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偏要以身相许》 正文 1.第一章 初夏,园中花木葱郁,朱墙之内,宫苑幽深。 “给贵人道喜了!” 一道声音打破午后的空寂,守在抱厦里的小宫女往外望去,见一身穿曳撒的太监入了院门。 来人品级不低,且怕是最受东西六宫欢迎的太监了,掌事的宫女明月出来一瞧,立刻回到殿中禀报,“主子,敬事房的赵公公来了。” 窗前正绣花的玲珑闻言愣了愣,这才搁下花撑,去了外间。 才坐好,就见赵公公笑呵呵的迈进了屋。 虽已入宫三年,但细究起来,今日竟是头一回与敬事房的人打交道,玲珑悄悄咳了咳,稍显正式的问道,“赵总管怎么来了?” 赵公公笑吟吟的屈膝行了礼,“给贵人道喜了,方才陛下在乾清宫里发了话,说今晚要移驾漪澜殿,特遣奴才前来通报一声。” 为了尽力将皇帝的意思表达清楚,他又道,“其实自打那日游园过后,陛下就一直记挂着贵人,只因贵人身子多有不便,陛下又政务繁忙,方给耽搁了,今日听闻贵人已经大好,这不,陛下当即就决定今晚移驾过来,还请贵人早做准备啊。” 宫里的太监一向会说话,这话里有几层意思,一下就表达清楚了,所幸入宫三年,玲珑也没白耗,暂且搁下心间杂味,对着来人微微笑笑,“知道了,此番多亏公公照拂,漪澜殿上下一定好好准备着迎驾。” 说着朝明月看了一眼,明月立刻会意,从精美的绣花荷包里抓了一把银饼子递过去,也客气道谢,“有劳公公帮我们主子说话,一点心意,请您喝茶。” 赵公公依然笑呵呵的,略推脱了几句,便伸手接了过来,又道,“贵人太客气了,小的也没帮上什么大忙,说来这都是您的福气到了。贵人守的云开,日后必定前程似锦。” 这话跟抹了蜜似的,玲珑也忍不住一笑,颌首道,“多谢公公吉言。” 赵公公忙说不敢当,眼见美人含笑,心间也是暗自感慨。 她身穿湖绿色的苏缎长裙,上罩四合如意云肩,光洁的云髻之上,斜插一支小巧的云凤纹金簪,装扮并不繁复,却愈加衬出她的美貌,尤其方才一笑,宛若三月桃蕊初绽,令人清丽拂面,沁人心脾。 ——难怪后宫佳丽云云,今上那日的“香箭”却射给了她人,实在是远道而来的江南美人,独一份的风韵,与中宫皇后以及雍容的贵妃都截然不同。 这不,一得机会展露,便叫皇帝抛下专宠多年的贵妃,对她心心念念起来。 消息递到,银饼子也拿了,又客气完毕,久留唯恐讨嫌,赵公公很识趣的告了退,离开了这颇为安静的宫苑。 没了外人,明月赶紧请示玲珑,“主子,时间不多了,咱们可都要准备什么啊?” 三年来头一次迎驾,宫人们心里都有些紧张,可叹漪澜殿里也没个有经验的老嬷嬷能指点一下,若是出了差错,坏了主子的好事可怎么好? 毕竟苦熬了三年,这可是主子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机会啊! 然而相较于明月的紧张,玲珑却似乎有些茫然。 怎么皇帝果真要过来了吗? 她甫一穿越而来,便是已经在从江南入宫的路上了,原主的身份改变不了,她彼时又懵着,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当了后宫中的一员。 都知后宫凶险,既然暂时无力改变已经注定的命运,她便打定主意小心行路,力争不做炮灰,哪知眼看时间渐渐过去,她迎来了从没想到的命运。 ——入宫三年,冷清三年,她宛如花瓶里的绢花,彻底成了皇家的摆设。 不仅是她,其他妃嫔也是一样的命运,三年来,皇帝除过初一十五去皇后的凤仪宫例行公事的眠上一宿,其他时候便都宿在徐贵妃的朝华宫里,那位徐贵妃堪称专宠。 在徐贵妃的影响下,皇帝发了话,叫她们这些后入宫的嫔妃们连寻常的宫宴也不必出席,大小节庆都在自己宫里乐呵,是以入宫三年来,她们见到皇帝的次数一个巴掌数的过来。 便是在这一个巴掌里头的寥寥几次,也大多是在路上遇见,遥遥的行礼问安罢了,连皇帝眉眼如何,大部分人都说不出来 不见皇帝的面,似乎就不必担心被炮灰了,但,这空气一般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宫墙高深,这辈子没有再出去的机会,眼看着这余下的几十年,都要在这一方小院里冷清度过的时候,事情却忽然有了转机。 ——皇后膝下空空,一直以来并未能诞下皇子皇女,不过巧的是,徐贵妃虽然专宠多年,却也奇迹般的只为皇帝生了三个女儿,并无皇子,于是乎正值盛年的一国之君,现如今居然连个儿子都没有。 近年来徐贵妃凭借圣眷愈加专横,许多事上甚至又有越过皇后之嫌,终于引得皇后下了狠招,联合大臣以皇嗣之名逼迫皇帝,要他临幸其他宫妃。 而膝下无子的皇帝大约也有了危机感,于是狠下心来不理会徐贵妃的哭闹,决定将视线投向其他嫔妃。 皇后眼见皇帝终于肯配合,自然高兴,便于十日前亲自办了一场游园,名为赏莲,实际则是组织这些年受冷落的嫔妃们有机会面见皇帝。 毕竟距离上一回选秀已经过去了三年,皇帝基本已经忘了她们的样貌,此番能亲眼见到人,总比对着敬事房只写名字的绿头牌要直观。 皇帝十分赞赏发妻的贤惠,破天荒的亲赴御花园与众佳丽同乐,而此行果然不负皇后与他自己的所望,很快就寻到了一名心仪的美人,二话不说当即举起香箭,射了过去 那正是玲珑。 玲珑至今都不能忘,那箭落在身上的感觉。 竹纸做的香箭,落在身上并不疼,然而除过给她衣裙上留下了挥之不去的浓香,还叫她深深的惊讶 这不是史上有名的“风流箭”么,发明者乃李唐时期有名的昏君,在位两年即被宦官杀死 身为帝王,当今的皇帝不会不晓得这典故吧,怎么竟会效仿一昏君的做法 思及往常在宫中听来的闲言碎语,这位皇帝似乎并不算明君,且以这种行乐的方式被选中,令她心内一时五味杂陈,然而来不及多想,已经被众人簇拥着去拜见皇帝。 皇帝对她十分和颜悦色,原本当夜便要侍寝,只是非常不巧的是,她在侍寝前忽然来了月事,这才耽搁了几日。 漪澜殿众人都为她好一番扼腕,生怕这一耽搁,皇帝会将她忘了去找别人,不过好在她“福泽深厚”,原来皇帝一直惦记着她,而且今晚就要来了。 不知为何,玲珑对即将到来的事有一丝莫名的恐惧,今夜,大约再也逃不过了吧毕竟她虽然月事紊乱,但也不至于昨日才走,今夜又来啊。 那,果真是要侍寝了吗 思及此,她终于紧张起来,眼见明月还巴巴的等着自己的指示,她勉强维持面上的镇定,咳了咳道,“收整庭院,整理着装” 然后在皇帝来临之前备水沐浴生平第一次,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么多。 明月正待点头,忽见守门的小宫女禀报称,“主子,凤仪宫的尚嬷嬷来了。” 玲珑停住话一愣,尚嬷嬷? 这位尚嬷嬷乃是皇后身边的嬷嬷,她这会儿来,又是做什么的? 人已经到了门外,毕竟是皇后的亲信,不容怠慢,她于是忙道,“快请。” 须臾,就见尚嬷嬷迈进了殿中。 “奴婢给孟贵人请安。” 五十来岁的发老嬷嬷,发间隐约见白丝,一双眼睛却十分明亮。 玲珑颌首问道,“嬷嬷此来,可是皇后娘娘有懿旨?” 尚嬷嬷的微笑十分得体,“奴婢正是奉皇后娘娘懿旨前来,方才听闻贵人的喜事,娘娘十分欣慰,但也知贵人这里是第一次接驾,怕您或有忙不过来的地方,特遣奴婢来服侍。” 玲珑心间一顿,心道这消息倒是走得快,敬事房的人前脚才走,皇后便已经得了消息了? 不过这腹诽只在心里,玲珑面上无异,也笑道,“多谢皇后娘娘体恤,等我得空一定去凤仪宫谢恩才是。” 然话音才落,却忽听门外一声通传,“贵妃娘娘驾到” 一时间屋里头的人,包括尚嬷嬷在内俱都有些意外,徐贵妃来了? 不会吧,这位连皇后都几乎不放在眼里的主儿,怎么会纡尊降贵的光临这小小的漪澜殿? 人已经临到了门上,一屋子人赶紧出去相迎,玲珑在前向徐贵妃屈膝行礼,“恭迎贵妃娘娘。” 徐贵妃一贯的雍容华丽,随身跟着十余名宮婢,阵仗甚是强大,然令人意外的事,她今日却一改平常的凌人气势,颇为和蔼的同她道,“妹妹快请起,不必如此客气。” 妹妹 玲珑心间暗顿,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贵人,何时也能与徐贵妃姐妹相称了吗? 如此反常,必有异常,玲珑心间警醒,嘴上谨慎答道,“贵妃娘娘真是要折煞嫔妾了,不知娘娘今日驾到,所为何事?” 却见徐贵妃正待开口,瞥见院中某一人,神色微微一顿,意味深长的问道,“这么巧,尚嬷嬷也在此?” 尚嬷嬷立在原处没动,垂首答说,“给贵妃请安,今日孟贵人大喜,皇后娘娘特遣奴婢来伺候贵人接驾。” 徐贵妃听完,只是笑道,“果真还是皇后娘娘想得周全,令本宫自叹弗如啊。” 明显话里有话,但尚嬷嬷一直垂首,不曾多说什么。 徐贵妃便把目光重新投到玲珑身上,笑道,“妹妹入宫三年,而今终于熬出了头,本宫由衷替你开心,今日特来向你道贺,也顺带送上几份薄礼聊表心意。” 话音一落,她身后宫婢们便一字排开,已经将礼物呈了上来。 一对儿透净的天山玉镯儿,一套上好的胭脂妆粉,还有一套雪缎的里衣,泛着润泽的柔光。 前两样倒也算正常,只是这里衣 玲珑并不觉得,自己已经同徐贵妃亲近到可以送里衣的地步了。 但她只是道,“承蒙娘娘用心,嫔妾十分惶恐” 徐贵妃极为和蔼的拍了拍她的手,“妹妹何须惶恐?打你进宫我就知道你会有这么一天,今夜一过,你我便是一样的了。” 话似乎并未说完,但看了看如入门神一般杵在那儿的尚嬷嬷,却终是没再多说,只是道,“罢了,时候不早,妹妹赶紧准备着迎驾吧,本宫先回了,改日得了空,妹妹一定去我那儿坐坐才好。” 玲珑赶紧应下。 徐贵妃转身出了院门。 ~~ 徐贵妃与皇后向来不对付,对尚嬷嬷肯定也颇多忌讳,这般匆匆忙忙的走了,玲珑觉得在情理之中,交代宮婢将礼物收好,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忙,收整宫苑什么的都有宫人们,又有尚嬷嬷在旁指点,也不用她太操心,她需要做的,是赶在皇帝驾临前,沐浴净身便好。 宫妃侍寝本有一套严格流程,因今夜皇帝要来此,不是她前去,便省了许多步骤,但这沐浴净身是一定要的,且一定要洗的干干净净,以免出了什么差池,到时候扫了皇帝的兴致。 没料到皇后想的实在周到,居然命尚嬷嬷专门带了伺候沐浴的宫女,明月等平素近身伺候她的都插不上手,只能捧着衣物在浴间等着,眼看那几位外来的宫女给玲珑沐浴。 这澡洗得可是真仔细啊!坐在浴桶中的玲珑心叹,连脚趾头缝和耳朵眼儿都不放过,不过所幸那些宫女们手法娴熟,并没弄疼她。 只是玲珑眼见她们如此认真,自己却再一次紧张起来。 真的要侍寝了吗? 把身体交给一个堪称陌生的男人,并且还要以此为荣,为以后的终身奋斗目标? 虽然这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当今天子,可是对她而言,还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啊 然而容不得她多想,澡已经洗完了,她被指挥着立了起来,包在宽大的巾布里。 侍浴的宫女们散去,由自己贴身的宮婢们来伺候她接下来的更衣,一个近身的宮婢替她擦着头发,一边问道,“主子,要不要试试徐贵妃今日送来的里衣?奴婢瞧着那料子很好。” 玲珑摇头道,“不必了,我还是穿自己的舒服,那件好好收着吧。” 这宫里套路深,她可不是不懂,小心驶得万年船。 宮婢应是,替她穿上了她自己的衣裳。 梳妆完毕,便等着皇帝驾临了。 似乎还没到时辰,玲珑独坐在殿中等待,不知为何,竟渐渐觉得有些疲累,又觉得等得有些漫长,她忍不住合上眼,睡了一下 待到外头终于有了动静,太监亮声高喊,“陛下驾到”的时候,明月慌忙去叫主子出来迎驾,却见主子伏在榻上,睡得很沉。 这样的当口,主子怎么能睡着呢?明月心急,赶紧伸手去推,哪知不过轻轻一碰,她却整个滚了下来。 明月一脸惊骇,这才发现,自己的主子早已经没了呼吸。 她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 噩梦惊醒,冷汗淋漓。 玲珑惊骇的睁眼,一度甚至分不清眼前的是现实还是犹在噩梦中。 然胸腔里头,狂烈到有些疼痛的心跳在提醒她,她是有知觉的,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她还活着 心间稍稍安定下来,她迟钝的环顾四周,终于察觉自己依然躺在那张熟悉的拔步床上,帐中的光线虽有些暗,但觉非死后被钉进棺材里的那种绝望的漆黑。 她还活着,她再一遍告诉自己,却也仍有些不明,方才那心惊胆战的一幕,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仅是一场噩梦? 那时的她,好不容易迎来被皇帝临幸的机会,却在皇帝到达漪澜殿之前莫名其妙的死了,死的那么快,无声无息,甚至连贴身的明月也不曾察觉。 还有临死前那极度痛苦,却丝毫使不出力的感觉实在叫人后怕,令她觉得自己仍是闷的,她用力扯开床帐,叫外头的光线与空气扑了进来,试图缓解心头重重叠叠的窒息感。 动静引来了他人,一盏烛光由远及近,烛光之下,映出明月充满关切的脸。 “主子醒了?” 她迟钝的没有答话,明月却看见她满头大汗,愣了愣,赶紧替她擦拭,又问,“主子做噩梦了?” 她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讷讷的嗯了一声。 明月还是不放心,再度查看,这才发现,她贴身的寝衣也已被汗浸透,吓了一跳,忙道,“现在虽已入了春,但早晚仍是寒冷,主子这样可不行,得赶紧换身衣裳,”说着赶紧向外唤人,“春雪,腊梅” 这话入了耳,玲珑却一怔,“入春?不是已经入夏了吗?莲池里的莲花都开了” 明月一愣,忙摇头道,“主子可是睡迷糊了?昨日才过的春分啊” “昨日才过的春分?” 玲珑讶然,如此说来,还未到夏天,那么先前的果真是一场噩梦了吧 正想着,身边的明月见喊的人迟迟没来,便又重复了一遍,“春雪,腊梅” 本欲催她们来帮着主子更衣,却见玲珑阻拦,“不,不要叫她们” 现在除过明月,玲珑谁也信不过,也不想任何人接触她的身体。 睡眼惺忪的两个丫头已经入了门口,明月只好又挥手令退下,自己从橱子里翻出干爽寝衣,轻手轻脚替她换上。 身上变得熨帖,心跳也渐渐恢复正常,玲珑吐了口气,听见明月在旁道,“主子是不是有些不舒服?不如等天亮请御医来看看?” 玲珑摇头说不用,又看了看明月,出乎意料的说了一句,“谢谢你。” 明月一愣,疑心自己听错了,踟蹰道,“主子说什么?” 玲珑叹道,“这世上,也就唯有你对我真心了。” 明月惊讶之余赶紧摆手,“主子何须跟奴婢道谢?奴婢做这些不都应该的吗” 玲珑却摇了摇头,她在方才那场“梦”中看得清楚,自己莫名其妙的死后,漪澜殿中的宫人真心难过的少,反而大多都在感慨跟了她这样的主子倒霉唯有从江南一路跟她来的明月,哭的最为伤心,甚至还跑到皇后面前连连磕头,请求追察她的死因 想到这里,玲珑又是一顿,对了,究竟是谁害死她的? 只可惜没有看到结果,她便已经醒来,不过仔细想想,她刚被皇帝看上就遇了害,凶手还会是谁呢? 徐贵妃善妒,这些年死于她手中的女子可并不少,但皇后的嫌疑也不小,若是想杀了她栽赃给徐贵妃,也不无可能。 毕竟那日从头到尾,唯有皇后派来的人近了她的身,没准那毒药掺在了她那晚的饮食里?又或是混进了她沐浴的温汤中 见她没头没脑的道了谢又出神,明月更加担心起来,又劝道,“主子,还是请御医来看看吧。” 她却再度摇头,“不必了,我身上没事” 事儿在心里,便是太医院的院判来了也并不能治好,因为根本没人能告知她到底是谁杀了她。 而且,谁又知道这些太医是谁的人,又会不会居心叵测呢? 不过这念头才出,她又自嘲的一笑,她现在只是个默默无名的贵人,并没梦中那般际遇,现如今该没人要害她的吧 脑仁有些发疼,她蹙眉闭了闭眼,无意中瞧见明月目中满是担忧,她硬挤出一缕笑来,宽慰道,“我无事,不用担心,离天亮还有一阵,我再躺一会儿,你也回去歇一歇吧。” 明月只好点了点头,服侍主子躺下,自己又歇了一下,待到又过了一个时辰,天大亮起来,方再去伺候玲珑梳洗,开始新的一天。 ~~ 日头渐渐高升,玲珑隔窗坐着,面对着院中发呆。 院子里一株迎春正开得欢畅,透过窗,映了她满目的嫩黄。 可她的心思却不在景物上,平日里最常摆弄的花撑也放在一边,她一手托腮,又陷入了对那场噩梦的回忆。 只是再一遍回想,也不过是再一遍的遍体生寒。 说来也是可笑,她曾以为自己足够谨慎,还打算在宫中小心驶得万年船,却没想到还没开始便先当了炮灰 无论是皇后与徐贵妃,均在宫中权大势大,各种手法无声无息,没有做不到,只有她想不到。她非常不自信的想,就算有朝一日她飞上枝头,也依然很难躲过宫中的阴暗手段。 所以思来想去,今后不过两种可能,一,如过去的三年一样,冷冷清清的在这宫中度日,犹如一潭死水,到死依然是这般模样; 又或是如梦里那般,有朝一日被皇帝看中,却分分钟沦为炮灰 要么死水,要么炮灰,她该选哪一样? 可是好好的一辈子,难道就要这样度过?谁会甘心! 几声清脆鸟鸣忽然传进了耳朵,她不由自主的抬眼望去,却见不知从何处两只黄鹂,落在迎春的枝头嬉闹。 明月端了汤盅进房,见主子正望着窗外出神,心间暗叹一声,来到她近前道,“主子,奴婢给您炖的银耳羹,您喝一碗吧。” 没容玲珑答话,又听几声鸟鸣响起,原来是那两只黄鹂拍着翅膀飞出了这一方小小的天,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像是忽然得了什么启发,玲珑心间一顿,下了决定,她不要当死水,也绝不做炮灰! 出宫,想办法出宫,去过一个正常女子该有的生活。 她虽是担着宫妃的名号,但对那位仅有几面之缘的皇帝夫君并没有任何感情,而且回想游园被选中时的那支风流箭,甚至还有种被羞辱的膈应之感 罢了,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她虽叫玲珑,但自知并没有什么七窍玲珑心,在宫中无背景无人手,娘家又远在江南帮衬不上,这副身家,怎么都不会成为宫斗的赢家,且空有一副美貌,最易成为众矢之的。 不逃离,就真的等死吧! 明月并不知她心间那一番的惊涛骇浪,只是见她转头看向自己,目中忽然有了神,道,“离入夏还有多久?” “入夏?”明月愣了愣,“还有两个多月呢,主子问这个做什么?” 入了夏,御花园里莲花开,而莲花开时,皇后便会组织宫妃游园赏莲了 两个月,还好,她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来想办法。 想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挣脱这种命运。 她知道决不能若是贸然逃离,一旦被发现,不仅自己没有好果子吃,还会大大连累江南的家人。她虽是半途穿越来的,但并非那等自私自利之人,况且赔本的买卖又有什么好做呢? 汤羹里有去年秋日才制的蜜渍桂花,清甜之余还有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玲珑接过明月递上来的瓷碗,边吃边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毕竟事关重大,眼看着一碗甜羹吃完,她的万全之策还是没能想出来,正当这时,却见春雪进来禀报,“主子,皇后娘娘中午要设素宴,邀您去春禧殿呢。” “邀我?”玲珑一惊。 这个当口听见钟皇后找她,可真是叫人忍不住一激灵。 见主子表情甚是诧异,春雪自己想了想,察觉到了口误,赶紧改口说,“是奴婢没说清楚,皇后娘娘给各宫都下了懿旨,叫各位主子都过去呢。” 原来不是只邀她自己,而是众人都有份,玲珑松了口气,这才合常理嘛。 皇后信佛,这两年愈发虔诚,不仅自己吃素,还时不时的办场素宴,拉着宫中众人一起吃,玲珑仔细回想了一下,梦里就有过这么一次。 然正是因刚刚作罢的那场噩梦,她现在对皇后与徐贵妃充满戒备,原打算能躲就躲,但转而一想,这会儿眼看就要中午了,临时找借口不去似乎有些晚,便只好答应了下来。 反正在梦中,这一次的素宴也并未出什么幺蛾子,去就去吧,谨记少说话,千万别引起旁人注意便好。 玲珑应道,“知道了,我换了衣裳便去。” 明月为她选衣裳,在衣橱里略微翻检,取出一件酡颜底的妆花褙子,道,“主子,这件您还没怎么穿过,今次既是去御花园,穿一下可好?” 尚衣监每年都为宫妃们裁制好些套新衣,这件褙子便是入了春的新衣,酡颜的底色并不算艳,娇娇柔柔的也正合她的年纪,但玲珑却摇了摇头,道,“不是素宴么,穿的素净些就成,换一件吧。” 明月道了声好,再去为她寻素净衣裳,心里遗憾的想,这衣裳这么衬主子,她怎么就不穿呢?今日可是去御花园啊,虽然皇上未必会出席,可是路上偶遇一下也好啊! 只叹自入宫以来一直受冷,主子怕是已有些消极了。 虽替她心疼,但明月也自认无计可施,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很快又找出一套浅碧色绣花小袄配素白马面裙,在今年的春衣里头,这已算是最为清淡的衣裳了,毕竟穿旧衣也不好,叫别人笑话的。 玲珑这次没反对,换好衣裳便去了春禧殿,她这处较为僻静,得提前出发些,才能不迟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入了春,御花园里换了新景,树木的枝条纷纷被嫩绿包裹,桃树杏树已经初见花蕊。 园子里已有几位妃嫔先至,见到玲珑来,纷纷与她打招呼。 其实说来该算是竞争对手的,然这几年来一同受冷落,竟意外的令她们生出同病相怜之心,这几年来相处的还算和谐。 此时几人在园中遇见,先评论一番彼此的打扮,再一边闲聊,一边共往春禧殿走着。 很快来到湖边,眼看春禧殿就在前头不远了,这个当口,却遥遥的见到隔湖的对面出现了几人,昂首阔步,蟒袍金冠,一瞧便知尊贵不凡。 除过玲珑,其他几位嫔妃其实是故意早来的,嘴上虽是说在宫里无聊,不若提前出来走走,真正的主意却都彼此心照不宣。 ——不过是盼着在园子里多走些路,没准儿能与皇帝来个偶遇罢了。 方才走了一路都没发现目标,此时眼见终于出现男子身影,心间都免不了兴奋了一下。 但再看清楚了些,却都有些失望,他们的蟒袍虽然尊贵,却并非皇帝的龙袍,所以里头却根本没有皇帝。 只是后宫鲜少有外男出入,既然并非皇帝,那这些又是谁呢? 有人好奇问道,“那些是什么人啊?怎么会来了御花园?这是要去哪儿呢?” 有消息灵通的为众人解惑,“听闻前些日子几位藩王回京祭拜先帝,看打扮,这几位该是藩王吧,现在大约是去跟太后请安的,那处不是慈宁宫的方向吗?” 原来如此,众人点点头,便都明白了。 只是既然知晓那些是藩王,身份有别,她们便不该再胡乱张望了,尽管如此,却还是有几个不安分的悄悄抛去目光 现如今的几位藩王皆是皇帝的亲叔叔,都是正经皇子出身,自然气度不凡,却也都年长于当今皇帝。然其中有一人,身姿较他人更加笔挺,一看就知很年轻,行走间,透出一种难以描摹的俊朗之感。 仪表不凡的年轻郎君,总是容易引起女子们的兴趣,又有好奇者问道,“听闻藩王们大都已是中年,那位怎的那么年轻?” 这个问题有些难,藩王们平时都在外地就藩,一般不会回京,而妃子们深居宫中,双方并没有交集,尤其托徐贵妃的福,她们连皇帝都见不着,又上哪儿得知那些藩王的近况呢。 因此并无人能解。 然却愈加引得人好奇起来。连一直默默无语的玲珑也忍不住往湖那边看了一眼,似乎果真见到一名头戴金冠的少年郎,腰身挺直,昂首而行,掺在那几位微微发福的藩王中间,尤为显眼。 这要搁在从前,没心没肺的她必定也会眼前一亮,没准还会同众人品论几句,然而现在满心都在谋划着该如何逃离这宫廷,对其他的事都不感兴趣,因此只打量一眼,便垂下了眼眸。 经过这番议论,她们驻足的时间不短了,眼见对面已有人朝此投来目光,有随行的宮婢大胆的咳了一声,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请主子们快过去吧。” 闻言,宫妃们终于想起今日的目的乃是皇后的素宴,便纷纷正色敛心,莲步轻移,往春禧殿去了。 而此时,湖对岸—— 打眼瞧见那边一片的莺莺燕燕,秦王率先笑道,“听闻皇上这几年来仍一直专宠徐贵妃,对后来入宫的佳丽们一概不闻不问,呵,没想到我们慕容家也有这样的人物,可真是世间少有的痴情种子。” 本就是皇帝的亲叔叔,这般语气,似乎只是寻常人家长辈在打趣晚辈一般,然而此晚辈却是九五之尊,非一般家庭中的子侄,且此番话中讥讽之意有些太过明显。 两鬓微霜的桂王咳了咳,出声训斥道,“此乃天家私事,旁人休得置喙。” “置喙?” 秦王冷笑着看过去,“皇上至今无子,以二哥看来,可也还是私事?” 却见桂王微顿,捻捻胡须,倒没反驳,只沉吟道,“天子无后,于国而言,的确并非小事”眉间微凝,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帝没儿子,与朝堂来说的确算是个不稳定的因素,但对他们这些藩王来说,却不失为一个机会 但无论如何,在宫中议论在位天子总是不好的,若真论起罪来,他们这些亲叔叔们也不能免责,秦王素来是个混不吝,旁人可并不跟他一样。 叔叔辈里最为年轻的辽王道,“二位兄长谨言,不如快些走吧,慈宁宫已经准备好了。” 此行不是故意生事的,那两人便果真停下话头,往慈宁宫去了。 依照辈分,越王世子慕容啸行在最后,方才几位叔伯发言,他并没有出声,因为隔着辈儿,倒也没人注意到他,并且他似乎一直就是这么个冷淡的性子吧。 几人继续前行,藩王们调侃完毕,便也不再朝湖对面看了,倒是慕容啸却再度投去目光,然而对面的人们已经行至花木深处,看不见了影子。 他眉间微不可查的一皱,而后将视线收回,跟上那三人的脚步,继续前去了。 ~~ 春禧殿。 皇帝一如既往的没有现身,这场斋宴也就一如既往的没有意思,众人虽不敢明言,但眉梢眼角的失望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皇后钟氏看在眼中,垂眼啜了口清茶,方慢条斯理的开口道,“今日的菜式,可还合大家口味?”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赞一二。 皇后淡笑道,“如此便是最好,这食素有许多好处,一来,戒除荤食,有利自身康健,二来,此为积德行善之举,能消不少业障。” 玲珑埋在人群中,一同跟着点头,心间却在暗想,消业障?皇后可是平日犯了不少业障,才动不动就吃素的? 不过皇后的贤妻形象向来塑造的成功,后宫与朝野,无不对她开口称赞。玲珑现如今并不能肯定是皇后下的毒手,所以怀疑仅存在心间而已。 就见皇后叹了口气,又道,“咱们后宫中人,虽是不必料理朝堂政事,但也该体恤民间疾苦,心怀天下才是。近来听闻边境不稳,不少百姓深受其苦,本宫心间甚是沉重,连日来在佛前连连祈祷,希望上天开眼,尽快平定战事,还百姓安居乐业。” 皇后凝着眉,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话一出口,有心思活泛的立刻接应道,“嫔妾愿同皇后娘娘一道祈福,请求神明庇佑我大周百姓。” 这话一出,立刻又有人附和道,“嫔妾也愿意” 一时间春禧殿中纷纷响起附和,玲珑原想当个默默无闻的哑巴,但此情景,也只好随大流出声,表示愿为皇后分忧。 皇后点了点头,带着欣慰的目光环顾殿中,“你们有这份心意便好,不过不必非得同我一道,各自在宫中得空念念佛经什么的,也是极好的。譬如本宫,便时常在凤仪宫小佛堂里拜神,一来祈求咱们大周国泰民安,再来祈求陛下子孙隆盛。” 后一句话显然别有用意,一出口便见众人都黯淡了下来。 咳咳,皇上连见都不见她们,子孙隆盛这件事,大抵与她们是没关系了。 不过想来皇后素来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如此说话只是抛出个引子吧,后头大约还有话呢,玲珑心道。 果然,便又听皇后续道,“你们都是极好的,只是现下圣上被人蒙蔽,不肯投眼过来,本宫心知你们的委屈,每每见到陛下,总会替你们美言几句。你们放心,本宫在尽力周全,须知邪不压正,你们自己也万不要失去信心才是。” 今日除过徐贵妃,人可算是来齐了,皇后话中毫不遮掩对徐贵妃的鄙夷,众人都听得出来,然而听得出来是一回事,却也并不能高兴多少,因为这样的话,她们已经不是头一次听到了,除过安慰,没有半点实际意义。 今次玲珑却是十分相信皇后,因为她亲身经历过,明白再过一阵,皇后就会成功的叫皇帝转移视线,从而有了自己被炮灰的那一幕。 只可惜啊,上回她还糊涂着,不明白其中利害,不然游园那一日不去不就好了? 世上通常没有后悔药,不过所幸她有机会重来,现在她已下定了决心要走,所以这些都成了身外之物,于她不痛不痒 她正兀自出着神,却冷不防听见上首一声呼唤,“那位可是漪澜殿的孟贵人?” 她一怔,赶忙循声望去,却见皇后正冲她投来非常友好的目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章 为了不引人注意,玲珑方才特意坐到了离主位较远的地方,今日参宴的有二十余人,论说她就如同埋在了人堆里,皇后应该看不见她的,哪知现在竟被点了名。 她怔楞一下,赶忙起身行礼,应道,“回娘娘,正是嫔妾。” 皇后将她打量一番,目中有些许意味不明的神色,不过仅是一闪而过,转眼重新十分和蔼的笑道,“今日穿的怎么如此素净?你正值好年纪,该穿些娇艳的颜色,才衬得起这幅好样貌的。” 玲珑原是想低调些,所以刻意穿的素净,却没想到别人都是花枝招展,竟叫她显得特殊了,经皇后这一问,她顷刻明白过来,赶忙解释道,“嫔妾先前只是觉得这衣料舒服,并未多想,多谢娘娘提醒,嫔妾记下了。” 她的确生的出挑,尤其这肤色白净,五官轮廓又极好,宫里少有人能及,从前皇后将精力都放在如何与那徐氏狐媚子争斗上,竟忽略了宫中还有这样的人才 在心间略作思量,皇后颌首道,“快坐吧,这素食不顶饿,多吃些才好。” 玲珑又谢了一遍恩,方重新坐了回去。 然而心里忽然有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皇后方才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嫔妃们其实很可怜,整日千篇一律,生活苦无盼头,一场午宴打发了近一个半时辰,结束后便又重新回到各自宫中。 玲珑也从宴间起了身,由明月陪着在御花园间行走,没走几步,忽然见到一宫女来到跟前行礼,“孟贵人请移步如意亭,皇后娘娘正在那儿等您呢。” 玲珑心间一顿,皇后又在等她? 看来刚才的事果然不简单,这不后续都来了。 可是没有办法拒绝,到了这份上,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她点头笑道,“我这就去。”面上没有异色。 如意亭就在前头,没几步也就到了,入内后发现皇后果然正在里头,她遂再度上前行礼, “见过娘娘。” 皇后叫人给她赐座,颇为和蔼的问道,“方才人多不好说话,所以才特意叫你来此,你这阵子没什么事吧?” 便是有事也得说没有啊,玲珑淡笑,垂首答道,“回娘娘,嫔妾并无什么事。” 皇后点了点头,又道,“你娘家远在江南,不比那些娘家在近处的,一个人进宫久了,漪澜殿又清静些,想来思乡也是难免的,本宫从前忙,竟忽略了此,你往后若是得空,可多去凤仪宫坐坐,给本宫讲讲你们江南风光,本宫素来听闻江南美名,却无奈困于宫廷,还从未去过,心里其实向往得紧。” 任谁都能听的出来,皇后这是非常明显的示好,玲珑却愈发头皮发麻。 好端端的叫她去凤仪宫做什么,为了与皇帝来个偶遇吗? 这如何得了! 她忙道,“嫔妾愚笨,去了只怕烦扰到娘娘。” 倒不是个顺杆子往上爬的,皇后笑道,“你过谦了,本宫素来听闻你心灵手巧,绣功非常不错,对了,本宫这几日正琢磨着要给陛下绣条腰带,依你看,这宝蓝底的料子,绣什么花样好?” 帝王服饰,无论颜色制式,自有礼制规范,并不是想绣什么就能绣什么的,皇后不可能不知这一点,无非是在试探她罢了。 玲珑于是面露愧色,道,“请娘娘恕罪,嫔妾平日里不过绣些妇人家的小玩意儿,还从来不曾绣过腰带,听闻陛下常服都有制式,嫔妾也从来不曾见过,所以” 为难之意都写在了她的脸上,皇后面上不显,转而笑笑道,“也是我疏忽了,你怕是连话也未能同陛下说过一句,又岂能知道他喜欢什么花样呢。” “不过没关系。”皇后笑的意味深长,“你得空了常去凤仪宫坐坐,总能与陛下见上面的。” 这话就再明显不过了,玲珑心里咯噔一声,皇后摆明是打算给自己开“后门”,把她往皇帝眼前送啊! 但是那梦里却分明没有这一茬,一直到游园那日被皇帝选中,她也并未提前得到皇后的看重,现在倒好,就因为她今日穿了件素些的衣裳,就引起了皇后的注意,要把她提前推至风口浪尖上呢? 心里头立时炸了毛,但理智告诉她,现在不能表现出推拒,因为以她的处境与身份,这都非常不合常理,且一旦叫皇后起了疑心,会更麻烦。 她于是带了丝惊喜的应下,诚惶诚恐的向皇后谢了恩。 皇后对她的上道很满意,又说了几句,便起身率先回了宫,余下玲珑慢慢走出如意亭,心间却变得满满的不如意。 不成!她绝对不能往皇帝跟前凑,否则厄运很有可能会提前到来。 但看皇后的意思也绝非是随意说说,那她,又该如何拒绝 ~~ 春夜仍有些寒凉,所以床上依然铺着松软的棉被。 入了夜无事可做,玲珑在灯底下看了会书,很快打起了哈欠,明月已经替她铺好了床,服侍她洗漱过后,便将她送进帐中,自己去外间守夜。 周围一片寂静,灯火也熄了,玲珑放下心来,毫不留情的蹬开了被子。 想了想觉得还不够,索性又把寝衣解了开来,只留下贴里亵衣,就这么光溜溜的躺在帐子里。 夜渐深渐凉,幼滑肌肤上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她很快就被冻得手脚冰凉,甚至要牙齿打颤了。 但玲珑始终没舍得钻进被子里,她打定了主意,在心间告诫自己,如若这点苦都受不了,还怎么出宫? 困意渐渐来了,她就这么闭上眼睛,终于瑟缩在被子上睡了过去,大约因为身体冷,梦里也是一片冰天雪地。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如此坚持了一夜,第二日,她终于成功的染了风寒。 眼看她双颊泛着不健康的红色,喷嚏一连三个,明月委实愁坏了,连声自责道,“都是奴婢的错,忘了夜里起来给主子盖被,害得主子染了风寒。” 玲珑心虚,用浓浓的鼻音安慰她,“不怪你,也是我不好,这个大的人居然还踢被子。” 春雪替她煮了姜茶送进来,明月却不放心,道,“主子病成这样,单是姜茶不管用的,还是该请御医来看看吧。” 她今次没有拒绝,虚弱的点头说好,“那就叫人去请吧” 明月忙应好,当即便遣了春雪去御药房请御医。 不一会儿御医便到了。 她是实打实的风寒,病情也并不复杂,御医很快就确诊开了药,明月又派了个腿脚快的小宫女跟着去取药,等药取回,便命人仔细熬好,亲自送到了玲珑手中。 黑乎乎的药汁冒着热气,苦味一下将屋子里充满,明月关切道,“主子先把药喝了吧,趁热疗效才好。” 她蹙眉嗯了一声,说,“去给我去几个蜜饯儿吧,我喝完了含在嘴里,你晓得的,我耐不得苦味。” 明月不疑有她,立刻去替她取蜜饯儿。屋子里没人,玲珑则赶紧趁着这当口,将药汁倒进了手边花盆里,无人察觉。 哎,生一次病不容易,哪能轻易就好呢! ~~ 乾清宫。 此番在外就藩的藩王应诏回京,乃是为了参加先帝的祭礼,如今祭礼一过,也就没什么要事了,依照祖制,藩王需尽快出京,回到各自得封地去。 昨日几人拜别了太后,今日齐聚乾清宫,则是来拜别皇帝的。 皇帝给几人赐了座,开口之前,先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这几人。 也不知是不是遗传的,皇帝现今无子,而当年先帝的子嗣也并不太隆盛,除过他,便只有一位六皇子活到了成年,不过这位六弟是个病秧子,平日里与汤药分不开,根本无法肩负重任。 是以现如今他需倚仗的,仍是这几位叔叔。 而这几人在外就藩多年,已经势力不小,在替他稳固边疆的同时,却也造成了不小隐患。 然皇帝虽明白这点,却也有些无能为力,朝廷薄弱,已非一日之寒,早在先帝在位时便形成了困局,他上位几年,仍无力扭转,国库空亏,兵力不足,想要削藩,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眼下只能从长计议。 皇帝面上和蔼,发话道,“此番辛苦几位千里奔波,今后还盼你们继续为我大周稳固边疆,保家卫国才是。” 而下立的几人同样口不对心,不管心间如何不屑,纷纷拱手遵是,表面看来,君臣十分和谐的样子。 皇帝颌首,特意转向几人之中的少年郎道,“此番三皇叔因病未能入京,朕心甚是遗憾,还望你回去后代朕表达问候,愿他早日康复。如若在医药上有什么需要,随时开口,朕会派人送去明州。” 明州既越王封地,今次越王病重,实在来不了京,所以才派了自己的世子慕容啸前来。今早隔湖相望,嫔妃们不识的少年郎,正是慕容啸。 此刻,慕容啸同样隐下目中寒气,略弯腰垂首,恭谦回话道,“臣代父王谢主隆恩,不过还请陛下放心,王府会自行解决父王医药,尽力不给朝廷添麻烦。” 表面看来,他还年轻,不过一位十八岁的少年郎,然皇帝却是知道的,他行至颇为沉稳,很有其父越王之风 实话说来,这又是一头猛虎,现在虽年轻,却已经隐约透出令人棘手之势。 皇帝现在最关心的,其实是越王究竟“病情”如何,只可惜屡次试探,并没有结果,此次慕容啸来,他几次三番,竟一直未能问出什么有用的话。 慕容啸说不给朝廷添麻烦,这一句话堵住了皇帝的意图,叫他只得道,“希望越王能尽早康复,朕稳固东海海疆,不可失去他这条臂膀。” 慕容啸滴水不漏的跟他表忠心,“越王府上下,随时愿为陛下效力。” 皇帝只好点点头,又同旁人关照几句,便挥手令他们出京返回封地了。 出了宫门,几人回到京中府邸,纷纷收整行囊。 越王府位于江浙一带的明州,行水路要比陆路方便快捷,因家中父王卧病在床,越王世子慕容啸归家心切,当日午后便乘船南下。 然不过第二日日暮时分,趁着船只靠岸修整的空当,少年郎君卸下金冠蟒袍,换上便装,又悄悄带领几人,骑马返回京城方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一行人于暗夜策马,奔驰一路,天明时分,已经能望见京城的城门了。 城门外已经等了许多要进城的人,人多易乱,因此等会儿城门开启的时候,是最易蒙混过关的。 城内已经事先做了准备,不愁入城之后的活动,然麻烦的却是入城这一关,毕竟他这副模样生的实在不俗,若以寻常打扮,肯定是进不去的。 一切均是事先查探好的,树林中,慕容啸再度更换衣装,扮作普通农家子弟的模样。他体格强健,并不似一般贵公子那般文弱,再往头脸上扑一层灰,低眉垂目,故意掩去目中杀气,加之一身粗布衣裳,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异样。 同行几人皆已改了装束,慕容啸亲自查看过,见并无异常,便要去到城门口,只等着城门一开,趁乱入城。 这个当口,较他年长些的近卫宋贺再一次劝他,“世子,您不如留下,您放心,属下等拼死也一定将徐贼的狗头提来见您。” 宋贺口中的“徐贼”,乃是安定候徐士贤。 而正是这个徐士贤,于去年秋日派杀手将南巡的越王刺成重伤,以至于到现在仍卧床不起。 此人除过安定候的侯位,还另有两个身份——徐贵妃的亲哥,以及内阁辅政大臣。 其子徐昌茂现任京卫司指挥同知,手中掌握着京郊大营几万大军。 综上所述,此人几乎在京城只手遮天,并不是随手便能碾死的蚂蚁,而慕容啸毕竟是藩王世子,未经朝廷准许私自滞留京中,一旦被发现,将是极重的罪。 作为忠心的手下,宋贺虽理解他报仇心切,但他的安全更为重要。 然而令他无奈的是,世子爷却并不在乎。 慕容啸来京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打算,此时正是最好时机,就算徐家再位高权重,他也绝不会放过。 他冷笑一下,语气坚决,“不过是杀贼而已,何谈拼死?放心,本世子今次定要亲去。” 呵,杀个姓徐的,还不至于令他要到拼命的地步。 近卫便明白了,不再多言,随他一同去往城门前。 ~~ 凤仪宫。 春日散漫,暖洋洋的南窗底下,纯白的长毛猫慵懒的翻了个身,华丽的丝绒地垫上,博山炉慢悠悠的散出细细的烟柱。 皇后手握一本佛经,心不在焉的翻着,耳边冷不防的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抬眼看去,见是方才遣去漪澜殿的宫女香云。 香云朝她福了个礼,“娘娘,奴婢已经去看过了,孟贵人确实仍在病中,太医院半月前就已经记过医档的。” 皇后目露诧异,搁下佛经问道,“到底是什么病,半月了还不见好?” 香云道,“奴婢问过太医院,据说起先只是风寒,只是不知为何,孟贵人服了药后并不见效,一直绵延至今。” 皇后闻言心间沉吟,一场风寒半月还不见好?看那丫头的身子板也不像那么弱的啊,莫不是被那徐狐媚子暗下了黑手 不过并不太可能吧,自己只是打了个主意,都还未实施,那徐狐媚子又怎么会未卜先知,知道她看上了孟玲珑呢? 在心间否定了这个可能性,皇后便没再多想,只是说,“这事情倒是赶巧了,不过既病着就好好养着吧,本宫另想办法就是了。” 香云道了声是,却见皇后想到了别的事,竟忽的一笑,“今早听闻,徐贵妃的侄子惹了场官司,去青楼喝花酒,却把人打死了,被都御史一本参到了金銮殿上啧啧,可真给她们徐家长脸啊!” 朝廷命官逛青楼已是大忌,居然还闹出了人命,看来今次徐贵妃娘家的麻烦可不简单,怪道皇后会有如此好心情呢! 身为忠仆,香云在旁提醒道,“那徐贵妃一向最会护短,料定今次一定会向皇上求情,娘娘可一定要看好,别白白失去这个机会啊!” 皇后高扬下巴,哼了一声,“那是自然,本宫今次新账旧账一起算,要叫她永不翻身!” ~~ 漪澜殿不能与富丽堂皇的中宫相比,通常一过正午,屋子里头就再难寻到多少阳光了。 如此夏日里倒是清凉,但其他时候未免有些阴冷。 玲珑身上披了毯子,慵懒的斜倚在美人榻上,屋外小厨房里熬好了药,苦味隔着窗弥漫进了屋里。 很快就见香雪端着碗进来,同她道,“主子,药来了。” 她嗯了一声,随口道,“放下吧,我等凉一凉再喝。” 香雪不是陪嫁的丫头,与她谈不上多亲近,闻言便搁下药碗退了出去,并不曾多劝一句,倒是随后进来的明月瞧见她病恹恹的模样,一脸担忧的道,“主子今次是怎么了,从前极少生病的,如今一场风寒半月了还没好,眼瞧着人都瘦了一圈。” 玲珑口不由心的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啊,都喝了这么久的药了,怎么不见好呢?哎,我都不想喝了,一点用都没有” 明月赶紧劝道,“怎么会没用呢,您可一定得喝啊,得趁热喝,您每回都放凉了才喝,这药效兴许就大打折扣了。” 玲珑点了点头,照例要差使她,“你去” “主子要蜜饯儿吗?奴婢都带来了。” 没等她说完,明月便主动指了指一旁,果然见小榻几上一碟蜜枣。 玲珑一噎,转而又道,“那再去备一杯清水,我喝完了想漱漱口。” 明月有些犹豫,却也没说什么,搁下药碗便出去了,玲珑趁此空当赶紧起身,拿起药碗朝身后的花盆倒去 “主子!” 一声急呼伴着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却没料到明月竟转眼到了跟前,抓贼似的瞪着她,气呼呼的质问道,“您在做什么?也太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了” 这姑娘着实是给气坏了,生平头一次对主子用了大嗓门。 玲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赶紧起身堵她的嘴,“乖乖,你要嚷得全世界都听见了!” 明月也是一愣,赶紧回身去门外看,所幸门外宫女们都站得远,近前并没人。 她遂将门关好,又重新回到玲珑身边,但是仍难消气愤,沉着脸问道,“您今次一定要说清楚,是不是每回都把药给倒了?难怪这病一直不好,这屋里的花也死了多半,原来都给您涝死了您病了却不喝药,究竟是为什么啊?” 明月不是外人,玲珑起先瞒着她,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毕竟她没有跟自己一样做那场噩梦。现在既然瞒不住了,她便索性直言道,“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所以在试着改变。” 明月有些听不明白,“主子说什么?” 玲珑面色变得无比严肃,认真道,“明月,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日复一日,过着这三年来一样的日子,可能到死都要被关在这宫墙里” 明月陪她入宫,眼看她由十六岁豆蔻年华的少女长成如今十九岁的大姑娘。这般年纪,若是换做宫外女子,少说也得有一两个孩子,相夫教子,生活美满,可她呢,过得又是什么样的日子?说句不好听的,守活寡也不过如此吧! 明月也为主子着急,但无奈主子嫁的是皇帝,没人敢对皇帝生不敬,所在再抱怨,她也得藏在心里,唯有忠心耿耿的陪伴主子,陪主子一起等待 可是现在听主子的话,似乎已经不抱希望了,明月很是心急,赶忙劝道,“主子,您别灰心,你忘了吗,那日皇后还说要帮您的” 却见玲珑冷笑一声,摇头道,“可是你敢保证,皇后是真的想帮我,还是想利用我达到什么目的?” 眼见明月皱眉,她叹了口气,索性道,“我前阵子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有朝一日终于得了宠,却忽然就死了,也不知是徐贵妃因嫉妒而杀的我,还是皇后想借刀杀人,总之死的不明不白” 她怅然望着一脸惊骇的明月,坦诚道,“听闻前些年死在徐贵妃手下的冤魂不少,我自认没什么城府心机,又没有可以依仗的背景,只要她们想杀我,轻而易举。明月,我若真有那么一天,侯府这么远,估计等人来的时候我已经烂成一把骨头了” “所以您才要拖累自己的身体,要皇后不打您的主意?” 明月不笨,很快便明白了她的动机,可想了想,依然凝眉问道,“可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您总不能一直病着不吃药啊,长久下去,小病也得拖成大病的。” “所以我在想一个办法,”她道,“目前唯有生病才能逃出皇后的打算,可若想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我一定要出宫才是。” “出宫” 明月被吓了一大跳,“这,这这根本不可能的吧您已是入了玉牒的嫔妃,除非死,否则根本不可能出宫啊!” 明月急得都结巴了,谁料却见玲珑眼睛一亮,定定看着她,点头道,“对,死” “死便死了吧,只要能出去,‘死’一回也无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 玲珑一直在苦寻出宫的万全之策,而现在,明月的话忽然叫她茅塞顿开。 对了,死! 要知道宫妃私逃可是大罪,必定要连累家人的,但若是“死”了,便不是什么罪过了。 她目中顿时有了亮光,甚至开始思考怎么个“死”法才好,这模样却叫明月愈加惊骇,连声劝道,“主子您说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倘若真的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她摇了摇头,一双眸子晶晶亮,“当然不是真的死,不过是金蝉脱壳的法子,因为只有这个方法才能不被追查啊!” “那是假的死?” 明月更加摸不着头脑,“您要装死么?可是不成啊,死了要下葬的啊,还要葬去皇陵呢,活人被钉在棺材里也会闷死的” “那就寻个不必下葬的法子啊!”玲珑被明月的质疑引导,犹如醍醐灌顶,一下想到了根本。 对了,只要死不见尸,不就什么顾虑都没了吗? 然而终究担心隔墙有耳,她并不敢明说,只对明月使了使眼色,压低声音道,“我再好好想想,一定能找到好办法的。” 明月却满是担忧,她从来不知道,自家主子竟有如此疯狂的一面,为了一场噩梦,就要冒杀头的风险出宫,甚至还要装死? 她觉得自己该劝阻的,然而想到主子的处境,又满满的心疼,心间一时犹豫不定,不知怎么做才是对的。 而玲珑其实理解明月的犹豫,这也是她此前一直瞒着她的原因。 明月毕竟是个纯粹的古代姑娘,安分任命是此时代大多数女子的基本认知,相较之下,自己这个想法确实如同吃了熊心豹子胆,可以被视作异类了。 她深吸一口气,认真地对明月说,“你放心,此事我不会强求你,你如果害怕,可以当做什么事都不知道,我自己想办法就成,哪怕我真的弄巧成拙死了呢,也不干你的事。是我自己的主意,我自己负责。” 哪知却见明月急忙摇头,“不不,奴婢不可能叫主子去死!主子放心,如果您真的决定了,那奴婢一定全力支持,您要奴婢怎么做,随时发话就好,奴婢绝对不贪生怕死,弃主子于不顾!” 这话一出,玲珑只觉得心间一暖,欣慰之余,目中隐约泛起湿意,道,“你不怕吗?我已经决定要出宫了,可万一不成功,没准儿你也会倒霉的” 明月摇了摇头,语声坚定,“主子这话好生分,想当初奴婢的命都是您救的,若是现在遇上难事就弃您不顾,那奴婢还算人吗?” 犹记得那时她才不过十岁,爹在打渔的时候不幸遇上风浪淹死,家里一穷二白,竟连给爹下葬的钱都没有,原就与爹相依为命的小丫头无法,只得跪在大街上卖身葬父,最后是路过的小姐大发善心,不仅给了银钱叫她把爹葬了,还将她带回了侯府。 一晃这么多年,她跟小姐都长大了 回想往事,明月也红了眼,缓了缓,叹道,“奴婢本是个渔家女,出身粗陋见识有限,从小到大,能填饱肚子就算是万幸了,从没有想过其他。但主子跟奴婢不同,您这么好的一个人,若是白白在这里葬送一生,实在可惜” 玲珑叹了口气 ,她也没办法啊,这就叫做命运弄人吧,谁叫她甫一穿越就已经是宫妃了呢,否则若有办法,她一定早早规避了。 又轻轻叹了口气,明月总结说,“主子放心,奴婢今后一定听您安排,但是也请您有什么不要隐瞒奴婢。还有,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现在必须要把身子顾好,不然便是有机会出宫,身子若是不好了,岂不遗憾?” 玲珑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这这个道理,现在既然有了目标,便是该从长计议了。 于是以后的几日,玲珑便不再一味地将药倒掉,毕竟年轻,喝了药,身体便渐渐转好,然她明面上,仍在继续装病。 好在自打上回皇后派人来看过,便再没有找过她,大约已经转而寻找其他目标了。 算算时间,她知道,再过不久,皇后就会下旨叫众人游园。 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她只要继续病着,就完全可以躲过这次游园,而只要皇帝选中的人不是她,那她不就可以避开厄运了? 如此日复一日,眼看着院子里花草日益隆盛,夏天便要来了。 而不出玲珑的预料,很快便从凤仪宫里传来了消息,说皇后过几日准备组织众人赴御花园赏莲,到时皇帝也会亲临,与众嫔妃同乐。 事情果然都如玲珑梦到的那般在行进,好在她前期准备的好,这会儿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病中,告假不去也不会叫人起疑。 先前才生病的时候,曾有几位相熟的妃嫔过来探望过她,但时间一长,便渐渐无人再来,谁料今日,凝翠轩的祁贵人竟来看她了。 祁贵人的父亲是礼部左侍郎,往上数,祖父及高祖也都一直在朝中担任官职,她从小在京城长大,乃是实打实的官家小姐。 此人有些清高,平时并不怎么搭理位份低一些的嫔妃,不过因为与玲珑位份相同,对她还算客气,初入宫时,也常来找她聊天。 但别看祁贵人表面上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实际还是很有些小心思的,比如一旦发现玲珑穿什么衣裳,梳什么发式好看,自己回头定也要装扮一下,悄悄叫身边人比较,谁更美一些。 这些事传到耳朵里,玲珑只是淡淡一笑,她心里明白,祁贵人表面跟她交好,实则暗地里较劲呢,不过此人倒没什么坏心眼,所以一直以来,相处得还算融洽吧。 只是这漪澜院已经冷清了许久,今日她忽然造访,到底是为什么呢? 思想之间,人已经进了屋,为了尽力扮演好自己的病人形象,玲珑并没起身相应,依然歪在自己的小榻上,恹恹的跟客人打招呼,“祁贵人来了?快请坐,我身上没力气,下不了地,请多担待啊。” 祁贵人身穿一套蜜粉色苏缎长裙,腕子上的天山玉镯成色极好,乍看之下,也是位明眸皓齿的美人。 此时眼见玲珑的模样,她目露关切道,“听闻你一直病着,我心里惦念,今日想着来看看你,你平日可有吃药吗,怎么这么久还没好?” 玲珑道了声谢,故意掩面先咳嗽两声,“你来看我,我心里十分感激,可你莫要离我太近,过了病气给你可就不好了” 祁贵人面上微笑,“这说的哪里话?”身子却悄悄往后挪了几分。 玲珑只当没看见,有气无力的跟她寒暄,“许久未见你了,近来都在忙些什么?” 她只是随口找话,却见祁贵人似却一僵,马上摇头道,“哪里有忙什么,不过如从前一样,看书弹琴什么的” 说着又似心虚一般,赶紧补充道,“我其实一直想来看你,可前阵子也有些不舒服,最近刚好,所以现在才来。” 玲珑点了点头,没再多言,但明显看出来,祁贵人今日有事。 果然,又略寒暄几句,就听祁贵人道,“那个,今早皇后娘娘给各宫下了旨,说御花园里莲花马上要盛放,要邀大家去赏莲,你知道了吧?” 玲珑显得很遗憾,叹道,“听说了,她们说今年新种了许多品种,只可惜我没眼福了。” 就见祁贵人眼睛一亮,“这样说来,你不打算去了吗?” 玲珑无奈一笑,“我这样子,路都走不了几步,去了只怕会过病气给别的姐妹,就不去碍贵人们的眼了。” 说着又叹了口气,显得很不甘心似的,“听说今次陛下也会现身,哎,说来也是我无福,这么的机会” 祁贵人赶忙过来安慰她,“你莫要难过,现在当以身体为重,胡思乱想会不利于康复的再说,错过今次也无妨,听闻端午的时候,皇后娘娘还要带我们去泾水观龙舟呢,陛下一定也会亲临,你还有机会的。” “观龙舟?” 玲珑心间一顿,赶忙问道,“你说真的?” 近来祁贵人时常混迹在凤仪宫,这消息是皇后亲自告诉她的,自然是真的,但她并未说太多,只是点头道,“自然是真的,你且放宽心,好好养病吧。” 心下之意,反正今次的游园,就不要跟她抢了。 