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战魂》 正文 (一) 歙州赌坊 宋元符元年(公元1098年),六月末的歙州很热,热得就跟一只大蒸笼一样,又闷又潮,就连树上的知了都被热晕了不少,掉在地上星星点点。在这种天气里就是静静坐在那不动也感觉身上能拧出水来,若不是碰到非要出门的事根本就不会有人愿意往街上转,即便是城里最繁华的地方也冷清得无精打采。 好不容易盼到火辣辣的太阳收起了它最后一点光辉,灼热的空气稍稍褪去了温度,城西那间难得见人少的大赌坊才渐渐又热闹起来。此时,在赌坊最右面角落的那张桌上有人正赌着牌。 “嘿嘿,天牌!”只听骨牌“哗啦”一响,正对庄家坐着的那个白衣公子又漂亮赢下了一局,他这带着几分妖性的好手气不仅聚起了众多看客,也引来了赌坊的柜主。 那白衣公子的年纪不大,看上去不过十八c九岁模样,玩牌的手法却娴熟得很,赌技也好得出奇,可在场的竟没有谁知道他是什么来头。他是第一次进这赌坊,初听口音不像是歙州本地人,有点京城那块儿的味道,还带着点川地音调,可言语间对歙州那些犄角旮旯的事却又熟悉得很,时不时还能蹦几句用得相当漂亮的歙州土话,根本就看不出有半点初来乍到的样子。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识货的柜主一眼便看出他身上的衣饰看着简单其实很讲究,那锦缎的料子不是街上随处能买得到的,而腰间所佩的羊脂白玉更是成色上佳,无暇晶莹。但他肯定不是歙州城里那几个富绅家中的孩子,那几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早在街面上都混得脸熟,出手阔绰,到坊里赌牌图的也就是个开心,而他,从那专注的劲儿来看还是很在意这牌局输赢的。 又结束了一局牌,那白衣公子点了点面前赢来的碎银,暗自盘算了一下后似乎还想继续,但回头一看外面天色已经全暗下了,惊得激灵一把就捞起桌上的那些银子蹦了起来:“哎呀!晚了,晚了!我要走了,不能再玩了!” “别啊!这不还早么?再来两把呗!”赌坊不仅没能从他身上赚到钱反而被他赢去了不少,却找不到半点他作弊的嫌疑,那久经牌场的柜主输得很不甘心。 那些看热闹的也才刚刚聚起来,正在兴头上,于是便跟着起哄:“是啊,是啊!再来两把!” “不行,不行!再玩那可是要出事的!明天,明天继续!”那白衣公子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他认真地解释着,希望大家能理解他若是回去晚了错过饭点将会是件很严重的事,不过遗憾得很,似乎并没有人能理解他。 “哎呀!这能出什么大不了的事?出来玩就该尽兴么,来来来,再来一把!”瓦罐中的骰子叮当作响,那白衣公子听着声音终于还是心动了,忍不住又在桌上丢下了筹码。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瓦罐中的骰子落定最后一声响的时候,一柄燕尾刀突然飞下,径直插到了那张桌子的正中央,众人回头看,来的竟是一个身着官服的高壮男子。在看客和赌客里有不少混迹街头不时犯点偷摸小事的混混,一见官家的人来了,还是穿着官服带一身煞气的,一时都吓得再不敢吭声,默默地往角落避了去。 “官爷,您这是?”那赌坊的柜主倒是表现得很镇定,或许是心不虚,也或许是背后台子硬。 “例行巡查!”那穿官服的干脆利落地蹦出了四个字,眼睛迅速扫过赌坊的各个角落,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正想偷偷溜出门的那白衣公子身上,立马收起桌上的燕尾刀大步流星地过去,一把拎起那白衣公子就往外揪,末了还没忘丢下一句,“这家伙我带走了!” 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巷子的尽头,沉默了半晌的赌坊里才终于有人开了口:“刚才那不是府里的沈提辖么?这么牛,连淮家的店都敢查?”这淮家是歙州赫赫有名的富绅,当家人淮望是一个很善于上下打点的人物,黑白两道都有关系,因此生意做得顺风顺水,产业遍布州府六县。 这话音刚落便有人接道:“嘿!你们不知道了吧,这沈提辖可是人家沈知府的儿子!” 说起这话题,边上立马又有人凑过来补了句:“哎?不是听说这不是亲儿子?据说是当初沈知府娶夫人时夫人带来的孩子呢!” “这有什么关系?要说起来这姜夫人的娘家才真是了不得的!”说话的人一竖大拇指,压低了声音接着道,“据说沈知府当初就是沾着这夫人的光才能够平步青云的,他老丈人可是在开封的大京官,小舅子也是封疆的大元帅呐!” “哦”众人终于是恍然大悟,“怪不得这沈提辖这么牛气呢!那小公子落到他手里恐怕有得苦头吃了!” “沈提辖其实人挺不错的,为人公正,仗义也没得说,被他带走的,我看十有是那人有问题!”开口的是在一旁打扫的杂役伙计,半年多前他曾经因为嗜赌赔尽了身家,还欠了赌坊许多钱,偏偏又遇到家中老娘突发急病,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动了偷窃的念头,幸好遇见了这沈提辖,不仅及时将他犯错的举动扼杀在了摇篮里,更自己掏钱为他老娘治了病。经过这次教训,他发誓从此不再碰赌博这事,眼下只是在赌坊里做着杂役冲抵之前欠下的债。 “看不出来啊,那小公子生得也是个清清楚楚的模样” “这就叫人不可貌相!你看他那身行头也不便宜,可出手却又没那阔气,说不定” 赌坊中的那些看客细细碎碎c交头接耳地聊着这事,直到被伙计手中瓦罐里的头钱响声打断:“来来来,下注,下注,买定离手嘞!”众人的注意力又再次被集中回了赌桌上,喊声迭起,就跟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再说离开赌场的那两个人,没走出多远,姓沈的那提辖就松手放开了那白衣公子,对着他教训开了:“我说你这熊孩子!不在家里好好念书,这地方是随便能来的么?叫爹知道的话不揍死你我他妈当你面把砚台吃了!” 那白衣公子一听到“叫父亲知道”这话当即给吓怂了:“哥,好哥哥!这事可千万不能告诉爹啊!让我吃砚台都比被他教训强!你看,难得他老人家这两天不在府里嘛,我这不是为了凑点路钱去东湖么?亲弟弟这可都是为了你的幸福,你忍心告发我么?” “得得得,我听你诈骗,还为了我的幸福呢!”沈提辖比这弟弟大了有快十岁,宠溺是难免的,再者,他听到这理由后心里也的确是不由得起了一阵暖意,就连语气都明显缓和了下来,但当然,这不能作为纵容弟弟进赌坊的理由,“念你初犯,这次就放过你,下不为例!你下次再敢给我踏进这赌坊半步,当心我真让爹收拾你!”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那白衣公子听到这话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气,放下了心理包袱的他又凑过脑袋“嘿嘿”一笑,问哥哥道,“那哥,你跟我去不?”一看哥哥眼中闪过一丝心动,他眼珠子一转又接着开始说服起哥哥,“这回东湖争玄武之位,为了覃哥梦瑶姐肯定会去,这可是见她唯一的机会了!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夫妻不成情意在嘛,再不济你也该想办法去见覃哥吧?不管梦瑶姐信不信你,只要你肯好好解释,我打赌,覃哥他二话不说肯定信!”他拍了拍哥哥,“我可两年没见着覃哥了,他那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湖浪荡子,逮住他容易么?万一这回东湖没把他留住,又该消失在这茫茫的江湖中了,搁哪找去?” “你说得也是有理”那沈提辖果真被弟弟这番话说动,他其实早也有这个想法的,但被许多公事缠住脱不了身,眼下终于是下了决心,“我明天去跟爹告个假,和你一道去吧。” “好嘞!”那白衣公子一听哥哥答应同行,欢喜得转身就往家的方向奔去,不过才迈出两步又回过头来,拉着哥哥支支吾吾c吞吞吐吐地道了半句,“哥那盘缠的事” “这话问得,跟哥出门还能饿死你小子啊?” “嘿嘿,亲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 鄂州东湖 鄂州东湖,一场暴雨似乎已经积蓄了很久可就是下不来,天色越压越暗沉,才未时光景看着就已经像是要入更的样子了。不过此时东湖的湖心岛上根本就没有人有闲情关心天气的事,那里正进行着一场扣人心弦的比试。 眼下站在擂台上的是一个提着双锏的粗壮汉子,他穿着一身亮银色战衣,手中那双四尺长的实心铜锏分量极重,凭着一身拔山扛鼎的牛力,勇猛的他已经连胜了好几场。或许是被那双呼呼作响的重锏吓得不轻,有好大一会儿场下竟没有一个人再发声挑战。 这时,在场边观战的一个身着玄色常服的年轻公子轻轻捅了捅身旁穿玄色战衣的同伴:“阿诚,你上吧。”他们俩看着都不过才二十二c三岁模样,比起方才在台上打斗的那些人,年纪上似乎嫩了些。 “这开什么玩笑!我哪行啊?”那个被称作阿诚的年轻人听了这话后有些懵了,他原本只是来观战助威的,根本就没想到那家伙会突然给他来这么一出,“我就一看热闹的,还是你自己赶紧地,上去吧!” “不啰嗦,这叫命令!哥相信你能接好这摊子,若真是你赢到底,兄弟这就算是解脱了!嘿嘿!”那穿着常服的年轻公子不由分说地就把同伴推了出去,还一面朗声替他报上了家门,“玄武堂斗宿坛坛主葛诚请战!” 名字都被报上了,葛诚虽无奈,也只能戴起头盔正了正战衣,硬着头皮登上擂台准备去接那双重锏的招。但见他握着手中的那柄破风刀一拱手,客气对那持重锏的粗壮汉子道了句:“杜大哥,得罪了!”说罢,两个人便动手过起招来。 葛诚说实话其实并不怕这持重锏的汉子,那汉子是有一身蛮力不错,但这人从来都不太动脑子,招式跟脾气一样耿直简单,以葛诚的武艺要胜这场并没有太大问题,葛诚愁的是其他的事。他很清楚,教中高手云集,今天这场玄武堂堂主的争夺擂上到现在都只是些开胃的小菜,真正有戏的还全部在下面看热闹呢,包括那不靠谱的兄弟!那家伙到现在都没有换上战衣,还这样硬把自己稀里糊涂地送上擂台,不用说,一定是在打撂挑子的主意!想到此处,葛诚的嘴角轻轻一挑,心中暗道:“天真了吧,这关头还不忘坑我一把,反正大家都商量好了,今天玄武堂的兄弟就吃定了你,才不管你什么‘不羁放纵爱自由’,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把你留下!”有了这份底气,他心中稍稍开朗了些,手中的破风刀一回峰,恰到好处地停在了那持锏的汉子胸前,胜了! “好刀法!”那汉子个性爽朗,输得倒是挺爽快。 “承让!”葛诚一拱手,回得也很客气。 “玄武堂斗宿坛坛主葛诚胜出!” 台上的判官刚唱罢,台下随即又起了挑战声:“武陵岩螣蛇使麾下周林请战!” “呸,又是个来探虚实的!”葛诚心里暗骂道,“这群大爷们,再不认真出手这擂明天能不能打完都是个问题!”不过其实更让葛诚不满意的还是选堂主这件事本身。明明要选的是他们玄武堂的堂主,关系到的是他们玄武堂七坛兄弟的命运,为什么不能让他们自己来推举决断,非要按旧制设这个没名堂的擂台来比武!武艺好怎么了?能上天?想救活这个百废待兴的玄武堂需要的还是脑子,可但凡有点脑子人应该都不想来捡这块烫手的山芋,愁! 葛诚心里嘀咕着,手中的刀也没疏忽了应付,不过才十招出头,轻松又赢过了来挑战的周林。收刀那刻,他没忘回头在场下找了找把他推上台的那个人,还在,他松了口气,可一看到那张带着幸灾乐祸笑容的脸,又控制不住想揍他的心:这家伙,怎么感觉没有什么事能崩得住他的神经。 “白虎堂姚星璇请战!”葛诚的目光还没从场下收回来,就又有一声挑战打断了他,这回上台来的是个年轻美妇,她手持一条软鞭,上来甩鞭一落地,打出的是满满的火气。她在台下明示暗示丈夫上台来挑战,偏偏公公在一边清了清嗓暗示不让。这各凭各的本事争权力,哪看这么多情面?她一恼,于是自己抓着软鞭就上来了。 这个叫姚星璇的美妇武艺大约与葛诚不相上下吧,但葛诚根本就不敢想输的事,为了玄武堂七个坛的兄弟他拼死也不能输给这个人,否则万一让她接了这堂主之位,玄武堂麻烦就大了,刚从生死边缘被拯救回来,让她那暴躁好胜的脾气玩两下估计又该呜呼哀哉了。正因为有这强大的执念支撑着,葛诚与那软鞭苦苦战了百十个回合,终于,在一道闪电划开昏暗天幕的那一刻,破风刀缠住了软鞭,葛诚再运气一扯,在突然瓢泼落下的大雨中把姚星璇扯了一趔趄,软鞭脱手而出,如此一来,他竟又成功胜了这第三场。 场下那把葛诚推上擂台的年轻公子看着这战绩满意一笑,将手中刚看完的一小卷纸燃火折子一点,正想转身悄悄离开,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揪了住,是个女人的声音:“你别以为爹不在就没有人盯着你,他老人家说了,你今天若不能拿下这玄武之位他就把他刚在长安帮你找到的‘九霄环佩’给当柴劈了烧火去!” “哎哎哎!”这话一下戳中了他的要害,叫他立马就跳了脚,“不行啊!那可是雷琴,雷琴知道不?‘霭霭春风细,琅琅环佩音。垂帘新燕语,苍海老龙吟’。宝贝啊,错过就没了,哪里能当柴烧!” “那你上不上?” “上上上!” “还站着?” “这不得等我们阿诚输了再上嘛,他若赢了不也挺好?” “他能赢个屁!” 就过了这说话的功夫,那年轻公子再回头看,擂台上的人已经换作了一个手持铁扇的精瘦男子,葛诚果然还是输了。他正琢磨着这事,可还没回过神就被利落一把丢了出去,还被顺带报上了名:“玄武堂代堂主覃战请战!”这现世报,直接把从擂台上走下来的葛诚给看乐了,让他心中顿时觉得爽快地出了一口恶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 关中咸阳渡 长天一色渡中流, 如雪芦花载满舟。 江上丈人何处去, 烟波依旧汉时秋。[1] 初秋的夕阳染红了一马平川的关中咸阳原,原下,是有着“秦中第一渡”之称的咸阳古渡口,滔滔的渭河水奔流东去,宛如一条游龙横跨关中。自古东来西往的人都必须从这里渡过渭河,而后才能东出函谷,或向西踏上丝绸之路,因而这个古渡口由秦汉开始,一直兴盛了上千年。 此刻,天色渐晚,船只都纷纷靠进码头准备过夜,或者抓紧时间启程赶往下一个渡口,却偏偏有一叶孤舟无动于衷地静静泊在渭水之畔。舟上不见人,唯在一旁的河岸上久久站着一个身穿异族服饰的年轻女子。她轻纱蒙面,头戴饰有雁翎与银镶晶石的素色织锦发冠,过腰长的纯白色头纱下若隐若现的是她如瀑的黑色长发。一身白紫色的衣裙上点缀着曼陀罗花的纹饰,那只按着白玉琴箫的手上也戴着一朵深紫色晶石雕琢成的曼陀罗花,连着腕上的紫金镯子,精致如同她脸颊旁那对成色盈透的紫晶耳坠,周身透着神秘的西域风情。 她痴痴看着那叶孤舟,看白色的芦花袅袅飘落在孤舟之上,犹似家乡的落雪,一时更挑起心中无尽的哀伤,连面纱也遮不住她滑落脸颊的泪。不过那哀伤中似乎又压抑着愤恨,一切都历历缱绻在了她的箫声中,宛如滴滴垂落心头的泪水,让听者都忍不住为之动容。忽然,由她身后传来了七弦琴音,似乎在与她的箫声应和,她忍不住分了心去听,同样是《阳关三叠》的曲调,却偏偏多了几分洒脱,少了几分哀愁,她听得出琴者安慰的善意。 可当她正打算回头去找那人时,却突然感觉到身后有凛冽的杀气袭来,半点不敢迟疑地利落点地跃起,凌空回转过身,白紫色衣裙瞬时随风飘打开,在夕阳的余晖下犹如一朵开至盛艳的曼陀罗花,美不胜收。与此同时,手无寸铁的她将唯有的那支玉箫化作了兵器,径直迎向了危险袭来的地方。 向她动手的是几个江湖男子,她不认得这些人,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们,但在他们出手的咄咄剑招中,杀意是毋庸置疑的。她厌恶这个江湖的蛮不讲理,但江湖从不会给她委屈的时间,在这场突如其来c以少敌多的打斗中,所幸,她身手不赖。只见她轻盈地周旋在交错的剑光之中,手中的玉箫撩c劈c点c刺,招式一气呵成而干净利落。 但那些人不仅想要她的性命,还想夺那小舟上的什么东西,她拼死不让,尽力相护。一面自保,一面护舟,没过多久,那抹白紫色的身影便越闪避越吃力,终于,激烈的打斗触发了她身上原本未愈的伤,一招落地她再没能稳住自己的身子,俯跪在了沙地上,随着胸口一阵难忍的剧痛,一口殷红的鲜血涌出沾污了她纯白色的面纱与白紫色的衣襟。 她知道自己的伤已经撑不住这样的打斗了,但依然咬着牙坚持着,淌着水来到小舟的边上,取出火折子果断点燃上面的白色油布后,用尽自己最后一点力气将它推到了渭水中央,任其在一片烈焰中随水流飘摇而去。就在她推走小舟无力地跌入水中的那一刻,一柄寒剑也已经径直指到了她的面前,但此刻的她真的连避开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无奈地闭上眼睛,静待命运的安排。 这一剑始终没能落下,她只听见“当”地一声脆响,竟有人及时出手替她挡开了。她睁眼看,是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那人的一只手中稳稳抱着把七弦琴,只凭另一只手便能轻松地与那几柄长剑周旋。 “敢问少侠高名?”那几个江湖男子或许也看出了自己不是这黑衣男子的对手,不得已只能好言相问。 可那人似乎并不吃这套:“在下就江湖混混一个,高名,不敢当!” 那些人一见软的行不通便只能来硬的了,径直就报上了家门,希望能吓退黑衣男子:“在下华山派严华,我师兄弟几人在此捉拿这魔教妖女,为江湖除害,还请少侠莫要插手,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魔教妖女?”那黑衣男子一听这话冷冷一笑,“嘿嘿!巧了!那看来我跟她还是一家的,如此更不能袖手旁观了!”他只将这话撂下,再不与那几个人啰嗦,手中招式更加凌厉。 那紫衣女子强忍胸口的疼痛趔趔趄趄地从水中站起,努力想看清出手帮她的那人的模样,但无奈他的身手太快,天色也愈见昏暗,直到那自称严华的华山弟子被他一招重伤了手,战战兢兢捡起地上长剑领着那些伤痕累累的师兄弟们落荒而逃时,她却竟然连那人用的什么武器都没能看明白。 “公子,您还上不上船呐?再不走天色就太晚啦!”这时,远处传来了船家的吆喝声,但见那船家长篙一点,就要离岸。 “来了,来了!”黑衣男子见那几个华山弟子都已经逃得没了踪影,转身便又点着水面向那艘将要划走的船奔去,只看那轻功就知道他的武艺着实出众。 “哎!”被他救下的那紫衣女子也顾不上自己一身河水淋漓的狼狈,半点不在意形象大咧咧地追过去对着他的背影就喊道,“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么?” 黑衣男子听到了她的喊声,回头看见她那模样就忍不住笑了,不过还是没有停下脚步:“留名就不必了,有缘分的话自然还能再相见,下次再见时你给带坛好酒谢我就成!”话说完,他就这么轻轻一跃上了船,随着远去的船只消失在了东去渭水的尽头。 “有缘分再见?”紫衣女子嘀咕着他的话,心中不免觉得可笑,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模样,用的什么兵器,唯一记得的只有他依稀的招式,还有他紧紧抱在手中的那把“九霄环珮”,即使再见,又该如何知道是他? [1]《咸阳古渡》清朱集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 地动山摇 时间一晃就快两年过去,宋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初春的歙县乍暖还寒,山风瑟瑟依然刺骨。 这日,傍晚的天色红得有些诡异。寂静的山间石道上,隐约出现了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连滚带爬地仓皇逃窜着。近了看是个满身带血的男子,右手抓把被削断了头的鬼头刀,左手紧紧抱着一个紫檀木盒,死命地往前跑。逃了许久,他颤抖着回头偷偷瞄了一眼身后,只见山道上空荡荡的,心里便觉得自己已经甩掉了那个追踪者,于是停下脚步稍稍缓了口气,哪知道再一抬头,那个鬼魅一般的身影早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身着淡紫色交领儒裙,薄纱掩面的女人。那女人背向而立,拦住他的那只芊芊玉手上握着一只盈透的白玉琴箫。 “鬼鬼鬼影玉箫!”认出了追踪者的身份,那个男子的惶恐瞬间膨胀到了极点。 “留下东西,饶你性命。”那声音虽然清美,但透着瘆人的杀气。 那男子如何能甘心束手就擒?可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是面前这女人的对手,于是扭头往回又继续奔跑,试图逃脱。 玉箫不慌不忙地冷笑了一声,但见她飘带上环佩一抖,纵身跃起,手中琴箫便直指那男子的后心而去。那男子闻风本能地侧身躲她,她轻盈一个翻身,抬箫便精准敲中了那男子左臂的穴位,打得他整条手臂瞬时就起一阵难忍的酸软麻木失去控制,自然就脱手了木盒。玉箫伸手去接,眼见着那紫檀木盒就要到手,谁知这时突然横空刺来一长剑,直向她的眉心。她不得不仰身躲避,落地后回首去看,出手的是一个身穿灰衣c面容清瘦的男子。 那逃命的男子见有人出手帮他,稍稍平复下了惊恐,趁这短短的对峙间隙匆忙上前拾起被打落的木盒,随后又避到了那灰衣男子的身后:“多多谢壮士相助,在下平远镖局余昊,敢问壮士尊姓大名,他日定当相报!” “区区小事嗯?”那灰衣男子突然觉得“余昊”这名字有些耳熟,疑惑地转过头认真瞅了瞅那人,惊喜地用手肘一捅他,“死耗子,还认得我是谁么?” 余昊听这人喊出了自己年幼时的绰号很是意外,再仔细看他,一时竟欢喜得有些语无伦次:“韩蓦!我这不是在做梦吧?你没死啊?” 这一句久别重逢的问候的确有些不太一般,还没等那叫韩蓦的男子应答,玉箫便已忍不住暗笑了一声接口道:“若不交出东西,那就快了!” “妖女!在这歙州地界上,怎容你如此猖狂?耗子,你带东西先走,这里交给我!”韩蓦话音未落,剑已出手,直刺玉箫。一心要夺余昊手中木盒的玉箫自然不想与韩蓦纠缠,她纵身而起,轻踏刺来长剑,翻身一跃轻松便避过了韩蓦,落在余昊身后,出手便钳住了他肩膀。想不到一个看似纤弱的女子,眨眼间竟轻而易举地就撂倒了余昊,又一脚踢飞他手上的紫檀木盒,稳稳接于手中:“多谢了啊!” 这玉箫显然半点不将韩蓦与余昊放在眼中,关心的只有木盒里的东西。她正要打开查看,韩蓦却是不依不挠,一剑又刺到了她的面前:“想带走东西你得问我手中的剑同不同意!” “哼,自不量力!”玉箫握紧木盒仰身轻松就避开了韩蓦的长剑,撇嘴冷笑了一声,轻盈地点地跃起,手中玉箫一式横扫直向韩蓦,韩蓦举剑来抵,剑箫相交,二人拆起招来。 韩蓦运剑灵活,游转的长剑形若蛟龙,招招直指要害。而以箫当兵器的玉箫使出的似乎也是路剑法,不过点c刺的手法却很怪异,看着并不像中原的武功,而出手更是出奇地果断干脆,在兵器上虽然是占了下风,在气势上却是紧紧打压着韩蓦。他二人才刚对上几招,还未斗出个眉目,怎料半路突然又杀出一人。这人一身黑衣,手持一柄判官笔,上来就要夺玉箫手中的木盒。玉箫侧身阻他,韩蓦也腾手挡他夺盒,一时间三人便交战到了一处。他或许是发觉玉箫与韩蓦不易对付,酣斗间手上又多出一支判官笔,那黑衣男子的笔法俊俏,玉箫出手凌厉,韩蓦的剑法也丝毫不肯示弱,他们混战一团,已然辨不出谁与谁交手。这混乱的打斗令站在一旁的余昊看得惊愕而糊涂,直到感觉脚下土地一阵剧烈晃动,才回过神来。 一瞬间功夫,天地变色,已经暗沉下的天色忽然红光泛起,霎时间地动山摇,林木倒地,山崩地裂。山体崩塌后石块不断地向山下滚落,不远处的村庄里,靠山的房舍多被乱石砸得垮塌,屋中村民手脚麻利的,有幸逃了出来,捡了性命,却仍有不少不及逃出的,或被梁木砸死,或被困在了瓦砾之中。此时恰好又是生火做饭的时候,有坍塌的茅草屋顶倒下点了炉火,燃起一片火光。受惊的牲口在村中乱窜伤人,也有孩子在慌乱与黑暗之中走失,不知去向,方才祥和宁静的村庄此时充斥着人嚎c鸡鸣c狗吠,哭爹喊娘,呼儿唤女之声迭起。正与韩蓦及那黑衣男子斗得难解难分的玉箫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陷进了一个新成的地坑中,随即又有滚落的巨石堵住了坑口,只余下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和肆虐晃动着的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 同陷地坑 强烈的晃动终于停止了,随着最后一点沙石滚落响动的消失,玉箫感觉耳旁陷入了一片可怕的沉寂,睁眼,再努力看也只有一片漆黑,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空气中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还活着么?”感知不到周围环境的她忍不住疑惑,一抬手,发现自己手中竟还死死握着那个刚夺到手的紫檀木盒,“还活着”,触觉让她证实了自己生命的存在。她回过神来,顾不上判断自己眼下的处境,心中惦记的只有木盒里的东西。可就在打开盒盖往里面一摸的那瞬间,她的心一下就凉了,那盒子竟是空的!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残酷事实的她不死心地取出火折子起了火,借着火光将那木盒翻来覆去细细查看了几遍后才终于相信里面确实是连个足够大的夹层也没有。 委屈的她于是把脾气都泄在了那没用的木盒上,生气地把盒子往地上一丢,心里埋怨起了这该死的地震。她带着一肚子闷气往地上一坐,怎料那土却是松软的,一屁股坐不实就猛地往后一仰要倒下,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她本能地伸手去撑,想不到这一伸手又压到了掉落在身旁的玉箫。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这光景正常的天色不可能这么黑,况且周围的环境也安静得太诡异了,再隐约回忆起方才在一片混沌中的一阵下滑,如此看来自己十有是落到了哪个地坑里。想到此处,心里不免生出几分忐忑的她举起火折摸索着站起,准备查看一下情况,可哪里想到就在她刚一脚迈出去的时候就被狠狠地绊了一下,低头去看才发现这边上竟还倒着一个人。 她心中顿时又警戒起来,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玉箫,盯着那人,可半晌了,他也不动弹。拿火折子凑近了细看,像是方才半路杀出的那个黑衣男子。她伸手探了探,能感觉到鼻息,应该只是撞伤昏过去了,于是又暗暗松口气放下了戒备:“活该了吧,若不是你搅和,我说不定早将那东西抢到手了,又怎会掉进这破地方?你就自个儿在这好好歇一会儿吧,我可没功夫奉陪了。” 准备离开这里的她先抬头向上望了望,但根本看不清顶上是什么情况,只觉得这坑似乎不浅,而投射进昏弱光线的那道缝看上去还有点窄,她心里顿时生出了一种相当不好的预感:这地坑的口很可能被滚落下的石块给堵住了!抱着侥幸,她打算施展轻功上去看看,可一用力时才发现这右侧脚踝处竟疼得钻心,看样子是摔下时崴伤了。 无奈的她只能先靠着坑壁坐下,一面查看脚踝的伤,一面寻思着:这里离最近的村子都有些距离,荒郊野岭的恐怕罕有人来,更麻烦的是这脚上的伤,虽没伤到骨头,但要恢复得能上这深坑估计也需一c两日,这段时间里即使有人从上面经过,连想上去呼救都办不到。这可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万般无奈中,她瞅了瞅身旁那男子:“要不把他弄醒吧?方才见他身手不弱,带我上这坑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他显然是敌非友,且不说没理由帮我,若醒来又要与我动手,我这不是自找麻烦么?唉,算了吧。”她犹豫了犹豫,又坐了下来,安慰自己“总会有办法的”。 但接二连三的余震以及不断滚落的沙石令她越来越恐惧:“眼下看来除了弄醒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要不赌一把吧,总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一番纠结盘算之后,玉箫终于决定先唤醒那人。 “喂。”玉箫先是轻轻拍了拍他,见他没有半点反应,于是手下力道又更加了些,“喂,醒一醒啦。”可那男子依然还是没有丝毫动静。她微微皱了下眉,抬手一搭那男子的脉,细细按了一会儿后从怀里掏出一排金针,将火折子用嘴咬住,开始在那男子身上仔细寻穴下针,那三两下架势,看着是通晓医术的模样。果真过不多会儿,那男子便渐渐恢复了意识,醒转过来。 他坐起身,抬手揉了揉有点疼的后脑勺,转身看见在微弱火光映衬中丢了面纱的玉箫:“是你?”出于自然反应的短短两个字,透出的是他的机警与一丝敌意。可再一眼看到玉箫手中的金针,依稀回忆起方才在恍惚中眼前晃过的点点光芒,便猜到是玉箫救了他,语气又稍稍缓和了些,但依然带着警惕,“你救我作什么?” “我”他这说话的语气让玉箫更没信心求他帮自己出坑,心里一个不痛快,没好气地就回顶了他一句,“我高兴!” “你”他原想道谢的话都生生被这应答给噎了回去。说话间,他本能地环视了一圈四周,迷迷糊糊地记起昏过去前那个山崩地裂的场面,“对了,这是什么情况?”不料他话音刚落,地又配合地震动了几下,随着晃动,顶上不断有碎石与沙土滚落,湮灭了燃烧中的火折。 待这余震过去,一片漆黑中,玉箫的声音又在耳旁响起:“地震。我们掉进地坑里了,坑口还被石块堵住,出不去了。”话音刚落,火折再次被燃起。 “你推不开那石头?”那男子听她一说,便多少猜到她救醒自己的目的。江湖传言,玉箫的身手迅捷,行踪难测,可见轻功不俗,想必她已上过坑口,应该是女人力气小,推不开那巨石,想救他醒来上去试试。 “算是吧。”不愿暴露自己的脚伤,玉箫也就顺着应了他。 那男子取过她手中的火折,往上一照,提气以一式漂亮的壁虎游墙上到坑口,见的确是被巨石堵了。坑壁与巨石间有条窄缝,他于是收了火折,腾出双手扣着窄缝运力上顶,但人凌空在上根本没有着力点,试了几次,那石块始终纹丝未动,实在无计可施,他只得先回到了坑下。 拍拍沾满砂土的手,那男子摇了摇头:“我也推不开,现在只能先等着,若是恰好有人经过,到时再上去呼救便是。”坑下空间并不宽敞,坑口又被堵了,担心燃烧多消耗坑下的空气,他们于是灭了火折在黑暗中各自坐着,互相也不再言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 困中初识 正月的夜里十分寒冻,外面又下起了雨,坑口缝隙不断有雨水淋进,打湿坑壁,顺着滴落下来,潮湿的空气使这个地坑显得更加阴冷。玉箫其实已经非常困倦疲惫了,但她不敢睡,怕错过了获救的机会,或者余震又起发生危险,于是强忍着刺骨的寒冷始终抱膝蜷坐着的。那男子见她的身影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看上去已经冻得不行,踌躇了片刻,最后还是脱下了身上的外衣,递给她道:“披着吧。” 玉箫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意外之下回头看他,可在一片黑暗中完全看不清他的脸上的神情,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那男子见她不吭声,便接着又道了句:“你方才救了我,这就当是我报你相救之恩,行吧?这坑底就你我二人,出不出得去还不知道呢,顾忌这么多做什么?”玉箫真是有些冻得撑不下去了,听他这话说得也是率直爽快,便不再琢磨,伸手就接过了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外衣,低声道了句“多谢”。 又过了一会儿,那男子再次开口问道:“还冷么?”他似乎试图在找点话题打破这可怕的沉寂与尴尬。 “还算耐得住吧,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得去,看这情况恐怕有些麻烦。”玉箫也不拒绝这种打发时间的方式。 “看这样子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在下覃战,方才多有得罪,不过也算不打不相识了。”