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为媒》 正文 第一章 一命相连 苏沅拎着两只野兔子灰绒绒的长耳朵，伸手撩开垂下的枯黄藤蔓，走进空荡的山洞里。少年人的脚步轻却沉稳，就算慢吞吞拖着步子，敲出来的声音也是好听的。 缩在山洞角落里的一团棕色毛球听到脚步声动了动，一阵悉悉索索后，从里面倒腾出一张白净好看的小包子脸。包子小姑娘似乎还迷糊着，揉揉眼睛咕哝道：“你回来了啊。” 苏沅没答话，随手抽了一根昨天编好的麻绳，把手里的兔子一捆，丢到一边。 包子小姑娘从一张不小的狐狸皮里面爬出来，两只手胡乱地抹了把，露出一张稚气的娇俏脸蛋儿。 从火堆旁边掏出一把匕首，苏沅拿在手里凌空划了两下，拖过把脚边的兔子，研究了会儿，很学术很优雅地先冲着其中一个垂死挣扎的小东西的喉咙来了一刀 不出意外很不优雅很不学术地被喷了一脸血。 这和宰山鸡的时候好像不一样苏沅满脸的沉着冷静终于变化了一下。小少年用袖子蹭了蹭脸颊，垂眼默默总结了一下经验教训，抬眼开始研究下一刀的正确走向。 盘腿坐在地上的包子小姑娘看着磨刀霍霍向兔子的苏沅，眨巴着大眼睛满脸惊恐：“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残忍？！小兔子那么可爱！” 苏沅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此话有理万物有灵。 于是继续认真宰兔子。 包子小姑娘毫不意外自己被无视，探手捞起裙摆，架着腿坐在石头上叨叨：“好恶毒的女人，小小年纪心狠手辣啧啧啧喂喂喂你这是干嘛？！” 一身灰袍c身形提拔的小少年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随手把开膛破肚的兔子往包子小姑娘脏兮兮的襦裙旁边一扔：“我觉得你说得很对你是男孩子，你上。” 包子小姑娘下意识地往后躲，反应过来气得跳脚跳，嘴硬不认怂：“我说你也不想想！就你这小身板儿杀得了兔子？！” 苏沅冷漠脸，撸起袖子挥了挥属于少年人的细瘦白皙的胳膊，用陈述句表达出了嘲讽：“你这小身板可以杀兔子。” 包子小姑娘怒极反笑：“苏沅！你当我想要你这弱不禁风的身体？！”逃跑还能崴伤脚！养了半个月还不见好！ “哦，”苏沅继续冷漠脸，弯腰把兔子捡回来，蹲在熄灭了的火堆旁，继续研究如何宰兔子，不慌不乱地照搬句式，“阿萧，你当我想要你这一步三喘的身体。” 被迫穿着包子脸小姑娘皮c实际上是真少年的阿萧一口气险些没有喘上来，粗鲁野蛮不可理喻了一会儿，奈何憋不出其他脏话，气呼呼地窝到旁边。 苏沅瞅了眼生闷气的小姑娘，低头皱眉，一边宰兔子一边想事情。 差不多一个月前她从昏迷中醒过来，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倒在枯叶堆里，身边趴着一个洗干净脸大概很是俊俏的小姑娘，脑子里面除了苏沅这个名字之外什么都没有，然后比较诡异的是自己，大概似乎也许，多了一些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一团，肉？ 好吧。 其实如果不是这具身体的真正主人阿萧醒过来之后，气急败坏c惊慌失措地乱怼了一大通，苏沅可能会强行忽略这种多了什么器官的不自在，顺其自然接受自己是个男孩子。 拿第一只兔子前期摸索了下，苏沅少年皮姑娘成功获得了剥兔子技能，娴熟地解决了第二只。大致视察了一下两只兔子的脱衣情况，苏沅满意地拎着兔子出去洗白白。 山洞门口就有一条小溪，清凌凌的水卷着落下的枯叶，哗啦啦地唱着歌儿就往下跑。 苏沅洗着兔子，很认真地胡思乱想：说不定自己以前是个屠夫或者猎户，所以宰兔子的技能才这么无师自通唔，不太可能，看包子小姑娘皮相也就五六岁。 也许我是屠夫或者猎户家的女儿。苏沅鞠了一捧水，洗掉脸上残留的血迹：这么想想，要是有一个弯弓射雁c挥刀杀猪的爸爸c妈妈或者小哥哥c小姐姐，似乎也挺带感的。 但是我的编织不错，那么我妈或者我姐或者我奶奶，或者我其他女性亲长是编篮子的民间手工艺人？ 等等，苏沅把兔子的肠子剖开洗洗刷刷，民间手工艺人是什么东西来着？ 姑娘皮少年阿萧当然看不出苏沅心里足足的戏份。 所以当阿萧拖着苏沅崴伤了的脚，蹲在小溪旁边洗脸的时候，只能看到面容清秀身形单薄c脸上还粘着一点脏兮兮的泥土的少年，表情认真本正经地洗兔子。 阿萧瞄了眼苏沅手腕上的淤青，心头有些别扭，生身八年第一次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点没用。 洗完了兔子，苏沅甩了甩左手的水，像牵着自己中二期的女儿一样拽着别扭的小姑娘站起身来，回山洞点火烤兔子。 将近一个月互相观察试探，苏沅知道这就是个有心计手段c却主要是孩童心性的小屁孩。倒霉被绑架不说，又遇到了这种移魂的诡异事，恨不得竖起全身的刺保护自己，自己好歹也算长辈，容忍下也没什么。 苏沅眨眨眼睛，表情困惑：客观来讲，阿萧的身体年龄大约七八岁，为什么五六岁的自己，却自觉是长辈呢？ 阿萧拽过苏沅手里的烤兔子，闷声闷气地抱怨：“发什么呆？兔子都要烤糊了！” 苏沅浑不在意地在抹布般地衣摆上擦了擦手，低声发问：“阿萧，你说我们是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那你原来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呢？” 少年的睫毛很长，低低垂下，显出几分罕见的脆弱和落寞。 我是什么人关你什么事？而且我怎么会知道你是什么人？我就知道半个月前你还是个动不动就哭唧唧招人讨厌的娇气包c现在却上山下河打猎正骨无所不能！ 阿萧抿紧嘴唇，脑子里忽地闪过苏沅刚醒过来时迷茫恐慌的眼神，烦恼地攥紧了拳头，抬手把烤兔子粗暴地塞回去：“你别想那么多，我家里还挺有钱的，不差一口饭。你想不起来就先待在我家里，想起来再找回去就是了。” 苏沅先是一顿，随即目光真诚道：“阿萧，谢谢你。” “先说好，你可别误会，”阿萧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我只是看你可怜，况且你现在又用着我的身体” 苏沅扯下一只兔子腿塞到害羞了的姑娘皮少年嘴里，语气里隐隐含着笑意：“嗯。” 小剧场刚刚醒过来的苏沅满脸认真：嗯？我双腿之间c脐下三寸似乎多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东西？体外肿瘤么？还是身体畸形？嗯既然如此不如掀开看看吧。 刚刚醒来就发现自己在脱自己裤子的阿萧炸毛：你你你你你给我等等！手下留裤！啊啊啊啊啊你个不要脸的女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两方交易 “呼c呼” 林檎死死地抱着怀里的山鸡，赤着一双伤痕累累的脚跌跌撞撞地向前跑，怀里的山鸡被瘦巴巴的胳膊勒得翻白眼，翅膀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搐着。没跑几步，林檎只觉得脚底猛地一痛，就狼狈地摔进了灌木丛，滚了好几圈重重地撞在岩石上。 身后同样属于少年人的呼喝声越来越近，林檎狠了狠心用力抠出脚底鲜血淋漓的石子，咬着嘴唇站起身来往树丛里钻进去。 烧灼的疼痛感几乎让他晕厥过去，尽管只要服个软c认个输c挨顿打，把山鸡交出去，这一切就都能结束他就能回到家里c看到瘦小的妹妹们，明天再重新开始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干涸的眼角溢出来，模糊了视线，林檎的脚步越来越迟钝，却是迟迟不肯停下来。不知第多少次摔倒在地上，林檎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幼兽般嘶吼了出声 然后被一个臭烘烘的东西糊了一脸。 林檎垂死挣扎的绝望表情一滞，有些断片儿。 动物皮毛般毛茸茸的东西被掀开，一张好看的脸孔倒着出现在了天空上，夜色般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满脸狼狈的样子，无悲无喜。林檎慌慌张张地坐了起来，蜷成一团，无措地游移着视线。 眼前是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儿，穿着一身脏兮兮的c却看得出质地不错的衣服，背上背着个很大的篓子，单手拎着一只滴答着血的狍子。小男孩儿放下篓子，把狍子随便塞进了竹篓子里，往前走了几步冲林檎怀里的山鸡伸出手，淡色的唇张了张：“这个” “哈哈哈！我找到那个野种了！”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从树丛里钻了出来，兴奋地冲着身后喊道，“你们快点过来！我找到那个野种了！” 林檎微微一缩，全身都开始战栗：被抓住了被抓住了 目光触及白净好看的小男孩儿，却只见他不紧不慢地把竹篓子里的狍子掏了出来扔在地上，伸手在篓子里翻来翻去。瘦瘦的胳膊皮肤白皙，隐隐看得见秀气的血管藏在里面，就像是李家的五娘姐姐洗衣服时露出的一截带着银镯子的手腕，精致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林檎鼓足了勇气，挣扎着站起来挡在小男孩儿面前，颤抖着低声道：“对c对不起，你c你快点跑！我c我会拖住他们！” 小男孩儿蹲在地上，迟疑地张了张嘴：“你” “小野种！还不赶紧把我们的野鸡交出来！”一个小麦肤色的高壮男孩儿得意洋洋地从树丛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三四个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儿，其中也包括之前离开的c十一二岁的那个。 林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突然想起身后还藏着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咬紧牙关拼了命地挺直了干瘦的身体：“这个c这个是我们家的陷阱抓到的！” 高壮男孩楞了一下，仿佛没想到一向畏畏缩缩的家伙也敢反驳自己，阴阳怪气地笑道：“你们家的陷阱？就你和你那两个干巴巴的野种妹妹也能做出陷阱？哈哈哈哈！真是要笑死我了！” 男孩子们互相打着眼色，哄笑了起来。 “你别说还真没准儿！他妈妈是个卖肉的，说不定这个是他妹妹挣回来呢！” “哎呦柱子！你这话说的特别有道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童言无忌，童言无情。 林檎垂着头，死死地压住胸口喷薄而出的怒火，心中却是无穷无尽的悲哀和颓丧，几乎把整个小小的身体淹没在那些玷污和中伤之中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阖家团圆，有兄妹相亲，有亲长相护。 “野种就是要有野种的样子，”高壮男孩讥讽地看着林檎，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了野鸡的头，不耐道，“快点把这个给我们，不然给你好看！” 林檎的身体微微一颤。 “这位同学，我用这个和你换可以么？”少年人的声音冷淡镇静，但不遮不掩地透着一股子较真的劲儿。 高壮男孩顿了一下，神色诡异地看着林檎：“小野种，你是不是被打傻了？” “家父家母尚在大概都在吧，”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白嫩小孩儿从瘦巴巴的林檎身后走了出来，手里还拖着一只血淋淋的狍子，幽深的瞳孔从少年们的脸上一一扫过，却平静无波，“能换么？” 众人停滞了一下。 高壮男孩微微偏过头，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忍不住面露兴奋那可是一只小袍子！冬天的时候狍子全都躲进了深山里，村里最厉害的猎人也抓不到一只！ 林檎紧张地拦在小男孩儿的面前，恐惧地盯着人高马大的少年们，心中绝望：现在不仅他的猎物要被别人抢掉，还连累这个好看的弟弟也 最先找到林檎的男孩忍不住笑出了一口大白牙：“小野种找到了一个好运气的小傻子！哈哈哈！真是便宜我们” 咻咚！ 男孩一下子哑住了，被自己喉咙里的一口气呛得满脸通红，却惊惧地不敢咳出来。小男孩儿稍稍避开挡在身前的林檎，弯腰捡起地上还在挣扎的麻雀，礼貌地递到男孩手上：“再搭一个这个可以么？” 棕灰色的麻雀抽搐着躺在手里，温热的血液顺着穿喉而过的木棍淌满了整个手掌，啪嗒一声滴在了地上。男孩尖叫了一声，猛地跌倒在地，恐惧地连连后退。 同样目睹了一切的少年们也有些惊慌。 林檎惊愕地看着这个弱不禁风的白嫩小弟弟，慢条斯理地捡起地上的幼狍，走过去把它稳稳地放在了高壮男孩的怀里，比了个奇怪的手势。 少年们顿时作鸟兽散。 小男孩儿捻了捻手指，转身冲着林檎点了点头。林檎本能地勾出一个傻笑。 “你好，我叫苏沅，”好看的小男孩儿伸出一只好看的手来，“虽然事情有点复杂，但我可以慢慢解释这只野鸡至少有百分之六十是属于我的。” 林檎情不自禁手一抖，勒得野鸡嚎叫了一声。 小剧场苏沅第一次想说：这个野鸡要被勒死了，新鲜的好吃呀。 “哈哈哈！找到那个野种了！” 算了小孩子不计较。 苏沅第二次想说：你要不要把野鸡放在我篓子里，省得勒死了不好吃。 “小野种！还不赶紧把我们的野鸡交出来！” 玛德好气哦让人说完话会死么？ 野鸡真的要死了系列我想说话系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三人成行 “所以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苏沅把手上的布条稍微紧了紧，抬头看向一脸懵逼的男孩，“除了你手上的山鸡，我还有三只兔子和一张狐狸皮，作为工具租赁的费用和冒昧使用的道歉，给你两只兔子可以么？” 林檎懵了一会儿，对上苏沅询问的目光，赶紧用力点了点头。回神觉得不太对，一个激灵缩回被苏沅处理好的右脚，满脸尴尬：“本来就是苏c苏沅你凭自己的本事抓到了猎物，我怎么好意思” 苏沅拍了拍洒在衣服上的碎石头，觉得自己应该给小孩子一点肯定：“因为你们家的陷阱是山上最结实牢靠的，我才会私自使用。所以，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经得起改造的陷阱才是好陷阱啊虽然设置的位置比较率真直白还画风清奇，直接导致一直以来没抓到过什么猎物。 林檎的脸红了一下：“那些都是春华我的妹妹编出来的。”而且埋陷阱的方式也变了很多，有着和村里的猎户相比也不遑多让的熟练。 “那你妹妹很厉害。”苏沅背起竹篓，扬了扬下巴示意林檎跟上来，“现在跟我去拿兔子？” “好c好的！”林檎连忙站了起来，脚底却猛地一痛，又跌了回去。苏沅看着绑得整整齐齐的布条氤出了一圈儿血色，弯下腰摸了摸少年人的脑门：“你坐在这里。” 不等林檎说什么反对的话，苏沅脚步轻快地钻进了林子里。林檎看着枯黄色的竹篓子稳稳地消失在树林中，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苏沅回来的时候，阿萧正在晒狐狸皮。说是晒狐狸皮，其实也不过就是找了个受光面比较大的石头，先把狐狸皮摊上去，再把人滚上去的事儿。 阿萧趴在狐狸皮上，把一张包子脸挤成了生煎包子：“回来了啊。”苏沅点点头，从山洞里抓出两只兔子用麻绳一捆，放下竹篓子往外走。 “我借了人家的陷阱，这两只兔子交租金。”苏沅稍微解释了一下，看向阿萧。 姑娘皮少年一个激灵滚了起来，神色变得紧张：“没有被为难么？”当初看着苏沅手段娴熟地一个一个掏陷阱套子阿萧就心里发毛，今天算是东窗事发了。 苏沅想了想，意简言赅：“孩子懂事。”没有得理不饶人。听苏沅简单介绍了一下事情的经过，阿萧摸了摸下巴可惜地啧啧：“可惜了那个狍子就是了。” “不可惜，那只狍子是母狼着急生产才留下来的。”生完了不出意外大概就会去找吧总之希望熊孩子们不要在山上浪太久，苏沅把两只四脚乱蹬的兔子扎紧了些。 阿萧哈地笑了：“苏沅你真不厚道。” “交易罢了。”苏沅不太在意这个多大利益多大风险，权当提前给熊孩子上一课。 阿萧调整了一下坐姿，认真地看着苏沅道：“我的你的脚伤也痊愈得差不多了，我们不如趁这个机会下山去看看？”粗粗算来两个人也在山上呆了小一个月，也是时候想办法回京城了。 叔父那边还没有找过来，若是再晚一些阿萧悄悄攥紧了按在膝盖上的小手。 苏沅自认为光棍一个，在恢复记忆之前，也不是很介意到底是在山上呆一辈子，还是把阿萧送回去c再去别的地方安身立命。 横竖自身本事貌似很硬，饿不死就是了。 飞快地收拾了一下山洞里的家当，苏沅把小包袱一扎，套在阿萧背上，自己背回那个竹篓子。 两人最后匆匆看了一眼生活了那么久的山洞，包袱款款地下山去了。 苏沅带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自然不能胡乱往林子里钻，只能挑挑拣拣着好走的路。阿萧一只手被苏沅牵着，心不在焉地想着，其实住在那个山洞里也挺不错的，吃吃喝喝苏沅都很别出心裁，虽然不像要啥有啥，但至少没有什么勾心斗角c权谋制衡。 小大人心塞地叹了口气：这么一比较，倒是真不想回去。 人啊，果然就是欠。 林檎左等右等没等见人，心中难免担心虽然素昧平生，但那个叫做苏沅的小男孩儿好说歹说也算是救了他一命。圣人有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野鸡被苏沅临走前绑了爪子和翅膀丢在一边，林檎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捡起野鸡，大致估计了一下苏沅离开的方向，还没迈开腿就被人叫住了。 “有些迟了，对不住。”苏沅很认真地道了个歉，又把抓在另外一只手里的兔子递了过去，“多谢你不计较我们用了你们家的陷阱。” 他们从另外一边拐过来绕了好些路，远远就看着林檎拖着伤腿要往树丛里钻。 苏沅也没想着这种老实胆小的乡下孩子能耍什么滑头，顶多就是看自己半天不回来，心燥等不了想循着去找罢了。 接过两只兔子，林檎窘迫地搓了搓衣服的下摆：“没c没什么。”男孩张了张嘴想解释几句，又词穷，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妹妹，”苏沅垂头看了看阿萧，“我们兄妹俩是被以前的村子赶出来的，现在也没什么落脚的地方。如果你愿意的话帮我们牵个线卖一下这些野味当然，我们可以商量分成。” 林檎连忙摆手：“万万使不得！受了你这么大的恩惠，我才应该千恩万谢”挠了挠后脑勺，林檎下定决心道，“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可以到我家里先落个脚虽然我也是家徒四壁，但好歹有片瓦遮头。” 苏沅很是诧异真的假的？这么傻白甜？有两个妹妹的人还敢把俩陌生人往家里领？年轻人你这个防盗防骗防抢的意识很是不行啊！学校教育工作明显不过关！ “林檎是吧？承蒙好意，但是我们两个不知根不知底的人冒昧到你家去，嗯，不太好。”苏沅直拒。 被村子里冷眼相待这么多年，林檎的生存之道也就是倔强劲儿和察言观色了，何尝不知道苏沅的好意，苦笑道：“我没开玩笑，家中是真的家徒四壁到我们这个份儿上，也是真的不怕谁惦记了。” 啊呀。苏沅平着表情走了个神儿。看来真的是实写不是夸张。 可怜了老实孩子。 阿萧不着痕迹地拽了拽苏沅的袖子，轻轻点点头。 本来想为了社会青少年安全教育添砖加瓦补漏洞的苏沅思考了一下，诚恳道：“那就多谢了。” 小剧场狍子被卡在苏沅借来的陷阱里，却被产前准备进补进补的母狼给咬死拖了出来，还冲着蹲在树上的苏沅龇牙咧嘴。 母狼得意洋洋：来呀来呀来呀抢不着 苏沅就笑笑不说话。 母狼颠儿颠儿地拖着走了两步，突然下腹一阵汹涌疼痛，扑通就跪了下来痛哭流涕。 苏沅闲闲地跳下树，用树枝扒拉了两下把狍子扒拉出来，颠儿颠儿地拖着走了。 崽崽啊等你生下来老娘就掐死你系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四处人言 做了小一个月的野人，苏沅差不多把这片林子摸得七七八八了。 哪里有什么好吃的果子，哪里的蘑菇长得最肥硕，哪棵树上的鸟蛋最大c最好吃还持续发展三个人一路绕一路东捡西捡c采采摘摘。 正是秋末的好季节，苦巴巴过日子的林檎跟着苏沅，很是见识了一下现充的丛林生存方式。 “苏沅你好厉害！”林檎兜着一大兜鸟蛋，兴奋得满脸通红。阿萧见状撇了撇嘴：是你太没有过日子的心态和基本技能了好么。 一路走过来，两人也看出来了，这林檎，就是个实打实的小呆子。 明明看起来日子难过得很，却一点穷孩子的窘迫潦倒感也没有。连足不出山洞的阿萧都知道基本的采摘技能，而林檎更像是个被养在家里的书呆子心智有余，技术无能。 “小把戏罢了。”苏沅倒觉得没什么孩子嘛。 不过，对鸟蛋都没什么特殊想法的孩子，也真的是很少见了。 林檎尴尬地笑了笑，也发现了自己的笨拙：“不瞒你们说，我阿娘过世前，我们一家都是靠着阿娘帮人浣衣和代写书信过活的。所以阿娘走了之后，日子就格外艰难了起来。” 苏沅微微顿了顿，低声道：“抱歉。逝者安宁。” 林檎紧了紧怀里的鸟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无妨的，说来也可笑，我一个男人还要靠阿娘来支撑家用本来就阿娘走了，我也要照顾着妹妹们长大才是。” 说到后来，男孩晃了神，揉了揉眼睛垂着头低声喃喃几句，很快收拾了笑容，“我的妹妹们都是好孩子，看到你们来一定很开心。” “林檎是个好哥哥。”苏沅轻声开口。 林檎又红了脸。 一路扫荡外加阿萧和林檎两个老弱病残里的弱残，等到几人终于看到人烟的时候，已经是晌午过半的光景了。 林檎擦了擦额头的薄汗，指着远处的一个有些规模的村落笑道：“我家就在村口不远的地方，很快就到了。” 苏沅应了一声，抬手摸摸阿萧湿哒哒的刘海儿：“还能走么？” 娇养的小姑娘，硬是一声不吭地撑下来这好几里地。阿萧晃了晃脑袋甩开苏沅的手，悄悄地喘了两口气，死要面子地点头。 这种时候打击小孩子的自信心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儿。苏沅牵着阿萧的手，不着痕迹地放慢了一些脚步。三人逐渐靠近村落，喧嚣的人声也越来越近。 林檎疑惑地张望了一会儿，倏地变了脸色一大群人正围在他家的小院子门口指指点点。 “苏沅，我家里好像出事儿了！你c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看看！”林檎手忙脚乱地把兔子和山鸡塞给苏沅，不顾脚上的伤口仓促跑了过去。 “好恶毒的一家子哦！我的柱子啊！你怎么招惹了这一家烂了心肠的人哟！”尖利的女声从简陋的院子里传出来，带着无赖般的歇斯底里。 林檎从人群里钻出来时，就看见王家婶子拉着脸色苍白瑟缩的王柱就是高壮男孩席地坐在他们家的木板门前。 抱着妹妹躲在房间里的林春华从窗户口看到了林檎，才忍不住哭喊出声：“哥哥！哥哥！” 穿着桃红色旧袄子的小姑娘哭花了小脸，抱着懵懵懂懂的妹妹打开窗户跌跌撞撞地爬了出来，惊惧地扑进了林檎的怀里，呜咽道：“阿娘不是c阿娘不是坏女人c呜” 林檎下意识抱紧了两个瘦小的妹妹，失措地抬头看向气势汹汹走过来的王家婶子。 五大三粗的乡下妇人抬起粗糙的手一巴掌掀在了林檎脸上，几乎把单薄的少年扇倒在地，大声喝骂：“你这个小野种！你害得我们家柱子差点被狼咬死！真是贱人贱种！” 林檎把两个妹妹挡在身后，擦了擦嘴角的血痕，努力冷静下来：“王婶子你这话从何说起？” 王家婶子拖着王柱转向站在院子外看热闹的村民们，哭喊道：“大家评评理啊！林家这个小子把母狼的猎物偷过来扔给我们家柱子，害得我们家柱子被母狼追着咬！要不是我们柱子命大运气好，我们王家的独苗苗就被这么害死了！”说完手脚一摊坐在地上抹眼泪，“那我和我们家男人可怎么活啊！呜呜呜” 阿萧用手肘顶了顶苏沅的腰：“是不是你说的那个？” 苏沅沉吟了一会儿，疑惑：“那匹母狼是意外生产，按理来说不会太追着人咬那片林子应该不是它的地盘。”谁家的妈妈会安心把刚出生的孩子丢在别人家里？ 虽然是想教育熊孩子，但是苏沅还不至于伤人性命。 林檎也想到了苏沅扔过去的那只狍子，脸上也浮现出了几分尴尬想想也知道，王柱没有说出全部的事实，但是总不能张口就说别人活该吧？ 林檎整理了一下措辞：“王家婶子，这件事情” “哎呦！哎呦！我们可怎么活啊！本来家里就揭不开锅了！孩子的病怎么也得治吧！哎呦！”王家婶子肆无忌惮地大声哭喊，围观的人群也开始窃窃私语，多多少少有些指责林檎的意味。 “林檎大哥，不是这位婶子的儿子同意和我们交换的么？”清凌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面容精致的少年疑惑地看向哭倒在地的王家婶子，“这是反悔了么？” 王家婶子哭得哽了一下。 苏沅阿萧这张脸，生得算是少年人里顶顶好看秀气的，声音也是清越凌然在七八岁这么个男女莫辨的年纪上头，说是富户人家千娇万宠出来的金贵小姐都不为过。 苏沅性格沉稳冷淡，不如阿萧这个原主原来的跳脱鲜活直都是声线平平，此时这么稍稍示弱地说出一句怯怯的话来，硬生生能让人心尖儿都颤那么一下。 林檎没忍住回护了一句：“怎么会” “婶子看起来是善良懂事理的好人，这位王家的哥哥也是大善人，”苏沅标准地维持着让人心尖儿发软的声音开始灌汤c怼毒奶，“王家的哥哥原是想要我们的野鸡，但是怜惜我们几个孩童，用我们的狍子替换了，我们还没有向婶子道谢呢。” 人群一下子炸了起来。 “我就说，林檎他们家虽然穷是穷了点，但也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哎呦难怪，王柱天天带着一帮混小子吆五喝六欺负家境艰难的人家，这等事也是做得出来的！啧啧啧！” “这王家的婆娘过来撒泼怕是要钱吧？哎呦这家人真是没一个好的” 王家婶子脸色一白。她确实没有仔细询问自家小子事情的经过，直接拉了阵仗就过来找不痛快，万万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一个来回。 “瞎c瞎说什么！你们几个小屁孩儿哪里来那么大本事抓得住狍子！”王家婶子强撑着气势呼喝几句，“定是你们偷了我们家柱子的东西还来反咬一口！一群白眼狼生养的东西！”说完拽了拽自家自从苏沅出现就目光游移的儿子，“柱子！你赶紧说话呀！” 王柱嗫喏了两下，硬是没说出个什么。 小剧场阿萧：你平常就这么教育小孩儿的？真凶啊。 苏沅稍微想了下恍惚中那种一鞭子给一个糖c奈何鞭子打啊打啊打把自己打开心了到最后忘了给糖的遥远教育本能 很温柔地笑了一下：嗯，还行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五口之家 苏沅安静地垂下眼睛，轻巧地反手从背后的竹篓子里抽了根树枝，飞快地在手指上滑了一圈。 瘦瘦的枝梢在空气中划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漏出了丝丝缕缕带着寒意的风声。 少年凝着深色瞳孔，缓缓地把视线落在了王柱的眉心。 王柱顿时两眼一直，忙不迭挤出一点笑容对着他阿娘道：“阿娘c阿娘，是c是我误会他们了”少年的嘴角微微抽搐着，配上狼狈的模样，说不出的滑稽。 围观的人群中炸出了一阵哄笑： “哎呦，柱子，你可想清楚了？别又反悔了！” “哈哈哈哈，是啊是啊，可别又带着老娘坐在人家门前哭就是了” “唉，这孩子也真是！” “什么样的娘什么样的崽呗！还有他那个酒鬼老爹也不是什么” 王家婶子急得满头是汗，狠狠地瞪了王柱好几眼，只看到自家儿子闷头闷脑地垂着畏畏缩缩的眼睛。 好看的少年稍稍勾起了嘴角，认真宽慰道：“无妨，婶子怕是太着急听岔了吧？” 林檎连忙打圆场：“既然是个误会，那就这样算了吧，婶子你也快些回家吃饭才是着紧事儿。” 先不说别人什么反应，阿萧闻言在心里头很是鄙视了林檎一把没见过上杆子吃亏的。情况都这么被掰得一边倒，还只是试图息事宁人。 看出阿萧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苏沅微微错开目光，抬起手来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姑娘皮少年的发旋儿。 事情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也没有什么再争执下去的的必要了。王家婶子憋着一口气碎碎骂了几句，牵着垂头丧气的王柱走了。 林檎带着两个妹妹送走了一大帮子乡里乡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眼看见自己从山上捡回来的两兄妹还乖乖站在院子外面，赶紧走过去接过苏沅背上的竹篓子。 苏沅迟疑了一下，递了过去。林檎只觉得手里猛地一重，整个人都险些向前栽过去，万幸被苏沅眼疾手快地撑住了林家长子目带惊悚地抬头看一路把这个大家伙背过来的苏沅。 “我把兔子和山鸡敲晕了。”所以有点重吧。苏沅诚恳地想挽回一点十二岁当家小男生的尊严。 并没有被安慰到的林檎还是很给面子地笑了笑，转头叫了两个妹妹过来，带到苏沅和阿萧面前：“这个是苏沅哥哥和阿萧妹妹，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两个瘦小娇弱的小姑娘排排站在两人面前，对视一眼，一齐脆生脆气地道谢。 苏沅想了想也没反驳，挨个揉了小姑娘们的头，从怀里掏出一小袋烤给阿萧当零嘴儿的松子，稍稍拉开袋口，放到年纪大些的那个手里。 年纪大些的小姑娘捧了松子，眨着大眼睛看向林檎，看着哥哥点了头才欢欢喜喜地收下。 阿萧撇撇嘴那本来是我的好么。 一家三口互相帮衬着把竹篓子里的野果野菜分出来拿进去，最小的丫头看到篓子底下塞着的的兔子和山鸡的时候眼睛倏地一亮，蹲在篓子旁边憨憨地笑出一口米粒牙和俩酒窝。 苏沅弯下腰，轻轻撩开阿萧额头上的碎刘海儿，注视着小姑娘带着深深浅浅郁色的眼睛，认真道：“阿萧，所有的事情你不能仅仅看在眼里，更要看在心里c认真地去思考并且在想清楚之前，绝对不能表露出一分一毫。” 比如林檎的不计较，是建立在家中只有幼妹，且苏沅和阿萧再怎么也是村外人的基础上，事情若是真的闹开了，讨不了好的，也是要在村子里生活的他们 比如林家三口人拿东西不是把竹篓子整个端进去c而是当着两个人的面一一分开，比较重要的猎物也是林檎这个家长亲自经手。 苏沅拿不准王柱那群少年口中的野种是怎么一回事儿，但可以确定的是，林檎是个家教很足的少年人，这才松口答应有偿借住。 阿萧则和苏沅不同。 大概是富家子弟的傲气，让姑娘皮少年静不下心c也放不下架子来观察这些乡下人，才会有这种种不悦不屑的情绪。两个人的价值观念和处事方式都有着不小的差异，如果不及时调和，在未来返京的路上可能会出现难以预料的龃龉这就不是苏沅想看到的了。 阿萧微微沉了脸色，垂下眼静默了会儿，低低应声。 苏沅也没有强求知道思考和退让就行少年皮姑娘温柔地摸了摸姑娘皮少年的头，嘱咐了几句，抬手把袖子卷起来，利索地走上前去帮林家三口的忙。 阿萧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眼前简陋破旧的院子，迟疑许久，再一次低低应声。 看了半柱香时间林檎师承料理界邪教的厨艺，苏沅忍无可忍地接过手来。林檎讪讪地站在旁边无所事事，想上去搭把手却跟添乱没啥两样，幸好林家的大姑娘还有几分天分，成功顶替了没啥用的大哥。 大姑娘的闺名是比春格高一丢丢的春华，瘦巴巴的林家大姑娘才到阿萧身体的腰部，肤色黄黄眼睛大大，认真到虔诚地瞅着苏沅操着家里钝兮兮的菜刀飞快起落可见平时多受邪教荼毒。 苏沅被自己最稀罕的那种目光盯得浑身舒泰，自然不介意收那么一个小学徒。更遑论小学徒的一团妹妹还坐在厨房门口，自己吃一个松子颠颠儿喂阿萧两个，然后冲两个掌刀的甜甜地笑一记。 一顿饭做下来两素一荤一个菌菇汤，香喷喷的烩兔子腿最后被端上坑坑洼洼的木桌子，饶是冷淡沉稳如苏沅，也陡然升起一股子幸福安然的感觉 这是终于能像个人类一样，坐在真桌子前头吃饭了。 小剧场苏沅：阿萧，来，说说你看出什么了？ 阿萧：嗯。很多事情要多方面分析，不能单凭意气之争来决断。 苏沅：不错，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你再想想，林檎到底为什么重拿轻放这件事情？ 阿萧苦思冥想一会儿，羞惭：不知道。 苏沅语重心长：因为水灵灵的生菜晒太久了就脱水啦！蔫巴巴的生菜可难吃了你知道么？ 