在祁贵人看来,现如今宫中,若论容貌出身,唯有孟玲珑算是自己的劲敌,所以自打得了游园的消息,她一直担心会被孟玲珑抢了风头,今日正是来探口风的。 不过眼见孟玲珑这般病弱的模样,看来是当真参加不了了,少了强劲的竞争对手,祁贵人心下顿时轻松起来,言语间也多了几分真切。 然而此时的玲珑,完全陷入这个新消息所带来的惊喜中——端午节,要去泾河上观龙舟 老天,这不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祁贵人打探清楚她的情况,也并无逗留的意思,略闲话几句,便满意的离开了。余下玲珑陷入兴奋之中。 对嫔妃们来说,寻常的活动基本都在宫中进行,但观龙舟可是要出宫的! 这不正是天赐良机? 事关重大,她马上在心间推敲各种逃走的可能性,一时再无心理旁的事,连去凤仪宫告假也是叫明月办的。 好在皇后早已转移目标,闻言只点了点头,便叫报信的人回来了,除此之外,不过说了些叫她好好养病之类的官话。 玲珑于是终于躲过了前世引发厄运的导火。索。 于是第二日,当别人都满心期待的奔赴御花园与皇帝同乐的时候,她仍躲在屋子里想办法怎么逃离。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又一整日的推敲,她终于打定了主意。 正当此时,门“吱呀”一声响,明月打外面进来了,玲珑此时满心兴奋,正欲与她讨论一下呢,却见明月先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今日游园,皇帝如约出现,且用香麝箭射中了一位娘娘,定于今晚侍寝。 而这位幸运儿不是别人,正是祁贵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永福宫。 奢华室中,女人犹如疯了一般,广袖扫过室中一切可以摔砸的物件,上好的青花梅瓶落地,顷刻碎成无数片。 一声声的脆响着实惊心,守门的小宮婢们将头垂得更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一个中年的仆妇进了院子,听得此动静,顿时加快脚步,而守门的宮婢们一见了她,立刻露出希望来,小声呼道,“嬷嬷总算回来了,贵妃娘娘已经气了许久,您快去看看吧!” “连主子都劝不好,要你们何用!” 张嬷嬷斜瞪了她们一眼,开门入了殿中。 “娘娘,使不得使不得!” 眼见地上一片狼藉,张嬷嬷赶紧劝道,“再闹可就叫外人都听见了!” 也着实是没什么可砸了,徐贵妃方停下手来,然而也已发髻凌乱,妆容不整,哪里还有往日凌人的高贵与气势。 “叫她们听见又怎得?不然以为本宫是闷葫芦,被欺负了也不敢出声么!”徐贵妃凤目圆睁,胸口剧烈起伏,怒气显而易见。 没等张嬷嬷开口,她又冷哼一声,“一个不得宠的老女人,没完没了的出幺蛾子,今儿选秀,明儿游园,自己讨不了男人欢心,便教唆别的小妖精夺本宫的宠!呵,说什么一国之母,不过就是个拉皮条的!” 这话一出,吓得张嬷嬷赶紧上去捂她的嘴,“娘娘糊涂了,这话岂是能随意乱说的?那人再怎么样,也是陛下的发妻,这话要是传出去,可叫她更有借口来欺负您了!” 徐贵妃怒咬银牙,“谁敢传出去!本宫不扒了她的皮!” 尖利的声音叫守门的宮婢们一激灵,俱都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身为永福宫的宫人,生死自然是与主子绑在一起的,所以就算耳听得徐贵妃如此谩骂皇后,她们也只当没听见,更不敢往外透露半句。 又隐约听见徐贵妃在殿中冷笑,“好个厉害的正宫娘娘,我竟没料到,她还能联合外臣来逼皇上去临幸别人,更没想到” 更没想到,皇帝不顾与她之间多年的情谊,竟果真答应了皇后。 事关皇帝,她终是没有说出口,然而方才盛怒的心间,却陡然升起一股悲凉,凄怆的看着眼前的老妇人,苦笑道,“嬷嬷,你能相信吗,陛下竟真的要去找别人了,我还以为,他同别人不一样” “皇上自然与别人不一样。” 张嬷嬷又叹道,“娘娘啊,陛下对您再怎么好,他也是一国之君,请恕老奴斗胆,子嗣有多重要,就算是寻常男子到了这般年纪,也不可能不着急,更何况是陛下啊!” 徐贵妃却流下泪来讽刺的笑道,“可是当初他说他不着急,一定会等我生出皇子,现在他又怎么等不住了呢?又怎会知道我生不出皇子呢” 张嬷嬷道,“此一时彼一时啊娘娘,奴婢才与侯府通过消息,舅老爷说,叫您务必审时度势,现如今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人不少,陛下一日无后,就给那些人多一分生乱的心思,从大局着想,您此次一定要忍耐啊。” 天下一旦大乱,就凭现如今朝廷的能耐,能不能镇压得住都不一定,万一到时皇帝自己都保不住,还何谈什么儿女情长? 听张嬷嬷说完,徐贵妃终于不再瞋目裂眦,只是冷笑,“好个钟氏,偏在此时生事,叫我竟无法说个不字!” 张嬷嬷见她知道利害,赶紧道,“说的就是!侄公子好不容易才撇开麻烦,皇上此次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侯爷将事情压下去,还不是念在与您的情分上?因此娘娘此时才更需大度隐忍,不可再闹事。毕竟这子嗣一事如今确实是娘娘的短板,而陛下等不得,也是形势所迫。” 这话终于拿住了徐贵妃,前些日子娘家侄子出了事,被都御史参到朝堂,皇帝本欲发落,是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软磨硬泡了许久,才硬叫此事不了了之,保全了侄子。 徐贵妃毕竟是徐贵妃,纵使再怒,也没到糊涂的地步,明白什么是皇帝的底线,自己万不可触碰。 咬牙沉默过后,她已经想了清楚,哼道,“天底下就她会装大度贤惠?哼,她想激怒本宫,本宫偏不叫她如愿。” 张嬷嬷赶紧点头,“娘娘说的是!皇上在乎的是皇子,并非那生皇子的女人,娘娘差的只是这个时机,忍得一时之气,焉知下一个不会是皇子?再说,皇后打的什么主意?她一个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女人,无非是想看哪宫里有福气诞下皇子,将来养到自己跟前,您若是做得足够好,她或许连这个机会也没有呢。” 渐渐的,徐贵妃露出一抹诡异笑意,吩咐道,“今日皇上定了哪位妹妹侍寝来着?时候不早,咱们赶紧看看去。” 张嬷嬷意会,立刻道好。 ~~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京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 临街一座闹中取静的院落中,此时也燃起了灯火,表面看去,并没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与那日入城的农家打扮不同,此时的越王世子慕容啸,早已换了衣装。 鸦青色的束腰长袍,看上去与京城寻常贵公子并无二致,然漆黑如墨的眸中,却写满了与年纪不合的沉静。 屋中灯火明亮——这是慕容啸的习惯,他素来不喜欢暗,所以每到夜里,有他在的地方,仆从总会特意多点几盏灯。 此刻,他正在擦拭自己的剑,修长的手指拿着帕子,仔仔细细,将剑身擦的一尘不染,头顶灯光曜曜,令剑身折射出亮眼的寒光。 这或许是天底下,他少有能如此耐心对待的东西了,他一丝不苟的盯着手中利器,长眉微敛,显得格外专心。 夜渐渐深了,周围的喧闹终于淡了些,空气中的温暖依旧不减,夜风吹来,隐约带了莲花的香气。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却在门外停住,随后便听有人轻唤,“公子。” 慕容啸自然知道那是谁,允了一声“进”,门便被推开,宋贺进来了。 慕容啸只瞥了一眼来人,随后目光继续转回手中剑上,问道,“有什么消息了?” 宋贺垂首答道,“仪仗已经到达明州王府,其间一路顺利。” 慕容啸点了点头,这也就意味着,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回到了明州,那么现在,他便可尽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他将擦好的利剑归鞘放于桌上,而后转向宋贺,问道,“父王如何?” 宋贺面色变得沉重,却也如实道,“听闻王爷除过每日昏睡的时间比先前少了些,其余境况与先前相差不大,派去南边的人已经寻到神医踪迹,正在接往王府途中。” 话说完,等待世子的反应,却见慕容啸凝眉,一时沉默不语。 纵使寻到了传闻中那妙手回春的神医,又能如何?父王的一条腿已经废了,且箭毒侵入脑髓,除过再也无法站立,每日还常常昏睡。 原本如日中天的父王,一夜之间变成了无法自如行动的废人,每每想起,那愤恨就叫他想要杀人。 所幸已经离得不远了。 慕容啸眸色暗了暗,终于道,“时机已经酝酿的差不多了。” 宋贺回答道,“徐昌茂虽侥幸逃过牢狱之灾,但碍于风声,已经躲在家中许久,属下等已经摸清徐府的安防,公子若想动手,随时都可。” 的确是随时都可以动手,只是慕容啸觉得,似乎还差些什么 而正当此时,门外又响起脚步声,宋贺与慕容啸对视一眼,立刻去开门,却见是另一名近卫袁奇。 袁奇进屋后立刻跟慕容啸禀报,“公子,方才得了宫里的消息,今夜一名原要侍寝的嫔妃忽然暴毙,且就死在了御驾面前,经查乃是中毒而死,这阵子皇后与徐贵妃两方相互指责对方杀人,宫中大乱。” “哦?” 却见另两人都有些意外。 “那到底是谁做的?”宋贺好奇问道。 袁奇摇了摇头,“人刚死一个时辰,现在还未查清,不过听说死的嫔妃是礼部左侍郎祁道仪之女,祁家方才得了消息,正赶往宫中要讨说法呢!” 啧,不必亲眼所见,想想也能知道是怎样一副混乱的场面了,宋贺凝了凝眉,暗替皇帝头大。 然却见慕容啸忽然眸中一亮,不评价这件事,却是道,“今晚动手。” 两名属下一听,立刻挺直身体,齐声应道,“是。” 半个时辰后,身穿夜行衣的刺客齐聚京城安定侯府,不问缘由,大开杀戒。 刺客们犹如天降,来势汹汹,且武功高强,令侯府卫兵们来不及防范,而当夜宫中正乱,等到皇帝收到消息调动御林军增援时,刺客们早已扬长而去,不见踪迹。 而安定候伤亡惨重,尤其除过安定候世子徐昌茂当场惨死,安定候本人也深受重伤,奄奄一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 夜已经很深,但今夜的宫廷,失了往日的宁静。 耳听得遥遥的地方传来的喧闹声,玲珑的一颗心根本无法平静。 一个时辰前传来的那个消息,叫她震惊,并不住的思索至今。 祁贵人死了,竟然如同梦中的自己一样,也在侍寝之前,暴毙而亡。 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感忽的漫上了心扉,看来不管是谁,只要到了这个境况,都无法逃过一劫,似乎有人在背后操控,而她与祁贵人,都只是颗棋子而已 下午初听到祁贵人被皇帝选中的消息时,她曾存着一丝侥幸的心思,或许换成别人,这结局就会不一样了。而现在,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了面前,前几日还来同自己说话的人,就这么忽然之间没了性命。 明月知道她还没睡,想来安慰她,见她面色苍白,蹙眉出神,忽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为明月曾记得,玲珑说因为做了一个忽然暴毙的噩梦,所以决定出宫换个活法,那时,她尚觉得主子有些太过意气用事,却没想到事情竟惊人的巧合,只不过因着主子装病,那主角换了别人而已。 又是庆幸又是后怕,想了许久,明月只无力的安慰道,“主子,别怕” 玲珑回了神,看了看明月,忽然想起一事,赶忙问道,“他们查出凶手来了吗?” 杀祁贵人的人,必定就是在梦中杀自己的人,她急切想知道那是谁。 却见明月摇头叹道,“还没有,奴婢只听说现在皇后与徐贵妃相互指责,连皇上也没有办法,而且那祁贵人的娘家也已经找到宫里来了反正现如今外头乱着呢!” 玲珑听完,又呆了一阵,方无奈的点了点头,也是,一旦下了手,岂会这么容易被查出来? 只叹祁贵人尚有娘家人来宫里喊冤,可梦里头,却只有明月一人跪在皇后面前,为自己恸哭。 沉默了一会儿,她道,“走吧,这个地方真的可怕。” 看起来是说给明月的,事实上,更像对自己再一次的告诫。 明月如今已是毫不犹豫的支持她,闻言试着问道,“主子可有法子了?” 玲珑看向她,“那日祁贵人不是说,端午还有观龙舟吗?那可能是近来唯一一次出宫的机会。不过想来防卫也一定会很严,咱们一定要更加小心。” 明月还有些不懂,又听她说,“还有,现如今已经没剩几天了,有几件事需提前准备” 说着朝明月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而明月则赶紧照做,听她一番小声交代。 听完之后,明月自然惊骇,换做她自己打死也想不出这样的法子,不过等着平静下来,试着推敲后发现也不是没有可行性,而且,确实是目前最有可能实现的法子了。 她于是认真点头,将玲珑交代的事应了下来。 夜色已经愈深,今夜外头刚死了人,此时如若迟迟不睡,没准会惹来什么无谓的嫌疑,玲珑便叫明月吹熄了灯,躺在了床上。 只是满怀心事,终难入眠,及至半夜,方迷迷糊糊的睡了去,然而梦里却总是一幕幕骇人场景,不是祁贵人死后的惨状,便是自己上次噩梦中临死的场景,不到天亮,又醒了过来。 这觉睡得比不睡还累,她打了个哈亲,泪眼朦胧的唤明月,很快就见明月进来了,一双眸子晶晶亮,似乎才得了什么消息。 她心下一顿,赶紧问道,“可是查到凶手了?” 却见明月摇头,“不是的主子,是昨夜里还出了件大事,徐贵妃的娘家安定侯府上,被人夜袭,安定侯世子被杀,连安定侯自己也受了重伤,听闻被人刺瞎了一只眼睛,砍了两条腿!” “什么?” 玲珑一下惊愕。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又是怎么回事? “何人敢去刺杀安定候?”她一脸不解的问。 连她一个深宫女子都知,那是在朝中只手遮天的人物啊! 明月摇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只听说是跟那位世子前阵的案子有关,他不是在青楼喝花酒打死人了么,官府碍着徐贵妃与安定候的面子没给判,结果惹得仇家上门灭门了!” 竟是这么回事? 玲珑凝眉叹道,“这仇家倒真是厉害!” 明月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听说是江湖上帮派,的确很厉害的。” 玲珑哦了一声,表示了解了,她同徐贵妃没什么交情,因此此时对于她娘家的祸事也并无过分感想,只是顺着此事,陷入了新的忧虑中。 “徐家遇袭,徐贵妃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看样子,朝廷会大力搜捕凶犯了”她沉吟道。 明月顺着想,忽然一惊,“那我们的计划,还要继续吗?” 京城一旦加大兵力缉凶,会不利于她们逃跑的吧。 这可是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机会啊,岂能轻易放弃?玲珑咬了咬牙,“继续,现在离端午还有月余呢,若是官府争气,早点抓住凶犯,我们的计划根本不会影响的。” 她看着明月,语气肯定地说,“昨日交代的事,你还是去。” 明月道了声好,也不再犹豫了。 ~~ 乾清宫。 天才刚亮,榻上的皇帝手肘撑着榻几,疲惫揉着眉心,脚边,是痛哭流涕的徐贵妃。 可此时,皇帝完全无暇劝慰这女人,他脑间全是方才从徐家回来的锦衣卫向他禀报的话。 “启禀陛下,徐大人说,自己认出了那刺客,应该就是越王世子。” 越王世子,慕容啸! 呵,好个慕容啸,年纪轻轻,竟给自己来了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天下都以为他已经回了明州,却没想到他居然还在京城。 他此番血洗徐家,必定已经知道了,是徐士贤对越王下的手,那他又知不知道,徐士贤此举,乃是奉了御旨呢? 回想徐家遇袭一事,皇帝忍不住一阵阵的后怕,偏生女人还在呜呜咽咽的哭着,搅得他愈加心烦。 哪知这个当口,皇后又忽然而至,眼见徐氏哭哭啼啼,竟出言斥道,“贵妃也该知些好歹,你娘家的事虽然不幸,但陛下已经一夜没合眼,你便是要诉苦,也该等陛下歇一歇再说啊!” 徐氏又立刻反唇道,“娘娘可是铁石心肠?我娘家糟了这么大的祸事,难道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了吗?” 语罢重又对着皇帝哭道,“陛下,您给臣妾做主啊” “好了!” 一声怒斥忽的响起,徐贵妃浑身一抖,瞬间止住哭声,含泪看向已是面色铁青的男人。 “都给朕闭嘴!” 皇帝罕见的发了脾气,这下连皇后也一时不敢出声。 殿中鸦静片刻,皇帝吐了口浊气,缓了缓,终于又开了口,“皇后,昨夜的事查的怎么样了?可找出凶手了吗?” 皇后一顿,垂首道,“启禀陛下,内廷监正在抓紧查办。” 皇帝道,“祁家人在宫门口跪了一夜你也知道,现如今赶紧查出凶手,给朕拿出个说法来,其余事情,先不用你操心。” 皇后一噎,终是道了声是,见皇帝扬手,只好又退了下去。 皇后一走,徐贵妃立刻又要说话,却见皇帝先她开口道,“莫要哭了,朕心里有数。你放心,朕方才已经下令全城搜捕凶犯,一定不叫贼人逍遥法外,你无需多言,先回宫去吧。” 徐贵妃也是一顿,虽心有不甘,但见皇帝脸色不好,并不敢纠缠,只好也遵命退了下去。 这两人一走,殿中立时清静了,皇帝暗自握拳,索性召来了锦衣卫,径直发话道,“即刻叫人严查,尤其江南沿路,一旦发现越王世子不在封地,立刻捉拿!” 锦衣卫躬身应是,很快又消失在宫外。 ~~ 后头的几日,玲珑虽依然足不出户,却密切着关注宫里的动静。 或许是迫于祁家人日日在宫门外的嚎哭的压力,祁贵人暴毙一事很快有了结果,据说乃是凝翠轩里一宮婢因先前的训斥怀恨在心,将毒药涂抹在了主子常用的茶杯中,那日祁贵人沐浴完毕口渴,饮了一杯茶,遂中了这恶奴的毒手 同玲珑禀报完,明月压低声音道,“奴婢还以为凶手会是那两位宫里的” “那两位”自然是指皇后与徐贵妃。 玲珑摇摇头,叹道,“难呢!以目前的情势,但凡能寻到一点儿蛛丝马迹,那两位都不会放过对方,现如今却得了这样的结果所以,要么是这两位手法极为隐秘,要么” 她语声一停,引得明月好奇问道,“要么什么?” “要么背后另有其人”玲珑凝起了眉,“是谁都不曾察觉的。” “另有其人?那会是谁?”明月也忽然觉得不寒而栗,“实在太可怕了” 的确可怕,所以而今之计,走为上策! 好在眼看着院中绿荫更浓,端午近在眼前了。 起先玲珑一直担心那徐家遇袭案会影响宫中的端午出游,所幸没费多少功夫,那案子也破了,听闻果真是江湖帮派犯下的,朝廷督促之下,京兆府发力,捉拿了许多暴贼,择了个日子,在菜市口当众处斩了。 如此很有力的安抚了民众先前的恐慌,京城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繁华,这时候,宫中便开始操办皇家端午出游一事。 当然,有人以安全为由提出了质疑,于朝中展开了一番激烈的讨论。 不过最后,端午出游一事,还是定了下来。 一来,民众对皇家端午出游一事期待许久,都盼着能在那日瞻仰天颜,此时忽然取消,恐会令民众再度陷入先前徐家遇害案的阴影之中;二来,因为祁贵人之死,宫中已经沉闷许久,此时正是活跃气氛的良机。 皇帝权衡许久,仍决定与民同乐,所以到了端午那日,如约带着宫中女眷出了宫。 而玲珑正在其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 如先前所说,此行的主要内容是游河赏龙舟,车行不久,便到了泾河码头,皇家众人需在此换乘早已经泊好的大船。 明月搀着玲珑下了马车,趁着等待登船的空当,加紧查看周遭环境,只见码头周边已有许多民众齐聚,不过此时都跪地垂首,并不敢偷看。 场中亦有许多侍卫,步一人,持戟肃立,将平民与贵人们分隔开来。看得出来,历经徐家遇袭一事,今次防卫做的格外足。 端午天子出游,乃是历代常有的事,其主要意义在于查访民情及与民同乐,因此皇帝今日还是有些正事要做的,御驾先行,领着一众文武大臣上了前面的龙船,后妃们登的则是另一艘船。 船上早已备好宫人,亦有早已预备好的护卫乘舟守在河道上,待贵人们都登船坐好,浩浩荡荡的船队便起行了。 龙船前头还有专负责仪仗的船只,随行船奏着礼乐,亦有礼官在前头朗声念着什么,等到念罢,便闻两岸传来民众齐呼,诸如“皇上万岁”之类的吉祥话,虽未亲眼所见,但那壮阔景象也能想象得到了。 不知天子所乘的龙船此时是何情景,此时后妃们所乘的船上,众人齐聚一堂,上首坐着皇后钟氏。 今日徐贵妃照例没有出现,听闻是因娘家遭遇重创,已经病了一阵,现如今在宫里休养。 想来,也正是因为死对头近来的厄运连连,皇后看起来心情不错,同众人微笑道,“难得出宫一趟,今日天公作美,你们不必太过拘束,赏赏景色也是不错的。” 众人齐声应是,又听皇后道,“中午还有龙舟竞渡,等竞渡完毕,用过午膳陛下便会移驾过来,与我等同乐。” 嫔妃们再度应是,此次声音里饱含了感情,可不似方才那般死气沉沉了。毕竟这才是今日主要目的,能趁此机会再见皇帝一面,也不枉她们一个个临出门前精益求精的妆扮啊! 众人的心思,皇后最是清楚不过,否则也不会特意添方才那一句,她目光扫过众人身上的华服珠翠,唇角含笑。 ——虽然上一回游园的事情无果,且也并没顺势将徐氏扳倒,但眼下趁徐氏正处于低谷,再度出招才是根本。 忽然间,皇后眼睛一亮,对着一人发话道,“好久不见,孟贵人身子可大好了?” 视线尽头,玲珑忙起身应道,“多谢娘娘挂念,臣妾已经好了。” 皇后点了点头,顺势打量她一圈,见她今日打扮与上回素宴上大为不同,不仅衣裳鲜亮,还特意佩戴了许多亮眼的首饰,便又道,“你病了这么久,可着实清减了不少,今后多吃些,争取早些找补回来,女子还是要适当丰腴一些,才更好看。” 玲珑又垂首道是,见皇后再无什么话,便原坐了回去,心间却在思想,等皇帝过来,便意味着侍卫们防卫的重点也会跟到这里,所以一定要赶在皇帝来前行事。 而再看身边众人,纵使祁贵人的死也没能唤醒她们,依然争先恐后的想得到皇帝垂青,然而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又有人死于非命? 玲珑心间暗叹一番,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她管不了别人,只求自己能换一个活法。 ~~ 日头渐渐高升,船队随河水缓行,两岸风光徐徐变幻,水汽随风拂来,令人神清舒爽。 皇后休息去了,她一走,众人俱都放松不少,此时有人三三两两说话吃茶,亦有人专心观景,玲珑也临窗而坐,看似赏景,实则在观察沿路环境。 出于安全考量,本次行船路线并不远,不过在城郊稍稍绕了些路,叫皇帝简单看了下待熟的庄稼地,那些爱拍马屁的大臣们一番称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便又往前驶去。 而前方,数十条龙舟一早就已经准备好,只等御驾至,开始今年的端午竞渡。 龙船徐徐驶进一大片平静水面,视野开阔起来,这时,有太监进来提醒,“龙舟竞渡就要开始了,各位主子们快请往外头看去,这可是今日重头戏,请主子们可别错过啊!” 众人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连方才去歇息的皇后也叫人扶着重新回来了,大家齐齐坐好,专注看向水面,等着龙舟竞渡开始。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过后,水面上响起一阵密集的锣鼓声,随后又安静下来,众人满怀期待的屏息,遥遥的听见一声号令响起,紧接着,那十余条龙舟犹如离弦之箭,在水面上奔驰起来。 岸边传来民众的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嫔妃们也忍不住开始兴奋地讨论,都想知道会是哪只龙舟赢。 玲珑的心也跳得愈加激烈起来,却并非为了那赛事,而是因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赛程并不长,很快便有了结果,前头的龙船上,皇帝赏了那拔得头筹的龙舟队,皇后夫唱妇随,也象征性了给了些赏,其余众人都自知不能与皇后比肩,便都没什么表示,只是谈论着方才的赛事与接下来上演的水上歌舞。 头顶烈日炎炎,赏罢龙舟与歌舞,岸边围观的民众们或是回家,或是寻荫凉地方歇息去了,龙船上也到了午膳的时间。 随船的宫人们陆陆续续的提了各色珍馐过来,二十余名女眷在视野最好的船顶层坐了四桌,午膳便开始了。 皇后依旧在宴前象征性的说了几句,语毕,便令众人动筷。 吃着吃着,只听有人咦了一声,“孟贵人怎么不吃?莫非是饭菜不合胃口?” 说话的乃是临华殿的柴贵人,平素以善妒而闻名,偏生又嘴上刻薄些,因此宫中人缘并不好。今日或许是玲珑的盛装打扮碍了她的眼,叫她一有机会便要故意叫人下不来台。 此时归功于她瞭亮的嗓门,众人都听见了她的话,就连邻桌的皇后,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船上毕竟条件有限,饭菜自然不能与宫中相较,但皇后都没说什么,一个小小的贵人,若因此而挑嘴不食,就明显有失分寸了,所以这柴贵人的意图显而易见。 孰不知玲珑却是故意如此,顶着众人的目光,她故作虚弱道,“不是不合胃口,我只是有些不舒服” 正说着话,皇后派来的尚嬷嬷到了跟前,询问玲珑,“孟贵人可是有事?” 玲珑便又说了一遍,“我有些头晕恶心,吃不下去。” 尚嬷嬷经验足些,闻言猜测道,“贵人大约是晕船了吧,可是刚才在窗口吹多了凉风?” 玲珑不好意思道,“嬷嬷说的不错,我大约是晕船了,那个,可否请您去问一问皇后娘娘,我能不能出去走走?这里头稍有些闷,一闻到饭菜的味道就更有些不适了” 尚嬷嬷点了点头,“您稍后。”便去了皇后的近前。 趁这个空当,却见柴贵人不咸不淡的笑道,“孟贵人不是江南人士吗?听闻江南水乡遍地行船,你这个土生土长的江南人,怎么今日反倒还晕船了?” 玲珑大计在心,原本不欲与她做什么口舌之争,但见她如此上赶着,只好回道,“我虽是出身江南,家又不在船上,晕船又有什么奇怪的?” 同桌有人掩口轻笑,柴贵人一噎,正欲回她一句,却见尚嬷嬷过来回话说,“皇后娘娘交代,下头有房间,贵人若是不适,大可去歇息。” 玲珑道了声谢,便起身从席上撤了出去,明月自然紧跟上。 前头有引路的宮婢,玲珑白着一张脸,显得很是虚弱,明月一路搀扶她,两人走得很慢,眼看着来到了离水面较近的地方,玲珑朝明月暗暗使了个眼色,然后呕了一声,捂嘴快速冲向栏杆处,要吐的样子。 明月一边追上,一边朝那欲跟来的小宫女道,“快去倒杯水来。” 小宫女一愣,忙转身去找水。趁着个空当,明月快速环顾周遭,悄声同玲珑道,“旁边没人,主子。” 玲珑暗自咬了咬牙,没有犹豫的翻过栏杆,一头朝水面栽去 而身后只听明月大喊两声,“主子,主子”也扑通一声,跟着下了水。 那被派去找水的小宫女赶来之时,只见水面被激起最大的水花,隐约看见孟贵人的衣裙在逐渐下沉,惊吓之下,一松手,打翻了手里的杯子。 “不好了不好了,孟贵人落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一早出发,侍卫们已经被大好的日头晒了一上午,正在昏昏然之际,忽然听见有人在大喊,“不好了,落水了,落水了” 为了避嫌,他们离后妃们所在的地方隔了些距离,因此等找到那求救的宫女,已经费了一些时间。 只见那小宮婢手指河面,面色惨白,“孟,孟贵人方才落水了,快,快救命啊!” 侍卫们一听,赶紧下水搜救,然而经过那一番耽搁,水下根本没了人影。 泾河水深且急,但凡不识水性的人跌入,基本都是有去无回了,就在侍卫搜救之际,已有宫人匆忙去向皇后禀报。 “什么?孟贵人落水了?” 随着皇后一声惊呼,宴间众人都是一惊,纷纷看向那来报信的小宫女。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去休息了吗,怎么会落水呢?” 皇后惊讶问道。 小宫女跪在地上,抖若筛糠,“回娘娘,孟贵人不舒服得厉害,一出去便要呕,奴婢去给孟贵人拿水,等回来的时候就见贵人已经顺着栏杆栽了下去,贵人身边的明月着急,也跟着一并跳下去了。” “这”皇后瞠目结舌,一旁的尚嬷嬷赶紧问道,“那可救上来了?” 小宫女脸色煞白的摇了摇头,“侍卫们已经下水去找了,可奴婢来的时候,还没找到” 皇后急了,道,“多派些人去找!快去!” 小宫女连连点头,又赶紧出去喊人。 余下嫔妃们谁也无心吃饭,一时议论纷纷。 “孟贵人怎的这么不小心?这么急的河水,跌下去怕是要凶多吉少的” “是啊,前几天才下过大雨,这会儿河水可深着呢” 这议论声入了耳朵,皇后眉头皱的深,前不久才死了一个,今天好好的日子难道又要死一个? 她倒不是为了人命,只是近来这两次的活动都是自己提议的,上回祁贵人死,她还想趁机载到徐贵妃头上,今次徐贵妃可不在,这船上她是唯一主母,若是皇帝怪罪下来,自己岂不难看? 现在只希望侍卫们赶紧把人给救上来,难得出来一趟,可别坏了皇帝的兴致才是。 然而事情总是事与愿违,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外头竟一无所获。 救人这事当然是越快越好,越往后拖延,就意味着时机愈加渺茫,船舱里,已经有人在轻声叹息,“可怜的孟贵人,从春日里病到现在,好不容易出趟门,竟遇上这种事” 皇后疲惫扶额,眼看着已经小半个时辰了,恐怕就算这会儿把人捞起来,也已回天乏术了她叹息着对尚嬷嬷道,“去跟前头禀报一声吧,就说孟贵人落水了。” 她也不想扫了皇帝的兴致,但事到如今没办法了,所幸孟家远在江南,这孟玲珑又是自己失足落水,想必今次麻烦能少一点儿。 ~~ 龙船之上,因着这个消息的到来,出游的兴致顿时被一扫而光,而此时的“罪魁祸首”玲珑,正在河水中与明月相互扶持着,艰难的往岸上游。 明月自幼就跟着爹爹在船上打渔,游水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本事;至于玲珑嘛咳咳,穿来之前,她可曾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青年,游泳并不在话下。 虽然现如今顶着具娇弱的身子,但自打定下端午出逃的计划,她可没少趁着沐浴时练习憋气。 所幸今日都派上了用场,两人入了水后,先假意挣扎几下,顺势把外袍手帕什么的丢出去迷惑侍卫们的视线,随后便往船行的反方向游。此时河水浑浊,水下又有水草遮挡,正可以掩盖身形,两人奋力游了许久,眼见已经离船很远,这才终于敢上岸。 岸边是一片芦苇地,这是来时玲珑观察好的,上回徐家遇袭案后,官兵们为了捉拿凶手,几乎将京城里里外外翻了三遍,又因着今日皇家出行,官府又将沿河两岸才查探过,因此无需担心恶人流寇,却恰在无意之间给玲珑创造了安全的藏身之所。 主仆俩进了芦苇地,先痛痛快快的大口喘气,明月平素身强体健,似乎还没什么,玲珑可就累惨了,从水里上来,全身仿佛要累瘫一样。 然此时事才成了一半,并不能在此地多做滞留,尽力拧干身上衣裳,玲珑犹记得前头不远处似乎有个村子,赶紧将耳环摘下,交于明月道,“去村子里看看,能不能换两身衣裳回来。” 明月点了点头,赶紧朝村子里跑了去。 今日出宫之前,玲珑特意带了许多首饰发簪,只可惜方才游水时都落在了河底,这一对儿耳环精致小巧,才牢牢地挂在耳朵上没有脱落,不过虽然小巧些,可是十足的赤金,平民们往往在乎真金白银,果然,很快就见明月捧着衣裳回来了。 两人借着芦苇遮挡,快速换了干衣,虽然旧了些,但总比湿衣要好,只是想来那农妇身形高大,衣裳穿在身上还有些宽松,玲珑一边紧着腰带,一边问道,“你刚才怎么说的?” 明月一边帮她整理一边答说,“奴婢只说今日是来看龙舟的,结果一不小心滑到水里了,跟她们换两件干净衣裳,那农妇的眼睛全在您的耳环上了,二话不说当下就取了衣裳出来,您看,连鞋袜都有。” 玲珑便放心了,点头哦了一声,明月又在旁安慰道,“这衣裳有些旧了,料子也不好,不过您别着急,等拿到盘缠,去成衣店里给您买几套合身的。” 玲珑并不以为意,只是道,“得先拿到盘缠再说。” 有道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说话间衣裳已经整理好,打眼一瞧,两人如同普通民间姑娘一般,根本看不出宫里人的影子了。 两人便从芦苇丛里露了头,沿着河道往外走,经过这一通折腾,日头已经初现西斜,时间紧迫,她们得赶紧寻到先前准备的银钱才是。 生平头一回干了件离经叛道的大事,明月还是有点担心,边走边问,“主子,你说会不会有人追上来啊?” 玲珑摇了摇头,“都一个多时辰了,也没见有人往回找,可见他们本来找得也没多上心,这会儿多半已经放弃我了” 明月点了点头,复又叹了口气,“世态炎凉,这宫里头体现得最清楚,比如先前祁贵人死,不过几日,别人就把她忘了个干净主子,您当初若是不要入宫就好了。” 哎,哪有那么多如果?玲珑道,“现在出来也不迟,咱们得快些离开京城才好。还有,记得改口,别主子奴婢的了,叫人听见了容易露馅儿。” 明月忙不迭的点头,跟上她的脚步,加快行路。 京城向来热闹,因着皇家出游,今日出入城门的人分外多,两人挤在人群中,很顺利的入了城中,只叹午饭没吃,这一路走来实在是累了,两人寻了家最近的典当行,将玲珑手上的红玛瑙指环当了,换了银钱,先在路边摊要了两碗面吃。 此时已是傍晚,夏日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饿极了吃什么都香,便是一碗粗犷的大肉面,此刻对于两人来说也是美味,正吃的认真,忽听邻桌有人议论,“听闻今日龙船早早返回,可是出了什么事?” “听说是那龙船上有位娘娘落水了” “还有这等事?这位娘娘也太不小心了,不知可救上来了?” “听闻侍卫们下水搜救了半天也没找到,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这不,御驾才匆匆回了宫” 明月闻言看了看主子,却见主子使眼色叫她继续吃饭,她便没再多言,心间却一阵暗喜,太好了,现在人们都以为主子已经死了,那她们不就安全了? 怀着踏实又兴奋的心情,两人填报了肚子,一路打听着寻到了一家菜行,这家的掌柜平素为宫中运送蔬果,因为往来宫墙内外,常有宫人们托他给宫外的亲人递送月钱银两。 此前明月打听清楚这门道后,也以贴补姐姐家用为由,在此存了一笔钱,今日玲珑便以明月姐姐的身份来取了。 那掌柜的常与宫人打交道,颇好说话,见她信息都能对得上,便将钱取了出来。 这下好了,银子有了,自由也有了! 逃出宫墙,自由的走到大街上,玲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格外舒展,痛快的深呼吸一番,听见明月问,“小姐,咱们现在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自然是要尽快离开京城啊!玲珑在心间不知谋划了多少次,知道走水路顺畅快捷,且关卡还少,乃是回江南最好的法子。 在明月期盼目光中,她大手一挥,道,“坐船去。” 码头可不近,两人拿着银子雇了辆马车,舒舒服服的赶往码头。 然而事情总是难以十全十美,来到码头后两人才发现,去往江南的客船早已发完,今日大约是走不了了。 夜色之中,明月抱着包袱,有些茫然,“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玲珑叹了口气,“罢了,明早再出发吧,咱们先在客栈里歇一晚。” 好在码头不缺招待旅人的客栈,明月点了点头,跟着小姐进了一家看起来干净舒适的。 奔波了一天,两人俱都疲累之极,并没有发现,夜色掩映之下,有一黑衣人,悄悄跟上她们的踪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章 主仆二人要了一间客房,洗漱之后便躺在了床上。 时辰已是不早,但回想今日的经历,明月有些兴奋的睡不着,悄悄看看玲珑,见她也睁着眼,遂小声开口道,“小姐” 玲珑嗯了一声,“怎么了?” 明月问,“您有没有想过,回去之后,该怎么同府里交代啊?” 这些事,她在当初决定出宫的时候便已经考虑过了,此时微微叹道,“就说我失足落水后侥幸获救,却被人以为已死,无处可去,便只好回家了他们或许不知过去的三年,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但等知道了,一定会理解我的,毕竟血浓于水嘛” 小姐说的有道理,但明月想起侯府的情况,不免又有些担心,只是现如今已是生米煮成了熟饭,好不容易逃出来,小姐不回侯府,难道要去浪迹天涯? 遂也点头道,“小姐说的是,侯爷和老夫人一定会替你安排的。” 这些事,路上再想吧,玲珑今日累坏了,并不想操心,只道,“早些睡吧,明早咱们早些起来,争取乘上第一班客船,京城是块是非地,还是早些回到临安方能安心。” 明月说好,两人遂都不再开口,闭上眼,在沉沉夜色中,渐渐睡了过去。 而房外,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探听完两人话语后,有人悄悄离开,趁着夜色,来到慕容啸面前。 “公子,方才有两名女子欲乘船下临安,现如今就在码头客栈。” 墨色的窄袖长袍,愈加衬托出他白净肤色,如画的眉眼,慕容啸哦了一声,问道,“是什么来头?” 暗卫道,“像是外嫁的女子,要投奔临安娘家,属下今晚一路跟着她们,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慕容啸闻言,在心间暗忖。 朝廷近来在江南沿路严密设卡,无论水路陆路,都不太好轻易过关,很明显皇帝已经怀疑到了他头上,且有意要借此拿越王府开刀。 朝廷不过风前残烛,早已不足为惧,然在现如今四王鼎力的情况下,谁先动手,只会将好处留给别人,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越王府可是不会做的。 况且现如今父王病重,慕容啸明白,现在并不宜撕破脸,他便蛰伏在此,只想找机会回到明州。 等了这么多天,终于有了合适的人选,两名小女子,既是来坐客船的,料想也绝非什么大户人家,正符合先前的计划。 他终于点了点头,“就她们吧。” 暗卫应了一声,出去安排了。 ~~ 转眼便是一夜过去。 天尚未完全亮,明月就起了床,自己收拾完毕,又勤快的打来热水,预备着等会儿服侍主子。玲珑近来睡得浅,听见明月开门打水,便也醒了过来。 客栈的床铺并不算柔软,加之昨日又是游水又是赶路,这会儿她浑身酸困,简直不想动。 然而因着急着坐船,便也挣扎着起了身,快速的梳洗一番,又在客栈里简单用了些饭,便同明月出门去了码头上。 哪知来了才发现,今日也没有去江南的客船。 玲珑大感意外,细问之下才知,原来现在大部分下江南的船只,不是大户人家包船,便是商家运输货物用船,散客较少,并不是每日都能凑齐,所以为了避免航行亏损,客船都是隔日发的。 也就是说,她们还需再等一日,而且码头上的人还说,若是明日也凑不齐人,船家便会拖到后日才开船 主仆俩顿时傻在了那里。 还得等两天 现下的处境,自然是该尽快离开京城才是,否则这人来人往的,万一不凑巧被宫里人给认出来,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玲珑当然明白这其中利害,所以又是担忧又是着急,当场就蹙起了眉。 谁料她同明月正忧愁着,忽听见一旁也有一人在叹气,扭头去看,却见是一老汉,蹲在路边,一脸愁苦的样子。 两人对视一眼,明月忍不住好奇,上去问了一句,“这位大叔在忧愁什么?莫非也是来乘船的?” 却见那老汉苦笑摇头,“姑娘玩笑了,我不是乘船的,而是撑船的。前几日有人定了我的船,说是要南下临安,路费都谈好了的,我这几日推了行程,就等着这单生意,哪知从昨日等到今日,却硬是没等来人,哎,眼看这生意是黄了,白耗了这几日的光景。” 玲珑闻言往河中瞧去,见那里的确停了艘小客船,船头有一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抱膝坐在那里,如同那老汉一样,也是一脸的愁苦状。 看长相该是父女俩吧,小姑娘似乎常年跟着老汉行船,皮肤也被晒成了小麦色,不过透着一股康健感,也并不难看。 只叹这年头营生不好寻,小姑娘要跟着爹爹风雨来雨里去不说,好不容易谈了笔生意,却被人放了鸽子。 码头上的衙役见状,忽然开口道,“你的船客没到,这小娘子又等不来客船,不若你们商量个价钱,做成买卖算了,何苦来发愁?” 几人一听,都是眼睛一亮,那船家似是看到希望一般,赶紧问道,“两位姑娘也是要南下的?” 玲珑点了点头,直接道,“我们是要去临安,本打算来乘客船的,谁料来的不巧,今日正好没有。”她稍顿,直接道,“不瞒大叔,我们盘缠不多,你的船若是太贵,也是租不起的。” 船家忙道,“好说好说,其实先前那客人已经付过一笔定金,如果姑娘愿意租我的船,我便把这一笔给你去了,走一趟临安城,三十两银子便好,姑娘觉得如何?” 三十两? 明月心间一动,她先前从宫里头陆续递出来约六十两,加之昨日还在当铺里当了些首饰,现在两人身上能有约莫八十两银子呢,付这三十两的船费,岂不绰绰有余? 自己租船可比跟他人挤客船要好的多,毕竟就算水路再快捷,到临安怎么也得近一个月,一个月里,吃住都与陌生人在一起,哪里比得过自己自在? 明月期待的看向玲珑,就等着主子的回应。 而玲珑也是心间一动,其实明月所想正是她自己所想,这三十两的路费确实不高,而且租船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随时能走,路上想停便可停 她再度看了看那船家父女俩,终于发话道,“可以,那就辛苦船家了!” 闻言明月面上露出喜色,船家也连声道好,而那船上的小姑娘已经勤快的在船上打扫起来。 眼见终于能离开京城了,玲珑也是定下心来,趁着时间还早,上了船,船家父女俩摇桨,那客船便从码头出发了。 ~~ 这客船有四间客室,虽都不大,但胜在小姑娘手脚勤快,打扫的干净整洁,玲珑择了一间住下来,明月为了方便伺候她,也基本都呆在她身边。 日头渐次高升,清晨的薄雾渐渐从河道上散去,客船徐徐行进,荡出圈圈的波纹。 回想昨日还在那华丽的龙船之上,与后宫众人使着心机小心翼翼的演戏;回想她为了换个活法,小心筹谋多日,甚至故意生病,又故意拖延病情;回想昨日从船上跃入水中,之后又在水中百般躲避,奋力游泳 玲珑甚至有些恍惚,疑心现在的这自由,究竟是不是真的 正要感慨,却忽听明月不无担忧的小心问道,“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主子,您说他们会不会还在寻我们?” 却见玲珑扯了扯嘴角,“上回祁贵人的事,若不是祁家人执意闹,你以为会是什么结果?宫里头人那么多,随便死几个根本算不了什么,我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去临安报信了吧,没准儿消息到的会比我们快呢。” 说着根本不以为意的闭上了眼。 与其去想那些人虚伪的嘴脸,倒不如用心感受现在,此时耳边传来的清晰水声,以及船体的微微摇晃,令仰躺在榻上的她,唇现出了生平最为轻松的笑意。 她自由了! 她终于逃离了那处冰冷而可怕的宫廷,自由了! 已是许久没再见过她这般的笑了,明月有些怔楞的望着她,片刻之后,也终于也释然,跟着笑道,“昨日辛苦,今日又起得早,小姐不如趁现在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船上都有些什么,为午饭早做准备。” 玲珑嗯了一声,便由着明月去了。 安静的船舱中,她闭上眼睛稍歇,原本没想要睡得,哪知或许是因着心间轻松,又或许因着船身有规律的摇晃,竟真的睡了过去,且睡得格外香甜。 等一觉起来,已是下午了。 老天,她竟睡了一整个白天! 看来先前果真是累坏了。 因见她睡得香,午饭时候,明月便没叫她,此时见她起来,赶紧去为她端来饭菜。 她肚子空了一天,早就饿了,一边吃,一边同明月与那船家小姑娘闲聊几句。 等酒足饭饱,夜幕已经降临,她坐在甲板上看了会儿星星,等更深露重,便又进了屋。 明月白日里尽职尽责的守着她,这会儿可是累坏了,躺下没多久,便呼呼的睡了起来。 玲珑也是心疼她,便由她睡着,自己躺在榻上数羊。 哪知白日里睡多了,夜里竟半点睡意也无,眼看她数的羊都快铺满草原了,困意还是没来,她辗转反侧了一会儿,又怕吵到明月,只好自己起了身,踱去房外透气。 夜色微凉,天上银河初现,照耀人间一地星光。 夜间不行船,船家父女俩也去休息了,船上静悄悄地。 玲珑立了一会儿,察觉有些凉,便欲回房了,哪知才走了几步,目光无意一瞥,却见那船头甲板上似乎立着一人。 船家与明月都已经睡了,那现在此人是谁? 刹那间一股恐惧袭上心头,她尖叫一声,只以为是遇上水贼了。 却见那人回头来看她,夜色之中,直觉那身形挺拔,尤其那张脸,生的很是好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章 夜色之中,无法辩清他的面貌,但不知为何,玲珑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此人。 可这太诡异了,上船的时候明明只有船家父女,明月和她四人,这人是谁,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船上? 顷刻间,脑子冒出不少可能,玲珑强忍住心间恐惧,试图镇定的问,“你,你是何人?” 只见那人顿了顿,竟抬步向她走来,那束腰的墨色衣袍与夜色融合,在含着水汽的夜风中,有股冷冽的味道。 她心间一紧,眼见那人渐渐走近,借着船舱中透出的幽暗灯火,他的样貌终于清晰了些,墨发高束在脑后,长眉微敛,凤目微眯,打量她一阵后,薄唇开启,却是问她,“你怎么还没睡?” 看样貌,这人应当年纪不大吧,但不知为何,身上有种神秘的杀气,玲珑本欲质问他,却在他质疑的目光下,乖乖答说,“我白日睡多了,现在睡不着。” 话说出口,又意识到不对,跟这来历不明的人解释什么呢!遂挺起胸脯,再度问道,“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半夜的跳到船上,你要做什么?” 她以为自己义正言辞很有气势,谁料那人却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半晌,才淡淡道,“我才是这条船的船客,不在船上,又该去哪里?” “什么?” 玲珑惊讶,直觉难以理解,什么叫他才是船客? 正当此时,身后却传来声响,她赶紧回头看,却见是明月出来了,一脸刚睡醒的模样,问道,“小姐,您怎么出来了” 话音未落,又看见她身边的男子,也是一脸惊讶,手指抬起,结结巴巴的问,“小,小姐,这是谁?” 玲珑正一头乱麻,不知怎么答,身后又陆续传来动静,原来是船家父女俩被动静吵醒了,也披衣出来查看。 人都出来了,这样也好,玲珑赶紧指着这从天而降的陌生人,问船家道,“船家,此人说他是你的船客,你可认得他?” 船家一听,也是一脸惊讶,忙把灯笼挂起,借着光晕又打量那人,玲珑跟着看去,只见那人眉头皱起,露出些许不耐,却似在强压,并没有发作。 今夜的事情实在太诡异,她们上船的时候,船上分明没人啊!玲珑满是防备,甚至开始怀疑,莫非这是条黑船,这人是船家的同伙,趁着现在月黑风高,要打劫了? 正头皮发麻间,却见那船家摇了摇头,说,“我没见过这位公子,您莫不是搞错了” 玲珑心里一顿,再去看那陌生人,正要质问他,却忽然听见身后有另一道声音,唤道,“且慢” 紧接着,竟又有一名男子出现了! 这下众人更加惊诧了,明月早已经清醒过来,见状匆忙挡在玲珑面前,皱眉质问那船家,“船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上船的时候不是没有别人吗?他们都是谁?” 船家也正懵着呢,正也要去质问那两人,却见那后出来的男子主动道,“这船家怎么这般记性不好,前几日我才付了你二十两定金,转头就认不出我来了?” 船家一愣,忙提灯来仔细辨认他,半晌,惊呼道,“果真是那位宋相公?哎呀呀请恕老汉眼拙,这天黑没看清” 就见被称作宋相公男子摆手道了句无妨,又同船家介绍先前的黑衣男子,“此乃我家公子,姓慕,可称慕公子。” 船家闻言,忙向那年轻公子作揖,“方才不知贵人身份,多有得罪” 而那位慕公子懒的开口,只是略点了点头,并不发一言,由得手下继续跟船家解释—— “我们这两日有事耽搁了行程,原想着定金已经付了你,你便一定会等我们,哪知今日去到码头才知你已经先走,这才临时乘了艘小舟追了过来” “慢着!” 眼看他们就这样说起话来,明月急忙打断道,“船家,你果真认识他们吗?” 这两名男子一个神色高傲,一个身形彪悍,怎么看都不像好人,这船家可别是半夜没睡醒被人忽悠了,又或是早跟他们串通一气使什么阴谋? 小姐生的貌美,这万一是条贼船可就不好了。 然而话出口,却见那船家忙点头,“这确实就是那天付我订金的那位相公,姑娘放心。” 放心?这大半夜的忽然冒出来两人,行至如此诡异,又怎么叫人放心? 明月又看向船家女儿,问道,“小莲,你可认识他们?” 小姑娘没有犹豫的点头,目光清澈,“认得,那天就是这位相公来订船的。” 小姑娘不像在说谎,明月看了看玲珑,心间暂且一定,想听听主子的意思,却见玲珑又开口问道,“就算你们有事耽搁,也该送个信给这船家,不该叫他们空等,而且你们追来,也该事先打个招呼,怎么无声无息的就先跳了上来?这大半夜的,就不怕吓死人?” 她是对着那姓宋的说的,因她看出来了,那什么慕公子甚是孤傲,不太愿意与人说话似的。 哪知话说出口,却听见一人轻飘飘的回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乱走,倒还怪别人吓你了?” 玲珑一顿,抬眼望过去,正碰见那慕公子也瞥过来,眸中没有丝毫愧意,似乎还有些戏谑? 忽的想起方才初见,她被吓得失声大叫,玲珑心间顿了一下,好吧,确实有些丢脸。 但无论如何,失礼在先的是他们,现在非但不为此道歉,还暗含讽刺就不对了。 她也欲回敬一个不友好的眼神,却听姓宋的回答道,“这个的确是我们不太妥当,还请姑娘见谅,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毕竟定金早已经付了,我们乘了一天的小舟才追上来,船家又睡了,所以只能先上来了。” 宋贺语声诚恳,面上也带着笑,讨好之意十足。 身为世子近卫,除过面对王府里的主子,他可甚少有对别人如此做小伏低的时候,可没办法,他们此番委实有求与这小娘子,不能一上来就把关系弄僵啊! 玲珑暗想,这话似乎很难辩驳,他们付了定金,却没坐上船,只得连夜追过来但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看两人穿戴举止,并不太像是会为了一点定金就连夜追过来的人吧再说,雇条小舟也要花不少钱,还比不过那点定金? 玲珑本能的觉得这两人不简单,正暗忖着,那船家却已经是羞愧难当,连连道歉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害得两位这一番折腾。” 年轻的慕公子又不再吭声,神色恢复冷淡,还是那姓宋的相公豁达摆手,“无妨,也是我们耽搁得太久,现如今既已追了上来,继续行船就好。” “等等!” 意识到不对,在船家应下之前,玲珑赶紧出声道,“船家,我们说好是包船的。” 明月反应过来,也立刻出声,“是啊船家,我们可是说好的,你现如今再搭乘别人,可不合适啊!” 船家一听,立时噎住,“这” 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感觉身上一凉,玲珑转眼看去,见那公子又投来目光,微微凝眉,似乎是嫌她多事? 哼,嫌就嫌吧,这事可不能含糊,近一个月的路程呢,她跟明月都是年轻姑娘家,怎么能与陌生男子共处一个月? 何况这两人分明不简单,谁知道什么路子的。 眼见那船家很是为难,宋姓男子开口劝道,“此番既是凑巧也是无奈,姑娘便通融一下吧,这船上又不是没有空余地方,你们二位,我与我家公子也只有两人,完全住得下啊。” 船家也忙帮腔,“宋相公说的是,这船虽不大,但好歹可以容得下几位,有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他们好不容易追来,姑娘便通融一下吧。” 一听此言,玲珑还没说什么,明月却立即变了脸,出声斥道,“船家说的什么话?我们小姐尚未出阁,如此与陌生男子共处一路?清誉还要不要?” 却见那船家一时面红耳赤,再度同她们道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尽量教各位都圆满,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几位了,不然这样,这趟路费我不收了,权当白送各位回临安如何?” 见爹急成这样,甚至连不要钱的话也说了出来,那小姑娘却急哭了,含泪求玲珑两个,“两位姑娘行行好,快不要气了吧,我爹,我爹也不是有意的” 平素沉默乖巧的小姑娘,那双泪眼直看得人于心不忍。 正待此时,那姓宋的又开口了,“罢了,岂能叫船家白跑一趟,这样吧,这趟路费我们出了,还有这一路的花销,也全由我们来承担,还请姑娘宽宏大量,莫再计较了。” 这话说得,好像是她们不通情理一般! 主仆俩皆不忿,然此时这小姑娘梨花带雨眼泪汪汪,与她爹一起,一脸祈求的望过来,仿佛她们果真是什么不讲理的恶霸,在欺负这对可怜父女一样 玲珑心间煎熬,有苦说不出,她同明月好不容易逃离宫廷,实在不想再将自己陷入任何可能的危险之中 半晌,她一咬牙,开口道,“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我们盘缠是不多,但也并不是非要在此计较,船家,前头可还有码头?