对于自己,他没有自报门户,也没有表字赘述,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不知是因为他觉得此情此景中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或是因为这名字在江湖上已的确是响当当。 “覃战?原来是宸龙教的玄武。”果然,玉箫一听这名字便晓得他的来头。 “正是。” 玉箫口中的宸龙教乃是中原武林中的一大门派,总坛位于江州武陵岩,下有衢州青龙c潭州白虎c虔州朱雀c鄂州玄武四堂,分别统领其位于东西南北四面的二十八个分坛。他们在江湖上向来以我行我素著称,不拘繁文缛节,行事更带有几分诡秘决绝,因而不容于二程儒学熏陶下日趋保守的世风,为那些武林正道门派所不齿。 不过,那些名门正派之人虽不屑与他们为伍,甚至争锋相对,但不可否认的是,教中不乏武艺出众的高手。且不去讲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教主覃风,因为没有人说得清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或许是超过了大多数人的认识水平,也或许是与他交过手并活下来的人在这世上实在不多见,不过他很少在江湖上露面,能招惹上他的机会并不多,想想也就没这么可怕了。更令人胆寒的反而是活跃在江湖上的青龙c白虎c朱雀c玄武这四堂的堂主以及白泽c甪端c毕方c螣蛇这四位使者。而眼前这人,姓覃名战字卫南,正是位列四堂主之一的玄武,他的惯用武器是一双玄铁判官笔,因而被江湖人称“玉面阎罗”。 玉箫此前从未与宸龙教的人打过交道,只是曾依稀道听途说过这些人的名号罢了。她知道青龙林御与白虎姚义都已经是过了知天命之年的岁数,不免好奇地用余光瞄着这玄武在黑暗中的身影,心下暗自猜测,能与林御c姚义齐名,他的年纪,也该不小了吧?可他方才开口的三两句话,以及微光隐约勾勒出的身影轮廓,似乎又没有那个岁数的印记。 玉箫一面想着走了神,却被卫南打断:“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原来,卫南早听说这女子古怪,在江湖上行走这么些日子来,同她交过手的人也算不少,竟无人知道她来历,见她听了自己名姓后也没接话的意思,好奇之下便索性直接问了。 “我?你不是知道么” “这”这女子在火光下的映像以及说话的声音c口吻都给人感觉她年纪不大,口音带着些特别的味道,叫人判断不出她来自什么地方。先前武林中没有任何关于她的传闻,这一年多来她也只是为了夺一个叫紫云珠的东西而出现。为了那东西,她几乎就像不要命一样,闯过南少林的武僧阵,破过水月阁的飞燕锁,与武林中不少正派邪门结下了梁子,却从未曾有人看出她这一身过人的武艺师出何处。她究竟是什么人,又在为谁卖命?卫南心中充满了好奇,却也明白她的蒙面以及以箫代剑无非都是为了隐藏身份来历,自然不会轻易相告,于是故意旁敲侧击地问道:“容我冒昧地问一句,若是听嗓音我觉得该是称姑娘,但凭武功修为,我又怕一句姑娘称呼得没大没小了。” 玉箫从他方才的几句话里便不难看出他不是这样刻板教条c拘泥小节的人,一下就猜到他这话意在何处,暗暗一笑,特意沉了沉声音,也是试探也是逗他地道:“能坐上宸龙教玄武这位置的年纪,少说也要过了不惑之年吧?怕让你喊我声‘姑姑’占了你便宜,也罢,随便称呼句‘姐姐’便好。” 这女子说是自己的长辈,卫南不信,但比自己年长,却也不无可能,毕竟嗓音这东西不好说,而她的身手也当真不像寻常的小姑娘。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在这坑底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只知这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很久又停了,一缕阳光透过缝隙射在上方的坑壁上,而后又慢慢地移动c消失。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在蓄积的疲惫与饥饿困乏中,他们早已经没有了先前闲谈的情绪,只是轮换着休息值守,强打精神仔细听上面的动静,但顶上始终是静寂一片,听不到有任何脚步声靠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 生死共患 当雨后的阳光再次照到了坑壁上,玉箫从断断续续的睡梦中醒来,见她抬起头,卫南递来了盛着水的紫檀木盒:“这雨水虽然不好喝,但总比渴死强。”原来,趁她休息时卫南找到了被她的丢弃的木盒,上到坑顶通过巨石留下的缝隙接了一些雨水。好在天下着雨,突遇天灾被困的他们在不幸中总算有这么一点点幸运,至少有水给了他们一线生机。 “谢谢!”虽然还是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在患难中的短短接触让玉箫感觉到这卫南是个挺特别的人,他不仅冷静c沉着,有着丰富的求生技巧,而更重要的是,他始终在默默照顾着她。玉箫暗自庆幸,看来将他救醒这事是赌对了,“你睡一会儿吧,我来守着。” “好。”卫南席地坐下,不过他靠着坑壁坐了半晌都没有睡着。方才上到坑顶去取水时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体力在下降,他清楚自己的极限,若是一天之内再没有人从这里经过,恐怕到时候连上去呼救的力气也没有了,那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生还的机会失去,而后无声无息地葬身在这天然的墓穴中。这虽然不是他第一次站在生死的关口,但要平静谈何容易?几分对死的恐惧不自觉地升上他的心头,一丝寒意由背后窜起,他不想坐以待毙:“我觉得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但我是自己出来的,没有同伴,你还有其他办法能找来人么?” “我”玉箫一愣,她听得出卫南看似平静的话语背后束手无策的不安,其实从被困到现在一直是卫南举止中的从容支撑着她的信念,这一刻,她真希望自己也能给他一些信心,可是,“我也是自己一个人唉,困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即使有人跟来,谁又能想到我们在这儿呢?” “说得也是。你别着急,我再想想办法。”卫南安慰了她一句,其实也是安慰自己。 “你经常碰到这样的事么?”在漫长的等待中,那种对生命失去掌控的不安让玉箫陷入了从未有过的脆弱里,恐惧在一口一口地吞噬着她的意志,或许此时只有开口说说话才能让她的情绪稍稍麻痹一些。 “怎么说呢?生死一线的关头经历过不少,可有像你这样的美人陪在身边的那还是头一遭。” 他说话的语气虽然还是那样一本正经c不紧不慢,但玉箫被他逗笑了:“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能贫得出来?难道心里就一点也不怕么?” “怕,自然是怕,不过现在还没到绝望的时候。石头落下来时老天还给留了条缝呢,咱们就这么轻言放弃说不过去!虽说生死有命,来歙州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但就这么葬身于此到底还是不甘心的,对吧?” 他这番真性情的话说到了玉箫的心上:“不甘心?自然是不甘心。有太多想做的事还没做呢!若咱们这回能活着出去,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我?回东湖找我兄弟好好喝一顿,再睡上三天三夜,什么也不想,就是有天塌下来的事我都打死不管了!” 玉箫又笑了:“想不到堂堂宸龙教玄武堂的堂主就这点追求,我还以为至少该有‘统一武林’那等宏远的志向。” “统一武林?”卫南听她这么说似乎有些意外,轻叹了口气,语气也认真了许多,“让武林人心一齐都不是件容易的事!眼下中原武林一盘散沙,朝廷又重文轻武,外族的铁骑却虎视眈眈。像幽云十六州c河西走廊这样的军事要地现在都落在别人手里,把富庶的中原腹地裸地暴露在外族的铁蹄下,不知何时会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只要战争蔓延,必定生灵涂炭c民不聊生,若武林众人能齐集一心唉,算了,不可能的,说这些有啥用?”听到这,玉箫不免有些意外,他的心胸,他的眼界,似乎与江湖的传言大相径庭。她相信这是他的肺腑之言,毕竟此时他们之间的言语已经没有了矫饰的必要,“你呢?你想做什么?别跟我说是‘统一武林’吧?” “当然不是了!我呀?我想回家看看” “回家?”这话让卫南有点不能理解,忍不住反问了一句。 “是我小时候待过的地方”说到此处,玉箫突然来了兴致,她拿起了自己的白玉琴箫,“我吹首曲子给你听吧。” 乐音响起,那幽扬的箫声似乎将卫南带到了苍茫的大漠中,展开了一副空旷清明的秋日沙洲的画卷:弦月初上,挂在遒劲的大树枝头,一脉水源穿过大地缓缓流过。袅袅的炊烟在远处升起,是一座安宁和睦的村庄隐逸在四顾茫茫的大漠之中。天色渐晚,人们早已回归家园,留下的是一片静默的沙洲。忽然,一声雁鸣划破长空,盘旋中的雁群依次停落,打破了这片沉寂。大雁在水边休憩,轻盈灵动,祥和友爱,一番嬉闹之后又一声清脆雁鸣,大雁们陆续飞起,而后便又渐渐消失在大漠的上空。一切重新回归到原有的平静,只剩下流水的潺潺。 好一首曲子,好一番美景!这是她曾见过的场景么?还是她向往的世界?卫南忍不住由感而发道:“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每每吹奏这曲子,玉箫心中浮现出的恰也是这首苏轼的《卜算子》,她开口接道:“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患难之遇,竟是知音!惊喜之中,玉箫不由带着几分感慨道,“纵使逃不过这一劫,能识友如此我也算是少了点遗憾了。”一面说着,她友好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卫南看着黑暗中的玉箫,依然辨不清她的模样,却觉得此时她的声音是那么温暖,卫南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在这生死未卜的患难之中,此时的一交握已无关乎其它,唯余真挚的互相扶持和对知音的惺惺相惜。 就在他们沉浸在萧曲之中,一时忘记死亡威胁之时,外面忽然隐约传来一声狼的嗷叫。卫南忍不住叹口气念叨了句:“这外面荒凉得狼都来了,又怎么会有人经过呢?” 怎料玉箫听见他嘀咕,立马停了箫声,再一声狼叫后,她竟欢喜起来:“这不是野狼嗷嗷,这是我的阿末找我来了!” 狼的野性极大,卫南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将狼养在身旁的,一时间对玉箫这人更多生出了几分好奇。但此时更令他欣喜的是紧随而来的人的脚步声以及交谈声。那灵性的狼儿竟带来了附近的村民! 听见他们靠近,卫南连忙上坑口呼救。村民们见当真是有人被困在这坑下,赶紧找来绳索及工具,合力将堵在坑口的巨石挪开,二人总算是重见了天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 患难之交 他们出坑时已是地震两日后的傍晚,重出深坑再见那外面的光景,可谓是恍如隔世。周围已全然不是那日的样子了,这完全是场可怕的摧毁:被剧烈晃动撕扯过的地面千疮百孔,曾经的道路早已不见踪迹,树木也歪斜倾倒了一片。在眼睛所能看到的范围里,房屋基本都塌光了,村庄被移为了平地。村旁的那座山因强震而崩塌,山体裸露在外,摇摇欲坠。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次万幸的死里逃生,他们向相救的村民们连声道谢,并相互安慰着。尽管素未谋面,却共有劫后余生的万千感慨,无形拉进了众人间的距离。村民们见他俩身上雨水混着泥沙,狼狈不堪,困顿饥渴,村中虽然也是一片混乱,依旧善意引他们前去稍作梳洗休整。 惦记着那条救命的狼,卫南满心好奇地回头去找,不料那家伙却与想象中的模样大相径庭。它的身形比普通的狼瞅着要大,也更柔美,而更特别的是那身洁白如雪的毛。卫南此前从未见过毛色如此漂亮的狼,若不是方才听过它的叫声,还真会以为它是条白色的大狗。卫南看着那白狼,那白狼竟也看着他,锐利的眼神里透着狡黠的灵气。 玉箫见卫南瞅着她的狼不离眼,俯下身爱抚地摸着那白狼的头笑道:“它是条雪狼,叫阿末,从小就跟我在一起,可聪明了,能听得懂你的话呢。对不,末儿?”玉箫一面说着,抬手挠了挠那白狼的脖颈,似乎在让它表达点什么。那白狼还果真坐直了身子,竖起耳朵带着一副得意的表情“唔”了一声。 笑着,玉箫的脸不经意仰起,这是卫南第一次看清楚她的模样。她的脸上虽然沾了一抹泥水,但依然可见肌肤细嫩c肤色白皙,一双大眼睛闪烁着灵澈的光芒,长睫毛浓密而卷翘,微高的鼻梁线条很迷人。她的眉目间分明生得有几分西域女子的味道,却又有着轮廓柔和的瓜子脸盘。怪不得,她的口音让人辨不出地域,可谈吐却又透着饱读诗书的汉学涵养,一肚子的好奇令他不禁开口问道:“你是西域人?” 玉箫没有回答他,只是凑到了他面前,带着几分顽皮地一笑,抬手做了个“嘘”的手势,轻声道:“佛曰,不可说。”那张丽质天成的脸上尚带着几分纯稚,如何看也不过十七c八岁模样,卫南又想起她在坑下自称是“姑姑”c“姐姐”地戏耍自己,忍不住无奈地摇了摇头,暗自道了一句:想不到竟会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 他们随村民一路走回了村子,想起昨日路过这里时,祥和c宁静,朴实却井然有序,而此时,一脚再踏进这里,玉箫顿时有些茫然。眼前再没有路了,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走着,她脚下突然一软,低头看,是一片坍塌的茅草屋顶,坚韧的野草从缝隙里钻出来,凄凉地迎风摆动着。 前方不远,空地上摆着许多布与被褥盖着的尸首,有大人的,也有孩子的,边上围着一些人,跪着,坐着,低低地哭着,沉默地发着呆。再往前,有人搭了些架子,架上的锅正冒着烟,下方赤红的火苗一蹿一蹿地舔着锅底。边上,是坍塌了半面的土墙,墙下,有两床从瓦砾中拉出的被子,上面坐着一个脸上挂着泪的三c四岁女孩,手中紧紧抱着一个小胖泥娃娃,空洞的眼神中透着恐惧,而被子上,是细碎潮湿的沙砾。再对过,是一片被火烧过的废墟,雨水的浇淋,却洗刷不掉那股燃烧后的焦味。 玉箫环视着周围的一切,那种熟悉的安宁瞬间被摧毁的味道,似曾相识。她的心隐隐有几分刺痛,不自觉地陷入了恍惚的回忆,直到卫南递来一碗水与半块馍,才打断了她的失神。震后的清水与食物很金贵,当她接过这沉甸甸的水与食物之时,抬头不经意对上了墙边那小女孩巴巴望着她手中食物的眼神,心下忍不住生出了一丝爱怜。她正想过去哄那小女孩,不料卫南却已先上前将那女孩抱在手中,并掰下自己的一半馍塞到了那只小手上。那女孩先是有些犹豫,想吃,却又不敢。卫南看出她是怕生,于是轻声逗着她说话,试图拉近与她的关系。不多会儿那女孩果真开了口,一来一往渐渐与卫南熟络起来,终于耐不住腹中饥饿与食物的诱惑,捧着馍低头吃开了。 这温馨的场景让玉箫有些意外,她此前对宸龙教在江湖中的声名狼藉早有耳闻,也曾听说这玄武是个个性冷酷手段厉害叫人惹不得的人物,但这两日所见,只觉得他与想象相去甚远,至少,没想到他这么年轻。宸龙教中地位与他相当的青龙c白虎的确能算得上是入流的高手,但皆已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而他,看过去却不过二十四c五,犹带几分年少轻狂的自信。他身段高挑,眉宇间飞扬着武者的英气,举手抬足里也带着几分潇洒利落,但他周身透出的气度里亦带着一种温文尔雅的味道。没错,就是温文尔雅,俊朗的外表与稳重的谈吐让人从他身上感觉不出半点戾气,不由得要错以为眼前的这个人不过就是个无关乎江湖的书生。 “你真的是‘玉面阎罗’?”玉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致怀疑他的身份。 卫南看出了她心中的惊讶,轻扬嘴角,反问:“那你,真的是‘鬼影玉箫’?” “当然,以箫为证。”玉箫将她的箫横到了卫南面前,娴熟一转,停住,流苏轻晃。 “这我可没法证明了。我的判官笔也不知被震到哪条地缝里去了。要不这样,你就当我不是好了,朋友么,随便喊我声‘阿南’就成。”他言语间不经意的一莞尔,似曾相识,可在玉箫的印象中,自己又未曾与他打过交道。 “阿南?”玉箫低头默念了一句,宛然而笑,暂且忘记各自身份,逃离出江湖恩怨,与他的感觉的确像是亲切的朋友。 “妞儿,告诉这个漂亮姑姑,你叫啥名字?”卫南又逗起了手中抱着的女孩。 “瑛儿。”那女孩口中的食物还未完全咽下,含含糊糊地吐出了俩字。 “真乖!那瑛儿都告诉姑姑自己的名字了,是不是也要问问姑姑叫什么名字呢?” “那姑姑叫什么呢?”那女孩还当真是迷迷糊糊地就跟着问道。 玉箫不仅是被瑛儿那可爱的模样给逗乐,更因卫南想出这般古怪的方式来问她的名字而感到有趣,她忍不住笑了:“我姓韩,韩紫凌,你就叫我‘凌儿’便是。”其实“韩紫凌”这个名字她已许久没有跟人说起过了,当这三字从自己口中吐出那刻,竟不由觉得有几分陌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 一针见血 卫南与紫凌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便被一阵急促的喊叫声打断了。顺声音望去,是一个十岁上下的男孩,光着脚,正惊慌失措地向这边飞奔而来:“婶子!婶子!您快去看看!爷爷像是吃坏什么东西了,说肚子胀气,胸口痛得难受,然后然后就背过气去了!” 那个被他称作婶子的女人一听这话便当即丢下手上的活,一面快步向那孩子来的方向跑去,一面在衣服上抹着手,口中焦急地念叨:“苍天啊,这可真是祸不单行呐!虎子,快,你快去空地那头找那个韩先生,求他来给你爷爷瞅瞅吧。” 听完那孩子口中的描述,经验让紫凌觉得那爷爷的毛病并不简单,而震后的小村又大多是缺医少药的,学医的本能令她无法袖手旁观,于是转身对卫南抱拳道:“我过去瞧瞧,失陪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见紫凌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寻思应该是出了什么事的卫南将小瑛儿放回被子上,陪着她一道尾随那女人而去。 眼见就要走到那家人临时栖身的草棚,卫南却突然拉住紫凌,带她往半堵残墙后一避。紫凌正疑惑,抬头恰好看见那个叫虎子的男孩领着一个灰衣男子从他们面前匆匆走了过去,那男子的背影看上去有几分眼熟:“原来说的是他。”怪不得卫南带她避到墙后,真是冤家路窄,那婶子口中的韩先生竟是那日在道上出手救余昊的韩蓦。 既是有恩怨在先,为了避免多生枝节,紫凌没有选择露面,但也没有离开。她在棚外见老人唇色紫暗c耳穴心区有片充血的红晕,晓得他情况危急,原本只是想看韩蓦是否能判定得对病情,怎料无意中却扫见他身上的玉佩,神色微露惊愕,再看他背对自己的身影,竟不觉生出几分熟悉。 “喂!”就在韩蓦手中毫针正要刺进老人的左足三里时,紫凌终于再看不下去,一步闯进草棚出言制止了他,“你听他腹胀呕吐便以为他是肠胃出了问题,其实他那是心脉痹阻导致的毛病,你再不对症治他,怕就来不及了!” 韩蓦闻声回头,由那身衣服认出了眼前开口这女子便是前日与他在村外交过手的玉箫,再看她容貌中带着几分西域人的味道,不由分说就先来了一顿骂:“你这蛮夷妖女!那日劫了我兄弟的镖,伤了平远镖局多少人的性命,我未及找你算账,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你贻害江湖尚且不够,连救个无辜老人你都要出来胡搅妨碍么?” 心中着急救人的紫凌根本就顾不上同他争辩,上前一把就夺过他手中的针,将他往边上一推,一面熟练摸寻出老人的内关穴,利落地将针刺入,快速提插捻转。意在活血通络的几针果然使那老人渐渐醒转过来,脱离了危险。为老人把了脉,确定病情缓和后,紫凌转身便要离去,却听韩蓦不依不饶地在身后道:“医者父母心,你却为了夺珮琍石而屡次出手伤人性命,难道心里不会觉得惭愧么?” “在你眼里武林中除了你们名门正派之外难道都是小人么?”紫凌终于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回头,她冷笑了一声,并没正面回答韩蓦的话,“伤人性命?如果我手中是剑,你跟余昊,早已经死了。”她虽说得轻描淡写,但透出的自信与戾气让人冷不丁一个寒颤,那不屑也叫韩蓦尴尬得有些下不了台。 “你!”他恼怒地指着紫凌,试图要挽回自己的脸面,“一个小姑娘家怎么这么大口气?我看你也不过跟我小妹妹一般大,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何要选择这种刀尖舔血的生活?我劝你还是早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否则下次见面,别怪我手中的剑不客气!” 那些话叫紫凌更不想再同他多言,不过韩蓦的那个“妹妹”也的确提醒了她,她转过身,瞅着韩蓦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问道:“‘沧海月明珠有泪’,你身上那块玉佩,是哪来的?” 听到那诗句韩蓦冷不丁惊了一下,他赶紧伸手摸了摸身上的玉佩,确定东西还在才放下心来。但他随即又升起疑惑,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为何会知道他贴身玉佩上所刻的诗句?这玉佩并没有几个人仔细看过,她是如何得知?她如此问的目的又是什么?但对于心中的吃惊与疑惑,韩蓦未露声色,而是镇定反问道:“父母遗物,有何问题?” “名医之后,丢尽了脸面。”紫凌听到他的回答后,带着几分揶揄地丢下这句话,拂袖转身就要离开。 而方才还义气凛然c咄咄逼人的韩蓦却被这短短的“名医之后”四个字彻底震惊了,他再回想起紫凌那一针见血的医术,心绪一下全被搅乱了。他激动地冲着紫凌将要跨出草棚的背影接连问道:“你见过我爹对么?他还活着?他在哪?你快告诉我他到底在哪!” 可紫凌却未再同他多说什么,只是口中一面轻声念叨着诗的下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一面走出草棚离去,独留下一个再也平静不下来的韩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 天灾人祸 因为遇见韩蓦,暴露了身份的紫凌担心继续在这杨家村里停留可能随时会招来麻烦,于是心里盘算着要趁天黑之前离开这里。她原本还想与卫南告个别,但找了一圈也没见着他,眼见这天就要暗下来,也再顾不上等他回来,紫凌唤了唤自己的白狼阿末打算要走。 阿末闻声过来,嘴里叼着个东西,看着有些不安的样子。紫凌伸手将它嘴里的东西拿来凑近了看,原来是片碎瓷。阿末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去捡奇怪的东西回来,紫凌不敢大意,但一时也不能理解它什么意思,于是又细细去琢磨那瓷片上的花色。朱砂底色,上面墨黑勾勒的线条就好像娃娃的肚兜?对了!这不是瑛儿抱在手中那瓷娃娃的碎片么! “瑛儿怎么了?”紫凌心里隐隐觉得可能是瑛儿出了什么事,再一想到方才与卫南逗着她的温馨场面,竟不免有些紧张牵挂起来。 阿末晃了晃脑袋似乎是表示没找见,但紫凌可以从它的举止猜到这当中必定有故事,只可惜它开不了口,不能准确剖析一下自己发现与想法。 紫凌于是转身就往瑛儿方才坐着的地方找去,但那里除了一地碎瓷,什么也没有。她呼唤着“瑛儿”的名字,穿过几个稀稀拉拉自顾不暇的村民,路上没有人理她,一直快到村口了,才有个婆婆将她拉住,紫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少妇。 那少妇身上还带着孝,大约二十出头吧,几乎已经瘫坐在地上了,几个围观的村民一面搀她一面劝,紫凌只隐约听她口中喃喃地道:“她爹不在了,儿子也没了,我就剩下这么个孩子了啊!瑛儿!我的孩子!你究竟上哪去了啊?再不见了你,这不是要了你娘的命么?为什么?苍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倒不如叫我也一道死了才好!” 来到村子后紫凌未曾同她说过话,但只听她这些哀诉便不难猜到这是一个在天灾中一夜之间就家破人亡的悲情故事。或许是因为方才跟瑛儿的短暂接触,被眼前这场景触痛了心底某些角落的紫凌有些难受,她改变了离开的主意,琢磨起了这件事。突然失踪的瑛儿,突然不见的卫南,她希望这只是单纯的巧合,却很难让人不去怀疑这当中的关系,她顾不上安慰那个伤心欲绝的母亲,而是俯身摸了摸阿末,在它耳旁道了句:“末儿,找覃战!” 有着犬类生物特有的灵敏嗅觉,先前曾经近距离接触过卫南的阿末很快就判断出了他离开村子的方向,是由西北往临溪镇去的路,紫凌于是跟着阿末追踪着卫南的气息而去,希望能由此找到瑛儿的下落。 临溪镇离杨家村并不是太远,紫凌与阿末沿山路过去,没过多久就到了镇口。或许是因为刚经历过一场重灾,不过才入更时分,这个有着水陆码头c平日里熙熙攘攘的交通名镇此时已经根本没有人在路上走动了,只剩下一阵风冷冷地由镇口吹出,嗅不出半点生活的气息。恰在这时,远处节奏一快一慢的更鼓声在一片死寂之中幽幽传来,更透出了几分揪人心的凄凉。 紫凌与阿末一前一后踩着一地瓦砾沙石在微弱的月光中摸黑往镇里走去。阿末可以感觉到卫南就在这附近,近在咫尺,但碎散的瓦砾与被风扬起的尘埃扰乱了它,令它一时竟有些茫,带着紫凌在原地足足兜了两圈也没琢磨出个方向。就在紫凌站定在那里等阿末判断时,突然被人从身后搭住了肩膀。 她迅速地抬起另一只手扣住了那人的手腕,正要动手,却听他问道:“你怎么跟来了?快走吧,这儿危险!”那声音分明是杨家村不告而别的卫南。 紫凌没理会他的话,而是开门见山径直就反问他道:“瑛儿呢?” 卫南一愣,沉默片刻后递给了她一枚脱手镖和一张字条:“有人掳走了瑛儿,引我到这里。” 紫凌燃了火折子去看那字条,只瞧了一眼就怒了:“卑鄙!江湖的事拿一个无辜孩子来胁迫算什么!难道这就是你们中原武林的行事之风?”她看着卫南,眼神与语气中都透着嗤之以鼻的不屑。 卫南却未多做辩解:“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我之力救瑛儿回来。你快走吧,他费这么大劲儿引我到这里一定有文章,方才是我大意连累了瑛儿,我不想再连累一个无辜的你!” “他是谁?”紫凌不依不饶。 “我要能知道又何必这样被牵着鼻子走?”卫南可算是领教了她的执着。 紫凌相信卫南这话,对方这样大费周章无非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她再次细细看了看那枚脱手镖与字条,都是寻常得不得了的东西,根本就判断不出是从哪来的。可就在她将要放弃从这两样东西上找线索时,突然,一抹淡淡的香味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将那东西凑近细闻后,终于有了点头绪,回头再看看卫南在火光下那张清俊面容勾勒出的轮廓,忍不住玩笑消遣了他一句:“你该不会是负心薄幸得罪了哪个姑娘引来的打击报复吧?” “我说你这孩子这张嘴”卫南才数落了她半句便收了口,一把拿回紫凌手中的脱手镖与字条,翻来覆去又看了看,“你说掳走瑛儿的是女人?何以见得?” 紫凌将扎在那脱手镖末端的镖衣托到了卫南的鼻子下,可还没来得及等她说什么,便听见阿末“嗷”地一声划破死寂的叫唤,他们闻声回头去看,只见突然由暗处窜出一个人影,银光一闪,径直刺来一杆长枪。 卫南敏捷地将紫凌往边上一送,侧身一避便将那杆银枪漂亮地让到了身后的土墙上:“不啰嗦了,快走吧!相信我,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会把瑛儿平安送回杨家村的!”他话音才落,但听轰然一声,那堵坚毅挺过了强震的半截残墙终于是彻底倒了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 无妄之灾 持银枪杀出的是一个高大壮硕的男子,昏弱的月光下隐约能看出他戴着面具,光脑袋,扑面而来是凛冽的杀气。这人上来话也不说一句,枪尖一抖,就直刺卫南而来。在地震中遗失了判官笔,此时手无寸铁的卫南只能翻身一避躲过那枪尖,可那男子当即回手又是一枪,招招看着都是想置卫南于死地。 再细看那长枪,可当真是不一般。那枪长八尺,枪尖与枪身都是镔铁铸成的,在月光下一舞动,寒星点点,银光皪皪,密不透水,足可见这人的膂力远远大过常人,枪法更耍得精湛强悍,出手狠绝非常。 单凭这出类拔萃的枪法卫南便肯定自己根本就不认得眼前这男子,方才紫凌又说掳走孩子应是个女人,他便更想不通了。他在江湖上行走这些年,极少跟女人打交道,自己做过什么事自己心里也清楚,这铁定不能是紫凌方才消遣的风流债,对方究竟是谁,又是什么仇怨惹得他们费这么大周折非要取自己的性命,卫南一时没有半点头绪。 不过没头绪归没头绪,他现在不仅得保住性命,更要想办法制服这人,毕竟被无辜掳走的瑛儿他不能不管。只是赤手空拳对那长枪本就不利,更因为前两日被困时消耗了太多体力,此时的他身手大不如平日里敏捷精锐,应对起那长枪男子的猛烈攻势明显有些费劲。 再说被卫南一把推到边上的紫凌,她就这么在黑暗中站着,看着这两个人的缠斗。她看得出那长枪男子是个厉害角色,也看得出卫南招式里因为疲惫而带上的小半分迟钝。但,果然是名不虚传的“玉面阎罗”,且不说武艺的高低,就在这对方占尽优势的境况下,他依然能从容不迫地周旋,冷静地等待时机,寻找制胜的突破口。 一过数十招,终于,卫南精准抓住了那滴水不漏漂亮枪法中一个不起眼的纰漏,避过那杆长枪贴到了那男子的近身,抬手一掌便直击他的胸口。但见那男子往后连退了许多步,只靠手中的枪杆强撑住才勉强没有倒下。吃了卫南这一掌的他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可怪的是竟丝毫没有半点放弃的犹豫,就连片刻喘息也不做,立马又提枪向卫南刺来。 那男子毕竟受了伤,对银枪的驾驭再不如一开始那样无懈可击,很快,他又受了卫南一招,但依然还是没有停下对卫南死死的攻击。这种拼了命也不放弃攻击卫南的行为一点也不像寻常的江湖恩怨,卫南越琢磨越觉得这事蹊跷,正打算制服了他好好讯问一番,可就在卫南渐渐站稳上风的时候,一阵陶埙声起,那男子闻声便像得了令那样,即刻弃了卫南就要走。 惦记着瑛儿下落更想搞清楚这人来历目的的卫南自然不肯轻易走了他。卫南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此番轮到他死磕那受了伤的长枪男子不放,怎料就在这时,路的一头传来了孩子的哭声,由那声音,由那月光勾勒出的小小的身影来看,应该就是瑛儿。 这刻,卫南迟疑了,他停了一下脚步,终于,还是选择走向了瑛儿。最好的,那是调虎离山,只为受了伤的长枪男子的脱身,最坏的,那是陷阱,还有一场更棘手的恶战在等着精疲力竭的他。 那长枪男子的身影很快就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中,卫南一步步靠近瑛儿,四周,安静得只剩下瑛儿的哭泣与他自己呼吸的声音。就在他伸手抱起瑛儿的那一刻,他清晰感觉到了被人包围的响动。他迅速判断着对手的人数与方向,久经战阵的他心里很清楚该如何防御与应对,可还需要保护瑛儿的他真的已经力不从心了,眼下只有出现一个能跟他势均力敌的同伴才可能化解这场危机,但,他孤立无援。他只能盘算着破釜沉舟,保瑛儿平安地渡过这一劫。 他轻声安慰着怀中因恐惧而不断哭泣的瑛儿,一侧身,避过了左面一双鸳鸯钺的攻击,但右面袭来的那柄闪着异光的剑鞭已经逼得近在咫尺,眼见着就要将他刺伤。