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川》 正文 1.兔死狗烹 “天下大定,你应当安心了吧?”她站在他身侧,陪他站在这山崖上,遥望着山下那方繁华城池。他看着那繁华的城池,咧嘴便笑了:“嗯终于,一切都好起来了。” 他,沐睿泽,终于统一了中原,建立起这能与北陵c西齐三足鼎立的国家——东华。身为东华开国之君,沐睿泽自是人中之龙,能文能武,又不缺帝王应有的手段和果决,身边聚集了不少能人异士,而此时站在他身边的她,更是其中佼佼者。夜九本名唐九羽,乃是巴蜀唐门遗孤,自幼习武,一手出神入化的机关诡术与唐门代代传承的杀手之血让她成为沐睿泽的一把利刃。为了表明自己隐在幕后为他行事的决心,她连名字都是改了,夜九,隐于夜色当中,再不在人前露面。 沐睿泽身旁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位杀手的存在,却只有寥寥数人见过她的真面目,除此之外的人们都只见过那双从面具下露出的冷漠的灰眸。 此时,夜九依旧戴着那块银白色的面具,但那双灰眸却不再冷漠,总有人说她分明也有独占一地的才能,为何屈居人下,可她又有什么办法,早在见到眼前人的一刻,她便再也逃不开了。 “阿九。” “我在。” 沐睿泽轻轻地喊了声她的名字,她便也轻轻应了。 下一瞬,便是刺骨的痛。 他一剑将毫无防备的她刺了个对穿,血从胸口剑入处渗出,她抬眸瞧他,只见心上人闭着眼,眉头微皱。沐睿泽距她不过这半把剑的距离,却犹在千山万水之外。夜九还记得,这把剑是他们一起在前朝古墓中找到的宝剑千仞,是她为他磨的剑刃,只求削铁如泥c护他周全。 怪不得,他会只带她一人悄然出城至此,这记忆里唯一一次二人同游,便是以如此深刻的方式结束。 阿泽夜九很想开口再喊一次他的名字,可嘴巴一张,血腥味便漫了开来——他是真的想置她于死地,剑上居然还带着毒。 剑被抽走,血洒一地,这人才睁开了眼:“抱歉阿九。可是天下已定,你知道的太多,便不好再留下了。”夜九看着沐睿泽的眼,从那之中读到了一丝愧疚,于是了无遗憾。 没事的我早知会如此。 她无力再站,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摔在地上,面具也甩到了一旁。那双本应有愤恨的眼中只有平静,甚至连多的一滴泪也没有,清秀的脸上竟然还带着淡淡的笑。夜九是知道的,大业成时,便是她被舍弃之时,所以在那些出生入死的日子里,她无比期盼着他能成就大业,又时常害怕这一天的到来。 夜九不后悔,若没有沐睿泽,按她的性子最多也就是个无名侠客,天下大事黎民百姓都与她无关。一想到如今人们终于有一份安宁,能安居乐业,她觉得就如此死了也不算太差。更何况就算她活着,眼前这天之骄子也不可能会娶她一个满手鲜血的江湖杀手,与其看着他迎娶他人,倒不如死了痛快。 “阿九,明日大家便会收到你遇刺身亡的消息,到时候我会厚葬你。”言罢,沐睿泽将剑上血滴一甩,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夜九倒在地上,意识渐渐远去,视线也逐渐模糊。 最后一刻,她耳边回响着的是无闻和尚与她说的那“三不可得”: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只老虎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夜九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口干舌燥,视线也不甚清晰,只瞧见隐隐约约的光影。为什么我还活着?夜九想要问,但发不出声音,她刚一动手指,便听到有人喊出了声:“师父!师父!她醒了!” 这听着像是个少年,是什么人? 她想问,却只感觉到有人坐到自己身边,一只手把起了她的脉,另一只手伸来撑她眼皮。 “不错,毒大体是去了,可这眼是好不了了,”那人收回手,似是摇了摇头,“喂她点儿水,今儿个只给她喂些稀粥,一定要稀。” “是,师父。”那少年应声,接着,那替夜九把脉的人离开不一会儿,一杯温水便挨着她的唇一点一点流入干渴的喉。被这点水滋润了一下,她好歹是能出声了:“你是谁,你师父又是谁?”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不过幸好这室内足够安静,那少年都听到了。 “姐姐,我叫一凡,方才那是我师父,徐知衣。” 夜九不认识一凡,却记得住徐知衣这个名字——这可是如今江湖上最为神奇的一位医师,甚至有人称其为医圣,“知衣不知,神仙难救”说的便是这个徐知衣了。夜九又饮了几口水,勉强有些精神,想要坐起,手一动,胸口却揪心的疼。 原来那都不是梦。 “姐姐你别乱动,你伤的可不轻,师父动了好些手段才将你救了回来,可别再出些事了。”那少年见她欲动,赶紧阻止。夜九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总不至于别人辛辛苦苦把她从鬼门关上拉回来,她还一心寻死吧,于是乖乖待着,不再动弹。 少年喂完些水,打了个招呼便出了房门,大概是去熬粥了吧。 夜九想要知道为什么徐知衣会救她,可这一切,也只能等到徐知衣再来时问了。她太累了,原只是想闭目养神,却不知不觉睡着了。可惜她已经清醒了,清醒地做了一场梦,梦里又是那夜那人持剑刺入她的胸膛。 猛地一睁眼,是这个白天,那个夜晚已经过去。夜九叹了口气,偏了偏脑袋,看到那个原本应当出去熬粥的一凡趴在桌上小憩。一凡对这个病人很是上心,她转脑袋这点动静便把他唤醒。一凡见她醒了,便说要去把煮好的粥热了给她端过来,又急忙忙地跑出了门。 夜九静静地躺在床上,等那碗稀粥被端来,等少年将她轻轻扶坐起来,一勺一勺地给她喂粥。 “一凡,”夜九喝了些粥,声音也不再虚浮,“你师父知衣先生为何要救我?” 一凡眨了眨眼,将粥碗放下:“我也不知,当时我和师父路经你倒下之处,师父替你号脉,本想弃你不顾,但一看到你身旁那面具就改了主意。” 面具,是指唐门的那块面具吗?夜九暗自猜测。 “喏,”夜九还在琢磨,一凡便跑到了房间那头的衣柜里翻出了当夜她戴的那块面具,“就是这个。”那面具材质特殊,并没有损坏,而且看得出来那晚之后也被擦拭过,干净珵亮得很,即使夜九视线模糊,也被它晃了晃眼。 原来如此该是认出那是唐门之物了。夜九下了定论。 “姐姐,那晚你为什么伤得那么重,是什么人下手那么狠,还给你下了毒,”一凡拿着那面具就走到床边,又坐了下来,一脸好奇地看着夜九,“是仇家吗?” “不是。”夜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否认,然后便是静默。 好一会儿,她都没组织好语言,只见一凡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抱歉是我多问了,姐姐你不想说就不说了。” “没事,”夜九摇头,“不是认得的仇家,只是个陌路人罢了。” “陌路人?陌路人杀你做什么?” “许是许是我帮人办事,得罪他人而不自知吧,这无缘无故,又多个仇人。”她自嘲地笑了笑,难道要说她是被当今东华圣上灭口?如此话说出来,要不是她亲历,她自己都不愿相信。 一凡还想问些事,徐知衣却推门进来了。夜九模模糊糊地能看到来人那灰白的发,还有他举手投足间遗世独立的气质。 “多谢知衣先生救命之恩,”夜九抢先开口,“否则便是让仇家痛快了。”言下之意便是将自己受伤的原因往寻仇上推了。怎料徐知衣摸着自己的胡子便笑了:“你这丫头,莫要以为老夫年纪大了,就看不通透了。” 只见徐知衣拿过一凡抓在手里的面具,细细摩挲:“唐门不过明暗总称,你这丫头明明是亮堂的千机的遗孤,偏偏要去干那些千面做的事,有这么想不开吗?”夜九并未因徐知衣对唐门的熟悉而惊讶,她抿唇,宛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没有出声。 徐知衣见夜九未开口,无奈地摇头:“若不是老夫经过,这千机一脉便要就此成为传说了。” “我不是合格的千机弟子。”千机弟子的第一要诀便是以身为棋,似她这般算尽一切却独独把自己陷进去的,根本称不上是妙算千机。 “做千面也不够格。”徐知衣又给她补了一刀,夜九知道他是清楚前因后果的,只能干笑一下。 徐知衣见夜九心情不算太差,从自己袖袋中拿出了一块黝黑的面具,与原本属于夜九的面具一起放在了她身前。“这是”夜九看着那块黑色的面具,想要伸手去确认,但是重伤未愈,也只能死死盯着。 “千面的面具。”徐知衣看到她的反应,满意地捋了捋胡子。 夜九抬头看向徐知衣,突然发现眼前这位传说中的医圣拥有的秘密绝不少于她这个唐门遗孤。“如今你久寻未得的那位师兄就在我大徒弟手下做事,这面具也是按照他的描绘制作的,绝无瑕疵。” 那位师兄,名为唐轩鸟,与夜九的身份相似,是唐门被灭时仅剩的一位千面弟子,在带她逃出巴蜀之地后,便不知去向。她这么多年一直以来都在留心那位师兄的消息,一直未得,却不想此时得到了他的消息,而且听徐知衣所言,来找她,似乎是轩鸟师兄提出来的。 “说吧,要我做什么?”夜九这下明白了,人家救她可不是临时起意,说不定徐知衣此次东华之行,便是专程为她而来。 徐知衣对夜九的聪明很是满意:“不错,有几分唐家堡传人的大气。众所周知,老夫是西齐出身,可没有几个人知道,老夫的大徒弟是西齐如今的六皇子——齐锦行。” 不是吧夜九心中暗暗叫苦,她这才从一只老虎身边解脱,这马上就要被推到另一只老虎旁边去?“知衣先生不会是要我c去辅佐那位皇子吧?”她微笑,尽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足够和善,却不知在一旁的一凡看来,那笑容有够渗人,吓得他冷汗直往外冒。 “你放心,老夫的徒弟和东华那只白眼狼可不一样。你不相信老夫,总是要相信你师兄的吧,”说着,徐知衣又从怀中抽出一封书信放到夜九面前,“这是你师兄给你写的,不急,你伤养好了,慢慢看。”说完,也不管夜九还有什么想问想说的,转身就出了房间。 那丫头是杀人杀多了吧,稍有点不悦,杀气就蹭蹭蹭往人脸上丢。徐知衣走出房间,在晴日下一阵哆嗦,他才不会承认他是因为感受到了夜九的杀气才赶紧溜的。不过只要这丫头愿意去帮臭小子,那还是赚了。徐知衣笑了,笑容完全没有一点平日里孤傲清高的气息,完全就是一只诡计得逞的老狐狸。 夜九就这样半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面具和书信,无语沉默。 “一凡,把这些先收着。”她的一声呼唤,让刚刚受到惊吓的一凡回过神来:“噢c噢,好。”一凡动作很快,将面具书信什么的往那头的衣柜里一放,将夜九扶平躺下,端着粥碗就出去了。 夜九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又怎么会没有发现一凡那奇怪的反应。杀的人太多,杀气有些收不住了。她本性并不坏,也不喜欢滥杀无辜,只是阿泽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做法,让她染了太多太多的血气,想要好好藏起,但情绪一波动,就压不住了。 昏睡得太久,方才又是做梦又是得知了个大消息,此时夜九是怎么也睡不着了,睁着眼,看着这不大的屋子,开始消化这一切。 帝王之路从未是平坦之途,一人成就千古功名,脚下便是白骨森森。她爱阿泽,所以愿意为他去扫平前路,可那位素未谋面的西齐六皇子呢?她能因为这“早有预谋”的救命之恩,还有师兄的只言片语就为他赴汤蹈火吗?夜九很清楚,这些她都要想明白,否则,若是半途背叛退却,便会伤人伤己。 阿泽她消失之后,他会过得更好吗?夜九的思绪飘呀飘,又落到那个人身上,赶紧狠狠甩了甩头,伤口被扯痛,闷哼一声,也让她脑子里的难言的思念消失了。其实夜九是害怕了,她对帝王之路没有畏惧,对杀戮没有畏惧,甚至对死亡也没有畏惧——可是她将齐锦行扶上皇位之后,终有一天这位君主会与沐睿泽对上,待到那时,又怎是救命之恩和师兄能劝的住的呢? 伤好了再说吧。 左思右想也没有结果,千言万语消化为一声叹息,闭眼之后,这俗世的恩恩怨怨都与她无关,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西齐六皇子 养伤的日子过得很慢,对于已经习惯出生入死的夜九来说更是如此,慢得太过烦闷。伤口结痂之后手倒是可以动了,但视线依旧模糊,徐知衣说这双眼可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于是连简单的看书消遣她都做不到了。 夜九费力地看完师兄写给她的书信,总算是搞清楚了如今的状况。唐轩鸟当年以斩杀通缉的赏金度日,遇到了当时正四处游历的徐知衣和齐锦行,被徐知衣认出是唐门千面遗孤,便被收留。当今西齐太子体弱多病,而齐锦行虽然混得不错,已然封王,可与储君之间还拦着他的两个哥哥,甚至还有一个弟弟——齐锦行常年跟随徐知衣在外修学,回返西齐不过一年,是当真的白手起家。师兄将齐锦行当君主看待,便在他苦恼无人可用时提起了夜九,夜九少说为沐睿泽收拢了东华江山,也小有名气,齐锦行便让自己的老师与唐轩鸟来东华寻她踪影。二人分开行动,唐轩鸟怕夜九多疑不信徐知衣,便写了这一封书信让徐知衣备着。如今需要她做的,便是在齐锦行身边同时施展千机与千面的能力,毕竟千机只要能力过人便可为千面,可千面的人是怎么也没有学过千机那一套算计的。 揉着太阳穴,夜九问:“一凡,你可见过你大师兄?” 一凡一直站在一旁看着她阅读书信,此时见她读完,走上前来一边收拾那些信纸一边回答:“远远地见过一次,一看就是身份尊贵的人。”夜九看着一凡将那一沓信纸点燃,扔到一旁火盆中:“作为皇子,行为处事如何?” “这我倒是不知道了,不过看师父对他赞赏有加,肯定是极好的。” “哦?”夜九挑眉,“知衣先生是如何评价他的?” 一凡笑了,脸上有一抹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自豪:“师父说,医者,治人治家治天下,大师兄便是治天下的料子。”料子?夜九听到这样不正经的称呼,忍俊不禁。 既然徐知衣都这么说了,那这齐锦行肯定是有些本事的,不过,想要凭这些就让夜九心甘情愿的留下,也未免太过轻视她了。对于是否留下,夜九心中还未有计较,一切都不急,就好像这伤,还有的养呢。 半月之后,夜九终于可以下床走动,只是失的血气还未完全补齐,脸色还是病态的苍白,可明眼人都能够看出她那发自内心的笑意。 “丫头,你这就下床了?”徐知衣倒也不是拘谨之人,可看到这重伤之人稍微好转便在院子里乱晃,心里也是有些打鼓。夜九知道他这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摇头:“知衣先生不必担心,我的身体我自己还是清楚的。” 徐知衣撇嘴:“你自己有分寸就好。”他干脆拿了本医术,就在院子里坐了下来,看顾着夜九。 日落西山,天色渐暗,徐知衣目送夜九在一凡的搀扶下回到房内,嘴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怎么看怎么像是幸灾乐祸。他心情不错,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对着从房里出来准备去厨房做饭的一凡挥了挥手。 “怎么了,师父?”一凡乖巧地跑了过来。 徐知衣伸手摸着一凡的小脑袋:“明天午饭,准备多两人份的饭菜,你唐哥哥和大师兄要来咯。” “啊,那要不要告诉九姐姐?”一凡这大半个月和夜九混得熟得很,徐知衣甚至觉得这小子天天胳膊肘往外拐,有好吃的好用的尽往他九姐姐房里拿,他都半个月没吃到小徒弟蒸的小笼包了。“别,”他赶紧阻止自己的小徒弟去通风报信,“给你九姐姐一个惊喜。” 一凡了然地点头,然后就去厨房做饭了——依旧没有给徐知衣蒸小笼包。 夜九也稀里糊涂地从一凡那里听到了一个消息:明儿有个大惊喜要给她。惊喜?夜九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如今这个状况,可千万别是惊吓就好。 第二天一大早,夜九便被徐知衣喊了起来,她看着院子石桌上摆着的棋盘,无语望天,她真的很讨厌下棋。 “丫头快来,陪我杀上两局。”徐知衣招呼着夜九坐下,对她身上散发的淡淡杀气视而不见。徐知衣经过这半个月可是明白了,夜九虽然杀气颇重,但根本不是嗜杀之人,反而心软得很,也不知道是怎么养的。 夜九没办法,坐下,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棋盘,这下好了,有借口了:“知衣先生,我看不清,下不了。” 徐知衣似是早有准备,将原本在夜九手边的白子壶放到自己这边:“哎呀,老夫给你念不就完了吗?” 没办法,夜九只好乖乖地和徐知衣下起棋来,她与他一人一言,落子皆由徐知衣完成。下着下着,徐知衣的落子越来越慢,整得夜九脑子疼,她和可以看着棋盘下棋的徐知衣可不一样,整局棋她都是一步一步记在脑子里的,她又不是什么绝世奇才,这时间拖得越久她记得就越困难。 “要不,不下了吧?”夜九试探性地问到。 徐知衣大手一挥:“那怎么行!看老夫把你杀个片甲不留!”夜九翻了个白眼,现在局面上可是她一片大优,或许徐知衣有机会翻盘,但绝对杀不了一个片甲不留。 夜九也清楚,她这次能下的这般轻松也是因为徐知衣轻敌了,要是再来一盘,可就没这么容易把他逼到如此地步了,所以也不好再催。 “平六三。”夜九又一次出声,徐知衣一瞧,这一挡可是把他一路大好形势拦了个半死,然而又拉不下面子喊悔棋,于是面不改色地将那枚白子落在了平□□。夜九看着他落子,总觉得哪里不对,抬头看向徐知衣:“知衣先生你,没落错?”徐知衣有些心虚,但知道她看不清楚,捋着胡子就睁眼说瞎话:“平六三嘛,老夫下的就是平六三,难不成老夫还会耍赖?” 看样子的的确确是耍赖了。夜九叹了口气,拆穿也不是,不拆穿也不是,对徐知衣这为老不尊的性子又是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我说糟老头,你这样欺负我师妹,我可要动手了啊。”院门口传来一个男声,随后是熟悉的一凡的声音:“师父,大师兄和唐哥哥到了。” 好吧,这下是知道这老头为什么拉自己下棋了。夜九瞪了徐知衣一眼,站了起来。 模糊不清的视野中出现了两个青年,一人玄衣加身,气质不凡,还有一人穿着唐门衣衫,略带痞气,脸上似乎还戴着一块黝黑面具。 “臭小子,终于跑来找为师了。”徐知衣没去搭理唐轩鸟,站起来就跑到齐锦行面前,仔仔细细地检查起自家徒儿的身子。 “师妹,”唐轩鸟也没在意,直直地走到夜九跟前,看着这八年未见的姑娘已经从那个黄毛丫头长成如今的模样,“师兄想你了。” “想我就是把我扔在客栈不管?”别看夜九一直在找唐轩鸟就是不在意当年的事,她可是记仇的很。 唐轩鸟很是尴尬:“当年c当年那不是想着拿个悬赏好养你吗?结果没想到那家伙那么能躲,硬生生藏了三四天,我才” “我知道了,”夜九伸手去拍唐轩鸟的肩,抬头看他,“姑且原谅你了。”她知道自己师兄的性子,除了杀人和执行任务,在别的方面可是有够神经大条的。 唐轩鸟松了口气,欣慰地看着眼前这张清秀的脸,还有那双灰色的眸——“你的眼睛?”他发现了,这双眼少了当年的灵动,甚至可以说没有光采。 “老夫给你们的传书上不是写了吗?她身中剧毒,毒是排了,可这双眼睛却是难好了。”那边,徐知衣也满足地放过了齐锦行,走了过来。 唐轩鸟无语地看了眼齐锦行,这个闷葫芦根本没跟他提过这事儿。“沐睿泽那个白眼狼,我呸!”唐轩鸟狠狠地骂了一句,反而是夜九拍着他的手笑着说:“师兄,好歹当年我能活下来也是因为他呀。”所以这次,权当还他一条命罢了。 进院子就没说过话的齐锦行这才开口:“会有影响吗?” 徐知衣哼了一声:“除了读书太慢之外,有个屁影响,都不知道这丫头脑子怎么长的,看不清还能下棋。” “这不是知衣先生拉着我下吗?”一言不合夜九就微笑,杀气又蹭蹭蹭往徐知衣脸上扔。唐轩鸟皱眉,伸手扯了扯夜九的袖子,却是徐知衣摆手道:“唐小鬼,你不用担心,她这大半个月可是没少给老夫摆脸色,也没见动手的。” 一凡站在旁边看不下去了:“还不是给你面子,为老不尊。” 在场的谁不是内力深厚,一凡这小声嘀咕所有人都听到了,徐知衣在其他三个人难掩的笑意中抬手就想给一凡身上来一巴掌,却见一凡几步跳到夜九身后,弄得他一点脾气也没有:“你这小子” “说到棋,”唐轩鸟笑完,将视线移到石桌棋盘上,“刚刚那子是平六三吧?”说着,将极不合理的平□□那枚白子移到了平六三。完了还回头审视徐知衣:“你这糟老头前面没耍花招吧?” 徐知衣毫不在意唐轩鸟语意中的调侃,略显孤傲地将头一扭。看到这一幕,夜九真的是搞不懂为什么别人都说徐知衣仙风道骨,那些人的眼是都瞎了吗? “唐姑娘。”待到那边二人消停了,齐锦行才有机会上前与夜九打招呼。 “宁王殿下,”宁,是齐锦行的封号,“我如今叫夜九。” “那家伙都把你杀了你还要拿着这狗屁名字不放啊,”唐轩鸟听到夜九坚持要叫这个名字,有些生气,“叫回唐九羽不行吗?” 夜九拿这个大大咧咧的师兄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师兄,如果我真要去西齐,这两个名字都是不能用的。”唐轩鸟撇嘴:“那赶紧重新取一个。”她这还没答应要去呢夜九无奈。 齐锦行在听到夜九用宁王称呼他时便明白了,这个人不想和他以朋友相称,要么是萍水相逢,要么只能是君臣关系。 “九姑娘可想好了?”再未去纠结她姓什么,齐锦行这就直接是正式邀请夜九入他麾下了。 夜九也不是喜欢拐着弯说话的人:“还没有。” “嗯。”齐锦行应声。 唐轩鸟和徐知衣站在一旁,顿觉尴尬,这两人的对话自然而然,却又有说不出的漠然。唐轩鸟常年跟在齐锦行身边,此时也是最快打破这种氛围的:“哎呀,小九伤养好了再说这些也不迟嘛!一凡,快收拾收拾,这都该吃午饭了。” “嗯嗯。”一凡也看出了场面的尴尬,点了点头就奔着厨房去了。 徐知衣也赶紧帮着说话:“屋里没多大桌子,就将就在这儿?”说着就开始收拾桌子上的棋具。 “我看不错。”唐轩鸟附和道。 齐锦行看了眼夜九的神色,读不出她的情绪,便也动手帮着自家师父收拾桌子:“嗯,就在这儿吧。”夜九也应了一声,然后说着去帮一凡,走向了厨房。 等到夜九走远了,徐知衣才松了口气,这下看来第一次接触还不错,没打起来就已经很好了。 “锦行,我师妹怎么样?”唐轩鸟对齐锦行眨了眨眼。 齐锦行点头:“还不错,不卑不亢,有分寸。”唐轩鸟就好像听到他夸奖自己一样,自豪地仰起了头:“那是,那可是十岁就被指为咱们唐门千机少主的人,若是没有当年的事,如今成为掌门也不是不可能的。” 徐知衣将棋盘收拾好了,端着棋盘就要回屋:“徒弟啊,你可要把握好机会,这丫头的伤虽重,可底子好,毒清了之后恢复的飞快,也就还有一个月吧。” “徒儿知道了。”齐锦行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糟糠之妻 唐门讲究食不言,夜九一直坚持着这个规矩,她没想到唐轩鸟也是如此,于是饭时桌子上只有徐知衣一个人在唠唠叨叨地给齐锦行讲这大半个月在东华发生的事。其中也涉及不少西齐在东华安排的暗手,夜九真的无语了,这桌子上除了齐锦行,其他三人好像都觉得她一定会答应去西齐,这些事当着她的面就说开了。 吃完,徐知衣又拉着大家伙去散步消食。这是夜九第一次出这个院子,原来这个院子就在东华秦城西郊,不知道若是沐睿泽知道西齐六皇子此时就在他眼皮底下会是什么表情。 “在东华安插人手的任务本来停滞不前的,不过,不知怎么回事,半个月前突然就顺利起来了。”听到徐知衣的话,夜九伸手扶额。唐轩鸟走在夜九身旁,见她如此,关心道:“小九,你怎么了?”他这一问,原本走在前面的师徒二人皆回头看向夜九。 “没”夜九颇为无奈地摇头,“东华原本管这块的是我而已。”那帮家伙,她一消失就全部偷懒了。 她这么一说,另外三人都反应过来了,大半个月前夜九从东华消失,过了没几天东华的地下防线就近乎瘫痪。齐锦行不禁多看了夜九几眼,自己师父的手段他清楚,能拦得住徐知衣的爪子,证明唐门千机少主这个名号也是名不虚传的。 徐知衣好面子,一听以往都是夜九拦着他往东华伸爪子,心里虽然对这个谋士更为满意,但面上可不会夸她:“也不全是因为群龙无首,好像丫头消失之后,她手下颇有能力的人有好几个都主动请辞了。”闻言,夜九依旧慢悠悠的迈着步子,心里却是一暖——并不是无人记挂她的,那几个人她大抵猜得到是谁,也猜得到他们是去哪了。 “啧,话说回来,”徐知衣见夜九没什么反应,有心要逗逗她,“得知主公给自己建衣冠冢是什么心情呀?”沐睿泽给夜九建了座衣冠冢,这是刚刚在用饭时提到的事。 夜九一直平静淡漠的神色终于松动,毫不掩饰自己心里的愠火,斜斜地瞪了一眼徐知衣,她反问:“知衣先生觉得我应该是什么心情?” 唐轩鸟看着自家师妹要生气了,急忙就想出来打个哈哈,万万没想到这边接话的却是齐锦行。“总该有些不甘心吧?”齐锦行脚下步子不变,平静地看着前方的路,口中之言让夜九握紧了拳。 是的,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这样死了,不甘心那个人连尸体都懒得找就宣布自己的死讯,不甘心最后“夜九”只留下一座衣冠冢。夜九很快调整过来:“是呀,有些不甘心,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一个被舍弃的人什么都做不到。 “到西齐,”齐锦行说,“到西齐来,本王许你一个未来。” 说得好!唐轩鸟从未觉得自家兄弟这么会说话,要不是气氛不对,他都要鼓掌了。可惜唐轩鸟就高兴了那么一瞬,因为下一秒,夜九就泼了他一盆冷水了:“未来可好可坏,殿下未免太过自信。” “有你在,本王有那个信心。” 唐轩鸟奇怪自己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齐锦行说话这么好听呢? 夜九笑着摇了摇头:“伴君如伴虎,上一只老虎刚把我啃的只剩骨头,怎么,殿下还想让我死无全尸?” “诶,小九你——” “本王等你,”齐锦行打断了想要和夜九讲道理的唐轩鸟,“本王的帝王之路上永远有你的位置。”唐轩鸟都快哭了,鬼知道当初齐锦行喊他助他上位时是怎么说的——“你要是不愿意,我打断你的腿。”此时,他只能看着天感慨同人不同命。 