麻烦你到时提醒一声,我同丫鬟下去另择船,将这里留给两位公子便是。” 闻言所有人都是一愣,什么?搞了半天,竟是她要让步下船? 玲珑懒得理会,疲惫转身,想去船舱里歇上一歇,不经意间抬眼,却见那墨衣公子又将视线投来,长眉微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章 玲珑不想与这两个身份可疑的人继续周旋,所以选择让步。 明月自然是无条件支持她,只是又觉得好不容易才乘上船,连一天也没到,凭什么又要退出呢?不甘之下,含着怨气去瞅那两名迟到的男子。 而只见那姓宋的似是欲言又止,而那年轻公子却朝玲珑投来目光,含着一点意外,重新打量起她来。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如此唐突的看着人家,实在是过分,令明月顷刻间觉得,主子的决定何其英明,哼,这两人必定来路不善! 而船家父女却是一脸惊诧,老汉很是为难的道,“不瞒姑娘,恐怕还要再走两日才能到达下一个码头,且此时,船并不一定好找啊” 小姑娘点了点头,很诚恳地道,“而且,那码头上不太安全” 呵,不太安全,还能比得过此时更不安全吗?三更半夜的船上凭空冒出来两个男人! 玲珑腹诽了一下,念在小姑娘性子清澈,终是没说出口,只是随口敷衍道,“无妨,总之不叫你们为难就是了。” 说着不容别人再说什么话,又同明月道,“很晚了,咱们先去睡吧。” 明月忙哎了一声,也不再理会旁人,跟在小姐身后,一同回了船舱。 余下船家目送她离开,想到剩下的两人,赶紧上前道,“这里还有两间房,请二位歇息吧。” 慕容啸照例没有言语,只管往前走,宋贺同船家点了点头,也随主子入了船舱,夜色之中,并不算大的客船很快归于安静。 ~~ 归功于昨夜的插曲,玲珑在船上的第一晚,睡得很不踏实,第二日一早,顶着两只黑眼圈起了床。 鼻尖飘来了饭菜的香气,明月入到房中问,“小姐,我同小莲煮了早饭,您在哪里用?” 玲珑愣了愣,“小莲是谁?” “哦,小莲就是船家的女儿,忘了跟您说了。”明月解释道,“外头挺凉爽的,您想不想去外头吃?” 在船舱里睡了一夜,玲珑倒是想出去透透气,然隔窗一瞥,却见到昨夜上船的那二人也正在外头坐着,便立刻改了主意,道,“就在这里用吧。” 明月应声说好,出去为她取饭。 身边没了人,鬼使神差的,玲珑又忍不住向外投去目光。 外头光线大亮,叫她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样貌,他身材皙长,肤色白净,长眉之下凤眼明澈,暗含一种难以描摹的倨傲气质 这幅长相,实在令人过目不忘,此时他远望江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凭长相来看,他年纪该是不大的,但那一刻,神色却显得很是深沉,愈加加重了他身上的那种神秘气质。 他到底是什么人? 玲珑暗想,若是富家公子,又怎么会沦落到为了二十两银子的定金而穷追这条船不放?然若说是只是普通人家,该是锻造不出那份倨傲气质的 所以这实在可疑。 她目光落在他身上,想得认真,二视线的尽头,那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忽的转头过来,隔窗与她视线相对,玲珑吓了一跳,慌乱之下,赶紧挪开视线。 恰在此时,明月端了早饭进来,她忙咳了一声,故找话题的问明月,“都做了些什么吃的?闻起来这样香?” 明月愣了愣,带了丝惭愧,答说,“委屈小姐了,这船上简陋,不过是白米粥,水煮蛋,小莲自己做的腌鱼,奴婢又为您煎了个素菜饼。”说着一一为她摆在面前。 船上条件有限,做出这些花样已是不易,玲珑笑笑道,“不委屈,已经很好了。”便接过碗筷,吃了起来。 等饭吃完,明月一边收拾碗碟,一边小心问她,“小姐,小莲方才问我,您昨夜的话是真的吗?咱们真的要另择船?” 虽然才过去的一夜是安全的,但玲珑想到方才所见所想,还是道,“自然是真的,等到下一个码头,咱们就换船吧。” 那两人行事诡异,不管为了自己的名声还是安全考虑,还是早些远离得好。 明月便不再多问,点了点头,将碗筷收拾好,送出去给小莲清洗,随后又泡了清茶,回来陪她。 余光瞥见那丫鬟模样的姑娘进进出出,船舷上盘腿而坐的宋贺咳了咳,悄声问慕容啸,“公子,若那小娘子果真要下船” 话未说完,被慕容啸抬手止住,他道,“无妨,见机行事吧。” 宋贺点了点头,便不再问了,继续眼观两岸风光。 倒是他的公子,在话音落下后,却又朝那女子所在的客舱投去目光,却见那女子背窗而坐,不知与侍女在说些什么。 呵,看来不过寻常人家的女子,竟这般倔强。 慕容啸将视线收回,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 与昨日初上船时不同,因着那两个陌生男子,主仆俩今日便没再出去,一直在客舱房中憋着,如此熬过一日一夜之后,终于到了下一个码头。 原本谈好三十两的船费,上船时玲珑叫明月先付了一半给船家,知道她打定主意要下船,此时小莲便捧着那十五两银子,又给她送了回来,玲珑倔强,并未全收,留了二两给小姑娘,道是这两日两夜的船费。 小姑娘见她坚持,只好收了下来,却再度忧心忡忡的劝道,“这处码头是走货运的,极少有客船,而且上头什么人都有,很是混乱姑娘生得这样漂亮,我怕会有危险,何不再想想?” 小莲目光真诚,并不像在诓她,然既然已经决定了,又岂能轻易反悔?再说,若与这两个陌生男子同船一个月,到了临安,被家人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想她呢! 所以玲珑淡淡笑了笑,谢过了小姑娘的好意,仍然带着明月背着小包袱上了岸。 虽然事先有小莲的好心提醒,然而等主仆俩真的落脚到了码头上,才知道实际情况究竟有多触目惊心。 如小莲所说,这码头以货运为主,所以到处都是扛运货物的苦力,夏日里天热,这又是个费力气的活计,那些男人们索性除了上衣,光着膀子扛货,炎炎烈日下,挥汗如雨。 所以主仆俩一上岸,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光着上身的男子们,个个皮肤黝黑,空气中混合着浓重的汗味。 主仆俩吓得不轻,立在那里,一度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小姐”明月刚想开口,余光瞥见一胸口满是汗毛的裸背男人,吓得立刻闭上了嘴。 玲珑也是惊吓得不轻,脸唰一下就红了个透底,然更可怕的是,因周边都是男人,她们这两名弱女子就格外显眼,甫一上岸,立刻引来周围的目光。 男人们整日在码头上卖苦力,鲜少见到女子身影,更何况还是如此漂亮的小美人,一时间纷纷停下脚步,驻足来看她们 这可都是些底层贫民,没读过圣贤书,不懂非礼勿视的道理,所以无论老的少的,目光都如同箭一般纷纷射向她们,大部分人目中流露出新奇,惊艳,然有的轻浮之徒,已经咧开大嘴,流出了口水 “可真漂亮啊” “瞧着身条儿” 人群之中,有人在喟叹。 玲珑涨红了脸,明月虽然昔日也是贫民出身,但在大户人家长了多年,又在宫里呆了几年,早已见不得这种场景,气鼓鼓的想将这些无礼的臭男人骂走,然臭男人人多势众,又实在不敢开口,只好拉着自家小姐,低着头快速冲出臭男人群。 主仆俩捂着鼻子好一阵跑,终于到了稍微清净些的地方,见此处人们衣着正常,这才敢却跟人打听,哪里可以乘坐去江南的客船。 有人叫她们去找码头上的管事,她们又是一路打听,见到了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那男子将她们打量一遍,眼珠一转,却答道,“此处乃是货运码头,不走客船,不过小娘子若是有需要,我这里有一条私船,这几日正要走一趟临安府,可以捎带你们一程。” 听闻此处没有客船,玲珑已经灭了一半的希望,但又听他说有私船,却并不敢立刻应下,而是谨慎问道,“不知要多少路费? 那男子色眯眯的瞧她,唇角带笑,“我那私船本也不是载客之用,无需盘缠,只是希望能同姑娘交个朋友,这路途漫漫,你我做个伴也好” 话未说完,玲珑瞬间变了脸色,明月也听出了他的意思,立刻斥道,“混账,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人?” 说着气鼓鼓的拉着玲珑就往外走。 而身后却传来嗤笑声,“若是良家女子,岂会私自跑到这里来问船?” 两人跑了一阵,玲珑仍觉得恶心至极,心间暗叹这趟路途不顺,先是被人抢了船,现在又遇见这么个混徒! “小姐,实在不成,咱们就去雇马车吧。”明月在旁建议道。 玲珑没有说话。 雇车行陆路,不仅时间长,路途远,路上需要住店吃饭什么的,花费又大,且一路要经过许多城门关卡,她现在的身份,可最怕遇见官差盘查了 她凝眉一时无语,明月在旁看得也是发愁,正要说句什么,忽见先前那男子领着几人朝她们的方向追了来,口中喊着吗,“就是那名小娘子,给爷拦下,重重有赏!” 竟是那色鬼见玲珑生的貌美,动了邪念,欲强行抢人了! 两人惊骇万分,赶紧要跑,然而没跑几步,却眼看就要被人追上,正当危急关头,只见一男子从天而降,将她们挡在身后,喝道,“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你们无法无天了吗?” 这声音有几分熟悉,玲珑跟明月一愣,仔细去瞧,却见那正是先前小客船上那姓宋的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四章 眼看到手的美人要飞,那男子当然不甘心,不由分说就命人上前夺人,未料到那姓宋的却是身手极好,三拳两脚便撂倒一个,没费多少功夫,地上已经趴了一片,连那带人来的男子,也被打得鼻青脸肿。 那男子捧着被打飞了牙的左腮,叫人扶起,怒瞪宋贺,却并不敢上前,只在原地抬手怒骂道,“哪里来的混徒?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奚爷的名号” 宋贺冷笑一声,“还不滚,莫不是还想吃我两拳?” 姓奚的浑身一抖,终是不敢多说,叫手下扶着,一瘸一拐的跑远了。 宋贺拍了拍衣袖,来到玲珑跟前,叹道,“是非之地,姑娘还是莫要执意了,先跟我回船上吧,我们公子有话要同您说。” 玲珑从惊魂中回神,早已明白下船的决定是做错了,却仍有一丝意外,问道,“你们还没走?” 已经过了这么大半天,她以为他们早已经走了。 宋贺只是道,“并未,船家父女与我们都很担心二位安危,也所幸并未离开,否则依照方才情景,姑娘以为你们能逃过去吗?” 玲珑又羞又窘,一时未再多言,同明月一道,沉默着跟他往回走。 而明月呢,经过这么一场,也敛去了原先对宋贺的敌对情绪,一路上忍不住瞧了他好几眼,似乎很是不可置信,他竟会有这么好的功夫。 有宋贺在前头带路,在经过那光膀子云集的码头时,顺利了许多,那些人方才眼瞧见他是怎么收拾“奚爷”的,心知他厉害,此时便自觉为他分出了一条道。 穿过人群,来到河边,一眼就瞧见了先前乘坐的小客船,船家父女正在船头翘首期盼,眼见他们三人回来,立刻露出放心的笑意,小莲更是主动伸手,将玲珑接到了船上。 走的时候决绝干脆,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却是这样落魄的回来了,玲珑甚觉汗颜。所幸船家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道,“姑娘平安就好,您快坐好,我这就去开船了。”语罢便撑起长蒿,将船驶离。 客船随水流前行,终于将那恼人的码头甩开,懂事的小莲倒了茶水来,叫玲珑与明月压惊。 “姑娘有所不知,那码头上有一个恶霸,平素欺行霸市,做了不少缺德事,我们这些行船的,除非迫不得已,一般不会在那处靠岸。” 耳听着小莲柔声细语,玲珑手捧着茶杯,却忍不住分了神,她此次的确丢人,船家父女俩也就罢了,她现在比较在意的乃是另外一人。 昨日初见时便被他讥讽,现如今他一定要笑死自己了吧 一旁,明月听了小莲的话,又回想起方才经历,气愤道,“太过分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竟公然强抢民女!那码头上没有官衙吗?官府就不管管?” 小莲常年跟着爹爹行船,对这些情况见惯不怪了,只是道,“官府哪里会管?平素只管收钱的,听闻前几年人命也不是没闹出过,那恶霸财大气粗,几十两银子就搞定了,从头到尾也不见官府说句什么。” 常年被困于后宫,眼前只有女人之间的伎俩,现如今逃出来了才知道,原来外头的世道也同样这般险恶,明月忍不住叹了口气。 又听小莲颇为老成的说,“其实并不止这一处,从京城南下,这样的情况一路数不清的,除非是大些的码头商埠,官府还像些样子,否则越小的地方越乱,所以我们每次都在大码头上将东西备足,从来不在小地方靠岸。” 明月听了,又忍不住叹道,“这年头,出门行路也这样惊险” 小莲见她一脸担忧,又赶忙安慰道,“姐姐莫怕,我爹在运河上行了几十年的船,对这条水路很是熟悉,而且等过了扬州就好多了。” “为什么过了扬州就好多了?”一直没说话的玲珑闻言,忍不住好奇问道。 小莲眼中扬起自豪之意,“扬州往南便是越王府的地界,不属朝廷管辖,越王爷英明神武,最痛恨这些为非作歹之徒,从前曾狠狠整治过,所以咱们江南水路最是平安。” 小莲跟她爹是吴江人,也知道玲珑与明月家在临安府,同算江南老乡,言语间用上了“咱们”这样的亲近词,一下叫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明月回想起从前在侯府里的时光,也点头道,“那是,有越王府庇佑,咱们江南一向安稳富足。” 语声在空气中四散,飘到了某人耳边,慕容啸眼中光芒微动。 说了这几句话,几人的关系俨然已经亲近许多,小莲瞧了瞧远处坐着的公子,压低声音道,“姑娘,我爹今次也不是有意闹这误会,你们大人有大量,就别再同他计较了吧,还有,我瞧着宋相公与慕公子并不是坏人,这一路一定会与你们平安相处的,你们就放心的留下来,好吗?” 玲珑知道,这船家父女为人敦厚,从先前她要下船,人家原封不动的把预付的船费归还便看得出来;至于那两名男子嘛,哦对了,这两个人现在有名了,宋相公与慕公子 与方才码头上的男人们相比,最起码照目前形势来看,这两个的确算不上什么恶人了,不仅如此,仅仅相识一两天而已,人家还救了她一命呢 自己终是经验尚浅,方造成了今日这场笑话,玲珑面色微红,点头嗯了一声,“我晓得了,谢谢你。” 这便是答应了吧,小莲大喜,立刻高兴的道,“太好了,姑娘先好生歇着,昨晚我爹网了几条鱼,很是肥美,快到晌午了,我这就去做饭,烧鱼给大家吃。”说着便蹲到船尾收拾鱼去了。 日头升高,船舱里稍显闷热,不若在外头吹吹河风清爽,明月叫小姐稍坐,自己将先前的包袱放回船舱,顺道着铺床收拾,预备伺候小姐等会儿歇息。 余下玲珑一个人,思忖接下来的路程。 此条水路的境况,大约果真如小莲所说吧,那看来,果真要与那两名男子同舟一路了,可是与此同时,需要面临的麻烦事却会相应的出现 这个时代女子名声大于天,她伪造死亡从宫里头逃出,已经需要好好考虑该怎么向家里人交代,若是再与这两男同乘一路,一旦被发现,岂不是等于“罪加一等”了 的确是麻烦! 她暗自叹息,却见眼前地上冷不防出现一个身影,惊讶抬头来看,却见正是方才小莲口中的慕公子。 他修竹般立在面前,垂眼瞧她,凤眼里存着几分清冷,道,“我有些事,想同你商谈一下。” 还是那副倨傲的样子,玲珑并不喜欢,不过念在他的手下刚刚救过自己,便也没多计较,只是抬眼回望过去,问道,“什么话?” 或许是鲜少见女子对自己是这般态度吧,那双水盈盈的眸子映在眼底,叫他微有一顿,不过眨眼之间,又不动声色的答说,“自然是一同乘船的事,你随我来。”语毕,竟径直往船舱走了。 玲珑顿了顿,此时说清也好,便抬脚跟了进去。 才从船舱中出来的明月望见这情景,欲跟上小姐的脚步,却被宋贺一拦,“主子们谈话,就不必跟上了,放心吧。” 明月愣了愣,原本有些担忧主子,但见他这样说,点了点头,终是没有跟上。 ~~ 两人共同入了舱,使得原本便不大的时间略显紧迫,慕容啸先行坐了下来,原打算说个请,却见她已经坐了下来。 他目中闪过微澜,好吧,这姑娘不知自己身份,便也不必在乎什么虚礼了,他便开门见山道,“我知姑娘心有顾虑,以至于不愿与我同船,所以有几件事,不妨提前与姑娘解释清楚。” 玲珑点头道,“可以,你说来听听。” 慕容啸面不改色的道,“我们那夜忽然出现的因由,正如我的手下所说,实属无奈之举,我们并非要故意惊吓,这一点,还望姑娘能谅解。” 口中说着道歉的话,可神色语气一点都不像那么回事,玲珑觉得,此人一定很少跟人道歉。不过现如今,她也已经不太在意此事了,便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又听他道,“我们并非好色之徒,对姑娘的美貌不感兴趣,所以这一点,姑娘大可放心。” 听清他说的是什么,玲珑一噎,立刻抬眼看他。 这人,说话果真直接,他这样说,该叫她回些什么话呢 僵了半天,她脑子才转过弯来,红着脸咳了咳道,“公子想是误会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慕容啸唇角扯了扯,未在此问题上纠结,又继续道,“至于姑娘的名声,你放心,我们的目的地非临安,所以会提前下船。你们在临安下船,来接应的家人并不会发现我们的踪迹,我们自会管好嘴巴,不向外界提及今次同行之事。因此,同船这件事并不会对姑娘名声造成什么损失。” 这个问题倒是说到点子上了,玲珑顿了顿,原来他要提前下船啊 他言语虽直接,却也叫人放了心。 玲珑在心间暗自权衡了一下,半晌,终于点头应道,“好吧,但愿你说到做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章 明月一直守在舱门外,等了一会儿,眼见主子出来,忙上前唤道,“小姐” 却见玲珑神色淡定,交代道,“没什么,我与这位慕公子谈好了,既然船不好找,我们便同乘吧,不再折腾了。” “那”明月仍然略有迟疑。 玲珑却知道她想说什么,主动补充道,“慕公子他们会提前下船的,不到临安。” “原来如此。” 明月终于放了心。 临安侯府里人多,各房有各房的心思,小姐今次假死出宫,已是离经叛道,回去不定要面临什么,若是再闯出什么闲话来,可就更难收场了。 好在这两人要提前下船,只要她们不透露身份,船家父女也猜不到的,倒是免了许多事。 船在运河中行进,天气一日热过一日,白日里烈日炎炎,船舱里待着也是闷热,玲珑便时常来到甲板上吹风乘凉。 毕竟同乘一条船,如此一来,与那慕公子主仆更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了。 不过那日人家已经明确表示对她的美貌不感兴趣,玲珑便也不再在乎许多,见面后简单打声招呼,便寻个清净地方去乘凉。 明月近来已经同小莲混熟了,常常搭手帮着做饭,左右闲来无事,听她们说话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今早船家才刚上岸采买过,所以今日食材很是丰富,两个丫头聚在一起,拨一种长长的草。 玲珑十指不沾阳春水,不识得此物,见状好奇问道,“这是什么菜?可以吃吗?” 明月扑哧一笑,道,“小姐不认得它吗?这是您最爱吃的蒲白啊!” 玲珑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蒲白啊。” 闻言,一旁的小莲也忍不住问明月,“姐姐管这个叫蒲白啊,我们都叫蒲芽子的。” 明月好歹也曾是漪澜殿的掌事宫女,当然比小莲见多识广,便解释道,“此物在咱们江南叫做蒲芽子,在京城就叫蒲白,配以火腿冬菇,以奶汤烹制,最为可口,我们小姐最爱喝这种汤了。” 这是宫里的惯常做法,如小莲这样的船家姑娘自然没喝过,闻言,小莲不好意思道,“我只晓得用油清炒,这样,秦小姐与慕公子会不会不爱吃?” 为了隐瞒身份,上船时玲珑谎称自己姓秦,此时小莲说秦姑娘,自然指的她了,冷不防的听见自己与那慕公子的名字绑在一起,玲珑直觉有些不自在,却听明月道,“不碍事的,今早你爹不是还买了几条胖头鱼么,鱼骨做汤,鱼肉打丸子,做成蒲白珍珠汤,也是不错的。” 听起来就好吃,小莲忙点头道好,“还是姐姐能干,不然以我的手艺,可要亏待秦小姐和慕公子了。” 玲珑又是一顿,怎么又把她和那人放在一块儿提了呢? 不行,她觉得该提醒一下,结果小莲和明月将蒲芽儿剥完,有说有笑的继续讨论做菜去了,根本没她插话的空当,眼见两人兴致勃勃的杀鱼要来做鱼丸子,玲珑觉得有些血腥,只好扭头看向一旁。 不看不要紧,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一人也正在看她,冷不防的与她对上视线,顿了顿,这才又把视线投向别处。 玲珑轻轻扯了扯唇角——不是说对她不感兴趣吗,偷偷看她做什么? ~~ 两个姑娘俱都手脚麻利,很快便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小莲分成几份,装进托盘里,给慕公子主仆俩送进房中,玲珑的那份,由明月自己带去。 主菜都是明月做的,玲珑吃着当然合胃口,主仆俩出门在外,也不讲究那么多规矩,同桌而坐,吃的也香。 而此时另一间舱室中,慕容啸看着眼前的菜式,却迟迟未下筷。 一旁的宋贺察言观色,忙道,“公子,这饭菜是一锅而出,属下见船家父女与那两个姑娘都已经用过,应该没事的。” 他以为世子是在担心饭菜不安全,但其实,慕容啸想的却并非这个。他望着面前那摆盘精致,色香味俱佳的几碟菜肴,问道,“这是那丫鬟做的?” 宋贺点了点头,“是那位明月姑娘掌勺的。” 慕容啸微微凝眉,这些菜式,无论从做法还是刀功摆盘,无一不透着富贵人家的影子,看来这丫鬟是经过调教的,一个丫鬟,能在吃食上肯花如此心思的,绝非一般的富贵人家,而从那小姐的举止形态,也并不像什么寻常小家碧玉 但如若果真是大户人家的女眷,怎么会落魄到独自去码头上寻船?身边连个护卫的家丁都没有? 他略作思忖,问道,“离开之前,京城曾发生过什么事吗?譬如哪个大户人家,有女眷私奔?” “私奔” 这可着实把宋贺给问愣了,皱眉挠头,想了好久,道,“属下倒不曾听说过。” 只是话刚出口,他忽然又眼睛一亮,“倒是听说过一件事,端午御驾出巡,在泾河之上出了点意外,一宫妃不幸落水淹死了。” “淹死了?”慕容啸想了想,问道,“可捞着尸身了?” “那倒没有。”宋贺道,“泾河水急,听说是给冲走了,宫里派人寻了两日,一直未曾寻见尸体。” 闻言,慕容啸一时未语,心间渐渐地起了个猜测,想了一会儿,又问道,“我记得,临安勇毅候府,曾有一女儿入了宫?” 他十五岁起入父王书房,协理封地大小适宜,对江南各地乡绅大户了如指掌,加之江南的侯爵本就不多,这勇毅候府自然就显眼了。 三年前皇帝选秀,特意指名从勇毅侯府要了名女儿,其背后隐意,世人都能想得到,无非是笼络勇毅候,从而制约他们越王府在江南的发展。 因为关乎自家利害,所以慕容啸记得很清楚。 宋贺当然也还记得此事,闻言答道,“的确有此事。” 语罢却见公子微微挑眉,嘴边甚至出现了点意味不明的笑意。 宋贺今次没有参透公子隐意,是以有些摸不着头脑,公子这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慕容啸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执筷,尝起那饭菜来。 呵,这趟旅途,倒愈加有趣了。 ~~ 船上时光有些无聊,玲珑过去可谓把能打发时间的法子都试过了,好不容易逃出宫廷,一时间什么都不想做,躺在客舱的榻上,闭目感受船身轻微的晃动,一边思索等回到临安后的境况。 原主的记忆告诉她,那也是一个规模庞大的家庭,是非多,关系杂,总之,并不是那么好应对的。 哎,头有些疼,她闭目稍歇,正在放空间,忽然觉得船速慢了下来,最后竟完全停住了。 她有些奇怪,今早听小莲说,还有两日才会到下个码头,这会儿停船又是为何?正欲唤明月去问,谁料还未开口,却见明月先跳进了屋,神色有些慌张的说,“小姐,前头有官兵查船。” “什么?” 她一下由床上坐起,惊讶道,“查什么?” 莫不是来查自己的? 明月凝眉,摇了摇头,“奴婢也不清楚,前头排了好几条船,看起来查的很是仔细小姐,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 毕竟做贼心虚,一时间玲珑也终于忍不住心慌起来,要知道自己假死一事一旦被发现,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啊! “准备些银两,看看能否蒙混过去”她说道,心间一边做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再投一次河罢。 谁知话音未落,忽然一人迈进了房中,她吓了一跳,然定睛看去,却见是那位慕公子。 “你,你做什么?”她惊讶又愤怒的问道。 这个当口忽然闯进她的房间做什么? 那人面不改色,只是道,“江湖救急,借个地方。” “什么?”她一下愣住。 他转头吩咐明月,“到房外去,宋贺会教你怎么做。” 明月略有迟疑,看了看玲珑。 危急关头,玲珑的脑间忽然变得格外清明,当下与前事一联系,忽然有所顿悟,盯着他道,“那些官兵是来查你的?” 他却并不答,只是加重语气吩咐明月,“照做。” 明月被他的气势震慑,加之也在慌乱之中,只好退了出去。 余下玲珑眼见他这副模样,愈加肯定心间猜测,又问道,“你到底是谁?他们为何要查你?” 慕容啸盯着眼前女子,只是道,“若想守住自己的身份秘密,不要多问,照我说的做便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章 听清他说了什么,玲珑忽然心间一窒,他什么意思,莫非知道她的身份了? 但不可能的吧,她犹疑的望着他,压下心间惊骇,试探问道,“你,你说什么?” 慕容啸唇角短暂一勾,“我说什么,你心里有数。” 玲珑紧紧皱起眉,恰在此时,房门外却传来了动静。 杂乱的脚步声踏上甲板,挎着大刀的官差凶神恶煞的道,“奉旨捉拿朝廷钦犯,如有违者,格杀勿论。” 船家常年跑船,倒也见识过这样的情景,闻言忙上前笑道,“官爷,咱们载得都是正经客人,没无什么钦犯啊!” 官差冷笑道,“正不正经,本老爷看过才知!”说着目光一扫,当即发现了一旁的明月。 那官差几步上前,将人打量一番,惯例问道,“打哪儿来,要去何处?” 明月心间也是紧张,低眉垂眼,照着先前宋贺所教答说,“小,小女子随老爷夫人从保定出发,要去往苏州省亲。” “哦?” 这官差一听,立刻意识到船上还有别人,便放过明月,再度找去,走了几步,又见到一名男子,便又询问了一番。 宋贺此时与先前痛打恶霸的模样迥然不同,一副圆滑模样,见面先带三分笑,同那官差点头哈腰的道,“请老爷明鉴,我家夫人乃是苏州人士,远嫁保定府,现下小的们随主子回苏州省亲,并非歹人,可都是良民啊!” 说着悄悄往官差手里塞了个银锭子。 那官差一顿,悄悄颠了颠,估摸着能有二十来两,顿时缓和脸色,语气也好了不少,“这样说来,你们一共几人?” 宋贺继续点头哈腰的笑,“回官爷话,加上船家父女,一共六人而已,一半的女眷,又怎么会是歹人呢?” 那官差点了点头,却依旧道,“一共六人,现在外头有四人,既如此,便把你们主子请出来见见面吧!” 此人倒难应付!明月心间一紧,却听宋贺面不改色的又道,“主子们起得迟,这会儿还歇着呢,请老爷通融通融可好?” 官差却并不上套,竟径直往船舱里去了,边走,边如先前那般喊道,“奉旨捉拿朝廷钦犯,如有违者,格杀勿论。” 然而不过几步,脚步却是一顿,只见那舱门忽的一下打开,一女子倚在门上,面容俏丽,姿态慵懒,衣衫稍有些凌乱,一副蜜糖里浸过的嗓子,娇生生的打着哈欠,“撒么错气个宁,大清老早乌里乌糟,让宁咖尬哈分好困。” 还没过北方地界,官差显然并不能听懂这软糯的吴侬语,却也明白这小娘子是怒了,然美人含怒,更带风情,直叫人移不开眼。 还是后头有人提醒,这官差才回了神,想起正事,又往那微敞的房门中望了一眼,只见内里床榻凌乱,有一男子发丝凌乱,衣衫半敞,正埋在枕间呼呼大睡,房中窗帘半遮,旖旎之意扑面而来。 官差又悄悄扫了这小娘子一眼,眼见她花容月貌倾国倾城,顿时都十分理解这男子迟起得原因来,一时间艳羡不已。 后头还有排队待查的船,眼看着要把河道堵住,官兵们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耳听得后头有人在催促,那打头的官差重整神色,笑吟吟的向玲珑赔礼,“夫人勿恼,咱们也是奉命行事,此番得罪,还请原谅。” 说着便揣着宋贺给的银锭子,匆忙下了船。 危机终于解除,玲珑回到舱中,没有半分迟钝,当即满是防备的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方才是什么意思了吗?” 却见他不慌不忙的坐起,一边慢条斯理的整理方才故意弄乱的的衣衫,一边道,“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 说着抬眼瞥她一下,似笑非笑,全然没有方才紧张之意。 玲珑脑间轰然一声,怒不可遏,愤怒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盯上了我们?打从一开始,便是你故意使计诱我们上船的对吗?你,你究竟是何人?” 她比预料之中的聪明,竟一下想到了要点,慕容啸闻言也并不回避,直言道,“你们上此船,的确在我预料之中,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对你们并无恶意,不过是临时救急,想请你们帮一下忙而已。至于我的身份,你不必知道。” 这样的时刻,他竟还是这样的态度,且最要紧的是,他似乎已经看穿了自己的秘密,但她对他却一无所知,玲珑觉得此事甚是惶恐。 咬唇暗忖一下,她忽然冷笑道,“你不说,便以为我无从知道吗?如若我没猜错,官兵们要找的人便是你吧?我若是上前去问,那些官差未必不会告诉我他们要找的是谁。” 这话出口,却见他眉间一皱,立刻又将目光钉了过来。 须臾,他唇角绽开一缕冷笑,直透着一股冷意,“临安勇毅侯府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于你,该不会是玩笑的吧?宫妃逃宫可是大罪,这其中利害,你自己权衡吧。” “你” 玲珑一噎,彻底僵在了那里。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一下猜中自己的身份?宫妃,勇毅侯府 难道他是朝廷的人? 可是不会啊,如若是朝廷的人,便不会这般躲避官兵了 慕容啸于一旁,眼见她面上表情的变幻,便猜到她心内的不安,他又笑了笑,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惶恐,我并非朝廷的人,也并非他们口中的钦犯,只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出此下策。不过你放心,我同勇毅侯府并无什么仇,只要你一路肯与我配合,我也并无兴趣去揭发你。” “配合?” 听到这话,玲珑顷刻间回了神,一时顾不得许多,重又恼怒道,“你指的配合,就是刚才那般吗,我” 话未说完,屋内却又忽然闪进来个人影,玲珑定睛看去,发现那是明月,明月一直惦记着小姐,所以赶忙近来查看,谁知正听见两人的这句谈话。 这下不必玲珑自己说什么,明月已经愤怒道,“慕公子这般语气实在叫人无法接受,我们小姐好歹也是正经人家的嫡出小姐,一直是清清白白的,此番却不得已要与你假扮夫妻,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是何等大的牺牲?公子现在竟能轻飘飘的如此说,实在叫人心寒!公子有没有想过,倘若今日之事传扬出去,我们小姐将要面临什么处境?” 毕竟这船上并非他们两方,还有那船家父女呢! “处境?” 却见他一笑,看着玲珑,意味深长的说,“姑娘能走到这一步,必定已经对诸多大事做了权衡,还会纠结于此种小事吗?” 言下之意,她连诈死出宫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应是足够胆大包天的,还会在乎这种为了一时之需逢场作戏的法子? 玲珑咬了咬唇,冷笑道,“我的确已经做了权衡,但也是要脸的,如此不顾礼义廉耻之事,我不希望有下一次。” 见她顷刻间变了脸色,慕容啸终于意识到了方才的话的确不合适,稍顿之后,正了正神色,道,“今日的确对姑娘多有得罪,姑娘也的确有恩与我。如若今后果真因此事对姑娘造成了什么影响,全由我来负责便是。” 负责 玲珑闻言,抬眼望了过去,见他没了从前的倨傲之色,那双好看的凤目中写满了认真之意,似是真心在向她致歉,心间稍稍舒服了些,却并未开口说什么。 他语气不小,似乎很有能耐似的,但他到底是谁,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然现在身边这人却犹如一个定时炸弹,重将她置于了危险之中,她很没有安全感! 美人儿面若冰霜,一双眸子满是防备,慕容啸自然猜得出她在担心什么,缓了缓,他道,“我并无恶意,也并非要要挟你,只是须知现在你我已经绑在了一起,如若我被官兵抓住,作为同船之人,你以为,你能脱得了干系吗?” 这话令玲珑一凛。 是的,如若他真是什么朝廷钦犯,一旦被抓住,自己必定要免不了受连累,若果真清白也就罢了,问题她现在的身份,根本经不得查啊! 思想一番后,她咳了咳道,“我刚才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真的打算去揭发你。” 慕容啸嗯了一声,“我对揭发你也并不感兴趣,你能想通便是最好。” 说着,他远眺无尽的河水,道,“放心,只要你肯帮我,我一定会保你平安到家。” 此时的他神色平静,明明一张年轻的面容,却又似蕴含着某种深沉的东西,叫人无端生出安心之感。 只是玲珑才刚欲点头,忽然又意识到某些不对,什么叫只要她肯帮他? 也就是说,如今日与他假扮夫妻之事,以后还要上演吗! 她立刻皱起眉来,满是戒备的瞧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七章 诚如慕容啸所说,两人已经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玲珑虽然对上了他的贼船很是后悔,但迫于实际情况,还是无奈的接受了现实。 罢,一个“朝廷钦犯”,一个诈死出逃的宫妃,能凑到一块也是不易,但愿他说到做到,保她平安顺利的回到临安吧。 左右等到了地方下了船,谁认识谁啊! 接下来的几日,旅途还算顺利,并未再度遇见盘查的官兵,玲珑心间渐渐放松不少。 只无奈夏日渐深,天越来越热了。 算算旅途,才走了一半,还有近半月才能到,实在是漫长,好在前几日趁着船家靠岸采买,玲珑叫明月去买了些丝线,或是绣花,或是打络子,也能打发些时间。 午后无事,主仆俩闲坐在阴凉处,顺着微风,耳边飘来一阵拨弦声,只是零零散散,调不成调,弹得很是生涩艰难。 船上只有这么几个人,玲珑一时好奇,“谁在弹月琴?” 明月也想知道呢,遂搁下络子起身去看,最终在厨房里找到了正抱着一把月琴的小莲。 明月很是惊奇,咦了一声,“小莲,你还会弹琴呢?” 小莲被她咦的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解释,“不不,是先前有位客人,下船的时候闲麻烦,就把这琴留在船上了,我只是偶尔摸一摸,并不会弹。” 说着便要把琴搁下,起身说,“我给姐姐和姑娘煮茶去。” 明月笑着将她一拦,“我们小姐才喝过水,不渴的,你且坐着弹,不必不好意思。” 小莲却愈发不好意思,绞着衣角说,“我真的不会弹” 她虽如是说,但见那把半旧的月琴被擦拭的一尘不染,明月便知小姑娘是有多喜爱这乐器的,只叹她迫于生计,须整日跟着父亲跑船,并无机会拜师学艺。 相处半个月了,小莲朴实乖巧,她跟小姐都很喜欢,明月想了想,同小姑娘说,“我们小姐自小识音律,会很多乐器,你不妨去请教请教她?算来还有半月才能到临安,你若能拜她为师,每天学一小会儿,估计等我们下船,你也能奏出曲子来了。” “真的吗?”就见小莲眼睛一亮。 “当然了!”明月点了点头,“我们小姐的音律乃是谢娘子所教,那可是江南有名的才女呢!” 这个小莲当然相信,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是琴棋书画样样拿手,她只是有些担心,秦姑娘会肯教她吗? 人家那样漂亮,性情又好 ,简直仙女一样的人物啊! 她的担心当然是多余的,玲珑一直在外头听着二人的对话,明月所想也正是她所想,左右乘船无聊,她很乐意帮小莲达成心愿。于是待明月话音落下,她便故意在外头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方才是谁在弹月琴,弹得那么好听?” 厨房里头,听见问话,明月便知道小姐已是答应了,朝小莲眨眨眼,笑嘻嘻的将人带了出来。 小莲抱着那把半旧的月琴,不好意思的向玲珑福了福礼,壮着胆子道,“姑娘,您能教我弹琴吗?” 玲珑笑容可掬,“好呀,不过我也弹得不好,只会些简单的而已。” 说着将琴接过,一边试着调音,一边给小莲讲解。 归功于原主前十六年扎实的贵女素养,玲珑很快就将月琴调好了,试了一首小曲儿,只可惜并不是好琴,弹来手感一般,却见小莲一双眸子晶晶亮,听得很是认真,一曲弹完,很真诚的夸赞道,“姑娘弹得真好听,不知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玲珑耐心跟她讲,“这首曲子叫《凌波调》,月琴多在平民中流行,曲子也大都简短,并不难学,你只要坚持练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弹出曲子的,来,今日咱们就从最简单的开始” 小莲忙不迭点头,跟着她学了起来。 不远的客舱中,刚谈完事的主仆二人无意往窗外看去,也正遇见这一幕。 舱中一时安静下来,静到可清晰听见美人那纤长手指拨弦之声。 宋贺是个粗人,常年跟在世子身边,同刀剑打交道,骨子里没有什么风花雪月。听了一会儿,只是笑道,“这琴弹得挺好听的。” 而慕容啸,耳听得那轻巧乐声从她纤指流出,眸中微动,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另一女子的身影。 已是很远的事情了,那时娘还活着,还很年轻,小小的他精力旺盛,入夜了也还不肯睡,娘便叫人取出月琴,弹一首小曲儿哄他睡觉;又或是他稍稍长大一些,在武场上练得满头大汗,回来洗澡换了衣裳,去找娘要水喝,却见庭院间花影重重,娘亲正专心拨着丝弦。 清风拂过娘亲手中月琴,将乐声带到他的面前,混着娘亲身上独有的温柔香气,叫人无端心安。 那是属于他的岁月静好,后来,随着娘因病早逝,便只能封存在心底了。 只是现在,耳边又响起了这熟悉的月琴声,随着清风吹来,无端的拨人心弦。 宋贺说完,久久不见世子出声,悄悄瞅了瞅,却见世子的目光全在窗外那弹琴的姑娘身上,眼神之专注,前所未见 宋贺心间咯噔一声,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件天大的新鲜事 世子这么认真的看人家姑娘,莫不是情窦初开了? 身为忠仆,宋贺心间一时百感交集,他陪着世子长大,这还是头一次见世子对姑娘这么感兴趣,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世子他很快可以成家,接手王府重担了? 世子这几年日益沉稳持重,想来,现如今就算王爷不能痊愈如初,越王府倚靠世子也依然是有希望的。 思及此,忠仆宋贺险些潸然泪下。 然而就在他百感交集的当口,却听见慕容啸淡淡道,“她对那船家的女儿,倒是十分亲近。” 宋贺愣了愣,等反应过来后,赶紧答道,“这位秦姑娘的确十分平易近人,与寻常贵女都不一样” 慕容啸唇角扬起一抹轻笑,却并未说什么。 ——她当然与旁人不同,身为后宫妃子,敢诈死逃出来,从古至今,她该是第一人吧。 笑过之后,他起身,宋贺忙问,“公子要去哪儿?” 他咳了咳,“出去透透气。”便出门去了甲板上。 外头阴凉里,玲珑与小莲一个教,一个学,明月则在旁当着听众,不知不觉间半个时辰就过去了,眼看将到饭点儿,船家在船头喊道,“小莲,别耽误了正事儿,该去给客人们做饭了!” 小莲哦了一声,忙起身,同玲珑道,“辛苦姑娘同我教了这么多,我去煮饭,您想吃什么?” 玲珑笑笑,“什么都好。” 明月道,“小姐先歇着,我帮小莲一起做。”见玲珑点头,便跟着一同去了厨房。 人都走了,剩了玲珑一人,方才说了许多话,正想喝口水润润嗓,冷不防抬眼,见那慕公子到了眼前。 两人已经谈过几次话,并不该如陌生人一样,但玲珑对此人并无什么好感,正欲装作不认识,却听他先开口道,“你会不会弹‘月儿弯’?” 玲珑愣了愣,方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想了想,随手拨了几下弦,问道,“你说的可是这个?” 久违的音调入了耳,瞬间勾动久远的记忆,慕容啸立在那里,迟迟的点了点头,“是” 等话出口,她却戛然而止了。 他顿了顿,带了点请求的意味,问她,“能不能弹一遍完整的?”虽然小时候常常听,但现在距离太久,他怕是已经忘了多半了。 此乃江浙地区民间流传的小曲儿,并不复杂,哪知她却眼珠一转,搁下琴说,“不想弹了,今日乏了。”语罢竟立起身来,往船舱走去。 “你” 慕容啸一愣,欲唤住她,然才出口一个字,又顿住了。 眼见她眸中满是狡黠与轻蔑之意,他这才懂了,到底记恨上他了 摆了那人一道,玲珑觉得甚是轻快,悠哉悠哉的回了房。 方才抱了好久的月琴,腰有些酸,本欲躺下歇上一歇,哪知沾上床榻,却忽听见外头响起敲门声,男子咳了咳,微有些踟蹰的问道,“那个,有空吗?我想跟你谈谈。” 是那姓慕的?玲珑怔楞一下,却拒绝道,“没空,我有些困,想睡了。” 那人却在外头迟疑,“这会儿午饭还没吃呢”这么早就困了? 玲珑叹了口气,为了不叫别人看见闹笑话,只得起身给他开了门,却并未请他进,只立在门口问,“要谈什么?” 却见那惯常倨傲的人罕见的敛了傲色,稍显正式的咳了咳,说,“上回的话,或许是我有些过重,如果你还在意,我再次向你致歉,我本意并不是要要挟你,实在是迫不得已,希望你能见谅。” 慕容啸自认不是什么恶霸,要别人委屈求全的事,他并不想做,在他看来,如要合作,也该彼此心甘情愿才是。 却没想到他是来道歉的,玲珑顿了顿,开口道,“你那日的确有些过分,不过” 话未说完,却见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有官兵。” “啊?”玲珑楞了一下,果不其然,听见甲板上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人数似乎不少,震得船都不稳了。 那盘问声再度响起,听来似乎比上回还要细致,玲珑无端心慌起来,正担忧该如何应对,忽然之间觉得一阵疾风扑面,那高大的身影向她陡然扑来。 没有时间容她反应,只听见他在耳边低低道了声,“对不住了。”接近着,大手一拢,她便落入了他的怀中。 而与此同时,那船舱门也忽然又被从外头撞了开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章 男子宽阔而温热的胸膛扑面而来,几乎在转瞬之间,又觉一阵天旋地转,等脊背靠上柔软的被褥,玲珑这才反应过来,她被他压在床上了。 不仅如此,他还顺手拉起一旁的被子,将两人包了起来 玲珑顿时浑身汗毛竖起,虽是知道要帮他掩护,但这又算个什么,正欲炸毛,忽听咚的一声响,原来船舱的门被踹开了。 光听声音便知来者不善,她一顿,立时不敢挣扎,犹豫一下后,为了将戏演得真切,还特意伸手,环住他的脖颈 乍一看去,好一副香艳景象。 那闯进门的官差果然一愣,紧随而至的宋贺赶忙劝道,“使不得使不得,老爷夫人正在休息,官爷请出去说话吧。” 与此同时,只见被子里抖了抖,美人慌忙瑟缩,捂脸哭道,“哎呀,简直要丢死人,什么人硬闯人家房门” 官差咳了咳,终于退了出去,宋贺忙将门关上,一边松了口气,一边暗叹玲珑演技好。 却说被中两人屏息静气,直到听得外头彻底安静下来,船身继续前行,方放下心来。 慕容啸这次很是识趣,立刻主动从榻上起了身,咳了咳,对她道谢加致歉,“方才多谢你,还有,今次也并非有意冒犯” 然而事情似乎并不像他想象的这般简单,却见她杏目圆睁,嘴唇紧抿,愤怒异常,对他冷笑道,“并非有意冒犯?你说得轻巧!一次比一次过分,下一次你还要如何?” 上回是解了前襟躺在她床上,今次居然将她抱进了怀里,还一起盖了被,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真不敢想象下次会发生什么? 慕容啸顿了顿,心知此次确实是冒犯了她,但他也是无奈,先前的计划中,是借她们的身份来帮自己掩饰,并没有要对她做什么,哪知这一路官差们查的如此仔细,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咳了咳,又道,“我并非有意,实在情势所迫,你也看到了,他们速度很快还请你见谅。” 这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女子的清白何其重要,玲珑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姑娘,但到底不喜欢这样随意被拉来当道具的体验,她越想越气,又道,“一句见谅就完了?你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呵,想来你是不懂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把我们骗上这条贼船,这些事情都是设计好的吧?真是不择手段,你有没有想过,此事对我意味着什么?你一次比一次过分,若是传扬出去,我还要不要活了?” 她是真气的,这人太过自私,太没有责任心了!试想一下,如果此时不是她,换做任意一位普通的古代姑娘,被他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岂不是要羞愤投江? 慕容啸当然是愧疚的,然而此时,看着面前气急败坏的女子,耳听她口口声声将名声,生死放在嘴上,那一瞬间,却忽然升起一股疑问。 ——如果她真是如此在乎名节生死的女子,又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出宫? 他凝起眉头,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出宫?” 玲珑一愣,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扬着下巴道,“这跟你有关系吗?” 哼,休想又以此来拿捏她,现在是在讨伐他的责任心,忽然转移话题做什么! 却见他面色异常认真,又问道,“告诉我,为什么要出宫?” 他看起来果真很想知道的样子,玲珑见状,怔了怔神色,方答说,“为了换种活法,不想白白等死。” 这叫慕容啸一顿,问道,“什么?” 事到如今,他已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么告诉他也无妨了,玲珑道,“留在宫中,要么孤独老死,要么被人无缘无故的害死,我娘家离得远,没有与人争斗的本钱,也并不想争斗。所以,与其要这样过一辈子,为什么不试着改变一下呢?” 她一双眸子清澈又坚定,“人活一世不易,凭什么要白白葬送一生?皇上不缺我这个女人,我也不想并攀什么高枝,还不若换个活法,如此才能不负这一生。” 换个活法,方能不负一生 慕容啸心间一顿,却又问道,“可你既然如此在乎名声,那么出宫会带来的后果,你可有想过,一旦不慎,不仅自己会死,你们整个勇毅侯府也会受连累” “可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没等他说完,玲珑便一笑,“我自然是深思熟虑过,现如今除过误上了你这条贼船,其余也并没什么不慎啊。” 什么?贼船? 慕容啸一愣,正欲沉脸,却又听她道,“不争取一下,那就只有等死的份了,可我并不想死。” 她看向他,挑了挑眉,“现如今只有你知道,只要你不告密,我相信我会平安无事的。” 她的眉眼本就好看,如此凌波一动,没来由的叫人心间一颤 慕容啸愣了一下,咳了咳,背起手,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道,“我自然说到做到,你放心好了。” 至于方才那被称做贼船的恼意,早已不知哪里去了。 玲珑点了点头,“那就好。” 看得出来,他虽然专横了些,但并不像会出尔反尔之人。 人生价值观这类的大问题暂且谈完,他看了看她的侧脸,忽然来了兴趣,又问道,“等回了临安,你有什么打算?要知道,你以前的身份必定不能再用了。” 是啊,以前的身份不能用了,从今往后若想安稳,必须得改名换姓,连名字都不是自己的了,也是麻烦 她难得的在他面前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我自然晓得的,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想也白想,反正,出都出来了,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回去领死啊!” 说的也是,慕容啸微微点了点头,想来她既然做到这一步,后头的路,自然是有所准备的。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玲珑顿了顿,忽然意识到,方才的问题还没解决的,怎么扯到自己头上了? 果然是被他转移了话题! 她于是重新愤怒起来,瞪了他一眼,“你打算这一路都这么下去吗?” 慕容啸不见愧色,只是道,“不会的,还有几天而已,等入了江南地界,就不会有此盘查了。” 话说完,只听她鼻子里哼了一声,似乎并不相信的模样,他咳了咳,加重语气,道,“相信我。” 入了越王府的地界,朝廷还有理由查他越王世子吗? 只可惜他并不能袒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只能试图这样来劝她信服。 玲珑倒也没同他细究,又叹了口气,“但愿如你所说吧。还有,我不求你对我感恩戴德,只希望等下了船,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千万不要有其他人知道。” 她说这话的时候,隐约透着些嫌弃,这令慕容啸有些不舒服,不过自己既有言在先,自然也不会失言,便微微凝着眉,嗯了一声,“当然。” 又听她道,“船家那里,你要交代好。” 他只得又道了声好。 哎,谁叫有求于她。 交代完这些,玲珑咬了咬唇,“外头安全了,你还不出去?我要换衣裳了。” 世子大人哦了一声,于是又乖乖出了房门。 走了几步,忽然迟钝的意识到,有生之年,除过父王母后,自己何时对别人言听计从过? 这个小女子,真是 思索一番后,察觉实在难以找到词可以形容她,才只好又继续前行。 本就到了午饭时间,饭做好了,宋贺帮小莲的忙,替慕容啸送进房中,然进门却见,他坐在那,似乎在发怔。 宋贺顿了顿,唤道,“公子?” 慕容啸这才回神,看了他一眼。 宋贺道,“饭好了,请您用。” 他嗯了一声,看着宋贺将饭菜搁到桌上,将要举著之际,却顿在了那里。 宋贺察言观色,忙问道,“公子怎么了?” 慕容啸一时无语 没什么,就是忽然间嗅到,衣袖间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气息,类似花香,清清淡淡,还挺好闻的 由此气味,继而又想到了方才将她扑倒的那一幕。 那时紧张,没心思想别的,然此时回想起来,才察觉那时的感受。 她是纤细的,又软软的,仿佛稍一用力,就能将她腰肢折断,同她埋在被中的时候,指尖曾无意扫到她的面颊,居然细腻柔滑,触感很不错 不知为什么,望着桌上的饭菜,慕容啸居然满脑子都是那个女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九章 接下来几日,依旧顺风顺水,行程渐渐过去,小客船入了扬州府地界。 玲珑并不知这姓慕的为何笃定等入了江南便会平安,但她记得他要在扬州之后下船。 一路行来,她已经确定官府搜船并非因为自己出宫,而是在于这姓慕的,现在只要他下了船,危机自会解除,她也就不用担心官差来搜查,而与他假扮夫妻了,是以心间无比期盼他赶紧下船。 已是仲夏,越往南行越热,白日里日头好,客舱里待不住,好在船家在甲板上搭了凉棚,玲珑除过睡觉,大部分时间都在凉棚里乘凉,顺便欣赏河道两岸愈加繁华起来的风光。 这时节蔬果丰富,有当地农民载了小舟在河道上相往来行船售卖,船家熟练的讨价还价,趁新鲜买了许多,勤快的小莲马上将一只又大又圆的西瓜洗净切开,端上来招呼众人吃。 船上可不比宫中,夏天有冰碗子解暑,这种时候,一盘用河水浸过的凉西瓜就是美味,甫一端上来,立刻吸引众人的目光,明月先给玲珑送了一块,“小姐,您吃。” 玲珑接过来尝,只觉得甘甜爽口,忙招呼另外两个姑娘,“很甜,你们也尝尝。” 左右她也一向没什么架子,二人便点头道好,小莲给明月也递了一块,“姐姐你吃。” 明月早就馋了,接过瓜道了声谢,正要往嘴里送,余光瞥见旁边一人,却停了动作,顿了顿,起身向那人走去,笑道,“宋大哥,吃西瓜吧。” 刚打船舱里走出来的宋贺一愣,道了声谢,却没接,而是说,“我去请我们公子出来。” 明月哦了一声,见他转身又回了船舱,便自己吃起来。 