阿萧： 老子差一点点就信了你的邪系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六街三市 林檎家的茅草房非常耿直，标准的一室一厨一卫格局。 简陋的木板床靠在角落里，整整齐齐地铺着一层薄薄的棉褥子。苏沅粗略目测了一下，大概是七尺比七尺到五尺对，就是那种直角梯形的七尺到五尺。 嗯，看来这个木匠的手艺很灵魂。 苏沅把指尖贴在木板门上，轻轻地摩挲了门上深浅不一的刻痕，直到被衣摆的拉拽感调转了注意力。 穿着一身很是俗气的桃红旧袄子的林家大姑娘仰着头，扑簌着大眼睛仰视苏沅。少年皮姑娘顿了一下，弯下腰来平视小姑娘：“林春华，怎么了？” “苏沅哥哥，你不要嫌弃我们家简陋，所有的被褥和衣物我和秋实都是定期清洗的，虽然，”林春华抿了抿嘴唇，脸上显出几分倔强，“虽然我们家很穷，但是都是知恩图报的人。哥哥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定会永远铭记在心的。” “明明连是什么恩德都不知道，”阿萧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个子矮矮的小姑娘站在林春华身后，神色复杂，“就这样毫无依仗地说知恩图报。” 林春华挺直了瘦小的身板儿，转过身正色肃容：“无论是什么恩德，施与哥哥便是施与我们，一家荣辱绝无一人承担之说。” 阿萧怔愣了一下，语气迟疑地开口：“冒昧问一下，令慈的全名是”这句话有强烈的似曾相识感啊。 林春华严肃正经的小脸色呆了呆，偏着头想了想开口道：“我阿娘叫林慧娘。” “哦，”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阿萧有些失望，为了避免失礼还是硬补了一句，“伯母的名字真好听。” 思想单纯的林春华立刻开心得弯了眉眼：“我也这么觉得。我，我阿娘特别聪明特别贤惠，我和妹妹的名字都是阿娘起的，阿娘什么都会，和苏沅哥哥一样厉害！” 我就不管你俩这个很是敷衍的春华秋实到底哪里凸显出聪明了阿萧忍了忍，到了还是没忍住反驳了一句：“苏沅可是会打猎的。”你娘一个弱女子还能射鸟叉鱼不成？ 莫名被怼的林春华小妹妹丝毫没有被怼的自觉，反而瞪大了眼睛c崇拜地看向站在旁边靠着门c眯着眼晒太阳的苏沅：“苏沅哥哥好厉害！那些小兔子和山鸡都是苏沅哥哥抓回来的么？” “嗯？”苏远一时没有从懒洋洋的阳光中回过神来，反应了一下点点头，“嗯。” “哇！”小姑娘抬手捂着嘴巴低低地惊呼了一声，看向苏沅的目光更加崇拜了，一双大眼睛简直要放出光来。 苏沅有些好笑，沉吟了一下，开口询问：“春华，你知不知道村子里有哪家店铺要人打零工的？” 野人生涯结束了就要考虑赚钱养家了。 刚从厨房里出来的林檎狼狈地顶着一头的鸡毛凑了过来：“这要看苏沅你会干什么了打猎什么的虽然很赚钱，但是太危险了。” 少年你这个问题难住我了。苏沅斟酌了下，含蓄道：“什么都会一点吧。”林檎愣了愣，上下打量了一圈儿丝毫不谦虚的小伙伴，神奇地发现自己找不到理由不相信这句话。 林檎挠了挠插着鸡毛的头发，“嗯西街街尾李家五娘姐姐的成衣店，前段时间说要一个会点裁缝的小工” 苏沅眼神示意林檎继续讲。 “工钱还不错，十天一结，包吃包住，”林檎想了想补上一句，“五娘姐姐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个难得的和善人，对我们家也一直很好。” “如果苏沅你有意去试一试，春华知道五娘姐姐家的成衣店怎么走，”林檎揉了揉自家妹妹整整齐齐的小抓髻，“让她带你去打听打听就是了。” 春华小妹妹认真地点点头。 “那就多谢了。”苏沅道谢。 等到两兄妹各自提着水桶去村口的水井汲水，阿萧悄悄拽了拽苏沅的衣服，低声道：“我们在这里呆不了多久。”还不如找个日结的小工来得方便些。 苏沅耐下心来解释：“不是哪里都能找到待遇够好的小工。我们不妨在这里多待一些时日，看能不能找个路子把那些皮子卖出去，攒一笔钱直接去京城。”两个小孩子不适合穷游模式。 阿萧：“那我也去找点什么赚钱的事情做吧。” 苏沅：“我这个身体四五岁的c长得好看的小女孩儿，一个人在外面跑来跑去不提安全问题，不如先说说你会什么？” 姑娘皮少年憋了一会儿，怒声道：“我自幼识字习武！四书五经c君子六艺都有所了解！” 苏沅：“失敬失敬。那我们办个私塾收先生脩金好了。” “”被面无表情怼了一脸的阿萧很是泄气地垂下头，咕哝道，“如果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肯定会好好地去学学打猎。” 这倔脾气如果能料到的话，干脆不要被拐卖就好了。苏沅牵了牵嘴角，宽慰阿萧受伤的小心灵：“我们估计还要借住在这里。为了少付房租，你尽力要帮忙做家事，懂？” 阿萧很可靠地拍了拍瘦巴巴的小胸膛：“我会的！” 嗯苏沅顿了一下，表情复杂：“这种情况，是不是该叫非礼？” 姑娘皮少年一下子从脸红到了耳根。 洪村位于洛晋边界，地处偏僻，却深受商人的偏爱自洪村转站向西，就是蛮族草原的地盘儿。这条路固然绵长坎坷，却巧妙躲开了官府巡查的路线，就算是现下两国紧张的时局，也不乏险中求富贵的赌徒愿意把脑袋提在手里，冒险走这一遭。 也正因此，洪村虽然称之为村，却有着小型城镇的规模和格局。 短短的东街最为繁华，聚集着大大小小的商铺和客栈，在商流的旺季里充斥着驮货走马的商人 长长的西街则是贫苦人家的聚集地，挤挤挨挨着简陋的房子，越往村头走就越是困窘比如林檎这种无依无靠的孤儿家庭，还有就是别处逃难而来的流浪汉。 苏沅牵着春华的手，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一路上的家家户户。明明是看在眼里的c实实在在的房檐砖瓦，甚至能从空气里感受到泥土冰冷的感觉，缭绕在苏沅心头的，却是一股挥之不去的不真实感。 如目睹一场荒谬的镜花水月，缓步走出自己坚信的虚幻。 “苏沅哥哥，我们到啦。”糯糯的女童声音打断了苏沅的思绪，少年皮姑娘定了定心神，微微抬头 锦绣衣铺。 小剧场刚交换身体的时候阿萧是很尴尬的，尽管看着苏沅用自己的身体用得一点都不客气，家教严谨的阿萧还是很尴尬的。 但是当这份尴尬意味着不能上厕所不能换衣服不能洗澡的时候 阿萧觉得，自己大概是成长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七事八事 “五娘姐姐，五娘姐姐你在么？”个头小小的女孩儿探头探脑地钻进了店铺里面，看得出来和店铺的主人很是相熟。 苏沅站在衣铺的门口，环视四周。 一家不大不小的铺子，外面规规整整地摆着各种布料的成衣，往里走一点可以看见整卷整卷的布料，密密麻麻地摞在一起。桌椅都很陈旧，胜在干净整洁，小桌子上摆着两杯热茶，还有余温。 “哎c哎！”珠玉般的女声从门帘里传出来，“是春华妹妹么？”深色布帘子被轻轻巧巧地掀开，一袭浅绿衣裙的女子玉面含笑，羽睫抬起，露出梨花般清灵灵的眸子。 美人之美不在皮貌，而在于眉眼之间生机勃勃的活泼伶俐，恰逢秀致的眉眼，便成了一副传神的工笔梨花图。 目光触及苏沅，梨花美人微微一愣：“客官是？” “五娘姐姐，”春华从李五娘的身后钻出来，跑道苏沅面前拉住了少年的手，“这是苏沅哥哥，是从别的地方逃难过来，是救了我阿哥一命的大好人呢！” 李五娘惊愕担忧：“阿檎怎么了？受伤了没？” 春华：“还不是王柱那帮大坏蛋阿哥没事，五娘姐姐不要担心，这个先不说，”拉了拉苏沅的手，“阿哥说五娘姐姐在招小工呢，特地让苏沅哥哥过来试一试。” 李五娘安心了几分，这才仔细打量起了苏沅少年身形，眉目精致丰神俊秀，神色不卑不亢，脸上虽然没什么太多表情，却是难得地沉稳冷静。李五娘沉吟了一下：“既然是春华家里介绍过来，虽然有些难听，我也就直说了罢，” “最近村子里不是很安稳，本来不该招村子外的人来铺子里干活这位苏沅小哥，能否问一下你都会些什么？” 苏沅：“基础的裁衣缝纫是会的，不擅，嗯，刺绣会剥皮子之类的不识字，但是会算账，杂活也都能做。” 李五娘露出惊讶的神色：“倒是没看出来，小哥还会剥皮子？”这才多大的孩子。 林春华很是与有荣焉：“苏沅哥哥还会打猎呢！”小姑娘实在是喜欢中午那一道一年到头也难得的肉菜。 苏沅：“家中曾经是猎户。”大概吧，管他呢。 生活在洪村这种靠山近林的地方，李五娘这个小铺子也免不了会接手一些兽皮的生意，当然，主营业的还是家传的成衣缝制。 最近天气渐渐转凉，不少动物纷纷开始屯东西熬冬，猎人们也收获颇丰。尽管小半个月下来李五娘迎来送往了不少形形色色卖皮子的散户猎人，但遇上今天这位，还是被震惊了一下。 毕竟再怎么捕猎传家，这个年纪扔进大山里，横竖就是一条命白白地送进去罢了。 “那我可算是捡到宝了，”美人言语含笑，“这么厉害的小工，就算是外村人也得尽力留下来啊不知道明天开始上工可以么？” 林春华小妹妹低声欢呼了一下，转头很开心地看向苏沅。 “承蒙李老板看得起，没什么问题。”苏沅迟疑，动作生涩的抬手揖了一下。 李五娘笑意更深，双手虚扶：“苏沅小哥多礼。” 林檎放下手里的斧头，喘着气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一口气还没喘匀，不知从何处飞过来了一团淡粉色的布团子，打了林檎一个手忙脚乱。 “这个，大概多少钱？”苏沅拈起林檎怀里的绢花，轻巧托在手心。水粉色的花瓣叠了五六层，中心精心嵌着不知什么材质的白色珠子充作花珠。 林檎仔细看了看，答道：“如果在西街买的话大致要七八文，东街大致要十二三文这一朵，看起来像是五娘姐姐店里的绢花？” 苏沅：“确实是李老板送给林春华妹妹的林春华妹妹说要去林子里面摘果子，我叮嘱了一下就先行回来了。”对于这个村子，本土人士林春华小姐可比苏沅这么个外乡人熟悉得多。 林檎笑了笑：“看样子五娘姐姐是收下你了？”与其说是送给春华的绢花，不如说是送给苏沅的见面礼更为恰当。 我懂，员工福利嘛。苏沅：“李老板确实非常和善，”顿了顿，话题一转，“如果方便的话，能否商量一下让我和阿萧继续借住在这里？房租和饭钱可以另算。” 林檎楞了一下，挠了挠头：“我和妹妹们是不介意，但是家中简陋也很拮据” 苏沅：“这个无妨，我们初来乍到，能找到容身之处已经是万幸。再者说，带着阿萧住到李老板的地方也很冒昧，到底于理不合。”又不是员工宿舍。 林檎腼腆地笑了笑：“你们不嫌弃就好。” 苏沅：“很好。我大致估计了一下物价，李老板承诺我是旬结工钱，一旬俩钱银子，大概就是一百五十文钱。我和阿萧两个人每个月给你三钱，只作为房租和餐费，你看可以么？” 林檎也没有推辞，在心中大致计算了一下，点了点头：“本来是绝对不能收你们的钱的，但是我们家的状况，苏沅你也了解，所以我就厚颜收下了。” “公平交易，”苏沅对这种清纯不做作的明算账态度很是中意，“日后，我和阿萧就劳烦费心了。” 林檎没绷住，尴尬地抿嘴：“不瞒你说，我自己都笨手笨脚地应该是劳烦你们了才对。” 苏沅稍微笑了笑，换了个话题：“说起来这里有没有收购兽皮的地方？我和阿萧从山上猎到了一张不错的狐狸皮，想脱手换成现钱。” 林檎思索了一下：“兽皮的话，在五娘姐姐的铺子里就可卖，虽然价格可能不会非常好，但是至少安全可信还有，苏沅你打来的野味什么的，就要卖到东街的酒楼里了而且如果你不方便去的话，我可以帮你走一趟。” 苏沅：“你要把兔子卖掉么？”昨天宰了一只，还剩两只并野鸡养在院子里。 “嗯，我在酒楼里面打小工，能买个不错的价，”林檎叹了一口气，“况且冬天快到了，春华和秋实怎么也要添一身棉衣了。” 苏沅：“这样的话，把那只野鸡也带过去卖掉顺便帮阿萧买一件棉衣，少了的钱我会补上。” 林檎爽快应下。 小剧场阿萧：你让林檎给我买棉衣？ 苏沅：嗯，咋了？ 阿萧：林春华穿的是什么？林秋实穿的又是什么？你想清楚再回答我。 苏沅：灿烂妖艳加强版辣眼桃花芭比粉和朴实风情乡土版强光爆色豆沙红嘛，小小年纪就有这种时尚眼光，他给你买衣服绝对值得信任！ 阿萧： 等着看我怎么辣死你的眼睛系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半斤八两 晚饭是苏沅手把手教着春华小妹妹熬出来的杂菜粥，苏沅还顺道拍了盘儿黄瓜，就着中午剩下来的饭菜五个人吃了一顿。睡觉的时候床铺分配也没有出太多问题，林檎年纪最大，却没有比苏沅高多少，两个人睡在中间，妹妹们二一分布。 也许曾经的阿萧和苏沅是娇生惯养的小公举，但是山顶洞人那一个月熬过来，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吓倒他们了，更何况现在至少还有床有被子。被褥洗得有些发白，但是胜在干净，破碎的地方也认真地补起来了，也没有潮湿的味道。 苏沅和阿萧占了一床被子，林檎和两个妹妹睡另外一床。苏沅把困得睁不开眼睛的秋实小妹妹抱起来，塞进被窝里，思索着自己要不要再买一床被子回来。 在山上的时候，担心阿萧睡眠不够影响身体，苏沅一直都是让她守前夜，差不多夜半的样子再换自己来守后半夜。 现在差不多戌时，正是阿萧精神最好的时候，姑娘皮少年兴致勃勃地就着油灯看林檎阿娘留下来的书本。 苏沅把秋实的被子压好，坐到了阿萧的身边。姑娘皮少年一脸兴奋地从书里抬起头来，压低了声音，眼睛里都在放光：“苏沅你看这个！这个印章！这可是魏大家的孤本！我只在二叔的书房里见过那么一两本！” 正在关门的林檎动作顿了顿，表情甚是微妙地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阿萧。 苏沅一个半文盲只看到阿萧一通乱指，对那个什么魏大家真的是兴趣乏乏，抬手就把孤本给抽了，双手穿过阿萧的腋下把人抱起来，按到床上：“你现在应该睡觉了。” 阿萧神色委屈：“我”还不困。 苏沅一指头把姑娘皮少年戳倒在被褥上：“睡觉。” 阿萧撇了撇嘴，还是乖乖地开始脱外衣。 接过姑娘皮少年的外衣，搭在凳子上，苏沅觉得兴趣是学习的原动力，孩子喜欢学习不能拦着不是，于是开口挽回了一下：“你很喜欢看书啊？功课很好？”虽然还是不知道魏大家是谁。 阿萧把鞋子脱下来：“我功课是还不错。”苏沅在心里啧了一下：看样子是很好啊，看看这理所当然的别人家的孩子态度。 “我阿娘也很喜欢魏大家的书，”躺在林秋实小妹妹旁边的春华眨了眨大眼睛，巴巴地瞅着苏沅，“我的功课也很好的。”苏沅闻言，面露疑惑。 林檎把油灯拿到了床头，解释：“阿娘生前是读书人家的女儿，我和春华的功课都是阿娘亲自教的。” 阿萧在心中很是高傲地嗤笑了一下：还很好？和谁比很好？我可是和整个国子监里的贵胄才俊比！ 春华拽了拽苏沅的袖子，认真道：“苏沅哥哥，我以后也会看魏大家的书的。”所以你也喜欢我吧。 小姑娘瘦瘦小小地，一双春水般柔和水灵的大眼睛嵌在碎碎的刘海下面，抿着淡粉色的小嘴巴，一本正经又可怜兮兮地望着苏沅。 苏沅失笑，表情柔和地撩了撩小姑娘偏长的刘海儿：“嗯，春华妹妹好厉害，现在厉害的春华妹妹应该睡觉啦。” 被顺毛成功的林春华蹭了蹭少年人不算宽大的手掌，心满意足地窝回妹妹身边。林檎看着就酸了：“这才认识你一天不到，就比我这个亲哥哥还稀罕了。”还讨夸奖咧。 “春华秋实懂事又可爱，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苏沅也知道林檎就是玩笑话，也毫不客气地调侃回去这种好看还明事理的小姑娘很抢手的，人生赢家在抱怨什么啊。 “哼。”阿萧冷哼出声，闷头钻进了被子里，背对着苏沅。 苏沅古怪地转头看了一眼突然开始耍脾气的阿萧，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又怎么招惹到小祖宗了。 林檎没忍住笑了一声，想了想，觉得他们俩这对话真的是挺傻的，又乐了。 李五娘把门板搬开的时候打了个浅浅的呵欠有个客人要得很急，昨天晚上赶工赶得有些晚，今天早上起床都没什么精神。搬到一半儿手里一轻，李五娘顿时心下一惊 眉目清秀斯文的少年把另外一只脚踩上台阶，完全接过门板，礼貌地点点头：“李老板早上好。”说完把门板轻松地放到了一边。 李五娘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招了个小工，勤快的小工少年已经把店铺的门板全部搬开了，一一整齐排放在了角落里。 “苏小哥来得真早，”李五娘打了个招呼，“吃早饭了么？” 好看的少年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李五娘：“在家中吃过了，如果李老板不嫌弃尝尝的话，我给您带了些来。” 李五娘倒是知道这个小男孩儿现在寄住在林檎家里，出于对林檎手艺的了解，她兴趣缺缺地拆开纸包圆滚滚的麻薯滚着香喷喷的芝麻，柔和了一点玉米的香甜，喜气洋洋地躺在暗色的纸包里面。 拈起一个尝了尝，李五娘神色十足惊讶：“林檎手艺见长啊。”简直就是突飞猛进有没有？这个麻薯，虽然着实略丑，但是无论香还是味，都做得不比东街的糕点师傅差多少啊！ 少年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笑意，仔细看时，却又是平静无波的严谨表情：“承蒙夸奖。”事实上林檎的手艺并没有变化，还是那么清纯不做作。 李五娘此时也明白过来了感情这还是个厉害的小厨子。 “这还真是”李五娘咋舌：林檎这家伙也真怪会挑救命恩人的，这个妥帖心性c这个全能劲儿，哪里像是这个年纪的普通孩子该有的？ “李老板，不知道我具体应该做些什么呢？”苏沅稍稍卷了卷袖子，露出了比女孩子还要精致几分的手腕和小臂也许，还要再加一个样貌。 被闪了眼睛的李五娘：“今天要有位客人要来拿衣服，要得很急。我现在要继续赶工，你先帮着看店接待客人就行了。” “好。”苏沅点点头表示明白。 “哦，还有一件事，”李五娘放下掀开的门帘，侧身补充了句，“不要再叫我李老板啦，跟着林檎他们叫我五娘姐就行了。”李老板超级显老。 少年人怔愣了一下，声音里带了些笑：“好，五娘姐。” 小剧场阿萧：我学习还行，很多古籍只是会背诵而已，彻底理解还需要继续努力。 林春华：阿娘说春华很聪明，春华背东西非常快的！ 林檎：我学习一般般吧，对一些野史游记比较感兴趣，所以看得比较多。 林秋实：秋实会背千字文哦！还会背弟子规三字经巴拉巴拉巴拉 苏沅：我会c我会我会高等数学和西甲甲算么？ 苦读成文盲系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举十知九 店铺迎来今天的第一位客人时，苏沅正好把迎客的桌椅清扫了一遍。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牵着裹了灰色斗篷的小女孩儿，身后还跟着两三个侍卫打扮的人。 “不知夫人要看些什么？”苏沅迎上去。 性格使然，苏沅做不出谄媚迎合，但是少年人正经认真的表情和稳当当的语气，倒是恰到好处地弥补了热情的不足。 中年妇女的表情原本带着几分僵硬，在看到苏沅时缓和了几分，柔声道：“这位小哥，不知有没有五六岁女童的成衣呢？” “有的，”苏沅退身，把中年妇女引到一边，展示着店里几套摆出来的女童成衣，“不知是不是给这位小小姐买的呢？” 中年妇女的表情紧张了一瞬，绷着声音道：“是c是的。” 婶儿，讲真你要买我的衣服，我不问下你码子么？别紧张。苏沅心思微转，措辞还是妥帖的：“对不住，是我冒昧了。不知夫人对这几款还满意么？” 中年妇女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反应过度，慌乱地偷偷看了看守在门口的几个侍卫，尽力柔和语气：“是c是给我c我侄女穿的。”说完轻轻拉了拉裹着斗篷的小女孩儿。 一直垂着头的乖顺小女孩偏头看了看中年妇女，微微掀起来的斗篷帽子下露出小巧漂亮的下巴，又转过来仰头看向苏沅 水润润的眼睛不同于阿萧的狡猾警觉，而是带着孩童的单纯迷茫，氤氲着浅浅的水汽。就像是刚出生的小猫仰着下巴，萌萌地咬了你一口。 小女孩白皙的眼睑起落了一下，露出嵌在上面的淡红色小痣。 小女孩直直地盯着苏沅半晌，张了张小嘴，迟迟疑疑道：“大哥哥？” “我想看最右边那一套。”中年妇女稍稍提高了声音，指着比较靠里面的一套水粉色冬裙，目光闪烁不断冲苏沅打着眼色。 站在门口的侍卫对视了一眼，一个瘦高的侍卫抬脚走了进来。 中年妇女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压低了声音又急又快地开口：“你是不是大人的人？！” 苏沅微微皱了眉头。 “夫人，该回去了，不然老爷他们要担心的。”瘦高的侍卫板着脸冷声道。中年妇女显得很是恐惧，又充满希望地看向苏沅。 “夫人喜欢自然是最好的，但是这套冬裙给小小姐穿多少有些大了，”苏沅转口劝道，“这种细绢的料子很是难找，洪村那么多成衣店里只有我们家有，最是柔软妥帖。若是夫人愿意等的话，我们可以连夜给小小姐改出一套来，但怎么着也要到明天了。” 瘦高侍卫面色冰冷。 “对c对的，自然可以等一等，小珍儿最是受不了粗糙的衣服，若是伤了珍儿一丝半毫，老爷绝对饶不了你们！”中年妇女鼓足了胆气高声道，“就要这一套！” 瘦高侍卫怀疑地看着苏沅，转头盯着中年妇女：“夫人，我们可以去别处转转。” 场面顿时有些僵持。 “图鲁叔叔，叫我们早些回去。”小女孩突然仰起头来，嫩嫩地吐出一句话来，“我听图鲁叔叔的。这个大哥哥的裙子好看，我要这个。” 瘦高侍卫回头看了看守在门口的几人，默默退下。 苏沅按照李五娘的嘱咐一一测了珍儿小小姐的各种尺寸，期间还拿了一朵双色的绢花送给小小姐五娘姐吩咐，上了一两银子的衣服都可以带一些小物件给客人。 妥帖收好瘦高侍卫给的定金，苏沅把店里的订券稍微折了折，递给中年妇女：“明天晌午后，希望夫人能带小小姐来试一下成衣，有不合适的地方，我们再修改。” 瘦高侍卫警告地盯了一眼中年妇女，伸手夺过订券：“劳烦。夫人，我们该回去了。” 中年妇人伸了伸手，最终还是不敢反抗，牵着小女孩离开了。 苏沅站在店门口目送一行人离开后，微微垂下眼睛，目光飘忽。 李五娘疲倦地伸了个懒腰，从帘子后面走出来，翻了翻柜台上的订券，发现少了一张，笑道：“苏小哥还真是招财进宝啊，刚来就招来了一笔大生意。”那套水粉色冬裙因为料子的原因，要价足足有二十两银子。 “说来还要麻烦五娘姐赶工呢，”苏沅走进店里，倒了一杯茶水给李五娘，“衣服大了些。” “大了总比小了好，”李五娘长吁短叹，“又来一个重新做的我可受不了。”熬夜毁容啊。“说起来苏小哥你记性真不错，那么多成衣c材料，这才半天不到你就记住了？” 那是你不高考，日单词量四百都熬出头了，还有什么是可以怕的。苏沅在脑子里吐着自己也弄不明白意思的槽，依然微笑：“五娘姐过奖了。” 中午的时候，李五娘下厨简单炒了两个菜，两人在一大堆衣料里凑活了一顿午饭。 整个下午成衣店里都空得很，只有昨天定了衣服的两三个客人叫了家里的下人来取衣服，苏沅跟李五娘泡在店里搭手改衣服，也学着一些成衣裁缝的讲究。 差不多到了晚饭时分，李五娘就打发了帮忙把门板放上的苏沅回家。 从街头走到街尾，苏沅还没进院子就听见了林秋实咯咯咯的笑声。矮矮的小姑娘蹲在阿萧面前，也不说话，就盯着人看，盯着盯着就笑了起来。 阿萧冷冷地抬头瞥一眼，视若无睹继续看书。 嗯，锻炼出来了。苏沅走上前去揉了一把蹲在地上的林秋实，成功获得一枚小姑娘的甜甜的笑容。赚钱养家回来的苏沅非常满足，看向不言不语的阿萧：“阿萧，我回来了。” 被烦了一天c已经没什么脾气的姑娘皮少年冷冷地哼了一声。 “苏沅哥哥，你回来的好早呀，”林春华小心地端着一碗水，跨过门槛，“哥哥还没有回来呢。”小姑娘说着把水递给了苏沅。 苏沅接过水：“林檎在东街，应该比我要晚些吧。”晚饭不正是酒楼忙碌的时候。粗瓷碗里盛着温水，里面加了一点粗盐和砂糖。 苏沅在心里挑了挑眉。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苏沅把碗放在桌子上。林春华乖乖地笑：“我们晚上煎饼子吃吧，春华已经把面活好了。” “好乖，”苏沅伸手揉头，“那就奖励春华今天休息吧，”转头叫阿萧，“阿萧过来帮忙准备晚饭。” 林春华连忙摆手：“这没什么的，阿萧妹妹那么还是我帮忙吧！”况且，阿萧看起来特别笨手笨脚诶。 阿萧讥讽地扯扯嘴角。 苏沅冷冷地扫了一眼消极怠工的手残党姑娘皮少年。 阿萧叹气，冲林春华笑：“你放心，我会努力不捣乱的。” “好了好了，春华去看看妹妹吧。”苏沅轻轻推了推小姑娘，林春华这才满怀担忧地走了。阿萧沉默一下，认命般掳了掳袖子：“先说好，我会的有限。” “这个先放一边，”苏沅一菜刀砸在了砧板上，淡淡地瞅了一眼阿萧，“你先老实告诉我你以前是不是乱招惹小姑娘了？” 小剧场恢复记忆之前，苏沅一直在猜测自己的身份。 苏沅一本正经思索：你说我家里是不是猎户？我会打猎也会剥皮，说得通。 阿萧冷笑：宰兔子抹脖子的人别侮辱猎户。 苏沅一本正经思索：我觉得我烤肉也很好吃，那我是厨师的女儿？估计是个大厨可是我还会编织啊，什么篮筐c编织毯子我都会，还能加花纹，那我是织造坊女工的孩子？可是我也认识字会算数c还有 阿萧黑线：你怎么不说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 苏沅一本正经思索：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确实略通。 阿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风雨欲来 姑娘皮少年先是怔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的绷紧了脸：“你是不是遇到了认识我你，的人？”是二叔，还是父亲？ “女童，五到六岁，细眉桃眼，声音轻软右眼眼睑的靠眼尾，有一颗淡红色的小痣，”睁眼的时候恰好能被双眼皮叠住，苏沅也是无意间注意到的，“跟着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妇女，细眉细眼，肤色微黄孔雀色外衣，体型富态。” 阿萧松了一口气，思索了一下摇头：“没什么印象，可能是认错了吧。”毕竟男女有别，就算是稚龄女童，也很少会被带出来见外男。 “那就好，”苏沅规律地拍打着滚开的面皮，“毕竟那个小姑娘大概是被人绑架了。”严格来讲，他们俩才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不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阿萧唔了一声，拢了拢手底的大葱，聚精会神地试图把它们切段。 “过段时间我去街上打听一下情况，离开之前卖掉手里的兽皮，看能不能买一辆马车。”苏沅把面饼小心地贴在锅里，伸手抓了一把葱花洒在面皮上。 “那条狐狸皮的品相不算太好，可能买不了多少钱。”阿萧停下刀。 苏沅沉吟：“嗯那我趁着还没有入冬，再进几趟山里。” 阿萧：“现在会不会不太安全？”在下山之前，苏沅不止一次说在山洞的附近看到了狼和熊的足迹，这也算是两人急着下山的原因之一。 在山上食物来源有限，苏沅改装的陷阱，也都是挑着兔子野鸡这些动物出没多的地方埋下来的。同样的，在这个储冬的季节里，那些也是猛兽出没多的地方。在山上的一个月，两个人说是虎口夺食也不为过。 “你能联系得上你家中的长辈么？”苏沅询问。 阿萧犹豫，还是摇了摇头：“在这里不行。如果能离乌潼近一些的话” 苏沅：“乌潼？”京都不应该叫北啥么？这里难道是外国？ “民间也称呼京都为潼都。”阿萧解释了一下，“虽然在洛晋建国之前，各朝各代一般都把京都确立在朝翎附近但是太祖皇帝打下洛晋江山后，根据长孙国师的建议，选择了定都潼都，改名为乌潼。” 洛晋迄今只经历了四朝皇帝，百姓们还是习惯地认为朝翎是洛晋的中心，因此朝翎也有小京都的外号。 阿萧听二叔和国子监的先生仔细讲过这个变迁，自认为非常理解升斗小民苏沅的弄不清楚。 苏沅选择跳过这个问题：“那搭车呢？” 阿萧：“搭车？” 苏沅解释：“就是跟着要去，嗯，乌潼的商人或者旅人，合伙一起租一辆马车，路费应该能减少一些？” 阿萧思索：“跟着商队么？这个季节确实应该有不少前往乌潼的商队”尽管出生在京都，阿萧也是对洪村这个灰色默许地带有所了解的。 “那就要拜托林檎帮忙打听了，”苏沅用两双筷子掐着锅里的饼子，趁着热气摔在了砧板上，利索地下刀切块：“东街能接触到的商旅比较多。” “需要我帮什么忙么？”一身青色短打的林檎笑着把帘子掀了起来，“好像听到了我的名字。” “没什么”苏沅话头一顿，看着林檎微微皱起了眉头，“发生什么了？”少年人的额头一片青青紫紫，嘴角也有些淤肿的模样。 林檎扯了扯嘴角，没注意扯过头了，疼得嘶地抽了一口冷气。此时，林春华端着一盆热水，红着眼眶走了进来，放下木盆强忍着眼泪：“还不是王柱那群坏蛋。” “哥哥没事。”林檎揉了揉春华小妹妹的头，拿起搭在盆边的热毛巾，小心地敷在唇边，“他们也没什么恶意，只是年纪小不懂事罢了。” 林春华声音里带上了哭腔：“王柱还比哥哥大一岁！” 林檎哭笑不得：“是是是，小姑奶奶你别哭了。我真的没事，都是些皮外伤罢了。” 苏沅凑近些仔细瞧了瞧，同样安抚道：“没什么大事，就是青肿了一点，两天左右就消下去了。”只是伤了些皮肉，小孩子肉比较嫩，就显得可怕了。 春华小妹妹好生哭了一会，才端着木盆子出了厨房。 “你就这样让他们欺负你么？林春华和林秋实怎么办？”阿萧冷冷问道。 苏沅稍稍重了语气：“阿萧！” 林檎笑了笑，给了苏沅一个没事的眼色：“他们欺负我，是因为我娘是带着孩子的寡妇，听了大人的闲言碎语才会来找麻烦。如果真的有很大的恶意的话，我们三个小孩子是怎么也无法在村子里呆下去的。 “西街上的大家对我们都多多少少有照顾，就算是那天找上门来的王家婶子，也在冬天悄悄地给我们送过米。日子过得磕磕碰碰是一回事，真的过不下去了，是另外一回事。 “更何况，阿娘告诉过我们，只要还活得下去，就要心存感激。” 阿萧噎了一下，沉默半晌，咕哝了一句：“烂好人。” 苏沅轻轻一巴掌拍在姑娘皮少年脑袋上，转手把锅里的饼子翻了个面，向林檎道歉：“我妹妹有些执拗，对不住了。” 林檎好脾气地笑：“没事的。” 苏沅：“说起来，你能不能打听到最近有什么商队是往乌潼去的？” 林檎思考了一下：“这个不难，酒楼里每天都有很多商队来来往往，我去问问老板或者老板娘就能得到比较确定的消息你们要离开了么？” 苏沅：“嗯。我和阿萧在乌潼还有一门亲戚，想试着去投靠他们。” 林檎有心劝阻：“京都离这里可是有一个多月的路程，何苦跑到那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呢？” 苏沅想了想，决定编两句：“阿萧年纪还我还能带着她走，去京都闯一闯。我也要努力一把，争取给阿萧挣一点嫁妆回来，不让阿萧以后的夫家看扁了阿萧。” 阿萧：“”我差点就信了你的邪。 林檎很是钦佩地看着苏沅：“天啊，苏沅，你才是个好哥哥。” 苏沅：“过奖过奖。” 小剧场长大后的阿萧压抑激动：就是这个味道！甜而不腻！糯而不黏！每一粒米都包裹着紫薯的纯真和红枣的温柔！稠稀适中的米汤和米粒！苏沅！这！一定是你！ 长大了的苏沅闭目深思：就是这个味道，随性分布的生熟鱼肉，从极度的焦糊到青涩的腥味儿，偶尔一口是盐粒舍不得分离的缠绵惊喜，最出彩的是带着湖水清新气息的鱼鳞，阿萧，这，一定是你。 厨神和厨渣的相爱相杀系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朝翎客栈 苏沅按住米粒大小的珠子，属于少年人的纤长指尖灵巧一绕，飞快地扯出了白色的丝线。认真地紧了紧最后一颗装饰的珠子，捻断多余的线头，苏沅微微松了一口气。 “五娘姐，”苏沅偏头叫了一声李五娘，“好了。” 李五娘用力地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从凳子上站起身来，走到苏沅这边：“最近店里真是特别忙，辛苦你了，结钱的时候给你分成。”说着拿起了苏沅手边的一件外衫，仔细地打量。 苏沅：“在其位谋其政。” “可别这么说，”李五娘笑了，“我明明只是找一个剪布料c看看店的杂工你现在可是同时干着小工c裁缝c绣娘的活儿。” 前两天店里又来了一个急单，李五娘一时忙昏了头，尝试着让苏沅处理一些边边角角的细节。谁知道这个小杂工这么给力，除了绣花不会，其他基本全能，在一些方面甚至比李五娘这个家传裁缝还要精细。 比如手里这个外衫的装饰珠子，苏沅就是能从头钉到尾，完全不用停下来校准位置。 苏沅站起身来稍微松了松骨头，道：“五娘姐给我加工资我当然开心了。我现在去做饭。”自从两个人确定了良好的雇佣关系，李五娘也没端着，直接把生计大事交给了苏沅。 李五娘应了一声，在心里咂咂嘴：得，算少了，还得加个厨师。 苏沅走进厨房，先是点了灶火，然后把袖子挽了挽，拿勺子舀了小半勺油在锅里慢慢地化。 李五娘今年也就十五六岁，母亲早逝，父亲身患顽疾，作为长女c也是独女的李五娘就干脆接下了家里的成衣铺子。