夜九也愣住了,就算是沐睿泽也从未对她有过如此承诺,在她这样一个谋士出身的人眼中,这可是仅次于白头偕老的诺言了。 “哟哟哟,九丫头被唬住了。”徐知衣见夜九呆滞在原地不动,赶紧抓着这个机会好好嘲笑一番。夜九被徐知衣一闹,倒是马上回过神来,张口欲言,又无声地闭上了嘴。有人如此看重她,就算只是因为她的才能,也实在三生有幸。 徐知衣依旧像个老顽童,在他和唐轩鸟的吵闹声中,四人行回院子。一凡早就收拾好了碗筷,此时正在打扫院子,瞧见四人回来,喜上眉梢,小跑过来,在夜九身前站住:“你们回来啦!” “嗯。”夜九伸手摸了摸一凡的脑袋,心绪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 一凡也没发现夜九的异常,被摸了脑袋就心满意足地去招呼徐知衣了,弄的徐知衣又开口骂他小没良心的。 “小九。”唐轩鸟贴着夜九的耳朵喊她。 夜九应声,他又接着说:“锦行是个好主上。”话语间,少了平日嬉闹玩笑,多了几分严肃认真。见夜九点头,唐轩鸟伸手如刚刚夜九对一凡做的那般狠狠揉了揉她的发,大笑一声,跑走了。 真是的夜九顶着一头乱毛,无奈而又舒心地笑了——就这样大家在一起,似乎也不错。 院子里多了两个人,徐知衣的话一天比一天多,天天对着齐锦行唠叨,唐轩鸟也好似和徐知衣比拼一般话多了起来,天天拉着夜九聊天,对此,齐锦行和夜九纷纷选择沉默以对。 对于齐锦行,夜九是搞不懂他怎么想,又不像徐知衣和唐轩鸟一样天天在她耳边念叨西齐有多好,也没有来找她试探,跟个没事人一样。看到徐知衣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夜九承认自己心情大好。 不一定要和心上人在一起才会幸福啊。夜九想。她的生活从未如此平淡,也从未如此幸福,就算是以前在唐家堡,每日也要被训练修行弄得腰酸背痛。这短短一周,就好似过尽了她生来十九年应享的安乐,身上的煞气日益收敛,褪去侠衣着上素裙,原本就清冷的她看上去竟是有几分书香子弟的清贵了。 可惜,这一周宝贵短暂,一切都被那天徐知衣在饭桌上的一句话破坏了。 “说起来,华辰帝要立后了。” 夜九的夹着肉的筷子一滞,不过下一秒就已经将肉带回碗中,桌上众人都没有出声,而夜九似乎要贯彻唐门食不言的规矩,明明知道众人的视线都在她身上,还一脸平静地夹菜吃饭。 徐知衣不甘心:“听说是右相嫡女,那位倾国倾城c才情无双的柳大小姐。” 柳璃悠吗?夜九见过那位柳大小姐,与她是彻底不同的两种人,散发着悠悠清香,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闺秀的端庄优雅,言行得体,更别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记得天下初定,沐睿泽还未称帝时,柳相带着自己的女儿来宫里,沐睿泽让夜九与柳璃悠下棋,夜九处处杀机的棋步虽然赢了柳璃悠那柔若流水的棋步,却是柳璃悠被观战的几位夸了许久。那天晚上,沐睿泽看着还盯着那棋盘的夜九说:“她未出全力,而你却好似已然用尽全力,阿九,有时候不必那般拼命。”她当时没有说话,可心里却是不屑的,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若她不是时时刻刻尽心尽力,莫说这天下,就是沐睿泽都不知道死几回了。 人们就是如此,饱暖思□□,走过了最艰难的路,便会抛弃往日也许粗鄙的生活方式,心心念念去追那看上去更加高雅的生活。其实抛弃也没有错,但是,总不该否定吧? 夜九思绪远去,筷子也就插在碗里没有动弹,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几人除了齐锦行之外,也都是没有动筷子,唐轩鸟更是恨不得直接凑过来安慰她。 她讨厌这样。 “我吃好了。”直接放下筷子,夜九没有像往日一般等他们都吃完才走,站起来转身就回屋去了。 徐知衣难得没有开口挖苦夜九,唐轩鸟赶紧低头刨饭,想着速速吃好去安慰小师妹,然后就听又是轻轻一声,那边齐锦行也放下了筷子,留下一个空空的碗:“我也吃好了。”徐知衣应了一声,接着就看到自家大徒弟在唐轩鸟和一凡震惊的目光中直直走到夜九房门前敲门,询问能否进去。 不会开的吧徐知衣c唐轩鸟和一凡同时这么想。 一声“进来吧”却是让三人都惊呆了,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目光,都默契的没有说话,只是徐知衣脸上笑容难掩,唐轩鸟再不急着刨饭,一凡也一口一口吃的认真。 徒弟开窍了啊徐知衣想。 没想到锦行这么主动唐轩鸟想。 九姐姐被占便宜了该怎么办一凡想。 屋内二人可不知道外面那三人乱七八糟的想法,就算知道了大概也就是一笑而过。 夜九仰着下巴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立的笔直的齐锦行,觉得这样有损自己的气势:“有事吗?坐下说吧。”说完,自己就坐下了。 齐锦行从善如流地在夜九对面坐了下来,两人之间就隔着一方小小木桌。夜九抬手为自己和齐锦行斟茶,等着他开口。一直到夜九慢悠悠地喝完那一杯茶,对面的人才说话:“华辰帝选柳璃悠,定不是为色所迷吧。” 点头,夜九表示赞同:“那个人确实不会为色所迷,但是为才华所迷还是有可能的。”言下之意,就是证实柳璃悠确实入了帝王之眼了。 “她有什么才华?”齐锦行拿起茶壶为夜九添茶,这小小的举动让夜九有几分放松。 夜九沉思片刻,端起茶杯:“男人喜爱的才华,琴棋书画c诗词歌赋,又有几分小聪明,不正是君子所好吗?”虽然她面上不显,可齐锦行还是从“君子所好”四个字中听出了夜九心里的不屑与不甘。 齐锦行咧嘴笑了。夜九听到他轻笑的声音,抬眸看去,模模糊糊中什么也看不清,但想着那定是极好看的样貌。“那些才华,能打天下吗?”齐锦行问。夜九也笑了,她笑着摇头:“天下已定,就不再需要打天下的人了,那人端庄美丽,确实是国母之姿。”她看得清楚,想得明白,皇后不能是双手染血的野丫头,只能是那样的大家闺秀,再加上绝世容颜,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糟糠之妻,比那些所谓的美妾要好千万倍。” 齐锦行一句话,差点没让夜九把嘴里的茶喷出来。宁王殿下,你就不能换个比喻吗?她翻了个白眼。 “本王不会做出这种事。” “会不会做这种事与我何干?”我又没答应要去西齐。夜九心里嘀咕。 又是一阵沉默,他们俩的对话似乎总是以沉默做结尾。虽然相识时间不长,可夜九能感觉到,眼前的人与自己一样,想得多c做得多,但是说的却总是能少就少。夜九突然就想起无闻和尚在劝她时说的话——“阿九,有些事你不说,别人就真的不会知道。” “有些事你不说,别人就真的不会知道。” “你说什么?” 夜九没有注意到自己竟是轻轻地将那句话复述了出来,齐锦行的询问让她一愣,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没什么以前一个朋友劝我多在阿泽c华辰帝面前邀功的时候,和我说,有些事如果不说,别人就真的不会知道。所谓的默默付出对方就一定会发现什么的,不过是自欺欺人。”难得一天,她会对一个人说这么长的一段话。 那方齐锦行听了,看着手中茶杯中的茶水,竟也陷入沉思。 好一会儿,才听到他说:“不是的,如果有心,就一定会发现;没有发现,不过是把对方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夜九再次抬头看他,模糊的视线中,对面那人也在看自己。 “去西齐一事再说吧,”但齐锦行来和她说这一会儿话,倒确确实实让她好受不少,所以她不介意帮他一把,“不过,我可以帮你们在东华安插人手。”齐锦行眼中光彩一闪而过,他知道,这个安插不可能是指像他们现在做的这样在外围埋下细作。 “明天吧,我们进城,我带你去个地方,”说完,夜九又补充了一句,“你一个人,师兄和知衣先生都别跟着。”倒不是夜九不信任唐轩鸟和徐知衣,相反,她就是因为在意二人才让齐锦行一个人跟着她去,她不希望那两人和她一样——手握重权,然后君臣相疑,最后不得好死。 齐锦行也不知道是不是明白夜九的用意,当下没有多问就立马点头:“我知道了。”说完就起身走了,没有道谢或者道别,却让夜九感受到了他的无比认真。 阿泽要立后吗?夜九盯着齐锦行留下的茶杯,没有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叶家少年郎 那天在夜九房里二人聊了什么,徐知衣和唐轩鸟都没有问,夜九和齐锦行就更不会说了。 只是次日一早,唐轩鸟看到男子打扮的夜九站在院子里时,知道她要出门,上前去劝:“你身子才刚好些,怎么就急着出门?” 夜九整理着自己身上的月白衣衫,瞥他一眼:“你不是很想让我帮宁王吗?如今我要和他出门,你又要拦着我了?”两三句话就把唐轩鸟一肚子想好的说辞堵了回去,他干笑两声:“哈哈,是c是这样吗?” 既然如此,唐轩鸟就不好再劝,只是打量了夜九这一身打扮,摇了摇头:“那你要不要换身普通衣裳?你这打扮和气质,太引人注目了。” “就是要引人注目。”夜九嘴角微翘,难得的有了几分顽皮的味道。 那边,齐锦行也换下了这些天穿的简单衣裳,穿上了夜九初次见他时他穿的那套颇为讲究的玄色衣袍,别上了一块看着就价值不菲的和田玉佩。他走出房间,就看到院子里正在聊天的二人,随后视线停在夜九身上。 夜九的身材在女子中也算高挑,但在男子中不过中游,此时她穿的外衣,正是齐锦行年少游学时留在这院子里的,甚至她腰间那块温润玉佩也是他的。她略施粉黛,掩去了病容,那略略上挑的眉,含笑的嘴角,言语间透出的一丝顽皮,看着就如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儿郎。 “殿下。”夜九瞧见齐锦行过来,磊落大方地作揖行礼,姿势之到位让唐轩鸟都感到诧异:“小九,你什么时候把男子礼学的这么” “你以为我是你?”换了衣服,夜九就好似换了个人,活泼了不少,都乐意开口调侃唐轩鸟了。 齐锦行按住想要争辩的唐轩鸟:“走吧?” “嗯。”夜九点头,又告诉师兄他们二人下午才回来,然后道别,和齐锦行走去马厩牵了两匹马。 也许有意或许无心,二人的马也是一黑一白,如此两人一人黑一人白,气质也几乎不同,也是够招摇的了。 夜九带着齐锦行从秦城的正城门入城。 因为视力受损,夜九虽然相信西齐皇子样貌肯定与气质一般优秀,可却从来没有具体的概念,此时牵着马排在队里,感受着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们那灼热的视线与声声赞叹,终于知道身旁之人有多么出众。可夜九不知道的是,那视线与赞叹,也有一部分是朝她去的,她身为女子因为眉间似有若无的英气与略微锋锐的面部线条只算的上清秀,可到男子身上,那英气更浓,样貌也较为中性,显得尤为好看。 人群的骚动引起了守卫兵士的注意,他们好奇地探头探脑远远儿地看到那两位公子,惊讶的同时,其中一人立马跑去找校尉司南池了。 “少将军。”司南池行来,一身银白盔甲,眉眼间几分坚利,百姓们都笑着与之打招呼,他也笑着点头当做回应。司南池是夜九在三年前为沐睿泽在军中寻到的将才,性格直爽大方又不失细腻,在百姓中有个“少将军”的名头,军中也有不少人这么喊他。 守卫们见司南池来了,也纷纷招呼:“将军。” 此时正好到夜九与齐锦行受查。 “两位,”司南池看着眼前气质衣着皆不凡的二人,敛了敛笑容,“不是京城百姓吧?”他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上来就开门见山地问了。夜九拍了拍齐锦行的肩,上前一步对司南池作揖,而后笑道:“在下老早就听说少将军威名,果然名不虚传。在下此次进京是和堂兄一起来看看家里铺子的状况,您知道,新朝方立,商场上总会有些动荡。” “哪家铺子?”司南池又问。 夜九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块两指宽的墨色竹牌,上面刻着两字:墨韵,翻过来内里是一个印章,她将竹牌递到司南池跟前:“玉楼,相信少将军也有所耳闻。”司南池接过竹牌,细细摩挲辨认。 “噢,对了,”夜九突然将腰间那属于齐锦行的玉佩现在司南池面前,“少将军,我们是西齐广安郡人,不过,可绝对不是细作。”夜九很了解司南池,面对他,坦荡便是最好的说话方式。 司南池见夜九如此配合,也看到了那块富含西齐品味的玉佩,确认手上这块玉楼的贵宾竹牌也是真的,严肃的神色缓和了许多:“玉楼,我知道,朱雀大道那一幢风格大气的酒楼,你们叫什么?” “瞧我,看到少将军太激动,都忘了说了,”夜九不好意思地笑着挠了挠头,俨然一个清秀少年,“在下叶羽,双习羽,这是在下堂兄,叶瑾,美玉瑾。”说着,齐锦行也走上前来作揖:“久仰。”司南池又打量了二人几眼,最后在守卫们向他报告二人并未携带利器之后,挥手放行。 夜九和齐锦行牵着马走出数步,忽听身后司南池又喊他们:“叶公子,你的竹牌。”被吓了一跳的夜九敛神,扭头对司南池一笑,扬手道:“不必还了,将军有空可以多去玉楼坐坐。”“啧啧啧,商人就是有钱。”一旁小兵感叹道,司南池也看着手上竹牌发呆——这块墨韵牌可是玉楼三种竹牌中最值钱的,就算在玉楼消费了上万两银子也不一定能有,目前他知道在秦城有此牌的人也就楚相c柳相c户部尚书和几位王爷了。 玉楼是西齐人产业这事也要上报才行。司南池可不是会被钱砸晕的人,依然清醒的他吩咐了手下几句,寻了匹马就往皇城奔去。 看着奔过的马儿扬起的尘,夜九笑了,贴到齐锦行身侧悄声说:“看,转移视线成功。”齐锦行没有附和,却也清楚夜九此举用意,让那些人去思考怎么限制一座酒楼的发展,总好过让那些人探究他们这突然出现的两人的身世背景。不过身后还跟着几人。齐锦行皱眉,却见夜九依然笑着:“就让他们跟着呗,反正我们本来就是去家里铺子呀。”她这句话没有收声,倒像是专门说给身后的人听的。 夜九大半个月没有入城,此时再次身处这繁华街市,虽然视力已损,仍不住左看右看的,竟真像一个外地来的公子哥。齐锦行跟着她,看着平日那个冷清的人已经算得上活泼的一面,嘴边也噙起几分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若她死了 两人到了玉楼前,四层高的楼阁中出来一位掌柜打扮的中年男子,没有商人的精明,倒是有几分武者的豪迈:“羽公子您终于到了!”他就是玉楼的大掌柜,丁笠,昨日下午他就收到夜九的飞鸽传书,早准备好了。将马交给一旁从楼里出来候着的仆从,夜九拉着齐锦行迎了上去:“丁老大,好久不见。” “羽公子,这位想必就是瑾公子了吧,”丁笠打量了下齐锦行,“果然一表人才。”“过奖。”齐锦行点了点头。 三人聊着就往楼里走去,然后直接走上了四楼。 四楼是四层楼中面积最小的,一层楼就是一间雅座,昨天收到传书,丁笠就专门留了这层出来,安静倒是安静,就是对于三人来说有些太大了。 “怎么样?”夜九自豪地向齐锦行挑了挑眉毛。 齐锦行却是不得要领:“什么怎么样?” “这可是没有阿泽插手,我一个人弄起来的,连他都不知道我给自己安排了这样一条退路。” “所以呢?”齐锦行喝茶。 夜九啧了一声:“你的身份,叶瑾,是真的,这个你觉得怎么样?” 齐锦行一愣,叶瑾这个身份是真的,意思就是说只要别人没有认出来,他就可以顶着这个身份在东华行事,身世背景都是准备好了禁得起查探的。难道她一开始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齐锦行刚想问,就听到夜九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原本,是想留给他微服私访用的。” 这个酒楼并不如夜九自己所说是条退路,这本是留给沐睿泽的礼物,可还没来得及交出手。不仅仅是这酒楼,还有太多太多她为沐睿泽规划的以后,都被那一剑刺了个粉碎。 丁笠在得知圣上在自家主人还活着的情况下为她立衣冠冢,又听到主子的好些好友跑来玉楼喝酒时的只言片语,便能猜到几分,此时看夜九怅然若失的模样,也是有些心疼这个不过十九的姑娘:“公子,我们都还在呢。” 夜九点头,眨了眨眼,再抬头时已是方才那伶俐少年。 “丁老大,如果有——” “王爷,您不能上去!”三楼传来的一声惊呼打断了夜九的话,王爷二字也让她紧张起来——如今四位王爷中,沐睿泽的哥哥沐睿汐,睿王是认得她这张脸的,如果是他,她就必须避一避了。 夜九对丁笠使了个眼色,丁笠了然,起身朝楼下走去。 “呀,这不是恭王殿下吗?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丁笠洪亮的声音传来,夜九松了口气,“今日四楼有贵客在,只能说声抱歉了不过三楼的牡丹苑是空着的,要不,去那边吧?” “本王带着楚相来谈事情,你就把我们扔在三楼?”恭王拒绝了丁笠的安排,“更何况,本王可不知道今日京城里谁在这儿,丁大掌柜,有什么达官贵人,是本王不认识的吗?”丁笠奇怪,平日里这位恭王是最平易近人的,怎么今天说话这么冲,一个劲要往四楼闯,旁边的楚相也事不关己地袖手旁观。 夜九是明白了,人家就是冲着她来的。想来大概是司南池进宫的时候,恭王那家伙还有楚煦然在和沐睿泽商量事情,所以这就直接来试探了。恭王慕容贺是个胆大缺心眼的,沐睿泽总是让他当各种出头鸟,往日好些时候都是夜九劝着沐睿泽别总是利用慕容贺,如今没了她,估计这家伙的惨日子要开始了。楚煦然是当年自荐成为沐睿泽的谋士的,性子温润和煦,样貌也尤其出众,有“楚玉郎”的美称,是个完全不习武的文士,能在朝廷中站稳脚跟成为左相,可见其不凡。这前有慕容贺出言试探,后有楚煦然静静观察,沐睿泽真是打得一手好主意。夜九笑了笑。 “丁老大,让恭王殿下和楚大人上来吧。”夜九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外袍。齐锦行也站了起来,眼中划过一丝不安,在看到神色淡定的夜九之后,也平静了下来。 慕容贺得意地看了眼丁笠,抬脚踏上台阶,他身后的楚煦然对丁笠微微一笑,也跟了上去。 “草民,见过恭王殿下c楚大人。”看到两人,夜九和齐锦行并没有任何不快地行了礼。不错,忍得住。夜九对齐锦行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 将近一月未见,夜九想要瞧瞧这两人的变化,只可惜,除了他们脸部的大概轮廓,她啥都瞧不出来。 慕容贺道了一声免礼,走到两人面前不远处,看着这一黑一白两位公子,笑了:“两位,想必就是少将军说的这玉楼主人了。”夜九闻言,一步踏前,略微低着头回答:“草民叶羽,这是草民的堂兄,叶瑾。”齐锦行也没有介意向慕容贺低头。 “嗯果然少年英才,你说是吧,煦然?”慕容贺对他们二人的恭敬很是满意,脸上笑容不减。楚煦然看着这两个虽然姿态略低可毫不卑微的人,也跟着咧开了嘴:“能接手玉楼的人,自然不会是差的。二位不必被这个武夫吓着,我们此次来,也不过是想与玉楼的主人结个交情罢了。” 结交情?是要来扒我的皮吧。夜九对这些曾经的朋友都很了解,这楚煦然虽然看着是个温润贵公子,可那副皮囊下面连心都是黑的,天天就知道算计。夜九心里一阵腹诽,面上工作依旧很足:“能与恭王殿下和楚大人结交,是草民的福分。” “哎呀,草民草民的,听着别扭,”慕容贺倒是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挥手一摆,自顾自地说着就走到了刚刚夜九坐过的主位上,“你叫叶羽是吧?那我叫你小羽吧,那你堂哥就叫小瑾吧。”慕容贺这个叫人的尿性还是和之前一样啊,完全不看年龄大小,看你长得白净就称小,看你长得壮实就喊大。看到慕容贺完全没有因为当上王爷而改变性子,夜九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那草民就斗胆自称个在下了。”夜九将次席空了出来,走到另一边,示意齐锦行坐到了自己旁边。楚煦然并未言语,自动自觉地就走到次席坐了下来,隔着一个慕容贺,一双带笑的眼仔细观察着那边二人。 夜九坐下之后,扭头对候在一旁的丁笠吩咐上菜,然后回过头来,正好和楚煦然的视线擦过。那双眸楚煦然问:“听司将军说,两位是西齐人?”“正是,我们是西齐广安人。”夜九点头。 “怪不得”楚煦然了然地点头,话说一半,举杯喝茶。 夜九故作疑惑状:“怎么了?”楚煦然放下茶杯,摇头:“嗯只是想起了一个朋友,也是羽公子这样一双灰眸,也是巴蜀人士。”“哦?中原可是很少见巴蜀中人的,”夜九似乎来了兴趣,“没想到楚大人还认识我们那儿的人。”不知如何做到的,她原本失焦的眼里居然闪着精光,完全就是一个好奇的少年。 “呵呵,”楚煦然轻笑两声,似乎是不想继续这个对话,换了个对象,“瑾公子是对我们的贸然来访有些介意吗,怎地都不见说话?” 夜九怕齐锦行说多错多,赶紧抢答:“他就这——” “只是见到楚大人,太激动,怕说多错多而已。”没想到齐锦行居然自己开口回答,而且他说的话,夜九怎么就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呢? 楚煦然挑眉:“哦?” 齐锦行抿了抿嘴,看上去真就是个紧张激动的模样:“不瞒楚大人,在下一直很佩服楚大人,您能辅佐新皇至此,还登上左相之位,实在是我等读书人的榜样。”要不是慕容贺和楚煦然都在这儿,估计这会儿夜九都要伸手去掐齐锦行的脖子看他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今天怎么话这么多。 楚煦然显然也被这听着有些夸张的话吓得一愣,不过很快就收拾好了惊讶:“说笑了,楚某不过一介布衣,多亏当年陛下愿意给我机会,才有如今楚煦然。” 没想到齐锦行摇了摇头:“楚大人不必这般自谦,虽说楚大人是文人出身,可谁都知道您有惊世大才,一年前那临安之战,侧翼那方奇兵,想来也必定是出于大人之手。”临安之战,那是东华建国前,沐睿泽打的最后一场大战,那一战中他亲手斩了济国国君,才使最后的燕国国君自愿献降。那一战中最为世人津津乐道的不是沐睿泽剑斩济国国君,而是当时战场一侧陡峭山崖上突然出现的五百奇兵,隐蔽绕后将济国军草烧了个干干净净,至今人们都还不清楚,那五百人是如何藏在山崖上的。 齐锦行的话居然让楚煦然一瞬失神——那奇兵与他无关,而是沐睿泽身旁那名从不露真面目的奇女子想出来的法子,沐睿泽叫她“阿九”。 “啧,他哪能想出那么精妙的法子,那都是——” “那不是我的主意,是是陛下一位挚友的想法。”楚煦然打断了慕容贺的话,他知道,要是让他说完,那么那个无名之人就要暴露出来了,要知道那个人现在完全是沐睿泽的禁忌,任何人提起她,都要被拎出来骂上几句,他可不想被慕容贺拖累。更何况那样的奇女子,世间不会再有了;那双冷静得让人心寒的灰眸,再也见不到了。楚煦然有几分怅然,进而又被歉疚感埋没——若是她知道,杀她一事最开始是由我提出来的,她会不会恨我呢?略略垂眸,楚煦然没有多说,那微微颤抖的双睫,不知要颤碎多少少女的芳心。夜九以前还挺喜欢看这个美男子的,若是能看到这幕,她肯定心情大好,只是可惜,此时她已经失去了阅读表情的能力,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 夜九不信齐锦行突然提这件事是不知道当时出主意的人是她,但也不能拆他的台,见场面有些尴尬,正要开口说点有意思的事调节一下气氛,又被齐锦行抢了先:“如此不知那位奇人如今身在何处?在下在下能否有机会见他一面?”齐锦行那略略泛红的颊,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是想要见那人想得激动紧张呢。夜九虽看不清楚,可听到那虚伪至极的话,斜斜地看着那张虚伪的脸,恨不得抽他一巴掌,不过戏演得不错,加分,夜九心里又在给齐锦行算分。 楚煦然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紧紧捏着茶杯没有说话。慕容贺神色也不似刚才那般自在,他叹气:“唉小瑾,前些天,那个人才去了,如今,也只剩山崖上那座无名墓咯。” “啊,”齐锦行好像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一般,“那真是抱歉。”他眼中的歉意真真切切,半点不似装的,弄得夜九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临安之战出主意的是她了。 “咳咳,”夜九咳了两声,算是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楚大人和恭王殿下突然到访,不可能真的只是来聊天的吧?”她可不想一直夹在这种怀念某个人的气氛里面,更何况那个“死人”还是她自己。 楚煦然好歹是调整过来了:“羽公子是个聪明人。” “那是自然,”夜九自豪地抬了抬下巴,“毕竟是要继承家业的,怎么能像这个家伙一样,天天就知道读书。”说着,还不忘调侃一下刚刚自称“读书人”的齐锦行。齐锦行瞪了夜九一眼:“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就是读的书少了。” “你!”夜九有些冒火,是真的冒火,因为她确实读的圣贤书很少,以前还常被人抓着这点嘲笑。 慕容贺看到这兄弟之间互相调侃的场面,忍不住笑了起来:“小羽和小瑾都是真性情啊,不错,真的不错。”这些日子在宫里见多了官官之间的虚与委蛇,如此场景倒是难得一见,上次见到这般,还是楚煦然和那个姑娘争论治国之道吧对于刚刚提到的那个已死之人,慕容贺不是特别熟悉,他只知道那是有大才的人,再加上那个姑娘对他有救命之恩,他由衷地敬重她,在得知她的死讯之后,也确确实实伤心了好些日子。 “羽公子应该是猜到司将军把这玉楼是西齐人产业的事上报给陛下了吧?” “那可不,”面对楚煦然的提问,夜九毫不掩饰自己的机灵,“少将军骑着马从我身边飞过去的。” 楚煦然听着夜九这般轻松的语气,嘴边挂上了些许真心的笑:“那公子可想好了?” 夜九撑着桌子,猛地把头伸向楚煦然那方:“三成收益,不能再多了。”楚煦然一愣,要知道他们一开始讨论的,也不过两成收益罢了:“那就c三成?”夜九似乎是怕楚煦然反悔,狠狠地点头:“三成,就这样!”于是以后玉楼收益的三成都要上交给东华朝廷了,像玉楼这种大酒楼,一个月少说也有五十万两银子的收益,那么一年就要被东华抽走一百八十万两白银,都超过东华一个最小的州的年税收了。 