玲珑瞥见这一幕,看了看明月,又不动声色的继续吃瓜,心里却忍不住想远了。 只是没过多久,余光里又见一人到来,不用正眼瞧也知是那姓慕的公子,小莲客气的跟他打了声招呼,“慕公子,快请吃瓜。” 这人有种奇特的气场,叫人没法不注意到,连明月也从座位上起了身同他打招呼,不敢怠慢,只有玲珑并没对他另眼相看,仍旧坐着吃瓜,始终不曾停下看他一眼。 然她此作为,却引得那人格外注意,慕容啸来到凉棚中,同众人颌首,目光扫过一圈,却正落在她身上,瞥过一眼后,看似若无其事的坐下,然接过小莲手中的瓜片后,不着急吃,却有意无意的冲她投去视线。 凉棚底下的小圆桌,本也不大,因此他与她虽未挨着做,实际隔得也并不远,玲珑垂眼,专心吃着瓜,然那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却不可能感觉不到。 她原是不想如众人一般捧着他,所以故意不看他,但眼下这样被他看着,却更加不自在起来,两颊微微发热,动作也略显拘谨。 不过这一切慕容啸并没有注意到,此时他的注意力,全被那双沾着殷红汁水的唇瓣吸引了去 眼见她樱桃小口微张,贝齿一咬,那红彤彤的瓜瓤便出现了一个弧形,小巧精致,还挺好看,唇瓣被瓜瓤染成了彤红,唇边还沾着一些汁水,不过并没有什么粗鲁之相,隐约还透着些俏皮 王府非一般地方,身为凤子龙孙,就算他是男子,也免不得被严格教养,平素坐有坐相,站有站相,食不言,寝不语,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等等等等。 然而今日,身为越王世子的他,却悄悄偷看别人吃东西那么久,甚至在不知不觉间,看得喉头发紧,口干舌燥起来 她手中的那块瓜一定很好吃吧 他想得出神,全然忘了,自己手中也有瓜的。 不知别人有没有察觉,反正此时被盯着看了许久的玲珑终于忍无可忍,忽的一下抬眼,对上某人仓促间来不及转移的目光,似笑非笑的道,“这瓜很甜的,慕公子不妨尝尝?” 虽未明说,但明眸中满含警告之意——喂,本姑娘的吃相很好看是吧,你一直盯着不自己吃做什么? 眼神送达,只见那人微微一顿,强装气定神闲般的应了声好,终于肯尝起自己手中的瓜来。 哪知天公不作美,世子大人一块瓜还没吃完,却忽见阵阵凉风吹来,远处的天边,还响起了阵阵雷声。 眼看着乌云渐渐堆积,风也越来越大了,船家在船头喊道,“小莲,要下雨了,招呼客人们先回舱避雨吧!” 小莲忙应了一声,转脸劝他们几个,“看样子是场急雨呢,几位先回舱吧,免得被雨淋。” 那四个人可都比小莲年长,小姑娘都看出来的事,他们又岂会不知?明月忙陪着玲珑回了房,宋贺也跟着慕容啸一同入了舱。 说时迟那时快,急雨很快就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被大风卷挟,噼里啪啦的砸着木质的墙壁。 雨雾将视线染成白茫茫一片,加之风大,此时已是不便再行船,船家将船划至岸边停好,自己也避雨去了。 风还是有些大,停好的船也难免被晃动,且比行船时还要剧烈一些,明月是有经验的,忙同玲珑说,“小姐,快躺下吧,这样晃很容易晕船的。” 玲珑刚吃了些瓜,此时胃中已经有些不舒服了,闻言便乖乖躺了下来,闭上眼尽量放松,才终于好了一些。 然而说是急雨,眼看下了一个半时辰,才渐有转小之势。 天渐渐有些暗了,为了避免夜间再有大雨至,船家决定寻一个避风好的地方再停船,所以又将船渐渐起行。 船舱中,被一场急雨阻断了吃瓜时的旖旎心思,此时的慕容啸,终于将心思放回了正事上,看了看窗外渐渐暗沉的天色,他问宋贺,“快入扬州了,他们现如今到何处了?” “他们”指的是先前随他秘密返京的那些护卫们,人多目标太明显,所以此番他们是分头行动的,宋贺护卫最为显眼的主子单独走,其余众人平日里本就是暗卫,藏身乃是最为擅长之事,所以无须担心,只约定在扬州碰头即可。 宋贺道,“他们已到扬州,上岸后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公子放心。” 话虽这样说,但慕容啸仍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朝廷此番查探他的行踪,难道只派了几个地方上的官差? 鼎鼎大名的锦衣卫没有出动,有些不合常理吧。 他凝眉,神色有几分凝重,道,“如果他们还有狠招,这几日正是关键,要小心行事。” 宋贺明白此为何意,这一路遇到过几次查船,证明皇帝此次确实动了决心,扬州是最后的关口了,如果要查,这最后一关必定不好过。 他也肃敛神色,应道,“是。” 无路如何,他一定会将世子平安送回王府的。 ~~ 雨暂时并没有要停的迹象,毛毛细雨铺天盖地,落在船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却正好驱走了酷热,带来凉爽。 昏暗的光晕里,主仆二人谈完话,宋贺劝道,“今晚凉爽,该能睡个好觉了,公子早些歇息吧。” 世子爷从小锦衣玉食,这一路行来着实艰苦,且不说每日的粗茶淡饭不能与王府相较,就说这睡觉的床榻都太过狭小,他身量高,睡在上头都不知能不能伸开腿。 不过无论如何,他此番亲手为自己的父王报了仇,这才是最值得的,况且从小他就时常随父王出巡,父王是务实之人,并不喜欢铺张,他们有时路上所吃的苦,也并不比今次的少,慕容啸应道,“好。” 宋贺便打算退出去了。 只是才走至门口,忽然脚步一顿,驻足下来,隔着门,听见了外头的说话声。 “朝廷追查逃犯,停船搜查。” 又来了! 宋贺急忙回头看公子,却见慕容啸也是眉间一皱。 呵,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瞬间吹熄灯火朝外看去,只见那船头跳跃火光,几个提着灯笼的人已经上到了船上。 借着那灯笼之光,主仆二人都将那几人看了个清楚,一时间俱都心间一顿。 飞鱼服,象牙牌,绣春刀 呵,锦衣卫,果真来了! 锦衣卫忠于皇帝,绝非那些敷衍了事的官差,且个个功夫高强,并不好应付,宋贺转头看向慕容啸,询问公子的打算。 来人已经到了船上,再去麻烦那小娘子已经是来不及,等躲就躲,躲不过,大不了就迎战吧!慕容啸目光微眯,道,“准备好家伙,见机行事。” 宋贺便明白了,立刻应了声是,在黑暗舱中屏息等待,拳头之上,青筋已经暴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二十章 沿路查探了一个半月,仍未发现越王世子的踪迹,而眼看京中皇帝已经暴怒,锦衣卫们压力巨大,此时不接受半点糊弄,也不听那船家解释,径直就入舱查探。 粗暴的砸门声响起,玲珑跟明月同时都醒了过来,揉了揉睡眼,第一反应便是,官府又来艘船了。 房中气氛一下紧张起来,明月着急看向玲珑,小声问道,“怎么办,主子?” 前头几次搜船都是在白日,如今日这般还是头一遭,黑灯瞎火里,耳听得那咣咣砸门声,无端叫人心慌。 可还有更令人担忧的事,那个姓慕的还未过来,他从前几次不都与她假扮夫妻的吗,今次他怎么办? 或许是担忧他被抓住会连累自己吧,玲珑此刻无比紧张,正思忖着该怎么办,却听咣当一声响,原来是外头的人没了耐性,将门撞开了。 刹那间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冲入房中,手中的灯笼直晃人眼,明月被这阵仗吓到,情不自禁的尖叫一声,玲珑也是心头一跳,帮忙拿被子挡住自己,抖着声音问道,“你们做什么?” 却无人理她。 这几人提着灯笼将她们看过,又在房中环顾,仔细查找,确定没有别人后,又自行踏了出去,犹如飓风掠过,剧烈而匆忙。 明月赶紧去关房门,回到榻上,小声道,“小姐,今次好似有些不一样” 玲珑却示意她噤声,竖着耳朵倾听外头的动静,紧凝着眉头,在心间暗自祈祷,千万别叫那人出事。 此时两人的命运已经拴在了一起,诚如他所说,如若他被捉,自己多半也要受牵连的。 主仆俩屏息静气,心悬在了嗓子眼,只听见那些人用同样的方式踹开了另一间舱室,片刻后,忽然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似乎还伴着一种乒乒的声音 呆愣了一瞬,主仆俩立即反应了过来,打,打起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两人惊恐更甚,明月焦急的看主子,现在该怎么办,居然动起手来了,看来是已经暴露了,若果宋相公和那慕公子打不过,岂不是要被抓走?那她们会受牵连吗?万一要来审讯她们可怎么办?是不是要准备着再跳一回船啊 玲珑也是紧张到几近窒息,然而一阵过后,那打斗声竟停止了,玲珑一怔,这么快就打完了? 只是究竟是谁赢了?看那几人不像等闲之辈,该不会,姓慕的被制服了吧? 她心间登时一暗,然与此同时,却听外头传来声音,是姓宋的在低呼,“两位小娘子闭门坐好不要外出,船家,赶紧开船!” 船家似乎已经被吓懵了,哆哆嗦嗦不知怎么回答,又听那姓慕的忽然出声,“宋贺,你去划船,我来断后!” 语声利落,不容置疑。 宋贺应了声是,不过片刻之后,那船很快便行了起来。 ~~ 那几具锦衣卫的尸体已被扔下河道,慕容啸扬手冲天发了个火炮,声音穿透蒙蒙夜雨,响在高高夜空之中。 这是他与近卫们独有的联络方式,倘若他们能看到,一定会赶过来。 他被逼动手实属无奈,现在窟窿已然捅下了,后悔也是无用,只能是再搏一回,所幸已离封地不远,只要在惊动朝廷之前赶回,便能全身而退。 船家老汉老实巴交了几十年,从来都是避祸而行,今夜亲眼目睹了杀人,已是吓得腿软,此时船驾在宋贺手中,虽然在前行,但速度并不够快,恐怕很快会被后方追上,宋贺边驾船便对那船家喊,“船家莫怕,快过来行船,我们自有办法保你平安,他们刀剑无眼,若是被追上,你未必能幸免!” 说时迟,宋贺话音才落,就见已有三两只羽箭从后方射了过来,有的没入水中,有的却直愣愣的钉入了船板上,发出嗡嗡响声,摄人魂魄。 说的也是,再不跑快些,恐怕这一船人都要被射成筛子了,老汉终于清醒了些,压下心间恐惧,上前与宋贺一道,拼尽全力驾船。 所幸船家对河道熟悉,纵使暗夜,也能行驶得手,老天爷适时的送来北风,鼓动小船上的风帆,加快了他们行船的速度。 然锦衣卫也并非徒有虚名,在后头紧追不放,有羽箭不停地落在船上,笃笃声响令人胆战心惊。 有箭落在了船头,擦过船家衣裳,落在他脚边,与此同时,忽然响起焦急叫声,“爹”却原来是落在角落里的小莲。 船家心间已经转过弯来,冲小莲大喊,“躲好莫要出来!”语罢只管死命的划船。 舱室里,将外头情景看得一清二楚,明月早已经傻了眼,白着脸问玲珑,“小,小姐,这下可怎么办,他们竟同官兵打起来了,咱们还能平安吗?” 玲珑蹙眉咬唇,也是紧张,只能安慰道,“快过扬州了,应该没事吧” “啊” 话未说完,却听明月惊呼一声,“有人上来了!” 她赶紧往外看去,果然见船上爬上来好几人,个个手持长刀,面如修罗,主仆俩不敢再看,赶紧低下头来,生怕那些人会发现她们。 然畏惧之感丝毫没有减轻,耳听得外头的打斗声,两人心间更是紧张,明月着急的问玲珑,“小姐,宋相公和慕公子能打得过他们吗?他们好多人啊” 玲珑的心崩成了一张满弓,是啊,她也担心姓慕的和姓宋的能不能打得过,她临时抱佛脚,无比虔诚的祈求老天爷能叫他们一船人平安。 正闭眼祈祷,忽听哗啦一声巨响,赶紧睁眼看,却见船舱墙壁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大窟窿,在一瞧,地上还躺一个奄奄一息的人。 原来是这人把船砸出了个窟窿,那人满身是血,都不知死了没有,玲珑跟明月吓得惊呼一声,连连后退,然而声音引来了其他人,一持刀人发现了她们,几步冲上前来。 完了完了,这些死定了,玲珑眼看那人来到近前,直觉脑子发空,关键时刻,却见面前伸来一柄长剑,将她们与那持刀人隔开,原来是姓慕的见她们有难,过来救她们了。 玲珑惊魂未定,来不及感激,却见慕容啸已经回身迎战,动作利落如风,眸中极为冷冽,面上透着他从未见过的严峻。 玲珑呆了一瞬,先前觉得他身份神秘,或许现在面前的,才是真正的他。 躲避了一路,此时的暗夜中,慕容啸终于除去伪装,挥剑如雨,杀气肆溢,手起剑落之间,已经将四五人击落入河,水面激起巨大浪花,船身因快速行进而剧烈颠簸,他却稳稳当当立着,似乎很是适应的样子。 打京城来的锦衣卫们却截然不同,虽然人多,但大多都被颠簸的难以立足,武力不免大打折扣,眼看着,一个一个被他挑进了河。 转眼间又见有人试图登船,那些锦衣卫不知究竟有多少,总之源源不断的出现在甲板上, 玲珑瞪大了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此刻命运已跟那持剑而立的年轻人绑在了一起,他胜,她就有希望,他败,她也完了。 锦衣卫们所提的灯笼散落在甲板上,借着火光,她能看到他面上空前肃穆,薄唇紧抿,目光如刀,浑身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杀气,刀起刀落间,便撂倒一人,还能抽空转身挥剑挡去飞来的羽箭。 只无奈对方人数太多,眼看着一人竟欲从背后偷袭他,而他似乎并未发现,玲珑心间一紧,随手抓了个东西扔了过去,口中喊着,“小心” 所幸慕容啸及时回身,一剑砍了那欲偷袭之人,却没时间停顿,转身投入新的战斗中 好在没过多久,忽听船头有人喊,“快,保护公子!” 紧跟着,竟陆续有几人从天而降,落在甲板上,与慕容啸一起,对抗锦衣卫。 船行的也更快了,有了帮手,胜负很快便见分晓,船上的锦衣卫俱被打入河中,渐渐地,再无人追上来了。小客船狂奔了许久,直至雨停,东方天际隐隐现出亮色时,方缓了下来。 船家熟知地形,对宋贺道,“相公,已经过了扬州了。” 闻言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过了扬州,入了越王府地界,终于彻底安全了! 宋贺抹去脸上汗水,对老汉说,“辛苦了,歇一歇吧。”语罢赶紧去看自家公子。 老汉见此情景,方知终于躲过一劫,松了口气,就此瘫坐在地上,大口呼吸,似在感叹方才惊魂的大半夜,小莲从一旁冲出,跪到爹爹面前,与爹爹抱头痛哭不止。 见此情景,慕容啸先暂停与下属的谈话,对宋贺交代几句,而宋贺赶紧点头,走到那父女跟前,安抚道,“二位莫怕,我们入了越王府地界,已经安全。我们公子便是越王世子,此番遭恶人陷害,实乃迫不得已,你们护送他安全回江南,立下大功,世子发话,你们不必再为生计担忧,以后自有王府为你们安排。” 闻言,那父女俩呆愣了,对视一眼,方明白宋贺说的什么,老天,这位公子居然是越王世子! 当爹的反应过来,赶紧拉着女儿去给慕容啸磕头,慕容啸抬手叫二人免礼,目光无意一瞥,却见不远处立着一人,正呆愣愣的看着自己。 呵,看来她都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二十一章 眼见已经平安,玲珑正打算出来询问一下,哪知会看见那样的场景—— 船家父女俩跪在那姓穆的公子跟前,不停地磕头道谢,口中念叨着“多谢世子,多谢世子” 世子?他他,他竟是世子? 明月跟在她身后,自然也见到了这情景,呆愣过后,小声问她,“小姐,慕公子竟是世子是不是真的?他是哪位世子啊?” “还能有哪位世子?江南地界上,自然只有一位越王世子了” 玲珑说着,那些在心里头堆积的疑问终于全部解开——他果真身世不凡,果真不是什么朝廷钦犯 她知道当朝律法,藩王世子若是无故滞留京中乃是大罪,所以他要偷摸以她为掩护溜回江南,然而她还是不明,他毕竟是天潢贵胄,那些锦衣卫为什么要使杀招? 这里头必定有更多得牵扯,玲珑一时想不清楚,眼见那人已经发现了她,顿了顿,终于抬步走了过去。 因为猛然得知了他的身份,叫玲珑一时不知该如何张口,从前对他那么无礼,现在该不该用敬语呢? 正犹豫间,却听见他先开口问道,“方才你没事吧?” 玲珑点了点头,道,“我们一直在船舱里来着,并没有什么事。” 见他点头,她又问道,“你呢,我方才看见,有好多箭射向你” 他摇了摇头,正欲说句无妨,却忍不住先撕了一声,玲珑心一紧,赶紧问道,“怎么了?” 这动静也引起别人注意,宋贺赶紧提了灯笼来,问道,“公子怎么了?” 有了亮光,众人这才看见,他后背左边肩胛骨处,竟然嵌着一支断掉的羽箭,箭头扎在衣裳底下,似乎很深的样子 他这是受伤了? 玲珑吓了一跳,惊呼道,“你中箭了!” 慕容啸瞥了一眼她,没回答,只是同宋贺说,“帮我拔出来。” 宋贺应是,忙拨开那衣裳的破口,小心翼翼的将那半截箭给拽了出来。 玲珑看得目瞪口呆,天,中了箭,就这样拔。出来了! 慕容啸轻微“嘶”了一声,瞧见她震惊的模样,无奈的解释,“我穿了护甲,箭并没有伤到我。”箭头只是扎进护甲里了而已,虽有些疼,但未伤及身体。 玲珑这才方恍然,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那中箭处并没有血迹,否则若是箭真扎到了肉里,指不定要流多少血呢! 哎,她还是没见过什么打斗场面,今夜惊吓一桩连着一桩,脑子都已经迟钝了。 她点了点头,方想起来正题,又赶紧问他,“他们可是已经认出你了?你今夜杀了这么多锦衣卫,就算现在一时安全,倘若朝廷要找越王府的麻烦,可怎么办?” 却见他只嗤笑一下,道,“他们若是敢找麻烦,就不会屡屡出阴招了,放心,我自有安排。” 说着想了想,又同宋贺交代,“等天亮后我们上岸,给她们换一艘船,将现在这条处理掉。” 宋贺点头,转身同那船家解释,“安全起见,我们会为你换一条大船,这条便交由我们处理吧。” 船家还能说什么,只得赶忙道了声好,目光环顾自己这条旧船,目光中流露出不舍。 毕竟辛苦了大半辈子,这可是他最值钱的财产了,然经历刚刚过去的那大半夜,船身上不仅满是死尸留下的血迹,还有许多羽箭扎下的窟窿眼,已是一片狼藉之状,要修补也是麻烦事,况且也实在不吉利。 所以弃了就弃了吧,更何况以此换了条新的大船呢,也不算亏! 船家这头安顿好了,慕容啸又转过视线,对玲珑说,“你放心,我绝不会食言,现在已经入了越王府地界,你一定能安全回到临安。” 这一点玲珑现在并不怀疑了,点头嗯了一声。 又听他道,“我过会儿就上岸,你们跟着船家换船,送你回临安。” 玲珑又点了点头,经这一提醒,方意识到,他这是要走了。 天越来越亮,借着晨光与灯笼的灯火,她看见他衣袍与侧脸上都有血迹,虽是知道那不是他的血,但仍然难免触目惊心。 今次的旅途着实非同寻常,若不是亲眼目睹,很难想象方才经历了什么,她躲在残破的船舱中,清楚的看见他以一敌十,甚至数十 虽然方才情形何其惊险,所幸他们都熬过来了。 平安的入了江南地界,平安的等到这个“麻烦”下了船 虽然实话说来,这些都是拜他所赐,若没有他,自己何须经历这一番跌宕,论理,她不找他麻烦已是很不错了,但转念一想,此时人家却已经成了当之无愧的“地头蛇”,玲珑心间一时五味杂陈。 终于,她咳了咳,用前所未有的软和语气道,“多谢世子安排,也祝你们一路顺风。” 这令慕容啸微微挑眉,似乎很是讶异她的态度,却也并无多说什么,想了想,语气诚恳的道,“你回临安以后,若有什么麻烦,可以派人知会我,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料想她此番回家,那勇毅侯府必定不会风平浪静的。 玲珑心间一动,看来她主动低头是对的,“地头蛇”并未在意她一路的态度,不必担心他怀恨在心啦! 她笑的轻松,“我尽量不去麻烦你。” 慕容啸也笑了笑,点头道,“祝你一切顺利。” 见她也点头道好,他心间忽然升起一种奇特的情绪,恰在此时,有近卫提醒,“公子,到地方了。”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那前方岸边停着马匹车辕,应是来接他的。 他暂且压下那股奇怪感觉,同驾船的手下说,“上岸。” 小船便慢慢靠去了岸边。 车架那边已有一批护卫,见状忙下来迎接,慕容啸下了客船,转头交代宋贺,“陪她们再行一段,等换了船到了临安再返回明州。” 宋贺立直垂首,“属下遵命。” 这才是世子与护卫的日常,随着众人都对他毕恭毕敬,慕容啸身上的那股尊贵威严的气势彻底张扬起来,无形在向众人彰示,他才是此地的主人。 玲珑于是也很有眼色的微微俯首,因此并未看见他离去前最后的回顾,那时他的视线,其实是在自己身上。 没有等来她的目光,他却并未因此而停留转身,走去那宽阔的道路上,登上马车,消失不见了。 ~~ 天色渐渐转明,新的一天到来了。 船家老汉歇息够了,便与宋贺一同清理船身,小莲与明月帮忙打水,唯有玲珑细皮嫩肉的,众人都不叫她动手,她只得在一旁干看。 所幸因本来便要换船,也不必打扫的太过仔细,很快,船便被整理的差不多了。 一切都需花时间,又行了约莫半日,越王府安排的新船到来,一行人带着行李换了船,看着面前崭新而宽敞的环境,玲珑心里终于舒服了许多。 相较之下,船家父女更是高兴,新船可比从前那艘小客船大得不少,且上备的东西样样齐全,简直是鸟枪换炮,忍不住喜上眉梢。 船家老汉朝宋贺连连鞠躬,“多谢宋相公照顾,这么好的船,我便是攒一辈子钱也买不来的。” 宋贺摆手笑道,“你们此次护送世子有功,这是该得的,世子方才吩咐,往后会照顾你们的营生,今后,你们若想继续行船,只要江南境内,一定会平安;若不想再行船,你们随我去明州,王府会为你们安排。” 老汉虽没见过大世面,脑子却是清醒的,此番世子跟锦衣仇,在自己的船上杀了人,不管人家怎么应对,他必定是不能再出江南了,否则一旦被朝廷的人抓住,岂不等同于主动送死? 年纪大了,还能再跑几年的船?而且眼看闺女小莲越来越大,已是不好再抛头露面了,不若就此安定下来,寻个别的营生,左右有越王府庇佑,日子应该不会差吧? 所以他赶忙应承下来,谢道,“世子大恩大德,令草民没齿难忘,草民愿跟随世子效力。” 宋贺便点头,“好,那等把这两位姑娘送到临安,咱们便去明州。” 常年以船为家,四处漂泊,如今终于有个能落脚的地方了,那船家两父女激动地险些热泪盈眶,又是对宋贺好一番感恩戴德。 将此景看在眼中,明月悄声对玲珑说,“小姐您看,这越王府行事也算厚道,那位世子看起来也不像坏人,只是朝廷为何要追捕他呢?” 玲珑摇摇头,“那谁晓得呢?朝廷的事,只会比后宫更加可怕吧!” 明月叹了声气,玲珑却忍不住想起早前慕容啸离去时的事。 他对她说,如果有什么麻烦,可以去找他 呵,找他做什么?自己的事,他一个外人能帮上什么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二十二章 换了新船,继续南下。 少了慕容啸那个烫手山芋,且再没了官兵搜船,行程愈发顺利了,两日之后,船终于驶进了目的地,临安府。 明月一早就收拾好了包袱,此时要下船了,便跟在小姐身后同另三人作别,小莲很有些舍不得她们,眼泪汪汪的问道,“明月姐姐,秦姑娘,以后还能见到你们吗?” 他们自此要追随越王府,虽说明州与临安相隔并不远,但玲珑娘家勇毅侯府与越王府并无什么往来,此时女子们通常深居简出,论说再见面的可能性是极小的,不过为了安慰,玲珑笑道,“放心,有缘自会见到的,你同你爹爹都要保重啊。” 小莲忙点头,船家也笑着致谢,人高马大的宋贺咳了咳,也同她们作别,抱拳施礼道,“二位姑娘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玲珑大方的点了点头,并没再多言,倒是听见明月跟人家回了一句,“宋大哥也保重。” 玲珑一顿,都成“宋大哥”了?忙抬眼去看身边人,却见明月一张小脸如同喝了酒似的,微微泛着红色,察觉她在看,做贼心虚的瞥过来,一时间,面上更红了。 她只得假装没看明白,道了声“告辞”,领着明月下了船,一边在心间暗忖,这宋贺虽是长得还不差,但跟在那越王世子身边,是个脑袋系在裤腰带的命,不妥不妥,所以还是当做看不见吧。 大不了等她安顿好了,再给明月寻一门更好的。 这一茬暂时放下不谈,临安富庶,因而码头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玲珑乃是偷偷回来,自然没有人来接,不过正值上午,雇辆马车也并不是难事。 主仆二人很快便雇好马车,跟车夫交代了目的地,便上车,再度颠簸起来。 悄悄撩开车帘,去看沿路景色,熟悉的江南建筑告诉她,她果真到了临安。 但心却难以放下,毕竟真正的麻烦事恐怕才要开始呢! 不过来时已经预想了各种可能性,回都回来了,所以只能硬着头皮面对,无论如何,除非她自愿,否则谁都不能要求她牺牲。 ~~ 马车一路摇晃,花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二位姑娘,到地方了。” 为了保密,二人先前只交代那车夫去勇毅侯府不远处的街上,此时撩开帘子一瞧,果然瞧见街对面正是勇毅侯府的侧门,这才放心的落了地。 车夫拿了车费,满意地离开了,人来人往的街上,并无人注意到这两个衣着普通的姑娘。 离开三载,没想到还能回来,明月又望了一眼侯府的侧门,难掩心情激动,对玲珑说,“小姐,到了。” 玲珑看上去倒镇定多了,点头嗯了一声,抬脚朝那侧门走去。 然而终是近乡情怯。 虽然这是她这段时日以来全部的奋斗目标,但她也明白,推开这扇门后,极有可能会遇见更严重的惊涛骇浪,深呼吸几口,她点了点头,眼看着明月抬手拍门。 没有等待多久,那两扇木门便由里打开,一婆子探头出来,问道,“谁啊?” 侯府里原本就人多,加之玲珑与明月已是三年未归,这看门婆子竟没能认出她们来,不过这样更好,明月照着事先安排好的,同那婆子道,“我们姑娘是大夫人的娘家侄女,打湖州张家来的,不知大夫人可在吗?” 勇毅侯府共有三房,玲珑乃是二房的独女,但因她幼年丧父丧母,自己又入了宫,所以二房早已等同于不存在了,此时明月口中的大夫人,乃是玲珑的大伯母,现如今的勇毅候夫人张氏。 府中人多口杂,她今次干的可是大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并不不能在无干的人面前坦露身份,还是先去见现如今府里的当家主子们的好。 侯夫人张氏的娘家的确在湖州,也的确有几位侄女儿,这看门的婆子并不在主子跟前伺候,也并不能确定那位真正的张家姑娘生的什么模样,因此此时也并未怀疑,唔了一声,先将人请进门内,又派人去大房那边通传。 大夫人如今可是当家主母,她的娘家人岂能怠慢?等待的空当,婆子为二人倒了茶水,又解释道,“近来府里有些事,大夫人那头兴许有些忙,姑娘莫急,稍候片刻。” 玲珑道了声好,见这婆子像是爱说话的,便试着打听道,“不知姑妈在忙什么要紧事?可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婆子倒还真的个爱说话的,闻言叹息了一声,“姑娘远在湖州,不怪不知道。我们府上原来的三姑娘,就是三年前进京做了娘娘的那位,上月在宫中出了意外,殁了,前些日子消息递到,我们老夫人当场便晕了过去,现在人虽醒了,但一直没能下地,我们大夫人又得在跟前伺候,又得接待前来看望的亲朋,着实有些忙。” 说着怕二人紧张,她又补充道,“不过毕竟是嫁出去的姑娘,宫里头丧事已经办完了,这会儿府里也不必操办什么,大夫人忙完这一两日,应该也就没什么了。” 听完这话,主仆俩对视一眼,心间一块大石落了地——宫里头连她的丧事都办了,看来已是对她的死深信不疑,太好了,没有后顾之忧了! 只是为了表现的合乎常理,玲珑便叹了一声,“这位娘娘年纪轻轻便殁了,实在可怜” 婆子叹了声气,“谁说不是呢?我们府上二房老爷夫人去的早,总共就留下这一根独苗,原是金枝玉叶的命,可叹却福薄,如此一来,二房可就没人了。可怜那二小姐,自小在老夫人跟前养大,这会儿人没了,我们老夫人难过的跟什么似的。” 这话叫玲珑在心间升起沉重的负罪感,老夫人便是她的祖母,自打父母双亡,她便一直养在祖母跟前,老太太不知道事情真相,这会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想而知有多难过了。 她面不改色的跟着感叹几句,心里只盼着等会知道她“死而复生”,别再把老太太给吓着才好。 没过多久,大房那边有人来传话了,说大夫人这会儿得了空,请侄姑娘过去,玲珑同那婆子告了别,领着明月往大房那边去了。 一路辗转,路过府中园林房舍,原主的记忆早已与她融为一体,此时便慢慢浮现出来。 这江南大宅之中,虽然是非也是不少,但相比那冰凉残酷的宫中,总归好多了,尤其来之前刚经历过一番惊险,此时行走在家中的地上,令她心间有种踏实之感。 走了一阵,几人来到大房院中,玲珑的大伯父勇毅候孟阔担着官职,白日都在衙门里,因此只有大伯母张氏一人在。 到了张氏跟前,她伪装的侄姑娘身份必定要露馅,为了尽可能小引起轰动,玲珑叫明月先去见张氏,给她一个心理准备,自己再出现比较好。 明月便先随着引路的婆子进去了。 江南的盛夏,不比京城轻松,侯夫人张氏才送走一批前来慰问的亲朋,这会儿换了衣裳,在室中稍歇,一旁置着冰釜,又有侍女打扇,令明月甫一入内,直觉扑面一阵凉意。 “给夫人请安。” 明月趁着行礼的空当环顾室中,但见除了张氏,另有两个婢女人并不算多,稍稍放了放心。 张氏看了一眼,见来人不是自己的侄女,正有些奇怪,问道,“瑛儿呢?” 这时方见明月抬头,待看清那副相貌,不由得更是怔楞,“你是何人”然而越看,越是疑惑,这丫头,怎的这样眼熟 明月小心翼翼的道,“大夫人,您还记得奴婢吗?奴婢从前是二房的丫头” 打着娘家侄女的名号,进来的却是这样一个丫头,还说自己是二房的?那二房不早就没人了吗? 眼见情况可疑,屋里的丫鬟立即要把夫人护在身后,张氏却将人挥开,再度仔细瞅着明月,忽然间一惊,道,“你莫不是从前玲珑身边的那个丫头?” 明月忙点头,“正是奴婢。” 却见张氏脸色一下惨白,“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宫中来人说,玲珑掉进河里,你也跟着下去了?” 这大白天的,莫不是撞鬼了? 明月忙摇头,“不是的,大夫人,奴婢没死,奴婢从前会游水,侥幸爬上了岸,只是宫里人不知道而已,奴婢没死,奴婢是人呢。” 门口的竹帘投进来光线,隐隐给明月投了影子,两个丫鬟上来仔细看她,胆大的摸摸她的手捏捏她的脸,转头同张氏禀报,“夫人,是活人呢。” 张氏这才放下心来,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问道,“你一路从京城回来的?” 明月点了点头,“宫里人都以为奴婢已经死了,奴婢追不上龙船,又入不了宫门,只得想办法一路回了临安”顿了顿,她又道,“奴婢有件要事,是关于三姑娘的,想同大夫人禀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二十三章 关于玲珑的? 张氏愣了愣。 思及今次玲珑死的实在突然,这丫头又是跟在玲珑身边的,她终是点头道,“你说。” 却见明月环顾左右,表现得很是谨慎,“事关重大,能否请夫人单独听奴婢之言?” 张氏犹豫了一下,却也还是点头,同屋里另三人道,“你们且守在门口。” 丫鬟婆子们应是,退去了门外。 屋里没了旁人,张氏道,“你说罢。 ” 明月咳了咳,终于道,“其实小姐她也没死。” “什么?” 就见张氏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玲珑没死?” 明月点头,“小姐同奴婢一样,并没有被淹死,只是等我们爬上岸的时候,龙船已经跑远了,我们没办法,只好一路回了江南。” 张氏犹如听了个天方夜谭,嘴巴好久都合不拢,惊讶许久,满是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们都没有死,都回来了?那,那玲珑现在在哪儿?” 明月赶紧道,“小姐就在外头等着呢,因怕吓着夫人,才先遣奴婢来,夫人要不要见一见小姐?” 现如今当然是唯有见到真人才能相信,张氏忙点头道,“快,快把她叫进来。” 明月应是,出去叫人,须臾,就见她返回,身后果然跟了个姑娘。 张氏不错眼的仔细打量,见那姑娘螓首蛾眉,容颜秀丽,虽是寻常布衣,难掩翘楚之秀,入到房中,颤着声音冲她唤道,“大伯母” 那眉眼,那轮廓,果然正是她从小看大的三丫头玲珑啊! “玲珑” 张氏也赶忙唤道,颤抖的声音里暗含几分复杂,又几分激动的心情。 门外的光隐隐投下她的影子,张氏又扫过一眼,这才放了心,上前握住她双手,仔细打量,“这是怎么回事?宫里前阵子才来报了信,说你没了我们跟天塌了一样,老太太现在还在榻上躺着呢!” 玲珑目中含泪,满面委屈的解释道“我没死,那日龙船出游,我本有些不舒服,冲去栏杆旁要呕,哪知船不稳,一下就把我颠入了河里,明月下去救我,她原会些水性,千难万难之下,才把我救了上岸,等我缓过来,早已找不见龙船的影子” 她装作伤心,拭了拭泪,又道,“我们无处可去,唯有一路回了临安。” 她知道这话并不严谨,果然见张氏目中存着许多怀疑之色,“那,听闻宫中找了你两日,你们二人上了岸,就一直不曾遇见宫里的人吗?” 她叹了口气,“其中许多事一言难尽,伯母,伯父可在家中吗?我想见见他。” 她还不打算把话说全?张氏楞了一下,心间更是疑惑,然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实在是大事,便点头应了下来,叫人去寻勇毅候孟阔。 所幸孟阔的衙门离得不远,不多时,便听见帘子外头丫鬟通报道,“老爷回来了。” 玲珑暂停与大伯母的谈话,就见帘子挑开,进来一位中年男子。 那正是大伯父,而今的勇毅候孟阔孟侯爷了。 孟家先祖乃是武将出身,传到孟阔也不例外,他自幼习武 ,平时也时时操练,因此现在虽已过不惑之年,仍然是一副好身板。 孟侯爷入了房中,才一看见妻子,便直问道,“有何事叫我回来?” 张氏已经接受了那个令人震惊的事实,情绪已经稳定多了,又怕吓着丈夫,只得缓着道,“前些天京中递来的丧信儿,有些偏差” 勇毅候是个直性子,一听此话,立刻皱起眉来,“什么偏差?” 张氏道,“玲珑原来并没淹死,她活得好好的呢。” “什么?”果然见孟侯爷也是一脸惊讶。 张氏赶紧挪了挪位置,好叫他看到房中立着的人,又向他道,“玲珑没死,已经回来了,你看。” 孟侯爷顺着妻子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一姑娘,楞了一下,又眯了眯眼,终于看的清清楚楚,那眉眼,竟真的是前几日才被宫里来人告知已经殁了的侄女! 惊讶与愕然一时齐涌上孟阔心头,然未容他开口,面前的姑娘已经红着眼眶颤声唤道,“伯父,我没死,我,我回来了!”话未是一阵哽咽之声。 恰是这声呼唤,牵动起孟侯爷身为长辈的心,他顿了顿,忙道,“你没事便好,没事便好只是这是怎么回事?宫里怎么会说你已经没了呢?” 正所谓熟能生巧,玲珑便将先前对张氏的说法又对着大伯说了一遍。 然等听她说道上岸后却没回宫而是选择回江南,孟阔顿时皱起了眉头,“那时你落水,宫人们都在找你,如若你向宫人告知,必定会将你接回宫中,你,为何要回江南来?这一路辗转,并不比回宫容易啊,莫不是还有什么事?” 大伯乃是一家之主又常年为官,必定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玲珑心里清楚,也做好了准备趁此时摊牌。 她于是含泪答说,“自我入宫,三年以来,一次陛下的面都没有见过,后宫被徐贵妃把持,连皇后也没有办法。我原就等得心灰意冷,经落水一事,忽然想通,如若不是明月及时来救我,我恐怕早已亲人阴阳两隔。” 半是真情半是临场发挥,玲珑情绪酝酿的非常不错,居然抽泣起来,“我不想再这么空等下去了,与其要在宫中牺牲一辈子,不若就此了结从前,换个活法好了” 如若与她共同经历,自然会理解她的感受,然而对于远离宫廷的人们来说,这个说法,似乎并不好那么容易接受。 房中沉默片刻,张氏上前握住玲珑的手,叹道,“傻孩子,你怎么这般没自信?自小到大,你便是咱们侯府最好的姑娘,便是放眼临安,也没有能与你比肩的,那徐贵妃把持后宫,终不是正道,陛下岂会一直由她蒙蔽?俗话说好事多磨,兴许再等等,陛下便会注意到你了” 虽然料到家中人会有此反应,但当真的听到大伯母说出此话,还是叫人难免心寒,就连明月,在旁听得也是愤愤不平。 再等等?说得轻巧!小姐已经等了三年,还要再等几年呢?那宫墙内的岁月岂是好过的?能说出此话的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此时主子们谈话,她没有插嘴的份儿,因此只能立在一边,忧心忡忡的看着小姐,生怕玲珑会无法招架。 却见玲珑几声抽泣,哭的更加梨花带雨,“大伯母不知,那宫中险恶,步步惊心,在里头的每一日,无论说话行事,处处都须小心,稍有不慎,便会引来天大的罪过我已经熬了三年,三年里头,每一日不是提心吊胆的过来的,日子没有盼头,我度日如年啊” 眼见她声声泣泪,极度的委屈,张氏犯难了,再劝下去又强人所难之嫌,她只好停住嘴,去看自己的夫君。 孟侯爷其实向来仁厚,此时眼见侄女如此痛哭,重叹一声道,“昔日你年纪还小,有些话,伯父怕你不懂,所以一直不曾说过,我孟家其实从未有过攀附之心,然只无奈那时皇命难违啊现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玲珑,你此番回来,是怎么打算的?” 玲珑摇了摇头,小心作答,“我,我并未有什么打算,那时我落水,唯有明月不畏死的下水来救我,其余那些人,不过走个过场罢了我现如今对宫中已是心灰意冷,不想再回去了” 此言一出,只见孟侯爷神色沉重,并不轻易应下。 玲珑虽有些微微失望,但亦明白此不是小事,也能理解大伯父的反应,此时,却听大伯母道,“可是人活着,却不回宫,一旦传扬出去,可不是小事啊” 玲珑虽一心谋取自由,但此时,她身单力薄,不得不要先依赖娘家,所以大伯父的表态至关重要。 担心他会被张氏说动,玲珑赶在大伯开口之前道,“不瞒大伯母,听说宫里连丧事都为我办了,此时不管回不回宫,都已不是小事了。” 的确,她活着,却没第一时间联系皇宫,而是选择回临安,这已等同于欺君重罪了。 张氏被她一击,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此时,却见一家之主的孟侯爷在思虑过后,点了点头,“罢了,不论如何,你还活着便是天大的好消息,你爹娘在天之灵,想必也能安心了。祖母前些日子惊闻你噩耗,深受打击,已经卧床多日,你既已回来,该去向她报个平安,好叫她老人家安心才是。” 话中虽未直接应允,但玲珑一听此话,便知大伯父这关已过,心下顿时松了口气。 有道是血浓于水,大伯父果然还如记忆里一样的宽厚。 然宽厚是宽厚,该当心的还是得当心,孟阔又对张氏道,“此事事关重大,暂时不要泄漏什么风声。” 张氏赶紧点头应是,而后便随着夫君,领着这从天而降的烫手侄女儿,出了院子,往婆母那边去了。 ~~ 为了不引起下人们注意,孟侯爷先往孟老太太院子里去了,玲珑则跟着张氏后行。远远望去,只道是大夫人带着娘家侄女去给婆母请安,合情又合理。 一路辗转,才一进老太太的院子,就隐约闻到一股汤药的苦味。 等入了房中,鼻尖闻见的汤药味道更浓了。 玲珑打眼一望,眼见老太太正半躺在榻上,有一妇人立在床边,床头小桌上有一只瓷碗,装着黑乎乎的汤药汁,汤药味便是由此而出。 那妇人正同才到的孟侯爷说话,眼见张氏,又打了声招呼,“大嫂来了。” 玲珑知道,这是自己的三婶,孟家三房夫人郑氏。 郑氏比张氏要年轻些,但也已有三十多岁,不过生的貌美,又会保养打扮,因此显得还挺年轻。她与三叔孟津膝下育有一双儿女,女儿孟芷心比玲珑小两岁,儿子孟林淼才刚十岁。 张氏同郑氏颌了颌首,道,“弟妹过来了。”又见夫君慰问榻上的老母亲,“娘,今日可好些了?” 孟老夫人叹了口气,“好不好,也就这样了,我没事,叫她们不必再拿什么药,她们偏不听” 郑氏闻言忙哄道,“娘说得什么话?身子不舒服哪能不吃药呢,三姑娘虽然走了,但您还有我们呢,芷心还未出嫁,云哥儿还等着您给他娶媳妇儿呢!” 孟老夫人苦笑了一下,叹道,“你太高看我了,云哥儿娶媳妇,少说还得有个十年八年的呢” 郑氏一向会卖乖,又欲说什么,张氏看在眼里却心生厌烦,便轻轻扯了扯夫君的袖子,孟阔得了提示,便开口道,“弟妹说的是,娘该吃药还是得吃的”又试着道,“娘,儿子知您为了玲珑难过,现如今儿子想告诉您个事儿,您莫太惊讶啊” 老太太年纪大了,又正值心里难过的当口,便是有天大的喜讯,也得缓着来,孟阔生怕老母亲一激动,再出些什么事。 历经丧孙之痛,孟老夫人似乎已经心如死水了,闻言叹道,“还有什么事儿?你们要说便一下全说吧。” 老太太只以为家中又有什么不好的事,正揪着心,却见长子道,“娘,您不必难过了,玲珑没死,她已经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二十四章 “什么?” 只听两张嘴异口同声,郑氏抢先问道,“大哥说什么?玲珑没死?” 老太太也颤声问道,“老大,你莫不是在哄为娘?” 却见孟侯爷露出笑来,说,“儿子并未哄您,玲珑真的没死,那时掉进水里后被丫头救了上来,只是宫里的人搜救不严,没发现她,便全以为她去了。” 只见孟老太太楞了一下,而后陡然问道,“那,那她在哪儿呢?” 此时无需大伯父再说什么了,玲珑颤着声音上前道,“祖母,我在这儿,我回来看您了” 孟老太太看着忽然凑到床前来的姑娘,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玲珑红着眼眶道,“我死里逃生,日夜念着祖母,便辗转一路,回来看您了” 眼前的孙女儿有血有肉,再不是平日空想的那个名字,孟老太太百感交集,一向将人拉进怀中,也颤着声道,“哎呀丫头啊,你要把我给吓死啊” 祖孙俩忍不住一阵抱头痛哭。 孟侯爷在旁看得担忧,想上前去劝劝,却被张氏拉住,张氏悄悄道,“老太太憋了这么多天,哭出来也好,反正人已经回来了,这是喜极而泣。” 孟阔于是点了点头,顿足旁观,心中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他心知老娘是个倔强要强的老太太,常年绷着,此时释放一下情绪也好。 眼见着场景,郑氏可是彻底懵了,忙来到张氏跟前,问道,“大嫂,这是怎么回事?宫里不是说玲珑没了吗?” 张氏只是道,“等老太太缓过这股劲儿,听玲珑自己说吧。” 连张氏也卖关子!郑氏心里谜团不解,跟猫爪挠似的,好在孟老太太也奇怪着呢,等缓过来,赶紧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说一说。” 玲珑面不改色心不跳,将之前讲述给大伯夫妇的话又说了一遍,老太太听了,直念阿弥陀佛,“老天爷开眼,真是万幸万幸,救了你的那丫头呢?可跟你一起回来了?我可得好好谢谢她!” 玲珑擦了擦泪,连连点头应是,没了爹娘,所幸还有祖母,世上总归有人疼她的。 心间正温热,却见一旁得郑氏眼睛一亮,“玲珑既然好好的,那咱们该同京中去信,叫宫中来人接啊,还有那些救人不力的,也得好好说道说道!” 然话出口却未见有人回应,玲珑委委屈屈的看了眼祖母,又把脑袋覆在老人家腿上,道,“我离家三载,日夜思念家中,而今死里逃生一回,已对那个皇宫心灰意冷,只想陪在祖母身边” “不回去了?”就见郑氏一脸惊讶,看了看大房夫妻,道,“这宫里头还能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了?” 却见张氏无动于衷,唯有孟侯爷上前两步,俯身同孟老太太道,“娘,玲珑此番回来不是小事,其中诸多事宜,需要与家中商讨,您看,把三弟叫来,咱们一起商讨一下可好?” 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孟老太太自然明白长子话中之意,眼见那失而复得的孙女泪眼灼灼望着自己,叹了声气,点头道,“说得是,去,把他们都叫来吧。” ~~ 日头西斜,一家人终于聚齐了。 老太太的院里,大房孟阔夫妇俩及他们的儿子,十八岁的侯府世子孟林皓,三房孟津夫妇带着他们的女儿孟芷心,儿子孟林淼,六人齐聚一堂。 其实大房孟侯爷夫妇除过儿子,还有两名女儿,孟兰心与孟蕙心,只是都已出嫁,今日事情突然,孟侯爷并未知会她们。 晚辈们到齐不久,便见老太太从里间走了出来,众人纷纷立起身来。 眼见老太太精神头比前些天强了许多,长孙孟林皓眼睛一亮,几步上前道,“祖母,您今日好些了?” 见此情景,三房那边,郑氏眼疾手快,在小儿子耳边嘱咐了几句,又将其往前推了一下,就见小公子孟林淼也站出来,学着堂兄的样子说,“祖母,您今日可好些了?” 小家伙被娘推的,连脚步都有些踉跄,孟老太太只当看不见,点头说,“好多了,好多了。”便在圈椅里坐了下来,又伸手叫众人坐下。 人已经来齐,孟侯爷身为一家之主,发话道,“今日请大家过来,乃是有件事要告知你们,宫里的消息出了差错,咱们的三姑娘并没有淹死,她被丫鬟所救,重获生机,只无奈没被宫中搜救的人发现,她现如今已经回了侯府” 大房夫妻自然是知情的,归功于三房夫人郑氏的宣传,三房那边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因此现如今场中,唯有刚刚从书院回家的勇毅候世子孟林皓才得知此消息,一时惊讶非常,“爹,您说的可是真的?” 孟侯爷点了点头。 然没容孟林皓说句什么,三老爷孟津便抢先问道,“依大哥之见,这事该怎么处理?宫中人才走不多时,咱们派人去追,应该还能追上吧?到时候好好与人家说一说,应该能将此事弥补回去。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玲珑嫁得可不是一般人家,这事往好了说,是玲珑走投无路自己找了娘家来,若是往坏处想,便是宫中要给她安个欺君的罪名,咱们恐怕也无力辩驳啊!” 自打从郑氏口中得了消息到现在,这些话已在孟津肚子里憋了许久,玲珑回来,于他而言弊大于利,所以他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丫头给劝回去。 除过小公子孟林淼还一脸懵懂,三房几人都支持孟津的说法,一同期待的望着孟侯爷。 而侯夫人张氏虽然一向不喜欢三房那一家子,但对孟津的说话也是不无赞同,毕竟玲珑此番胆子太大了,稍稍不慎,必定要连累家人啊! 面对众人的一片期待,孟侯爷却神色凝重,正待说话,却先听内室中先传来一女子声音,“我此次回来,便没打算再回去,三叔,你还是抿了这想法吧!” 众人一愣,循声望去,瞧见一女子由内室里出来,正是玲珑。 孟津已经料到玲珑就在一旁,然而此时见她出来,脸上很是难免难看。 孟津自认占理,耳听她说不打算回宫,立刻便问道,“人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何况你是受了册封的娘娘,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宫?你可知道这事一旦传扬出去,会给咱们孟家带来什么影响?” 郑氏也在旁帮腔,“你三叔说的是啊玲珑,便是寻常的人家,出嫁的女子若想回娘家,要么和离,要么拿休书,没有不明不白的回来的,你既已是皇家的人,哪有这样悄悄回来的道理?咱们侯府若是知情不报,那可是要获大罪的。” “哦?”玲珑冷笑一下,“三婶的意思,要去告我的状,叫宫里把我抓回去?” 郑氏一噎,左右瞥撇周围人的脸色,摇手道,“我可没这样说。” 见她语气不善,孟津便更加不客气起来,又道,“你三婶是在好言劝你,哪里是要叫人来抓你了?玲珑,做人不可太自私,你的去留关系咱们整个孟家,你祖父辛苦打仗挣下的爵位,咱们孟家上下几十口子的人命,可都握在你手里呢,你岂能只为了你自己想?” 三老爷习武读书都不出色,歪理倒是很有一手,譬如当年入宫,圣旨原只要求从孟家选一名女儿,并未指定是谁,当时二姑娘孟蕙心,三姑娘孟玲珑都适龄,论理,大房孟侯爷嫡出的二姑娘比二房的三姑娘更名正言顺些,哪知玲珑听了三叔的一番忽悠,竟主动要求进宫,而二姑娘本也不愿进宫,于是才有了玲珑那悲苦的三年。 那都是前尘往事,已然发生,再纠结无用,而现如今的玲珑不是昔日软弱没主见的玲珑,不会再轻易被他唬住了。 玲珑笑了一声,又流出无限悲哀,叹道,“我此番好不容易从阎王手底下捡回一条命,吃尽苦头回到临安,见到各位亲人,三叔一句关问没有,张口就拿家族大义来压我,实在叫人心寒,我竟不知自己何时有这么大本事,能左右咱们孟家的命运了?” 她拿帕子遮脸,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还记得当年三叔劝我进宫,把那个地方描述的多好,我年幼无知,一时轻信,等入到宫中,才知那是什么情景。皇上独宠徐贵妃,连皇后都甚少理会,更别说我们这些后入的嫔妃,三年来,竟连同皇上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眼看着我到了这个年纪,日后只会年老色衰,愈加引人厌弃,你们觉得,我这一辈子还能有什么希望吗?” 眼见众人无语,她再接再厉,继续道,“临安远,你们或许还听说吧,就在前些时候,皇上终于决定要临幸别人,那时我病了几个月,自然没这个福分,然而那位被选中的贵人,却在当夜就暴毙而亡了,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那宫中险恶,绝非一般地方,如若选中的是我,我恐怕也难逃蹊跷死因,此番是我命大,有明月救我,如若明月不会游水,我恐怕就真的死了,也不会有同你们说话的机会了。” 她声声泣泪,叫闻者伤心,张氏来到她身边轻拍她后背安抚,而被指责的三老爷孟津,终于一时无话了。 忽听哗啦一声响,侯府世子孟林皓一下立起来,握拳道 ,“没料到三姐姐这些年过得竟是这样的日子,常听说宫中凉薄,居然如此冷酷,依我看,姐姐好不容易回来,若不想回去,就算了吧。我身为孟家儿郎,更有责任撑起家族重任。” 少年郎年轻冲动,却是真心为姐姐着想,此话一出,孟老太太点头道,“皓哥儿说的还像话。” 这摆明是说刚才孟津说的不是人话,孟津一噎,“娘”却没说出什么来。 郑氏也很不乐意,开口道,“玲珑,你三叔是心急了些,可并没有恶意,还不是再为咱们孟家着想?毕竟你嫁得可不是一般人家,若是叫人知道你不愿回宫,那可就麻烦了!” 玲珑擦了擦眼泪,问道,“你们不说,谁会知道?” 她丝毫不为所动,简直与从前判若两人,孟三爷急了,语气更加直接起来,“就算我们不说,这世上没有不通风的墙,难保别人不会发现,这家里下人谁不认识你?听长辈一句劝,不如早些回宫吧,将这里头的误会解释清楚,你还是你的贵人娘娘,要知道一旦被人发现告发,那可是无可挽回的大过了!” 然玲珑依然不为所动,摇摇头,“我不会再回去的。” 这下事情可算陷入了僵局,孟三爷没法,只好看向孟侯爷,“大哥,您想想办法,入宫侍奉君王,那是多少家族都盼不来的好事,咱们侯府的生息,不能毁在玲珑的任性上啊!” 孟侯爷心里早有了主意,此时在心间沉吟一下,终于发话道,“你三叔说得对,此不是小事,你毕竟是在此长大的,时间一长,难免泄露风声” 玲珑心间一暗,大伯父这是也不愿自己回来吗? 却又听孟侯爷话锋一转,继续道,“只是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想必心间已有打算,不防说来听听。” 玲珑眼睛一亮,看来大伯父并非反对之意,而是要她表达心间想法。 心里有了数,她道,“我知身份是个大麻烦,没关系,孟家三姑娘的身份我不要了,未免亲朋与下人们认出,我搬出去单独住就是了,择处僻静些的,无人认识我的地方。只不过我一个小女子,还需营生度日。” 她顿了顿,特意说道,“当年爹娘走时,曾给我留下了不少遗产,还记得我娘说,那是要给我做嫁妆的,虽然入宫不需要嫁妆,但我现在已经回来,还是拿到手中为好。” 这话一出,便见三房夫妻面色一变。 千防万防,这句话还是来了! 正着急着,却又听她道,“我只是不想赴死,并非要连累诸位亲人,放心,孟玲珑已经死了。我往后自立门户,自生自灭,只求各位看在血浓于水,替我守住身世,否则一旦泄露出去,我捞不着好,你们也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二十五章 堂中众人此时彻底被她惊到,这话说的干脆决绝,这还是从前那个耳根子软毫无主见的孟玲珑吗? 加之又关乎二房遗产之事,被戳中了要害的郑氏赶紧跳出来缓和道,“玲珑,都是一家人,何必将话说得这么绝?我们谁也没说要拿你怎么样啊” 然玲珑面上冷冷的,并不见松软之向。 “好了!” 一声斥责出口,惊得众人一跳,纷纷看向发话的孟老太太。 老太太青着脸,心中怒气显而易见,斥道,“好一个都是一家人!三丫头死里逃生,历经千难万险才回到临安,这刚进家门,你瞧瞧你们说的什么话?可还有做长辈的样子!三丫头从前什么样的性子,今日竟被你们逼成这样,连这样的话也说了出来!” 眼看三子夫妇俩面上挂不住,老太太哼了一声,又道,“过去的三年,她一个人在宫里孤苦无依,甚至险些丧命,如今既然不想再回去,那就不必再回去了,眼下已经一个多月,全天下都已经知道孟贵人殁了,这时候再冒出来,又算怎么回事?外头又要如何想我们孟家?依我看,她说的对,倒不如索性换个活法!” 年轻时候,孟老太爷外出打仗,家中全靠老太太一人支撑,能将诸事料理得当,在临安打下根基,老太太可绝非没主见的人,此时陡然发怒,果然镇得场中鸦静无声。 那三房夫妻再不愿意,也一时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耳听得老祖母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玲珑忍不住心间一热,却见祖母又转过头,对自己语重心长的说,“你大伯说的是,这事可大可小,一定要小心谨慎,你若想回家,那孟家三姑娘的身份万万是不能再用了。” 玲珑点了点头,面色肃敛,“孙女知道,只要能时时看您一眼,身份什么的都不重要。” 老太太点了点头,又听一旁的长子问道,“娘,您可有什么高见?” 孟老太太于是叹了口气,对众人说出自己琢磨了一下午的想法。 方才进门时,玲珑对下人们谎称自己是张氏的娘家侄女,但须知张氏的娘家湖州府离得并不远,万一哪天亲家登门,这个谎言便会不攻自破,所以这个身份是不行的。 而孟老太太的娘家远在登州,在当地也是庞大的家族,倒不如利用这个,将玲珑变成孟老太太的娘家人,如此,就不怕近处的这些亲朋们质疑了。 