒凉,但那一汪池水了却飘浮着碧绿的荷叶,粉嫩的荷花半开半收,阵阵清香被风送了过来。峥嵘走到池边,池水倒映出她憔悴苍白的容颜,那双剪水秋瞳里难掩悲伤,似乎已经要溢出眼眶。她呆呆看着,恍恍惚惚看见池面上出现一道墨色身影,剑眉入鬓,紫金冠高束,深邃的眼眸一如既往带着不可一世的狂妄,然而唇边那抹笑容,却那般温柔,那般深情。 峥嵘抬眸向身旁看去,除了被风吹得瑟瑟作响的草木外,她身边什么也没有,她怔了一怔,又望向池面,那道身影却还在那里,对着她微笑,如同镜花水月的幻影。 峥嵘脸上浮起愕然的神色,惊慌让她后退了数步,险些被石头绊倒。 原来那影子,并不是在身旁,而是在她心里…… 峥嵘的心口忽然像被扎进一柄利剑一般疼痛起来,眼泪溢出眼眶,流满了她清丽的脸颊。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哭,只觉得一颗心像被扔在烈火上烘烤一样,连眼泪都无法浇息那股疼痛。她只想远远离开荷池,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逃出心头的劫。天色yīn沉的如同傍晚了,吹来的风带着股股丝意,似乎就要下雨了,峥嵘转身准备离开,目光不经然落到那处假山之上,忽然就怔住。 她仍然记得那一夜,因为林薇儿身亡的事,她邀了东方玄在此处相见,赴约之前,她反复告诉自己,那仅仅是为了林薇儿之死背后的yīn谋。然而当真正相见的时候,那男子却似飓风一般席绝了她,她无法拒绝,亦或是在内心深处,不知从何时开始,竟已不想拒绝…… 峥嵘怔怔看着那座假山,它耸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3 章 yīn暗的天色下,园外明明就是富丽堂皇的宫殿,而这里只有落满枯草的荷池,与这座石色黯淡的假山形成鲜明对比。峥嵘缓缓走过去,伸手抚上凹凸不平的岩壁,那冰冷的触感让她如同掉进冰窟窿里,凉透了思绪。 那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事,也是最不想承认的事,可在这座寂静的园子里,一切都那么清晰的浮上心头,越是逃避,就越是深刻……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为了楚南殿下,她甘愿走进这间牢宠,可是为什么,心口会这样痛,这样不甘心…… 峥嵘低下头,眼泪一颗一颗砸在脚边,甚至没有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直到一个充满诧异的声音响起:“峥嵘姑娘?” 这声音如雷击一般让峥嵘回过神,她匆匆擦去脸上的泪水,静了静心神,才转过身后。沈云朝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手里提着yào匣,身上还穿着御医官服,他看见峥嵘眼中未干的泪光,怔了一怔,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姑娘可是遇到了难处?” 过多掩饰只会更让他生疑,但峥嵘更不想让他继续追问下去,便将话岔开:“沈大人怎会到此处?” 沈云朝是心细之人,看得出来她不想多说,笑了一笑道:“我正准备从西华门出宫,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姑娘。” ☆、第二百三十章 偷偷出宫 从御医院去往西华门确实要经过曲荷院,峥嵘随口问道:“莫不是沈大人今日不当必值。” “不,我是去出诊的。”沈云朝望了她一眼,yù言又止。御医离宫出诊之事并不罕见,对方也必然是王公贵族,能得沈云朝出宫诊病,想来是位高权重之人。峥嵘也没有多问,行了平礼道:“那我便不耽误沈大人了。” 沈云朝却没有急着离去,他似乎也话要说,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道:“姑娘最近可在宫中听见什么风声?” “沈大人指得何事?”峥嵘微皱眉头,有些不解。 沈云朝叹气一声:“王爷原有过吩咐,不要将此事告诉姑娘,但我总觉得,姑娘应该知道此事。”他口中所说的“王爷”,自然只有东方玄,峥嵘心头惊了一惊,明知道自己应该转头离去,不该留下来,但她还是难以抑制心头冒起的隐隐不安:“沈大人说得的……” 沈云朝片刻了片刻,才终于下定决心道:“姑娘有所不知,王爷前两日受了重伤,我此次出宫便是奉了圣旨前去为王爷复诊的。” 峥嵘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你说他受了重伤?” “不错,此事在宫中知道的人并不多,王爷一直留在王府静养,已经有几日没有上早朝了。”沈云朝难掩眉宇间的担忧。峥嵘剧烈跳动,却还是强装出一幅冷淡的模样:“王爷南征北战数年,难免会惹下仇家,有沈大人照料,想必王爷会能很快康复。” “倘若只是仇家寻仇,我又何必将此事告诉姑娘。”沈云朝望着她道,“王爷之所以受伤,是与姑娘有关。” 峥嵘一怔,矢口否认:“沈大人说笑了,我从未离开皇宫,而王爷是在宫外受的伤,又如何能与我有关?” “这件事王爷不愿意让姑娘知道这件事的原因。”沈云朝低垂眉目,轻吧叹息道,“自上次揽星殿遭遇刺客之后,王爷不止在宫里安排了更多人手来保护姑娘的安全,同样也在宫外追查凶手的身份。最终在郊外一间破屋里找到那十人,王爷为了给姑娘除去后患,独自与他们缠斗,虽杀了他们六七人,却也身受重伤,带着浑身鲜血回到北静王府。我前去瞧他时,王爷的肩膀被剑刺穿,浑身都成了血人,头一句话却叫我不要让姑娘知道此事……” 他说得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一般响在峥嵘心头,她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办法开口说知。沈云朝接着说道:“王爷之所以这么做,便是想保姑娘平安,姑娘毕竟身处皇宫,王爷唯恐有忽略的时候,唯有将凶手除去,才能绝去后患。王爷不想让姑娘知道,也是为姑娘着想,但我却觉得,姑娘应该知道此事。” 东方玄对峥嵘的感情,沈云朝一直看在眼里,堂堂统领三军的北静王,竟为了心上人独自闯进虎穴,身受重伤却不求任何回报,那是因为他不希望再给峥嵘负责,不想再增加她的压力,可是沈云朝又怎么忍心让东方玄这一番痴情付诸流水?他不求峥嵘能接受,但求她能懂得东方玄这一份真心,而至于他自己那份情,将永远埋在心底最深处,不会叫任何人知道。 峥嵘在原地愣了许久,她的神情仍旧那么冷淡,低垂眼睑遮盖住了那双剪水明眸里的光彩,沈云朝的心开始下沉,他自嘲的笑了笑,到底还是天真了,国仇家恨,又怎么能忘记得了…… 他叹气一声,准备跟峥嵘道别,峥嵘却在这时抬起头来,一双仍带着泪光的眼睛向他望来:“沈大人,不知你可愿帮我一个忙?” “姑娘请说。”哪怕没有东方玄这一层,沈云朝也没有办法拒绝这样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睛。 “我想请沈大人……”峥嵘怔了片刻,终于说道,“请大人想办法带我出宫。” 沈云朝吃了一惊:“姑娘怎么忽然就要出宫……”话未说完,他便愣住,脸上浮起又惊又喜的表情:“姑娘莫不是想去看望王爷?” “不错,有些话我确实想亲自对王爷说。”峥嵘的眼神已经恢复清明,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彷徨,她想,再复杂的事,再难开口的话,终究也要有一个了断。 沈云朝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悲伤,这几日东方玄留在北静王府静养,心心念念的唯有峥嵘姑娘,峥嵘愿意去看他,沈云朝自然欣喜,而他所悲伤的,却是自己那份不予人知的心事,但不管怎么样,他仍然更愿意去成全他们。沈云朝想了片刻,纠结道:“西华门有侍卫看守,想要出宫可是不易。” “若沈大人觉得为难,便就作罢吧。”峥嵘故意显得自己并不十分热切,因为她知道沈云朝必然会有办法带她出去,而她与东方玄之间,倘若今日不说,恐怕再也没有机会。沈云朝果然中计,说道:“那便唯有请姑娘扮成我的yào僮,跟我一同离宫。” “一切有劳沈大人安排。”峥嵘行平礼道。 “就请姑娘先在此稍侯,我去去便回。”沈云朝快步走向御医院方向。峥嵘留在此处等了大约有一柱香时间,沈云朝便提着一个布包回来:“这是yào僮的衣服,请姑娘换上吧。” 峥嵘将衣服接来,四下望了一眼,发现这里也唯有假山后面才能遮挡,便往那里走去。这是男子的衣服,自然较为宽松,峥嵘直接套在了外面,将头发一束,带上帽子,衣服虽有些长,倒也正好遮住了她的鞋子,更能掩人耳山。她从假山后走出,沈云朝正在打量周围的环境,听到动静转过身来,不禁眼前一亮,哪怕是一件普普通能的青灰色太监服,穿在峥嵘身上,亦是风姿翩然,出众脱俗。 “姑娘且跟在我后面,一会到了西华门,由我来应付守卫便可。”沈云朝虽只是个御医,但他却是当朝一等贵族瑞贤王的外孙,那瑞贤王位高权重,朝中无人不尊敬有加,对沈云朝自然也就礼让三分。沈云朝知道此事很是冒险,但他宁可去冒这个险,也要成全他们一次,更何况峥嵘都没有丝毫犹豫,他又何必瞻前顾后。 来到郑国这么长时间,这是峥嵘第一次做这么任xìng的事,从前她事事都在为揽星殿考虑,事事都以楚南殿下为先,但是今日,她不止为了楚南殿下,也是为了自己。有些事,终究要有个了解,她与东方玄之间,是一段孽缘,注定不会有结果,唯有快马斩乱马,才是最好的做法,而她此行,便是要彻底了断此事,给自己一个jiāo待。 去往西华门的路上时不时就会遇见过路的宫人,万幸峥嵘甚少在宫里走动,宫人大多不识得她,倒也算有惊无险。西华门口守着两位身穿银色铠甲的侍卫,他们见到沈云朝恭恭敬敬行礼,沈云朝出示令牌,那侍卫警觉地望了峥嵘一眼,问道:“沈大人,这位是?” “他是御医院的yào僮。”沈云朝简短的说道。以他的阶品,携带一名yào僮自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侍卫看了眼峥嵘手里的yào箱,也没放在心上,拱手退到一步去。沈云朝不紧不慢地走出西华门,峥嵘跟在他后面,隐隐觉得那两名侍卫仍在望着他们,装出一幅亦步亦趋的模样,直到远离了他们的视线,才微微松了口气。 入宫这么久,这是峥嵘第一次真真切切看见左京的街道,这天子脚下的繁华自不必多言,连走在街上的人都多了几分财大气粗之意。沈云朝怕引人怀疑,没有与峥嵘说话,两人一路快步,径直到了北静王府门前,峥嵘看见那巍峨的大门,心跳骤然加快。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到北静王府,可却是她第一次主动走进北静王府,今后恐怕,再也不会有第二次。 守在门前的侍卫向沈云朝行礼,并未阻拦询问,沈云朝对这里已极是熟悉,无需下人引路,来到东方玄所居住的起云轩。峥嵘看到那花棂门敞开着,脚步不知不觉慢下来,一名侍女从房中走出,峥嵘认出来她便是先前在北静王府照看过她的秋雯,想到她当日的种种细心之举,峥嵘不禁眼眶一热,几乎要出声唤她,到底还是忍了下来。秋雯没有注意到她,只向沈云朝行礼:“沈大人来了。” “王爷如何?”沈云朝问道。 “按大人的咐吩,方才服了yào,现下正在房里呢。”秋雯眼里难掩担忧之色,“奴婢可从未见过王爷如此虚弱过,沈大人,王爷还需多久才会康复?”““王爷的伤口深至见骨,若要康复,还需要费上些时日,我且先进去瞧瞧。”沈云朝道。 “奴婢便在外面侯着,沈大人若有吩咐,唤一声便可。”秋雯曲膝行礼,临走前还望了望峥嵘,大约是觉得她眼熟,眉头微微一蹙,也没往深处去想。 ☆、第二百三十一章 绝情诀别 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沈云朝回头看着峥嵘,那神情里闪过的慌乱没有逃过他的眼晴,他叹气一声,说道:“姑娘可是想好了?” 想好…… 已经走到这一步,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想好了也罢,只是一时冲动也罢,这北静王府,她终究还是再次踏进来了。峥嵘没有多说什么,向沈云朝点了点头,沈云朝深深望了她一眼,才领着她一同走进房里。 这起云轩乃是东方玄的居室,几乎见不到什么奢侈的摆设,所有物件都是沉闷而厚重的,峥嵘扫了一眼,那屏风后隐隐约约透出一道人影,她顿住脚步,前一刻还平静的心突然乱了起来。沈云朝示意她先留在外面,走进去向东方玄行礼,东方玄抬头望了他一眼,那声音竟然是莫明的亲和:“云朝,这里没有外人,你何需跟我这般见外。” “王爷身份尊贵,这起码的礼数自然是不能少的。”沈云朝笑了笑,仔细瞧着他的脸色,“王爷今日的气色似乎已好了许多。” “外头虽然有不少人盼着我死,但我这条命却也还是硬得很,恐怕要叫他们失望了。”东方玄嘲弄地说道。 “宫中近日倒是太平,没出什么事。”沈云朝一边说话,一边替他把脉,片刻后又道,“王爷这伤还需要静养,一时半会不能痊愈,不过王爷气血已顺,想来伤口也愈合了大半,待我重新开一副方子,可助王爷早日康复。” “这朝中还不知有多少人盼着我能早登极乐,只可惜我偏要站在他们面前去当这个眼中钉。”东方玄的语气里透露出一股不可一世的狂妄,“那些刺客,都是训练有素的亡命之徒,他们能在左京安身,必然少不了周旋联络之人,这背后牵连的事,恐怕要比我们想像的深许多。” “王爷为这件事都差些丢了半条命,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吗?”沈云朝诧异问道。 “我即便不查,那幕后主谋也不会善罢甘休,况且,此事还关系到揽星殿众人的安危。”东方玄道。 “若说为了峥嵘姑娘,我倒还能理解王爷的用意,但王爷怎么连揽星殿都要一并护着了?”沈云朝不解地问,他太了解东方玄了,这并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东方玄自嘲的笑了一声,答非所问:“云朝,你可信前世今生之说?” “王爷指的是?”沈云朝没有听明白。 “若非我前世欠了她,今生又怎会深陷到无法自拔的地步。”东方玄仰头天叹一声,“我从不信命,但有时候又觉得,这一切或许早就已经注定好了,我注定要为她倾尽所有。既然她所在意的,是揽星殿那位皇子,那我便助她护那位皇子周全,哪怕是在培养一个将来可能杀了自己的仇人,也再所不惜。” “王爷这便是爱屋及乌的做法吧。”沈云朝笑道。 大约也只有在沈云朝面前,东方玄才能收起戾气,如寻常朋友一般与他说笑:“你今日倒是学会取笑我了。” “我只是在想,天下恐怕没有人会想到北静王会是如此情种。”沈云朝感叹道。 “若是为她,便是受尽耻笑,又有何惧?”东方玄坦然地说道。峥嵘站在屏风外面,听着他诉说对自己的情意,那一句句那一字字,都似烙铁一般落在她心头,让她几乎就要落荒而逃,但那双脚却跟在地上生了根一般,怎么也挪不动。 东方玄只当外面那道人影是跟随沈云朝前来的小太监,并未去在意,沈云朝站起来检查他肩膀上的伤口,虽已逐渐愈合,但仍可见丝丝血ròu翻出,沈云朝叹道:“但愿峥嵘姑娘能早日明白王爷这一番心意。” 说罢,他抬头瞥了一眼屏风外,东方玄没有注意他的动作,问道:“这几日你在宫中行人,可有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她可是一切安好?” “王爷既然放心不下,何不亲自问一问她?”沈云朝始终望着那处,没有收回目光。东方玄跟随他的视线望过去,那道纤细的身影映入眼帘,他神情一怔,猛得站起来,牵到肩膀上的伤口,忍不住皱眉。 那人在他心里早已经深邃入骨,哪怕只是一道模糊的影子,他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4 章 立即认了出来。沈云朝不再停留,提起yào箱走出去,深深的望了峥嵘一眼,离开这间屋子,将房门轻轻掩上。屋子里显得更加安静,峥嵘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看到东方玄从屏风后一步步走出来,纤长的手指紧紧绞着衣袖,似乎只有如此才能放松紧绷的神经。 她穿着最普通的青灰色宫衣,墨发尽数被束进帽冠里,但那清丽如白莲的容颜,却没有折去半分,东方玄望着她,伸手yù将她抱进怀里,峥嵘向后一退,躲了过去。大约是抬手的动作扯痛了伤口,东方玄皱紧眉头,闷哼了一声。峥嵘见他脸色苍白,神情里比之过去的张狂更多了几分病态,她蓦然想起当日在蜀国初见东方玄时的情形,那日他命在旦夕,昏倒在被鲜血染红的泥泞之中,她救他仅仅只是因为于心不忍,却没想到不但招来亡国之难,更注定是他们这般解不开的孽缘。 峥嵘轻咬薄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抬眼说道:“王爷重伤未愈,还是坐下来休息的好。” “云朝果然都告诉了你。”东方玄摇头苦笑,若非如此,她怎么肯再走进北静王府。 “王爷为我蜀国除去一大祸害,峥嵘今日前来,便是代替楚南殿下向王爷说一声谢谢。”峥嵘依旧用那般冷淡的语调与他说话,可目光却无法再与他对视。 “你方才已经听见我与云朝所说的话,又何必再自欺欺人。”这肩头的疼痛让东方玄的神情少了以往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然而更多的却是他无比珍惜峥嵘愿意再次来到北静王府的这份心意,不管她是为了什么,都足以让他觉得所受的伤是值得的。 “不管王爷这样做是出于什么目的,终究还是帮了蜀国的忙。”大约是从未见过他如此虚弱的时候,峥嵘竟觉得有些无所适从,她待他,从来都是争锋相对的,可如今连这样一句话都不再似往日般冰冷。东方玄能察觉到她态度的转变,向前靠近两步,说道:“罢了,你想这样认为便这样认为吧,我所做的事,并非为了你一句谢谢,哪怕你不承认,我也仅仅只是为了你。” “王爷伤势未逾,我本不该打扰,但有些话,还是想亲自对王爷说。”峥嵘望着他道。 “你宁愿冒着触犯宫规的威胁也要来瞧我,是不是代表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已与往日不同?”东方玄不敢靠她太近,生怕惊吓着她,又一次逃离自己身边。峥嵘微抿双唇,依旧那般漠然地说道:“王爷在我心中自然是不同的,当日你带兵攻陷大蜀,国仇家恨,峥嵘怎么会忘记。” “你当真还这样恨我吗?”东方玄紧紧盯着她问。 “那王爷以为如何?你我之间,除了仇恨,还能有什么?”峥嵘强迫自己去回想战场上的惨烈,她要记住亡国之恨,记住忠勇王与楚尧哥哥的死,如此才能直视东方玄热烈的目光。 “你若对我无情,为何在听见我受伤之后,便赶到北静王府?”东方玄一步步向她靠近,“若仅仅是为了感谢,你大可在我伤愈入宫之时再相见,何必急于这一时?我美丽的小郡主,你一定要如此欺瞒自己,也要如此冷漠的对待我吗?” 峥嵘心头震颤,他靠的越近,她就越后退,直到背部抵到冰冷的墙壁,再也无路可退。东方玄站在她面前,仅隔咫尺的距离,就如同峥嵘在心头铸起的那堵高墙,明明可以将其轻而易举推翻,而她,却在后面拼尽阻止,不愿意坦诚自己的感情。东方玄眼里渐渐浮起一抹哀伤,那是峥嵘从未见过的神色,深邃如海的黑眸像要将她吸进去一般,连声音都充满无奈:“战场之上,只论胜败,不论生死,你明明知道那是没有人可以左右的事,为何还要如此折磨我,又如此折磨你自己?” 峥嵘出身武将世家,她自然知道战场之上各为其主,不是杀人,就是被杀,东方玄身为臣子,也仅仅是奉了皇命,可她怎么也无法忘记,东方玄愿意领兵攻打大蜀的原因,竟是因为自己! 或许,大蜀真正的罪人,并非东方玄,而是她,害死忠勇王及楚尧哥哥的人,也是她…… 峥嵘白了脸色,眼里浮起泪光。当日,她因为于心不忍求处东方玄,给了他带兵犯蜀的理由,若非那一次相遇,蜀国如何会落得如此境地?一切的恶因,都是她种下的,她真正应该恨的人,就是自自己啊! 东方玄看到她眼眸里的泪水,无比心疼的捧起她的脸,低低地说道:“峥嵘,我方才的话虽重了些,却也是为了你好,国仇家恨,远不是你一个弱女子可以背负的,你若愿意嫁我,将来,我必会助你完成夙愿,你可愿意相信我这一次?” ☆、第二百三十二章 越不过的距离 相信,仅仅是两个字,可要jiāo出去的,却是整颗心,峥嵘怎么能做到,忠勇王的死,楚尧哥哥的死,就算她明知道她是两军jiāo战的结果,她也无法就这样原谅东方玄。 不是她不相信东方玄,而是……她不能相信。 那双手这般宽厚,带着长年拿握兵器的茧子,与楚尧哥哥细腻的手掌全然不同,眼前这个霸道狂妄似火焰一般的男子,用一种近乎强取豪夺的方式表明他的坚定,而峥嵘除了一次次逃避,除了一次次用言语去伤害与拒绝,没有办法用任何活来回应。 她没有推开东方玄,只用那双带着点点泪光却依旧倔强的眼眸望着他,一字一句说道:“王爷若想要我信你,除非死在你铁蹄之下的蜀国将士都能醒来;王爷若要我嫁你,除非青山倾倒,江河干枯,江山易主;否则,王爷便只能抬着我的尸首走进北静王府。” “你心中明明有我,为何不肯承认?”东方玄将她压在墙上,黑眸燃烧起灼灼的火焰。 “我对王爷曾经有恨,所以铭刻心中,但王爷三番四次助揽星殿脱险,此番恩情,峥嵘不会忘记,到了今日,峥嵘心中对王爷已无恨,自然也就没有王爷。”晶莹的泪水始终在峥嵘的眼眶里打转,可是却没有落下一颗,她平静地望着东方玄,就像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你是说你心中已没有半点我的影子?”东方玄的声音冷了下来,浑身散发出yīn寒的气息。 “记着王爷是因为有恨,无恨自然也就没有王爷。”峥嵘平静地说道,这是她第一次没有挣开东方玄的怀抱,可是她说得每一个字,都在将东方玄推向更深的深渊。东方玄宁愿她像从前那样将自己保护在用刀剑铸成的人堡垒里,只要他稍稍靠近,便将他扎得遍体鳞伤,如此至少还能说明,她始终还在意他。现在,她这般冷静的模样,当真是在像对待一人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东方玄紧紧抓住她的肩膀,怒火在她眼中熊熊燃烧:“我的小郡主,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收回刚才所说的话。” “即是真话,为何要收回?”峥嵘感觉到肩膀那处传来的痛疼,然而更痛的却是她的心。这一句话彻底击垮了东方玄的理智,他将峥嵘压在墙上,霸道的吻上去,他要封住这张樱唇,让它再也说不出绝情的话。峥嵘的收紧紧握起,纤细的指尖扎进皮ròu,传来生生疼痛,她咬住牙关,任凭东方玄在她唇上疯狂掠夺摩挲,身体僵直,没有任何反应。 她以为,这仅仅是东方玄在发泄内心的不满,但她很快发现自己错了,东方玄的手已经伸向她腰间,拉开布绦,宽松的yào撞服散落下来,他喘着粗气,在峥嵘耳朵低喃:“今天我就让你彻底成为我的人!” 峥嵘没有想到人变成现在这样,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事让她无比恐惧,她奋力挣扎着,手碰触到东方玄的肩膀,东方玄闷哼一声,粗暴的拉开她的衣衫,低头亲吻肩头那白皙犹如玉雪般的肌肤。峥嵘浑身颤栗,她发现自己的力量跟东方玄比起来是多么微不足道,这个男人就像一座无可动摇的巨石,不管她怎么挣扎怎么反抗,都无济于事。 东方玄将她搂在怀里,粗暴又不失温柔的吻从嘴唇下移到肩膀,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哪怕是用这种方式,他也要让峥嵘成为他的人,从此以后再也无法离开! 空气里弥漫起一股血腥味,峥嵘看见血迹正从他肩膀里渗出,染红的那一片衣服,她怔怔望着,忽然放弃所有反抗,就那样站着,如同失去知觉的木偶。东方玄察觉到她的异常,渐渐停下动作,将她放开,望向那双如死水一般平静的眸子,东方玄宁可在她有个看见屈辱、愤怒、厌恶,也不愿意看见这样的眼神。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扯的分外凌乱,可是峥嵘清冷的神情就像沐浴在冷月之下的木莲,她看着东方玄,眼里毫无波澜:“王爷要做什么便做吧,峥嵘无法反抗,却可以选择生死。” 东方玄后退两步,无比嘲讽的笑起来:“峥嵘,你当真对我的死穴一清二楚。” 峥嵘不再去看他,缓缓将衣服整理好:“王爷是行军带兵之人,自然觉得战场上的生死不过是顷刻之事,然而对我来说,王爷所杀的乃是我的至亲至爱,纵然我不再恨你,却也永远不会原谅你。王爷若还有几分垂怜,便放我离去,若王爷不愿,那便将王爷明日将我的尸首送回揽星殿。” 东方玄不顾肩头那开裂的伤口,一拳用力捶在墙上,鲜血喷涌出来,几乎染红了半件衣衫。 “你走吧!” “多谢王爷。”峥嵘曲漆向他行礼,似乎他们之间,只剩下阶品之间的礼数。东方玄没有拦她,而冰寒至极的声音传来:“我今日不碰你,不代表就已经放弃,峥嵘,你注定只能属于我,不管用哪种方法,我都会把你留在身边!” “王爷要怎么做,我没有权利阻止,但我却可以为自己做主。”峥嵘没有回头看他,“若王爷有一朝一日能觅得良人,峥嵘亦会真心祝愿,还请王爷多加保重。”、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峥嵘打开房门走出去,那股令人压抑的空气被花棂门挡在身后,峥嵘只感觉到心头仿佛有无数把利剑在搅动,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逃似的离开这里,看见花坛后正在等候的沈云朝,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平静一些。她走过去,唤了一声:“沈大人。” “姑娘可是将话都说明白了?”沈云朝以为她今日过来就是要像东方玄表明心迹,解除彼此间的误会,他方才站在这里想了许多,心中虽然难掩酸楚,却还是真心为他们高兴。 “今日之事,多谢大人帮忙。”峥嵘向他行了平礼,面对东方玄那股汹涌的思绪已经褪去,兴许是将话都说出来的缘故,她的心情反倒平静下来。沈云朝很想问一问她,和东方玄之间说了什么放在,何以北静王没有出来送她,但他知道,这并不是他应该问的事,知或不知,他都改变不了什么。 沈云朝轻轻叹息一声:“姑娘现在可是要回宫?” 除了回宫,她还能去何处? “时辰已经不早了,我出来时未曾向楚南殿下说一声,若再不回去,他怕是要着急了。”峥嵘说道。沈云朝抬头犹豫地看了一眼那扇房门,东方玄始终没有出现,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峥嵘的话分明就是在说不想留在此处,他只得点点头,领着她离开北静王府。 直至他们走出王府大门,东方玄也没有出现。 沈云朝寻了个借口从西华门走进去,侍卫倒没怎么起疑,他们特意挑了一条不起眼的小路回到曲荷园,见四下无人注意,沈云朝才松了口气。女官若没有皇命,是绝计不能出宫的,沈云朝甘愿冒这份险,不过是想给他们一个成全,但从方才的情形来看,事情似乎并没有如他所愿。 “今日之事,还望逃大人不要告诉任何人。”峥嵘一边将衣服jiāo还过去,一边说道。 “姑娘放心吧,云朝只是一介御医,平日里行医救人,旁的事,云朝看不见,更不会说。”沈云朝看得出来她不想再提引此事,至于她与北静王在房中说了什么,恐怕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 “多谢沈大人,我便先告辞了。”峥嵘曲膝行了退礼,转身离去。沈云朝看着那道清丽的身影消失在宫廊拐角处,忍不住深深叹息。 峥嵘没有停留,一路快步行走,还未到揽星殿前便远远看见木棉站在殿门口不住张望,瞧见她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立即小跑过来,拉住她的手满脸惊喜的说道:“姐姐,你可回来了,快担心死我了!” “是不是殿里出了什么事?”峥嵘心头一紧。 “没有没有,我就是瞧姐姐一大早出门去,到了午时都还没有回来,心头的着急的很,殿下还差点要亲自去内务府寻你呢!”木棉邀功似的说的,“幸好我主动请缨,说要去寻姐姐,这才将殿下拦下来。” 峥嵘也没想到自己会遇见沈云朝,去北静王府耽搁了这么长时间,难怪楚南殿下着急,若是他当真寻到内务府,得知她根本没有去过,这桩事岂能轻易结束?峥嵘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夸奖道:“我们家木棉聪明伶俐,自然能应付得了。” “姐姐,其实你根本没有去内务府,对吗?”木棉试探xìng地问道。峥嵘沉默着,即不想告诉她实情,却也不想再编谎话欺骗她,木棉瘪了瘪嘴,有些难过地说道:“姐姐过去明明什么都会告诉我,为何现在偏就瞒着我?莫不是姐姐已经信不过我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走投无路 峥嵘点了一下她的脸颊,笑道:“你这小脑袋瓜子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我若连你都信不过,那还能去信谁?” 这话虽然中听,但还是难以消去木棉心头的疑虑:“既然是这样,姐姐为何还要瞒着我呢?” “木棉,并非我有意瞒着呢,只是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更好。”峥嵘柔声说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是最了解彼此的,旁人不懂的事,你也一定能懂的,对吗?” 木棉不由得出生一股豪心壮志:“这个自然!我跟姐姐素来就是最亲近的,这个谁也比不了!” “那便是了,等进机成熟,我自然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一会殿下若问起来,你便说是在去往内务府的路上遇见我的,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5 章 ”峥嵘道。虽然木棉还是放心不下,但她更不忍心让峥嵘为难,点了点头道:“好吧。不过我们说好了,等姐姐可以说的时候,一定要头一个告诉我!”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个斤斤计较的小丫头。”峥嵘摇头笑道。 木棉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挽着峥嵘走进殿里。峥嵘先去找了楚南殿下,果然正如木棉所说,楚南在厅中坐立难安,手里的书简拿了大半日都未能看进去一行字,时不时就抬头望向门口,冷不丁看见峥嵘出现在视线,立即露出惊喜的神色,不顾尊卑之分,先行迎了下去:“峥嵘,你去什么地方了,叫人好是担心!” 峥嵘向他行了一礼,方道:“眼看就要入夏了,天气炎热了许多,我看今日得空,便去内务府想叫他们准备一些薄一些的绸布料子,到时候好给殿里的宫人们做新衣裳。” “这小小一件事便废了这么多时辰吗?”楚南有些不相信。 “我去的时候,总管公公还没有到来,便在那里等了些许时候,接着又遇见前来领用度的宫女,又耽误了些时候,等总管公公空了,才将事情说给他听。”峥嵘不是有意要欺骗楚南殿下,但这件事她连木棉都不能告诉,更何况是楚南?倘若楚南知道她的决定,何以还能站在此处心平气和的说话? 楚南从来就不会去怀疑峥嵘的话,他方才等了这么久,心里的担忧已经远胜过其他情绪,听到她这样说,才终于放下心来:“内务府的人可有为难你?” “殿下多虑了,如今内务府待我们还是极客气的,不会再刻意刁难。”大约是他们在皇宫里呆得久了,再加上宣远帝一直宠信有加,内务府那般素来喜欢仗势欺人之辈对他们确实要客气了许多,所以峥嵘这次才会拿内务府做借品搪塞过去。 楚南点点头,认真说道:“以后这些事就叫其他人去做吧,你不必亲自跑这一趟。” “有些事总是要亲自去做,才能放心的。”峥嵘微微一笑,说道。站在一旁侍候的雅风忙道:“姐姐,你就听殿下的吧!殿下一早上没有寻到你,连膳食都未曾好好吃呢!” 楚南有些尴尬,眼神闪烁道:“本王只不过是没有食口罢吧。” 雅风掩面嘻嘻一笑:“是是是,殿下说什么都是对的!那殿下现在可有了口味,奴婢去让香兰做几样殿下喜欢的吃食过来,可好?” 虽然是有些越礼的话,不过楚南待她们几人素来就较亲厚,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也就没有那么注重礼数了。峥嵘见他神色确实有些憔悴,便道:“雅风,你去小厨房吩咐下去吧,再让香兰炖一盅汤羹。” “是。”雅风福了一福,转身离开厅里。楚南坐在榻上,拿起书简以掩饰神情里的不自在,峥嵘给他沏了杯新茶,寻了个台阶给他下:“我知道殿下还在担心蜀国的事,但眼下皇上执着追查刺客,若没有找到真相,恐怕不会轻易让我们离去。” 说及此时,楚南的眉头便沉下来:“三皇兄敢派刺客前来左京,又怎么轻易叫人查出来。” “事情总会出现转机的,殿下且稍安勿燥。”峥嵘安慰道。这句话楚南已经听过太多次,并非他不相信峥嵘,只是到了现在,连那份期盼的心情都逐渐麻木了,他低叹一声,说道:“但愿真如你所说。” 他们想要尽快回到蜀国,却也有人在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他们。卫茂通手下的十名死士已只剩下三人,他们躲藏在林中食不裹腹的过了数日,直到今日卫茂通才偷偷下来山,一路东躲西藏来到齐王府门口,鬼鬼祟祟向那里打量,希望可以见到东方鸳。他诡异的举动引起了守门侍卫的注意,两人对视一眼,一把将他从墙后揪出来,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卫茂通身手不弱,这两名侍卫远不是他的对手,但在左京他眼下能够仰仗的,只有东方鸳,自然不敢轻易得罪齐王府的人,他赔着笑脸说道:“两位大哥,我是来找齐王的,不知王爷可在府中?” 侍卫上下打量他一眼,只见他衣衫破旧,满是草叶及泥灰,蓬头垢面的模样哪里像齐王的熟人,想必又是来骗银子的江湖术士,侍卫不屑地说道:“王爷在或不在,轮得你过问吗?这齐王府可不是你能呆的地方,再不离去,休怪我们不客气!” “两位大哥不要误会,我当真是有急要找你们家王爷!”卫茂通迫切地说道。 “急事?若是大街上随便来上叫花子也说找我们家王爷有急事,我们是不是也得眼巴巴放他进去?”侍卫傲慢地说道,“走走走,别在这里痴人说梦了,王爷是不会见你这种下等人的!” 这世道果然是人靠衣装,先前卫茂通锦衣华服过来拜访时,守门侍卫都还是客客气气的,如今他藏在山林里几日,浑身落魄不堪,便就成了他们口里的叫化子!卫茂通好歹也是楚明西手下的一员猛将,什么时候受过这份气,当下便要发作,但思及楚明西的jiāo待,他只得生生忍受下来,从怀里掏出一碇银子,一边递过去一边说道:“烦请两位大哥帮忙通报一说,小人卫茂通,有要事求见王爷。” 侍卫见这人衣衫脏污,却能掏出足足十两的银碇,眼睛顿时都亮了,他们互望一眼,虽都摸不准他的身份,但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其中一人眼明手快接过来塞进怀里:“通报可以,不过王爷会不会见你可就是另一回事,你先在这等着!” 卫茂通连声道谢,眼角余光一直在仔细观察着街道上的动静。他与手下十名死士为掩人耳目本来都住在城郊的破屋里,除了他来过齐王府两回外,其余人从未进过城里,那一日突然来了一名身穿银色铠甲的男子,半句话未说便大开杀戒。