李五娘的父亲被安置在洪村附近的另外一个小村子里，由李家的一个亲戚照看着。 锦绣衣铺从李五娘的曾爷爷手里传下来，在洪村以及周边也有一定的名气，足够支撑李五娘一家两口的生计，还有富余，所以在苏沅的员工待遇上，李五娘是个非常实在的老板。这一点从每天中午的一荤一汤两素的菜色配置上，就可以看到大概。 除此之外，这位貌若梨花清灵的小家碧玉也相当地洒脱爽利。 苏沅来帮工没几天，就有街坊私底下说李五娘一个芳龄未嫁女的闲话。这位豪爽的女老板揪住了忙着修边儿的苏沅，当着不少街坊的面儿问他愿不愿意入赘李家。 苏沅一时有些懵逼。 被苏沅委婉地拒绝了后，豪爽的女老板相当豪爽地哦了一声，转身就回去继续没日没夜地赶单子。 到了这份儿上还有什么说的呢？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还是姐姐我敬你是条汉子？ “今天吃什么？素炒地三鲜？”李五娘把厨房的帘子掀了个角儿，侧着身子往锅里看。 苏沅：“我蒸着肉末炖蛋，再炒一个笋干。五娘姐想喝什么汤？” 李五娘想了一下，在豆腐清汤和银杏甜汤中挣扎了会儿，含痛抛弃了后者：“豆腐清汤吧。” 苏沅应了一声。 李五娘看了一圈，觉得自己也没什么事儿可干，干脆就拿着装脚料的小篓子坐在厨房门口扎绢花：“你还记得你刚来那天的那个有钱的夫人么？昨天我打发过去送衣服的刘大说，那个夫人又问到了你呢。” 苏沅切香菜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道：“认错人了而已。” 李五娘：“你说她这么着紧你，是不是你的亲戚啊什么的，特地过来找你的？” 苏沅无奈：“我要是有那种有钱的亲戚，何苦还带着我妹妹借住在别人家呢？” 李五娘笑：“说的也是。” 苏沅把碎香菜放到一边，微微垂着眼睛翻炒锅里的地三鲜。 前段时间和阿萧再三确认了他不认识这么一号人后，苏沅干脆就避开了那个奇怪的中年妇女和小女孩。 之后中年妇女找借口来了几次店里，似乎想对苏沅说些什么，都被苏沅托词避开了。 如今小半个月过去，那一群奇怪的主仆还停滞在这个边境村落里，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阿萧对自己的身份一直闭口不谈，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大概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公子。苏沅自己的记忆也挺混乱的，经常会冒出一些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事情和概念。 在这种自身都极其动荡的情况下，苏沅表示，所有有风险的好奇心，必须要掐死在萌芽里。 简单吃完午饭，李五娘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带了三四个青壮男子。 “苏沅c苏沅，”李五娘把正在扎绢花练手的苏沅招呼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前段时间不是接了一个客栈的修补单子么？我这边有点事情抽不开身，你跟着去把货给交过去。” 苏沅回忆了一下：“朝翎客栈那个加补标记的单子？”简单说就是员工制服加印企业标志。 “是那个，”李五娘语带歉意，“没个人跟过去我不太放心，我让隔壁宋婶儿看一下店。” 苏沅：“没事，我现在就去。” 李五娘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喊住苏沅：“最近几天实在太忙了，后天我就不放你的假了啊！这一轮过去了姐给你加钱补假期！” 后天在东街有一次小集会，李五娘本来想给小孩儿放个假，让他带着林家几个小姑娘出去玩一下来着。 苏沅诶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招呼着站在店里的几个青壮男子搬东西。 很久之后，苏沅慢慢地回忆自己这段身陷迷茫的日子，才发现这个无足轻重的加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改变了她后来的人生因此，也坚定了苏沅严格执行员工加班管理制度的决心。 东街。朝翎客栈。 朝翎客栈的老板是个腆着大肚子c满脸福气的男人，姓氏是比较少见的督。锦绣衣铺虽然店但是精细的做工广为人知，督老板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每次都把成衣送到李五娘那边去加补标记。 “见过督老板，”苏沅拢着袖子熟练地揖了一揖，“这边是我们锦绣衣铺送过来的成品，您先检查一下，有什么不妥的话我们再拿回去修正。” 督老板笑眯眯地把苏沅扶起来，先是连连夸了两句，这才开口说正事儿：“五娘这个小姑娘我是信的。你们家出来的，别的不说，质量啊，绝对是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撩起袖子，夸张地露了个大拇指。 苏沅：“承蒙信任。” “这个小哥啊，你也别着急着走，留在这里喝盏茶，”督老板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道，“我让伙计们先来试试衣服，如果有什么边边角角的，你帮忙改一下当然，我会另外给工钱的。” 哦？外快啊。苏沅：“督老板不嫌弃。” 督老板又寒暄了几句，最后乐呵呵地抱着大肚子告辞，去处理别的事情了。苏沅被一个店小二安置在楼下大厅的一个角落，还真的附赠了一壶香味很正的热茶。 苏沅端起杯子浅浅的抿了一口热茶，慢慢垂下眼睛。 小剧场苏沅商量状：你说我们怎么跑路？其实高铁是不错的选择。坐火车时间太长，坐飞机的话对小孩子身体又不好的影响，大巴担心你晕车说起来我们都没有身份证来着这可怎么办 阿萧满头雾水：糕c糕帖？那是什么？我们只能骑马坐马车坐船和走路啊！ 苏沅认真严肃：贵国交通运输方式比较单一啊！要想富修路没有贯彻到底可不行！ 阿萧一脸懵逼：啥？啥？？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素茄盒子 没等多久，安置苏沅的那个店小二就送来了几件边角没有处理好的衣服。 苏沅简单看了一下，觉得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于是询问能不能就在这里修改调整。 得到了督老板的应允后，苏裁缝掏出随身带着的c目前吃饭的活计，现场撸袖子开始收边裁角。 这个时候刚好过了中午吃饭的客潮，楼下大厅里来来往往的，都是收拾桌子c打扫卫生的杂工和小二，粗布短打的少年人安静地坐在角落里飞针走线。 直到一只水粉色的兔子颤巍巍地爬上了桌子。 与初见不同，被称为珍儿的小姑娘没有裹着那件明显不合身的灰色斗篷，而是换上了李五娘改出来的水粉色冬裙。 个头小小的女童，完全不是阿萧姑娘皮的那种圆嘟嘟水灵灵的福气包子类型，而是细眉桃眼鹅蛋脸，无一处不单薄惹人怜，无一处不精巧不堪折的娇弱体态。 小美人也就自己原身那个年纪，眨巴眨巴着大眼睛，安静地蹲在凳子上瞅着苏沅。 苏沅顿住动作。 苏裁缝随意叠了叠手下的短衫，两根手指按住穿出来的针，空出的一只手慢悠悠地倒了杯温茶，轻轻放在了漂亮小姑娘珍儿的面前。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貌似被绑架的小姑娘能这样随便地跑出来，但是女孩子嘛，就是用来怜惜的。 被怜惜了的小美人弯了眉眼：“谢谢大哥哥。” 苏沅也没应，轻轻抖开衣服，继续缝缝补补赚外快。 小姑娘清了清糯糯的小嗓子，磕磕巴巴地试图聊天：“我叫珍儿，珍儿今年五岁，最喜欢，最喜欢画画珍儿有一个，非常非常厉害的小叔叔。” 眉清目秀的少年严肃地剪线头。 珍儿小姑娘坚持不懈：“小叔叔真的特别厉害，珍儿特别c特别c特别，喜欢小叔叔” 接下来就是长达半柱香时间的自由陈述，陈述人珍儿小姑娘主要表达了小叔叔好看，小叔叔最温柔，小叔叔武功好，小叔叔功课好，简言概之小叔叔要啥有啥还啥啥都好的中心思想。 苏沅依然面无表情，认真对待手中的袖子。 珍儿小姑娘委屈地瘪了瘪嘴，伸出两只小手抱着杯子抿了一口冷茶，闷闷埋下头。 苏沅轻轻叹了一口气，扫了一圈儿已经没什么人的大厅，接了一句：“我有一个妹妹，和你一样可爱。” 珍儿小姑娘楞了一下，然后露出很惊喜的表情，最终怯怯地点了点头。 苏沅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算是笑的表情：“你这样跑出来，你的，嗯，姨母和其他长辈不会担心么？” 小姑娘微微瑟缩了一下，张了张嘴：“不是” “珍儿！”浑厚的男声突然在两人之间炸开，粗眉厉眼的男人大步走了过来，大掌一把拢住了珍儿的肩膀，不善地上下打量着苏沅。 深蓝色眼睛。异邦人。 苏沅慢慢放松了掐住针尾的指尖，慢慢站起身来，语气礼貌素淡：“珍儿小姐大约是年纪小跑出来玩了，刚好我在这里做活。还请这位老爷莫要怪罪。” 水粉色的小兔子仰头看了看有她十几个的粗壮汉子，娇娇怯怯地喊人：“图c图鲁叔叔。” 被称作图鲁的男子低头狠狠地瞪了小姑娘一眼，大大的深蓝眼眸中含着几分亡命之徒的凶戾：“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不要乱跑？！” 珍儿小姑娘抖了抖，红着眼睛低下头去。 图鲁把目光在苏沅身上绕了两圈，粗声粗气地讥嘲：“特别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人你们中原人，不是最讲究三六九等的么？” 苏沅眉目不动地清了清嗓子，躬身作揖：“冒犯。” 图鲁从鼻子里通出一声冷哼，半提半拽地带着珍儿小姑娘走上了楼。被留在原地的少年人不慌不乱地直起身来，默默地看了一会被擦得油光水滑的楼梯扶手，轻轻地把藏在指间的针丢在了桌子上。 发出几不可闻的撞击声。 西街。锦绣衣铺。 “哦，你说那些个异邦人啊？”李五娘掸了掸衣服上的细微灰尘，转过身来，“督老板和我说啦，那可是一群不好相与的主儿。连老好人督老板都这么说，可见是有多怪脾气了。 “上次去取衣服的时候，督老板和我说，那个异邦人的头领带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商队，在客栈了足足住了小半个月还不走。虽然没有少客栈的银两，但那个异邦人的商队也不止一次和其他客人发生争执，督老板可是愁死了，天天千盼万盼着他们赶紧走。”李五娘话锋一转，担忧道，“你没有招惹那群人吧？” 苏沅：“没有。就是上次来店里买衣服的小姑娘溜出来玩儿，和我说了几句话，被那个暴脾气的异邦老爷看到了，凶了几句。” 李五娘拍拍少年人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明天中午我们吃黄豆炖卤猪蹄，给你压压惊。” 苏沅：“谢谢？”还真宛如是五娘姐亲自下厨的语气呢。 李五娘掩着嘴笑了一会儿，带着笑叹气：“哎呀，委屈我们苏沅了，后天的小集会都不能去新鲜一下逛一逛，还要陪着五娘姐做活。放心吧，这几天都吃好的，就当是奖励了。” 苏沅：“五娘姐有心了。” 最近林家五口里有四口都很迷恋最后那一口做出来的茄盒子，连续三天吃都没见腻味。 苏沅把闷在锅里的茄盒子一一夹出来，抖手淋了一些酱汁上去，递给眼巴巴候在旁边的林秋实小妹妹。 最正宗的茄盒子应该是夹肉末滚油煎炸，但是碍于眼下的情况，苏沅改了豆腐蘑菇馅的素茄盒子，靠加调料焖治出味。洪村的口味非常北，重芡重盐，蒸出来的茄盒子还得额外加一层酱汁，才算比较应口。 苏沅擦了擦手，在桌子旁空出来的位置坐下，接过林檎递过来的筷子：“等回头季节到了，可以照样子做藕夹，更好吃一些。”虽然，到时候他们俩可能就不在这里了。 林春华小妹妹垂了垂视线，低声应了一下。 小剧场林家兄妹日常菜单：炒野菜，炒白菜，清炖排骨，面条，锅巴，水煮青菜，菜糊糊，煮茄子 阿萧日常菜单：高汤时蔬，清炖鲍鱼，乌鸡参汤，素炒火腿，百合蛋羹 苏沅的日常菜单：每天一根排骨，一个月不带重样的吃法，你准备好了么？那些年把我们养废养肥的苏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秋苹果糖 苏沅也知道这姑娘大概是有点舍不得自己，伸出手拍了拍春华的小脑袋，尽力柔和了语气：“等把这一轮的工钱结了，我和阿萧就找个南下的商队。” 林檎：“你们银子够不够？如果不够的话，家里还有一些” 苏沅微微笑出了一点弧度：“不必。狐狸皮子已经和五娘姐议好价格，加上之前卖出去的野味c这段时间的工钱，足够我们到乌潼。” 白担心了的林檎讪讪：“哦c哦，这样就好” 苏沅：“不必挂心。况且就算山高路远，也会再有会时。” 林檎虽然硬性文化知识扛不过阿萧，甚至比较春华都有薄弱，但胜在心思细腻c逻辑缜密，不然单他一个酒楼小工，怎么也撑不起一个痛失双亲的家庭。 要真说他马虎大意c估计不出苏沅现在手里的银钱，大致是不可能的而会问出那样的话，就可知是出于关心则乱了。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从各方面来看，这就是个简单善良的小农家庭。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静默，连年纪最小的林秋实也停下了筷子，很是惶惶地转头揪住了阿萧淡青色的袖子。 阿萧撕了两下，没撕下来女孩儿的爪子，郁闷又老成地叹了一口气：“诸君饭否？” 苏沅下次结工钱还是没影儿的事儿呢，现在告别是不是太早？ 林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夹了一块茄盒放进苏沅碗里：“是啊是啊阿萧说得对，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呢！” 少年顿了顿，话题一转，“说到这个，后天轮到我休息，苏沅你也到了休息的时候吧？要不要带着她们一起去小集会看逛逛？” 苏沅：“我去不了，五娘姐店里有几个单子要赶，抽不出空闲。如果方便的话，阿萧就拜托你了。” 阿萧：“拜托你了？我”又不是真的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 “哇！”林秋实小姑娘挥舞着筷子，欢呼，“集会！集会！阿萧我们去买苹果糖！” 林春华板着一张小脸伸手按住妹妹胡乱挥动的爪子：“林秋实！阿娘说了，吃饭要有吃饭的样子！你再这样就要打手板了！”瞥了一眼姿态端正优雅的阿萧，“你看阿萧妹妹！人家比你小还比你懂事！” 阿萧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林檎：“虽然一直这样叫，但还真的不知道你们俩的年纪呢。” 苏沅和阿萧对视了一眼。 “苏沅今年八岁。”阿萧面不改色地回答。 “阿萧今年，大概五岁吧。”苏沅稍微估计了一下阿萧姑娘皮的大概年纪尽管她觉得自己应该年纪挺大的。 林檎被这个大概给逗笑了：“我还有几个月满十三，春华六岁，秋实才四岁看来阿萧白白被叫了这么久的妹妹呢。” 林家平均身高比较可观不说才四岁的林秋实，硬是把圆滚滚的姑娘皮少年阿萧给压下了几分，林檎也是这个年纪很少见的高个子。 阿萧似笑非笑地瞅了一眼八风不动的苏沅，装模作样地感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哥哥的个子那么高，我这个妹妹却像个矮矮的胖冬瓜。” 林家三口被包子姑娘的自黑给逗笑了，剩下苏沅不慌不忙地面露慈祥，伸手揉头：“阿萧别自卑，以后会长大的。”你这怼人的技术不行啊妹妹。 “”本来暗自开心的阿萧顿时升起锦衣夜行的憋屈感。 李五娘对完最后一笔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要不是身为老板，我真的不想沾这个活儿。”算账什么的，算是李五娘最讨厌的事情了。 苏沅：“在其位谋其政。” 锦绣衣铺本来有一个老账簿负责这些买卖算账事宜，但不知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是老眼昏花，上上个月算漏了好几笔金额不大却也不小的单子。 李五娘本来没怎么在意，毕竟是店里的老人，说了几句便罢了。但是老生意人李父却起了疑心，调查之下，竟发现了近几年陆陆续续高达五百两的账目漏洞。 这场闹剧怎么结束的，李五娘没有说，但是锦绣衣铺能顺利经营到今天，就足以证明李五娘不是个忍气吞声的包子老板。 所以，不管两个人平时怎么熟稔，怎么嬉笑打趣，每次算完账苏沅都会亲自把账本给李五娘，陪着她再耐心地检查一遍。 “真不愧是书香人家里借住的，”李五娘挤了挤眼睛，“三句话不忘掉书袋呀。” 苏沅：“林檎家里是读书人么？” “林家娘子是个顶好的，但是可怜红颜薄命，”李五娘叹了一口气，“林家娘子还在的时候，经常帮村子里的人读信写信，有的时候还会教一教小娘子们识字。邻村的私塾先生都大叹可惜林娘子身为女儿身，说若是身为男儿，必是状元之才！” 封建残余害死人。苏沅暗自摇头，对那位早逝的林家娘子也生出了几分可惜。 李五娘拍拍手，一本一本把账簿收起来：“今天要不要留在店里吃饭？听说小集会晚上还有提前放天灯的呢，林檎他们估计不会那么早回家吧？” 苏沅：“林大哥确实说今天会回来得比较晚。”本来她是准备自己回去随便吃点什么。 李五娘拍板：“那就这么定了！今天做紫菜蛋花汤！腌白菜小炒肉！红枣小米粥配豆腐乳！”灵眉秀目的女老板欢天喜地地往后院走，“我把腌菜搬出来！” 苏沅：“”算了，你开心就好。 万能小工苏沅任劳任怨地开始搬门板儿关店，从对门店铺的房顶上看过去，不远的东街早早地就是一片灯火通明，照亮了已经泛着暗蓝色的黄昏。 锣鼓叫卖的声音遥遥地传过来，竟然给人恍如另一个世界的喧嚣错觉。 苏沅看着天空的颜色和隐约显出轮廓的月亮，默默判断了下今天大概凌晨有雨，抬起最后一块门板儿 然后被人拼了命般地推撞了一下。 苏沅冷着脸色后错一步稳住了身体，挪开了门板，上下扫一眼面前喘着粗气的小女孩儿：“阿萧，这样是会造成事故的。” 一身青色秋袄的小女孩单手撑着旁边的门板，圆圆大大的眼睛即使上气不接下气也死死地盯着苏沅，脸颊泛着剧烈运动后的潮红，面色却是冰冻般地惨白。 苏沅微微拧紧了眉头：“先进来缓缓，慢慢说。” 阿萧用力地咳出声来，点点头又摇摇头，撑在门板上的手拽了拽旁边水粉色冬裙的小姑娘裹着灰色的斗篷，目光清亮懵懂地凑到了苏沅面前。 苏沅的呼吸陡然一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不立危墙 “苏沅？”半天没有等到厨师，李五娘掀开帘子往外看。 少年人飞快地把暗红色的斗篷拢在了身前个子小小的人身上，转头神色自若：“五娘姐，阿萧和林大哥他们走散了，跑到这里找我。不知能否借一下五娘姐的斗篷，让我现在把她送回去，就不在店里吃了。” “哦c哦，没关系，”李五娘看了看兄妹俩，点点头，“那你们路上小心啊。” 苏沅单手拢住被斗篷盖了大半头脸的小姑娘，冲李五娘勾了勾嘴角：“五娘姐放心。”说罢带着小姑娘匆匆忙忙地走出了店门。 李五娘慢吞吞地过去搬起门板，把门关上，摇头可惜：“本来还想今天晚上吃顿好的呢诶？这儿怎么有件灰色的斗篷？是白天的客人落下来的么？” 苏沅把两个小孩儿拽进弯弯曲曲的小巷子里，一把扒开水粉色小兔子的兜帽，语速极快地冲着两个人开口：“整理一下语言，讲重点。” 水粉色小兔子一脸懵懂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苏沅，阿萧面露犹疑。 苏沅沉了语气：“阿萧，你说过与你无关。” 阿萧咬了咬牙：“她父亲是守边重将，我父亲和她父亲有故那群商人是蛮族人，抓她估计是用来威胁魏她父亲我在街上偶然看到了她和她的乳娘过了今天她就会被带出洛晋。” “你，”缕清了缘由的苏沅语带薄怒，“很好。” 阿萧也知道自己这个行为有多鲁莽，但情急之下他也想不出什么其他能两全的方法。现今情况，唯一能做的就是硬着头皮c跪着走下去：“我c我立刻带她离开。” 苏沅没有太多感情地看了阿萧一眼。 少年人青玉般的眸子一层一层翻涌着让人战栗的情绪，看着自己最为熟悉的眉眼摆出陌生的表情，阿萧却并不觉得害怕，反而异常安心。 苏沅弯腰背起年纪最小的珍儿，也不管身后的阿萧追不追得上，大步大步地往巷子深处走：“她的乳娘？” “我是趁乱把她牵走的，”阿萧努力地迈开腿跟上苏沅，“短时间内他们找不到我们。” 一身灰色短打的少年毫不犹豫地在错综复杂的巷子里钻来钻去，清凌凌的声音像是刻漏的水滴一般，准确无误又极轻且快地敲在安静的巷子里：“我们现在离开，那群人立刻就会锁定我们待过的锦绣衣铺和林家兄妹，并且根据那些难以避免的踪迹找出我们离开的方向。带着你们两个我短时间内逃不了多远，而最坏的结果就是牵连他们两家 “我们现在不离开，凭借暂时的迷惑性可能撑过一小段时间，但是一旦他们气急败坏开始大规模的搜查洪村虽然比一般的村子规模要大上不少，但是毕竟只是个村子。简单说，就算我本事通天，珍儿也藏不过三天。” 阿萧强撑着开口：“呼我留下来呼c呼，你带着她马上离开” 不远处就是林家的小院子，苏沅渐渐慢下脚步，空出一只手扶住了阿萧的半张侧脸和圆润的小下巴，垂下沉着最后一缕霞色的眼睛：“阿萧，我说过做任何判断之前，要认真地想。” 阿萧一愣。 林檎几人还没有回来，简陋的小院子笼罩在夜色下，云层环绕遮掩着月亮，娇婉地倾泄出淡色的光芒。苏沅放下背上的珍儿小姑娘，从她斗篷暗袋里掏出匆忙从锦绣衣铺顺过来的剪刀，轻而易举地划开了窗栓，身手利落地翻了进去。 被放在地上的珍儿有些茫然地看了看陌生的四周，小心翼翼地靠近相对比较熟悉的姑娘皮少年：“小姐姐你认识我小叔么？我小叔现在在哪里啊？” 阿萧喘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只能安抚地摸了摸珍儿小姑娘的脑门。 他和这丫头的小叔某种程度上算是直系同门，也正是靠着对于同门师兄弟的了解才勉强取信了珍儿。 珍儿小姑娘也没有追问，只是安静懂事地缩在阿萧身边。 苏沅稍微收了收一些必要品，留下一些银钱放在显眼的地方，从厨房抓了一把玉米杆，撑着窗台跳了出去。 阿萧也在这一点时间里勉强喘匀了气：“我想不出来。”这种时候还倔着脾气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我也选不出来，”苏沅一把抱起珍儿小姑娘，稍微判断了一下方向，抬步奔跑，“所以我选择现在就离开这里。” 阿萧没跟上苏沅的思维，一边跟着跑一边磕磕巴巴地反驳：“这里环山绕林，我们跑不了多远就会被抓回来，更何况还会连累林家和你的那个李老板！” 苏沅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了下来，扫了四周一圈，绕到靠墙的围栏一边，娴熟地放下手里的珍儿小姑娘，扒开了快差不多一人高c带荆棘刺的木质围栏的一块松动的缺口钻了进去。 阿萧瞠目结舌地看着苏沅一手溜上天的偷鸡摸狗技巧。 单纯的珍儿小姑娘瞪着水灵灵的桃眼看了看缺口，毫不犹豫地哼哧哼哧跟着爬了进去。 阿萧在心里哀叹了一声先生耳提面命的君子之节然后也爬了进去。 这户人家的院子明显比林家大了不止一圈儿，在靠近堂屋的半面墙下搭着简单的茅草棚子，蓄养了一些鸡鸭拴马桩上拴着一匹深棕色的马，睁着漆黑的眼珠站起身来静静地看着三人。 屋子里只有一个房间亮着昏暗的灯光，男主人起伏的鼾声时刻刺激着阿萧的神经。阿萧有些紧张地抓住了珍儿小姑娘的手，低声唤道：“苏，苏沅”入室盗窃啊这是！ 少年人随意地检查了一下地上被敲晕的大黄狗，站起身来目光定定地聚在眼前的骝毛马身上。少年端详了几秒，脸色空白地喃喃道：“这是什么运气混种三河”三河一向是马种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眼前这个估计是因为样貌比较随意而被当做普通马种买过来的。 阿萧急了：“苏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玉米三河 苏沅稳了稳呼吸，定住双眼，认真地和这匹丑丑的三河对视，同时抬起右手张开五指，缓慢而坚定地慢慢靠近。 丑丑的三河有些烦躁地蹬了蹬前蹄，警惕地向后退了几步。 苏沅空闲的左手不动声色地掐开了玉米杆，微微带甜的味道在一人一马之间无声地弥散开。 僵持半晌，丑丑的三河逐渐温驯地凑上前来，蹭了蹭苏沅的手掌。苏沅稍稍松了一口气，把左手里的甜玉米杆喂到了它的嘴里。 少年飞快地解开了栓在柱子上的绳子，抓住三河的鬃毛让它定在原地，转头错了错目光示意阿萧。 阿萧赶紧收敛了脸上的惊讶，拉着珍儿跑了过去。 苏沅拽开栅栏门，踩着食槽借力翻身上马，弯下腰先把珍儿抱了上来放在身前，再伸手把阿萧拽上马背。 苏沅：“你抱紧一点。”不等阿萧应声，少年直接猛地一扯缰绳，三河掀起前蹄低啸了一声，蹄掌抓地飞奔了出去。 “这个院子的围栏大概是一米七三到一米七四，能达到的最长助跑距离大概是十五米，”苏沅紧了紧身前的珍儿，语速飞快目光冷静地盯着近在眼前的木质围栏，“我赌它能过去。” 少年倏地直起身子，一把勒紧了三河的缰绳 “跳！” 骝毛的三河长长地嘶啸出声，健壮有力的四条长腿急促地击打着地面，承袭着祖先血脉里的骄傲，像一匹战马般踢踏过眼前所有的阻碍。 阿萧紧紧地抱着苏沅的腰，心脏狂跳。 姑娘皮少年抬头看着眼前之人紧绷的身体泯过眼前的月光，如明珠般自内而外散发着自持的灿烂。 仿佛什么也无法阻挡。 因为技术生疏，苏沅很是笨拙地拽着三河在原地绕了两圈。等和临时坐骑三河养成了那么一丢丢的默契，苏沅调转方向，指引着三河往村口的方向飞奔而去。 阿萧手忙脚乱地抓住飞散的头发，大声喊道：“苏沅！你怎么知道哪里有马？” 苏沅：“不仅如此。我还知道那户人家的男主人今天在外村喝了大概三天都醒不过来的酒，女主人带着小孩儿回娘家去了，院子的大小c栅栏的高度以及这匹马的大概时速。” 阿萧目瞪口呆，一时不察被风吹得吃了一嘴的秀发。 “判断不了事情的走向，那就掌握所有的信息，”苏沅稍稍压低身体，“阿萧，如果你觉得自己看不明白c无法思考，那就知道，知道得越多越好。” 窝在苏沅身前的珍儿懵懵懂懂地看了看头顶没什么表情的脸，抿紧小嘴窝了回去。 不出意外地，在月上中天的时候下起了雨。细细密密的雨丝打在脸上，和着深秋的寒风划过脸颊，留下不深不浅的刺痛感。 苏沅拆了珍儿身上披着的李五娘的斗篷拢在自己身上，再把珍儿塞在怀里。阿萧躲在苏沅身后，咬牙忍住刺骨的寒冷，尽最大的努力不成为苏沅的累赘。 他们已经沿着山脚的林道跑了几个时辰，饶是耐力不错的三河也渐渐慢下了速度。苏沅让三河停在了林道旁边的树丛里，抱着珍儿翻身下马，又把阿萧抱了下来。 珍儿被从苏沅的怀里撤出来，素白着小脸被冷得一个激灵，抖抖索索地靠到阿萧身边去阿萧就算一只缩在苏沅背后，到底也只裹了一层秋袄，浑身潮湿冰凉得像是从水里刚刚捞出来，自然是把珍儿小姑娘硬生生给冻回去了。 苏沅摸了摸三河脖子上的鬃毛，回头木着冷瘫了的脸，黑漆漆的瞳孔看着背后树林里似乎是被惊起来的鸟雀，拍了拍三河的背。 丑丑的三河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低嘶一声，毫不留恋地飞奔进了树林里。 苏沅：“看来那家男主人喝了掺水的假酒。” 小口小口呵着气暖和身子的阿萧一愣，没跟上苏沅的思维：“什么？” “追过来了。”苏沅拆开身上湿了一半的斗篷，粗暴地撕成了一点都不均匀的两半，分别兜头罩在了阿萧和珍儿的身上。 少年人因为长时间裁剪劳作，手指上生出了一层薄薄的茧子，冷漠粗粝地擦过阿萧的侧脸，留下几分疼痛的烧灼感。阿萧心头陡然升起一股子古怪的情绪，目光复杂地看向仰着脖子任苏沅动作的珍儿，狠狠地闭了闭眼睛。 苏沅稍微散了散珍儿小姑娘精致的发髻，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顿时多了几分相似。 苏沅蹲下身，认真地看着阿萧：“现在开始要往山上跑。你记住两件事” “一，要认真地看，想不出来就记住 “二，要相信我，如果不信就默念一百遍苏部长一言九鼎。” 阿萧一愣。 珍儿小姑娘攥紧了小拳头，有模有样地跟着一字一句地念：“苏，部长，一言，九鼎苏部长，一言，九鼎苏部长” 咦苏部长是什么？大哥哥的小名儿是苏部长么？ 苏沅很是无奈地拽低了小姑娘的兜帽：“好了珍儿，在心里念一百遍。”珍儿小姑娘乖乖地闭上了嘴。 像之前一样背起珍儿，苏沅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远处遥遥传来马蹄踢踏的声音，饶是早就料到会被追上来的苏沅也在心中紧了一下，阿萧也下意识地抓紧了苏沅的衣角。 “走前面！”苏沅冲着灌木丛扬了扬下巴。阿萧很是惶惶地抬头看了一眼苏沅，少年人的面孔在夜色和雨幕之中显得有些模糊，寒潭般泛着青色冷光的眸子里，却是风止云息。 姑娘皮少年似乎一瞬间定下了心来，幅度极轻地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树丛里。 背着珍儿小姑娘的少年紧紧地跟上。 肤色黝黑的男人把一身雍容衣裙的妇人扯着头发硬生生拖下了车，生着厚厚茧子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扇了过去。妇人被打得脸偏向一边，低声地啜泣着。 男人狠狠地啐了一口，把妇人扔到了旁边。 跟在后面的人眼尖地看见了妇人下颌滴答的血珠，上前拦住了男人，摇了摇头。 男人愤愤地操着奇特的语言，似是反驳喝骂了几句，最终还是作罢。 阻拦男人的人裹着黑色的斗篷，深蓝色的衣角时不时从斗篷的缝隙闪过，他弯腰直视跪坐在地上的妇人，沉着声音开口：“夫人何必和我们作对呢？此事若是成了，无论是对于泱泱洛晋之大家，还是夫人之康乐小家，都有着无穷无尽的好处。” 妇人浑身都在战栗，单薄的身形暴露在风雨之中，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消殒，吐出来的字句却像刀子般锋利见血：“将军不会放过你们。” 询问之人表情一僵，没忍住泄了几分狰狞。 “大人！那边传消息说找到了！”侍卫打扮的人翻身下马，大声冲着几人喊道。 妇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惊慌，被称为大人的男人慢慢站直了身子，冷笑了一声：“上马，去把小小姐从歹人的手里接回来。” 皮肤黝黑的男子放声大笑着脱下了身上的斗篷，裸露出岩石般块垒分明的肌肉，扯过身边随从手里的缰绳利落翻上马背，似是高声呼喊着某个名字，疾驰而去。 留在原地的男人用眼神示意身后的侍卫跟上离开的男子后，微微垂眼看向瑟缩着低声哽咽的妇人，眉眼含笑言语和煦：“督夫人，雨下大了，您还是进马车里避避雨的好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银纹剪刀 苏沅把珍儿和阿萧藏在身后，警惕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腰间别着一把蛮族弯刀的男人和同行之人对视了一下，操着一口别扭的官话c耐着语气开口：“你把，小小姐给我们，不伤害你们。” 小豹子一样绷着身体的少年稍微松软了一些，目光微微闪动，哑着嗓子开口：“你一个人过来。” 弯刀男的同伙很是暴躁地瞪了苏沅一眼，带着怒气地开口和弯刀男交流了一会儿。 阿萧紧紧地抓住珍儿的手腕，听着耳边完全陌生的语言，心头陡然升起一股绝望今天若是折在这里，先不说重将之女的珍儿，苏沅才是被自己连累白白送上一条命的无辜人。 弯刀男带着同伙慢慢地靠近三人：“我们，不认识小小姐，两个，都要带走。你可以走。” 几乎是在走字落音的瞬间，阿萧发觉苏沅抓着自己肩膀的手指松了一瞬，尽管很快又抓紧，却让人心中难受得一提。 成年男子的身体几乎要把三个小孩笼罩在阴影之下，弯刀男对同伙使了下眼色，两人分别从两边试图抓住苏沅身后的阿萧和珍儿。 阿萧猛地抱住怯怯的珍儿，咬紧了牙关。 苏沅突然动了。 少年人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几乎反向对折了起来！ 少年皮姑娘瘦瘦的脊柱雷霆般撞到了阿萧的背上，姑娘皮少年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稳住身体，巨大的冲击让阿萧的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就像是巨石自山顶兜头而下那一刹那的思维空白，疼痛未至而恐惧先行。 阿萧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这两个月发生的所有事情，从滚落山崖到白天林春华送到手上的苹果糖，烟花般在脑袋里炸开。