齐锦行不是很懂,为什么要一下子拿出三成的收益,不过再仔细想想,他就明白了——夜九在塑造一个有点机灵却又不过分聪明的商人形象,这个商人有几分脑子,办事也机灵,可考虑并不全面,正是掌权之人喜欢的。她连这都考虑进去了?齐锦行看夜九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惊异。 四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齐锦行时不时说点西齐的民风轶事,慕容贺也颇有兴致地给他讲东华的趣事,就夜九和楚煦然两个人静静听着。 不一会儿,菜上来了,夜九招呼着慕容贺起筷,然后就认真地吃起了饭。 慕容贺奇怪这刚刚话还很多的夜九怎么这会儿就不说话了,齐锦行代为回答:“他遵循食不言,说是吃饭时说话会影响食欲和吸收,怕长不高。”齐锦行你少说两句话会死?夜九侧头,狠狠地瞪了眼齐锦行,但还是没有开口回嘴好像在夜九的带动下,齐锦行这会儿也放飞自我了,全然没有半分平日里那个闷葫芦的样子。 吃饱喝足,慕容贺又和齐锦行聊了一会儿,看了看时辰,道了声糟糕便要走了。 “上交收益的具体文书在下过几日会让丁大掌柜送到楚相府上的。”楚煦然和慕容贺临走前,夜九一脸严肃地对他们说了一句,楚煦然了然地点头,然后道别离开。 看到那两个人影从玉楼正门出去,坐上恭王府的马车,又朝皇宫驰去,夜九才彻底放松下来,趴在窗上用右手捶了捶肩:“我说,你不会是真不知道临安之战那支奇兵是我的主意吧?”齐锦行也收起了刚才那略显青涩的笑容,冷峻的脸上不见有什么特殊的表情:“自然知道。” “那你还在那装模作样。”夜九这下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翻个白眼了。 齐锦行沉默了数秒,看着那依旧趴在窗台上的人,说:“你不想看看,他们对你死了这件事,有什么反应吗?” 夜九没有说话,趴在窗边,想要抬头看看蓝天上漂泊着的白云,可惜视线里只有模糊的一片光,最后只是一声轻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士为知己者死 两人喝着茶,各有所思,在玉楼又坐了大半个时辰,夜九抬眸看了看天色:“差不多了,走吧。”齐锦行心下疑惑:难道见东华重臣一面,献了三成收益出去便是安插探子了?但他相信眼前这人心中自有打算,也没多问,跟着她下楼,坐上了玉楼后巷的一辆马车。 马车在朱雀大道尽头的一间名为“暮云”当铺前停了下来,夜九吩咐车夫先行驾车回玉楼,便领着齐锦行走了进去。 暮云当铺很大,可里面人却很少。 掌柜的一瞧见夜九,立马迎了上来:“哟,这不是羽公子吗?主子等您很久了。”夜九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跟着掌柜走向后堂雅间。 这是最里面的一间雅间,与前面房间那些轻薄的木雕门不同,这间房间的门是古朴厚重的厚实木门,掌柜扣了扣门环,门被一名小厮拉开,房里已经坐了三个人。看着夜九和齐锦行走了进去,掌柜弯腰告退,拉上了门。 “九大人。”房间里的三人在二人进来时就站了起来,此时恭恭敬敬地对夜九行礼,看到夜九摆手,他们才站直了身子。 其中一个穿着普通棉麻衣衫,看着不过一个普通百姓的中年汉子大笑三声:“哈哈哈,你瞧,我就说大人没那么容易死,你们都不信。”说着,一只大手狠狠地拍了拍身旁一个还穿着三品大官朝服的年轻男子,那男子厌恶地掸了掸被大汉拍过的地方,随后又是恭敬地对着夜九一拜:“得见您安然无恙,云琛很高兴。” “嗯,辛苦了,”夜九看到自己的三名得力干将此时都站在自己面前,心里也不住高兴,却也没忘记还有一人,“哑九呢?” 大汉摊手:“谁知道那家伙又跑哪去了,他又不能说话。” “回大人,哑九在得知您安然无恙之后就动身离开京城了,似乎是朝西边去了。”自称云琛的青年显然比那大汉靠谱。夜九叹了口气,就算她跟北陵有仇,也不意味着她以后一定会到西齐发展啊,怎地这一个个都笃定她一定会去西齐呀。 “来,”夜九没有多问,开始介绍齐锦行与这三人认识,“这是西齐六皇子,齐锦行,在东华的身份是叶羽的堂兄,叶瑾。这个莽汉是我在民间的耳朵,曹鑫,这是户部尚书李云琛,还有那个不太爱说话的,是刑部尚书黄竹。” 齐锦行没有想到眼前三人中有两人都是东华正三品大官,强行压下心中的惊异,没有自持身份,而是与三人作揖行礼。那边三人知道夜九会领个人过来,可都万万没想到是个西齐的皇子,不过好歹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不至于惊讶到不知所措。 四人打了招呼之后,一时都各有思量,一阵沉默。夜九也没有说话的打算,坐到一旁就自己喝起了茶。 “大人您这是?”李云琛看到夜九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您这是要去西齐——” “不是,”夜九立马打断他,“只是让你们认识一下。” 那边除行礼之外再未多说话的黄竹眼中闪过多种情绪:“大人,下官这半个月一直有事想问。” “你说。” “大人的死,是那位做的吗?”黄竹虽然微微低着头,可那一双眼却是死死盯着夜九,所以夜九在听到他问话后那一抹落寞的神色并没有被他错过。“你们都是聪明人。”言下之意就是和他们三人方才在房里猜测的一般了。黄竹得到答案,最先给出态度:“既然如此,莫说认识西齐皇子,就算大人真要赴往西齐,下官也全力支持。” 夜九欣慰地轻点下巴,又将视线移向其他二人。 黄竹会最先作出决定在夜九意料之中,也在她意料之外。他曾是鲁国的状元,可惜生来性子耿直又不喜人情往来,走上官路后被上司和同僚排挤,眼见百姓被狠狠剥削却无能为力,最后被外派到边关为官。夜九当时夜访他家,与他彻谈一夜,答应他不伤及无辜百姓,又许他一个安定盛世,他才愿里应外合助沐睿泽几乎无伤破关。在他心里,应当是百姓第一,原本夜九倾向西齐这种可能引发两国战争的事,他不应该支持。不过夜九相信自己在他心里有一定地位,所以相信他不会反对自己的行动,却没想过他会是第一个表示支持的。士为知己者死。夜九这次算是彻底明白这六个字的含义了。 “大人您早说啊,那我就呆在锦衣卫不走了,恶心一下沐恶心一下那个混蛋。”曹鑫是个直肠子,当即一脸恶心地啐了一口,惹得站在他身旁的李云琛赶紧横跨一步,远离了他。 “云琛,你呢?”夜九端着茶盏,轻轻吹了吹水面上漂着的一片茶叶。 李云琛在听到夜九对黄竹的提问的回答时,面上尽是震惊,在他印象中,自家大人和皇上的关系非同一般,皇上怎么可能会对她做这种事。“我” 见李云琛半天没有回答,夜九也不会去勉强他:“我知道,虽然你们同岁,你却一直是真心尊敬他的。我不会勉强你,我也相信你就算从这出去,也不会将今日之事告诉他,所以你不必勉强自己。” 李云琛依然在挣扎,没有说不,也没有说好,连往日最喜欢逗弄他的曹鑫都没有多说什么,一屋子的人,都静静地等他的答案。“我大人,云琛斗胆,能请大人说说那日的情形吗?” 夜九放下杯子,抬眸看他,眼中的冷漠,一如往日站在沐睿泽身侧吩咐他们做事的那时候:“有什么好说的,一剑罢了,若不是皇子殿下经过,我便真死了。”听着夜九若无其事地说着如此残酷的话,那三人的面色忽地就黑了。 在夜九看来,其实那还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不必这幅表情,古人云,狡兔死,走狗烹,作为一个谋士,从踏足争斗的第一天便要做好迎接结局的准备,更何况,我这么优秀。”说到最后五个字,夜九竟然仰头对着他们一笑。 李云琛一握拳头:“云琛,愿助大人。”“你可要想好了,往后,可就不能后悔了。”事实证明,她夜九识人的本领还是不错,往日在朝中,五品往上有不少人都和她关系密切,可如今她敢托付的,也就黄竹和李云琛了。想起当时她将这二人保上尚书之位,不过是怕他人插手六部,让沐睿泽行事不便,如今是她要插手六部,当真讽刺。 “那以后你们就尽量在朝中和官场予他方便吧。”夜九看着三人,对齐锦行抬了抬下巴。 那三人看向齐锦行,脸上有些不情愿,夜九觉得有些丢人:“好歹是救了我一命的人,你们脸色摆好看些。”脸色摆好看些?齐锦行坐在一旁一直听着他们对话都没插嘴,如今因这一句话竟有些动嘴的冲动。 “多谢殿下救了大人。”黄竹向来爱憎分明,既然已经决定了立场,就不会再去纠结。 齐锦行看到还是有人给他面子的,原本就要变黑的脸色好了许多,但心里依旧是不舒服的,所以也就要在言语上刺一下他们:“应该多谢你们陛下杀了她。”这话出来,黄竹和曹鑫倒还好,李云琛那是脸上非常难堪。 “怎么样,满意了吧?”夜九没有去计较齐锦行话中对沐睿泽的讽刺之意,就算去计较又怎么样呢?她在那个人眼里,已经死了。 齐锦行见她没有反驳,心里没来由地高兴:“嗯,不错。” 李云琛暗地里瞪了齐锦行一眼,被曹鑫看到了,又是一阵笑声:“哈哈哈哈哈,我说,李云琛你呀,就是弯弯绕绕太多,简直就是那楚煦然的翻版,哪儿有那么多弯路子,大人又没有亏待过你。”李云琛听到这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夜九的神色,见她脸上没什么变化,松了口气,然后恶狠狠地盯着曹鑫:“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夜九咧嘴笑了,那笑容让站在那儿的三人皆是一愣,他们几乎没有见过自家大人这般开怀的笑,于是原本心中还有些郁结的李云琛也终于释怀——她开心,那这么做也未尝不可。 三人与齐锦行细说了目前东华朝堂形势,又约定了信物,便逐个告退离开。夜九静静地看着四个人,直到最后房间里只余她和齐锦行二人。 “这三人不错,”齐锦行先一句认可,可夜九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下一句话刺了一下,“可那个人太差。”夜九不明白,为什么齐锦行总是提沐睿泽,天天揭她伤疤很有意思吗!“不过,你对他真的不错。”夜九听懂了,齐锦行清楚为何这两位尚书会是她的人,不过她更是在齐锦行这句话里听出了些别的味道。难得,她有了调戏一下的冲动:“羡慕了?” 齐锦行果然不是个按套路出牌的人,他耿直的一个“嗯”让夜九再说不出半个字。 “啧,走吧,先回玉楼。” 两人回到玉楼,从酒楼小二手中牵过了马,正要离开,感受到视线的夜九突然扭头看向街道那头。人来人往的大道不远处,站着一个披着袈裟带着笠帽的和尚,眉眼被帽檐遮住,不过就算没遮住夜九也看不清就是了。“怎么了?”整理好马鞍的齐锦行见夜九呆立在马旁,出声询问,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却是什么人都没看到。 “没,”夜九摇头,“走吧。” 是无闻,想来,是来瞧她是否安好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我在西齐等你 夜九与齐锦行出城十分顺利,虽然未见有人跟踪,可谨慎的二人还是在城郊转了几圈才回了西郊的院子。 踏进院子的两人,一个被唐轩鸟扯着仔细打量,一个被徐知衣拉着检查身子骨,一凡在一旁看得汗颜。检查完的两个人心满意足地放开了那两个无语的人,一点儿不觉得难为情。 “九丫头带你去干嘛了呀?”徐知衣问。 “见人。”齐锦行答。 看到齐锦行又变回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夜九是真的想笑,也确实笑出了声。“小九你怎么了,别吓我啊。”这出去一趟怎么还笑起来了。唐轩鸟看到自己师妹笑得开心,反而怕她是出了什么问题。夜九赶紧敛了敛笑容,干咳两声:“师兄,我没事。” 唐轩鸟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夜九一番,在确定她真的没什么事之后,挥手招呼一凡准备晚饭。一凡前脚刚走,后脚院子里就冒出个暗卫:“属下参见王爷。”来人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直到齐锦行让他起身。 “怎么了?”齐锦行在西齐是个没什么权力的闲散王爷,难得看到自家暗卫跑来传讯。那暗卫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夜九,夜九识相地提出自己回房去换衣服,却被齐锦行一句“没事”留了下来。暗卫见自己主子信任夜九,也就没有多说,直接切入正题:“皇后忽然病重,太子请您速速回京。”皇后忽然病重,太子又这般着急,看样子应该是那几个皇兄有谁坐不住了吧?齐锦行点了点头:“知道了。”暗卫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便不见了,夜九有意无意地看向院子角落的那棵树,唐轩鸟也跟着望了过去,就见树枝忽地一摇,落下几片绿叶。 齐锦行身边的暗卫都是徐知衣亲自□□的,此时一看夜九欺负他们家暗卫,当即开口:“九丫头,你别以为没人治得了你啊,瞎看什么呢!”夜九耸耸肩,懒得和他顶嘴。 “要回去啦?”夜九笑笑,看着齐锦行。 齐锦行轻点下巴:“嗯,太子还不能倒。” 当今西齐太子完全是靠生母皇后撑着的,皇后可是陪伴了当今西齐皇帝三十年的元配,感情不说深厚,但也是最难得的,所以虽然太子身子不好,但皇帝看他还颇有些资质,就将他立为储君了。皇后忽然病重?估计是后宫里哪个妃想要母凭子贵了吧。夜九虽然身在东华,可时刻关注情报的她,对西齐皇室的那些纠葛还是有几分计较的。 终于要走了。夜九心里松了口气,然而齐锦行下一句话就把她的大好心情毁了个干净:“师父,你留在这儿帮九姑娘吧。”“好好好!”徐知衣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而且夜九鬼主意挺多的,他一想到会有很多有意思的事,他就兴奋的不得了。 夜九硬生生挤出了个笑容:“皇后病重,不需要请知衣先生回去看看吗?” 齐锦行斜睨她一眼,没有回答,徐知衣大笑三声:“哈哈哈,九丫头,这臭小子好歹是老夫的大徒弟,西齐宫里女人的手段,他几乎都见识过了,而且” “而且,也不能让皇后好的那么快。”接话的是唐轩鸟。夜九现在是看清楚局势了,反正一涉及到西齐,她就是注定的孤立无援,这三个人简直就是不让她好过。 夜九轻哼一声,徐知衣见她吃瘪,嘿嘿一笑:“老夫跟着你你还不乐意,老夫可是医圣,医圣你知道吗!想当年我”“哐!”他还在说着,夜九已经运了轻功飞身进房将门摔上。“诶,我说你这丫头,伤都没好透呢就运功!唐小鬼啊,你要多管管——” “殿下,我跟您一块儿回去吧?”唐轩鸟一看徐知衣要开始唠叨,赶紧转头去和齐锦行搭话,他知道得很,齐锦行说话的时候这糟老头绝对不会出声。 齐锦行也知道唐轩鸟拿自己当挡箭牌,不介意在这种时候帮自己兄弟一把,他绝对不承认他也怕自己师父的唠叨:“嗯,师父就留在东华。有机会看看她的眼睛,除了您,大概也没人治得好了。” 这样一句已经算得上恭维的话要从齐锦行嘴里说出来何其艰难,徐知衣当即抚着自己的胡子,下巴微抬:“就交给老夫吧!”唐轩鸟在徐知衣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给齐锦行竖了个大拇指。 可怜的夜九还不知道,自己的师兄已经帮着齐锦行把她卖了。 一凡做好饭菜,吃饭时才知道自家师兄这就要走了,一下就不高兴了,在得知师父还要留下来的时候,他原本就黑的脸更黑了:“就不能让师父回去,师兄你留下吗?”虽然这样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一凡看得出来,齐锦行和夜九还是挺合得来的,至少比徐知衣好,反正只要九姐姐高兴,师父什么的不要了也可以嘛。 夜九倒是想开口让他们全部滚回去,但是食不言,她不会因为这种事就破坏原则。 齐锦行跟着夜九出去一趟,收获不小,心情也好,伸手揉了揉一凡的头:“到时候回西齐了,师兄再带你玩。”一凡撇嘴:怎么回事,自从九姐姐揉他脑袋之后好像所有人都学会了这个技能。 离别总是有些伤感,连一向话多的徐知衣今天饭时都没有多话,也就是为齐锦行夹菜的时候嘱咐了几句。吃完,夜九问:“什么时候走?”“今晚吧。”齐锦行倒像是不被离别伤感牵绊一样。 “哦。”夜九也不过一声答应,她与他相处不满半月,根本生不出什么依依不舍的心思。 齐锦行在徐知衣的坚持下多坐了半个时辰才启程,一凡为他准备好路上食粮,他翻身上马,还没动,身后就是一句句叮嘱。“臭小子,一个人在京城要小心些,你那些兄弟没一个好东西!我给你的玉露散你还放在身上的吧?还有辟毒珠,对了对了——” “师父,”齐锦行看着唠唠叨叨的徐知衣,笑了,“徒儿会安然无恙地与您再见的。”唐轩鸟也坐在马上,看着徐知衣那噙着泪的眼,叹了口气——这老头是真把齐锦行当自己孩子看待的。 夜九看着两人依依惜别的场景,也微微笑了起来。 “小九师兄下次再来看你。”唐轩鸟其实知道,如果自家师妹不乐意,谁也不能让她去西齐,所以他说的是来看她,而不是说在西齐等她,不过他不敢说,有人敢说。 “我在西齐等你。”齐锦行盯着夜九。 夜九原本就看不清,晚上月光淡淡的,她更是不知道齐锦行正看着她,只知道他在和自己说话,回道:“再说吧再说吧。”她那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容,被齐锦行尽收眼底,于是后者满意地拉动缰绳:“走了。” “师兄保重!” “千万注意安全啊!”马蹄踏踏而去,徐知衣最后一声叮嘱也随着夜风飘散。 夜九拍了拍徐知衣的肩:“别哭了,回去了啊。”说完,根本不管后面恼羞成怒的徐知衣,转身笑着就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师父,我扶您。”一凡虽然平日里不待见自家师父,但是看到师父难受,他还是很在意的。徐知衣原本想要反驳一声自己没老不需要扶,可扭头看到一凡灼灼的目光,还是把手放到了那双小手上:“你这小子”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告别是为了下次再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入住叶府 第二天早晨,徐知衣一出房门就看到公子打扮的夜九看着他,心中泛起不祥的预感:“一凡呢,一凡,师父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一凡从夜九身后冒出头来,嘿嘿一笑,手上是两个包袱:“师父,我们进城玩儿吧。” “我不去。”徐知衣受够了在城里住的日子,那些达官贵人没见过他也听过他的名号,只要不小心被认出来,那就是络绎不绝的帖子和病患。 夜九作遗憾状摇了摇头:“唉,还想帮你多打点打点关系。” 徐知衣知道了,这个丫头就是盯上了他的利用价值,夜九回秦城,不可能用以前的身份,可是新的身份不可能一下子就和那些位高权重的人打成一片,所以就需要用他这个神医作引子,偏偏他们正值布置人手的时期,他还真不可能就这么拒绝。“你只要能保证老夫不被人围观,也不是不可以去。” 夜九等的就是这句话:“知衣先生还请放心神医,要神神秘秘的才神嘛,是不是呀?”一老一少相视一笑,活脱脱两只狐狸,一凡在一旁看着,对“千万不要惹九姐姐不高兴”这一信条又默念了几次。 一凡一早就在夜九的吩咐下收拾好了行装,徐知衣一点头,三人慢悠慢悠地就往城门走去。夜九已经与徐知衣通过气,将叶羽和叶瑾的身份家世都和他说得十分详尽,又在一路上和他商量了一下,整理好了一套说辞,坦然入城,随着丁笠往一早准备好的院子去了。 “可以啊,在城东有套房子,你离了那个谁也能过得不错嘛。”徐知衣参观着这已经算得上奢侈的院子,在看到自己的小苑里还有一大块空出来的花圃时,嘴巴都要笑裂了:“不错,真不错,一凡啊,下次跟你师兄说说,多学学人家九叶小子,多么细心体贴。” 站在一旁的夜九凑到丁笠耳边轻声说:“谁让你给他弄花圃的!” 丁笠委屈,他一听说自家主子要带知衣先生来住,赶紧就收拾院子,为了给主子挣表现,还专门留了块花田给知衣先生,怎么这就被骂了。夜九看着因为高兴而喋喋不休的徐知衣,招手让一凡过来。一凡见自家师父沉浸在对新院子的满意当中不可自拔,也就默默走到了夜九面前:“九啊,羽哥哥,怎么了?” “这是管家胡叔,”夜九给一凡介绍那个一直跟在四人身后的中年男人,“我不在的时候,有事就找他,这大院子里就我们几个,吃的还是要麻烦你做了。”这院子虽大,可除了打理花草树木的园丁之外,就只有胡叔一个下人,这都是夜九要求的。胡叔走上前来,对一凡行礼:“见过一凡少爷。” 一凡一直照顾徐知衣的饮食起居,自然也不是什么矫情的孩子,当即应是,对胡叔绽开了笑容:“胡叔,师父他不喜欢有下人伴着,所以羽哥哥才会只安排你一个人,绝对不是想累着你。”听到一凡为自己说话,夜九没好气地一敲他的小脑瓜:“傻瓜,胡叔是自己人,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哪有累着他一说的。” 胡叔听到一凡的话,也笑出了声:“小少爷放心,公子什么都打点好了,只是因为下人少了,要辛苦小少爷了。” 一凡欣然点头,习惯了自力更生的他,真要让人伺候估计也是浑身难受。 夜九看到一凡这么懂事,欣慰地点头,还是把话和他说清楚了:“我如今手下没什么人,不敢从外面买人进来,就先辛苦你了。” “买什么人呀,就我们和胡叔几个人的饭菜,我搞得定。”一凡颇为骄傲地说道。 那边厢徐知衣也终于把自己的小苑看了个彻底,高高兴兴地走了过来:“跟着你,不亏,不亏。”亏的是我好吗!夜九翻了个白眼。 夜九给徐知衣和一凡指了指自己的住处,又告诉一凡不必准备自己的午饭和晚饭,和徐知衣唠了几句嗑就在丁笠的招呼下出门了。“这小子怎么走的这么急,我还能吃了他不成?”徐知衣根本没有聊过瘾,回头问一凡,得到的答案只有一凡的后脑勺。 现在的小辈,真是越来越不把他这个医圣当回事了。徐知衣只能自己和自己生闷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秋天到了 夜九坐在暮云后堂那间熟悉的雅座里,面色阴沉地看着面前仍弯腰谢罪的李云琛,好一会儿,才喊他起来。“到底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夜九在收到李云琛传信以后就赶了过来,她刚从李云琛口中得知,自己一手创立起来,给户部生财用的九华钱庄被改了名字,也不再由户部尚书亲自掌管。 “今日早朝,皇上忽然下旨,将九华钱庄改名为泽华钱庄,让睿王和柳侍郎联手管理有睿王在,臣根本没办法插手。”李云琛虽然站直了身子,可还是低着头,他知道当初还是乱世时,为了让九华钱庄在各地站稳脚跟,夜九做了多大努力,所以也清楚,这件事对夜九来说有多么令人愤怒。 泽华?这是要把她留下的点点痕迹光明正大地抹掉了。夜九虽然气极,但也并未将眼光局限于这座钱庄:“大抵玄衣卫和九伶阁也要被收去了”她叹气,这口气中的沉重,听得李云琛和曹鑫心中都是一紧——玄衣卫,是只听从沐睿泽和夜九命令的五百人,也就是当初“临安之战”侧翼奇兵的那五百人的番号,如今,是京城独立于京兆府之外,专司监督审查一职的“官衙门”;九伶阁,是夜九为了帮沐睿泽收集情报制衡各方而创立的青楼,这座青楼与钱庄的一国独营可不同,是在西齐c北陵也有的。夜九在得知钱庄被夺走的时候就猜到了,这两处心血,也躲不过这轮清洗。 而且,沐睿泽让睿王和柳相的大儿子柳敏培一起管理钱庄,就是将柳敏培往上一抬,隐隐有要重用的意思。“朝中四品以上有哪位大人准备归隐吗?”夜九问。 这个事反而在民间游走的曹鑫更清楚:“吏部尚书周大人似乎有意退隐,尚书夫人那天选布料,提起周大人想回江南当个闲官。” 夜九揉了揉脑袋:这周淼也是个难搞的,她当初好说歹说让他致仕,她这刚走一个月,周淼就要撂摊子走人了。“我会找机会点他几下的,不过估计这吏部尚书是怎么都要让出来的了。” 吏部那可不是礼部,沐睿泽有意立柳璃悠为后夜九没意见,但是就这样把柳敏培放到有实权的位子上,夜九想知道他是不是脑袋坏掉了。柳家本就势大,出个皇后已是能容忍的最大限度了,如今还让国舅任吏部尚书?沐睿泽难道真的为色所迷,还是说只是想用捧杀一计?夜九右手放在红木椅子的把手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李云琛和曹鑫站在一旁,都没有出声打断她的思考。 “朝中你们还有能用的人吗?” 李云琛点头:“公子想要如何做?” 夜九抬起因沉思而低下的头,一双灰眸中,是当初为沐睿泽出谋划策的冷静:“玄衣卫和九伶阁,必须保住一个。”李云琛了然:“看皇上如今的意思,我们明面上的人都用不了,不过当初的几颗暗棋,可以动了。”夜九有些怅然,那些埋在暗处的棋子,本是为了防止重臣造反而留的,如今无意间又成了她给自己留的后路,可笑至极。 “其实”曹鑫在旁边听了半天,说话了,“公子,您不是无心于这些吗?为什么不就干脆送给皇上算了呢?” 夜九沉默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来没有这么执着于这些东西,想来如果是在她“被杀”之前,沐睿泽这么做,她也就一笑而过,怎会如此固执地抓着这些权力不放。小半刻钟,夜九都没有整理过来,她只得对着曹鑫笑了笑:“该怎么说呢,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只是,不想就这样消失。” 如今沐睿泽走出的一步又一步,都在把她留下的东西抹去,到最后,可能在东华,再无人记得皇上背后还曾经有一名隐姓埋名的谋士一想到这样的未来,她就慌张害怕。 “公子放心,臣和黄竹定当竭尽全力,为您保住玄衣卫c九伶阁。”李云琛看到夜九眼底划过的一丝慌张,心头一紧,立马立下军令状。见他这般紧张,夜九反而轻轻摆手:“尽力而为吧,不必勉强。”毕竟他们在和这个国家最有权力的男人争权,那可不是说保住就能保住的。 曹鑫难得看到夜九这般落寞,也赶紧改口:“啧,想从咱们手上抢东西,也要让狗屁皇帝付出点代价才是!公子您放心,九伶阁没了,这不是还有咱们暮云当铺和玉楼吗,属下一定把这间当铺还有玉楼做好c做大。” 看到自家手下这么在意自己的感受,夜九心中的郁气一下子去了不少:“我信你们。” “臣等(属下)定不负所托!”李云琛和曹鑫齐声道。 