他与十名死士皆是楚明西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个个身怀绝技,没想到联手也没能斗过那男子,死伤过半,只有他与另三名死士侥幸逃生,躲进了深山里。 这几日他想了许多,他们在左京从未与外人联络过,那男子又如何能查到他们的落脚处,他又会是谁?莫不是跟齐王有关? 卫茂通原来是想找东方鸳寻个对策,但忽然觉得自己此行太过草率了先,倘若当真是东方鸳派来灭口的人,他此刻踏进齐王府岂不是自投罗网吗?卫茂通脸上出了一层冷汗,转念一想,又觉得以齐王的xìng格,大事未成,他哪怕要杀人灭口,也不会在这个时候。 正当卫茂通思绪复杂,进退两难的时候,那进去通报的侍卫已经走出来,神情早不似刚才那般无礼,拱手说道:“请卫先生随我进来。” 另一名侍卫诧异不已,看来王爷当真识得此人啊,那方才自己那态度,岂不就得罪了对方?揣在怀里的银碇子似乎也变得滚烫起来,正想上去说两句好话,但卫茂通岂能有心思跟这些小事计较,抬腿就进了王府大门。那侍卫领着他来到偏厅,东方鸳已经坐在里面,一件靛蓝色锦袍素雅中不失华丽,眉头微皱,似乎心事重重,卫茂通装出一幅冷静的样子向他跪下行礼:“小人叩见王爷。” “不必多礼,起来吧。”东方鸳抬手示意道。他似乎才看见卫茂通这狼狈的模样,惊奇地问:“卫先生这是怎么了,出了何事?” “王爷有所不知,小人遭遇了大变呀!”卫茂通将这几日里发生的事尽数告诉东方鸳,一边还不忘观察他的神色。东方鸳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惊声道:“你是说你们遇见了神秘凶手,一连杀了你们七人?” “不错,那人武艺高强,乃小人生平仅见,小人等无力抵抗,唯有逃至山林避祸,今日才下山来探探风声,想请王爷想个法子,助小人等躲过这一祸端。”卫茂通见他的惊愕之色也不像假装出来的,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你可识得那人是谁?”东方鸳隐约猜到什么,冷声问道。 “小人从未见过。”卫茂通据实道。 “他生得是何模样?”东方鸳迫切地问。 “年纪大约不到而立,身穿银色铠甲,武器是一柄长qiāng,满眼戾色,出手狠dú,没有留下一丝活路,小人觉得,他应该是个带兵行军的武将。”卫茂通道。 ☆、第二百三十四章 暗中的yīn谋 东方鸳脸上浮起骇人的冷笑:“果然是他!本王还觉得奇怪,他这几日怎么称病没有上朝,竟然是因为此事!” “王爷说得是何人?”卫茂通急切地问道,“莫不是王爷已经猜到那人的来历?” “不错,这个人就是北静王东方玄!”东方鸳道,“没想到他会单qiāng匹马去杀你们,我还是小看了啊,不过如此也不是坏事,至少知道了他现在的立场。” “王爷是说……北静王已经与楚南殿下勾结在一起?”卫茂通惊声问。 “若非如此,卫先生觉得堂堂一位大郑王爷,还有什么理由去杀你们?他是怕你们当真得了手,坏了他的全盘计划!”东方鸳落井正下石,想要挑起他的仇恨。卫茂通愕然不已:“如果当真是这样,岂不代表楚南殿下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你们自以为瞒得紧,但消息早就已经传到皇宫里,恐怕三皇子身上,已经被人安chā了眼线吧。”东方鸳斜着目光道,“这七皇子楚南虽然年纪不大,但父皇对他还是颇为看重的,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成大事者最忌小看对手,更何况他身边现在还有北静王的帮助。” “此事小人需得尽快通知三殿下!”卫茂通焦急道。 “不错,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卫先生在左京的身份已经败露,北静王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本王劝卫先生还是尽快这件事详细告诉三皇子,也好让三皇子及早做出应对。”东方鸳自然有他自己的一番如意算盘,但面上却还是假装出对楚明西这位盟友极是关切的模样。 卫茂通沉吟片刻,说道:“小人记得王爷先前说过,要想除去北静王,唯有将他引出左京。” “北静王掌管我大郑朝的兵权,左京遍地都是他的亲兵,这次他亲自动手杀你们,想也不是不想引人注意。”东方鸳道,“所以唯有趁此事尚未扩大,想办法将他引出左京,才有可能杀了他!” “小人听闻北静王骁勇善战,若非有战事,他如何会离开左京?”卫茂通皱锁眉头冥思苦想。 “即无战事,卫先生不如便制造一场战事。”东方鸳微眯着双眼,淡淡说道。卫茂通顿时一惊:“王爷的意思是……?” “三皇子的目的是大蜀王位,如今楚南身在郑国,又如何能对三皇子造成威胁?本王觉得,三皇子不如就在此时起义,逼宫登位,届时本王会想办法让父皇派北静王押送楚南前去大蜀镇压,此番路途遥远,三皇子只需要沿途布下埋伏,便可将他二人一网打尽!”东方鸳嘴角勾起笃定的笑容,这便是他一直以来的目的,利用楚明西与蜀国,将东方玄诱离左京! “王爷是想让我家殿下在此时起兵谋反!”卫茂通脸色大变。 “yù成大事者,需得心狠手辣,若是迟迟不下决断,待楚南羽翼渐丰,再加上有北静王在一旁协助,三殿下的胜算,恐怕就大大减少了。”东方鸳道。 “但若起兵,如何能让百官信服?”卫茂通皱眉道。 “顺者昌,逆者亡,只要三殿下能登上王位,百官的生死大权,还是不皆由三殿下来决定。”东方鸳脸上带着笑意,仿佛胜利已经就是眼前的事,“卫先生,本王这也是在为三殿下的将来考虑,北静王此人的危名,纵然本王不说,想来三殿下也是明白的,现在拖得越来,对三殿下来说就越不利。本王虽未能与三殿下碰面,但如今亦算得上是盟友,自然希望三殿下能大权在握,将来也可以助本王一臂之力。” 卫茂能虽不能替楚明西决定,但他深知东方鸳说得不无道理,旁得先不说,他所带来的死士如今只剩下三人,如何能杀得了楚南,如何能与北静王对抗?不管是为了主子,还是为了自己,他都没有理由在左京继续留下来,东方鸳的话倒是给了他一个极好的回程理由。 “此事事关重大,小人需要向三殿下禀明之后,才能答复王爷。”卫茂通低头说道。 光凭这句话,东方鸳就听出他已经动了离去的心思,顺水推舟道:“既然如此,本王便书信一封,请卫先生代为转达给三殿下。” 卫茂通心下大喜,忙站起来道:“那便有劳王爷了。” 东方鸳唤侍女取来纸笔,写好后用蜡油密封,这才jiāo给卫茂通。卫茂通恭恭敬敬接来,东方鸳抬手示意,便有一名家仆端着一匣灿灿发光的银碇子走上前来,粗粗一打眼,至少有四五百两之多!东方鸳道:“此去大蜀路途遥远,这些钱财便当是给卫先生准备的盘缠,还望卫生先能平安到达。” 卫茂通都还没有开口说自己要亲自回去,东方鸳便帮他将一切都打点好了,卫茂能顺阶而下,坦然接受:“王爷请放心,小人必然会将书信转jiāo到三殿下手中。” “那本王便等着听卫先生的好消息。”东方鸳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说道。 卫茂通跪地叩别,这才离去。在他的身影消失在院中后,东方鸳招来一名自己的亲信侍卫,说道:“派几个人跟着他,直到他离开左京,若在变故,杀无赦!” “奴才遵旨!”侍卫躬身应下。 东方鸳的嘴角渐渐浮起yīn笑,他自然希望卫茂通能平安回到蜀国,因为楚明西一定会答应他的提议!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蜀国三皇子,东方鸳已经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草包形像,倘若他有些智谋,便不会在此时派出杀人来左京,如此做法杀不了楚南,更会打草惊蛇。他顺水推舟,答应助他们入宫行刺,不过是想骗取他们的信任,最终目的,就是逼楚明西造反,将北静王引离左京! 纵然北静王无心皇位,但对他来说还是最大的危险,此人不死,他如何能高枕无忧! 经过几日休养,当沈云朝再次来为东方玄复诊时,他的伤势已经好了许久,沈云朝发现伤口之前似乎裂过开,上面的血痂还是新的,他诧异的问:“王爷可是不小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6 章 碰到了肩膀?” 东方玄看了一眼伤口,答非所问:“这几日我想了许多,倒把一件事想得十分清楚。” “王爷指得何事?”沈云朝不解地问。 “既然不能让她心甘情愿留下,那我唯有用另一种方式。”东方玄看上去很平静,那日的歇斯底里与疯狂似乎都成了过眼云烟。 “王爷是说……”沈云朝愣在那里。 “我明日便去像父皇请旨,为我与她大婚。”东方玄道,“如此我才不需要这么多顾忌,才可以全心全意保护她周全。” 沈云朝心头弥漫起一股酸楚,但他只能叹气说道:“我相信这天下除了王爷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这样对待峥嵘姑娘,只可惜峥嵘姑娘还没有办法敞开心怀。” “我不会再这样等下去了,既然我没有办法留住她,就只能选择用这种方式,哪怕她恨我怨我,一生一世都不能原谅我,我也要这么做。”东方玄的眼神无比坚定,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去请旨完婚,便是心里还抱着一丝期望,能等到峥嵘点头同意的那一日,但经过上次见面,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若再不将她迎进北静王府,便要永远失去她。 “刺客之事,王爷是打算就此了结吗?”沈云朝问道。 “那几人能在左京掩人耳目生活这么久,必然跟东方鸳脱不了干系,他的目标就是揽星殿,倘若我再没有举动,只会让他更加得寸进迟。”东方玄道,“就算峥嵘不愿意,但我若以皇子楚南的安危做jiāo换,她定会做出选择。” “王爷是打算帮助楚南殿下与齐王对抗吗?”沈云朝惊问。 “东方鸳想要的就是皇位,不管他是谋反也好,逼宫也罢,我都没有兴趣,但他倘若伤害到峥嵘,我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东方玄眼里shè出两道冷光,“况且刺客之事他此时想必早已知晓,也定然猜到我的立场,与其处于被动的位置,不如主动挑明,他至少也会有所忌惮,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公然派出行刺入宫杀人。” “王爷为何不将齐王的yīn谋告诉陛下?”沈云朝道。 “东方鸳这些年苦心营造自己无心政权的闲散形像,他不会这么轻易留下证据,况且,如今的父皇,恐怕也早已在他的掌握之中。”东方玄沉着脸色道。 “王爷是说齐王在皇上身边安chā了内jiān?”沈云朝脸色变了变。 “父皇近日可有召你过去问诊?”东方玄抬眼问道。沈云朝摇了摇头:“不曾,不但是我,皇上也没有传召过其他御医。” “父皇乃是个惜命如金之人,从前哪怕是小小的风寒,也会劳师动众一番,何以如今这般冷落了御医?”东方玄勾着唇角道,“正是因为他身边多了一位自称能叫人长生不老的假道士!” 沈云朝顿了片刻,震惊道:“王爷是说那天辰子的目的便是要掌控皇上?” “你乃行医之人,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长老不生的法子,何况是一个欺世盗名的假道士!”东方玄冷笑道,“他给父皇吃的那些yào,虽能让父皇强健一时,待得病发之时,恐怕便跟会太子一般,再无回天之术。” “当日臣本想仔细查一查那回命丸用的是何yào材,但天辰子差人来将yào丸取走了,只说这yào丸乃是圣物,普通人不看观之。”沈云朝的语气里带了此许嘲讽,“正如王爷所说,他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辈,何来圣物?依我猜测,他所谓的救命神yào,里面兴许掺杂了许多掏空内里的虚补之物!” 东方玄眸光冷厉:“你且不必跟他起正面冲突,我自会想办法寻来yào丸,查出他与东方鸳勾结之事!” ☆、第二百三十五章 悔婚 第二日清晨,待算得早朝时间结束之后,东方玄才出现在御阳殿前求见宣远帝,李自忠前去通报过后,东方玄才被召唤晋见。宣远帝已换下朝服,着了一件明黄色的金龙常服,满面红光,连头上的白发都少了许久,看上去似乎年轻了几岁,但东方玄却从他的眉宇间隐隐约约看到一股青灰色,他皱了皱眉头,跪地叩拜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玄儿不必多礼,快平身吧。”宣远帝自认为返老还童,这段时间心情极佳,连对东方玄的态度都好了许多,“玄儿前段时间身体抱恙,现下可是好些了?” “多谢父皇关心,已经不碍事了。”东方玄不冷不热地说道。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啊!”宣远帝点点头,“朝中的军机大事,总还是缺不了玄儿你的。” “父皇言重了,儿臣只懂得行军打仗,对于国事还是避得远些好,免得闹出了笑话。”这话虽说得谦卑,但东方玄的神情里没有半分屈居人下的恭敬之意。宣远帝像是习惯了他这般模样,并不在意,呵呵笑了两声道:“没想到几日不见,玄儿就这般客套起来了,军机也是国事,玄儿乃我朝大将军,自然可以参政。” “儿臣南征北战了这么多年,如果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儿臣也只求一座府邸,逍遥快活,这朝政之事,自然有文武百官为父皇分担。”每次见面,宣远帝总少不得要拿话试探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东方玄早已能冷漠应对,说话间连脸色都没有改变半分。 “说到文武在电视剧,朕心中倒是真有个难题。”宣远帝叹气一声道,“如今前朝都在催朕立储,一人说鸳儿成熟睿智,可担当大任,又有人说明儿聪慧机敏,可助大郑繁荣昌盛,更有人说玄儿你战功赫赫,可保大郑百年甚业。玄儿,你对此事如何看?”宣远帝一边说着,一边拿警觉的眼神打量着东方玄。 东方玄不急不缓地说道:“朝中百官云集,难免存在意见相悖之事,这虽属寻常,但儿臣却觉得,他们的话有大不敬之意。父皇乃一代明君,又正值春秋盛世,何以要早早立储?” 宣远帝原还想试探他究竟有没有争位的心思,不管他话里提及哪个人,宣远帝都会认在他在暗中关注此事,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宣远帝龙心大悦,开怀地笑了两声:“玄儿如今当真会哄朕开心了,不过朕确实是老了,这江山最终仍是你们的。” “江山之主,唯有父皇可以担当,其他人无法承受,也更加承受不起。”东方玄拱手说道,心里直在冷笑不止,“能为父皇南征北战,拓展疆土,是儿臣的荣幸。” 这几句话简直说到了宣远帝心坎里,他脸上的笑意已经怎么也止不住:“你能有这份孝心与忠心,朕心甚慰啊!” “如今天下已定,儿臣久居左京,但求父皇能应允儿臣一件事。”好话已经说完了,东方玄将话扯到他此行的目的上。宣远帝仍沉浸在他那几句夸赞中,随口说道:“玄儿乃我大郑国有功之人,要求任何赏赐都不为过,先说来朕听听吧。” 东方玄拱手垂眉道:“儿臣想求父皇,赐我与左峥嵘完婚!” 宣远帝收住脸上的笑容,冷下了脸色:“你是说那蜀国女官?” “不错,父皇曾经许诺过儿臣,若儿臣在随国之战中随胜,便将她许配我为正妃,还能父皇能兑现诺言,赐我们完婚!”东方玄字字都在提醒这是宣远帝当日答应过的事。宣远帝沉默下来,半晌后突然叹气一声,惋惜地说道:“可惜玄儿你来晚了一步啊!” “父皇此话何意?”东方玄眉头皱起。 “就在昨日,那蜀国女官前来见朕,恳求朕取消她与你的婚事,朕已经应允了她。”宣远帝摇摇头说道。 “父皇金口已开,怎能轻易毁诺?”东方玄神情里多了几分厉色。宣远帝虽是不悦,但还是说道:“那蜀国女官身份特殊,原也是一等贵族,如今蜀国乃是我大郑的属地,朕自然不能亏待了她。当日指亲之事,朕确实应允过你,但朕也没有料到这蜀国女官如此贞烈,誓死不愿嫁你,朕思及两位jiāo谊,也唯有应允了她的话。” 东方玄终于明白那日峥嵘为什么要到北静王府对他说那些话,原来她当真就是来决别的!东方玄脸色极是难看,再也装不出一副恭敬的模样:“父皇莫不是要毁了先前对儿臣的承诺?” “你娶亲之事虽重要,但也及不过两国之谊,玄儿,但事要从大局考虑,而非只重视儿女情长!”宣远帝的语气里已明显带了怒气,站在一旁的李自忠听得心惊胆战,暗暗捏了一把冷汗。旁人在这时候早应该被吓得跪到地上高呼谢罪,然而东方玄又怎会把那龙椅上的人放在眼里,他往前踏了一步,冷笑着说道:“父皇,儿臣这么多年只向你求了这一件事,你也当真要食言?” 他眼中燃着熊熊怒火,往前踏得那一步就跟踩在宣远帝心头一般,让他没来由向后缩了一缩,顿又觉得有失帝王威仪,大声喝道:“混帐!这是你对朕说话的态度吗?” 东方玄的目光咄咄逼人:“父皇乃一国之君,既应允过儿臣,理应一诺千金,现在偏偏要自毁旨意,难道还要儿臣跪地谢恩吗?” “你……你……放肆!”宣远帝震怒,指向他的手都颤抖着,殿下的宫人皆吓坏了,跪了一地。东方玄全无反应,冷笑一声:“恕儿臣告退!”说罢,他不等宣远帝答话,转身径直离开御阳殿。宣远帝胸口剧烈起伏着,脸色铁青,李自忠忙端来一杯热茶递过去:“皇上息怒啊!” 宣远帝将茶水接过来喝了一口,才稍稍缓过神来,怒道:“这个逆子!为了一个女子,竟然这么对朕说话!” “皇上息怒,王爷久病方愈,想是一时昏了头脑,才说出那些大不敬的话。”李自忠胆战心惊地劝道。 “朕乃是天子,既然可以赐婚,自然也能收回成命,何时轮得到他在这里指手画脚!”宣远帝怒火未平,若非顾及到东方玄手里的兵权,他当真要立即治他的罪。 “皇上考虑到的乃是家国大事,自然比王爷想的远,想的透,待王爷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便能明白皇上的一番良苦用心了。” “朕瞧他是明白不过来了!”宣远帝拍案道。 “奴才倒是觉得王爷是守诺之人,对一名女官尚且如此,不如皇上为王爷另觅婚配,也好叫王爷从此断了念想。”旁人可能猜不到宣远帝的心思,但李自忠却一清二楚,宣远帝明着是说顾及到蜀国那边的想法,实际上不过就是存了私心,想寻个由头先解去当日随口应下的亲事,再择日将那女官迎进宫里来,这也是宣远帝之所以迟迟没有再放蜀国质子离去的原因之一。 宣远帝听了他的话,脸色微微缓和:“你是让我朕再给他另行指婚?” “正是,只要王爷另娶了贤妻,自然就不会再存着其他心思了。”李自忠恭敬说道。宣远帝思量了片刻,颌首道:“你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此事便jiāo给你去办,看看有哪些合适的女子,给朕挑一些上来。” 这所谓的“挑”,除了样貌品xìng之外,更重要的是家世,东方玄的存在已经是宣远帝的ròu中刺,他当然不会让他娶一名家世显赫的女子为妻,这也是他当日答应东方玄赐婚的原因。李自忠心领神会,躬身说道:“奴才遵旨!” 东方玄没有停留,一路到了揽星殿门面,不顾守门太监的阻拦禁止闯进去,峥嵘正从廊下走过,听到响动抬眼望过去,但见脸色铁青的东方玄快步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便要往殿下门。峥嵘奋力挣扎,但东方玄越抓越紧,冷漠的声音响起:“若不想惊动你那位殿下,便乖乖跟我走。” 峥嵘一惊,才想起楚南正在寝殿中午睡,当下噤了声,向那两名手足无措的太监摇了摇头,被东方玄用力拽出揽星殿。东方玄不顾沿途宫人投来的诧异目光,将她径直带到曲荷院里,峥嵘尚未站稳,便已被他压在假山上,凹凸不平的岩面嗑疼了她的背,东方玄的眼里不再有怜香惜玉,而是充满怒火:“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爷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峥嵘无所畏惧地迎向他的目光。 “你亲自去求父皇取消指婚?”东方玄仍不放开她的胳膊,声音似刀一般锋利。 “不错,我早就跟王爷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可能嫁予王爷你为妻。”峥嵘冷漠地说道,“陛下应允了我的请求,我很感激他。” “你感激他?”东方玄仰天大笑两声,黑眸里尽是嘲讽,“那我为你所做的事呢,在你心里就那么一文不值吗?” “我已经向王爷道过谢,如果王爷觉得不够,那就请以后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了。”纵然胳膊被他抓得生痛,峥嵘说出的话还是那么冷硬。 ☆、第二百三十六章 终是无缘 东方玄从来没有这么粗暴的对待过她,而峥嵘从来也没有用这种冷漠的态度说话,她心中好像已经没有恨,更没有爱,站在眼前的这个人,只是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东方玄宁愿她像过去那般用尖刻的话语拒绝他,因为比起那些绝望的话,峥嵘的冷漠更加刺痛了他的心。 “你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告诉我,你有什么苦衷?” 峥嵘仿佛听到最可笑的话那般望着东方玄:“王爷是不是忘了你我之间的血海深仇?峥嵘感激你这段时间里的帮助,所以愿意放下仇恨,我不再恨你,却不代表就要接受你,你我本来就是不相干的陌生人,还请王爷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峥嵘想要从这里离开,东方玄伸手拦住她的去路,一把将她扯回到面前:“告诉我,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人这一世,会碰见许多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跟自己产生jiāo集,就算曾经经过纠葛,也不代表这种纠葛就要长长久久下去。”峥嵘淡然地说道,“父王以前告诉过我,一个人如果心怀仇恨,是不会过得快乐,所以我才决定放下这一切。我心中既已没有恨,王爷对我来说,自然就跟这世间偶然遇见的陌生人一样,并无特别之处。” “你说我们是陌生人?”东方玄的眼睛几乎红的滴血。 “我虽不再恨王爷,但这并不代表就可以抹消王爷曾经给蜀国带来的伤害,这是国仇,将来自然会有蜀国君王向王爷讨回,而不是我。”峥嵘无视他几乎狰狞的表情,语气始终那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7 章 平静。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从我身边逃开了吗?”东方玄一双漆黑眸子仿佛九阳烈火,足以焚尽天下,“峥嵘,我告诉你,你若不再我身边,蜀国的臣民,我一日杀十个,百日杀一千!” 饶是峥嵘再泰然,闻言也已经变了脸色,她冷笑着说道:“王爷的刀若是杀了蜀国一人,那么第二个死的人便是我。” “你若敢死,我便灭了整个蜀国!”东方玄箍住她纤细的腰身,惨忍的说道。 峥嵘没有躲,眼中也没有怒气,连那脸色,都渐渐恢复过来,她抬眼说道:“我的父王,乃是蜀国忠勇王左利,他行军多年,教会了我一个‘信’字,王爷若是觉得我在玩笑,尽可以去试一试。” 她冷冽的眼神似严寒的冰雪,凉透了东方玄的心,他松开她,后退两步,自嘲的大笑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奈与悲凉。他纵横沙场这么多年,多少次死里逃生,哪怕箭就在跟前,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无力过,峥嵘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击向他的死穴,他确实舍不得她死,哪怕是用整个天下jiāo换,他都舍不得她伤分毫! “王爷既然明白了,那我便告辞了,还请王爷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免得惹来闲言碎语。”峥嵘向他行了一礼,转身准备离去。在她与东方玄错身而过的那一刻,东方玄猛得抓住她的手臂,这一次,他抓紧那么松,只要峥嵘轻微挣扎,就能抽出来。她的身影顿住,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悲伤涌上来,泪水迷蒙了她的视线,因为她知道,这一次离去,于他们来说,就是永别。她不能让东方玄看见她的眼泪,否则她所做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峥嵘无情的抽回手,没有回头,径直从这里离开,脚步越来越快,待到了曲荷园外,已变成一路飞奔。东方玄没有看见她一路洒下的泪水,只怔怔望着自己的手,缓缓握紧拳头,用力捶在假山上,鲜血渗出来,染红了那片灰白色的岩石。 他与她之间的战争,他终究还是败了,一败涂地。 远处,玲玉公主躲在暗影里偷偷向这里张望,她虽然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却可以从他们的神态里猜出一二,连峥嵘离去时的仓皇失措,都被她看在眼里。在东方玄未察觉到之前,她不动声色的离开这里,贴身侍女银珠正在焦急的四处寻找她,见她到走来连忙跑过去:“公主,你去了什么地方,可叫奴婢好找!” “我听说前头有个荷花池,就想过去看看,没想到迷了路。”玲玉公主笑笑说道。 “这前面就是各国质子的住所,公主是金枝玉叶,可不能去那个地方。”银珠忧心冲冲的说道。 “在燕国时都没这么多规矩,到了这里,反倒要顾及这顾及那了。”玲玉公主撇撇嘴,老大不乐意的抱怨。 “正因为我们现在不在燕国,才要更加注意呀!”银珠左右望了一眼,小声说道,“若是叫人发现公主与齐王的事,那受罪的可是整个大燕呀!” 玲玉公主不悦的横了她一眼:“你既然知道,以后便给本公主将嘴闭牢了,任何时候,都不准提起!” “奴婢知道,奴婢就是着急啊,眼看着公主跟十三殿下的婚事将近,总得想个法子将这件事往后延。”银珠在燕国的时候就是贴身侍候玲玉的人,自然也知晓她跟东方鸳之间的事,倘若当真东窗事发,她这条命少不得要被第一个处死。 “我是断然不会嫁给东方明那个草包的!”玲玉公主一想起东方明那浮夸的样子,便生出一股厌恶之心,“银珠,你找机会给鸳哥哥传信,说我要见他。” “但是齐王之前说过,若他没有来找公主,便不准让公主主动去找他,免得暴露行踪。”银珠犹豫地说道。 “鸳哥哥若几个月都不来找我,难不成我真要嫁给东方明吗?”玲玉公主道,“你别管那么多了,尽管去做便是,出了什么事由我担着。” “那好吧。”银珠直在心里叫苦,要真出了事,她哪里能逃得了干系啊! 玲玉公主看看天色,说道:“时候还早,你陪我去见见皇后娘娘。”银行搀扶着她的手,奇怪地问道:“公主,你为何总是去见皇后娘娘呢,就不担心贞静夫人心里有疙瘩吗?” “贞静夫人充其量也就是一位宠妃,身后没有母家扶持,靠的不过是以色侍人。而皇后娘娘的母家刘氏一族在朝中支手遮天,与鸳哥哥可算两足鼎立,将来这刘氏一族或许会成为鸳哥哥大业之上最大的拦路石,我若能想办法控制住紫玉皇后,便也等于掐断了刘氏一族的命脉,何愁他们不兵败如山倒?”玲玉公主带着笑意说道。 “但太子都死了,连端王都被囚禁在府中,虽未被剥夺封号,但也跟庶人差不了多少,奴婢倒是觉得十三殿下对王爷的威胁更大。”银珠说道。 “死灰亦可复燃,刘氏一族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皇后娘娘更不会让自己唯一剩下的儿子就这样渡过余生。”玲玉公主迈着莲步走在百花丛中,愈显风姿绰约,别具妩媚,“到于东方明,不过就是个无用的草包,根本不足为惧!” 她来到长乐宫门前,向守门太监说明来意,守门太监前去禀报,片刻后她便被迎了进去。紫玉皇后坐在榻上一,正由两名宫女分别捏着手脚,玲玉公主跪地向她行礼,紫玉皇后抬手示意她起来,叹气说道:“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这天气一潮,便觉得浑身酸痛,哪哪都不舒畅。” 玲玉公主走过去,温顺的在她腿边蹲下,一边帮着捏腿一边说道:“皇后娘娘雍容华贵,那气质是普天下任何女子都比不上的,岁月不饶人这五个字,用在谁身上都合适,但偏偏就不能用在皇后娘娘身上。照玲玉说啊,皇后娘娘是风华绝代,无人能及才能!” 哪个女子不喜欢别人夸赞样貌,这几句话说得紫玉皇后心花怒放,刮了刮她的脸颊说:“你呀,就是这张嘴最甜!” “玲玉也是据实而言,没有半句假话的。”玲玉公主一脸崇拜的望着紫玉皇后,“玲玉在大郑举目无亲,自第一次见到皇后娘娘起,便没来由觉得亲近,说句大不敬的话,玲玉心里当真将皇后娘娘当成亲人一般看待。” 紫玉皇后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怜惜地说道:“也难为你千里迢迢而来,不如本宫去向皇上请旨,让你与明儿早日完婚,也好让你在大郑有个依靠。” 玲玉公主本来是准备说一番好话讨好紫玉皇后,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连忙笑道:“这样的小事,怎么能让皇后娘娘cāo心,还是不劳烦皇后娘娘了。” “你说得不错,便是要去提,也该由贞静夫人前去向皇上求旨。”紫玉皇后微微一笑,神情里可没有多少欢欣之意。玲玉公主对这桩婚事避之唯恐不及,便将贞静夫人拉下水,试图转移紫玉皇后的注意力:“夫人最近似乎在忙着什么事,玲玉也已经好几日没有过请安了。” “本宫听说贞静夫人最近与那蜀国女官走得挺近,兴许忙碌的事便与她有关。”紫玉皇后佯装出不经意的样子说道。机敏如玲玉公主,马上就察觉到紫玉皇后这是在试探她的话,想了一会才道:“这件事倒是没注意,不过玲玉今天得知一个消息,那蜀国女官去向陛下求情,已取消了她与北静王之间的婚约。” ☆、第二百三十七章 走上这条路 紫玉皇后眉头一皱:“此话可是当真?” “这是从御阳殿传出来的消息,千真万确,不会有假的!”玲玉公主信誓旦旦的说道,“据说北静王对这位女官用情极深,我方才过来长乐宫的时候,还看见北静王满脸怒气的走在路上,想来也是因为这桩事吧。” “她这如意算盘,倒是打的不错啊。”紫玉皇后冷笑一声,眸光冷了下来。 “皇后娘娘,你在说谁呀?”玲玉公主佯装没有听懂,眨着眼睛问道。紫玉皇后没有答话,挥挥手说道:“本宫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 玲玉公主站起来,恭恭敬敬向她曲膝行礼:“那玲玉改日再来向皇后娘娘请安。”说罢,她离开这间侧殿,走出长乐宫大门,脸上的笑容渐渐显露出来,银珠见她心情大好,不解地问:“公主怎么了,皇后娘娘方才说了什么话,能让公主你这么高兴?” “这后宫之中,看似平静,其实背地里龌龊的很,我想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场好戏要上演了。”玲玉仰头看着天边飘浮着的朵朵白云,脸上笑意更深。 天气逐渐入了夏,愈发炎热起来,宫女们皆换上了轻薄的衣衫,每每走在园中,倒不失为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这一日揽星殿又迎来了一名不速之客宣福宫的芝兰,她来唤峥嵘前去陪伴贞静夫人游园赏花,峥嵘没有推拒,随她去了。木棉站在院子里目送她们走远,老大不乐意的嘀咕道:“那贞静夫人怎么三天两头来找姐姐,姐姐又不是她宫里的人,凭什么要陪她游玩?” 满公公知道这一去代表着什么,长长叹息一声。木棉觉得奇怪,问道:“公公,你怎么了?是不是也觉得贞静夫人的做法太过份了?” “或许那也是姑娘她自己的愿望。”满公公若有所指的说道。 “怎么会呢,姐姐平日最不喜欢跟后宫里的人打jiāo道了,她为了避嫌,连玉芙殿都甚少过去,怎么会愿意跟贞静夫人扯上关系。”木棉摇头否认,但隐约也觉得怪异,既然峥嵘不喜欢,又为何要频频进入宣福宫?她望着满公公,期盼的问道:“公公,姐姐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们?你知道吗?” 满公公没有答话,那神情里满满的尽是无奈,不住摇头叹气,正yù从院中离开,楚南放心不下,从殿中走出来,担忧地问道:“峥嵘当真随那宫女去了?” “是呀!不过那宫女这次的态度倒是好了许多,不像上回那般傲慢了。”木棉应道。 “峥嵘是何时跟宣福宫走的这般近的?”楚南皱眉问。 “这个……奴婢还当真不知晓。”木棉苦恼的说,“先前贞静夫人也召见过姐姐一次,还托人给姐姐送了一串玛瑙手钏,姐姐推托不过,一直将它收在库房里,连动都没有动过。按理说,姐姐应该对贞静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奴婢也想不通为何现在偏就这般亲近了。” “峥嵘近日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楚南心头愈发不安。 满公公担心木棉快人快语,真的说了什么话引起楚南的怀疑,坏了峥的全盘计划,忙道:“殿下,姑娘是个谨慎的人,她既然肯去宣福宫,必然也有她的一番道理,不管怎么样,咱家都相信姑娘不会做出危害揽星殿的事。” “本王不是担心这个,本王是怕她平白受了那些人的委屈。”楚南忧心冲冲的说道,“峥嵘那xìng子,哪怕受了苦也只会放在心里自己独自承受,即使本王想为她分担一些,也无从下手。” “姑娘聪慧机敏,相信遇到任何事都可以逢凶化吉的,况且她倘若当真遇到难题,也定会前来也殿下商量。如今揽星殿里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宜,让姑娘出门游园子赏赏花,倒也算不得坏事,殿下便不要担心了。”满公公宽慰他道。 楚南叹气一声:“既然连公公也这样说,那便先随峥嵘去吧,可倘若当真有为故意为难峥嵘,本王也绝计不会坐视不理!” 那桩事,终究是瞒不了多久的,峥嵘的决定,也早晚会被楚南殿下知道,到时候,以楚南殿下清高的xìng子和峥嵘的那份情意,又如何能接受得了?满公公心头一阵阵下沉,他知道峥嵘这种做法就是在牺牲自己,成全大我,或许将来,峥嵘会后悔今日的选择,可正如她所说的,现在的楚南殿下,必须要有至高无尚的权利做后盾,才能回到大蜀,才能也狼子野心的楚明西抗争。 芝兰领着峥嵘一路来到宣福宫,路上她对峥嵘的态度当真是亲和有加,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傲慢,峥嵘也清楚,自己这一次走进宣福宫,便是贞静夫人所谓的时机,她会借机将她推到宣远帝面前为自己固宠。这段时日,从一开始的纠结悲苦到现在的心如止水,峥嵘早就看开了,也平静了,她现在唯一所想的,就是帮助楚南殿下尽快回到大蜀,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再求了。 峥嵘走进宣福宫的后花园,贞静夫人穿着一袭烟罗紫的团锦丝衫,手拿一柄透明刺木香菊轻罗团扇,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正在园中闲庭漫步,她见到峥嵘走来,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左大人来了。” “臣见过夫人。”峥嵘曲膝行礼。 