包子姑娘腿下一软，带着怀里的小姑娘狼狈地跪倒在地。 胳膊上传来拉扯的感觉，熟悉的声音带着喘息响起：“还行么？能走么？” 阿萧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少年人苍白的侧脸。苏沅单手捂着珍儿小姑娘的眼睛，费力地把两个小姑娘一起拽起来：“抱歉，太用力了。” 阿萧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从苏沅身前挣扎出一个头来地上躺着两个高壮的成年男子，其中那个配着弯刀的男人身下蓄着好大一摊黑红色的血，在湿润的土地上缓慢地蔓延开来。 苏沅把阿萧冒出去的脑袋扯回来，低声道：“不要看。”顿了顿，一边拉着两个小孩往前走，一边简单地给个打了码的解释：“男性身上最脆弱的地方就不解释了，用脚背突然击打鼻子能让人有瞬间的强烈眩晕，然后暴击太阳穴c达到最终的昏迷效果。” 阿萧理解了一下，尴尬地点点头。 苏沅差不多猜到了阿萧尴尬的点：“这种技巧虽然下流，但是唔！”少年闷哼一声，猛地伸手推开了拢在身前的两个小姑娘。 阿萧本就有些腿软，被苏沅这么全力一推更加稳不住身体，和珍儿一同跌坐在了地上。 珍儿小姑娘带着哭音儿叫了起来：“大哥哥！”温热的血液溅在小姑娘粉色的裙摆上，带着厚重的腥气蔓延在晦涩的雨夜里。 男性粗粝的笑声夹杂在马蹄的踢踏声中传了过来，打头的男人披散着头发，上身只套了一件兽皮背心，裸露着黝黑的筋肉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阿萧飞快地拽过珍儿，倒退了几步。 男人单手拎起了跪倒在地的苏沅，像打量货物一般看了看手里孱弱的少年，朗声笑道：“你，是我的，奴隶。” 苏沅艰难地从肩部被羽箭刺穿的疼痛中缓过神来，倒抽着冷气回答：“你，嘶，认错了人了。” 男人大笑着卸了苏沅的另外一只胳膊，银色沾血的小剪子从少年的手心滑落到地上。男人随手抓起精致的小剪子，笨拙粗暴地剪掉了竖在苏沅背后的羽尾。 苏沅压着声音闷哼了一声，被男人粗鲁地甩到了马背上。 随后跟上来的侍卫抓住了后面的阿萧和珍儿，把两个小姑娘分别放到了马背上。 苏沅面朝下被搭在马鞍上，伤口溢出来的血顺着铜簇流到马背上，氤湿了一小片鬃毛。男人像一座小山一样压在了马背上，浓重的体味让苏沅皱了皱眉头。 男人抖了抖手上的缰绳，身下的马却只是在原地徘徊了几步，男人不满地皱着眉头。似是想起来自己刚掳回来的奴隶，男人拍了拍苏沅的后背：“你，不听话，死。” 感觉还横在肩膀上的半截箭又插进去了几分，苏沅觉得自己大概听不听话都要死了。像猎物一样被搭在马背上的少年人张了张嘴，说了句什么，沉静又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星芒。 男人疑惑的嗯？了一声，大掌抓起少年背后被血浸湿的衣服，凑近了几分：“你说？” 少年的瞳孔像是被浸在了夜色中，带着深渊般的冷冽和漠然：“我说雇佣童工是违法的。”苏沅逼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猛地仰头撞向了男人的鼻梁。 男人被撞得眼酸，下意识地后仰躲避，大手转向苏沅的肩膀。苏沅错身躲开，单手撑着马的脖子一脚踹向了男人的脖颈，直接把人卸下了马背。 这一番交手几乎在一呼一吸之间就分出了胜负，一身粗布短打的少年伏在马背上，抬手用力抽击马的脖颈根部。 马抖着鬃毛长长地嘶鸣了一声，飞箭般攒射了出去。 被踹落在地的男人缓过神来，站起身愤怒地大声咆哮着，直接扯过最近的一匹马翻身而上，试图追上苏沅。 一旁的随从连忙阻止了男人：“图安先生！图安先生！大人让我们找回小小姐后立刻离开！” 男人怒吼着甩开随从的手，大声喝骂。 “图安大人！他一个孩子还受了伤，跑不了多远的！”随从口中温和安抚着暴怒的图安，手下却不容置喙地按住了男人青筋凸显的小臂，“我们先把小小姐送到大人身边，然后再派遣人手去追捕他也不迟！” 两人陷入了僵持。 被放在随从马背上的小姑娘突然挣扎了起来，一口咬在随从抓着马缰的手上。随从微微皱了眉头，小心掐着小姑娘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脸蛋。 素白素白的精致小脸上惊慌又愤怒，湿哒哒的暗红斗篷和碎发黏在了侧脸上。随从的眼里闪过些许怀疑大人和那个名为图鲁的蛮族人有过交易，所以小郡主的样貌只有极少数人清楚。 眼下两个逃跑的女童都在手里，随从和图安都没办法确定哪个是真正的小郡主。 图安此时也冷静了几分，两人对视一眼，男人大步上前，黝黑的大手抬起另外一个暗红斗篷的小姑娘的脸蛋。女孩拧着秀气好看的眉眼，瞳孔里带着惊惧和强自维持的傲气，无论样貌气质，也是妥妥的一股子京都贵女模样。 随从陡然冷了脸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藕灰斗篷 月光微微偏移，擦过树梢，漫不经心地留下一片簌簌的声音，垂落了剔透的雨珠。 随从弯腰拈起地上湿润的泥土，直起身来，眼神闪烁。 简陋却稳固的马车上溅满了血，竹帘被以堪称凶悍的姿态劈砍开来，露出藏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人。黝黑的男人一脚踹散了踏板，拽着女人狼狈的衣袖把她硬生生扯了下来。图安粗喘着，粗暴地用力踢踹着地上的女人，一脚一脚，毫不留情。 留在这里的黑色斗篷男以奇怪的姿势趴在马蹄下，所有的关节都被拧向了相反的方向，还泛着浓重腥味儿的血从脖颈上的伤口处汨汨流出。留下的六个侍卫无一生还，但死相相对于斗篷男都好了不少简单利落的一刀毙命。 见证了这场屠杀的妇人蜷缩在地上，双手紧紧地环抱着自己，低声呜咽着。 被侍卫拽在身边的小姑娘犹犹豫豫地唤道：“奶c奶娘？” 随从飞快地抬头扫了一眼这是比较硬气c开口咬人的那个。 被踢踹的妇人抬起满是青紫血痕的脸，神情恍惚地看向两个小姑娘，却拼了命的爬向比较矜贵傲气的另外一个。图安一脚踩在妇人手上，妇人痛苦地哀嚎出声，挣扎不已。 “我大哥，认识。”图安也不是看不清楚现状的人，压了怒火尽力好声好气道，“可以，听，你的。” 随从沉吟了一会儿和小郡主真正有接触的，除了已经死了的斗篷男，小郡主的随身奶娘之外，就只有图安的大哥图鲁。一番交手看下来，那个抢了马逃走的小男孩儿不是个简单角色，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障眼法，他们两人谁也不能断定。 随从开口：“现在我们立刻赶回朝翎客栈。” 图安沉着脸色点了点头。 林檎重重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扶着门板艰难地喘匀了气，抬手边敲门边喊：“五娘姐！五娘姐你在家么？五娘姐！五娘姐！” 昨天晚上逛完集会林檎才发现弄丢了阿萧，慌乱之下想起阿萧一向聪敏胜一般孩童，自我安慰着说不定她已经找回了家里，熟料紧赶慢赶刚回去，林家兄妹就被一帮行商打扮的人给堵住了。 林檎就是再蠢也知道阿萧定是出事儿了。冷静地应付了那一行人，带着两个妹妹回了家，林檎一整晚强撑着守在门口，提防着被留在门口的侍卫打扮的人。 差不多将将天明的样子，那些人终于陆陆续续撤走了。连苏沅也一夜未归，林檎把两个妹妹好说歹说安顿在了邻居家中，直接就往西街尽头的锦绣衣铺跑过来打听情况。 沾着秋天清晨露水的门板被移开，昏暗的室内缓缓露出了妙龄女子精巧柔和的眉眼，其中梨花美丽不娇柔的灵气却被一层深深的灰暗和疲惫掩盖。 李五娘欲言又止。 林檎心下顿时一坠看来真的牵扯到了苏沅两兄妹身上。若只是平常事件，不至于严密控制锦绣衣铺和林家这洪村里唯二两个和苏沅兄妹有关的人家。 李五娘有些紧张地张望了一下周围，侧开了一点：“林檎你先进来。” 林檎撑住门板，冷静地开口：“苏沅他们住在我家里，五娘姐你只是招小工而已。”现在走进去，若是被那群人注意到，无疑是给李五娘粘上了一层推不下去的麻烦。 李五娘也知道林檎的顾虑，抿了抿嘴凑近林檎压低声音道：“昨天晚上苏沅的妹妹跑过来了，苏沅借了我的一件斗篷带着他妹妹离开了。他们留下了一件灰色的女童斗篷林檎你知道，我阿娘，我阿娘是京城大户人家嫁出来的适龄丫鬟” 李五娘咬了咬牙：“斗篷里面绣着那位护国大将军的家徽那位将军府里第三辈，只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娇娘。我想苏沅是不是” 挟持了，那位出生就赐了郡主服的千金小娇娘。 饶是李五娘再怎么偏爱相信苏沅，被突然搜查讯问c蹲守了一整夜的疲惫压迫之下，她也不得不逼着自己往最坏的方向想。 林檎心下有了几分计较，出言安抚道：“虽然阿萧妹妹确实很像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闺秀，但他们两个应该不是五娘姐你别担心，苏沅不是坏人。” 李五娘稍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挺好的一个小孩儿不然，说到底大将军家里确实对我阿娘有恩，我就这样看着他们子嗣受难，也是很过意不去的。” 林檎温和地笑了笑，心中却一点一点地沉重了起来 如果苏沅两兄妹确定了不是坏人，那位小郡主又被带到了洪村这种偏僻的地方，联想一下昨天大张旗鼓却不通过官府搜查的那些身手颇为不凡的人 风雨将至。 随从摸了摸男人还有些温热脖颈，心中竟陡然生出了几分畏惧。 一个七八岁的男童，带着两个幼女一路沿着山路跑了半个晚上，身上插着蛮族特制的羽箭还从一群成年男人手里逃出去了不说，受着伤杀光了留守的侍卫和斗篷男，一人一马一路奔袭回朝翎客栈 干净利落地杀了商队明面上的首领，一刀毙命。 倒在地上的男人喉咙处留着及其平滑的豁口，就像是一片叶子漫不经心地破开湖面，轻描淡写的态度无疑让人遍体生寒。 图安烦躁地踹了一脚倒在旁边的椅子，操着一口胡语咕哝了一大通。 随从站起身来，看了看桌子上的几个杯子，捻起杯底几不可见的白色粉末，揉了揉指尖：“他杀图鲁先生的目的，无非就是让我们弄不清到底哪个才是小郡主图鲁先生呢？” “那个女人，”图安犹豫了一下，“嫂子。” 小剧场林檎：苏沅不是那个样子的人，所以阿萧应该不是被苏沅绑架过来的。 李五娘：哦哦哦那就好，但是他们两个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孩子怎么跑到这里了啊？ 林檎心理活动：说不定是内府的那些龃龉事儿，把两个小孩子逼得不得不逃开？或者是被心怀不轨的人拐走了，两人正在逃脱魔掌路途中？看那些人不像是官府的人，说不定他们还真有危险嗯 李五娘心理活动：唉呀妈呀现场版的私奔啊啊啊！ 两幼童被迫戏多系列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缺失系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软剑与书 督老板挥退下人走进房间的时候，妇人正坐在待客的小几旁边，安静地微微垂着眉眼。 将军府邸多年的沉默c经年累月的清寂忧思c三四十岁的女人，已经称不上美丽了，细细的皱纹沿着肌理的纹路勾勒开，鬓边藏着几根白发，年轻时鲜活美丽的秋水眸子里盛满了疲惫和浑浊。 没有贵胄人家内府娘子的华贵气质，妇人像一个白瓷杯子一样坐在小几旁，安静得要隐进空气里。 督老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淡去了笑呵呵的模样：“怜娘” 妇人稍稍偏了偏头，额角唇边还有残存的血迹，表情却十分平静，甚至称得上安然。怜娘垂下眉眼，低低地开口：“大人要放我们走么？” 督老板崩了崩脸颊，放慢语速：“你放心，我不会伤害闲杂人等，但是你和珍儿要跟我们走。” 怜娘垂着视线言语絮絮：“我和小小姐出来泛舟已经太久了，再不回去老夫人和大少爷会担心。二少爷和小小姐一直身体不好，所以府里都很紧着主子的身体，采薇他们也会担心” 督老板安静地听她讲完，淡淡地回了一句：“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是将军府的下人了。” 怜娘脸色一滞，忽地惨笑了起来：“是啊，你是图鲁大人，不是我孩子的阿爹了。” 阿爹这两个字一下子刺中了督老板，原本平静宽容的男人似乎一下子老了不少，经年累月的恨意一层一层潮水般地席卷上来，淹没了所有岁月里恬淡幸福的回忆。 督老板，或者说图鲁猛地站起身来，把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怒吼：“松儿！你告诉我！松儿又有什么错！为什么死的人不是该死的人！为什么是松儿！” 怜娘的身体开始战栗，泪水从眼角涌了出来：“那不是二少爷的错啊阿德c督尚德人不能忘恩负义松儿的命c松儿的命本就是将军给的” 图鲁似乎在瞬间被卸去了全身的力气，疲倦地在一片狼藉的小几旁坐下，扶着遍布皱纹的额头，语带哽咽：“他才十几岁啊他还没有读完书c还没有成家啊” 男人的目光开始放空，嘴中喃喃地念叨着，缓慢地瘫软在扶手椅上。 怜娘端正地坐在小几旁，像刚开始一般目光安静地垂在男人身上，眼角还挂着泪珠，神色却无比冷漠。 肩膀上缠着绷带的少年无声无息地从窗户翻进来，语气沉静：“他的精神非常不稳定，已经出现了易怒易静的分裂现象，身有陈疾，长此以往会变得痴傻。” 妇人抬起头来微微笑了笑：“你是个好孩子。” 苏沅稍微思考了一下，给出了比较中肯的回答：“我不否认。” 怜娘嘴边的笑意深了一些：“好孩子应该有好报应。我会拖住他们，你带着小小姐和你的妹妹赶紧离开。等到了乌潼，让小小姐带你们去将军府，老夫人一定非常感谢你们。” 苏沅：“我尽最大的努力。”一个也是带两个也是带，债多不愁。 怜娘目光移开，看了看角落里的香炉。 苏沅：“没关系。这是镇定性质药物的加强版本，有一点点迷幻效果。药效持久，长时间吸入不伤身体，事后一杯绿豆汤。”只要九九八。况且这大叔还病得不轻。 怜娘把字句含在嘴里，一个一个地吐出来：“如果能见到小小姐的小叔叔，小哥帮我带句话可否？” “”苏沅，“您说。” 形容狼狈疲倦的妇人露出一个慈爱宽容的笑，有些恍惚的目光落在苏沅身上，似乎透过面色沉静的少年再看其他什么人：“帮我告诉他怜娘不恨他。” 苏沅把这几个字在脑海里转了几遍，确定记住了之后点点头：“我承诺带到。” 少年人转身踩在窗台上，身形顿了顿，转过来看着怜娘的眼睛轻声道：“也许他希望你能恨他。”毕竟很多时候，恨才是苟延残喘的动力。 怜娘笑吟吟地看着苏沅：“好孩子，去吧，去吧。怜娘也为你们做不了什么了，去吧，去吧。” 少年人转过身去，毫不犹豫地跳了出去。 房间里一时有些安静，只有神情恍惚的男人忽高忽低的絮语。怜娘起身搭上门栓窗栓，坐在梳妆镜前认真地整理了自己的妆容衣裳，缓缓地抽出藏在袖子里c还带着干涸血迹的软剑，慢慢地放在了小几上。 夫妻两人隔着一张小几安静地坐在一起，就像初次相见时，将门的管家娘子和酒楼的小账簿隔桌而坐。彼时的羞涩忐忑，随着十几年的坎坷酸涩，已恍如隔世。 妇人轻笑一声，食指缓缓地摩挲着配身数十年的软剑，抬起柔柔软软的目光：“阿德，我们将军府坏脾气的账簿先生，缺一个徒弟” “你愿不愿意，过来啊？” 阿萧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泥土，走到了罗汉床前。裹着暗红色斗篷的小女孩儿懵懵懂懂地抬头看着阿萧，伸手抓住了姑娘皮少年的衣角。 阿萧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整理珍儿的衣襟：“你苏沅哥哥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你只要跟着他走，什么都不用想好吧老实说我觉得你也想不了什么太复杂的东西。 “要是我跟你们走丢了，没有找到你们，你遇到一个很帅很帅的病秧子叔叔，他问你我的事情，你就说，你就说”阿萧鼻头泛酸，“来世还为父子。” 珍儿眨了眨眼睛，疑惑：“为什么不是父女呀？阿萧是姐姐呀！” 阿萧楞了一下，没绷住笑了出来：“父女也行吧，反正那家伙喜欢女儿喜欢得紧，我就委屈点儿好了。” 紧闭的门突然被打开，图安目光凶戾地走进来扫了一眼靠在罗汉床旁边的两个小姑娘，冲身后点了点头。门外走进来两个身量颇高的蛮族女子，两人一进来就紧紧地盯住了阿萧和珍儿。 图安先是对两个女子交代了几句，转脸冲着两个女童生涩地蹦字：“你们，老实一点。” 阿萧不动声色地按了按珍儿的手心。珍儿小姑娘稍稍提了一口气，大声道：“奶娘呢？我要奶娘！” 图安厌恶地撇了撇嘴，开门就离开了。两个蛮族女子对视了一眼，分别在桌子边和罗汉床边坐下，视线都紧紧黏在两个小孩的身上。 饶是内心坚定君子端方，阿萧也没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迎春香包 这世上最恶心最有效的看守方法，大概就是近身盯守。 阿萧算是出身贵胄，自身也相当争气，国子监做个简单的入舍讲学c忽悠一下大批的新进学员完全没有压力，但眼下这种一举一动都被人严防死守盯着不动的状况，还真是破天荒的经历。 无论是喝水还是借口要去解手，都有视线紧紧地黏在身上，让阿萧连互换身体后面对洗澡解手等事的那种窘迫尴尬，都被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给覆盖了过去。 倒是年纪偏小的珍儿比较镇静，反而好奇地回瞧过去。 阿萧烦躁地踹了一脚罗汉床的床脚，木质的罗汉床小幅度地晃了晃，挂在床脚的简陋小香包抖了一下，啪叽掉在地上。 姑娘皮少年仿佛被针扎了一般猛地撇开了视线，慢慢地c仔仔细细地把一口气抽进胸腔。其中一个蛮族女子立刻警觉地看向阿萧原来视线所在的方向，只看到一个绣着迎春花的香包掉在地上，颇有些可怜兮兮。 珍儿似乎此时才发现了空气中的紧张，怯怯地往阿萧怀里靠了靠。 自从和苏沅交换身体后，已经陆续接手了三个小姑娘的阿萧没什么太大感觉，此时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香包正上方的梳妆镜上面。 铜镜正对着窗户，隐约可见窗纸上模糊的一条胳膊的影子。 阿萧觉得心头一下一下地抽动，连带着太阳穴也开始不安分地隐隐作痛。房间里盯人的两个蛮族女子就是瞎子也知道是颇有身手的品种，苏沅再怎么横也只是个胳膊被捅了一箭的少年珍儿就不说了，自己眼下这一身的姑娘皮也顶不上多大用处 阿萧慢慢地抽气，冰凉凉带着一点熏香味道的空气填满整个肺部，让杂乱的脑子一点一点地僵冷下来。 阿萧努力地把脑子里塞满东西，搜刮着自己所有能想的起来的记忆，把所有的思维都用在不同的事情上只把本能，留给当下。 那些苏沅一遍一遍示范给他看，一遍一遍讲给他听的东西。 裹着半截暗红色斗篷的小女孩抬起幽幽的眸子，直直地盯住了坐在罗汉床旁的女人，端起小几上空了的瓷杯敲了敲，平着声音开口：“你过来，我要喝水。” 女人似乎听不懂洛晋的官话，皱着眉头咕哝了几句。 阿萧很有耐心地敲了敲空空的杯子。女人这才点了点头，拿起放在小几上的茶壶，弯下腰来倒水。罗汉床上的小几相较于正常规格有些偏高，小女孩儿静静地看着女人乌黑的发顶，水汪汪的眸子深了一深。 电光火石之间！ 紧紧掩住的窗户被极其轻盈地弹撞开来，灰色短打的少年顺着深秋的冷风劈砍了进来c直直地砸向了另外一个蛮族女子的脖颈！ 阿萧飞快地伸手捞起掉落的茶壶，一脚踹向正要高声呼叫的女人！女人痛苦地捂着鼻子倒退了两步稳住身形，头晕目眩之时额角钝钝一痛，眼前屋内的陈设就昏暗了下去。 苏沅手法娴熟地摸了摸软倒在地的两人的手腕，确定没有造成未成年犯罪的不可挽回后果后，冲罗汉床上的两个小女孩微微一笑 “救驾来迟，小小姐们是否安好？” 阿萧被噎得直想翻白眼，珍儿小姑娘甜甜地回笑：“劳烦苏沅哥哥挂怀。” “简单说一下情况，”苏沅从阿萧怀里把水壶掏出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当时珍儿的乳母嗯，清了一下留守马车的几个人，和我会面之后决定里应外合，现在她已经拖住了绑匪的头目。简单的商讨之后的最终结果是，那位婶子决定付出一些能给我们争取一段时间的代价。” 少年微微泛着墨蓝色的瞳孔里映着两个裹着同样斗篷的小女孩，沉沉地，像月色下的湖水：“但是现在，我只能带走一个人。” 阿萧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珍儿，转向苏沅张了张嘴 “现在，珍儿，”身形颀长的少年语气冷而淡，“你过来。” 阿萧呆滞。 随从的眼皮微微一挑，倏地抬头看向客栈的楼上。图安不解地看向他。 “谁在看着小郡主？”随从突然有些焦躁，扯着图安问道，“确不确定是安全的？” 图安面色不愉：“我们的，女人，也是了不起的，战士。” 随从：“洛晋人最喜欢你们这种自负的对手了。”长了脑子的都不会和野猪硬肛的好么！随从干脆起身往楼上跑：“我现在去看看！” 图安很是气恼地跟了上去。 两人才跑到二楼的走廊口，一个侍卫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大人！不好了大人！被抱走了一个！！” 随从脸色一肃，拨开侍卫快步走到了房间门口 两个软倒在地的蛮族女人，一个青色袄子的小女孩儿靠坐在罗汉床上。小女孩意识到了门口来人之后，平静地抬起圆润的下巴，冷冷地哼笑一声。 随从暴怒地一脚踹向木门，对着身后的侍卫大声吼道：“立刻！立刻把图鲁大人给我找过来！调齐所有人手！封锁客栈！给我立刻去把人追回来！” 侍卫高声应下，匆忙跑下了楼。 图安铁青着脸色，死死地盯着坐在罗汉床上的小女孩，大步跨进房间里一脚踹到了地上的女人身上，抓起桌子上的瓷杯甩到了小女孩的额头上。 粗糙的杯子撞在地上发出脆香，素白精致的额头上留下一个青紫的痕迹，小女孩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沉冷地垂下眼睛：“将军不会放过你们。” 随从冷冷地看着发泄怒气的图安，讥嘲般地开口：“与其考虑这个，不如想想你还能活多久吧，小姑娘。” 小剧场很久之后，阿萧问苏沅：苏沅你当初为什么带走了珍儿不带走我？ 苏沅认真：这是战术。在没有弄清楚情况的前提下他们不会伤害你，而且你比较机灵，明白怎么混淆视听，珍儿年纪太小容易因为太害怕说漏嘴 阿萧面露怀疑：摸着你的良心再说一遍。 苏沅：你太胖了。 突然想骂脏话但是又心情微妙的阿萧： 今天的苏小沅也在自黑系列论阿萧的脾气是怎么越来越好系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厨房米缸 “我问你最后一遍，”随从深吸了一口气，“那个少年是什么人？” 阿萧觉得这人问起话来真的是一点技巧都没有，车轱辘般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 然而尽管烦得要死，阿萧还是顽强地保持了一问三不答的俘虏姿态。 随从忍住摔杯子的念头，却还是被一个女童气得有些上头若不是不能确定被带走的那个到底是不是小郡主，眼前之人早就被图安千刀万剐以泄愤了。 阿萧：“我真的就是个可怜兮兮的小牺牲品，你信不信？不信拉倒啊。” 随从再次深呼吸，冲候在一旁的侍卫挥挥手：“先把她关到楼下的杂物间，派两个人看着。”侍卫点点头，上前抓住了阿萧的胳膊。 阿萧倒是没有多做挣扎，乖巧地被半提着拽下楼去。 随从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沉吟了一会儿，起身下楼，一边吩咐跟在自己身后的侍卫：“去向图鲁大人禀报现在的情况，再说一声我现在去追图安。” 侍卫沉声应下。 随从接过小二递上的马鞭，怎么也压不下心中的惴惴不安连续三次被那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钻了空子，虽然断定这次他也跑不了多远，但心头却总是缭绕着一股诡异感。 随从翻身上马，又犹豫地叫住了正准备退下的小二，吩咐道：“让你们客栈的老板招待好兄弟们，银钱不会少了你们的。”说完从腰间翻出一个银锭子扔了过去。 小二欢欢喜喜接了下来，连连应声。 随从长喝一声，驾马奔去。 一身朝翎客栈小二服装的少年指尖划过微黄的浑浊液体，放在鼻下轻嗅，微微皱起了眉头。安静蹲在一旁的小姑娘好奇地看着少年，从脏兮兮的暗红色斗篷下伸出一只小小的爪子，有模有样地踮起脚戳了一下米缸里的大米，也闻了一下。 苏沅发现自己真的是弄不太明白这里的厨房用品，好不容易熟悉了林檎家里的东西，到了朝翎客栈又是一番景象。腹诽了一句什么偏僻角落，苏沅撤下挂在墙上的干抹布几下扯碎，浸泡到了装满了浑黄的c大概是植物油的钵里。 少年皮姑娘无意瞅见了蹲在一旁的珍儿小姑娘，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揉了揉这个重将之女的小脑袋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豁出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要保住她，但是苏沅也不是喜欢深究的类型。 苏沅本来是准备带着珍儿夺马先离开，再半路弃马折返来救阿萧，但是却在马厩里遇到了本应待在家里的林檎瘦削的少年脸色煞白地拽住了珍儿的斗篷，颠三倒四地说清了来意他自愿当做诱饵引开追兵，唯一的要求就是苏沅安置他两个妹妹。 看珍儿的样子也不像是认识林檎，苏沅思考了一下，简单告诉林檎计划的轮廓后，嘱咐他骑着马往最偏僻的地方跑，差不多了就弃马折回来，乖乖回家。 视死如归的少年人几乎一瞬间松下了气来，二话不说带着阿萧扯下来的斗篷就驾马离开。苏沅带着担了好几条人命的小郡主藏在朝翎客栈的厨房里，静静地等候小郡主奶娘的信号。 现在这种状况，他们或许能靠着前几个人的牺牲成功离开，但却跑不了多远。苏沅差不多也快到了体力的极限，他们无比需要一场混乱 比如头领身死，又比如一场东风大火。 苏沅留意着周围的动静，蹲下来抱了抱珍儿小姑娘，抵着她的额头问道：“一会儿会有很大的火，珍儿不要害怕，可以么？” 小姑娘的表情瑟缩了一下，窝进苏沅的怀里没说话。 苏沅：“苏沅哥哥等会儿会离开一下，珍儿乖乖地待在这里，我把阿萧带过来之后我们就一起离开好么？珍儿要乖乖的，不要发出声音。” 珍儿从苏沅怀里慢慢退了出来，点点头。 苏沅把浸满了菜油的碎布包了包，眉头不皱地揣进怀里，推了推身后的窗户，却发现似乎被人封住了。 少年皱着眉头拧开了厨房的侧门可能是因为担心有人溜进来，今天整个客栈都清空封锁，她也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撬开了厨房基本废弃的侧门。 就算是使用比较原始的木柴供应炉火，也会难免产生一氧化碳吧这安全措施完全是照着要赔死的标准做出来的苏沅闪身出去，微微驼着背勾着头隐藏着脸孔，漫不经心地想。 朝翎客栈敢用旧都冠名，自然是高标准的客栈类型。 根据要求每天临近中午的时间段，都会进行客房的规整，无论是客房里是否有客人预定居住，都会进行基本的清扫。也正是这份严谨，让朝翎客栈成为东街价格最昂贵c评价却也最好的客栈。 苏沅垂下眼睛点燃了手上的细纸条，橙色的火焰一点一点吞没了微黄的颜色，吐出深灰的余烬，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攀爬。这是最后一个细纸条，大约只有苏沅的两个手掌的长度，暴露在寒冷的空气里，燃烧也被稳定在合适的速度。 窗户被拉开了一条缝隙，门外偶尔传来脚步走过的声音。饶是苏沅也没有想到，那个笑眯眯地客栈老板才是商队的首领，如果当初真的选择带着两个人逃跑，平白翻了一番的追捕人手能把成功概率折一倍。 寒冷的风从缝隙里吹进来，不知何时裹杂了些许微妙的焚烧干花的香气 苏沅眉眼微微一动，抬手拂上了窗户，呼出一口气。纸条上的火焰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飞快地攀窜了上去，在最末端浸了油的抹布上露出了狰狞的样子。 少年皮的姑娘面无表情地看着火花爬上帷帐，鲜红的火舌舔吻着干净整洁的床单被褥，无声地笑了笑，勾开窗户侧身跳了出去。 随从猛地勒住缰绳，回头神色青白地盯着身后袅袅升起的黑烟，愤怒地骂了一句，高声喊道：“图安！回来！我们中计了！” 已经飞奔出去的图安陡然回头，看着来的方向顿时也明白了这一场调虎离山，顿时火冒三丈，二话不说调转马头疯狂地往回赶去。 随从咬了咬牙，长吁一声，抬鞭奋力抽在了马背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阴差阳错 苏沅几乎是瞠目结舌地看着头顶五六个被推开的窗户，手上撬锁的动作都顿住了她在八个参差分布的房间里安置了简单的定时燃烧，现在至少有五个被敌人顺推了一把 按时间算，最早开烧的那一个，半个房间都淹进火海里了，这窗户一推c空气一流动，生生减少了预算一半的时间！ 整个客栈此时都充斥着尖叫呼喊声！ 懊悔了一会儿没有考虑到本地防火安全教育程度，苏沅也没空搞什么技术层面的东西了，掏出塞腰间的匕首粗暴地砸开了门锁，一把扯开柴房的门。 窝在窗边费尽心思看情况的阿萧飞快地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钻出了柴房门，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苏沅把门锁随手扔在旁边，很人道主义地踢开了被砸晕的守卫身边所有的易燃物，一把抱住阿萧钻到了柴房后面，贴着长满青苔的后墙快速地移动。 阿萧急促地问道：“珍儿呢？” 苏沅意简言赅：“厨房藏着。”忍了忍没忍住，“阿萧，以后要是在楼层比较高的地方着火了，你千万不要先打开窗户再灭火，懂？” 阿萧一怔：“啊？” “没啥。”苏沅在心里叹了口气孩子还慢慢教。 今天刮北风，搭配着苏沅设置的房间顺序，没有多久半个客栈就冒起了浓浓的黑烟。 关阿萧的柴房和贴着客房的厨房隔了一段不短的距离，最为不得已的是厨房刚好位于下风口意味着有很大的可能，在苏沅躲开小二侍卫赶到厨房的时候，厨房也会成为重灾区。 苏沅把阿萧放下，微微喘着气皱紧了眉头事情比她想得还要糟糕。 朝翎客栈的厨房是标准的青瓦房，但是为了冬季的保暖加固铺了一层稻草，在干燥的深秋无疑是最好的燃烧材料。而不幸中的万幸是，昨夜的一场雨极大地减缓了本应飞起的燃烧速度。 厨房是一个半折的结构，背靠后院的围墙，火焰拢住了茅草铺设最厚的前门，留守的伙计们端着各式各样的盆桶大呼小叫着救火。 大概是因为厨房在此时没什么人在，所以围过来救火的人也不多。身形瘦削的少年牵着青色秋袄的小女孩，无声无息地钻进了靠后墙的侧门。 暗色的血迹从肩头的伤口渗了出来，带这些许酥麻的疼痛感刺激着头皮，苏沅强忍住升腾而上的烦躁费力推了推侧门，却怎么也推撞不开。少年皮姑娘深吸一口气，靠住身后的围墙，猛地抬起腿踹向窗户。 被木板封上的窗户吱呀着惨叫了一声，剥落了一块称不上大的缺口。 阿萧立刻迎了上去，借了一把苏沅的力气飞快地爬进了缺口里。 怜娘压在伤口处的药渐渐失效，苏沅的嘴唇开始泛白：“里面，珍儿在水缸后面，速战速决。” 阿萧扒着比自己还高的窗台用力点了点头，转头就开始在弥漫了烧灼气息的厨房里寻找。屋外的火渐渐蔓延到了里面，囤积着大量木柴的厨房燃烧起来产生了大量的浓烟，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窗外的少年皮姑娘提高声音最后喊了一句：“用水浸湿衣服捂住口鼻！” 青色秋袄的小姑娘一身不吭地跑了进去。 地上满是倒塌燃烧的木架和厨具，厨房的侧门靠近炉灶，堆积了不少干木柴，苏沅考虑到危险性，把珍儿小姑娘塞到了里面。 阿萧捂住口鼻往里跑，眯着眼睛大声喊道：“珍儿？珍儿！快出来！我是阿萧！” 幼女带着哭声的应答从角落传了过来，阿萧好生松了一口气。 姑娘皮少年利索地扯下一块裤脚塞进了水缸里，飞快地把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从水缸背后扯出来，用湿布捂住她的口鼻，险险躲过倒塌的房梁往侧门的方向跑。 看到两个小矮个子从拐角挤了出来，少年皮姑娘也明显松了一口气。 阿萧费力地抱住哭得喘不过气来的珍儿就要往上举，在窗口只露了半张脸的少年平静地开口：“阿萧，你先出来。” 姑娘皮少年顿时一愣。 苏沅微微弯下腰来，隔着窗户和矮个子的包子姑娘对视，目光笃定而冷静：“你先出来，立刻！” 阿萧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松开了托抱着珍儿的手，又在下一刻固执地把哭得小脸通红的小姑娘抱了起来。