夜九站了起来,抚平衣上的褶子:“行了,那现在我去周大人那儿跑一趟吧。”说着,抬脚走到门前,拉开厚重的木门,走了出去。 曹鑫自告奋勇给夜九驾车,夜九也没说什么,让他把马车停在周府后巷树荫处,一阵风拂过,就没了声音。 一身唐门夜行服的夜九已经缩在了周府花园的角落,同时戴着那标志性的面具。她小心翼翼地来到周府书房,听着里面似有若无的翻书声,看了眼半开着的窗,一提气一运功,闪进了屋子。 周淼看公文看的认真,夜九手脚又轻,于是他愣是没有发现有人进屋,直到来人说话:“周大人要退隐了?” 周淼猛地抬头,只见本应死了的人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那身上气势更甚从前,一双灰眸里依旧映着天下。 “你不怕我喊人?”周淼一直都觉得这位奇女子不可能被人刺杀致死,所以对她还没死这事没多大的惊讶,他知道夜九不会伤害自己,所以说的话也是极为大胆。夜九没有理会他言语中的戏谑:“周大人不过三十四,何必急着退隐。” 周淼面上依旧严肃,可那眼中带着一丝讽刺:“那九大人又为何要假死?”他对夜九假死的意见可是很大,说好一起治天下盛世,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跑路,夜九就先装死消失,简直就是抛弃战友之举。夜九略略沉默,然后嘴角提起一个自嘲的弧度:“那可不是假死,是真死。” “这世上还有如此大才?”说谎也是不打草稿。周淼放下手上的文书,暗自冷笑,当初五国国君派了多少人刺杀沐睿泽和夜九,最后,不论是多么有名的杀手,都有去无回。 “总还是有那么一个人的。” 这句话出来,周淼心里冷笑都浮到面上了,可笑着笑着,笑容就僵住了:“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夜九的打断反而让周淼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他顿时觉得一股凉意攀着脊背,直到后脑。兔死狗烹,周淼懂,但是他没想到那个人和眼前人八年至交,还会下此狠手,按照他的了解,只要那个人对夜九说一句,夜九肯定会放权。 周淼心中生出一种悲凉之感,那个人对挚友都能如此,若是他“那我就更要隐退了,” 夜九冷哼一声:“大人大可不必担心,你不太可能。”周淼听明白这是在说他的才能还不至于被帝王猜忌,虽然羞恼,却并没有反驳,的确,他没有治国大才。 “走之前帮我最后一次。”夜九见周淼是真的去意已决,并没有强留他。 周淼看着这相识六年仍看不透的人:“你说。” “帮我保住玄衣卫,李云琛和黄竹是我的人,你只需行个方便。”周淼听到同朝二人是夜九的亲信,并未过多惊讶,他猜得到夜九不可能在朝中无人,于是略作思考后点头答应。夜九又说:“今日我和你说的,莫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周淼那张看着正直的脸上出现一丝狡黠:“这算两次,你欠我一次人情。” 夜九不假思索地应下:“好。”周淼高兴,他知道这人说一不二,说到做到,她的一个人情,千金难买。夜九的话说完了,道了一句保重,便闪身离去。 周淼坐在那儿,看着窗外的一院青葱中夹杂着几片黄叶,叹气:“秋天到了。”这京城的秋天来了,他愈发地想要回四季如春的江南了。 马车轻轻一摇,原本闭目养神的曹鑫睁开了眼:“公子。”车内传来夜九伪装的少年声:“传讯,周大人会帮我们保住玄衣卫。”“知道,那这尚书之位” “他想回江南,就由他去吧,”夜九的声音中夹杂着微不可查的疲倦,“去玉楼。” “是。”曹鑫一抖缰绳,马车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一曲云歌 今日玉楼四层有人订下了,所以丁笠给夜九留的是三楼牡丹苑。 夜九到的时候,雅间里已经坐了一位佳人,她着朴素麻裙,头戴一顶帷帽,见到夜九进来,将帷纱拨开,露出帽子下那一张倾城容颜:“云歌见过公子。”这便是九伶阁的大花魁,云歌,是夜九从山贼手里救出来的女子,她说愿用一切回报夜九,而沐睿泽却让她去九伶阁担当大花魁——夜九所能做的,也不过是暗中护她,让她不至于接些不中意的客人。 夜九看着那张脸,尽管看不清楚,可印象中那张绝世容颜定未有丝毫改变:“云歌,我护不住你了。”云歌是个明理的,能在夜九的羽翼下活了还算畅快的两年日子,她已经很满足了:“公子不必如此,云歌懂的” “你懂什么?”夜九走到她身旁坐了下来。 云歌看着那张还算俊俏的少年脸庞,自嘲一笑:“这一个月,他们都说公子死了,我知道您是个有福气的人,不会如此命薄。公子放心,云歌虽然在九伶阁已经渐渐失势了,但也能保全自己” “对不起,当初” “公子,”云歌那双含着花月烟雨的眸看着夜九,“我知道公子也不是有意让云歌入阁,公子也不过,是为情所困罢了。”情之一字,果然只有女子才看的清明。夜九叹那么多人都只当她与沐睿泽是生死之交,可看得出她一心痴爱的,也不过一手之数罢了。 夜九抿唇:“云歌,我抓不住九伶阁了。” 云歌微微一笑,毫不在意,抬手为夜九斟茶:“无事,大不了云歌离了九伶阁,在公子身边当一个丫鬟,只要在您身边,就算再苦,云歌也愿意。”夜九想起当时在山贼寨子里看到的那个身穿喜服两眼空洞的女子,又记起后来在九伶阁中那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花魁,最后是绝世女子在九伶阁的桃花林里嫣然一笑。 “你不必勉强。” “不勉强,这两年,云歌见了许多世面,听了许多故事,也认识了许多人。拖公子的福,云歌能做很多很早以前就想要做的事,比起以前被关在闺房里的日子,不知要惬意多少呢。”云歌为了让夜九安心,说着说着,捂嘴轻笑。是眼前这个人救了她,当时那黑衣女子独闯山贼寨子,抱起她翩然离去,就宛如她一直以来幻想的英雄那般——如果九大人是位男子,那该多好。云歌思及此处,神色有些黯然。 夜九听她笑声渐消,以为她在为即将到来命运感到悲哀,握住了她如玉素手:“云歌,你放心,我若要走,定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云歌在手被抓住的一瞬失神,随后抬起头来,看着那认真盯着她的人,眼圈忽地就红了:“多谢公子还记挂着云歌” 夜九从不曾忘记眼前的女子,她有她所没有的东西,也不似柳璃悠那般高傲冷漠,打从心底里,夜九是珍视云歌的,或许是因为她也幻想过成为云歌这样温婉的女子,不是战友或者谋士,而是作为红颜知己站在沐睿泽的身边。想到这,夜九更不能容忍云歌被沐睿泽单纯当成是收集情报的工具:“再等些日子,我便救你走,你想去哪,就去哪” “公子呢?” “我我和你不同,我生来就是在争斗中展现价值,离开这个世界,我什么都不是。”论武功,夜九虽内力修为不错,可精于轻功,若是打起来,这东华就有一堆人能胜她;论文赋,她所受训练不过是讲究制衡c谋算人心,真正的圣贤书,她没读过几本;更别说属于大家闺秀的琴棋书画和属于普通百姓的耕作纺织,她根本没学过——她有的,不过一个“奇”字,以谋制胜。 云歌也明白眼前人没有多大的抱负,她一直以来虽都是在为心上人尽心尽力,但就算换个地方,她也一样摆脱不了这个命运,所以没有多言,只两个字道尽千衷:“多谢。” 夜九笑,为云歌倒了杯茶:“看你这个月没有就此消沉下去,我倒是对你愈发放心了。”云歌也笑,而后突然想起刚才夜九说抢不到九伶阁了,细细思索,倒是记起这秦城里还有一个“官衙门”是夜九创立的:“公子放弃九伶阁,可是要全力去争玄衣卫?” 见夜九点头,云歌便道出了重要的一条信息:“那玄衣卫,我听兵部尚书曹大人说,皇上似乎有意让恭王接手。”让恭王去得罪人,给他清除异己吗?夜九知道,按照慕容贺的莽撞性子,定是听着沐睿泽的命令蛮干,肯定会得罪不少人。 “除恭王以外呢?按照阿泽的性子,定不只有这一个人选。” “还有曹大人的二公子曹思灏,那日大人便就是因这事儿喝多了。” “那老头是因为高兴,还是因为悲哀呀。”夜九嘲笑道。 云歌想起那日尚书大人的颓然,叹了口气:“应当是悲哀吧,毕竟,大人祖上皆是武将,虽然二公子生来喜文不喜武,也颇有天分,可官场终究比战场要惊险数百倍” “那老头还算看得明白,”夜九点点头,喝了口茶,“如果他再去你那,你就告诉他,吏部尚书周大人有法子护住二公子,如果他有需要,可以去府上拜访。”然后要做的,就是把慕容贺拉下来,再让沐睿泽的人主动给他提个自己的人的名字。夜九对如何留住玄衣卫,总算是有了个明确的思路。 云歌看到夜九眉头舒展,心里也高兴:“是,云歌一定帮公子传话。” 夜九知道丁笠一直候在门外,喊了一声让他拿来纸笔信封,当即就要给周淼写封信。 夜九伸了个懒腰正欲动笔,楼上传来的欢笑声却让她一愣:“今日四楼是谁包了?” “回公子,是恭王和司将军还有几位将领c副将。”丁笠回答。 夜九略作思忖,嘴边勾起一个笑容,搁下纸笔,先是招呼云歌先回九伶阁,在云歌告退之后,兀自出了牡丹苑,朝四楼走去:把慕容贺拉下马的机会,约是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下局棋吧 “草民见过恭王殿下c司将军。”夜九走上四楼,在确定这一桌身份最高的就是恭王和司将军二人之后,恭恭敬敬地对着一桌子的人行礼。“这不是小羽吗,”慕容贺与一干将领喝酒喝得正开心,此时双颊微红,显然有些醉了,“你怎么在这儿?” 司南池的酒量可比慕容贺好多了,此时好似还毫无醉意,他轻轻地拍了拍慕容贺的肩:“叶公子是玉楼的老板,在这里很正常。” “那个”夜九对司南池笑笑,“不知少将军可否叫在下羽公子,族中人多,平日里,大家都是喊在下羽公子的,这叶公子,在下怕是有时反应不过来。” 司南池点头,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可以,咦,那位叶瑾公子呢?” 夜九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西齐那边出了些事,他被嫡系大哥喊回去了。” “羽公子不是叶家嫡系子孙?” “哈哈哈,少将军见笑了,”夜九拱手,“在下只是叶家一支隔得可远的分脉的公子,甚至可以说是远的可怜,不然也不至于经商了。本家,是西齐当朝的世家叶氏一族。”有道是士农工商,从商,这一般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选择的路。 “可是西齐出了什么事?”慕容贺听到这和西齐几乎是最显赫的世家叶氏扯上关系,马上基于东华臣子的立场询问道。夜九不信,沐睿泽手中那她建立起来的情报网还没有得到西齐皇后病重的消息,所以也没打算隐瞒:“唉,好似是如今皇后忽然病重,朝政动荡,叶家虽然以文立世,历代就只担个太傅的官儿,可也不能掉以轻心,要知道可多世家都在等着拉叶家下马呢。” “也对我记得小瑾是习文的。”慕容贺点了点头,看上去是相信了这套说辞。司南池则是在今日早朝过后听沐睿泽和他说了西齐皇后一事,此时听到夜九如此坦白,心中对这位羽公子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于是,司南池给夜九介绍起席间的几位将领,其中有三个是她认识的,还有几个大概是近来才提拔的,她尽力去瞧清楚他们的面容相貌,牢牢记住。 慕容贺突然一拍大腿,笑着说:“对了,我刚刚还想给丁大掌柜交待这事,小羽来了不正好吗!” 司南池眨了眨眼,也是笑了:“不错,直接和羽公子说,相信会安排得更加妥当。” “敢问何事?”夜九问。 慕容贺轻啧一声:“五天后有个朋友要来秦城,他第一次来,肯定要好好招待。玉楼的菜品茶艺皆是一绝,小羽借我几个人呗?”原来是找她要人去恭王府布置私宴。夜九点头:“当然可以,不知殿下需要什么人?” “几个厨子就好,茶娘就不必了,我会派人来习茶艺。” “是。”看样子慕容贺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那位朋友是什么人,夜九也聪明地没有多问,只是默默记下日子时间。 夜九借口去安排人手退下了,下了楼,又回到了牡丹苑:“丁老大,选三个厨子五天后寅时去恭王府报道,然后,恭王如果派人来学茶艺,不必太过刻意,该教的都教。”丁笠点头应是,夜九便让他先去安排,并把在楼下待命的曹鑫喊上来。 曹鑫到的时候,夜九刚写完要交给他的信:“把这信带给周淼,你也顺便看看,还有,这几日注意打听一下恭王要宴请的人是谁。”曹鑫接过改为封口的信函,抽出信纸,看到上面的写着的话,愣了一下:“这就把吏部侍郎扔出去了?”夜九笑道:“当初压着这事,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候送个人情。” 看到夜九胸有成竹的模样,曹鑫不禁对自己主子的深谋远虑感到由衷佩服,自家主子总是想的太多,虽然有时显得太过优柔寡断,可大多数时候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感受到曹鑫那钦佩的目光,夜九斜睨他一眼:“还不快去?” “那公子” “我会回叶府,又不是不认识路。” 听夜九如此回答,曹鑫便也不再操心,行礼告退。 夜九一个人在牡丹苑吃完晚饭,拒绝了丁笠相送,独自步行回府,这也让她有足够多的时间去思虑——第一次来秦城的人,那么她应该不认识,可是慕容贺身在外的朋友她都认得呀。夜九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最后,心里的猜测落在了“他国人士”这个选项上。如果真是这样,就有意思了。夜九笑着对出门迎接自己的胡叔点了点头,又伸手揉了揉一凡的发,看得出来心情不错,慢悠慢悠地走回了自己的无月苑。 夜九交待一凡,让他今晚尽量别去打扰她,一凡便将这事坚持到底,还壮着胆子拦下了想要去无月苑找夜九下棋的徐知衣,让夜九倍感欣慰。 第二天,没什么事情夜九也就没打算出门,休息得好,心情也不错,便主动找了徐知衣下棋。徐知衣昨晚被一凡拦得生气,此时一听夜九主动找自己下棋,把昨晚在心里说的“明天九丫头亲自来找我我也不原谅她”立马抛到脑后,摆好棋盘就两眼放光地拉着夜九坐了下来。 这一次,徐知衣没有轻敌,夜九也下得认真,两人杀了个难解难分。 “我说小子,你太狠了,有时候不必这么狠。”徐知衣看着夜九又一次以血换血,忍不住说教道。夜九听了,想起沐睿泽的话和柳璃悠的棋路,没来由的冒起一股倔劲:“能赢就行了。” 徐知衣瞧了一眼那闭着眼睛的人,小声嘀咕道:“又臭又硬。” “你说什么?”夜九睁眼,看着徐知衣,徐知衣便觉得又是成堆的杀气在往自己身上丢,干咳两声:“说你执着,不错,不错,嘿嘿嘿。”夜九又怎么会没听清楚徐知衣刚刚小声说的那四个字,只是听清了,她也不愿意去改。 两人一局棋下了两个时辰,还是一凡过来喊他们吃饭,他们俩才反应过来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 “一会儿再来下吧。”徐知衣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夜九指着棋盘:“不行,赶紧算子,吃完饭我就不记得了。” 徐知衣原本就是想吃完饭回来趁着夜九记不清棋局好好赢上一把,此时看到夜九如此执着要清算棋子,也没有办法,又坐了下来,当着夜九的面开始算子。 “你这,你这赢我一子是什么鬼!数错了,绝对是老夫数错了!”徐知衣数完,气得不行。夜九才不在意徐知衣是怎么想的:“是四又四分之三子,你先手,要贴子。” “吃饭吃饭,吃完饭你执黑子!什么玩意儿”徐知衣唠唠叨叨地收拾着棋盘,随后跟夜九一起去饭厅吃饭了。 四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饭间就听徐知衣一直说方才的棋局他如何如何潇洒,吞了夜九多少子,一凡都差点以为自己师父是赢了,直到吃完饭放下筷子的夜九说话:“那还不是输了四又四分之三子。”一凡看着自家师父吹胡子瞪眼的窘迫模样,拼命憋笑。 “公子,知衣先生是让着您的吧。”倒是胡叔实诚,还帮徐知衣说话。 听到这话,徐知衣嘴巴都要笑裂了,难得有几分仙风道骨地捋着胡子:“不错,正是如此,还是小胡懂事。”夜九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他再多说。 饭罢,几人在花园里走了几圈消食之后,夜九和徐知衣又坐了下来,开始博弈。 日近西山,就在夜九与徐知衣今日的第三局棋刚开始的时候,曹鑫来了。“公子。”听到曹鑫的声音,夜九也不管棋盘上的局势,腾地站起身:“可是事情有眉目了?” “恭王殿下守得紧,属下们只得到了一个字——焱,三火焱。” 焱夜九在脑海中拼命搜索这个字:“焱”在东华用的极少,西齐与东华同根同源,所以也用得少,那么这个字最有可能和北陵有关。与焱有关的“北陵烈王。”夜九终于找到了这个人——耶律焱,北陵皇帝的同胞兄弟。 “北陵烈王?”听到夜九说出的名号,曹鑫脸上疑惑之色更深,“北陵烈王和恭王有交情?” 夜九和慕容贺相识数年,可以肯定他与耶律焱绝对没有任何交情,那么耶律焱又为何不以使者身份来访东华,而是只密会慕容贺呢?“有意思,”夜九嘴角一提,回头问徐知衣,“知衣先生,可知道这些人里是否有西齐的探子?”她将那天与慕容贺c司南池一齐饮酒作乐的几个小将的名字报了出来,便见徐知衣陷入沉思。 “老夫不敢确定其中那名恭王的副将可是肤色黝黑,样貌却偏似文士?” “不错。”夜九点头。 徐知衣的笑容中多了几分狡黠:“哦那这家伙十之八九是小四那个小子的人了。” 夜九挑眉:“可以丢出去吗?”就见徐知衣狠狠地摆着手:“扔扔扔,千万不要对小四留手。”西齐四皇子,封号为辰,生母乃四妃之一的元淑妃,是如今最接近西齐储君之位的人。 “曹鑫,你过来。”确定了那人可以用之后,夜九喊曹鑫走近自己,凑到他耳旁,吩咐了几句,末了移开脑袋,再加一句:“如此,六天之后我要城西的老太婆也知道这消息。” “是。”曹鑫知道,能否留住玄衣卫,这又是一步很重要的棋,必须严肃对待。 看到曹鑫急匆匆地离开,徐知衣好奇道:“小子,你喊他去干嘛了呀,你们不会要对烈王下手吧?”夜九依旧站着,凝视着曹鑫离开的方向:“不敢,只是教教他们,何谓人言可畏。” 夜九一身月白色衣衫站在那儿,眉目间多了些高深莫测,一眼望去完全不似少年少女,徐知衣在心里默默赞赏,面上却是敲了敲棋盘:“别发呆了,这局可才刚开始呢。”夜九微微一笑,坐了下来“那个” “你莫要跟老夫说你忘了这棋数。” “呃,我确实是忘了。”这丫头纯心是想气死他!徐知衣气得不行,自己黑子开局形势一片大好,怎料这突然一整,又得重来:“不下了!气煞我也!”结果徐知衣就把手上抓着的棋子往桌上一扔,扭头直接进了屋子,留下尴尬的夜九和观棋的一凡。 一凡无奈地叹气:“又不怪羽哥哥”说着,他伸手开始收拾棋盘。 夜九拍了拍一凡的肩:“辛苦了。”一凡顿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拼命摇头:“不辛苦不辛苦!伺候那个老头才辛苦” “别以为老夫听不到!”屋子里传来徐知衣的怒吼,惹得院子里的两个人纷纷笑了起来。 徐知衣,也不错嘛。夜九抬头,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嘴边拉起愉快的弧度,转而又静静地看着一凡收拾桌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玄衣仍在 沐睿泽突然将手上奏折往地上一扔,惹得旁边帮着他批阅奏折的楚煦然一愣,放下自己手上的奏折,走过去将地上那份捡起来——“这消息,怎么透出去的?”恭王与北陵烈王密会?这消息沐睿泽和他是知道的,因为就是他们吩咐让慕容贺与烈王接触的,算是两国之间的一次试探,可怎么会泄露出去呢。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沐睿泽气极,手用力地按在桌上不住发抖,“弹劾慕容贺的可不止这一份,这一堆都是!”他挥手将旁边一沓奏折推下了桌,看了这么多,直到这一份他才发火,也是挺不容易的了。 楚煦然看着折子上的字句,眉头微皱:“陛下,按理来说,就算被人察觉了,也不可能短短一天就变成如此,定是有人故意为之,也不能全怪恭王殿下。”沐睿泽深吸几口气,好不容易冷静了下来:“朕知道,那也是慕容贺他自己不小心!李云琛的折子里说,如今连城西那些普通百姓都知道这事了。你说,以后朕还敢让他去做什么事?” 终于,听到这话,楚煦然的脸上有一瞬震惊:“这陛下,那玄衣卫的事,该当如何?”要知道,北陵与西齐不同,西齐东华本是同根同源,北陵却实实在在是个外族,就算如今北陵皇帝的生母是西齐人,也无法改变这一点,更别提往年东华还是五国分裂之时,每到秋冬之际,北陵便会进犯中原掠夺食粮,比起官员,百姓们对北陵的怨气更深。也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沐睿泽才提出先私下与北陵接触试探,而不派遣使者,怎么料到还是出了事。 沐睿泽也是头大,叹了口气:“无法,只能让曹家公子顶上了。朕之前试探过了,曹尚书没有拒绝。”楚煦然点头,认同这个处理方案。沐睿泽的思绪却在此时一飘——若是阿九还在,定不至于如此。思及此处,他在心里又是叹了口气。 第二日早朝,沐睿泽先是将慕容贺骂了一通,却只是小惩大戒,罚俸三月,禁足一月,竟然是连亲王品级都没有降。这也就是朝上大部分人都知道慕容贺是跟着沐睿泽出生入死的人,所以没有步步紧逼,都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可是谁又料到,又有一份奏折,让事情又是一折。 “皇上,微臣有事要奏。”自从表现出意向要回江南之后,周淼可是极少在朝堂上进言,所以他这份奏折引来不少人侧目,沐睿泽也是其中之一。 从宦官手里接过奏折,沐睿泽略读一遍后,将奏折随手往阶下一丢:“吏部侍郎丁晖何在?” “微臣在。”丁晖从周淼身后走了出来,看到沐睿泽轻描淡写的模样,也没觉得是什么大事,所以神色镇定。沐睿泽没说话,盯着那低着脑袋的丁晖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不大,内容却足够吓死丁晖:“贪赃枉法,还用职责之便为亲戚谋利你出息了。” 丁晖身子一抖,立马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陛下c陛下,微臣冤枉啊” 沐睿泽抬眼:“自己看。”丁晖连滚带爬冲过去捡起周淼呈上的折子,才看了几句,就浑身一颤,昏了过去,那没出息的样子,让几个年轻臣子笑出了声。沐睿泽没有责备那几个人,挥了挥手:“拖下去,押入大牢。”待到丁晖被人抬了下去,沐睿泽这才看着周淼说:“周大人这折子上的真是时候。” 周淼脸不红心不跳,恭恭敬敬地低头回道:“启禀皇上,微臣准备回江南,这些日子便在整理账目准备交接,察觉不对,一深究,才将这贼子揪了出来。”听着这有理有据的理由,沐睿泽原本还提着的些许疑心也消了去:“那你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接任这吏部侍郎之位?” “陛下,微臣以为,曹大人的公子,曹思灏可以胜任。”早在恭王的事传播开来的时候,曹尚书就去找了周淼,周淼老早就收到夜九的传信,自然是会出手相助的。 沐睿泽不说话了,他端坐在龙椅上,看神情,正是在思考此事。 倒是楚煦然最先考虑完:“陛下,周大人所言有理。”吏部很重要,按照沐睿泽的思路,不能用与夜九走得近的人,也不能用五国老臣,那么曹思灏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听到楚煦然也这么说,再加上沐睿泽自己也有思量,当下就任命曹思灏为吏部侍郎,曹尚书代子谢恩,脸上有一丝强忍的笑意。 柳相也是知道最近沐睿泽的动作,此时看原本是玄衣卫统领候选的二人都有状况,适时开口:“陛下,玄衣卫的重整已经完毕,这统领一职”柳相年近五十,可从那仍保有几分独特魅力的轮廓中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一位美男子。 沐睿泽眉头刚皱,就听黄竹说:“陛下,玄衣卫统领,选武将较好。”个中道理沐睿泽懂,无非就是文官断案,是非曲折事事纠缠,而且文难治武,一个文官怎么镇得住玄衣卫那群兵。 司南池知道其中玄妙,也猜得到沐睿泽整治玄衣卫无非就是想将夜九的影响力降到最低,便推荐了自己的副将沈丘南。沈丘南这个人沐睿泽是知道的,一直跟着司南池打拼,司南池是只忠于他的,所以这个人应该也没什么问题:“那就如此吧。” 沐睿泽舒了口气,好歹今日是把心头最烦的两件事解决了。 退朝之后,周淼步行至宫门正要上车,被曹尚书喊住了,那位曾经也声名显赫的曹大将军走到周淼面前,目含感激:“今日,多谢周大人了。”周淼可不喜欢和人套近乎,轻轻点头:“不必。”言罢,不愿多说,拱手道别,转身上了马车。 曹尚书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若有所思,不久也坐上了自己家的马车,回尚书府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追不上的人 曹鑫将今日发生在朝堂上的一切说给夜九听,心里对自己主子的谋略愈发的佩服——身不在朝堂,却好似掌握了整个朝堂。一旁的徐知衣也听着,知道夜九这是因为他和齐锦行谈及西齐从未避讳她,所以才让他旁听,听完曹鑫的汇报,他忍不住一声长叹:“小子啊我大概知道为什么那个人要杀你了。” 夜九端起茶,轻抿一口,像是没有听到徐知衣的话一样:“嗯,让沈丘南好好做。” “好嘞,”曹鑫应是,忽然又似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对了,今日有人到玉楼交了一封信给丁笠,说是给公子的,是个和尚。” 和尚?眉梢一挑,夜九觉得会干这种事的也就只有无闻了:“不必给我,你直接念吧。”一想到要以如今的视力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夜九就觉得头疼。 曹鑫闻言,拆开信封,抽出纸来,上面却只有一个字——“来?”曹鑫蒙了,他完全没见过这种信,赶紧抬头看一眼夜九神色,见她没有异样,才松了口气。 无闻要见我?