贞静夫人上前搭住她的的手,亲自将她扶起,笑道:“你瞧,咱们这称呼实在太见久了,不如本宫以后直接唤你的闺名,如何?” “不过是名号罢了,夫人喜欢哪个,便唤哪个,峥嵘无不遵从。”峥嵘虽然没有明着答应,但说话时已经将自称给先换了。贞静夫人听着十分高兴,也不避讳什么尊卑之别,携着她的手共同走在园中:“峥嵘,你瞧瞧本宫这园子里的花,觉得哪一种最美?” “玉兰清丽,兰花优雅,千日红妩媚,这些花都各有各的风姿,各有各的特别,若说哪一种最美,峥嵘实在答不上来。”峥嵘望着园中百花,在微风中摇曳着属于各自的姿容,芬香四溢,彩蝶翩然,然而对她来说,这一番赏心悦目的景色,此时在她眼里,也已经失了色彩。 贞静夫人停下脚步,回眸望着她道:“玉兰虽清,兰花虽雅,千里红虽媚,但在本宫瞧来,却都不及峥嵘你万分之一。花虽是生得太美,还可傲视群芳,可女人若生得太美,却并非一件幸事,尤其是在这皇宫里,越出众的容貌,越会遭人嫉妒,否则当日你也不会平白受了暴室那么多日的折磨,本宫每每想起此事,都为你觉得心疼。”她悠悠叹息一声,望向峥嵘的目光更添了几分怜爱。 “容貌是父母给的,峥嵘没有办法选择,况且比起夫人来,峥嵘不过是鱼目,怎及得上夫人珍珠一般的光辉。”峥嵘温顺的说道,“当日暴室之事乃是一个误会,峥嵘从未怪过任何一个人,只想今后能平平安安的,不要再有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8 章 。” “身为女子,除了容貌之外,更重要的是xìng情温和,善解人意,如此才能抓住男子的心。”贞静夫人款款地说道,“皇上虽是一国之君,但有一点跟天下的普通男子是一样的,那便是他也一样喜欢温柔多情的女子,而并非拈酸惹醋、嚣张跋扈之人。” “夫人的教诲,峥嵘铭记在心。”峥嵘低眉应道。 “你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本宫也知道你心不在此,但你若是能抓住皇上的心,对你心中所求也会大有助益,本宫言心于此,如何做怎么做,便要看你自己了。”贞静夫人一脸有意栽培她的郑重表情,而那心里所打的算盘,也不过是想为自己固宠罢了。 “峥嵘定不会叫夫人失望。”峥嵘很明白她打的什么主意,但她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贞静夫人所求,与她所求之事,并无冲突,不过是相互利用,各需所需罢了。 贞静夫人欣慰地点点头,又说道:“这个时辰皇上已下了早朝,龙辇应很快就会到宣福宫里来,这是本宫给你的机会,你自己需得好好把握。” 这后宫佳丽无数,贞静夫人如何能肯定宣远帝今日一定会到宣福宫里来?峥嵘微微诧异,贞静夫人似乎看出她的疑惑,笑道:“今日是本宫的生辰。” 峥嵘一惊,忙跪下道:“峥嵘失仪,未能及时准备贺礼,还望夫人恕罪。” 贞静夫人伸手将她搀扶起,柔声说道:“不知者不罪,况且再大的贺礼,也不及你能得到陛下的宠爱更重要。” “多谢夫人成全。”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但至少为峥嵘铺开了这条路,对于这件事,峥嵘仍然抱着感激之心。 “本宫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接下来会怎么样,只能全看你的造化了。”贞静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这时,远处传来东方明的高呼声:“母妃!母妃!”这声音虽急躁失礼了些,但还是让贞静夫人脸上露出笑容,挥手示意芝兰去将东方明迎来。不一会儿,东方明便捧着一个锦匣从回廊下匆匆走来,峥嵘退到一旁去,东方明单膝跪地,将锦匣逞上,朗声说道:“儿臣恭贺母妃生辰!” ☆、第二百三十八章 固宠之举 贞静夫人抿嘴一笑,将锦匣接来递给身后的太监,方把东方明扶起,怜爱的擦了擦他额头的汗水,道:“都快是成家的人了,做事还这么毛毛燥燥。” “儿臣无意间得了这件宝贝,急着想要送来逞给母妃。”东方明迫切地说道,“母妃快瞧一瞧,喜不喜欢。” 宣福宫里面,什么稀奇的物件没有,但到底是东方明的一番孝心,对贞静夫人来说自然别具意义,她伸手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如意,不管是雕工还是质地,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东方明拱手说道:“儿臣愿母妃从今往后都能事事如意!” 一句话哄得贞静夫人心花怒放,脸上的笑意愈发深起来:“难为你这有份孝心了。” 为了能寻到这一份贺礼,东方明颇费了一番功夫,见贞静夫人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他也十分得意,目光一转,落在一旁的峥嵘身上,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你怎么会在此处?” 贞静夫人有点讶异:“明儿,你认得左大人?” “怎么不认得,她不就是揽星殿那位眼高于顶的蜀国女官吗!”东方明傲慢地说道。他是峥嵘最不愿意见到的人之人,但既然他在此处,必要的礼数还是少不了的,她向东方玄行半礼:“见过十三殿下。” 自上次求亲被拒之后,东方明自觉丢了脸面,不但对东方玄恨之入骨,连带也恨起峥嵘的不知抬举,此时见到她,自然没什么好脸色:“本王记得你说过最不喜欢在后宫出入,怎么今日反倒出现在我母妃的宣福宫了?” 纵然峥嵘没有答话,贞静夫人还是从东方明的神态里瞧出了异样。她十分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素来心高气傲的紧,从不将寻常女子放在眼里,连挑选的侍妾,也都是出身体面的好人家女子,这宫里的宫女女官,他哪次肯正正眼瞧一瞧,今日竟还主动跟峥嵘说话!贞静夫人吃了一惊,不动声色地说道:“是本宫唤峥嵘前来陪本宫游玩的,只是没想到你们竟然相识。” “峥嵘过去受了十三殿下许多照顾,今日相见,先在此谢过十三殿下。”峥嵘心平气和的说道。东方明脸上挂不住,神色愈发难看,贞静夫人已然猜到这里面的原委,看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东方明没有少为难这位蜀国女官,而且必然还碰了钉子。果然是红颜祸水啊,生得这般出众,也难怪东方明中意,若非宣远帝的缘故,贞静夫人倒是愿意成全他们,只是现在,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贞静夫人看了看天色,算着宣远帝应该也快到了,担心东方明嫉妒之下做出失礼之事,便道:“明儿,本宫还有事要也峥嵘姑娘商量,你便先离去吧。” 东方明显然不愿意离开,他犹犹豫豫的望着峥嵘,还要说什么,贞静夫人不等他开口,又道:“快些回去吧,等到了晚膳时间,本宫再差人唤你过来。”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东方明若再开口要留下来,愈加在峥嵘面前没了脸面,只得拱手说道:“那儿臣便先告辞了。”离去之时,他还不忘瞥了峥嵘一眼,那目光再是傲慢不屑,也藏不住爱慕之意。贞静夫人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那是她唯一的儿子,是她后半生唯一的指望,怎么能对一位女子感情用事?她转头望向峥嵘,目光便不似之前那般友善,甚至带了几许审视的意味,她到底还是小看了这个女子,不止宣远帝,连冷面无情的东方玄和心高气傲的东方明都对她情有独衷,将她献给宣远帝,将来自己当真能管控得了吗? 峥嵘没有想到会在这时碰到东方明,她虽未说什么,但相信凭贞静夫人看人的眼力,定然察觉出了什么,但她不想再解释,有些事,越解释只会越糊涂。贞静夫人见她神色坦然,并不像有意媚惑,这心里的怒气才渐渐消去,重新挽住峥嵘的手道:“走吧,咱们四处逛逛去。” 东方明离开宣福宫,庞弘扬及鲁玉昌正在宫外探头探脑的等着他,见到他走出来,他们二人连忙迎上去,鲁玉昌殷勤地说道:“殿下,怎么样,夫人喜欢你的贺礼吗?” “本王亲自挑选的宝贝,母妃怎么会不喜欢!”东方明仰着头说道。其实那件玉如意是鲁玉昌璃国带来的,璃国盛产玉石,这件玉如意便是其中难得的珍品,他得知贞静夫人生辰将至,为了讨好东方明,才将这件宝贝呈献上去。鲁玉昌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想来夫人更高兴的是殿下能有这份孝心。” “你们猜本王在宫里见到了谁?”东方明神秘地说道。 “莫不是皇上到了?”庞弘扬猜测道。 “废话!若是父皇在那,本王还用得着你们猜吗?”东方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那蜀国女官就在宣福宫里,正陪着母妃游园呢!” 庞弘扬吃了一惊:“她怎么会在此处?” “本王也觉得奇怪,这左峥嵘清高的很,当日本王好说歹说,硬不是肯允了我,还叫我平白受了东方玄一股怨气!”东方明想到此事便是一肚子火,“今天是母妃的生辰,她偏就这么巧出现在宣福宫,我看她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鲁玉昌知道东方明这么久以来一直没有放下左峥嵘,眼珠一转,说道:“殿下,会不会是她后悔了,先来讨好殿下的母妃,变着法儿向殿下赔罪献殷勤?” “你是说……”东方明不禁眼前一亮。 “殿下没有听说吗,那左峥嵘主动去向皇上请旨解除她与北静王的婚事,皇上已经应允了她,她现在就是自由身,定是想是殿下的好来,才会到宣福宫去。”鲁玉昌也不管自己这猜测有几分可信,尽捡些东方明爱听的话说。东方明果然心花怒放,嘴角不停的往上扬:“若真是如此,倒还算她识抬举!” “可不是嘛!那北静王虽说也是个皇子,可也是最不受皇上待见的皇子,哪里及得上殿下半分,但凡有点眼色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鲁玉昌极尽谄媚之能,“按我说啊,殿下抱着美人归的日子,想来也是近了!” “若真有那一日,本王定要好好与你们喝一杯!”东方明得意的笑了两声,庞弘扬神色古怪,在一旁没有搭腔。他们越走越远,未曾发现过路的梁子华无意中听见他们的对话,脸上的神情愈发不屑起来,他素来xìng情凉薄,从来不去管这些闲事,哪怕遇上了,也会漠然视之。他方去了司造局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匣子,里面装的是他特意请司造局工匠为侯妍玉打造的金簪。 在皇宫里,侯妍玉的身份是梁国质子“侯天吉”,吃穿用度,皆是以男子的身份,吴公公最是小心谨慎,明光殿里没有一件女子该有的东西。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侯妍玉岁及豆蔻之时,梁子华想让她开开心心的,才会请工匠打造这枚金簪,哪怕侯妍玉一直没有机会佩戴,至少也能给她一份遐想,一份期待。 梁子华看了眼手里的小匣子,嘴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也只有在想到侯妍玉的时候,他的眼里才会泛起温情。 已经快到午时了,芝兰去了小厨房准备膳食,太监来报宣远帝的龙辇已经到了宣福宫门口。贞静夫人望了峥嵘一眼,对她点了点头,两人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来到花园前迎驾。宣远帝大步走来,贞静夫人跪在地上,呼道:“臣妾恭迎圣驾。” “爱妃快快请起。”宣远帝主动伸手搀扶她。 “陛下是刚下的早朝吗?”贞静夫人握住宣远帝的手,带着笑意问道。 “朕与大臣与在圣元殿议了会儿,怎么,爱妃是担心朕忘了你的生辰吗?”宣远帝最是喜欢贞静夫人这般对他千依百顺的模样,那神情都不自觉软下来。贞静夫人即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道:“殿下日理万机,公务缠身,臣妾的生辰,自然是最不打紧的。” “朕哪怕就是忘了早朝,也不会忘了爱妃的生辰呀!”宣远帝拍拍她的手,安慰道。 贞静夫人脸上浮起娇羞之色,满怀感动道:“陛下能记着臣妾,臣妾便是最高兴的了,别的什么都不求。” “今日是你的生辰,朕一早便已经让人送了贺礼过来,你可喜欢?”宣远帝并未注意到峥嵘,握着贞静夫人的手一边在园中漫步,一边问道。 “陛下这些年赏赐给臣妾的珍宝都快堆满宣福宫了,哪怕陛下只给臣妾送来一块岩石,臣妾也会将当成情比金坚的信物,好生珍藏起来。”贞静夫人此时已经完全是一副心无城府的小女人模样,“只要陛下能时常记着陛下,得空时来看一看臣妾,臣妾就已经心满意足。” “朝是这几日出了些事,朕确实疏忽了爱妃呀。”宣远帝感叹地说。 后宫是不得干政的,贞静夫人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去问朝是出了何事,她轻轻握着宣远帝的手,柔顺地说道:“哪怕公务再忙,陛下也要多多注意自个的身子,也好叫臣妾放心。” “这后宫里呀,朕也唯有在爱妃此处才能放松片刻。”宣远帝见惯了那些嫔妃勾心斗角的模样,所以才格外喜欢贞静夫人这种平和安静的xìng子。他眼里只看见了贞静夫人在他面前的乖顺,而这背后的yīn谋算计,贞静夫人是绝计不会叫他察觉的。 ☆、第二百三十九章 原来早存心思 贞静夫人抿嘴轻笑,说道:“有陛下这句话,臣妾便已经知足了。” 宣远帝的心情也很是不错,他打量着园中的百花,赞赏道:“爱妃这园里的花木,倒是收拾的分外精致。” “臣妾是想着,陛下在朝中忙于政事,待到了后宫,总要看一些赏心悦目的东西,才能放松心情。”贞静夫人故意引宣远帝的目光向旁边看去,那里看着一丛艳丽的千日红,但比起素面清丽的峥嵘,那花已然失了颜色。宣远帝微微一怔,诧异地问道:“这不是蜀国那位女官吗,她怎会在此处?” 贞静夫人上前挽住峥嵘的手,将她拉到宣远帝跟前,笑道:“臣妾与峥嵘一见如故,她得知今日是臣妾的生辰,特意过来为臣妾贺寿。” “臣左峥嵘见过皇上。”峥嵘跪地行礼。 也不知是否因为阳光有些晃眼,宣远帝微眯起双眸,似有若无的从她那张娇艳的脸颊上扫过,才出声道:“不必多礼,平身吧。” “谢皇上。”在站起来之前,峥嵘佯装出不经意的模样看了宣远帝一眼,待与他的目光相撞,立即低下头去,显出一幅受惊无措的模样。她从未有过这般矫情的举动,连自己都觉得无比嘲讽,没想到有一日,她终将要走上以色侍人这条路。 宣远帝的眸光更深沉了几分,贞静夫人哪能瞧不见宣远帝心里头泛起的波澜,她原以为自己还需要费一番周折才能将峥嵘送上龙床,但看如今这光景,恐怕宣远帝才是了按耐不住的人吧!贞静夫人不动声色地说道:“陛下,峥嵘难得来一趟宣福宫,不如今日就让她来侍候陛下用午膳,如何?” 宣远帝应了一声,目光始终停留在峥嵘身上没有移开。峥嵘曲膝应下,贞静夫人道:“那臣妾先去前厅瞧瞧膳食准备好了没有,请陛下在此稍候。峥嵘,你便留在这里,代我陪陛下游园吧。”贞静夫人意味深长的望向峥嵘,峥嵘明知这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却还是心头一跳,低眉说道:“臣遵命。” 贞静夫人携了过半的宫人离开花园,回头的时候,还能看见宣远帝贪婪的目光,她心头一阵冷笑,近二十年的相伴,果真还不如眼前的美色吸引人。 纵然峥嵘低着头,也难感觉到宣远帝灼灼的视线,她记得自己第一次陪楚南殿下面圣的时候,哪怕是面对横颈的宝剑,也没有露出一丝怯色,可如今却要装出一幅柔弱无助的模样,当真是讽刺至极呀!宣远帝终于肯收回目光,淡淡问道:“朕记得,你的名字叫峥嵘。” “回皇上,臣的闺名便叫左峥嵘。”峥嵘应道。 “朕还记得,当日朕便说过,一个女子取这般带着刚硬的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9 章 字,倒是稀奇。”宣远帝一边走在青石小路上,一边问着跟在身后的少女。 “臣的父亲希望臣能够成为一个决断坚强之人,才为臣取了这个名字。”峥嵘小步走着,离他即不会太近,也没有太远,说话的声音恰如其分能让宣远帝听清楚。 “你的父亲?”宣远帝想了片刻,方道,“便是那位战死在沙场的忠勇王?” “不错,忠勇王左利正是臣的父亲。”峥嵘按耐住心头的震惊,回答道。 “怪不得你不愿嫁玄儿为妻,原来是为了此事。”宣远帝故意试探她,她倘若对东方玄还有恨,自然对大郑也一样有恨。峥嵘猜到他的心思,略带惊慌地回答道:“陛下误会了,峥嵘求陛下取消与北静王的指婚,并非因为此事,是别有原因的。” “哦?那你倒说说,是因为什么。”宣远帝饶有兴趣地问。 峥嵘轻咬樱唇,抬头怯怯地望了宣远帝一眼,又一幅怕要被他瞧出心思的害怕模样,匆匆低下头去,两朵红云飞上脸颊。她心中无限苦涩,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哪里还有其他选择?那一抬眼一低眉间的柔情,尽数被宣远帝看在眼里,饶是像他这般后宫佳丽三千的帝王,也不禁心驰神往,这可是自冯昭仪之后,再也没有过的事啊! 自冯昭仪病故之死,这后宫里再也没有一个女子能像她那般令宣远帝牵肠挂断,而眼前这名清丽的少女,不管气质还是容貌,都不输于冯昭仪,甚至还有过之,虽缺了冯昭仪身上独有的清冷感,却更加惹人怜爱。宣远帝的眸光愈加深沉,哪怕峥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也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 李自忠在他们后头跟着,看到宣远帝的神情,便知这位蜀国女官,是注定要被收入后宫的。他虽什么都不说,却也比任何人都瞧得更清楚,左峥嵘会出现在这里,会一反过去冷淡的模样,想必都是受了贞静夫人的提点。 “以玄儿的xìng子,倒也当真不适合你。”宣远帝为她开脱。 “此事还要多谢陛下成全。”峥嵘感激地说道。宣远帝摆了摆手,笑道:“那日在殿上,你已经向朕说了多次道谢的话,你从蜀国千里而来,朕自然不能太为难你,此事便当过去了,以后不要再提了。” 峥嵘柔顺的应了一声,向前迈了两步,与宣远帝的距离更加接近了一些。宣远帝闻到她身上似兰似麝的清雅香气,问道:“你用的是何香料,倒十分特别。” 峥嵘一怔,看了看自己身上,低眉说道:“臣并未用香料,这是臣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气味,不小心冲撞了陛下,臣这便退后。”说着,她的脚步便要往后移去,宣远帝却在这时忽然抓住她的手,轻轻一拉,将拉拉到自己身边,全然没有避讳后头跟随的宫人,说道:“不,朕喜欢这个问题,你便跟在朕身边吧。” 那只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腕,明明只要轻轻一挣,峥嵘就可以挣脱他的束缚,然而她不能这样做,哪怕心里对自己的所做所为厌恶至极,她也不能这样做。宣远帝带着她在园中漫步,李自忠叫宫人们都退后三步,远远跟着,不敢打扰宣远帝的雅兴。芝兰从园外走来,看到这阵势也不敢贸然靠近,偷偷向李自忠道:“李公公,午膳已经准备好了,夫人都在厅里候着了,是否请陛下前去用膳?” 宣远帝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此前是来陪贞静夫人过生辰,眼里只能看得见身旁千娇百媚的美人,李自忠有些为难,但他终究还是要顾及到贞静夫人的颜面,上前紧走几步,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午膳时间到了,夫人请陛下去前厅用膳。” 宣远帝虽然舍不得眼前这好时光,但今天到底还是贞静夫人的生辰,他点了点头,这才松开峥嵘,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去。午膳自然是丰富的,每一样都是贞静夫人精心准备的吃食,色香味俱全,令人瞧上一眼都觉得食指大动,但比起眼前的美酒佳肴,宣远帝的心思就只放在一旁侍酒的峥嵘身上,频频将视线投向她。 这一顿膳食三人吃得各怀心思,表面上倒还是一幅其乐融融的模样,待结束之后,峥嵘便主动向宣远帝与贞静夫人辞别。宣远帝显然很是不舍,只不过碍于贞静夫人在场,不能表露的太明显,只得点头同意,贞静夫人看到宣远帝那恋恋不舍的目光,便知峥嵘这yù擒故纵的计谋算极是成功的。 贞静夫人给他端来解腻的茶水,看宣远帝一直望着门口发愣,故意问道:“陛下在想什么?” “此女甚是特别呀!”宣远帝感叹地说。 “陛下可曾记得,臣妾先前便说过,希望能有一位善解人意的女子代替冯昭仪的位置,为陛下排忧解难。”贞静夫人在他旁边坐下,“臣妾觉得,放眼后宫,也唯有这位女官,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今日也是凑巧,她在这个时候前来宣远帝,想来与陛下也是有极深的缘份。” “爱妃当真不介意吗?”帝王看中谁,喜欢谁,当然不会去顾及妃子的想法,宣远帝这样一问,也不过是在宽自己的心罢了。 贞静夫人一笑,说道:“臣妾倘若介意,当日又怎会主动向陛下提及此女?此女若能入宫侍奉陛下,能叫陛下宽心,臣妾自然是最高兴的。” “难为爱妃了。”宣远帝拍了拍她的手,叹息道。 “如今此女与北静王的亲事已成过眼云烟,陛下何不就趁现在将她迎进宫里来?”贞静夫人看得出来宣远帝早就存了这份心思,先前是顾及到北静王东方玄,现在是缺少一个推波助澜之人,她既然做了这件事,少不得要成全到最后。 “爱妃的意思是想让朕赐她位份?”宣远帝假意装出犹豫的样子,实则就是想要一个台阶来让自己做这件事。贞静夫人温柔的说道:“此女不管是容貌还是品xìng,都是上品,自然担得起侍候陛下的重任。” 宣远帝想了片刻,才道:“那爱妃觉得,朕应该给她什么位份?” 按规矩,女官晋封为嫔妃,应从从六品美人开始,之前宣远帝便给许良媛香伶开了先例,让她以宫女身份直接晋为正六品贵人,峥嵘乃是揽星殿的主事女官,听宣远帝的这话的意思,显然是不想她的位份低于香伶。贞静夫便做了个顺水人情,说道:“此女如今虽是女官身份,但在蜀国时也是金枝玉叶的郡主,臣妾觉得位份不及过底,不过就封她为从五品小仪,陛下觉得如何?” 小仪已经是从五品中位份最贵的一位,尚在良媛之上,确实已经算给了峥嵘极大的脸面,宣远帝心满意足的点点头:“那便照爱妃所说的吧!” ☆、第二百四十章 赐封小仪 峥嵘在揽星殿里等了两日,贞静夫人却没有再传消息来,她隐约有些担心,莫不是那日的计划失败了?这般平静无波,她不知该高兴不必再踏入火坑,还是该难过无法助楚南殿下尽早回到大蜀。东方玄果真没有再出现,峥嵘每每看到那些系着红带的侍卫从揽星殿门前经过,心口便生生疼痛。如此也好,他们之间,本就不应该再有任何jiāo集…… 峥嵘本来已经渐渐淡去了指望,准备另外再寻其他的法子,但就在这日正午,艳阳高照之时,李自忠携带圣旨来到揽星殿里。楚南领着峥嵘、满公公及其他宫女太监跪在院中接旨,李自忠朗声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女官左峥嵘,静容婉柔,丽质轻灵,淑慎xìng成,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册封为从五品小仪,赐居长春宫,钦此!” 他话还没有说完,楚南已觉得五雷轰顶,整个人愣在当场,李自忠见他久久没有动作,小声提醒道:“殿下,接旨呀!” 楚南仍没有反应,神情里充满愕然,满公公见状只得带头呼道:“谢皇上隆恩!”除了他与峥嵘,几乎所有人都愣在那里,只到这一呼声响起,才反应过来,纷纷叩头。李自忠见楚南仍然没有接旨的意思,只得把圣旨将给满公公,望着峥嵘满面春风地说道:“奴才恭喜小仪,贺喜小仪,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喜事啊!还请小仪稍加准备,明日便会有轿辇前来接小仪去长春宫。” “有劳公公了。”峥嵘微微福了一福。满公公上前几步,暗暗将一包银碇子塞进李自忠手里,赔着笑容道:“今后还望李公公能多加照拂。” 李自忠掂了掂份量,便知这包银子不会少于一百两,他不露声色的塞进怀里,嘴上却客套道:“满公公实在客气了,咱家侍候皇上这么多年,过去虽然也有女官被赐封为嫔妃的事,但能一下子就晋为从五宫的,还是小仪之位,可从未有过,可见皇上对小仪的重视程度啊!” “但皇上身边少了谁也不能少了李公公您呐。”满公公不忘奉承他。 “就请公公帮着小仪准备下吧,咱家还要回去复旨,便先告辞了。”李自忠依着规矩向峥嵘行了全礼,领着小太监离开揽星殿。满公公望了眼手里的圣旨,心中又是悲又是怜,木棉冲到峥嵘面前,迫不及待地问道:“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莫明其妙就被册封为小仪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峥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是不是皇上逼迫你的?”情急之下木棉也顾不及什么忌讳,冲动地说道,“他宫里明明有那么多妃子,先前还从我们这里强要了香伶去,现在又来逼迫姐姐,这分明就是要将人往绝路上逼啊!” 听她越来越过份,满公公生怕隔墙有耳,斥责道:“木棉,不得无理!” 木棉本来就是这样直率的xìng子,为了维护峥嵘,她是什么也顾不得了:“本来就是嘛!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这样强人所难啊,姐姐,你别怕,我们肯定会有办法的!” 众宫人面面相觑,都不知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楚南缓过神来,拔腿便要往殿下冲去,满公公眼明手快将他拦住:“殿下做什么去?” “本王这便去找皇上,峥嵘乃是我大蜀女官,绝不能入宫为妃!”极度震惊让楚南的脸色涨得通红,他激动的喊道。 “殿下冷静一下,圣旨已下,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呀!”满公公死死将他拉住。若说先前峥嵘与东方玄的婚事还仅仅只是口头之约,但如今圣旨就在手中,此事很快就会通传六宫,任凭谁也无力回天。 “本王便是拼去这一条xìng命不要,也不能让峥嵘跳进火坑!”楚南的理智已经在崩溃边缘,他不顾一切推开满公公,向殿门跑去。满公公急得大喊:“罗祥,快将殿下拦下!” 罗祥一个纵身跃过去,扑到地上抱住楚南的腿,楚南气急败坏,竟朝他身上连踹数脚,大喝道:“放开!本王命你马上放开!”罗祥吃痛,却也知道若让楚南殿下跑到宣远帝面前,便是大不敬之罪!可此时的楚南哪里还能考虑这么多,他脑海里不断回响着李自忠宣读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像刀尖一般扎在他心头,叫他失去理智,叫他忘了自己的身份,叫他连肩上的大任都抛在脑后,唯一所能想到的,就是阻止这件事发生! “殿下。”峥嵘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楚南浑身一凛,激烈的举止渐渐安静下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喘息未平。峥嵘缓缓走到他面前,她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可眼神却那么清明平静,她望着楚南,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册封之事,乃是我心甘情愿。” 楚南浑身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那般透体冰冷,他怔怔看着峥嵘,嘴唇嚅动,许久才能挤出声音来:“峥嵘,你……你在说什么?” “殿下没有听错,入宫是我心甘情愿,册封是我心甘情愿,没有任何人强迫我,这整件事都是我自愿的。”峥平静地说道。 楚南整个人都已经愣住,木棉冲上来抓住峥嵘的肩膀,激动地叫道:“姐姐,你是不是糊涂了呀!你以前就说过最讨厌的便是后宫里的勾心斗角,现在怎么反倒主动要踏上这条路呢!” “人都是会变的,以前讨厌,不代表现在也一样讨厌。”峥嵘向她笑了笑,神情里没有一丝犹豫。楚南怎么能相信她这番话:“峥嵘,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或者…或者是不是受了其他人的胁迫?你不要担心,更不用害怕他们,我会为你做主的!” 峥嵘迎着那充满期盼的目光摇头:“没有,我没有苦衷,也没有人胁迫我。” “不,不会的!”楚南的情绪已近在失控的边缘,“我知道,你所做的事都是为了揽星殿,都是为了我!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跟你一起面对,你没有必要这样强迫自己呀!” “殿下,我说得都是真的,这一次我不为任何人,仅仅只是为了自己。”峥嵘毫不留情的击碎楚南最后的希望,明知道她说这些话是为了阻止楚南做出过激的行为,但满公公还是觉得满心悲苦,为何这复国的大任,非要落在那瘦弱的肩膀上……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楚南原本通红的脸色变得苍白如土,他抓住峥嵘的肩膀,眼里甚至浮起泪光,“峥嵘,当日你以女官身份陪我入郑,为的不就是避开后宫争斗吗,为何现在要说出这种话?难道在你心里,我便是这么不值得信赖的人?” 峥嵘早已经心痛如绞,她知道自己的决定会伤害揽星殿里每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但她没有第二个选择,她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但这,也确实是她心甘情愿去做的事。她把所有情绪都埋在了心底最深处,脸上依旧那般平静,缓缓向楚南跪下来:“求殿下成全。” 成全…… 她第一次向自己下跪,竟是为了求一个成全! 楚南面若死灰,哪怕是国破之时,都没有让他这般绝望过!他看着峥嵘,多么希望能在她脸上能看到一丝丝异样,然而那张清丽的脸庞,却比无风的夜晚都还要平静。楚南身体摇晃几下,若非罗祥眼明手快将他扶住,他早已无法支撑。满公公见状道:“雅风,快扶殿下进去休息!” 雅风回过神来,忙上前搀扶住楚南,楚南一动不动,任凭她跟罗祥扶着自己走回寝殿,那双眼睛毫无光彩,似乎已经失去了生机。木棉的泪水不知不觉涌出来,拉着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0 章 嵘的袖子哭道:“姐姐,我不相信你是心甘情愿的,你……你一定有苦衷,对不对,你一定有的……” 峥嵘没有说话,她怕自己一开口,所有的伪装都会功亏一篑。满公公知道她已经快撑至极点,说道:“好了,先别说这么多了,姑娘,先且先回房准备去吧。”峥嵘点了点头,转身向房间走去,木棉yù跟上去,满公公却将她拦住。峥嵘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安静的空间,而不是任何人的打扰或安慰,所以满公公有意支开木棉:“木棉,殿下现在情绪不稳,你先去瞧着他,等殿下冷静下来后,再去帮忙姑娘收拾东西。” “可是姐姐她……”木棉怎么能放心让峥嵘一个人呆着。 “不碍事的,咱家会看着她。”满公公说道。 峥嵘已将房门掩上,木棉犹豫地望了一眼,只得说道:“那好吧,不过公公你一定要劝劝姐姐,千万不要一时糊涂,做出这种傻事呀!” 宫人们都渐渐散去,他们有的震惊,有的疑惑,有的不解,也有的羡慕,心思各不相同。满公公走到峥嵘的房间门外,静静站在那里,听见里面传出极力压抑的哭声,长叹一声。 这在旁人看来无上荣耀的事,却是揽星殿最大的祸劫,同样也是峥嵘最苦的路…… ☆、第二百四十一章 震怒 册封的消息第一个就被送到长乐宫里,饶是紫玉皇后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不禁拍案而起,震惊道:“你说得可是真的?” 奉命传旨地小太监战战兢兢回答道:“奴才不敢期瞒皇后娘娘,圣旨在正午已经由李公公送至揽星殿里,明日左小仪便会搬至长春宫居住。” 嫉恨几乎让紫玉皇后咬碎了牙齿,但她终究还是一国之后,怎么能露出这般妒fù的神情,她深深吸了口气,在凤椅上坐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皇上既然得了新人,本宫也应当备上一份厚礼才是,你且先回去吧,本宫自会照拂这位左小仪。” 那笑容几乎将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留在这里,忙跪地行退礼,躬着腰身离去。他才一踏出门,紫玉皇后那股怒火就再也藏不住,尽数发泄在眼前的茶碗上,愤而将它扫落在地,茶汤淌出来,碎片溅在一名宫女身上,她浑身抖成筛糠,大气也不敢出。 春然壮着胆子上前,小心翼翼说道:“皇后娘娘息怒,那女官左右不过是名从五品小仪,便是给她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对皇后娘娘您不敬呀!” “胡韵柔那个贱人,竟然瞒着本宫做出这种恬不知耻之事,她真当本宫不存在了吗!”紫玉皇后虽然气恼峥嵘出尔反而,但小小一名从五品仪,她确实不必放在眼里,更让她愤怒的,乃是贞静夫人的擅作主张! “奴婢也觉得奇怪,贞静夫人怎么就愿意将这名女官送进宫来和她争宠呢?”春然顺着她的话头说道。 紫玉皇后冷笑两声:“她这样做,不是为了争宠,而是为了固宠!旁人不知道她的心思,本宫还能不知道吗,她母家势力单薄,远远不能与本宫抗衡,便想在后宫内培养自己的心腹之人,以便将来助她一臂之力!” “皇后娘娘是说贞静夫人此番举动还另有图谋?”春然震惊不已。 “饶是她计谋再深,也逃不过本宫的眼睛!”朝中争议太子之事紫玉皇后自然知晓,贞静夫人过去一派与世无争的模样,到了这节骨眼上到底也是坐不住了,变着法儿买通朝中官员,明里暗里想将东方明推上去,这些小手段,紫玉皇后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但是现在,没想到她变本加厉,竟明目张胆的将左峥嵘送进后宫,将她这个皇后置于何地! 紫玉皇后几乎要绞碎了手中的帕子,冷厉的脸色让春然更加战战兢兢,不敢轻易开口说话。过了片刻,紫玉皇后的眉头竟然渐渐舒展开来,嘴角勾起一丝yīn森的笑意:“春然,你去库房挑几件合适的物件送到长春宫去,便说是本宫恭贺左小仪新贵入住。” 春然摸不准紫玉皇后是什么心思,但现在她哪里敢贸然发问,应了一句话慌忙离开殿里。紫玉皇后从榻上站起来,缓缓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铜镜里映出她富丽的容颜,这发髻上的每一根凤钗,手腕上所佩戴的每一支玉器,还有身上所穿的凤衣霞帔,每一件都是地位的象征,每一件都只能是她这个皇后才配拥有!胡韵柔怎么样,左峥嵘又怎么样,凭她们两人,也想与自己抗衡吗? 紫玉皇后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声,弯起的眼角可以清易看见那道道鱼尾纹,她的神情突然愣住,怔怔盯着铜镜看了半晌,猛得将它扫落到,铜镜掉到地上发出激烈的撞击声,紫玉皇后撑在桌上,胸口剧烈起伏着,泪水在眼眶里聚集。