粉色冬裙的小姑娘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在生死取舍线上走了一遭，懵懵懂懂地瞪着水润润的琉璃眸子，信赖地冲苏沅伸出了手。 苏沅面无表情地接住了珍儿的手，胳膊微微使力把她往外拖。阿萧有些讪讪地看着粉色冬裙的珍儿被抱了出去，抿着嘴唇垫着脚扒上了窗台。 少年皮姑娘眉眼陡然一紧，厉声喝道：“蹲下！” 反抗了一次已经耗尽勇气的阿萧飞快地蹲在了地上，身后砸落的房梁带下来一大片碎石，一股脑地冲着包子姑娘砸了过去。阿萧只觉得一阵眩晕，脑海中就像苏沅中箭时一般飞快地闪过许许多多莫名的场景，白光火光伦次闪过几乎晃花了眼睛。 阿萧本能地后错了一步扶住墙壁，勉力缓解太阳穴传来的阵阵疼痛。 等等，扶墙？ 一身灰色短打的少年表情惊悚地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入目是明显高了一个海拔的地面。阿萧见了鬼一般扭过头，浑身脏兮兮的珍儿软软地c着急地看着他。 阿萧一个激灵转过身去，慌张地冲窗户里抱头蹲在地上的小姑娘喊道：“苏沅！苏沅！你快点出来！” 圆滚滚的小姑娘慢慢地站了起来，有些适应不了地晃了晃身体，清透的大眼睛抬了起来，直直盯着阿萧稳稳当当地开口：“阿萧，现在立刻带着珍儿翻墙离开。” 蹲在旁边的珍儿一下子就又哭了出来：“阿萧c阿萧！你快点出来呀！阿萧！” 阿萧：“苏沅！” 表情镇定到冷漠的小姑娘不为所动：“阿萧，图安他们回来了。”刚才苏沅换口让阿萧先出来，就是听到了墙外的马蹄声，存了只保住一个的觉悟。 她确确实实允诺会兑现的承诺其实只有两个帮珍儿乳娘传话，带阿萧去京都。 苏沅有些难受地咳嗽了两声，按住了阿萧的话：“如果我在里面呼救，他们会选择优先把我救出来，毕竟我和珍儿的身份还没有完全确定图鲁那里珍儿的奶娘处理好了。” 面容肃冷的小姑娘微微松了表情，轻声道：“现在，立刻离开。林檎可信。” 阿萧犹豫：“可是你” “你以为我是你么？”苏沅的表情变得不耐，“还是忘了我说过什么？” 阿萧僵住。 苏部长一言九鼎。 眼前这个人无所不能，一言九鼎。 少年咬了咬牙，弯腰艰难地抱起粉色冬裙的小姑娘，狼狈地踩着窗台爬上了后院的前头。 瞳色幽深的小姑娘安静地看着少年和女童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墙头，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口气，慢吞吞地转身走进了熊熊燃烧的火海之中。 总是如此就像相遇一样，突兀地邂逅别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江南酒楼 三月。春绿江南。寒风微暖。瘦削的老马打了一个响嚏，慢吞吞地咀嚼着被青衣小厮喂到嘴里草料。 江南酒楼是江南地区最有名的大酒楼，不仅仅在本地遍地开花，在号称王权富贵地的京都乌潼酒楼界也有着不容置喙的一席之地。江南酒楼的大东家是百年世家苏家，在富庶的江南独占鳌头，也从各个层面上庇护了自家的酒楼生意。 而今，却也正是这厉害的江南酒楼，被一个满头华发的老人家生生堵住了大门。 一身富贵打扮的账簿先生急得满头大汗，端茶送水地伺候着搬着小板凳c挨着门槛蹲下的老人家。老人家闲闲地晃着手里的烟杆，该吃吃该喝喝，闲散得与农家老太爷没什么区别。 被指使出来买菜的茶馆小厮好奇地瞅着典雅大气的酒楼正门口，冲挑担子卖菜的老大娘打听：“大娘，我东家今天的菜都在你这儿买，你跟我讲讲这是怎么了呗？” 老大娘一听笑了：“小娃娃，你跟我打听也没用啊这老头子一大早吆喝着马车过来，放下来一个戴帷帽的小姐之后，搬了个板凳儿就守这儿了你看这都快晌午了，还是没什么动静。” 旁边支摊子卖茶汤的大叔抱着手凑过来：“我看啊，是捉奸来了！” 年纪不大的小厮也是茶馆里见过形形色色达官贵人的，尽管老板三令五申闭紧嘴巴装聋作哑，但少年心性还是对这些内府事情有些感兴趣的，连忙凑过去问道：“大叔，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你和我说说。” 大叔摸了摸胡子笑眯了眼睛，神神秘秘道：“昨儿这江南酒楼不是来了个挥金如土的主么？江畔楼那边悄悄地遣了两个姑娘过来，裹着斗篷就进去了，男人嘛你看看你看看这一大早的，不就有女人带着丫鬟找上门来了么？” 小厮啧啧：“被家里的娘子逮住了啊？哎呀这可怎么办？那唐老板开罪得了么？” 大叔摇头晃脑地感叹：“要说唐老板，确确实实是个好人，要不是江南酒楼撑着，江畔楼那群女人小孩也活不到现在但现在啊，难说难说。” 老大娘好笑地扔了大叔一个荸荠：“说什么呢，那可是唐老板！那可是江南酒楼！”那可是翡翠江南鼎鼎有名的苏家的江南酒楼！连丞相的孙子都敢往外赶的江南酒楼！ 小厮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大门上悬着的笔走龙蛇，喃喃道：“是啊那可是江南酒楼” 啥都不怵的江南酒楼的唐掌柜悄摸摸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抖着手给安静坐着的小祖宗斟了一杯茶。小祖宗抬起头从帷帽的边缘瞥了他一眼，稳稳地端起京瓷杯子，拂开表面的浮沫，浅浅地抿了一口。 大风大雨熬都过来了的唐掌柜有种想跪下来谢主隆恩的冲动。 如今临近中午，正是酒楼应该人声鼎峰的时候，整个江南酒楼却几乎空无一人，寂静无声成吧，也不算完全的寂静无声，唐掌柜心酸地想，面前的屋子里面还在唱小曲儿嘛。 伺候在小祖宗旁边的绿衫女子垂下眉眼，接过主子递过来的杯子，柔柔地放在桌子上，硬是一点撞击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唐掌柜心更酸了哎呦我去，跟来的还不是一根筋单纯好糊弄的巧乔丫头，还是出了名难搞的当家大丫鬟的继承人素楠姑娘。 一主一仆一掌柜就这么静静地待在雅间门口，静默无声地听着房间里面唱着堪称淫词艳曲的调子，唐掌柜小腿肚子一软，险险撑着没有就那么噗通跪下去。 小祖宗偏着头听了一会儿，抬头问端端站着的素楠姑娘：“江南现在流行的是这种调子么？” 素楠姑娘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满头冷汗的唐掌柜，回答道：“秉小姐，江南现在流行的调子，应该是去年冬天从京都乌潼传过来的短调，格式文段大多摘自几年前的状元爷c现在的刑部相公的帝寿贺词。” 小祖宗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哦。那这就算三俗了。” 素楠含蓄地点点头。唐掌柜绝望地瞅着出了名心思机巧细腻又耿直护主的素楠，心尖儿一抽一抽地。 小祖宗淡淡的神色中带上了几分兴味：“那” 哐当一声，雕着镂空牡丹花的雅间门被人一脚踹开，正正好打断了小祖宗的追问。 一只黑色的靴子首先翘了出来。 这只黑靴子极其讲究地用了最为牢实的军用布匹，分明的线条显出了几分冷硬，而这几分冷硬又被金银丝线勾勒出来的祥云给冲淡了七七八八，更遑论那花里胡哨的绿松石c绿翡翠，活脱脱就是将军带珠花般的荒谬郎当。 一条大长腿跟着靴子迈了出来，衣衫散乱的男子懒洋洋地眯着俊秀倜傥的眉眼，右手抓了一个茶杯，抬起来随意灌了一口，相当目中无人地走了出来。 唐掌柜硬撑着迎了上去，勉力笑道：“公子可还玩儿得开心？” 生得极为好看的公子哥儿用眼角觑了一眼唐掌柜，一双桃花眼漫不经心地飘过软座旁边的主仆，嗤笑了一声：“开心？不开心！我是来找燕慕姑娘的！这都是些什么货色？” 唐掌柜连连拱手道歉。 公子哥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说这些没用的！小爷下次要见燕慕！见不到就砸了你这小破店！” 唐掌柜也不敢着恼的，顾着小祖宗就坐在旁边看着，也不能允诺什么，只能继续道歉。 小祖宗：“这位公子，江南酒楼不是青楼，唐掌柜也不是龟公理论上说是不的。”少女的声线平平，没什么太多的情绪。 公子哥儿这才正眼看了看被帷帽拢了大半的人儿，哼笑着勾出一个痞气的弧度，语气浪荡地调侃：“哦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也是被招来伺候人的呢，没想到还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小姐啊” 少年换声期后的声线还没有完全脱离稚嫩青涩，却也带上了成年男子的低沉磁性，这么故意哑着声音恶意一调侃，甚至多了几分床笫之间的缠绵意味。若是寻常姑娘家，早就面红耳赤地唾一声浪荡子 然而本该恼羞的一主一仆俱是冷冷淡淡，甚至隔着帷帽看过来的目光里还带了几分你瞎我大度的怜悯。 公子哥儿冷笑了一声，拂袖离开。 唐掌柜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地候在旁边。送走了问题少年的小祖宗站起身来，摘下素白素白的帷帽，露出深如古井的眸子，淡色唇瓣轻启：“好，那我们就来说说正事。” “嗯，顺便把里面的两个姑娘请过来，唱个曲子吧。刚才那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酥板栗糕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柳阴烟漠漠” 纤眉柳腰的粉衫女子咿咿呀呀地在堂中吟哦着，一颦一笑之间皆是风情万种，而唯三的客人却不是什么风流侠客浪荡书生。 面前带了白色帷帽的少女早已把垂纱放下，垂纱四面透着光，温温软软地勾描出少女娇妍的轮廓。剔透如玉雕的手指搭在茶几上，修剪得精致圆润的指甲像是那些戏馆里的老戏迷一般慢悠悠地敲着拍子，身形却是端得稳稳当当。 粉衫女子悠悠地拖长了尾调，手中广袖娇媚地一散，香风袭面而来。旁边只簪了一只银钗的少女伸指按住了琴弦，惴惴不安地偷瞄坐在旁边的一主一仆。 苏沅很认真地抬起手来鼓掌，偏头冲素楠说道：“三百六十行，行行不可小觑。”词儿虽然着实三俗了一些，但也不能否认编曲子的人c唱歌的人是颇有几分功底的。 素楠微微福身，很有大家风范地递了两个赏钱荷包过去。 从来没有收过娇娘赏钱的粉衫女子和银钗少女，顿时诚惶诚恐地看向唐掌柜唐掌柜能怎么办呢？三四十岁的男人含着一口老血点点头：“小姐赏的，你们c你们收下就是。” 苏沅：“不要虚，我们估计过价格的，家中舅公曾经请过琴大家唱了两曲为我庆生。你们虽然唱得不错，但是声名不显，我也只能给大概两成的价格，” 顿了顿，觉得自己貌似有点伤人，少女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你们多加努力，等以后声扬江南，多的是人用请琴大家的价格请你们。” 场面顿时寂静。 尴尬了半晌，银钗少女壮了壮胆子开口问道：“小c小姐说的琴大家，是不是c是不是那个c那个有声入九霄之称的，琴芳琴大家？” 苏沅：“嗯？声入九霄？没那么夸张。” 两人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觉得手里的赏钱也烫手了起来琴芳琴大家的两成酬金！那可是梨园传奇琴芳琴大家！那可是洛晋整个戏曲圈儿的顶尖人物！敢挑主家的伶人！ 唐掌柜对这位小祖宗的作风也算是早有了解，很麻木地重复了一遍：“小姐赏的，你们收下就是。”转头对着小祖宗又是一脸带着谨慎讨好的笑容，“既然她们唱完了，就遣回去吧？” 苏沅点点头。唐掌柜赶紧对着两个人暗搓搓地猛挥手。 银钗少女抖着手把荷包攥在掌心，满脸通红地凑到了粉衫女子身边。粉衫女子收了收心中的惊讶，垂下眼犹豫了一会儿，迟迟疑疑地开口：“小姐，虽说我们这种女子没什么可信的，但是那位c那位公子，真的只是让我们唱唱曲儿而已”真是极难得的，不会动手动脚还出手阔绰的端方君子。 还长得丰神俊朗咧。 白纱后的少女唔了一声，声音里极为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点笑意：“多谢告知。”看来唐掌柜还成，江南酒楼还没有被玩儿到要扫黄的程度。 粉衫女子的胸口顿时被好人自当成双对的幸福感和责任感充斥，带着银钗少女福了福身，开开心心地退了下去。 粉衫女子甫一开口就险些把唐掌柜吓了个半死。幸好这次来的是个知情识趣的丫头，没有惹怒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小祖宗，没有让事情陷入最窘迫的境地。 安静站在旁边的素楠冷不丁开口：“唐掌柜，我记得唐夫人和唐小少爷还在朝翎的老宅子里吧？” 唐掌柜刷地出了一身冷汗，讪讪地看向眉目温婉的侍女。 “唐夫人还怀着小小姐，唐少爷在乌潼备考今年的春招，唐小少爷今年也要进书院了吧？”素楠眉目不动地扔出一句又一句戳心口的话，“不知若是那江畔楼的女子进了门，这母慈子孝c伉俪情深该怎么维持下去呢？” 唐掌柜觉得里衣似乎湿透了。 “唐掌柜不必担心，素楠只是与唐夫人交好，难免抱怨两句。我们家向来不做毁家伤人的龌龊事，”苏沅慢悠悠地补刀，“但是，江南酒楼秉承的清诚坦荡，似乎并没有允许引客这种不太能摆上明面儿的附加增益业务存在。” “擅自和本地的青楼合作c暗中给青楼引客乱江南酒楼的名声c欺上瞒下，”素楠咄咄逼人，“若不是前段时日查账掌柜的小厮多了一份心c多了一句嘴，不知唐掌柜要把酒楼的名声糟蹋成什么样子才肯开口说句实话。” 唐掌柜面色涨红地一揖过头，羞惭道：“是唐某唐突了主家，辜负了主家的信任！请小姐责罚！” 少女慢慢掀开垂纱，露出半张肌肤似雪的脸颊，淡色的嘴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唐掌柜言重。我一个闺中女子，能说得上什么事呢？” 公子哥儿一脸晦气地在椅子上坐下来，捞起桌子上的雕花芙蓉糕咬了一口，吃得太急反而被呛了一嘴。 坐在书架下头的清隽男子抬头看了自家表弟一眼，笑道：“瞧着一身胭脂气应该是占到了便宜，可看这脸色不是反而被人占了便宜吧？” 公子哥儿把喉咙里堵着的糕点碎屑咳了出来，稍微缓了缓脸色，挂上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方大郎，你也不想想能占得到小爷便宜的人有几个？” 被称作方大郎的男子大约二十出头，被毫无缘由地顶撞了也不气恼：“方小郎，那你这一脸不快是？” 公子哥儿假惺惺地挤了个笑：“我不是追着燕慕姑娘来的浪荡子弟么？没见着美人我急一急还不行么？况且方小郎是什么鬼，三舅母肚子里不是还塞着一个么？” 方大郎笑着摇了摇头：“还没落地呢，谁知道是不是个小丫头？” “二哥三哥四哥还有我在肚子里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公子哥儿没正形儿地瘫在座椅里，哼了一声，“小丫头？小丫头有什么好的？养得牙尖嘴利横行霸道，愁死你个大堂兄。” 顿了顿，还散乱着衣衫的少年坐正了身子，语气微沉：“这次下江南主要是想摸一下苏家的底，但是现在看来” “苏家这潭水，很深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烟水纱裙 方大郎肃了脸色：“此话怎讲。” “此去江南酒楼，我除了打发打发时间，还问出了几分东西，”公子哥儿垂下眼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乌潼大部分酒楼，都明里暗里会给雅间的客人招一些歌女，具体什么情况你也清楚独独江南酒楼是其中的特例，连侍女都是家境穷困的良家子，” “今日我去江南酒楼点名燕慕，本来是想给他们找些不痛快，未料却被塞了两个江畔楼的歌女。这是不是意味着，江南酒楼c或说苏家，想用这种权贵圈里比较默认的方法，拓开一条消息网络？” 方大郎用书脊敲了敲桌沿：“苏家自从和京城况家明面上断了关系之后，就一直表现出一副不入官场的姿态。更何况，他们现在的掌家人是当初的方家养子，况家的老夫人又已经过世多年，苏家不太可能完全跟况家一条心。” 公子哥儿冷冷地哼笑了一声。 不同于之前散漫随意地少年意气，这一笑似从喉咙滚出，带着冷冰冰的嘲讽和戾气，陡峭，带着寒气。少年极尽上天工笔的眉眼扫去了放荡不羁，显得沉稳淡漠，甚至有了些许冷嘲和狠厉。 “世家这种东西，利益才是唯一的捆绑理由。” 燕双食指微微用力压住茶壶的盖子，流畅地扬起壶嘴又按下，翠绿色的茶水顺着勾出的壶嘴倾洒而下，落进剔透的茶杯里，打了个好看的水旋儿。 燕慕长长的睫毛急促地扑闪着，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姐姐！我们本来就是良家女儿，若不是那老匹夫赌钱喝酒欠了大笔银钱，单单是凭你我姿容，何愁嫁不入高门！” 燕双手下一顿，厉声道：“那老匹夫，可是你我生身父亲！” 似是惯了燕双这般脾气，燕慕立刻退让：“好好好我不同你争，不同你争。我们就说那唐老板，是哪里不合你的意了？年纪太大？家中有妻有子？还是，不是江南人？你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我今儿就不走了！” 燕双收了收方才的怒气，缓缓道：“唐掌柜正值壮年，相貌俊朗，无论身家才能都是男儿中的上上之选，唐夫人嫁给唐掌柜正是才子佳人之配。” 燕慕要气笑了：“姐姐，除了妓子出身，你哪一点不比她好上千万倍！才子佳人也是你和唐老板！”说着还气呼呼地拍了拍桌子。 燕双被自家妹妹的小孩心性给逗得莞尔，耐心道：“阿慕，并不是这世上所有男女之间都只有情爱的，我与唐掌柜交好，图的不过是一个志气相投。而他会冒险帮我，也不过是刚好他有这个能力，帮他的朋友走出眼下的难关罢了。” 燕慕哼了一声：“我的傻姐姐啊，自从入了这秦楼楚馆，你见过几个男人接近你我不是图一个入幕之宾的名头？还志气相投？这样看来，那唐老板也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燕双含笑抬眼。华服淡妆的女子眉目极其精致，多一分少一分都是糟蹋，琼鼻黛眉丹唇，美如盛夏繁花盛开，在眼前灿烂绚丽得让人目眩神迷。两人眉目相似，性格却大相庭径，较之燕双的温婉恬然，妹妹燕慕烈火般灼热单纯的美丽在成长中绽放开来，被路过的妈妈选中买走，然后在最美好的十六岁名扬乌潼。 燕双有些欣慰，又有些心酸。 欣慰的是，这些年的风尘流落c起起伏伏并没有磨灭燕慕对生活的热情心酸的是，她们到底蹉跎过去了人生中最好的年纪。 “不要担心我，我不可能在现在这种时候，丢下整个江畔楼的姑娘小孩抽身离开，”燕双把杯子推到了燕慕的面前，“你才是，多想想自己。既然好不容易赎了身，就不要再来这种地方了。去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寻一户不介意你过去的好人家嫁了，也有个依傍。” 燕慕一时语塞，沉默良久，才嘲讽着开了口：“如果男人能依傍，我们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燕双叹气：“阿爹他其实” “燕双姐姐！燕慕姐姐！”本应在楼下做着杂活的小丫头连跑带爬地冲了进来，惊慌地嚷道，“大事不好啦！我听别人说唐掌柜被人赶出来了！” 燕双心中一惊，连忙起身拿起桌上的杯子递了过去：“你说清楚些！” 小丫头艰难地喘了喘气，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早上有个娘子找上门去了，当时楼里两个姐姐就在江南酒楼里给一个有钱的少爷唱曲子，然后c然后下午唐掌柜就被赶出来了！” 燕慕瞪大了眼睛：“你可看清楚了？”江南酒楼说到底是苏家撑着的，就算唐掌故行为有失，也轮不到一个女子来指手画脚吧？ 燕双在心中稍稍合计了一下，问道：“去江南酒楼的两个姑娘现在可回来了？” 小丫头结结巴巴道：“没，没有” 一袭烟水色纱裙的女子深呼吸了一下，平静地拢了袖子：“现在去准备轿子，叫上楼里的账簿妈妈，我们立刻动身去江南酒楼。” “哎呦我的姐姐！”燕慕赶忙拦住燕双，“你去有什么用啊！是他们自己招了我们的姑娘！更何况，那些贵族女子哪里听得下我们的话！”有的连看她们一眼都嫌脏了金尊玉贵的眼睛！ “唐掌柜待江畔楼有恩，”燕双肃容，“千错万错都在我们，无论结果如何，都该和苦主说清楚。”说完也不等燕慕反应，径直走出了门外。 妈呀我的亲姐，你一个风尘女子豪气仗义个什么劲儿啊！还苦主！燕慕头疼不已，冲正准备跟出去的小丫头招了招手。 豪气侠女主子的小丫头很是着急地凑过来：“燕慕姐姐你要吩咐什么呀？能等我回来再给你办事嘛？我现在还急着去给燕双姐姐准备轿子呐！” 燕慕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嗔道：“急急急，急什么急！”锦衫女子咬了咬下唇，拉近小丫头低声道，“真想帮你的燕双姐姐，就赶紧去去县令府邸那边，把小郎君请过来。” “就说c就说燕慕姑娘被人轻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仗势欺人 “三年前，在况家亲手把外孙女送过去的当口，整个乌潼都以为丞相家的钱庄就这么回来了。”方大郎若有所思，“那可是嫡女的独生女，就这么眼都不眨地送出去了。” 方小郎懒洋洋地靠回去：“那可是江南最有钱的苏家别说是外孙女儿，要不是况家大奶奶跟外祖家的舅母们一样，怎么都生不出个丫头，嫡孙女儿都送得出去。” 苏家现在的掌家人七年前从况家老夫人的父亲手里把风雨飘摇的苏家接过去，熬过了最难捱的几年，苏家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祠堂里那些老供奉的心思也就起来了。 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家养子，那段日子形形色色的谣言自然是怎么难听怎么来。 当时况家的小外孙女儿刚过了可以开始挑人家的十二岁生辰，老丞相家唯一的宝贝孙女儿，又是顶有名的小美人，自然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千金娇娘子。 也正是这么个要被踏破门槛的时候，况老丞相大手一挥，就把这么个娇娘子送到了千里之外的江南，美名其曰温养。 苏家老太爷临死之前立下遗嘱，身后万贯家产都是独女的嫁妆，纵然是养子在经营，苏家上下都默认了这一脉的钱财是况家女儿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嫁妆。 待嫁的千金娇娘子这么一来，往自家小舅公的府里一住下，饶是老供奉们有万般心思百般口舌，再做纠缠也只是徒增笑柄罢了。 一个娇娘子，稳住了百年世家的传承动荡，稳住了两家姻亲的延续若是干脆嫁给小舅公的儿子，就是亲上加亲无人不暗赞况老丞相这一招棋走得妙极。 至于那个牺牲品一般献出去了的娇娘子，只是世家繁荣诉求之下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代价罢了。 方大郎调侃：“现在言之过早吧万一你真能把那个娇娘子弄到手呢？”那种深闺娇养c社交圈狭窄的女孩子，无疑是最好哄骗的类型了。 方小郎也不怵，果断怼回去：“万一人家喜欢你这种腹有诗书的呢？哭着喊着妾身此生非方郎不嫁呢？” 两兄弟对视了一眼，朗声笑了出来。 就在方家的两个无良子弟把那个未曾见过面的娇娘子像蹴鞠一样踢来抛去的时候，拢手候在门口的小厮敲了敲半敞着的书房门。 方大郎收了笑，应道：“何事？” 小厮恭敬道：“江畔楼的燕慕姑娘那里，有个小丫头来求见方小郎君，说是有要事禀告。” 少年人闻言，眉眼之间染上了些许兴味：“哟，还要事叫过来，当着爷的面儿说说看。” 烟水色的纱裙在地板上柔柔地展开，眉目温婉的女子秋水般的眸子里含着眼泪，低声恳求：“千错万错都是我们江畔楼的错，望小姐” 带着白色帷帽的女子坐在椅子上，语气平平：“如果燕老板想说的只有这些的话，还请不必多费口舌了，” “你可知洛晋有多少家江南酒楼？我告诉你，包括坐落在朝翎的主店一共有一百二十七家，几乎遍布洛晋所有繁华的地区这一百二十七家江南酒楼，每一个的前期投入都是当地普通酒楼的四到五倍，每年的利润也是四到五倍， “江南酒楼的历史比苏家还要长些，是很多离乡游子的情怀寄托，它的意义不仅仅是钱财，更是一种江南地区的象征，” “江南酒楼坚持了五十多年的自供酒水c不做艳业，店训四个大字清诚坦荡。这些名声这些传承，都不是你说错在江畔楼能轻易偿还的，” 苏沅顿了顿，“当然，你也太别高看了唐掌柜。”他也还不了。 素楠适时递上一杯茶水，垂眼劝道：“燕双姑娘还是请回吧。”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苏沅都要累死了。 燕慕刚踩进大厅来就听着这么一句话，看自家姐姐跪在地上，顿时就怒了，朗声道：“好一个官家娘子！好一个仗势欺人！” 苏沅：“严格来说我不是官家娘子”自家老爹罢官好多年了。 燕慕也没理这一句耿直的补充，快步走到了燕双旁边，扶着自家姐姐咬牙切齿道：“乌潼哪一家酒楼不是默许了这些事儿！江南酒楼不也是商人赚钱的玩意儿么？硬端着读书人的做派，也不怕被人耻笑！” 苏沅：“这位小姐，你不能这样打儒商的脸”斯斯文文做生意也没吃你家大米啊。 燕慕一垂眼就是声带哽咽：“你们c你们不就是欺负我们是弱女子！若是真有的选，哪个良家会让女儿做这种没有脸面的事情！除了出身之外，你们这些贵族女子又有什么可以仗势欺人的？！” 苏沅：“”这她就无话可说了，刚两轮就到了人身道德的高度。 候在一边的素楠突然打断女子的哭诉，开口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燕慕小姐？” 正哭诉得起劲的女子楞了一下，梗着脖子应道：“是c是又如何？” 一听到这么一句回话，戴着白色帷帽的少女也定了视线，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燕慕。 燕慕擦了眼泪，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拼脸姐姐还是拼得起的！ 互盯了半晌，帷帽少女蓦地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原来如此。” 少女的眉目较之燕慕都更为精致完美，但是奈何表情乏乏，本来肌肤如雪，唇色又偏淡，这份精雕细琢的美丽就显得更加工笔到了刻意，愈发清冷寡淡。就像是天赋异禀的花草画师第一次画仕女图，笔笔风流，却又神韵不足。 而这浅浅一笑，就像是泼墨山水中的一只鸿雁，又像是绵延春坡上的一朵雏菊，动人心脾的美丽就被这星点鲜活扎破寒冰带了出来，那刹那即逝的绚烂几乎晃花了人眼。 看戏看得正起劲的方小郎就毫无防备被晃了一下。 少女飞快地收了笑容，候在一旁的侍女飞快上前放下了掀起来的垂纱。 苏沅站起身，很规矩地冲着方小郎福了福身。 方小郎从惊艳之中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垂下视线清了清嗓子，恢复了吊儿郎当的风流公子哥模样：“我可是听说这里有人欺负到了燕慕头上啊，这就是在打小爷的脸面了唐掌柜的呢？倒是出来给爷说出个一二三啊！” 苏沅平静地坐下，平静地回答：“这里并没有人欺负燕慕姑娘唐掌柜因为犯了错误，被分配到偏远地区，进行诗书礼仪的修习。”改造去了。 英俊得有些过了的少年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被垂纱拢住的少女，诘问：“你谁啊？你说话管用么？找个说话顶事的来跟我解释。” 苏沅眉目不动：“我是唐掌柜的东家，苏家的表孙女，说话眼下还算管用若是不嫌弃，您可以称呼我为况三娘，” “肃王世子殿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春风不渡 少年桃花泛滥的眸子微闪目前来说，就算肃王世子追妓下江南已经是乌潼世家中的一个笑话，但也还只是世家核心圈子里的笑话。 而一个千里之外c深闺之中的质子世家少女，显然是不被包括在内的。 苏沅不紧不慢地垂下眼，若无其事地继续喝茶。 勤勤恳恳的素楠默默顶上：“公子误会了。我们并未苛责唐掌柜，只是因他违反了酒楼的规矩，而让他暂时地离开江南酒楼c稍作反省。” 燕双拉了拉燕慕，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方才，她也只是在恳求况小姐不要为难唐掌柜，而非被况小姐刁难追究。奈何自家妹妹上来就是一大通话，燕双还未来得及阻拦解释，就迎来了一尊大佛。 燕慕犹豫地看了看方小郎。 “但是，”素楠话锋一转，“唐掌柜行事有差是确之凿凿的。为了偿还江南酒楼在上半年营业中的声誉c收入等等的损失，唐掌柜自然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燕双抿了抿涂抹着细腻胭脂的嘴唇：“敢问这位姑娘，不知需要多少银钱？” 素楠偏头看向自家小姐。苏沅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 “呵，”宝蓝长袍的少年人一撩衣袍坐在了苏沅对面的椅子上，大喇喇地翘着脚讥讽道，“我还道是什么事儿呢，到头来不就是钱的问题？” 苏沅：“这世上任何事情，都有一定的可能受到钱的影响所以方公子这话我不否认。” 方小郎打量着掀了一半垂纱的少女，幽深的瞳孔里泛着深深浅浅的蓝色。少年的目光漠然挑剔，就像是在最好的玉器店里懒洋洋地挑扳指：“开个价小爷我今天乐意，就是为燕慕买下江南酒楼，又有何妨？” 苏沅：“抱歉冒犯，但是家族字号不转手他人。”各地的代理掌柜都是苏家的分支子弟，或者直系家仆。 方小郎从喉咙里滚出一声笑：“况三娘子误会了，我也没有什么精力去找人在这么个小镇，经营一个巴掌大的酒楼，我要买的” “是整个洛晋，所有的江南酒楼。” 话音一落，在场几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可真真是豪言壮语。 且不说洛晋上下七十余定位为高端酒楼的江南酒楼要价有多么惊人，单单就说它招牌下那一个苏字，代表的就不是普通商贾的转手买卖，而是苏家世世代代的传承。 这位贵气十足的少年郎，放言要买的不仅仅是酒楼，更是江南百年世家的脸面。 素楠的脸色微微涨红，言语之间带了恼怒：“这位公子，您慎言。” 买苏家的脸面给一个妓子！这可是活生生的打脸！若不是小姐出门只带了福伯和她，素楠一个字儿都不想说c什么理都没兴趣论，管他什么来头！直接上去就把人给叉出去扔街角！ 方小郎余光都懒得给她，戏谑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苏沅：“既然况三娘子知道我的身份，自然也就知道我有没有能力买下这么个酒楼。不知此事，你是否说得上话呢？” 少女露出来的半张脸上浮现出沉吟的神色。 方小郎兴趣乏乏地挑眉搞了半天，就是个装模作样的深闺女子。牙尖嘴利倒是挺有一套，真遇上这种权衡世家走向的大事儿，还不是瞬间就心慌意乱了。 “可以。” 少女清凌凌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前厅里响了起来，带着芳华年龄的娇嫩底子，却是实打实的清透淡然模样。 方小郎散漫的表情一滞。 素楠轻蹙峨眉面露担忧，但还是强行按下心中的异样，顺从地退到了一旁苏沅自有苏沅的理由，况家的三娘子从来不是意气行事的娇娘子。 “我说可以，”苏沅整理了一下措辞，“把江南酒楼卖给方公子并没有什么为难。但是江南酒楼的经营系统比较复杂，管理的交接需要一定的时间。” 少女抬头看了一眼方小郎，古井无波的眸子里很难得地闪过了一丝疑惑，“这一系列的交接需要一个比较仔细的手续，我要插手大部分主要内容，大致需要一个月若你此来江南是为了酒楼的事情，我现在就可以应下。” 应下！我的乖乖！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江南酒楼！ 燕双强行忍住心中的惊愕，垂下眼睛来挡住眸中的万千波澜。不同于妹妹在乌潼的万众瞩目c恣意洒脱风格，燕双自从被卖入江畔楼就在估量自己未来的出路，对酒楼艳业也算有几分了解，深深明白江南酒楼在方方面面难以估计的价值。 那是一座挖不完的银矿，还带着世家的金烙印。 燕双倒不觉得眼前这位况姓小姐是在胡闹硬撑，而是默默地c重新审视这位意外之客。 方小郎嗤笑：“我闲啊？跑这穷山恶水买酒楼？乌潼自有美景美酒美人，繁华如雪享不尽，”说完暗示般地觑了一眼燕慕，“这千里迢迢，自然是为了更有价值的东西。” 燕慕脸颊微微一红，冲方小郎福了福身，娇羞地躲到了燕双身后。 