夜九挥手:“知道了,下去吧,记得把信烧了。” 曹鑫点头,脚下却是没动,夜九又问他还有何事,曹鑫面色有些挣扎,最后憋出了一句:“公子,您是不是一早就料到皇上对恭王殿下的处罚就有禁足?”夜九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左不过就是想知道自己这一计是不是也有保护慕容贺的成分罢了,她也不忌讳这些:“你觉得是就是。” 曹鑫看着自家主子,脸上浮现一个大大的笑容,恭敬告退。 目送曹鑫离开,夜九深吐一口气:“结果不算太坏。 ”徐知衣瞥她一眼:“何止是不算太坏,简直好得不行,你要保的玄衣卫保住了,想要护的人也护住了。”夜九嘴边勉强扯起一个笑,看着像是在哭:“我不想看到我的朋友个将才死在官场上。”徐知衣隐约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愿意效忠眼前这个小姑娘,她手染仇敌鲜血,心里却装着每一个真心待她的人,或许有时候显得心软c顾虑太多,可谁又能否认她的好呢?但也正是因此,所以她不可能成为一代帝王。 嘿,给臭小子捡了个宝。徐知衣对夜九的评价又上层楼,恨不得现在就给齐锦行传书,告诉他这个谋士有多么合自己的心意。 “不过真没想到,这满朝文武,也没个有骨气的出来要求重罚那个恭王。”徐知衣摇了摇头,对这东华朝堂上的氛围很是不屑。夜九笑容中多了几分讽刺意味:“有骨气的,早在亡国之日死了,如今这批人,可用,但是怕死。”或许兵部的曹尚书例外,可今日他一心想着自己儿子,哪有那个心思提出重罚私通敌国的恭王,更何况沐睿泽摆明不想为难慕容贺,给皇上一个面子嘛,谁不会。 那边厢夜九因留住了玄衣卫大统领的位子松了口气,这边厢慕容贺却因为这莫名其妙的黑锅生了闷气:“去,查一下是谁将这消息透出去的。”他一回府,就立马让手下去查明真相,将这几日见过的人纷纷梳理一遍,又一个个的过滤,最后,怀疑落在了叶羽身上。 叶羽的确是嫌疑最大的人,西齐内乱所以要引东华民心不稳,这也是个不错的动机,但是,他怎么都无法将那光明磊落,大方俊秀的少年与这般计策联系到一起,甚至下意识地觉得这也许是他人的陷害。“我这是怎么了。”他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最后将一切归咎到少年那双与故人相似的灰眸上。 “喊你滚,是想死吗!”那是一把细长的软剑,堪堪替他弹开了侧面劈来的一刀,慕容贺认得这把剑——孤城,是那位夜九姑娘的佩剑,他一转头,果然,那位年轻的姑娘就站在他身侧,那套极少沾血的唐门衣衫上,多得是点点血迹。 慕容贺一面对抗来敌,一面应道:“姑娘,公子让我来接应你。” 夜九的目色陡然犀利,瞪他一眼:“你莫要拖我后腿把自己交代在这儿便是!”言罢轻哼一声,一剑荡开三四个敌兵,脚下一轻向城门滑去。慕容贺也赶紧运气跟上,可他不善轻功,脚下还是慢了一丝,又被逼回了包围圈中。 原本已经撤出几米的夜九见状,轻啧一声,竟是回身来助:“蹲下!”自从认识到这位姑娘的厉害,慕容贺便像对自家公子一样恭敬对她,此时听到这声喝令,不假思索地直接一蹲。只见那跃起在半空中的人的手中光芒一瞬,整整二十四道翠绿光华从天而降,将慕容贺身周那一圈的敌人尽数击倒。慕容贺好歹习武,也听过唐家堡的威名,此时看到这场景,脑海中浮现的就是这绝世暗器的名字“孔雀翎”,当真如孔雀开屏,夺人眼球。 “愣着干嘛!还不快出来!”那人在空中敏捷地翻了个身,方才敌人受伤溅出的血液竟是连她的衣角都未曾触及,她朝城门掠去,慕容贺便也没有恋战,急急忙忙地跟上。 城墙上早有一人候着他们,是周国将军郜烈。没有来得及留下沐睿泽,能杀掉他手下两名大将也是不错。郜烈持弓立于城墙之上,看着墙下冲来的二人,从箭囊中抽出两支箭,搭弓拉弦:“留下吧。”三个字轻轻吐出,那箭却是急速。夜九反应极快,听到弓弦之声便要停步,却见慕容贺还在向前,灰眸中闪过一丝懊恼,脚下不退反进。 在郜烈看来必中的两支箭,一支被夜九一剑荡偏,以极其诡异姿态躲过了,而另一支,明明已经戳破了慕容贺的胸甲,却只刺破了皮就停了下来。 慕容贺愣愣地看着胸口前的那支箭,还有握在箭上那只看似瘦弱的手:“姑娘”血顺着箭杆滑了不过几寸,就见那白皙的手一松,刺得不深的箭落到了地上,那只手也被夜九藏到身后。饶是她动作迅速,慕容贺还是看到了掌心那翻卷的皮肉。 “无事,”夜九右手持剑,左手紧紧地握着拳藏在身后,面具下露出的那半张脸看不出任何情绪,“上城墙。” 闻言,慕容贺随着夜九几步跃上城墙,与还浸在惊讶中的郜烈打了个照面。论正面打斗,夜九不及慕容贺,所以不待夜九多说,慕容贺便主动迎上郜烈,过起了招。夜九在这数秒里急忙调整内息,随后右手持剑一挥,又是内力激荡又是以剑为刺,将周围的人纷纷逼退,左手扯着慕容贺的后领,趁着郜烈被他剑气击退,带着他就跃下了城墙。 一落地,夜九就松开了手:“腿没断就给我跑!”她似乎是把受伤的痛全然倾注在这声怒吼上,声音之大,城墙上的一众敌兵也听得一清二楚。慕容贺以他所能及的最快速度飞奔而去,夜九则是提防着城墙上可能出现的飞箭。 郜烈啐了一口:“给我放箭!”这次朝二人射来的可不仅仅是两只箭了。 夜九看慕容贺离安全距离还有数尺,一咬牙,冲上去就是一脚把他踢开。慕容贺被踢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了下来,正想开口叫骂,却看到箭雨之中那女子努力闪躲,用那把软剑荡偏了不少箭矢,且避且退,可还是中了两箭。 好容易出了箭雨范围,那姑娘好似全然不觉疼痛,伸手将刺入大腿和穿肩而过的箭矢折断,便是扯起倒在一旁的他往山林中去。 慕容贺盯着夜九的脸,他从未在如此近的距离观察过那双眼睛,那一双眸子中依然是不近人情的灰,可是那般清澈透亮,仿佛失去了色泽的一片天穹。 他自从以客卿身份进入沐府,便一直是沐睿泽的随从,历来是以沐睿泽未先,就算被利用他也无可抱怨,因鲁莽行事受伤濒死的时候也不少,反正他一直觉得自己贱命一条可有可无。可是第一次,他心里升起了不能轻易去死的念头,尤其是在看到夜九因为腿上和肩上的血窟窿c还有手上那一片血肉模糊而休养了一个多月。 “我会为你和阿九报仇的。”沐睿泽目中的坚定按理来说应该让慕容贺有几分感动。可不管沐睿泽再怎么说,给予他的触动都不及夜九后来的那句斥责:“下次没有本事,就别拖我后腿。” 从那时起,慕容贺练起了一直以来都觉得枯燥无用的轻功,沐睿泽满意地夸他不再是一介莽夫,而这位贵公子又怎么明白,他不过就是不想在下次,只能白白看着那个少女为自己的无能拼命 “我不会拖后腿了。”慕容贺呢喃中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恭王府这偌大绵软的床上,窗外夜色还深,想起那乱世早已过去了,那人也早已不在了。翻了个身,他便又闭眼沉沉睡去,梦里依稀看见有一人飞檐走壁而去,他拼命追,却也只能看着那个人消失在远处。 清早醒来,被禁足的慕容贺也无需上朝,懒懒散散地独自更衣洗漱。他一直没有给自己选贴身丫鬟或是小厮,习惯了沙场的人,总是不习惯被人伺候。昨晚他好像做了梦,可一点儿记不起了,也就再没去想。 慕容贺吃过早饭,来到书房,没有料到昨日刚吩咐下去的事今早已有眉目,他身边最亲近的副将竟然是西齐的探子,得知此事,慕容贺生气的同时也有几分庆幸,庆幸不是那位白衣少年。“斩了吧,”他随手一挥,又补了一句,“对了,向皇上知会一声。” “是。” 慕容贺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心中百感交杂,许久,才见他笑着拧了拧肩:“许久未练武了!”说着,就抄起桌上的剑,朝府后的训练场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学会喊痛 “啊,这么早,羽哥哥要去哪呀?”一凡看到用过早饭后的夜九换了一身款式比平时简介些许的浅青色衣袍,问道。夜九低着头整理着腰间的玉佩,轻点下巴:“嗯,要去见个和尚,过来和你还有知衣先生说一声,不出意外的话会回来吃晚饭,如果我晚饭的时候还没有回来,你就用我教你的办法联系曹鑫。” 往日夜九出去,从来不会向一凡交代这些,所以在一凡听来,这有几分不祥的预感,他一把拉住夜九的衣袖:“羽哥哥是会有危险吗?”看到一凡眼中带着满满的担忧,夜九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想多了,只不过这次一个人出去,以防万一罢了。” 一凡再三确定这真的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之后,终于松开了手,道了声小心。 夜九应了一声,转身离去。她一走,徐知衣就从房里探出头来:“走了?”见一凡点头,他撇了撇嘴,扔了一瓶药膏给一凡:“要是她没按时回来,这药也送去给曹鑫。”一凡闻闻手上的药,这是他师父最宝贝的外伤药之一,玉肌膏。在一凡了然的笑容的照射中,徐知衣有些心虚地轻哼一声,啪的将房门关上了。 无闻的白马寺就在城外不远,就在夜九被沐睿泽一剑刺穿的那座山上。 夜九到的时候,有两个小沙弥已经站在门口,对她鞠躬:“施主,师父等您多时了。”她翻身下马,将马递给其中一个小和尚,跟着另一个走进了白马寺。 那小和尚领着夜九一直向内,直到最后一间讲禅室门口,为她开了门,待她进去后又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那里面已经坐了一位和尚,住持打扮c相貌普通至极,映着夜九的双眼中似有万水千山:“你来了。” 夜九才不吃无闻故作高人的这套,大步流星地走到他旁边坐下:“做什么?”她与无闻说话向来这般直来直往,除她以外的人,包括沐睿泽,在面对无闻的时候都有几分尊敬。无闻并不在意,脸上浮现一抹无奈的笑:“你一回来,就搞这么大事。”其实无闻也只有在面对夜九的时候,才这般直白地说话。 “我搞什么事了?”夜九不以为然。 无闻轻啧一声:“就将那些凡俗之物送给他又如何?” 夜九省得了,这个人专门找她过来就是要“问罪”的,也难为一个和尚这么胸怀天下了:“我以前愿意送,现在不愿意送了,不行么?”无闻只能摇头:“阿九,执念太深,不好。”不待夜九回嘴,他又说:“既然有机会从此处解脱,便远远地走开,有何不好?”解脱这个词在此时的夜九听来,颇有几分讽刺,于是她轻哼一声,懒得答话。 “阿九”看夜九一言不发,无闻皱眉,“就算你不在了,东华也会繁荣昌盛的。”此话一出,夜九身上气势忽地一变,如同刺猬一样竖起了一身的如刺杀气:“我不在?难道我在,东华就不会繁荣昌盛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无闻叹气,这姑娘还是和以前一样倔,“东华会好好的,你也应该过你自己的生活。” 一阵沉默过后,夜九张了张嘴,似是叹了口气,却又无声:“我自己的生活?无闻,我的生活,是指当年在唐家堡的生活,还是指这八年走在刀尖上的生活?”无闻没有回答,于是她抬头向上看,一双灰眸中什么都没有,继续说道:“唐家堡没了,东华也不需要我,我还能去哪” “你,总该有自己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当年想要报仇,后来想要辅佐个明君,也有想过要嫁给那个人,再往后想做的事,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那就从头来,去复仇。”无闻嘴里突然说出的话让夜九都是有些发怔,一个不问世事一心向佛的佛门大师居然喊她去复仇?夜九扯了扯嘴角:“我说那莞太后都半截身子入土了,有什么好复仇的。” 无闻知道再如何也劝不动眼前这个人,认输放弃,起身去不远处的架子上拿下一盘围棋:“阿九,许久未与你对弈了。”夜九头痛,怎么这一个二个的老喜欢找自己下棋,她的棋杀气那么重,亏这群人受得了。她摆手摇头:“这恐怕办不到了,我如今双目看不清东西,下棋太累。”无闻正将棋盘轻轻放在桌上,听到这话,少有喜怒之色的脸上竟有一丝惊怒,他一甩袖,直接抓住夜九的腕把起了脉。 夜九任他折腾,一言不发。 那脉象与常人无异,多了几分习武之人的力度,可隐隐之间,又有些不稳,似有隐疾。无闻松开手:“你中过毒?上次见你还好好的。”夜九摊手:“多亏了那个好心皇帝,为了不让我为他人所用,在千仞上抹了毒呢。”此时她的言语中,已然听不出对沐睿泽的半分依恋,无闻也不知该喜该悲。 无闻一时无言,他伸手按在夜九的头上,像是长辈一般,目光中带着些许慈爱:“你呀,向来如此,摔了也不知道喊,你这样,如何让别人知道你也会痛?”每次夜九受伤,无闻来探病,都会做这个动作,这只按在她头上的手,总让她想起以前唐家堡的太奶奶,便无来由地一阵安心。“行了,”夜九嘴边含笑,“又没什么大事,这不是还活着吗?” 无闻眼里的夜九便是如此,只要无关生死,便不是什么大事,又或者,她是这样表现于人前的。看她死性不改的模样,无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又将话题移到她的眼上:“你这眼可有回复的可能?”“不知道呢知衣先生说,也许这辈子就这样了吧。”其实模模糊糊的也不错,不想看到的东西,都看不清了。 又是一阵沉默,无闻盯着那双再未有往日灵动的灰眸,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还是下棋吧,”夜九略感尴尬,“我说,你下,你落子也要记得提就是了。”夜九已经伸手去摆正棋盘,打开棋盒,无闻也就收回目光,嗯了声,将两盒棋子都拿到了自己面前。 除了要说落子之外,这棋局与往日倒是没有不同,杀伐一道与清净一道战得极为激烈,但最后还是夜九输了——“啧,这真的一次都赢不了吗?”在下棋上,她一次都未赢过无闻,次次都惨败而终。听到她的话,无闻嘴边勾起微不可查的笑,目光略柔,正要说话,门外自家小徒弟的声音响了:“师父,斋饭准备好了。” 无闻起身,抚平衣褶:“走吧,公子。” “棋呢,放这不管?”夜九倒是看了一眼棋盘。 “他们会收拾的。”无闻说着,迈着稳步就出了讲禅室。 夜九悄悄撇嘴,心道:“可以,当上国师都会享受了。” 食不言这点,也不知是佛门规矩还是如何,无闻和夜九是一样的,两人吃饭都极其安静,咀嚼亦无声,更是同时轻轻放下碗筷。两人各自饮茶净手,而后才说话。 “挺好吃的。”夜九真心夸赞。 无闻欣然接受,礼尚往来地也夸了一下夜九:“玉楼也不错。”玉楼?那里的名菜可都是油荤,说的好像他吃过一样,虚伪。夜九暗道。无闻却是不觉,淡定依旧。 夜九正在想要不要告辞,一个面生的和尚跑到无闻身旁,弯下身子说了些什么,只见无闻皱眉,挥退僧人后对她说:“你在寺里找个地方暂且一避,有人来了。”既然无闻这么说,来人肯定是认识她的,想了想,自己认识的人好像没有哪个会无缘无故来这白马寺:“谁?”无闻看着那双眸,面无表情道:“柳大小姐还愿,睿王殿下奉旨护送。” 王爷护送,这倒真是有几分皇后的架势。闻言,夜九也没什么纠结心思,应了声好,目送无闻出了斋堂。 夜九也讲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反正她就鬼使神差地跑到寺里那棵千年榕下,远远地看着寺门口那群衣着讲究的人。太远了,她只看得见为首的女子穿着淡粉衣裙,身后三步远的男子穿着高贵的绛紫衣袍,再瞧瞧其他人,便知道那是柳璃悠和沐睿汐了。 “啊。”那女子一声惊呼,男子似乎用剑柄托住了她摆空的手,然后丫鬟们一拥而上,将大小姐稳稳扶住。“柳小姐没事吧?”沐睿汐的声音一直都是那般温润耐听,要夜□□价的话,大抵就是东华除了几位舞乐司司丞之外,最好听的声音了吧。 柳璃悠为自己的失态向沐睿汐道了声错:“抱歉,一时没踏稳,崴了下脚,让王爷见笑了。”“扶你家小姐去那边坐坐,我遣人去问问无闻大师这儿可有大夫,过几日就是大典了,切莫伤了。”柳璃悠在丫鬟们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坐到一旁石凳上,好像还轻呼了声痛。 当真就是,不一样啊。纵使是夜九,也不得不承认,那女子柔弱如花,又盛似牡丹,与她这仿若竹子一般直挺挺的性子截然不同,的确是讨喜的多。柳璃悠一直坐在那儿歇息,夜九也一直站在榕树下望着。 无闻也不知道从哪儿弄出一个大夫,那大夫跟着无闻来到柳璃悠面前,先是行礼,一摸其脚踝,肿了些,果然是崴了脚。几人便在那儿商量如何办,大殿门槛略高,平日里姑娘家要跨过去已是有几分麻烦,如今马上要经国婚成皇后的柳璃悠崴了脚,自然更是怠慢不得,便由沐睿汐代柳璃悠入殿还愿。 也不知是夜九注视的目光太过长久,还是无意,沐睿汐往她这处看了过来,却只见一位青衣翩翩少年郎立在那挂满祈福咒布的千年榕下,面容不清,颇有几分出尘的气质,好奇之心才起,就见少年转头离开。沐睿汐也未执着于一个陌路人,跟着无闻进了大殿。 一切都很顺利,他按照章法代柳璃悠还愿完毕,正要转身,听到无闻的一声“阿弥陀佛”。沐睿汐看着这位向来高深莫测的国师,问:“无闻大师,可是有事?” 无闻又是一声“阿弥陀佛”,立掌于前:“贫僧好奇,有一事想问。” “大师请讲。” 无闻看着那双跟沐睿泽一模一样的红褐色眸子,慢悠悠地说:“此处有两人,皆被一剑穿胸而过,一人喊痛,一人不言,敢问谁更痛一些?”沐睿汐没想到无闻会问一个如此浅显易懂的问题,轻笑一声:“哪有谁更痛一说,两人所受伤势相同,自然是一样痛的。”无闻点头,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贫僧还以为,喊痛者更痛。” 沐睿汐皱眉:“大师何出此言?” “只因不言者无人问津。”无闻一言,似乎在沐睿汐心上狠狠地扎了一针,整的他有几分没来由的难堪,只得笑笑:“大抵是人们都以为他能够忍受,忘了他也是人罢。”说完,他转身,在无闻的一句“望王爷不要忘记今日所言”中,走出了大殿。 无闻差几位僧人抬了顶软轿来给柳璃悠用,柳璃悠款款道谢,吩咐侍卫们抬轿。沐睿汐一如来时,走在那顶软轿后三步远处,护送其出寺c上车c下山c回京。 待到无闻转回那方讲禅室时,青衣少年已不见踪影,只剩一局残棋摆在桌上——那是夜九唯一一次与柳璃悠下棋后的棋局。“过刚易折。”无闻抬手,将一颗颗棋子收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疼 夜九牵着马,叼着一根草,悠然自得地走在山路上,步子比平时慢了不少,生怕追上先才离开的那群人。然而天不遂人愿,走了没一会儿就听到前方传来了打斗声,她翻了个白眼,将草吐掉,把马拴在树上,飞身上树,想悄悄看看前方发生了什么。 目力不佳的夜九竭尽全力,又是往前飞了两棵树,又是竖起耳朵去听,也只能大概看出那群人被山匪劫了——在东华敢劫未来国母的马车,说这帮匪徒只是普通山贼,她不信。没有去救柳璃悠的心思,夜九摸了摸下巴,嘴角一翘,飞身向这山上唯一的山贼寨子去了。 夜九持着匕首随手干掉四个巡逻的小喽啰,为了不让血溅到自己的衣服上,她也费了好些功夫。本来想要拿件喽啰衣服穿,但是闻到那上面的味道,她放弃了。她在四人身上搜刮半天,找到一块女子用的手帕,满意地系在脸上,挡住半张面容。 她精于轻功,悄然无声地落在寨子顶上,收了气息,小心翼翼地往方才观察好的大堂摸过去。才刚走到大堂上方,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音量完全没有控制。 “东华国母?那又如何,若此次事成,你想要她作你的压寨夫人也未尝不可。”这句话的口音有些怪异,听着不像东华人,也不像西齐人。 回话的大抵就是山贼老大了:“瑞王殿下,小的也就是借个名义,您可一定要记得咱们说好的,事成之后,给小的一个将军当当。”哈?夜九真的觉得天下山贼一家亲,脑袋里面都有病,将军这么好当要什么武举,算什么军功?脑子里都是浆糊吧!她又听了一会,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无非就是要在立后大典前劫了未来国母让东华丢脸,而那个带着独特口音的人,应该就是北陵瑞王了。这北陵也是吃饱了没事干,一面让烈王与东华接触,一面又在暗地里折腾东华,难不成真以为东华查不出来。 夜九在房顶上又待了一会儿,确定里面的人都在饮酒作乐,再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便原路返回。 骑着马,她飞快地赶回白马寺,将缰绳扔给原本正在打扫寺院大门的小和尚,快步往寺里面走。步入大殿,一个熟人正在那儿擦拭香火箱,夜九抬手便说:“道缈,你师父呢?”那和尚抬头,看着眼前公子哥眨了眨眼:“呃九c九姑娘?师父c师父在他禅房里呢。”夜九提气,竟然就运起轻功飞出了大殿,道缈的手尴尬地悬在空中,一句告诫轻飘飘的,追不上那个人:“寺内不许用轻功啊” 夜九啪的一声将禅房的房门拍开,无闻端坐在一旁榻上,缓缓睁开一只眼:“你不是下山了吗?” 夜九冲到无闻面前,满脸焦急:“你有没有办法联系京城的人,沐睿汐他们在路上被北陵士兵假扮的山匪劫了。”无闻总算是把两只眼都睁开了来,从容不迫地下地:“你怎么知道是北陵人?” “我潜进寨子,确定北陵瑞王就在其中。” “那我又是怎么知道的?”无闻又一句问话将夜九堵了个内伤,在这白马寺中轻功能与夜九相提并论的就只有无闻了,其他人要潜进山贼老巢不被发现可以说是极其困难,那么,他一个整日吃斋念佛的和尚,是怎么知道山贼是北陵人假扮的呢?说是提前探查到的,又为何不去上报?其中千万纠结,哪是联系京城派人那么简单。“沐睿汐不至于那般没用,既然北陵瑞王没有亲自动手,他要带着柳璃悠逃回来还是能办到的。” 的确,沐睿汐的武功比沐睿泽还要高些,虽然带了个拖油瓶,还是能逃掉的。夜九舒了口气,冷静下来:“那他们过来了该如何?” 无闻披上自己的袈裟:“能怎么样,让大夫帮着疗伤,该吃吃该喝喝。” “万一北陵人围了此处,又该如何?” “该打打,该滚滚。”不愧是佛家弟子,打人在他嘴里说的就跟吃饭睡觉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戾气,平平淡淡六个字,倒像是长辈教训孩子一般。夜九看着无闻那老头样,无奈地摇头。 无闻将夜九带到早上的那间讲禅室,让她等着,就转身出去了。夜九百无聊赖地在讲禅室里翻翻倒倒,拿起经书一翻,这书上的字竟然比寻常书籍的字又要小些。全部都针对我。夜九呸了一声,将书放了回去,又逛了一圈,除了棋,什么能消遣的都没找到。 她乖乖坐回椅子上,撑着脑袋,勉强闭目养神。 过了应该有小半个时辰,无闻折返回来,扔了一套衣服给夜九:“行了,你可以去联系京城的人了。”夜九看着怀里的唐门服饰,还有裹在衣服里的那块面具,汗颜:“我去?我死了你知不知道!去啥去啊,让你徒弟去,他轻功也不错了。” 无闻仿若未闻,将手中另一信物也扔给她:“这是睿王信物,拿着它去泽华钱庄找柳敏培。”见夜九没有动作,无闻笑道:“你不想知道如果陛下知道你还活着,有什么反应?”这句话可是真真戳到夜九心尖上,她虽不再依恋那个人,可心里总还是希望他能稍微惦记一下自己。 “我c我打不过瑞王。” 见夜九松口,无闻补充道:“有一条小路也可以下山,有些陡,不过于你,应该没什么问题。换衣服吧,换好了出来,我与你详说。”说完,他退出禅房,将门合上。 一手拿着当初以防万一存放在此的面具,另一手拿着指头粗细的沐睿汐私印,低头看着怀里的衣服,夜九嘀咕道:“就一次次。”动作迅速地更衣完毕,那英姿飒爽的女子又活了过来。 无闻给夜九指了路,看着她飞过墙头无声而去,回身就要返回客房。一直在旁看着的道缈忍不住问:“师父,为何一定要让九姑娘去,弟子去也可以的。”无闻眼中晦明不定,一甩衣袖:“让她自己瞧瞧那人的自私,便能早点让她死心。”夜九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能待在东华,这里对她来说,比西齐c北陵要危险千倍万倍。见自己师父心事重重,道缈也就不再多问,他不明白,为什么师父这般在意九姑娘,个中情谊又好似无关风月,实在是看不透。 夜九在林间穿行着,前方忽然传来的一声轻响促使她一个急停落在枝头。林间隐隐有人在穿行,可惜视力不佳,看不清是什么人。保险起见,夜九决定绕过去。 可是她没走几步,就被喊住了。 “哪位兄台急着下山,怎么不出来见上一面。”随之而来的是一支利箭。夜九循声堪堪避过那箭,定睛一瞧,一个壮汉已经来到了她所在的树下,手上还拿着弓。 “哦是个姑娘。”那大汉穿着东华服饰,气质却显得格格不入,那故意装出来的文绉绉,看得夜九恶心。“我不过路过,请便。”夜九随口应了一句,抬脚要走,又是一箭钉到她的脚前。 大汉拱手道:“姑娘如此身手,可不一定只是路过吧。” 夜九咬牙,她从这人的口音里便听了出来,这就是那位北陵瑞王,懒得和他多费口舌,她闪身到另一棵树上,准备离开,却是另一人飞身上树来到她面前,一手把她拦下,与她几乎贴在了一起——这人与那大汉不同,身材没有那般魁梧,眉眼间也少了北陵的蛮气,剑眉下一双灰眸让夜九略感窒息,也让她猜到了眼前的人是谁——北陵烈王耶律焱。 耶律焱看到夜九那双灰眸,也发出一声轻咦:“你是巴蜀唐门人。”他打量了一下夜九的穿着,下了定论。 夜九心里已经把给她指路的无闻骂了一万遍,说好的鲜有人知,说好的隐秘至极呢?这哪儿冒出来的两头狼!“北陵烈王c瑞王两位殿下怎会在此?”几下折腾,北陵士兵们早已把她站的这棵树围了个结实,要逃也有些难了,她便趁此机会喘口气。 “姑娘难道不知道?本王以为,你这是要下山搬援兵呢。”瑞王耶律泰双手抱胸,站在树下看着上面身陷包围却不慌张的夜九,眼中有几分欣赏。 夜九没有因被戳穿而产生一丝急迫或者惧怕,她从容地退开两步,直直地盯着耶律焱:“援兵你们这是在追杀何人?”此话一出,历来脑子不太好使的耶律泰有些发傻,难不成这姑娘真不是去搬援兵的?耶律泰识相地没有接话,生怕这是夜九在套话。 耶律焱眼中也闪过一丝疑惑,这姑娘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慌乱,气息平稳,神色正常,可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北陵人,又怎么知道,我们的身份?” 夜九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什么可笑的话:“就不说瑞王殿下长得那般有特色,且说烈王殿下您吧,天下谁人不知,您的母后是西齐人,再加上我唐门出身,更是清楚您母后的身份,一见那双灰眸,我便认出来了。”