犹记得风华年少之时,她也是左京有名的淑女,出身名门,家世显赫,尚待字闺中之时媒人便已将门槛踏破,在她父亲刘安的安排在下,她遇见了当时还是郑王的东方宇英,彼时一个年少一个貌美,不管是出乎政治因素,还是因为彼此惺惺相惜,她义无反顾的成为了郑王妃。 在那段凶险的夺嫡之下路,她联合起刘家的势力,最终将东方宇英推上皇位,在他登基称帝的那一日,她亦被封为当朝皇后,将她的嫡长子立为太子。那时,她仍然觉得,纵然后宫佳丽无数,他们年少结发的情义,是任何人都比不过的。 然而,她渐渐的发现,自己到底是太天真了,对一个功成名就的帝王来说,他需要一个端庄威仪的皇后来震摄后宫,但他绝不需要这样恭谨严肃的皇后来当自己的红颜自己。他极少再来长乐宫,除了宫宴,紫玉皇后见到他的机会越来越少,而他身边的佳丽美人,却越来越多。 此前紫皇后至少还有东方平可以期待,然而现在这一切都化为了泡影,她唯一剩下的儿子,也几乎等同于被贬为庶民,她能够想像得到背后那些嘲笑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兵败如山倒!但她不会就这样认输,绝对不会! 就算没有证据,她也猜到东方平的死必然跟贞静夫人脱不了干系,否则,贞静夫人不会在这时候急着为东方明筹划,这一切都是早就谋划好yīn谋! 紫玉皇后抓起桌上的一只金簪,满眼的恨dú之意能滴出血来:“胡韵柔,本宫不会让你得逞的!你所做的事,本宫要你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蜀国女官被册封为从五宫小仪的消息很快传遍后宫,引起众人的猜测与议论,但玲玉公主显然更关心另一件事,因为她心心念念的鸳哥哥终于给她送来讯息,约她今年在水月轩后侧的荒院里相见。 到了亥时三刻,玲玉公主换上侍女银珠的衣服,又让银珠扮成自己的模样睡在床上。她不过是前来和亲的公主,这深更半夜的,自然不会有人来水月轩寻她。一切安排妥当后,玲玉公主提着一只灯笼走出宫门,往约好的地方走去。 离水月轩大约半盏茶路程的地方,有一座荒废的小院落,那原是宫女的住所,后来接连发生两起宫女投井自尽的惨事,便传出闹鬼的事,那几名宫女说什么都不愿再住在那里,在内务府求了几天,才被依次安排到其他地方,再虽这地方小,又较为偏僻,便就被荒废下来。 玲玉公主早就将路都给摸熟了,小心翼翼的推开那扇腐朽的木门,在刺耳的吱嘎声中,月光照出一个杂草丛生的小院落,四起都在响着不知名昆虫的鸣叫声,风吹着墙壁呜呜作响,便是在这盛夏,也透出一股yīn寒之意,但比起冷宫,这里已经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鸳哥哥鸳哥哥”玲玉公主低声唤着,声音里透出难掩的兴奋。这时一只手突然从墙后伸手,一把将她拽进来了,玲玉公主没有防备,灯笼掉到地上,火光熄灭,周围变得一片漆黑,可哪怕看不见眼前的人,她也能感觉到那股充满阳刚气息的男子魅力,被那双手抱在怀里,整个身体都不自觉软下来,假装愠怒道:“鸳哥哥,你真是快吓死我了!” “若当真惊吓了,怎么不见你闪躲?”东方鸳低沉的声音传来。 玲玉公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娇嗔道:“谁叫你这么没有良心,这么久都没有来看我!你知道我一个人在宫里有多无聊吗,每天还要应付那些妃子和公主,你若再不出现,我当真要过不下去了!” “哦?本王怎么觉得你在后宫里过得尤是风声水起?”东方鸳道,“不是连皇后娘娘,都夸赞你端庄淑贤吗?” “那还不是为了鸳哥哥你嘛!”玲玉公主皱着小脸,委屈地说道,“若是不为了帮你稳住她们,我干嘛要费力去讨好皇后跟贞静夫人,干嘛要天天跟妃子公主周旋在一块,鸳哥哥你不念着我的好倒也罢了,怎么还在这里冷我对冷嘲热讽,我……我可是真不会再理你了!” 说罢,她赌气似的背过身去,可是脚步却没有移动一分。东方鸳从后面抱住她,在她耳朵低声道:“好好好,是本王的错,本王不该忽略了你,你瞧,今日一得空,我不就前来寻你了吗?” 玲玉公主哪里舍得离开他一步呀,腻歪在他怀中,问道:“鸳哥哥,我什么时候才可以明正言顺的跟你在一起呀,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下去了!” “快了,就快了,本王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计划,只要成功,就可以将该除去的人都一网打尽!”玲玉公主的存在对东方鸳来说还大有用力,他自然要先稳住她。玲玉公主听完果真十分高兴,转过身兴奋地问:“那我跟东方明的婚事到时候是不是也可以不作数了?” “你放心吧,本王怎么会舍得让你嫁给那个草包。”东方鸳轻轻抚着她的脸颊,温柔的说道,“玲玉,本王眼下有一件要紧的事让你去办。” “果然!你每次来找我都是因为有事!”玲玉公主心头像被浇了盆冷水,“鸳哥哥,难道你心里一点都不曾想念过我,难道你只将我当成你成就大业之路上的踏脚石吗?” ☆、第二百四十二章 虚情假义 东方鸳从来不是多情之人,他总是面带微笑,看上去十分随和且好相处的模样,但那仅仅只是他给自己带上的面具,真正的他,远比任何人想像的都要冷血,都要无情。他知道怎么样抓住女人的心,也从不吝啬对玲玉公主的甜言蜜语,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对这个女人有情。他的情,只在于对权利的渴望,对皇位的野心,只有对他所有助益的人,他会将他们的作用发挥到最大,而一旦这个人失去利用价值,他同样也会弃之如草芥。 他现在还需要玲玉公主在后宫里推波助澜,所以他所说出的情话,依旧那么美妙动人:“玲玉,你要知道,本王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皇位,更是为了你。你与东方明的亲事,是两国皇帝亲自定下的,没有任何人可以违返,你就算再不愿意,也只有接受。可倘若江山易主,能主宰你人生的就不再是他们,而是我!你是我的女人,本王不会将你jiāo给其他任何一个男子!” “本王知道这段时间确实冷落了你,但现在整件事情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我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一切都会前功尽弃!”东方鸳轻轻叹息,声音里似乎带着无尽的自责,“本王现在只能委屈你留在后宫里,待有朝一日大业得成,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本王都会陪你,都会给你!” 玲玉公主扑进他怀里,将他紧紧抱住:“我什么也不要,鸳哥哥,我只要你!” 东方鸳轻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慰:“你放心吧,很快的,很快我们就可以像过去那样在一起,没有人可以再阻止我们。” “鸳哥哥,是我不好,我不该在这时候还耍脾气误会你。”玲玉公主抬起头,月光映出她眼里晶莹的泪水。东方鸳无限柔情的轻抚她的脸颊:“不,是本王疏忽了你,本王答应后,今后会尽量多来看你,好不好?” “不用了,真的!”玲玉公主吸了吸鼻子,装出一幅坚强的样子说道,“刚才能听到鸳哥哥说得那些话我已经心满意足,而且万一有人发现你频繁出入后宫,可是不得了的事呢!鸳哥哥,你放心吧,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罢了,本王不想让你误会。”东方鸳摇摇头,叹气说。玲玉公主倒是先急了,拽住东方鸳的胳膊道:“鸳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快跟我说到底是什么事,我一定会去做的!”院子外头传来一排脚步声,应该是巡逻路过的侍卫,见东方鸳没有久久没有说话,玲玉公主生怕他当真厌弃了自己,愈发焦急道:“鸳哥哥,此处也不甚安全,并非久留之地,你快告诉我是什么事,你也好及早离去,若是让他们发现,可就惨了啊!” 东方鸳看似犹豫不决,但此举不过是yù擒故纵,知道玲玉公主已上了当,才慢悠悠道:“左峥嵘被赐封为小仪之事,你应该已经知晓了吧?” “宫里早就传开了,待到了明日吉时,她便会入主长春宫。”玲玉公主说道。 “这长春宫主位空置许久,父皇给她这个位份,已经是莫大的殊荣,由此可见父皇对她的喜爱程度。”东方鸳说道,“此事必然会引起紫玉皇后的嫉恨,本王要你在暗中监视紫玉皇后,看看她有什么动作,若本王猜的没错,她应该很快就会对贞静夫人下手。” “鸳哥哥,你是想借紫玉皇后的手除去贞静夫人?”玲玉公主一言便猜中东方鸳的心思。东方鸳也没有隐瞒她:“不错,只要贞静夫人失势,东方明便再也没有翻身之地,他虽不足以与本王抗衡,但留下他,终究是个祸害。” “那左峥嵘呢,鸳哥哥打算就这样放过她吗?”玲玉公主奇怪地问,明明先前东方鸳是想尽办法要除去左峥嵘及那位蜀国质子的呀! “眼下还不是时候,你只需做好这件事就可以了。”东方鸳明显不喜欢她刨根问底,玲玉公主唯恐再惹他不快,连忙挽住他的胳膊撒娇道:“鸳哥哥,你放心,紫玉皇后本来就是个善妒的人,就算我什么也不做,她也不会放过贞静夫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1 章 我呀,只需要背后推波助澜一番,保管她们一个个都逃不出鸳哥哥你的手掌心!” 东方鸳拍了拍她的脸颊:“本王知道你是个能干的女子。天色不早了,你且先回去,本王过几日会再来看你。” 玲玉公主就算再舍不得,也知道眼前这个地方并非儿女情长之时,这个时候她不得不怀念起冷宫的寂静,小声问道:“鸳哥哥,那冷宫的事你查清楚了吗?” “别胡思乱想了,倘若那里当真有人,你我现在岂能还站在这里。”东方鸳后来确实派人搜查过冷宫,正如他所说,那座破旧的宫殿里没有任何人生活过的痕迹。玲玉公主觉得这话不无道理,晃着东方鸳的胳膊娇声求道:“那下次我与鸳哥哥仍在那里见面,可好?” 这里虽偏僻,但外头总还是会有侍卫经过,有些事情终究不方便办,哪及得上冷宫安全。玲玉公主轻咬贝齿,即便没有说出口,所有的话也都藏在了那双眼睛里。东方鸳一把搂住她的腰身,在她耳边低喃:“你这个小妖精,本王就如你所愿。” 玲玉公主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细细听了一阵墙外的动静,一步三回首的离开这座院落。东方鸳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那丝诡异的笑容在他嘴角浮现,月光隐进云层,他停留了片刻,确定玲玉公主已经走远后,才从这里离开。 迎接峥嵘去长春宫的轿辇在辰时便已来到揽星殿门前,领头的是一名年约四十余岁的大宫女,唤做月静,是长春宫的掌事姑姑,奉了圣旨特别接迎新主。她领着几名宫女峥嵘梳妆打扮,连木棉都被挡在了门外。昨夜的时候木棉便说了好几次,要随峥嵘一同前去长春宫,但峥嵘考虑到揽星殿本来就已经没有多少人,没有答应木棉的要求,木棉求了一夜,峥嵘仍只是摇头。 揽星殿里的宫女太监都聚集到了院子里,唯独不见楚南,满公公放心不下,便去寝殿里瞧他。楚南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的紧,连满公公进门的声音都没有听见,雅风守在他身旁,满脸都是焦急之色,不知该如何是好,看到满公公走进来,正yù行礼,满公公向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先出去。雅风担忧的望了楚南一眼,才离开内殿。 满公公上前拱手行礼,唤道:“殿下。” 楚南的心神像是被从很远的地方位回来,涣散无光的眼睛停留在满公公身上,许久才恢复焦炬,问道:“满公公,殿外怎么这么吵,是什么人来了吗?” 满公公这才知道原来他一直在刻意忽略这件事,甚至想当它不存在,但事实就是事实,如果他不能接受,峥嵘的一番苦心就都白费了!即便很是残忍,满公公也依旧说道:“回殿下,是接左小仪的轿辇来了,宫人上都是头一回见,都杵在院里看热闹呢。” “什么左小仪?揽星殿没有左小仪!”楚南一下子惊醒过来,失控般叫道。 接迎的宫人就在外面,倘若这话叫他们听了去,难保不会传进宣远帝耳朵里,届时对楚南来说又是一个抗旨不遵之罪。满公公很想告诉他,峥嵘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保他尽快回到大蜀,但是他很明白,这件事绝不能让楚南殿下知道,否则的话,以楚南殿下的xìng情,哪怕拼了这条xìng命,也会闯到宣远帝面前阻止峥嵘入长春宫。 这桩事,任何人都能知道实情,唯有楚南不能。 满公公叹气说道:“殿下,此事已成定局,今后姑娘便是这后宫里的从五品小仪,这已经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还望殿下能够体谅姑娘。” “倘若峥嵘当真想入后宫,当日便不会送了香伶进去,本王不相信她是心甘情愿,这里面定然还有隐情!”楚南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抓着满公公急切地问道,“公公,你是揽星殿里最年长的来,本王素来都十分尊敬,你且跟本王说实话吧,峥嵘为何要这么做?” 那少年焦急的表情尽数被满公公看在眼里,他又怎会不知道他此刻的绝望,但这一切又怎么能告诉他?满公公的神情看上去那么难过,然而这难过似乎也仅仅限于离别之情:“奴才知道殿下舍不得峥嵘姑娘,但这是姑娘这是选择好的路,奴才只求殿下能让姑娘风风光光、安安心心离开揽星殿,今后到了后宫,也不会被其他嫔妃轻视!” 楚南凄然道:“本王知道,公公以为本王是在妒忌,公公也猜得没有错,本王确实妒忌,但本王更加无法接受峥嵘将自己一生的幸福葬送在这深不见底的后宫呀!公公,你是侍候三朝帝王的元老,见惯了后宫里的勾心斗角之事,你觉得峥嵘生活在那样一个环境里,她会幸福吗?一朝恩宠,看似风光无限,若皇上乃是喜新厌旧,一旦峥嵘失宠,她要如何渡过后半生?莫不是就这样冷冷清清留在长春宫里蹉跎岁月?” ☆、第二百四十三章 入主长春宫 楚南的话让满公公震惊,他本以为,楚南只是纠结于儿女私情无法释怀,却没想到他小小年纪,所担忧的竟然只是峥嵘的未来!楚南跌坐在椅子上,神情那般绝望:“本王宁愿她嫁给北静王,至少北静王是真心待她,而皇上,又岂能给她幸福……” “殿下……”满公公几乎就要将实情说出来,但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咽回去,换成了另一番劝说,“峥嵘姑娘做出这一番选择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奴才相信将来她可以应付这一切。吉时便要到了,峥嵘姑娘这一去,便再也不会回到揽星殿里,与她相见恐怕不是易事,殿下还是去送一送她吧。” “送?本王要如何送她?送她跳进火坑,还是送她葬送自己的幸福?”楚南摇摇头,泪水几乎要溢出眼眶,“公公,你叫本王如何忍心?” 满公公长叹一声:“既然如此,奴才便也不再强求殿下了,奴才先行告退。”他转身准备离去,待即将走到门口之时,楚南突然将他唤住,眼里泪光闪烁,艰难地说道:“就请公公从库房里挑出最好的物件,着宫人们一并送去长春宫吧。” 最终,他到底还是妥协了。 他所妥协的,并非皇权,并非龙威,而是对峥嵘的担忧,如今他只是质子,能为峥嵘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宫人们守在院中,有的小声议论,有的满眼羡慕,只有木棉泪水不断,房门就在这时开了,月静率先走出来,高声说道:“恭迎左小仪!” 宫人们闻言忙跪下,峥嵘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从房中走出,她身着了一件淡金底蝴蝶纹遍地金直领锦衫,下配一条瑰紫团花万字纹罗裙,暗纹刻丝四喜如意纹素纱轻轻薄薄的披在身上,风一吹,便似烟尘一般轻扬起来,墨发被束以如云般的精致发髻,左右各簪戴着一枚堆珠云形玛瑙步摇,随着脚步流光溢彩,华美非常,额头贴着一个淡粉色梅花花钿,秀雅中不失精致。那张清丽绝俗的容颜淡施粉黛,更是肌肤胜雪,吹弹可破,可唯独那双似天上星辰般的双眸,沉静的如同一眼千眼古井,没有任何波澜。 木棉多么想像过去那样奔上前去,拉着峥嵘的手臂,亲亲热热的唤她一声“姐姐”,然而现在挡在她们中间的,却是无数的宫女太监,还有地位的差别。木棉跪在地上,眼泪不停掉落,她不敢抬头,怕峥嵘怕看见之后也会触到伤怀之情。 峥嵘的眸光静静的在院子里扫过,她在这里生活了近一年时间,到了离开之时,才发现回忆并不是那么难堪,至少这里有她视之为最重的人。她回眸望向楚南寝殿的方向,那殿门紧紧闭着,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她挣开那两名搀扶着她的宫女,缓缓向那里走去。 满公公吃了一惊,以为峥嵘要亲自去向楚南辞行,没想到峥嵘只在离殿门较远的地方就站住了,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不顾自己如今的身份,不顾身上的锦衣华服,双膝一弯,跪了下来,朝殿门叩了三次。月静只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上前搀扶着峥嵘,低声提醒道:“小仪如今身份尊贵,这样做不合规矩呀!” 峥嵘没有理会她,最后看了众人一眼,她知道自己不必说什么,满公公他们也必然在能懂得她的意思。满公公向她郑重点了点头,高声呼道:“奴才等恭送左小仪离殿!” 众人齐声高呼,声音传进殿里,楚南浑身一震,闭上眼睛,泪水不自觉流下来。峥嵘在月静的搀扶下踏进轿辇,远远看见一行侍卫走过,她脑海里浮现东方玄霸道张狂的模样,还有他最后的眼神,都似利剑一般割碎了她最后的伪装,在眼泪即将掉落的那一刻,她坐进轿子里,谁也没有看见她眼底的悲伤。 轿辇进入长春宫没多久,各宫嫔妃的贺礼均都被送了进来,受宠的要提防这位新贵,不受宠的又要巴结这位新贵,长春宫里人来人往,看似热闹非凡,其实皆是各怀心思。除了峥嵘之位,长春宫里还有两个位份较低的妃子,分别是柳贵人及叶才人。叶才人是由随国送来的贡女晋封的,生得妩媚非常,颇有几分姿色,而柳贵人入宫多年,因无子嗣,早就被冷落了,这两人都对峥嵘的到来十分恭敬,领着奴才跪地拜见。峥嵘的心思本来就不在争宠之上,也无意给她们施什么下马威,在受了她们一拜后,便就让她们都散了。 到了日蓝西山之时,长春宫里才逐渐安静下来,峥嵘居住在主殿云烟阁,东西各有三间配殿,前院是一座花园,后殿则是宫女太监的住所,比之揽星殿大了数倍,奢华非常。峥嵘拿出银两jiāo给月静,让她分给底下的宫人们,月静喜难自胜,忙跪地道谢。 云烟阁里终于只剩下她一人,她坐在铜镜前,缓缓摘下满头珠翠,放下精心盘起的发髻,镜中的容颜依旧那般清丽无双,而泪水却在这时一点一滴落在了台上。 她将所有宫女都遣了出去,就算这里陈设华美,红烛明亮,她仍然只感觉到黑暗,只感觉到冰冷。 按宫里的规矩,新晋宫嫔要三日后才能侍寝,而这三日,或许就是峥嵘最后的自由。峥嵘站起来走到窗边,月色那样安静,长春宫陷在一片静寂之中,宫灯摇曳着火光,在那似明似暗的光芒里,峥嵘看到一条人影出现在视线中,他墨色的锦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可那股不可一世的气息,还是让峥嵘一眼就认出来。 是幻觉吗?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峥嵘怔怔看着,那身影越来越近,直接从窗子跃进来,将她推到墙上,一句话都没有说,低头重重吻下去。那唇齿间炙热的缠绵终于让峥嵘回过神来,她瞪大眼睛,流露出无比震惊的神色,拼命推开面前的人。那张英俊的脸庞上充满冷冽之色,带着危险气息的黑眸紧紧盯着峥嵘:“原来这就是你的选择。” “王爷说得不错,因为我本就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子。”峥嵘脸上已再也看不见一丝悲戚之色,又恢复了她一贯的冷漠,“王爷看看这云烟阁里的摆设,每一件都是皇上亲自赏赐下来的,都是这宫里最珍贵的宝贝,我能住在这里,当真是开心的紧呀!” “开心?”东方玄冷笑一声,“若是开心,你方才那郁郁的目光又是望向谁?明明看见了我,又如何迟迟不躲?” “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没想到我有朝一日也可以成为这长春宫的主人。”峥嵘指着窗外说道,“王爷没瞧见吗,我现在是长春宫里的主位,皇上一开口便封了我为从五品小仪,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我为何要不开心?” “你说谎!哪怕你欺骗得了天下人,也绝计欺骗不了我!”东方玄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你若是想要荣华富贵,好呀,现在便跟我走!我不会让你当一名区区的从五品小仪,我会让你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跟我走,现在就跟我走!” 峥嵘用力甩开他的手,冷笑着说道:“王爷在说什么糊涂话,这大郑国的皇后,如今可正安安好好的在长乐宫里,若是让人将这话听了去,岂不要误会王爷有意谋反。” “便是谋反又如何!我早已说过,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既然你现在想要的是荣华富贵,是权利地位,那我便揭竿起义,将整个天下送至你面前!”东方玄在她面前伸出手,手掌虚空握起,仿佛天地万物都不过是他掌中可取之物。 峥嵘心头震颤不已,她不敢面对东方玄的眼睛,那双深邃的黑眸,好像随时都会看穿她的心思。她扭开头,倔强地说道:“王爷即使夺来整个天下,那也是篡位的乱臣贼子,将受尽天下人的耻笑!” “那又如何,你以为我在乎吗,不,我所在乎的,只有你,一直都只有你。”东方玄凝视着她,眉宇间浮浮深深的痛苦。当他知道峥嵘被册封为从五品小仪时,便不顾一切来到长春宫,看着那轿辇被抬进宫门里,他多么想在那时就冲上去将峥嵘带走,但皇宫大院,守卫重重,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他只有等到夜深人静之时,避开所有人的耳目,不顾被问斩的危险,走进云烟阁里,就是要将峥嵘从这间牢笼里带走! 峥嵘宁愿他仍旧疾言厉色,而不是用这种包含着深深痛苦的深情,她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情绪几乎就要崩溃,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除了伤害和拒绝,她什么也做不了。 “王爷想做乱臣贼子,想要成天下的罪人,但我并不想,我向往安逸的人生,向往现在的平静。这里是长春宫,是嫔妃的住所,以王爷的身份,似乎不应该踏进这里,所以请王爷快快离去吧,免得叫奴才们发现,不但会影响王爷的前程,还会玷污我的名声。” “你若想要安逸,为何不选择留在蜀国继续当郡主?你想要欺骗谁,是我还是你自己?”东方玄一步步向她靠近,“我不会问你这样做的原因,但我可以告诉你,不管你想要什么,不过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办到,哪怕就像你所说的,成为这天下的罪人,我也在所不惜!峥嵘,跟我走吧,这明明不是你想要的,别再这样伤害自己,相信我一次!” 东方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2 章 有再强势的将她拽到身边,而是向她伸出了手,停在半空中,等待她的答案。 ☆、第二百四十四章 侍寝之夜 云烟阁里这样安静,只有烛火摇曳着光芒,峥嵘看着那只近在身前的手,它那么宽厚,那么有力,曾经无数次用强硬的方法将她禁锢在身边,然而这一次,而这样的卑微。 如果她不是蜀国的郡主,如果她从没有走进大郑皇宫,如果她身上没有背负那么多东西,她或许早就已经沦陷在这火焰一般的深情里。但是现在,她不能,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她就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峥嵘再次向后退去,离那只手越来越远,也离东方玄越来越远。 “王爷,我求你一件事,请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打扰?你认为我是在打扰你吗?”东方玄眼里浮起无比嘲讽的神色。 “不管王爷怎么认为,但你所做的事,确实已经打扰到我。”峥嵘平静的诉说道,“我方才已经说了,我只想像现在这样平平稳稳的渡过一生,王爷信也好,不信也好,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如今我已经是皇上的妃子,长春宫也不是王爷该来的地方,王爷可以无所顾忌,但我不能,求王爷放我一条生路,也求王爷给我一个成全。” 求…… 她第一次对他说了这一句话,竟是要他拱手将至爱让给其他男人! 东方玄的嘴角渐渐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峥嵘,你是说你想要的是平静,是安宁,对吗?” “我已经厌倦了谋划,也不想勾心斗角过一辈子,所以我选择了现在这种生活,因为只有皇上,才能给我想要的一切。”峥嵘抬头望向他,前半句的假,后半句的真,连她自己都开始分不清,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东方玄那绝望的目光已恢复清明:“我明白了,我终于知道你想要什么。” “一会巡夜的人便该来了,王爷请快些离开这里吧。”峥嵘不想在这节骨眼上生出什么枝节来。东方玄深深望了她一眼,留下最后一句话:“我不会放开你的,等我。”他转身离去,看到他的背影无所顾忌的穿梭在院落里,峥嵘的心提到嗓子眼上,这一刻,她忽然分不清自己是在担心东方玄的安危,还是担心他毁了自己的计划。 那道身影终于消失在夜色中,峥嵘低下头,一滴泪掉落在她脚步。 趁着今日光景好,香伶原想着去长春宫找峥嵘,昨日峥嵘入宫之时,她虽差人送去了贺礼,但顾忌到别人的闲言碎语,便没有亲自过去,今日便迫不及待她要去瞧一瞧她。玲珑与其他两名宫女随行,虽说她们的位份都在从五品,但小仪是从五品是最尊贵的,香伶对此没有一份嫉妒之心,只是不明白峥嵘怎么忽然就入宫当了妃子。 那闲着无事的李美人撞见她行色匆忙,不yīn不阳地问道:“良媛这不要赶着去长春宫吗?” “美人怎么会知晓?”虽然上次香伶给了她一些教训,让她收敛了许多,但香伶终究是柔软的xìng子,对她仍是无法疾言厉色。 “眼下这宫中谁不知道皇上新得的小仪,便是揽星殿那位五官。”李美人yīn阳怪气地说道,“我这还真不知道该恭喜良媛呢,还是该替良媛心疼,平白就让人当了跳板,唉,果然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呀!” “左小仪的位份皆在你我之上,若叫别人听见美人之话,便该治个大不敬之罪了。”香伶皱着眉头说道。 “我这也是在替良媛你抱不平呀!你想想那女官,若没有一些狐媚手段,怎么得就能这么轻易得了皇上的恩宠,还不是拿良媛你当跳板,借机飞上龙门!”李美人可劲的挑拨,就想报复峥嵘上次对自己冷言讽刺之事。香伶近日来的恩宠虽然淡了许多,但一个月总还能见着宣远帝二三次,她xìng子柔顺,从来就没有争宠之心,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最尊敬的峥嵘。她不悦的沉下脸色:“美人既然也知道左小仪如果是皇上最宠爱之人,说出这番话,难道就不怕我告诉皇上吗?” 李美人一愣,不服气地叫道:“良媛呀,你这心可越宽,现在都还想着皇啊呢!照我说,等再几天,皇上便再也不会来我们这永和宫,咱们谁也别想见着皇上!” “皇上来或不来,皆是圣意,岂能是你我所能评断揣测的?”香伶入宫为妃这么久,到底还是学会了一些唬弄人的言辞。李美人神情一慌,左右望了一眼,又不甘心就这样认输,又道:“我都入宫这么多年了,什么事没有见过,早就将一切都看开了,倒是许良媛你,年纪这般轻,又是刚刚入宫没多久,皇上以后若是再也不来,恐怕许良媛就要……” 她话音未落,殿上忽然响起一声高喊:“皇上驾到!” 李美人顿时慌了神,双脚一软,扑通一声跪下,香伶跪地迎驾,宣远帝在一众宫人的陪伴下阔步走进来。 “臣妾叩见皇上。”香伶仍旧像往常那边行礼。 “起来吧。”宣远帝伸出手,香伶轻轻搭上去,站了起来。宣远帝视线一转,落在一旁的李美人身上,李美人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生怕方才的话当真叫人听了去,哪怕宣远帝连理都没有理她,拉着香伶径直回了玉芙殿。李美人瘫到地上,大热天的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再不济,皇上终究还是惦记着玉芙殿里的人,而像她这位即无位份又无子嗣的宫嫔,今后只怕只能数着永和宫的地砖渡日了。 李美人忽然间心若死灰,哪怕是烈日当空,她也只觉得身上yīn冷的可怕。 这后宫,素来就是几家欢喜几家忧,有人得宠,就有人失宠,有人羡慕,更会有人嫉妒,那一双双眼睛都盯在了长春宫上,就等着看这位一朝飞上枝头的左小仪能否长续恩宠。内务府传旨的太监在三天后果然就来到长春宫,告诉峥嵘早些备些,春恩车会在戌时二刻接她前往承泽殿,峥嵘面色平静的应下。不一会儿,月静就领着教引姑姑竹秋前来,竹秋是宫里负责教导新晋宫嫔如何侍寝的人,极具资历,月静在她跟前也是一幅卑躬屈膝的模样。 竹秋向峥嵘行礼,不失恭敬地说道:“小仪,奴婢是前往侍候小仪沐浴净身的。” 峥嵘自然猜得出她的用意,淡淡点头应道:“那就有劳姑姑了。” 浴汤已经备好,用上好的楠木制成的桶里漂浮着各种花瓣,白烟袅袅,花香浓郁,周围恭恭敬敬站着六名宫女,其中二人上前为峥嵘解下衣衫。淡蓝色罗衣滑到地上,露出洁白无瑕的肌肤,长长的墨发被束在头顶,哪怕脸上未施半点脂粉,那清丽无双的姿容还是让见惯了美人的竹秋惊叹,这时她才明白宣远帝破例未侍寝前便册封此女的原因,谁又能抗拒得了这般出众的容颜? 峥嵘光洁如玉的脚踩上台阶,缓缓迈进浴通中,温热的浴汤包裹了她的全身,而她的心,早已经在冰冷中,逐渐死去。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周围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即将发生的事也与她无关,眼神那般空洞,盯着某个虚幻的地方,似乎无法回神。直到竹秋唤她,她才木然的从桶里走出,两名宫女展开一块一人高的丝巾,将她湿漉漉的身体整个包裹起来,吸尽残留的浴汤,才取来衣服给她换上。 这衣服非常轻薄,似乎是用特制的婵纱制成的,映得肌肤若隐若现,充满yù语还羞的诱惑。竹秋在一旁赞叹道:“小仪当真是花容月貌,奴婢从未见过像小仪这般美丽的人儿。” 峥嵘几乎没有反应,在宫女的搀扶下走出浴室。竹秋十分诧异,她侍候过的新晋宫嫔数不胜数,可从未有一个像眼前这位左小仪这般冷漠,那神情与其说是心如止水,不如说心若死灰,莫非她并不是心甘情愿入宫为妃的?竹秋没少见这种被强迫侍寝的女子,暗暗叹息一声,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惜。 春恩车已经停在长春宫外,峥嵘在宫人的簇拥下向她走去,临别前月静给她披上了一件白色斗篷,可即便如此,峥嵘仍然觉得透体冰寒,身上毫无温度。马儿轻轻嘶鸣,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响起,也许有很多人都在羡慕嫉妒这能坐上春恩车的女子,但对峥嵘来说,轮子所滚向的地方,就是永远无法翻身的地狱。 她眼里始终没有泪,连心都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她就像一具失去感知的木偶,被人拉到承泽殿前,在太监的指引下,走进这间垂挂着明黄色帷慢的宫殿。 烛火摇曳,照亮了整座承泽殿,峥嵘坐在龙床上,宫女与太监早已经退出殿下,这里面就剩下她一个人。 被铺被叠得整整齐齐,殿中间摆着一只硕大的铜炉,升起的白烟中散发出龙涎香浓郁又不失清雅的香气,风从窗外吹着,树影映在窗格子上,峥嵘想起自己还没有瞧见今晚的月亮,是否很圆很亮,人人都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但对于她,今天只是让她从此万劫不复的日子。 ☆、第二百四十五章 突然出现的刺客 脚步声从外面响起,殿门被人推开,那沉闷的吱嘎声就像是碾在峥嵘心头一般,她情不自禁纠紧衣摆,看见一双穿着黑色绣团云纹的靴子越来越近。她深深吸了口气,盈盈拜下,说道:“臣妾……叩见陛下。”本以为早就麻木的心,却因为这个自称,而猛然抽痛起来,她到底还是没有办法做到欺骗自己,纵然这一切已经无法改变。 宣远帝伸手将她扶起,见峥嵘始终低着头,便道:“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峥嵘微微一颤,轻咬贝齿,过了片刻才缓缓抬起头,她自沐浴后脸上便没有施脂粉,白白净净、天然去雕饰的容颜似高悬枝头的木莲一般清灵美丽,便是宣远帝这般后宫佳丽三千之人,也不禁失了一失神。他说道:“朕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圣元殿上。” “回陛下,正是。”峥嵘低低回答道。 “那日你陪着蜀国质子前来面圣,殿前所有人当中,唯有你最是冷静,不管朕问什么,你都应答如流。”宣远帝此时已不再掩饰对她的欣赏之意,“那时朕便觉得,你并非普通的女子,便是男子,也未必及得上你的胸襟。” “陛下谬赞了,当日陛下没有怪罪臣妾殿前失仪,才是对臣妾的恩典。”峥嵘避开他的目光,纵然她未经人事,也知道那眼神里的贪婪与yù望代表着什么。 “那是因为朕不舍得怪罪你。”宣远帝捏住她精致的下巴轻轻抬起,视线从她脸庞移到修长的脖颈,再到婵纱下若隐若现的香肩,眼中的火焰越来越盛。峥嵘多么希望能从承泽殿逃离,不管去哪里,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她什么都愿意做。 但是,她不能。 她不但不能,但不可以露出一点厌恶或逃避的心思,她要像那许许多多侍寝的嫔妃一样,装得那么柔情,那么娇羞,纵然她的心早在滴血。 “陛下的关怀,臣妾都记在心里,也一直想要报答。”峥嵘垂下头,长长的睫毛颤动两下,在宣远帝眼里,这便已经是不输百花的娇柔。他的手抚上峥嵘的香肩,那薄薄一层婵纱怎么能阻挡得住手掌的炙热,峥嵘强忍下心头的厌恶,一动不动站着,听宣远帝说道:“只要你今后好好留在朕身边,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陛下已经给了臣妾许多,臣妾现在什么都不求。”