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见“铛”地一声响,竟有人及时出手替他接下了这一招,并与试图围杀他的那些人交起了手。 卫南回头去看,那窈窕的身影原来是紫凌,她没有走,而就这么一直在边上看着,一直在帮与不帮卫南之间徘徊。她心里明白,出手帮卫南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这是一场江湖纷争,只要她出手,难免会卷入或许还就此脱不了身,况且经过这两三日的折腾,此时她的体力也同样耗损将尽,出手势必是要冒着极大的风险的,说白了,离开自保是天经地义,义气相助却近乎于自掘坟墓,为了一个认识才不过几日的朋友,是否至于做到这样的仗义,她一时陷入了纠结,直到卫南选择了保护瑛儿:不管这江湖如何评判他,至少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这一刻,他是个值得帮的人。 紫凌的出手不仅意外了卫南,更意外了那几个想杀卫南的人。他们千算万算,不折手段布下这个局,还恰好碰到了卫南体力不济手无寸铁这样一个难得遇上的绝好时机,却万万没算到半路竟杀出了这样一个难缠的帮手。 “玉面阎罗”是名不虚传,这“鬼影玉箫”也同样非浪得虚名。紫凌的身手很漂亮,摸出了一把短剑作武器的她此时出手的一招一式都远比那日同韩蓦c余昊交手时要认真厉害许多,有她帮手应对打斗,卫南终于能腾出手护着瑛儿,也能分出心琢磨起围攻他的这些人。紫凌方才说得不错,由身影装束来看,眼下围攻他的这几个都是女人,且再没有长枪男子那样厉害的角色,不过同样也让他看不出来历,反倒是紫凌露出真身手的这路短剑剑法,竟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 祸不单行 紫凌的出手让那些意图围杀卫南的人彻底放弃了计划,在为首那女子的一声令下,她们撤了。卫南原本还存着想追她们的心,但他看了看趴在肩上已经哭累睡着了的瑛儿,还有坐在半壁残垣上疲惫不堪的紫凌,终于还是收起了这个念头。 “没事儿吧?” “没事儿。”紫凌摆了摆手,“就是那天跌下地坑时伤的脚踝又疼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你赶紧先把瑛儿送回去吧,甭管我了。” “说的哪儿的话,这万一他们有援手杀个回马,你一个人怎么应付?再说了,你是为了帮我才搅进这事儿里的,现在这么晚了,天又冷,我怎么可能把你一姑娘自己丢在这儿?”卫南想了想,“要不这样好了,咱们先在镇上找个地方住下,歇过了今晚,明儿天亮再把瑛儿送回去吧。” 紫凌抬头看他,正犹豫,忽然,阿末烦躁地在边上转起了圈,“嗷嗷”乱叫着。以为它又觉察到了什么危险,紫凌于是起身与卫南一道在四周找了一圈,却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只是感觉天空开始飘起了几点细雨。可阿末依然没有停下它反常的躁动,心中觉得古怪的紫凌正打算向它走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在这时,脚下的地突然强烈晃动了起来。是余震!触不及防,边上一块大石头落下眼见就要砸到紫凌,站在她身旁的卫南来不及犹豫,一步上前就将她扑开,并护着她与瑛儿一直到这场强烈的余震结束。 当一切重新回归平静的时候,卫南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他先看了眼从始至终一直保持着安静的瑛儿,想不到她竟还沉沉地睡着,终于放了心,又伸手去拉紫凌:“没伤着吧?” 紫凌其实有些懵,不过萍水相逢,她真的没想到卫南会这样舍身护她。卸去了心底一些由来已久的成见的她握住了卫南伸向自己的手借力站起,当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他厚实温暖的掌心时,竟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她正想道谢,却一眼看到了他被那石块尖锐边缘划伤的手臂,伤口淌出的鲜血已经浸透过了他的衣服:“你受伤了!” “一点皮外伤,不碍的。” “流了这么多血,怎么不碍?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好,多谢了!”卫南没有拒绝,他在紫凌身旁的残墙上坐下,一面帮她拿着火折,一面看她细致地揭开自己的袖子,熟练地止血,上药,用帕子包扎伤口,专心致志。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看火光下她闪动着的修长睫毛出了神,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了许多年前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眼前浮现出了一个曾经一次又一次在他梦里萦绕的场景,直到紫凌帮他处理好伤口拉下袖子时,他似乎还沉浸在那恍惚之中不可自拔。 感觉到他目光的紫凌尴尬得脸一下发了烫:“你看我做啥?脸上有东西啊?”她说着,不自觉地用手背抹了一下自己的脸,这下手背上沾着的泥还真把她的脸给抹花了。 那有趣的模样把被她打断刚回过神来的卫南给惹笑了,忍不住抬手替她擦了擦:“是,可惜了一张沉鱼落雁的脸,这下可花成猫了。” 一听只是脸花了,她倒是大大咧咧一点也不在意:“管他呢,花就花着呗,过会儿洗把脸就干净了,我现在只关心去哪能找个睡觉的地方。这几天折腾的,我可是眼睛都快闭上了!” “走吧,我记得这条街一直往下有间客栈,咱先去那儿看看好了。” “嗯。”紫凌刚点了点头,可还没等迈出步子,他们几乎同时听到了有脚步声快速地向他们靠近,由那脚步落地的感觉及速度来看,来者的武功绝非泛泛。也就在他们相视交换了眼神的一瞬间,那人便一个翻身而下,拦在了他们面前,手中是一柄燕尾单刀,看身段是个高大伟岸的男子。 “阿南?你还真在这里!”那人一开口,显然是认识卫南的,而且听他对卫南的称呼应该还很熟悉。 再看卫南,他虽一下放松了应敌的警惕,可对来者的态度似乎并不是很友好:“怎么?难道我来还需到歙州府跟你请示一下么?”那口气给人感觉二人之间应该曾有什么过节,可又不像是仇敌的模样。 那人也没恼,不过看模样很是着急,径直就问卫南:“你判官笔呢?” 话语中直截了当的关切让卫南不由得一愣,虽一时没明白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据实答道:“在地震里丢了。” “你这丢的还真是时候!”那有些责备的语气里带的分明是对卫南的担忧,他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看着卫南往边上的路口一偏头,“你得跟我去绩溪县城一趟,到了那自己看吧。” 卫南隐隐感觉到一定是自己又被搅进了什么麻烦事里,他担心再次将无关的紫凌牵扯进来,可也担心方才那伙人若是杀个回马紫凌一个人留在这难以应付,一时有些为难:“你” 还没等他开口将话说出来,紫凌便果断道:“我跟你一起过去吧。”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斗,猜到一定又是出了什么状况的紫凌并不放心他独自前去。 “这到绩溪县城大约有一个时辰的路程,你可坚持得住?” “走吧!你只管抱好瑛儿,我可没这么娇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 身卷谜案 他们相互不说话,沉默地往前赶了约一盏茶时间的路后,那半路截住他们的男子才终于开了口:“阿南,在绩溪被杀的是谭今” “你说的是汾州厢军都指挥使谭今?”卫南回话的语气显得有些意外。 “对,你应该是认得他的。” “嗯,当年在洪德城有过一面之交,他跟老段在打永乐城那会儿在一起过,据说论武艺不在骆棠之下,要杀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半年前我曾听老宗说他突然失踪了,怎么跑这儿来了?” “哦?那你查过这事?” “没,哪有这闲工夫。” 听到此处,紫凌开始怀疑眼前的这男子是官家的人,而卫南缠上的,是官家的事。不过再听他们说话的语气,似乎是老熟人了。 “那你什么时候到的歙州?去过什么地方?在哪里落脚?都有谁可以证明?”那男子随即又连着蹦出了一串问题,听着有几分审讯疑犯的味道。 听了那串问题后卫南倒也没恼,他只是淡定地回脸看了那男子一眼,回答得不慌不忙有条不紊:“我正月十六傍晚自黟县入的歙州境,途径休宁,十七那天到的临溪镇,在码头旁的升平客栈住了一天,你过去跟掌柜一查便知。十八辰时离开,在临溪镇东南大约五里的杨家村外山地碰见了被劫的平远镖局镖队,我到那时镖队已经是死伤惨重。随后我便碰见地震,掉进地坑里,也就在那会儿丢的判官笔。在地坑里一直被困到今天快申时的时候才被杨家村的村民救出,在杨家村大约停留了有一个时辰吧,而后被人用这孩子引回了临溪镇就没有再离开过。” 那男子听到此处,似乎才暗暗松了口气:“申时的时候你还在杨家村,这么说来你的确不可能出现在绩溪杀了谭今。只要杨家村的村民能做你的时间证人,基本也就没事了。但阿南,关于案子的事我不能跟你说再多了,你搅进案子,在你正式洗脱嫌疑前我理应是该回避的,若不是你的武艺整个歙州没人敢截也轮不上我来找你,这绩溪县令巩钥是个不太好搞的人,恐怕过堂是免不了的,你可扛得住?还是说拖一个让老宗想办法?” 卫南想都未想就果断拒绝了这提议:“别找老宗了,这点小事都烦他,他整天不给忙死。” 不料那男子听后沉默了一会儿,竟又再次问了一句:“真不用找他?” “啰嗦!”卫南不再理他,埋头又继续走他的路。 未过多久他们就到了绩溪县衙的门前,卫南停下脚步,把手中抱着的瑛儿交给了那男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卿儿是丁丑年五月出生的,就跟这孩子差不多大。” 那男子听后一愣,刹那间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也同样沉默了片刻,开口却没接卫南的话:“这里是歙州地界,再不济还有府衙那道关。” “那是,可没沈叔断不清的案子。不说了”卫南言罢,指了指紫凌,将她托付给了那男子,“你先找个地方让她休息,保她周全,天亮后再帮我把这孩子送回杨家村。” “好!” 那男子应得是爽快,可紫凌却不肯离开,态度还很坚决:“我来都来了,只等你将这事了了,我再与你一起走。” 紫凌两次这般坚持地跟着卫南,忍了一肚子疑惑的那男子终于再忍不住开口问了卫南一句:“这姑娘是?” 卫南回头看着灯笼火光映照下紫凌那张渐渐熟悉起来的脸,脑中回忆起这两三天来两个人一起经历过的种种,犹豫了一瞬,语气里透着几分少有的不自信:“朋友。” “朋友?”那男子带着几分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但没再多问卫南什么,只是拱手对紫凌道,“方才只顾阿南的事疏忽了礼数。在下歙州府沈誉,也是阿南的朋友,姑娘且放心跟我去休息好了,人既不是阿南杀的,他便不会有事的。” 怎料他话都说到这地步了,紫凌却一点情面也没给,干脆利落就来了句:“你是官家的人,官官相护,我不信你!”原来,提起沈誉这名字,紫凌其实曾略有耳闻,他表字云飞,父亲是时任歙州知府的沈岚,外祖父姜淮官拜中书侍郎,舅父姜伯成亦是威震边疆的大将军。有着这般显赫的家世背景,他本可承父祖荫轻松在官场博得一个好前程,却偏偏跑去南少林当了俗家弟子,辛苦练得一身上乘武艺。虽然如今为了辅佐父亲他又回到歙州府做了提辖,说到底还是官家的人,但有过那段在南少林的经历,会和卫南扯上纠葛就不奇怪了。可即便他们之间真有交情,今日是他在临溪镇截的卫南带到的绩溪县衙,绩溪也在他歙州的辖下,这件事上他就无法单纯站着朋友的立场,因而紫凌这一句“不信”也非信口开河。 再说卫南,他在临溪镇时就已经领教过了紫凌的固执,心知一言半语说她不动,只得再托付沈誉:“那云飞,你让她跟着你吧,只说是你带的人,莫将她牵连进来就是。” “好,放心吧。”沈誉一拍卫南的臂膀宽慰他道,“好歹我也是府衙的人,巩钥再怎么不讲情面也不能把不相关的她怎么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一) 身陷囹圄 他们便如此进了县衙。那敬业的绩溪县令巩钥半点喘息的时间都没给,竟连夜升了堂。被沈誉带回的卫南立于堂中,将熟睡的瑛儿交给衙役照顾后的沈誉则陪着紫凌站在堂外听审。 但听那惊堂木一响,堂前高坐的县令巩钥威严喝问道:“堂下所站何人?” 卫南拱手,应得不卑不亢:“草民覃战,见过巩县令。” “好个‘玉面阎罗’,果然是满身煞气。你身无功名,见了本县为何不跪?来人啊,二十杀威棒伺候!” 见那县令二话不说上来便祭出了“二十杀威棒”,紫凌急得就想动手,不过一招未及成式便被一旁的沈誉眼疾手快地制住,一把将她拖到了大堂的门侧,只眼睁睁地见几个衙役上来,一仗把卫南打得跪下。 紫凌抬手运气要跟沈誉动手,却听他低声在耳旁道:“你冷静点,别害了阿南!” “你不是说他不会有事的么?这案也不问,上来先来二十杀威棒,阿南他身上还有伤,哪里受得了这二十棒子!你官居从六品的提辖,品阶在他之上,明明知道阿南是无辜的,为什么就不能保他免受这杀威棒之苦?” “我得得得,我知道,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的”几番接触之后,沈誉也看出了她的脾气中的那份执拗,为了说服她,沈誉还当真入堂出言制止巩钥道,“巩县令且住手,这案子未问就用刑未免有屈打成招之嫌?” 而巩钥果真是一点也不买他的账,回得相当强硬:“沈提辖此话差矣,此案论嫌疑是他覃战最重,对一个身无功名的嫌犯本县依我大宋例律上二十杀威棒,又有何不妥?反倒是沈提辖,据本县所知,您与覃战私交甚厚,插手此案未免有徇私之嫌?您要旁听本县不拦,但您若仗着府衙之威再干扰本县判案,莫管本县不讲情面再加他二十杖!” 与卫南有交情的沈誉本就心虚,理应回避的他一听这话当即无话再回。而紫凌也从这杀威棒中读出了巩钥叫板沈誉甚至是沈岚的味道。她在堂外看着卫南跪在那一声不吭地受完了巩钥的这二十杀威棒,却束手无策。她心里清楚,若动手管用,依卫南的武艺这堂上区区几个衙役又如何能拦得住他? 二十杀威棒后,但听巩钥又开口继续问道:“本县且问你,你是何方人氏,现居何地?” 卫南轻轻一擦唇角边的血迹,回道:“京兆长安人,现居鄂州东湖。”那话中沉着镇定的气度没减,只是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喘息。 “你可认识汾州厢军都指挥使谭今?” “我乃一介草民,如何能认识他?” 卫南话音刚落,那巩钥一拍惊堂木再次喝问他道:“既不认得,你因何杀他?” 卫南脸上神色半分未改,倒不紧不慢反问他道:“我从未见过他,如何杀他?”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啊!将东西拿上来!” 那话音一落,但见一名衙役用红色漆盘端上了一样东西,再看,正是卫南的玄铁判官笔,而那判官笔上,血迹斑斑。巩县令一指判官笔继续问卫南道:“你可认得此物?” “认得,这是我的随身兵器。” “认得就好!在谭指挥使的尸体上就留下了这只判官笔,你且说说你是如何用这兵器杀死谭指挥使的!” “这兵器是我的东西没错,但在两日前的地震中就不慎将这判官笔遗失了,谭指挥使之死确与我无关。” “强词夺理!本县再问你,今日未时,你身在何处?” “临溪镇东南五里的杨家村,村中不少人能为我作证。” 紫凌与沈誉原以为这不在场的证据已经足以洗脱卫南的嫌疑,但巩钥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都大吃了一惊:“放肆!今日初更时分的山体崩塌已经将整个杨家村湮灭,一个活口也难留下,你却让本县去杨家村求证,简直是存心藐视公堂!看来不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你是不会说实话的!来人啊!” 紫凌听他这话只怕又要动刑,正打算开口为卫南作证却再次被沈誉拉住,挣脱不开沈誉强有力手的她径直被沈誉拖到了县衙的后堂:“你的话巩钥是不会采信的,反而会把你也牵连进去,若他把你也当作疑犯来审你让我如何跟阿南交待?” 担心卫南的紫凌此时根本听不进他劝,用不受缚的那只手摸出短剑出鞘,剑锋一转就直指沈誉。 沈誉也不惧,依然好言劝道:“你就信我一回好么?我跟阿南是十多年的生死兄弟,过命的交情,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今天情愿过堂有他自己的道理,否则别说绩溪县几个衙役,就是我也拦不住他。你想他若这么走了,岂不是真的洗不脱这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咱们若想帮他,只有尽快查清楚这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么?若连你也搭进去岂不是又少了一个帮他的人?再者你放心好了,莫说这案子没实锤巩钥不敢伤他性命,就是真想定阿南的罪他也还得过府衙那关!” 紫凌沉默了片刻,想到卫南将自己托付给沈誉时的神情,有些相信沈誉的话了。她放下短剑,缓和了说话的口气:“你带我到尸体那里,我想看看那人的死因。” 廊道火光映着紫凌的那身紫衣,沈誉打量着她:“你是玄武堂的人?”可再一想,又随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对,玄武堂若有你这样的人,阿南那小子恐怕早甩手不管离开东湖了。” “啰嗦!这与案子有关么?你到底想不想帮他?” “知道了,你先到客房休息一会儿,等我做好了安排带你去就是。”沈誉说罢正要走,突然又停住脚步回头补了句,“不过你这身衣服太招摇,我得先给你弄身衣服换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二) 蛛丝马迹 没有杨家村村民做时间证人,卫南一时再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没有杀谭今,但巩钥从他身上也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只能先将他关押在了县衙的大牢中,择日再审。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只待这整个县衙都已经完全沉寂下来的时候,沈誉依承诺敲响了紫凌那间客房的门。 他们避过衙中零星的几个守卫悄悄去了停放谭今尸体的地方,沈誉在门外守着,紫凌则燃起了一支蜡烛独自进屋查看起了谭今的尸体。大约一炷香时间后,她示意沈誉进屋:“没仵作看过这尸体么?” “看过,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嗯,”紫凌点了点头,但没急着解释,而是先同他说起了自己的判断,“从尸体变化的情况看,他的死亡时间的确是在今日未时上下。那时候我与阿南同在杨家村,从时间上他不可能分身到绩溪杀了这个人,只是可惜,杨家村的村民已经不能作证了。” “这个还别着急下结论,我刚刚问过了绩溪县的捕头李忠,他说县衙派去现场的人还没回来,未必没有活口。巩钥刚刚这么说不过是有意为难阿南。” “有意为难?他跟阿南有仇啊?” “仇算不上,他是去年的新科进士,李林的门生,而李林是我外公的对头。算了,官场的事复杂得很,咱还是先看案子吧。” “反正若有人活着那事情就简单多了。你再看这伤,判官笔是留在这儿的,对吧?”紫凌指了指尸体的胸口。 “对!” “那么这尸体的情况就很容易让人认为判官笔的刺穿是致命伤,其实不然,”她对着尸体胸口的刺穿伤比划着,“首先,刺穿处离膻中穴其实还有半寸的距离,这伤口根本就不致命,你很难想象一个惯用判官笔的人会犯这样的错误,其次,你再细看这伤口,这伤是死后造成的,所以这个人的死其实跟判官笔一点关系也没有,我都能看出来,一个稍微有点经验的仵作更不应该错判。”紫凌将手一摊,不自觉地耸了下肩,火光映衬下的那张脸庞犹带着几分稚气,与她在这血腥场面下表现出的近乎冷漠的冷静相去甚远。 “除了这个,仵作还隐瞒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她继续说着,指了指尸体的脖颈处,“你看这里,这里已经开始显现出深色印子。” 沈誉凑过去看了看那印子,用手比划了两下:“锁喉功?” “嘿,原来真有这样的功夫,我就想这人还挺厉害,一般人做不到的,少说也得专门练上个几年,阿南应该没这本事。”紫凌在临溪镇见过卫南与长枪男子的交手,他的武功跟这样的招式完全不是一种路数。 “嗯,他那性子根本就看不上这种阴柔的功夫,更别说去练了。不过要证明他能做到很容易,但要证明他不会就难了。” “哦,这倒不用操心,我话还没说完呢,用锁喉功的这个人火候还不太行,死者咽喉部这块环形的软骨虽然发生了轻微的错位,可还是要不了命,他身上也没有窒息而死的特征。” “这也要不了命?那他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紫凌一笑,不再同他卖关子:“导致这人死亡的真正原因是中毒。”她将一枚发黑的银针递到了沈誉面前,“这毒的毒性很复杂,我不擅长毒理,一时半会儿还理不太明白,但可以肯定的是毒素侵入心脉,足以要了他的命,那个用锁喉功伤他的倒霉蛋却未必想得到,而仵作能知道多少就要看他的能耐了。” “柳培这家伙可不是寻常的仵作”沈誉自言自语似地回了她那句“能耐”,口中又接着嘀咕道,“原来是中毒了,怪不得”可他没继续把话说下去,而是追问了句,“那你能看出是谁对他下的毒么?” “都说了,我对用毒了解得不多,也不是仵作,哪有这本事轻易看出来?更可况现在纠结这个做什么?管是谁下的毒?现在只要把那说了谎的仵作抓来,再将那用锁喉功的倒霉蛋找到,逼他说出真相不就能脱阿南的罪了?至于这人是谁弄死的,与我何干?” 紫凌这一连串寻根论据的推断与缜密的分析着实让沈誉大为意外:她看上去不过十七八,但一番话伶俐明晰,语气中虽还带着几分稚气,透出的镇定与睿智却远不像一个十几c二十岁的女孩。自以为阅人无数,洞察秋毫的沈誉,对眼前这个女孩一时竟毫无头绪,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能与她对得上号的人物。 沈誉琢磨着紫凌,却被还依然盯着谭今尸体琢磨的紫凌打断:“哎我想我见过这人!” “哦?”这话更让沈誉提起了精神,“什么时候的事?在哪?” 紫凌回忆着:“就地震那天,是他杀了平远镖局那个姓薛的镖头,我记得那会儿他身边还有个穿深紫色衣服的漂亮女人。不过”紫凌说到这,又再次检查了一遍谭今尸体的面部,“没错!应该就是他!当时他还带着个青铜面具,这脸上能看出长时间戴面具的痕迹。他的武器是一把二尺短刀,刀法很快,称得上那把好刀。” “鸣鸿刀!他是以鸣鸿刀出名的。”沈誉念叨了一句,随即又提出了疑问,“那阿南怎么不知道这事?他不也在劫镖的现场?应该要认出谭今的。” “他不知道吧,他来得比较晚,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走了。” 听到此处,沈誉那张从临溪镇到这都始终凝重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如释重负的笑意:“谢了!谢了!” 他转身就要走,却被紫凌喊住:“哎!”他应声停下了脚步,但听紫凌小声在他身后问了句,“你能不能想办法让我见阿南一面,我保证我不会劫狱,我只想看看他的伤。我知道你能做到的。” 紫凌对卫南这种坦荡直率的关心让沈誉很是意外,他转过身,看着紫凌在烛光映照下那张漂亮的脸,心中充满了疑惑,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跟阿南真的只是朋友?” 紫凌没听懂他这话里的意思:“那当然是朋友了,若是仇家我可管他死活?” 或许是被她的率直逗乐,沈誉笑了,可并没有答应她的请求:“放心吧,阿南这小子向来皮实命大,你真想帮他的话”沈誉说着,在黑暗中丢给了紫凌一件东西,紫凌伸手接住一掂,像是一小袋沙子,心中正疑惑,还没等她开口问,沈誉接着又道,“这是金砂,你过会儿先跟李忠上县丞安吉家一趟,帮我做件事。” “怎么?让我去贿赂朝廷命官?”紫凌再次看了看那袋子沙,显然没太明白那是用来做什么的,只听名字里带了“金”字便以为是贵重的东西,“你也会干这等违法乱纪的事?” 一听这问,沈誉显得有些意外:“你不是江湖中人?” “我为什么该是江湖中人?这江湖险恶猜忌,人心叵测,动不动就要人命的,有什么意思?” 沈誉越来越觉得这小姑娘有些意思:“那你怎么跟阿南混一块儿了呢?那倒霉孩子,跟他在一起可是有打不完的架。” “别提了,自从遇见他后,我感觉我这辈子从来都没这么点儿背过。还不是那该死的坑”想想这几天的经历,紫凌比划着,正想抱怨,但或许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对眼前这人太过松懈了警惕,随即停住不再多说,“哎,我凭啥要告诉你?你要我去县丞家干嘛就直说,别净问这些有的没的!” 沈誉自然也清楚时间有限,于是言归正传。他将那袋金砂拿过来,倒了一些在手中,再用烛光一照:“这叫‘金砂’,但不是金子的金,看似普通的砂石,但从一个特定的角度看会泛出金光,常常被用来做暗记的。”他同紫凌细细说起了自己要托她做的事,但也因为看出她对江湖事的陌生心里起了担忧,交待得格外详尽,终了还忍不住不放心地叮嘱了句,“没问题吧?你记住啊,千万别硬跟他动手,阿南把你交给我,你要出了啥事,阿南非跟我拼命不可!”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孩子!”他的谨慎让紫凌有些不耐烦了,一把夺过金砂就催着他动身去找那要跟自己一起去县丞安吉家的李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三) 顺藤摸瓜 李忠是这绩溪县衙的捕头,一个大约二十六c七的年轻人,说话处事看上去精干利落也忠厚正直。他出身绿林,有一身好功夫,也有一腔江湖义气,曾因公事跟沈誉打过几次交道,对沈誉这人是打从心眼里佩服,因而今日见沈誉在这里遇了为难,二话不说便尽力相帮。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沈誉为啥给弄了这么个漂亮得不得了小姑娘一起出任务,且不说在他眼里但凡长得漂亮的都吃不得真正练武的苦根本出不了好身手,更何况这还是个看上去仍带着三分稚气的孩子,到时候真的动起手来指不定还要腾出手来保护她,心里如此嘀咕着,对紫凌的态度便怎么都好不起来。 李忠因顾忌安全不情愿带着紫凌,他手下那两个年轻人却高兴得很。大半夜地出任务找人本不是件愉快的事,可如今有这么个小姑娘一道同去,这叫整天身边除了大男人还是大男人的他们感觉一下好了太多!他们围着她,接二连三地问着各种问题,一是好奇,再者就是想听她那悦耳的嗓音。 “阿妹,你跟沈提辖是啥关系啊?他咋把你给遣了来?” “我能跟他啥关系?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我家哥哥给抓了关牢里,我能不跟着来找人么?” “你家哥哥?你该不会是那‘玉面阎罗’的妹子吧?我可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年轻!” “真是!别看他长着一张书生脸,那硬气还真的是少见,吃我们巩县令四十杀威棒连一声也没见吭的!就敬他是条汉子,这忙我们怎么说也情愿帮。” “谢谢!” “哎,哎,阿妹,不吹的,他真的能一剑连挑数大门派的高手么?” 紫凌听到这问,回脸看了看问她那人,面露不屑地笑了笑:“就那些欺软怕硬的所谓名门正派啊?挑他们有什么了不起,我也能啊!” “嘿嘿,这我还真不能信,你要不先跟我们头儿过过招?他可是咱们绩溪一等一的高手!” 李忠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干咳了两声,意在让他们闭上嘴。可早看出李忠心思的紫凌却故意道了句:“你们李捕头可不屑跟我过招吧,在他眼里我们这花拳绣腿上不了台面的!” “哎,阿妹,你这可误会我们头儿了!你别看他这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其实人真不错,你若遇了危险他铁定二话不说就冲上去。” “他呀,就是因为不会说话才不受姑娘们待见的。这不,都快三十了还单着呢!你要不考虑考虑?” “对对对!也叫他多个寄托,省得太敬业了总是大半夜拉我们出任务。”这俩人说着说着竟做起了媒。 始终一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李忠实在是听不下去这对话了,停下脚步,回头打断了他们:“我说你们俩到底有完没完?今天哪来这么多废话?大半夜的,他妈安静点走路不行么?”终于,那俩小捕快在李忠的威严下总算是暂时闭上了嘴。 他们又沉默地赶了一会儿路,便来到了县丞安吉家的门前。白墙青瓦,这是一座典型的当地大宅子,门墙很高,能有二三丈。虽然刚经历过强震的洗礼,但从屋外看,这宅子并没有被破坏得很严重。 李忠带着他手下那俩捕快去敲门,这会儿已经快四更天了,因为沈誉说的是来请人,安吉也毕竟是这绩溪的县丞,他们的上司,因此并不敢放肆喊人,他们敲了很久的门才终于听到有人下门闩的声音,来开门的是个睡眼惺忪的老仆。 李忠一拱手,自报了家门:“老伯,我是绩溪县衙的捕头李忠,麻烦您转告安县丞一声,就说府衙查到谭今涉及平远镖局劫镖一案,沈知府要接手谭今被杀的这个案子,连夜派了府衙的人过来,在移交案子时发现了谭今的尸体上有锁喉功的痕迹,但淮家在歙州毕竟根深叶茂,巩县令不便得罪,念着安县丞跟淮家有几分交情,便想请县丞出面说服淮老爷子配合县衙办这个案子。由于明早沈知府就到了,这事出紧急的,实在是抱歉打扰了。” “啊,好,好!”那老仆迷迷瞪瞪地大致听明白了李忠的来意,“您先在这稍等片刻,容老奴去跟我家老爷禀告。”他轻合上门就进去了,过了一会儿便来回说县丞准备准备就跟他们动身到淮家去,请他们先到堂中候着。但正如沈誉所料,李忠他们在厅堂里坐了许久,茶都喝过了好几旬却始终没见安吉出来。 再说紫凌,她并没跟着李忠他们,而是按沈誉的指示直接兵分两路绕去了后进的小门处。她在门边隐蔽的地方守了不多会儿,便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由门内走了出来。李忠他们正面敲门的明修栈道放松了那人的警惕,使得紫凌这边暗度陈仓的跟踪变得简单轻松。她用金砂作标记,一路尾随着那人到了郊外一处不起眼的残破小屋。 他一推门进去就惊动了屋里的人,紫凌凑近了去听,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安叔,您怎么来了?是出什么事儿了么?” “是啊,淮公子,您怕是要先离开歙州去您姥爷那躲躲了,这案子被府衙调走,你锁喉功的痕迹被他们发现了!” “怎么会被府衙调走了呢!抓了覃战,那沈誉不是该避嫌的么?难道他们派了其他人下来?” “府衙查到谭今与平远镖局被截镖一案有关,明日沈知府也会亲自过来,他审案的本事谁不知道?您这祸怕是惹大麻烦了!” “安叔,咱们两家几十年的交情,您看在我爹的份上一定要帮我这一回啊!您知道我可不想死,不想死啊!” “淮公子,您别急,我这不是帮您来着么!您快动身,到旌德交界的鱼塘边有座茅屋,我在那给您备了匹马,您骑着直接去京城姥爷家躲躲,他们便是知道了也不能硬闯李侍郎家传人吧!” “我这走真没事?” “没事,这有你安叔顶着呢!快走吧,我也该回去了,李忠他们还在家里等我呢!” 安吉走了,紫凌则继续跟着那个已然惊慌失措的淮家公子,沈誉叫李忠去传话的目的就是想拿安吉钓出这个姓淮的下落,可是却不让紫凌动手抓他,只让紫凌沿路留下印记并保证他的安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四) 淮家公子 紫凌一路暗中跟着那淮家公子,不知不觉天已经快亮了。