耶律泰听到夜九说自己长得有特色,一时不知道她在夸奖他还是在贬低他,想要问问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又不好意思开口。 “敢问姑娘芳名?”也不知是因为血统里有西齐血脉还是自幼被莞太后教得好,耶律焱的气质比起耶律泰要更像中原人。 “唐门,九羽。” “唐九羽”耶律焱觉得他印象中好像有听过这个名字,一时却想不起来,他母后时常与他和兄长说唐门往事,许是提过,这浅浅淡淡的印象无疑又令这个名字多了几分真实。 夜九坦坦荡荡地站在那,除了不时对树下士兵们露出些许厌烦,再没别的情绪露出,毫无破绽。耶律泰有意要将这姑娘抓回去问个清楚,却被耶律焱阻止:“唐姑娘想来不过是江湖人士,冒犯了。”他们此次是隐秘行动,若是因为绑了个唐门姑娘被人发现,反而不好。 “哼。”夜九瞪了耶律焱一眼,似乎是气愤这人浪费自己的时间,然后踏树而去。 “不好,”耶律焱终于在脑袋里翻出了唐九羽这个名字,“放箭!”夜九脚下速度突然一提,没有回头,直直地奔着山下去了。十数支箭仓促之间射出,纷纷钉在树上,独独有一支追着夜九而来。她轻转身子,箭擦破了她的上臂,钉在前方一棵树上,没入小半。 “唐九羽那小丫头可不得了,她是唐门千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主,可惜,当时没瞧见她的尸体。”耶律焱想起了母后的话,知道自己刚才错过了什么,懊恼地一捶身旁的树,咬着牙让北陵士兵撤退。 吓死我了夜九逃下山,一股气泄掉,后背尽是冷汗,她从衣服下摆扯了一条细细布条,将手臂伤处轻轻绑住,摸着巡逻士兵的视线死角,翻身过了城墙。 朱雀大道泽华钱庄后堂,柳敏培刚听完掌柜汇报工作,松了口气,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入鼻尖,猛地一抬头,那位他只见过背影的女子正站在他眼前。“你是九c九——”“去白马寺救人,”夜九知道他认出自己,目的达到,也不废话,将沐睿汐私印扔给柳敏培,“你妹妹和睿王被人伤了。” “多c多谢,”柳敏培有些语无伦次,“你受伤了?要不要喊大夫” 夜九对柳敏培除了柳相的大公子之外再没什么特别印象,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不必,你赶紧安排吧。”说完,就抽身离去。 无闻看到气喘吁吁地瘫软在椅子上的夜九时,本要出口戏笑几句,可一瞧见她袖子上的血迹,就变了脸:“怎么回事?”“还不是你!”他不提还好,一说到这伤,夜九就想动手打他,“你指的都是什么路,瑞王烈王,被我撞了个正着!” 无闻吩咐道缈取来伤药纱布,坐到夜九身旁,神色怪异:“遇见了,那你怎么跑的?” “用腿跑的。”夜九翻白眼。 没有计较她不正经的回答,无闻小心翼翼地剪开她手臂上的衣料,看到那并不大的伤口,松了口气:“还好。”夜九看着无闻收拾自己的伤口,脸上看不出一丝痛苦:“烈王长得和那女人真像。” “想要复仇了?” “再说吧,打不过打不过。”夜九连连摆手。 夜九回到叶府的时候,一凡正准备把手上信鸽的脚绳解了,听到她回来了,立马就把鸽子抛到了脑后:“羽哥哥!”“嗯,我回来了,饭呢?”夜九抬起左手揉揉一凡的小脑袋,一凡没察觉到异样,开开心心地应了声,蹦蹦跳跳地跑去喊徐知衣,又喊上胡叔去厨房端饭菜。 徐知衣走到饭厅,看见坐在那的夜九比平时憔悴些,还尽量护着右臂,他捋了捋胡子:“受伤了?” “小伤。”夜九点头。 一凡此时刚端着盘菜过来,一听夜九受伤了,把菜盘粗暴的放在桌上,拉着夜九的衣袖就问:“哪里伤了,小伤也可能出问题,快让师父给你看看。”夜九轻轻摇头:“不必了,无事。” 徐知衣干咳两声,一凡似想起什么,献宝似得从怀里掏出那瓶药膏:“羽哥哥,这是玉肌膏,师父配的,擦了不留疤。”“多谢。”夜九接过药瓶,向徐知衣投去感激的目光,徐知衣老脸一红:“这是用剩下的,老早以前配的了。” “嗯,多谢。”她再一次道谢,眼中有些湿润。 “你这是要哭了?”徐知衣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惊呼一声。夜九原本还有些感动的情绪被他一吓,褪了个干干净净:“没有!” 徐知衣挑眉,轻啧一声,无声地笑了起来。夜九难得没有向他扔杀气,而是紧了紧手中的药膏——她受伤了,也是有人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他都知道 曹鑫例行向夜九汇报工作,然而这天,夜九却心不在焉,待他说完朝堂上的唇枪舌剑,各家后宅的明争暗斗,说到白马寺柳璃悠受袭时,夜九才有了点反应。“柳家大小姐于白马山上遇袭,睿王护卫有功,柳侍郎援救有功,皆受赏,”曹鑫说完,感受到夜九看向自己,唤了一声,“公子?” “没了么?” “没了。” 夜九面无表情地追问道:“沐睿泽没有别的动作?——锦衣卫呢?” 曹鑫恭恭敬敬地弯着腰,偷瞄了夜九一眼:“公子,没有错漏。” 原来,我当真是不重要的。夜九扯了扯嘴角,强打精神:“知道了,对了,北陵瑞王的身世,查清楚没有?”“噢,查好了的,”曹鑫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北陵瑞王耶律泰,天生神力,不过不善思考,生母早逝,一直由莞太后抚养,是当年北陵夺嫡中活下来的四位皇子之一。”完完全全就是唐琬瑜的人嘛。夜九对自己这个千机出身的同门又高看了些,她点头:“继续查吧,应当不是这么简单的。” 曹鑫应是。一直候在外面的胡叔确定二人谈完了事,走了进来,对夜九鞠了一躬:“公子,恭王府递帖子来了。” “做什么的?”夜九端起茶,喝了一口。 胡叔双手将请帖奉上:“只是请您过府吃饭。”夜九饮茶的动作一滞,眨眼便缓了过来,轻轻搁下茶杯:“请我一个?”“帖子上说,若有想带的人,也可一并带去。” “不是,我是指,只请了我们叶府?” 胡叔在收到帖子的时候,便把这些都查清楚了:“是的。”夜九这才伸手拿过了那张帖子,除了烫金的恭王府徽外,这请帖简陋得令人发指,她笑:“行,跟知衣先生和一凡说一声吧,一起去。”她不知道慕容贺有没有怀疑自己,不怕打杀,却怕有人下毒,让徐知衣同行,一是防着对方暗手,二是借着医圣的牌子让他吸引些注意力。 胡叔应是,和曹鑫一齐退下了。 三日后,夜九带着徐知衣和一凡坐上了马车,朝恭王府去了。 马车刚在恭王府前停下,恭王府的管事便满脸堆笑地带着自家家丁过来为叶府三人撩车帘c放小梯:“想必是叶羽公子吧,殿下等您好久了,快请进快请进。”跟着管事一路向里,走了小半刻钟才到了堂屋,恭王府比起叶府,大了可不是一丁半点。 “见过恭王殿下。”叶羽行礼,一凡跟着,徐知衣向来是不喜这些繁文缛节的,抬了抬下巴,略显高傲的站在那边。“小羽不必多礼了,这两位是”慕容贺也没有去追究徐知衣的无礼,反而好奇地打量着这位颇具仙风道骨的老人家。 “这位是随我一齐,从西齐来东华游历的知衣先生,这小家伙是知衣先生的徒弟一凡。”夜九知道徐知衣肯定不会自我介绍,于是侧了侧身子,为慕容贺介绍了他们俩。 “知衣先生难道是那位‘医圣’?” “不错。”徐知衣终于正眼瞧了瞧慕容贺。慕容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徐知衣拱手作揖:“久仰先生大名,是本王无礼了。”世上谁不想多活些时日,这医圣又是何其难见,也不怪乎慕容贺这态度转的这么快了。徐知衣轻点下巴,算是受了这礼,却没有说话。 故作神秘。夜九在心里不屑,面上还带着笑:“知衣先生不喜与人亲近,此次答应随我来,是想看看恭王府罢了。”“这样知衣先生觉得这恭王府如何?”慕容贺言语中的尊敬听得夜九发寒,一想到他对着一个为老不尊的家伙这般恭敬,她就想揪住慕容贺,告诉他徐知衣的真实面目有多么可憎。 徐知衣伸手摸着胡子:“太大了,走的脚酸。”居然敢这么说皇家府邸夜九正准备代为道歉,却听慕容贺煞有其事地点头道:“嗯,不愧是知衣先生。”哈?哪里不愧了!这到底哪里不愧了啊!要是换个人,老早就被慕容贺打一顿扔出去了吧。要不是这会儿还站在恭王府里,夜九都恨不得向徐知衣扔一天的杀气。 慕容贺招呼三人坐下,让人奉茶。夜九摸了摸茶杯,温度适中,应当是凉得恰好。 “本王今日不过是想和小羽说说话,没想到小羽你居然会带着知衣先生过来,你与知衣先生是如何认识的。”慕容贺看着很是惊喜。 夜九眉眼一弯:“知衣先生与家父相识,我也不过是沾了长辈的光。” 慕容贺点头,没有多问,喊来管事:“知衣先生,这王府后院有一方药圃,其中也有些珍贵药材,若是不嫌弃,可以去看一看。”徐知衣才刚喝了口茶,就被变着法子要从这堂屋赶出去,面色微沉:“怎么,急着赶老夫走?。”慕容贺向来耿直:“有些话,您不方便听。”别人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再赖在这儿不走可就不妥了,徐知衣轻哼一声,喊着一凡和自己一起去。一凡担忧地看了眼夜九,见其脸上笑容不变,扶着徐知衣就跟着管事出去了。 夜九目送二人离开,回过头来,看着那坐在主位的慕容贺:“不知殿下要与我说何事?”要摊牌了吗要摊牌了吗?夜九莫名有些兴奋,她可没想过慕容贺会就这样跟自己摊牌,结果“小羽,本王就是想和你说个人。”失望,太失望了。夜九眼前几乎都已经出现两人拔剑相向的情形了,却被这一句话戳泄了气。好失望,可还是要保持微笑:“何人?” 慕容贺挥退在堂内侍候的人,才说:“一名女子,年纪轻轻的,就死了。”咦,慕容贺有过心上人吗?夜九开始在脑海里搜刮这八年的记忆,万分肯定面前坐着的是个万年单身汉。慕容贺好似猜到了夜九心中所想,忙又补充道:“不是我心上人,我只是十分敬佩她而已”自称都从“本王”变成“我”了夜九看出来慕容贺是真心地想和她谈谈而已。 “能让殿下敬佩,那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女子。” 慕容贺低头,看着手中杯里那清澈透亮的茶水,隐隐有几分黯然:“她不似普通姑娘,从不示弱,也不会撒娇,琴棋书画,她勉强算会个棋,别的可以说一窍不通。”这个形容好熟悉,怎么好像是我认识的人?夜九没有搭话,暗自思索。而慕容贺,仿佛真的就只是需要一个听众:“只是那不服输的劲儿,男子也只能甘拜下风。”这么厉害?夜九突然就想认识一下这位姑娘。 “我最熟悉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的背影,不,不只是我,大多数认识她的人,都是如此。第二熟悉的,应该是那块面具吧。”原来说的就是我吗?夜九反应过来了。啧啧啧,我在大家心里这么强吗,嗨呀,真不好意思。夜九面上平静,实则在心里偷笑。 “我一直以她为目标,却怎么也够不着,后来,她就死了。”夜九本以为他还要说许多,可故事不过几句,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停的突然,整得她心里有些憋闷。轻轻地,她悄声念叨了句:“又不是你的错” 慕容贺一个人沉浸在难言的懊悔里,完全没有听到夜九的碎碎念:“如果早知会这样,我一定早早地就喊她离开东华,千万莫要再回来。” 夜九看着慕容贺一个大男子汉低着脑袋,情不自禁地开口问:“要是她没死,还活着,你会对她说什么?”慕容贺抬起头,看着夜九,就这么一瞬,夜九感觉他是透过叶羽,看到了自己:“让她离开这儿,走得远远的,西齐也好,北陵也罢,哪都好,都比东华好。”有那么多人劝她离开东华,可只有此时这一句,直直地戳进了夜九心里。她和慕容贺确实不熟,两人出生入死多,说话却少,她对他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莫要拖我后腿”。 “他以为除了他们几个人,谁都不知道是他杀了九姑娘,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她活不长的,为什么我没有告诉她”夜九真的很想站起来c走过去拍拍这个眼中带泪的男子的肩,跟他说,她一直都知道她总有这一天要死,所以他不必自责,可她不能。 夜九垂眸:“九姑娘可是那日在玉楼,殿下和楚大人提起的那位?” “那位”慕容贺笑出了声,“如今,连喊个名字都要藏着掩着,可笑。” “为何要藏着掩着?”夜九问。 慕容贺闭眼,表情有些扭曲,似乎正在水中挣扎的人:“陛下,不让我们提她一字。”夜九放在腿上的手骤然握紧,嘴里漫出一阵甜腥之味——一字都不许提?一字都她以为她的死能换个念想,怎料那人根本不愿想她。司南池成将军,楚煦然成左相,慕容贺c沐睿汐成亲王c无闻成国师,她呢?就只是无名墓。 慕容贺则想起那日在玉楼,提起夜九的时候,他早已从哀恸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以为自己也能跟沐睿泽他们一样,把夜九当做过眼云烟。可是,那天在朝堂上,他被沐睿泽当着文武百官臭骂的时候,却突然就想起那个人——那个人总是以为他是个傻的,被沐睿泽利用都不知道,总是为他说话,让他少了多少危险,不似如今剩下的这些人,各个真的把他当成傻的。 “可真是,无情。”夜九才缓过来,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艰难而又痛苦。 “不无情,就不是帝王了,”慕容贺无奈地笑了,他向夜九看去,想要从那双灰眸中获得几分慰藉,却发现那人的眼红了,“小羽你怎么了,眼睛怎么红了。”夜九抬手按了按眼睛四周:“无事,天生眼疾罢了。” “眼疾?” “嗯,看不清东西,一劳累,眼睛便红,没事的。”她毫不在意地摆手。慕容贺竟然从这小小的动作中找到了那九姑娘的影子,她也如此,不管多么狼狈不堪,总是说“没事”。“小羽,你和她,有几分相似。” 夜九知道这说的肯定不是相貌,毕竟慕容贺以前从来没见过她的脸,因此并不慌张:“我若真如她那般优秀” “啪!”慕容贺一拍桌子,打断了她的话:“别要那般优秀,千万别。”闻言,夜九脸上浮现微笑,认真地回了一个“好”。 “殿下不怕我说出去?” “你不会,”慕容贺终于找到一个人将心中郁结吐了个干净,舒心一笑,“你和她像,所以你不会说出去。”“好吧。”夜九对这种没来由的信任很是无法,耸耸肩,算是表达自己没想过要说出去。 夜九从未想过,慕容贺会把她当做目标追赶,毕竟论武,她根本打不过他。“总有一天,”她看着慕容贺,灰色的眸中流露着坚定,“殿下一定会赶上她的。”慕容贺看着那双灰眸,对这句话一笑而过,当做一句戏言。 慕容贺起身:“走吧,时候差不多了,吃饭去,管事会将知衣先生他们带过来的。” 夜九点头,起身,抚平衣褶,跟在慕容贺身后,出了堂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要考虑的事 吃着饭,夜九食不言,一凡最近也在向她学习,徐知衣在外不喜欢多说,所以慕容贺也只能专心吃饭。管事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耳朵聋了,向来和别人吃饭话最多的恭王殿下居然一个音都没有出,可把他吓了一跳。管事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走近慕容贺身边俯身与他说了些什么,只听慕容贺回道:“让他在书房等着。” 管事见慕容贺没有遮掩,也没有再去压低声音:“已经带过去了。” 慕容贺点点头,看了眼夜九,见她的碗已经干净,也搁下了筷子,便说:“南池来拿东西,本王先过去把东西给他。”又吩咐管事一会儿带夜九和徐知衣去花园里逛逛,便起身走了。 夜九应声,目送慕容贺出了饭厅,转头看到徐知衣和一凡也陆续放下筷子,问:“吃好了?”“嗯嗯,吃好了,羽哥哥。”一凡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笑着对夜九说。 三人随着管事在恭王府那虽大却有些单调的所谓花园里逛着——这儿种的居然全是常青树种,与其叫花园,不如叫树园或者绿园更为贴切,不过对于本身就不是很喜花的夜九来说,还是不错的。 徐知衣和夜九并排走着,好奇之心早已按捺不住,此时正好管事在前面带路,他凑过来就小声地询问道:“方才那个王爷和你聊了什么?”夜九连眼都没有抬:“聊一位姑娘。”“什么姑娘,难道他要给你介绍媳妇!”徐知衣的话让夜九想起了齐锦行的那句“糟糠之妻”,当真是什么样的师父养什么样的徒弟,她斜睨一眼徐知衣:“不是。”方才徐知衣那句话因为惊讶而有些高了,此时引来了管事的注意,他便不好再追问,故作高深地捋着胡子:“不错,四季常青,人身常健。”简直比女人翻脸的速度还快。夜九暗自腹诽。 他们走到一处凉亭便坐了下来,倒不是累了,只是看这些树看得有些乏味,正好,慕容贺也回来了。“抱歉,方才失陪,是给南池拿布防图去了。” “布防图?”夜九面色一变,“殿下不必说出来,我们可都不是东华人。” 慕容贺不在意,他哗地一下坐到夜九旁边,拍了拍自己的腿:“这都禁足了,原本的许多权力都要放出去,就一张立后大典当日京城的布防图而已,更何况,你们连见都没见到,本王倒是好奇要怎样把消息透出去。” 夜九的眼中映着一园青树,古井无波:“立后大典好像是定在七日后?”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七日后了,”慕容贺回答,“说起来,小羽c知衣先生若是想,大可随本王入宫去看立后大典。” 徐知衣皱着眉,一脸嫌弃:“不去。” 夜九看向慕容贺扬起一个歉意的笑容:“我在玉楼看迎亲的满城红妆就够了,毕竟我们身份特殊,还是避避嫌的好。”慕容贺看上去有些失落,但他也没强求:“嗯,也是,毕竟是那宫里。” 既然提到了立后大典,夜九也不介意继续说下去:“华辰帝陛下这次迎娶柳大小姐为后,听闻是准备了九九八十一台聘礼?”“是啊,大概是当今三国最昂贵的聘礼了吧。”慕容贺嘴上说着有些憧憬,可看上去却不太高兴。夜九发现他神色间的怪异,面带担忧地问:“怎么了,殿下不舒服吗?” “只是不爽而已。”慕容贺对夜九是越来越不设防了。 夜九笑:“为何不爽,柳大小姐哪里不好吗?” “盛世辉煌,她配得上这辉煌,可是其他活在乱世苍凉里的人,怎么办?”夜九发现,自己往日认为这人是个傻的,可是大错特错了,他心里虽没有明镜,但还是有一汪清池。夜九又扭头去看满园青郁:“殿下,盛世与乱世是不同的,盛世需要如此国母。” 没有听到慕容贺接话,夜九偷偷瞄他一眼,见那人正盯着这一园子的树发呆,问:“殿下怎么会想到在园中尽栽常青树?花园花园,总不该是这样的。”慕容贺好像想起了什么,嗤笑一声:“那也比满院子的竹子好看。”竹子夜九汗颜,这就是她原本住府的打扮啊。颇有自知之明的夜九干咳两声,整理了一下心情:“也好,常青c常健,生机勃勃的。”慕容贺朗声大笑,伸手搭在夜九肩上,一把狠狠地将她往自己身上拉:“你看,还是你懂本王啊,小羽,他们都说是本王没品味。” 面对这样亲密的举动,夜九倒是无所谓,但是感受到一旁徐知衣那戏谑调笑的目光,她就忍不下来,努力去推慕容贺:“殿下。”慕容贺也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有些出格,松了手,赶紧向那面色诡异的徐知衣道歉:“本王与小羽一见如故,让先生见笑。” 徐知衣端着管事递来的茶,马上一脸云淡风轻,摆手道:“无妨。”这两个字和刚刚那奇怪的视线可完全不搭调。夜九除了翻个白眼,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殿下,”夜九没有搭理徐知衣那纯粹找存在感的举动,继续和慕容贺谈天,“如果能一直禁足,也未尝不可。”慕容贺意味深长地看着夜九那平静的侧脸,这个人,也不只是个有小聪明的商人嘛:“本王一直都为陛下冲锋陷阵,如今东华虽欣欣向荣,可隐忧不少,需要一个人牺牲。” “可——” “小羽,本王除了这个用处,也没别的了”慕容贺那英武的脸庞上难得出现落寞,“况且,值得本王好好珍惜生命的那个人也已不在了。”那个人?夜九不解,却也明白这人大抵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如果失去价值,生不如死。 一日的拜访,以徐知衣风卷残云地胜了慕容贺一局棋后又一顿安静至极的晚饭为结束,三人坐上马车,离开了恭王府。 “羽哥哥,这个恭王殿下,和你有些像呢都不喜欢在花园里种花。”一凡几乎是憋了一天没和夜九说话,此时刚上马车,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夜九要和她聊天。夜九刮了一下一凡的鼻子:“胡说什么呢,叶府花园里可有不少花。”一凡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可是,哥哥的院子里全是竹子,一朵花也没有呢,我还以为都喜欢花。”一凡省略的无非就是“姑娘”二字,夜九勉强笑了笑:“花是好,可看久了总会乏的。” “嘁,”徐知衣老早就看这亲密的两人不爽了,抓着机会就开始挖苦夜九,“你喜欢竹,倒是好好学学竹,和根棍子一样只直不摆,总有一日要折了去。” 夜九摇头,没有接话。 进了自家府院,徐知衣才说了句正事:“小子,你今日那般说话,不怕慕容贺认出你来?”夜九原本走在前方,此时停步,回头望来,斜阳之下,她脸上扬起一抹明媚的笑:“有何怕的,他猜到也不会供出我去,就算供出去了那人想来也是不在乎的。”言罢,夜九重新迈动步子,直直地朝自己院子走去,一步不停。 “丫头这是难过了?”徐知衣见状喃喃道。一凡喊了夜九几声也不见她停步,又看到自家师父在这儿若有所思,赶忙问:“师父你在嘀咕什么,羽哥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徐知衣瞥他一样,对这个现在才想起他的徒弟没什么好脸:“哼,小孩子家家的,说了你也不懂,去背你的药方子去。”说完,徐知衣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一凡对着那个本性毕露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夜九已经回到屋内,将门合上,人突然就一阵无力靠在门板上。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来,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寻了铜盆出门打水,准备洗漱一番。忽地一阵窸窣声音传入耳朵,却好似没有听到,拎着盆子和毛巾就出去了。 “谁派你来的?”就在屋顶上那位黑衣人刚松了口气的瞬间,一把匕首稳稳地就压在了他的脖间。黑衣人背上冷汗直冒,偏偏脑袋就看到那个本应去打水的公子哥就在自己身后:“公c公子饶命——”就在夜九把匕首往里压的一瞬,那人的眼突然瞪大,眼白处瞬时攀满极不正常的红血丝,然后就软了下去。夜九一手撑着这人的身体,两三步将他带下屋顶,再查探鼻息,却已来不及了。 “羽c羽哥哥,这是怎么了?”一凡正端着一笼小笼包站在院门口,见到这幕,心头一紧,生怕夜九又出事情。 夜九将黑衣人放平,一边伸手去摘他的面罩,一边招呼一凡去把徐知衣找来。一凡将小笼包放到夜九院子里的石桌上,飞快地就跑去找徐知衣了。 徐知衣赶到的时候,夜九正坐在桌边吃完了最后一个小笼包。 “你都不给老夫留一个!” “好吃吗,羽哥哥?” 结果来人开口全都和地上躺着的那具尸体无关。 在徐知衣的怒视之下,夜九慢悠悠地拍去手上的面屑,站起身来:“知衣先生,劳烦您看一下这人的死因。”徐知衣狠瞪了一眼夜九,走到地上那具尸体旁蹲下,他仔细看了看尸体充血的双眸,又摸了摸其太阳穴,然后掰开这人的嘴,用一凡递过来的细竹片探看其口腔内部,最后拉开这人的手套袖子,按了按他的肌肉。 “如何?”见徐知衣起身,夜九问到。 徐知衣高深莫测地捋了把胡子:“你不知道?” 夜九身上的杀气开始蹭蹭蹭往上涨。 “咳咳,”徐知衣赶忙摆手,“别激动别激动你不是唐门的吗?我以为你知道这玩意儿。” 夜九摇头:“我们唐门虽不是什么善茬,可也没有这么邪乎的东西。” “苗疆蛊术,那蛊术大族曲家不是和你们唐门是世交吗?”徐知衣问。 蛊术,这对夜九来说也就仅限于“听说”而已。“让你失望了,我知道,但不认识这东西。不过,既然确定是苗疆蛊术,那应该和东华关系不大吧。”就夜九所知,如今东华掌握实权的高官当中可没有谁与苗疆有联系。 “不一定不过也确实不像东华人的伎俩,倒是像老四的手笔。” “辰王齐锦翎?”夜九知道,徐知衣口中的老四大概就是指这位西齐四皇子了。 徐知衣点头:“不错,元淑妃虽然出身元家,但是她的母亲就是曲家出身,这些年西齐好些官员暴毙都与元家有关,细查隐隐牵出老四,只能草草结案。” 夜九挠了挠头,有些愤懑地伸脚去踹地上的尸体:“那派个人到我这儿来干嘛?” “老夫这不是在这儿吗?想来,就是要看看是哪家小子,入了老夫的眼。”瞧见徐知衣那嘚瑟劲儿,夜九扯扯嘴角,懒得和他拌嘴:“那现在怎么办?” 徐知衣嘿嘿一笑:“简单。一凡,把为师那瓶化尸粉拿来。”化尸粉?夜九听着这东西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皱着眉,看着一凡从徐知衣从不离身的药箱里翻出一个灰色瓷瓶递了过来。 “打水去。”徐知衣接过瓷瓶,又招呼一凡去跑腿,然后就使唤夜九把尸体拖到花园中的花圃里。只见徐知衣在尸体表面撒了好些白色粉末,将一凡提来的一桶水往尸体身上一浇,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化作黑水渗进土里,只留一具异常完整的骨头。 所以骨头怎么办?夜九疑惑地看向徐知衣,发现他也看着自己:“骨头呢?”“喂狗煲汤碾碎,随你啊。”徐知衣不负责任地笑着说。煲汤夜九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用人肉煲过汤。她喊了一声胡叔,将那具干干净净的白骨扔给他处理,就伸了个懒腰准备去继续刚才未完的事业——洗脸:“知衣先生辛苦了,赶紧回去休息吧。一凡,小笼包很好吃。”看到夜九最后对一凡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徐知衣感觉到了她对自己有多么敷衍了事。 