峥嵘揪着衣摆,几乎要绞碎了那层纱。宣远帝微眯起双眸,拉着她的手走向龙床,峥嵘只觉得每迈动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一般。承泽殿里那样安静,连窗外的风声都似乎消失了,她离龙床越来越近,心也在从烈火灼伤的痛苦中,被扔进了冰窖里。 很早以前,在忠勇王还活着的时候,就告诉过她,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认命,因为一旦向命运低头,就会满盘皆输,再也没有获胜的希望。峥嵘一直牢牢记着这句话,不管是在大蜀,还是到了郑国,面对那么多艰难险阻,几次站在死亡边缘,她都没有放弃。然而现在,她终于知道,并不是所有事情通过坚持就可以改变,有时候,只有认命,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峥嵘握着手,纤细的手指深深扎进掌心,唯有借着这疼痛,她才能让自己保持清醒,而不至于这时落荒而逃。宣远帝轻抚过她的肩头,婵纱制成的罩衣落到地上,他的手伸向她的腰间,去解那束腰的丝绦,峥嵘闭上眼睛,一滴晶莹的泪水沿着脸庞滴下。 就在宣远帝眼中的yù…火燃至顶点的时候,承泽殿下突然响起纷乱的脚步声,惊慌的呼喊声响起:“有刺客!有刺客!保护皇上,快保护皇上!”话音未落,几道黑影突然破窗而入,脸蒙黑布,手里均持着明晃晃的长刀,其中一个冲宣远帝恶狠狠地叫道:“东方宇英,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宣远帝哪能想到承泽殿里居然会出现刺客,当下就被吓软了腿,跌坐在龙床上,惊恐的喊道:“护驾!护驾啊!” 刺客挥舞大刀向他砍过来,此进的宣远帝哪里还有帝王威仪,竟将峥嵘挡在身前,浑身都抖了成一团。殿门被撞开,十几名御前侍卫涌了进来,刺客见状仍没有收住脚步,举刀就劈向宣远帝。峥嵘猜不准他们的来历,拉住宣远帝就地翻滚,刺客这一刀扑了个空,宣远帝虽逃过一劫,但躲避时额头撞在了床角,宣远帝伸手抹了一把,看见掌心的血迹,顿时惊慌失措,连声音都变了调:“护驾!快来护驾啊!” 御前侍卫已经这时奔到他身前,将他团团保护起来,几名刺客对视一眼,冲上去与他们厮杀在一起。李自忠趁乱拉起宣远帝,想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一名刺客瞧见他们的动作,将手中大刀奋力一掷,那刀几乎就探着宣远帝的面门飞进,扎进柱子里,直把宣远帝吓得浑身瘫软,连站也无法再站起来,而那名扔刀的侍卫,也在转眼间被御前侍卫扎进血窟窿。 御林军已经悉数赶到,将承泽殿围了个水泄不通,宣远帝被三四个人护着离开,待到了殿外,到见那黑压压一片的御林军,他这心才稍稍安定下来。这几名刺客虽然身手都不弱,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转眼间死了大半,侥幸活下来的也被御林军制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3 章 。 高青身为御林军统领,吩咐手下将那两名存活的刺客押到宣远帝面前,跪下说道:“微臣护驾来迟,求皇上责罚!” 宣远帝被御林军重重护在里面,根本没有心思跟高青计较,他看着那两名浑身鲜血的刺客,尖厉的叫道:“给朕查!查出谁是幕后主谋!” 话音刚落,那两名刺客忽然浑身抽搐,倒地不起,嘴里喷出一口口黑血。高青大惊失色,叫道:“不好!他们要服dú自尽,快掰开他们的嘴!”但为时已晚,只见那两名刺客猛得抖动几下,两眼一翻,再也没了动静,高青伸手去探他们的鼻息,果然都已经丧命。 “回陛下,刺客已服dú自尽!” 愤怒已经取代了宣远帝心中的恐惧,他的声音都已经嘶哑:“你给朕吩咐下去,便是将整个皇宫都翻过来,都要查出幕后主谋!” “微臣遵旨!”高青跪地应道。李自忠搀扶住宣远帝,看见他额头的血迹,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叫道:“快去请御医,请御医啊!” “此地不宜久留,或许仍有刺客躲在暗处,请陛下暂且移驾他处,微臣定会彻查此事!”高青拱手道。宣远帝哪里还敢留在承泽殿,连峥嵘都被抛在九宵云外,在御林军的保护下前往另一处宫殿暂作休憩。高青留下来吩咐手下清理这些尸体,没有人去注意殿中的峥嵘,对他们来说,那只是一个尚未来得及承宠的宫嫔,保护当今圣上,才是他们唯一的职责。 承泽殿渐渐恢复安静,侍卫及宫人都已散了去,峥嵘看着这满地的狼藉及血迹,不知该高兴自己逃过一劫,还是该悲哀苦心经营之事化为泡影。 竹秋从殿外走进,将一件斗篷披在峥嵘身上,带着惋惜的神情说道:“小仪,都已经亥时了,陛下今夜应该不会再来承泽殿,轿辇正在殿外侯着,奴婢先送小仪回长春宫吧。” 峥嵘知道她在惋惜什么,出了这样的事,或许她今后再也没有侍寝的可能,但不知为何,她心中竟觉得轻松下来。她长长叹了口气,说道:“那就有劳姑姑了。” 竹秋以为她在懊悔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好心安慰道:“小仪不必介怀,待这件事过去后,陛下必会很快再召见小仪的。” 峥嵘自嘲般的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随竹秋走出承泽殿。往日里这座宫殿总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侍卫宫人,然而现在,除了地上的血迹外,已经什么人都瞧不见,一顶轿子孤零零的侯在殿门外,来时明明有十数人个倍护,然而现在只有一名赶车的小太监站在马旁。夜色那般静寂,长长的宫廊里看不见半个人影,峥嵘回头望了眼依旧灯火辉煌的承泽殿,那敞开的殿门平静而安详,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这是命中注定的吗,她想用这种方式为楚南铺平回国的路,却老天最终没能让她如愿。 悲伤吗?绝望吗?亦或者是后悔吗? 峥嵘不知道,她分不清此时到底是什么情绪,但是她知道,这一场变故,将会断了她所有的路…… ☆、第二百四十六章 是他派出的刺客 宣远帝遇刺的消息转眼间已经传遍整座皇宫,紫玉皇后急匆匆赶来,人还未到御阳殿便已流了满脸的泪,包括贞静夫人在内的其他嫔妃都被拦在了门外,每个人都是满脸焦急之色,不敢发现声响,生怕再惊忧了圣驾。皇子、诸国质子及王公大臣皆赶过来侍疾,御阳殿门口一时间黑压压挤满了人,御前侍卫将殿门牢牢守住,没有宣远帝的传召,什么人都不准靠近。 就这样折腾到近天明时分,李自忠带来宣远帝口谕,叫大家先散了去,皆在各自宫中听候吩咐。东方鸳急切的询问宣远帝的情况,李自忠没有多说,但凝重的面色叫几名妃子皆脸色惨白,贞静夫人身影一晃,险些不支倒地。 既然圣旨已下,他们自然不敢再留在御阳殿下,纷纷散去,东方明陪贞静夫人回宣福宫,才刚出了御阳殿,贞静夫人的眼泪便滚了下来。东方明见状忙安慰道:“母妃不必着急,我向人打听过了,父皇只是受了点轻伤,不打紧的。” “若不打紧,怎就不唤本宫进去呢?”贞静夫人抹着泪说。她的位份仅在紫玉皇后之下,论理有资格在殿前侍疾,但御阳殿门扉紧闭,除了紫玉皇后及几名太医外,任是什么人都没有传召。 “父皇应该是累了,不想有人打扰,母妃待天亮之后再来瞧他也是一样的。”东方明一边搀扶她上轿,一边假装不经意的问道,“今夜不是那位新入宫的小仪侍寝呢,出了这等事,怎么没见她来御阳殿侍疾?” 贞静夫人正准备坐进轿里,闻言脚步一顿,神情变了变,东方明没看出异样,顾自又道:“这女子当真是薄情呀,方才晋封,现下出了这事,竟般得这般快,父皇真是白给了她这个位份!” 贞静夫人坐进轿里,脸色已然惨白,手止不住发抖。 上次揽星殿发现刺客之事已在宫中闹得沸沸扬扬,最后虽没有查出真相,但显然那伙人是冲着揽星殿去的,所以宣远帝才暂缓了蜀国质子回途之事。这次峥嵘入承泽殿侍寝,不偏不倚再次发生行刺之事,如此保证此事就与左峥嵘无关?若是追究起来,左峥嵘自是难逃罪责,而她这个引荐之人,又怎能做到独善其身? 宣远帝本就是多疑之人,承泽殿发现这样的事,不管对方的目标是谁,此事都不会善罢甘休,对所有与之相关的人,都将会是一次翻天覆地的劫难! 贞静夫人此时心中的恐惧,已远远胜过对宣远帝的担忧,而有一道人影,却在这时候来到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承泽殿。 血迹仍未被清理,打斗留下满地狼藉,这座曾经令每个后宫女子都趋之若鹜的宫殿,如今变得这般冷清。东方玄站在殿中,目光停留在龙床上,柔和的烛光,明黄色的寝被,他仿佛看见墨发如瀑的峥嵘坐在上面,宣远帝伸手抬起她精巧的下颌,手指贪婪的触摸着那细腻的皮肤。火焰般的嫉恨染上东方玄的双眸,若他手中有刀,早已挥向那不存在的幻像。 他看着地上的血迹,一抹残忍的笑意出现在他嘴角,他早就说过,左峥嵘只能是他东方玄的女人,任何想要从他身边夺走她的人,他都不会手下留情! 他是驰骋疆场的北静王,是淌过尸山血海的魔鬼,权利与地位,永远不会成为阻碍他的理由! 以为人人都会在强权下妥协吗? 以为他也会像太子东方平那样默默承受吗? 不,他是东方玄! 弑君又怎么,成为罪人又怎样,为了心头那朵木莲花,他宁愿负尽天下人! 东方玄蹲下来,手指轻轻划过那滩血渍,干涸的鲜血没有在他指尖留下任何痕迹,然而却已将他的双眸染的通红。 他不后悔做这件事,哪怕重来一次,他也会毫不犹豫派出杀手。 “谁在那里?”殿外响起一声高喊,高青领着几名侍卫奔进来,看见东方玄明显一怔,跪下行礼:“微臣参见王爷。” “父皇那边都安排好了?”东方玄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问。 “微臣已经派了重兵把守在御阳殿,请王爷放心。”高青虽然奇怪东方玄怎么会出现在此处,但也不敢贸然发问。东方玄点了点头,说道:“本王已经派人搜索宫里的各个角落,确保万无一失,你们在殿前侍候,需要更加小心谨慎,不得再出一点差错。” “是,微臣遵命!”高青拱手应道。 “本王方才已在四周找过,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你且派几个守在此处,以免错漏了什么。”这番冠冕堂皇的言论几乎要将东方玄自己逗乐了,他怎么会去关心宣远帝的安危,只不过是将戏作足罢了。高青掷地有声的应下,东方玄这才踏步离开,东边已现出鱼肚白,天马上就要亮了,但对皇宫来说,这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序幕。 宣远帝连着几日没有上早朝,奏折都会直接送到了御阳殿里,宫里都说宣远帝受了惊吓,连睡觉都要让十几名侍卫守在床前。高青带人几乎将皇后掘地三尺,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刺客的线索,长春宫门庭冷落,不管是宫人还是嫔妃都对它避之唯恐不及。楚南担心峥嵘的安危,但满公公费尽周折,也没有打听到关于峥嵘的消息。木棉着急的不行,说要硬闯进长春宫里,满公公将她拦下:“此事正在风口浪尖之上,我们若是去找姑娘,反倒落人口实,按眼下的情形来看,没有消息或许便是最好的消息。” “公公,你在说什么呀,姐姐都等于被软禁了,怎么还能是好消息?”木棉心头跟烙了块铁似的难受,对满公公的态度便不如以前恭敬。满公公不与她计较,耐心地说道:“倘若姑娘当真出了事,长春宫不会这么平静,所以姑娘现在应该还是平安的。” “那咱们也不能放着姐姐不管呀,总得想想办法!”木棉噗通一声跪下,对楚南道,“殿下,奴婢求求你,想办法去看看姐姐吧!承泽殿出了这样的事,我们都还不知道姐姐有没有受伤呢,我……我当真是担心……”说着说着,木棉的声音便哽咽了。 楚南何尝不担心峥嵘的安危,但是以他的身份,如何能出入后宫,如何能去见一位嫔妃?他望向满公公,满公公知道他想说什么,率先开口道:“殿下且稍安勿躁,眼下宫中人人自危,我们若硬进了长春宫,对姑娘反而不利。奴才会想办法联络许良媛,她应该可以见到姑娘。” “对对对,还香伶……”木棉激动之余差些忘了尊称,忙改过口来,“许良媛也是嫔妃,她一定能见到姐姐的!” “那就有劳公公去安排了。”楚南神色凝重地说道。 这次的刺客,出现的太过蹊跷,与上次差别极大,现在尸首都被御林军收起来,也无法肯定是不是还跟楚明西有关,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一次他们的目标分明就是宣远帝。 这两桩事有何关联,又为何偏偏挑在峥嵘初次承宠之时? 难道……当真跟峥嵘有关吗? 楚南心头猛然一沉,若是如此,峥嵘要如何逃过这一劫…… 连着几日在床前侍疾叫紫玉皇后疲惫不堪,但同时也很是欣慰,纵然宣远帝平时待她恩宠淡薄,但数十年的结发之情却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到了草木皆兵之时,只许她入御阳殿陪侍,这便已经是最大的信任。 这一日宣远帝精神好了许多,唤了素来细心温和的曹修容前来伴驾,曹修容也是在他身为亲王时便陪在身边的老人了,位份虽不高,但到底生育了一位公主,宣远帝对她总还有几分顾念。紫玉皇后见宣远帝几日没有召唤贞静夫人,便知宣远帝心中已对贞静夫人有了疙瘩,而贞静夫人数次求见,也都被拒之门外。 这大约便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想借左峥嵘固宠,没想到反而惹祸上身,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呀! 紫玉皇后冷笑不止,离开御阳殿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凤辇行到长乐宫前,远远就看见一道人影站在宫门口往里头张望,她眉头一皱,示意停轿,那人听到响动转过头来,忙朝她跪下拜道:“玲玉见过皇后娘娘。” “你怎会在这里?”紫玉皇后冷淡地问。 “臣女得知皇后娘娘数日未回长乐宫,放心不下,便在此处等候皇后娘娘。”玲玉公主恭敬地应道。 “你若是担心皇上,可自行前去御阳殿问安。”因为贞静夫人的关系,紫玉皇后对她也存了几分芥蒂,神色便不似以前那般温和。 “皇上有众位御医及侍卫的照料,无需臣女担心,臣女真正担心的人,是皇后娘娘您。”玲玉公主抬起头,白皙的脸上带着担忧之色。紫玉皇后微微一怔,不明白她此话何意:“本宫好好的,为何要你担心?” “陛下遇刺之事,皇后娘娘必然是最为挂怀之人,每日侍奉在床前,已是十分辛苦,而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主,还要cāo心六宫事宜,臣女是担心皇后娘娘过于cāo劳,损伤了凤体。”玲玉公主乖顺的说道,“臣女无能,不能为皇后娘娘分忧,特取了这一盒灵芝前来送给皇后娘娘,因不知皇后娘娘何时回宫,又不敢前去御阳殿打扰,才等在此处,若有唐突的地方,还望皇后娘娘见谅。” ☆、第二百四十七章 飞来横祸 跪在玲玉公主身后的银珠将一个木匣子双手奉上,春然在紫玉皇后的示意下接来,随手将盖子打开,紫玉皇后扫了一眼,看见那匣子里放着两枚紫芝,皆是十分罕见的上品,脸上的不悦之色不禁缓了几分,说道:“难为你有这份孝心,先起来吧,别净跪在这儿了。” “多谢皇后娘娘。”玲玉公主在银珠的搀扶下站起来,“臣女人小力薄,能为皇后娘娘做的,也只有这些。” “这紫芝倒是上好的东西,有凝神静气之用,皇上前些日子受了些惊吓,本宫便将御膳房做出羹汤,送去御阳殿,也算圆了你这一份孝心。”紫玉皇后准备下轿,玲玉公主忙伸手将她扶住,见她如此懂事孝顺,紫玉皇后也没有拒绝,就着她的手走进殿里。 “皇后娘娘当真一心一意只为殿下着想。”玲玉公主感叹地说道。 “本宫虽是皇后,但亦是陛下的妻子,理应如此。”紫玉皇后仰头说道,难掩神情里的自豪之意,纵然后宫有三千佳丽,可宣远帝的妻,唯有她一人。 “臣女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能有皇后娘娘这样的贤妻,才是最幸福的事。”玲玉公主一脸向往的道。这话虽然失了礼数,但是听在紫玉皇后的耳朵里,却是分外动人,她瞥了玲玉公主一眼,假装责怪道:“陛下乃是天子,女子皆以侍奉天子为荣,你年纪尚小,往后可不许再这么说了。” 玲玉公主哪里瞧不出来她神情里的得意,宫中人人都知道宣远帝这几日只叫了紫玉皇后在床前侍疾,再大不敬的话,此时对紫玉皇后也说,也是最高的赞扬。玲玉公主装出一副知错的模样,低头说道:“是臣女失言了,臣女只是觉得,天下女子万万千千,哪怕有幸被选入宫中,也并非皆能侍候陛下。” 紫玉皇后听出她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4 章 里有话,蛾眉轻蹙:“玲玉,你一向就是个直率的孩子,怎么今日说话反倒绕起弯子来了?” “臣女失言,求皇后娘娘恕罪!”玲玉公主神情一慌,在她面前跪下。 紫玉皇后接过春然递来的湿帕子拭了拭手,微微抬眼,目光锐利地盯着她:“有话便直说吧,本宫恕你无罪。” 玲玉公主轻抿樱唇,似乎十分纠结,过了半晌才下定决心说道:“自发生刺客之事后,臣女担忧皇上及皇后娘娘的安危,便前去广清宫祈福,希望神明能够免除宫中的灾祸。臣女来得凑巧,天辰子法师适当出关,便与臣女聊了片刻,法师听闻宫里所发生的事,觉得有所蹊跷,便叫臣女寻来左小仪的生辰八字,经法师掐算后,发现左小仪竟然……竟然是……” 话只说了一半便停在紧要关头,饶是紫玉皇后这般威仪的人,也不禁追问道:“是什么?快说!” “据法师按左小仪的生辰八字推算,发现左小仪命犯天煞孤星,若有人若与她太过亲近,便会遭遇横祸,乃是不祥之人!”玲玉公主面带惧色,说出实情。紫玉皇后脸色一变,倏的从榻上站起来:“你说得可当真?” “此事事关重大,臣女怎敢胡言乱语?”玲玉公主跪地说道,“臣女与左小仪无怨无仇,何苦要编这种谎言来陷害她?这是天辰子法师亲口对臣女所说的,皇后娘娘若是不信,可再请法师前来询问,便知真假。”见紫玉皇后满脸震惊,久久没有说话,玲玉公主接着说道:“臣女听说这位左小仪原是蜀国郡主,被钦定为未来太子妃,身份尊贵,若非她命格有异,不容蜀国,怎会千里迢迢到我大郑来?臣女大胆猜测,或许那蜀国太子之死,也是被她的合格所冲!” “你为何要将此事告诉本宫?”紫玉皇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她是东方明未过门的正妃,将来就是贞静夫人的半个女儿,左峥嵘乃是贞静夫人亲自引荐给皇上的,她不会不知道这件事,现在跑到长乐宫里说这番话,不正是在拆贞静夫人的台吗? “臣女虽是女流,但也懂得治国平家的道理,皇上乃是天下之主,只要有皇上在,才能保千秋盛事,荣盛不衰,臣女没有考虑那么多,只希望皇上和皇后娘娘都能平平安安的,倘若臣女知晓此事却瞒而不报,才是对皇上及皇后娘娘最大的亵渎,臣女不想做这不忠不义不孝之人。”玲玉公主俯地拜下,声声真挚肯切。 不管她这些话是真是假,但“天煞孤星”这件事,却给了紫玉皇后一同除了这两个眼中钉的机会,光这一点,她就不得不感谢玲玉公主所谓的忠和义。她伸手将玲玉公主搀扶起,放柔了声音:“难为你这般明事理,正如你所说,此事事关重大,需得小心谨慎,你且将话藏住,不要告诉任何人,待本宫查明真相后,再行定夺。” 玲玉公主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仍旧是那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臣女明白,臣女不会再告诉任何人的。” “你先回去吧,本宫也乏了。”紫玉皇后挥了挥手,淡淡地说道。 “是,臣女告退。”玲玉公主微曲腰身行礼,退出殿室。待她走出去门,紫玉皇后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在榻上坐了片刻,招来春然问道:“宫里是否还住着几名从蜀国来的贡女?” 春然不知紫玉皇后怎么会提起此事,回道:“回娘娘的话,正是,她们现下都住在湘春苑里。” “去,将她们都叫过来,就说本宫要见她们。”紫玉皇后神色冰冷的说。春然诧异不已,那些蜀女自入宫后连宣远帝的面都没见过一回,早就被冷落在宫中,待遇连最未品的采女都及不上,皇后娘娘怎么想起她们来?春然不敢多问,垂眉应下,在殿外唤了太监去办这件差事。 趁着这空当,紫玉皇后更换了一件金银丝鸾鸟朝凤缎衣,重新上了妆容,将所有的疲色都掩盖住,镜中的脸庞再次变得容光焕发。又过了近一柱香时间,传旨的太监回来禀报,说湘春苑的蜀女已尽数带到,正在偏殿里候着,紫玉皇后点点头,就着春然的手站起来,往偏殿方向走去。 以友儿和秀香为首的八名蜀女战战兢兢站在殿中,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放,都在猜测皇后娘娘突然召唤所谓何事,心宽者想着自己会不会飞上枝头,心小者担心是不是哪儿犯了错,惹了皇后娘娘生气,八人各怀心思,谁也不敢开口说话,听到殿外太监高喊“皇后娘娘驾到”,双膝一软,都跑了下来,高呼叩拜。 紫玉皇后冷冷扫了她们一眼,开门见山说道:“本宫今日找你们过来,是有一件事想要询问你们,左峥嵘命犯天煞孤星之事,你们可是知晓?” 众蜀女面面相觑,都不敢轻易答话,友儿最是嫉恨峥嵘得已晋封为妃,说道:“回皇后娘娘,奴婢曾听林姐姐提过此事,左峥嵘在蜀国之事,因为命格有异,曾克死了家中二位哥哥,后又害得父亲忠勇王战死沙场。” “当真有此事?”紫玉皇后脸色孔骤冷。 “奴婢不敢欺瞒娘娘,林姐姐与左峥嵘乃是表亲,也被她给克死了,可想左峥嵘命格之硬!”友儿说道。紫玉皇后惊诧万分,挥挥手示意她们先退下,坐在殿中想了片刻,嘴角冷笑更甚,这个消息,倒是个极好能同时扳倒贞静夫人与左峥嵘的好时间! 第二天天亮,紫玉皇后收拾妥当,去御阳殿面见宣远帝,将这件事一五一十告诉宣远帝。宣远帝闻言果真大怒,立即唤了天辰子前来对质,天辰子早已经与玲玉公主串通一气,自然将左峥嵘命犯天煞孤星之事说得极其严重,宣远帝也许不信紫玉皇后与众位蜀女的话,但他绝不会不信天辰子的话。当下宣远帝便下旨将左峥嵘打入冷宫,叫侍卫立即执行! 长春宫中,峥嵘被冷落了数日,即没有得宣远帝传召,也没有其他嫔妃登门,冷冷清清的,免不得要受人嘲弄,峥嵘没有将那些冷嘲热讽放在心上,对她来说,如此平静,不失为一件好事。正值正午,柳贵人与叶才人正坐在院中闲聊,有意无意的瞟着云烟阁的方向,满眼都是不屑之意,忽然间数名侍卫闯进来,直接跑云烟阁走去,她二人不知出了何事,跟过去看热闹。 峥嵘正执了一卷书坐在殿中,那几名侍卫不等通报便闯了进去,其中一人说道:“皇上有旨,将左小仪削去位份,贬为采女,即刻打入冷宫!”峥嵘尚未来得及将书册放下,两名侍卫便上前一左一右将她架起,柳贵人及叶才人忙退到一旁,看着峥嵘被带出云烟阁。 峥嵘没有询问也知道此事必然跟宣远帝遇刺有关,侍卫不曾停留片刻,直接将她押往冷宫方向。长春宫外,受了满公公所托前来看望峥嵘的香伶刚走到宫门口,就看见峥嵘被侍卫带走,她大吃一惊,yù追上去问个究竟,玲珑觉得事有蹊跷,忙将她拦下,柳贵人走出来,向香伶行了一礼,说道:“良媛是来找左小仪的吗?不,如今应该采左采女才是,只可惜左采女刚刚被打入冷宫,良媛怕是见不到了。” “打入冷宫?出了何事?”香伶失声问道。 一位跟过来看热闹的嫔妃神秘兮兮的chā嘴道:“两位姐姐不知道吗,我听人说这位左采女命犯天煞孤星,乃是不祥之人,才会害得皇上遇刺,皇上得知此事后震怒,命人将她打入冷宫,她这辈子恐怕再也没有翻身之地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打入冷宫 香伶与玲珑对视一眼,皆是大惊失色,没有去理会正在嚼舌根的她们,也将规矩礼数抛在脑后,快步向揽星殿走去。楚南乍见到香伶前来,尚未来得及询况原由,香伶便将峥嵘被打进冷宫的事告诉了他们,楚南心急如焚,当下便要去找宣远帝讨个公道。 满公公将他拦住:“殿下不可呀!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你若是再去找他,岂不火上浇油?” “天煞孤星之说实乃太过荒谬,倘若峥嵘的命格当真这样个,本王与她相伴了这么久,怎么能还平安无事活动现在!”楚南怒不可遏,“本王绝不能看着峥嵘遭受这些苦!” “姑娘既然身在冷宫,想来暂时不会有xìng命之忧,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殿下且稍安勿躁。”满公公劝道。 “殿下,公公说得有理,皇上才下了圣旨,殿下若在此时前去御阳殿,难免要落下一个包庇之罪,我会找机会去探一探皇上的口风,若有消息,会及时通知殿下的。”香伶认真的说道。 楚南虽然满腹焦虑,但也知道现下并非逞能的时候,要是贸然闯到殿下,恐怕只会害了峥嵘,他凝重地望着香伶道:“这件事便只能jiāo给你了。” “姐姐待我情深义重,我绝计不会坐视不理。”香伶说道。他们三人在殿内为峥嵘的事焦急万分,却不知木棉在殿外听见后,已经什么也顾不上了,飞快往冷宫方向跑去。她曾经远远见过冷宫一回,那般破旧恐怖的地方,怎么能让峥嵘去居住! 侍卫已到了冷宫里,一把将峥嵘扔进去,正yù掩上宫门之时,木棉一边呼喊一边跑过来,两名侍卫上前将她拦住,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冷宫禁地,岂是你所能闯!” “放开我!”木棉使劲想要推开他们,她虽会些拳脚功夫,但在这些训练有素的侍卫面前,还是显得不堪一击。侍卫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一脚踹向她的肚子,木棉吃痛,匍匐到地上,冷汗流了下来,她紧紧抓着侍卫的衣摆不肯松手。侍卫眉头一皱,不耐烦的向她踢去,峥嵘如何能看得下去,厉声喝道:“住手!” 清冷的声音让正在施暴的侍卫怔住,峥嵘走上前,冷冷看着他们,说道:“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也终究还是宫里的人,你们这般殴打宫女,皇上若是知晓,会当如何?” 侍卫神情一怔,面面相觑,宫女虽说是奴婢,但这事若是传到皇上耳里,他们少不得要受到责罚,一时间都不敢再动。木棉挣扎地站起来,扑到峥嵘面前,峥嵘将她扶住,心疼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说道:“木棉,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不,姐姐,要回去我们就一起回去,要留下,我也陪你留下!”木棉含着泪水说道,“姐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再也不会离开姐姐一步!” 峥嵘叹气一声,劝说道:“我知道你一片忠心,但是殿下还需要你去照顾,你不能留在这里。” “揽星殿有那么多宫人,还有满公公陪在殿下身边,殿下不会有事的!但是姐姐你却要孤孤单单一个人留在冷宫,我怎么能放心得下?姐姐,我求求你了,你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好不好?”木棉悲切地说道,“我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意气用事,我只是想陪在姐姐你身边呀!” 峥嵘拨开她额间的发,怜惜地说道:“木棉,我知道你的心思,至少我现在在冷宫是安全的,但是殿下身处揽星殿,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我希望你能代替我,好好保护殿下的安全。” “可是姐姐你……”木棉拉住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木棉,你忘了我们到郑国来的目的吗,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殿下呀!殿下的安全是最重要的,现在我被禁在冷宫,什么也做不了,但是你可以,我现在不能做的事,你都可以帮我做到。”峥嵘郑重地说道,“我把殿下jiāo给你,你代我去做这件我未做完的事,好吗?” 木棉自然知道在峥嵘心里,楚南的安危比任何人都重要,可对木棉来说,峥嵘才是她最珍视的人!她多想摇头拒绝,告诉峥嵘自己只想留在冷宫陪伴她,哪怕今后都只能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但是她无法拒绝峥嵘这样恳求的要求,因为她知道,倘若她不去做,便是在冷宫,峥嵘也不会安心。 “姐姐,我明白了……”木棉泪如雨下,声音哽咽。峥嵘将她轻轻拥住,温柔的说道:“我的好妹妹,你不要难过,这对我来说,或许不是坏事,好好照顾殿下,也好好照顾自己。” 那几名侍卫在一旁等的愈发不耐烦,其中一人没好气地说道:“左采女,时辰已经到了,你若再不入冷宫,休怪我们兄弟几个不客气!” 峥嵘将木棉放开,最后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身走向冷宫,侍卫将腐朽的宫门关上,木棉看着峥嵘的身影越来越小,声嘶力竭的喊道:“姐姐!” 峥嵘身体一震,闭上眼睛,一颗清泪落在脚步。这是她第一次走进冷宫,没想到皇后里还有这样残败破旧的地方,就连夏日的阳光,都无法为它增加半分色彩。侍卫不客气的把她推进一间厢房,那屋子的窗户都已经破损了,墙角布满蜘蛛网,地面及桌上积着厚厚一层灰尘,被铺散发出阵阵霉味,已不知多久没有人居住。侍卫冷淡地说道:“左采女,今后你便住在这里,若无圣旨,不得离开冷宫半步!” 说完这句话,他们哗啦一声将房门关上,光线被隔在外头,屋子里显得更加yīn暗,灰尘在透进来的光源下飞舞,峥嵘轻抚过桌面,指尖染上尘土,桌面也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她自嘲的笑了声,有时候果然人算不如天算呀,她想了许多,却没有想到会因为刺客而功亏一篑,这个冷宫,这间屋子,或许就将成为她终老的地方。 可为什么,她心中竟能这般平静…… 夜色渐渐深了,冷宫里一片寂静,峥嵘打开房门走出去,夜风吹着草丛瑟瑟作响,这里没有点灯,到处都是黑漆漆,显得无比yīn森恐怖。峥嵘走在破旧的长廊下,看着园中被荒草淹没的花坛及假山,这里原来必定也然辉煌过,可是现在只剩下荒凉,或许人生在世也是如此,以为拥有很多,以为可以改变一切,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抬头望着在云中穿梭的新月,若是当初她没有选择以女官身份来到郑国,现在会是什么模样?是早已在董太后的安排下另行婚配,还是长伴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她不知道,因为她所选择的,是一条最艰难的路,而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也是她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5 章 她后悔吗? 不,她不后悔,若说有后悔的话,那也仅仅是当初没有强硬要求跟楚尧哥哥及忠勇王一起上战场,她宁愿和他们一样将鲜血挥洒在战场之下,也不愿意独自承受这往后的艰辛。 她累了,走到现在,她当真累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被遗忘的真相 泪水在峥嵘的眼眶里渐渐聚集,就在这时,她听见暗中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叹息声,心头蓦然一凛。关于冷宫闹鬼的传闻,她也曾宫人们提过,难道当真存在? 罢了,自己如今都已经落到这般田地,难道还要怕那些牛鬼蛇神吗? 峥嵘自嘲的摇了摇头,转头望向声源,只见yīn暗的天色下,一道人影隐隐约约站在远处,衣袂飞在当中,当若如魅似鬼。峥嵘皱了皱眉头,心中的惊讶反而多于好奇,她向那影子走近几步,问道:“你是人是鬼?” “你认为我是人,我便是人,你觉得我是鬼,我便是鬼。”被夜风送来的,是一个略略苍老的女子声音。峥嵘一怔,猜到她并非传闻中的索命女鬼,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你难道也是被打入冷宫的嫔妃吗?” “不,我不是。”那女子向她走来,月光照出一张憔悴的脸,年约四十多岁,她望着峥嵘说道,“我曾经是茹妃的贴身宫女,但是现在,我只是这皇宫里的一个活死人。” “茹妃?”峥嵘有些讶异,她从未听过宫里还有一个叫茹妃的人。 “不错,茹妃已经死了二十年了,许多人都不再记得她,但有一个人绝对不会忘记,他就是茹妃唯一的儿子,北静王东方玄。”那宫女的话传进峥嵘耳朵里,让峥嵘大吃一惊。 “东方玄……” “我在这里等了二十年,便是想等到北静王,将所有实情都告诉他,只可惜,我已经快要等不到了……”那宫女剧烈咳嗽起来,峥嵘这才发现她脸色青灰,骨瘦如柴,已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峥嵘惊讶不已:“你说东方玄的生母……曾经也住在冷宫里?” “我已经时日无多了,今日能在这里相见,也算你我的缘份,我便将一切都告诉你吧。”那宫女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就着台阶坐下,缓缓说道,“二十年前,茹妃是这宫里最受宠的妃子,遭人嫉妒,便被陷害与道士有jiān…情,而被皇上打入冷宫,这个陷害茹妃的人,便是德妃之子东方鸳!皇上信了东方鸳的话,牵怒到七皇子身上,认为他并非自己的亲生骨ròu,将他弃在宫中不顾,命任何人都不准照看他,七皇子那时不岁六岁,暴雨里跪在殿前几天几夜,为茹妃求情,但皇上铁了心,连瞧都不去瞧七皇子一眼,害得七皇子险些丧命。” 这是一段峥嵘从来不知道的往事,她脑海里浮现东方玄跪在雨中的情况,心头阵阵抽痛起来。那老宫女继续说道:“后来还是当时的太子殿下施以援手,救了他的xìng命,七皇子赶去冷宫想见一见茹妃,但是茹妃不堪受此侮辱,已经悬梁自尽。我看见了所有实情,知道东方鸳不会留下我活口,因此才躲在冷宫里,想着有朝一日能将这件事告诉七皇子,让他替茹妃报仇,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始终没有办法见到七后地陷。但是我却知道他如今已经受封为北静王,统领兵权,功高震主,茹妃若在天有灵,想必也极是欣慰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断断续续咳嗽着。峥嵘十分不忍,将手里的帕子递去给她,问道:“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件事?” “我命不久矣,倘若我死了,东方鸳的罪行便再也没有人知道,我曾见到他与一位叫玲玉的公主在此地私会,听他们所说的话,有谋反之意。”老宫女说道,“你若能将这件事告诉皇上,也算立得大功一件,便可以离开冷宫,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能你将茹妃之死的真相告诉北静王,别再让东方鸳这等恶人继续逍遥法外。” “你是说……玲玉公主与齐王有染?”