苏沅很镇静地看着这女貌男也貌的一幕，无视了突然风流暧昧起来的氛围，语气认真严肃：“我平素不喜欢拐弯抹角c试试探探。方公子若是有诚意，那就明人不说暗话” “春风不渡。” 少年人散漫随意的表情一顿，总是眯起来瞥人的眸子缓缓地张开，厉着目光重新打量了一遍眼前素色衣裳的瘦小少女还是那垂纱遮掩下露出来的半张精致素白的脸颊，还是那礼仪分毫不失c态度不骄不躁的坐姿，却在那四个字吐出来之后，有了完全不一样的模样。 方小郎想起，这个表情淡淡的少女，一直自称况三娘子。 洛晋世家最重传承，只有血统尊贵无匹，或者非常有天分c受期待的子弟，才有资格冠以排序称呼。而在血脉混杂c子嗣败落的情况下，合族上下只能拿出一个大郎的情况也非鲜见。 乌潼况家的老丞相一脉子嗣单薄，子辈只有况大爷一人，孙辈也只有两个男丁。她敢自称况三娘子c而不是苏大娘子，吐得出春风不渡四个字，就说明这个在方小郎看来除了联姻一无是处的少女 披着况家的氏族荣耀，担着况家的似锦前程。 苏沅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素楠将两个姐妹带下去。候在一旁的侍女无声地点了点头，碎步微挪，半是强硬地把两个姐妹花请了出去。 燕双和燕慕都是风尘里滚过来的人，自然看得清现在的形式，乖顺地跟着素楠退了下去。 细碎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前厅再次安静了下来。 眉目盛极的少年人放下支起的腿，沉着声音道：“肃亲王府，世子珺。” 况三娘你代表的，到底是哪一方势力？ 苏沅：“江南苏家，况三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莲唐苏家 “你的舅公就让一个女儿家这样随随便便地跑出来？”萧世子语带讥嘲，“看来苏家的家风很是自由啊。” 苏沅稍稍舒了一口气，耐心道：“我虽是况姓，但到底也是苏家的子弟，为家族事业尽心尽力也是应当的。若真是要追究家风，也是我苏家能者居之罢了。” 萧世子：“春风不渡是你的小舅公和你说的吗？你可知道这个代表什么？” 苏沅并无隐瞒：“乌潼朝中主战和主和派的纷争我也有所了解，春风不渡这四个字准确地说，是大将军魏家的交好信息。自从听说春风不渡的肃王世子下江南，苏家的大家长就一直在府中等候世子的到访。和世子在此处偶遇纯属意外，我苏家一贯是坦率耿直的行事做派，倒没有料到世子的这份迂回。” 啧啧，这是说我攻于心计了看这锱铢必较。 被怼了一把回来得萧世子也不觉得生气，反而生出了几分好笑：“那，明人不说暗话，我便也堂堂正正地问况三娘子一回：不知，你们大家长到底怎么看春风不渡这件事？” 苏沅很镇静的接过话头：“世子和魏将军等乌潼少年人物，自是天生大才，而我苏家则是微不足道。对春风不渡这件事情，满打满算，也便只有钱财说得上几分话了。” 萧世子兴味地嗯了一声。 面容美丽的少女站起了身来，放下帷帽上别着的垂纱，曼曼妙妙地福了福身：“此事，特请萧世子前往莲唐苏府与族长详谈。况三娘在此放大了口气允诺一句世子若是真心实意，必得所求。” “倒是没有想到，苏家竟然真的暗地里和况家连了手，”方大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况相素来是个油盐不进的老滑头，这样一来我们走这一趟苏家倒是显得多余了。” “我看未必，”萧世子若有所思地敲着茶碗的边缘，“她虽然知道春风不渡的事情，但也并不表明她能当苏氏的家。” 方大郎：“此话怎讲？” “她的身份非常特殊，苏c况两家无论是碍于脸面还是碍于利益，都不得不看重她，”萧世子缓缓道，“她也有可能是两家特地加重价值的砝码能娶一个在世家里有排位的女子为宗妇，就是对于皇家而言，也算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情 “我看她有几分头脑。若是早早地看明白了这件事，想依仗着世家还没有消退的重视c为自己谋取一个未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具体例子参见方家的继室二夫人。 方大郎：“我发现你有点看不起那些闺阁女子。”倒是和平时怜香惜玉c拈花惹草的德行有些反差，萧世子殿下向来看不起联姻这种世家很是热衷的东西最刻薄的时候，甚至直接称呼那些联姻女子为转手的劣质玉器。 萧世子静默了一下，眼中闪过些许复杂，却是讽刺地笑道：“如果世家利益能靠着女人来维系，那这天下人心还在谋算些什么？告求菩萨生个漂亮女儿不就应有尽有了？女人？她们只要能管管家中的奴仆c照顾照顾老人小孩，就足够了。” 方大郎一愣，开口挤兑：“你这些话啊，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小姐，大老爷当真和肃亲王府合作么？”素楠收起小几上的糕点，面露担忧，“那肃王世子”看起来很不靠谱有没有。 苏沅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放下拿在手里的书信，耐心道：“大家只是见面谈一谈，并不表示一定联手肃王世子虽然看起来不务正业，但是他的思路清晰有逻辑，无论能不能当事，交流起来应该没问题。而且，一个纨绔子弟来交易不一定就比一个精英子弟来得差。” 素楠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点头道：“小姐说的是。” 苏沅拿笔的手一顿，抬头道：“你不算是我的家仆，不必称呼我为小姐。”等过几年嫁人了，堂堂状元郎c现任刑部侍郎的妹妹，官员宴会上见面儿了张口就是一句小姐，很尴尬的。 素楠讷讷道：“对不住，习惯了” 苏沅拿笔杆指了指女子：“知道是坏习惯就要改，而不是道歉林春华大小姐。” 素楠，也就是林春华恭顺地应声。 苏沅嗯了一下，低下头来继续看小舅公昨日送过来的书信，看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我的本意也不是指责你。林侍郎还未成家，巧乔年幼，林府还是要靠你操持，不仅要端得起来，还要稳得住。你明白么？” 素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明白c我明白！你让我别灰心丧气，告诉我自己身担重任！ 苏沅：“我说，你这样嬉皮笑脸的，一看就是随便听听没走心。林侍郎千里迢迢把你送到江南，就是希望你能多学学当家处事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莲唐。苏府。 男人仔仔细细看完下人奉上来的书信，放在桌子上，转身接过管家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两鬓斑白的管家笑着开口：“三娘子是不是要回来了？” 男人：“嗯。按路程算应该快到莲唐附近了，也就是这两天的事。”男人顿了顿，询问道，“肃王世子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肃王世子走了水路，来消息说今天晌午进了港，说不定会和三娘子在前街碰上。”管家回道。 男人应了一下，沉着表情：“我觉得三娘子还不急着嫁人，还是差下人去接一下比较好。”男人想了想，吩咐道，“让来福去寺里把三娘子她爹掏出来，让他去接三娘子就是。” 管家迟疑：“姑爷说他去寺里抄写经文，让我们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去寻他。” 男人板着脸：“他要是去抄经文我就去出家，不用管，掏出来实在不行就找两个家丁，提前和主持打好招呼，把人绑出来就是。” 管家默默在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退了下去找人把上午才刚跑到寺里的姑爷掏出来。 “胡伯，”男人叫住了管家，“派几个人连夜赶去周边村子里的粮仓，稍微统计个数字交过来。” 管家顺声应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路遇肘子 肃王世子殿下秉承着一贯的纨绔作风，大手一挥包了一个画舫，载歌载舞地下莲唐。 从水路走了约莫两天，满船的姑娘们也在两个乌潼公子哥面前，花枝招展地转了整整两圈。饱受摧残的方大郎，作为出了两代太子太傅的书香方家的子孙表示，这些年自家表弟也纨绔得挺辛苦的。 萧世子假笑着接过小厮递上的缰绳：“我是个被老和尚下了禁令的可怜人，只能看一看表哥你也一把年纪了，可别浪费大好时光。” 方大郎牙疼家中对子孙的男女之事本就管得严，方家又是严重的阳盛阴衰且不说方三郎是个醉心于学的书呆子，上面两个哥哥出生以来见过的女人，合起来都没有这方家小郎一年见过的女人多。 “我说四弟，”方大郎无奈，“那位还期待着你能把苏家的千金娇娘子弄到手呢，多少收敛些才是吧？”先前为了一个妓子和人家撕了一场不说，现在来宗宅还如此莺声燕语？ 萧世子翻身上马：“我说了，那小丫头勉强有几分脑子。”若是真打他的主意，自然是不会在乎这些若是避之不及，被嫌弃了还特意装样子也不符合世子殿下斤斤计较的性格。 身形颀长挺拔的少年人也不等方大郎的回答，长吁一声，策马而去。 方大郎叹气。 “希望那肃王世子不是个彻彻底底的纨绔才好，”素楠帮衬着苏沅从马车上踩下来，笑道，“不过看小姐对他评价不错，我也放心了就是。” 苏沅：“不，你别这么想。他就是个纨绔。” 素楠一愣。 “我称赞他，是他的谈判意识和逻辑思维非常不错，但并不表示我否认他风流浪荡，”苏沅解释道，“这位世子殿下不太按套路出牌，行事不出意外是赌徒风格。” 素楠：“赌c赌徒？” 苏沅摘下头上的帷帽放到素楠手里，单手掀起软轿的帘子，简单解释：“就是想一茬是一茬，在风险和利益之前更加看重后者，或者极端一点说，享受大起大落的快感，”少女顿了顿，退出已经探进轿子里了的半个身子，“我父亲呢？” 素楠：“大老爷遣过来的人说，老爷用过午饭后就被，咳，从寺里出来，出发来接小姐了。但是” 苏沅叹气：“从前街绕一下。”不把人捡回去，小舅公又要把自家爹叨叨一顿了。 同样熟悉苏家不靠谱爹的素楠顺声应是。 此时此刻，萧世子在前街也有些犯难。 莲唐傍水而建，街道的宽度远不及乌潼这也就罢了，萧世子骑术过关，但是莲唐这弯弯绕绕的街道就着实比较让人头疼了。 逞一时之气把方大郎丢下的萧世子在这些街巷里进进出出好几趟，也没找见那个位于后街街头的苏府。 皱着眉打量了一下周围的青砖石瓦，萧世子下马随手拉了个看着还算顺眼的路人，问道：“敢问这位先生，可知苏府在哪里？” 被拉住的男人一身青衫，蓄着杂乱的须髯，却是眉目疏朗c双眼有神。男人打量了一圈眼前的少年人，笑道：“这莲唐本就是世家苏家的发源地，十户人家里有九户姓苏不知这位小哥找的哪一家？” 萧世子皱了皱眉：“名头最响的一家。” 男人恍然大悟状：“哦！那不就是街角的肘子苏么？我认识我认识！” “肘子苏？”萧世子挑眉世家苏家还有这民间诨名？ 男人顿时眉飞色舞c滔滔不绝了起来：“对！他们家的肘子那可是名扬洛晋！连号称集江南百味的江南酒楼也只是每月限供！来莲唐若是不尝一尝这肘子苏家的肘子，那才真真是白来一趟！” “我说的是江南首富的苏家，”萧世子顿了顿，没忍住追问了一句，“那肘子当真美味如此？” 在乌潼的江南酒楼确实是有每月限供的菜品这么一说，每次几乎都被江南出身的官员和一些世家内眷，派人蹲守提前定了个干净。萧世子也帮宫里一百般撒娇央求的小公主定过一次，看她那开心的模样，萧世子也不好意思说哥哥有点好奇你给我尝一口呗。 男人一脸回味：“不打诳语！那滋味儿当真是只应天上有，只需一口，便恍若误入云端仙境，与佛祖对谈共茶，与天帝把杯享桃” 萧世子赶紧皱着眉头把话拽回来：“先生，我有要事去苏府，还望先生告知！” 男人兴味非常的表情瞬间变得索然无味：“哦你就是要去那个，传说玉石铺地c黄金为瓦的苏家是吧？” 萧世子点头。 “从这儿，”男人指着青石路，“往前走，遇见一座石桥，过去右转，在第一个巷子口左转，再在第四个巷子口左转两次，第五家就是苏府了。” 萧世子默记了一下，拱了拱手：“多谢先生。” 男人笑眯眯地挥了挥手：“没事儿没事儿，去吧去吧，玩儿的愉快。” “那是留香街。” 清透又熟悉的少女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本准备翻身上马的萧世子微微一顿，转头看了过去。 柔黄顶子的软轿被一只素白素白的手掀开了绣着暗纹的帘子，面容精致的少女低下头，从轿子里款款走了出来。没了垂纱的遮挡，少女好看的眉眼彻底暴露了出来，在下午的阳光的照射下仿佛在闪闪发光。 一席水绿长裙的侍女匆匆忙忙地从另外一定软轿里跑出来，小心地把帷帽给少女带了上去。 玉石雕琢般的脸颊被柔柔洒下的垂纱遮住，苏沅冲着萧世子福身告礼：“世子见谅，家父顽劣。” 男人：“三娘啊，你这话就大逆不道了顽劣？那是形容稚童幼子的字眼，你却放在生身父母头顶？该让你舅公好好教育你一下才是！” 苏沅：“世子远道而来我们莲唐，怕已经是舟车劳顿。请随我们到苏府稍作休息，也好让苏家尽一尽地主之宜才是。” 感觉自己被一对妖魔父女欺骗了的萧世子板着脸嗯了一声。 男人：“况三娘，这是你对待父亲的态度么？事，孰为大？事亲为大！为人子女不要求你事事尊之敬之，也不计较你违逆父母在不远行的箴言，这样对为父视若无睹，可称之为大不敬了你知不知道？” 说罢还扯着萧世子，“哎呀小女才是顽劣，怕是对这位公子多有怠慢，还请这位小公子原谅则个！” 萧世子面无表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春杏花糕 “肃王世子？”男人皱着眉头想了想，恍然大悟般地拱了拱手，“原来是方老太傅之女c自如先生方大娘子的亲子啊！失敬失敬！不知方太傅是否安好？” “外祖身体健朗，”萧世子答道，“前些时日在国子监讲学时，还提到了先生的那一篇有名的驳论。” 男人哈哈大笑：“那太傅当真是过奖了，我苏不才何足挂齿啊！” 跟在后面的素楠凑近苏沅，低声道：“老爷和萧世子有旧？” 自打会面以来，一向说话随心所欲c阴阳怪气的肃王世子，眼下算是谦恭斯文得不得了。 苏沅：“十五年前肃王妃芳逝，是父亲亲笔的悼文。”与其说是和当时连话都说不全乎的萧世子有旧，不如说和整个肃王府关系匪浅。 还有这么一层。素楠默默记下。 自从十年前玉娃娃似的苏沅找了回来，把他们一家子从洪村带了出来，带进了富庶丰饶的江南，林家三口的前程就和况家三娘子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戴着白色帷帽c安静跟在父亲和外客身后的少女微微侧身，对自己的近侍嘱咐道：“去向胡伯要肃王府的档案，以后有交汇的地方可能会更多。” 素楠应下。 苏沅虽然身在江南，但很多乌潼世家和苏家的来往都是要过手的，作为近侍的素楠自然也要有所了解，才不会出差错。所以，苏沅出于世家来往，叮嘱素楠去了解一下肃王府也是情理之内的。 当时天真的素楠就是这样天真地想的。 莲唐。苏府。 方大郎抿了一口碧绿色的茶水，忍下唇边溢出来的笑意。 风度翩翩的青年坐在苏家古朴的前厅里，身边奉着当季材料新鲜做出来的的糕点，温度高好的茶水捧在手里，呼吸间都是上好檀香慢悠悠的味道。 “你就给我吃一个呗，厨房所有的杏花糕都被大老爷让人送出去啦！剩下的一点点还分了给外面那个有点好看的客人！小姐说了这些都是我的！”少女的声音絮絮叨叨地抱怨着。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还不赶紧把账簿默出来！默不出来你看三娘姐给你什么吃！”变声期的少年声音狐假虎威地吓唬人。 少女委屈地呜了一声：“什么啊又不是我的错，忘了收账簿上来的人不是你么？为什么我也要陪你挨骂？这不公平” “我们两个是一边的你知道么，”少年声音煞有介事，“就跟素楠姐和三娘姐一样。素楠姐行事有端，三娘姐会被别人夸奖御下有方要是我犯了错误，那你肯定就会被我爹说教！” 安静了一小会儿，似乎是少女在思考。良久，迟迟疑疑地声音才响起来：“嗯，苏小郎君你说的好像是对的，可是c可是”可是我是小姐的人啊，小姐从来没有犯过错误，而你老是在犯错误诶 “好像什么啊本来就是对的，”少年赶紧打断，“你快点默！快点快点，等三娘姐和素楠姐回来了你就要挨骂了！” 少女的声音顿时蔫蔫的了：“哦好吧” 白听了一场戏的方大郎含着笑摇了摇头真不愧是苏家的孩子，小小年纪骗起人倒是一套一套地。 鬓发斑白的老管家慢悠悠地走进来，先是对暗自发笑的贵客行了一礼，然后抬手敲了敲隔间的门。门内顿时一片兵荒马乱，东塞西塞c低声呼痛的声音不绝于耳。 老管家一脸平静，仿佛没有听到自家少主子跟孙小姐的丫鬟乱成了一团的声音，朗声道：“方郎君久等了，萧世子和大老爷已经在门口了，马上就到前厅了。”顿了顿，仿佛专门跟里面的小家伙通风报信一般补充了一句，“三娘子和素楠姑娘跟他们一起回来的。” 高高低低的哀嚎埋怨从薄薄的门板儿里传了出来传了出来，几乎可以想象少年人如丧考批的夸张表情。 方大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老管家依然慢悠悠清闲闲，正正地冲笑喷了的贵客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裹着厚厚春袄的少女站在不怒自威的男人面前，目光平静无波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挤眉弄眼。苏小舅公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自己中看不中用的侄女婿，冷哼了一声，转身走进了前廊。 素楠趁着苏小舅公转身的当口，飞快地冲自家老爷使了个眼色。 苏沅浅浅地叹了一口气，迎向萧世子：“殿下随我来，舅公和方大公子想必会在前厅议事。” 萧世子嫌弃：“苏家连个引路的家仆都没有？”要自家娇娘子亲自给贵客引路？ “世子是苏家的贵客，自然也是三娘的贵客。”苏沅不软不硬地怼了回去。 萧世子冷哼：“只见过别人家把娇娘藏得头脚不露，没见过把自家女儿放出来和别人谈生意的还是真的没有考虑过嫁娶的问题。” “三娘力所能及之内为长辈尽心尽力，自是理所应当三娘不曾和人议事，只是处理账簿和家仆的问题，”苏沅有条不紊地一一回应，“至于男女嫁娶之事，由殿下过问就有些失礼了。” 前面走得稳稳的少年人蓦地一顿。苏沅从善如流地停下了脚步，微微偏头看向萧世子。 少年人总是微微眯起来，带着几分潋滟色彩的眸子闪过一丝幽深，缓缓开口：“你可曾，有过什么亲密的姐妹？” “三娘是况c苏两家孙辈唯一的女孩。”苏沅回答。 “表姐妹呢？或者从小长大的手帕交？”萧世子的呼吸有些急促。 带着白色帷帽的少女声音镇静无比：“三娘自幼体弱，除了两个近侍丫头以外，并无闺中密友。” 少年人的呼吸停了一瞬，又慢慢地平缓了下来：“如此，冒犯了。” 苏沅低声应了一下，垂下眼帘，心思微转。 萧世子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抬手掀开前厅的花珠垂帘，大步走了进去。 稍落后一步的苏沅提前停了下来，冷静地等着迎面扑甩的帘子安静下来，才秀秀气气地掀了帘子进去。 本来乖乖候在一旁等着挨训的苏小郎皱着眉头迎了上去，接住了苏沅手边的帘子，低声嘟嚷：“这劳什子萧世子好生无礼。”真的是一点风度也没有。 苏沅伸手拍了拍苏小郎的胳膊，低声道：“慎言。” 反正不是午后书房候我，就是认同我的话呗很是熟悉自家三娘姐姐套路的苏小郎哼唧了两声。 慢了苏小郎一步的巧乔高高兴兴地凑过来，小声道：“小姐，你回来啦！” 苏沅嗯了一下，眼中含着些许浅笑。 苏小舅公坐了主位，苏爹和方大郎分坐次席，萧世子毫不客气地坐上了另一个主位。 苏沅稍微扫了一圈儿，摘了帷帽递给巧乔，披着春袄上前给苏小舅公倒了一杯茶水，退到了苏爹身边，款款坐下。 苏小舅公柔和地看着自家听话懂事c省心还能干的侄孙女坐下后，这才转头和萧世子寒暄。 苏爹借着拿青团的动作，几乎用气音和苏沅开了口：“这就是那个？”这也太熊了些吧？还不如苏家那傻兮兮的小郎有眼色有气量呢。 苏沅点了点头。 苏爹一时有些梗。 半晌，男人伸手横过小几，拍了拍自家闺女放在扶手上的小爪子：“你一向是有主意的，阿爹不劝你，但希望你能想清楚才是。” 这么一注要真是压下去，可是况c苏两家不少人的前程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小粥青团 上座两人没聊多久，就默契地齐齐止了话头。 萧世子眯着眼睛，慢悠悠地敲了敲手边茶杯的杯盖。看着这个恶名在外的年轻人这般作态，苏小舅公暗自叹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不知这次代表肃王府来的是？”苏小舅公沉声道。 萧世子干脆利落：“本世子。” 苏沅抬起头和苏小舅公对视一眼，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小舅公眼中的诧异本以为这位浪里小白龙只是来走个过场，没想到倒是位正主？ 还披着柔黄春袄的少女起身福了福：“三娘与小郎还有些先生布置功课没有完成，就不叨扰舅公与贵客，先行退下了。”抬头飞快地扫了一眼被罚站墙角的苏小郎。 大概要被莫名加作业的苏小郎生无可恋地冲着自家祖父拱了拱手：“那我和姐姐先告辞了。” 苏家两个孙辈的小主子带着两个侍女退下，苏爹也拍了拍袍子站起身来，笑道：“小舅，那我也告辞了禅师还等着我的金刚经呢。” 苏小舅公扔去一个你怎么不出家的眼刀。 方大郎对着萧世子颔首，也随着苏爹身后拱手告辞。跟在最后的胡伯倒退着合上了前厅的门，只留下一个世家当权人和一个贵胄继承者默默相对。 萧世子率先开口：“我听三娘子说，她素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弯弯绕绕，那我也便有话直说了” 苏小舅公眼皮一跳。 华袍秀目的少年人一撩前襟站了起来，端正地立在了苏家族长的身前，神情郑重地拱手，深揖到底 “望苏先生，救望洛晋子民于水火之中。” 一身宝蓝衣袍的少年人翘着腿坐在床边上，把花生去了红衣，往上抛又张着嘴接住，抽着闲子问道：“三娘姐，你觉得那个白长了一张好脸的世子会怎么说服祖父啊？” 苏沅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还热乎乎的青团：“小郎觉得呢？” 苏小郎换了个姿势，思索了一下道：“这种乌潼来的世家贵胄，无非就是那么几套家国大义啦，君恩如山啦，百姓水火之类之类的。” “若你是苏家的当家人，你会被这种说辞说服么？”苏沅没有回答，继续反问。 苏小郎：“肯定不会啊我再怎么心怀家国，也要先考虑我苏家上下百人的生计，也要先顾虑我苏家所有生意的经营吧。” “那你应该怎么劝说，一个家大业大c身后站着家族的人来冒这个风险，把一大半的家底都拿出去c陪你赌博呢？”苏沅把青团轻轻放在碟子里，敛着袖子倒了一杯花茶。 苏小郎倒抽了一口冷气，瞪大了眼睛作为苏小舅公的独孙，他老早就跟着祖父和苏沅过手苏家的产业，对来者不善的萧世子也算是了解一二但却着实未曾料到，竟是这么大的一笔交易。 少年人放下手里的花生，结结巴巴道：“这，这怎么可能”苏家再怎么有钱有人，再怎么富可敌国，也玩儿不起这种几乎一把掏空家底的赌博啊！ 苏沅把花茶静静地推到了苏小郎的面前，语气笃定：“当然可能。那就是利益。” “惊人的，让人心动到c就算要拿命去赌也要试一把的，巨大到可怕的利益。” 苏小郎立即端正了坐姿，认真地听着苏沅接下来的话。 “肃王世子此下江南的目的是什么？”苏沅拿起筷子，把碟子里的青团夹了起来。 苏小郎：“代替太子派，秘密借粮。”很多很多的粮。 少女咬了一口青团，仔仔细细地咀嚼之后咽下去，声音稳稳当当：“借粮的目的是什么？” 对面就是在饮酒作乐，苏小郎也不敢吊儿郎当：“春风不渡打仗。” “萧氏百年皇族，况氏两代相府，魏氏一门忠烈，真正的世家大族才称得上是氏。江南苏家号称富可敌国，但也仅仅被称为江南的世家苏家，”苏沅不紧不慢地吃着青团，“纵使苏家也算是司江南漕运多年，但到底只是个末流商户。 “族中一年一年拨大笔大笔的银钱给学堂里的幼子少年，无非就是希望能出一个光耀门楣的，有朝一日，把苏家变成苏氏。对你的祖父c我的小舅公而言，扬名立万就是族中压在他身上的重担。” 苏小郎思索了一会儿，问道：“可是，主战的二皇子派如今在朝中并不被看好。”更确切地说是被多方反对，所以才会产生主要由世家中年轻子弟组成的春风不渡。 苏沅放筷子的动作顿了一下，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还是需要锻炼啊：“我只问一句你敢不敢只凭着兄弟义气，去支持三皇子上位？” 苏小郎闻言大惊失色，慌慌张张道：“姐c姐姐！你c你你c你说话也太直白了！”上位！那就是废了平衡着朝廷势力的太子！若是被人听到可是杀头灭族的重罪！ “子弟的态度，从某个方面来收也是受到了家中长辈的暗示，”苏沅把晾在一边的鸡丝粥端到面前，“虽然现在还不知道站在二皇子背后c聚拢人心的那个人是谁，但春风不渡的出现，无疑就是世家对于主战的态度软化。 “二皇子派需要这一场战争，来确立牢不可破的地位苏家需要这一场战争，来谋求忠国济民的世家名声。两厢恰好能一拍即合，这也是太子派特意找了萧世子这么个不惹眼的人，来秘密谈判的原因。” 苏小郎若有所悟。 苏沅抿了一口瓷勺里的米粥，缓缓道：“如果我是萧世子，那么首先，我会竭尽全力让小舅公相信，此战必胜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二皇子派会让魏家那一位出手 “然后，告诉小舅公苏家能在这场交易中获得的巨大利益 “其次，保证这次堪称赌命的抽空交易不会对苏家产生根本上的损伤这个无非就是许诺的战后朝廷补贴 “最后，我会甩出一个让小舅公安心的筹码，并保证会把它压在苏家。” 绕了好大一个圈儿，才勉勉强强反应过来的苏小郎讷讷：“我总觉得，三娘姐你好像什么都知道诶”眼前的少女仅仅比他大了一岁，却已经能站在年近半百的祖父的处事高度教育他。 苏沅垂着眼睛喝粥，不高不低地嗯了一声。 待咽下最后一口，少女不咸不淡道：“你年纪还小罢了。我以为你会好奇这个筹码是什么到底它可能会与你有关。” 被点名了的苏小郎赶紧洗耳恭听状。 “魏家不是有个还没出生就封了郡主的小娇娘么大概你和她会被赐婚吧。” “小儿年纪尚幼，难当大任，求娶郡主实在是嗯？”苏小舅公的调子陡然一扬，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难以抑制地瞪大了眼睛。 华袍的少年人正经了脸色，氤氲着深蓝色彩的眼底却带着几分戏谑笑意。萧世子清了清嗓子，把话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苏大人误会了，魏府的小郡主自然不是我们做得主的是萧某不才，求娶况家三娘子。” 苏小舅公看着眉目俊秀c打扮骚包的少年人，生出了一种大事不好的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雪中红梅 苏沅从苏小舅公嘴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留心掐碎了一块山药团子。 挽着袖子在厨房做糕点的况三娘子很冷静地把碎团子放到一边，优先分析世子殿下没有发热说胡话的情况：“他想把况氏拖进水里？我到底只是个外嫁女的独女，就算顶着况三的名头，也会被揣测只是况氏为了掣肘苏氏，做出的让步罢了。” 苏小舅公隔着屏风苦笑：“萧世子很真诚——反倒是这一点，愈发让人看不清首尾。” 苏沅沉吟了一会，把红豆一个一个卡在团子的顶端：“不知舅公有没有和父亲讲这件事情？” 苏小舅公：“······尚未。”苏爹虽然平时看起来就是个有几分才华c有几分怂的读书人，但是一旦遇到了事关自家妻女的事情，那是相当小题大做——自从况家那位红颜薄命的姑奶奶去世，这一点在独女苏沅身上体现得日复一日变本加厉。 若是先和苏爹打了招呼，那位估计直接就能找到萧世子门口去。 苏沅把团子放进蒸笼，把袖子慢慢顺下来，接过候在一边的素楠手里的帕子擦了擦手：“那就多谢小舅公了。”素色衣裳的少女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聘聘婷婷地福了一下。 少女身形单薄得就像是瘦瘦的玉簪子，好看到让人心生怜惜，一双本应水波盈盈的桃花眼却是常年的冷淡，素白素白的精致脸蛋漠然得让人心中惴惴——看在苏小舅公眼里，却只有隐隐的疼。 眼瞅着小时候那个圆胖圆胖的玉娃娃像是漏水了一般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六年前灵堂上那一抹刺目的血迹，永远都是苏c况两家家长不敢回想的噩梦。 ——他们曾经一度以为，要一次送走一大一小c两个如珠如玉的宝贝丫头。 “三娘啊，是我们对不起你······”男人怜惜地看着最疼爱的侄女儿唯一的女儿，欲言又止。 少女瞥了一眼自家突然感伤起来的小舅公，冷漠道：“小舅公你的愧疚之情我感受到了，但是为了你的身体，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开口的好——蛮族那边换过来的那批酒还是太烈。” 端肃严谨了一辈子c就这么一个小爱好的小舅公：“······嗯，三娘啊，我们再商量商量······” ······ 方大郎把食盒放到了书桌上，掀开漆红的盖子，甜品糕点的香气就溢了出来。 萧世子抬眼看了下：“什么东西？” 方大郎笑了，很正经地把两层的小食盒摆开，一一回忆辨认：“我看看啊——蜜豆青团c杏花糕c雪中红梅c黄豆酥c梅花饼，还有这个，嗯，蛋蒸酥酪？” “甜得牙都倒了。”萧世子嗤之以鼻。 方大郎抄起一本杂论砸到了萧世子的头上：“你到底和苏大人说了些什么？送东西过来的是况三娘子的近侍婢女，就是叫素楠的那个，看我都是一副看登徒子的表情。” 萧世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意搪塞了一句：“没说什么。” 方大郎盯着自家问题表弟看了半晌，叹气：“我知道，你是看不过魏家那个给出来的建议——又不是真的把锦绣郡主嫁过去，只是订个婚罢了。将门魏氏的宝贝女儿c还是有郡主封地的千金娘子，别说是退婚，就是和离个把次，也多的是人求娶；又不是什么酸腐人家的女儿，退个婚还闹那些上吊出家的事情。” 萧世子嗤笑：“那个倒霉郡主不关我的事——但那到底是他长兄唯一的女儿，他魏家第三代的独苗。魏长生做得出这种事，可有想过他尸骨未寒c为国捐躯的长兄？” 方大郎调侃：“说得倒是振振有词。魏长生费尽心思想把锦绣郡主嫁给你的时候，你怎么不点个头呢？乌潼只要是个人都知道，金尊玉贵的锦绣郡主最是看重你这个肃王世子了。” 萧世子一时语塞。 “行了行了，”方大郎也无意逼迫自己这个阴阳怪气的小表弟，“先不论苏家那边到底是什么心思，人家送来这些糕点好歹是个心意，要尝尝么？这个蜜豆青团和杏花糕在当地也挺有名的。嗯？这个雪中红梅倒也很是精致。” 一脸烦躁样子的少年人把顶着淡红蜜豆的雪白团子拖到眼前，折着托底的印花油纸，囫囵吞枣般地塞了一个进嘴。咀嚼了几口，少年微微挑眉，把小碟子又暗搓搓地拖近了几分。 “哎等等，萧珺！萧世子！你干嘛呢？好说歹说也要分我一个吧？” ······ 翌日，清晨柳拂。 苏府地广而互通，为了避嫌，方家两个郎君被请到了直线距离苏沅最远的院子。 萧世子和方大郎现在住的这个院子名唤‘鸣’，听管家胡伯解释说，这个院子宰着不少柳树，一到春季，每日清晨都会有鸟雀准时在树枝婉转啼鸣，叫醒屋里的主人。 睡眠质量过硬的萧世子倒是不知道鸟雀啼鸣，反而觉得况三娘那个小近侍和自家无良表兄，比那些个弱小的鸟雀更聒噪一些。 “······这个青团呀，是小厨房的婶子一大早就起来，慢慢地蒸出来的。小姐院子里的小厨房从天还没亮就点了灯c派人特地去守着，就为了早上这一顿呢！”一身嫩黄侍女打扮的少女把食盒一一分开，挨个点着介绍，“还有这个鸡丝粥，上好的乌鸡足足熬了一天一夜才能端出来c去了油出来煮粥；酥饼也是······” 方大郎：“你们小姐喜欢吃青团么？”早饭和甜点都出现了浆麦草甜香微涩的味道。 “现在是春天呢，是青团和花糕的季节。小姐说，什么季节就应该吃什么样的东西，”巧乔把所有的碗碟摆好，笑得见牙不见眼，“清明前后的青团最好吃了。” 长相福气可爱的小侍女嘴角含着笑，敛着袖子一一打开精致的小盅，婉婉福身后，欢天喜地地提着食盒跟着其他侍女离开了。 萧世子拎起勺子搅了搅乳白色的鸡丝粥，粘稠的米汤划过剔透的瓷勺，只见米粒却有着醇厚的鸡汤香气。萧世子嗤笑：“这苏家倒是挺讲究这些吃穿的东西。” 