眼见着他就要出绩溪地界进入旌德境了却始终风平浪静,兵分两路的李忠也迟迟没有赶上来。安吉口中的鱼塘就在眼前,若是让他上了马紫凌知道自己肯定是跟不上的,快失去耐性的她心中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沈誉失了算,正犹豫着要不要动手先拿下他再说,却在黑暗中被人搭住了肩膀,她回头看,原来是跟着她金砂标记追来的李忠:“前面有埋伏,你看好淮殷,其他的我想办法,自己注意安全。”此时李忠还依然担心着她没有应付真正打斗的能力,不过很快李忠便知道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就在李忠说话的时候,那叫做淮殷的淮家公子走进了安吉提到的茅屋找到了那匹马。可谁也没想到的是他刚骑上,那马便突然一声长嘶像发了疯一样失去了控制,直接就撞出茅屋径直冲进了边上的林子,吓得他六神无主c七窍升天的,眼见着随时都可能跌落马背被摔死。而一心只惦着这人不能死的紫凌根本就来不及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便纵身一跃上了马背,她的手紧紧扯住缰绳,在一片混乱中只凭着本能与那匹疯狂的烈马抗衡,不多时竟将那匹发了疯的烈马给制服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强悍不仅直接颠覆了李忠对她的印象,也看傻了早已被吓得失魂落魄的淮殷。 不过埋伏的对手并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喘息的空间,眨眼间他们已经被一伙黑衣蒙面人包围,而李忠也跟他们动上了手。一见这境况,紫凌根本等不及那一身冷汗下去就赶紧利落地一把拽住那淮家公子一起滚下了马,同时摸出了她的短剑。 “你你你谁啊?”那淮家公子根本就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晓得自己被个陌生人紧紧拽着,怎么也挣脱不了。 “来救你小命的!”紫凌一面应着,一面短剑轻盈一挑,替他挡去了正好窜到面前的一支冷箭。 突如其来的刀光剑影惊得淮殷头皮发麻,手脚冰冷,连冷汗都顾不上流了,只剩下迷迷瞪瞪左右躲闪着不知所措。不过他虽然迷糊,还是相信了紫凌是来救他的话,毕竟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若不是紫凌替他挡住,他早已经被那些横七竖八袭来的利刃夺了小命:“是安叔哎呀妈呀!安叔让你来的?” “呵!我还沈叔呢,安叔?”紫凌有些哭笑不得,“哎,我说你这脑子是长着做摆设的么?到现在还看不出来就是安吉想杀你!” “安叔要杀我?那那那不可能!我们淮家与安家有几十年的交情,安叔他怎么可能会杀我呢?你就别挑拨离间了!”那淮殷或许是缓过了几分气,这几句话说的倒是理直气壮c掷地有声的。 “我挑拨离间?我说你怎么能傻得这么可爱呢?”紫凌算是彻底服了眼前这个缺了根筋的公子哥儿,实在恨不得把他那脑袋敲开来看看里面都装了些啥,若不是因为这人是破谭今之死真相的关键,恐怕她是压不下自己心里的这份烦躁,“算了,算了,我懒得跟你啰嗦,你爱咋想咋想,反正你得跟我到县衙把事情说清楚,好让那不讲理的绩溪县令赶紧把阿南给放了!” 一提要去县衙,这淮殷的反应倒是挺快:“开玩笑!我跟你去才傻吧!那可是自寻死路!” “啥死路?谭今根本就不是你杀的!你这一逃就成了替死鬼了你还不明白么?” “不是我杀的?”那淮家公子听了这话后心底顿时起了一阵欣喜,可再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十有是个圈套,“你肯定是为了哄我去投案才故意这么说,我才不会上当呢!” “我哄你作甚?你看看你自己怂的这样儿!你那三脚猫的锁喉功,捏死只猫可能还行,要掐死谭今,做梦吧你!”紫凌一面应付打斗已经不轻松,一面还得应付这家伙,脾气都不由自主地大了几分。 紫凌这一番毫不客气的数落终于点破了那淮家公子,让他一下清醒了过来,他冷静又想了想前前后后的事,开始意识到这当中的蹊跷,却更惊恐了:“那那那那这下我该怎么办?安叔,呸,呸,安吉他买通了仵作,要是硬赖人是我杀的,巩县令能放过我?” “我刚不是说让你去县衙么?先下手为强,击鼓鸣冤懂不懂?”一见他终于扭过了这弯,松下了一口气的紫凌连语气都好了下来。 怎料一听击鼓鸣冤,那淮殷一口就断然拒绝了:“击鼓鸣冤?你别害我了姐姐!我没有功名在身,按我大宋例律击鼓鸣冤告个县丞,那是要”那淮殷一面激动说着,不经意一回头就一眼看到了熹微晨光中的紫凌,那张眉目如画貌倾城的脸,瞬间被惊艳到的他声音竟不知不觉地小了下来,“是要先吃二十杀威棒的” 紫凌却半点没觉察到他的异常,憋着一肚子火又数落起了他:“我说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阿南为了你干的这蠢事已经无端吃了那姓巩的四十杀威棒了,你便是受他二十又如何!你给我听着,我可懒得管你了,你是想死在这还是去县衙伸冤就自己选吧!”她嚷嚷着,一把放开淮殷转身就要走。 这回却轮到淮殷黏上拉住了她:“哎哎,妹妹,好妹妹,你可别走!你看我身手这么差,他们又这么厉害,没有你护着,我自己怎么到得了县衙呢?” “只要你肯去,什么都好说!”紫凌一听他同意回去澄清这案子,当即欢喜地回头拉起了他就要走,但又不放心地看了眼李忠那头,果然,李忠在几个黑衣人的围攻下陷入了危机。 沈誉说好的援手迟迟还不到,单凭她跟李忠两个人根本就拿不下这伙人。她心里想去救李忠脱身一道撤,却又不敢彻底放手将这姓淮的丢在一旁。就在这两相尴尬时,身后一阵凛冽的煞气袭来,紫凌本能地将淮殷一推帮他躲过了这招危险,回头再去看,冤家路窄,她又见到了临溪镇那杆难缠的银枪!自认武艺不及卫南,脚上的伤又碍事得很,还得护着这不靠谱的淮殷,此时的紫凌根本就拿不准自己还能与这使长枪的奇怪男子周旋多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五) 仵作柳培 再说迟迟未到援的沈誉。其实在紫凌与李忠一道去找安吉追淮殷后,他的心里就一直惴惴难安。在决定让紫凌插手帮忙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料到她并非江湖中人,且她看上去年纪又这么小,任她武艺再好要应付这个如她所说险恶猜忌,人心叵测的江湖恐怕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或许这就是卫南对她千万个不放心,担心她被牵连进来的原因吧。而李忠呢,虽然老练,行事也靠谱,可武艺却只能在捕快中称雄,若遇见了江湖中真正的高手恐怕力不从心,这也是沈誉在犹豫过后却依然还是让紫凌跟着李忠去的原因,论武艺,紫凌肯定远在他之上,至少动起手来能多一分胜算。心里如此担忧,所以沈誉脑中始终惦记着要尽快搞定县衙这头的事去援紫凌和李忠,怎料这里发生的事却让他始料未及,对手远比他预料的要张狂而强大得多。 事情要从紫凌他们离开的时候说起。在紫凌与李忠去找安吉后,沈誉也立即动身去了离县衙不远的仵作柳培家。他以紫凌在谭今尸体上发现的锁喉功印记做筹码,软硬兼施地希望逼柳培说出他与安吉勾结的事实。 柳培早听说过这沈誉不仅武艺好,思维也灵光敏锐,什么都逃不过他那双鹰似的眼睛。不仅如此,断案如神的沈知府还是他的父亲,因而只要他沈誉杠上了这案子,任安吉在绩溪如何有势力,这回恐怕是不能再一手遮天了。不过柳培也不傻,在沈誉的软硬兼施面前,他咬死了自己没对验尸的结果做任何隐瞒,不过人非圣贤,出错难免,尤其在眼下这个多事关头,不排除存在检验的失误,于是他主动提出了再验一遍尸体以再次确定谭今的真正死因。 一直在观察柳培反应的沈誉其实捕捉到了他闪烁的眼神,但什么也没有多说,并同意了他重验的要求,毕竟眼下只要他柳培肯改口先证实卫南的清白,其他的事都能从长计议。 原以为这事还挺顺利,怎料就在他们刚出门正打算一道往县衙去的时候,突然有个黑影带着风窜出,正巧走在前面的柳培本能地举起灯笼闪避,而恰恰就是这一举正好用灯笼挡住了一柄刺来的长剑,就在他手中灯笼烛火被剑刃湮灭的那一刻,沈誉的燕尾单刀也已经出鞘,瞬时刀剑相交,一片漆黑之中,他们凭借听觉的判断动起了手。来者不止一个人,而很快沈誉便发现,他们的目标就是那半点不会武功的柳培。 或许正是因为柳培半点武功不会,准备对他下手的这两个人武艺似乎并没有很高,显然,沈誉的出手一下把他们打得有些懵了。那黑暗中的燕尾刀就像长了眼睛,精准犀利,无懈可击,他们根本就不是沈誉的对手,更别说绕过他去伤柳培。只过了几回合招,意识到再斗下去或许自己都会被沈誉拿住的那两个不速之客决定撤了。 看着他们消失在黑暗中的影子,沈誉心里本是想追的,但一是不能丢下柳培,而且同时,他心中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在告诉他现在必须马上返回县衙,那里可能也要出事。他拉起柳培就快速往县衙赶去,可怜那柳培,一个不练武又早已不年轻的人,刚受了那两个杀手的惊吓,还在心惊胆战中没缓过神,又跟着轻功绝佳的沈誉在这漆黑寒冷的夜里一路狂奔。他怕,怕跟脱了沈誉再遇见追杀的人就死定了,只得拼了命跟上他的脚步,上气不接下气,感觉命都要去了半条。可更要命的是他根本就没有停下好好喘口气的时间,沈誉心中的那个感觉没有错,他们还未到县衙就已经远远听见那里一团混乱,更能望见一片火光冲天,而起火的方向正是存放谭今尸体的那间屋子! 这把火让沈誉更加笃定谭今身上所中的毒不简单,栽赃,杀柳培,烧尸体无非是想掩饰谭今之死的真正原因,如此大动干戈,这当中究竟掩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进了县衙的沈誉心里一面琢磨着,不慌不忙地看了眼那把火烧,转身就去找正在一旁指挥灭火的巩钥。紧紧跟在他身后半步不敢走离的柳培却有点捡了条命后的幸灾乐祸:“嘿!还重验呢!这下死无对证了!” 沈誉回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怎么?你巴不得?” 那柳培的反应倒也挺利索:“这话说的,你别想套我话!我可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你做没做亏心事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沈誉说着,抬手敲了敲那柳培的胸口,“有人盯上你这条命了!” “我我才不怕!你好歹是府里的提辖,怎么说也得保我太平!”柳培口中说着不怕,话音里的哆嗦却已经出卖了他。 “保你太平?”沈誉嘴角挑起一笑,“那可要看你的态度了!” “我态度怎么了我?端正!诚实!知无不言!” “端正?诚实?知无不言?”沈誉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的质疑。 说着,他们已经来到了连外衣也来不及套好的巩钥面前。正插着腰指指点点指挥灭火的巩钥回头看了沈誉一眼:“这他妈后院都起火了,李忠这小子还没死回来?”原来,个性忠诚耿直的李忠在离开前还是一五一十地跟巩钥说了自己要帮沈誉查案的事,而巩钥不知是拗不过李忠,还是也想查清事实,总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李忠去了。 “他那里急等人去援。你现在自己也看见了,淮殷c柳培c尸体,只要能接近真相的对方一个也不会放过,他们有能力杀谭今,就有能力杀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我带柳培来就是想证明这件事的确不是阿南做的,你若肯放了他,他反而可能帮上忙!” “放了他?谁能证明谭今不是他杀的?柳培?”巩钥回头瞪了柳培一眼,大声质问了一句。 柳培不吭声。他若认了,那就是推翻了自己白天里的验尸论断,打了自己的脸,坐实了隐瞒真相的罪过,为了自己,他自然不能认,更何况眼下尸体已被毁,沈誉他翻不了盘了! 可谁知道柳培他的算盘还是打早了,心中焦灼的沈誉再顾不上与他们争论,而是径直拉起柳培就往地牢的方向去,不过他不是去找卫南,留一个心眼的他早把谭今的尸体掉了包,那把火烧掉的不过只是一床掩饰良好的被子,而那沉默诠释着真相的尸体仍完好无损地被藏在了地牢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六) 致命交情 看见谭今尸体的那刻,一身冷汗的柳培心里对沈誉彻底只剩下了一个“服”字,若早知道他沈誉会搅进这件事,打死也不该开口帮安吉这个忙。 正如沈誉早前对紫凌所说,这柳培不是一个寻常的仵作,他可是这行当中出了名的鬼才。说起仵作,虽然在命案的判断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一句话极有可能关乎生死,但从来都不是一个招人待见的职业,不仅地位低下,又辛苦得很,总是跟尸体c血案打交道,大多有其他出路的人都不愿干,可他却偏偏对此如痴如醉,沉于专研。久而久之,名气大了,远近有什么断不清的命案来请他看一眼的事也就渐渐多了。以他这能耐看过谭今的尸体,判官笔的伤痕c锁喉功的印记c致命的毒,这些都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这也是沈誉曾一度相信判官笔就是真正凶器的原因,思维的重点也是一直是奔着凶手意图栽赃卫南的目的去想,直到紫凌道出仵作隐瞒了真相的那刻,沈誉才对整件事的判断有了一个拨云见日的突破。 再说柳培,他一开始根本就没想到这件事的水会这么深。事实上并没有安吉收买他什么的,以柳培那古怪的个性,靠钱这东西是不可能买通的,安吉打的是一张没有多少人知道的感情牌。这柳培跟安吉平日里看着并没有什么来往,身份地位也差距悬殊,但其实他们是在绩溪县半茶村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发小。不同于柳培的乖僻桀骜,安吉为人圆滑灵通,也大有志向,从小就不甘心留在村中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十多岁就自己一个人由半茶村来到绩溪闯荡,从淮家赌坊的一个小伙计做起,凭借自己的能力在举目无亲的县城中摸爬滚打,一步步在绩溪站稳了脚跟,不仅殷实了家底,娶妻生了子,到今日更已经做到了绩溪的一任县丞,也算光耀了他安家的门楣。 不少认识安吉的人都说他是个奸诈势利c见利忘义的小人,的确,安吉从一个无依无靠的乡村小子到县丞的这一路走来,他低三下四过,阿谀奉承过,也趋利避害过,的确算不上什么正直义气的人物,可他对柳培却从来不曾短过半点情分。别的不说,就柳培那快七十岁的老母亲,只要到绩溪县城从来都是住在安吉那跟他家老太太在一块儿的,也是安吉,坚持不懈地帮着四十多岁都还始终孑然一身的柳培寻找着可能合适的女人,也坚持不懈地想帮他找仵作之外更好的出路,虽然总是以失败告终。柳培讨厌跟人打交道,常人也不喜欢他的个性,看不上他的行当,除了跟尸体在一起外,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自己一个人静静享受着他钟爱的孤独,唯有安吉,是他唯一承认的朋友。 安吉不曾求过柳培什么事,不是因为柳培没什么好帮他,而是因为他太了解柳培这个人,不想坏了两个人的关系,便是这回,也是柳培主动提出的帮他,用安吉的话说,这事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他不想把柳培牵连进来。 柳培不知道安吉他究竟惹了什么麻烦,在他眼里,而今的安吉在绩溪可以说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想不到这一回却如此惶恐。他半信半疑,直到沈誉的纠缠不休,直到方才那两个杀手的出现,才彻底相信安吉这回是真倒了霉了。 沈誉与巩钥一人一边站在身后盯着柳培,柳培偷偷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冷得瑟瑟发抖的正月夜里,他竟然出了满头汗!关于谭今尸体的情况他其实早已清楚,他现在考虑的是沈誉知道了多少,自己能说多少,而这话该怎么说才能把安吉的麻烦降到最低。 “哎,还真是,这判官笔是死后的伤,嘿嘿,之前不明显,现在看真切了。”他开口第一句就先证实了卫南的清白,目的在于稳住沈誉。安吉一开始跟他说这判官笔的主人已经死了,即便活着也没有人抓得住他,嫁祸他不会有任何问题。谁想到!沈誉偏偏在这时候来了绩溪,而他偏偏认得这判官笔的主人,又偏偏把这判官笔的主人给活着带回来了!沈誉把卫南带回来那会儿柳培还隐约听县衙里的人私下议论,说沈誉与这人的交情好像很深,当年甚至还差点成了他姐夫,有这层关系在沈誉自然不能看着他受冤枉。这沈誉哪里是好招惹的人?柳培不明白,安吉一定知道那人是沈誉的朋友,那他这么精明的一个人为何要去冒这个风险?这种神肯定是早点送走了好! “你他妈!”这话一出,可真把巩钥给气坏了,他一把揪住了柳培的衣襟,但想想自己毕竟也是个读书人,一任父母官,才强压下了一肚子怒火,又放开了柳培,一字一顿说得咬牙切齿,“好!不是判官笔的伤,那你说,他谭今他妈究竟是怎么死的!” 巩钥到绩溪上任近一年来,柳培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柳培再次抬手擦了擦鬓边的汗水,整了整衣襟:“我这再这再好好看看!”他心里明白,沈誉已经看到了锁喉功的伤,淮殷铁定是藏不住了,于是想着就先把淮殷丢出去,见机行事,“原来脖子这儿还有伤!掐的吧?谁这么好功夫?”柳培一面说着,用手比划了几下,同时偷偷用余光瞄了瞄沈誉。 巩钥着急地一把推开他自己上前就去看那尸体,的确,谭今的颈部有指印伤痕:“你意思是这才是致命伤?沈提辖,你精通江湖事,见过这种功夫么?” “这是锁喉功的印记,江南雁荡山白石门的绝技,眼下绩溪有淮家公子淮殷师出白石门,我已经让李忠去请他来了。” “淮家的势力,李忠他去能请个屁!别到时候人没请来还打草惊蛇了!” “别急啊!巩县令,我这也还没说这伤致命了,验尸这事它急不得的,得慢慢看,看仔细了。”沈誉已经让李忠去找淮殷的话柳培听到了心里,口中说得倒是不慌不忙,听上去就像还有事没说透的语气。 “行行行!你看,你看!倒是给我看准了!”巩钥无奈说着,又把柳培给让到了前面去。 “这掐是掐了,倒也没要了命。”柳培继续检查着尸体,“看这样子,可能是中了毒了。” “中毒了?”柳培这一句一句蹦得真是吊死了巩钥的胃口,可还没来得及等巩钥细问,就听地牢大门“砰”地一声巨响被粗暴撞破,就在灯火被那煞气湮灭的前一刻,沈誉隐约看见杀进来的是一个带着面具c手持重剑的壮硕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七) 临危救急 沈誉的燕尾刀出鞘与那男子交起了手。身边的柳培半点拳脚不会,巩钥也不是习武之人,还有那两个狱卒,倒是利落地都抽出了佩刀,可就只会哆哆嗦嗦举着,脚下战抖的步子却在不由自主地往大牢深暗处退去。沈誉一个人与那柄重剑周旋,很快便发现那人的武艺远远不是方才想取柳培性命的那两个杀手能及,甚至自己也未必会是他的对手。 黑暗中重剑呼啸指来,直奔柳培而去,沈誉飞快出刀去挡,及时从柳培的眼前将那剑尖拦下,可怜那柳培,又被那寒光凛冽的利刃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这夜,那身冷汗干了出,出了干,也不知道反反复复经历了多少回,只觉得胸腔里那颗心脏都快无力得骤停了。 沈誉尽力抵挡着那个重剑男子,只听刀剑交错频频,一时虽战得势均力敌,却想不出任何能击退他的办法。此刻的沈誉心里是焦灼的,他没料到对方会这样明目张胆地闯进县衙,也没料到他们竟有武艺这般厉害的人物。去追淮殷的紫凌和李忠那头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若跟这重剑男子纠缠下去,势必没完没了,根本赶不上约定的支援时间,但他又不可能丢下柳培和巩钥不管,只要他一走,至少柳培是死定了。进退两难中他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去应对那咄咄逼人的凌厉剑式,一招失误,横刀强挌,偏就是这下让他清醒了过来,只骂自己蠢了,天不绝人,眼下能打破这个僵局的还有近在咫尺的那个家伙! 一招退到巩钥跟前,沈誉勉强腾出了一点说话的功夫对他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放人么?阿南他武艺在我之上,眼下只有放了他才能破这局面!你也不想李忠他们有危险的吧!” “我”此时巩钥的心里是真尴尬。他个性刚直,十年寒窗一举高中,当一脚迈入官场的时候是以公正做标杆的,可这回,他竟让成见占了上风,再反比沈誉在这件事上的所作所为,一时不免自惭形秽。这便也就算了,想不到还陷入这样的危机,非要让那个无辜受了自己四十杀威棒的人出手相救,若只为了自己,他实在是放不下这个脸,可眼下,他不能不顾李忠的安危。他捏了捏已经被汗润湿的手心,侧身一躲那重剑扫过的风,口中唤那早已魂不守舍的狱卒道:“阿彪,放人!” 他们一路往关押卫南的地牢深处撤去,但对于卫南会帮忙这说法,巩钥的心里还是将信将疑的。毕竟卫南出身江湖,不受朝廷半点俸禄,并没有冒险帮他查案的义务,再者人家才刚受了自己冤枉,白白吃了一夜牢狱之灾,这心里也总归是会怨恨的吧?这时候再求人帮忙,真是有点自取其辱的味道。不过这回,他巩钥还真又想错了,根本就没有求,也没有辱,卫南甚至都没工夫跟他说上一句话。 他们被拦在了一道木栏门外,要往里处走去到关押卫南的牢房那必须先打开这道门上的锁,此时重剑男子越战越勇,步步紧逼,眼见着柳培与巩钥数次命悬一线,又数次化险为夷,如此紧要关头,那个被唤作阿彪的狱卒却哆哆嗦嗦地拿着牢房的那串钥匙,紧张得半晌都找不到对的那一把。 “阿南!”沈誉看了眼打不开锁的狱卒,显然已经放弃靠他开门了,“你小子能自己出来么?” 正在牢中休息的卫南早被交手的巨大动静吵醒,听到沈誉喊他的声音后知道是沈誉遇了麻烦,可巩钥也是防了他越狱的,这牢房是固若金汤,甚至还被上了镣:“自己出去?你他妈在逗我么?” “小丫头跟李忠去追淮殷了,淮殷是整个案子的关键,所以那里肯定会有一场恶战,你再不快点想办法出来去援她,恐怕要有危险!”沈誉有意将事情说的严重,就为了激卫南自己想办法出来,他知道别人可能不行,但他覃战一定能办到。 “混蛋!我不是让你照顾她么?她脚上还有伤呢,你怎么能让她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她那脾气是我说不去她就能不去的么?” “少废话!要快至少得把钥匙给我丢进这道门里!” 卫南这话一出沈誉就放下了大半颗心:“阿彪!别开了,直接把钥匙丢里面去,他自己能出来!” 那狱卒的脑子早就处于一个极端混乱的状态了,一听不再要他开门,已经没有思考能力的他闭着眼睛就把手中那大串钥匙往门里一丢,连滚带爬地逃到一旁去了,根本就没心思去管卫南怎么能拿到那钥匙,又怎么能准确地找到对的钥匙把锁打开走出来。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打斗阵势的他颤抖着缩在角落中,双手紧紧捏着刀柄,口中念着“阿弥陀佛”,把他知道的天上各路神仙都求了个遍,希望能保佑他今日平安,留着小命回家继续照顾那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 “观音菩萨,灶王爷啊!”他正念叨着,想不到手中佩刀竟突然被人一把夺下。 吓得两腿一软差点跪地上的他以为自己这回一定是要死了,绝望地紧紧闭上了眼睛,可谁想到落在身上的就只是一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哥儿们,灶王爷管的是人间吃喝,五谷丰登,不管这打架的事儿,你要不念念刑天c吕尚c真武c玄女,兴许更有用些?” 他偷偷将眼睛睁开了一道缝去瞄说话的那人,才终于深深松了口气,原来是已经自己出了牢房的卫南,他手中握着的正是自己的佩刀,而那张脸上竟看不出有半点紧张的样子。不过,卫南说完这话后也再没工夫管他,赶紧利落地翻身一跃上前,便与沈誉联手战起了那个魔一样的刺客。 卫南的加入让原本势均力敌的平衡相抗被打破,他与沈誉将那重剑男子一步步往地牢外逼去,一出大门,已经是蒙蒙亮的天。脱离了黑暗,卫南与沈誉做了一个手势为暗号,正打算前后夹击尝试将这受了伤依然奋勇死拼的重剑男子拿下,怎料这时突然一阵清脆的琵琶声起,那男子闻声再不恋战,竟匆匆一跃翻出县衙的围墙撤了。 卫南随手丢了在交手中被重剑砍坏的刀,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上来径直就问沈誉:“凌儿在哪?” “她留了金砂印记,可以跟着印记去援她。你身上还有伤,就留在这儿吧,也免得他们杀回马,我去就成。” “没事,你守着,我去吧。天已经亮了,找印记太慢了,那只白狼呢?还在吧?” “嗯,在她屋里。”沈誉指了指备给紫凌的那间客房。 卫南一听这话,推门进屋就叫醒了还懒懒趴在地上睡着的阿末:“末儿,起来!快带我找凌儿去!” “靠谱么?”沈誉不能相信一只白狼能如此准确地听人指示,况且卫南还不是它的主人。 可果然,那白狼一点没让卫南失望,被叫醒的它扒开眼睛看是卫南,又听见“找凌儿”,竟一下精神抖擞地站起了身,“呜”一声算作应答后就飞快地动身窜出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八) 仗义之交 卫南跟着那白狼就要走出县衙的大门,可突然,那奔跑中的白狼猛地就刹了车,卫南正疑惑地放慢脚步左右看发生了什么,却跟迎面进门的紫凌正好撞了个满怀。 “哎哟诶!”额头磕到卫南胸口的紫凌一个趔趄差点没往后摔去。 边上的淮殷见状赶紧伸手扶住了她,口中还不忘骂卫南道:“你没长眼睛啊!撞我家阿妹做什么?” 跟在后面的李忠本来就对一肚子花花肠子c看每个漂亮姑娘都存着几分色心的淮殷没什么好感,再看被他骂的还是卫南,忍不住觉得好笑,开口就嘲他道:“你这脸皮看来也没谁了!” 淮殷还没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便被紫凌甩开了手,眼睁睁地看她一步上前欢喜地就抱住了卫南:“是你啊?太好了!那不讲理的县令信你了?” “嗯,信我了!”卫南被她这突然地一抱抱愣了,双手就这么干张着半点没敢失了礼。在世风保守的中原,纵使是不拘小节的武林中,他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大大咧咧表达自己情感的姑娘,担忧便是担忧,欢喜便是欢喜,一点也没有遮遮掩掩,那份豪放坦荡透出的直率可爱让卫南的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触动,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不免变得温柔起来,“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全靠李忠了!”原来,他们久等支援不来,就在紫凌与那长枪男子斗得惊险万分的时候,多亏有李忠灵机一动在林中起烟引来了旌德巡逻的官兵,而那些人一见有官兵来还真就全数退了。 “小事一桩,要不是你身手好,我们这回怕也是回不来了。”经过在旌德c绩溪边境那一战,完美配合下的化险为夷使紫凌与李忠解开了对彼此的成见,一个钦敬对方的老道,一个佩服对方的武艺,在回来这路上早已经成了朋友,“好了,折腾这晚上也是累坏了,你们先去客房休息,我带淮殷去见县令,一会儿怕巩县令那儿还会有话要问。” “好,那回见!” 他们相互拱手作礼后,紫凌唤了阿末就要往客房的方向去。淮殷看着紫凌离去的背影不甘心地还想跟上去说什么,可不用等李忠出手拦他,就已经被机警的阿末龇牙挡住。卫南与紫凌听见阿末的哼唧声回头去看,一眼便看见了淮殷对着阿末一脸怨愤却不敢接近的怂样。这时卫南突然想起他刚才的那句“我家阿妹”,也不知是反感他的轻薄还是为何,总之见他这尴尬模样心里竟忍不住起了一阵幸灾乐祸,于是坏坏一笑,故意吓他:“你可当心别惹了它,兄弟好心提醒你一句,这可是条狼,比狗凶多了!”一听这只白色的家伙居然是狼,直接把淮殷唬得腿肚子发抖一路小跑跟上了李忠。 淮殷跟着李忠走了,这下彻底只剩下卫南与紫凌两个人,连日来,第一次这样太平安静,一路走去一时间没人说话,气氛里竟生出了几分尴尬。 “昨天的事,多谢了!”卫南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这句“多谢”他也的确在心里反复念叨了许久,从临溪镇的出手相救到绩溪县替他洗脱罪嫌,紫凌凭着朋友的仗义为他冒的险,这一句“多谢”真不足以表达他心中的感激。 “客气了!在地震里你不也是挺身护了我?朋友嘛,一起死里逃生过的,咱们好歹也算得上生死之交,对吧?”清晨和煦的阳光下,她的笑容是那样明亮干净,照得人豁然开朗。她的世界很简单,拼了命的仗义不过就是为了卫南护她的那一份感动,算起来,卫南是她在江湖上结识的第一个朋友,让她第一次感觉到在这江湖中除了险恶与猜忌之外,其实还是有许多叫人留恋的东西,一时间虽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但有他在的江湖已不再让她这样厌恶。 “是,生死之交!”卫南也笑了,那一句“生死之交”发自肺腑。 便在这时,沈誉拿着一身干净的衣服和处理伤口的布带走了过来。见沈誉过来,他们突然又不再说话,倒惹得沈誉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不说了,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紫凌眼尖,看到了他带来的东西,伸手就拿过了那些布带:“嘿,你来不来倒不是那么重要,东西来得是时候就好!” “你这嘴!”沈誉拿她的伶牙俐齿也同样是一点办法没有。 已经一步先走在前面的紫凌听了沈誉这话,随即抬手过头顶打了一响指,得意接道:“两兵阵前,能顶十万大军。” 惹得沈誉与卫南无奈相视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要是跟小瀚扔一块儿,估计房顶都保不住了!” 他们说笑着,一起进了客房,沈誉打来水,紫凌替卫南处理起了背上的伤。趁这空档,放下避嫌包袱的沈誉与卫南说起了案子的事:“阿南,刚刚跟我们交手那人,你有什么头绪?” “头绪?”卫南细细回忆了一下刚刚跟那重剑男子交手的过程,那种感觉让他想到了临溪镇遇见的长枪男子,突然记起紫凌拿脱手镖给他看时没说完的那半句话,“凌儿,你是不是认得刚才在临溪镇跟我们交手的那几个人?” “认倒是不认得,不过我想她们可能是水月阁的人。” “水月阁?”紫凌这话让卫南与沈誉都大为意外。若是水月阁,那么临溪镇杀卫南该是为了江湖恩怨。可这水月阁的总坛在江宁,远在宸龙教的势力之外,是个安居江南的小门派,实力并不强,是什么恩怨让他们甘冒激怒宸龙教的风险费尽心思来杀他?“为什么这样怀疑?”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成有。你记得我让你闻那镖衣吧?”紫凌说着,停下了上药,伸手勾了勾,示意卫南把那脱手镖拿出来。卫南翻了翻衣袋找出那枚镖后递给紫凌,紫凌接过又再次闻了闻那镖衣,“在你身上一放味道就淡多了,不过还是有,你闻闻,脂粉的香气。” 卫南接过凑近鼻子一闻,那镖衣的确散着淡香,不过他还是不明白:“这用脂粉的女人多得是,你又从哪里看出她们是水月阁的人?” “这香气的主味是金边瑞香。这花儿的味道虽香,但本来是入药的,用在脂粉里并不常见,我曾经跟她们交过手,发现她们身上都有这味道时还有些意外,印象也特别深。” 听了这话,卫南忍不住又拿过那镖闻了闻,佩服之余更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玩笑道:“这都可以!