峥嵘震惊不已。 “我亲眼所见他们躲在冷宫中行苟且之事,还密谋要害一位蜀国女官,想必这位蜀国女官,也知道他们要谋反的事。”那宫女并不识得峥嵘,只是想在临死之前把秘密传下去。峥嵘脸色苍白,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宫中为东方鸳通风报信的人,竟然会是燕国的玲玉公主! 一阵风吹来,老宫女弯腰痛苦的咳嗽起来,帕子上赫然出现一滩鲜红的血迹,峥嵘着急地说道:“你且先忍一忍,待天亮之后,我再去求人找大夫过来!” “来不及了,这二十年来,我一直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如今也算解脱了……”老宫女咧嘴笑了笑,虚弱地说道,“姑娘,你我虽素未谋面,我也不知道你为何会被关进这冷宫里来,今日我告诉你这些,确实是为了自己,但同样也是为了你,只要你能想办法把东方鸳谋反之事告诉皇上,便是大功一件,自可离开冷宫,我唯一所求的,便是让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她气息气促,这几句话说得分外辛苦,峥嵘不忍道:“你不会有事的,等你好起来,可以亲自将这件事告诉北静王。” “不,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姑娘,我求求你了,答应我……”老宫女抓住她的手,眼睛放出一道奇异的光彩。峥嵘犹豫不已,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老宫女再次咳嗽起来,嘴里喷出大量的鲜血,只有双手仍在紧紧抓着峥嵘,满眼气求,峥嵘心中悲痛,万分不忍,点头道:“好,我答应你,我会想办法将这件事告诉北静王。” “多谢……多谢你……”这句尚未说完的话嘎然而止,老宫女身子一软,瘫倒在峥嵘怀中。峥嵘颤抖的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已再也感觉不到一丝动静,她心中不无悲凉,不止是为了老宫女所说的话,更是因为她这二十年里经历的痛苦,是仇恨支撑她渡过了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孤单。 峥嵘将她放到地上,打了一盆清水整理她的遗容,在后院挖了个坑,垫上席子,将遗体放进去掩埋。她看着这一块凸起的土包,伤痕累累的手指并没有让她感觉到疼痛,她只觉得悲哀,生命原来这般不堪一击,这名宫女为了仇恨藏了一辈子,也毁了自己一辈子,当真值得吗? 冷宫的日子寂寞而冷清,除了每日有一名小太监前来送些饭食外,再也没有人过来,峥嵘不知道冷宫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别人也不会关心她在冷宫里过得怎么样,对于皇宫来说,少了一个像她这样的人,不会有任何影像,可是对揽星殿来说,对楚南来说,没有峥嵘,便等于没有了可以支撑下去的理由。 楚南想尽了一切办法,哪怕是只远远看峥嵘一眼,只要知道她平安无事,他便可以放心,但不知为何,宣远帝竟然派侍卫日夜看守起揽星殿,若没有得到令牌,谁也不能擅自出入,满公公暗自打听,也没有打听个所以然出来,只是人人都知道,如今的揽星殿,是个是非之地。 楚南担心峥嵘的安危,而峥嵘何尝不挂念楚南,但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每日祈祷揽星殿能够平安无事。这一日入夜,峥嵘如往常一般坐在院中,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不管做什么,都是自由的,她换上了最简朴的衣裳,头上没有戴任何首饰,可沐浴在月光下的姿容,依旧是遗世而独立的清丽。东方玄走进来时,那道清丽的身影映入眼帘,心口猛得一痛,垂眉暗暗叹息一声。 峥嵘听到响动,警觉的转过身来,看着那道高大的影子正在向自己走来,心跳愈来愈快,正yù逃开,却被东方玄霸道的拉进怀里。 “到了今日,你仍要躲着我吗?” “我已经是皇上的妃子,请王爷放开我。”峥嵘挣扎着说道。 “妃子?你既未侍寝,又怎会是他的妃子,只凭那虚假的封号吗?简直可笑!”东方玄越抱越紧,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为了你,我可以担起弑父杀君的罪名,难道还要怕这些?” 峥嵘怔在那里:“刺客……是你派来的?” “不错,你是我东方玄的女子,任何人都不能夺走!”东方玄把她禁锢在自己怀中,低低地说道。峥嵘想起老宫女临死前所说的话,心头阵阵抽痛,这个怀抱,始终那样坚定而温暖,这颗心,始终将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除了他,天底下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这样对她…… “前两日,蜀国质子前来找我,希望我能想办法帮你逃离冷宫,但依如今的局势,你留在这里反而更安全。”东方玄叹气说道。 “是不是揽星殿出了何事?”峥嵘抓住他的胳膊问。 “蜀国发生内乱,三皇子与周边诸国联合在一起,意图逼蜀王退位,现在楚南已经被监视起来。”东方玄今夜来到冷宫,便是想将这件事告诉峥嵘,他知道峥嵘最想要的,便是大蜀的国泰民安。峥嵘大惊失色:“不,这不可能,以三皇子的势力,他如何能让联络到诸国?” “峥嵘,你不要忘了,郑国也有一人早已与楚明西勾结在一起,有此人的帮忙,自然就不在话下。”东方玄提醒道。 ☆、第二百五十章 自请出征 峥嵘心头一凛:“你是说……这件事是东方鸳一手促成的?” “他谋划已久,蜀国也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罢了。”东方玄道,“只要他能助楚明西夺得王位,便等于又多了一位得力助手,若我猜得没错,父皇应该很快就会派楚南前去蜀国镇压叛乱。” “这岂不是要将楚南殿下送入虎口?”若东方玄所说的是真的,那大蜀眼下的局势定然混乱不堪,楚南在这时候回国,几乎没有任何胜算。峥嵘焦急万分,即担心董太后等人的安危,也不愿让楚南冒险,东方玄道:“对于叛乱之事,父皇不会坐视不理,楚南是蜀国的继承人,只有他最有资格前去平乱。” 他说得是事实,所以宣远帝才会让人把守揽星殿,为的就是监视楚南。事情已经超出峥嵘的预期,她没有想到楚明西会这么快动手,若没有大郑的支持,楚南如何能夺回王位?眼下唯一能帮助她的人,只有…… 峥嵘抬头望向东方玄,轻咬樱唇,却没有将话说出来。 她已经仍他太多,还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为自己冒险…… 可是她的心思,又怎么能瞒得住东方玄的眼睛,他轻抚她的脸颊,柔声说道:“我早就说过,不过你想要什么,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你,这次也一样。” “不……”峥嵘摇头,艰难地说道。不等她拒绝,东方玄就继续说道:“我会向父皇请旨,护送楚南回去大蜀,也会助他平复叛乱,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时,我就回来带你走,到时候,你就可以去过真正想要的生活。” 想要的生活,她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是的,是平静,是安祥,是与世无争,而不是背负这么多责任,活得这么辛苦。 晶莹的泪珠凝结在峥嵘的眼角,她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东方玄,月光下,那闪动的泪珠更加令人心碎。东方玄怜惜的伸手捧起她的脸,轻轻拭去那即将滴落的泪珠,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再温柔的落在她唇上。峥嵘没有躲,任凭东方玄炙热的掠夺着她的双唇,双手缓缓抬起,几乎要拥住他,却在最后一刻,又放了下来。 东方玄依依不舍的放开她,哪怕峥嵘没有一点回应,此刻他也已经心满意足,他沙哑着声音问道:“其实你心中早已经有了我,对吗?” 峥嵘没有回答,即便他说得是事实,她也不能回答,因为一旦承认,就是对蜀国最大的背叛。东方玄微微一笑,说道:“没关系,你不用回答,我心里明白便可以了。”他将她抱入怀中,坚定地说道:“留在这里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带你走。” 恍恍惚惚的,峥嵘想起那一日在木莲花树下,楚尧哥哥也说了一样的话,他说:峥嵘,等赶跑郑军之后,我便回来与你成亲,我们不会分开了。 可是楚尧哥哥失约了,他再也没有回来,只留下她一个人在世上,独自面对一切。那现在呢,面对这句几乎相同的誓言,她又该怎么办…… 她没有办法回应,更害怕同样的事会再次发生。 她在舍不得东方玄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竟在她心里留下了这么深刻的影子。靠在他怀里,峥嵘第一次觉得这么安祥平静,她多么想抛开一切,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人,然后跟想要在一起的人永远在一起,然而,她不能。 峥嵘终于还是推开他,抬头望向他,说道:“王爷,我之前受人所托,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是关于你母妃的死……” 东方玄一怔:“你说什么?” 峥嵘顿了片刻,将老宫女临终前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东方玄。听完后,东方玄久久沉默,一抹嗜血般的笑意渐渐在他唇边浮现:“原来如此,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yīn谋!正如,如今新仇旧怨,都可以一并清算了!” “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在替人完成遗愿,这是我对她的承诺。”峥嵘不想让他误会自己是在挑起他与东方鸳的恩怨,因为现在不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告诉他。 “母妃死的时候,我就告诉过自己,将来必定要杀了那个陷害她的人,为她报仇。峥嵘,我要谢谢你,至少如今我不必再有任何顾虑,可以放手去做想做的事。”东方玄再次拥她入怀,“对我来说,你就是全部,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峥嵘张了张嘴,仍旧没有办法将那个“等”字说出口。东方玄深深吻了吻她的额头,转身离去,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峥嵘的心顿时像被抽空了般,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担心楚南,还是在担心那个离开的人…… 刺客之事让宣远帝大受打击,精气神差了许多,他坐在御阳殿里,听着大臣们禀报朝政之事,他已经有许多日没有前去圣元殿下朝,大臣若有事,便先通过李自忠传达,待得到恩准后才能进入御阳殿,而御林军更是将御阳殿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任何兵刃都不准带进殿里。 宣远帝坐在龙椅上,精神萎靡,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军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6 章 处王大人正在禀报关于蜀国内乱之事,称三皇子楚明西已联合了诸边各国,正在大举向蜀国境地出发,yù谋夺王位。宣远帝皱着眉头,问道:“诸位爱卿觉得此事当如何处理?” 刘安上前一步道:“回皇上,蜀国乃我大郑的附属国,这三皇子竟敢不顾我大郑威仪,意图谋反,实乃是对我大郑最大的挑衅,老臣觉得皇上应该将派人将蜀国质子押回蜀国,以平叛乱。” 东方鸳原想找个机会提及此事,没想到刘安先给他开了路,心下得意,上前附合道:“儿臣觉得刘宰相说得很有道理,此事若我大郑置之不理,他日在周边附属国眼里还有何威信?倘若父皇能助蜀国质子平复叛乱,今后蜀国必也会对我大郑忠心耿耿,而周边附属国亦不会再有异心。” 其余大臣纷纷附和,宣远帝乃是主战一派,他虽多年未再上过战场,但也知道唯有武力、唯有强者才能让人信服,他点了点头,说道:“此去大蜀路途遥远,质子年幼,未必能平安达到蜀国,不知哪位爱卿愿意护送他前往?” 方才那一番提议人人都说得激奋不已,但一听宣远帝说出此话,不约而合都噤了声,生怕宣远帝会指到自己身上。宣远帝见半晌没有人答话,神色似有不悦,东方鸳假意拱手说道:“父皇,儿臣愿意为父皇分忧。” “鸳儿能有这份心,朕十分欣慰,但鸳儿你从未带兵行军,此去凶险,不宜呀。”宣远帝叹气一声,摇摇头道。刘安眼珠子一转,说道:“启禀皇上,臣倒觉得,北静王东方玄乃是最合适的人选。” “玄儿?”宣远帝眉头一皱。 “不错,皇上且想一想,当年便是北静王亲自带兵攻下的蜀国,他对蜀国的兵力最是了解,护送质子之事,有哪个比他更合适。”刘安说道,“况且北静王乃是武将,久留左京,也与礼数不合。” 他所说的也正是宣远帝所想的,虽说那是自己的亲儿子,但东方玄手握兵权,对他的皇位来说,始终是心腹大患,不如将他调离左京,眼不见为净更好。东方鸳见宣远帝神色已有松动,便更加推波助澜了一番:“七皇弟骁勇善战,当成无人能敌,倘若由他领兵护送蜀国质子,必能助质子平复叛乱,为我大郑立下汗马功劳。” 因为峥嵘之事,宣远帝对东方玄的芥蒂更深,恨不得立即让他离开左京,再也不必相见,但他也知道,以东方玄那个xìng子,就算下了圣旨,倘若他不愿,也没有人可以强迫。宣远帝皱紧眉头,思量对策,忽然间御阳殿的殿门被推开,身穿银白色麒麟铠甲的东方玄走进来,无视诸位大臣诧异的眼神,直接向宣远帝拱手行礼,说道:“父皇,儿臣自请带兵护送蜀国质子回国平叛!” 宣远帝一怔,他着实没有想到东方玄会自动请缨,假意犹豫了片刻,问道:“玄儿,此去十分凶险,你可是认真的?” “求父皇恩准。”东方玄盯着宣远帝,话说虽然恭敬,但神情却异常的冷漠。宣远帝极是不适应他那迫人的目光,身为帝王竟然被他的气势压制下去,不自觉移开视线,轻咳两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你明日便去军机处点兵,三日后起程!” “多谢父皇!”东方玄拱手一拜,未再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开御阳殿。宣远帝见他如此目中无人,更加气愤,但碍于诸大臣在场,不得发作,东方鸳看着东方玄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嘴角勾起一抹冷漠的笑容,他一直所等待的时机,终于要来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踏上征程 东方玄没有去军机处,而是先去了揽星殿,侍卫见到他恭恭敬敬行礼,谁也不敢拦他。整个揽星殿里气氛压抑,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都是死气沉沉,没了往日的活力,东方玄不顾木棉的阻拦,径直走进楚南的寝殿。楚南削瘦了许多,脸色更显苍白,见到他十分吃惊,他们虽是仇敌,但却也有着教授剑术的师徒情谊,楚南对木棉挥了挥手,示意她先出去。 “你找我何事?”楚南问道。 “楚明西谋反之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东方玄望着他说道。 “不错,但这是我大蜀之事,与你无关。”楚南撇开头,冷硬地说道。东方玄并不介意他的抗拒,他有他想做的事,不管楚南接受还是拒绝,都不重要。 “三日后,我会领兵护送你回大蜀,能不能结束叛乱,便要看你如何去做了。” 楚南一怔:“你说什么?”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峥嵘,她最想要看到的,就是你继承王位,蜀国百姓得已安居乐业,若没有达到这个愿望,她的心就无法自由。”东方玄平静地说道,“所以,她的心愿我会帮她达到,我会把她从这个枷锁里解放出来,给她真正的自由。” “你见过峥嵘了?她现在怎么样,一切还好吗?”楚南抓住东方玄的胳膊,急切地问。 “她很好,至少现在很好。”东方玄说道,“冷宫的生活虽然困苦,但不会再有人去伤害她,也不会再有人去逼迫她做任何事。” 楚南无力的垂下手,懊恼地说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为了我,她不会入宫当妃子……”满公公已经将峥嵘之所以会突然入宫为妃的原因告诉了楚南,让楚南更加觉得自己无能,每次出了事都只能让峥嵘去牺牲,他不愿意再这样下去。 “如果没有这件事,我不会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东方玄脸上带着坦然的笑容。楚南一愣,终于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你是说,峥嵘最想要的,就是无拘无束的自由?” “在你眼里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坚强睿智,还是不会被任何困难所打倒?”东方玄摇了摇头,“不,都不是,那不过是她给自己的伪装,为了蜀国,为了你,她只有用最坚强的铠甲将自己保护起来,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她的弱点。仔细想一想吧,她已经有多久没有在你面前露出真正的笑颜,那像木莲一般清澈动人的笑容,你虽忘了,我却永远不会忘记。” 楚南怔怔的站在那里,脑海里逐渐浮现以前在蜀国皇宫里的事,那时的峥嵘,还是个无忧无虑的郡主,她有忠勇王的保护,还有楚尧哥哥的陪伴,所以她总是那么快乐,笑声总是却么动人,眼神也总是那么明亮。可是自从到了郑国后,她虽然也会笑,虽然也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是那双眼睛,总会被忧伤填满,就连她的笑容,都变成了被春雨拍打的花朵,隐隐透露出凄凉。 他一直觉得,峥嵘想要的是蜀国的太平盛世,所以他努力想要成为峥嵘所期望的人,却唯独忘了,峥嵘对他的期望,是为了蜀国的百姓,而她真正想要的,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 “我明白了……”楚南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我欠她的已经太多太多,现在终于知道该为她做些什么。” “当日我领兵攻打蜀国,是因为皇命,今日我助你平乱,是因为她,你若仍想杀我,我不会拦你,但是你要知道,现在除了我之后,没有人可以帮你。”东方玄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彷徨已经从楚南脸上消失,他的眼神变得从未有过的清明:“你我之间的恩怨,并非私怨,而是国仇,是蜀国与郑国之间的深仇,已经发生的事无法再改变,如果你当真能助我救大蜀臣民与水火之中,我自然感激,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就会原谅你当日的所做所为,将来你若是再领兵攻打大蜀,我也绝计不会手下留情!” 他年纪虽尚轻,却并非不知轻重缓急之人,战场之人,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他的恨,不仅仅在东方玄,而在于整个郑国,而眼下,也只有东方玄肯帮助他。东方玄看着他年轻的脸,眼神里流露出几分赞扬:“你的兄长,是个了不起的人,但是将来,你会比他更适合当君主。” “皇长兄想要的是大蜀国泰民安,我会继承他的遗志,这不止是为了蜀国臣民,也是为了峥嵘。”楚南平静地说道。 “你且准备一下,三日后,立即起程。”东方玄望向窗外,天色yīn沉沉的,似乎即将有一场暴雨,“这一段路程,将会凶险万分,你我如何能平安回到大蜀,将是最艰难的战役。” 东方玄离去之后,楚南将所有宫人都召集到殿下,让满公公与雅风从库房取出银两,分别分放给他们,并说了自己将要起程回去大蜀的事。这些人虽然都是内务府拨下来的,但到底在宫里相互倍伴了一年多时间,一时间众人都是抽抽泣泣,十分不舍,楚南嘱咐了两句,便叫他们都散了。待他们都离开后,木棉扑通一声在楚南面前跪下,泪水涟涟地说道:“殿下,我们当真要舍得姐姐离去吗?” “峥嵘是因为天煞孤星之事才被关进冷宫,皇上忌讳她,不会再召见她,如此对她来说,反倒是安全的。”楚南耐心地说道,“只要平复了蜀国的叛乱,待本王顺利登位,便可以国君的身份修书给皇上,借天煞孤星之名将峥嵘召回大蜀,皇上为了避开祸端,必然会答应的。” “可是……可是留姐姐一个人在宫里,奴婢当真是放心不下呀!”木棉多么想向楚南请求让自己留下来,但是她答应过峥嵘,要代替她好好保护楚南,一面是自己最重要的人,一面又是承诺,木棉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满公公安慰她道:“木棉,殿下说得不错,姑娘身份特殊,皇上顾及到两国情谊,不会加害姑娘,但姑娘的存在对皇上来说又犹如眼中钉,所以只有我们助殿下顺利登位,以蜀国的名义书信一封,皇上必然会答应。” “当真吗?”木棉眼里燃起一丝希望。 “自然是的,况且你不要忘了,香伶仍是这宫里的良媛,殿下已经送了书信给她,让她对姑娘多加照拂,姑娘不会有事的。”满公公笃定地说道,“我们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先回到大蜀,如此才对姑娘最有利。” 木棉抹去眼泪,向着楚南重重叩头:“殿下,奴婢知道自己哪里都比不下姐姐,但姐姐有过jiāo待,此行不管如何凶险,奴婢都会拼死保护殿下!” 雅风与罗祥也纷纷跪下,呼道:“奴才等愿跟随殿下,死而后矣!” 楚南看着他们,脑海里浮现当日离开大蜀时的情形,那时他身边还有玲珑、香伶等数人,还有十名贡女,但是现在,便只剩下他们了,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他们对他的忠心。楚南眼里浮起热泪,站起来道:“好!我们便一同回去大蜀!” 三日后,接应的马车停在揽星殿前,六国质子皆前来送行,他们各怀心思,有的担忧有的嫉恨,脸色各有不同,楚南向他们拱手辞行,唯有侯妍玉和梁子华向他还了礼,其余人皆是面色冷漠,事无关已。满公公、木棉、雅风陪着楚南同坐一辆马车,驾车之人是罗祥与一名由东方玄派来的亲信侍卫,马车后跟随着数十名侍卫,浩浩dàngdàng驶出西门华。 宫门外的空地上,整整齐齐站着东方玄所点的兵将,每一个都是跟他出生入死多年的人,站如青松,面色冷峻。东方玄身穿战甲,骑在高头骏马之上,看到马车缓缓驶出宫门后,向军务官点头示意,军务官吹响出征的号角,那宏亮的声音响彻左京上空,军队井然有序的逐一离开。 楚南掀开帘子向外望去,华丽的皇宫已渐渐被抛在身后,那高耸的城墙,和隐隐露出来的歇山顶,都成了他眼中的一幅剪影。他想起这一年时间里在皇宫里经历的种种事情,眸光渐渐变得锐利,低低地说道:“峥嵘,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等我!” 军队在百姓的两道欢送之下出了左京城门,城墙上面,东方鸳静静注视着马车及东方玄,嘴角微勾,眼神里杀机迸现。只要他们离开左京,东方鸳就不需要再顾及什么,楚南也罢,东方玄也罢,他都要让他们有去无回! 东方玄回过头,隐隐约约看到远处城墙上有一道人影消失,他眉头一皱,露出一丝冷笑。 他曾经无数次领兵,每一次都是因为皇命,而这一次,他是为了生命是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年幼的时候,他没有能力保护母妃,使得她受jiān人所害,含恨而终,现在他会用一切去保护峥嵘,哪怕用整个天下去jiāo换,他也不会再放过东方鸳! ☆、第二百五十二章 计划最后一步 刺客之事看似已经事过境迁,但所带来的影响却远远没有结束,除了峥嵘之外,最受牵连的人就是贞静夫人,她举荐峥嵘入宫,间接导致了宣远帝与这天煞孤星接近,她声称自己并不知情,但宣远帝在紫玉皇后的挑拨下,如何肯信她,虽没有直接受罚,却早被冷落在宣福宫,非召不得出。 东方鸳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妨碍他的人都几乎被除去,现在就只剩下最大一个障碍,就是宣远帝本人。东方鸳秘密找来了玲玉公主,最自己计划的最后一步告诉她。 “天辰子如果是父皇最信任的人,只要是他说的话,他送去的东西,父皇都深信不疑,所以现在,该是用一剂猛yào的时候了。” “那假道士给皇上吃的一直都是猛yào呀,只要再稍微加重剂量,保管能叫皇上一病不起。”玲玉公主腻在他怀里,嘻嘻笑道,“其实皇上早就已经病入膏肓,就算我们什么也不做,他也活不了多久。” “不,只有他发病,本王才能除去最后一个障碍。”东方鸳抱着她的肩膀,低声说道。 “最后的障碍?东方玄都离开京城了,贞静夫人失宠,东方明也不足为惧,还有谁会阻挡鸳哥哥你的路?难道是紫玉皇后?”玲玉公主不解地问。 “这是我让你做的最后一件事,等这件事完成之后,本王就会给你最想要的东西。”东方鸳低头看着她柔媚的脸庞,深情款款地说道。玲玉公主搂住他的脖子,娇声说道:“不管鸳哥哥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我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她抬起眼睛,充满期盼的问道:“鸳哥哥,如果你登基称帝,那我在后宫里会是什么位置?” “你想要什么,便就是什么。”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7 章 方鸳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手从她纤细的脖子滑落,伸进了衣服里。玲玉公主叮嘤一声,白皙的脸上飞起两朵红云:“鸳哥哥,你好坏呀!” “怎么,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吗?”东方鸳在她耳边低语。 玲玉公主在他的攻势下发现一阵一阵娇喃,愈发难以自持,只能紧紧攀住他的肩膀,断断续续说道:“鸳哥哥,我……我不求你专宠我一人,但是……但是你也不能负我,否则的话……” “本王怎会舍得负你,放心吧,你为本王所做的事,本王会永远记得。”东方鸳眯着眼睛,微笑地说道。这一…夜…欢好,玲玉公主是从未有过的满足,她满面桃花,心情极是愉悦,她对着镜子整理好仪容,唤上银珠,便去了庞广清宫。 她自然知道真正的天辰子早已驾鹤西去,由她带来郑国的这个人,不过就是个沽名钓誉之辈,所炼的丹yào看似有奇效,实则皆含有剧dú,久服之dú素积压体内,一旦停yào,便会如山倾倒,回天乏术。见到玲玉公主到来,天辰子忙摒退了其他人,连在宣远帝面前都不曾下跪的下,却对着玲玉公主如奴仆一般跪下来叩头。 “本公主有件差事要让你去做。”玲玉公主冷傲的坐在他面前。 “小人任凭公主吩咐。”此时的天辰子哪里还有半分仙风道骨的模样,眉眼里尽是市侩之意,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玲玉公主拨弄着桌上几粒乌漆漆的yào丸,说道:“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本公主赐予的,如果没有本公主,你也活不到现在。若你能替我办好这件事,将来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若你办不好,脖子上这颗头,便也不必再留了。” 天辰子心惊胆战道:“小人必会竭尽所能,为公主分忧!” “这些yào都拿去扔了吧,本公主现在要你重新炼一颗yào,一颗能让皇上马上dú发的yào!”玲玉公主神色一厉,yīn狠的说道。 “公主的意思是说……”天辰子大惊失色。 “你猜的不错,你炼的这些yào皇上每日服用,剧dú早已积累在体内,现在只缺少了一个发作的时机,所以本公主要想办法让皇上在这几日里dú发,可是听明白了?”玲玉公主冷冷瞥着他道。天辰子吓得魂飞魄散,不住的向玲玉公主嗑头:“公主,弑君乃是死罪呀,小人不敢!不敢呀!” “不敢?”玲玉公主冷笑一声,“就像练的这些yào丸,已经就是在弑君,还有何不敢?” “但……但小人都是听了公主的吩咐才去做……”天辰子急着想要辩解。玲玉公主两道利箭般的眸光扫向他,挑眉道:“你现在倒责怪起本公主来了,当日你收入本公主的千两黄金,怎么就没有想到拒绝呢?如今你我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不愿意,只会死得快!” 天辰子当真是懊悔不已,早知道会变成今日这种局面,当日他便不该贪图那一千两黄金,自打他入宫为宣远帝练yào开始,便知道自己这条命就拽在了玲玉公主手里,再也没有了退路。 “小人……小人遵命。” 玲玉公主满意地点点头:“这便对了,你若办成了这件事,将来本公主不会亏待了你,记住,此事关系重大,万不能叫第二个人瞧见。” “是,小人明白。”天辰子满头冷汗,叩摆应道。玲玉公主拂袖准备离去,转身那一刻竟然看见宣远帝在数名侍卫的陪护下就站在殿门口!玲玉公主大惊失色,双膝一软,跌坐回椅子上,颤抖地唤:“皇……皇上……” 天辰子浑身一颤,眼角余光扫到那站在门口的明黄色身影,整个人都瘫到地上,抖成一团。宣远帝脸色铁青,震怒道:“来人!给朕立即将他们拿下!” 几名侍卫奔过来分别将玲玉公主与天辰子驾起,天辰子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仍抱着一线生机求道:“皇上,贫道是被逼的,这一切都是公主胁迫的呀!” 宣远帝岂还能听得进去他说话,喊道:“将他们打入死牢,听侯发落!” 玲玉公主浑身瘫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天辰子已经被吓得失禁,侍卫将他们拖出广清宫。宣远帝盛怒之下忽觉一阵天旋地转,剧烈咳嗽起身,吐出一口鲜红,李自忠吓得手足无措,忙将宣远帝扶住,尖声喊道:“御医!快去请御医!” 宣远帝怔怔看着地上那滩血迹,脑海里不断回响着他们方才的对话,对死亡的恐惧已经占据了一切,失去意识之际,只能听见李自忠惊恐万分的叫声。宣远帝被太监们送回御阳殿,能排得上名号的御医都到了,围在床前诊脉,紫玉皇后匆匆赶来,见到宣远袖躺在床上面若死灰,嘴唇泛青,与东方平的症状十分相似,当下吓得差些昏厥过去,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李自忠跪在地上,将广清宫里的事一五一十告诉紫玉皇后,紫玉皇后一听到剧dú二字,脸色顿时煞白。皇子及王公大臣皆赶来了,东方鸳身为年岁最长的皇子,得以进来殿内侍候,他见了屋内这情形,便知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他假装出一幅悲痛yù绝的模样,跪在宣远帝床前,声称要前去向天辰子讨要解yào! 沈云朝看他那假惺惺的模样,心里厌恶至极,东方鸳原本的目的就是要让宣远帝病入膏肓,又何来会有解yào,演这一出戏,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紫玉皇后勉强稳住精神,问道:“沈御医,陛下情况如何了?” “回娘娘,皇上久服dú丸,其dú素已深入五脏六腑,方才盛怒之下导致病发,臣等现下也只有尽人事,听人命了。”沈云朝俯在地上,据实说道。紫玉皇后身体一晃,险些摔到地上,怒道:“皇上乃真命天子,受九天庇佑,不会有事的!你们给本宫想办法,马上想办法,若皇上出了一点事,本宫便拿你们是问!” 事情已经走了这个地步,瞒而不报反而罪责更大,几位御医面面相觑,年纪较长的陈太医悲声说道:“臣等不敢有所隐瞒,皇上之dú较之先太子更加严重,臣等也回天乏术啊!” 东方鸳跪地拜下,说道:“父皇,儿臣这便去找那两名谋逆者,倘若他们jiāo不出解dú,儿臣便将他们五马分尸!”紫玉皇后已因悲伤过度失了分寸,眼下东方鸳就又是最年长的皇子,他的所做所为,自然不会有有阻止,他离开御阳殿,径直来到天牢里,守牢的侍卫将他先带关押天辰子的地方,那平日里仙风道骨之人,已经被刑具折磨的不chéng rén形,鲜血淋漓的窝在牢房里不敢动弹。 东方鸳看着他那狼狈的模样,微微一笑,向守牢统领使了个眼角。那统领原就是东方鸳秘密安排的人,自然心领神会,东方鸳转身离开,临走时仍不忘嘱托一句:“记住,做的干净些,不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王爷您就放心吧,就这么一个妖道,小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那小统领应道。 ☆、第二百五十三章 杀人灭口 东方鸳折转方向来到女监,相比起天辰子,玲玉公主的模样要好上许多,这统领大约也知道她与东方鸳的关系,并未对她用刑,只是蓬头垢面,显得分外狼狈。她缩在角落里,听到开锁的声音,整个人抖成一团,害怕的将目光望过去,待看见是东方鸳之后,两只眼睛都散发出光芒,扑向东方鸳:“鸳哥哥,你救救我!救救我呀!” “玲玉,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东方鸳摇摇头,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玲玉公主紧紧抱着他的腿,好像生怕他会突然离去,哭得满脸泪水:“我没有想到皇上会在那时候出现,鸳哥哥,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你可有对他们说了什么?”东方鸳蹲在她面前,问道。 “没有,我什么也没有说!”玲玉公主拼命摇头,“我不会出卖鸳哥哥你的,你让我做的事,我一件都没有说出去!” “真是个乖孩子。”东方鸳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温柔的安慰她,“玲玉,在本王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便知道将来你会成为本王最有力的武器,本王花了这么多时间栽培你,当真对你极是喜欢的。” 玲玉公主不知道东方鸳怎么忽然说起这些话,但是靠在这个怀抱里,她内心的恐惧也不由得减少了几分:“我是鸳哥哥你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背叛你的。” 