但玲珑自小在府中长大,亲眷下人们都认得她,因此仅是换了身份,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大约还是得搬出去,才能稳妥。 临安城中宅子好找,便是单单二房名下,便有许多,如若玲珑同意,便叫张氏帮着操操心,尽快收拾出来一处,以作玲珑伺候安身之所。 说完这些,老太太又同玲珑道,“眼下刚出事,风头紧,等过上一阵,这程子淡了,也就没什么了,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叫你搬回来便是。” 玲珑心里其实也是这样打算的,闻言乖乖点头,“我听您的安排。” 如此,最要紧的问题便是先解决了,孟侯爷道,“那就先这样吧,无论如何人在近处,咱们便都能放心了,其他事宜,走一步看一步。只是有一点,此乃与孟家生死共存的大事,若谁敢往外泄露一字半句,别怪我不客气!” 孟侯爷威严起来,也是很让人惧怕的,他目光扫过厅中众人,令人不敢拒绝。 众人都点头应是,玲珑看过去,见三叔三婶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却又不敢说什么,最终也还是点了头。 她心间冷笑,当年原主不仅被三叔哄得入了宫,还将父母留下的遗产也托付给了孟津,是以她刚才一提要拿回遗产,那两口子就变了脸色。 这是她的杀手锏,只有提出这个,才会叫这两口子闭嘴,现在果然,他们不敢再嚷嚷了。 自然,纵使侯府不会不管她,但那是自己的东西,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三房白占,但她亦明白,现在刚取的重大胜利,不能逼得太紧。 先叫自己能顺当留下来,其他的事,一步一步来吧。 玲珑松了口气,回家的第一步,算是完成了。 ~~ 明州。 马蹄嘶鸣,烈日下奔驰一路,傍晚时分,终于到了王府。 慕容啸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子丢给迎上来的小厮,大步迈进了大门。 王府管家赵石迎上前来,恭敬的道,“爷辛苦了。” 慕容啸嗯了一声,问道,“今日父王如何?” 为越王寻觅的神医已在慕容啸回来前就到达了王府,不得不说,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越王的情况果然大有改善,不仅昏睡的时间明显减少,神志也愈加清醒了。 父王病重,无论府中还是封地,大事都由他接了手,一打京城回来,他便忙活起来,譬如今日,便是亲自去城郊大营巡视军队,来回近百里的路,他率属下骑马完成,为的是快去快回,好回到府中陪伴父王。 好在又有好消息,赵石面上露出欣喜,道,“王爷今日比昨日还要少睡了一个时辰,看上去状态很好,且由人扶着坐了一会儿,这会儿也没睡,一直在等您呢。” 果然有进步,慕容啸听完也露出笑来,点头道,“好,我立刻去见父王。” 语罢连衣裳也顾不得换,径直去了父王面前。 “父王,我回来了。”他笑着来到父王面前请安。 越王原是躺着的,见他到来,便吩咐人将自己扶起,腰背后头垫了几个软枕,半坐了起来,似有向儿子展示自己进步之意。 待坐稳,方道,“今日成果如何?” 慕容啸回话,“城郊大营近两万人,状态都还不错,只是现如今朝廷与我们,不过一层窗户纸,万不可掉以轻心,我打算过几日走一趟沿海,看看令几处港口的海防” 话未说完,却见父王抬手,他于是顿住话头。 只听父王道,“这些事,先交由别人去做,现如今你有更要紧的任务。” 慕容啸神色肃敛,“请父王明示。” 越王言简意赅,“娶妻成家。” 什么 慕容啸彻底怔住,“父王,现如今这般情势,我怎能” 朝廷与他们就差撕破脸了,大战随时会爆发,他怎么有闲情成亲? 越王却道,“短时间内他们并不敢动手,与我们如此,你以为与其他三王就是风平浪静的?他先前打的主意的确是从我们这一处动手,只可惜我未顺利死成,叫他无法顺利收藩。” 这一点,慕容啸自然明白,只是这些事,同自己成不成亲的又有什么关系? 越王见他还未想明白,便继续道,“我的身体现在虽有些长进,但终究不复从前,一则,难保他不会以此为借口,忽然提出撤藩,如若你成家,他就不能再以我病重你年幼为借口,轻易招我们回京圈禁;二则,你早日成家,安定下来,我也好将大任托付于你。” 听到这里,慕容啸一怔,只见父王目中流露出些许疲态,早已不复从前那般英武。 在床上一躺便是大半年,其间无数次的昏昏沉沉,足以消磨英雄锐气,最初的震怒心急过去,越王现如今已经清醒的认识到,就算自己复原,也必定不能在如从前那般征战沙场,指点江山。今后,重任还需指望独子了。 越王将道理说完,只见慕容啸陷入沉默。 父王所言,他当然能明白,只是事关一辈子大事,他从前总觉得还算遥远,此时被提及,不禁有些茫然。 成亲,娶一名女子为妻,从此要与她一同生活 见他似乎很是茫然,越王叹了口气,又道,“成大事者,诸多身不由己,你需适应。此事我会着长史司为你操办,或者,去信给临安彭家,请你的姨母帮忙参考。临安世家多,想来,选择的范围更大些。” 听此言,似乎在安排给他一个与寻常并无二致的任务,慕容啸一时心间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事来得突然,越王爷叹了口气,有缓声道,“你可有意向中的女子?如若有,大可以告知他们,让他们去参谋,世子妃人选关系重大,不过,只要在不违背原则前提下,会尽量成全你的心思。” 意向中的女子 慕容啸原想否定,然还未张口,脑间却忽然闪现出一个姑娘的影子。 意向一词,或许有些言重,他只知道,那大约,是世上最为与众不同的姑娘了。 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二十六章 经过那日的家庭会议, 玲珑有了一个全新的身份,成了由登州远道而来的表姑娘,卫茹。此来临安,正为探望因孟贵人去世而伤心不已的姑祖母。 她也为自己选了处宅子, 只是还需收整, 因此最初几日,仍然住在家中,也好陪伴祖母。 ~~ 盛夏至,整座临安城都被笼罩在蒸笼里,唯有早晚还能寻到些凉意。 早起,玲珑来陪祖母说话,一进屋就见老太太笑呵呵的招呼她, “来得正好,才刚做好的蟹粉小笼,来陪我吃些。” 与才回来时半躺在榻上的老人家不同, 此时的孟老太太精神大好,一双眼睛也亮晶晶的,玲珑心里安慰许多, 笑嘻嘻的道,“好啊,祖母知道我爱吃这口, 特地给我准备的吧。” 老太太笑骂了句馋猫, 桌上的碗筷却是早就备好的, 祖孙俩便坐好, 这才刚要动筷,忽听屋外丫鬟通报,“大夫人大姑娘二姑娘来了。” 咦,是大伯母,还有出嫁的两个姐姐? 玲珑搁下筷子起身相迎。 竹帘子掀开,张氏领着两个女儿迈了进来,玲珑望了一眼,三年未见了,大姐孟兰心面庞圆润,愈发一副贵妇人的样子,二姐孟蕙心做了两年人妇,也愈加有韵味了。 两人进门先给老太太行礼,老太太应下来,废话不多说,开门见山的道,“是来的正好,都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姐妹,阿茹来了,你们快些见见吧。” 两人一回府,自然是先去看母亲,因此早从张氏那里听了消息,知道此时祖母口中的阿茹,正是已经改换了身份的玲珑。 此时最初的惊讶早已退下,大姐孟兰心率先上前,握住玲珑的手,好一番打量,目中隐现泪光,“老天开眼,终于将我三妹妹还回来了,回来了便好,回来了便好。” 玲珑笑着唤一声大姐,心里颇觉熨帖。在她记忆中,孟兰心是个简单直爽的人,性情颇随大伯父,虽只年长她三岁,但自小到大,一直如长辈一样照顾她。 二姐孟蕙心也走上前来,唤了声玲珑,情绪更加激动。 当初宫中选秀之时,她已有了心上人,因此百般不愿入宫,无奈又拗不过圣命,思来想去,她便去央求玲珑,彼时玲珑心性单纯,对她甚是同情,又加之三叔在旁忽悠,竟然自告奋勇以至于最后竟真的入了宫。 后来,孟蕙心如愿以偿的嫁了心上人,却也一直知道玲珑的处境。与夫君如胶似漆的时候,她想到堂妹在宫中独守三年空房,心间总忍不住愧疚,尤其前一阵听说她身死,更是负疚得连连做噩梦。此时见玲珑竟平安回来,心间才大石落地。 该说的话都叫大姐说了,孟蕙心不知如何表达,只好道,“我都听说了,无论如何,你回来便好,你还年轻,凡事都有希望。” 玲珑点头道了声谢。 不过她倒从不认为自己没有希望,因此并未将孟蕙心的负罪感放在心上。 ——她自己也有记忆,回想那一段,明白入宫的主因终究还是原主自己耳根子软太相信人,否则她要是坚持不去,以大伯父的为人,入宫的真不一定是她。 姐妹们打过招呼,眼见满桌的饭菜,张氏同两个女儿道,“你们祖母和妹妹还没用早饭呢,好了,先叫他们吃饭吧。” 性情最为活泼的大姐孟兰心应道,“好啊,不过我早饭吃得少,这会儿也饿了,不知我有没有口福陪祖母吃一顿呢?” 老太太被逗得合不拢嘴,笑嗔道,“哪里还管不起你一顿饭了,来人,添碗筷!你们都坐,人来的齐,算是为阿茹接一接风吧。” 娘仨便应下,一同入了座。 屋里头女眷们欢声笑语,气氛正温馨,屋外头,刚入院子的三房夫人郑氏听见那隐约传出的声音,登时脸色一暗,对身边的女儿孟芷心道,“叫你走快点,路上拖拖拉拉的,瞧瞧,被人抢先了吧?” 孟芷心瞥了一眼正屋的方向,不情不愿的说,“就叫她们吃嘛!娘你也真是的,明知道人家心里没咱们,硬往前凑什么热闹!” 郑氏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想来,还不是为了你!明州那边消息确凿,越王府要选世子妃了,眼下咱们府中只有你一个待嫁姑娘,你不往老太太跟前凑凑,怎么叫她帮你出头!” 孟府里头,大老爷孟阔自小跟随老侯爷习武,年轻的时候便考了武举人,因此除过世袭的爵位,他还是朝廷命官。 已故去的二老爷孟颐自幼体弱,只得弃武从文,不过因天资聪颖,科举路上也是一路顺遂,曾中过举人,只可惜天不假年,在玲珑小时候便病故了。 老大老二皆是人才,为孟家博得荣光,却唯有三老爷孟津一事无成,家里的爵位袭不上,文武通通不成,只得去从了商,只是也不知是缺点运气还是没那个天分,经商路上也是平平无奇,不过那时哄了玲珑入宫,二房的遗产便全由他接了手。 当初二嫂的陪嫁产业很是丰厚,这些年他名义上代为打理,实则所得利润全部都中饱私囊了,因此,一家人这些年来生活的颇算如鱼得水,颇为滋润。 三老爷的腰杆也终于挺直了不少,只是无奈当年贪恋美色,娶了小门小户出身的郑氏为妻,事业上没能帮上他什么忙,郑氏自己在贵妇圈里也没什么地位。 然郑氏虽然出身低,眼光却一向很高,平日里吃喝穿戴净捡好的不说,对自己的女儿孟芷心尤为寄予深切厚望,一心要将她嫁入高门。 只无奈三年前选秀,孟芷心才十四,年纪不到,不然这孟家娘娘的头衔一定会落在孟芷心头上。 自打与皇妃之位擦肩而过,郑氏便愈加心气高了起来,二房的玲珑成了宫妃,仗得还不是侯府的出身,哼,她的芷心也是侯府的嫡出姑娘,就不信还嫁不到好人家了。 然放眼整个江南,似乎也找不出能比得过侯府的人家,是以这些年虽然上门求亲的人不少,但孟芷心一直未能许上人家。 左拖又拖,就一直拖到了如今,孟芷心十七了,不算小姑娘了。 好在也没白拖,昨日,郑氏终于从娘家远亲那里得了消息,明州的越王府要为世子娶亲了,近来正在考虑世子妃人选呢! 乖乖,这越王府可总能压的过勇毅侯府了吧,不仅在江南地盘上最大,那世子可还正统的皇族! 郑氏一时心间大动,立志要将女儿送进越王府! 而孟芷心呢,一来是受娘的影响,不愿嫁个一般人家,二来,她曾见过那位越王世子,知道那位世子英俊非凡,当即也动了心。 世子妃,那将来可是要当王妃的,且自打多年前越王妃逝世,越王爷便再未取过续弦,一旦嫁过去,妥妥的王府主母啊!上没有婆婆压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想想就叫人眼红! 所以一听说要为婚事努力,就算平素不爱来孟老太太这里凑热闹,孟芷心还是乖乖跟着娘来了。 然眼瞧大伯母一家子已经陪着老太太吃了起来,小家子气作祟,孟家四姑娘又不高兴了,所幸有娘及时提醒,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她还是压下脾气,跟着娘往房中走去。 毕竟她也知道,郑氏的交际圈不广,指望不上,老太太身为临安城第一任勇毅候夫人,人脉可宽着呢! 娘俩换上笑脸入了屋,环顾了一圈房中,郑氏热络的打招呼,“怪道一进院子就听见屋里头热闹,原来是大姑娘和二姑娘回来了。” 大房兰心蕙心姐妹俩赶忙给郑氏行礼,“三婶来了。” 郑氏应了一声,孟芷心又上去行礼,“给祖母,大伯母请安,三位姐姐好。” 这叫众人都有些意外。 要知道正常情况下,孟芷心一向是姐妹里头最不合群的人,不爱理人,还常闹些小脾气,姐妹间寻常打趣,她也能当做别人看不起她同她娘一样,多少也有些小家子气。 然今日竟表现得异常大方。 前头那三姐妹互看一眼,大姐发话道,“几日不见,四妹妹出落得愈发漂亮了。” 玲珑蕙心跟着附和两句,就见芷心笑得愈加真心了些。 孟老太太见状,适时圆场,“今儿你们一个个起的都早,你们两个吃了没,没吃的话,一同坐下吃些吧。” 这种时候,便是吃了也得说没吃啊,不然怎么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郑氏赶紧笑道,“谢谢娘,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一旁的有眼色的丫鬟们早已递了碗筷上来,郑氏母女俩也同众人一道坐到了饭桌前。 虾肉小馄饨,蟹粉汤包,刚出锅的鸡丝汤面,还有红糖馒头,赤豆汤,南瓜小米粥等等,因着人多,饭桌上的花样也多了起来,虽然大户人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今日堂姐妹几个久别重逢,饭桌上难免话多一些。 二姑娘蕙心给玲珑夹了个汤包,“去年厨房新换了厨子,手艺还不错,我记得你从前最爱吃汤包,来,趁热多吃几个。” 玲珑笑着道谢,“当了娘的人就是不同,二姐姐愈发会疼人了,对了,不知今日可把轩哥儿带来了?算来都已经两岁了吧,我竟还没见过呢。” 轩哥儿是孟蕙心的儿子,出生的时候玲珑还在宫里,自然是没见过的。 蕙心道,“昨日得了娘的口信,叫今天先不带他回来,我就没带。” 一旁的张氏忙解释,“今日叫你两个姐姐来,为了说你的事,小孩子太小,一来乳母就得跟着过来,人多又麻烦,我就没叫带,不过没关系,都离得不远,往后随时都能见的。” 玲珑点了点头,不得不说,大伯母虽然有时会有些事不关己的狭隘,但家当的还是不错,心思也比较细,若要比起来,可比三婶郑氏强多了。 又听大姐兰心说道,“还有我的那两个猴崽子,现在也皮着呢,今日可是没带来,若是带了来,就怕你见了嫌烦。” 一句话逗得众人捂嘴直乐,玲珑笑道,“我才不会嫌烦呢,大姐姐的孩子一定漂亮!” 提及更小的晚辈,老太太同张氏脸上也露出欣慰笑意,郑氏虽没觉得有什么,也跟着干笑。 唯有玲珑在笑语间,心间悄悄生出一丝遗憾,作为古代女子,自己这个年龄不算小了,倘若当时不是入宫,现在是不是也已经相夫教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二十七章 早餐并不冗长, 很快便吃完了,众女眷离了席,又坐在亭中饮茶,张氏忽然想起一事, 在旁对老太太道, “马上就是您的寿辰了,今年逢十,依娘看,要不要大办?” 郑氏在旁听得心间一动,办寿可是个难得的机会,老太太在江南威望高,必会迎来很多贺寿的宾朋, 没准儿这中间就能同越王府攀上关系呢? 她正期待着,哪知却听老太太道,“外头都知道贵人娘娘殁了, 这个当口,身为娘家人,怎么能大摆筵席?常理说不过去啊。” 张氏其实知道这个理, 只是想来请示一下老太太,否则若是老太太同她想的不一样,到时候嫌她不给张罗就不好了, 现在是老太太自己提出不办, 她正好乐得轻松。 张氏刚想道是, 却见一旁郑氏面露遗憾道, “这可就太可惜了,娘六十大寿,一辈子才一次,我娘家那些亲戚们,老早就筹备着要来给您贺寿,回头若是听说今年不办了,不定要多遗憾呢。” 此话一出,且不论张氏与孟老太太怎么想,几个侄女儿先在心里嘀咕开了,老太太已把因由说的清清楚楚,郑氏还做出这副样子,莫非听不懂人话? 张氏觑了觑老太太的脸色,想了想,在旁打圆场,“弟妹说的也是,毕竟是娘六十大寿,若是一点都不办,也太遗憾了,不若请近处的几位亲朋来家里坐坐,陪娘说说话也好。” 两个儿媳一对比,高下立断,孟老太太心间感慨一下,颌首道,“就这么办吧,简简单单的备几桌酒席,请近处的至亲来坐坐就好,远处的就不必叨扰了,这个当口,家里的情况你们都知道,咱们行事一定要合常理。” 这话是对晚辈们说的,张氏带着女儿侄女儿一起称是,孟老太太扫过一眼,但见郑氏显得相当遗憾似的。 这么多年,老太太还是很了解自己这个小儿媳的,轻啜了口龙井,搁下杯子便开口问道,“老三媳妇,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郑氏被问的猝不及防,愣了愣,忙摇头笑道,“没有,没有的” 老太太似笑非笑,“屋里头除了我,就是你嫂子侄女儿,茹丫头也不是外人,你有事直说吧,切莫瞒着。” 张氏暗暗挑眉,倒也想看看郑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便也劝道,“娘说得对,都是一家人,弟妹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此时眼见郑氏似乎有些犹豫,四姑娘孟芷心急了起来,她并不想叫三个姐姐知道自己看中越王府的事,毕竟这个目标实在太过显眼,倘叫她们知道,指不定要怎么想她呢! 然而郑氏却动了心,此事早晚需要老太太帮忙,她深知老太太的脾气,如若现在她问起自己却不说,那等到日后想说的时候,老太太没准儿会拿乔,所以暗暗衡量一番后,郑氏终于开口道,“那个,的确有一事,说出来,娘和嫂子可别笑话我们娘俩啊” 老太太点了点头,“你且说来。” 就见郑氏颇不好意思的道,“娘也知道,芷心如今也不小了,却一直没寻到个好人家,我同她爹心里这个愁啊” 听到这里,玲珑心间悄悄顿了顿,她才回来,却也已经清楚孟芷心的事了,这姑娘随了她娘,生了一副好样貌,虽然有时候的确不够大方,但有侯府这个出身,应是不愁嫁的,哪里是寻不到人家,分明是她眼光太高而已。 眼下郑氏故意这么说,可是有了合适的目标了? 她心间顿时来了兴趣,想知道是谁家儿郎这么能干,终于入了三房的法眼。 很明显,老太太同她想的一样,没等郑氏说完,便道,“这事可怪不得别人,这上门求亲的可少吗?还不是你们看不上?怎么,今次可是终于有了中意的了?” 此话一出,不仅玲珑,连张氏母女三人也向郑氏投去了目光,众人此时都十分想知道,郑氏母女到底是看中了谁? 却见郑氏笑了笑,“娘可别打趣我们了,并非是我们中意,只是这几日听闻,明州越王府正筹备着要给世子选世子妃呢,此事,娘可听说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大感意外,明州越王府,越王世子 她们从前还真是小看了郑氏母女,原来她们的胃口这么大呢! 尤其玲珑,心间更是五味杂陈。 慕容啸? 啧啧,她的三婶和四妹妹,还真是好眼光啊! 玲珑正暗自砸着嘴,忽见郑氏道,“咱们女人家,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只是道听途说了这么个没影的消息,说来,这越王府虽就在江南,却很是陌生,不知阿茹先前可曾见过越王府的主子?” 玲珑觉得自己实在低估了郑氏,她不但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妥,竟然公然跟自己打听起来了 她尴尬笑了笑,“并未,那地儿规矩森严,我是没什么机会见外男的。” 话说完她自己都想叹息,何止外男,就连皇帝她也几乎没见过啊! 因为孟侯爷下了令,从此家中严禁再提及皇宫及一切有关的事,所以玲珑只能用“那地儿”来代替。 此话说完,众人都品出了她的无奈,面色一时都黯然下来,直率又爱打抱不平的大姑娘兰心索性开口道,“三婶平素最是灵光的人,今日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起来了?不是在说四妹妹的婚事么,怎么转到茹表妹身上了?” 郑氏一顿,眼见老太太也是面色不佳,方觉自己自作了聪明,忙赔笑道,“是我糊涂了,阿茹莫往心里去啊。” 玲珑扯了丝笑出来,未再多言,倒是听老太太开了口,答郑氏方才的话,“我整日在府中,消息不若你灵通,什么王府世子的,从未听说过,恐怕要叫你失望了。” 这话一听就暗含愠怒,郑氏忙要辩解,却又听老太太续道,“老三家的,莫怪我口直,俗话说得好,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那皇族岂是能轻易高攀的?听我一句劝,王府那样的高门,若非三头六臂,轻易存活不下来,关于四丫头的婚事,你跟她爹还是该脚踏实地的好些。” 老太太虽是年纪大了,但耳聪目明,看事情更是通透,玲珑暗自佩服,张氏母女更是觉得痛快。 ——身为嫡子长房,兰心蕙心姐妹俩当年谈婚论嫁时都没敢打王府的主意,这小门小户出身的郑氏,竟然看中了越王世子,是有多么自不量力? 当着大房二房被老太太这么一通数落,郑氏面上实在有些挂不住了,而一旁的主角孟芷心,更是觉得丢人,没等娘亲回话,便一下立起身子来,红着眼道,“我不舒服,想回房了。”语罢一拧头,竟然出了屋子。 郑氏也满脸不高兴,匆忙跟屋里人道了声别,便也追了出去。 房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张氏是个极有眼力的,眼见老太太也沉下脸来,忙招呼两个女儿,“你们俩出来也有一阵了,没什么事,就先各自回去吧,免得孩子哭闹了婆家来找,回去后一定记得嘴上把好门,便是姑爷也不能告诉。” 都是为人母的人了,两姐妹也晓得其中利害,长姐兰心道,“放心吧娘,我们有数,茹表妹大老远的探望祖母,只无奈今日匆忙,不过来日方长,我们总能再聚的。” 玲珑道了声谢,张氏领着两个女儿跟孟老太太告别,“娘歇着,叫表姑娘多陪您说说话,我送她们姐妹回去了。” 老太太颌首,“去吧。” 那母女三个便也从房中退了出去。 ~~ 房中安静了,老太太却还沉着脸,玲珑主动为老太太换了杯新茶,笑着哄道,“您别往心里去,三婶知道好歹的,回去一定好好想的。” 却听老太太哼了一声,“祸害完别人,还想祸害自己的闺女,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假傻!还有你们这帮丫头,个个想往那高门大院里钻,自己什么斤两不清楚啊,活该你们吃亏!” 你们 玲珑心里一顿,得了,这是把她也给迁怒上了,又拿当年进宫的事在说呢! 不过老太太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能如此说,便代表着并没有憋在心里,玲珑厚着脸皮一笑,“是是是,这不回来了吗?承蒙你不嫌弃,还肯收留我!有我这个前车之鉴,四妹妹定能想清楚的。” 老太太被她逗乐了,憋不住笑了笑,而过后,却又忍不住叹息起来。 玲珑觉得纳闷,问道,“你怎么又叹气了?” 老太太望着她,“虽说你三婶眼光高些,但若能明白过来,四丫头还是不愁嫁的,你大姐姐二姐姐踏踏实实,现在丰衣足食日子美满倒是你啊,你可要怎么办?” 玲珑心间一顿,没料到祖母的叹息是为她而发。 是啊,现在她要怎么办? 且不说入宫就算是嫁了一回,现在偷偷摸摸改名换姓,以后还能有在嫁人的可能吗? 哪个男人敢要她? 今日眼见两位姐姐生活和美,她不是不羡慕,然而现在她还活着,还与最疼爱自己的老祖母靠在一起说话,与那场噩梦之中不明不白的死了相较,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她道,“我还能活着回来,还能见到您,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至于其他的,愁也没有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再说,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什么啊,您还记得当年教我音律的谢娘子吗?她就没嫁过人啊,现如今游山玩水,乐得逍遥。” 眼看老太太又要苦笑,她赶忙拦道,“方才听伯母说新宅快收整好了,过几日我可就搬出去了,您再数落我,我可不敢回来看您了。” 老太太明白,她在努力哄自己,便也不再多说,只在心间暗自下决心,有生之年,一定得把她安顿好了,将来自己才能放心的走。 老太太院里,祖孙俩恬静消夏,而别处可就不同了。 却说原是盼着老太太能助一臂之力,却没料到糟了一通数落,郑氏面色难看的回到自己的地盘,而女儿孟芷心,已经伏在床上哭了起来。 今日实在太丢人,郑氏气的胸脯一起一伏,怒道,“老太太也太过分了,什么叫脚踏实地,我们也是正经的侯门贵女,怎么就不能肖想那王府了?她自己养大的孟玲珑不是还都入宫了吗?都是她的孙女儿,为什么不能一碗水端平?” 这话一出,孟芷心哭声更大了,口中埋怨,“我说不去的,你偏要我去,当着这么多人面,我都不想活了!嫁什么人,我剃了头做姑子去好了!” 郑氏一跺脚,“说什么混话!罢了,她不帮忙,我自己想办法,你放心,娘一定不会叫你嫁给那些凡夫俗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二十八章 回临安的头几日, 玲珑大多都躲在老太太的院子里,一来为了陪老太太,而来也是怕府里下人认出她来,不过她也知道, 这并非长久之计。 好在已故的爹娘为她留了遗产, 在城中别处也有几处院落,她选了一处僻静些的,托张氏安排人收整,没过多久,院子收拾好,可以搬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更何况为了安全着想, 她做好准备,同老太太道,“大伯母已经帮我把外头的宅子收拾好了, 听说离西湖不远,风景还不错,祖母想不想去看看?” 孟老太太知道, 她这是来告别的,闻言叹了一声,“我这把老骨头, 前阵子还卧床不起, 这会儿突然有兴致去赏景, 倒是不怕别人起疑?罢了, 你自个儿去吧,你大伯母到底办事稳妥,料想应当不会差的。” 当然不会差了,那是她以后安身立命之所,她谨慎的选了又选,最终才定下的。 她点头道了声是,“此番家中伯父伯母能接纳我回来,实在恩重如山,我一定铭记于心。” 老太太看了看她,忽然又叹道,“丫头,须知这世间之事,有得便有失,这是你的选择,莫要后悔。” 玲珑愣了愣,祖母这话,是觉得她自此后孤苦伶仃很是可怜吗? 然玲珑却觉得搬出去挺好,不必提心吊胆被家里下人或者亲朋看出端倪,还乐得自由。 更何况,前阵子在大伯父见证下,她与三叔达成了协议,三房一家子不能再白占娘的遗产,需按季度支付她银两,否则,她虽时可以要回来自己经营。 她现在有钱有闲,还有独属于自己的安身之所,不必担心谁会来害她,隐姓埋名的做一个低调的有钱人,有何不可呢? 经过宫中那三年,她自觉已经将人生看得通透,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怜。 所以她十分真诚的道,“有生之年还能回来见到您,我一点都不后悔,您放心,今后也不会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这三年没白过,你比从前聪明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耳根子软了。只是我还想说一句,正所谓过刚易折,凡事都有转圜的余地,要懂进退,莫钻牛角尖。” 她笑着点头,“我知道了,死里逃生一回,我很惜命的,您放心吧。” 老太太被她逗出笑来,连离愁都冲淡了许多。 但总归是要走的,所幸同在一座城中,离得不远,外头马车已经备好好,明月在门口等着她,她同老太太告了辞,出了院子。 人走了,热闹了几天的院子又冷清下来,老太太独坐了一会儿,忽然招来丫鬟,吩咐道,“去,把三老爷叫来。” 丫鬟应了声是,去了三房院中传话。 ~~ 马车从侯府驶出,一路摇摇晃晃,明月陪着玲珑坐在车厢里,一边悄悄看沿路街景,一边闲聊。 “咦?小姐,这儿居然有家宝林阁,我记得以前是开在狮子街上的。”明月道。 “宝林阁?”玲珑好奇道,“干什么的?” “临安最有名的首饰铺子啊!”明月十分诧异的看她,“才离开三年而已,奴婢都记得,您居然忘了?” 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玲珑并没有把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放在心上,听明月这样说,在回忆里稍微翻检了一下,才想了起来,叹道,“最近思虑的事情太多,脑子有些不好使了。” 短短几日之内,她成功的完成了身份的转变,并且即将奔赴新生活,明月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听她这样说,便赶紧道,“主子辛苦了,等过去了安顿下来,您好好歇一歇。” 玲珑嗯了一声,又道,“那宅子不大,人也不多,不过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我现在任命你当大总管,凡事多替我操着心,从今往后,这是咱们自己的家了,一定得过好才行啊。” 这是她抛却一切换来的,是她仅存的安身立命之所,既然说了不后悔,就一定得过好才行。 明月点头,非常郑重的应了下来。 车轮慢慢停了下来,预示着目的地到了,两人怀着激动的心情下了车,见入眼是一座白墙灰瓦的院落,因为才收整过,虽不是崭新,但十分干净整洁。 门口已有家丁仆人在等候,眼见她来,赶忙行礼,“见过姑娘。” 玲珑点头,叫明月分别给了些赏银,便抬脚迈了进去。 大致看过一遍,这宅子不大,当然比不得侯府,但胜在安静雅致,家丁下人们加起来不过二十人,伺候她一个人绰绰有余,看面相也都忠厚老实。 如此,便是正式自立门户了,玲珑环顾独属于自己的这座宅院,心里暗自感叹,向往的自由的日子,她来啦! ~~ 夏已近晚,暑热仍未散去。 自打接到明州越王府的来信,临安知府家的主母陶夫人便忙碌了起来。 她是慕容啸的亲姨母,胞妹越王妃病逝后,她便算慕容啸在这世上最亲近的女性长辈了。 虽然越王府有长史司,负责操办主子们的婚庆仪式,但找媳妇这种事,单靠长史司是不成的,这女子还需女子来相看。 原就疼爱外甥的陶夫人觉得自己担子很重。 越王爷想的是,明州虽然也富庶,到底比不得临安世家高门多,若想选择太子妃人选,从临安着手最为合适,而她身为知府夫人,自是对当地高门了若指掌,一收到消息,就开始着手了。 陶夫人做事很有章程,先是拟了一个大致的花名册,将合适的人家列在其中,再挨个挑选。外甥幼年丧母,她做姨母的不知有多心疼,因此在此婚姻大事上研究的仔仔细细,不敢有丝毫马虎。 一连几日,眼睛都要花了,那花名册才看了多半,陶夫人打算歇一歇,谁料才刚要闭目养神,忽听见外头丫鬟的声音,“给世子请安,给二公子请安。” 慕容啸昨日到了临安来拜访姨母姨丈,受到了姨母一家热情接待,年纪相仿的表弟彭彦舟更是亲自做陪,府里府外,进进出出的为他做向导。 今早世子大人外出有事,彭表弟也跟着去了,这会儿临近晌午,两个人才刚回来。 休息不成了,陶夫人却乐得见孩子们,两人入到房中,便见陶夫人笑眯眯的,问道,“回来了?外头可热吧?快歇一歇。” 自己家里舒服惯了,彭表弟笑着应了声好,便要入座,但见慕容啸仍然向母亲客气行礼,“谢谢姨母。” 他方顿住,向母亲补了个礼,“谢谢母亲。”跟着一同入了座。 丫鬟们鱼贯而入,送来冰好的乌梅汤,还有各色瓜果,俱是解暑佳品,两人边吃,边同陶夫人闲话。 慕容啸此次来临安,除过拜访姨母,还有些公事,陶夫人心疼得说,“这几日是最热的时候,你们莫要骑马了,改乘马车倒好些,别看身强体健的,中了暑可就坏了。” 彭表弟笑道,“母亲放心,这几日我们趁早出去,太阳最毒的时候就回来了,下午在家里消暑,不出去了。” 陶夫人这才放了放心,却随即又是眼睛一亮,看着慕容啸道,“下午不出去了?那正好,我这里已经替你物色了几位姑娘,觉得都还不错,你要不要来看看?” 一听这话,慕容啸还没说什么,彭表弟倒是来了兴致,忙同他道,“一定要看看的,只是我们临安美人多,你可别挑花了眼才是。” 彭表弟是个活泼的性子,虽然年纪差不多,却半点没有慕容啸稳重,陶夫人气得瞪他一眼,“毛手毛脚胡说八道,什么时候你能有啸哥儿一半稳重,我就阿弥陀佛了!” 语罢和颜对慕容啸说,“不过也是,姑娘们姿色都是可以的,就是家世性情各有不同,我也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你不如先看看这几个,可有喜欢的?” 姨母为他着想,且已经如此说,慕容啸虽然没什么兴趣,也只好礼貌应下,接过姨母递来的花名册,看了起来。 花名册上不仅有贵女们的年龄家世,还对外貌略作注释,什么樱桃小口,玉骨冰肌,慕容啸扫过一眼,不知为什么,那些花名册上明明写的是别人,脑子里却忽然出现某人的影子。 樱桃小口? 他只记得看她吃西瓜时,那朱唇被汁水染出俏丽的红色 还有什么玉骨冰肌? 唔,忽然想了起来,那时匆忙把她笼在被子里,指尖无意扫过她的面颊,那细腻的触感,现在还令人惊心 他忽然有些口渴。 遂赶紧喝了一口凉浸浸的乌梅汤。 一旁的陶夫人看在眼里,心头一动,赶紧问道,“可是有中意的了?” 一句话惊得慕容啸一愣,差点呛住,勉强压下去后,才若无其事的说,“并没有。”将那本食之无味的花名册递了过去。 陶夫人想了想,并未说什么,只笑道,“无妨,我才看了一小半,这后头还有这么多呢,你若是有合心意的,千万来告诉我。” 慕容啸嗯了一声,目光挪去一旁的果盘里,本欲吃块瓜片消消暑,触及那红艳艳的瓜瓤,鬼使神差的,竟然又想到了那双朱唇 一时更觉心头燥热。 他勉强坐了一下,起身与姨母告辞。 回了房中,彭表弟也歇息去了,他找来随行的宋贺,道,“去打听打听,同船回来的那个姑娘,现在在何处?” 宋贺愣了愣,随后道是,怀着复杂又感慨的心情,出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二十九章 搬家两日, 玲珑对自己的新宅愈加满意了。 在此处,她就是唯一的主子,不用看人颜色,还有一帮人伺候,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日子简直不要太美! 只是念在自己还是一位年轻姑娘,终日懒散可不像话,所以她决定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只是做什么好呢? 她坐在凉亭里思量,明月送来了赤豆汤,搁下碗后问道,“小姐, 再有一阵就是老夫人寿辰了,您要回去吗?” 她想了想道,“伯母不是说还要请近亲吃饭吗, 那一日自然是不能回去的,等过完了再说吧。” 话音落下,她忽的想了起来, 人不去,但礼物不能少,头三年她离得远, 位份又不高, 没法给祖母做寿, 现在就在近处了, 岂能不给祖母备礼贺寿? 只是该送什么礼物呢? 她思来想去,昔日在宫里练就了刺绣的手艺,不如趁这几日给祖母绣件寝衣好了,自己虽不能经常陪在身边,但若老人家能穿上她的手艺,心里也该是安慰的。 决定好了,她于是拉着明月出了门,去挑衣料和丝线。 带上帷帽,不必担心别人认出,主仆俩许久没在临安城逛了,虽然主要目的是为了给祖母买做寝衣的丝锻,却顺带着逛了家具店,瓷器店,首饰店,字画店。 两人越逛兴致越高,将几条街从头走到尾,还尝了尝有名的临安小吃,等到终于寻到合适的衣料与丝线的时候,这才察觉,时间已经很不早了。 明月请示道,“小姐,我们还是先回家吧,您腿酸吗?奴婢已经快走不动了。” 玲珑也有些累了,便道了声好,与明月上了马车。 此番可算买了不少东西,趁着坐车的空当,明月开始清点,“小姐,这个瓷瓶适合摆在书房,等冬天梅花开了,插上殷红梅枝,一定好看。” “还有这匹料子,轻薄透气,颜色也好,给您做几套寝衣吧。” 购买令人心情愉悦,明月絮絮叨叨的说完,玲珑意犹未尽道,“三合斋的桂花酥酪,玫瑰酥都不错,可惜这次吃不下了,下回还可以试试栗子糕,我看很多人买啊,对了,除此之外,可还有什么好吃的?” 眼看着就到了家门口,马车停下的时候,明月也想了起来,忙说,“奴婢听说那四方街的顺福楼,里头狮子头与醋鱼最有名了。” 说着跳下车,又伸手去扶玲珑。 玲珑一边下车一边道,“听起来不错,那改日我们去尝尝。” 言语间也落了地。 明月笑嘻嘻的说好,又吩咐车夫将车上的东西送去后院,安排妥当,同小姐往大门里头走。 眼看要迈入门槛的时候,忽听见有人问道,“要去尝什么?” 主仆俩俱都一愣,忙回头看去,却见不远处出现了两个人,一位正是最后护送她们来到临安的宋贺,而另一位,却是越王世子,慕容啸。 玲珑愣了好一阵儿,才反应过来,惊讶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正常情况下,当面对平民之时,都是忠仆宋贺代主子发话,然面前的是这位姑娘,宋贺便不敢轻易开口了。 万一说错了话,惹了世子生气可怎么好?毕竟世子大约是不愿意叫这姑娘知道他是特意找来的吧。 果然,宋贺听见世子大人咳了咳,道,“我有事来临安,方才随意走了走,没想到竟是你的住所。” 这个借口未免有些太过拙劣,连明月都听出来了,随意走走,就能走到她们门前?说实话她们这里在临安城可算僻静的地儿,世子大人的这份“随意”,来得太过巧合了些吧。 明月悄悄去看自家小姐,果然见她微微凝眉,打量着对面的人,满含怀疑的道,“随意走走?” 这么巧他莫不是在跟踪自己? 而慕容啸呢,显然并不想在此事上纠结,费了好半天才查到她的踪迹,又大老远的跑来,可不是为了争辩这一点小事的。 所以他决定岔开话题,看了看她身后的院落,问道,“你搬到这里来了?” 其实是想问一问她回家后的境况,这么快就搬出来住,莫不是在家中受了委屈?然而此时在大门口,似乎不太方便说这些问题。 明月看出来了,同玲珑提议,“小姐,这里人来人往的,不如请慕公子进去坐坐?” 这声“慕公子”仿佛回到了昔日乘船的时候,慕容啸心间一暖,然对面的姑娘却似乎还有些犹豫。 玲珑心想,自己毕竟是独居,家里没有长辈,如此将人迎进去,会不会惹得下人们说闲话? 但终归对他的身份有些忌惮,再说,如此在门外说话,反而更加显眼,短暂犹豫过后,她终于点头,“请吧。” 慕容啸竟觉得心间一松,便跟着她入了门中。 宅院并不大,没走几步,便入了一间花厅,玲珑招呼慕容啸坐下,明月遣人去上茶,宋贺则知趣的站在远处。 坐下之后,慕容啸略微环顾四周,玲珑看在眼里,笑了一下,道,“此处简陋,怠慢公子了。” 慕容啸在乎的倒并不是这个,他问道,“并没有,只是,你住的还好吗?” 却见她轻轻松松的点头,“还不错,不必看人脸色,乐得自由。” 他点了点头,又问道,“家里都已经说好了?” 是在问她出宫后的善后,她唔了一声道,“劳公子挂念,一切还算顺利,对了,我现在姓卫名茹,老家登州府,是勇毅侯府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女。” 顺道把自己的新身份交代了。 慕容啸便了然了,连新身份都有了,看来还顺利。 面前茗茶飘香,且还带着一丝奇特的香味,一路骑马过来,难免有些口渴,他将茶杯端起,饮过一口,不由得惊奇,原来杯中饮品看着像茶,却透着一股酸甜香气,喝来很是爽口。 见他眉间透出些意外,对面的姑娘笑道,“好喝吧?这是七果茶,我最新独创的,消暑解渴,消胀益气,还能美颜呢。” 她轻摇团扇,笑得灿烂,慕容啸微微挑眉,有闲情做这些事,看来她终于达到自己向往的日子了。 这也不错,他淡淡笑了笑,道,“好喝。”端起茶碗来,又饮了一口。 一旁的明月捧着一只透明的琉璃樽,等他喝完,再为他满上。 此时夕阳西斜,暑热散去不少,花厅间凉风习习,想见的人就在面前摇扇,语笑嫣然,令人心情舒爽。 原本存了许多话要问她,但此情此景,似乎又有些多余。 正当此时,却听她先开口问道,“对了,听说世子要娶亲了,未来得及恭喜你。” 慕容啸心头一跳,抬眼来看她。 “你怎么听说的?” 姨母只说先暗中挑人选,并没有将此消息广而告之啊。 玲珑当然不能将三房那娘俩的事给说出来,她们不要脸面,她还要呢,所以咳了咳,只是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啊,更何况这是喜事,我知道也不奇怪啊。” 说着又调侃般的一笑,“现在大约城中很多姑娘都跃跃欲试呢,世子妃之位一定很抢手。” 然话音落下,对面的人却并未说什么,玲珑奇怪,抬眼看去,只见他正不露喜怒的盯着自己,目光很是专注 玲珑心间一顿,这调侃过了吗? 他这么开不起玩笑啊。 正犹豫要不要修补一下,却听他问道,“现在身份既然已经顺利改换,你今后是怎么打算的?” 玲珑一愣,正说他呢,好端端的问自己做什么? 虽然狐疑,但她也答说,“我现在能保证不事发,一辈子稳妥的活下去,不连累家人,已经很好了,还能有什么打算啊?” 听她这样说,慕容啸眉间一凝,立刻安慰道,“日后只要有越王府在,你一定是平安的。” 哦,这是要罩着她的意思? 玲珑觉得有几分受宠若惊,客气笑道,“公子太客气了,不过日后的确是需多多依仗王府的庇佑,我在此先谢过。” 她笑得十分真诚,甚至还带了一点讨好的意味,慕容啸咳了咳,道,“不必如此,说来此次我能顺利回来,也是多亏了你相助。” 玲珑十分惊讶,面前的人语声和蔼,态度诚恳,居然还说着知恩图报的话,于先前初遇时那倨傲的贵公子截然不同,这还是慕容啸吗? 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虽然不太明白他的转变因何而起,但见他这样说,玲珑也不仅端正态度,诚恳道,“你客气了,能平安回来就好,那船家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其实说来也正是这个道理,我们这般情形,能凑到一块也是不易。” 百年修得同船渡 再次听到这句话,慕容啸忍不住心间涟漪,想了想,终于开口道,“你以后要一直这样下去吗?会不会再嫁人?” 噗 听清他说的是什么,玲珑差点将刚喝进嘴里的七果茶给喷出来,待努力平复好呼吸,她惊讶道,“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私以为与他只能算是熟人,连朋友都谈不上,且男女有别,他就可以问自己如此直接的问题了吗? 看到她的反应,慕容啸愣了愣,方觉失礼,但他是真的想知道答案,且好不容易才见到她,遂咳了咳,道,“想知道。” 想知道她会不会嫁人? 玲珑今日才知,原来他如此八卦! 但见他目光灼灼,十分想知道的样子,她只好道,“嫁什么人呢,我这个年纪,这个身份,谁敢娶我?” 她摇了摇头,目光撇去一边,道,“自己好好活着便好了,做什么去连累别人?” 这是不打算再嫁的意思了吗? 慕容啸一愣。 眼前的姑娘侧影较好娴静,却隐隐的透着疏离。 明明离的很近,但慕容啸觉得,他离她似乎还很远。 拳头握了又握,他很想开口,告诉她,他并不怕连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第三十章 但慕容啸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有种感觉, 如果此时说出来,一定会遭到她的拒绝。 而且稍稍冷静了一下,自己也有些讶异,那股子冲动到底是因何而生呢? 他再度抬眼看她的侧影, 一股后知后觉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莫非, 这就是父王所说的“中意”吗? 玲珑出了会儿神,再将视线转回,却瞧见对面的人正愣愣看着自己,那眼神前所未见,不由得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了?” 这人今天真的好生奇怪。 却见他咳了咳, 只道,“没什么”又旁若无人的喝茶去了,转过头, 耳尖微微泛起了红色。 天边日头西坠,斜铺出漫天晚霞,时间竟过的这样快。 玲珑摇了两下扇子, 心间有些犯嘀咕——他怎么还不打算走,再待下去,自己岂不是要留他用晚饭了? 说说话就算了, 若是留饭, 恐怕有些不妥, 纵然外面的人看不见, 叫府里这帮下人们要如何想她啊 她咳了咳,于是道,“公子不是有事吗?天色不早了,可别耽误您的正事啊。” 明摆着是要赶他走的意思,慕容啸心间一暗,隐隐开始后悔。 当初船上初遇,他该客气一些的,现在造成这般疏离的场面,该怎么挽回才好? 堂堂世子,一向不是强人所难的人,他终究立起身来道,“今日打扰了,告辞。” 他终于要走了,玲珑放下心来,立起身,礼貌往外送了几步,将到门口的时候,又听见他说,“还是那句话,今后你若有什么难处,随时来找我。” 玲珑今次却没应,只是客气的笑了笑,道,“多谢。” 慕容啸点了点头,带着心间那微微的黯然,出了这方小院。 人走远了,眼前清爽了许多,明月来到身边,悄声问玲珑,“小姐,奴婢怎么瞧着,世子有些不太高兴?” “有吗?” 玲珑想了想,叹说,“莫管别人的闲事了,我有些饿了,去叫厨房准备晚饭吧。” 明月应了声好,送小姐回了房,又吩咐厨房做饭去了。 ~~ 买好衣料与丝线,玲珑接下来便忙碌起来,因是给祖母的寿礼,她做得格外认真仔细,在房中忙活了半个月,眼看嫩葱似的手指几乎要磨起茧子,才将寝衣完工。 上好的雪锻做底,上绣大朵的瑶台玉凤,是老太太平素最爱的花样,归功于宫中三年清闲光阴,她的绣工已经能比得上绣娘了,直教人觉得那花儿如同真的一样。 明月在旁拍手赞叹,玲珑自己也很满意,将衣裳仔细叠好,跟明月道,“找个时间给祖母送过去,要记得说是我亲手缝的啊,不然这么好的手艺,老太太还以为是我买的呢。” 她是不是说句俏皮话,显得活泼卡爱,明月扑哧一笑,嘴上应道,“好好好,奴婢一定记得跟老太太说。” 隔日一早,新做的寝衣便送到了孟老太太手上,明月亲自去送的礼,同老太太说,“小姐亲自去选的衣料和丝线,这些天就窝在房中一门心思的为您缝衣裳,怕缝得不好,还特意去裁缝店里请教了师傅,小姐说,眼瞧着天还未凉下来,这时候穿雪锻的寝衣最为舒爽。” 老太太笑眯眯的颌首,“此番着实辛苦她,行了,东西很合我心意,我定好好收着,跟她说声辛苦了。” 明月道了声是,心里头也喜滋滋的。 任务完成,正待告退之时,忽听外头有动静响起,一管事的婆子入了房中,同孟老太太道,“老夫人,知府陶夫人派人送了贺礼来。” 这位陶夫人倒真是难得,礼数周全得没话说,且记性还好,譬如今年侯府没发帖子,也还记得马上要老太太寿辰了,主动送了礼来。 孟老太太吩咐道,“快叫大夫人去接待一下。” 场面活,张氏向来处理的好,老太太也放心将大事交给她,若是换了小儿媳,那必定是不可能的。 张氏得了吩咐,亲自去接待那知府彭家来送贺礼的人,客气道谢,“陶夫人每每都是如此细心客气,真叫我们不好意思。贵府大约也听说了,我们家那位入了宫的贵人娘娘,先前不幸殁了,那是我们老太太的心头肉,自打得了噩耗,老太太一直精神不佳,因此,府中今年并不打算大办寿宴,多会儿我们老太太精神转好,一定请知府大人与夫人过府来聚。” 彭府来人十分知礼,同张氏躬身回话,“夫人客气了,我家夫人心知贵府难处,出发前还曾叫我带话,请老夫人,夫人莫要太过伤悲,保重身体才是。” 张氏颌首,道了声谢,又听那人伸手递了张请帖,道,“还有一事,近来天气晴好,我家夫人包了艘画舫,想请各位夫人小姐一游西湖,如若夫人不嫌弃,还请到时到场一聚。” 闻言张氏心间一顿,在临安生活了几十年,她心知这陶夫人与越王府的关系,加之先前又听郑氏提及越王府要选世子妃的事儿,如今两件事放在一处一琢磨,暗自猜测道,这今次的游湖,莫不是在替越王世子相看姑娘? 这 孟家的确是有一位适龄的姑娘孟芷心,然而老太太先前发了话,不叫郑氏她们高攀王府啊,那现在可怎么办,这事到底是应还是不应? 正在犹豫间,忽听不远处女子声音传来,“吆,大嫂,这是哪位亲朋,这么早就送来了寿礼?” 张氏抬眼望去,见来人恰巧正是三房郑氏。 张氏心里登时一顿,得了,这人一来,还有不去的道理? 当着外人,还是要注重面子的,她点头道了声是,笑的十分客气,“知府大人与夫人实在太过客气了,年年都记得我们老太太的寿辰,早早就送了寿礼过来。” 郑氏笑眯眯的跟人道谢,又问道,“不知近来陶夫人可好,有日子没见了,我们实在惦念,还想着什么时候过府去探望呢。” 说着盯着那张请帖,问道,“这是什么帖子啊?” 那彭府来人自然替自家夫人道了声谢,顺道又将游湖的事说了一遍。 郑氏早有筹谋,所以此时抢在张氏之前,一口应下道,“要的要的,知府夫人费心安排,我们岂有不去的道理,到时一定准时赴约。”亲手将那帖子接了下来。 来人笑着道了声谢,又客气几句,便告辞出了府。 郑氏终于达成所愿,笑的春风得意,同张氏说,“大嫂您忙着。”语罢满意的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余下张氏无奈的立在原地,想了想,索性去了老太太院里。 今日之事可不是她的错,一定得告诉老太太才是,否则老太太大发雷霆,追究到自己头上多冤枉。 待来到老太太跟前,将事情交代出来,张氏只见,婆母果然沉下脸来。 然郑氏已经同人应下,这会儿便是不愿意也没办法了,孟老太太想了想,又叹了口气,道,“罢了,到时烦劳你,陪着她娘俩去一趟吧,凡事多在旁看着点,万不要做出丢份子的事儿来。” 张氏应了一声,直觉肩上担子千斤重,那娘俩可不是一般人,到时自己能不能管的住,还真不一定。 ~~ 任务完成,明月又回了玲珑跟前,将老太太收到寝衣后的反应一说,只见小姐十分开心,特意赏了她一碗最新研制的桂花绵冰酪解暑。 玲珑摇着团扇,看着明月吃冰碗子,笑眯眯的问道,“味道如何?” 明月连连点头,“好吃得很!又是七果茶,又是绵冰酪,小姐心思比宫里的御厨还巧,真是厉害!” 玲珑也深以为然,甚至沉吟道,“今年夏天快到头了,有些晚,到了明年吧,咱们挑个热闹的地方开个小食铺子,专门卖解暑的甜品,生意应该会不错。” 明月稍跟着想象一番,也很赞成,眼睛亮亮的说,“就开在西湖边上,那里游人最多了。” 这主意好,玲珑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却听明月忽然道了声,“对了,” 这把玲珑吓了一跳,皱眉问道,“什么对了?” 明月八卦之心大起,赶紧说道,“奴婢要离开侯府的时候,瞧见知府彭家去给老夫人送寿礼,据说知府夫人包了艘画舫,改日要邀请城中贵女游船,还给大夫人下了帖子呢。” “哦?”玲珑摇了两下扇子,问道,“知府夫人跟大伯母交好吗?” 明月忙摇手,“不是的,小姐,您没听明白,那知府夫人不是世子的姨母吗c她此番邀请城中夫人贵女们游湖,您知道什么意思吧?” 玲珑一顿,而后道,“给越王府物色世子妃人选哪。” “嗯,”明月点了点头,“知府夫人此番特意给侯府下了帖子,那,四姑娘岂不是有机会了?” 说着悄悄观察主子的神情。 玲珑想了想,砸吧嘴道,“难说,四妹妹虽然模样还不错,脾性到底还是差一些,那知府夫人如此剔透的人,未必能看得上她。再说,还有我三婶那行事做派,想要跟越王府结亲家,恐怕难啊。” 说的很有道理,明月轻叹道,“那三夫人四姑娘岂不是要空欢喜一场了?” 玲珑轻轻抚着扇子把,也叹道,“世上哪有那么多心想事成?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执念,咱们也管不着啊。” 明月点了点头,又试着道,“其实四姑娘再美,也根本比不上您,小姐,现如今日子也安稳了,您想不想,想不想” “想什么?”话未说完,被玲珑打断,她把眼睛一瞪,“那冰都化成汤了,还不赶紧吃?” 明月便懂了,小姐不愿提这个话题,只好应了一声是,低头吃起碗里的冰酪来。 而玲珑呢,忽然想起那日慕容啸那副模样,不知怎么,心间竟忽然有些心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三十一章 到了孟老太太寿辰那日, 如先前所说,孟家仅仅邀请了几位近处的亲友,摆了三四桌的酒席了事。 众人都知老人家痛失爱孙心情低落,便也没有过久逗留, 待酒席结束, 便纷纷告辞离了场。 如此,孟家老夫人的六十大寿,便算过去了。 虽是送了贺礼,但玲珑心间仍是愧疚,在祖母寿辰过后的某日,亲自做了桌酒席,邀请祖母到自己宅院中来。 老太太正也牵挂着她呢, 便欣然应允,一大早坐了马车,来了玲珑的新家。 玲珑先陪着祖母巡视了一圈自己的地盘, 孟老太太还算满意,颌首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也还像个样子。” 玲珑笑道,“何止是像个样子,这要搁在平民身上, 怎么也得奋斗个半辈子, 才能换的起这样一套宅院呢。” 自从看到小莲同她爹的日常生活之后, 她的确是心态踏实了不少。 老太太见她很是知足的样子, 点头道,“知足常乐,你能这样想,便比旁人强出不少。” 这话一出,不禁令人想起了侯府那位心比天高的三夫人,玲珑顿了顿,问道,“今日原想叫大伯母,三婶她们一同来热闹热闹的,怎的都没来?” 老太太道,“你选的日子不巧,今日你大伯母她们去游西湖了,家里就我老婆子一个。” 玲珑这才想起先前明月跟自己道过的八卦,原来知府夫人邀众闺女游湖,是在今日啊。 因知道老太太并不支持三婶母女的想法,她便没有多问,哦了一声,转而跟老太太聊起其他了。 说起那日送去的寿礼,老太太又向她道了一遍谢,“从没想过,我六十岁的寿辰,还能收到你亲手做的贺礼,丫头,你有心了,那一针一线的,费了不少功夫吧,手艺大有长进,我老太婆穿得甚合心意。” 玲珑听了,心间也是熨帖,谦虚道,“您喜欢就好,在宫里三年,我别的本事没长,整日钻研绣花,确实有些长进,您等着,过阵子天冷了,我再给您缝上两件披风,抹额什么的” 她原是无心提及宫中,谁料却叫听的人心间微动,话未说完,忽见老太太很是认真得看着她,叹道,“丫头,我现在跟你说句认真的,你莫要再打诨。” 