你属狗的吧。” 紫凌得意一笑:“身为名医之后,从小辨识百草,若连这都闻不出来,咋混?再说了,狗有啥厉害的?还不如我家阿末呢,是吧?”紫凌一面说着,爱抚地挠了挠乖乖趴在一旁休息的那只白狼,那白狼一听这话,竟也眯着眼得意地“哼哼”了两声,表示赞同。 “名医之后”,听到此处,沈誉与卫南才终于有些明白她为何可以如此清楚地分析出谭今的死因了,可这样一个聪慧且身手过人的小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历,却依然像一团迷雾一样萦绕在他们各自的心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九) 狭路相逢 他们在房中讨论着案子的事,水月阁带来的迷惑还未散去,紫凌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们陷入了更大的谜团中:“对了,阿南,你还记得临溪镇跟你交手的那用长枪的怪人吧?” “嗯,当然!” “要杀淮殷的人当中就有他,我在旌德界那里也跟他交了手,你觉不觉得那人有问题?” 卫南仔细回忆了一下与那男子交手的点滴,是觉得有这么一点不太对劲儿,但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你说什么问题?” “他就跟个提线木偶似的,前面受了伤也不知犹豫,后面一听埙声就撤,在旌德界林子那我又听到了埙声。” “是有这么点异常,但你说的犹豫那些的不过是人之常情,或许他就是把执行命令看得比生命还重呢?埙声的话,应该是他们联络的暗号。” “嗯,或许吧。要是能知道谭今中的什么毒就好了。昨晚我不是跟你说我在平远镖局被劫镖的现场见过他么,”紫凌回头看了看沈誉,接着道,“他杀那姓薛的镖头那会儿戴着个青铜面具,跟一个漂亮女人在一起。现在想想,他戴的那青铜面具看着跟那个长枪怪人的有些像。” “你的意思是,你怀疑谭今跟他们是一路的,还被人控制了行为?”沈誉听出了紫凌话里的意思,但他觉得这想法有些过于天马行空了,“怎么办到?” “不知道,我猜的。” “可能性太低了。如果按老段说的谭今的武艺跟骆棠相当,我跟阿南肯定都不是他的对手,甚至两个人联手都未必干得过他,那就凭我们知道的水月阁的能力要制服他,基本是不可能。” 他们说了这许多,怎料半天没吭声的卫南最关心的却是那个死去的镖头:“你说是谭今杀了薛鹏?就那姓薛的镖头。” “是,我亲眼见的。”紫凌回忆着那日的事,“我没料到他们会杀那人,因为他已经把紫檀木盒给了那使鬼头刀的镖师,好像是叫余昊吧,所以我才去追的余昊。可谭今似乎就是存心要杀那镖头,出手干净利落,不带半点犹豫。” “说到这,我还没问你呢,你抢那盒子做什么?”被紫凌丢弃的那木盒中,卫南要的东西原封未动,显然,他们想找的不是同一个东西。 卫南这问,也把紫凌给问糊涂了:“你不知道紫云珠的事儿?” 卫南一脸茫然:“什么东西?” “啊!你不为紫云珠你那会儿跟我动啥手?若不是你半路杀出,我至于掉那该死的坑里么?”说起那日的事紫凌本就一肚子怨他,再听他回的这话,可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正在扎带的手狠狠就按了一下他的伤口,冷不丁疼得卫南叫了出声。 “哎!你别把气出我伤上啊!我不也掉进去陪你了么?” “我稀罕啊我?不理你了!”替卫南处理好伤口的紫凌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一瞪他,端起桌上的那盆水就出了房门。 “哎”卫南想了想,但最后还是没起身跟上,这件事,他真没法解释。 这下房中就留下了沈誉与卫南两个人,还有话要说的沈誉正想去把门关上,他们却同时听到了那盆水“哗”一声泼下的声音,接着就是利器砍中木盆的一声闷响。以为又出了什么事的他们赶紧出门去看,原来,跟紫凌起冲突的是被她那盆水浇得一身落汤淋漓的韩蓦。 留在杨家村的韩蓦目睹了昨日初更时分整个杨家村遭遇山体崩塌的过程,他与余昊还有两三个年轻力壮的村民虽受了点伤,总算是惊险地死里逃生。砂石落定后,他们一开始还尝试自己挖开土层去营救被掩埋在下面的人,但这太难了,昏暗的天色下,一片惨烈的废墟,一片死寂,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还活着人被埋在土层下的什么地方。 眼睁睁看着时间逝去却一点办法也没有的韩蓦绝望地伏倒在废墟上,便在这时,他注意到了弥漫在土石中火药的味道。这不是什么天灾!这根本就是!警惕的韩蓦带着余昊与幸存的村民躲进了林子,果然,很快就有一伙蒙面持剑的人拿着火把过来搜寻活口。 不知道是谁做下这天理不容罪恶的韩蓦决定先到绩溪县衙报案,在他心里,消失得过分及时的卫南与紫凌嫌疑最大,谁想到就在他跟巩钥刚聊完要回客房休息的时候,迎面就看到了从卫南房里走出来的紫凌。 极度愤怒的他二话不说拔剑上去就刺,双手端着木盆的紫凌本能地就把那盆水朝他身上泼了过去,被淋得一身湿透的他甩了甩身上的水举剑又砍,手中只有木盆的紫凌只能拿盆去挡,便有了卫南与沈誉方才听见的那段动静。 韩蓦死缠不放,紫凌只能丢了木盆摸出玉箫来接他招,好不容易太平下来的县衙后院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直到沈誉出手才将他们拦下:“小蓦!你这是做什么?”原来,沈誉与韩蓦也是故交,沈誉就是为了接到歙州来看他韩蓦才来的绩溪。 韩蓦见是沈誉,随即收了手,但再看他竟与卫南c紫凌在一块儿,张口就质问:“哥!正邪不同道,你怎么跟他们这样的人混在一起!难道他们说你跟姓覃的那女人的事是真的?我看你就是偏了心,才说杨家村的事情与他们无关!” “你!”卫南没在乎他贬低自己的言语,来自武林正统门派的敌意与冷眼他受得多了,根本就不在乎,可提到他姐姐的话却让他有几分不悦,若非有更关心的事,这一语冲突恐怕难免要跟韩蓦动手。他强压下了自己的冲动,冷冷看了沈誉一眼,“杨家村什么事?” “那场山体崩塌是火药炸的,不是天灾,是!”沈誉回答了卫南的问题。 紫凌与卫南一听这话,心中也都愤慨得很,异口同声地问道:“谁干的?” “没头绪!”沈誉有些无奈,谭今案一波未平,而今又起一波,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让他有些心力交瘁。 “怎么没头绪,肯定跟他们脱不了关系!他们魔教中人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不折手段,从来都只会视人命如草芥!”韩蓦振振有辞,师出名门的他眼里,武林的太平就是毁在了那些旁门左道的手中。 “病得不轻!”紫凌冷笑了一声,甩开了沈誉掐住她的那只手,不愿再跟一根筋敌视她的韩蓦纠缠,她唤起阿末就要离开县衙。 便在这时,她手中的那支玉箫引起了沈誉的注意:“哎!姑娘请留步!哎,哎!” 可紫凌不再理他,沈誉无奈地看了看她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气急败坏的韩蓦,赶紧推了把卫南:“阿南,你快跟去,想办法哄住了她!” “我”沈誉这话让卫南有些懵,“你开什么玩笑!我能哄动她?你想多了吧!” “这我不管,这样个好姑娘,你也不想跟她一别相忘江湖的吧?为了我也是为了你自己,啊!至少把去哪儿能找到她给我问到了!” 沈誉这话倒真是叫卫南有些心动,萍水相逢,他与紫凌这一别,江湖浩瀚,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相见,心中不由得砰然一跳:“我试试吧,成不成,草庐见!”说罢,他转身便也出了县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 石潭草庐 卫南一路小跑跟上了紫凌,正磨蹭走在紫凌身后的阿末先觉察到了他,竟停下脚步转身就向他走来,还扬起尾巴高兴地在他身上蹭了蹭,卫南也像紫凌那样伸手挠了挠它的脖子。 听到阿末停下脚步声的紫凌回头去看,见是卫南追来,有几分意外。她脸颊微微一红,愣了一会儿,最后却只蹦了句:“有事?” 卫南被她问得一尴尬,幸好脑子反应得还挺快,一笑将那尴尬掩饰了过去:“哦,没,就是你脚上伤怎么样了?” “挺挺好” “还挺好?一听就没说实话。一晚上没睡,你要不还是先回县衙休息一下再走吧?” 一听回县衙,紫凌的语气顿时又倔强起来:“才不呢!我不想跟那些张口闭口正派邪门的人打交道!” 卫南笑了,笑她那份孩子气,玩笑道:“怎么?是替我抱不平?” “切!”紫凌终于被他的话逗乐,“美的吧你!” “你看你这嘴,你就让我美一会儿不行么?对了,你就不想看看瑛儿再走?” “不了,呆在这儿对她来说应该是最好的去处了。见她,我怕我心里难受。”说到瑛儿,紫凌那双大眼睛里透出了几分忧郁,短短几日里,她目睹了一个平和安宁的小村在天灾中湮灭,不过才两三岁c什么都不懂的瑛儿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举目无亲的孤儿。 那份忧郁让卫南有些心疼,虽然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安慰,他却忍不住像兄长一样摸了摸紫凌的头:“想好去哪儿休息了么?” 紫凌坦诚地摇了摇头:“随便找个客栈吧,绩溪这么大,总不至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这个还真难说。我先陪你找找吧。” “嗯。”在这个疲惫万分的时候,紫凌的心里对他不由自主产生了几分依赖。 路上行人寥寥,路旁零星的炊烟升起才依稀有几分生活的气息,他们在绩溪最主要的街道上转了一圈,映入眼中的只有震后的狼藉,不要说客栈,就连一间开门的店铺都没有。走累了的紫凌有些绝望,她在街边倒了半截的土墙上坐下,揉着发疼的脚踝:“咋办?没地儿去。我可不想回那鬼地方!” “这样,我之前在歙州住过的屋子离这里大约有一个多时辰的路,你走得了不?没问题的话我们过去看看?” “嗯,大概也就只能这样了。”紫凌捶了捶腿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看模样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跟自己的疲惫抗衡。 卫南从她身上竟看出了自己从前的影子,那份倔强,那份坚韧,从掉进地坑到现在,赶路c打斗,她竟能咬着牙坚持到现在,虽然没露出一丝娇弱,但她一定快到极限了。心疼看着她,卫南半开玩笑道了句:“累吧?要哥背你不?” “走开!”紫凌笑着一把将他远远推开,两个人就这样说笑着,往绩溪与歙县相交的石潭走去。 走出县城,穿梭过震后乱石断木遍地的崎岖山路,走了约一个时辰后,他们就到了昌源河畔,远远望去,在河岸高处有一所面水的竹舍。 这是一所孤独的房子,四周没有其他人家,幽静得只剩下潺潺的流水和风吹过时竹叶“沙沙”的响动,呼吸里,唯有植物的清香而闻不见炊烟的滋味。经历过强震,那圈围起庭院的竹篱已被震得东倒西倾,卫南粗略地看了眼外围的情况,过去扶正了那扇有些歪斜院门,一面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面无奈道:“这地震,屋里恐怕也是一团糟了,咱们进去看看吧。” 他们穿过院门进了院子,青石块铺的小路虽然看着有些凌乱,但并没有被破坏得很厉害,院里有口小井,卫南走过去看了一眼,滚落到角落的半新木桶告诉他沈誉应该才回来过不久,按沈誉的习惯,屋子里肯定整理过了,被褥烛火不会少,厨房中也可能还存着些吃的:“这家伙!”卫南嘴角一挑轻轻笑了笑,那笑意里透着对他与沈誉这段情谊发自肺腑的珍视,可看着这熟悉的一切,不免又想起他与姐姐的事,随即又烦恼地叹了口气。 他拾起木桶在井边放好,带着紫凌穿过庭院径直就来到堂屋门前,轻轻推开被杂物顶住的屋门,只见屋中的书架赫然横倒在桌案上,书画摆设早已散落得一地凌乱,而竹榻也被震挪了方位。他的目光停在墙边一把断了弦的琴上,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露出了几分心疼的模样,上前一步将那琴抱起,小心拂净上面的尘土,轻轻摆到了榻上。 跟在他身后进屋的紫凌环视了一圈这厅堂,见正面墙的地上有幅被震落的字,没被盖住的半截写的是“世乱孙吴谋略展,才高屈贾是非生。沟中断木千年恨,海上乘搓万里情。谁识枯禅凉夜月,松根一片石床平”,这是前朝郁堂禅师的《山居诗》,书写的字迹笔力劲挺,气韵流畅,与文字的意境切合得当。再看落款,这幅字竟是出自卫南之手。想不到他除了一身好武艺,还写了这么一手好字,看来这温文尔雅的书生气也不是凭空而生,想到此处,紫凌忍不住偷偷瞄了眼身旁的卫南,心里对他的好感悄悄又多了几分。 一时半会儿收拾不过来这凌乱的陈设,卫南于是先领着紫凌去了南边的那间房。一开门进去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只打翻在地的妆匣,边上散落了一地胭脂,摔在一旁的铜镜上还挂着枚珠钗,不难看出这是间女人住过的屋子。卫南俯身拾起那妆匣放回到桌上,解释道:“这屋原来是我姐住的,眼下也顾不上收拾了,你就先将就休息一下吧。”他一面说着,从半开着门的立柜里翻出了一床被褥和一身干净的衣裙递给了紫凌。 连日来都没能躺下好好休息一会儿的紫凌此时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如何还顾得上去管这屋里的凌乱与尘土?关好屋门后她便倒头沉沉睡去,而她的阿末也乖巧地静静在床边趴下,似乎在默默地守护着床上熟睡的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一) 冰释前嫌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晒到了竹舍前,卫南席地坐在台阶上为那把断了弦的七弦琴换弦,边上摆着他刚从堂屋地面破裂的木板下翻出来的一坛酒。这时,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他没抬头看,但知道一定是沈誉来了。 “那小丫头呢?”沈誉开门见山。 “屋里睡着呢。”卫南的注意力始终在他的琴上。 这答案似乎并未让沈誉意外,他也席地在台阶上坐下,半开玩笑地道了句:“你知道不?在我心里,你真是无所不能。” 卫南不接话,只是递过那根要捻作琴轸龙扣的丝线,道了句:“扯着。” 沈誉知道,卫南心里还赌着气,但他能理解,毕竟是他欠了卫南一个解释。他端起台阶上的那坛酒,起开封盖喝了一口,借着酒意,他同卫南说起了四年前发生的事:“那日我原本是要上武陵岩的,但还未出歙州城就接到舅舅一封急信说西夏进犯鄜延路,金明砦告急。由于消息来得太突然,时间紧迫,根本没有留给我妥善安排的余地。我知道我那样一走对不起瑶儿,不过就像你当时跟我说的,这与功名利禄的追逐不同,虽然以个人之力对一场战争来说是杯水车薪,但国之不存,何以家为?” 听到这里,卫南停下了他手中的事:“你果然是去了那里!”那场战役很惨烈,宋军大败,金明砦被西夏攻占,宋兵二千八百人,除了五个人活着逃脱外,其余的全部都战死或者被俘,所谓“城中粮五万石c草千万束皆尽”,而俘虏也被西夏献给了辽国。 “如果我没猜错,被夏兵抢走的那些粮草是你放火烧的,对吧?”金明砦城破后,西夏人尽数抢走了粮草,但就在当天夜里,一场无名烈火就将那批粮草焚烧殆尽,并未让他们落了多少好处。沈誉听说后心里的第一直觉就告诉他,有这样的胆识与武艺,很可能是卫南做的事。 果然,卫南点了点头:“嗯,我先去了延州,赶到时金明砦已经城破,只能用此下策。” “如此说来,你那日回草庐与我说那番话时就已经知道了?”当日卫南北上延州前曾来歙州见过沈誉,但当时跟他说的是有急事要去虔州朱雀堂找宇文拓,对西北战势告急的事却只字未提。 “嗯。”关于当时的隐瞒,卫南没有解释太多。大家心里都清楚那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战役,如若换做沈誉,一定也不会拉着他一起去涉险。更何况那时候深爱覃梦瑶的沈誉已经决定为了她上武陵岩,卫南不可能劝说他丢下自己心爱的女人不顾而奔赴战场,何况那个女人又恰好是自己的姐姐。但让他四年来不能释怀的并不止是沈誉对姐姐的失约:“我后来四处寻找金明砦活下来的人希望能打听到你的消息,但没有人知道,他们只说如果你在城中,肯定是活不下来的。我心里自然不肯信,于是又回到武陵岩,希望一切都是我想错了,谁知道却撞上了我姐与顾言的婚礼。我姐说你托人送来她给你的香囊与一封手书,要她忘了两人之间的情分,因而她一气之下便答应了顾言的追求。我心中怀疑,但没敢告诉她你可能战死的事,于是又回到歙州来确认,小瀚却说你是扛不住伯母的压力回了京城。我就这样抱着模糊的消息四处找你,直到听说你回歙州府任职,我才不得不相信你没去金明砦。后来我想到歙州当面问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不巧当时的玄武堂堂主靳珲出了事,我被急招回了武陵岩。” “那香囊与手书的确是我托人送去的。当时我中箭跌下城墙,虽然死里逃生,但身受重伤,命在旦夕,为了不让瑶儿伤心,只能出此下策。最后亏得舅舅入川请来韩叔公,也就是小蓦的爷爷,我才捡回一条性命。回歙州已经半年多后的事了,我几次来草庐找不见你,于是直接上了武陵岩想去见瑶儿,但那时候的她已经嫁给顾言,还身怀六甲,你说我总不可能去拆散人家夫妻吧?没有她,我也彻底绝了在江湖上晃荡的念头,再加上我娘再三恳求,于是便回了歙州府。两年前玄武堂比武时我和小瀚其实也去东湖找过你,可谁知道你下了擂就没了踪影,阴错阳差又同你擦肩而过。” “那会儿我恰好收到急函,比试结束后就赶去了咸阳。”卫南无奈一笑,一转那修好的七弦琴站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句,“这大概就叫造化弄人吧!” “卿儿她”卫南昨夜说的话其实一直梗在沈誉的心里。 “卿儿是你的孩子。”卫南拍了拍沈誉的肩,拿着琴转身进了屋。他虽说得轻描淡写,可这迟来了四年的消息却把沈誉的心彻底打乱了,深深的自责夹杂着突如其来的惊喜,与梦瑶过往的点滴也一下全涌上了心头。 “瑶儿她这些年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这四年来,沈誉的心里其实一刻也不曾放下过这个他深爱的女人。 “她呀,如今为了孩子性子也变了不少,甚至不再过问江湖事了。不夸张地跟你说,就这四年,她真是一步也没下过武陵岩。不过顾言野心勃勃,我看早晚会再将她卷进教中的那些权利斗争里。”卫南心里明白靳珲的死与顾言脱不了干系,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 “看来覃叔让你回去就是为了牵制他。” “嗯,有这个意思吧。看你给挖的这坑,坑死我!” “这不挺好?总算是把你老老实实拴在东湖了,免得整日东游西荡。” “好个屁!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少废话了,东西还我!”卫南一摊手,勾了勾指。 沈誉从怀里取出了一个还带着封笺的锦囊。原来,昨夜卫南一度以为自己难逃此劫,在把瑛儿交给沈誉的时候暗中将这锦囊也交给了他。沈誉看了一眼那锦囊后向卫南丢去:“你就为了这,差点搭上一条命!” 卫南一抬手准准接住:“任超的活儿,他腿伤了,我替他来的。”罢了他又一伸指头,紧接了句,“不许多问,别引诱我犯错。” “你是什么人,还能犯这错!接着!”沈誉笑了笑,抛过了手中的酒坛,“走一个才是正经。” “这话我爱听,这几天也真是够背了我,得好好浇浇我这霉运!” “你这还能叫背?美人相伴,险处逢生” “喂!你这人到底会聊天不?” “你敢说你对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你别挠我,你知道我承诺不起。” “我不劝你,没资格劝你,十年生死交情,哥就送你一句话,‘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有时候承诺了未必是坏事,说真的,信念这东西挺可怕的,坦白说若没有瑶儿,恐怕金明砦那次我真的回不来。” “咱认识十年了?有这么久?” “嗯,在野战军那会儿是元祐六年。” “还真是,这时间过得” 解开了压在心里多年的结,许久不见的兄弟一打开话匣子就没了尽头。他们就这样说着c喝着,聊尽了这几年来藏在心里不愿吐露给他人听的话,直到天彻底黑下了才在厅堂里迷迷糊糊地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二) 血脉之缘 卫南正熟睡着,迷糊中感觉到有东西在蹭自己,微微睁开眼一瞧,原来是那条白狼。他抬手摸了摸白狼凑过来的脑袋,转脸一看窗外的阳光,竟已过了正午,满屋里飘散着米粥的清香,叫人一闻便觉得饿了。 他抹了一把脸坐起,又推醒了沈誉,环顾了一下四周才意识到昨晚他们最后喝得有些糊涂,居然就在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书卷杂物里睡了一宿,身上也不知什么时候被盖上了被子。一旁的矮几子上放了两碗清粥几块热饼子,却不见紫凌。卫南起身一直找到厨房里,才见已经换上了一袭红衣的她掂着脚正准备将一个竹篮往柜子顶上藏,脚边是之前一直挂在墙上的那把木弓与箭袋。听到卫南过来的脚步声,紫凌回过头顽皮一笑,轻轻跟他做了个不要说的手势,接着又用口型配合手势道了句:“阿末的,帮我引开它。” 那精灵可爱的孩子气惹得卫南忍不住摇摇头笑了,回头再看,阿末还果真是远远地在往这里溜达过来,于是走过去挥挥手把阿末又引回去了厅堂里。过不多会儿,应该是将那篮子藏好后,卫南便见紫凌由边上一翻围栏又悄悄绕回到了院中,在回眸对上站在厅堂前的卫南的目光时又是一笑,而后便若无其事地开始晾起了地上盆子里那些洗干净的衣服。 “她穿上这身衣服突然这么一看还真有些像瑶儿。”卫南回头,沈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 “看她身形跟我姐差不多,就找了这身衣服给她,可惜没更厚些的。那两日在坑底估计是受了冻,再加上连翻折腾,昨天就见她脸色不好,今天看着好像又更差了些。”说起紫凌,卫南这才想起昨天在绩溪沈誉让他帮忙追紫凌的事,“对了,你什么事找她?昨天非着急让我把她哄住。” “她姓韩,对吧?” “有问题?” 在得到卫南的肯定后,沈誉张开了手。从他的手心里吊下一枚玉佩,正是那日紫凌在韩蓦身上看到的那枚。 “沧海月明珠有泪?”卫南记得在杨家村草棚外曾听紫凌问过韩蓦这玉佩的事。 “对!”沈誉接着又指了指紫凌,“蓝田日暖玉生烟。” “搞错了吧?”卫南实在难以相信沈誉这话,“这两个人也差太多了!” “应该错不了,她手上的玉箫我认得,那肯定是我韩叔的东西。他有一箫一琴,箫名飞泉,琴叫流瀑,她手上的箫就是飞泉,我小时候还玩过的!况且昨天她帮你处理伤口时不也说了自己是名医之后?他们韩家跟我母亲家是世交,韩家是世代的御医,直到我韩叔,他当年跟舅舅一起考进了武学才没进的医官院,可要说起医术,也还是不得了的。” “妙手侠医韩烨?”卫南突然蹦出了一个名字。 “你知道他?”沈誉有些意外,毕竟韩烨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已经消失了太久了,但卫南接下来的话却更让他意想不到。 “他是幽冥的前辈” “你说他是幽冥的人!”卫南的这句话虽然让沈誉的心一沉,但也解开了沈誉甚至是他舅舅姜伯成心中太多不解的疑问。当年韩烨在武学的时候无论是武艺还是兵法都是出类拔萃的,期满考核前却突然失了踪,连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可谓是亲密无间的姜伯cd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几年后再见到他时他竟在庆州开起了医馆,行事看着总有些神神秘秘,行踪也是游离不定,更绝口不提自己这些年到底经历过了什么,“恐怕舅舅都不知道这事。” “我曾在《汗青书》上见过他的名字,当然,不是在那里知道的话我也不能告诉你。” 沈誉知道,所谓《汗青书》,记录的是幽冥那些已经牺牲的人,这东西让他听着心里有些难受,他皱了皱眉:“你没事翻那东西做什么?” 卫南倒是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对他一笑,似玩笑又似认真地道:“我就是想看看他们会怎么写在幽冥死去的人,很遗憾,没找到战死沙场这个选项,总感觉会死不瞑目。” 沈誉重重一拍他的背:“说什么傻话,酒还没醒吧?” “我看上去很不认真么?算了,不跟你瞎扯了。他是治平四年八月进的幽冥,元丰四年六月从兴庆最后一次送出消息后就暴露被围杀了,当时去接应消息的就是老宗,据说能活着的几率基乎没有,除非”卫南似乎不愿提后面的猜测,只是摇了摇头,一指紫凌,“这孩子,太小了。” “或许有奇迹呢?”沈誉显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咱们自己瞎猜还不如直接问她。” “你那发小知道这事?” “还不知道,等我确定后要怎么开口我还得好好想想。”韩蓦对父亲韩烨的成见一向很深,他将母亲柳若兰的郁郁而终全都归咎在了父亲的身上。 卫南看了眼沈誉脸上的神情,敲了敲他的胸口:“一坛元丰年的真定银光,我赌就是你问了凌儿她也不可能告诉你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再一坛十六年的西域葡萄酒,赌你那发小根本就不会认凌儿这个妹妹。” “你小子,口开得可是越来越大了。”沈誉笑着消遣了他一句。 “那没办法,都怪东湖的兄弟们太待见我了,再这么下去,我觉得他们极大地考验了我的意志,用美酒佳酿严重腐蚀着我抵御诱惑的定力。不废话,赌不赌?”卫南晃了晃他的拳头。 沈誉看了看紫凌,又看了看那枚玉佩。虽然只是短短地接触他却能感觉到紫凌其实很像韩烨,甚至比韩蓦要像得多,虽然在容貌上只有依稀的影子,但性格却真跟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就连说话那语气都像。一样的我行我素,一样把好恶都写在脸上,根本不屑于趋利避害,只执着于自己认定的理,行事上则透着三分不通世故的邪气。韩蓦的脾气里其实也有这么一股倔强,但执着于正道定苍生的他是难以接受这邪气的,沈誉的心里有些虚,说实话,他还真拿不准韩蓦若知道了自己有个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而这个妹妹还是为夺紫云珠在江湖上搅出无数风雨的玉箫时,他会做出一个什么样的反应。只是世交的渊源让他无法袖手旁观,决定做点什么的他最终还是抬手与卫南击了一拳:“成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三) 塘村婆婆 卫南与沈誉说着话,突然听到有人在敲院门,心中觉得古怪的他当即停了与沈誉的对话过去开门,原来是下游那个叫塘村的小村子里开酒铺子的婆婆。 “九婆婆,您怎么来了?”几年前卫南与沈誉住在这石潭草庐的时候偶尔会走到她那里坐坐,与她算是相识,但这草庐在四年前他与沈誉去了金明砦后也是空了许多年,见她主动上门来,卫南还是有些意外的。 “哎呀,阿南,还真的是你!都好久没见你们回来了。”那婆婆有些年纪了,但身子骨还是十分硬朗,看着依然如几年前认识她时的那样精干麻利。她嘴上与卫南打着招呼,那双明锐的眼睛早已经暗暗飞快地扫了圈院子,目光最后落在了晾着衣服的紫凌身上,朝她努了努嘴轻声问了卫南一句,“那水灵水灵的丫头是你媳妇儿?” “啊,没!”一听这误会,吓得卫南赶紧回头看了眼,生怕紫凌听见了尴尬,一面忙解释道,“没,就是朋友。” 见他这副紧张尴尬的模样,那婆婆忍不住就念叨了起来:“我说你害羞啥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真是的,你不着急,爹妈也不催催你?唉,我说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呐,也不知怎么想的,我们当年搁你这岁数,娃几个早就满地跑了。”那婆婆越说越来了劲,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劝他道,“你可别嫌婆婆啰嗦,这老人言多少还是要听一些的,早点成家没坏处,这人定了,心自然也就定了,要不你看你这整日东游西荡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瞧这丫头就不错得很,模样可称得上你,心地也好,再看这腰身,啧啧” “哎,婆婆,婆婆”卫南晓得这九婆婆人挺好,耿直也热心,不过话头一扯起来当真是没完没了,为免再多添尴尬,连忙打断了她,“您这是找凌儿有事?要不先进屋坐坐吧,我去喊她一声。” “对对对!”那婆婆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你说我这脑子,光顾着说话,差点把要紧的事给耽搁了。”她说着,一面揪住了想将她往院里让的卫南问道,“你说这丫头叫啥?” “凌儿。” “哦,灵儿?这真是人漂亮名字也灵气。呐,这事情呢,是这样的。前几天到处不都刚遭了灾么?这几天村子里乱得很,大家都忙着呢,可狗娃那混小子,好死不死,竟趁着爹妈不注意自己上山上林子里逮兔子去了。你说上山么,那也就算了,还一个不当心给跌下陡坡给摔折了腿,若不是叫你们这灵丫头碰见了,我看那小子今天怕就喂了狼了!” 那婆婆说着说着忍不住又要骂起那顽皮的孩子,只听那孩子没事,卫南笑着劝说了句:“婆婆,这孩子嘛,淘气点难免的,腿折了修养段时间就好了,人没事最重要,对吧?” “那是啊,真是多亏这丫头了!你知道不,她就这么把狗娃给一路背了回去,可真是难为了她,你说狗娃这孩子多沉啊!”那婆婆说着,还形象地用手在身旁比划了一下,不用猜,她口中这狗娃一定是个结实的小胖墩儿,“为了逗他开心,还把自己打的两只兔子都送了他,说是自己也不会做,就跟村子里讨了点骨头给她那条白色的大狗解馋。就这事吧,都已经让大伙儿过意不去了,想不到这丫头还有一身治病救人的好本事!你晓得不?她不仅给狗娃接了腿,还顺手把二楞子那日摔坏的胳膊给安上了,村口他七婶这几日胸口疼,这不?也给扎了几针,好多了!这还不算,她把自己在山上找的伤药也都留给大家了!说真的,我老太婆活到这岁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只管救人却啥也不肯要的好人!”那婆婆一面说一面比划,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钦佩。方才见紫凌用了弓箭,卫南猜她十有是上了山,可还真没想到她竟到下游村子里去忙了这么一圈,也难怪那脸色看着比昨日还更疲惫了几分。 那婆婆接着说着,这说了半天终于是说到了来意:“她走后大伙儿怎么想这心里都过意不去,看她回来的方向想她应该就是住在这里,于是合计着给她送点吃的。”那婆婆一面说着话就将手中的篮子塞到了卫南的手里,拍了拍卫南,“我呢也就不进去了,我家老头子还等我回去烧饭呢,你直接替她收了就成,也没啥值钱的东西,就咱乡下人的一点心意。” “不不哎,婆婆,凌儿她肯定不会收的,你们就别客气了!”卫南心里很清楚,刚经历过地震,食物对大家来说都是紧缺得很的,紫凌在村子时之所以坚持什么也不收,考虑的一定也是这个。 “你看你!大伙儿就是怕她见外不肯收,念到我过去跟你们还有些往来,多少有点面子,才托我将这篮东西送了来。你不收我这可难做了啊!”婆婆试图说服卫南。 “婆婆,这不是见外,我若自己做主收了,凌儿她非跟我急不可!要不,我喊她出来您直接跟她说?” 见卫南开口就要喊人,那婆婆赶紧拉住了他:“你这小子!可真是狡猾得一点没变!” 卫南笑了笑,又耐心道:“婆婆,您看这样好不?等过段日子这灾过去了,我们再到村子里去坐坐,这屋子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不急嘛这事儿。” 