东方鸳轻抚她的肩膀,声音依旧那般柔和:“你为本王做了很多事,每一桩每一件本王都记得,本王有时候总在想,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了心思,将这些话告诉其他人,本王该如何是好?”玲玉公主一惊,想要抬头解释,但东方鸳却将她越抱越紧:“你说你不会背叛本王,但女人的话是天下最不可信的,今日你不会背叛,那明日呢,本王不能冒这个险,因为只有死人,才能真正守住秘密。” 玲玉公主的眼睛陡然睁大,拼命挣扎着想要逃离东方鸳的怀抱,但东方鸳根本没有给她机会,她张嘴想要呼救,被东方鸳狠狠掐住了脖子。那曾经对她说了无数情况的男人,此刻面目狰狞的将她压在地上,双手掐着她的脖子,狠厉的表情犹如地狱魔鬼,惨忍的说道:“玲玉,本王要谢谢你,至少你帮本王完成了最后一件事。在你临死之前,本王告诉你最后一件事吧,你以为父皇是凑巧出现在那里的吗,不,是本王故意引他过去的!” 玲玉公主眼睛暴突,双脚乱蹬,却怎么也无法从东方鸳手里逃开。她终于明白了一切,原来东方鸳所说的最后一件事,便是要她用命去jiāo换,他一早便已决定好要除掉她这个隐患,最后剩下的障碍,就是她! “你到底陪了本王这么长时间,本王也不是一个不知感恩的人,所以今日特别亲自来结束你的xìng命,你到yīn曹地府,可要记着本王的好。”东方鸳的表情越来越狰狞,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玲玉公主渐渐不再挣扎,身体一软,再也没有动静。东方鸳松开手,看着她那张布满不甘心及憎恨的脸,微微一笑,合上她的眼睛,低声说道:“好好投胎去吧,不要怪本王心狠,这一切都是你心甘情愿去做的,本王好歹给你留了条全尸,也算是恩德了。” 他站起来招了招手,那牢房统领躬身走进来,东方鸳冷目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回王爷,她自觉再无活路,畏罪自杀,上吊而死!”牢房统领熟门熟路的应道。东方鸳满意地点点头:“这里便jiāo给你了。” “王爷请放心,小人明白。”牢房统领拱手应道。 东方鸳最后看了一眼玲玉公主的尸体,眼里没有半分留恋,转身离开牢房。天气yīn沉沉,透着一股压抑,似乎一场暴风雨马上就要来到,可东方鸳的心情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明媚过,他只觉得,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就是一条康庄大道,所有阻碍他前进的人,都消失了。宣远帝病重,立储之事马上就会提到议程,他身为最年长的皇子,在朝中又极具口碑,这个皇位,舍了他还能有谁? 东方鸳嘴角渐渐露出笑容,他仿佛看见自己已经披上龙袍登基称帝,只差最后一步了,只差立储的圣旨了! 宣远帝突然病危的消息已经传至整个皇宫,所有妃子及宫外的王公大臣都赶来了,黑压压跪在殿外,谁也不敢离开半步。紫玉皇听着妃子哭哭啼啼的声音甚是心烦,挥手便叫她们先散了,香伶折道便去了冷宫,现下宫里这种情况,自然没有人再管冷宫如何,连看守的侍卫,都不知了踪影。 香伶跟玲珑走进那扇破败的宫门里,原以为所见必然是一个鬼气森森的地方,没想到那原本杂草丛生的院落,已经被收拾的分外整洁,栽种着一些绿油油的草木,在风中摇曳着枝桠,素白小花迎花开放,尤其惹人怜爱。峥嵘提着一桶清水从廊下走来,与过去相比,她显得清瘦了许多,乌黑的秀发只用一根荆钗刺在脑后,虽着了一身陈旧的布衣,但仍难掩那天然去雕饰的清丽姿容。香伶与玲珑见了她,不约而同眼眶一热,香伶出声响道:“姐姐……” 峥嵘抬眼看见她们站在院中,莞尔一笑:“你们怎么过来了?这里是冷宫禁地,莫要叫人发现了。” “姐姐还不知道吗,现在皇上病危,皇宫早就已经乱成一团,连看守冷宫的人都不见了踪影了。”香伶抹去眼角的泪,能见到峥嵘平安无事,她这一颗悬了许久的心也终于可以放下心。峥嵘闻言一怔:“皇上病危,这是何时的事?” “就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据宫里的人说,是燕国的玲玉公主与天辰子法师联合在一起,在丹yào中下了剧dú,导致皇上病入膏肓,已经时日不多了。”香伶虽然对宣远帝谈不过有多深的感情,但到底是自己的夫君,她神情里也不禁浮起几分悲切。 峥嵘站了许久,才说道:“他果然开始行动了。” “姐姐说得是谁?”香伶没有听明白。 “若我猜得没错,那位燕国公主与天辰子,皆已死于非命,对吗?”峥嵘说道。 “姐姐你当真料事如神,不错,这两人都畏罪自杀,死在了牢里,这事还是天牢的统领亲自向皇后娘娘禀报的。”香伶说道,“现在所有皇子还有王公大臣都跪在御阳殿前,都在等着皇上召唤,按照沈太医所言,皇上已经撑不了几天了。” 峥嵘算了算日子,距离楚南与东方玄离开左京,已经过去两月有余,她微皱眉头,问道:“你们可有殿下的消息?” “没有,自殿下离京之后,便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就连北静王都没有消息。”玲珑摇了摇头,难掩神情里的担忧,“峥嵘,我当真十分担心,回大蜀之路这般遥远,殿下当真能平安到达吗?” “只要有他在,殿下不会有事的。”峥嵘望着天空,笃定地说道。 “你说得……是北静王东方玄?”玲珑讶异地问。 “他纵然十恶不赦,但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峥嵘的神情那般平静,似乎所有恩怨情仇,都已经在她心里消失。玲珑怔怔望着她,许久才说道:“峥嵘,你有些变了……” 峥嵘笑了一笑:“经历过这么多事,自然是要变的。现下宫中这般混乱,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8 章 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姐姐,你放心吧,我好歹还有位分在这里,不会有事的。”香伶拉住她的手,“倒是姐姐你,只能留在这冷宫里受苦,眼下皇上病重,我连想替姐姐求情都做不到。” “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在这里很好。”峥嵘拍拍她的手,笑着摇头,“到郑国这么久以来,我头一次感觉到这般自在,只要殿下平安无事,你们都平安无事,我便再无所求了。” “殿下会回来的,我们都有朝一日必能回去大蜀的!”玲珑眼眶一热,哽咽地说道。 “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峥嵘反而安慰起她们来,“快回去吧,别叫人发现你们的踪影。”香伶与玲珑依依不舍离去,峥嵘目送她们越来越远,宫门敞开着,外面就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只要她向前迈几步,便可以脱离这个冷清寂寞的地方,但是现在的她,已经不想再离开。 宣远帝病危也好,东方鸳谋反也罢,她都不再关心了,她只想留在这个被别人视为dú蛇猛兽的地方,安安静静的等待楚南殿下的消息,若胜,她便再无所求,若败,她愿以身殉国,等到了yīn曹地府,再向忠勇王及楚尧哥哥谢罪。 按时日来算,他们应该快到蜀国了,但愿一切都能够顺利,至少,他们要平安无事…… 天边一片晴朗,风吹着浮云四散,她深深吸了口气,神情始终那般平静。 ☆、第二百五十四章 宣远帝驾崩 宣远帝已经昏迷了数日,朝政之中便jiāo给年纪最长的东方鸳代为管理,论资历论品德,他都是继承大统最好的人选,许多大臣都开始巴结他,连过去站在贞静夫人那一派的人,也向东方鸳靠拢。刘氏一族原没有将东方鸳放在眼里,觉得这样一个游手好闲的王爷,怎么能跟他们匹敌,但是没想到宣远帝会突然病危,打乱了他们的阵脚,东方城借机想要进宫探望皇上,也被东方鸳以圣旨之名拦在殿外。 紫玉皇后气愤不已,不顾身份跑去质问东方鸳,东方鸳搬过宣远帝,只说早有圣旨在先,东方城非召不得入宫。他斜斜望着紫玉皇后,问道:“父皇如今虽然昏迷不醒,但终究还是一国之君,皇后娘娘难道想借此罔顾父皇的圣旨吗?” 紫玉皇后怎么也没有想到素来温和有礼的东方鸳会这般对自己说话,眼见宣远帝越来越虚弱,她不得不开始为自己的将来谋划。她将刘安召进宫中商量对策,刘安却是面若死灰,告诉她实情:“皇后娘娘,如果齐王把持朝政,朝堂之上皆是他的人,刘氏族人处处受到打压,都快自身难保了!” “他素来不问政事,如何能有这么大的能耐?”紫玉皇后脸色大变,问道。 “臣也不知是何缘故,但眼下朝中有过半的大臣与他jiāo好,事事以他为先,我等哪怕说一句话,都要遭到非议。”刘安痛心疾首道,“臣猜想,咱们一直以为都弄闹了敌人,最大的敌并非北静王,而是齐王东方鸳呀!” 紫玉皇后震惊的跌坐在椅子上:“父亲是说东方鸳早有夺位之心?” “若非他早有谋划,如何能在皇上病危之时独揽朝政,又如何能这么迅速的削减我刘氏一族的势力,皇后娘娘,如今除了你以后,恐怕没有人再能压得住他了!”刘安跪下悲痛。 “别说皇上如今还在,纵然不幸归天,这皇位也绝计不会是他的!”紫玉皇后紧紧捏着桌脚,满眼嫉恨之色。刘安提议道:“唯今之计,便是要让皇上及早立下传位圣旨,若是叫齐王抢了先机,咱们刘家可就再也没有翻身之地了!” “皇上如今昏醒不醒,本宫会想办法让他传位城儿,哪怕是用偷梁换柱的方法!”紫玉皇后yīn狠地说道。 御阳殿里点着数盏长明灯,除了沈云朝及李自忠外,其他人都退到了殿外,床头放着刚刚熬好的参汤,再有一个时辰,便要喂宣远帝服yào了,只是这yào喂进去,却多数都从嘴角流了出来,再加上未能好好进食,宣远帝已面颊深陷,削瘦不堪。 今夜是沈云朝负责守夜,李自忠站在旁边,双眼通红通红的,不住的抹泪,他侍候了宣远帝几十年,这脸上的悲伤都是发自肺腑的。窗户半敞着,以消散殿里的浊气,一阵冷风吹过,长明灯摇晃了几下,李自忠准备去将窗户掩上,宣远帝忽然动了动,缓缓将眼睛睁开。 李自忠大喜过望,忙跪下来:“皇上!皇上醒了!皇上!” 宣远帝动了动干涸的嘴唇,沈云朝取来床边的参汤,小心翼翼喂宣远帝服下,宣远帝恢复了些许气力,眼球子转了一圈,艰难地开口:“他们……他们……” “人都在殿外侯着呢,皇上要见谁,奴才这便去将他唤进来!”李自忠抹着眼泪说道。 “不必了……”宣远帝抬起手,“给朕拿笔墨过来……” 李自忠不敢怠慢,小跑过去书案前取纸笔,宣远帝作势想要坐起来,沈云朝搭着他的肩膀一扶,拿枕头垫在他背上,说道:“皇上才刚刚醒来,不宜太过劳累,还是躺着好好歇息吧。” 宣远帝望了他一眼,自嘲的说道:“朕为了求长生不老,听信妖道所言,每日服用丹yào,却不成曾这yào反而让朕走上绝路,朕明明什么都有了,却总想要更多,沈御医,你是不是也觉得朕太过贪心?” 沈云朝顿了片刻,说道:“臣不敢妄言,但臣知道生死轮回乃是定数,所谓长生不老,不过是世人构造出来的一个美好幻想,仅仅只是为了满足心理,它并不存在。” “不存在…是呀,它确实不存在……”宣远帝睁着那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看着那片虚无,“可朕是真命天子,是这天下的主人,难道不应该长生不老吗?” 他想要长长久久的活着,想要永远君临这片富饶的土地,所以才会这么轻易中了东方鸳的计谋,这一切,都是因为贪婪,因为不甘心。身为臣子,沈云朝不能忤逆圣意,身为医者,他也不能击碎一个人临死前最后的幻想,他只能说道:“皇上,先好好休息吧,保重龙体才是最重要的事。” “沈御医,你告诉朕,朕还能活多久?”宣远帝忽然抓住他的手。 “若皇上能安心静养,微臣与其他御医定会竭尽所能……”沈云朝想要搪塞过去,宣远帝不知哪来的气力,将他的手抓得极紧,连神情都变得狰狞:“朕要听实话!” 沈云朝一怔,沉默下来,过了许久,才摇了摇头。宣远帝忽然像被抽干了的呢气力,瘫倒在床上,双眼愈发无神空洞,李自忠拿着纸笔呆呆站在床边,老泪横流,不知该如何是好。宣远帝艰难地抬起手:“沈御医,你记下朕所说的话……” 沈云朝忽然明白宣远帝想要jiāo代什么,他从李自忠手里接过纸笔,那薄薄的一张纸,在他手里几乎有千斤重,他顿了片刻,终于道:“皇上请说。” 宣远帝空洞的眼睛散发出光彩,缓缓地说道:“朕在位三十余年,终保得天下太平,万邦诚服,今传位于皇子……” 听到宣远帝报出来的名字,沈云朝与李自忠都露出诧异的神色,一句话说完,宣远帝喘息不止,问道:“可都写下了?” “皇上请过目。”沈云朝将圣旨递过去。宣远帝看了一眼,点头道:“好,很好……去将朕的玉玺取来。” 李自忠从案上取来一个锦匣,将匣子打开,那玉玺是用白玉制成,虽不甚重,但对如今的宣远帝来说,哪怕是将它从匣子里取出,都几乎耗光了他的气力。他将圣旨盖在传位圣旨上,说道:“沈御医,若朕归天,你便宣读这宣旨,只有此人,才能继承我大郑皇位……” “臣遵旨!”沈云朝俯地拜下。 这一桩事已经让宣远帝筋疲力尽,他再也说不出话来,躺在床上,出的气多,进的气少。李自忠老泪纵横,哽咽地说道:“沈御医,皇上这样子,恐怕……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去通知六宫及诸位大臣吧,也许就在今夜了。”沈云朝握紧手中的圣旨,说道。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皇宫,所有皇子、质子及王公大臣皆连夜赶来,东方鸳原想进去面见宣远帝,但被紫玉皇后以借口拦住,连守在宣远帝身边的沈云朝及李自忠,都被遣了出去,殿内只剩下紫玉皇的一人。殿外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嫔妃们已经哭开了,哀凄凄的声音叫人心头发慌,东方鸳跪在最前面,明明猜到紫玉皇后想做什么,但她是一国之后,眼下这种情况,他也奈何不得。 殿里面静悄悄的,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没有人敢贸然闯进去,哭声越来越大,年轻的,年长的,即哭宣远帝,同样也哭自己祸福未料的命运。 时间在漫长的等待中渐渐流逝,在场的每个人都是各怀心思,突然间,殿里传出紫玉皇后悲怆的呼声:“皇上!” 众嫔妃顿时悲恸哀泣,几位皇子与质子亦是满脸泪痕,包括沈云朝在内的御医急忙奔进殿里,只见紫玉皇后俯在床上大哭,宣远帝双目圆睁,早已没了动静。沈云朝上前去探宣远帝的脉像,脸色一白,回头向李自忠摇了摇头,面色悲戚。李自忠老泪纵横,一步一踉跄走到殿外,哭道:“皇上驾崩了!” 众人皆是俯地痛哭,几位陪伴宣远帝多年的嫔妃更是当场昏厥,被侍女抬了出去。东方鸳抹去眼泪,站起来道:“父皇驾崩,普天同悲,李自忠,立即前去唤内务府与礼部前来商量商仪之事!”他俨然一幅君主的模样,在场诸人也都没有出声反对,李自忠正是犹豫之时,紫玉皇后从殿里走出,说道:“皇上的丧仪,唯有皇位继承人方能主持,齐王未免擅作主张了。” 东方鸳拱手说道:“皇后娘娘息怒,父皇驾崩之时,唯有皇后娘娘一人陪在身边,敢问皇后娘娘,父皇可有立下传位圣旨?” 紫玉皇后脸色僵了僵,撇头道:“皇上意识不清,尚未来得及说话,便就去了。” “既然如此,丧仪之事,总还是需要人去主持,儿臣身为最年长的皇子,理应担起这份责任。”东方鸳面带悲色,似乎是告诉大家,他所做的一切,仅仅是为了尽一份孝心。 ☆、第二百五十五章 新君登位 宣远帝已去,紫玉皇后虽然悲伤,但她眼下更关心的则是自己的将来,如果她的儿子没能继承皇位,她又如何能保全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万幸,现在她仍是皇后,仍有说话的权利。她冷冷的扫了诸位皇子及王公大臣一眼,说道:“自先太子病故后,皇上悲伤之余未再新立储君,如今皇上突然驾崩,也未来得及写下传位圣旨,古来储君素有嫡长之说,先太子虽已去了,但皇上与本宫仍有一子,端王如今便是嫡长子,理应立为储君!” 刘安在人群中高呼:“皇后娘娘说得极是,端亲王仁德宽厚,最宜继承王位!”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父皇先前有过旨意,端王涉嫌谋后先太子,已被禁止入宫,非召不得见,如何还能继承王位?”紫玉皇后先发制人,东方鸳亦不甘示弱。 “那妖道与燕国公主串通一气,早有图谋,先太子之死,必也与他脱不了干系,端王不过是受了连累罢了。”紫玉皇后说道,“本宫相信端王是无辜的,诸位大臣若是仍有怀疑,可待端王主持完皇上的丧仪后,再行彻查此事。” “此乃父皇生前所下的圣旨,万万不可更改!”东方鸳冷了脸色。 “端王如今是我大郑朝唯一的嫡子,理应继承皇位!”刘安高声呼道,其他大臣皆没有想到宣远帝尸骨未寒,他们便因为储君之事起了纷争,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到了这节骨眼上,东方鸳怎肯罢休,说道:“父皇虽然去了,难道便要抹消掉他的旨意吗?皇后娘娘如此做法,岂不是对父皇的大不敬?” 紫玉皇后仰着头,鄙夷地看着他:“我大郑朝,素来就有立嫡之说,端王谋害先太子之事乃是冤案,皇上若是还活着,定然也会还端王一个公道,齐王如此咄咄逼,莫非另有想法?”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觉得立储乃是大事,需得与诸位大臣商议,如今父皇刚刚驾崩,确实不宜谈论此事,儿臣求皇后娘娘暂缓此事,先让父皇入土为安。”东方鸳不急着与她争论,拱手跪下,一幅孝子的模样。紫玉皇后反被他将了一军,眉头一皱,当着众人的面,也无法再坚持已见,便道:“既然如此,那便就劳烦齐王与端王一同主持皇上的丧仪吧。” 她既然退了一步,东方鸳若再坚持已见,恐怕会叫人误会有争位之心,正yù答应下来,就见李自忠从殿里走出,说道:“皇后娘娘,诸位皇子,还有大人们,皇上已经立下了传位圣旨!” 紫玉皇后大惊:“皇上一时昏迷不错,何时立下的圣旨?” “回皇后娘娘,就在昨夜,皇上突然醒来,命奴才取来笔墨,亲手盖上了传国玉玺。”李自忠抹着泪,悲声说道。 “圣旨现在何处?”东方鸳再也按耐不住,上前抓住李自忠道。 “皇上已亲手将圣旨jiāo给了沈御医。”李自忠回过头,沈云朝双手捧着圣旨从殿里迈出,高高举起,朗声说道:“皇上有旨” 众人皆俯地拜下,紫玉皇后与东方鸳皆是一愣,也跟着跪上下来。沈云朝将圣旨展开,念道:“朕在位三十余年,终天下太平,万邦诚服,今传位于皇十七子东方杰,望其承朕旨意,保得民有所安,天下太平。封首辅大学士储良为监国,辅佐新君,望诸皇子及大臣当同心同德,共戴新君,同扶社稷!” 一语即出,在场诸人无不面色惊愕,十七皇子东方杰更是跪在地上,久久没有反应过来。这位十七皇子乃是昭容周氏所出,今年不过十岁,周氏早亡,十七皇子由rǔ母扶养长大,宣远帝待他甚是宠爱,但谁也不有想到,他会被立为新的储君。这储良更是难得的忠臣,最是刚正不阿,东方鸳曾费尽心思想要招揽他,都没能成功,他头一个反应过来,叩头泣道:“老臣遵旨!” 沈云朝走到东方杰面前,那孩子仍旧是一脸惊愕,沈云朝双手将圣旨奉上,恭敬道:“请储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9 章 接旨。” 东方杰清秀的脸上带着惶恐,缓缓伸出手,将圣旨拿在手里,站了起来,在场的大臣无不跪拜行礼。东方鸳眼看到手的皇位就这么打了水漂,怎么能甘心,喊道:“本王不相信,这不可能!” “这圣旨上盖有传国玉玺,齐王可是要瞧一瞧?”沈云朝问道。 储良站起来走到东方杰旁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东方杰受宠若惊的向他还礼,储良拉住他的手,高声说道:“从今日起,十七皇子便是我大郑国的新君,储良必定禀承圣意,辅佐新君,保大郑朝盛世不衰!” “臣等愿追随监国大人!”其实大臣虽然满心诧异,但圣旨在场,谁也不敢有异议。紫玉皇后呆在原地,只觉得天旋地转,所有的一切,都空了,都没有了。东方鸳难掩神情里的嫉恨,他准备了这么久,谋划了这么久,难道就要将皇位让给这个毛头小儿? 不,绝不! 既然不能名正言顺的即位,哪怕是抢,他也要将皇位抢到手! 宣远帝的丧仪在东方杰及储良的主持下井井有条进行着,待结束之后,礼部选了一个吉日,敲响圣远殿下的大鼓,新君即位,始称景安皇帝,封紫玉皇后为皇太后,赐居德宁宫,追封生母周氏为昭惠太后,大赦天下,减赋三年,普天同庆,共贺新帝登基。紫玉皇后虽然不甘心,但这至少比让东方鸳夺了皇位要好,况且新帝不但对她恭敬有加,还免了东方城的罪名,准他进出皇宫,对紫玉皇后来说还稍稍能有些安慰。 外面这天翻地覆的变化,对身处冷宫的峥嵘来说,似乎都不存在,但是今日,她却迎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晋国质子梁子华,与梁国质子侯天吉,不,应该说是梁国公主侯妍玉。 峥嵘诧异他们的到来,这是后宫,原不是他们质子该来的地方。侯妍玉有些紧张,揪着衣角说道:“姐姐,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放了六国质子归去,我们……我们是来向你道别的。” “这是好事呀,你终于可以回家了。”峥嵘温柔的一笑。侯妍玉回头望了身后的梁子华一眼,眼角浮起泪珠,低着头说道:“姐姐,其实我……其实我不想回去……” 峥嵘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心思,那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感情,是她最羡慕,也是她最向往的。她低叹一声,握住侯妍玉的手道:“你若当真不想回去,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但是从今往后,你便只能抛弃现在的身份,改名换姓,再也无法回到梁国。” 若说侯妍玉对梁国还有眷恋的话,那便是放心不下母妃,但她这样回去,只会让母妃再次回到过去那悲惨的生活,梁王为了保护这个秘密,或许不会放过她与她的母妃。侯妍玉犹豫片刻,抬眼道:“我愿意,求姐姐指点。” “质子回家,乃是举国欢腾的大事,你若不想回去,唯有一个方法,便是魂归他乡,尸骨无存。”峥嵘冷静地说道。侯妍玉心思纯真,没能明白峥嵘的话,梁子华率先反应过来,神情里露出惊讶:“你是想让妍玉假死?” 峥嵘看着侯妍玉秀丽的脸庞,叹气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女儿身,也一直担心你无法瞒过众人的眼光,你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到郑国,想必也有一段悲伤的过去。妍玉,现在你已经找到可以托付终生的人,想要瞒天过海的话,只有假死这一条路可以走。” 侯妍玉手足无措的望着梁子华,不该如何是好。既然峥嵘都已经发现了,梁子华也不必再隐藏,上前挽住侯妍玉的肩膀说道:“你说得不错,只有妍玉死了,才是最安全的。” “但是我的母妃……”侯妍玉神情纠结。 “此事你倒不必担心,你若活着回到梁国,梁王未必会善待你与你的母妃,但你若因为梁国而死在异乡,梁王反而会念及你的好,让你母妃得已善终。”峥嵘说道,“但这始终是你自己的手,我与梁殿下皆不能替你作主,这是一条没有回头机会的路,你且仔细想清楚吧。” 侯妍玉轻咬樱唇,回头看了梁子华一眼,那神情里的犹豫渐渐散去,变得坚定而果断:“不,我愿意,只要能跟子华哥哥在一起,只要我母妃能平平安安的,我什么都愿意做!” “既然如此,你们就要好生谋划,做得一干二净,让人找不出一点破绽来。”峥嵘提醒道。 “姐姐,多谢你。”侯妍玉感激地说道。 “我能为你们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还望你们今后多加珍重。”峥嵘看着他们对彼此深情款款的模样,露出欣慰的笑容。梁子华顿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前些日子,我晋国秘密传来消息,蜀国三皇子谋反,半路遭七皇子楚南及北静王东方玄拦截,两军发生恶战,七皇子在郑军的帮助下得已打退强敌,但是北静王东方玄却坠崖不知所踪。” ☆、第二百五十六章 谋反 冷宫那么安静,只有深秋带着寒意的风吹过宫廊,这最后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般在峥嵘耳边zhà响,她愣在那里:“你说什么?” “我晋国此次并未出兵相助三皇子楚明西,沿途之上还给七皇子提供了许多便利,这个消息被紧紧瞒住,再加上郑国新君登位,这件事知者更少。”梁子华道,“北静王自坠崖之后,七皇子楚南曾多次寻找,但都未能找到踪迹,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峥嵘脸色煞白,身体摇摇yù坠,侯妍玉急忙将她扶住:“姐姐,你怎么了?楚皇弟打了胜仗,这是好事呀,你怎么这么难过?” 是呀,确实是好事,她为什么要这么难过…… 峥嵘呆呆站在那里,眼泪不知不觉涌出眼眶,流满了整张脸庞。梁子华叹气一声:“我告诉你这件事,就当是还了你方才的恩情,今后恐怕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你且好生保重。妍玉,我们走吧。” 侯妍玉仍想说什么,但梁子华已经拉着她的手离开,侯妍玉回头看去,峥嵘仍孤零零站在冷宫里面,神情那般绝望悲伤,她不解地问:“子华哥哥,姐姐她怎么了?她为什么这么伤心?” “她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梁子华说道。 “可是子华哥哥刚才不是说楚皇弟已经赢了吗?”侯妍玉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梁子华握住她的手,爱怜地说道:“妍玉,你可愿与我永远在一起?” 侯妍玉脸颊一红,重重点了点头。梁子华欣慰地笑了:“那我便带你回晋国,再也不分开了。”他仍是幸运的,至少他与侯妍玉之间,仅存的那层障碍也即将消失,而那生死不明的东方玄,与独自守在冷宫里的峥嵘,也许今生今世都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世上最深的痛苦,就是在一切都还没来得及说、还没来得及做的时候,便就都失去了…… 冷宫外面的翻天覆地、百废待新,峥嵘不想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她忽然觉得,自己留在这里,所要等待的,并非楚南殿下胜利的消息,而是那个自己一直在推拒的人。 她要等的,是东方玄。 她仍清晰记得,那一夜东方玄离去前所说的话,他说:“留在这里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带你走。”可是他毁约了,她从夏樱满地的季节,等到深秋寒霜凝结枝头,他还是没有回来…… 峥嵘在院中站了许久,直到日落西山,月上柳梢,寒霜浸满她的旧衣,她感觉不到寒冷,身体似乎都已麻木,只有心口,似有一柄利刀在绞着般疼痛。 她想起第一次见东方玄时,他浑身yù血躺在泥泞之中,第二次见到他时,他已经是领兵攻打蜀国的北静王,她恨他,用了最惨忍的话来伤害他,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却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沦陷了心。 他的身影是什么时候走进她心里的? 峥嵘已经记不住了,她只知道,当她发现的时候,选择用伤害的方式去逃避,她否认了这份感情,否则自己家国的仇人动了情,她不能承认,更不敢承认,如果她承认了,又将保家卫家而死的忠勇与楚尧哥哥置于何地?可是不管她逃到哪里,用什么方式,那个男人,都会如影随行。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在身边,在茫然无措的时候,他在身边,在孤立无援的时候,他依旧在身边。 可是现在呢,他去了哪里,他在什么地方? 峥嵘的身体缓缓软下来,她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上,眼泪汹涌而出,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怎么也无法阻止眼泪的滴下。渐渐的,无声的哭泣化为悲的痛哭,在冷宫的静寂中回响,她多么想那个男人能像过去一样出现在她身边,霸道的将她揽入怀中,然后在她耳边低语:“峥嵘,你是我的女人。” 她早就已经无法拒绝这犹如飞蛾扑火般的感情,可是直到最后一刻,她都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峥嵘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 为什么要等到一切都失去了,她才敢承认? 他不在了吗?他真的不在了吗? 峥嵘忽然站起来,失控般奔跑在冷宫里,推开每一间宫房,去寻找东方玄的身影,她觉得他或许就在这里,就藏在哪个地方在等着她来找他呢。可是每一间宫房,每一条道路,都是黑漆漆的,都是空落落的,没有她要找的身影,她跌坐在地上,自嘲般笑起来,那笑声最终化为哭声,盘旋在冷宫上空。 她真的失去他了,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新帝在监国储良的辅佐下逐渐开始适应处理朝政,先帝到底是有先见之明,新帝的聪慧机敏颇得储良赞赏,而储良的刚正不阿也极好的杜绝了其余朝臣的争名逐利之心,朝政看似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危机却已在暗处开始萌牙。东方鸳知道,夺位之事拖得越来,他就越没有胜算,待新帝根基稳固,他又如何还能有机会?因此就在人人都在观望新帝如何把政之时,东方鸳已经暗自联络了自己分散在各地的部队,秘密将他们召来左京,意图逼宫夺位! 这一夜储良在辅佐新帝批阅完奏折之后,正yù离开御阳殿,待刚出了殿门,素来直觉敏锐的他便感觉到气氛古怪,尤其是那些负责守夜的侍卫,皆是十分面生,用一种冷厉的目光盯着他。储良暗叫不妙,刚迈出殿门的脚立即收了回去,将殿门牢牢锁上。 新帝正准备回名寝宫休息,见状奇怪的问道:“老师,你这是做什么?” “陛下,大事不好了!”储良将新帝拉到隐蔽的地方,满头都是冷汗。新帝向门口望了一眼,问道:“殿外出了何事,叫老师如此紧张?” 储良为官数十年,什么样的事没有经历过,当年先帝起兵谋反,他也几乎看过一样的情境,外面这些侍卫,很有可能也是为了同一件事!新帝见储良没有说话,正yù走过去看个究竟,储良紧紧将他拉住,颤声说道:“陛下,不要过去!” 新帝年纪虽小,却也感觉到了异样,自他登基以来,自知势力不稳,对王公大臣皆是十分礼遇,而对几位兄长更是敬爱有加,其余人倒还是一副静观其变的模样,但唯独东方鸳,从未将他视为君王。储良曾告诫过过,齐王深不可测,目前他们尚没有能力与之抗衡,只有按兵不动,等国力稳固后,再想办法。没想到他可以等,东方鸳却不会再等,新帝变了脸色:“老师,是三皇兄吗?” 话音才刚落下,门外便传来了东方鸳的声音:“十七皇弟,为兄知道你在里面,开门吧!” 新帝已经登基,纵然再不服的人,见了他也得自称臣子,这东方鸳居然仍称为他皇子,可见他狼子野心,新帝年纪小,不知该如何应付。储良定了定神,说道:“陛下已经歇息下了,齐王若有事,请明日早朝再来吧。” “既然储大人也在,本王便将话说开了吧。这皇宫里的侍卫,现在皆是本王的人,便是你们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帮你们,若你们能及早jiāo出玉玺,本王尚可保你们下半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否则的话,休怪本王不要亲lún!”东方鸳站在御阳殿前,周围皆是手持兵刃的兵士,而新帝的亲信侍卫,早就被他想办法调了出去。 “先帝有传位圣旨,十七皇子乃是天命所归的皇帝,如果即已登基,更是名正言顺,齐王此话,难道是要逼宫夺位吗?”储良在殿中厉声问道,他想要拖延时间,为新帝争取脱险的机会。 东方鸳大笑两声:“何为天命?这天下本就是能者居之,他一个黄口小儿,如何能守得住基业!” “新帝自登基之后广施仁政,大赦天下,百姓无不感恩戴德,齐王此举,弃忠义于不顾,如何能服众,如何能得民意?”储良质问道。 “得权者,便得民心,不服者,杀之!”东方鸳yīn狠地说道,“储大人,本王念你是一代忠臣,若你能助本王成就大业,待本王登基后,便封你为宰相,若你不肯,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新帝才即位不过月余,尚不能应付这样大的变故,满脸惊慌之色,不知该如何应对,储良将他挡在身后,冷笑两声道:“臣虽无德能,却也知道忠君的道理,这大郑朝的君主就在臣的身边,就算封臣为宰相,也是景安帝的事,与齐王无关!” “既然你们不识抬举,本王又何必再顾念旧情,来人!”东方鸳抬手一呼,数十名弓箭手从暗处冒出,指向御阳殿。储良透过门棂看见那一道道冰冷的箭光,顿时变了脸色,从案上取来传国玉玺jiāo给新帝,说道:“皇上,看来齐王今夜是非夺位不可了,一会臣出去吸引他的注意力,你拿着玉玺从后门走,去找太后娘娘!” “朕非太后亲生,她如何肯帮朕?”新帝手足无措道。 “太后娘娘与齐王乃是死对头,若是齐王得权,太后娘娘也将处于不利之地,为了自身,她定然会协助皇上你的!”储良把装玉玺的空匣子抱在怀里,佯装玉玺仍在里面,想要借此去引开东方鸳。新帝拽着他的胳膊,满眼泪光:“老师,齐王野心勃勃,你若出去,他如何肯放过你?” 储良自然知道自己这一出去必然有去无回,但那些宫女太监如何能指望得上,除了他外,还有什么人能保护得了新帝?殿外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0 章 弓箭手已经准备好了,东方鸳的手高高举起,只要一声令下,御阳殿便会成箭靶子。储良面色冷峻:“陛下,你多保重,老臣去了!” “老师!”新帝急唤一声。 ☆、第二百五十七章 计划破灭 储良正想要找开殿门,忽然看见殿外远处亮起火光,无数利箭破空而来,包围着御阳殿的侍卫纷纷中箭倒下,东方鸳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要的变故,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惊诧的回头看去,只见无数个身穿铜色战甲的将士从外面涌进来,他们个个身持长qiāng,脚步稳健,转身就已经将东方鸳等人包围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东方鸳自认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宫里的御林军皆被他调了出去,各大要道都安排了他自己的手下,这些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而且看他们的装扮,也不像宫里的侍卫。 