普通传统的宗宅，比较一般世家稍微讲究些的装潢摆设，侍女也只是普通的江南温婉女子——单单从这些上面看，完全想不到这竟然是那个江南首富苏家。 方大郎把放在一旁的瓷盖翻了个面，露出印在内里的玉色纹章苦笑道：“到底是有钱的人家。” 从昨日晚宴的私窑碗筷c顶顶精细的食材，再到这个小院子书房里整整两面书架的孤本；从况三娘子身上寸缕寸金的素色春裳，到今天近侍巧乔耳旁的血翡坠子，无一不向外人彰显着苏家惊人的财力。 最普通的生活，最奢侈的内在。 饶是萧世子这种打小从天下富贵之地长大，看尽了珍宝的人也不得不感叹——苏家还真是有钱到了，拿钱不当钱看的地步。 萧世子冷笑——这要是被魏长生那个穷死了的将军看见，就算脸上含着笑着，怕也要暗地里咬断了牙齿和血吞。 ——洛晋的军需，太少了；洛晋的国库，也太穷了。 方大郎冲随侍使了个眼色，垂手候在一旁的随侍立刻识趣地退了出去，顺带着赶走了守在门口的奴仆。 青年用玉著夹起一块品相一般c甚至有些丑丑的拍黄瓜——大概几两银子一根还有价无市的那种——忍着仇富的牙疼问道：“苏大人那边怎么说？” 萧世子皱了皱眉头：“态度很含糊，我觉得这条路可能走不通，他应该另有打算。” “锦绣郡主那边也拒绝了吗？”方大郎脸色凝重。 萧世子微微一顿，冷静道：“拒绝了。” 方大郎：“阿珺，我们没有退路了——能撑得起一场春风不渡的，除了国库之外，就是江南苏家；国库那边，二殿下确确实实已经尽力了，朝臣死死压着，能给出来的不多······ “说服苏家，势在必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翡翠坊上 萧世子再次见到苏沅，是在前厅的花珠隔门。 五彩斑斓的珠子折射着阳光，掩映着其内姿态万千的花草，穿着一身墨绿色春裳的少女垂着眉眼，伸出一只素白如皓月的手腕，轻轻地撩开了垂帘。 那双寂静过分了的桃花眼缓缓抬起来，映着花珠折射的光芒，竟平白生出了几分绚烂的味道。 苏沅微微颔首：“萧世子晨安。” 萧世子随意地勾了勾嘴角，应了一声。 不羁了些。苏沅向前迎了几步：“不知早膳合不合口味？家中早膳照顾三娘的口味，可能偏向素淡。” 萧世子没客气：“是素淡，还甜腻。” 倒是耿直。苏沅不急不缓：“多有得罪，还望见谅不知世子今日得闲否？我与小郎今日会出行去街上走走，若世子不嫌弃，可与三娘与小郎同行。透个气，也看看莲唐的风土人情。” 萧世子顿了顿，目露疑惑按照前几日的印象来看，虽然这位况三娘子接人处事很是温文有礼c恰到好处，但也绝不至于这般热情？殷勤？ 苏沅：“远来皆是客。” “那就劳烦三娘子了。”萧世子升起了几分兴趣，“不知何时？是否需要准备些什么？” “萧世子是贵客，贵客自然什么都不必准备。”苏沅唤来素楠耳语了几句，冲萧世子福了福身，“若不出意外，小郎已经在门口等候了，世子可先行前往，待我取来帷帽就可以一同出发了。” 苏小郎今天特意穿得很是英俊。 十五岁不到的少年人本就是英气勃勃又不失清秀的，在素楠的指导下穿了一身湖绿色打底c白色鹤纹的骑装。玄色布靴玉冠束发，腰间一枚羊脂玉佩，苏小郎手执一根深棕色的马鞭，随意凌空一挥就是一声泠然的脆响。 然而，纯粹容貌上的绝对压制，是无法靠着服饰和气质简单盖过的。 萧世子的的确确是有一张绝世好脸，而浑身上下的懒散气质，无疑让这份精美愈发雌雄莫辩。高挑颀长的身体斜斜地靠在石狮子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小郎发泄莫名的火气。 抬脚踩出门槛的苏沅见状叹气，转头认真问道：“苏小郎，为什么只有一匹马？” 苏小郎收了马鞭，憋着一口气嘟囔道：“谁知道京城来的公子哥儿会不会骑马？我们乡下人还是帮人家讲究一些的好。” 苏沅：“苏见诚。”接待外客的时候，你这是在闹脾气？ “是是是”被喊了大名的苏小郎立刻服输。 萧世子挑着眉头，含笑挑衅：“无妨，若三娘子不嫌弃的话，我给你当个马车夫也是可以的。毕竟，为美人驾马，那可是莫大的荣幸。” 看看这风流下作的语气！苏小郎顿时就炸了，狠瞪了一眼萧世子，转头冲着苏沅急促道：“你看看！看清楚了没有！”这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好东西！ 闹腾。苏沅拍了拍气呼呼的表弟的肩膀，缓声道：“不敢劳烦世子。素楠，让人去马厩把杨柳牵过来给世子。” 跟在苏沅身后的素楠低声应下。 “小郎并无恶意，只是年少气盛，萧世子见谅。”苏沅代替自家熊孩子道歉。苏小郎很是拆台地在自家姐姐背后，对着萧世子翻了个快到后脑勺的大白眼。 “无妨无妨。”萧世子笑眯眯。 苏沅：“今日先去后街的旧坊走一走，那边的老店有极好的笔墨，说不定也有称世子心的物件儿。下午若是天气尚好，不妨去庙里看看佛像壁画和山下的杏花。” 小厮此时正好把马牵了过来。萧世子接过酱红色的缰绳，上下打量一番这匹品相极好的踏飞燕，上手揉了揉杨柳雪白的鬃毛，很是满意：“我初来乍到，但凭三娘子安排就是。” 杨柳被少年骨节分明的大手揉出来一个响嚏。 比小郎好哄。苏沅放下帷帽垂纱的间隙，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哼哼唧唧闹别扭的自家表弟，权作警告，在素楠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莲唐虽然称呼上只有前街和后街，但却有足足七个门坊。苏府坐落在七坊之一的翡翠坊，得名于苏家先辈无偿承接修筑的一条横在大门口的官路。先辈们用的是当时的巅峰技艺和最好的材料，路成之后号称价比百斤翡翠，因而得名翡翠坊。 翡翠坊聚集着大量江南喊得出名号的世家富门。 穿过翡翠坊就是旧坊，旧坊多是声誉极好的老店，形形色色的物件来自大江南北，让人目不暇接，倒是颇得翡翠坊的大门大户和外地慕名而来的有钱c有权还有闲情雅致之人的青眼。 萧世子不近不远地跟在马车旁边，目光闲散地打量着道路两边逐渐繁华起来的商家店铺。 抬眼看见跟在另外一边的苏小郎紧紧地凑在马车的车窗旁边，嘀嘀咕咕地跟坐在里面的人絮叨着不知什么东西，萧世子很是讥讽地哼了一声这到底是姐姐还是乳母？出门是不是还要抱着走？ 想也是知道在说他的坏话。幸好那个女人还算有点机灵劲儿。 “我觉得他一定是在嘲笑我。”苏小郎收回暗搓搓瞥过去的目光，低下头对苏沅抱怨，“我看那个方大郎就很好，说话和和气气，还有礼貌c讲道理。” 苏沅：“说不定萧世子还在想，你是不是在说他坏话说不定他还在嘲笑你，老是跟我一个女子待在一起苏小郎，你为什么偏偏对萧世子如此有偏见？” 他们俩从昨天开始说的话就不超过十句好么。难不成真的有面相不和一说？ “三娘姐可比那些自命非凡的男子厉害多了！”苏小郎愤愤道，“我没有对他有偏见！是他自己太无礼了！” 这孩子真是死倔。苏沅：“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仔细想想再说。”说罢放下了帘子。 “三娘子！素楠姑娘！到了旧坊的坊口了，可要下车？”坐在马车外驾车的福伯朗声喊道。 萧世子顶着日光抬头看了看石坊门上陈旧的牌匾，有些褪色的墨迹遒劲地写着旧坊两个大字红底金边的牌匾挂在两三辆马车宽度的石坊门上，倒是颇有几分百宝匣子般的戏谑韵味。 苏沅：“那就劳烦福伯在外边等我们些时候了。”鬓髪皆白的老人硬朗地应了一声，跳下马车，手脚利索地把踏板搭在了旁边。 杏黄色春裳的侍女掀开马车的帘子，率先走了下来，迎手扶住身后的少女。苏沅今天穿了一身墨绿色的春裳，剪裁简单却不失精致。 略微厚重的颜色覆在少女孱弱的身体上，没有撑不起气势的窘迫，反而多了几分让人怜惜的清透淡然。 然而再好看也掩盖不了这衣服不是便于行动的骑装的事实。 等两个女孩子从车上下来，苏小郎和萧世子已经把马交给了跟着过来的侍卫，拴在了石坊门外的拴马桩上了。湖绿色骑装的少年人迎了上去，扶住刚刚站稳的苏沅，抱怨道：“早就说让三娘姐坐轿子出来。” 苏沅：“无妨。横竖坐着轿子去庙里，还会被老先生乱骂一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纸墨铺子 “旧坊里多的是些文人雅客c贵士豪绅喜爱的东西若说新奇，倒是有几家书肆和点心铺子有些趣味。”苏沅走在萧世子的右方靠前，娓娓道来，“也有些店家专门卖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世子若是感兴趣，不妨待日后有空来旧坊一一看过去。” 萧世子挑眉：“本以为三娘子身为女子，该对珠钗胭脂更熟稔一些。” 对女性有一定的偏见。苏沅缓声道：“小舅婆和舅母都芳年早逝，家中只有我一个女子，自然要撑起整个苏府的油盐酱醋c笔墨纸砚这些自然不是平素看看珠钗胭脂能解决的。” 萧世子一愣。 苏小郎见机赶紧上前挤兑：“三娘姐可不仅仅掌着江南酒楼一处实业，整个苏府上上下下c里里外外的账簿，十之都要过一趟三娘姐的院子。等三娘姐筛选出来，才有资格真正送往父亲案上。” 苏沅：“如果你肯认认真真看账簿的话，我的案头至少矮个一半。” 图一时爽快的苏小郎乖乖地缩了回去，小声抗议：“我可是在帮姐姐说话！” 苏沅：“如果你能在别的地方，也这么乐意帮我的话”小舅公饶是做梦都能笑醒。 “好了好了！”苏小郎嚷嚷道，“不是来给祖父和姑父挑纸墨的么？午膳我要点蜜酿丸子！” 苏沅：“你也要添一些纸墨了还有，你也少吃一点甜的菜品，乌潼那边的口味可是重的很。” “是是是” 萧世子跟在后面，看着苏小郎一边买好讨饶边把戴着白色帷帽的少女推进了纸墨铺子里。长身玉立c风流倜傥的少年人慢悠悠地垂下泛着墨蓝的眸子，修长的指尖缓慢地摩挲了一下腰间的玉佩。 这一家纸墨铺子不算大，密密麻麻挤塞着许多制式相同的木架子。 最靠近萧世子的一个架子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不同样式c颜色深浅不一的纸张，这些纸张不同于平素所见书铺中成卷摆放，而是被裁剪开来，摆放在架子上。 呼吸之间隐隐有墨香，悠长温柔，萧世子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说真的，我始终不太懂你们所说的墨香是什么味道，”不知何时凑过来的苏小郎抱着肩膀靠在架子上，鄙夷地看着萧世子，“明明就是一股子烧过了的木炭味儿。” “你的三娘姐没有教你怎么和客人说话么？”萧世子毫不客气，“苏小郎，平心而论，我和你无冤无仇。” 一直表现得咋咋呼呼的小少年目光复杂地看了萧世子一圈，冷哼一声：“三娘姐让我来问你有什么想看的东西，这家店没有招待客人的伙计，没有想看的我就走了。” 萧世子笑了：“有，怎么没有。三娘子去给苏大人和苏先生挑笔墨去了？” “还有我的，”苏小郎没好气道，“要看什么？笔墨纸砚？洗笔镇纸？” “我倒是还缺一方好墨，”萧世子笑吟吟地找事情，“在下不喜浓香，不喜无味不喜干涩，不喜黏腻不喜浅淡，不喜厚重，不知苏小郎有什么建议？” 苏小郎古怪地看了萧世子一眼，大步走到摆放墨块的架子旁，随手抽了一块被包起来的墨块打开，推到了萧世子面前：“这种就行。香味适中，粘稠适中，颜色适中连价格也适中。” 本意找茬的萧世子倒是没想到，这么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少爷，真的从上百种墨块里找出了符合自己乱诹出的要求的墨块，兴趣缺缺c可有可无地拿到了手里。 “原来你也功课不太好啊，”苏小郎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同情，“无妨。我也早就看出来了。” 萧世子：“嗯？”我怎么突然就被功课不好了？ “萧世子？小少爷？”素楠候在架子旁边，低声唤道，“小姐在找你们。” “姐姐许是挑好了，走吧。”苏小郎在狭窄的书架缝隙里伸了个懒腰，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垂手站在柜台旁的墨绿色春裳的少女冲两人微微颔首。 趁着苏小郎凑上去翻找还未打包的笔墨，萧世子走到了苏沅的身边，伸出手摸了摸柜台上打开了的一块墨块，开口道：“这是苏先生的墨？粗粝了一些啊。” “是家中小舅公的墨，”苏沅的声音不紧不慢，“小舅公喜粗墨重色，若说家父家父倒是更偏向温婉些的女子墨。” “哦？”萧世子眯起眼睛，“那不知苏小郎？” “小郎有些不太热衷功课，总是挑些中规中矩的墨块，”苏沅垂下眼看了看萧世子手里的墨块，“大多就是世子手中这种。倒是没有想到，世子也偏好这种无功无过的墨块。” 萧世子无语地看了看手中的墨块。 待到把挑选好的纸墨一一打包，托掌柜遣人送往苏府府上，一直悠悠闲闲跟在两堂姐弟身后的萧世子突然上前几步，低声对苏沅道：“况三娘子也认为，这种无功无过的墨块毫无特点么？” 苏沅脚步顿了顿，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毫无特点的意义在于和其他同类事物没有任何不同，如果单单从这个方面来看的话，无功无过本身就是一种特点，”青少年的思想启蒙教育这种东西，是绝对不能含糊应对的，“有言，中庸也不失为处世之道。同等的，无功无过不是毫无特点。” 眉目清隽的少年人缓缓挑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三娘子的想法，倒是与众不同。” 有一点点中二厌世的迹象啊。苏沅：“客观言辞罢了。” 一行人从纸墨铺子出来，沿着街道又向前走了走。一番逛街下来，萧世子算是发现了这对堂姐弟的一个截然相反之处苏小郎心细，而况三娘则过于淡然。 同样的一家文玩店，苏小郎张嘴就能说出这家店的好几个镇店珍宝，来历年代如数家珍而在况三娘子嘴中，就变成了淡淡的一句这家店有一个什么，似乎很稀罕。 若说是苏家富庶，两人出身几无相差若说是苏沅身在闺阁之中，许多苏小郎漏掉的新奇之处她也能一一道来来来去去，唯一的解释大概就是性格使然了。 “不知世子有何忌口？”苏沅询问道。 萧世子思考了一下，故意道：“忌甜厌淡，重油重盐，辛辣最善。” 苏小郎瞠目结舌：“你c你这个人怎么” 苏沅面不改色：“哦古董羹是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莲唐寺庙 况三娘子辖下的苏府重养生，自然不可能真的给客人弄上一桌辛辣呛口的火锅。到最后几人在江南酒楼的桌前一一落座，第一个端上来的还是中规中矩的清汤。 苏沅：“三娘身体虚弱，多有忌口，望世子见谅。世子若真的对辛辣之物分外偏爱，可以待回府后提前告知巧乔。巧乔自会和厨房交冾安排。” 话被堵回去了的萧世子假笑了一下，倒是没有孜孜不倦地挑刺。 “阿姐，我们下午当真要去庙里吗？”苏小郎放下盛着清汤的小盅，表情愁苦，“可是，我上次的交上去的功课刚刚被先生训斥过一通······” 苏沅抬头示意候在一旁的酒楼女侍把三人的小盅撤掉，语气平静：“正因如此，更要去向先生求教。” “可是我对那些驳论啊诗文啊是真的没有兴趣，”苏小郎讨好般把一小盘用来开胃的山楂往苏沅的方向推了推，“不如阿姐你带这个家伙······世子上去就好了，反正我上去也只是挨骂罢了。” 苏沅：“一个偌大家族的继承人，总不能只会筹算。” 苏小郎是个偏科严重的家伙，对数字异常敏感，对文辞异常迟钝。 幼时百数以下加减无师自通，在术算课程上也甩下同龄人一大截。苏小少年仗着心算能力惊人，经常和过目不忘的巧乔搭配算账，正确率和效率高得连苏府的老账簿都甘拜下风。 有失有得，苏小郎的四书五经c儒法课程差得令人发指。 两人口中的老先生在术算方面颇有建树，一直苦于没有衣钵传人。迄今老先生教导两人三年有余，跌宕的心情先后经历了从对苏小郎天分的见猎心喜，到对他偏科的麻木不仁。 苏沅忽略还在絮絮不休企图逃过一劫的苏小郎，瞥了一眼全程沉默用膳的萧世子，很是懊恼地皱了皱眉——在苏府事务繁杂，大家三天两头见不到面都是都是正常的，苏沅早就已经习惯了和小舅公在饭桌上讨论正事，和苏小郎讨论学事，或者和苏爹讨论杂事——倒是忘记了世家圈子里默认的一条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木已成舟，况三娘子并没有准备挽回，而是很镇静地，继续给临时抱佛脚的苏小郎押了押先生可能会问到的题目。 最后一道菜撤下来，女侍在三人面前一一放下盛着甜点的精致小碟子。 老三样的青团c花糕c雪中红梅，萧世子拿起木著率先尝了一个雪中红梅。略微粗粝的口感在口中化开，少年蹙眉：“这雪中红梅与苏府中的不同。”莫非山药糯米团子掐蜜豆还有什么用料上的讲究？ 苏沅：“大抵是府上的雪中红梅把山药研磨得更仔细一些。”酒楼里的批量制作，自然不可能有那种程度的精细。 苏小郎嗤笑：“还算你有点品位——你吃的那一碟子雪中红梅，可是三娘姐亲自下厨做的，怎么是那些糙厨子能比得了的？” 那些糙厨子撑起了你平时绝大部分的甜品，说话小心点啊年轻人。苏沅瞥了一眼自家莫名其妙嘚瑟起来的堂弟，微微颔首：“三娘在家中偶尔会下厨，厨艺尚可。”也多就是些甜品汤羹，给家里几个大男人还有庙里的老先生过一过精细些的嘴瘾。 看来不是世家里那种把准备好的材料，一股脑扔进锅里的‘亲自下厨’啊。“三娘子倒是颇为与众不同。”萧世子含笑，夸赞了一句。 苏沅点点头，也没谦虚。 用完午膳之后，三人上马上车，掉头往郊外的方向驶去。 稳重的素楠在三人于江南酒楼用膳时被胡伯遣来的小厮叫了回去，没多久就换了个咋咋呼呼的巧乔来，安静的路途顿时热闹了起来。 原本在马车的车厢外只能偶尔听到声音极低的几句问答和稳定轻柔的茶水倾倒声，如今更多的是巧乔叽叽喳喳的攀谈语句和苏沅沉静柔和的应答声。 “小姐，姐姐让我不要凑上去和老先生说话，说我会气到老先生。”少女的声音疑惑，“可是我觉得老先生很喜欢我啊，老先生总也会夸奖我呢。虽然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会挨骂——但是我还是很喜欢很喜欢老先生。” 你喜欢老先生，是因为他总会扣下苏小郎的糕点给你吃；而他之所以会扣下来那些给你，除了惩罚苏小郎之外，还是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能记住他书目顺序的人。 苏沅：“你平素看书时候，有什么不懂的，记下来去问父亲c问素楠，最不济去问小郎君也是可以的——这样先生就会更喜欢你的。” 苏小郎敲窗户：“等等等等，三娘姐你说清楚，最不济是什么意思······” 莲唐依山傍水，逶迤的春山连绵出柔和的弧度。几人顺着小路行了约莫一个时辰，遥遥山腰上的寺庙才逐渐显露了出来。 “世子殿下！小姐请你过来些呢！”一身浅粉色春裳的小姑娘从车窗探出盘着双丫髻的脑袋，冲着落后马车不少的萧世子脆声喊道。 萧世子抬起眼睛看了看望过来的小丫鬟，双腿夹紧马腹，快行几步勒马上前。 少女优婉的侧脸影影绰绰地从车窗的竹帘子里透出来：“寺庙里的主持擅论道，若世子有兴趣可以去听上一听，寺庙后院的书库中也有不少佛学名本的拓印；世子若是兴趣乏乏，佛殿中的金身佛像和壁画也是不错的。” “我倒是对你们口中那个老先生更有兴趣一些。”萧世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苏府请来教导嫡系子弟的先生不在府上，反而在一个郊外的寺庙里？这可比佛经和壁画有趣多了。” 苏小郎顿时露出了被背叛了的表情：“萧世子······你是不是功课特别好？！”学渣理论上不会这么热衷于见一个听说很严格的老师好么！你竟然背叛了我们的友情！ 萧世子含蓄地点头：“尚可。”从国子监毕业之前，世子殿下还不是纨绔设定。 苏小郎有些摸不清楚套路。小少年拽住缰绳落后了几步，换到了马车的另外一边，靠近萧世子：“你的九乘数独怎么样？” “少时师从魏大家的儿媳孙夫人。”萧世子简单道。 孙夫人啊。苏沅垂下眼睛：“世子还是长玭的学生？”魏大家三代长子两代长媳都在长玭书院教过书。 萧世子：“不，毕业自国子监。孙夫人从长玭学院引退之后，带过几个国子监的学生。”魏大家长媳孙夫人以术算闻名，仅次于其子，纵使在人才济济的长玭也算是有名的女学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九阶佛经 马车在石梯前缓缓停下，整齐的青石台阶仿佛凭空从土壤里长了出来，向上延伸。 “我也想让孙夫人教，孙夫人可比老先生温柔多了。”苏小郎感慨。 “孙夫人如今已经年近花甲了，还是不要把你放过去气她才是。”苏沅扶着巧乔的手从马车上下来，伸手接过藕灰色的斗篷披在身上，“小郎带世子先行上去。” 苏小郎毫不犹豫地拒绝：“让小厮带世子上去，我陪你······” 苏沅慢慢地叹气：“小郎听话。” 被噎了回去的苏小郎气闷地沉默了一会儿，硬邦邦地冲着萧世子道：“走吧贵客，三娘姐让我先带你上去。”说完也不管萧世子有没有跟上来，闷闷不乐地往台阶上冲。 萧世子满怀疑惑地跟了上去。 行到一半，一身风华的少年顿了一顿，回头看向被两人落在山脚的主仆—— 裹着藕灰色斗篷的单薄少女安静地站在被巧乔点着了的黑色的火盆边上，婉婉蹲下身去，让手中的书册一页一页地被点燃。少女素白素白的精致面孔显得无比孱弱，又带着几分让人心慌的冷漠。 埋头走路的苏小郎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轻声道：“你别觉得三娘子失礼——自从三年前来到苏家，她每年这个时候，都要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烧亲手抄写的经文。 “——毕竟，这里是姑姑芳魂消逝的地方。” 萧世子心口微微一跳，惊诧地回头看向苏小郎——况府金尊玉贵的大娘子不是死在丞相府邸，而是死在其外祖家附近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寺庙里？！ “这种事情也没刻意瞒着什么人，”苏小郎耸耸肩，“姑姑临终前想回江南罢了。我们走吧。” 萧世子沉吟许久，最终还是默然跟了上去。 名不见经传简直就是为这间小破庙量身定制的词语。 洛晋贵士多崇尚佛教，不少世家不仅家里供奉着庄严的先祖佛堂，还会额外资助一间寺庙供百姓祭拜，为祖宗留名c也为子弟积存福气。 且不拿乌潼皇家供奉的寺庙来对比，就是寻常地方有钱人家供奉出来的寺庙都要比这件小破庙庄重肃穆不知道多少。 还算看得过去的佛殿大堂被有些残破的围墙环绕，周围错落着小瓦房。衣着简朴的僧人挑着水桶从木门里面走出来，见着两人便放下扁担，合手行礼。 苏小郎很是认真地回了一个佛礼。 目送和尚离开之后，苏小郎推开木板门，苦恼地挠了挠头：“老先生脾气不太好，我比较急躁，所以和他说话总是说不清楚。你是苏府的客人c也是孙夫人的学生，还是等三娘姐来向老先生介绍你比较好。” 看来还是个有脾气的老学究。萧世子不动声色：“我在院子里等等也无妨。” 苏小郎：“那可不行，本来就是个小庙，放你在路中央多碍事。”说不定还有女眷来这里拜访，放个没礼貌的登徒子在这里，不是故意冲撞人家呢么。 莫名被被嫌弃碍事了的萧世子努力忍了忍：“那我去院子外面等可好？” 苏小郎觉得自己似乎是被世子殿下误会了，但是又觉得他似乎也没误会太多：“这事儿我说不清楚，你就去那边的佛堂里转转吧。如果遇到了小姑娘c小娘子什么的，世子你记得避开就是。” 萧世子觉得和苏小郎交流纯属浪费时间，敷衍地应了一声，闲闲散散地挥了挥手，朝着佛殿走去。 苏小郎看着萧世子懒洋洋的背影，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我这次真的没什么恶意······算了算了，反正都是姐姐和他的事情，我也掺和不起。” ······ 苏沅把最后一张佛经放进火盆里，静静地看着纸张蜷缩变灰，被淹没在一团火焰之中。 洛晋尚佛，但苏家先辈里面能闯出名堂的，都是与天争命的，于是子孙沿袭下来了不太相信这些东西的习惯。 直到况大娘子苍白地在病床上消失了气息。 那个繁花一样美丽，举止之间都是温婉柔丽的女子，带着她一身的才华与抱负c带着对丈夫女儿满心的担忧不舍，死在了这个破落的c和她一点也不相称的院子里。 妻子去世不久，接踵而至的是朝廷中的风雨c挚友的战亡c独女古怪无医的重病，苏爹在那一年对神佛有了着魔般的迷信，近乎疯癫地日日跪在佛殿里祈求。 ——祈求上天不要再带走他唯一的女儿c带走他后半生活下去的希望。 这种混乱的情况虽然在苏沅挣扎过来之后缓解了不少，但苏c况两家上下都对佛殿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信服。无论再怎么清醒地知道人事不由天，苏府两个当家人和京都丞相府的长辈都会虔诚地抄上一份佛经c千里迢迢地送到苏沅手里，一张一张地烧给上天c祈求福运。 苏沅自认为是模糊记忆中的唯物主义者，但也隐隐觉得，似乎冥冥之中真的有一双大手，在恶意地拨弄着天下。 待到火盆中的火星渐渐熄灭，温度也逐渐低了下去，巧乔用小厮递过来的一块素色的麻布把火盆仔细地包裹了起来，郑重地抱在怀里。 苏沅点了点头，轻声道：“去吧。回来时，直接去老先生那里就是了。” 巧乔难得安静乖巧地点了点头。 苏沅站在寺庙的门口看着巧乔顺着颓圮的围墙认认真真地走，在转弯的地方回了一下头，冲望着自己的苏沅笑了笑，消失在了转角处。 墨绿春裳的少女垂了垂眼睛，抬手拦住了抬了两桶水正往门里走的僧人，问道：“这位师傅，不知有没有看见苏家的小郎君和另外一个年纪大些的郎君？” 跟在僧人身后的小和尚冒了个头出来，连连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僧人低声呵斥：“慧通！不得无礼！还不给况三娘子道歉！” 小和尚似也发现了自己冲撞了眼前好看的女香客，面色讪讪地缩了回去。 好看的女香客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无妨，还请这位小师傅为我解惑。” 小和尚犹犹豫豫地看了看僧人，缩着头不敢说话。 僧人叹了一口气，语带歉意地对苏沅道：“这孩子是主持捡回来的孤儿，来庙里没多久，还望三娘子见谅。”说完瞥了一眼身后的小家伙，“三娘子问你事情，你回答就是。” 小和尚吐了吐舌头，一张小嘴嘚吧嘚吧：“三娘子施主姐姐，刚才那个绿衣服的哥哥往老先生那里去了，那个蓝衣服的哥哥往佛殿那边去了，”说完还悄悄看了一眼苏沅，害羞道，“虽然那个蓝衣服的哥哥也很好看，但我还是觉得三娘子施主姐姐好看些。” 僧人几乎要仰头呻吟。 苏沅福身道谢：“那就多谢小师傅夸奖了。” 小和尚还没弄清楚情况，乐滋滋地回了一个稚气的佛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佛殿观音 苏沅找到萧世子的时候，他正在看佛殿上的壁画。 泛黄的墙壁上勾描着一整面的观音像，诸天观音或立或坐，神态俱是安详宁静。只看那衣角发梢晕开一层一层繁杂的颜色，就足以见得画者的细心用心。 “遑论其他，这寺庙倒是有一面不错的观音壁画，”萧世子没有回头，仔细地端详着壁画上的细节，“神韵非常一般，但是工笔纵使在乌潼也排的上名号。尤其是杨柳观音手中的净瓶和杨柳，还有莲座” 苏沅抬袖，作士子礼浅浅揖了一下：“承蒙夸奖。” 被打断了的萧世子茫然回头：“嗯？” “我不太擅长人物画，在花鸟工笔上倒还算有几分精通，”苏沅回忆了一下，“不才有拙作留在外祖家中，世子若曾去过前几年的百花会，说不定还见过我那一幅泥莲。” 萧世子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寻了句还算妥帖的：“三娘子果然与众不同。” 苏沅抬起眼睛复又垂下，飞快地又抬起了起来：“三娘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倒是衬不上这句与众不同。不过，如果世子看得起，能否与三娘子做一桩交易？” 萧世子强行收敛了尴尬，走近了几步，挑眉笑道：“三娘子倒是心大，交易还做到了本世子的头上来了你倒是说说看？” 少女端正地站在了萧世子的面前，背后是窗户外透进来的日光，外面传来林中飞鸟略过树梢的叽喳声音，淡色的嘴唇认认真真地一张一合： “请萧世子，娶我为妻。” 萧世子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哐当！！” 虚合上的殿门被凶残地推开，两个年纪相仿的男人雕像般站在佛殿门口，萧世子下意识地上前了一步，把苏沅完全挡在了身后。 苏沅偏头看一眼身形虽然颀长c肩膀还很是单薄的少年人，冲着门口两个男人福了福身，语气平静得不可思议：“父亲，先生。” 萧世子猛地回过神，木着表情错开身，把身后的小姑娘露了个小一半出来。 苏爹笑得如沐春风，和蔼慈善地看着两个刚被逮住的少年人，额角微微抽动。 另外一个明明被称为老先生c实际上看起来却只有而立之年的男人揉了揉眉头，伸手一拍苏爹的肩膀，冲着苏沅喊道：“三丫头，你跟我过来。” 苏爹：“我突然觉得和世子一见如故，不如” 一点也不老的老先生看都不看暴躁的傻爹一眼：“故你个头，你也过来。”说罢率先走出了殿门。 苏爹温柔地c和蔼地盯着萧世子瞧了瞧，直把少年人盯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才转头柔声对苏沅开口：“囡囡记得快些过来。” 苏沅点点头。方才语出惊人还被抓包的少女一脸的波澜不惊，微微颔首：“父亲和先生那边许是有事情要找我商谈，过会儿小郎会来招待世子，还请世子自便。” 萧世子僵硬地点了点头，目光乱飘就是不敢看苏沅。 苏沅：“殿下你也不要紧张，刚才我和你说的事情” “姐！”苏小郎从殿门探出一个头来，叫道，“姑父让你快些过去呢。发生什么事情了么？姑父和先生的脸色都难看得不得了。” 苏沅住了话头，留下萧世子一人在原地，快步赶了出去：“没什么大事。” “真的假的？我看姑父的表情，跟上次翡翠坊东头c那个不长眼睛的小子来跟你提亲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是宋家的大郎君” 门外两姐弟的声音渐渐远去，被遗留在佛殿之内的少年呆立良久，发出一声苦笑。 苏爹把茶杯哐当砸在桌子上，突然想起来这杯子是玉质的，心疼得又拿了起来。 眼看着这个爹是没啥用了，魏老先生叹着气开口：“如果你是想用这种方法联合肃王府，大可不必。且不说是不是真的需要联姻，单单说将门魏家的小郡主，那就是个知书达理的主儿。”许给苏小郎当主母那完全是便宜了他。 “萧世子丰神俊朗c少年有为，本身又是位高权重”苏沅不紧不慢地夸人。 苏爹吹胡子瞪眼：“你心慕他？！就那个其貌不扬还资质平平的家伙？！” “”魏老先生实在看不下去这傻爹了，“萧世子算是我娘的学生，当年在国子监里成的先生都认为他前途无量。” 苏爹破口大骂：“教出个下江南追妓子的前途无量？！我苏不才服气！” 魏老先生觉得自己没什么话可说了前几天不是还感叹少年风流恣肆么？大赞翠楼倚马仗剑c灯下红袖添香？ “囡囡啊，你年纪还婚姻大事不着急，”苏爹苦口婆心，“爹以前也是那劳什子世子的德行，要不是遇到了你娘，估摸着和那些三妻四妾的达官贵人也没什么两样。可那家伙能跟爹一样有思想有觉悟么？你就说说他除了长得好看以外，还有哪一点值得你抬眼的？” 魏老先生捏了捏下巴上好不容易蓄出来的胡子：“三娘，你爹虽然满嘴胡言，但有句话是对的于你而言，萧世子不算是良配。” 苏沅缓声道：“先生何出此言。” “肃王府这潭水可不浅。”魏老先生瞥了一眼候在门口的小厮，小厮立刻心领神会地退了出去，顺便合上了半开的房门。 苏沅：“肃王痼疾，世子纨绔不作为，势大根浅。” “话虽如此，巧也是五年前三娘子你重病之时，肃王被人一箭射中，最终万幸保得一命，却从此留下了痼疾。 “三娘子下江南那一年，肃王顽疾复发，被迫从边疆返京治疗，算是卸下了魏家长子留下来的守边担子。” 魏老先生叹了一口气，“说来也惭愧，我们魏氏打仗的那一家子任重福薄，虽然现在是仅存的幺子把担子硬生生扛过来了，但那也是个自娘胎里出来就带着病气的孩子。” “当今圣上随明智但多疑总的来说，无论世子是不是纨绔，他迟早都要接过父辈的将令。” 渐渐平静下来的苏爹沉了语气：“我的三娘啊，将门多孤寡啊。”我怎么舍得让我唯一的女儿，去守着一个命在朝夕的人？ 苏沅不语。 “好好好，我们就不说你的婚姻，我们就说世家联姻这件事情，”魏老先生眼看着劝不动，只好试图从这小丫头比较关心的说起，“我知道你想在乌潼把苏家c还有况家撑起来。你智谋过人心思缜密，还有况家子孙和素楠他们兄长能给你帮忙但是你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常年征战在外的丈夫，而是一个能在乌潼撑起门户的丈夫，你明白么？” 苏爹：“魏家的小郡主也不是什么骄横的。她若是嫁过来，头上本来没有婆婆，你又是个宽和沉静的c迟早要嫁出门去的小姑子。你小舅公也必然不会为难她，小郎也是随了苏家根儿的情种，遑论其他，忠贞不二是没话说的。” 魏先生骂道：“什么忠贞不二！那是形容女子的！” 