卫南这话圆得那婆婆终于是让了步,她不再坚持,而是低头在篮子里抓起了两个东西,塞到了卫南手中:“别的不要,婆婆也不跟你争了,可这生姜c红糖你说什么也得给我收下!小丫头咳的模样肯定是受了风寒,粗茶有吧?你烧些姜茶让她喝下,总归是没有坏处。” “行,这个我收下!”这份善意卫南终于是没有拒绝,他收下了九婆婆的生姜与红糖,“那我替她谢谢您了婆婆。” “瞧你这话说的,该是我们要谢谢那丫头才对。”那婆婆见卫南肯收下东西,终于如释重负,絮絮叨叨对卫南交代了一番熬煮姜汤的方法,临了,还忍不住拉着他又叮嘱了句,“阿南,你可真要听婆婆一句劝,那丫头是个难得好孩子,你若真是喜欢人家,可别犹犹豫豫的,免得让别人给抢了去,知道不?” “知道了,婆婆!”卫南有些哭笑不得,口中应付着,看着那九婆婆挥挥手又匆匆忙忙地消失在了那条竹林小路的尽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四) 草庐分别 送走了九婆婆,卫南回头想跟紫凌说这事,怎料找了一圈又不见她,问沈誉,说是有些累又回屋休息去了。想她那样忙了一早上感到累也没什么奇怪,卫南并未在意,只是记着九婆婆说的姜茶的事,于是在厅堂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翻起了粗茶。 “粗茶?”沈誉想了想,一指还横倒在桌案上那座书架的底柜,“小瀚好像在那里面扔过一罐谢源茶,将就用吧,你翻翻。” 卫南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书架:“抬起!” 沈誉过去与他一起扶正了书架,打开底柜,还果真从里面滚出了一个茶罐。卫南俯身拾起,看着那罐子,又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难得逮了这点闲,歇两天我跟你一起回去见见小瀚吧,这么久不见,也不知这小子变成什么样了?” “他能怎么变?还是那老样子,熊得很!”一说起这弟弟,沈誉有些头疼,“到现在连个解试也过不去,把我爹给气得!正好,你给好好说说,他可只听得进你的话。” “别,劝读书我可不擅长,我又不是什么好榜样,再说了,这些年在江湖上懒散惯了,能教他的估计就剩下赌牌喝酒了。”正收拾着屋里那片狼藉的卫南一面说着,随手就捡起歪在地上的酒坛子在手中一转,丢给了沈誉,那张温雅脸上的笑意里还真就透出了这么几分不羁的江湖气。 沈誉抬手接住那空坛子,还来不及在地上摆好就赶紧脱口道:“哎哎哎,打住!赌牌这种事就算了啊!”他早就见识过卫南那犹如神助的牌技,知道他这话半点没吹,“我也挺服你的,你究竟教了他什么招,两年前为了凑去东湖找你的盘缠,这小子居然跑到淮家赌坊里把人家柜主给赢得团团转。他要能把这热情放在读书上,我用得着愁么我?” “你愁啥?”卫南不以为然,“解试,不就是背背经史子集的事儿?船到桥头,自然直。” “你书读一遍倒背如流自然能直,我到现在都没看出他有半点能考过的模样!” “这你就小看小瀚了吧,小瀚过目不忘的本事其实一点也不输我,解试,就是想不想过的事儿,你们就别逼他了。” “他真有这么好的记性?”卫南的话让沈誉有些意外。 “废话!你看他赌牌,我一教就试出来了。”其实多年前他们就已经讨论过这件事。 “难道真是我们逼他逼得太紧,让他逆反了?” “这事儿你是该好好反省下,被你们这么多人盯着,每天跟念经似的,谁能痛快?读书这事逼不得,总是要心甘情愿才能事半功倍。” 换了一个看问题的角度,卫南这话让沈誉有些理解弟弟的叛逆了:“到底这覃哥c覃哥的没白叫,看来还是你最懂他了。” “你们这就叫关心则乱。” 一面聊着,他们已经将这堂屋中东倒西歪的摆设归置得差不多了,留着沈誉扫尾,卫南拿起那罐谢源茶与生姜c红糖,正准备去厨房按九婆婆说的那一步步把姜茶先给烧了。这时,院门外又传来了几声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他于是只能转了个弯又绕过去开门。 这回来的是个壮实的老者。那老者看上去约摸有五六十岁年纪,装束利落整齐,有大户人家的气度,周身又带着一种谨慎的谦卑感,也透着久经事故的老道。他见来开门的是卫南,竟并没有太意外,拱手一揖恭敬道了句:“哎哟,覃少爷,好久没见您了!” 卫南一见他,也是赶紧拱手回了一礼,称呼了句:“福伯!”并将他往院中让去。 “福伯?”还在堂屋里的沈誉一听卫南那声称呼,也忙丢下手中收拾的活出来,“您怎么来了?” 被称作“福伯”的老者见沈誉过来,又是恭敬一揖,语气中透着如释重负:“大少爷,可算是找到您了!”原来,这福伯叫做沈福,是沈府的管家,也是沈岚最信任的家仆,就连沈誉也说不清他在沈家究竟呆了多少年,只晓得自幼就一直是沈福在打点沈家上下的杂事,可以说他是看着沈誉兄弟俩长大的。 “家里还好吧?”由于沈福的腿脚有些不便,不是遇见了非要他出马的要事沈岚是不会轻易遣他出门的,因此沈誉见了他心里便不由得暗自紧张了一下,担心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放心吧,家里一切太平。就是您这一出来就碰见地震,几天一点消息也没有,可把老爷给急坏了!原本还想直接去绩溪找您,好在我心里一琢磨,先到这里来瞧瞧。” 沈福语气里自然流露出的担心与关切让沈誉不禁感到有些歉疚:“我没事,就是在绩溪被案子的事耽搁了一下,是我疏忽了,还麻烦您这大老远地找过来。” “绩溪的事老爷已经知道了,他特地交代让您不用管,他亲自来处理。眼下是京城来信说老夫人最近不太好,这四周刚遭了灾老爷实在是抽不开身,要您赶紧回去,陪夫人上京城一趟。这下刚好,难得覃少爷也在这里,你们哥儿俩有些年没见了吧?一道回去,今晚就在家里吃个饭。老爷总念叨着想见见您,说了这么多年了也没逮到个机会。” 卫南原本也是打算跟沈誉回去的,可如今沈誉急着陪母亲上京城,自己这头又不能丢下紫凌不管,只能客气婉拒了沈福的提议:“下回吧,福伯。我今天这里刚好还有些事走不开,云飞又是陪着伯母上京城,耽搁不得。您且先帮我跟沈叔问个好,待我过段时间找个空,一定上歙州城拜访他。” “哎呀,这不巧的!你看,你难得来趟歙州,这多过意不去,可真是怠慢了!” “看您这话说的见外了吧?我跟云飞那谁跟谁啊,有啥好客气的?您就放心领他回去吧,我这儿没事的。” “那看来也只能先这样了。”听说是京城的外祖母不太好,沈誉虽不舍,但也不敢耽搁回去的事,不过他心里始终还惦记着紫凌的身世以及韩烨下落的谜团,于是又拉过卫南,“小丫头的事儿,你还得帮我。” “怎么帮?跑她面前问,哎,你是不是韩蓦他妹?你爹呢?这种蠢事你可别让我干,十有,绝交!” “少来了,你能不知道该怎么问?我认不认得回来这个妹妹可全在你身上了!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沈誉说着,抬手就勾搭上了卫南的脖子。 “起开,”卫南推了推他的手,“最烦你的就是后面这句话了。” 沈誉知道,卫南这话就算是应了:“好兄弟!哥哥就先谢过了。” “对了,我姐那要帮你带话么?” 提起梦瑶,沈誉心里又起一阵愧疚与矛盾:“瑶儿的事,是我想的不周道,我早该去见她的,也不至让她独自受了这些年的委屈。这样,我从京城回来就去玄武堂找你,到时候咱再细细说罢。” 卫南抬手一搭他肩,是回应也算是安慰:“成,我在玄武堂等你便是。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也别一直惦着,还是打算好以后该如何才更要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五) 山林狩猎 送走了沈誉,紫凌还在睡着,卫南拎起收拾打扫出来的东西要出门去处理,才推开院门一脚还没迈出去,便感觉被扯住了衣角,他回头看,原来是那条白狼。 看沈誉离开,或许是以为卫南也要走了,那白狼看着他的小眼神里透着可怜巴巴。卫南转过身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突然想起了九婆婆说的那两只给了狗娃的兔子,再看看这天色还早,便指着厨房道了句:“末儿,你去把弓箭弄来,哥带你上山,再给你搂两只兔子回来。” 那白狼一见他不是要离开,又听见“搂兔子”,当即欢喜得两眼放光,一溜烟就进了厨房,还真就叼出了那把木弓与箭袋,屁颠屁颠地跟着卫南往北面山上的林子里去了。 一进山那白狼就撒了欢,显出了它属于狼的野性,跑着眨眼就没了踪影,一会儿再回来时嘴里就已经叼上了一只山鸡。它开心地向卫南溜达过来,浑身上下都透着收获猎物的得意,可走着走着,突然,它放下了口中的山鸡,呲牙伫立在那里,左右警惕地扫视着,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危险。 这时,卫南也听到了响动,再转眼,便从林子深处飞快窜出来了一只通体灰黑的壮硕野猪。它背部粗硬的鬃毛矗立,獠牙晃晃,眼中泛着瘆人的红光。 卫南当即本能地翻身跃起避过了它的这波攻击,再回头去看阿末,它那双蓝盈盈的眼睛里早已是杀气凛冽,压低下身子紧盯着敌人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一待那野猪转身又往这里冲来,阿末嘶嚎一声,敏捷地一跃而起,果断就向那野猪扑了过去,与它撕咬起来。 野猪是何等厉害的东西?在它们厚实的皮毛面前,弓箭完全只是摆设,孤狼也很难是它们的对手,更何况这还是一只已经饿疯了的野猪!它奔跑的速度很快,试图用獠牙来攻击阿末,并用坚实的身躯狠狠地撞击向它。在身体对抗上,阿末真的不是对手,但它也不示弱,它用智慧耐心地与野猪周旋,在闪避中寻找着突破的机会。看来紫凌不仅养得它会撒娇c耍赖c犯二,身手和实战也一点没有耽搁,打起架来,它还真能算得上是条合格的狼。 卫南拿着弓箭配合阿末的战术,一面扰乱那野猪的判断,一面寻找可能射伤它的机会。卫南的箭术只能说一般,要奔着眼睛什么的射准几率太低,可恰好就是有这么一瞬间,他逮着了那野猪张嘴抬头的一个动作,一箭离弦,竟径直射进了野猪的口中,刺入咽喉。野猪难忍剧痛翻仰倒地,阿末则瞅准了这机会一窜上前,张口就咬断了它的脖子,再几下过后,那野猪就彻底没了气。 终于松下一口气的卫南向阿末挥了挥手准备回去,哪知阿末却死活不肯挪脚,它舍不得放弃这个战利品。 “末儿,这家伙实在太大了,我这一个人也弄不动啊。”不要说没工具,便是有,杀猪这种活儿卫南是真没干过,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弄,而整只野猪足有四五百斤重,靠他一个人拖也是拖不走的。 可阿末还是不愿意,难得有这美味的野猪肉可以让它好好解个馋,怎么能如此轻易放过?它于是直接往地上一赖撒起了娇。卫南实在没辙,只能拍拍它脑袋:“那我们到塘村找人上来帮我们分了,这样总行了吧?” 卫南带着阿末下山到塘村中找来了村子里的屠夫与两个村民,请他们帮忙把这野猪处理了,自己只留了些,其余的都让他们带下山去分给大家了。这下阿末终于是心满意足地叼着那装满它战利品的竹篮,在夕阳中高高兴兴地跟着卫南回家去了。 他们才走到院门口,阿末正打算从篱笆的破口钻进去,却突然被卫南叫住。卫南看着这一身弄得脏兮兮的阿末有些心虚,硬拉着它到水边洗了洗,好好打理了一番,看它上下没有受什么伤才终于放了心:“哥儿们,可千万别让凌儿知道我把你带出去打了一架回来啊。” 阿末一听这话,叼着篮子的嘴蠢萌一咧,竟抬起了前爪,卫南被它这模样逗乐了,还真握拳与它一击,而后这对感情得到进一步升华的一人一狼便一道踏着落日最后那点余晖往草庐走回去了。 他们回到屋里时天色已经全部暗下,眼见已经是晚饭的时候,可奇怪,紫凌那屋依然关着门,她竟睡到现在都还没有起。已经有些疲惫的阿末懒懒地正要在堂屋的地上趴下,卫南俯身捅了捅它,商量道:“末儿,我去弄吃的,你去喊她起床呗。” 阿末抬起头眯着眼看看他,肯定听懂了他的话,可跟着又将头埋回了厚实的皮毛里,“咕”了一声撒起了娇。 “乖,我这不是不方便么,快去,我一会儿帮你把凌儿藏起来的那骨头也给你找出来。”卫南挠了挠它的背又哄了它一句,还加上了物质上的诱惑。 阿末一听卫南要帮它找骨头,眼睛里一下就带上了光彩,当即伸直了四肢在地上一打滚权当伸了个懒腰,罢了便利落站起身,三两步一小跑来到紫凌的屋前,抬腿将门推开一条缝隙钻进了屋。 不过没多久它又独自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一头扎进厨房里来扯正准备下米做饭的卫南。卫南一时没明白它的意思,只感觉它想把自己往外拉,拗不过它的坚持,只能先放下手中的事,取上一支蜡烛,一路就这么被它拖到了紫凌的门外。阿末似乎还想让卫南往屋里去,卫南却停住了脚步:通过半开着的门他依稀看见紫凌还没起,毕竟男女有别,就这样冒然进去是有些不太好。 可阿末并不罢休,始终不停地拽着他,着急得“呜呜”叫唤。卫南于是抬手轻轻敲了敲门,他心想阿末这么大动静,门又是半开着,紫凌理应是要醒了,可谁料他敲了几下门后,紫凌并没有应答。想是这两天太累了,睡得比较沉,卫南又喊了她两声,却依然还是没有回应。卫南此时再看看这只急得上蹿下跳的白狼,终于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再顾不上什么避讳,轻轻推开门便进了屋。 烛光照亮了屋子,紫凌此时才迷迷糊糊醒来,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卫南,轻轻问了句:“我是不是睡了很久?什么时候了?” 听见她说话,卫南稍稍放下了心:“天黑了,我弄了点吃的,累的话你起来吃点再睡吧。” “嗯。”紫凌原想坐起,但挣扎了一下没起来,“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算了,反正也不饿,我还是再睡一会儿吧。”说完就这么躺下昏昏沉沉地又睡过去了。 卫南借着烛光见她双颊通红得有些古怪,于是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竟烫得吓人!此时才终于明白阿末上蹿下跳原因的卫南赶紧取来冷水与巾子,敷在她滚烫的额头上替她降温。如此不停地将巾子过水,冷敷,怎料直到了入夜她也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卫南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想问紫凌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好起来,可根本叫她不醒,而这光景又该去何处找药找大夫?看着在昏睡中的她烧得通红的脸颊与难过得颦蹙的眉头,再看看一旁焦急的阿末,实在想不出更好办法的卫南决定先把煮好的姜茶喂她试试。 端来姜茶的卫南好不容易将紫凌从昏睡中勉强唤醒,想喂她喝下,可迷迷糊糊的紫凌挣扎了两下也没能起身,卫南见她这虚弱的模样再顾不上什么避讳,索性在床沿上坐下,将她抱起在了怀里。 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缓缓喝着那碗姜茶的紫凌,卫南的目光再次停留在了她轻轻盖住双眸的那对修长漂亮的睫毛上,再看她鼻梁勾勒出的精致线条与粉黛未施却肤若凝脂的脸颊,又忍不住去想她回眸一笑的模样,就在这瞬间,卫南眼前又浮现出那日在临溪镇紫凌为他处理伤口时他想起的那个场景,一片洁白的冰天雪地,一个红衣的西夏女孩,同时还有沈誉那一句该死的“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很久了,他再没有过这样怦然心动的感觉。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了几分的他此时根本就无法装作感受不到她贴在自己胸口的一次次呼吸,也无法装作闻不见她身上散出的淡淡香气,他有些冲动想伸手去摸她的脸颊,但终于还是克制住了脑中的胡思乱想,强迫自己镇定下心绪,轻轻放下她躺好,为她掖好被子,并将巾子重新过了水再替她敷上。卫南就这么在她的床边守着,直到她的烧渐渐退去才终于安下心回到自己的屋里去休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六) 一曲知音 紫凌就这样昏昏沉沉地一直睡到了次日临近正午的时分,在晒到了床头的温暖阳光里,她迷迷糊糊地醒来,朦胧中隐约听到了屋外有人在抚琴。这一片和煦宁静的气息让她一时间错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可再听,耳畔的琴声又是这么真实,那是《广陵散》的曲调:这弹琴者打谱的手法别具一格,铮铮的琴音将曲子的激昂与慷慨表现得淋漓尽致,无需对面便能感觉到那指尖的琴弦颤动得利落而洒脱,这分令人神清气爽的畅快叫紫凌一下沉醉到了其中。 一曲弹毕,当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落下,她才彻底清醒了过来。扶着依然有几分沉重的头坐起,环视一圈屋子,她终于想起了自己身在草庐,也想起了昨日那场突如其来的急病。她看到了床边浸着巾子的水盆,依稀回忆起昨晚似乎是卫南一直守在边上照顾着高烧中的自己,感激的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暖意,脸颊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点绯红。 摸摸不再滚烫的额头,觉得自己已经恢复了大半的她披上外衣下了床,循着方才琴声的方向来到厅堂,见在榻上抚琴的正是卫南:“一张好琴,一手好曲,真叫人听了不能不念及聂政,不能不遥想嵇康。”她的话音依然有些虚弱,却带着掩抑不住的赞赏与欣喜。 “你醒了!”卫南回头见是她,忙起身关切问道,“好点了么?” “嗯,好多了。”紫凌轻轻点了点头,只是一看到他不免又想起了昨夜迷糊间那个忙碌在眼前的身影,不由得又红了脸颊,她右手轻压衣襟,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点身子道谢到,“昨天多谢你了!” “朋友一场,何必这般客气?”卫南回得好似若无其事,可目光只要一落在紫凌那张漂亮的脸上,便不由自主要想起昨夜自己那阵心砰砰然的乱跳,不免又暗自尴尬起来。他匆忙挪开视线,恰好又落到琴上,想起了紫凌刚刚开口对自己所奏《广陵散》的那句点评。只是这短短的一句话,卫南就能感觉到她是一个爱琴且懂琴的人,被挑起的兴致一下就冲散了卫南那点没来由的尴尬,他一面伸手请紫凌在榻上坐下,一面笑问道:“方才你既说这琴好,可说说它好在何处?” 听他这一问,紫凌也来了兴致,她一弯双眼盈盈笑着坐下,细细又回想了一遍方才在屋里听到的琴声,说道:“这音色中的古韵非岁月不能成,我若猜得不错,它应该是把唐琴吧?” “好一个‘非岁月不能成’!”她一点即中的应答让卫南越发兴奋,“那你可说得出这斫琴的琴家?” 能凭着琴音准确说出这琴的年代已经是不容易了,而卫南这追问更加是刁钻,可紫凌依然从容自若,她低头又斟酌了一番才不慌不忙地再回道:“唐贤取重惟张c雷之琴。雷琴重实,声温劲而雄。张琴坚清,声激越而润。这琴声劲挺如此,我看非张琴莫属吧?”这虽是个问句,但她口气里分明透着的是对自己结论的成竹在胸。 卫南心中不由得暗自佩服更是欣喜:“你以玉箫成名不怪一曲吹奏引人入胜,却没想到对琴也能这般了解。” 听了他的话后紫凌也笑着回赞道:“我对琴不过是略有涉猎罢了,但听了你的《广陵散》后便不敢在你面前说懂琴了。” 知音得遇难免惺惺相惜,这由衷而发的相互夸赞惹得卫南也忍不住乐了,不过他没再接话,只是神秘一笑,抚定琴弦,再落手一滚拂,紧接拨弹出的曲调却让紫凌一下惊喜不已:原来,他竟根据紫凌那日在坑下所吹奏的箫曲谱出了相应和的琴曲!这不仅得要将一遍听过的曲子记得准确,更要编得恰如其分。再听这琴曲,不仅能顾及原曲中的意境,更演绎出了七弦琴的独特曲韵,这般过人的记性与琴艺让紫凌心中更对他生起了惊叹与钦佩! 她会心一笑,取过了自己的白玉琴箫,玉指轻按,幽幽吹响与卫南的琴音相和。琴箫合鸣,琴声清亮绵远,箫音典雅幽扬,在默契之中婉转交融,相得映彰,使乐曲的演绎更加圆满丰厚起来。他们相顾而笑,此情此景下根本不需再多说什么,心中早已为能得此知音默契而感慨万千。 一曲终了,同爱七弦琴的紫凌细细欣赏起了卫南手中这把出自唐代斫琴大家张越之手的蕉叶琴,饶有兴致地听他说当年得到这琴故事,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阿南,你能帮我个忙么?” “嗯,说吧,只要我能做得到。” “我在找雷琴‘九霄环佩’的主人,你能不能帮我留个心?” 卫南一愣,显得很是意外:“哦?你找那琴的主人做什么?” “他曾经救过我一命,这情我得还他。” 卫南乐了:“你难道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么?琴这东西难免会换主人的,现在的主人或许早已经不是当初救你的那个人了!” “话虽这么说,但总归有个希望吧。哎,那怪人,也不肯给我留个名字,说什么有缘还能再见,让我抱坛酒谢他,我连他长啥样都不知道,哪来什么缘啊?”紫凌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你都说你不认得人家了,那就是找到‘九霄环佩’的主人能有啥用?” “也不是全不认得,我记得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就那背影我” 还没等她把这话嘀咕完,卫南就没忍住笑了出声:“你这孩子精明时倒是厉害得很,傻起来也真是傻得可爱。这满街穿黑色衣服的多了去了,呐,”他一面说着,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黑的!再说了,人家也不会时隔这么久还穿着当时的衣服啊,不用换呐?” “那《阳关三叠》,只要他一弹这曲子,我肯定听得出来。” “好好好,反正找琴这事包哥身上,至于认不认得出那人你自己看着办啊!” 一听卫南这胸有成竹的话,紫凌的眼睛一下亮了:“这口气,难道你知道他是谁么?” 卫南却是“嘿嘿”一笑,摇了摇头:“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七) 风波再起 高烧初退的紫凌身子还有些虚弱,一时半会儿再禁不起路途跋涉,又因为与卫南知音相惜相见恨晚,在卫南的挽留下,她索性就在这草庐中暂住了下来。石潭幽僻,避开了江湖中的纷纷扰扰,两个人闲来无事便抚琴c打谱c饮酒c对诗,一时将所有烦恼琐事都抛在脑后,不知不觉中三c五日就这么过去了。 一日午后,卫南提笔在案上誊录他们刚定下的曲谱,紫凌则坐在一旁抚琴核校。对着纸上卫南瘦劲清峻的书体,她回头又欣赏起墙上那副笔韵超逸的《山居诗》,再看看卫南提着笔书写时那文质彬彬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着说卫南道:“笔动时篇篇锦绣,墨走时字字珠玑,如果不是跟你交过手,我可真想象不出你是江湖中人,只是这么在路上遇到的话,一定会以为你就是个无关刀剑的儒雅书生。” 正好誊写完一张谱的卫南停下笔,一面将那纸拿在手上轻轻摇晃着催干墨迹,一面无奈地笑了笑:“如果可以,我何尝不想远离江湖做一介书生,可并非我要入江湖,而是这江湖不肯放过我。” 话中流露出的无可奈何让紫凌心头一触,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根本无法将眼前这个人同江湖上听说过的那个宸龙教玄武联系在一起:“为什么江湖上那些人要把你说得这样可怕?我倒觉得”她双手托着下巴,琢磨着要怎么说,而目光始终没从卫南身上移开。 “觉得啥?” “觉得你笑起来其实还挺可爱的。”紫凌这话才说出口,自己都忍不住“呵呵”乐了。 “可爱?”听到这词卫南一愣,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将“可爱”这个词用在了他身上,虽然有些哭笑不得,可却让他心里突然觉得温情得很,“您这夸我呢?” “夸啊!” “可我咋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咋不高兴?你可笑着呢!”她放肆的笑声如银铃清脆。 就在这说笑间,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打门声,那声音好似一枚投入湖中的石子,一下打破了他们难得有的平静,也惹得懒懒趴在屋檐下晒太阳打盹的白狼一个激灵站起,警惕地挡在了堂屋的门前。 卫南示意紫凌留在屋中,自己则起身往庭院走去,并顺手摸了摸白狼的脑袋以示安抚。可心中觉得隐隐不安的紫凌也还是起身跟了出去,同时取过了那把随身的短剑握在手中。 谁想到卫南到院中一打开那门,竟倒头跌进来个满身是血的孩子。他当即俯身去扶,可还等不及他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余光便瞥见身侧有一抹带着寒光的利器向他们袭来。他护着怀中孩子往边上一避,回头再看,是个手持朴刀的男子。 击空他们的锐利刀刃削断了门边那排刚被扶正的竹篱,白狼一声嘶嚎,紫凌跑出屋子来看,只见卫南徒手架住刀柄想将那孩子往屋里让去,可那孩子似乎已经被吓蒙了,也或者是逃不动了,竟就这样愣在那里,也不知躲闪。眼见那朴刀挣脱了卫南的手翻转刀身又要朝孩子砍来,紫凌一跃而起将那孩子扑到了一旁,而卫南则点地翻身一脚将刀身踹偏了方向径直往地里扎去,再空翻一跃平稳着地,拂袖而立将紫凌与孩子挡在了身后:“凌儿,保护孩子!” “嗯!”紫凌应着,将手中短剑抛与卫南,“你自己当心。” 卫南抬手接住紫凌抛来的短剑,在拔剑出鞘的对峙空档,那使朴刀的男子一眼认出了他:“是你?” 可卫南并不认得那人,只回强硬道:“是谁不重要,要动孩子,先过我这关!”他说罢,起手出招便直迎那男子而去。横竖几招,卫南便认出了他使的是少林的刀法,那刀法虽刚劲漂亮,但今日的卫南也不比临溪镇那会儿的体力殚竭,再加上手中多了紫凌这柄锐利的短剑,出手远比那日要凶狠了许多,这男子到底不是卫南的对手。 见卫南这头占了优势,紫凌这才放心地去看那男孩,那孩子看着不过十岁出头,外衣也没穿,在冷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不过虽然浑身沾满了血渍,但似乎并没有受什么大伤。怕卫南与那朴刀男子的打斗将他误伤,紫凌想带他进屋,可任她怎么说那孩子都不肯挪步,也不搭理她,只是握紧了一双拳头专注地看着卫南与那男子的交手。 紫凌从他看那男子的目光里读到的是与他的年幼相违的仇恨。她琢磨起了眼前的这个孩子,试探地问了句:“他杀了你家人?”男孩回头看了紫凌一眼,依然不接话,但那眼神告诉紫凌,她猜得不离十,因而她也不管那男孩是否能听懂她的话,接着就道,“我知道你现在的感受,在我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我的父母家人也是在一日之间被杀,那日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我恨那些刽子手,忘不了他们每一个人的模样。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一样也躲避过追杀,也绝望过,但生活还要继续。因为他们拿命换你活下来了,所以你更要好好活着,连他们的份一起活下去。” “那你报仇了么?”那男孩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 紫凌无奈地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地道了句:“没,我晓得杀人的只是棋子,杀尽了也只是图个慰藉,真正的凶手却是那下棋的人。” 她话音才落,但见卫南手中短剑低扫,再一个迅速的翻身,手中剑尖一转,径直就刺进了那男子的右侧胸口,回手再收剑,顿时,新成的剑伤血流如注。那男子受了伤,也心知自己根本就不是卫南的对手,无奈只能收了手带着伤狼狈撤了。 当那男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那孩子紧握的拳头才终于松开,但依然没有放下警惕。他闷不吭声地看着卫南,自己琢磨了一会儿,随后开口就来了句:“你用的不是少林武功,你不是我沈师叔!” 一听这话,卫南与紫凌忍不住相视了一眼,暗叹这孩子不简单。卫南一面示意他进屋,一面道:“我是你沈师叔的朋友,云飞他有事去京城了,没有三两个月的怕是回不来。先进屋吧,有我们在,那人也一样伤不了你。” 听了卫南的话,那孩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犹豫了起来,虽不说话,但不难看出是在顾忌什么。偏偏这时忽然一阵湿冷的湖风吹过,他终于忍不住一哆嗦,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打喷嚏。磨蹭了这么半晌,这孩子终于还是扛不住折磨着他的饥寒交迫,决定随卫南进去。 他换下了那一身带血的衣裳却不肯让紫凌帮他洗净,而是紧紧抱着舍不得放手。依偎在被中,喝着紫凌给他的热米汤取暖,平静温暖的环境才终于让他渐渐放松下了紧绷的神经,他抬头小心翼翼地问一旁的卫南道:“我能在这里等沈师叔回来么?” “那不行,你觉得那人能轻易放过你?我可没工夫在这里陪你这么久。况且云飞也许多年不住这里,他即使回歙州也未必会来。我看你还是先回家去吧,我与他碰了面再让他去找你。” 那孩子没接话,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断然拒绝了卫南的提议。 “要不这么着,我送你去南少林吧。”卫南看出他对自己还是存有戒心,从始至终半字也不提究竟发生了什么,因而也不勉强他。方才听那孩子称沈誉为师叔,猜他与南少林应该是有渊源的,心里只想将他送到一个能保证他安全的地方。 可那孩子依然是摇头:“你说你会遇见沈师叔?” “是的,那日分开时我与他相约在鄂州碰面,他从京城回来后应该会取道鄂州去见我。” “那我跟你去鄂州!”那孩子就像看到希望似的有些冲动地坐了起来,可随即又觉得卫南不会答应,黯淡下的眼神里泛着乞求地小声补了句,“可以吗?” 卫南想了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答应得倒是爽快:“也可以,那你就跟我回去好了,至少呆在玄武堂是安全的。” “玄武堂?”那孩子似乎有些意外,“这么说来,你是宸龙教的人?” “怎么?后悔了?” “也不是只是”那孩子犹豫了一下。 “你可是想云飞一个出身名门正派之人怎会和我有了交情?” “这倒不是。”那孩子斟酌着,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不过我听说你们玄武堂堂主不太好说话,他能肯轻易收留我?” 站在边上听了半晌没说话的紫凌一下被逗乐了,她一眨那水灵的大眼睛顽皮地对卫南偷偷做了个鬼脸,又俯下身轻声在那孩子耳旁道:“我跟你说啊,你只管好好跟紧了他,他若说要收留你,玄武堂里就没有人敢说个‘不’字!”说罢,她拍了拍那孩子的肩膀,安慰道,“好了!看你这样子也累了吧?先安心睡会儿,我们就在这里守着,没有人再能伤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八) 休宁急讯 夜已入深,但让那孩子的遭遇勾起过去回忆的紫凌在床上躺了很久都没有睡着。她悄悄起身,越过趴在一旁的白狼阿末想去屋外坐着吹吹风,不想还是惊动了敏锐的它。善解人意的阿末静静地跟了上去,陪她坐在屋檐下的廊道上吹箫,那乐声低低的,透着说不出的哀伤。 还在房里灯下看着书的卫南听到了箫声,也听出了声中情绪,却只是听着,并没有放下他的书。 “叔”那孩子躺在床上其实醒着。 