在一凡的笑声和徐知衣的埋怨声中,夜九心情大好地走向热水房:要顾虑的事多了去了,哪有时间纠结往事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立后大典 立后大典乃举国盛事,秦城在两天前就布满了喜庆的气氛——一切欣欣向荣,有绝顶善谋的宰相,有骁勇善战的将军,又有倾国倾城的国母,国家的前景一片大好,也无怪乎这整城的百姓脸上都是笑意了。 坐在玉楼四楼窗边,夜九端着一杯清茶,歪着脖子看着朱雀大道上那一条宽大的红毯一直绵延到皇城门口,看着街上那一个个人点,砸吧砸吧嘴:“这得花多少钱啊”徐知衣没坐窗边,此时正在那一张大桌上用数种药粉配药,偏过头对一凡说:“啧啧啧,瞧瞧,为师说过吧,这姑娘大了,就是恨嫁。”“啪。”一个空茶杯摔在徐知衣脚边,碎了一地。 徐知衣被一吓,手上一抖,好些药粉混在了一块儿,便就没用了:“你这丫小子!知不知道你刚刚浪费了多少银子!” “哦,”夜九翻白眼,“多少?让曹鑫给你取。” 闻言,徐知衣眯着眼睛撇嘴道:“把你取穷。” 一旁的曹鑫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丁笠看自己老大没什么反应,便也没说什么,心里则是对自家主子的能耐又有了个新的估计,毕竟和医圣吵嘴这种事,一般人是干不出来的。 夜九见皇城内迟迟无人出来,等得有些不耐烦,问曹鑫:“还有多久才到迎亲?” 曹鑫凑过来看了看天:“呃快了,一两刻钟吧。” 点点头,夜九吩咐丁笠端了盘瓜子来开始嗑,也算津津有味。 说来也巧,徐知衣刚配完药,放下药罐药瓶,一声冗长低沉的号声伴随着数声钟响,皇城大门缓缓打开。夜九看不清那皇城里出来了些什么人,便让一凡过来给自己说。 一凡年幼,视力虽是极佳,但扒着窗沿,远远望着那皇城大门当中齐整的迎亲队伍,也只能从那队伍中人的气质打扮猜个大概:“前头的,应当是少将军和睿王吧太远了,我不确定。” “哦?”夜九嗑着瓜子,一声轻咦,似在艳羡,又似在嘲笑。 一凡不确定夜九是个什么意思,闭了嘴不再说话,也没见夜九出声让他继续,就默默看着那队人马从皇城出来,走入朱雀大道。司南池和沐睿汐后是玄衣卫和锦衣卫抬着的九九八十一台聘礼,那八十一个大红箱子中,装的不少可都是这些年打江山c从各国国库里搜罗来的珍奇异宝。再往后,是一抬贵气逼人的镶金的正红霞帔喜轿,此时那轿子还空无一人,等这队伍行过朱雀大道再绕城一周从柳相府归来时,上面便会乘着东华最尊贵的女子了,再之后的太监女官,一凡都数不清有多少人。 夜九看着那一行红红火火的人渐渐走近玉楼,敛眸,缩回了些身子,仍旧嗑着瓜子。 一凡兴奋地朝下招着手:“羽哥哥,那位少将军看过来了呢!” “哦。”她将未剥完的瓜子随手一扔,到此三声哦,字字不同味。 曹鑫见夜九心情不佳,主动建议回府,却被拒绝。“我想看看这满城红妆当中的那朵盛世牡丹。”拍去手上碎屑,夜九端茶抿了一口,轻皱眉头:“丁老大,有酒吗?” “啊,”丁笠一愣,“公子您不是滴酒不沾的吗?”他可还清楚记得往日夜九与他说过的那句“喝酒误事”呢。 夜九好像这才记起自己不善饮酒,摆手:“嗯,那就算了c算了。” 徐知衣看着那少年郎的侧脸,看着那在阳光下宛如附上一层荧光的长睫,难得没有顺势挖苦,只是摇头不语。 “羽哥哥九姐姐也配得上这样的盛装!”一凡睁着一双大眼,笃定地说。夜九笑出声,伸手轻弹他的额头:“古灵精怪。”她羡慕的,可不是这红妆盛况,而是以那样的身份守护在那个人身边——分明一早就知不可能,偏偏又希望有奇迹。 “等他们再回来,还要好些时候知衣先生,不如对弈一场解聊?” “嗯”徐知衣方才就收拾好了自己的瓶瓶罐罐,“那老夫就舍命陪君子了。”夜九笑笑,等丁笠布置好棋局,便闭目与徐知衣落起子来。 对局下了大半,一凡喊着喜轿回来了,又兀自扒在窗边看得认真。 徐知衣抬眸,见对面那人依旧双眼紧闭,不由得调笑道:“不去看看那朵牡丹花?这辈子可就这一次机会了。”夜九呼吸平稳,仍不睁眼:“嗯大约看得到。”徐知衣无声地叹了口气。 喜轿上的女子样貌倾国,黛眉弯弯,一双凤目中含着千言万语,嘴边小小的弧度显露着她的心思又不失优雅,她稳稳坐在喜轿上,一身正红的繁复盛装上以金线绣着凤凰图案,头顶那金灿灿的凤冠不显庸俗反衬高贵。“好美啊”一凡看呆了。徐知衣闻言,也挪了挪身子去看那盛装女子:“啧啧啧,这么多金线,也不嫌重。”他关注的点倒是一如既往的奇怪。 夜九睁眼瞥了那喜轿一下,便立马闭目——那就是东华国母。那像是要把隐在暗影里的她彻底融化的灿烂光芒,对她而言太过奢侈,倒不如桌上这盘棋来的自在。 “知衣先生,该你了。” 徐知衣盯着那缓缓经过玉楼的轿子,不耐烦地挥挥衣袖:“哎呀,你不是讨厌下棋的吗,干嘛这么着急。” 夜九放在膝上的双手握成了拳,没有再催。 直到那队人马出了朱雀大道,徐知衣才收了神回来和她下棋,原本还打着消磨夜九记忆主意的徐知衣慢慢变了脸色:“你c你怎么记得这样清楚?” “心无旁骛。” 鬼才信。徐知衣撇嘴。 一局棋结束,三人用了午饭后,一凡说想要上街逛逛,徐知衣以要回去安放成药的名义拒绝陪他,心软的夜九只好答应。 红色的地毯还未撤去,满街都是喜气洋洋的,就连一凡都穿了件亮蓝衣服,夜九这一身淡青衣衫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再加上那脸上若有似无的笑,仿若这红尘百戏皆与她无关。 “羽哥哥,那儿有卖糖人的!”一凡离了徐知衣,比平时活泼许多,扯着夜九就往小摊子上走。夜九见他欢喜,便给了银子让他买喜好的玩意儿。就等糖人的这会儿功夫,宫里传出八声钟鸣,立后大典结束了,百官朝拜结束了,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就此站在了那个气度非凡的男子的身旁。 今日喜庆,各街市的商贩不约而同地都来到这朱雀道上,各种摊子应有尽有,从街头逛到街尾的功夫,太阳便已下山,商贩也换了一批,一凡又想再逛。“我们在这儿逛,你师父和胡叔的晚饭该如何?”夜九无奈。 一凡嘿嘿一笑,对夜九勾了勾手指,待夜九把耳朵凑到他嘴边,他悄悄地说:“出来的时候,我就和丁大叔说了,让他帮着准备晚饭。”夜九翻白眼,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一师门都是坏心眼儿。 “羽哥哥我难得上街玩一次,就别急着回去嘛!”一凡拉着夜九的袖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夜九怎么还敢拒绝,连忙点头应是:“行行行,不过,先去吃饭。” 一凡乖乖地跟着夜九进了一家小小的馄饨铺子,那铺子虽小,人却不少。好在夜九眼疾脚快,见有一桌二人吃完欲起身,拉着一凡就过去坐下了。问了一凡要吃什么味的馄饨之后,夜九对来收拾桌子的小二说:“要二两鸡汤,二两半的清汤。”小二的动作一滞:“客官,咱们店里可没有半两的点法。”没有?夜九挑眉,正要说话,那收了钱路过的老板停住了脚:“二两半清汤?有咧,有咧。”老板让小二去给掌勺报菜,自己啪地坐了下来,吓了一凡一跳。 那老板打量了夜九几眼,略显圆润的脸上浮现笑容:“公子为何会点这二两半清汤馄饨?” “朋友与我说起过,我此次难得有机会来秦城,便点来尝尝。” 老板诧异:“公子不是本地人?” 夜九点头:“嗯,在下来自西齐。” “哦”老板轻点下巴,“我也是西齐人,在巴蜀长大咧。我这店啊,开了有一年多,以前不太景气,所以半两馄饨也是卖咧。那时候,有位同乡的小姑娘隔三差五就来光顾,每次都是二两半的清汤,将近一年咯,都不得变过,每次还给很多银两,也亏得有她,战乱初定,这店还能撑了过来的。” 夜九笑道:“倒也不全是那人的功劳吧。馄饨做得好,自然能撑过来的。” 老板耸肩,有些惆怅:“唉好些日子咯,倒是再也没得见那个姑娘来吃馄饨咯,但愿她没得事才好。”听着老板那带着巴蜀口音的话,夜九的笑容很是灿烂,一凡从未见过她笑得这般开心。 那边有人招呼老板收钱,老板让夜九好好吃着,起身过去了。 “羽哥哥很喜欢这家店的馄饨?”一凡猜得到,那老板口中的姑娘,多半就是自己的九姐姐了。夜九点头:“嗯,这里的馄饨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一凡想起夜九的身世,看着坐在对面正在出神的公子哥,那一双清冷的灰眸或许正看着那座声名赫赫的唐家堡吧。 馄饨端了上来,夜九给一凡递了筷子,不再说话。 吃完了,夜九喊了一声收钱,在桌上放下一个银锭,牵着一凡出了馄饨店。等老板收完上家的钱走过去拿起那块银锭,转头去寻那气质不俗的青衣公子时,已找不到人影了,他握着那块银锭,喊小二过来收拾桌子,自己则跑到角落,小心翼翼地将那银锭包了起来,塞入怀中。 “好吃。”走在路上,一凡打了个饱嗝。 “喜欢就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中秋将至 逛着逛着,一凡忽然发现前方围了一圈的人,拉着夜九跑过去一看,是一家绸缎店的活动,一丈半高的杆子上吊了根三尺长的绳,绳上每隔六寸挂了一枚铜钱,规则便是用一根细竹签自下投掷,穿过越高的铜钱孔,获得的奖品越好,那竹签是一两银子一根。 一凡原本对这活动嗤之以鼻,却忽地瞧见那第一档的奖励,两眼放光:“羽哥哥!你看你看,那是什么!” “是狼吧。”挤进了人群,离那头白色的小狼崽离得近,夜九也能看清。小狼崽乍一看还让人以为不过是只普通的狗,安安静静地趴在笼子里,一双蓝灰色的眸子无神地瞧着这些可笑的人们。 “老板,来两根签子!”不等夜九多说,一凡就举了二两银子,向那店铺掌柜要了一根竹签。他第一签没有去瞄那最高的铜钱,使上些许内力,那竹签咻地穿过了第二高的铜钱孔。“好!”围观的人们纷纷赞叹,掌柜也一边夸着一凡好功夫,一边将一根雕工颇佳的桃木簪子递给了他。一凡将簪子递给身边的夜九,自豪地朝她笑了笑,见后者点头,他卯足了劲儿要去投那最高的铜钱孔。 那竹签看着就要穿过铜钱孔,杆子却是一抖,那枚铜钱就硬生生地避了过去。 一凡看着扶着杆子的那人,怒道:“你动什么呀!”这时掌柜出来扮了个笑脸:“哎哟,少侠,我家小二也会累嘛,方才定是他想松口气,没想到就耽误少侠那根签子了。”一凡算是明白了,那只小狼崽今晚是谁也别想带走了,他抬头想要让夜九出手:“羽哥哥!哦,哥哥是不会武的。”夜九无奈地笑笑,一只狼崽,可不值得她暴露自己的身手。 “掌柜的,也给本公子来一根签子吧。”一凡正郁闷着,他们身后忽然有人也出声要竹签,夜九回头一瞧,慕容贺c楚煦然,还携着一个柳敏培就站在那儿,竟是都没有带侍从。三人容貌皆不差,各有特色c气质不凡,穿着打扮一看便是达官贵人,尤其是楚煦然,不愧为“楚玉郎”,嘴角那点点笑意,已经让周围少女红了脸颊。 三人不似司南池和沐睿汐,极少在普通百姓前露面,再加上天色已暗,居然没有人认出他们。原本夜九站在这儿已经引来不少目光,这三人一来,更多的人围了过来。 “呃,”夜九略作思索,开口招呼,“慕容兄c楚兄,这位是” 三人走近,柳敏培向夜九拱手招呼:“在下柳敏培,早闻羽公子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真气度非凡。”夜九看似不好意思地笑了:“柳公子过奖了。” 那边掌柜已经递了一根竹签过来,慕容贺接过,玩味地瞥了一眼那谄媚的掌柜:“掌柜的,不知你那小二,休息好了没有?”掌柜是个有眼力的,这会儿看这三人都不普通,再加上围观的人多了起来,他抹了把汗:“好了好了,这次绝不会动。” 慕容贺笑着点了点头:“好。” 谈笑间,那一根竹签已精准无误地穿过了那最高的铜钱孔。 “哇!”人群发出惊呼,这风轻云淡的出手,更衬得此人高贵。 掌柜的不敢造次,便戴着手套,将那狼崽从笼子里抓了出来,大声宣布着结果,把狼崽递到了慕容贺手上,还不忘说自家有多么诚实有信,好好地宣扬了一番自己的店。 那狼崽在慕容贺手上,似能感觉到这人身为武将的煞气,乖乖的趴着,只是那双眼眸不再无神,滴溜的转着。摸着雪白的狼毛,慕容贺看着夜九:“小羽,咱们聊聊吧。” “不可以!”不待夜九回话,一凡最先开口拒绝,“羽哥哥今晚答应要陪我逛街,不能陪你聊天。” 楚煦然想笑,慕容贺和这小男孩想来是认识的,这男孩居然敢驳斥东华恭王,胆子也是大得很:“这位是”“我说过的,知衣先生的小徒弟,”慕容贺无奈摇头,想了想,提着狼崽的后颈肉,将它拎到一凡面前,“小一凡,你瞧,我都给你赢了这只小狼了,你就把你羽哥哥借我一会儿可好?” 一凡咽了口口水,心里欢喜但没有伸手去接,他抬头看一眼夜九神色,见夜九点头让他收下,这才一把将狼崽揽入怀中:“哼,那就姑且借你一会儿,不准欺负羽哥哥,不然我要师父给你好看!” “哈哈哈哈哈,不欺负c不欺负。” 面对慕容贺那放肆的笑声,夜九叹气。一凡也是可爱得紧,此时抱着狼崽,一面掐着它的嘴,一面在检查它的身子:“羽哥哥,是只公的。” “知道了。”夜九刮了一下一凡的鼻梁。 慕容贺看着二人的互动,眼中蒙上一层暖意,提出随意走走,夜九应了,带着一凡,和慕容贺一齐往朱雀大道尽头走去。 楚煦然和柳敏培一直默默走在三人身后,不言不语。 “少将军呢?”夜九问。 慕容贺哂笑:“他呀,今儿个风头出大了,可不敢出来像我这样乱晃咯。”夜九笑了,的确,今日迎亲,多少百姓都把少将军的风姿看了个彻底,司南池这会儿要是上街,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冲上来与他亲近呢。 一凡将那狼毛揉得一团糟,神采奕奕地扯了扯夜九的衣袖:“羽哥哥,给它取个名字吧!” “你取便是。” 嘿嘿一笑,一凡脑子里又冒出些坏主意:“那叫知行如何?”知行?知衣锦行,这倒是把自家师父师兄全讽刺进去了。夜九笑着拍他的脑袋:“人精儿。”一凡吐了吐舌头。 一凡抱着狼崽,一通乱揉,看着知行那副被折腾得呜呜直叫的模样,笑得愈发开心。 看着身边玩得开心的一凡,夜九的神色和缓许多:“殿下怎么突然在街上与我们打起招呼了,不是还在禁足么,不快些回府,没事吗?”按理说这些达官贵人上街都是较为低调的,如此出风头,可是少见,更别提慕容贺正被禁足了。慕容贺也看着一凡,笑出了声:“嗯这不是有煦然和小培跟着吗。而且看到小一凡那么想要那只狼崽,就忍不住出手了。”骗人!刚刚你明明一开始没有想把狼崽送给一凡。夜九在心里大喊。 夜九正欲说话,蓦然,几丛火树银花在夜色中绽开了,一行五人一狼都抬起了头。 “羽哥哥,河边有人放烟花,我们也去嘛。”一凡又开始摇夜九的袖子,夜九向慕容贺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回头冲一凡点头:“好,机会难得,想去就去。” 岷江贯城而过,河道不宽,水流也不算太急,两旁河岸上不少人都在此玩乐。 将银钱给了一凡,又接过他的小知行,夜九看着他蹦蹦跳跳地跑去摊子上买烟花了。 “这小狼在羽公子怀里,倒是安静得很。”楚煦然不知何时走到夜九身边,低头正看着知行。知行在夜九怀里出奇的安静,不是在慕容贺怀里那种带着畏惧的安静,而是温顺地将头靠在夜九的胸前,一双眼也失了狼的凶厉。慕容贺也看出来了:“是呢,小知行这是在撒娇?” 夜九轻轻拍着知行,看了这二人数眼:“就别笑话在下了。” 一凡没跟夜九客气,拿着她的银子买了摊子上最大的那筒烟花,大老远地朝她喊话:“羽哥哥,有没有火折子!”夜九摇头,想说没有,却见身旁的楚煦然应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管小小的火折子,走了过去。他会随身带火折子?夜九发现她从来不知道这楚玉郎还有这个习惯。 慕容贺见一凡得了火折子要搬烟花,冲夜九打了声招呼,就也上去帮忙了。 柳敏培这才有机会走到这少年郎身旁仔细打量:“羽公子,瞧着倒是不像普通商人。”夜九耸肩:“许是沾了些本家的书香气吧。” “本家可是西齐世族叶家?” “不错。” 一问一答,柳敏培对面前的公子哥多了几分忌惮,要知道柳家已算得上是以功名文名立世的大家,可还是被西齐的叶家压了一头,就算眼前这个磊落少年只是叶家旁支出身,也不可小觑。 两人说着话,楚煦然已经慢悠悠地走了回来,留着慕容贺在那儿帮着一凡点引线。引线一燃,一凡拉着慕容贺就往回跑,直到那第一声传出,他停住脚步,回身抬头去看那偌大的灿烂花火,满脸的欣喜。 一凡想要与夜九说这烟火绚烂,转头,只见那人静静站在那儿,一双澄澈眸中映着灿烂的火花,眼色比往常温暖不少,橙黄的光芒将她那略显英气的眉眼修得柔和,又见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知行的背,端的是出尘娴静,一凡仿佛都能看到夜九身着女子华服赏这漫天花火的模样了,定是十分好看的。 慕容贺感觉到身边的小子没有专心观赏焰火,顺着一凡视线望去,也是禁不住一瞬失神,那少年长相本就中性,此时一瞧,竟有几分女子的柔美。 “楚某,还从未如此放过烟花。”看着一丛又一丛的花火绽开,纵是楚煦然也几分感叹。 一筒烟花放完了,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一凡跑到夜九身前,扯着她的袖子又是一个甜甜的笑:“羽哥哥,方才那烟花好看不?” 夜九见过许多烟花,却从未与身边人一同放过,就算看不太清那一朵朵花,心里也是欢喜的:“好看。还想再放吗?”见一凡点头,夜九将知行交给他,又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够吗?”一凡连连称够,把知行往夜九怀里一扔,又跑去买烟花了。慕容贺无奈地笑笑,也回头去帮他折腾。 “恭王殿下,倒是不像亲王。”夜九感慨。 楚煦然抿唇一笑:“他呀,傻得很。”夜九瞧了眼楚煦然,随即摆正目光,心中暗自感叹慕容贺装傻装的足够到位。 一凡花光了那锭银子,买了五筒方才的烟花,又买了好些小烟花。 放过一次,第二次便就不那么怕了,一凡竟然是一个接一个把所有的烟花都一次性点燃了,炮鸣声响个不停,他和慕容贺笑着跑了回来。一凡一回来,不急着去看花火,反而认认真真地瞧着夜九的侧脸——那双眸子仿若变成了金黄色,带着点点笑意,似乎还有些湿润。他摇了摇夜九的袖子,朗声说:“羽哥哥,以后,回西齐,我们再一起放烟花好不好?” 夜九的视线并未挪开,她嘴角含笑,竟是清清楚楚地回了一个“好”字。 一凡惊喜,怕是自己听错了,连忙追问:“真的?” 夜九这才低头,直视着一凡那双充满期待的眸,应了一声:“嗯。”而后抬头,继续去看那一片火树银花。一凡沉浸在惊喜当中,笑得愈发放肆。 “小一凡很兴奋嘛。” 听到慕容贺的调笑,夜九说:“平日里一凡要看顾知衣先生,整个一小大人,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孩子,就是少了玩伴而已。” 慕容贺认真看着夜九,发现她眼泛泪光,皱眉:“小羽这是怎么了?”如此一句,倒是把这几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夜九脸上。夜九也发现自己失态,空余的手抹了把眼:“无事想家罢了。” 楚煦然方才听到了一凡与夜九的对话,所以并未怀疑,倒还点头:“也是,快到中秋了。” 此句与花火一同消散,那璀璨焰火凋零于空,再无后续。 一行人便往回走。 走在路上,一凡抱着知行,好奇地问:“羽哥哥,往年你中秋怎么过的?” 夜九一愣,她没有血亲,中秋便没有团圆一说,往年中秋,便不过是沐睿泽与慕容贺他们摆着酒席吃吃喝喝打打闹闹,不能沾酒的她就在旁吃着菜,在无人察觉的角度悄悄笑着罢了。“我常年游离在外,倒是很久没有与家里人过中秋了。”她言语中的落寞,可不只是无法与家人一同过节那样简单。 慕容贺也有几分寂寥:“往年都是我们这些个一起打江山的兄弟一起吃喝玩乐,如今立国,是再无法同以前一样了。” 楚煦然倒似对以前的中秋酒席毫无留恋:“今年中秋陛下在宫里设宴,虽不能如从前那样放肆,但也会别有一番风味,殿下就莫要伤心了。”慕容贺挠挠头,讪笑不语。夜九却从那笑容中读出了好些悲哀,当即也不知该说什么宽慰他。 一凡见夜九脸色微沉,赶忙伸手去拉她的手:“羽哥哥,今年有我和师父与你一起过呢,还有丁大叔和胡叔。”夜九点头,脸色好了许多。 聊着便走到了玉楼前,夜九喊了丁笠备车,便就此与三人道别。那三人也未多提什么,只是慕容贺有几分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无言离开了去。 回府的马车上,一凡与夜九唠叨了一路中秋要做什么好吃的,听得夜九的心里暖洋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她越来越像人 连着近两个月,夜九的视力在徐知衣的针灸调理之下好了许多,可终究是好不彻底,只是不再散光了,她也心满意足。那日带回来的知行,这几天在一凡的细心照料和徐知衣的百般嫌弃下胖了一圈,再这么养下去可就真成狗了,夜九忍不住提了一句,一凡掂量掂量知行,笑了:“没事儿,它正长身体呢。”无法,夜九只能看着好好的一头白狼被养得肉乎乎的。 “明日就是中秋了,”夜九看着院子里那正和知行闹腾的一凡,目色柔软,“缺什么就去和胡叔说。” 一凡停下手上逗弄知行的动作,抬头:“羽哥哥明儿有灯会呢,我们出去玩好不好?”夜九无语,她到现在都记得,那天和一凡大晚上回到叶府,迎接他们俩的那数根飞针,当时一凡吓得差点落了泪,此时却好了伤疤忘了疼。夜九提醒道:“出去玩你师父呢?你上次可和他说了再也不放下他不管的。” “那就带着他一块儿呗。” 真是简单明了的解决方案。夜九手指一弹,一颗小石子轻打在一凡手上:“那你自己去同他说,到时也自己带着他玩儿。”闻言,一凡的脸就垮了下来,欲哭无泪:“羽哥哥” “你们要带老夫去干嘛?”徐知衣双手背在身后,走进院子,他背后跟着提着两三个药篮子的曹鑫。一凡连连摇头:“没,哪儿都不去。” 曹鑫把药篮子放在院子里的晒药架旁,喘了口气,才走过来向夜九汇报:“公子,给云歌姑娘赎身的钱准备好了,什么时候送过去?”夜九点头:“就今日吧,把云歌接过来,也好一起过中秋。”曹鑫应是,就要下去办事。 夜九喊住他:“等等,和丁笠也说一声,明日,都来府上过中秋罢。”曹鑫闻言,心情大好,连带着走路都脚下生风了。 “那么多人啊,”一凡站起身来,“那我可要好好准备了。” 徐知衣一株一株的理着药草:“你能记得给为师蒸笼包子就好咯。”一凡悄咪咪地斜他一眼,没有回话。 夜九对这个小大人历来是关心的,见他急着揽活,提了一句:“明天饭菜丁老大会布置的,一凡,你有心的话,不如今天就去做月饼吧。”一凡眼睛一亮:“对啦!月饼我都还没做哩!”说着,把手上狗尾巴草一扔,屁颠屁颠地就跑去厨房了,留下知行张望半天,迈着小短腿朝夜九小跑过来。 一把捞起在自己腿边撒娇的知行,将它提到面前,夜九颇有几分无奈:“你说你明明是只狼,怎就和以前唐家堡的熊猫一样,吃了睡c睡了吃。” “你自己这几天还不是差不多。”徐知衣的挖苦从不停歇,夜九随手弹了颗石子过去,却是被他用一株药草轻轻拨开。内功不如徐知衣深厚,夜九也只能认输:“是是是,知衣先生吃我的花我的,倒是和我不一样哦。” 脸皮堪比城墙的徐知衣可不会被这点儿话语打倒,他自顾自地继续分着药草:“那是,老夫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怎么能一样呢。” 有病。夜九无声地对着那人的身影吐出这两个字。 曹鑫的动作很快,当日不过晚些,云歌就到了叶府,她褪下那奢华绚烂的花魁华服,穿着朴素的麻布衣裙,可那非同一般的贵气还是在举手投足间露了出来,再加上那张颇有姿色的脸,煞是看得人赏心悦目。两年了,她总算是可以和自己欢喜的人一块儿过个中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公子。”云歌落落大方地走了过来,冲夜九屈膝行礼。 夜九嘴边带笑,点头道:“以后你就用回原本的沈姓,也不必再对我行礼了,我们以姐弟相称,一会儿你跟着胡叔去你院子里换身衣裳,你院子,我取了个‘挽云’为名,不喜欢的话你就换。”云歌有些激动,双颊泛红:“公子赐名,云歌高兴得很。” “嗯,沈姐姐,再叫我公子我可要急了。” 云歌捂嘴轻笑:“羽弟弟。” 一凡端着自己印的月饼模子过来找夜九,看到夜九身前站着的那亭亭玉立的佳人,愣住了:“这c这就是那位云歌姐姐?”云歌也转头去看一凡,对这看着就伶俐的小家伙也有几分喜爱:“这位,想来就是一凡小少爷了吧。”来的路上,曹鑫与她说了不少这些日子在夜九周围发生的事,徐知衣和一凡,也是介绍过的。 夜九冲一凡点点头,就见一凡冲过来,那双看着云歌的眼睛好似发着光:“云歌姐姐!你太好看了!”纵是夜九一直知道一凡对任何好看的事物没有抵抗力,此时也忍俊不禁,这小子长大了得有多风流啊。云歌被一凡这么耿直地一夸,也是红了脸,伸手拍拍他的小脸:“小少爷也生的好看,将来一定也会迷倒不少姑娘的。” 一凡被夸的开心,趁着兴起,拿着模子就开始炫耀:“九姐姐c云歌姐姐,你们看,我做的月饼模子,这中间的空白处是留来刻字的,每个人的月饼上都有自己的名字,是不是很妙!”他是真的高兴,连九姐姐都喊出了口,夜九也没有去纠正他,看着他手里那个模子:“妙,我们家一凡最棒了。” “又背着老夫勾引一凡了!”从自己院子里出来的徐知衣听到那边三个人聊得开心,顿时又有几分不快,心里暗骂一凡这个见色忘义的小混蛋。 一凡最是了解徐知衣,当即小跑到他面前,开始问他想刻什么字,满嘴的甜言蜜语,不一会儿就把徐知衣哄得喜笑颜开,而后又不忘回头来对着夜九做了个鬼脸。 夜九看着那古灵精怪的小家伙,忍不住笑了。 “公子笑起来好看,就是该多笑的。”云歌看着夜九的侧脸,真心能感觉到她的快乐,她认识她两年,少见她能这样笑,如此看来,离开那个牢笼对她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还要多谢当今东华的皇帝陛下了。 “嗯。”夜九也不知到底听清云歌的话没有,就这么轻轻应了一声,云歌也不在意。 沐睿泽也好c云歌也好,还有知衣先生也好,如今所有人都好好地在,便是幸事了。说实话,夜九觉得这出生入死八年,他们这伙人一个没丢,都好好的,已经是老天爷的仁慈了,就算往后各奔东西,也无所谓了。 “云歌,”夜九抬头看向身侧的云歌,“我要的山河人间,便是你们一个个都好好的在这的。” 云歌轻轻点头。 