苏沅给坐在身边的苏爹倒了一杯茶水，沉吟许久才开口：“容我想想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承母之志 萧世子的表情在小厮告退的一瞬间就彻底崩掉了。 因为早上被胡伯请去说了一下到访事宜c错过了群体出游的方大郎，本来苦于呆在书房里看了一天的公文而表情木然，但现在看着自家一脸烦躁的表弟就笑出来了。 萧世子理都懒的理他。 方大郎清了清嗓子，止住笑：“怎么样？今天玩儿得，咳咳，开心么？” 萧世子揉了揉额头，扔出一句：“事情能成。” 方大郎楞了一下，明白了这句话的重量之后，立刻收住了眼底的揶揄笑意，低声问道：“什么意思？向苏家借粮的事情能成？”苏家当家人不是拒绝了联姻么？不是还在和他们周旋么？ 渐渐冷静下来的萧世子点了点头，忍住浑身上下的暴躁，把那个人的名字吐了出来：“况况三娘能主事，她至少代表了苏家三分之一的态度。” “她一个女子你怎么说服她的？”方大郎大惊失色，“你不是跟人家小姑娘说要娶她吧？不对，你虽然人不着调，但也不是这么冒失鲁莽的类型，那” 萧世子仿佛被那一个不咸不淡娶字刺了一下心口，冷冷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站在我们这一边。” 方大郎明确地闻到了故事的味道，但是碍于萧世子那发冷的脸色又不好多问，挠心挠肺了半晌，只得退步道：“你自己斟酌着就是如果况三娘子真的能代表三分之一的苏家，那也必定不是个简单的世家深闺子。” 萧世子神思不属地嗯了一声。 “糊涂！”苏爹拍着桌子喊道，“阿舅你怎么如此糊涂！” 苏小舅公也没反驳，默默地把被震掉的茶杯盖子推到了一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三娘她c她到底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她能做得什么主！你竟然跟她一起瞒着我！瞒着我这个她的亲生父亲！”苏爹痛心疾首，几乎要抬起袖子抹眼泪，“你阿娘走得早啊，我把你一点一点拉扯大，看着你从病怏怏到现在到处跑，整整六年啊！就落得这么一个被全家瞒着的下场！” 同样被从头到尾蒙在鼓里c奈何辈分不够不能撒泼打滚的苏小郎气闷地声援：“要是早知道那个世子对三娘姐图谋不轨”我就是死也不会让这两个人碰第二次面好么！ 苏沅八风不动地夹了一筷子素炒地三鲜。 苏小舅公听了半天也烦了，把勺子哐当扔进了汤碗里，没好气道：“有完没完？！你们不吃饭没关系，三娘身体不好还是要吃饭的！叨叨叨！叨什么叨！” 苏小郎先就萎了，讷讷道：“也c也是阿姐你再喝一碗汤吧。” 苏沅颔首：“好的，多谢。”然后夹了一筷子红烧鱼。 “你还有心思吃饭，我都要愁死了”苏爹愁眉苦脸，“我的小女儿哭着闹着要嫁人了我要是不答应你不会私奔吧？” 苏沅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一一回答：“今天出行我有些乏了，所以现在想用膳我没有哭着闹着要嫁人我不会私奔。父亲，今天有牛肉馅儿的糯米丸子你若不赶紧尝尝，再能吃到，就是半月之后了。” 苏府的千金小明珠发话了。还有点生气了。 总是苏爹还有千言万语想要唠叨，在宝贝女儿面前也只能咽下去，拿起碗筷吃完这场食不知味的晚膳。 三个大男人眼巴巴地看着况三娘子咽下最后一口玉米甜汤，然后接过素楠手中的手帕拭了拭，稳着语气开口：“我非常感谢小舅公c父亲和小郎没有说我不知廉耻，而是为我考虑。” 少女站起身来，深深一福：“生在苏家，生为况家女儿，苏沅倍感荣幸。” 苏小舅公赶紧让人扶住了少女：“三娘子这是什么话！” 苏爹没赶上扶人，拍着桌子喊道：“我的女儿想嫁给就嫁给谁！有人敢说你不知廉耻试试！你爹我带头弄死他！”苏小郎看没自己插嘴的地方，只能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况三娘子微微勾了勾嘴角，重新在椅子上落座。 素楠无声地领着下人鱼贯而出，给厅中的主子们留出足够安全的空间。 “况家子嗣也单薄，我这一辈只有两个堂兄，年纪也尚轻上一辈不必说，真正能撑起丞相府门楣的只有大伯父一人，”苏沅慢条斯理地解释，“外祖父已经年迈，圣上多心，过不了多久大概也会请辞苏家虽然富甲一方c但是毕竟身在江南到时候我们两家在祖荫的世家里，就失去了在权力中心乌潼的话语权。 “所以我要嫁得贵，非常贵。” 苏爹眼中闪过一丝郁色：“是父亲不争气，若是我还是功名在身，也不至于” “这不是父亲的问题，”苏沅打断自家傻爹的自我反省，“我们两家能用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苏家只给出了一个当值朝中c尚算是备受期待的青年官员外祖父的门生里忠心不二的也不过十个就算加上伯父的幕僚和两位堂兄，新生力量也还是太过单薄。” 苏小舅公叹气：“大娘子走了的那段时间，我们受到的打击确实太大了。”况c苏两家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天才一般的娘子，就那样莫名地折在了那场动乱里。 “所以，我会把母亲没有做到的事情做完，我会把母亲没来得及撑起来的担子，再次撑起来。”少女目光沉静，一字一顿道，“况三娘子是况家大姑奶奶唯一的女儿，母亲未竟之事，身为独女自当承之。” 苏爹皱紧了眉头：“那就定亲，一年之后解除婚约。”一年的时间也足够两家规整一下了。 “肃王府可不是丞相府，”苏小舅公苦笑，“若是被他们发现了，三娘子和世子定亲只是两家的权宜之计宗族婚姻终究不是儿戏。” 同姓不得婚嫁限定了苏沅不能嫁回最好的选择，也就是况家。苏爹愤愤道：“那就把林家那个小子叫回来！让他跟三娘子定亲！”谅那小子被退亲也不敢说什么！ 苏小舅公迟疑：“如果是林侍郎”倒也不错，那孩子对苏沅也有心意在。 “小舅公，父亲，”苏沅叹气，“素楠和巧乔不需要一个家世显赫的嫂子。林公子作为寒门新贵的身份，也不允许他娶一个世家女子。” “况且，萧世子也不是那么可怕的选择，”苏沅有条不紊地开口，“他虽然看起来确实纨绔，但胜在心细博识，也有胸襟虽然不一定会像父亲对母亲一样，但是应当也是会尊重一个能给予他助力的妻子。 “他很好，非常好。” 少女微微垂下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温柔地覆盖住了平日里古井无波的眸子。不知是不是这一垂眼之间想到了什么让人开心的事情，板着的嘴角软了软，溢出一个不起眼的弧度。 苏小舅公和苏爹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讶c惊愕甚至是一点点的惊悚。 自家这娇娘子不会c不会真的稀罕上了那个浪里小白龙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有朋远方 “冒昧问一下，况三娘子她······是个怎样的人呢？”方大郎放下手中的书信，笑着对苏小郎说道，“虽然也算是见过了几次，但真的是个和其他贵女不太相同的娘子。” 苏小郎瞥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也知道冒昧啊？” 方大郎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瞄了瞄稳如泰山的表弟，硬着头皮继续问道：“我们来这里也算是和整个苏家谈一笔生意······三娘子自然也在商谈的范围之内。” 苏小郎冷哼了两声：“况家三娘子，母亲是丞相幼女，父亲是前翰林，继承了江南苏家和乌潼况家两家的世家身份。三娘姐虽然没那个兴趣和别人比，但是貌美端庄这一点，绝对是无人敢否认；身家丰厚c厨艺上佳，掌家有方还极为擅长丹青花鸟······” 一直沉默地坐在一旁看书的萧世子倏地站起身来，把书猛地合上。 苏小郎怒瞪萧世子。 方大郎居中调和：“怎么了世子？” 世子殿下沉着声音：“屋子里有些闷，我去后庭院转转。”说完径直推门走了出去。 苏小郎嗤笑了一声：“娇气！”还闷？ 走出门外的少年人大步大步地往回廊里走，清隽却冷漠散漫的脸孔上泛起了一层很是不相配的红—— 乘车出行还穿着繁重的裙子······邀请他去旧坊路上对奇珍异宝表情淡淡······江南酒楼味道奇差的雪中红梅······细致地全权安排出行······还劝说他进佛殿打发时间······ 这女人！这女人！这女人明明就是一路都在炫耀！萧世子咬牙：真是不知廉耻！不知廉耻！ 素楠从小花园收了一些清晨的露水回来，路上就撞见了怒气冲冲的萧世子，赶紧福身行礼：“世子晨安，不知世子——”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后庭院干什么？ 满心怒火的萧世子低吼道：“滚！” 素楠：“······”好嘛，这又是怎么了？ 一路阴着脸冲到了后庭院的萧世子气势汹汹地踩下最后一节阶梯，缭绕在心头的烦躁和莫名其妙的恼意才消散了些许。 萧世子木着脸揉了揉绷得紧紧的额角。 “世子怎么······在这里？”恬淡的女声从身后传过来，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 萧世子僵着脸色回头。 苏沅偏着头站在回廊的栏杆旁边，清透的水珠顺着羊脂玉般的指尖缓缓流下，砸落在灌木的枝叶上。女孩似乎注意到了自己这样站在这里有些不礼貌，幅度很轻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盈盈福身。 苏沅：“这边是苏府的西北角。”也就是离你住的地方最远的c我这个唯一的女眷的地盘儿。 萧世子镇静地道歉：“失礼。走错了。” 顺着回廊一路走，笔直笔直地就到了后庭院的末尾c也就是苏府唯一千金娇娘子苏沅院子的入口。 “无妨，苏府是比较古早的庭院回廊风格，刚来到这边时，我的父亲偶尔也会走错路。”苏沅慢慢地走了几步，拿起放在石桌上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了手上的水珠，“宫中的建筑，应该是更加硬朗庄严吧？” 萧世子回忆了一下皇廷和王府的飞檐翘瓦：“相对于江南的精巧华贵，乌潼世家的确更加偏向于雍容。” “倒是未料到萧世子也对这些亭子c房屋有所关注。”苏沅顺了顺裙子，优雅地坐在了石墩上。 “国子监有先生年轻时在工部任职，对这些东西十分感兴趣，”萧世子慢慢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倒不是有所关注。”被迫知道罢了。 苏沅抬了抬手：“世子坐下罢。春日正好，赏景也是不错的消遣。” 萧世子喉咙一紧，委婉地拒绝：“这便不必了，本来就是冒冒失失才走到了这里，再多做打扰······” “世子且慢。”苏沅打断萧世子的说辞，“世子大可不必如此局促，三娘自知昨日言出有失，但绝不至于是在唐突世子······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但是希望世子能多加谅解。” 结果还是没能绕开这个。萧世子叹气：遇见一个直来直去的对手也是颇为苦恼。 “无论是从哪个方面，三娘都会是一个合格的联姻者，”少女身体稍稍前倾，脸上的表情认真而真诚，“如果你有众多选项的话······请务必优先考虑我。” 萧世子没忍住，出口讽刺：“况三娘子，你的傲气呢？你身为江南世家c身为丞相外孙的傲气呢？！你这个样子，和那些世家联姻的小姐有什么区别？！” 不是还向我一一展示你出类拔萃的资本么？不是还骄傲矜贵地和我谈交易c对我不搭不理么？ ——你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和那些攀龙附凤c想倚靠着家世c身体和孩子谋宠的女人，别无二致。 苏沅闻言一愣，缓慢地坐了回去，垂下眼睛，安静地吐出一口清浅的呼吸。 少女抬起眼睛，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样子：“世子言之有理，是三娘糊涂了。” 确确实实是她急躁了。 被两家长辈接近毫无底线地宠爱了将近十年，苏沅的心性越来越接近一个世家闺阁女子，而不是一个执掌权谋c肩挑荣耀的世家子弟。 这也就直接导致，她渐渐萌生了，倚靠自己的婚姻来为家族谋取利益的念头——而非她的能力，她的才学智谋c她的沉静果决。 “家族的未来是和我联系在一起的，而不是我的夫家。”苏沅顿了顿，柔柔婉婉地站起身来，端庄地抬手深揖，“承蒙世子教诲。况三心有所悟，自不敢忘一语之恩。” 萧世子彻底终于放松了脸色，随意地挥了挥手：“随便了，反正你的立场也算是帮了我们大忙。”苏沅会动了自己联姻的念头，必就是有了主战一派走到底的决心。 苏沅被少年人‘逃脱一劫’的表情给逗笑了。 少女含着浅浅的笑容，像是春风四月拂面，柔软宁静c生机勃勃。 萧世子在石桌前坐下，食指点了点瓷杯的杯口：“真的感谢的话，不如多给我些好茶。”苏府的茶叶，无论是产地c发酵或是口味c用水都真真是讲究到了极点。 苏沅端起一旁的茶壶，微微倾斜壶身：“世子是贵客，自然有求必应；更是有恩于三娘······” “你算了吧，”萧世子挑着眉梢，言语之间复是讥嘲，“能请得到魏先生当老师，我哪敢自称给你一言一句的教导——更何况本来也就是你自己脑子糊涂了罢了。” 那个一点都不老的魏老先生就是孙夫人的幺子——那个术算比孙夫人更胜一筹c当过声名赫赫的长玭书院三年院长的魏家大才子。 苏沅想了一想，道：“那我就代表况三娘子，和肃王世子萧珺的个人，交一个朋友可好？” 成不了夫妻也可以建立良好的双边关系嘛，大家终究都是要在世家圈子里混的，低头不见抬头见c多个朋友多条路。 昨天还扬言要嫁给自己的少女敛着宽大的袖子，目光澄澈地递过一杯香气袅袅的茶，换言要和自己交个朋友什么的······ 萧世子抬手接下：“荣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香炉檀香 苏爹目光淡淡地看着香炉里飘出来的薄薄烟气。 “况家那边，是希望三娘子能嫁到肃王府的，”苏小舅公语带迟疑，“几个皇子里面，二皇子无论是才学能力还是品性出身，都是上上之选。”选择了肃王府，就相当于站在了二皇子身后。 苏爹突然开口问道：“小舅，不知你怎么看五皇子和十一皇子？” 苏小舅公一愣，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十一皇子倒是颇得圣上宠爱，但终究今年才三岁；他的兄弟五皇子倒是很不错，为人长袖善舞，也颇得朝臣青眼——但是，他也只是个丧母的孩子。” 本朝皇帝重视传承，皇子的生身母亲大都是出身正派名门的千金小姐。也正因此，在皇权争斗中，母系力量是绝对不容小觑的。 “就像选择肃王府并不是况家的意思一样，选择肃王府也不一定是选择二皇子，”苏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苏小舅公，“小舅你不妨告诉我，况大老爷给你画了一张什么样子的饼。” 苏小舅公慢慢窘迫了起来，咬着牙道：“我只是，想让苏家百代传承。” “唉······你们是不是觉得三娘子太过懂事c于是就想着把她当一个世家女儿来使用？”苏爹无奈地揉了揉额角，“这么说可能有些冒犯了，小舅你也不要在意： “三娘子的母亲敢扛着两家压力下嫁给我，三娘子就敢在肃王府世子的成亲堂上，撂挑子不干——你信不信？” ······ “现在状况尚算明显，”苏沅在账簿上写了一笔，轻悬着笔尖抬头看向萧世子，“况氏站的是主战派，但是并不能摆在明面上支持二皇子派，所以就通过我们，也就是江南苏氏向肃王府寻求合作。” 萧世子把摆弄了半天的西洋钟放下，翘着脚坐在太师椅上：“我懂。我们要打仗，向你们要粮食——你们能给多少？” 苏沅：“你们要多少？” 萧世子比了个数字。苏沅摇摇头：“苏家最多能给两成。” 萧世子嗤笑：“两成？你跟我开玩笑？任何一个稍有底蕴的世家都能支撑得起两成，我何苦千里迢迢找到江南来和你们苏家聊这个事儿？” 苏沅：“因为你们接受不了在增加五个对你们指手画脚的‘盟友’。” 萧世子‘呵’了一声：“既然清楚这件事情，何必再来试探我的底线？每一家都有自己见不得人的底牌，苏家的底牌我暂时还不清楚，但单单你们明面儿上摆出来的财力，就足够凑出一大半。” 说话真恶劣。苏沅：“既然世子明白那是见不得人的底牌，就知道我们不会轻易把它撕出来。” 萧世子向后一靠：“所以说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苏家就是一路青云。” 苏沅沉声：“赌输了，就是倾家荡产。”一个连根底都被逼出来的世家，又能靠着那一点点底子苟延残喘多久呢？ 萧世子无所谓地撇撇嘴：“多少对我们的将领有信心一点，出手的可是魏家的人。” 苏沅：“世无常胜之将。”况且大名鼎鼎的魏家也是有不低的胜败比例的，声名赫赫的缘由主要是在几场大仗很稳当地胜了下来。 萧世子不耐烦地敲桌子：“看你这瞻前顾后的劲儿——能不能拿出一点主战派的诚意？” 被屡屡消极对待，苏沅也有些不满了：“萧世子言重。若世子继续是这幅随意散漫的应答态度，三娘怕是连主战派的信心都没有了。” “这和我的态度有什么问题？”萧世子挑眉，“原来三娘子是看态度来谈生意的么？我真诚些的话，苏家能出六成么？” 苏沅冷静了下来：“我只希望二皇子和肃王府的幕僚能真正当事。” “能能能，”萧世子还是漫不经心的态度，“主子都这么不靠谱了，下属不再顶点事儿肃王府就废了。我横竖只是来谈粮食的，既然确定了你们会给我们粮食，剩下的就是苏家和主战派的漫天要价c落地还钱了。” 眉目出众的少年人轻佻地笑了笑，“那种俗气的事情，我可不愿意沾染。” “······”苏沅突然觉得真的是没有办法把对话继续下去了，“既然世子不愿意沾染，那为何特意跑来三娘子，这里和我过不去？” 少年人笑嘻嘻地站起身来，潇洒地抖了抖袍子上的点心碎屑，施施然c坦荡荡道： “还能有什么原因？无非就是我闲啊。” “······”素楠端着一小碗酥酪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刚好就听见了某个世子堪称不要脸的一句宣言，顿时就尴尬得停在了门口。熟料随后传来的，就是自家小姐平静无波的声音：“素楠，进来送客。” 素楠讪讪地跨过门槛，把手中温度正好的酥酪放在苏沅面前，冲着萧世子福了福身：“世子这边请······” 因为闲得慌特意跑过来c把人耍了一通的萧世子哼笑了一声，也没理候在一旁的素楠，自顾自地就走了出去。 坐在书桌边的苏沅很冷静地端过了小瓷碗，舀了一勺酥酪含进嘴里。 素楠局促地站在书桌旁，吭哧半天，小小声地出口劝道：“小姐你别太生气······”萧世子就是那么一个嘴毒闲散的到了讨人厌的脾气······ “二皇子派里有不稳定的因素，肃王府并不能完全掌控主战派的动向，”苏沅咽下嘴里的酥酪，低声对素楠吩咐道，“立刻把这件事告诉我父亲，你再亲自修书一份给林侍郎，让他多多注意二皇子派里面的龃龉，必要之时······帮肃王府。” 素楠懵了一下。 苏沅抬头：“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那就让父亲去写信。” 素楠连连道：“没有没有，我现在就去找老爷。” 苏沅微微一笑：“你想得没错，萧世子确实是个纨绔。但是，纨绔也有纨绔的交谈方式，最后看的，无非就是你对信息的理解能不能和纨绔对接罢了。素楠以后是当家的娘子，基本上不会遇到这种信息交换的形式，无需多想。” ······老实讲我还是不太懂，但是貌似很厉害就是了。 素楠低声应下，退了出去。 “素楠，”苏沅叫住正准备出去的近侍，双手指尖推在一起，垫了垫下巴，“你想不想去乌潼——嗯······换句话说，你愿不愿意现在离开苏府c去给林侍郎管家？” 素楠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紧张。 少女悄悄搓了搓衣角才斟酌着开口：“我不够成熟，撑不起一个府······素楠希望能在小姐身边多留一些日子。”说到最后，少女的语气里甚至多了些讨好地意味。 苏沅偏着头想了想，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素楠面露焦急c不安，仓皇地向前走了几步，结结巴巴道：“小姐，我c你不要把我c把我送到乌潼······” 一身藕灰色长裙的少女抬起手向下虚按，安抚道：“你别紧张，我c小舅公和父亲都会尊重你的意愿。” 你想走的路，当然是你自己来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翡翠耳坠 方大郎灌了满满一杯茶，放下杯子方才喘过了一口气。 自从谈妥了况三娘子就开始了招猫逗狗养老状态的萧世子放下怀里的虎斑猫，闲闲地瞥了一眼要死要活的自家表兄——不出意外地，方大郎被这一眼给激怒了。 方大郎一肚子火气：“你能不能别这么悠闲？！”就算悠闲也不要在我的面前好么？！ 萧世子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算是给面子地坐正了一些。 方大郎平了平心气：“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说服了况三娘子，但是现在的状况是，况三娘子成功地说服了苏大人。” 他就坐在客席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还未及笄的少女云淡风轻地坐在那里，衣着相同的沉默下人们鱼贯进出，不断地搬上c撤下最近五十年的各种账簿，长长的白宣上是细细密密的小楷——她一步一步地c用沉甸甸的事实叠加筹码，直到达到目的。 “那可真是个厉害的小娘子。”方大郎忍不住感叹。 萧世子抬起头来，挤兑：“怎么着？稀罕了？稀罕了就想办法弄回家里啊，大舅母一定很开心看到这么个能干的大媳妇。” 方大郎哭笑不得：“你这么调侃我有意思么？”他娘可是天天都指望着，能来一个温柔贤淑的小家碧玉儿媳妇呢。 “平心而论，”方大郎正经了脸色，“这位三娘子是个作风实际c而且出乎意料硬朗的世家子弟——虽然这么形容一个女孩子，着实冒昧。相较而言，苏大人的行事更加老派保守。” 萧世子弹了弹虎斑猫的胡子，漫不经心：“正如你所言，况三可不是什么能轻易煽动的人，要铁铮铮的事实才能稍稍打动她，这么一看岂不是比保守还要难搞？”凡事若都能那么肯定，哪还有风险博弈一说？ “但正因为她是这种人，从她嘴里出来的c哪怕只是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就能有千斤之重。”方大郎坚持，“她很强大——这个人可以争取。” 萧世子挑了挑眉稍：“方大郎，你是被什么给蛊惑了？是她对八方讯息的敏感度？还是她对账簿书信的归纳处理？或者是她务实求本的态度？” 方大郎略带急色：“表弟，我没有被蛊惑······” “你怎么知道，”少年人剔透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掐了掐虎斑猫的脖子，“她所有的风轻云淡c举重若轻，不是为了加重筹码而装给你看的？” 土黄色斑块的虎斑猫似乎是被抓挠得舒服了，倒在桌面上摊开了肚皮，滑动着四肢糯声喵喵邀宠。 方大郎神色一震。 萧世子哼笑了一声，挠了挠虎斑猫的肚子：“知道她厉害，就多少放心思防着点儿。” ······ “不知是方大郎想太多了，还是萧世子疑人过度，”苏沅把银钗递给身后的巧乔，端正地坐在铜镜前，“最近商议的时候，方大郎沉默了许多。” 素楠选了一对水珠形状的翡翠耳坠，笑道：“那应该是方大郎生了犹疑吧，毕竟萧世子不像是思虑深沉的人啊。” “我觉得萧世子很聪明呀，”巧乔簪子稳稳当当地插进苏沅的发间，“丰神俊朗还幽默风趣，聪明人才会这个样子呢，就跟老爷一样。” 素楠苦笑：“也不能这么对比吧······” 苏沅伸手拿过素楠手里的耳坠，慢条斯理地挂了一个：“我站巧乔，萧世子······嘶——”少女轻轻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巧乔连忙把被苏沅扎进肉里的耳坠小心地取了下来，心疼道：“小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姐姐姐姐！你看都出血了！” 素楠回头招呼身后的侍女：“赶紧去拿纱布c热水和药过来。”小侍女应了一声，匆匆忙忙跑了出去。素楠稍微拉开急得跺脚的巧乔：“别着急，先让我看看。” 苏沅看了看指尖的血迹，稍稍偏头迎合素楠：“没什么大碍。我比较容易出血罢了。” “素楠！”震天响的敲门声急促地从院落门口穿过来，苏爹焦急得仿佛随时都能冲进来，“你们小姐是不是受伤了？！为什么去药房要凝露膏？！” 巧乔看苏沅身边被素楠堵了，就扒着窗户冲院门口喊道：“老爷！小姐没事儿，就是一点小伤！” 苏爹更急了：“真受伤了啊？！要不要叫大夫？流血了么？” 苏沅冲着望过来的巧乔摇了摇头。 巧乔点点头继续喊：“嗯呐！受伤了！小姐说不用叫！流血了！” “······”苏沅有些哭笑不得，冲素楠挥了挥手，“去跟父亲说一下，让他不用担心。”让巧乔这么个糊涂丫头传话简直是生怕事情搞不大。 素楠笑着应下。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苏府唯一女眷的小院子里挤满了两个当家的和一个预备当家。 苏爹看着家里的老大夫轻描淡写地把沾了血迹的帕子丢在水盆里，收拾了家当慢悠悠地被巧乔送出去，方才松了一口气。苏小郎凑过去询问道：“阿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苏沅耐着性子道：“没什么大碍。老先生不是也说了么？我只是伤口比一般人不容易愈合罢了，又不会真的流血身亡。” “我的小祖宗，”苏小舅公苦笑，“你就说点好的吧。”都要被吓死了。 苏沅抿了抿淡色的嘴唇，站起来走到苏爹的身前蹲下，握住自家不靠谱父亲颤抖的双手，仰头看着他的眼睛c稳稳当当地说：“阿爹，我没事。” 苏爹抖着手摸了摸苏沅的刘海，撩开头发摸了摸女儿温热的额头，颤声道：“哎c哎，没事儿就行，我c我······” “萧世子？萧世子你干嘛啊？那盆花可是老爷特地从乌潼宝贝着带过来的！”巧乔大呼小叫的声音传了进来，随之冲进来的华服少年神色匆匆地撞上了苏沅抬起来的视线。 面容剔透的少女仰着精巧的下巴，目光不经意间流转：“萧······”世子有何贵干。 萧世子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衣袍猎猎之间除了少年恣意的潇洒，还有难以察觉的狼狈。 苏沅也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出，权衡之下只能低声唤来了素楠，让她追上去问问。候在苏小舅公的管家胡伯乐呵呵地笑出了声音，苏小舅公困惑地转过头去：“胡伯，好端端的你笑什么？” 胡伯摇了摇头，笑道：“老奴没笑什么，只是觉得少年意气啊——果然是老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糖蒸酥酪 萧世子掀开垂帘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小碗酥酪。 米白微黄的酥酪上缀着几片好看的糖玫瑰，明明是最普通的白瓷碗，最素淡简单的颜色，却有种软软甜甜的感觉扑面而来，诱人食指大动。 苏沅看少年人的目光止不住地往酥酪上飘，露出几分了然的神色，温和开口：“世子若是喜欢的话” “”萧世子面露尴尬，“不必了。不知况三娘子找我何事？” 苏沅顺从地绕开了酥酪的话题：“此事本该由父亲和小舅公同世子解释，但是因两人俱去提前处理一些事情，所以就交付到了三娘手中。” 提前处理？是关于借粮的事情么？萧世子不动声色：“不知是何事？” “父亲和小舅公准备外出，去江南各个地区苏家的田庄里筹备粮食。”苏沅解释道，“还有和其他各家交涉粮食的转借事宜。” 萧世子先是被这种一点弯弯绕绕都没有的交涉方式给震惊了一下，缓了一会儿才接上去：“况小姐倒是个耿直的。” “嗯，”苏沅也不是第一次被这么说了，“萧世子应该知道苏氏名下的大粮仓吧？” 萧世子点点头：“知晓。”要来诓骗人家的钱粮，这点调查还是做了的。 苏氏不仅仅是江南最大的粮食商户，也是所有江南粮商的调节者。 苏氏名下的大粮仓汇集着江南八成以上的粮号，势大权盛苏氏扶持着他们的本地出售，以及对江南以外地区的售卖。所有印着大粮仓标志的粮号，都有资格在洛晋各地的大粮仓仓库储存和调用他们的粮食。 这样的统一储存，大大便宜了粮食的对外出售的运输储存的资本耗费，从而能以更低的价格抢占市场大粮仓在上一辈最鼎盛的时候，甚至能把粮食卖得比本地粮价低两成，几乎逼死了北地的本地粮号。 但是相对的，一旦苏家翻脸不认人c锁了粮仓断了粮号的供货源，江南的粮商有半数以上要倾家荡产。 萧世子十二三岁的时候听过国子监的一群先生讨论这个江南苏家，那群道貌岸然的学术老家伙暗地里称之为“无耻之徒”完全就是爱来来，不来死的流氓套路。 腹诽归腹诽，老家伙们也是相当服气苏家上一辈家主惊人的胆识和气魄这种前期敢把银子水一样灌进无底洞，水花都见不着还无动于衷继续灌的，也就这么一位了。 “恕我冒昧，”苏沅继续耿直地谈话，“朝廷赋税的征收在基层还是过于粗暴，当然也有洛晋建朝时间不长的原因，百姓们对朝廷还处于观望的态度。若是单单靠朝廷的名义征收粮食，三年五载也撑不起你们规划中的这场战争。” 萧世子神色复杂。 “朝中世家累重，无非就是百姓们比起新兴的稚嫩的王权，更加信任这些和他们同出一地c同根相连的繁盛家族。”苏沅伸手试了试酥酪的温度，垂下眼睛把它推远了一些，继续放凉，“所以你们才会向苏家求助，而不是直接命令世家筹集” “放肆！” “妄论朝廷，肆夸世家权势，大放扰乱民心之厥词！”少年猛地一拍桌子，眼神阴戾带着几分狠辣地看向苏沅：“你可知你这话冒天下之大不韪！” 白瓷碗里的酥酪颤了颤，被精巧的勺子划开一道裂痕，不复完整。 僵持胶着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藕灰色春裙的少女低垂着眉眼，伸出素白的手指，稳稳当当地扶住了歪斜的勺子。 萧世子冷冷地笑了一声，嘲讽相逼：“若是被圣上知道了你这一言半语，我倒是看看谁能救了这苏家！” 墨发如绸缎垂坠的少女倏地抬起眼来，轻而急促地开口：“立刻杀了他。” 一阵不知何处卷起来的狂风来势汹汹地掀了起来，撞上了镂空雕花的木窗。 几乎是在房间里暗下来的一瞬间，苏沅的身边就出现了四个身着黑衣的人，高矮胖瘦不一，但均是落地无声，眼神冷漠。 萧世子的笑容冷了下来：“你这是要”杀人灭口么？ 还未等华服少年把一整句话吐出来，仿佛凭空冒出的黑衣人就齐齐冲他扑来。少女的衣角被掠过的风掀起来些许，顺着绣了暗纹的衣带流出一句冰冷决绝的话： “我说，他会中毒身亡。” 苏爹把斗篷摘下来递给素楠，询问道：“你们小姐和那个世子谈得怎么样了？哎呀，实在不行打晕了带走就是了。”聊聊聊还花时间。 素楠也算是习惯了自家正经的小姐有个这么不靠谱的亲爹，恭顺地回答：“小姐并没有让素楠进去服侍，不过小姐院子里留了萧世子的晚膳，应该就是有了好的结果吧。” 苏爹哼了一声：“还留晚膳？谁知道那小子跟我们三娘说了什么花言巧语，你也不去看着点儿。” 小姐最不吃的就是花言巧语了好么。素楠笑道：“小姐有小姐的想法，怎么是我们能插嘴的。” 苏爹吹胡子瞪眼：“你不管？你跟了她快十年了，你不管？你们不管我管，给我去三娘的院子里通告一声，就说她爹也要留晚膳，吃完了也给我再摆一桌！” 尽管很无语但还是要微笑的素楠：“是。” 这厢苏爹大张旗鼓地过来留晚膳，那厢隔着一扇屏风的两人对着面前一桌子的饭菜却是心思各不相同。 苏沅面色淡淡地接过巧乔热水烫洗过了的筷子，夹了一小块烙蛋卷放进了手边的小碟子里。巧乔赶紧拿起一旁的酱汁，谨慎地舀了小半勺，均匀地浇在蛋卷上。 萧世子在屏风的另一端听着几不可闻的碗筷碰撞声，终于还是没忍住朗声笑了出来：“况三啊况三，你别扭些什么！被你好生坑了一把的人是我才对吧？” 屏风上的投影落筷一顿，不轻不重地拍筷声音传了过来，还有少女软而冷的声音：“食不言寝不语，若是世子已经用好了，不如叫人收了碗筷。” 萧世子闷笑一声，倒是没有继续招惹略带怒气的少女，站起身来拱手告辞：“我知晓你是个不开玩笑的人，小爷也没什么恶意想你现在也不想见到小爷，那就先行告辞了。” 苏沅扬了扬下巴：“巧乔，送客。” 巧乔连忙应了两声，跟了出去。 “巧乔姑娘不必了，”萧世子拦住巧乔，笑吟吟道，“你现在最好还是安抚一下你们小姐。”毕竟，他可算是把她取闹得不轻。 巧乔心有惴惴地回头看自家小姐。 屏风后的少女点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