卫南回头看了他一眼:“换个称呼,叫啥叔,被你这么一叫感觉自己老了十岁。” “你是沈师叔的朋友,我不叫你‘叔’叫啥?” “哥,覃哥,覃大哥,随你高兴。” “哎,要不这样,”那孩子说着就坐了起身,“我拜你为师,你教我武艺,我叫你师父怎样?” “打住!”卫南不带任何犹豫,一下就打消了这孩子的念头,“见了云飞我就把你交给他,可别想缠着我没完没了啊!” “你喜欢那个漂亮姐姐对不对?”那孩子的话题跳得飞快。 “你睡不睡?”卫南终于放下了书走到床边,“你不睡给我腾个地儿,我睡了。” 那孩子还真往床的另一侧挪了挪,给卫南腾了个位子,嘴上却半点没有放弃的意思:“要不这样,我告诉你漂亮姐姐在难过什么,这样你就能去安慰她了。然后礼尚往来,你就把你打倪贺的那套剑法教我,”那孩子说着,拍手一摊,“各得其所,两全其美!” “还两全其美呢,强盗逻辑”卫南说着,已经在床沿上坐下。 “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么漂亮的姐姐,你不赶紧出手让别人抢走后悔就来不及了!” “你这叨叨叨的没完没了,难道就不怕我不管你了?” 卫南假意威胁,怎料这孩子人小鬼大:“这我不怕,你一看就是那种会把承诺看得比命还重的人,答应了带我回玄武堂就一定不会食言。再说了,我这叨叨叨也是为了你好。” 这一句句说得卫南忍不住一拍额头,心里直叫:天!这简直是又来了一个一张嘴顶十万大军的角色! 再说屋外,紫凌正低落地沉浸在自己的箫声中,边上原本安静的阿末却忽然焦急地站起身拱了拱她,那双幽蓝的眼睛紧紧盯着西南面的天空。她顺着阿末的目光看去,这时,天空中恰好又连着升起了三枚红色的信号,是休宁的方向。她微微皱了皱眉,站起身,原要翻出廊道径直离去,可又回头看了眼卫南与男孩的房间,走到了房门前。她心中想敲门与他们道个别,但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放下了手。 她轻轻向阿末招了招示意离开,怎料阿末却不情愿地扯住了她的裙角,不肯挪步。她明白阿末的意思,有些无奈地在它身旁坐下,靠着它的脑袋轻声解释道:“末儿,不是我不肯与他道别,我只是怕这门一敲开,我又要舍不得走了。我也希望能过上这些天一样的日子,可或许当他知道了我是谁,就不会再提起‘朋友’两个字了,那我情愿彼此再不相见,至少在回忆里还能留个念想,你说对不?”紫凌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阿末的脑袋,起身拍拍裙上的尘土就要离开。 “你说要我帮你打听‘九霄环佩’的主人,那至少该告诉我,若我找到时该去哪儿见你吧?”身后传来的是卫南的声音。他知道紫凌的心里难受,却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因而一面与那孩子说着话,心里其实始终在出来与不出来之间徘徊,直到他听到了紫凌要离去的动静。 “我”紫凌回过头,对上了黑暗中他的身影。她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神情,所幸是看不清,她知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只怕看清了,又舍不得分别。她再不敢看他的身影,冷静下心绪转过身对着庭院,“黄州城南有间叫幽若斋的医馆,医馆的主人李凉是我的朋友,你只说找我,他便知道。”说罢,她便带着阿末动身离开了草庐,径直向那信号所指的休宁方向赶去。 紫凌一路赶到休宁县的一个小镇上,循着记号来到了一座双层宅子前,此时的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她瞅了一眼门角上西域文字做的记号,正要抬手敲门,却发现那门没关,只是虚掩着,院里灯火通明。她心里隐隐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正犹豫着要不要就这么推门进去,谁料阿末竟麻溜地就要往门缝里挤,被她眼疾手快地拉住尾巴给硬拽了回来。 “谁!”阿末那冲动的小动作果然还是惊动了里面的人。紫凌责备地一拍它的脑袋,它委屈地“咕”了一声,缩到了门框边上。 紫凌虽觉得那声音很陌生,但依然应道:“是我。” 开门的是个身着灰白色西域服饰的年轻男子,他来得很快,似乎就在门边等着什么人。再看他身上的配饰,简单却精致讲究,而模样上深目高鼻c棱角分明的特征要比紫凌明显得多。他与紫凌对瞅了一会儿,二人看着并不熟识的模样。 “你找谁?”那男子的汉语并不是太好,带着浓郁的口音,又因看到紫凌穿一身汉装,带着警惕的口气话语更显得生硬。 “你是”紫凌突然换了说话的语言,“揽诸王的儿子项云?” 那男子听她叫出自己的名字,一愣,这才又仔细看了看紫凌。他只觉得紫凌那双眼睛有些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她:“你是?” 紫凌见天井里还有些人,于是没说话,而是默默从身上取出个东西与他瞧。但见那男子脸色一变,当即俯身就要行礼,却被紫凌悄悄抬手止住:“发生什么事了?”她见眼下风平浪静,对方才看到的那些告急传讯生出了疑惑。 “宸龙教的人围攻了我们在婺源的兄弟,书使因此急招十二骑,准备增援婺源。” 紫凌一听这话,心中暗自觉得古怪,他们与宸龙教从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为何突然起了冲突?她还来不及去琢磨这其间的蹊跷,只想着先将这个无谓的冲突压下来,免得将误会闹大,两家翻了脸,于是一面往屋里走着,一面轻描淡写道:“就这么点事至于如此大动干戈么?常书呢?让他来见我。” “琴使受了很重的伤,昏迷不醒,他赶去幽若斋请李凉了。” “什么!阿琴伤了!”紫凌听到这里立马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项云,话语里透着没按捺住的着急,“谁干的!” 项云显然是被她这说话的口气吓到了,一个紧张,说话竟磕碰起来:“不不知道。” 听出了他的惶恐,紫凌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压了压情绪追问道:“她现在在哪里?情况怎么样?”她的思路虽依然有条不紊,但语速明显加快了。 “在楼上的屋里。”项云指了指二楼一个门外站着守卫的房间,“这几天一直没醒来过。找遍了这镇上的大夫,大家都没有办法。” 心中焦急的紫凌抬脚就往楼上走,迈出了两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了,罗剑就在附近,把他找回来。另外,婺源冲突的事你带十二骑去处理就好,一场误会而已,咱们就保自家兄弟不出事,息事宁人,切记,千万不要激化了矛盾,也不用特意报甲作王知道,免得节外生枝。” “是。”接了令的项云当即转身走了,紫凌则上楼推门进了屋。阿末见她这般严肃,晓得是出了事,也默默乖巧地跟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九) 武陵借兵 华灯初上的江州武陵岩飘着细雪,遥看依山而建的宸龙教总坛在纷扬落下的雪点中气势磅礴。两侧立着高大铜狮子的正门被缓缓打开,在火光辉映的百多级台阶之上,是一座恢宏的大殿,大殿周围一眼望去也不知有多少房舍。此时,突然被一道急令召回的卫南正匆忙上着台阶往大殿赶去。 他还未踏进殿门便一眼扫见其他人都已落座,唯独剩下他玄武堂堂主以及正中的教主之位还空着,看模样是只等他来了。待他走近前,正打算对着坐在教主位侧旁那位身着华服的中年女子行礼,那女子便开了口:“你快坐吧,甭罗唆了。”从她颦蹙的眉头与焦灼的口气看来应该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卫南于是简单一拱手后就往自己的位子走去,并在经过时抬手与坐在一旁的魁梧汉子轻轻击了一拳算作招呼。那汉子看个头大约能与卫南相仿,可身形却要厚壮许多,单是在那坐着就给人一种大山在前的压迫感更别说站起来了,再看他粗壮的臂膀,不难想象那暗红色衣衫下紧实绷起的肌肉,周身透出的强悍气势总叫人忍不住胆寒。从他椅背后的图腾不难猜得他就是宸龙教朱雀堂的堂主宇文拓,那个传说中膂力惊人c武艺所向披靡的人物。 白虎堂的堂主姚义没有到,坐在那的是他的长女姚星璇。她看着约摸有二十七c八岁年纪,一身葱绿交着嫩黄的衣裙,衬得那张出挑的面庞更显明艳。论容貌这姚星璇无疑能算得上是个美人,可怎料那脾气是暴烈的很,卫南对她到底还是有些敬而远之的。只见她柳眉一挑,开口就带着不可一世的盛气凌人:“这事情有啥难办?南方可是咱们的地盘!咱把朱雀c玄武堂临近的人都调过去,管他摆的什么狗屁不通的破阵法,直接把他们给捣平了拉倒呗!” 卫南就像没听到似的埋头不接话,宇文拓抖了抖眉毛也不吭声。星璇见这两个人都不搭茬,便扯了扯身边那人的袖子,清清嗓子对他使了个眼色。在她边上青龙堂堂主位子上坐着的也是个二十八c九岁的年轻人,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面容俊朗不逊卫南。他是青龙堂堂主林御的独子林远,表字少景,姚星璇的丈夫,也是卫南一起长大的发小。见妻子都已暗示到了这般地步,林远也不敢无动于衷,他看着卫南,开口与星璇全然不是一个格调,竟是斯文客气得很:“阿南,这事你什么看法?” 卫南倒是挺直接:“你们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废话!”他话音才落就被星璇不客气地顶了一句。 卫南也不恼,接着就直白干脆地说了句:“我不赞成与漠幽宫开战,倒不如趁眼下矛盾未深,派一个能说会道的人过去讲和”他们口中提到的漠幽宫是一个来自西域的门派,总坛在西北青唐城,以中原极为罕见的黑色曼陀罗花作为他们的标记。他们身着异域服饰,除了自己的语言外大多会说汉语,但或多或少地带有特别的口音,因此在中原之地辨识度非常高。近些年来,漠幽宫在中原的势力迅速崛起并日益壮大,但与中原武林倒也算秋毫无犯,直到两年前,统领他们的伯奇王阳尚突然过世,被尊称作甲作王的拓跋宏接管了漠幽宫。拓跋宏这个人个性暴躁霸道,在他治下的漠幽宫与中原武林不少门派都结下了仇怨。不过话说回来,与他们势力一南一北的宸龙教其实同他们罕有摩擦,因此卫南心中当真是觉得没有必要去招惹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 不过卫南话未说完,便被站在殿前中年女子身旁的那个人打断了:“这恐怕不合适吧?”那男子个头不高,一张脸很削瘦,因此更显目光中透出的狡黠。他瞄了眼那中年女子有些阴沉下的脸色接着道,“咱们好歹也算得上中原武林数一数二的大门派,破不了人家的骑兵阵也就算了,还主动求和,这脸面上不好看吧?” 可卫南却是个不看脸色的脾气,他若无其事地一摊手,回了那男子一句:“这么说的话要不您辛苦一趟?” “哎呀!就这点小事至于要劳烦表姐夫出马么?”还不等那男子回话,星璇就赶紧出言将这对话给打断了,“我们阿远对潭州也熟悉,只是现在白虎堂的大部分兵力都压在罗城跟拓跋宏对峙着,咱们只要能往云阜山那头增加上兵力,看他漠幽宫就凭那么一点人还能蹦跶得了几天?” 卫南回头看林远,林远无奈地给他使了个眼色。看懂林远意思的他暗叹了口气,沉默斟酌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拗不过兄弟情地松了口:“我手头还有点事走不开,就把阿诚借你好了,至于人马,调阿诚的斗宿坛不现实,我会交待见钦与胤林,把西面室宿c壁宿两坛能动的人都让阿诚带走,这样行了吧?” 林远虽对卫南没答应随自己去潭州有些失望,但他知道,卫南这开口借出的葛诚是他最得力的心腹,外加两坛人马,这在卫南接管玄武堂后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林远心里明白他多少是看着自己发小的面子,不得不感激这兄弟的仗义,暗暗对他拱了拱手。 不过仗义归仗义,卫南忍不住还是多叮嘱了句:“我可有言在先,那些可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要动他们,你需听阿诚的。” “我知道,你放心吧。”林远晓得他顾虑的是什么。 而宇文见卫南二话不说开口就借了葛诚外搭两个坛的人马与林远,他虽也不爱听星璇的那些话,可看在兄弟的面子上终究还是爽快地一挥手:“得,得,难得阿南都这样大方了,我也不好意思不做点表示,我把井宿坛的人也借你就是。” 如此一来,应对漠幽宫的事就这样定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 书房议策 林远虽如愿借得了人马,可这心里说到底还是忐忑难安。他哪儿也没心思去,而是借口要与卫南一聚,径直跟着卫南就回了他的书房。 屋外初春的细雪里夹着雨点,空气潮湿而阴冷,进了屋的卫南脱下身上半湿的外衣往架上一搭,取过放在窗边的火折点燃了地上那个用来取暖的火盆,一面挑拨着一面对一脸忧郁坐在他书案前的林远道:“兄弟!你要的人我也借你了,能不能别坐在这唉声叹气的?” 听着他那半点不将这事放眼里的口吻,脾气向来温钝的林远急得都站了起来:“看你这明知故问的!你心里还不知道这不是带多少人去的问题?教主夫人叫你回来的意思不就是想让你去摆平这事么,怎料你倒好,推得干净!”他一面嚷嚷着,凑过去又在卫南耳旁好声问了句,“你真不能跟我去?” 卫南拍拍手上的灰站起,一搭他肩膀:“我是真有事,打算明日上神雾峰见过我爹之后就走。” 林远回头看他一脸认真,相信他这不是借口:“什么事神神秘秘的?不会又要去那冰天雪地的地方吧?” “没。”卫南往身后的书架上一靠,他对林远总是坦率,就连情绪里的不满都丝毫没做掩饰,“跟朋友约好了在东湖见面,谁知就这么被火急火燎地叫回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这还是小事?好好好,那你就说该怎么办吧,我听你的!”林远说着,又在书案前的那张椅子上坐下,一副赖上卫南的架势。 卫南却不信他这话,开口就怼他道:“得了吧,方才我有意拱顾言去,你也不接茬。听我的?我看你到头来还是要听媳妇儿的,又白浪费我一番口舌。”原来,方才站在殿前那中年女子旁打断卫南和谈主意的瘦小男子便是他的姐夫顾言。 再说林远畏妻这事,其实在宸龙教中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不过虽然早已经习惯了卫南他们的消遣,林远还是忍不住尴尬地为自己辩解了句:“这回毕竟是老丈人那头的事嘛,我不去也不合适,对吧?若你早娶了盈儿,我看你今天也没这么容易推辞了。” “你打住!是兄弟就别给我提这么头疼的事。”一听林远说到“娶盈儿”三个字,卫南一下利落干脆地就打断了他,一点也没有想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的意思。 “不是我说你唉,我就想不明白了。先前你跟西夏人较劲,行,那我没话说,可现在都停战了,是不是能拜托考虑下成家的事了?别拿你那什么没谱的事儿说事儿,十年过去了有一点消息没有?兵荒马乱,说不定人都已经没了。再说这世上成亲的事哪有多少天荒地老的爱情,说到底最后都是过日子的琐琐碎碎,落进了柴米油盐里谁还记得起什么海誓山盟?除了你不爱她,娶盈儿有什么不好?至少身边有人给你嘘寒问暖,斟茶倒水,暖暖被窝。换了别人都求之不得的事,怎么搁你身上却像要你命一样?”这些话林远前前后后已经说过无数次,他感觉自己都快唠叨成老妈子了,可卫南似乎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过。 “那事早不抱什么希望了,她救我一命,我找她十年,至少没亏了良心。”卫南一面摆弄着手中的镇纸,一面道,“盈儿的事你也不用瞎费劲劝了,劝我这力气还不如去劝劝盈儿,劝劝你岳父,劝劝我娘,这世上比我靠谱的男人多了去了,我跟她真的不适合!话说白了,我自己一个人潇洒浪荡习惯了,暂时还没遇到一个想让我结束这种生活的人。你看看你自己不就知道了,咱一会儿和宇文哥下江州城去,你敢不敢?”他知道最后这一句话便可以直接堵了林远的嘴。 “得,不提这事了,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从小就主意大,自己看着办吧。”林远知道这事自己根本就说服不了他,也懒得与他再啰嗦,眼下他只惦记着卫南能告诉他制敌之策,“你就快说我到潭州后该怎么做吧,这种关乎大局的事,我保证,我有分寸的,绝对不受璇儿动摇!” “我真是服了你了!”拗不过他的坚持,卫南无奈地一笑,抬手锤了一下他的胸口,转身便在书架上找起了东西。不多会儿,他从一堆卷轴中抽出了一卷地图,一面在桌上摊开一面道:“你媳妇儿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有这么一句是对的,‘南方是我们的地盘’!漠幽宫的势力主要分布在黄州以北,到潭州战线拉得太长,所以‘拖’对我们来说就是个有利的战术。若你到潭州时回雁峰还能守得住,咱们便据草河跟他僵持,你将宇文哥给你的井宿坛和我的人马分开,”专注进排兵布阵的事,卫南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神采飞扬起来,他一面说着,指了指地图上的两个地方,“分别放在这和这,两路人马互成犄角之势,而后”正当他说到关键处,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嘈杂像是出了什么事,二人无奈只得先放下这话出门去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一) 不速之客 卫南与林远放下了正讨论着的事出门去看外面发生了什么,恰好碰见了往这里来找他们的宇文。宇文一见这片嘈杂慌乱的景象,当即抓小鸡似的顺手一把拎过一个匆匆路过兵士问道:“干什么呢这是?慌慌张张的!” 那兵士本就有些紧张,突然又被这么五大三粗的宇文一把拎起,随即被吓得直哆嗦,结结巴巴地道:“有有个不知哪来的女人,单枪单枪匹马,” 还没等他把话结巴完,宇文就不耐烦地将他往边上一丢:“哎呀!不他妈就是个女人么?至于这样丢人不?”一面说着,连武器也不拿地就往那兵士指的方向去了。 这事不可思议得让卫南与林远不由自主地相视了一眼,这么多年来他们还真没听过有单枪匹马就敢往宸龙教总坛闯的,况且还是个守卫说不上名的人物,心下不免觉得古怪的卫南谨慎地回头抓起挂在书房墙上的长剑也跟了过去。 此时天色已经全暗了,在火光中正与宇文交手的是个身着胭红色异族服饰c轻纱蒙面的女子,他二人一个赤手空拳,一个剑不出鞘地在那里周旋,一旁是已经受了伤靠着墙呼呼喘着粗气的顾言。那女子似乎并不恋战,只是一心想闯过宇文的阻拦去擒顾言,可这宇文哪里是好对付的角色,始终滴水不漏地挡着她的去路。 三两个回合后,那女子或许是看出宇文不简单,再没耐性与他纠缠,于是借着一个翻身的机会抬手一把将手中的短剑抽出了鞘。那紫金剑鞘在火把的光辉中一闪恰好晃过了卫南的眼前,而剑尖则直指宇文而去。手无寸铁的宇文当即一个激灵侧身避过,接连退了几步出去。就在这时,卫南回头瞄见顾言要抬手,用剑柄一按他手臂阻止了他,而后便自己翻身拔剑出鞘,剑锋再转就径直向那女子刺去。那女子也敏捷地回身挥剑来挡卫南,二人就这样拆起招来。 那女子手中的短剑不足二尺,身手轻盈,剑很快,剑光流转,招招是直逼要害;而平日里只用判官笔的卫南想不到剑法更是出众,那三尺长剑与人宛若一体,在对手凌厉的剑影中攻守自如。只听得他们叮当剑响,交手了数十个回合,竟是谁也没占过上风。雪越下越大,二人胭红与玄青的衣襟在纷扬的雪点中飞舞,渲染上火把的光辉,绝美犹如画卷,纵使细细拆解他们的每一个招式,都是干净漂亮c利落精准,莫说在场的人没有几个见过这样精彩的对剑,就连卫南自己也很少碰到如此对手。 再说顾言,方才正准备去吃晚饭的他冷不丁地被那女子一招袭了后心,幸好躲得及时,只是被掌风震乱了内息,伤得并没有太重。虽然一出手他便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那女子的对手,但他不怕,这武陵岩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宸龙教的心脏所在!防守严密c高手如云,擅闯者从来都是有的来没得去的,更何况只是这样一个势单力薄的女人。果然,他只随便应付了几招宇文便出现了,再后来卫南与林远又跟着赶到,如此一来,凭那女子再大的本事恐怕也难以再伤他分毫。 不过,他似乎也早算准了今天会有人来找他的麻烦,竟提前在四周布好了埋伏的弓箭手,方才原本都已经要下令放箭,不料却被卫南按住了手势。再看眼下,卫南似乎已经跟那女子斗上了瘾,半晌过去他们依然战得难解难分。顾言有些着急,他担心卫南斗得一个兴起惺惺相惜而出手放了那女子,不甘心功亏一篑的他在几番犹豫斟酌之后,终于还是决定抬手下令暗伏的弓箭手放箭,先下手为强。可这举动当即就被同在一旁观战的宇文给拦住了,性格耿直的宇文根本就不会讲什么情面,他指着顾言大声就喝道:“姓顾的,你打的什么主意!此时放箭万一误伤了阿南你担待得起么?”这直截了当的呵斥让顾言顿时尴尬难当,不得不又放弃了命令。不过宇文虽拦得及时,偏有个手快的,那箭已经离弦直向那女子射去。卫南见状,竟不顾自己招式上的漏洞,翻身挥剑替她将那支暗箭砍落在地。 只是这一瞬疏漏,那女子手中短剑就一招划向卫南,剑尖拉破了他的袖子,原本再一回剑便可刺伤他,如此绝好机会,可当她回头看清了卫南的脸后竟意外地一愣,生生转了剑路,本该是巧妙的招数,一下便成了破绽。 在行云流水的剑招中突然出现这般明显的失误怎能逃过众人的眼睛,卫南自然也看出了对方的剑下留了情,可他似乎不为所动,更是瞅准了破绽抬手一剑逼去,再一翻跃踢中了她的后心,叫她一个吃痛跌倒在地松手就飞落了短剑。卫南也没留给她半刻翻身去捡的机会,剑锋一转那长剑就已经停在了她的胸前。 顾言一挥手示意守卫兵士上前将那女子拿下,而他过来抬手就想去揭那女子的面纱,怎料卫南似乎还在为他方才下令放箭的举动恼火,狠狠一把钳住了他的手腕,话中有话地道了句:“技不如人没什么,背后放冷箭可不是君子所为!”那口气冷得就像他手里的剑,让人不寒而栗。 顾言深知卫南的脾气,又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怒意,更不敢再多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守卫将那女子押去,而半点没敢提自己想审问她的话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二) 螣蛇顾言 说起这个娶了覃梦瑶的顾言,论长相,其貌不扬,就是那种丢进了人群里找也找不到的类型;论武艺,也平庸得很,别说比不上宇文c卫南他们这样的身手,就是跟妻子梦瑶相比都不能胜。但他是个极能隐忍的人,也擅于察言观色,就凭这两样本事,他娶到了在武林中算得上艳绝一时的梦瑶,也在宸龙教残酷的权力斗争中一步步走到了今日,俨然已经活出了一副人生赢家的模样。 不过遗憾的是,这人生赢家却碰到了一个不太好对付的小舅子,就方才那事儿,众目睽睽之下他就这样被卫南一句话怼得下不来台,可也只能强忍住心中那口气陪着笑,直忍到卫南先走了,他才借口疗伤独自回了书房。 好不容易调匀下内息的他仰靠着椅背坐在书案前,眯着眼反复琢磨着卫南冷冷甩下的那句话。这时,一个看着同样精瘦的男子轻轻敲了敲门钻进了他的书房,关上门前更谨慎地探头左右确认了没有人跟着,看模样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同他说。 顾言一见那人进来,坐直了身子张口就没好气地问了句:“那小阎罗呢?”话语里交杂着对卫南的忌惮与痛恨。 那精瘦男子一猫腰拱手回道:“正和宇文他们喝着酒呢。” “想不到这小子他妈的命还真大!”顾言口中一面骂着,忍不住捶了下桌子。 那精瘦男子显然知道顾言这话的意思,压低了声音颤颤问了句:“您说他不能是知道了吧?” “这倒应该不会。”顾言摆了摆手,带着几分自信地道,“依他的脾气,若是有证据在手早就撕破脸了,没证据的话就算他心里怀疑,也跟靳珲的死一样,别说三年过去了,就是三十年过去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那是!您行事这等周密,哪是他一个黄毛小子能抗衡的?”那精瘦男子一面谄笑口中一面奉承着,一转眼珠子又提醒了顾言一句,“咱要不趁他们喝得差不多了去将那女人给” “不,不,不!不急!”顾言不紧不慢地晃了晃手指,眯着眼捻了捻他的小胡子,“这小子狡猾得很,以他的酒量谁也不知道他是真醉还是假醉,越是喝得天花乱坠越是可疑,我看八成就是想演戏引我们出手,趁机抓我的把柄!” “可万一” “呵,哪有什么万一,”顾言说着便站了起身,嘴角露着一丝奸猾的笑容,“我现在就到教主夫人那里去坐坐,只叫他自顾不暇,没得闲工夫再来插手这事”他抓起椅背上的外衣就要出去,怎料就在这时,外头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顾言心中莫名咯噔一跳,丢下手中外衣又坐回到了那张椅子上,问了句:“谁啊?” “是我。”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顾言一听这声音,也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为何,站起正打算去开门时一拂袖竟不当心将书案上的砚台砸落在地。那精瘦男子连忙俯身去收拾,顾言则赶紧压了压心绪回了句:“夫人夫人进来就是。” 应声推门而入的是一个楚腰卫鬓的红衣女子,约摸有二十岁年纪,第一眼看上去就叫人感觉那眉眼口鼻与卫南生得有几分相像。她手端食盘,一双含水的柳叶眼似乎生来就带着一点忧郁,秋波婉转,比未经世事的懵懂少女更添了几分韵味。这女子便是卫南的姐姐,曾经甚至是现在都还让沈誉魂牵梦绕的女人——覃梦瑶。但只看着眼前这个柔和温惇的她,谁也难以想象这竟是曾经凭借手中三尺红绫与银针见血封喉而名闻武林的红衣毕方。 见她进来,顾言一面起身迎上前去一面笑着道:“都这么多年夫妻了夫人还这样见外,直接进来就是还敲什么门呢。”他口中虽这样说,心里却有几分忐忑,确切地说是意外夹杂着欢喜,只因他与梦瑶成亲这些年来,梦瑶几乎没有主动来找过他。他知道梦瑶与沈誉的那些往事,也清楚那孩子不是自己的骨肉,但心里终究还是喜欢梦瑶的,同时,他更需要梦瑶的身份来巩固他在教中的地位,因而他选择了接受这一切。可头疼的是无论他如何讨好,梦瑶对他似乎总是有这么些若即若离的疏远,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做才能让梦瑶彻底忘掉那些叫她伤心的过去。 “我这不是怕你与子明在谈论什么要紧的事会打扰了你们么?”她将手中食盘轻轻放在了书案上,“你身上的伤可有好些?我让他们备了些清淡下口的东西,你总是多少吃点。” 一旁的精瘦男子见状便识相地请退了。顾言一面拉着梦瑶坐下一面欣喜道:“有夫人这般惦记,再有什么伤也不碍事了。” 梦瑶在椅子上坐下,笑着说他道:“就你这嘴能说会道的,也难怪我娘喜欢你。”她说着话,拉住了顾言的手,“方才的事我也听说了,我知道是阿南他不懂事,其实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这脾气,唉,还真是跟我爹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他说的那些不中听的话你可别放在心上。” 顾言听了这话后终于有些理解梦瑶今晚这不同寻常的举动了,她应该是见卫南这样不留情面地跟自己说话,担心自己与他记仇,找他麻烦,知道了梦瑶心思的他将梦瑶一把搂在怀中哈哈笑了:“傻瓜!都是自家兄弟,这点小事都放不下岂不是要让外人看笑话了。” 心里其实恨透了卫南的顾言这一句话里虽然满是虚情假意,却说得梦瑶如释重负地笑了:“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样小心眼儿的人,哎,快趁热把这东西吃了吧,凉了就不好了。” 看着顾言将自己为他准备的东西都吃下,他们又在书房中说了一会儿话后,梦瑶惦记着要哄女儿入睡便先行离开回房去了。而顾言或许是因为受了伤,坐着不多会儿竟越来越觉得困顿,斜靠着椅背不知不觉也这么睡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三) 地牢相见 今夜的武陵岩很热闹,难得宇文c林远c卫南这些个年轻人都在,这几年聚少离多的他们趁着这机会喝酒c说笑c瞎胡扯,一直闹到了二更时分才渐渐收了场。当他们一个个晕晕沉沉地相互拉扯着各自回房去后,武陵岩才终于恢复到了平日夜里该有的宁静。 细雪飘飘渺渺地笼着夜幕中那片恢宏的殿堂房舍,初春雪夜的湿冷总是带着浸入骨髓的寒凉。在恢宏背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是更加阴暗湿冷的地牢。那里的空气沉闷而压抑,所谓地牢大多就是这样的吧,时时都弥散着阴森气,让人不寒而栗,更别说在这样一个冷的不得了的深夜。最外的那间牢房中,方才失手败在卫南剑下的那女子蜷腿坐在冰冷的地上,或许是太累了,她竟靠着墙安静地睡着了,就连牢房的门被打开都没有觉察到。 睡梦中的她被轻轻推醒,只觉得有件厚重温暖的斗篷披在了自己的身上,随后就有人开了口,是卫南的声音:“你还真是心大,这样都能睡得着。” 她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卫南的到来,抬起冻得冰凉的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半开玩笑地回了句:“若不好好休息哪来精力接你的剑招?” “以你的身手那一剑不收的话根本不至于落在我手里。”不用揭开面纱,只看那双叫人过目难忘的眉眼卫南就早已认出了她是紫凌,更别提那柄熟悉的紫金短剑。但他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点破她的身份,或许更确切地说,当看到她这身风情别异的衣衫时,卫南其实也拿不准今日的她究竟是敌是友。 说起方才剑下留情的事紫凌却不以为意:“可若不收手你就受伤了啊,我不想伤你。” 她的回答坦率干脆,让人觉得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反倒像是卫南说了多余的话。简单如是的逻辑让卫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心底又是一丝触动,连说话的口气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温柔起来:“对不起,今天武陵岩上四处戒备森严,方才逼到这份上了,我若不出手怕他们放箭伤你。你的伤没事吧?” 紫凌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就一点小伤,调息过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她能理解卫南当时的处境,一点也没怪他伤了自己,“顾言这老奸巨猾的东西,我就知道他会留一手了。” “你‘就知道’还这样鲁莽地闯进来!”卫南的话里是源自担心的责备。他一面说着,取出了紫凌方才掉的那柄紫金短剑,“这剑对你很重要吧?收好了。” “嗯。”一看卫南递来的正是自己的短剑,紫凌满怀惊喜地接了过来,珍爱地抚摸着这失而复得的心爱之物,感激道,“这剑是我娘留下的,从小我就带着,没离过身。” “这么特别的短剑,世上难有重样的吧?”剑鞘上的图腾风情别异,一看就不像中原的东西,那日在草庐借用时卫南便留意到了,不过当时没顾得上问。 “嗯。”紫凌点了点头,“记得我娘曾说过,这剑身是玄铁所铸,当年铸剑时还费了不少周折,原本是一双的。” “一双?”听到这里,卫南不知为何带着几分关切地重复了一句。 “对,是一双。一长一短,长的名作华星,而这短剑名作霁月,华星是我爹的佩剑,十年前他去世后那剑也就下落不明了。” 