这突然出现的约莫有数百人,他们冷冷站在夜色里,没有发现一点声音,东方鸳所带来的人已经死了数十个,余下的将东方鸳护在里面。东方鸳打量着他们的穿着,猜测来历,就在这时,这些人向左右退开,让出一条通道,一道银白色的人影踩着台阶一步一步走出来,东方鸳的瞳孔骤然收缩:“你……你是……” “三皇兄,许久不见了。”那人在离东方鸳不远的地方站定,墨发高束,身上的银白色麒麟铠甲在夜色里发着冷光,眸光锐利,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居然就是东方玄!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东方鸳失声问道。 “叫三皇兄失望了,本王命大,侥幸又活了下来。”东方玄淡淡的扫了一眼周围,“看来本王回来的正在及时呀,若是再晚一步,三皇兄这箭恐怕便要shè进御阳殿里了。” “你以为凭你一人之力便能力揽狂澜吗,别痴人说梦了!”东方鸳不屑道,“如今这宫里皆是我的人,就算你有再大的本领,今日只要踏进这里,就只会白白送了xìng命!” “三皇兄以为我为何会堕崖?又以为我为何迟迟没有出现?”东方玄嘲讽的说道,“我若不如此做,又如何能让三皇兄相信我已经死了,又如何能在三皇兄布局的时候逐个击破?” “你说什么?”东方鸳脸色一变。 “三皇兄说这宫里皆是你的人,不妨试一试,看到底有几个会听你的号令。”东方玄指了指周围道。东方鸳心头一凛,拿出怀里的短哨,尖利的声音响彻夜空,但却没有一点动静传来。东方鸳的脸色愈加难看,东方玄却十分气定神闲的说道:“我若不假死,三皇兄又怎么会认为自己胜券在握?不妨告诉三皇兄,你今夜的行动,我早就已经一清二楚,之所以没有阻止,便是为了等到此时,彻底将你连根拔起!” 东方鸳怎么也不会想到东方玄能够生还,更没有想到自己的全盘计划竟然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怒喝道:“东方玄,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止本王,本王既然做了,就绝不会罢手!” “三皇兄想多了,我来,并不是为了阻止你,而是为了杀你!”东方玄眼神骤冷,“你我的新仇旧怨,今日便一并了断了吧!” “谁胜谁负还是个未知数!给本王杀光他们!”东方鸳振臂高呼,围在他身边的近二百名亲信侍卫吼叫着冲向东方玄。他们都是东方鸳亲自训练出来的死士,个个身手了得,但比起数次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将士,远远还不能应对,两队人马嘶杀成一片,一时间血ròu横飞,惨叫声连绵不断。东方鸳眼见自己的人不断倒下,再大的雄心壮志也渐渐被求生yù望取代,他不断后退,想找机会先离开这个地方,只要留着这条命,何愁没有东山再想的机会! 正当他yù转身逃离之时,东方玄身影一晃,已经拦在他面前,手中长剑横亘,冷笑着说道:“怎么,三皇兄想走吗?” “你手握兵权,今日即便救了他们,将来也必不会有好下场!”东方鸳恶狠狠地说道。 “三皇兄说错了,我并不是在救他们,而是来杀你!”东方玄将剑指向他,“当年,你诬陷我母妃,害得她怨冤而死,此仇我不会忘记。你想要杀害峥嵘,令她多次涉险,这个仇我也不会忘记。我这人素来恩怨分明,恩会记得,该杀人的也绝不会放过,拔剑吧,今日你我之间,总有一个人要将命留在这里。” 身后的嘶杀声仍在不断响起,东方鸳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了了,把心一横,既然如此,倒不如就拉上东方玄垫背!他眸光一厉,抽出腰中的宝剑,刺向东方玄。人人都以为他是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却不知道他长年习武,身手要较一般人高上许多,只可惜他遇到的对手是东方玄,东方玄征战沙场多年,不管是应变能力还是招式,都要远在东方鸳之上。 东方鸳节节败退,而他的手下也几乎都被将士们擒住,眼见局势已定,东方鸳心神一恍,被东方玄打落武器,东方玄长剑一挺,架在了他脖子上。 “你自认为胜券在握,却不知人算不如天算,纸上谈兵,永远不会有得胜的希望。”东方玄冷冷瞥着他。他带兵打仗多年,什么样的yīn谋诡计没有见过,东方鸳自以为自己的所做所为隐蔽无比,却不知在东方玄看来,那不过都是雕虫小技。 “你要杀便杀,本王便是化为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东方鸳仰着脖子,恶狠狠地说道。 “王爷住手!”储良从御阳殿里奔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东方玄面前,说道,“王爷,此人谋逆,恶大罪极,但仍要留下他xìng命,以顺藤摸瓜,除去后患,求王爷将他jiāo给皇上处置!” 新帝怀抱玉玺从殿里走出,脸上神情惊恐未定,东方玄望了他一眼,并不行礼,只道:“若要留他xìng命,只需应了本王一个条件。” “王爷请说。”储良道。 “我要带走一个人。”说出这句话时,东方玄的脸色都柔和下来。 “王爷指的是……”储良没有听明白。 “我要带走被先帝关在冷宫里的蜀国女官,左峥嵘。”东方玄说道。储良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东方玄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这要求虽不过份,却与礼法不符,那蜀国女官已经是先帝的嫔妃,若是叫一个王爷带走了,置皇家颜面何在? “你们可以不答应,但本王应该做的事,同样还是会去做,左峥嵘,本王一定会带走,而这东方鸳,至于留或不留,便要看皇上你怎么做了。”东方玄的剑尖向前挺进了一分,饶是东方鸳再目中无人,此时也白了脸色,可嘴上仍强硬地喊道:“东方玄,你要杀便杀,本王不会受你利用!” 东方玄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就这样杀了你未免太便宜了你,若是皇上答应,我倒是想看看你在牢中如何受尽折磨。” “士可杀,不可辱!”东方鸳大叫道。 储良这时才明白东方玄的意思,原来他不止要带走左峥嵘,更要走得名正言顺,让他们二人今后再无后顾之忧。比起一个女子,自然国事更加重要,储良沉默下来,回头询问地望向新帝。 “冷宫何时还有蜀国女官,她不是在先帝驾崩之前便就死了吗?”新帝走上前说,望着东方玄一字一句说道。储良一愣,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位小皇帝,远比他所想要的深思熟虑。东方玄脸上露出笑容,将剑收起来,两名将士奔上前紧紧扣住东方鸳,东方玄说道:“皇上,今日我助你,你便也许了我这一个诺言,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这世间上,也不会再有北静王此人。” 他拿出代表兵权的虎符,放在地上。新帝一怔,恭恭敬敬的向他拱手说道:“七皇兄,且让朕最后叫你一声七皇兄,今夜之事,多谢七皇兄。 “你我各取所需,也不必向我道谢,皇上只需记得,你方才说过的话。”东方玄翻身上马,望着那年幼的新帝道。 “朕会放出消息,世上再无北静王,也再无左峥嵘。”新帝应道。 “后会无期,告辞。”东方玄调转马头,在夜色中飞奔离去。一名年约三十余岁的将军从人群中走出,跪在新帝面前,拱手说道:“臣等今后愿侍奉在皇上左右,鞠躬尽瘁,死而后矣!” 储良知道,这些人都是东方玄留给新帝的,为了就是完成那一场jiāo易,原来他此行归来,便是要彻底与过去做个了断,留在地上的虎符也同样是在告诉新帝,他对皇位、对权势都没有兴趣。储良望着东方玄消失的方向,暗暗叹了口气,人人都说北静王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却原来,他才是真正无名无利之人。 东方鸳挣扎不停,储良横了他一眼,问道:“皇上,这些乱臣贼子,该如何如理?” “便请这位将军先将他们押进天牢,亲自看管,听侯发落。”新帝说道。 “臣遵旨!”众人跪地,高声呼道。 “老师,最近一段时间,我们可是有许多事要做了。”新帝望着漆黑的天色,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与年纪不符的凝重。储良在他面前跪下,拱手说道:“臣定当追随陛下,铲除乱党,保我大郑朝永世太平!” 新帝伸手将他扶起:“朕也必不负老师所望。” 夜空下,他们的手紧紧握住,将士们将侥幸存活的乱党押往天牢,这满地的尸体与兵刃,即是一场叛乱的终结,却也是另一场治世战争的开始。 ☆、第二百五十八章 永远在一起吧 今夜的皇宫尤其安静,连巡逻的侍卫都似乎消失了,月亮在云层里穿梭,冬天马上就要到了,风冷了许多,峥嵘仍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旧衣,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对她来说,自己就像是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一般,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再跟她有关系。 已经没有人再看守冷宫了,香伶来看她的时候曾经说过要向新帝求情,放她出来,但是峥嵘拒绝了,比起外面,她仍然留在这个地方。不是眷恋,不是怀念,仅仅只是因为,她答应过一个人,要留在这里等他。 每天日落月升,云卷云舒,时间就这样缓慢的流逝着,峥嵘总觉得那个人还会回来,像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死了呢?所以峥嵘还在等,等着那一丝渺茫的希望,等着奇迹的出现。 她走在寂静的院子里,这些日子,她已经踏遍了冷宫的每一块砖石,在这里不会有人在打扰她,至少她还是自由的。月亮隐进云层,四周昏暗了许久,隐隐约约的她似乎听见一阵马蹄声传来,她以为自己又产生了错觉,可是那马蹄声却越来越近,在宫门口嘎然而止,紧接着,残缺不全的宫门被人用力推开。 峥嵘愣在那里,她听到了那坚定有力的脚步,在向她走来,她不敢回头,怕这一切同样也是自己的幻觉。她低下头,看到月光将一道影子长长映在她脚边,她心跳骤然加快,手紧紧握起,过了许久,终于缓缓转身。 月光从云层里探出,照在那个挺拔的身影上,他穿着银白色的麒麟铠甲,一如他们初次见面时那般英武,泪水在峥嵘的眼眶里越聚越多,模糊了眼前的人影。她低头使劲想要擦去眼泪,却突然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这四个字,峥嵘在梦中听见了过许多次,每次午夜梦醒的时候,泪水都已经打湿枕巾,唯独这一切,她真真切切听见了他的心跳声,还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不是幻觉,不是假象,是真真实实的存在。 峥嵘抬起头,泪水涟涟的眼睛望向东方玄,伸手难以置信的触摸他的脸颊,指尖下的皮肤,那么温热,那么真实。东方玄什么话也没有说,低头用力吻上她,将她心中所有人不安与犹豫都在这炙热的缠绵中消失怠尽。峥嵘终于抬起手,第一次拥住了他,东方玄心头狂喜,将所有的思念都化为了这霸道的亲吻。 泪水被唇齿带进,咽进肚子里,可对峥嵘来说,此时此刻,她只感觉到幸福与甜蜜。 她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直到这一刻才真真确定,她想要等的,并非楚南登基为王的消息,而是眼前这个男人。 他早就已经深刻在她心头,再也无法抹消。 东方玄微微将她放开,捧着她的脸,拭去那上面的泪水,低声说道:“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峥嵘没有说话,却同样也没有松开东方玄的手,东方玄低头看了一眼,拉起她走到冷宫外。宫廊迂回而安静,月光冷冷澈澈洒下,马儿嘶鸣声,东方玄翻身上马,用力一拉,将峥嵘拉上马背,抱在怀里问道:“你现在最想去什么地方?” “离开这里,去任何地方都可以。”峥嵘靠在他怀里,第一次觉得原来皇宫的夜色这么美丽动人。东方玄挥动缰绳,骏马飞驰,踏着满地月光奔离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人阻拦他们,就算有,也没有办法阻拦住他们。东方玄没有停留,带着峥嵘径直出了左京,将这座繁华的城池渐渐抛在身后。 御阳殿里,清剿乱贼的工作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左京的宁静被打破,许多大臣在睡梦中就被赶到的侍卫抓起,皇宫进行了一次彻头彻尾的清查,所有曾经跟东方鸳有过联络的人,或抓或杀,都没有放过。新帝在殿里写了下一道圣旨,jiāo给储良:“老师觉得这样如何?” 储良展开看了一眼,诧异问:“陛下觉得好了吗?” “朕既然应允过七皇兄,自然要说到做到。”新帝稚气未脱的脸上充满坚定。储良叹气一声道:“既然陛下有了决断,老臣这便派人将圣旨宣读出去,公告世人。” “辛苦老师了。”新帝感激道。 “陛下宅心仁厚,将来必可以成为一代名君。”储良欣慰地说道。 “今后还望老师能多加提点。”新帝拱手道,“朕没有先帝那般大的雄心壮志,只要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朕便心满意足了。” “这是郑国之福,天下百福之福呀。”储良眼里浮起一抹热泪,从新帝大赦天入,放六国质子回属地起,储良便知道,先帝没有选错人,这位年纪小小的天子,必会成为仁德之君。 这道圣旨通过各个驿站在月余时间里就传遍了天下,人人都知道,北静王东方玄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1 章 助蜀国平复叛乱,战死沙场,新帝感念他忠君爱国,特追封他为英武大将军,而这些都是后话了。 彼时,东方玄正抱着心上人坐在旭日初升的崖边,望着远处那一道缓缓升起的金光,微风吹起他们的衣摆,彼此的眼中都充满了幸福与安宁。峥嵘偎依在他怀中,问道:“那堕崖的消息,是怎么回事?” “楚明西能联络到诸边国家攻打蜀国,这其中少不得东方鸳在周旋,虽然我胜了楚明西,但只要东方鸳还活着,他的野心就不会灭,所以我与楚南经商量之后,借着战场之机堕崖假死,瞒天过海,以便让东方鸳掉以轻心。”东方玄在她耳边低低地说道,“我这样做,原本只是为了对付东方鸳的权宜之计,却没有想到,这个假的死讯却最终消除了你我之间最后的隔阂。” 此时此刻,峥嵘再也不会逃避这份感情,她想起自己那几日里的浑浑噩噩,心头仍在隐隐作痛:“当梁国皇子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才知道你在我心里多么重要,甚至超过了我对楚南的期望。那一刻,我便觉得活在世上再也没有指望,甚至想追随你而去,但是我曾经答应过你,要留在那里等你回来,如果没有见到你的尸体,我不会放弃等待,我相信只要你活着,就一定会来找我。” “有你在,我怎么会舍得死?”东方玄心疼的抱紧她,“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再也不会。” “对不起,我曾经那样伤害过你……”峥嵘低下头,眼里浮起湿意,她每每想到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就觉得愧对了他这份深情。东方玄抬起她精致的脸庞,柔声说道:“你确实应该恨我,因为我曾经夺去了你最为珍视的东西,所以从现在开始,罚我用一生一世去还这份债,好吗?” “玄,你后悔吗?”峥嵘望着他问。 “后悔什么?是后悔失去了王爷的身份,还是后悔遇见你?”东方玄微笑着摇头,“不,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对我来说,权利与地位都不重要,我今生唯一想要的就只有你,失去你,才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峥嵘含着泪珠喃喃地说道。 东方玄深情地说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就算你用剑指着我,就算你把刀chā进我的胸口,我也不会再离开你一步,我的生命,我的心跳,都是为你而存在,没有你,我会很快死去。” 这个男人心里,没有家国,没有天下,只有她…… 泪水从峥嵘如玉般无瑕的脸庞上滑落,东方玄温柔的为她拭去:“峥嵘,留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要去了。” 峥嵘伸手抱住他,含泪微笑着:“我唯一能去的地方,就只有你的身边。” 东方玄捧起她的脸,深深的吻上她,清晨明媚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所有的黑暗与磨难在这一刻都被驱散,天地上,只剩下深情相拥的他们。 ☆、第二百五十九章 踏上蜀国 近三个月后,东方玄带着峥嵘来到蜀国,楚南已经继任王位,大学士范源被封为宰相,虽然叛乱一事让朝堂元气大伤,但蜀国上下百废待兴,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模样。来时的路上,峥嵘总能听到百姓们称赞新王仁德爱民,年纪虽小,却极具魄力,每做一桩事,都思虑到的非常详细,每每听到这些话,峥嵘就觉得分外欣慰。 她知道楚南会成为一位好大王,会让蜀国的百姓安居乐业,当日她所期待的事,当日楚南亲口说过的承诺,都实现了。 再有一日的路程,他们就可以到达京都,峥嵘不想让人发现她的出现,东方玄便在前面一个小镇里买了辆马车,峥嵘坐在车里,看着沿途熟悉的风景,不知不觉湿润的眼眶。前面出现一座小茅屋,东方玄将马车停下,准备过去问问路,竹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白发须眉、面色红润的老者,峥嵘看见他,顿时愣在那里,许久才颤抖的出声唤道:“满公公……”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满公公身体一震,抬头望向声源,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姑娘,是你!” 峥嵘身上所穿的是蜀国特有的女服,淡淡的浅粉色,裙边绣着飞扬的蝴蝶,她未施脂粉,只在发间chā了一枚银簪,可在这深山里,还是难掩那股与生俱来的清丽与高贵。她眼里含泪,向满公公躬身行礼,满公公激动不已:“姑娘还活着,当真是太好了……” “公公怎会这么说?”峥嵘不解地问。 “姑娘不知道吗,殿下即位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去大郑迎你回来,但是大郑新帝却说冷宫发生一场火灾,姑娘尸骨无存,大王悲伤不已,命人给姑娘立了衣冠冢,便就在忠勇王的陵墓旁。”满公公解释道,“姑娘是如何逃出皇宫的,那火灾又是怎么一回事?” 峥嵘自己也是一头雾水,询问地望向东方玄。东方玄知道那必然是新帝东方杰散发出去的消息,为掩住悠悠众口,这位小皇帝倒也算是个守承诺的人。满公公这才看见东方玄的存在,诧异不已:“北静王?你怎么也……” “北静王已经战死沙场,这世上已经再也没有这个人了。”原本冷厉刚硬的东方玄,在峥嵘的影响下,不知不觉说话与表情都柔和了许多。 满公公望了望峥嵘,峥嵘脸上一红,避开他的目光。满公公活到这把岁数,什么样的事没有见过,看他们的衣着打扮,便就猜到了些许原委,他虽对东方玄心存芥蒂,但当日若非他主动帮助楚南平复叛乱,楚南何以能登上王位,蜀国又何以能有现在的国泰民安。满公公不是是非不分之人,眼下大事已定,他也不想再去计较过去的对错,只叹气说道:“大王若是知道姑娘还活着,必然十分高兴。” “太皇太后与大王可都还好?”若说峥嵘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话,便也只有这些她视之为家人的人。 “太皇太后经此一事,元气大伤,身子太不如前,已经移居别苑颐养天年,大王登基时日虽不久,但在范宰相的辅佐下,但也算得心应手。咱家老了,大王需要的是年轻有为的人,咱家便把罗祥留在了大王身边,自己跑到这山里来躲清闲,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姑娘。”满公公欣慰地说道。 峥嵘见他虽衣着扑素,但神情里颇有轻快之意,想来这大隐山林的日子,过得十分悠闲,她笑着说道:“满公公才是视名利为浮云之人。” “姑娘眼下可是要去京都?”满公公问道。 “我本来想去看一看大王和太后,但既然大王认为我已经死了,如此便也好,不必再去打扰了。”峥嵘望了一眼身边的东方玄,一笑说道。 “大王一直很惦记姑娘……”满公公仍想劝一劝她。 “我知道公公的意思,但我若再次出现,难保不会扰乱大王现在的心境,既然大王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便就继续如此吧,这样对我对大王都好。”楚南对自己的感情,峥嵘都看在眼里,今生今世,她都无法回应,所以她宁愿让楚南认为她已经死了,如此将来才能拥有一段真正属于他的感情。 满公公叹气一声:“姑娘既然心意已决,咱家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公公可知道木棉现在在何处?”木棉在蜀国已经没有亲人,峥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木棉的xìng子,倒是与姑娘有几分相似,大王原想留她在宫中担任女官之职,但木棉却请旨回了忠勇王府,她说既然姑娘不在了,她便要代替姑娘,好好守护忠勇王府。”满公公眼里流露出几分钦佩之意,“如今她应该正在忠勇王府里,仍在等着姑娘有朝一日能回去吧。” “多谢公公,我便先告辞了,还望公公能对今日之事保密。”峥嵘行礼说道。 “姑娘且珍重。”满公公虽看惯了生死离别,但此时此刻,也不禁有几分伤感,他知道今日一别,此生恐怕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董太后曾当着他的面说,峥嵘会是那个可以改变蜀国的人,如今他信了,正因为峥嵘改变了楚南,才同时改变了蜀国,她现在既然想要抛下这一切,便就随了她的愿吧。 东方玄扶着峥嵘坐上马车,回眸向满公公颌首致礼,挥鞭离开这里。峥嵘掀开帘子,看见满公公在向自己挥手告别,眼眶热了一热,轻吧叹息一声。 “怎么了,舍不得吗?”东方玄问道。 “我只是想起了在郑国皇宫里发生的种种事,能走到这一步,当真是极不容易的。”峥嵘伤怀地说道。 “我们两人能走到这一步,才是真正的不容易。”东方玄怕她越来越想,打趣地说道。峥嵘脸上一红,放下帘子不去理会他,东方玄停下马车,顺势坐进了车里,车厢那样窄,峥嵘被他牢牢压住,脸几乎都红透了,推着他道:“别这样,这里可是在路上呢!” “我方才看了,路上并没有人。”东方玄低笑着向她靠过去。峥嵘无处闪避,只得佯装生气的模样说道:“你若再不放开我,我便不再理你了!” “放开你自然是可以的,不过今晚你可要小心些。”东方玄轻点她的鼻头,“到时候你可就找不到理由来推拒了。”峥嵘听了这般暧昧的话,顿时满脸通红,挥手就打向他,但又不忍下手太重,待碰到他的脸时,便就成了轻轻一抚,东方玄顺势握住那手,将她整个人都搂进怀里:“我的郡主殿下,你这是在回应我方才的话吗?” “不要脸,你放开我!”峥嵘挣扎道。 “我素来就是这么不要脸的,你不是已经感受过许多次了吗?”东方玄暧昧的笑着,在她反驳之前,低头霸道的封住她的樱唇。峥嵘使劲推搡着他,但唇齿间炙热的纠缠渐渐让她失去了抵抗的力气,浑身软绵绵的靠在东方玄怀中,任凭他霸道又不失深情的掠夺。 这条山路极少有人行走,只有风声在车厢外边吹过,东方玄深邃的黑眸眯起,声音低沉:“或许我已经等不到晚上了……” “你这个魔鬼。”峥嵘羞得抬不起头来。 “你不喜欢吗?”东方玄充满蛊惑的在她耳边低喃。 他们早已经有过夫妻之实,没有凤冠霞帔,没有高床红烛,没有媒妁之言,只以天地为证,日月为凭,许下对彼此不离不弃的誓言。那一夜东方玄极尽温暖,也极尽霸道,峥嵘只感觉到自己在云海中沉浮,待到天亮之后,她几乎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而在以后的日子里,这种情况仍在反复的上演,她甚至觉得,东方玄真正可怕的地方,不是疆场上的战无不胜,而是去巫山云雨的撩拨。 因为她发现,哪怕自己再抵抗,到了最后,还是会不知不觉沉沦在其中。 东方玄真的是个魔鬼,她这辈子都逃不开的魔鬼。 马车在空旷无人的山路上震颤起来,风从林间呜咽吹过,如果仔细倾听的话,还能听见这风声里有另一种似有若无的声音。落叶缤纷,虽是萧瑟的冬季,可天地间,似乎在这时被染上了一层暖意。 东方玄为峥嵘整理好衣服,爱怜的将她抱在怀里,峥嵘脸颊绯红,明眸里水光点点,软软的靠在他怀中,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东方玄怕她着凉,从旁边取了一件衣服将她裹住,含着她的耳垂低喃:“其实你才是魔鬼,你若不是魔鬼,怎么会叫我这般yù罢不能。” 那温热的气息喷在峥嵘耳边,让她更加觉得浑身软绵,迷离地说道:“这么说,你后悔了?” “不,我心甘情愿。”东方玄微微一笑,亲吻她的脸颊,“我说过,你是我东方玄的女人,这一辈子,都只能是我东方玄的女人。” “你真是一个蛮恨不讲理的人。”峥嵘低嗔道。 “你如今已经是我的了,难道还想要逃吗?”东方玄紧了紧手臂,让他们贴得更近。 “逃?现在我还能逃到哪里去,除了你之外,我什么都没有了。”峥嵘低低地说道。东方玄怜惜地说道:“但对我来说,拥有你,便等于拥有整个天下。” 是呀,他们就是彼此的天下,哪怕隐姓瞒名,浪迹天涯,也是幸福满足的。 “玄,我想回忠勇王府去看一看,你可愿陪我?”峥嵘抬眼问道。 “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东方玄在她耳边说。 ☆、第二百六十章 尾声 再次踏上京都的街道,峥嵘只觉得恍如隔世,热闹的街道,熟悉的店铺,一切的一切,都还是印象中的模样,来来往往的行人脸上或带着笑容,或神色匆匆,或在争吵,或在jiāo谈,每一处都充满了生机。东方玄一手拉着马车,一手牵着峥嵘,行人不断从他们身边经过,却都没有认出他们来。 离忠勇王府越近,峥嵘就越担心,她怕自己会被王府里的人认出来,到时候消息传到楚南耳朵里,纵然她有心躲避,楚南也会费尽心思去寻找她。想了片刻,她拉了拉东方玄的袖子说:“玄,我们先去找一间客栈住下吧。” 东方玄没有询问,带着她带到一间离忠勇王府尚有些距离的客栈,问掌柜要了一间上房。蜀国的民风与郑国大有不同,国力虽赶不上郑国,但百姓皆是和善好客,见了人都笑眯眯的,极好相处的模样。店小二带着他们走向客房,热情的询问他们是否是外来的人,还说京都有许多好玩好吃的地方,峥嵘微笑不语。这里是她出生及长大的地方,每一个角落,她都已经非常熟悉。 东方玄将她安顿好后,向店小二吩咐了几句,峥嵘有些心不在焉,望着窗外的人流发呆。她知道楚南不会亏待了忠勇王府,但是她还是要亲眼看一看木棉,再去祭拜父母与兄长,因为以后,她能回到这里的时间,太少太少了。峥嵘垂下眼晴,神情黯然,东方玄从后面抱住她,低声安慰道:“你既然不想他们认出来,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峥嵘急切地问。 “穿上男装,扮成男子的模样,我相信只要不是在很近的位置看你,应该是认不出来的。”东方玄笑道。峥嵘一怔,心头豁然开朗:“这倒是个极好的主意。” “不过有件事我放心不下。”东方玄皱着眉头说。 “什么事?”峥嵘见他这样的神情,也不禁紧张起来。东方玄抬起她精巧的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2 章 巴,坏笑的说道:“我只怕像你这般俊俏的少年郎走在街上,那些小姐姑娘们皆要把持不住,跟着走到忠勇王府。” 峥嵘脸色一红,推开他道:“明明就是在说正经事,你净拿我取笑。”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东方玄走过去把门打开,店小二满脸笑容的站在外面说道:“客官,你要的衣服我给你买过来了。” “多谢。”东方玄接过那布包,把一碇银子递给店小二。那银子足足有五两重,足够买四五件这身衣服,店小二眼珠子都亮了,忙不迭的道谢,离开时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东方玄把布包放在桌上,峥嵘好奇的走过去,发现那布包里所放的是一套淡青色的男装,是蜀国非常常见的款式,质子也罗为普通,她想到东方玄刚才的话:“这是给我买的?” “要为帮你更衣吗?”东方玄故意问道。 “不必了!”峥嵘把衣服抱在怀里,跑到屏风后面,探出脑袋提醒道,“你不准进来啊!” 东方玄失笑,明明就是夫妻了,怎么还这么提防他?不过这回他倒是真没有过去,在外面等了片刻,峥嵘换好衣服走出来,虽然袖子有些长了,但宽宽松松的穿在身上,更有几分风流俊俏的意味。东方玄上下打量着她,峥嵘不知他那眼神是何意,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很丑?” “天下那些自认风流的男子,见了你恐怕都在找个地缝钻进去。”东方玄摇头叹息道,将她压在墙上,“峥嵘,我当真想将你锁在屋中,日日夜夜都只许我一个见到你。” “快别闹了……”峥嵘窘迫不已,推着他道。 “你不愿意吗?”东方玄目光灼灼地问道。峥嵘轻咬樱唇,小声说道:“我如今已经是你的了,还要如何愿意?” “不错,你是我的。”东方玄轻轻吻着她的双唇,低喃道,“我每每想到此时,便觉得像做梦一般,峥嵘,拥有你,我已经另无所求。” 这些动人的情况,东方玄从来不会吝啬,就算峥嵘已经听过很多次,但每听一遍,她还是会脸红心跳。刚刚穿上的衣服很快又被扯落到地上,柔软的床铺,深情的亲吻,这一切峥嵘都无法拒绝。这一夜她靠在东方玄怀里睡得极好,待天亮之后,她换上那身男装,与东方玄一起准备去忠勇王府。 王府依旧是她离去时的模样,门口也仍然站着守卫的士兵,峥嵘站在远处看着那巍峨的大门,眼眶渐渐湿润,东方玄怜惜的拥住她肩膀,低声问道:“要过去看看吗?” 峥嵘正yù回答,一辆马车停在王府门口,从里面下来一个年轻儒雅的公子,峥嵘觉得他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那公子向着侍卫拱手作礼,说道:“麻烦两位通报一声,我想见一见木棉姑娘。” 侍卫面面相觑,为难地说道:“孟公子,木棉姑娘说过了,你若是再来,像直接赶出去,你便不要再为难小人了。” 孟?峥嵘眉头轻蹙,才想起他就是礼部侍郎孟大人家的大公子孟溶,孟大人与忠勇王颇为jiāo好,峥嵘也曾见过这位孟公子几次,并未有多深的印像,怎么他忽然上门寻起木棉来了?只听那孟公子说道:“我是真心想要娶木棉姑娘为妻,绝非玩笑,求两位放我进去。” 峥嵘正是诧异之际,忽听府里面传出一声怒喝:“孟溶,你胡说八道什么!”木棉怒气冲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峥嵘见到她,眼眶不禁一热。孟溶显得惊喜不已,说道:“木棉姑娘,上次我说得全都是真心话,你便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定会好好待你!” “我呸!”木棉往地上啐了一口,“别以为你是孟家的人我便不敢打你,我木棉好歹也算是武将出身,哪怕嫁予市井之人为妻,也绝不会嫁你为妾!” “木棉,你误会了,我是要娶你为妻呀!”孟溶一急,指天说道,“我孟溶愿三媒六聘,堂堂正正迎娶木棉姑娘为正妻,如有妄言,天打雷劈!” 峥嵘听得愕然,这孟家门第显贵,非同寻常,孟公子是何时瞧上的木棉,看他那信誓旦旦的模样,似乎用情极深呀!大庭广众说出这番话,直叫木棉又羞又怒,对那两名侍卫道:“给我把门关上,别放这种人进来!” 侍卫依言哗啦一声就把大门给锁了,孟溶不顾身后人往人往的街道,使劲敲着门道:“木棉,你听我说,我是认真的,没有说笑,你且信我一次吧!”连他身边的书僮的都看不过去了,扯了扯他的袖子说道:“公子,木棉姑娘虽说没有官位,但大王可是亲自封了她为女爵,连咱家大人都要忌她三分,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急不得呀!” 孟溶双眼一亮,说道:“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这便去求大王为我们赐婚!走走走,现在就进宫去!”他急匆匆的跳上马车,指挥车夫往皇宫方向走去。 “我们也走吧。”峥嵘垂眉低低叹息一声,说道。 “当真不与她见一面吗?”东方玄问道。 “不了,她如今过的极好,我相信楚南也不会亏待上她,如此便可以了,我又何必再去打扰她的平静。”峥嵘微微一笑,心头最后一块大石,也终于放下了。她和东方玄骑马来到左家陵墓,她的父母,还是两位兄长,都埋葬在这里,峥嵘向着那一座座墓碑跪下来,深深叩头,东方玄在她身边跪下,向着忠勇王的墓碑说道:“当日战场之上,王爷浴血奋战,我便已敬佩万分,今日我在这里向你发誓,一生一世都会善待峥嵘,绝不负她,也绝不会再叫她受一点苦,若违背誓言,愿受五雷轰顶之苦,来世化为牛马,永受折磨!” “父王,母妃,女儿在这里向你们辞行。”峥嵘流着泪说道。东方玄将她搀扶起来,擦去她眼角的泪,天边夕阳渐沉,他们骑马同行,东方玄转头望着她悲伤未去的脸庞,问道:“峥嵘,从今以后,我不再是北静王,你也不再是蜀国郡主,我们或许要像现在这般继续浪迹天涯,你可愿意?” “你曾经许诺要给我真正的无拘无束,如今,你都做到了。”峥嵘含泪望着他微笑,“四海为家又如何,只要有你在,这便是我的归宿。” 经历过那么多波折,那么多苦难,直到现在,他们终于可以抛下一切,去过只属于彼此的日子,这便他们来说,便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身份,地位,权利,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将相依相随,永远不会再分开。 夕阳渐深,那两道人影,在暮色中,渐渐远去。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木木的支持,《霸道王爷俏女官》连载到这里,就正式完结啦。喜欢木木的亲亲,木木很想跟你们一起走下去,欢迎大家支持木木的《西游》,很快,木木就要用自己的大号“素衣凝香”登陆火星发表新文,到时,还请大家继续跟我在一起哟。之所以选在9点09分09秒来更新大结局,也是希望能跟大家一起长长久久,一辈子走下去。爱你们,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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