她迟疑一下,乖乖点头。 祖母道,“昔日你耳根子软,性子又犟,进了趟宫,白耗了三年,如今回来,也算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吧。只是你总归还年轻,一直这么着也不是办法,这身份一事,只要我们瞒得好,等时间一长,也就无人关注了,然你的一辈子却是耽误不得。” 听到这里,玲珑已经隐约猜到了祖母的意思,果然就听老人家道,“我老太婆已经是行将就木的人了,旁人都有父母照顾,这辈子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听我的话,趁着年轻,再寻一个好人家,将自己托付了吧,否则我便是哪天要走,恐怕也阖不了眼啊。” 玲珑六岁丧父,八岁丧母,而后的八年,便是跟在老太太身边长大,老太太可怜她年纪幼小便痛失双亲,对她可谓倾注了比旁人更多的爱。 眼看着最疼爱的孙女儿,如今却要孤独一辈子,老太太哪里能忍心,所以立志要再为她寻到一门好亲事才成。 有道是人走茶凉,虽说她现在看似自由自在衣食无忧,然若是自己哪日离世,这侯府里还会有人为她撑腰吗?等她也垂垂老矣,没有子女傍身,谁又来照顾她? 老太太的忧虑玲珑或许并不能想得那般透彻,然而再婚的问题,她却并不是没有想过。 那日眼见大姐二姐生活和美,想起自己虚耗的那三年,心间并不好受,尤其近来闲的无事时,她也总忍不住联想,若是此时自己当了母亲,有了可爱的孩儿,咿咿呀呀的同自己说话,岂不是很美好? 然而男人都没有,又何来孩儿呢! 她叹了口气,也肃敛神色道,“我知您是想尽量叫我圆满,然而这种事,哪是那么容易的,俗话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上哪儿去找好人家?再说,我这般的身份,终归不牢靠,就算是找到了,要不要跟人家说?如若说了,人家会不会嫌弃我?而且多一个人知道我的身世,就多一分危险哎,总归是件大麻烦事。” 见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老太太便知她也是动了心的,安抚道,“你能有此心便是最好,其余的事,交给我吧,我慢慢替你留意,这天下之大,还寻不到一个好儿郎吗?” 玲珑只好点了点头,从未尝过情爱之滋味的她,隐约有些期待,隐约又有些惧怕,心间各种滋味交织,令人难言。 ~~ 祖孙俩待了大半天,等到夕阳西下之时,老太太又乘车回了侯府,回房稍歇之后,便见儿孙们前来请安。 这是大户人家必要的规矩,每日都是如此,因此并无什么特别之处,简单问候之后,老太太扬扬手道,“今日我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儿孙们垂首应是,便打算撤了,临动身之际,却听老太太又道,“对了,老大家的等等,阿茹做了几样小玩意儿,要带给兰心蕙心家的小娃儿们,你给她们捎回去吧。” 张氏便道了声是,停住了脚步。 待其他人都离开,屋里清净下来,老太太却并未着急拿东西,而是问道,“今日游湖,你们可还顺利?” 这才是她将张氏留下来的目的,那郑氏向来行事没个分寸,今次又存着目的,老太太有些担心,可千万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才好。 却见张氏面露难色,须臾,终于点头道,“娘既然问起,儿媳也不敢隐瞒”便将今日游湖经过给交代了一遍。 原来打今早要出门的时候,就见孟芷心装扮耀眼,衣裳十分鲜艳,毕竟都知道她们府上才殁了位贵人娘娘,张氏为了避免别人说闲话,极力劝说,那母女俩才回去换了衣裳。 其实今日陶夫人邀了许多位贵女,但江南侯爵较少,所以从家世上来说,她们孟家算是高门了,陶夫人特意请了她们上座。 既是高门上宾,更该明白矜持的道理,毕竟虽人人都知今日游湖的目的,但陶夫人并未明说,一切还隔着一层窗户纸呢。 然郑氏却对陶夫人表现的分外殷勤,言语间处处奉承,甚至几乎要到巴结的程度,看到模样好的姑娘,又处处排挤,纵使张氏几次提醒,也不见收敛。 更要命的是,船上贵妇与姑娘们分开就坐,然郑氏几次三番,故意将女儿往陶夫人面前塞,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意图太过明显,同坐的贵妇们都十分不齿,有些甚至已经流露到了面上。 张氏十分汗颜,恨不得赶紧从下船才好。 而现在,待她心有余悸的将事情说完,见老太太面色已是十分不虞。 张氏心间叹息,可不怪她背后告黑状,实在是郑氏太过,连她都觉得汗颜。 老太太生性那般要强的人,如今能忍下才怪。 张氏又道,“儿媳无用,今日虽是到了场,却拦不住弟媳,请娘责罚。” 老太太又叹了口气道,“这也怪不得你,罢了,你且先回吧,今日晚了,明早叫老大早些过来,我有话要说。” 张氏一愣,叫自己夫君过来? 老太太看来是有事要干,张氏其实有些好奇,然而眼下见老太太并不想多说,也不敢多问,只好应道,“是,娘今日也辛苦了,早些歇着吧。” 便退出了房中。 ~~ 第二日,孟侯爷果然早早来到老太太院子里,然进来后才发现,老母亲房中已经先有人至,却是三弟孟津。 看样子老三来得比他早了许多,孟侯爷到时,孟津面红耳赤的立在堂中,十分羞愧的模样,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挨骂了。 其中缘由,其实孟侯爷也能猜出些许,毕竟昨夜张氏也已经将游湖的事告诉他了。 对此,孟侯爷当然也觉郑氏行至不妥,只无奈对方是弟媳,他不好直接训斥,正打算寻三弟说道一下,没料到老母亲比自己早出手了。 孟津边在心间感慨着,边对母亲行礼,“娘,您找我。” 对小儿子的训斥已经告一段落,孟老太太便把他暂且搁到了一边,对孟阔道,“来的正好,我心里头一直有个打算,今日把你们叫来,便是想说道一下。” 孟阔赶紧垂首,“娘说。” 老太太道,“你们爹走得早,撇下我们这孤儿寡母,也是不易,自打给你们成了家,我身边更是空旷,幸亏前些年有玲珑陪着我,日子才没那么无趣,现如今孩子们一个个都长大了,各自有各自的事儿忙,也顾不上理我这老婆子。如今四丫头的婚事搁在眼前,我看三房也忙,淼哥儿他们两口子也顾不上,索性领到这院子里来吧,我替他们教导着些。这四丫头的性子随了她娘,已经这么大,也是没办法了,但淼哥儿还有得救呢,可不能耽误。” 老太太在尾音上刻意加重,又看了老三一样。 三老爷缩着脖子,并不敢质疑。 老太太又看向孟阔,“老大,把淼哥儿领到这院子里,你可有意见?” 淼哥儿便是三房的小儿子,侯府小公子,说来,这勇毅侯府人丁并不算多么兴旺,孟老太爷夫妻当年养育三子,现如今到了孙辈,却仅有两个男娃。 大房夫妻行事端正,故而大公子孟林皓也为人正直,是个像样的爷们儿,而眼看着三房夫妻已经将孟芷心养育成了那副性子,小公子孟林淼其实有些危险。 老太太此举,一来是要给三房教训,二来,也是真心为孟家好,如若这孩子也被养歪了,孟家恐怕前景堪忧。 孟阔明白老母亲的打算,也明白老母亲为何要询问自己,一来他是一家之主,二来,接了三房的孩子在跟前养,就怕他有意见。 但孟阔生性宽厚,又会有什么意见呢。 他道,“依我看,娘这主意甚好,阿淼生性憨厚,又一向孝顺,由他在您跟前陪伴,我们也能放心不少,如此一来,三弟他们有精力去忙芷心的婚事,也是正好。” 孟阔又看了看孟津,问道,“不知三弟愿意否?” 而孟津呢,肠子转了一百八十回,不知琢磨了多少利害,加之也是觉得此番自己媳妇确实不妥,只好应道,“承蒙娘看得起阿淼,不嫌他愚笨,我们自是没有意见的,只怕他不要累着娘才是。” 只听老太太哼了一声,“他倒比你们省心的多!罢了,你回去安排安排,待会儿等淼哥儿下了学,就给我送过来吧。 如此便算是说好了,老太太不容置疑,孟津自然也不敢说什么,只好道了声是,回了自己院里安排去了。 老太太快刀斩乱麻,两个儿子都说好了,此事便是盖棺定论,由不得别人质疑。 然而随着此消息的带到,三房那边,正要起风浪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三十二章 大清早上就挨了老娘一顿训, 孟三爷垂头丧气回了房。 一进门,却见郑氏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凑了过来,急切问道,“老太太有什么事啊?是不是芷心的婚事有消息了?” 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郑氏, 还以为是昨日游湖时的殷勤表现有了成效, 那知府夫人看上了她的女儿,给老太太送了信呢! 哪知孟津兜头就给她浇了盆冷水,沉着脸道,“消息?咱们孟家的脸面都叫你丢尽了,你还指望什么消息?老太太发了话,叫你从今往后不许再打越王府的主意!” 这话一出,郑氏彻底急了, 连声问道,“什么?不许打越王府的主意,老太太凭什么这么说?我丢了孟家的人?我怎么就丢了孟家的人了!” 孟津气都不打一出来, 勉强在圈椅里坐下,冷哼道,“怎么丢人你心里头清楚!芷心好歹是我勇毅侯府的正经嫡出姑娘, 你净拉她往陶夫人跟前凑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多想把闺女送进王府?矜持端庄懂不懂?从头到尾的小家子气,多少年改不过来!” 这原是老太太训斥他的话,孟三爷平白挨了通骂, 心里大为光火, 转头就全都浇给了郑氏。 郑氏此时终于明白过来, 瞬间更气了, 叉腰怒骂,“我就知道是那大房告黑状,哼,明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整日给人落井下石!什么道貌岸然表里不一,说得就是她!” 这倒还把张氏给记恨上了。 骂完张氏还不解恨,又对着孟津倒委屈,“我的芷心论样貌论出身,哪一样差?凭什么就配不上越王府?当年她自己养大的丫头要进宫,老太太拦下了吗?凭什么现在非拦着芷心往高处走?” “哼,我看她老人家这心也未免太偏了些,不然当初老大老二都考了官位,为什么把你养得一事无成?连累我的孩子也无人前露脸的机会,若非昨日我带她去知府夫人面前露露脸,人家谁知道这孟府里头还有四姑娘?” 有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连孟三爷庸碌无为这样的事,郑氏都能栽到老太太头上,不得不说,这孟三爷两口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歪理的本事简直不分上下。 然这话却给孟三爷头上又浇了层油,顿时更加火冒三丈,一个耳刮子抽过去,骂道,“敢嫌老子一事无成?呸,老子要是加官进爵,用得着娶你这种货色!” 郑氏冷不丁的挨了打,顿时张嘴号啕起来,一时间男人骂女人哭,三房院里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恰在此时,却见孟芷心推门冲进了屋,急道,“爹,娘你们够了没有?老太太那边来人,要搬阿淼的东西呢!” 这话一出,郑氏立刻停了嚎啕,瞪大了眼睛去看闺女,“你说什么?” 孟芷心急得跺脚,“老太太那边人说,从今往后要把阿淼接过去住,老太太要亲自教养呢!” “什么!” 郑氏彻底愣了,赶紧去看孟津,却见孟津这才想了起来,气哼哼的道,“老太太说你不会教孩子,要把阿淼带去她身边养。” 郑氏直觉晴天响了个霹雳,再度号啕起来,“老太太心可太狠了,我总共就这么一个儿子” “好了!” 孟三爷一声吼,终于叫撒泼的女人停了声,孟三爷道,“这事儿有什么好哭的,把阿淼送到老太太跟前,总归利大于弊,你休要坏事!” “利,利大于弊?” 郑氏一头雾水。 然孟三爷并不打算解释,又道,“还有芷心的婚事,王府那头你就甭想了,赶紧相看个差不多的人家就得了,我看城西那赵员外家就很好,人家做的漕运上的买卖,家里有的是金山银山!” 语罢也不再多说,抬脚便要出门。 眼看时辰不早了,他得赶紧干正事去。方才老娘给他发了话,这生意若是再亏下去,她便要替玲珑做主,收回去了。 哎,也是一头烂账! ~~ 孟三爷发了脾气,拍拍屁股出了房门,余下的娘俩却一时不能缓过来。 尤其孟芷心,简直气得发抖。 昨日放眼画舫上,她的美貌鲜有人及,她硬着头皮去那陶夫人面前露脸,心里也存了很大的希望,哪知这个当口,却亲耳听见爹叫她不要做梦,甚至还提起那城西的赵家 孟芷心哭着跟郑氏说,“连爹也这样说,我不要嫁人了” “我知道了!” 忽听郑氏这样一声,孟芷心不由得哭声一停,问道,“娘你知道什么了?” 郑氏眼里放光,“我知道你爹为什么说利大于弊了!家里统共就这么两个孙子,老太太岂会不疼阿淼?时间一长,一定会掏心掏肺的疼他,呵,咱们不求别的,若是将来她能为阿淼娶上媳妇,那就值了,我可晓得,老爷子走后,好东西都留给了老太太,她手里不定多少银子呢!” 这不正是自己长久以来谋求的事儿吗,怎么算都是有赚头的! 郑氏顿觉犹如天上掉了个馅饼,连方才挨打的痛也早已抛去了脑后。 只是无意间瞥眼,却见孟芷心重去哭了起来,正是顿时又叹道,“这有什么好哭的,这王府实在进不去就算了,就像你爹说的,那赵家可是城中数一数二得有钱,金山银山几辈子花不完,有什么不好!” 她倒转变的快!然而眼看着未来夫君由一表人才的越王世子,一下变成了满脑肥肠的赵家公子,孟芷心却顿感人生无望,欲哭无泪间,又听娘在旁道,“我算是看出来了,那玲珑就是咱们三房的扫把星,你爹劳心劳力的替她打理产业,一句谢没有,一回来就问我们要钱;她入宫吃了亏,你祖母就不叫我们肖想王府” 郑氏絮絮叨叨,孟芷心愈加绝望了。 ~~ 不管侯府里头多少烦心事,一个人住在外面的玲珑倒是耳根清净,乐得自由, 只是偶然听说了家里的变化,也忍不住咋舌。 明月从街上买来新折的莲蓬,一边剥着莲子,一边道,“要说还是老夫人厉害,一句话,就把三夫人治的服服帖帖的了。” 玲珑叹了口气,“老太太也是着实生了气了,不然老都老了,轻松些不好吗?现如今还要替我他们养阿淼。” 明月道,“说的是,不过依奴婢看,小公子脾性不像三房里头的,应该要好带些。” 玲珑嗯了一声,“的确,他性子憨厚些,简直不像他娘生的,不过也好,有他在身边陪着,老人家日子有盼头。” 明月点了点头,莲子剥完了,打算去拿去煮莲蓉,立起身来的时候,一阵凉风扑面,不由得感叹,“太好了,夏天总算要熬过去了。” 玲珑看了看远处愈加空旷的天边,道,“真快啊,马上就要七夕了呢。” 七夕佳节,年轻的人们尤其向往。 明月忽然眼睛一亮,跟她请示道,“小姐,七夕都拜月老,那浮玉山的月老庙向来灵验,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却见玲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那月老庙掌管姻缘的,我去做什么?” 语罢忽然灵机一动,看向明月道,“莫不是你想去拜?” 明月一下臊红了脸,急了,“奴婢哪里是自己想去拜?明明是替您着想,那日老夫人同您说,你不是都应了吗?这姻缘可是大事,您今次一定要寻个好的才是啊!” 不然若再跳了火坑,何苦从宫里逃出来! 就见玲珑似乎有些心动,想了想,道,“听说那浮玉山景色也不错,这样吧,咱们早些去,白日登山,晚上逛街景,权当出去散心了。” “太好了!” 明月眉开眼笑,一口应下来,当天便开始准备七夕游玩的东西了。 ~~ 转眼到了七月初七这日,主仆俩趁秋高气爽,悠哉悠哉的出了门。 浮玉山位于临安城郊,山势不高,胜在风景秀丽,加之山上那座颇为灵验的月老庙,近年来成了城中人郊游的好去处,一到佳节,游客便络绎不绝。 马车停在山下,玲珑带了顶帷帽,同明月慢悠悠的上山,顺道欣赏沿路风景。 不多时,便到了山顶,望见那处月老庙了。 月老庙前一颗粗壮的桂树,上头经年累月的缠了许多红绳,明月一边看,一边感慨,“幸亏这桂树够大,担得起这么多红绳,否则要是树小一些,岂不要被压垮了!” 来得早,周遭还没什么人,玲珑为了方便赏景,将帷帽前沿的轻纱撩了起来,待也将那桂树打量过后,颇为老成的道,“看这桂树形态便知不是俗物,应该灵验的,阿月,你不挂一条吗?” 她原是打趣,却没料到明月听了她的话后,竟然真的应了一声,跑进庙里求红绳去了。 玲珑目瞪口呆,见她很快又拿了红绳出来,在那树下闭目虔诚祈祷一番,而后扬手,将红绳也挂到了树上。 玲珑在旁连连感叹,原来这丫头竟如此恨嫁了吗? 莫不是还念着那人高马大的宋贺? 她有些好奇,便咳了一声,问道,“你可是有了意中人?是谁啊?” 却见明月摇摇头,“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这丫头,竟还会卖关子了 玲珑正欲挑眉,却见明月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说,“小姐您看。” 她顺着看去,却见那上路上上来几个人,打头的竟是自己的大堂弟孟林皓。 再往后看,还有一同样带着帷帽的姑娘,看那身形,基本可以确定是四姑娘孟芷心了。 孟林皓眼尖,一样就瞧见了她们,回头同孟芷心说了句什么,快走几步到了眼前,高兴地打招呼,“三,表姐姐,你们也来了?” 玲珑点了点头,看了眼慢慢悠悠,终于走近了的孟芷心,问道,“你们也来了。” 孟林皓点头,“四姐姐想出门散心,祖母命我前来护送。” 散心? 看来与越王府失之交臂,的确很刺激孟芷心哪! 玲珑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孟芷心,犹豫着要不要安慰几句,却见孟芷心也撩起面前薄纱,道,“这么巧,表姐姐也在啊?您日子过得不错啊,还有闲情游山玩水?” 玲珑一听,顿时要挑眉,这声招呼慢吞吞不说,还藏针掩芒的,孟芷心对她有意见吗? 她思量一下,觉得大约因为自己要拿回爹娘的遗产,从而引发了孟芷心的敌意,不过此事她做得没错,所以并不打算缓和。 她遂也笑道,“我又不是出家当了姑子,还不能出来散心吗?” 这话一出,就见孟芷心脸色当即就有些不太好看了。 而一旁的孟林皓却煞是摸不好着头脑。 今儿怎么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姐妹一见面就□□味那么浓呢? 正奇怪间,忽听身后又传来一声呼唤,“阿皓!” 是男子的声音,且朝气十足的模样。 众人不由得一起回头望去,只见从那山路上又走来几人,俱是年轻男子。 大弟认出了方才唤自己的人,立刻扬起笑来,“彦舟你也来了?” 原来那正是知府家的二公子,孟林皓的同窗好友彭彦舟。 而待看清他身边的人,只见四姑娘孟芷心一怔,秀丽的脸蛋上迅速蒙上了一片绯色。 而玲珑呢,则是一愣。 呵,这么巧,又见到那位世子大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三十三章 自家堂弟也就算了, 眼见彭彦舟与慕容啸也来到了近前,玲珑惊讶过后,快速放下了帷帽上的薄纱。 是以慕容啸未走近,那张明丽脸庞便重又藏了起来, 他只来得及看到那小巧的下巴上殷红的唇瓣一闪。 似是心头有温柔一击, 令他神思恍惚,但他顷刻回神,不动声色听着彭表弟同她身边的年轻人打招呼。 “难得秋高气爽,你也出来秋游?”彭表弟问孟林皓,又下意识看了看他身边的两名姑娘,问道,“这两位是” 孟林皓哦了一声, 道,“这是我表姐,还有堂妹。” 听他这样说, 彭表弟哦了一声,慕容啸也挪来了目光。 而直到此时,孟芷心才迟迟将薄纱放下, 如玲珑一样,将脸藏在了帷帽之下。 然尽管如此费尽心机,她所盼望的那人在扫过她一眼后, 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目光有意无意的, 总是看向同样顶着帷帽的玲珑。 孟林皓介绍完自家姐妹, 又介绍彭彦舟,“表姐,四妹,这位是彭知府家二公子彦舟,也我是白鹿书院的同窗。” 只是看到彭彦舟身边的人,有些陌生,孟林皓微有迟疑,彭彦舟见状,主动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表哥,越王世子。” 在江南地界上,自然不用掩盖越王世子的身份,加之彭彦舟一向心直口快,是以就如此大喇喇的将慕容啸的身份给说了出来,一时间,只见孟林皓脸色一变,惊讶之余,赶紧行礼,“原来是世子驾到,请恕在下眼拙。勇毅侯府孟林皓见过世子。” 孟芷心自然跟上堂哥行礼,心间小鹿乱撞。 这果然是越王世子,回想几年前,她随娘亲去明州探亲时,曾无意在街上见过他,当时他锦衣玉冠骑马过街,何其潇洒,而今时隔两年再看,虽说装扮低调,却依然是人中之龙。 ——论说在临安城中,勇毅候世子的孟林皓与知府二公子彭彦舟已经是颇为引人注目的公子哥儿了,然与慕容啸立在一起,立刻显得像是随从,根本不能比。 先前的苦闷烟消云散,此时的孟芷心芳心大动,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任凭她那偏心的祖母再横加阻挠,今日她竟在此与越王世子偶遇了,可见这是天意。 而此时的玲珑,虽说也跟着行了礼,心里却在嘀咕,怎么又碰上他了呢?不知他有没有认出自己,若是有,但愿他能信守承诺,千万装作不认识她才是,否则一旦说漏了嘴,恐怕要将船上的事泄露出来。 好在慕容啸似乎还记得这茬,对几人说了声,“免礼,几位不必客气。”语气虽然挺和蔼,但并没有要单独与她打招呼的样子。 玲珑便放心了。 双方见了礼,因是熟人,彭彦舟客气相邀,“在此遇上也是不易,时辰尚早,不妨一起同游?” 的确,此时时辰尚早,山上本也没有多少人,又是认识的,三三两两,不若同行有趣儿。 尤其彭表弟还是别有用心。 ——家里娘亲忙活着世子表哥的婚事,又是花名册又是游湖的,可无奈表哥总显得兴致寥寥,彭表弟自己思量了一下,大约世子表哥平日不怎么接触姑娘,因此不太习惯,此时见孟家这两位姑娘都是国色天香的模样,不若给他撮合撮合。 反正她们都带着帷帽,又有孟林皓相陪,应是没什么大碍的。 只是却见孟林皓有些犹豫的样子,特意看了看自家那两位姐妹 ——虽然的确是熟人,两位姐妹也有帷帽遮面,但孟公子担心的是,三姐姐现如今改头换面,用的假身份,话说多了,会不会露馅儿? 毕竟这越王世子也是皇族啊。 然而没等他说个拒绝的话,恰在此时,却听那位世子大人发话道,“如若几位不嫌弃,可同游,我对临安还不熟,有你们做向导,也好。” 咦? 帷帽之下,玲珑挑了挑眉,在陌生人面前,这人不是一向倨傲的很吗?今日竟这般亲民了! 而且他如此说话,她的大弟还能拒绝么? 果然听见孟林皓到了声,“世子言重,能与您同行是我等的荣幸。” 帷帽之下,孟芷心含羞点了点头。 不必亲眼所见,也知这姑娘有多欢呼雀跃了,玲珑暗叹一声,隔着面前薄纱,忽然看见,某人向自己投来了目光。 “这位姑娘呢?” 慕容啸和声问道。 玲珑深吸一口气,这人,竟然还特意问她 她只得点头,把大弟的话又说了一遍,“能与世子同行,是我等的荣幸。” 就当她是真心说的吧,这一刻,慕容啸心间无比畅快,罕见的在外人面前露出笑来,和声道,“如此,那便请吧。” 一行人便挪动脚步,在山上游逛了起来。 ~~ 月老庙离山顶还有段距离,几人趁着时辰尚早,决定先去山顶看看。 山原也不高,时候不久便到了。 山间上有处凉亭,远眺可观西湖,众人来了兴致,入到亭中稍歇。 怕怠慢世子表哥,彭表弟早安排了人在山顶随侍,此时众人坐下,便有侍者奉上茶点与水果。 亭中无法分两桌,玲珑与孟芷心只得与这几人坐在了一起。 彭表弟有些惊讶,今日自己的世子表哥忽然不知为何竟开了窍,格外照顾起姑娘家来,尤其对那位孟家的表姑娘 席间他的身份最为尊贵,侍者的第一碗茶,自然是先奉给了他,而他呢,居然旁若无人的将茶盏推至了那表姑娘身边,道,“请姑娘先喝吧。” 他自是做得自然无比,然旁边的人们,却不知有多惊讶。 见此情景,彭表弟心底悄悄兴奋了起来,孟林皓隐隐为自己的三姐姐捏了把汗,而孟芷心的脸,白了又白。 ——她就坐在孟玲珑边上,为何那世子眼中只有孟玲珑,却没有她呢?只给孟玲珑让了茶,却没给她让,这算什么意思? 被刻意忽略的孟家四姑娘又急又羞,恨不得有条地缝能给自己钻进去!然被格外优待的玲珑,却再一次陷入了惊讶之中。 慕容啸一定吃错药了! 就算当时在船上,他有求于自己时,也未曾这样殷勤过,今日转变如此之大,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被莫名其妙献了殷勤的姑娘一头雾水,甚至充满警惕,变得不想在此多待,稍坐了一会儿后,便推说风凉,欲下山。 然玲珑并不知,慕容啸此时其实是在尽力弥补当日在船上对她造成的坏印象,并非有什么阴谋。 他在小心翼翼的讨好,自然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譬如此时听她说风凉,他便立刻起身,说要下山,若不是见她的侍女为她带了披风,极有可能要脱下外袍来给她披上。 下又在山的路上紧紧观察她的反应,见她没看好路,一不小心要滑到,眼疾手快的赶紧上前搀扶,动作竟比紧跟着她的侍女还要快。 好在还是记得礼数的,待她站稳,他便及时收回了手,却也不忘缓声提醒,“不必着急,走慢些。” 那温润语气,全然不像一个握惯了刀剑的人。 叫旁人听在耳中,又是一阵大大的怔楞。 彭表弟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恨不得立刻回家告诉娘亲;孟林皓越来越为自己的三姐姐担忧起来,甚至开始后悔,方才不该同意与他们同游的;而孟芷心呢,脸难看的要哭出来了 当事人玲珑只觉得一阵鸡皮疙瘩起,浑身一个激灵,趁着与他贴近的空当,用极低又快速的声音提醒他,“喂,说好人前不认识的。” 眼见他似有一怔,她也顾不得许多,在别人发现之前,赶紧又换了敬语,客气道,“多谢世子。” 而后往旁边挪了挪,与他分开了些距离。 此时,世子大人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众人落在身上的目光,咳了一声,继续下山。 走了不久,又来到了那处月老庙。 这山果真不大,继续往下走,估计很快便到车马跟前,两拨人便要分道扬镳了,彭表弟此时空前善解人意,为了给自己情窦初开的世子表哥尽可能的多创造些机会,主动建议道,“走了这么久,两位姑娘累了吧,不如先到庙里歇一歇?” 又对慕容啸道,“这庙可是我们临安一景,表哥第一次来,不妨进去看看?” 方才他们碰了面,便一道往山上走了,并未进到庙里。 此时时刻,拿主意的当然非位高权重的世子大人莫属,而他也惦念着玲珑方才说冷,便点头应道,“好,请两位姑娘稍歇,我们走走吧。” 孟家姐弟自然应了下来。 好在庙中有院落可以休息,此时游人还不多,孟林皓送两位姐妹去休息,自己陪着那表兄弟二人去逛。 呼,没了外男在旁,玲珑终于松了口气,方才喊风大只是为了尽快下山,她其实热的要命。 跟着几个男子上山,还要带着帷帽,她走的腿脚酸痛,满头大汗,此时一下坐到院中石凳上,撩开帷帽前的薄纱透气。 孟芷心也带了婢女莺儿,这会儿功夫与明月一道为小姐们寻水泡茶去了,因此这院中,一时只有孟家姐妹两人。 玲珑香腮浸粉,薄汗透衣,一撩开帷帽,艳丽容貌尽显,比刻意上过的妆还要好看。 然她自己浑然不觉,只暗自感慨自己平日里实在缺乏锻炼,这一点山路就累的走不动了。 正擦着汗,却听对面的堂妹传来一声不咸不淡的哼笑,“姐姐方才说冷,这会儿又在擦汗,到底是冷还是热啊?” 玲珑一顿,抬眼看过去,却见孟芷心正充满敌意的瞅着自己。 呵,这丫头,故意找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第三十四章 “姐姐方才说冷, 这会儿又擦汗,到底是冷还是热啊?” 孟芷心阴阳怪气,挑事之意太过明显。 玲珑皱了皱眉,虽然听出来了, 但在弄清楚缘由之前, 决定按兵不动,虽笑道,“方才山顶风大,走山路出了汗,被风一吹,最易得风寒,妹妹这么大了, 不会连这点常识都不知吧。” 说着又补充道,“我方才只是说风大,并没说冷啊, 妹妹哪只耳朵听见我说冷的?” 她现如今不好惹,孟芷心也知道,闻此言一时语噎。玲珑见她不再作声, 便也没当回事。 只是须臾过后,又听她哼笑一下,“还是姐姐有本事, 不愧是从宫里头出来的, 差使几位公子陪你上山下山, 竟毫无怨言。” 宫里 一听这两个词, 玲珑顿时目光一凝,压低声音道,“妹妹可是记性不好?大伯父严禁了的事,你随口就能提?万一叫别人听了去,我没好果子吃,你以为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话里头透着股冷意,孟芷心暗暗一惊,一时不语,却听她又笑道,“我要下山上山,妹妹如果不愿同行,大可留下,左右你大哥哥是奉了祖母命来陪你游玩的,他自然会陪着你。再说,方才那位世子提议同游,妹妹不是很乐意吗?这会儿说这话,莫不是嫌我在此碍眼了?” 一句话戳中孟芷心真实想法,叫她一愣,冲口而出,“你胡说!,我并没有” 玲珑也哼笑了一下,“既没有,那妹妹就安分些,今日有外人在场,可不是家里,切莫故意生事,你不要脸面,我同阿皓还要呢!” 她到底是在宫里当过娘娘的,又是姐姐,拿出气势来训话,令孟芷心一时不好招架,恰在此时,又见那两个丫鬟回来了,将要燃起的战火终于暂时搁置了下来。 山中简陋,不若家里,却也独有情趣,明月与莺儿送来了清燥的荷叶茶,还有一碟白果,玲珑尝过一口,点头赞说,“这里的荷叶很是清香,比你上回从街上买的要好。” 明月答话,“是吗?那等会儿奴婢问问他们是在哪儿摘的,等有空了也去摘一些给您。” 玲珑点头,道了声好。 主仆俩闲话家常,落在某人耳朵里,又莫名其妙的催生出怒气。 孟芷心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过后,却嗤笑道,“我怎么觉得,这茶平平无奇,没有哪里好啊?” 眼见玲珑没有接话,她又道,“姐姐的日子想来过得很好吧,整日游山玩水,只可怜我爹,劳心劳力卖命,最后全给别人作了嫁衣裳。” 这话一出口,只听“砰”一声响,惊得众人齐齐抬眼看过来。 玲珑将手中茶盏搁下,清了清嗓,道,“我又没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凭什么日子过不好了?” 眼见孟芷心目含怨怼,她忽的收了全部笑意,冷冷的道,“有什么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今儿我倒想听听,我是哪里让你活得不痛快了?” 这世上有一种人,非常惹人讨厌,你好脾气的时候,她便不断向你挑衅,当你决定迎面来战的时候,她却忽然躲躲闪闪,畏首畏尾起来。 就比如现在的孟芷心,眼见玲珑厉害了,却又一下顿住,支支吾吾,“我,我哪里说你了?” 然今次玲珑却不打算再同她迂回下去了,转头吩咐明月,“去外头守着,暂时别叫外人进来,我们姐妹有些话说。” 明月道了声是,去了门口,而见她这幅气势,莺儿很是替自家小姐担心,并不敢离开,仍守在旁边。 不走便不走吧,这么个丫头,玲珑根本没放在眼里,她清了清嗓,便开口道,“四妹妹,我问你个问题,倘若我瞧你头上的簪子好看,跟你借来戴上几日,越戴越是喜欢,索性不还你了,当成我自己的东西,你说可好?” 孟芷心不知她要做什么,只是本能的摇头,反击道,“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你,你想要不会自己去买?你不是有的是钱吗?” 玲珑扯嘴角一笑,“这就是了,连你自己都这样说,你的东西不能给别人,那么我爹娘留给我的东西,我凭什么要给你们?” 没想到她会扯到这上头,孟芷心顿时一噎,“你” 却听她又续道,“我当年离家,将爹娘遗产托付于你爹,请你爹帮忙打理,这些年来,并没有亏待你们,我不在的这些年,所赚的利润不都是流到你爹的荷包里了吗?你同你娘戴最好的首饰,用最好的胭脂,这些钱哪儿来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纵使我现在回来,也没有将产业全部收回,不过是从利润中支取一部分供生活所需,该你爹拿的一分没少。怎么?我爹娘的遗产,供养你们一家人锦衣玉食,到头来就换得你目无尊长不念亲情,对我如此冷嘲热讽?” 她凌厉起来,丝毫没给孟芷心还嘴的余地,只见孟家四姑娘脸一阵白过一阵,胸脯气鼓鼓,似是很不服气,却偏偏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玲珑终究是尝过生死的人,原不欲与这小丫头争什么口舌之快,不过话不说开,便会一直郁结在此,不如一次说清楚。 遂又道,“关于家产之事,我与三叔本已经谈好,有祖母与大伯父在旁见证,你若有什么不明,大可以回去问你爹,再说,三叔何等聪明的人,如若吃了大亏,会轻易答应下来吗?” 孟芷心使劲拧着帕子,脸色很是难看。 玲珑又叹了口气道,“前些天家里的事,我也听说了,四妹妹,长辈们见多识广,自然比我们看得通透,既然她们都不赞成,你还是及早放下执念的好,否则若是吃了亏” “够了!” 话未说完,只见孟芷心一下打断她,白着脸怒道,“你休要在此假惺惺,这事还不是全拜你所赐!你自己没本事,三年得不了男人的宠,到头来灰头土脸的回来,把一家子搅得鸡犬不宁!祖母偏心向着你,为了护住你,就尽力打压我,哼!她为何不叫我嫁去越王府?还不为了你?你休要在此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这话实在有些过分,先不说玲珑如何,连她的侍女莺儿都一下变了脸,慌忙扯孟芷心的衣袖,“小姐” 这话说出来,姐妹俩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果然,那一瞬间,只见玲珑脸上半点余温皆无,一双眼睛直钉过来,凌厉的如同刀子。 她一步步走向孟芷心,问道,“你可知道你刚才说了些什么?孟芷心,你是想拉着全家一起给你垫背,你才乐意吗?” “你该知道的,祖母叫你抿了想法,与我无关,你的行径,你的脑子,根本入不了越王府那等的高门。呵,就别说越王府了,就算咱们孟家娶儿媳妇,若有你这样的,也必定是要绕道走的。” 她凝起眉头,深深觉得不可思议,“你同我们果真是一个祖宗吗?孟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姑娘?” 孟芷心又气又怒,眼见她越走越近,怕得直叫,“你休要过来!你敢打我一下试试?” 玲珑却不答,只是一步步走向她,忽的伸手,捏住了她的脸,一字一顿的轻声说,“你到现在还不清楚我的安危意味着什么吗?我若是被抓,一定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九族你可知道?你,你爹你娘,还有你弟弟,全部在内都是我的九族,因此我死,一起死,我活,一起活。” 从小到大,在孟芷心的心间,三姐姐孟玲珑一直是软弱的,好说话的,尤其因为父母早亡,还存着一些自卑,但从来没有过现在的样子,脸上半点笑意全无,那只手,仿佛随时能掐死自己似的,尤其说出来的话,更叫人毛骨悚然。 莺儿大气不敢喘,急的在旁好言相求,“表姑娘,您消消气,放开我们姑娘好不好?” 玲珑却只是盯着孟芷心,问道,“你听懂了吗?” 孟芷心不答,她便不会松手。 孟芷心吓得发抖,半晌,终于点头应了一声,“听,听懂了。” 玲珑这才放开了她。 孟芷心跌坐在圆凳上,沉默不语,空前的安静。 明月一直守在那院子入口,因此并无人发现这姐妹俩的争执。 然玲珑却半点胜利的喜悦都无。 这种斗嘴,又如重回到了那冰冷的宫廷一般,实在无趣的很。 她遂拂了拂衣袖,打算离开,便叫上明月,出了那月老庙。 哪知两人还没走两步,忽听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等等。” 主仆俩一愣,回头看去,见是慕容啸。 玲珑此时并没什么心情同他客套,径直道,“我有些累,想回去了,请世子慢慢游玩。” 随便福了福礼,打算继续走。 哪知却听他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不由分说的又吩咐明月,“你去一边等。” 明月瞅了眼自家小姐,见没有反对,又见世子神色十分严肃,只好退去了一边。 慕容啸又往前走了两步,离她近了一些。 玲珑皱了皱眉,隔着帷帽问他,“有什么事?” 刚跟自家姐妹吵了一架,虽然吵赢了,但她很心累,实在没心情与他做什么寒暄。 却听他道,“你嫁给我吧。” 玲珑一愣,反应了好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又疑心自己听错了,皱眉问道,“你,你说什么?” 便听他加重语气,又道了一遍,“我想娶你,你嫁给我好吗?” 脑间咔嚓一声响,玲珑只觉得晴天响了个霹雳,彻底惊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第三十五章 他要娶她? 怔楞过后, 玲珑一下变了脸色,“你疯了吗?堂堂世子,怎么能拿此事开玩笑?” 自然,她的脸被挡在帷帽之下, 他是看不到的, 却隐约能感觉到,伊人秀眉微蹙,十分恼怒的模样。 他却也有些不悦,皱眉道,“我很清醒,也并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我想娶你。” 玲珑觉得极是匪夷所思,嗤笑一声,问道, “你想娶我?你为什么想娶我?” 他姨母为他相看世子妃,招了全城的妙龄姑娘,他要娶的, 该是那日登船游湖中的哪一位,并不是她。 他为什么要来找她? 她又没要嫁给他! 却见他微有一顿,而后咳了咳, 道, “你们刚才吵架, 我听到了。” 玲珑一愣, “什么?” 他续道,“我还以为你过得很好,没想到你家里人是这样对你的他们嫌你回来麻烦,叫他们受连累?我那日问你,你又为何要隐瞒,说自己过得很好?” 玲珑顿了顿,等等,他看来是误会了! 她于是赶紧道,“你误会了,我祖母,伯父伯母还有堂弟堂姐他们,对我很好,刚才那是我四妹妹,她性子一向如此,加之我同她父亲还有些财产上的纠葛” 可他似乎根本不相信,没等她说完,便道,“你莫再逞强。与其今后孤苦无依,不如嫁给我。” 这话说得,不如 玲珑简直好气又好笑,问道,“什么叫‘不如嫁给你’?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就算我家里人真的与我不合,我为什么就‘不如嫁给你’了?” 这些问题之间,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吗? 而且而且,她已经沦落到要靠嫁人来谋生了吗? 慕容啸却表现的空前认真,沉声道,“你有恩于我,我必须要对你负责。” “什么?” 玲珑又愣住了,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他原来是这么知恩图报的人吗?就因为帮他打掩护回了江南,他就要娶了她? 慕容啸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咳了咳,背起手道,“当初说过的,你如果回家后过得不好,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话一出,玲珑脑子使劲转了好几圈,才想起他说得是哪一桩,待反应过来,又摇头道,“不,那时我们说的是,如果同船的事败露现在这件事被藏得好好的,我与我那妹妹闹矛盾,也根本不是为了这事,所以你无需这样言重。” 语罢,又用过来人的口吻劝他,语重心长,“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更何况你是皇族,就算你要报恩,无论如何,也不该扯到这上头。” 说完想了想,她觉得没什么要同他说的了,便仍打算走。 慕容啸看出她的意图,闪身上前挡住她,玲珑冷不防的被他一堵,顿时吓了一跳,声音不由得有些大,“你做什么?不是都说清楚了吗?我不需要你负责,更不用你娶我!” 他却中了魔怔似的,板着一张脸道,“我要娶你,就算你不用我负责,我也要娶你,我,我喜欢你。” 生平头一回说这样的话,世子大人颇有些不自在,语毕垂目咳了咳,难掩耳尖上的微红。 而他面前的姑娘,却再一度懵住了。 玲珑一下撩开面前薄纱,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慕容啸抬起眼来,努力叫自己注视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再一遍道,“我喜欢你。” 空气仿佛凝固了,周遭一片安静,只有微微风声与林间鸟鸣。 在这样一个微凉的上午,世子大人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姑娘说出这四个字。 然而片刻之后,却听她嗤笑了一下。 “你喜欢我?当初谁在船上说,对我不感兴趣的?” 慕容啸一噎,随后咳了咳,道,“此一时彼一时我现在,喜欢你了。” 喜欢她,喜欢到总是莫名其妙的想见她,想到长夜难眠,想到总有事无事想看见她。 他想,这应当就是长辈们口中的“中意”,彭表弟所说的“喜欢”吧 他匆忙而又郑重的表了白,然而面前的姑娘,却似乎与他想的不一样。 玲珑觉得这人一定是疯了,正欲说句什么,却听见有脚步声传来,慌忙转头看去,见是陌生面孔,顿时再顾不得与他说话,匆忙将帽纱放下,挡住自己的脸。 原来是上山来游玩的人们。 眼看着日头高升,上山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此时必定不适合再谈论这个话题了,玲珑怀着复杂的心情,压低声音道,“我要走了。”语罢喊来明月,匆匆下山。 而慕容啸眸色一紧,欲追,未来得及抬脚,忽听身后有人喊,转头望去,却见是彭表弟,等再回头去寻觅佳人,却发现她已经带着丫鬟走远了。 她衣裙轻摆,如一只蹁跹的蝶,却似有急事般,匆忙逃离了他。 慕容啸握了握拳,本能要去追,正待此时,彭表弟却来到了近前,笑问道,“表哥,正说着话忽然不见了你,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说着往前瞅了瞅,顿时疑惑,“哎,那位姑娘怎么也走了?” 彭表弟狐疑的看了看世子表哥,“你们说话了吗?” 慕容啸眉间一凝,一下惊醒,对了,她的身份不容外人细究,如若现在追去,必定要惊动四方了。 他只得摇了摇头,“没有,我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也不知为何如此匆忙。” 谎话说多了,演技愈发的好,眼见彭表弟似乎没有怀疑,他面不改色的提醒道,“对了,今日之事,你莫要同姨母说。” 彭表弟再度不解,“为何?我瞧着这位姑娘很是不错,如若你有意,不如告诉我母亲,叫她帮你” 他抬手止住,只是道,“等我准备好了,自然会同姨母提,在此之前,你务必守口如瓶。” 彭表弟一向听他的,此时见他面色认真,只好应下。 ~~ 不想再理会身后如何,玲珑只是一味地往前走。 心有些乱,再也顾不上理会山间景色,脚步之匆忙,令明月都险些跟不上。 明月平素也算身强体健的,今日竟落在小姐身后,追得气喘吁吁。有心想求小姐等等她,思及方才山上场景,又不敢贸然开口,只好就这么跟着走。 好在并没走多久,便看见了停在山下的马车,明月招呼了一声,路旁休息的车夫立刻迎了上来,点头哈腰行礼,眼看着二人入内坐稳,便驾车驶离了。 车厢里只有最熟悉的明月相帮,耳听车轮吱吱呀呀,感受着微微的颠簸,安全感重又包裹上来。 玲珑轻呼一口气,斜倚在座榻上歇息。 上车时匆忙除了帷帽,令发丝有些凌乱,匆忙下山,额上也出了许多汗,此时眼见她坐稳,明月赶忙替她收整,又是擦汗又是梳头,动作小心翼翼。 本想说句什么,又担心外头车夫听见,便一直不敢开口。 而此时的玲珑,方才山上一幕幕闪过脑间,四妹妹孟芷心的怨怼纠缠恶言相向,慕容啸莫名其妙的示好,都叫她心头乱成一团。 有心想向明月倾诉,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于是也一路沉默下来。 原是说好白日游山,晚上看街景,然经这一茬,料想她是哪里也不想去了,明月便吩咐车夫回家,车夫在外应下,马车摇晃中,终于回到了城中那稍显僻静的家。 下了马车,迈入家门,玲珑稍显疲惫的吩咐道,“阿月,我想沐浴。” 方才出了好多汗,山路上又难免尘土,衣裙已经脏了,束缚在身上,实在难受。 明月立刻应是,赶紧吩咐院子里的仆妇们去备水,不多时,便搀着小姐入到了浴桶中。 热雾氤氲,散出刺玫花的馥郁香气,玲珑入水,舒服的喟叹一声,而后闭上了眼。 周遭没了闲杂人等,明月咳了咳,终于敢问道,“小姐,现在可好些了?” 玲珑却幽长的叹了口气,“我从来没想到,自家姐妹会这样说我那外人看来,我岂不是更加不堪?” 她虽一直表现得乐天知命,但到底不是没心没肺的,方才孟芷心的话,到底还是刺到了她。 明月一边为她洗头,一边安慰道,“您想多了,四姑娘正在气头上,况且她的心思您也知道,今日世子那般照顾您,她又狭隘些,自然是吃上醋了。这是故意说重话来气您呢,连奴婢都看得出来,您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还往心里去了?” 其实这些缘由,玲珑又怎么会不懂?然到底被骂的是自己,虽然她当时厉害的顶了回去,没叫孟芷心占上便宜,但毕竟不是什么铜墙铁壁,难免会受伤啊。 明月说完,她又觉得自己没出息,只叹了口气,说不出什么来。 总之心间就有一股莫名的火,却不知因何而生,又无处而去。 半晌,她命令自己道,“不想了,跟她生气才傻!” 明月赶紧点头,“说的是。” 顿了顿,又试探着问道,“那世子呢?奴婢觉得,世子不像轻狂之人,您是怎么想的?” 却见正闭目养神的主子一下睁眼,冷不防的吓了她一跳。 玲珑道,“他浑说,你也被傻了?我跟他可能吗?” 明月顿了顿,心间暗自嗫喏,世子与您挺般配啊,郎才女貌,又有前缘 然而跟着主子多年,她也明白主子现如今正别扭着呢,一时并不敢开口。 只得当起哑巴,尽心尽力的帮主子沐浴。 很快洗好,玲珑出浴,换上干净衣裳,又晾干头发,周身终于舒爽。 厨房已经送了饭菜来,她吃完又睡了一觉,再起来时,仿佛没事儿人了一般。 摆弄了会儿花撑,又拨了两下月琴,居然有说有笑,一如从前。 明月惊讶过后,暗自佩服主子的自我消化能力,老老实实的在旁充当听众跟班,哄着小姐说笑,眼看着,一个下午便过去了。 只叹今日毕竟七夕,旁人都热热闹闹,唯有她的小姐躲在家中冷清,明月哀怨的觉得,命运终究还是不公的。 然恰在此时,却听见玲珑问道,“对了,你上回说是哪家的狮子头好吃来着?” 明月愣了愣,反应过来,赶紧答说,“是四方街的顺福楼。” 就见玲珑点了点头,“走,今晚去尝尝。” 明月又是一愣,“什,什么?” 玲珑便再说了一遍,“今晚,去四方街,吃狮子头。今日不是七夕吗,想来人们都过节了,酒楼里应该人少吧。” 明月便明白了。 既然小姐要自己找乐子,自己还发什么愁?明月赶忙应下来,去吩咐车夫备马。 很快,主仆俩便出了门。 而此时,城中另外的地方,今日生平第一次表白的人,却仍在忐忑之中。 夜色之下,慕容啸临窗望月,轻轻凝眉。 一整天过去了,他度日如年,而她呢?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第三十六章 这仿佛是生命中, 他做过的最没有把握的事。 自打跟她表白心迹,慕容啸今日余下的时间,便全在心不在焉中度过了。 的确,以他的身世, 放眼江南, 数不清的女子想嫁给他,如若他喜欢的是别人,兴许早就得了稳妥的回应,哪里像现在 她竟然就那般匆忙走了,一声不吭,令他的期望犹如石沉大海,再也没了回应。 她一离开, 今日的行程变索然无趣起来,他勉强与彭表弟走马观花的看完景色,兴致寥寥的回了姨母家中。 今夜七夕, 彭家的兄弟姐妹们齐聚院子里,欢声笑语好不热闹,他勉强参与了一会儿, 饮了几杯酒后,便脱身出来。 然而回到房中,面对窗外皎洁月色, 心中却无法平静, 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 他愈加坐不住了, 索性唤来宋贺,吩咐道,“去看看,她在哪儿?” 今夜七夕,女孩子们聚在一起过节,也不知她是不是回了勇毅侯府。 身为世子大人最为得力的随从,宋贺近来的职责范围一下扩大了许多,除过护卫世子本人,还兼任探子,暗卫等等等等,时时受命去打探玲珑的行踪,此时一听,便立即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二话不说,当即出了门。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才见他回。 慕容啸皱了皱眉,“怎么这么久?” 宋贺忙垂首,“启禀世子,原来今夜姑娘并不在家中,也不在勇毅侯府,是以打探起来,颇费了些功夫。” 的确费了不少劲,既是悄悄打探,总不能光明正大的露脸去问,开始见玲珑不在家,众人自然而然以为她去了侯府过节,然而去侯府看了一圈,才发现根本没她的影子,最后几人是凭着玲珑门外车辙的方向一路追查,才找到了正在顺福楼中品尝美食的姑娘。 宋贺满头大汗,心间暗自叹息,这位姑娘果然不是一般人,世子坐立难安茶饭不思的当口,她居然带着丫头悠哉悠哉的在酒楼中吃饭,实在是厉害。 当然这些感慨只在心间,宋贺是不会说出来的,而无论多辛苦,都是他的分内之事,更没有同主子交代的必要。 她不在自己家里,也不再侯府?闻言慕容啸顿感意外,问道,“那她在何处?” 宋贺咳了咳,“姑娘与丫鬟去了四方街的顺福楼。” 慕容啸眉间一皱,“那是什么地方?” 宋贺小心翼翼道:“是一件颇为有名的酒楼” “酒楼?” 果然就见,世子眉间皱的更紧了。 “就她跟丫鬟?可有别人?” 不会同别人吃酒去了吧? 然却见宋贺摇头,“并无,只有姑娘与丫鬟两人,主仆二人要了包房,还叫了许多有名的菜式” 话音落下,房中陷入一阵沉默。 宋贺小心抬眼,只见世子自嘲般笑了笑,紧接着凝起了眉。 慕容啸的确是在自嘲,可怜他在此忐忑不宁,一心想着她的反应,竟没料到,她没事儿人似的到酒楼吃饭去了 呵呵,好得很,看来她要么是已经有了答案,要么就是根本不在乎 慕容啸暗自握了握拳,终于也做了决定。 而忠仆宋贺只见,世子面无表情,似乎相当生气的模样。 ~~ 如玲珑所言,今日出门吃饭的人果然不多,她们在顺福楼顺利要了一间包厢,点了许多招牌菜,痛痛快快的尝了个够。 酒足饭饱,还不忘给家中下人们打包了一份,主仆俩坐上马车,又往回走。 七夕之夜,街市上尤为热闹,沿路便是一年一次的乞巧夜市,售卖各色有趣的小玩意儿,街上男女大多情侣出游,出双入对的游逛,凉风吹来,好不惬意。 人一多,马车自然慢了下来,耳听车窗外熙熙攘攘,玲珑也忍不住掀帘看去,只见外头灯火摇曳,游人如织,年轻男女,成双成对,又或是妙龄少女们成群,好不热闹。 只是望见这情形,忽然又想起白日登山时的情景,她不由得有些出神 那人信誓旦旦的模样,冷不丁的冒入脑海,令她竭力压抑的烦躁有重新翻涌的迹象。 眼前热闹的街景一时变得索然无味,她欲收回目光,然而不经意的视线转动,却望见人群中有一熟悉的身影 是他? 她惊了一下,然再度看去,又寻不见了。 似乎只是个与他身材差不多的年轻人,并非是慕容啸。 玲珑心间暗叹一下,放下了车帘。 又是摇摇晃晃了一路,主仆俩终于回了家。 天已经黑透了,家中没有长辈,也无人管她晚归,玲珑简单洗漱一番,躺去了床上。 许是今夜吃的有些多,眼看夜色渐深,她竟丝毫没有睡意,在床上躺得难受干脆起身下了地。 趿上绣鞋,披着寝衣,她就这么立在窗前看月亮。 弯弯一轮蛾眉月,高高悬在天上,今夜晴空,周遭连片云彩也没有,孤零零的叫人心疼。 不知为何,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首小曲儿,她无意识的哼了哼,才发现是那首《月儿弯》。 “月儿弯”她喃喃自语,忽的想了起来,那时在船上,某人曾经问她,能不能弹这首小调儿给他听。 而她呢,彼时正因为他的傲慢和不尊重而生气,即使很简单,也没有答应他 其实现在想想,他是藩王世子,凤子龙孙,那股倨傲应是淌在血液里的,可能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出来吧。 而自己呢,因为被胁迫而耿耿于怀,那一路一直记在心里,直到经过那生死攸关的一夜,才知道他的身份 不知不觉,又陷入了回忆中,等反应过来,玲珑顿时一阵懊悔,怎么又想起他了呢?就因为他今日转变态度说要娶她,她就被霸占了心魂吗? 怎么这般没出息! 她暗自恼怒,重重叹了口气,所幸自打搬来新家,便叫明月自己去睡了,此时屋里只有她一个,倒不担心扰到别人。 夜色渐凉,寝衣不敌,加之时辰已是不早,她便伸手关窗,打算再度去趟下,谁料一个转身,却听见敲门声。 她只以为是关窗声把明月吵醒了,要进来看她,便道了声,“进。” 然后便听门被推开,有脚步声落了进来。 她背着身,在“明月”开口之前道,“我没事,你回去睡吧。” 然而话音落下,却并未有回应。 她奇怪回头,待看清屋里的人,不禁吓了一大跳,那哪里是明月,分明是刚才还在脑海里出现过的人。 慕容啸! 竟然是他!他竟然在这个时辰出现在了自己的闺房! 他一身黑衣,犹如那夜船上初见,神出鬼没,简直要吓死人,玲珑小声啊了一下,捂着胸口问道,“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却见他神色淡淡的,还透着一股理所当然,“我敲了门,你叫我进来的。” 原来刚才敲门的是他? 玲珑一愣,又赶紧摇头,“我如果知道是你,肯定不会叫你进来的你怎么来了?天这么晚了,你来干嘛?” 他望着她,坦然而简短道,“找你,我有话要问你。” 玲珑觉得这人脑子有些不正常,皱眉道,“那你就现在过来吗?这个时辰?而且你怎么到我门口的?外头都没人发现?” 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还只穿着寝衣,散着头发,如此模样怎么能跟一个男人说半天话,立刻挥手道,“你出去。” 