听出她话音里透出的哀伤,卫南忍不住又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对了,你一个人跑到武陵岩来做什么?” 紫凌看着他黑暗中的身影,再受不住心中的这阵温暖,终于是一五一十地同卫南解释了自己的来意:“他伤了我朋友,我必须尽快拿到见血封喉的解药,否则我朋友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一想到依然危在旦夕的安琴,那份焦灼又涌上了紫凌的心头,不自觉地流露在了话语中。而听到此处,卫南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有数次全身而退的机会,却不顾自己的安危执着地非要与顾言过不去。 “走吧,我这就送你下山。”或许是因为带着些酒劲,卫南莫名一个冲动地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你先到江州城里等我,解药事我帮你解决就是。”说罢,拉起她就快步往外走去。 “哎!”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把紫凌吓了一跳,紫凌在黑暗中一面被他拉着往前走,一面忐忑地问他,“你不会是喝多了吧?”她早闻到了卫南身上浓郁的酒味,原以为他是一时的意气用事,可走了一段路后才发现这牢里牢外竟然连一个守卫也没有遇见。由这情况不难看出,为了放她走卫南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安排。就这么跟着他穿梭在这片他似乎已经非常熟悉的建筑之中,冰凉的手被紧紧握在那温热的掌心中渐渐回升起温度,紫凌虽能感觉得到他有平安将自己送出武陵岩的把握,可心里却依然不安:“你就这么把我放了顾言哪里会善罢甘休?他可是毕方的丈夫,覃风的女婿,在武陵岩好歹也算得上是手握权力的人物。你得罪了他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卫南停下脚步原想说什么,但还未来得及开口一个身影忽然就拦到了他们的面前。卫南顾不上细想当即就先将紫凌往身后一护,抬头正想看是谁时却听那身影在黑暗中冷冷道了句:“你既然知道会给他惹麻烦,那还不快束手就擒!”那声音卫南再熟悉不过,来者竟是自己的姐姐覃梦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四) 执意相护 “姐?”雪还在下着,昏暗朦胧中卫南看不清风帽下梦瑶的神情,但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听过梦瑶用这种口气说话了,见她突然往跟前这一拦,一时竟有些紧张,没想到自己将这武陵岩上的人防了一圈,却偏偏没算到她。 “你让开!不要逼我跟你动手!”梦瑶的声音不大,但话中透出的杀意让卫南暗暗惊出了一身冷汗。“不。”他回答得平静但决绝,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你知道我不会做背弃朋友的事。”他将紫凌护在身后,在黑暗中悄悄地又牵起了她的手。 “幼稚!在现实面前就是恋人也免不了背弃更何况只是朋友!”梦瑶冷笑了一声,“你要我放她走也可以,你只需与我击掌承诺三个月内娶盈儿为妻,别说是放她走,就连解药我也能双手奉上。但你若是想硬闯,就别怪我惊动了母亲!” “这”卫南一时沉默了,他们姐弟之间一向对这件事避而不谈,他完全没想到姐姐此刻会用这件事来威胁他。尽管不知道这盈儿是何人,但握着他的手,紫凌能隐约感觉到他内心此时充斥着矛盾与挣扎。终于,他开了口,“姐,我不能承诺我做不到的事。既然你跟我提这事,我就坦白说。盈儿她五岁就来到武陵岩,说起来咱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所以我心里一直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看待,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不想拒绝得太直白,就怕伤了她,叫她委屈。但母亲与姨父将这事逼得我前后为难,与其这样尴尬,我还不如就此将话说破离开,也免得白白耽误了盈儿。这话说回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可能成为他们所期待的人,就我这性子根本就担不了什么大任,没有长久的堂主,更不会有什么教主,盈儿她真的嫁了我也终究是要失望的。再说,眼下玄武堂已经上了正轨,我的责任也算尽到了,或许我继续去做大家眼中的江湖浪荡子,姚家就能放过我了吧?”他说着话,将玄武堂堂主的令牌放到了梦瑶的手中,“至于凌儿,”他顿了顿,不自觉地握紧了下紫凌的手,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接着道,“只希望你看在我们姐弟一场的份上,高抬贵手。如若不行,我虽不能回手伤你,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伤了她。”从始至终,他的语气平静而诚恳,但意外了梦瑶,也意外了紫凌。 “你”被他这话说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梦瑶一下举起了拿着令牌的手。 紫凌却以为她真要出手,再看卫南还当真是不躲不闪,情急之下挣脱了他的手挡到了他的身前:“恩怨是我同顾言之间的恩怨,跟他没有关系,他就是喝多了胡乱说话。我可以跟你回去,只求你们别逼他做他不愿做的事!” “你”没料到她会这样做的卫南赶紧伸手想拉回她,可根本来不及,梦瑶已经飞快地伸手出招眼见就要扼住她的咽喉,而她当真是没做任何防备,不闪不避也根本没有任何打算还手的迹象,仅仅只是闭上了眼睛。紫凌这举动再次给了梦瑶一个意外。 借着远处昏弱的光,近前的梦瑶不仅看清了紫凌身上披着的是卫南的斗篷,也看清了卫南紧紧牵住她的手。这是梦瑶第一次见弟弟对一个女人如此细致,也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拉着一个女人的手不放开:“你们真的只是朋友?”她说话的语气突然缓和了下来,更带着满满的不可思议。忍不住又多看了紫凌许多眼,梦瑶这才终于将藏在手中的一个小瓷瓶亮在了她的面前,“拿去吧,这是见血封喉的解药。” 紫凌一愣,她完全没想到梦瑶会就这样转了态度,这一出一出的看得她一时竟不敢伸手去接。 “放心吧,这解药是真的。”看出了她的疑惑,梦瑶温和笑着将那解药往她手中一塞,轻轻一拍她的肩,带着几分歉意解释道,“我那日无意听见顾言与周林的设计,晓得他毒伤了幽云琴使想引你们自投罗网的把戏,当时虽然觉得这手段卑鄙了些,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但今天看到你与阿南交手,我便猜到阿南与你相识,而以他的个性必然不能袖手旁观,只得先帮他拖住了顾言。” “姐”卫南一时语塞,他终于明白梦瑶方才的那些话都只是试探,她拖住了顾言带来了解药,原本就没有任何想为难的意思,而紫凌情急之下的那一挡更叫她再无顾忌地决定将这忙帮到了底。 梦瑶转过脸看着卫南,手里拿着那块玄武堂堂主的令信,语气中透着对弟弟的疼爱与无奈:“多少人求之不得,你怎么就这么不情愿呢?难道两年来你就对东湖的那些兄弟一点感情没有?” “这感情自然是有的,他们对我那可都是真义气,真遇见麻烦了我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可姐,人各有志,所规不同嘛。” “好了,不说了,老话说不撞南墙不回头,你这鬼脾气,那是撞了南墙还想着翻过去。反正我区区一个毕方使管不了您玄武堂堂主的去留,真想走的话自己跟父亲说去啊。”说罢,她便一把将玄武堂的令牌又塞回到了卫南的手中,而后拍了拍卫南催促着他们离开,“不废话了,你快送她下山吧。若叫星璇她们看到,今晚这武陵岩就别想安宁了。” 紧紧握着手中救命的解药,此刻心中对梦瑶感激万分的紫凌将右手一搭胸前深鞠一躬认真地对她道了谢,罢了便在卫南的陪伴下继续往总坛的偏门走去。看卫南牵着她离去的背影,梦瑶心中有些不安:她不知道从来没断过去意的卫南还能在东湖待上多久,也不知道他对这女孩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但她知道卫南这样决绝的反抗必将在宸龙教中引起轩然大波,甚至还可能连累到这个无辜的女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五) 身世渊源 紫凌就这样跟着卫南平安出了武陵岩,并眼见了这一路岗哨守卫对他的敬畏有加,当然,更没有一个人出言盘问或阻拦跟他在一起的自己。 经过了最后一道岗哨,他们转进了一段安静的山路。此时的夜已经入深,没有月光,四下里一片漆黑,唯一亮着的只有卫南手中提的那盏灯。雪不知不觉已经停了,但踩在地上还能感觉到刚刚积下的那点雪的松软。紫凌低头小心翼翼地跟在卫南身后,看着被灯光映在地上他颀长的身影,琢磨起眼前这个有些熟悉但其实陌生的人:“覃梦瑶是你的姐姐,这么说来,你是覃风的儿子?”此刻平静下来想想,自己对他的了解不过只是来自半虚半实的江湖传言以及在歙州短短几日的相处,为何能这样信任他其实连紫凌自己也说不清楚。 “嗯。”卫南并没想过对她隐瞒自己的身份,他只是很少刻意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己的出身。 “亲生的?”紫凌随口就蹦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是啊。”这话问得卫南有些哭笑不得,他还是第一次碰见有这么开口的,“不然呢?捡的?” “好吧,我只听说过他有个女儿覃梦瑶,深受他疼爱,如今教中许多事也都是女婿顾言与白泽一起料理,想不到他竟还有个亲儿子。” 卫南停下了脚步,原想对紫凌解释这其中缘由,回头却对上了她那双湖水般干净明澈的眼睛。卫南似乎越来越看不懂这个谜一样的女孩:经过几番交手,论武艺卫南只敢说稍胜一筹,可她看着要比自己小上好几岁,自问几年前的自己也未必是她现在的对手,再论思维见地,她也一点不在自己之下,就好似那日分析谭今之死那般,总是这么清晰而敏捷。但有时,他眼里的紫凌又像一个任性的小妹妹,行事总有这么点由着性子来,这种任性叫人担心,又叫人忍不住想去保护她。在歙州时卫南其实早领教过她这脾气,相比自己沉稳的个性与思虑周全的作风是大相径庭,但也万万料不到她会这样孤身一人就闯上武陵岩,更没料到她会这样不顾安危地在梦瑶面前维护自己。想到此处,卫南再看着她稚气尚存的那张脸,借着她的话无奈笑着回了句:“我倒只听说过漠幽宫中都是武艺卓越的大漠高手,想不到还会有你这样任性的孩子。” “我可不是孩子!” “做事这样冲动还说不是孩子。”一想到她方才随时可能陷入的危险境地,卫南忍不住又责备起了她。 “我这不是被逼无奈么”对于卫南的责备紫凌有些不服气,“再说了,其实那顾言就是奸诈了点,论武艺实在不怎么样,只没接我几招就不行了。若不是有那大家伙半路杀出,说不定我早就得手了。”说到这,紫凌又想起了刚刚徒手拦了她半晌的宇文拓,“哎,对了!他是谁?好生小看我,竟连武器也不拿!” “他啊,朱雀堂的堂主宇文伯渊,他若认真出手的话怕也轮不到我招呼你了。”卫南这话还当真是没有一点夸张,神力过人的宇文那画戟一出,这武林中能招架得住的就没有几个,反正卫南自认是不敌的。 “哦,原来是他,”紫凌自然也是听过这宇文拓的能耐,“难怪身手不凡。不过也巧了,你们怎么正好都回了武陵岩?” 一听到这问,卫南是冷冷一笑:“这就是你不了解顾言了,他的厉害可不在身手,他有让每一个可用的人都成为他棋子的能耐。” “你与他有过节?”关于顾言卫南虽没有说太多,但他讲这话时的口气令紫凌想起了方才他甩给顾言的那句话,紫凌当时就听出了他言外有意,“他不会以此为借口找你麻烦吧?” “我跟他也不是什么过节,这里面有些说来话长了。”恰好聊起顾言,也因为紫凌方才的疑问,一面走着,卫南闲话般对她说起了从前的事。 “我离开武陵岩大约是十年前的事了”元祐五年的十一月,由于西夏提出划定疆界的无理要求没有得到满足,西夏军队因此多次向宋边境发动进攻,掳掠了不少宋的人口。宋政府下令禁止双方和市,中止履行宋夏和约的活动,宋夏关系再次陷入僵局。自小怀一身报国热情的卫南不顾母亲让他未来接手宸龙教的期望,远赴环州投身军营,也就在那里他认识了沈誉。 “原来你与沈云飞有这样的交情,我那日就觉得奇怪,你表面虽看着在与他赌气,其实心里却是十分信任他的。”与卫南的几次接触中,紫凌看得出他是个行事极其谨慎的人,依然记得他那句“非我要入江湖,而是这江湖不肯放过我”,或许是看多了江湖险恶,在大多时候他都保持着警惕的状态,但那日见到沈誉时,他竟一反常态地放下了戒备。 “这都让你看出来了”想起那日孩子般与沈誉赌气的事都叫她看在眼里,卫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没有否认自己与沈誉的交情,“他的确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若问这世上有谁能让我赌上性命去信任,那他能算得上一个。只可惜他与我姐阴错阳差没能在一起,否则我也不至于要来接玄武堂这个烂摊子了。” 绍圣元年,借着战势缓和之机卫南与沈誉一道回到南方探望父母,途中恰好遇见被卷入江湖纷争的梦瑶。与卫南一同出手相助的沈誉因此结识了梦瑶并被表面泼辣其实内心善良柔软的她深深吸引:“他们两情相悦,本是一段天作姻缘,无奈我娘一心想将我姐留在教中许与顾言,因而极力反对,并将她软禁在武陵岩不许她离开半步。我姐不得已只能去求我爹出面调和,怎料我爹却提出让云飞入宸龙教才肯帮这忙。” 听到这紫凌乐了:“覃教主倒是会做买卖,这沈云飞可比顾言有能耐多了。只是人家出身官宦,就是无心走仕途也好歹是南少林空明大师的得意弟子,他能愿意么?” “你别说,当时就连我也不相信他能答应这事!说实话,这事也弄得我挺尴尬的,作为朋友我其实并不希望他因此被迫留在武陵岩上,怎么说呢,那样的生活与他的理想抱负相去甚远,可我又不能劝说他放弃我姐对吧?一边是至亲,一边是挚友,我只能选择闭上我的嘴,由他自己去决定。可不曾想人家偏就答应了!” “有意思。看他那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模样,想不到还挺痴情的。那后来呢?后来为何还是叫顾言得了便宜娶到了梦瑶姐?”方才虽然只是短短地一接触,紫凌心里却是挺喜欢梦瑶这个人的,此时再想到这样仗义率直的她竟嫁给了狡诈虚伪的顾言,言语间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惋惜之情。 “后来他因为金明砦告急赶赴战场而失了约,又不幸身受重伤命垂一线。以为自己熬不过这劫的他怕我姐伤心,于是托人回来断情,后来多亏姜将军入川请来告老还乡的韩御医才帮他捡回一条命。”那日在草庐中与沈誉敞开心扉一番彻谈后得知了当年的事,卫南就有些自责,“这事说到底还是该怨我!当时我已知道西夏犯境,金明砦告急,赶回边境前还特意到草庐去见了他,可聊了一宿就是半句没敢透露。而今想想若当时我将事说破了拉着他同去,或许他也不至于落到后来相互误会的境地,也更不会有顾言今日的张狂。” 沈誉失约后顾言如愿娶了梦瑶为妻,作为教主的女婿,更深受教主夫人白寄筠的信任,理所当然地一步步走向了宸龙教权力的中心,手中权力眼见着越来越失去制衡。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两年多前,玄武堂堂主靳珲突然被杀:群龙无首的玄武堂遭到各派趁势追击,眼见就要分崩瓦解,白寄筠有意让女婿顾言出面处理这玄武堂的危机并接任玄武堂堂主之位,没想到覃风却反常地动用了父亲的权威将向来抵触回宸龙教的卫南给叫了回来。这自然是一个让白寄筠更为满意的安排,而卫南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临危受命的他一战成名并顺利接管了玄武堂,后来更是过关斩将凭自己的能耐漂亮胜出了玄武堂堂主的遴选。 卫南的意外回归不仅有效压制了顾言权力的扩张,而另一方面,他怀疑靳珲之死与顾言脱不了干系,锲而不舍地暗中追查靳珲的死因,这叫顾言更加忌惮他的存在,恨他入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六) 鄂州之约 话起顾言,其实卫南也是有意借着这个机会在紫凌面前提起沈誉的那些往事。他感觉得出紫凌因为韩蓦正邪不两立的执念以及沈誉的官家背景对沈誉还是心存芥蒂,受沈誉之托的他试图旁敲侧击地先说服紫凌放下对沈誉的成见。 果然,在同样重情义的紫凌面前,卫南的故事终究是起了作用:“他为了梦瑶姐可以放弃功名利禄,但相比儿女情长,到头来他还是选了家国天下,也算得上是俠之大义了。只是可惜,本该是一段感人至深的佳话,想不到最后竟成了一个哀伤的故事。”聊到此处,紫凌想起了与卫南同困地坑在生死线上徘徊时他发自肺腑忧国忧民的一番话,忍不住逗了他一句,“哎,若换做你,你会怎么选择?” “我?”这问题转得有些意外,卫南笑了,一摊手带着几分自嘲道,“这也要有得选啊。我孑然一身,哪来什么儿女情长?” “孑然一身说得还真是潇洒!”眼中藏着一丝坏笑的紫凌停下了脚步,她背着手回过身,微侧着身子望着卫南,凑近前压低声音问了句,“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么高尚的原因而拒绝娶那叫盈儿的姑娘吧?” 卫南也一点没介意地接了她的玩笑:“别!可别把我想得这么高尚!我就一俗人,图的还就是这‘潇洒’两个字!” “给你根杆你还真顺着往上爬。”紫凌一拍他,笑得更厉害了,“早知道只是这理由,我刚才可不帮你挡梦瑶姐了。” “哎,还说呢,我真没想到你会帮我挡她。她好歹是我姐,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一掌劈了我吧。” “可她当时逼你娶你不喜欢的姑娘啊,你若是为了帮我而娶了自己不喜欢的姑娘,那我欠你的岂不是还不清了。”紫凌说得还挺认真。 “你这孩子想得还挺多的,有这么严重么?” “当然。如果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那该是件多悲哀的事?我听我娘说,我舅舅当年就是被迫娶了辽人,没有什么喜欢,纯粹就是利益的联姻那种,从此生活就像是一场无休止的相互监视。后来舅舅实在受不了,终于选择放弃一切跟着他心爱的姑娘一起离开了。” “哦?背弃联姻,辽人不能放过他吧?”这些年辽的势力西迁,在西北并没有几个部族敢公然挑衅他们的权威,因而这故事让卫南很是意外。 “嗯,辽人自然不满,死死追他不休,他们不愿分开,最后一起就徇了情。虽然联姻这样的事在部族之间并不稀罕,但这还是让当初做出联姻决定的外公既心痛又后悔,再后来辽人又想我娘嫁过去,就被外公果断拒绝了,‘乌那曷不会卑躬屈膝地用自由与尊严乞求羞辱’,他说联姻改变不了辽人吞并大漠的狼子野心,这不过就像鸵鸟把头埋在沙子中一样,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只有部族真正强大才可能改变被吞并的命运。”或许是因为听了卫南的许多过去,紫凌也同他聊起了自己母亲家族的往事。 “那后来呢?”与紫凌接触这些日子来,这是她第一次提起自己家族,心里始终在琢磨当年韩烨究竟经历了什么的卫南顺着她的话又问了下去,试图从她的述说中拼凑二十年前所发生的事。 “后来啊?”紫凌回头看了他一眼,摊手轻轻一耸肩,一本正经地接着道,“美丽的公主遇见了深爱她的英雄,他们击退了敌人贪婪的侵略,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咯。” 这突变的画风让卫南不由得一愣,他正消化着话里面巨大的信息量,却听紫凌又“咯咯”笑了起来:“你信啦?” “嗯啊。”卫南点了点头,但他知道,听这说话的口气他肯定是被这精灵古怪的小丫头给捉弄了。 果然!紫凌扯着他乐坏了:“想不到你挺成熟一人还会信这种用来哄娃娃的鬼话。” 看着灯笼暖黄的火光中紫凌那肆无忌惮笑得弯做了月牙模样的大眼睛,卫南忍不住也笑了:“这鬼孩子!”他心底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过的特别的感觉,比之萦绕梦中那抹趋近于虚幻的红色身影亦或是谨言慎微对他谦恭有嘉的表妹盈儿,眼前的她是那么真实而温暖。 卫南看着她有些走了神,却突然又被她打断:“对了,那个非要跟你回玄武堂的孩子怎么样了?”从随后听说的平远镖局灭门惨案以及那孩子对沈誉的称呼,紫凌与卫南都已经猜到他应该就是平远镖局掌舵人汪平的长子汪晓。 卫南其实也在等着她问起这事:“放心吧,我已经把他平安送到东湖了,凶手再张狂也不至于硬闯我玄武堂本部伤人吧?你要不放心的话明天随我一道回去看看?” “放心,当然放心,连十岁的孩子都知道你玄武堂堂主不好说话,谁都不会想不开去自讨苦吃的吧。”卫南提起一道去鄂州这话其实让紫凌有些动心:余昊手中的紫檀木盒是空的,那么她要找的紫云珠很可能还在平远镖局,汪平的死说不定就跟这事相关。她不知道汪晓是怎么逃到草庐的,但直觉早告诉了她这个孩子不简单。她希望能从这孩子身上找到关于紫云珠下落的线索,但毕竟卫南同她抢过那紫檀木盒,她算不准卫南对紫云珠的事究竟知道多少,因而她也摸不透卫南这话是真心c假意还是陷阱。 卫南看出了她的犹豫:“怎么?你连这武陵岩都敢闯还怕我那小小的玄武堂?” “你这是激我?”紫凌半开玩笑的语气里透着试探性的反问。 “不敢,我可还有事要求你帮忙。” “哦?想不到你堂堂宸龙教的少主还会有要我帮忙的地方。也罢说吧,啥事?就看在我今天欠你一份情的份上,只要不谈紫云珠,我尽力而为。” “这话说的,朋友一场有什么欠不欠?就是我与云飞想查清谭今之死背后的是非曲折,你与水月阁交过多次手,若肯出手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 “原来是这事”其实紫凌心里对杨家村被毁同样是耿耿于怀,她觉得几件事之间或多或少应该是有牵连,“好说,不过我得先将解药送去休宁,随后便去鄂州寻你。” “爽快!至于那啥紫云珠的,你放心,只要是你想要,我覃战绝不与你争,甚至如果有那东西的消息,我还能告诉你,怎么样?” “当真?” “一言既出,”卫南说着,立起了手掌。 “驷马难追!”紫凌应着,二人就此击掌为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七) 幽云剑使 与卫南击了掌的紫凌正要将手放下,却突然被卫南握住,疑惑的她先是一愣,但屏息细听后也发觉了异样。卫南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了她,并暗暗比划了一下,看明白卫南手势的她当即取出短剑递了过去。接过短剑的卫南轻轻一侧身拔剑出鞘,只见黑暗中剑光一闪,随即就听到两剑相交的声音:卫南与藏在暗处的一人交起了手。 黑暗中两个人影交错,剑响频频,紫凌在一旁观战,凭声响推测着他们的招式与战况。起初她只觉得来者的剑法很出色,武艺只怕不在卫南之下,可再看了一会儿后,渐渐觉得他的身手c招数有些太过熟悉,顿时觉得不对劲儿的她连忙提着灯近前去细看。 灯光映出了那人的身影容貌,紫凌一看明白,便暗叫不好,赶紧将手中的灯笼随手一挂,一个翻身上前,趁他们交手的空隙拦住了打斗。“罗剑!”她在来者面前脱下了斗篷上挡雪的风帽,道了句,“是我。” 来者一愣,显然是认得她的声音,停手回头再看还真是她,连忙收了剑,将右手搭在胸前对她恭敬行了一礼。原来,他就是那日在休宁时紫凌着急让项云找回来的罗剑。 “你怎么也来了?”罗剑的出现让紫凌一时有些意外,不过她开口才问,自己也随即猜到了,“哦,是李凉到了吧?” “是。” 紫凌离开休宁前在桌上写下了“红背竹竿草”这味药,她为的是提醒李凉安琴所中之毒是“见血封喉”,让他想办法控制毒发。但她和李凉的心里都很清楚,唯一能解“见血封喉”的这味“红背竹竿草”只生长在大理国的雨林中,路途遥远,一来一去少说要一两个月,安琴的情况根本耽误不起这么长的时间!深谙紫凌性情的李凉一下便猜到她十有是独自往武陵岩来讨解药了,这结论将罗剑吓得不轻。这武林中谁不知道独闯武陵岩的危险?可罗剑更知道以紫凌的任性和义气是完全可能做出这样的事的!他当即马不停蹄地一路由休宁赶了过来,希望能来得及追上她,拦只怕是拦不住,但至少两个人在一起能有个照应。可没想到他才进入宸龙教的地盘就撞上了正好要下山的紫凌与卫南,而由于紫凌身上披着卫南的斗篷盖着风帽,罗剑还当真没有认出她来。 “阿琴还好吧?”听说李凉已经到了休宁,紫凌的心顿时就安下了大半,但她始终还是牵挂着安琴的安危。 “李凉说杏元丹延缓了毒发,你又下针护住了她的心脉控制住毒素蔓延,眼下有他守着暂时还能撑得个十天半个月。”罗剑的话很少,问什么只说什么,看上去比话本来就不多的卫南还更吝惜言语。 “这就好。你来得正好!”紫凌说着,从身上取出了方才梦瑶给她的小瓷瓶递给罗剑,“这是解药,你快给阿琴送去吧。” “你上过武陵岩了!”罗剑一听是解药,一面接过那瓶子一面担忧地上下打量了紫凌一圈,“没受伤吧?” 见他那紧张的模样,紫凌一拍他肩膀笑道:“没事,多亏有他帮忙了。”紫凌说着话,回头就去找卫南,而卫南见他们相识,也正回剑入鞘准备近前来打招呼。怎料当他走近看清罗剑模样的时候,心底却暗暗一惊。 “漠幽宫幽云剑使罗剑,方才多有得罪!”罗剑一拱手的自报家门打断了卫南有些走了神的思绪。 很快镇定下来的卫南也拱手回礼道:“久仰!在下宸龙教玄武堂覃战,凌儿的朋友。一直听人说漠幽宫幽云剑使的剑法了得,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覃堂主过誉了。” “罗剑,既然有李凉守着阿琴我也就放心了,我还有些事要去鄂州,就不与你一道去休宁了。”将解药交给罗剑的紫凌如释重负,她一面说着,忍不住又回头瞄了眼卫南,那含笑的眼神里孩子气地透着三分得意,七分欣喜。 怎料这话却叫罗剑为了难:知道卫南的身份后罗剑就有些意外,他没料到向来独来独往的紫凌竟会与宸龙教的人结下交情,看这情形不用猜也晓得她准是要同卫南一道去鄂州,于是这下面的话他一时间就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了,可迫于事态紧急又不得不说。终于,在犹豫片刻后他还是取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紫凌:“你恐怕还得先去趟潭州。” 紫凌一愣,她一脸疑惑地接过了那封信,看后当即就变了脸色,不过尽管有满心不悦却碍于卫南的在场到底是没好意思发作。她只是默默将那信揉做了一团捏在手心,眼神中刚燃起的欣喜也瞬间收作了失望,闷闷道了句:“我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八) 知音相惜 罗剑走了,那盏愈渐昏暗的灯也湮灭了最后一点星光。漆黑的山道上只剩下了卫南与紫凌两个人,他们不再说话,四面安静得可以听到雪落在树叶上的声音。知道了紫凌出自漠幽宫,卫南不难猜到她此去潭州的目的,也能读出她看到书信后眼神中透出的无奈与不情愿,但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即使躲过了今日,可只要宸龙教与漠幽宫的冲突愈演愈烈,他终究要被卷进去。他们就这样走着,似乎心里都有话要说,但谁也没有开口,就这样一直走到了江畔的岔路口。 夜半气温很低,冰冷的雪又开始越飘越重,忽然一阵江风吹过,紫凌拢了拢斗篷的风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此时的她心里很不安,牵挂着潭州的事,也惦记着与卫南的鄂州之约:“对不起,答应你去鄂州的事可能要不等我从潭州回”她才说到这,随即又想到自己去潭州不就是为了对抗他宸龙教?一时间尴尬地又将话收了回来。再想到这一别后不知什么时候能再相见,而纵使相见,是敌是友也未可知,不由得叹了口气,幽怨而委屈地嘀咕了句,“怎么会是这样?” 虽说有万般无奈,但她并没有掩饰对这段友情的珍视,她这句委屈的嘀咕让卫南意外,又有些心疼,突然有种想将她一把抱在怀里的冲动,但终究还是忍住了。他只是轻轻拉过了她的手,在她手心中放下了一件东西。 “这是?”黑暗里紫凌看不清卫南给了她什么,只是感觉手中的那东西温润细腻,像是玉的触感,一时摸不清卫南的意思。 “这玉佩”紫凌这一问叫原本就有些忐忑的卫南紧张了起来,他解释着,担心这突兀的举动会引来尴尬,“这玉佩你先收着。不要说等你从潭州回来,只要我在东湖一天,玄武堂的大门会永远为你敞开。我知道你的身手不在我之下,但江湖险恶,很多人和事都比看上去的要复杂得多,总之总之千万别再像今天这样冲动。今后若是能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就到玄武堂寻我,若我恰好不在,就拿着它找葛诚,他也一定会想办法帮你。” 听了卫南情真意切的一番话,紫凌捏着掌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玉佩,却依然犹豫着是否该收下它。她轻合上手,问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是漠幽宫的人,也明知我去潭州是为了什么,为何还是对我这样好,难道”她的嗓音一时间竟有些哽咽,“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么?” “说不在意肯定是假的,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立场与处境,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朋友是真的。高山流水,非知音不能懂,你若不在,又还有谁能和我一起合奏那曲《幽云引》?”紫凌的身份的确是卫南此刻心里的结。草庐合奏的余音还在耳畔,可潭州与漠幽宫的对敌却已经避无可避,他不知道当两个人真的兵戎相见的时候,自己该如何选择,但此时,他只愿当她是草庐斜阳中那个悠悠吹着玉箫的女孩。 紫凌笑了,她可以感受到卫南简单言语背后深重的情义。相识患难,一曲知音,他将她当作朋友,她何尝不是将他视作知交,她收下了卫南的玉佩,笑着,偷偷抹去了眼角那点温暖的泪水:“你酒醒后可要记得现在的话,我可是当真了啊!” 她这话也把卫南给逗笑了:“你放心吧,我的酒量,足够把宇文哥和阿远喝倒三回了。只是今天抱歉坑惨了阿远,喝成这样八成又得叫他媳妇狠狠教训了。” 对于自己今日给卫南带来的麻烦,紫凌心里始终是有几分歉意的,实在不忍心再让他陪自己在外头吹着这夹雪的冷风:“很晚了,今天又特别冷,你快回去吧,我知道这就一条路一直走下去就能到江州城,我自己不会有事的。” “嗯。”平安将紫凌送到这里,卫南的心也算放了下来,惦记着放了她后武陵岩上肯定会有一摊子事等着自己回去收拾,卫南也不敢耽搁太久,“那我就送你到这里,你自己千万当心。” 他们就此拱手道了别,卫南就这样站在原地,一直看着紫凌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的路尽头才转身离去。怎料他还未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那声音竟是折返回来的紫凌。 “我差点忘了!”她拉着卫南,语气中充满了对他的担忧,“阿南,顾言勾结西夏人要杀你,我不知道这跟歙州那摊子事有没有关系,或者他还在哪挖好了坑等着你去跳,反正阿琴就是因为无意截取了他和西夏人联络的消息才招来的这个麻烦,只可惜证据被他抢走了。我明白眼下宸龙教与漠幽宫正冲突,这事由我来说可能是有些不太合适,但我无意调拨,只是作为朋友提醒你对他千万要多留个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