次日,有一早出炉的月饼,有丁笠领着一凡在厨房里忙东忙西,有曹鑫和云歌打扫院子,还有徐知衣拉着夜九下棋,原本还略显冷清的叶府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或许很多年以后,夜九都还会记得这个不需要戴面具的中秋节,身边都是温暖的人,争着要捂热她这颗冻僵的心——今夜难得,她竟然在晚宴上破了“食不言”的规矩,招呼着大家都多吃一些,可把徐知衣吓了一跳,生怕丫头生病烧坏了脑子。 “我是高兴。”夜九白了一眼徐知衣。 徐知衣看她空举着筷子那样说话,仿佛看到了千年的妖怪,一捂眼睛,连连摆手:“别别别,你吃完了再说,吃完了再说。”夜九懒得理他,给身边的一凡和云歌都夹了些菜,让这两人高兴坏了。 饭毕,一凡撺掇着云歌去鼓动夜九上街玩耍,甚至还拿出了自己老早藏好的一套青色的衣裙,便是要叫夜九穿着女装跟他们上街去玩。“皮痒了是不是,”夜九本就思虑许多,这穿着女装上街,若是被熟人认出来了该怎么办,“小心我告诉你师父。” 一凡小心思是愈发多了,此时被夜九威胁,竟不见慌张:“姐姐,我打听过了,今日宫里摆宴,这会儿已经开始了,又要大半夜才结束,我们现在出去,早点回来,总不可能被人认出来的。” 云歌也帮着一凡说话:“姑娘许久未穿裙装了,云歌也想看。”云歌柔柔一句话,配上那温婉解意的笑,夜九竟然是一点招架的能力也没有,或许她心里也是想要穿着裙装正大光明地走在街上的吧,便就接过衣服:“好吧,下不为例。”于是在两人诡计得逞的笑容中,夜九抓着那裙子飞也似的逃回了自己院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中秋不乐 今年的中秋对沐睿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日子,宫宴上他还能耐得住,宫宴一了,他就跑到御书房来质问沐睿泽了。 楚煦然与慕容贺还在一旁,甚至柳敏培和柳璃悠都还未告退,沐睿汐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瞪着沐睿泽开始发难:“你将夜九杀了?”沐睿泽按按抚不平的眉心,挥手:“皇后,敏培,你们先下去吧。”柳璃悠视线在沐睿汐脸上扫过,敛眸福身,与柳敏培一同出了御书房。 两人一走,沐睿汐又追问道:“你之前说,你亲手将夜九杀了?” “不错,朕杀了她,”沐睿泽回瞪他一眼,声音有几分微不可查的颤抖,“用的是千仞,王兄你亲手淬过毒的千仞!你还有何不满?” 沐睿汐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带着讥讽,笑道:“原本在立衣冠冢时本王便有所怀疑,听了皇上说的,她摔下山崖死无全尸便也未深究那么,今日本王在街上看到的可是孤魂野鬼!” 今日泽华钱庄突生变故,他在那儿打理许久,也误了入宫的时辰,原本还有着几分歉疚,结果在路上,当窗帘子被风吹起,他瞧见那张熟悉的脸,那双熟悉的眸时,歉疚被吞了个干净,只剩下了愤怒,恨不得冲下车去,将那人押入宫中治一个谋反的罪名。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沐睿泽,如今还在御书房里的其他二人也是一愣,慕容贺颤抖着似问非问,仿若自言自语一般道:“睿王你你可是见到她了?她没死!”楚煦然抿着薄唇,唇上血色褪了个干净,竟是有几分不知所措。相比之下,沐睿泽可说是异常冷静,但也明显有几分难堪:“朕说她死了,便是死了,王兄就莫要在此事上纠缠了。” “纠缠?你管这叫纠缠!”沐睿汐的声音大了起来,“她那样的人,你也敢留着?”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身为一国之君,被如此逼问,虽说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同胞兄长,沐睿泽也气得够呛:“王兄,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当日我的的确确是照你和煦然所说,将她刺杀如今她还活着,只能说她命不该绝。”说到此处,沐睿泽自己都未发现他的语气有几分释然。 沐睿汐脸上的嘲笑十分刺眼:“你,不会对她动情了吧?” “八年出生入死,纵是没有动情也应当是有几分情谊的吧!如今她又未曾做什么危及我东华的事,何苦一定要杀了她”沐睿泽不懂,这个素来稳重的兄长为何一谈及夜九就这番激动,“王兄,你与她也相识八年,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 “就是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才让你杀了她!”沐睿汐收起笑容,面色严肃,“她今日能因为爱你而助你登上这个位子,明日就能因为爱上他人而推翻了你去。她那样精明的人,知道你不爱她之后,难道还能一心一意地侍奉左右?阿泽,莫要高估了自己,也莫要低估了她!” 沐睿泽的脸色有几分发白:“她c她不是那样的人”如此惨淡的辩驳得来的只有沐睿汐一声饱含不屑的嗤笑。 楚煦然咬着牙,此时进言:“睿王殿下,可是看清楚了,那人确实还活着?” “不错,”沐睿汐瞥一眼楚煦然,“那就是她,那双眸子,本王绝不会看错。” 慕容贺站在一旁不语,静静观察着他们三人的脸色,沐睿泽的挣扎c沐睿汐的愤恨c楚煦然的慌张,他都瞧在眼里,心里兀自冷笑,面上却也只能作出与楚煦然别无二致的神色。 见沐睿泽没有接话,沐睿汐一声轻哼:“自古有言,女子无才便是德,她那般大才,注定是个祸患为兄也是为了你的天下着想罢了。”言毕,他一改方才怒色,担忧地瞧着沐睿泽,仿佛下一刻就要如少年时一般伸手去抚摸幼弟的头。慕容贺一向是看不惯他这幅做派的,女人翻脸如翻书,这沐睿汐翻脸可比翻书快多了,谁能想到,往日和夜九安然相处,甚至有几分亲近的温厚公子竟然在背地里一直是这么形容她的。 “王兄,此事朕自有决断,”沐睿泽见自己哥哥的神色和缓,也不好再咄咄相对,“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沐睿汐叹气,好似无奈地伸手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我们是兄弟,我终究是信你的。” 睿王转身出了御书房,楚煦然也急忙告退,跟了出去,只有慕容贺,站在原地看着沐睿泽:“陛下还是准备牺牲她吗?”沐睿泽背对慕容贺,站在那方大气精致的紫檀木桌前,说:“与你无关,你先下去吧。”慕容贺只得告退。 睿王和楚煦然刚出御书房,便被柳敏培拦了下来:“殿下c楚大人,下官无意冒犯,只是有些事,想要一提。”沐睿汐和柳敏培共事也许多天了,知道这人不是个喜欢说废话的,与楚煦然对了个眼色,便带着二人回了睿王府。 坐在坤宁宫里的还未脱下皇后朝服柳璃悠听到手下宦官说着自家哥哥去了睿王府上,把弄着腿上白猫的手微微一顿:“嗯,本宫知道了,下去自个儿领赏吧。”看着那太监出了门,柳璃悠托起白猫,轻轻一笑,端的是倾国倾城绝世风华:“如此,便是再没有余地了呢。” 那边的沐睿汐在得知当日在白马寺遇袭一事是夜九下山来报时,一反方才在宫里的作风,竟是冷静着问:“你一早便告知陛下了?”见柳敏培点头,他嗤笑:“陛下倒是与本王离心了。” 楚煦然在旁:“殿下,往后如何,要不就交给陛下?”其实他也不想见那位就此香消玉殒。 沐睿汐一挥袖子,几分洒脱:“交给他,又要把那人放跑了去?”他略作思量,转向柳敏培:“柳侍郎明日便是柳尚书了,还请替本王向柳相大人传个话” 睿王府中三人商量,慕容贺一人恍恍惚惚地回了恭王府,满心只是想要见一眼那人安好,在书房里是坐立难安。最后,他只想起一个人——无闻,若当今有人知晓夜九的行踪,大抵就只有他了吧。 “来人,本王明日一早要上山去见无闻大师,”他唤来管事,吩咐道,“备好车马。”见管事应声退下,他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总觉得近日秋风愈发萧瑟:“天若有情天易老,无边落木尽萧萧。易,倒是没有改错。”他轻轻诵着夜九曾经写下的诗,却是没有说出后面那句:旧时相识雁归去,扰人秋思不轻饶。他第一次见这诗句自从未读过圣贤书的她笔下写出时,很是诧异,还不忘提醒她易字错了,却只见那人冷冷一瞥未有解释。如今再想她是如何写出这样的话来的,也许就只是有几分物是人非的感叹罢了。 “九姑娘,早些离开这儿吧。”他喃喃道。 这天晚上道缈亲自下山来传讯,夜九诧异,自他口中说出的“速来”二字,更是让她的心口没来由地一紧:“你师父可有多说?”道缈摇头:“只说要带着九姑娘快些上山,还吩咐我切莫被其他人发现。”道缈都这么说了,夜九便没有多问,没有选择唐门服饰,而是拿了一套夜行服,拎了那块黝黑的千面面具,跟着道缈就从窗子翻出了房间。 一路上,道缈都很是小心,在山上更甚,基本是三步一回头,五步一环视,这番谨慎的做派令夜九那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无闻从不做无谓的事,如此小心翼翼,很是少见。夜九本就因为视力原因走得慢,如此一来速度更慢。 终于到了白马寺,已然深夜,无闻一早便在那间特殊的禅房内候着,见道缈领着夜九进来,对道缈使了个眼色,待到他退出去并将门关好,这才说话:“你这几日做什么去了?” 夜九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没干什么啊在家里安然自得的。” 无闻见状,叹气:“原本之前皇后遇袭一事,沐睿泽很明显压下了你还活着的事。但现在,恭王知道你活着了,睿王也知道你活着了或许更糟,楚煦然也知道你活着了。”夜九意识到事态严重:“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今日接二连三地来寺里试探我,应该就是这两天刚发觉的,”无闻也懒得再去深究为何那些人会知道此事,直盯着夜九的双眸,“听好了,千万小心,尤其小心沐睿汐,如果可以,赶紧离开东华方是上策,明白吗?” 然而,夜九这次却是存了几分侥幸心理:“要是他们那只是听到了一些——” “阿九!”无闻难得地吼住了她,“你还要做梦做到什么时候去!”夜九呆愣,她站在禅房中央,看不清坐在那的无闻是什么表情,但真真一句话也回不出来。 无闻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与她挨得极近,那双历来古井无波深似冥渊的黑瞳中都是担忧:“就算那一剑还没把你痛醒,此时此刻,也该醒了。”夜九身子一抖,后退一步拉开与无闻的距离:“我与他们好歹相识这么多年,不至于会有危险的。”无闻想要将眼前的人骂醒,可张嘴,千言万语都挤不出一个字,好一会儿,他才摆手转身:“别的人我不知道,那沐睿汐,绝对是有杀你之心的。莫说你了,今日他来找我,都透出了几分杀气。” “他做了什么?”涉及到身边人的安全,夜九倒是比方才紧张许多。 无闻看着这个总是为他人着想而忽略自身苦难的人,满满的恨铁不成钢:“他敢做什么?阿九,去西齐吧。”夜九低头,看着地板,不语。 “在西齐,叶羽这个身份也是能用的,那儿还有‘枫楼’,去做个闲散商人,有何不好?” “我不想做闲散商人。” “那你想做什么,你想死吗?” “我”夜九一时哽住,不知该说什么。 无闻伸手,一如往常做的按着夜九的头:“你离开此处,才能让所有人都安全。”所有人三个字一出,夜九宛若泄气一般,浑身一松:“我知道了我c我会走的。”她神色之黯淡,纵是那只按在头上的手也抚不回来。听到她终于松口,无闻总算安心一笑:“好,夜色已深,让道缈护着你下山,尽快离开东华。” 夜九咬着牙,总算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只是也未如往常那般与无闻道别,她沉默着,走出禅房,跟着道缈下了山。 次日一早,起来准备打理药园子的徐知衣看到院门口站着的那个少年,一愣。 少年一身玄衣,神色与往日不同,恭恭敬敬地对他一拜:“还请知衣先生,教习西齐礼仪。”徐知衣听了,原本的惊讶转为笑意:“这是决定要跟着老夫回西齐了?” 夜九那双拱在身前的手有些颤抖:“快则半月,慢则三周,在下,愿与知衣先生一道回去。” “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夜下睿王府 看到夜九愿意学习西齐礼仪,徐知衣是高兴的,可从那日起,他再未见过夜九的笑容,她好似又变回初识那会儿,待人总有几分疏离。一凡和云歌是最深切感觉到夜九变化的人,她不会再伸手去摸一凡的脑袋夸他聪明,也没有再和云歌说说笑笑,每日除了习礼c听徐知衣讲西齐朝事,就是运功修习。 “羽哥哥,在难过什么?”一凡扯着夜九的袖子问。 夜九没有低头看他:“难过这东华,在那一剑之后都面目全非了。”一切都是从那一剑开始的,所有的人都好像变了模样——温柔体贴的沐睿泽变得冷淡陌生,站在她背后的无闻拦在了她的身前,性格最为温厚的沐睿汐变得阴险难测 “一凡,是不是进了那座宫城,人就会变呀” 一凡没听懂,他眨巴眨巴眼,只为九姐姐不看自己而感到难过:“我不知道。”便听头顶传来一声叹息,手中的袖子被轻飘飘地抽走,抬头只看到那人的背影已经走远。 夜九又与黄竹和李云琛见了一面,说明了自己将要离开东华,又逐渐将自己在东华的许多布置过到曹鑫c丁笠手下,显然不愿意再去心焦这儿的事情。然而,她过得平淡,她要走,有的人却怎么也不愿意就此放过她。 “公子”这天,曹鑫站在夜九面前,组织了半天语言,“白马寺c白马寺被围了。”夜九运笔一顿,原本清秀的字霎时化为一团墨渍,提笔,她目光摄人:“谁围的?”曹鑫咽咽口水:“睿王和柳尚书,以窝藏贼子嫌疑的名义,带人将白马寺围了,如今,我们根本查探不到其中的半点消息。” 夜九点点头:“下去吧。” “公子,要不要备些人——” “不必了,你下去吧。”夜九打断曹鑫,放笔,吹吹那纸张,淡然如初。 曹鑫皱皱眉头,以他对夜九的了解,此时此刻她心里定是惊涛骇浪,但也不知是最近的剧变所致还是如何,他愈发读不出她的想法来了。夜九见他还未走,抬头又看他一眼:“告诉他们,切莫轻举妄动。”那是个陷阱,诱她出去的陷阱,她知道。曹鑫见状,只得告退,留夜九一人站在书房里,对着那张毁掉的字发呆。 三日过去,无闻端坐在白马寺大殿之中,默诵完佛经,停下手中转动的念珠,睁眼看向身侧直直站着的沐睿汐,嘴边的笑意不知是示弱还是讥讽:“阿弥陀佛,睿王殿下,这已经过去三日了,您手下既然没有搜出人来,何必还要围着白马寺呢?三日,耽误了多少百姓人家上香祈福。” 沐睿汐心里微愠,表面仍是翩翩公子做派:“国师是个明事理的人,本王都是为了东华。” “殿下可还记得贫僧说过的那个故事?” 沐睿汐眼皮一跳,嗤笑一声:“记得又如何?” 无闻定定地看着沐睿汐那双冰冷无情的眸子,终于明白此人有多可怕:“这法子是行不通的。”沐睿汐干等三天,自然知道夜九已经看透了自己的诡计,被无闻一激,颇有几分气急败坏:“你以为本王没有别的法子?皇上如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本王将国师请去睿王府喝茶,陛下也不过事后斥责两句而已。”“哦,是吗?”无闻笑着反问,含着些许轻蔑不屑。 “呵,国师似乎不信,”沐睿汐眼中透出几分狠毒,挥手对身侧士兵吩咐,“来人,搜查已毕,本王冒犯无闻大师,心中有愧,备车,本王要请国师过府饮茶。” 无闻听他这样说,眼中也不禁染上一层怒色:“睿王殿下,这是要撕破面皮?” 沐睿汐笑了,弯腰凑到无闻耳边,低声道:“国师朝中那个事事护着你的人可是不在了,扒掉那层关系,你也不过一个穷酸和尚罢了。”再直起身子,他脸上已然又是那儒雅的笑:“还不快些去备车?莫要怠慢了国师。”说着,自己先踏出了大殿。 无闻看着他走出门去,回头看一眼面前目慈眉善的佛祖金身,闭眼,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夜九的淡然在得知无闻和道缈被双双带到睿王府后碎的一干二净,强压下担心紧张,吩咐曹鑫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她自有想法。待到曹鑫走了,她跌坐在椅上,手似乎要将椅子扶手捏个粉碎——沐睿汐!几乎所有认识她的人都知道,无闻与她形如兄妹,感情深厚,敢动无闻,彷如拨弄她的逆鳞。这分明就是为了引她出去,然而,她不出去呢?谁知道沐睿汐会不会得寸进尺,一步步压榨无闻的价值。 自投罗网,还是看着无闻受苦?夜九在两者之间徘徊不定,倒不是不心疼无闻,只是她知道,无闻定是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看她自投罗网,若无闻因此生出什么别样的情绪,才是她不想见到的。 此时此刻,她终于深切感受到无闻所说的沐睿汐的危险。或许之后不久就会传来国师病重的消息?夜九自嘲地笑了:难道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时间在她思前想后时流逝,等她换好衣裳,夜色已深,中秋才过,月亮还来不及残缺,皎洁的月光洒了一地。在夜里,模糊的视力会带来许多不便,可不想要让其他人察觉的夜九,就选择于此出门。在她翻上屋顶的那一刻,她看到已经陷入沉睡的秦城,眼前忽然就闪过当日与沐睿泽一同站在山崖上看到的灯火通明的秦城——这里是国都,是东华的京城,这是她和那些人一起打下的山河。 转身,夜九朝睿王府飞身而去。 睿王府中静得可怕,根本不需要多想便知道其中定有埋伏,可是夜九既然到了这儿,就肯定会进去。 在她踏上睿王府主院书房的青瓦的一瞬,院子里数个屋子都亮起灯来,照亮了站在院子里的穿着朝服的沐睿汐。“好久不见,九姑娘。”沐睿汐脸上挂着一贯温厚的笑,但此时在夜九眼中,那笑容带着刺人的阴险。 夜九不再如以前一般以礼相待,她站在屋顶,居高临下:“好久不见,睿亲王。” 沐睿汐点点头:“九姑娘既然来了,不如下来喝杯茶?” “喂,”夜九懒得和这种口蜜腹剑的人虚与委蛇,“你不会这几天,每天都站在这儿等着我来吧?”被她这么狠狠一刺,沐睿汐脸色一黑,收起笑容,原形毕露:“夜九,既然进了睿王府,就别出去了,至少——别活着出去了。” 夜九看不到沐睿汐的神色,却能听出他言语中浓浓的杀意,她眨眨眼,问出了这些天一直想要问的问题:“睿亲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杀我的?”沐睿汐逆着月光,看着那人的剪影,忽而露出浅笑:“是从第一次在沐府见到你,还是那一次你骑着马救下了阿泽呢我忘了。” 他这句话让夜九深思几分,她摸出藏在袖中的暗器:“那次‘西周之变’,是你?” 沐睿汐笑容更深:“没想到你能活着从郜烈弓下回来呢。”言下之意,就是默认。夜九也终于露出杀意,手上寒光一闪,便见沐睿汐横跨一步,上臂的衣料被划开了去。“你竟然”夜九为沐睿泽出生入死,怎么能忍受他的哥哥在背后捅自己刀子,当下气极,手上已经抓住数枚暗器。 “只有那些小把戏的你,能做什么?”沐睿汐对从不掩饰保留自我的夜九很是了解,“孤城在宫里,你大概是再也没有机会拥有它了。”孤城,是沐家老爷子亲自为夜九打造的软剑,个中精妙机关许多,韧性极好,与夜九的相性也甚佳,可以说没有那把剑,夜九的许多传奇就无法实现。夜九握了握空空的双手——天下第一铸剑师为她造的那把剑,独一无二。 “沐睿汐”夜九皱眉,“无闻在哪里?” 沐睿汐拍手,院子门外涌进来不少拿着弓箭的士兵:“都这样了还在担心无闻,夜九,怪不得你会沦落至此。”“这些兵是”与东华的普通士兵所着的铠甲不同,这些士兵的铠甲几乎都偏黑。 柳家夜九头皮一紧,一股寒意涌上脊背,那双灰眸死死盯着那跟着士兵们走进院中的两个人——柳敏培和一个穿着斗篷看不清面容的人。为什么柳家会和沐睿汐有所交集?夜九发觉,她遗漏了许多东西,因为信任周围的人而漏算了很多东西。 柳敏培有几分拘谨,他抬头看向夜九,却在视线相触的一瞬低下了头,这倒是让夜九有些疑惑。但夜九并没有多想,她将视线移到那个身份不明的人身上:“柳家也要来掺一脚?我做什么天妒人怨的事了吗?” 沐睿汐没有说话,倒是那人轻轻一笑,开口,竟是女人的声音:“夜九大人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天不遂人愿罢了”柳璃悠?夜九这下是真的混乱了,这又算什么,堂堂皇后跑来暗算她这个失败的谋士?连她都忍不住要叹一句“世事难料”了。 “天?”夜九嗤笑,“天可不是你们。” 那藏在斗篷下的人不答话,转向沐睿汐:“睿王殿下,速战速决吧。”她话音刚落,那些士兵便纷纷搭弓,箭指夜九。 逃不出去了。夜九收起笑容,侧侧身子,便能看到自己身后地上那些同样已经蓄势待发的士兵,箭雨如潮,有孤城还可一搏,赤手空拳却是怎么也不可能出去的。 “没想到你也有一天会做这么冲动的事啊,夜九。”沐睿汐胜券在握,神色就此从容。 是啊,原来我也会做这么冲动的事啊。夜九抬头望天。这么简单c显而易见的一个局,她就这么一个人不加思考的闯了进来,换作以前她肯定不会这么做,那是哪里出了问题呢?自那一剑之后,好像她自己也变了。距离那天晚上还没过去多久,天上的星辰也并没有走得太远,一切都好似那晚的重演。说不定是我自己想死了呢。夜九耸耸肩,低头笑道:“多说无益,动手吧。” 她没想到她的从容淡然倒是让沐睿汐等人一怔,纷纷以为她有握着什么后招,一时居然没有动静。夜九摇摇头,莞尔道:“怎么,动手呀。”那双灰眸中的笑意,那面具下微翘的嘴角,都透着一股疯狂,那是所有人都没有见过的夜九。 “夜九,你——” “九姑娘,接着。”横空抛来的剑打断了沐睿汐的话,那剑鞘漆黑,只有普通剑鞘的一半宽,夜九只需一眼便能认出那是自己的孤城。在夜九伸手抓住不知从何而来的孤城的同时,一个人影闪到她身旁——“慕容c贺?”眼前的人是柳家士兵的打扮,淡淡月光下眉眼也叫人看不真切,可是,夜九就是有种直觉,眼前的人,就只能是那个人了。 慕容贺偏头看着这个确确实实就站在自己身旁的人,看着那块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面具,扬起自沐睿泽登基以来他最开心的笑容:“九姑娘,好久不见。” 夜九看着那个人露着一口白牙和自己打招呼,心里一抽,颤抖着开口说话:“为何,你会在此?”那人站直身子,比她还要高一个头:“我,来此接应九姑娘不会再拖姑娘后腿了。”夜九叹气,这个人在某方面,还真的是傻的可以:“慕容贺,我不会感谢你的。” “我知道。”慕容贺抽出腰间的佩剑,就此与夜九一同居高临下地看着沐睿汐等人。 沐睿汐轻啧一声:“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慕容贺!” “啊,”慕容贺举举手中长剑,“我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啊。”那张扬的模样,与往常的他也完全不同,连夜九也有几分失神,更别说只见过他耿直蠢笨一面的沐睿汐等人了。“你你怎么敢!”沐睿汐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还在笑的人,难道慕容贺不知道他这么做会有怎么样的后果吗?他根本无法理解慕容贺的想法。 慕容贺看着沐睿汐,他眼中几分莫名的怜悯刺得后者眼睛生疼:“睿王,我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么,动手还是不动?沐睿汐紧握着拳头,原本已经举起的手缓缓放下:“给本王滚,自明日起,你夜九就是东华的通缉犯,至于你,慕容贺”慕容一家这几代都是沐府家臣,他们自幼一起长大,沐睿汐对他还是有几分真情实意的,更别说日后东华还需要这样一位“恭王”。沐睿汐眼睛一眯:“本王明日会将此事上奏,你的罪过,就让陛下定夺。” “睿王!”那藏在黑色斗篷下的柳璃悠不乐意了,“你这是在放虎归山!黑翼军听令!”沐睿汐没有反驳她的呵斥,也没有阻止她的命令,只站在一旁冷笑着旁观。 “擒下二人,”柳璃悠的声音就此带着残酷的杀意,“生死不论。” 夜九伸手去拉慕容贺,不料那人反过来将她搂在怀里,抬脚就跑。她来不及诧异也来不及推开慕容贺,被他挟得极紧,只有半个脑袋越过他的肩能够视物,便看着前后左右皆是箭雨袭来,只得将右手中的孤城带着鞘挥舞去挡住一面的箭。漫天的箭雨如同戏台子上的帷幕,宣告着此幕终了,从此便是另一个故事。 终是不灵活,出了睿王府,慕容贺放开夜九,就那么忍着痛将手臂上的四支箭折断,然后,颇为无奈地对夜九说:“背上的我够不着,你帮我折吧。”他惨白着脸转过身去,背上那五支箭横在夜九眼前,她颤抖着手去折箭,嘴上却不饶人:“你不该来。我想死,你来了,我也不会感谢你的。” “你说过了,”慕容贺听着这人惯来的呵斥,心里反而一片安宁,“我也说过我知道了嘛。九姑娘,此番,在下不过是来证明,不会再拖你后腿了。” 夜九折完箭,手上已满是慕容贺的血,眼里,大概也覆上了水:“你比我强。” 慕容贺摇头:“怎比得上你,你那时面对的可是整个周国最精锐的——”“你比我强,”夜九打断他的话,又笃定地重复了一次,“运气好,那些箭都避开了要害,我带你回恭王府。” “不必,”慕容贺刚说话,他们身旁就出现了五个黑衣人,“九姑娘还是快些离开,我备了人手的。”这几人一出现,便伸手把慕容贺扶住,同时,不远处传来士兵的传令声。夜九眨眼,从怀里掏出一凡给她的那瓶药递给慕容贺的心腹:“这是上好的伤药,记得给他用。” 慕容贺垂眸看了一眼那药,笑了。他的笑容让夜九没来由的难受:“你这么拼命就为了救我,值得吗?” “你只要活下来了,就值得,”慕容贺盯着夜九的灰眸,那没有温度的灰此时竟然是他最后的眷恋,“快走!”夜九抿唇,偏头,街角那边已经能看到些许人影,她回过视线:“他们若要杀你” “他们不敢,”慕容贺咳了两声,“我好歹是恭王。” 恭王?夜九完全不觉得这是足够保住他一命的身份。 “快走,你莫想让我这些努力白费?” 在慕容贺的注视下,那人终于点头,数个起落自他眼前消失,就如同他梦里的那个人一样,飘渺轻盈,可望不可即。值得的,在他们这群人里,最值得他以命相护的,就只有九大人了。慕容贺在心腹的搀扶下,也腾起身子,往恭王府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