慕容啸立在原地不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确定?你声音这么大,我现在出去你不担心被别人发现?” 玲珑一噎,是啊,这个时辰,叫人看见一男子从她屋里出去 她恼怒皱眉,这人,脸皮厚起来真是厉害啊! 她快速思量一下,终是妥协,往后撤了撤身,拢了拢身上衣裳,问道,“罢了,你有什么话快点说。” 只见他顿了顿,开口道,“白日里我说过的话,你还没有答应我。” 玲珑直觉头疼,他是傻了吗?她已经明确拒绝了啊! 不过鉴于此人的不按常理出牌,又碍于此时的环境,她依然试图耐心跟他解释,“我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我不会嫁给你,当时船上所说的情景与现在是两码事,我过得很好,不需要你以身相许来拯救我,这件事情,是不可能的。” 再度听到了她的拒绝,慕容啸眸间一凝,笑了一声,道,“的确,你过得很好,枉我空等一个白天,你却在酒楼吃酒。” 玲珑一惊,“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 他道,“我只是要找你,没有跟踪。” 没有跟踪才怪! 玲珑气的咬牙切齿,却顾忌此时情形不敢与他吵闹,暗暗咬了咬唇,道,“我离开时便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你等不等是你的自己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去吃酒?更何况我吃的是菜,滴酒未沾,哪里吃酒了?” 眼见她气愤又倔强,如同棘手的刺玫花,慕容啸顿了顿,想到此前在船上两人曾一度的敌对。 于是换了软和的语气,试着缓和,“你不要生气,我并非要质问你,只是只是我先前表达有误,我想娶你,也并非因为别的,是因为我喜欢你,想娶自己中意的人为妻,与其他无关。” 他抬眼看向她,稍显昏暗的光线中,依然能看出那眼神的坚定。 他认真而郑重的,再度重申道,“当时在船上对你太过强硬,是我不对,但我现在确定自己是喜欢你的。如若你不喜欢我的态度,我会改。我除过对你思慕,亦是不忍看你一人孤独无依,所以一心想娶你为妻,从今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希望你能答应。” 他说完,不错眼的看着她,等待她的反应,因为紧张,面上稍显严肃。 静谧室中,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第三十七章 慕容啸孤注一掷的向玲珑道出心中所说的话, 而后,像在等待审判一般,等待她的回应。 夜色已深,灯火如豆, 伊人立在暗色之中。 无法看清她的神色, 所以愈加紧张。 一一阵沉默过后,他听见她问,“你可是认真的?” 他点头,“当然。” 又听她问,“那你要娶我为妻?还是为妾?” 这 慕容啸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被她问得短暂一怔,等要张口的时候, 却听她又强调道,“我可是不会做妾的,如果你有这个想法, 就不必说了。” “自然是妻。”他语声坚定。 “妾”这个词,至今从未在他意识里出现过。 料想她该放心了吧。 他正要涌起希望,却听她又道, “你是藩王世子,你的妻便是世子妃,你可知道, 世子妃要出身高门, 并非一般的小门小户?” “你难道不是高门出身?”他微皱眉。 她却摇头, 笑了一下, “你忘了吧,我现在只是一个投靠远亲的孤女,身份根本经不起推敲,我嫁给你,岂不等于要将秘密公之于众?要将所有家中亲人置于危险之中?” 慕容啸立刻道:“你放心,你的身世,我会想办法给你安排,一定不会泄露你的秘密,保你家人平安。” 玲珑却并不以为意,“那万一要进京呢?你是皇族,总要进京见皇帝,祭拜先祖的吧,后宫之中都是我的熟人,我不可能在她们露面的,你晓得吧?” 无论国法伦常,身为宗妇,少不得要与那些后宫娘娘们碰见,他要想什么办法度过这一关呢,难不成到时候找人冒充她? 想想都觉得头疼。 却听他道,“天高皇帝远,这些事情,根本无需担心。” 好一个天高皇帝远! 破釜沉舟的气势扑面而来,令玲珑不由得一噎,顿了顿,她转而提出了新的疑问。 “那你父王总在眼前,你要娶我,他会同意吗?你打算把我的身世告知他,还是隐瞒他?还有你的姨母陶夫人,她从前就认识我的,想当初我要入宫的时候,她还亲自来送过我,今后一旦见面,她必定还是能认出我,你要娶我,这些长辈们会同意吗?你不要忘了,若论辈分,我可是你的” “我知道。” 余下的那个“嫂子”还未说出口,便被慕容啸一下打断。 他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就算你入过宫又怎么样,现在不是回来了?况且你不是没有侍过寝吗?” 他咳了咳,语气强硬,“既然出来了,便已经两清,做什么还硬要联系在一起。” 她硬要将两人之间划起伦理的鸿沟,甚至要把那人拉进来,这终于令他有些怒了。 他道,“你现在是孟家的表姑娘,不是什么宫里的贵人,你未嫁,我自有求娶的权利,至于其他,我自有安排,一定保你与家人安稳便是,不要顾虑那么多。” 他快刀斩乱麻撇开她的顾虑,说完,或许觉得语气有些硬,怕她不高兴,又缓和道,“你只管照你的心意,不必在乎其他,嫁给我,好不好?” 几乎带着祈求之意。 然而却听她再度拒绝,“不好。” 慕容啸一愣,“为什么?”拳紧握,长眉已经紧紧敛起。 视线虽不清晰,却也能知道他怒了,玲珑把头别向一边,道,“我不喜欢你。” “真的?” 他凤目微眯,似乎并不相信的样子。 她并未回答。 暗色中,沉默一会儿,听他道,“可我喜欢你。” 语声中的无奈之意,忽然潜入心底,叫不忍在心底萌发,玲珑咳了咳,好心劝道,“天底下有的是好姑娘等着嫁你,今日将话说清,你就真的抿了这想法吧。我与你不可能的,就算莫说身世,我已经这么大了,比你还大” 一岁而已,我不介意,我姨母还比姨丈大一岁呢。” 话未说完,被他的嗤笑打断。 玲珑顿了顿,好吧,这似乎并不是什么有力的借口。 她无奈闭了闭眼,咬牙道,“就算你不介意,可我并不想成亲,我好不容易才从那儿逃出来,就想过几天自由日子,请你行行好,就别打扰我了。你想成亲,有的是姑娘等着嫁进王府,”她哼笑了一下,“就比如我那位四妹妹,因为此事,都记恨上我了。” 他知道她说的是谁,想起白日里听到的两人吵架,顿时露出不屑,道,“我断不会娶她这种女子。” 玲珑点点头,“的确,她不够大气,恐怕无法替你料理好家宅,我祖母也不同意,已经叫她断了念头了。” 慕容啸嗯了一声,“可是你不一样,你有勇有谋,一定会是个好主母。” 有勇有谋 玲珑一噎,今日竟是头回知道,这词还能有这般用法。 真是谢谢他这么看得起她。 只是夸奖虽好听,可她却并不上当,再次强调道,“可我不想成亲,不好意思了。还有许多好女子,胜我百倍千倍,你且将视线移开,很快会有收获的。” 她语气真诚,“有你姨母为你把关,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既能让长辈满意,又能为你料理好家事的闺秀。” 话说完了,房中一阵沉默。 她等了一会儿,却并不见慕容啸回话。 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总之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还是沉默。 玲珑渐渐有些不淡定了,悄悄抬眼瞅他,只可惜光线实在昏暗,并不能看清他的神情,朦胧中,只觉得他正怔怔望着自己,看得玲珑要扛不住了 她于是又咳了咳,道,“我的话说完了,你该懂了吧,那个时辰实在不早,我想睡了,你,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在此番话音落下,终于有了回应。 她听见他开口,问道,“你真的不愿嫁我?” 玲珑默默深吸一口气,点头,“是。” 他又问,“那你,现在可有意中人?” 她很诚实的说,“并没有。” 慕容啸看着她,情绪未明。 最终他点了点头,说,“我懂了。今夜实在打扰,你好好歇息,告辞。” 语毕不再废话,也无纠缠,果真转身开门,离开了。 如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眼见他出了门,却听不到任何动静,玲珑在原地立了许久,直到确定他不会再回来,这才松了口气。 经过这人的忽然造访,月光是不必再看了,她回到床边躺好,做好入睡的准备,却久久未能成功。 反而就这般盯着帐顶,发起呆来。 ~~ 月朗星稀,夜色微凉。 慕容啸悄无声息的跃出院墙。 宋贺正在外等候,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公子” 话尾却略显迟疑,公子他怎么好似有些不高兴? 慕容啸面无表情,一双眼眸稍显肃冷,嗯了一声,算是对宋贺的回应,而后并不多说,翻身上马,便要离开。 宋贺自然跟上。 行进了一会儿,察觉不是回彭府的路,宋贺不禁奇怪,忙问道,“公子,要去哪儿?” 那骑马疾行的青年头也不回,只丢给他一句话,“回明州。” 宋贺愣了愣,这就回明州了? 可是,昨儿早上才打明州赶来的啊? 但见公子并不开心,忠仆遂也并未多问,只好应了声是,一甩鞭子,加紧速度追上前行的主子。 马蹄飞奔,渐渐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 自打那日之后,玲珑再也没见过慕容啸。 大约他终于被她劝动,不再浪费时间了。 这样很好,玲珑心想,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只要各过各的不再打扰,从此江湖见与不见,都没甚关系。 她可以继续安心的过日子了,而他,也应该很快找到世子妃的合适人选吧。 毕竟那么多姑娘想嫁他。 近来无聊的发慌,思及上回做给祖母的寝衣很得喜欢,玲珑决定再给祖母做件什么。 于是花费了半月的时间,缝了一件披风。 这次特意用了江南并不多见的蜀锦做面儿,填充上好的蚕丝绵,一针一线缝好,满是她的孝心。 做好了,她也很有成就感,如先前一样,亲手折好,交给明月代为跑腿。 明月接过披风,隔天一早便送去了侯府。 别看孟老夫人年纪大,但年轻时广结善缘,老了也依然有许多朋友,这不,近来听闻她身体较先前好了些,便陆续有人来看她了。 明月到时,屋里正坐着一位夫人,年纪应在张氏,郑氏之下,长相很是大方,一双眼眸清亮有神,见人自带三分笑意。 因一直跟在玲珑身边,自打回了临安,明月也是小心翼翼,之所以挑大早上的来,为的便是此时老太太这里清净,不会有什么外人。 哪知今日却碰上了。 不过这位夫人眼生,应是没见过的,否则老太太也不会轻易叫她来面前了,明月这样一想,便又放心下来,上前同老太太行礼,“奴婢见过老夫人。” 孟老太太问道,“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阿茹有什么事?” 明月点了点头,“我们小姐眼看天将要冷了,为您赶制了一件披风,特遣奴婢来敬献。” 说着将东西递上。 孟老太太将人接过,拿到眼前来看,叹道,“难为她一片心,我收下了,替我向你主子道声谢。” 毕竟有客在旁,老太太也没空多问。 如此任务便算是完成了,明月原要退下,正待此时,却听那位面生的夫人道,“瞧这披风的做工,真是好手艺,这料子是什么?好似极少见的。” 老太太才收到礼物,恐怕还不清楚,明月回话道,“是蜀锦。” 因为不知对方身份,一时不敢乱称呼。 老太太看出来了,便同她道,“这位是沈夫人,才打绍兴来。” 明月垂首,恭恭敬敬的道了声,“见过沈夫人。” 那位沈夫人点了点头,视线继续回到老太太手中那件披风上,兴趣颇为浓厚,连连赞道,“这料子用得好,颜色选的好,连手艺也这么好,不知究竟是哪位姑娘,竟这般心灵手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第三十八章 料想这沈夫人应是同老太太关系不错的, 明月听见老太太呵呵笑道,“是我娘家登州那边的一个侄孙女儿,先前听说我身体不好,特意大老远的赶来看我, 又加之自己家里也是有些事儿, 便在临安住了下来。” 沈夫人哦了一声,又问道,“既是来投奔您的,怎的住到外面去了?” 这沈夫人也是个直性子的,好奇就直接问了出来。不过说来也是,照理像侯府这样的人家,若是有亲戚来投靠, 但要收留,也不可能令其住到外面去的,所以这般情况, 的确很引人好奇。 老太太早有准备,面不改色的解释说,“她属虎, 今年正与我那大儿媳生肖犯冲,我们本是不在意的,可她是个知礼的人, 非要避出去, 所幸手头有些银钱, 便在城里买了套宅院, 自己住去了。” 沈夫人哦了一声,算是明白了,笑道,“这果真是个知礼的人儿,想的也开,其实自己住也没什么,左右离侯府不远,有什么你们也能帮衬,她自己还乐得自由。” “是这个理儿。”老太太点点头。 却见那沈夫人暗自琢磨了一下,又好奇道,“您说这位表姑娘属虎?那今年可是十九了?还没许人家吗?” 下立的明月心内一顿,暗自佩服这位沈夫人脑筋转的快,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算出小姐十九了,只是许没许人家老夫人怎么答呢? 孟老太太却没半点异样,坦诚的点头道,“你问到点子上了。这丫头也是个可怜人,原本早就许了人家的,可叹她命薄,出嫁前半年,家里忽的出了意外,爹娘接连离了世,她只得在家守孝,偏婆家那头等不住了,上门退了婚,这丫头就这么生生误到了现在。” 明月在旁暗自佩服,要说这姜还是老的辣啊,老太太三言两语,就给主子编了个全新的身世,这样一来,诸事也就说的通了。 ——父母离世,无人撑腰,这位可怜表姑娘只得接受被退婚的事实,加之有孝在身,也不能谈婚论嫁,眼看年纪渐长,依然待字闺中老家里过的不如意,正好听闻远方的姑祖母伤心病重,便前来探望,眼看临安风土甚好,便索性住了下来,不愿回家了 这故事逻辑,真是妙啊! 只是明月又有些奇怪,这位沈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叫老太太有耐心跟她编故事听? “竟有这种事?” 明月正暗自猜测着,忽然被这句话给惊醒,抬眼望去,只见那沈夫人一脸愤怒,为故事里的小姐打抱不平,“这婆家人做事也太不厚道,她一个孤女,正需呵护安抚的当口,他们非但不帮忙,反而来落井下石,实在太过分了!话说回来,登州那边,就没有近亲肯为她出头的吗,由着他们这般欺负人!” 老太太叹了口气,“这丫头也是性子倔的,觉得这般人家,不要也罢,便也没叫人去找,只是眼看年纪渐长,在家呆着无趣,索性就过来看我了,权当是散散心吧。” 沈夫人点了点头,“这倒是,这样的人家嫁过去恐怕也得吃苦,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姑娘想得开,日后必定是有福之人。” 孟老太太淡淡笑了笑,喝了口清茶润喉。 沈夫人则又看了看那件蜀绣披风,眼睛亮亮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月方才就想告辞,只是老太太与这位沈夫人闲话不停,她没有插话的功夫,这阵子终于得了机会,她便赶紧行了个礼,道,“请老夫人安坐,奴婢告退。” 孟老太太嗯了一声,“回去吧,近来天气转凉,时常提醒你们姑娘添衣保暖,莫要染上风寒才是。” 明月尊了声是,又朝沈夫人福了福礼,躬身退了出去。 来到门外的时候,隐约听见那位沈夫人又同老太太开始说话了,什么兄弟,买卖之类的,听得不甚清楚,最后随着她走远,彻底听不见了。 ~~ 一路回到家,明月自然是先去见玲珑,找到人的时候,她正坐在花架底下,仔细描摹花样。 她一身杏色暗花绸衣,是居家的打扮,神色安然,面容恬静,无论正面侧面,都是清秀无比的佳人,就算明月久伴身边,如此看上一眼,也直觉甚为养眼,更遑论是初次相见的外人了。 明月暗自遐想,方才还没见着人,那沈夫人就把小姐好一番夸赞,这若是哪天见了小姐,指不定要多惊艳呢! 正这么想着,忽见正执笔的小姐看了她一眼,问道,“祖母还好吗?那披风穿着可合适?” 明月赶紧回话,“老夫人很是喜欢,只是有客人在旁,不方便试。” “哦?”玲珑顿了顿笔,好奇问道,“哪里的客人?” 明月摇摇头,“听说是绍兴来的沈姓夫人,不过奴婢不认识。” 玲珑没停笔,想了想道,“绍兴沈家,好像也是大家族呢。” 明月点点头,“那位夫人举止大方,言语间很是大气”说着将老太太为她编的那番故事讲了一遍。 玲珑听完不禁惊呆,连连佩服道,“还是祖母厉害些,这故事听来跟真的一样。” 明月正待点头,忽听她又叹道,“想来我这年纪,只能是被退了婚的,才合常理啊” 明月忙哄道,“老夫人考虑周全些,如此说,兴许是有别的顾虑吧” 玲珑自嘲的笑笑,“说的是,毕竟退婚也总比寡妇,或者和离要好听。”语罢又问,“家里还有什么事儿吗?大伯他们可还好?” 明月赶紧道是,忽的想起一桩新鲜事,马上禀报道,“对了,听说三老爷前几日给四姑娘安排了桩亲事,眼看都要换庚帖了,四姑娘忽然寻死觅活,大哭大闹一番,闹到了老夫人跟前,才没叫婚事拍板,为此三老爷还挨了老夫人好一通骂呢。” 啧啧,这可真是个大新闻,想到那一番情景,玲珑都替祖母头疼,叹道,“祖母也是的,管他们做什么!哎,话说回来,她爹给她找了个什么样的?” 明月一一为她解惑:“并非四姑娘还惦念着世子,实在是三老爷太过分了,居然寻了城西一个做买卖的人家,虽说家里确实有些银钱,但那人肥得像头猪,四姑娘心气儿那么高的人,能同意才怪,老夫人也是看那人实在不像话,也着实生了气,才大骂了三老爷一通。” 玲珑听后愕然,半晌,摇头叹道,“人家心里头的是龙,她爹硬给她找了头猪,她能同意才怪!啧啧,能被三叔看上,这位“猪”公子家里不是一般的有钱!只可惜我四妹妹不是省油的灯,心里头大约还惦记着那位呢。” 这话说完,只见明月顿了顿,而后道,“四姑娘再惦记也没用啊,奴婢听说,知府夫人近来没怎么张罗世子妃的事了,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语毕小心观察主子神色。 只见玲珑将笔顿住,哦了一声,问道,“看来是找着合适的了?” 明月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未必吧,若是定下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会有风声的,奴婢至今也没听说什么确切的消息啊” “管他呢,” 话未说完,被主子截断,明月抬眼看去,只见主子她继续执笔,道,“不管别人的事了,我方才做了些甜羹,你去尝尝味道好不好,如果好,不必等到明年夏天,今冬就可以将小食铺子开起来。西湖常年不缺游人,天冷的时候卖些热乎乎的小吃,应该也不错。” 明月想了想,觉得这也是个好主意,痛快应了声好,照主子的吩咐,尝起那还微微冒着热气的甜枣羹来。 ~~ 不知是不是天变凉的缘故,玲珑近来常觉得心里有些空旷。 虽然现如今日子安稳,衣食不愁,但这种空旷之感冷不丁的蹦出来,常让人坐立难安,所以为了驱散不适,她想办法叫自己忙碌起来。 又是折腾各色点心小吃,为开铺子做准备,又是亲手缝制抹额暖帽,向祖母尽些孝心,总之,她变得充实起来,时间也快了许多。 七月过完,入了八月,眼看着就到了中秋。 这是个阖家团圆的好节日,老祖母自是舍不得她一个人在外,一大早便派人将她接回了侯府。 左右今日大约不会有什么客人上门的,玲珑放心待在老太太院里,陪着老人家说话。 眼看着将到午饭时候,门外忽然来了婆子通报,“老夫人,绍兴沈家大爷给府里送了些新鲜青蟹,这会儿在门外,想同您行个礼。” 中秋时节,江南青蟹最为肥美,自是人人钟爱的美味,然青蟹临安也不缺,这位沈家大爷大老远的打绍兴送来青蟹,莫非有什么事? 玲珑心生好奇,正欲问问这人是谁,却见祖母朝婆子道,“快请进来。” 又转头对玲珑说,“你先去里头等着,避一避吧。” 玲珑只好应是,去了里屋坐好。 须臾,就见一男子入了厅里,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深蓝色的锦缎直缀,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子儒雅之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第三十九章 来人入到厅中向孟老太太行礼, 态度十分恭敬,“沈呈见过老夫人。” 里间外间并不隔音,这男子独有的声音便入了玲珑的耳朵,带着几分浑厚, 又有几分清朗, 玲珑好奇心顿起,隔着门缝悄悄看去。 方才听那报信的婆子说了,来人是沈家大爷,这沈家玲珑也知道,乃是江南排的上名的大户人家,居于绍兴,世代经商, 尤其近年来买卖越做越好,产业已经遍布了江南各地。 只是玲珑原以为这样大的家族,当家的该是成熟稳重的长者, 却没料到会是眼前这么年轻的,而且不似一般生意人,举手投足还透着股文气。 只见老太太颌首道, “前些天你姐姐才来瞧过我,今儿又劳累你跑一趟,还专门带了东西, 实在太客气了。” 沈呈十分有礼, “老夫人对我沈家恩重如山, 当年若无您相帮, 现如今这世上恐怕早已寻不到我立足之处,您是我等此生大恩人,这点薄礼,又算得了什么。” 咦,听这背后似乎还有什么故事?一旁偷听的玲珑愈发好奇起来。 主客俱都入了座,只听孟老太太问道,“今日佳节,你大老远赶来临安,怕是无法回家过节了吧?” 沈呈点头,如实相告道,“是临安这边的银号上出了些问题,掌柜们解决不了,只能我亲自来看。临出发前想着这时节青蟹正好,我就提了些来,顺道看望您老。今日的确赶不回去了,不过左右家中也无什么亲人,姐姐有姐夫孩儿相伴,无需挂心,我索性多待几日,办完事情再回去也罢。” “原来如此,”孟老太太点了点头,又客气道,“今夜诸家团圆,可怜你孤零零一个,不如来府中过节罢。” 沈呈却很是知礼,“承蒙老夫人看得起,只是我已与底下人说好,今夜同几个无法归家的伙计们同聚过节,并不好食言。” 哦,这位沈大爷是要同伙计们一起过节呀,倒难得是位平易近人的好东家,玲珑在心间替他竖了个大拇指,听见祖母笑道,“那好吧,既已答应好的事,的确不好失言,改日若有空,再来家中聚一聚。” 沈呈道是,又与孟老太太寒暄几句,便起身,同老太太告辞了,“今日晚辈就不多叨扰了,请老夫人保重身体,过些日子,晚辈再来探望您。” 孟老太太笑着道好,吩咐下人们去送客。 来人出了院子,堂中安静了,玲珑自己走了出来,好奇问道,“祖母,您同绍兴沈家人怎么认识的?” 老太太却睨她一眼,“就知道你会偷听。” 玲珑卖乖,挽住老人家的胳膊道,“可不是我要偷听的,是您这门不隔音,硬是钻我耳朵里了,您快跟我说说吧,这沈家都是生意人,怎么跟您认识的?” 老太太倒也没打算瞒她,坐下之后喝了口茶,便回忆起了与沈家人的初识。 “说来也有十几年了,那时我路过绍兴,见有人当街哭闹,心生好奇,便遣人问了问,原来是一少年郎勿入歧路,沉迷赌博,欠了赌场一笔巨债,赌场上门催债,要拿他们的祖宅相抵,说如若不肯,便要砍去少年一只手。少年的姐姐为保弟弟,迫不得已拿出了房契,而弟弟却悬崖勒马心生悔意,宁愿被砍去一只手,也不肯抵押祖宅,姐弟俩在街上又是争执又是抱头痛哭,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闻言,那场景似乎就在眼前一般,玲珑心一紧,赶紧问道,“那,那后来呢?是少年被砍了手,还是真的卖了祖宅?”说着灵机一动,猜测道,“莫非您大发善心,帮那姐弟俩解了燃眉之急?” 祖母淡淡笑笑,“那时的绍兴知府曾是你祖父旧部下,我叫人去打了声招呼。” 玲珑哦了一声,余下的故事,她自己已经能想到了。 自古以来,这赌坊就没有干净的,有了知府过问,自然还了那姐弟俩公道,想来姐弟俩的祖宅不必变卖,少年郎的手也应该保住了。 “莫非这沈家大爷就是当年的那位少年郎?”玲珑问道。 孟老太太点了点头。 玲珑惊叹,“人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果然不假!谁能想到,当年那样一个险些误入歧途的人,会有今日成就?祖母您真是做了件大好事啊!” 老太太却淡笑道,“我不过不忍看他年纪轻轻,就落个终身残疾,他有他今日成就,全靠他自己悔悟罢了,我可不敢贸然领功。” 说来也是,如若是那意志不坚定死不悔改的,转头再入了堵门也说不定,路是自己走的,走出什么成就,都是靠自身努力罢了。 玲珑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您当时只是跟绍兴知府说了一句,后来这沈家人又是怎么找到您的?” 祖母道,“机缘巧合吧,他姐姐后来与那位知府夫人相熟,问了出来,特意备上厚礼与这沈呈一道来临安拜访我,那时你已经入了宫,自然不知道。” 原来如此,玲珑感慨,“十几年前的事他们记到现在,倒也实在难得,逢年过节还来看望您,倒真是知恩图报之人,祖母当年没帮错人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孟老太太心间一动,问玲珑道,“丫头,你觉得这人如何?” 这位浪子回头的沈家大爷吗?玲珑点了点头,“我看他该是个很有意志力的人,也知恩图报,人品应是不错吧。” 孟老太太点了点头,下一句,竟直接道,“那你可愿托付终身?” 玲珑一愣,险些把刚端起的茶杯摔了,疑问道,“您说什么?终身?” 孟老太太轻轻颌首,“我也不瞒你了,那日你叫人送斗篷来,正碰上这沈呈的姐姐来看我,你的丫头可跟你说了?” 什么也瞒不过老太太,玲珑乖乖点头,“说了,那日我还奇怪,您怎么会认识沈家的人呢。” 孟老太太嗯了一声,“那沈夫人也是干练之人,一见你的手艺,当即就喜欢上了,我同她说你是退了婚的,她也不介意,一心想撮合你与她弟弟,没料到今日倒是巧了,叫你先见了人,你同我说说,可愿意这门亲事?” 玲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祖母不声不响,竟已经为她安排上亲事了 她心里有诸多惊讶,疑问道,“这人看起来年纪不算小,现在还没成家吗?”毕竟长得不错,也挺有钱的啊,现在还没娶上媳妇,有些不合常理。 老太太道,“的确得有二十六七了,那是个心气儿高的,小时候定了门娃娃亲,只是后来见他家道败落又染上赌博恶习,人家自然是反悔了,硬是给退了婚,他咽不下这口气,一头扑到事业上,要做出个样子来,现在果真是做出样子了,只可惜年纪不小了。” 玲珑听完明白了,心里暗自感慨,这人是被退了亲的,她自己现在也是个被退了亲的大龄剩女,莫非祖母是有意为之,想令沈家人对她生出同病相怜之意? 忽听老太太在旁道,“人就是这么个人,你也见到了,此人父母早已亡故,沈家现在就靠他挑大梁,人也能干,依我看,长相也能看得过去,早年读过书,也懂些圣贤之道。他姐姐早已为人妇,有自己的家庭,不过是看娘家没有主母打理,时常回去帮些忙,不是什么大问题,估摸等他成了家,也就放手了。” 老太太把好处说完,顿了顿,又道,“唯一不太尽人意的,大约就是他没有功名,乃商人之流,不过话说回来,丫头你也清楚,现如今你的身世,当远离官宦才好。” 玲珑点了点头,“我晓得” 说实话,祖母替她相看的这人,条件确实不错,家中衣食无忧,又是个有事业心的上进之人,且知恩图报,十几年的旧事一直放在心上,证明其人品还不错,最要紧的,嫁过去后,上午公婆压制,下无生事的姑嫂,日子应该是很惬意的。 且长居绍兴,既能躲开临安城这些熟人,又离得不算远,老太太也能放得下心。 嫌人家年纪大是没道理的,毕竟她自己也不算小了,尤其两人还都是“退过亲”的,啧啧,听起来还真是般配 她却还有疑问,“那我的身世怎么办?要不要告诉他?他如果知道了,会不会嫌弃?” 孟老太太径直否定,“什么身世不身世,你的身世就如那天我同她姐姐交代那般,登州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放心的做你的表姑娘便是。” 好吧,连身世都安排好了,还是祖母做事周全。 玲珑点了点头。 祖母吃的盐比她吃过的饭还多,论理她老人家能看中的人,自是不必担心。 只是不知为什么,却觉得心底有几分空落落的。 她正出着神,忽听老太太又问道,“你如果愿意这人,我便给他姐姐回个话,急倒是不急,咱们可先考察着些。如若实在不喜欢,也不勉强,只是切莫如你四妹妹那般,心比天高,净做些不切实际的梦。” 不切实际的梦 一句话令玲珑陡然一激灵,后背直冒冷汗。 后怕之余,她只好应道,“我,我听您的吧,可以先看看。” 老太太面上露了丝笑意。 她也松了口气。 孟芷心傻,她可不傻。 莫生执念,莫生执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第四十章 此为防盗章  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感忽的漫上了心扉, 看来不管是谁,只要到了这个境况, 都无法逃过一劫, 似乎有人在背后操控, 而她与祁贵人,都只是颗棋子而已 下午初听到祁贵人被皇帝选中的消息时,她曾存着一丝侥幸的心思,或许换成别人, 这结局就会不一样了。而现在, 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了面前,前几日还来同自己说话的人, 就这么忽然之间没了性命。 明月知道她还没睡, 想来安慰她,见她面色苍白,蹙眉出神, 忽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为明月曾记得,玲珑说因为做了一个忽然暴毙的噩梦, 所以决定出宫换个活法, 那时,她尚觉得主子有些太过意气用事, 却没想到事情竟惊人的巧合,只不过因着主子装病, 那主角换了别人而已。 又是庆幸又是后怕, 想了许久, 明月只无力的安慰道,“主子,别怕” 玲珑回了神,看了看明月,忽然想起一事,赶忙问道,“他们查出凶手来了吗?” 杀祁贵人的人,必定就是在梦中杀自己的人,她急切想知道那是谁。 却见明月摇头叹道,“还没有,奴婢只听说现在皇后与徐贵妃相互指责,连皇上也没有办法,而且那祁贵人的娘家也已经找到宫里来了反正现如今外头乱着呢!” 玲珑听完,又呆了一阵,方无奈的点了点头,也是,一旦下了手,岂会这么容易被查出来? 只叹祁贵人尚有娘家人来宫里喊冤,可梦里头,却只有明月一人跪在皇后面前,为自己恸哭。 沉默了一会儿,她道,“走吧,这个地方真的可怕。” 看起来是说给明月的,事实上,更像对自己再一次的告诫。 明月如今已是毫不犹豫的支持她,闻言试着问道,“主子可有法子了?” 玲珑看向她,“那日祁贵人不是说,端午还有观龙舟吗?那可能是近来唯一一次出宫的机会。不过想来防卫也一定会很严,咱们一定要更加小心。” 明月还有些不懂,又听她说,“还有,现如今已经没剩几天了,有几件事需提前准备” 说着朝明月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而明月则赶紧照做,听她一番小声交代。 听完之后,明月自然惊骇,换做她自己打死也想不出这样的法子,不过等着平静下来,试着推敲后发现也不是没有可行性,而且,确实是目前最有可能实现的法子了。 她于是认真点头,将玲珑交代的事应了下来。 夜色已经愈深,今夜外头刚死了人,此时如若迟迟不睡,没准会惹来什么无谓的嫌疑,玲珑便叫明月吹熄了灯,躺在了床上。 只是满怀心事,终难入眠,及至半夜,方迷迷糊糊的睡了去,然而梦里却总是一幕幕骇人场景,不是祁贵人死后的惨状,便是自己上次噩梦中临死的场景,不到天亮,又醒了过来。 这觉睡得比不睡还累,她打了个哈亲,泪眼朦胧的唤明月,很快就见明月进来了,一双眸子晶晶亮,似乎才得了什么消息。 她心下一顿,赶紧问道,“可是查到凶手了?” 却见明月摇头,“不是的主子,是昨夜里还出了件大事,徐贵妃的娘家安定侯府上,被人夜袭,安定侯世子被杀,连安定侯自己也受了重伤,听闻被人刺瞎了一只眼睛,砍了两条腿!” “什么?” 玲珑一下惊愕。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又是怎么回事? “何人敢去刺杀安定候?”她一脸不解的问。 连她一个深宫女子都知,那是在朝中只手遮天的人物啊! 明月摇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只听说是跟那位世子前阵的案子有关,他不是在青楼喝花酒打死人了么,官府碍着徐贵妃与安定候的面子没给判,结果惹得仇家上门灭门了!” 竟是这么回事? 玲珑凝眉叹道,“这仇家倒真是厉害!” 明月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听说是江湖上帮派,的确很厉害的。” 玲珑哦了一声,表示了解了,她同徐贵妃没什么交情,因此此时对于她娘家的祸事也并无过分感想,只是顺着此事,陷入了新的忧虑中。 “徐家遇袭,徐贵妃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看样子,朝廷会大力搜捕凶犯了”她沉吟道。 明月顺着想,忽然一惊,“那我们的计划,还要继续吗?” 京城一旦加大兵力缉凶,会不利于她们逃跑的吧。 这可是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机会啊,岂能轻易放弃?玲珑咬了咬牙,“继续,现在离端午还有月余呢,若是官府争气,早点抓住凶犯,我们的计划根本不会影响的。” 她看着明月,语气肯定地说,“昨日交代的事,你还是去。” 明月道了声好,也不再犹豫了。 ~~ 乾清宫。 天才刚亮,榻上的皇帝手肘撑着榻几,疲惫揉着眉心,脚边,是痛哭流涕的徐贵妃。 可此时,皇帝完全无暇劝慰这女人,他脑间全是方才从徐家回来的锦衣卫向他禀报的话。 “启禀陛下,徐大人说,自己认出了那刺客,应该就是越王世子。” 越王世子,慕容啸! 呵,好个慕容啸,年纪轻轻,竟给自己来了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天下都以为他已经回了明州,却没想到他居然还在京城。 他此番血洗徐家,必定已经知道了,是徐士贤对越王下的手,那他又知不知道,徐士贤此举,乃是奉了御旨呢? 回想徐家遇袭一事,皇帝忍不住一阵阵的后怕,偏生女人还在呜呜咽咽的哭着,搅得他愈加心烦。 哪知这个当口,皇后又忽然而至,眼见徐氏哭哭啼啼,竟出言斥道,“贵妃也该知些好歹,你娘家的事虽然不幸,但陛下已经一夜没合眼,你便是要诉苦,也该等陛下歇一歇再说啊!” 徐氏又立刻反唇道,“娘娘可是铁石心肠?我娘家糟了这么大的祸事,难道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了吗?” 语罢重又对着皇帝哭道,“陛下,您给臣妾做主啊” “好了!” 一声怒斥忽的响起,徐贵妃浑身一抖,瞬间止住哭声,含泪看向已是面色铁青的男人。 “都给朕闭嘴!” 皇帝罕见的发了脾气,这下连皇后也一时不敢出声。 殿中鸦静片刻,皇帝吐了口浊气,缓了缓,终于又开了口,“皇后,昨夜的事查的怎么样了?可找出凶手了吗?” 皇后一顿,垂首道,“启禀陛下,内廷监正在抓紧查办。” 皇帝道,“祁家人在宫门口跪了一夜你也知道,现如今赶紧查出凶手,给朕拿出个说法来,其余事情,先不用你操心。” 皇后一噎,终是道了声是,见皇帝扬手,只好又退了下去。 皇后一走,徐贵妃立刻又要说话,却见皇帝先她开口道,“莫要哭了,朕心里有数。你放心,朕方才已经下令全城搜捕凶犯,一定不叫贼人逍遥法外,你无需多言,先回宫去吧。” 徐贵妃也是一顿,虽心有不甘,但见皇帝脸色不好,并不敢纠缠,只好也遵命退了下去。 这两人一走,殿中立时清静了,皇帝暗自握拳,索性召来了锦衣卫,径直发话道,“即刻叫人严查,尤其江南沿路,一旦发现越王世子不在封地,立刻捉拿!” 锦衣卫躬身应是,很快又消失在宫外。 ~~ 后头的几日,玲珑虽依然足不出户,却密切着关注宫里的动静。 或许是迫于祁家人日日在宫门外的嚎哭的压力,祁贵人暴毙一事很快有了结果,据说乃是凝翠轩里一宮婢因先前的训斥怀恨在心,将毒药涂抹在了主子常用的茶杯中,那日祁贵人沐浴完毕口渴,饮了一杯茶,遂中了这恶奴的毒手 同玲珑禀报完,明月压低声音道,“奴婢还以为凶手会是那两位宫里的” “那两位”自然是指皇后与徐贵妃。 玲珑摇摇头,叹道,“难呢!以目前的情势,但凡能寻到一点儿蛛丝马迹,那两位都不会放过对方,现如今却得了这样的结果所以,要么是这两位手法极为隐秘,要么” 她语声一停,引得明月好奇问道,“要么什么?” “要么背后另有其人”玲珑凝起了眉,“是谁都不曾察觉的。” “另有其人?那会是谁?”明月也忽然觉得不寒而栗,“实在太可怕了” 的确可怕,所以而今之计,走为上策! 好在眼看着院中绿荫更浓,端午近在眼前了。 起先玲珑一直担心那徐家遇袭案会影响宫中的端午出游,所幸没费多少功夫,那案子也破了,听闻果真是江湖帮派犯下的,朝廷督促之下,京兆府发力,捉拿了许多暴贼,择了个日子,在菜市口当众处斩了。 如此很有力的安抚了民众先前的恐慌,京城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繁华,这时候,宫中便开始操办皇家端午出游一事。 当然,有人以安全为由提出了质疑,于朝中展开了一番激烈的讨论。 不过最后,端午出游一事,还是定了下来。 一来,民众对皇家端午出游一事期待许久,都盼着能在那日瞻仰天颜,此时忽然取消,恐会令民众再度陷入先前徐家遇害案的阴影之中;二来,因为祁贵人之死,宫中已经沉闷许久,此时正是活跃气氛的良机。 皇帝权衡许久,仍决定与民同乐,所以到了端午那日,如约带着宫中女眷出了宫。 而玲珑正在其中。 玲珑顿时浑身汗毛竖起,虽是知道要帮他掩护,但这又算个什么,正欲炸毛,忽听咚的一声响,原来船舱的门被踹开了。 光听声音便知来者不善,她一顿,立时不敢挣扎,犹豫一下后,为了将戏演得真切,还特意伸手,环住他的脖颈 乍一看去,好一副香艳景象。 那闯进门的官差果然一愣,紧随而至的宋贺赶忙劝道,“使不得使不得,老爷夫人正在休息,官爷请出去说话吧。” 与此同时,只见被子里抖了抖,美人慌忙瑟缩,捂脸哭道,“哎呀,简直要丢死人,什么人硬闯人家房门” 官差咳了咳,终于退了出去,宋贺忙将门关上,一边松了口气,一边暗叹玲珑演技好。 却说被中两人屏息静气,直到听得外头彻底安静下来,船身继续前行,方放下心来。 慕容啸这次很是识趣,立刻主动从榻上起了身,咳了咳,对她道谢加致歉,“方才多谢你,还有,今次也并非有意冒犯” 然而事情似乎并不像他想象的这般简单,却见她杏目圆睁,嘴唇紧抿,愤怒异常,对他冷笑道,“并非有意冒犯?你说得轻巧!一次比一次过分,下一次你还要如何?” 上回是解了前襟躺在她床上,今次居然将她抱进了怀里,还一起盖了被,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真不敢想象下次会发生什么? 慕容啸顿了顿,心知此次确实是冒犯了她,但他也是无奈,先前的计划中,是借她们的身份来帮自己掩饰,并没有要对她做什么,哪知这一路官差们查的如此仔细,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咳了咳,又道,“我并非有意,实在情势所迫,你也看到了,他们速度很快还请你见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第四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好了!” 一声斥责出口, 惊得众人一跳,纷纷看向发话的孟老太太。 老太太青着脸,心中怒气显而易见,斥道, “好一个都是一家人!三丫头死里逃生, 历经千难万险才回到临安,这刚进家门, 你瞧瞧你们说的什么话?可还有做长辈的样子!三丫头从前什么样的性子,今日竟被你们逼成这样, 连这样的话也说了出来!” 眼看三子夫妇俩面上挂不住, 老太太哼了一声, 又道, “过去的三年, 她一个人在宫里孤苦无依,甚至险些丧命,如今既然不想再回去,那就不必再回去了,眼下已经一个多月, 全天下都已经知道孟贵人殁了, 这时候再冒出来, 又算怎么回事?外头又要如何想我们孟家?依我看, 她说的对, 倒不如索性换个活法!” 年轻时候, 孟老太爷外出打仗, 家中全靠老太太一人支撑,能将诸事料理得当,在临安打下根基,老太太可绝非没主见的人,此时陡然发怒,果然镇得场中鸦静无声。 那三房夫妻再不愿意,也一时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耳听得老祖母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玲珑忍不住心间一热,却见祖母又转过头,对自己语重心长的说,“你大伯说的是,这事可大可小,一定要小心谨慎,你若想回家,那孟家三姑娘的身份万万是不能再用了。” 玲珑点了点头,面色肃敛,“孙女知道,只要能时时看您一眼,身份什么的都不重要。” 老太太点了点头,又听一旁的长子问道,“娘,您可有什么高见?” 孟老太太于是叹了口气,对众人说出自己琢磨了一下午的想法。 方才进门时,玲珑对下人们谎称自己是张氏的娘家侄女,但须知张氏的娘家湖州府离得并不远,万一哪天亲家登门,这个谎言便会不攻自破,所以这个身份是不行的。 而孟老太太的娘家远在登州,在当地也是庞大的家族,倒不如利用这个,将玲珑变成孟老太太的娘家人,如此,就不怕近处的这些亲朋们质疑了。 但玲珑自小在府中长大,亲眷下人们都认得她,因此仅是换了身份,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大约还是得搬出去,才能稳妥。 临安城中宅子好找,便是单单二房名下,便有许多,如若玲珑同意,便叫张氏帮着操操心,尽快收拾出来一处,以作玲珑伺候安身之所。 说完这些,老太太又同玲珑道,“眼下刚出事,风头紧,等过上一阵,这程子淡了,也就没什么了,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叫你搬回来便是。” 玲珑心里其实也是这样打算的,闻言乖乖点头,“我听您的安排。” 如此,最要紧的问题便是先解决了,孟侯爷道,“那就先这样吧,无论如何人在近处,咱们便都能放心了,其他事宜,走一步看一步。只是有一点,此乃与孟家生死共存的大事,若谁敢往外泄露一字半句,别怪我不客气!” 孟侯爷威严起来,也是很让人惧怕的,他目光扫过厅中众人,令人不敢拒绝。 众人都点头应是,玲珑看过去,见三叔三婶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却又不敢说什么,最终也还是点了头。 她心间冷笑,当年原主不仅被三叔哄得入了宫,还将父母留下的遗产也托付给了孟津,是以她刚才一提要拿回遗产,那两口子就变了脸色。 这是她的杀手锏,只有提出这个,才会叫这两口子闭嘴,现在果然,他们不敢再嚷嚷了。 自然,纵使侯府不会不管她,但那是自己的东西,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三房白占,但她亦明白,现在刚取的重大胜利,不能逼得太紧。 先叫自己能顺当留下来,其他的事,一步一步来吧。 玲珑松了口气,回家的第一步,算是完成了。 ~~ 明州。 马蹄嘶鸣,烈日下奔驰一路,傍晚时分,终于到了王府。 慕容啸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子丢给迎上来的小厮,大步迈进了大门。 王府管家赵石迎上前来,恭敬的道,“爷辛苦了。” 慕容啸嗯了一声,问道,“今日父王如何?” 为越王寻觅的神医已在慕容啸回来前就到达了王府,不得不说,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越王的情况果然大有改善,不仅昏睡的时间明显减少,神志也愈加清醒了。 父王病重,无论府中还是封地,大事都由他接了手,一打京城回来,他便忙活起来,譬如今日,便是亲自去城郊大营巡视军队,来回近百里的路,他率属下骑马完成,为的是快去快回,好回到府中陪伴父王。 好在又有好消息,赵石面上露出欣喜,道,“王爷今日比昨日还要少睡了一个时辰,看上去状态很好,且由人扶着坐了一会儿,这会儿也没睡,一直在等您呢。” 果然有进步,慕容啸听完也露出笑来,点头道,“好,我立刻去见父王。” 语罢连衣裳也顾不得换,径直去了父王面前。 “父王,我回来了。”他笑着来到父王面前请安。 越王原是躺着的,见他到来,便吩咐人将自己扶起,腰背后头垫了几个软枕,半坐了起来,似有向儿子展示自己进步之意。 待坐稳,方道,“今日成果如何?” 慕容啸回话,“城郊大营近两万人,状态都还不错,只是现如今朝廷与我们,不过一层窗户纸,万不可掉以轻心,我打算过几日走一趟沿海,看看令几处港口的海防” 话未说完,却见父王抬手,他于是顿住话头。 只听父王道,“这些事,先交由别人去做,现如今你有更要紧的任务。” 慕容啸神色肃敛,“请父王明示。” 越王言简意赅,“娶妻成家。” 什么 慕容啸彻底怔住,“父王,现如今这般情势,我怎能” 朝廷与他们就差撕破脸了,大战随时会爆发,他怎么有闲情成亲? 越王却道,“短时间内他们并不敢动手,与我们如此,你以为与其他三王就是风平浪静的?他先前打的主意的确是从我们这一处动手,只可惜我未顺利死成,叫他无法顺利收藩。” 这一点,慕容啸自然明白,只是这些事,同自己成不成亲的又有什么关系? 越王见他还未想明白,便继续道,“我的身体现在虽有些长进,但终究不复从前,一则,难保他不会以此为借口,忽然提出撤藩,如若你成家,他就不能再以我病重你年幼为借口,轻易招我们回京圈禁;二则,你早日成家,安定下来,我也好将大任托付于你。” 听到这里,慕容啸一怔,只见父王目中流露出些许疲态,早已不复从前那般英武。 在床上一躺便是大半年,其间无数次的昏昏沉沉,足以消磨英雄锐气,最初的震怒心急过去,越王现如今已经清醒的认识到,就算自己复原,也必定不能在如从前那般征战沙场,指点江山。今后,重任还需指望独子了。 越王将道理说完,只见慕容啸陷入沉默。 父王所言,他当然能明白,只是事关一辈子大事,他从前总觉得还算遥远,此时被提及,不禁有些茫然。 成亲,娶一名女子为妻,从此要与她一同生活 见他似乎很是茫然,越王叹了口气,又道,“成大事者,诸多身不由己,你需适应。此事我会着长史司为你操办,或者,去信给临安彭家,请你的姨母帮忙参考。临安世家多,想来,选择的范围更大些。” 听此言,似乎在安排给他一个与寻常并无二致的任务,慕容啸一时心间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事来得突然,越王爷叹了口气,有缓声道,“你可有意向中的女子?如若有,大可以告知他们,让他们去参谋,世子妃人选关系重大,不过,只要在不违背原则前提下,会尽量成全你的心思。” 意向中的女子 慕容啸原想否定,然还未张口,脑间却忽然闪现出一个姑娘的影子。 意向一词,或许有些言重,他只知道,那大约,是世上最为与众不同的姑娘了。 她 张氏犹豫了一下,却也还是点头,同屋里另三人道,“你们且守在门口。” 丫鬟婆子们应是,退去了门外。 屋里没了旁人,张氏道,“你说罢。 ” 明月咳了咳,终于道,“其实小姐她也没死。” “什么?” 就见张氏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玲珑没死?” 明月点头,“小姐同奴婢一样,并没有被淹死,只是等我们爬上岸的时候,龙船已经跑远了,我们没办法,只好一路回了江南。” 张氏犹如听了个天方夜谭,嘴巴好久都合不拢,惊讶许久,满是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们都没有死,都回来了?那,那玲珑现在在哪儿?” 明月赶紧道,“小姐就在外头等着呢,因怕吓着夫人,才先遣奴婢来,夫人要不要见一见小姐?” 现如今当然是唯有见到真人才能相信,张氏忙点头道,“快,快把她叫进来。” 明月应是,出去叫人,须臾,就见她返回,身后果然跟了个姑娘。 张氏不错眼的仔细打量,见那姑娘螓首蛾眉,容颜秀丽,虽是寻常布衣,难掩翘楚之秀,入到房中,颤着声音冲她唤道,“大伯母” 那眉眼,那轮廓,果然正是她从小看大的三丫头玲珑啊! “玲珑” 张氏也赶忙唤道,颤抖的声音里暗含几分复杂,又几分激动的心情。 门外的光隐隐投下她的影子,张氏又扫过一眼,这才放了心,上前握住她双手,仔细打量,“这是怎么回事?宫里前阵子才来报了信,说你没了我们跟天塌了一样,老太太现在还在榻上躺着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第四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她摇了摇头, 一双眸子晶晶亮, “当然不是真的死,不过是金蝉脱壳的法子, 因为只有这个方法才能不被追查啊!” “那是假的死?” 明月更加摸不着头脑, “您要装死么?可是不成啊, 死了要下葬的啊,还要葬去皇陵呢, 活人被钉在棺材里也会闷死的” “那就寻个不必下葬的法子啊!”玲珑被明月的质疑引导, 犹如醍醐灌顶,一下想到了根本。 对了, 只要死不见尸,不就什么顾虑都没了吗? 然而终究担心隔墙有耳,她并不敢明说,只对明月使了使眼色,压低声音道,“我再好好想想, 一定能找到好办法的。” 明月却满是担忧,她从来不知道, 自家主子竟有如此疯狂的一面,为了一场噩梦,就要冒杀头的风险出宫, 甚至还要装死? 她觉得自己该劝阻的, 然而想到主子的处境, 又满满的心疼, 心间一时犹豫不定,不知怎么做才是对的。 而玲珑其实理解明月的犹豫,这也是她此前一直瞒着她的原因。 明月毕竟是个纯粹的古代姑娘,安分任命是此时代大多数女子的基本认知,相较之下,自己这个想法确实如同吃了熊心豹子胆,可以被视作异类了。 她深吸一口气,认真地对明月说,“你放心,此事我不会强求你,你如果害怕,可以当做什么事都不知道,我自己想办法就成,哪怕我真的弄巧成拙死了呢,也不干你的事。是我自己的主意,我自己负责。” 哪知却见明月急忙摇头,“不不,奴婢不可能叫主子去死!主子放心,如果您真的决定了,那奴婢一定全力支持,您要奴婢怎么做,随时发话就好,奴婢绝对不贪生怕死,弃主子于不顾!” 这话一出,玲珑只觉得心间一暖,欣慰之余,目中隐约泛起湿意,道,“你不怕吗?我已经决定要出宫了,可万一不成功,没准儿你也会倒霉的” 明月摇了摇头,语声坚定,“主子这话好生分,想当初奴婢的命都是您救的,若是现在遇上难事就弃您不顾,那奴婢还算人吗?” 犹记得那时她才不过十岁,爹在打渔的时候不幸遇上风浪淹死,家里一穷二白,竟连给爹下葬的钱都没有,原就与爹相依为命的小丫头无法,只得跪在大街上卖身葬父,最后是路过的小姐大发善心,不仅给了银钱叫她把爹葬了,还将她带回了侯府。 一晃这么多年,她跟小姐都长大了 回想往事,明月也红了眼,缓了缓,叹道,“奴婢本是个渔家女,出身粗陋见识有限,从小到大,能填饱肚子就算是万幸了,从没有想过其他。但主子跟奴婢不同,您这么好的一个人,若是白白在这里葬送一生,实在可惜” 玲珑叹了口气 ,她也没办法啊,这就叫做命运弄人吧,谁叫她甫一穿越就已经是宫妃了呢,否则若有办法,她一定早早规避了。 又轻轻叹了口气,明月总结说,“主子放心,奴婢今后一定听您安排,但是也请您有什么不要隐瞒奴婢。还有,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现在必须要把身子顾好,不然便是有机会出宫,身子若是不好了,岂不遗憾?” 玲珑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这这个道理,现在既然有了目标,便是该从长计议了。 于是以后的几日,玲珑便不再一味地将药倒掉,毕竟年轻,喝了药,身体便渐渐转好,然她明面上,仍在继续装病。 好在自打上回皇后派人来看过,便再没有找过她,大约已经转而寻找其他目标了。 算算时间,她知道,再过不久,皇后就会下旨叫众人游园。 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她只要继续病着,就完全可以躲过这次游园,而只要皇帝选中的人不是她,那她不就可以避开厄运了? 如此日复一日,眼看着院子里花草日益隆盛,夏天便要来了。 而不出玲珑的预料,很快便从凤仪宫里传来了消息,说皇后过几日准备组织众人赴御花园赏莲,到时皇帝也会亲临,与众嫔妃同乐。 事情果然都如玲珑梦到的那般在行进,好在她前期准备的好,这会儿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病中,告假不去也不会叫人起疑。 先前才生病的时候,曾有几位相熟的妃嫔过来探望过她,但时间一长,便渐渐无人再来,谁料今日,凝翠轩的祁贵人竟来看她了。 祁贵人的父亲是礼部左侍郎,往上数,祖父及高祖也都一直在朝中担任官职,她从小在京城长大,乃是实打实的官家小姐。 此人有些清高,平时并不怎么搭理位份低一些的嫔妃,不过因为与玲珑位份相同,对她还算客气,初入宫时,也常来找她聊天。 但别看祁贵人表面上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实际还是很有些小心思的,比如一旦发现玲珑穿什么衣裳,梳什么发式好看,自己回头定也要装扮一下,悄悄叫身边人比较,谁更美一些。 这些事传到耳朵里,玲珑只是淡淡一笑,她心里明白,祁贵人表面跟她交好,实则暗地里较劲呢,不过此人倒没什么坏心眼,所以一直以来,相处得还算融洽吧。 只是这漪澜院已经冷清了许久,今日她忽然造访,到底是为什么呢? 思想之间,人已经进了屋,为了尽力扮演好自己的病人形象,玲珑并没起身相应,依然歪在自己的小榻上,恹恹的跟客人打招呼,“祁贵人来了?快请坐,我身上没力气,下不了地,请多担待啊。” 祁贵人身穿一套蜜粉色苏缎长裙,腕子上的天山玉镯成色极好,乍看之下,也是位明眸皓齿的美人。 此时眼见玲珑的模样,她目露关切道,“听闻你一直病着,我心里惦念,今日想着来看看你,你平日可有吃药吗,怎么这么久还没好?” 玲珑道了声谢,故意掩面先咳嗽两声,“你来看我,我心里十分感激,可你莫要离我太近,过了病气给你可就不好了” 祁贵人面上微笑,“这说的哪里话?”身子却悄悄往后挪了几分。 玲珑只当没看见,有气无力的跟她寒暄,“许久未见你了,近来都在忙些什么?” 她只是随口找话,却见祁贵人似却一僵,马上摇头道,“哪里有忙什么,不过如从前一样,看书弹琴什么的” 说着又似心虚一般,赶紧补充道,“我其实一直想来看你,可前阵子也有些不舒服,最近刚好,所以现在才来。” 玲珑点了点头,没再多言,但明显看出来,祁贵人今日有事。 果然,又略寒暄几句,就听祁贵人道,“那个,今早皇后娘娘给各宫下了旨,说御花园里莲花马上要盛放,要邀大家去赏莲,你知道了吧?” 玲珑显得很遗憾,叹道,“听说了,她们说今年新种了许多品种,只可惜我没眼福了。” 就见祁贵人眼睛一亮,“这样说来,你不打算去了吗?” 玲珑无奈一笑,“我这样子,路都走不了几步,去了只怕会过病气给别的姐妹,就不去碍贵人们的眼了。” 说着又叹了口气,显得很不甘心似的,“听说今次陛下也会现身,哎,说来也是我无福,这么的机会” 祁贵人赶忙过来安慰她,“你莫要难过,现在当以身体为重,胡思乱想会不利于康复的再说,错过今次也无妨,听闻端午的时候,皇后娘娘还要带我们去泾水观龙舟呢,陛下一定也会亲临,你还有机会的。” “观龙舟?” 玲珑心间一顿,赶忙问道,“你说真的?” 近来祁贵人时常混迹在凤仪宫,这消息是皇后亲自告诉她的,自然是真的,但她并未说太多,只是点头道,“自然是真的,你且放宽心,好好养病吧。” 心下之意,反正今次的游园,就不要跟她抢了。 在祁贵人看来,现如今宫中,若论容貌出身,唯有孟玲珑算是自己的劲敌,所以自打得了游园的消息,她一直担心会被孟玲珑抢了风头,今日正是来探口风的。 不过眼见孟玲珑这般病弱的模样,看来是当真参加不了了,少了强劲的竞争对手,祁贵人心下顿时轻松起来,言语间也多了几分真切。 然而此时的玲珑,完全陷入这个新消息所带来的惊喜中——端午节,要去泾河上观龙舟 老天,这不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祁贵人打探清楚她的情况,也并无逗留的意思,略闲话几句,便满意的离开了。余下玲珑陷入兴奋之中。 对嫔妃们来说,寻常的活动基本都在宫中进行,但观龙舟可是要出宫的! 这不正是天赐良机? 事关重大,她马上在心间推敲各种逃走的可能性,一时再无心理旁的事,连去凤仪宫告假也是叫明月办的。 好在皇后早已转移目标,闻言只点了点头,便叫报信的人回来了,除此之外,不过说了些叫她好好养病之类的官话。 玲珑于是终于躲过了前世引发厄运的导火。索。 于是第二日,当别人都满心期待的奔赴御花园与皇帝同乐的时候,她仍躲在屋子里想办法怎么逃离。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又一整日的推敲,她终于打定了主意。 正当此时,门“吱呀”一声响,明月打外面进来了,玲珑此时满心兴奋,正欲与她讨论一下呢,却见明月先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今日游园,皇帝如约出现,且用香麝箭射中了一位娘娘,定于今晚侍寝。 而这位幸运儿不是别人,正是祁贵人。 接下来几日,依旧顺风顺水,行程渐渐过去,小客船入了扬州府地界。 玲珑并不知这姓慕的为何笃定等入了江南便会平安,但她记得他要在扬州之后下船。 一路行来,她已经确定官府搜船并非因为自己出宫,而是在于这姓慕的,现在只要他下了船,危机自会解除,她也就不用担心官差来搜查,而与他假扮夫妻了,是以心间无比期盼他赶紧下船。 已是仲夏,越往南行越热,白日里日头好,客舱里待不住,好在船家在甲板上搭了凉棚,玲珑除过睡觉,大部分时间都在凉棚里乘凉,顺便欣赏河道两岸愈加繁华起来的风光。 这时节蔬果丰富,有当地农民载了小舟在河道上相往来行船售卖,船家熟练的讨价还价,趁新鲜买了许多,勤快的小莲马上将一只又大又圆的西瓜洗净切开,端上来招呼众人吃。 船上可不比宫中,夏天有冰碗子解暑,这种时候,一盘用河水浸过的凉西瓜就是美味,甫一端上来,立刻吸引众人的目光,明月先给玲珑送了一块,“小姐,您吃。” 玲珑接过来尝,只觉得甘甜爽口,忙招呼另外两个姑娘,“很甜,你们也尝尝。” 左右她也一向没什么架子,二人便点头道好,小莲给明月也递了一块,“姐姐你吃。” 明月早就馋了,接过瓜道了声谢,正要往嘴里送,余光瞥见旁边一人,却停了动作,顿了顿,起身向那人走去,笑道,“宋大哥,吃西瓜吧。” 刚打船舱里走出来的宋贺一愣,道了声谢,却没接,而是说,“我去请我们公子出来。” 明月哦了一声,见他转身又回了船舱,便自己吃起来。 玲珑瞥见这一幕,看了看明月,又不动声色的继续吃瓜,心里却忍不住想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第四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场中亦有许多侍卫, 步一人,持戟肃立,将平民与贵人们分隔开来。看得出来,历经徐家遇袭一事, 今次防卫做的格外足。 端午天子出游, 乃是历代常有的事,其主要意义在于查访民情及与民同乐, 因此皇帝今日还是有些正事要做的, 御驾先行, 领着一众文武大臣上了前面的龙船, 后妃们登的则是另一艘船。 船上早已备好宫人, 亦有早已预备好的护卫乘舟守在河道上,待贵人们都登船坐好,浩浩荡荡的船队便起行了。 龙船前头还有专负责仪仗的船只,随行船奏着礼乐, 亦有礼官在前头朗声念着什么, 等到念罢, 便闻两岸传来民众齐呼,诸如“皇上万岁”之类的吉祥话, 虽未亲眼所见,但那壮阔景象也能想象得到了。 不知天子所乘的龙船此时是何情景,此时后妃们所乘的船上, 众人齐聚一堂, 上首坐着皇后钟氏。 今日徐贵妃照例没有出现, 听闻是因娘家遭遇重创,已经病了一阵,现如今在宫里休养。 想来,也正是因为死对头近来的厄运连连,皇后看起来心情不错,同众人微笑道,“难得出宫一趟,今日天公作美,你们不必太过拘束,赏赏景色也是不错的。” 众人齐声应是,又听皇后道,“中午还有龙舟竞渡,等竞渡完毕,用过午膳陛下便会移驾过来,与我等同乐。” 嫔妃们再度应是,此次声音里饱含了感情,可不似方才那般死气沉沉了。毕竟这才是今日主要目的,能趁此机会再见皇帝一面,也不枉她们一个个临出门前精益求精的妆扮啊! 众人的心思,皇后最是清楚不过,否则也不会特意添方才那一句,她目光扫过众人身上的华服珠翠,唇角含笑。 ——虽然上一回游园的事情无果,且也并没顺势将徐氏扳倒,但眼下趁徐氏正处于低谷,再度出招才是根本。 忽然间,皇后眼睛一亮,对着一人发话道,“好久不见,孟贵人身子可大好了?” 视线尽头,玲珑忙起身应道,“多谢娘娘挂念,臣妾已经好了。” 皇后点了点头,顺势打量她一圈,见她今日打扮与上回素宴上大为不同,不仅衣裳鲜亮,还特意佩戴了许多亮眼的首饰,便又道,“你病了这么久,可着实清减了不少,今后多吃些,争取早些找补回来,女子还是要适当丰腴一些,才更好看。” 玲珑又垂首道是,见皇后再无什么话,便原坐了回去,心间却在思想,等皇帝过来,便意味着侍卫们防卫的重点也会跟到这里,所以一定要赶在皇帝来前行事。 而再看身边众人,纵使祁贵人的死也没能唤醒她们,依然争先恐后的想得到皇帝垂青,然而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又有人死于非命? 玲珑心间暗叹一番,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她管不了别人,只求自己能换一个活法。 ~~ 日头渐渐高升,船队随河水缓行,两岸风光徐徐变幻,水汽随风拂来,令人神清舒爽。 皇后休息去了,她一走,众人俱都放松不少,此时有人三三两两说话吃茶,亦有人专心观景,玲珑也临窗而坐,看似赏景,实则在观察沿路环境。 出于安全考量,本次行船路线并不远,不过在城郊稍稍绕了些路,叫皇帝简单看了下待熟的庄稼地,那些爱拍马屁的大臣们一番称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便又往前驶去。 而前方,数十条龙舟一早就已经准备好,只等御驾至,开始今年的端午竞渡。 龙船徐徐驶进一大片平静水面,视野开阔起来,这时,有太监进来提醒,“龙舟竞渡就要开始了,各位主子们快请往外头看去,这可是今日重头戏,请主子们可别错过啊!” 众人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连方才去歇息的皇后也叫人扶着重新回来了,大家齐齐坐好,专注看向水面,等着龙舟竞渡开始。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过后,水面上响起一阵密集的锣鼓声,随后又安静下来,众人满怀期待的屏息,遥遥的听见一声号令响起,紧接着,那十余条龙舟犹如离弦之箭,在水面上奔驰起来。 岸边传来民众的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嫔妃们也忍不住开始兴奋地讨论,都想知道会是哪只龙舟赢。 玲珑的心也跳得愈加激烈起来,却并非为了那赛事,而是因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赛程并不长,很快便有了结果,前头的龙船上,皇帝赏了那拔得头筹的龙舟队,皇后夫唱妇随,也象征性了给了些赏,其余众人都自知不能与皇后比肩,便都没什么表示,只是谈论着方才的赛事与接下来上演的水上歌舞。 头顶烈日炎炎,赏罢龙舟与歌舞,岸边围观的民众们或是回家,或是寻荫凉地方歇息去了,龙船上也到了午膳的时间。 随船的宫人们陆陆续续的提了各色珍馐过来,二十余名女眷在视野最好的船顶层坐了四桌,午膳便开始了。 皇后依旧在宴前象征性的说了几句,语毕,便令众人动筷。 吃着吃着,只听有人咦了一声,“孟贵人怎么不吃?莫非是饭菜不合胃口?” 说话的乃是临华殿的柴贵人,平素以善妒而闻名,偏生又嘴上刻薄些,因此宫中人缘并不好。今日或许是玲珑的盛装打扮碍了她的眼,叫她一有机会便要故意叫人下不来台。 此时归功于她瞭亮的嗓门,众人都听见了她的话,就连邻桌的皇后,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船上毕竟条件有限,饭菜自然不能与宫中相较,但皇后都没说什么,一个小小的贵人,若因此而挑嘴不食,就明显有失分寸了,所以这柴贵人的意图显而易见。 孰不知玲珑却是故意如此,顶着众人的目光,她故作虚弱道,“不是不合胃口,我只是有些不舒服” 正说着话,皇后派来的尚嬷嬷到了跟前,询问玲珑,“孟贵人可是有事?” 玲珑便又说了一遍,“我有些头晕恶心,吃不下去。” 尚嬷嬷经验足些,闻言猜测道,“贵人大约是晕船了吧,可是刚才在窗口吹多了凉风?” 玲珑不好意思道,“嬷嬷说的不错,我大约是晕船了,那个,可否请您去问一问皇后娘娘,我能不能出去走走?这里头稍有些闷,一闻到饭菜的味道就更有些不适了” 尚嬷嬷点了点头,“您稍后。”便去了皇后的近前。 趁这个空当,却见柴贵人不咸不淡的笑道,“孟贵人不是江南人士吗?听闻江南水乡遍地行船,你这个土生土长的江南人,怎么今日反倒还晕船了?” 玲珑大计在心,原本不欲与她做什么口舌之争,但见她如此上赶着,只好回道,“我虽是出身江南,家又不在船上,晕船又有什么奇怪的?” 同桌有人掩口轻笑,柴贵人一噎,正欲回她一句,却见尚嬷嬷过来回话说,“皇后娘娘交代,下头有房间,贵人若是不适,大可去歇息。” 玲珑道了声谢,便起身从席上撤了出去,明月自然紧跟上。 前头有引路的宮婢,玲珑白着一张脸,显得很是虚弱,明月一路搀扶她,两人走得很慢,眼看着来到了离水面较近的地方,玲珑朝明月暗暗使了个眼色,然后呕了一声,捂嘴快速冲向栏杆处,要吐的样子。 明月一边追上,一边朝那欲跟来的小宫女道,“快去倒杯水来。” 小宫女一愣,忙转身去找水。趁着个空当,明月快速环顾周遭,悄声同玲珑道,“旁边没人,主子。” 玲珑暗自咬了咬牙,没有犹豫的翻过栏杆,一头朝水面栽去 而身后只听明月大喊两声,“主子,主子”也扑通一声,跟着下了水。 那被派去找水的小宫女赶来之时,只见水面被激起最大的水花,隐约看见孟贵人的衣裙在逐渐下沉,惊吓之下,一松手,打翻了手里的杯子。 “不好了不好了,孟贵人落水了!” 不仅如此,他还顺手拉起一旁的被子,将两人包了起来 玲珑顿时浑身汗毛竖起,虽是知道要帮他掩护,但这又算个什么,正欲炸毛,忽听咚的一声响,原来船舱的门被踹开了。 光听声音便知来者不善,她一顿,立时不敢挣扎,犹豫一下后,为了将戏演得真切,还特意伸手,环住他的脖颈 乍一看去,好一副香艳景象。 那闯进门的官差果然一愣,紧随而至的宋贺赶忙劝道,“使不得使不得,老爷夫人正在休息,官爷请出去说话吧。” 与此同时,只见被子里抖了抖,美人慌忙瑟缩,捂脸哭道,“哎呀,简直要丢死人,什么人硬闯人家房门” 官差咳了咳,终于退了出去,宋贺忙将门关上,一边松了口气,一边暗叹玲珑演技好。 却说被中两人屏息静气,直到听得外头彻底安静下来,船身继续前行,方放下心来。 慕容啸这次很是识趣,立刻主动从榻上起了身,咳了咳,对她道谢加致歉,“方才多谢你,还有,今次也并非有意冒犯” 然而事情似乎并不像他想象的这般简单,却见她杏目圆睁,嘴唇紧抿,愤怒异常,对他冷笑道,“并非有意冒犯?你说得轻巧!一次比一次过分,下一次你还要如何?” 上回是解了前襟躺在她床上,今次居然将她抱进了怀里,还一起盖了被,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真不敢想象下次会发生什么? 慕容啸顿了顿,心知此次确实是冒犯了她,但他也是无奈,先前的计划中,是借她们的身份来帮自己掩饰,并没有要对她做什么,哪知这一路官差们查的如此仔细,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咳了咳,又道,“我并非有意,实在情势所迫,你也看到了,他们速度很快还请你见谅。” 这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女子的清白何其重要,玲珑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姑娘,但到底不喜欢这样随意被拉来当道具的体验,她越想越气,又道,“一句见谅就完了?你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呵,想来你是不懂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把我们骗上这条贼船,这些事情都是设计好的吧?真是不择手段,你有没有想过,此事对我意味着什么?你一次比一次过分,若是传扬出去,我还要不要活了?” 她是真气的,这人太过自私,太没有责任心了!试想一下,如果此时不是她,换做任意一位普通的古代姑娘,被他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岂不是要羞愤投江? 慕容啸当然是愧疚的,然而此时,看着面前气急败坏的女子,耳听她口口声声将名声,生死放在嘴上,那一瞬间,却忽然升起一股疑问。 ——如果她真是如此在乎名节生死的女子,又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出宫? 他凝起眉头,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出宫?” 玲珑一愣,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扬着下巴道,“这跟你有关系吗?” 哼,休想又以此来拿捏她,现在是在讨伐他的责任心,忽然转移话题做什么! 却见他面色异常认真,又问道,“告诉我,为什么要出宫?” 他看起来果真很想知道的样子,玲珑见状,怔了怔神色,方答说,“为了换种活法,不想白白等死。” 这叫慕容啸一顿,问道,“什么?” 事到如今,他已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么告诉他也无妨了,玲珑道,“留在宫中,要么孤独老死,要么被人无缘无故的害死,我娘家离得远,没有与人争斗的本钱,也并不想争斗。所以,与其要这样过一辈子,为什么不试着改变一下呢?” 她一双眸子清澈又坚定,“人活一世不易,凭什么要白白葬送一生?皇上不缺我这个女人,我也不想并攀什么高枝,还不若换个活法,如此才能不负这一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第四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还能有哪位世子?江南地界上, 自然只有一位越王世子了” 玲珑说着,那些在心里头堆积的疑问终于全部解开——他果真身世不凡, 果真不是什么朝廷钦犯 她知道当朝律法,藩王世子若是无故滞留京中乃是大罪, 所以他要偷摸以她为掩护溜回江南,然而她还是不明, 他毕竟是天潢贵胄, 那些锦衣卫为什么要使杀招? 这里头必定有更多得牵扯,玲珑一时想不清楚,眼见那人已经发现了她,顿了顿, 终于抬步走了过去。 因为猛然得知了他的身份,叫玲珑一时不知该如何张口, 从前对他那么无礼,现在该不该用敬语呢? 正犹豫间, 却听见他先开口问道,“方才你没事吧?” 玲珑点了点头,道, “我们一直在船舱里来着, 并没有什么事。” 见他点头,她又问道,“你呢, 我方才看见, 有好多箭射向你” 他摇了摇头, 正欲说句无妨,却忍不住先撕了一声,玲珑心一紧,赶紧问道,“怎么了?” 这动静也引起别人注意,宋贺赶紧提了灯笼来,问道,“公子怎么了?” 有了亮光,众人这才看见,他后背左边肩胛骨处,竟然嵌着一支断掉的羽箭,箭头扎在衣裳底下,似乎很深的样子 他这是受伤了? 玲珑吓了一跳,惊呼道,“你中箭了!” 慕容啸瞥了一眼她,没回答,只是同宋贺说,“帮我拔出来。” 宋贺应是,忙拨开那衣裳的破口,小心翼翼的将那半截箭给拽了出来。 玲珑看得目瞪口呆,天,中了箭,就这样拔。出来了! 慕容啸轻微“嘶”了一声,瞧见她震惊的模样,无奈的解释,“我穿了护甲,箭并没有伤到我。”箭头只是扎进护甲里了而已,虽有些疼,但未伤及身体。 玲珑这才方恍然,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那中箭处并没有血迹,否则若是箭真扎到了肉里,指不定要流多少血呢! 哎,她还是没见过什么打斗场面,今夜惊吓一桩连着一桩,脑子都已经迟钝了。 她点了点头,方想起来正题,又赶紧问他,“他们可是已经认出你了?你今夜杀了这么多锦衣卫,就算现在一时安全,倘若朝廷要找越王府的麻烦,可怎么办?” 却见他只嗤笑一下,道,“他们若是敢找麻烦,就不会屡屡出阴招了,放心,我自有安排。” 说着想了想,又同宋贺交代,“等天亮后我们上岸,给她们换一艘船,将现在这条处理掉。” 宋贺点头,转身同那船家解释,“安全起见,我们会为你换一条大船,这条便交由我们处理吧。” 船家还能说什么,只得赶忙道了声好,目光环顾自己这条旧船,目光中流露出不舍。 毕竟辛苦了大半辈子,这可是他最值钱的财产了,然经历刚刚过去的那大半夜,船身上不仅满是死尸留下的血迹,还有许多羽箭扎下的窟窿眼,已是一片狼藉之状,要修补也是麻烦事,况且也实在不吉利。 所以弃了就弃了吧,更何况以此换了条新的大船呢,也不算亏! 船家这头安顿好了,慕容啸又转过视线,对玲珑说,“你放心,我绝不会食言,现在已经入了越王府地界,你一定能安全回到临安。” 这一点玲珑现在并不怀疑了,点头嗯了一声。 又听他道,“我过会儿就上岸,你们跟着船家换船,送你回临安。” 玲珑又点了点头,经这一提醒,方意识到,他这是要走了。 天越来越亮,借着晨光与灯笼的灯火,她看见他衣袍与侧脸上都有血迹,虽是知道那不是他的血,但仍然难免触目惊心。 今次的旅途着实非同寻常,若不是亲眼目睹,很难想象方才经历了什么,她躲在残破的船舱中,清楚的看见他以一敌十,甚至数十 虽然方才情形何其惊险,所幸他们都熬过来了。 平安的入了江南地界,平安的等到这个“麻烦”下了船 虽然实话说来,这些都是拜他所赐,若没有他,自己何须经历这一番跌宕,论理,她不找他麻烦已是很不错了,但转念一想,此时人家却已经成了当之无愧的“地头蛇”,玲珑心间一时五味杂陈。 终于,她咳了咳,用前所未有的软和语气道,“多谢世子安排,也祝你们一路顺风。” 这令慕容啸微微挑眉,似乎很是讶异她的态度,却也并无多说什么,想了想,语气诚恳的道,“你回临安以后,若有什么麻烦,可以派人知会我,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料想她此番回家,那勇毅侯府必定不会风平浪静的。 玲珑心间一动,看来她主动低头是对的,“地头蛇”并未在意她一路的态度,不必担心他怀恨在心啦! 她笑的轻松,“我尽量不去麻烦你。” 慕容啸也笑了笑,点头道,“祝你一切顺利。” 见她也点头道好,他心间忽然升起一种奇特的情绪,恰在此时,有近卫提醒,“公子,到地方了。”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那前方岸边停着马匹车辕,应是来接他的。 他暂且压下那股奇怪感觉,同驾船的手下说,“上岸。” 小船便慢慢靠去了岸边。 车架那边已有一批护卫,见状忙下来迎接,慕容啸下了客船,转头交代宋贺,“陪她们再行一段,等换了船到了临安再返回明州。” 宋贺立直垂首,“属下遵命。” 这才是世子与护卫的日常,随着众人都对他毕恭毕敬,慕容啸身上的那股尊贵威严的气势彻底张扬起来,无形在向众人彰示,他才是此地的主人。 玲珑于是也很有眼色的微微俯首,因此并未看见他离去前最后的回顾,那时他的视线,其实是在自己身上。 没有等来她的目光,他却并未因此而停留转身,走去那宽阔的道路上,登上马车,消失不见了。 ~~ 天色渐渐转明,新的一天到来了。 船家老汉歇息够了,便与宋贺一同清理船身,小莲与明月帮忙打水,唯有玲珑细皮嫩肉的,众人都不叫她动手,她只得在一旁干看。 所幸因本来便要换船,也不必打扫的太过仔细,很快,船便被整理的差不多了。 一切都需花时间,又行了约莫半日,越王府安排的新船到来,一行人带着行李换了船,看着面前崭新而宽敞的环境,玲珑心里终于舒服了许多。 相较之下,船家父女更是高兴,新船可比从前那艘小客船大得不少,且上备的东西样样齐全,简直是鸟枪换炮,忍不住喜上眉梢。 船家老汉朝宋贺连连鞠躬,“多谢宋相公照顾,这么好的船,我便是攒一辈子钱也买不来的。” 宋贺摆手笑道,“你们此次护送世子有功,这是该得的,世子方才吩咐,往后会照顾你们的营生,今后,你们若想继续行船,只要江南境内,一定会平安;若不想再行船,你们随我去明州,王府会为你们安排。” 老汉虽没见过大世面,脑子却是清醒的,此番世子跟锦衣仇,在自己的船上杀了人,不管人家怎么应对,他必定是不能再出江南了,否则一旦被朝廷的人抓住,岂不等同于主动送死? 年纪大了,还能再跑几年的船?而且眼看闺女小莲越来越大,已是不好再抛头露面了,不若就此安定下来,寻个别的营生,左右有越王府庇佑,日子应该不会差吧? 所以他赶忙应承下来,谢道,“世子大恩大德,令草民没齿难忘,草民愿跟随世子效力。” 宋贺便点头,“好,那等把这两位姑娘送到临安,咱们便去明州。” 常年以船为家,四处漂泊,如今终于有个能落脚的地方了,那船家两父女激动地险些热泪盈眶,又是对宋贺好一番感恩戴德。 将此景看在眼中,明月悄声对玲珑说,“小姐您看,这越王府行事也算厚道,那位世子看起来也不像坏人,只是朝廷为何要追捕他呢?” 玲珑摇摇头,“那谁晓得呢?朝廷的事,只会比后宫更加可怕吧!” 明月叹了声气,玲珑却忍不住想起早前慕容啸离去时的事。 他对她说,如果有什么麻烦,可以去找他 呵,找他做什么?自己的事,他一个外人能帮上什么忙? 侍卫们一听,赶紧下水搜救,然而经过那一番耽搁,水下根本没了人影。 泾河水深且急,但凡不识水性的人跌入,基本都是有去无回了,就在侍卫搜救之际,已有宫人匆忙去向皇后禀报。 “什么?孟贵人落水了?” 随着皇后一声惊呼,宴间众人都是一惊,纷纷看向那来报信的小宫女。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去休息了吗,怎么会落水呢?” 皇后惊讶问道。 小宫女跪在地上,抖若筛糠,“回娘娘,孟贵人不舒服得厉害,一出去便要呕,奴婢去给孟贵人拿水,等回来的时候就见贵人已经顺着栏杆栽了下去,贵人身边的明月着急,也跟着一并跳下去了。” “这”皇后瞠目结舌,一旁的尚嬷嬷赶紧问道,“那可救上来了?” 小宫女脸色煞白的摇了摇头,“侍卫们已经下水去找了,可奴婢来的时候,还没找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第四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顷刻间, 脑子冒出不少可能,玲珑强忍住心间恐惧,试图镇定的问, “你, 你是何人?” 只见那人顿了顿,竟抬步向她走来, 那束腰的墨色衣袍与夜色融合, 在含着水汽的夜风中, 有股冷冽的味道。 她心间一紧, 眼见那人渐渐走近, 借着船舱中透出的幽暗灯火, 他的样貌终于清晰了些, 墨发高束在脑后, 长眉微敛, 凤目微眯,打量她一阵后, 薄唇开启,却是问她, “你怎么还没睡?” 看样貌, 这人应当年纪不大吧,但不知为何,身上有种神秘的杀气, 玲珑本欲质问他, 却在他质疑的目光下, 乖乖答说,“我白日睡多了,现在睡不着。” 话说出口,又意识到不对,跟这来历不明的人解释什么呢!遂挺起胸脯,再度问道,“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半夜的跳到船上,你要做什么?” 她以为自己义正言辞很有气势,谁料那人却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半晌,才淡淡道,“我才是这条船的船客,不在船上,又该去哪里?” “什么?” 玲珑惊讶,直觉难以理解,什么叫他才是船客? 正当此时,身后却传来声响,她赶紧回头看,却见是明月出来了,一脸刚睡醒的模样,问道,“小姐,您怎么出来了” 话音未落,又看见她身边的男子,也是一脸惊讶,手指抬起,结结巴巴的问,“小,小姐,这是谁?” 玲珑正一头乱麻,不知怎么答,身后又陆续传来动静,原来是船家父女俩被动静吵醒了,也披衣出来查看。 人都出来了,这样也好,玲珑赶紧指着这从天而降的陌生人,问船家道,“船家,此人说他是你的船客,你可认得他?” 船家一听,也是一脸惊讶,忙把灯笼挂起,借着光晕又打量那人,玲珑跟着看去,只见那人眉头皱起,露出些许不耐,却似在强压,并没有发作。 今夜的事情实在太诡异,她们上船的时候,船上分明没人啊!玲珑满是防备,甚至开始怀疑,莫非这是条黑船,这人是船家的同伙,趁着现在月黑风高,要打劫了? 正头皮发麻间,却见那船家摇了摇头,说,“我没见过这位公子,您莫不是搞错了” 玲珑心里一顿,再去看那陌生人,正要质问他,却忽然听见身后有另一道声音,唤道,“且慢” 紧接着,竟又有一名男子出现了! 这下众人更加惊诧了,明月早已经清醒过来,见状匆忙挡在玲珑面前,皱眉质问那船家,“船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上船的时候不是没有别人吗?他们都是谁?” 船家也正懵着呢,正也要去质问那两人,却见那后出来的男子主动道,“这船家怎么这般记性不好,前几日我才付了你二十两定金,转头就认不出我来了?” 船家一愣,忙提灯来仔细辨认他,半晌,惊呼道,“果真是那位宋相公?哎呀呀请恕老汉眼拙,这天黑没看清” 就见被称作宋相公男子摆手道了句无妨,又同船家介绍先前的黑衣男子,“此乃我家公子,姓慕,可称慕公子。” 船家闻言,忙向那年轻公子作揖,“方才不知贵人身份,多有得罪” 而那位慕公子懒的开口,只是略点了点头,并不发一言,由得手下继续跟船家解释—— “我们这两日有事耽搁了行程,原想着定金已经付了你,你便一定会等我们,哪知今日去到码头才知你已经先走,这才临时乘了艘小舟追了过来” “慢着!” 眼看他们就这样说起话来,明月急忙打断道,“船家,你果真认识他们吗?” 这两名男子一个神色高傲,一个身形彪悍,怎么看都不像好人,这船家可别是半夜没睡醒被人忽悠了,又或是早跟他们串通一气使什么阴谋? 小姐生的貌美,这万一是条贼船可就不好了。 然而话出口,却见那船家忙点头,“这确实就是那天付我订金的那位相公,姑娘放心。” 放心?这大半夜的忽然冒出来两人,行至如此诡异,又怎么叫人放心? 明月又看向船家女儿,问道,“小莲,你可认识他们?” 小姑娘没有犹豫的点头,目光清澈,“认得,那天就是这位相公来订船的。” 小姑娘不像在说谎,明月看了看玲珑,心间暂且一定,想听听主子的意思,却见玲珑又开口问道,“就算你们有事耽搁,也该送个信给这船家,不该叫他们空等,而且你们追来,也该事先打个招呼,怎么无声无息的就先跳了上来?这大半夜的,就不怕吓死人?” 她是对着那姓宋的说的,因她看出来了,那什么慕公子甚是孤傲,不太愿意与人说话似的。 哪知话说出口,却听见一人轻飘飘的回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乱走,倒还怪别人吓你了?” 玲珑一顿,抬眼望过去,正碰见那慕公子也瞥过来,眸中没有丝毫愧意,似乎还有些戏谑? 忽的想起方才初见,她被吓得失声大叫,玲珑心间顿了一下,好吧,确实有些丢脸。 但无论如何,失礼在先的是他们,现在非但不为此道歉,还暗含讽刺就不对了。 她也欲回敬一个不友好的眼神,却听姓宋的回答道,“这个的确是我们不太妥当,还请姑娘见谅,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毕竟定金早已经付了,我们乘了一天的小舟才追上来,船家又睡了,所以只能先上来了。” 宋贺语声诚恳,面上也带着笑,讨好之意十足。 身为世子近卫,除过面对王府里的主子,他可甚少有对别人如此做小伏低的时候,可没办法,他们此番委实有求与这小娘子,不能一上来就把关系弄僵啊! 玲珑暗想,这话似乎很难辩驳,他们付了定金,却没坐上船,只得连夜追过来但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看两人穿戴举止,并不太像是会为了一点定金就连夜追过来的人吧再说,雇条小舟也要花不少钱,还比不过那点定金? 玲珑本能的觉得这两人不简单,正暗忖着,那船家却已经是羞愧难当,连连道歉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害得两位这一番折腾。” 年轻的慕公子又不再吭声,神色恢复冷淡,还是那姓宋的相公豁达摆手,“无妨,也是我们耽搁得太久,现如今既已追了上来,继续行船就好。” “等等!” 意识到不对,在船家应下之前,玲珑赶紧出声道,“船家,我们说好是包船的。” 明月反应过来,也立刻出声,“是啊船家,我们可是说好的,你现如今再搭乘别人,可不合适啊!” 船家一听,立时噎住,“这” 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感觉身上一凉,玲珑转眼看去,见那公子又投来目光,微微凝眉,似乎是嫌她多事? 哼,嫌就嫌吧,这事可不能含糊,近一个月的路程呢,她跟明月都是年轻姑娘家,怎么能与陌生男子共处一个月? 何况这两人分明不简单,谁知道什么路子的。 眼见那船家很是为难,宋姓男子开口劝道,“此番既是凑巧也是无奈,姑娘便通融一下吧,这船上又不是没有空余地方,你们二位,我与我家公子也只有两人,完全住得下啊。” 船家也忙帮腔,“宋相公说的是,这船虽不大,但好歹可以容得下几位,有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他们好不容易追来,姑娘便通融一下吧。” 一听此言,玲珑还没说什么,明月却立即变了脸,出声斥道,“船家说的什么话?我们小姐尚未出阁,如此与陌生男子共处一路?清誉还要不要?” 却见那船家一时面红耳赤,再度同她们道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尽量教各位都圆满,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几位了,不然这样,这趟路费我不收了,权当白送各位回临安如何?” 见爹急成这样,甚至连不要钱的话也说了出来,那小姑娘却急哭了,含泪求玲珑两个,“两位姑娘行行好,快不要气了吧,我爹,我爹也不是有意的” 平素沉默乖巧的小姑娘,那双泪眼直看得人于心不忍。 正待此时,那姓宋的又开口了,“罢了,岂能叫船家白跑一趟,这样吧,这趟路费我们出了,还有这一路的花销,也全由我们来承担,还请姑娘宽宏大量,莫再计较了。” 这话说得,好像是她们不通情理一般! 主仆俩皆不忿,然此时这小姑娘梨花带雨眼泪汪汪,与她爹一起,一脸祈求的望过来,仿佛她们果真是什么不讲理的恶霸,在欺负这对可怜父女一样 玲珑心间煎熬,有苦说不出,她同明月好不容易逃离宫廷,实在不想再将自己陷入任何可能的危险之中 半晌,她一咬牙,开口道,“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我们盘缠是不多,但也并不是非要在此计较,船家,前头可还有码头?麻烦你到时提醒一声,我同丫鬟下去另择船,将这里留给两位公子便是。” 闻言所有人都是一愣,什么?搞了半天,竟是她要让步下船? 玲珑懒得理会,疲惫转身,想去船舱里歇上一歇,不经意间抬眼,却见那墨衣公子又将视线投来,长眉微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那闯进门的官差果然一愣,紧随而至的宋贺赶忙劝道,“使不得使不得,老爷夫人正在休息,官爷请出去说话吧。” 与此同时,只见被子里抖了抖,美人慌忙瑟缩,捂脸哭道,“哎呀,简直要丢死人,什么人硬闯人家房门” 官差咳了咳,终于退了出去,宋贺忙将门关上,一边松了口气,一边暗叹玲珑演技好。 却说被中两人屏息静气,直到听得外头彻底安静下来,船身继续前行,方放下心来。 慕容啸这次很是识趣,立刻主动从榻上起了身,咳了咳,对她道谢加致歉,“方才多谢你,还有,今次也并非有意冒犯” 然而事情似乎并不像他想象的这般简单,却见她杏目圆睁,嘴唇紧抿,愤怒异常,对他冷笑道,“并非有意冒犯?你说得轻巧!一次比一次过分,下一次你还要如何?” 上回是解了前襟躺在她床上,今次居然将她抱进了怀里,还一起盖了被,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真不敢想象下次会发生什么? 慕容啸顿了顿,心知此次确实是冒犯了她,但他也是无奈,先前的计划中,是借她们的身份来帮自己掩饰,并没有要对她做什么,哪知这一路官差们查的如此仔细,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咳了咳,又道,“我并非有意,实在情势所迫,你也看到了,他们速度很快还请你见谅。” 这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女子的清白何其重要,玲珑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姑娘,但到底不喜欢这样随意被拉来当道具的体验,她越想越气,又道,“一句见谅就完了?你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呵,想来你是不懂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把我们骗上这条贼船,这些事情都是设计好的吧?真是不择手段,你有没有想过,此事对我意味着什么?你一次比一次过分,若是传扬出去,我还要不要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第四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他们自此要追随越王府,虽说明州与临安相隔并不远, 但玲珑娘家勇毅侯府与越王府并无什么往来, 此时女子们通常深居简出,论说再见面的可能性是极小的, 不过为了安慰, 玲珑笑道,“放心,有缘自会见到的, 你同你爹爹都要保重啊。” 小莲忙点头,船家也笑着致谢,人高马大的宋贺咳了咳,也同她们作别,抱拳施礼道, “二位姑娘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玲珑大方的点了点头,并没再多言, 倒是听见明月跟人家回了一句, “宋大哥也保重。” 玲珑一顿,都成“宋大哥”了?忙抬眼去看身边人,却见明月一张小脸如同喝了酒似的, 微微泛着红色,察觉她在看, 做贼心虚的瞥过来, 一时间, 面上更红了。 她只得假装没看明白,道了声“告辞”,领着明月下了船,一边在心间暗忖,这宋贺虽是长得还不差,但跟在那越王世子身边,是个脑袋系在裤腰带的命,不妥不妥,所以还是当做看不见吧。 大不了等她安顿好了,再给明月寻一门更好的。 这一茬暂时放下不谈,临安富庶,因而码头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玲珑乃是偷偷回来,自然没有人来接,不过正值上午,雇辆马车也并不是难事。 主仆二人很快便雇好马车,跟车夫交代了目的地,便上车,再度颠簸起来。 悄悄撩开车帘,去看沿路景色,熟悉的江南建筑告诉她,她果真到了临安。 但心却难以放下,毕竟真正的麻烦事恐怕才要开始呢! 不过来时已经预想了各种可能性,回都回来了,所以只能硬着头皮面对,无论如何,除非她自愿,否则谁都不能要求她牺牲。 ~~ 马车一路摇晃,花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二位姑娘,到地方了。” 为了保密,二人先前只交代那车夫去勇毅侯府不远处的街上,此时撩开帘子一瞧,果然瞧见街对面正是勇毅侯府的侧门,这才放心的落了地。 车夫拿了车费,满意地离开了,人来人往的街上,并无人注意到这两个衣着普通的姑娘。 离开三载,没想到还能回来,明月又望了一眼侯府的侧门,难掩心情激动,对玲珑说,“小姐,到了。” 玲珑看上去倒镇定多了,点头嗯了一声,抬脚朝那侧门走去。 然而终是近乡情怯。 虽然这是她这段时日以来全部的奋斗目标,但她也明白,推开这扇门后,极有可能会遇见更严重的惊涛骇浪,深呼吸几口,她点了点头,眼看着明月抬手拍门。 没有等待多久,那两扇木门便由里打开,一婆子探头出来,问道,“谁啊?” 侯府里原本就人多,加之玲珑与明月已是三年未归,这看门婆子竟没能认出她们来,不过这样更好,明月照着事先安排好的,同那婆子道,“我们姑娘是大夫人的娘家侄女,打湖州张家来的,不知大夫人可在吗?” 勇毅侯府共有三房,玲珑乃是二房的独女,但因她幼年丧父丧母,自己又入了宫,所以二房早已等同于不存在了,此时明月口中的大夫人,乃是玲珑的大伯母,现如今的勇毅候夫人张氏。 府中人多口杂,她今次干的可是大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并不不能在无干的人面前坦露身份,还是先去见现如今府里的当家主子们的好。 侯夫人张氏的娘家的确在湖州,也的确有几位侄女儿,这看门的婆子并不在主子跟前伺候,也并不能确定那位真正的张家姑娘生的什么模样,因此此时也并未怀疑,唔了一声,先将人请进门内,又派人去大房那边通传。 大夫人如今可是当家主母,她的娘家人岂能怠慢?等待的空当,婆子为二人倒了茶水,又解释道,“近来府里有些事,大夫人那头兴许有些忙,姑娘莫急,稍候片刻。” 玲珑道了声好,见这婆子像是爱说话的,便试着打听道,“不知姑妈在忙什么要紧事?可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婆子倒还真的个爱说话的,闻言叹息了一声,“姑娘远在湖州,不怪不知道。我们府上原来的三姑娘,就是三年前进京做了娘娘的那位,上月在宫中出了意外,殁了,前些日子消息递到,我们老夫人当场便晕了过去,现在人虽醒了,但一直没能下地,我们大夫人又得在跟前伺候,又得接待前来看望的亲朋,着实有些忙。” 说着怕二人紧张,她又补充道,“不过毕竟是嫁出去的姑娘,宫里头丧事已经办完了,这会儿府里也不必操办什么,大夫人忙完这一两日,应该也就没什么了。” 听完这话,主仆俩对视一眼,心间一块大石落了地——宫里头连她的丧事都办了,看来已是对她的死深信不疑,太好了,没有后顾之忧了! 只是为了表现的合乎常理,玲珑便叹了一声,“这位娘娘年纪轻轻便殁了,实在可怜” 婆子叹了声气,“谁说不是呢?我们府上二房老爷夫人去的早,总共就留下这一根独苗,原是金枝玉叶的命,可叹却福薄,如此一来,二房可就没人了。可怜那二小姐,自小在老夫人跟前养大,这会儿人没了,我们老夫人难过的跟什么似的。” 这话叫玲珑在心间升起沉重的负罪感,老夫人便是她的祖母,自打父母双亡,她便一直养在祖母跟前,老太太不知道事情真相,这会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想而知有多难过了。 她面不改色的跟着感叹几句,心里只盼着等会知道她“死而复生”,别再把老太太给吓着才好。 没过多久,大房那边有人来传话了,说大夫人这会儿得了空,请侄姑娘过去,玲珑同那婆子告了别,领着明月往大房那边去了。 一路辗转,路过府中园林房舍,原主的记忆早已与她融为一体,此时便慢慢浮现出来。 这江南大宅之中,虽然是非也是不少,但相比那冰凉残酷的宫中,总归好多了,尤其来之前刚经历过一番惊险,此时行走在家中的地上,令她心间有种踏实之感。 走了一阵,几人来到大房院中,玲珑的大伯父勇毅候孟阔担着官职,白日都在衙门里,因此只有大伯母张氏一人在。 到了张氏跟前,她伪装的侄姑娘身份必定要露馅,为了尽可能小引起轰动,玲珑叫明月先去见张氏,给她一个心理准备,自己再出现比较好。 明月便先随着引路的婆子进去了。 江南的盛夏,不比京城轻松,侯夫人张氏才送走一批前来慰问的亲朋,这会儿换了衣裳,在室中稍歇,一旁置着冰釜,又有侍女打扇,令明月甫一入内,直觉扑面一阵凉意。 “给夫人请安。” 明月趁着行礼的空当环顾室中,但见除了张氏,另有两个婢女人并不算多,稍稍放了放心。 张氏看了一眼,见来人不是自己的侄女,正有些奇怪,问道,“瑛儿呢?” 这时方见明月抬头,待看清那副相貌,不由得更是怔楞,“你是何人”然而越看,越是疑惑,这丫头,怎的这样眼熟 明月小心翼翼的道,“大夫人,您还记得奴婢吗?奴婢从前是二房的丫头” 打着娘家侄女的名号,进来的却是这样一个丫头,还说自己是二房的?那二房不早就没人了吗? 眼见情况可疑,屋里的丫鬟立即要把夫人护在身后,张氏却将人挥开,再度仔细瞅着明月,忽然间一惊,道,“你莫不是从前玲珑身边的那个丫头?” 明月忙点头,“正是奴婢。” 却见张氏脸色一下惨白,“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宫中来人说,玲珑掉进河里,你也跟着下去了?” 这大白天的,莫不是撞鬼了? 明月忙摇头,“不是的,大夫人,奴婢没死,奴婢从前会游水,侥幸爬上了岸,只是宫里人不知道而已,奴婢没死,奴婢是人呢。” 门口的竹帘投进来光线,隐隐给明月投了影子,两个丫鬟上来仔细看她,胆大的摸摸她的手捏捏她的脸,转头同张氏禀报,“夫人,是活人呢。” 张氏这才放下心来,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问道,“你一路从京城回来的?” 明月点了点头,“宫里人都以为奴婢已经死了,奴婢追不上龙船,又入不了宫门,只得想办法一路回了临安”顿了顿,她又道,“奴婢有件要事,是关于三姑娘的,想同大夫人禀报。” 船家父女俩跪在那姓穆的公子跟前,不停地磕头道谢,口中念叨着“多谢世子,多谢世子” 世子?他他,他竟是世子? 明月跟在她身后,自然也见到了这情景,呆愣过后,小声问她,“小姐,慕公子竟是世子是不是真的?他是哪位世子啊?” “还能有哪位世子?江南地界上,自然只有一位越王世子了” 玲珑说着,那些在心里头堆积的疑问终于全部解开——他果真身世不凡,果真不是什么朝廷钦犯 她知道当朝律法,藩王世子若是无故滞留京中乃是大罪,所以他要偷摸以她为掩护溜回江南,然而她还是不明,他毕竟是天潢贵胄,那些锦衣卫为什么要使杀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第四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接下来的几日, 旅途还算顺利,并未再度遇见盘查的官兵,玲珑心间渐渐放松不少。 只无奈夏日渐深,天越来越热了。 算算旅途, 才走了一半,还有近半月才能到,实在是漫长, 好在前几日趁着船家靠岸采买,玲珑叫明月去买了些丝线, 或是绣花, 或是打络子,也能打发些时间。 午后无事, 主仆俩闲坐在阴凉处, 顺着微风, 耳边飘来一阵拨弦声,只是零零散散, 调不成调,弹得很是生涩艰难。 船上只有这么几个人, 玲珑一时好奇, “谁在弹月琴?” 明月也想知道呢, 遂搁下络子起身去看, 最终在厨房里找到了正抱着一把月琴的小莲。 明月很是惊奇, 咦了一声, “小莲, 你还会弹琴呢?” 小莲被她咦的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解释,“不不,是先前有位客人,下船的时候闲麻烦,就把这琴留在船上了,我只是偶尔摸一摸,并不会弹。” 说着便要把琴搁下,起身说,“我给姐姐和姑娘煮茶去。” 明月笑着将她一拦,“我们小姐才喝过水,不渴的,你且坐着弹,不必不好意思。” 小莲却愈发不好意思,绞着衣角说,“我真的不会弹” 她虽如是说,但见那把半旧的月琴被擦拭的一尘不染,明月便知小姑娘是有多喜爱这乐器的,只叹她迫于生计,须整日跟着父亲跑船,并无机会拜师学艺。 相处半个月了,小莲朴实乖巧,她跟小姐都很喜欢,明月想了想,同小姑娘说,“我们小姐自小识音律,会很多乐器,你不妨去请教请教她?算来还有半月才能到临安,你若能拜她为师,每天学一小会儿,估计等我们下船,你也能奏出曲子来了。” “真的吗?”就见小莲眼睛一亮。 “当然了!”明月点了点头,“我们小姐的音律乃是谢娘子所教,那可是江南有名的才女呢!” 这个小莲当然相信,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是琴棋书画样样拿手,她只是有些担心,秦姑娘会肯教她吗? 人家那样漂亮,性情又好 ,简直仙女一样的人物啊! 她的担心当然是多余的,玲珑一直在外头听着二人的对话,明月所想也正是她所想,左右乘船无聊,她很乐意帮小莲达成心愿。于是待明月话音落下,她便故意在外头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方才是谁在弹月琴,弹得那么好听?” 厨房里头,听见问话,明月便知道小姐已是答应了,朝小莲眨眨眼,笑嘻嘻的将人带了出来。 小莲抱着那把半旧的月琴,不好意思的向玲珑福了福礼,壮着胆子道,“姑娘,您能教我弹琴吗?” 玲珑笑容可掬,“好呀,不过我也弹得不好,只会些简单的而已。” 说着将琴接过,一边试着调音,一边给小莲讲解。 归功于原主前十六年扎实的贵女素养,玲珑很快就将月琴调好了,试了一首小曲儿,只可惜并不是好琴,弹来手感一般,却见小莲一双眸子晶晶亮,听得很是认真,一曲弹完,很真诚的夸赞道,“姑娘弹得真好听,不知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玲珑耐心跟她讲,“这首曲子叫《凌波调》,月琴多在平民中流行,曲子也大都简短,并不难学,你只要坚持练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弹出曲子的,来,今日咱们就从最简单的开始” 小莲忙不迭点头,跟着她学了起来。 不远的客舱中,刚谈完事的主仆二人无意往窗外看去,也正遇见这一幕。 舱中一时安静下来,静到可清晰听见美人那纤长手指拨弦之声。 宋贺是个粗人,常年跟在世子身边,同刀剑打交道,骨子里没有什么风花雪月。听了一会儿,只是笑道,“这琴弹得挺好听的。” 而慕容啸,耳听得那轻巧乐声从她纤指流出,眸中微动,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另一女子的身影。 已是很远的事情了,那时娘还活着,还很年轻,小小的他精力旺盛,入夜了也还不肯睡,娘便叫人取出月琴,弹一首小曲儿哄他睡觉;又或是他稍稍长大一些,在武场上练得满头大汗,回来洗澡换了衣裳,去找娘要水喝,却见庭院间花影重重,娘亲正专心拨着丝弦。 清风拂过娘亲手中月琴,将乐声带到他的面前,混着娘亲身上独有的温柔香气,叫人无端心安。 那是属于他的岁月静好,后来,随着娘因病早逝,便只能封存在心底了。 只是现在,耳边又响起了这熟悉的月琴声,随着清风吹来,无端的拨人心弦。 宋贺说完,久久不见世子出声,悄悄瞅了瞅,却见世子的目光全在窗外那弹琴的姑娘身上,眼神之专注,前所未见 宋贺心间咯噔一声,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件天大的新鲜事 世子这么认真的看人家姑娘,莫不是情窦初开了? 身为忠仆,宋贺心间一时百感交集,他陪着世子长大,这还是头一次见世子对姑娘这么感兴趣,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世子他很快可以成家,接手王府重担了? 世子这几年日益沉稳持重,想来,现如今就算王爷不能痊愈如初,越王府倚靠世子也依然是有希望的。 思及此,忠仆宋贺险些潸然泪下。 然而就在他百感交集的当口,却听见慕容啸淡淡道,“她对那船家的女儿,倒是十分亲近。” 宋贺愣了愣,等反应过来后,赶紧答道,“这位秦姑娘的确十分平易近人,与寻常贵女都不一样” 慕容啸唇角扬起一抹轻笑,却并未说什么。 ——她当然与旁人不同,身为后宫妃子,敢诈死逃出来,从古至今,她该是第一人吧。 笑过之后,他起身,宋贺忙问,“公子要去哪儿?” 他咳了咳,“出去透透气。”便出门去了甲板上。 外头阴凉里,玲珑与小莲一个教,一个学,明月则在旁当着听众,不知不觉间半个时辰就过去了,眼看将到饭点儿,船家在船头喊道,“小莲,别耽误了正事儿,该去给客人们做饭了!” 小莲哦了一声,忙起身,同玲珑道,“辛苦姑娘同我教了这么多,我去煮饭,您想吃什么?” 玲珑笑笑,“什么都好。” 明月道,“小姐先歇着,我帮小莲一起做。”见玲珑点头,便跟着一同去了厨房。 人都走了,剩了玲珑一人,方才说了许多话,正想喝口水润润嗓,冷不防抬眼,见那慕公子到了眼前。 两人已经谈过几次话,并不该如陌生人一样,但玲珑对此人并无什么好感,正欲装作不认识,却听他先开口道,“你会不会弹‘月儿弯’?” 玲珑愣了愣,方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想了想,随手拨了几下弦,问道,“你说的可是这个?” 久违的音调入了耳,瞬间勾动久远的记忆,慕容啸立在那里,迟迟的点了点头,“是” 等话出口,她却戛然而止了。 他顿了顿,带了点请求的意味,问她,“能不能弹一遍完整的?”虽然小时候常常听,但现在距离太久,他怕是已经忘了多半了。 此乃江浙地区民间流传的小曲儿,并不复杂,哪知她却眼珠一转,搁下琴说,“不想弹了,今日乏了。”语罢竟立起身来,往船舱走去。 “你” 慕容啸一愣,欲唤住她,然才出口一个字,又顿住了。 眼见她眸中满是狡黠与轻蔑之意,他这才懂了,到底记恨上他了 摆了那人一道,玲珑觉得甚是轻快,悠哉悠哉的回了房。 方才抱了好久的月琴,腰有些酸,本欲躺下歇上一歇,哪知沾上床榻,却忽听见外头响起敲门声,男子咳了咳,微有些踟蹰的问道,“那个,有空吗?我想跟你谈谈。” 是那姓慕的?玲珑怔楞一下,却拒绝道,“没空,我有些困,想睡了。” 那人却在外头迟疑,“这会儿午饭还没吃呢”这么早就困了? 玲珑叹了口气,为了不叫别人看见闹笑话,只得起身给他开了门,却并未请他进,只立在门口问,“要谈什么?” 却见那惯常倨傲的人罕见的敛了傲色,稍显正式的咳了咳,说,“上回的话,或许是我有些过重,如果你还在意,我再次向你致歉,我本意并不是要要挟你,实在是迫不得已,希望你能见谅。” 慕容啸自认不是什么恶霸,要别人委屈求全的事,他并不想做,在他看来,如要合作,也该彼此心甘情愿才是。 却没想到他是来道歉的,玲珑顿了顿,开口道,“你那日的确有些过分,不过” 话未说完,却见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有官兵。” “啊?”玲珑楞了一下,果不其然,听见甲板上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人数似乎不少,震得船都不稳了。 那盘问声再度响起,听来似乎比上回还要细致,玲珑无端心慌起来,正担忧该如何应对,忽然之间觉得一阵疾风扑面,那高大的身影向她陡然扑来。 没有时间容她反应,只听见他在耳边低低道了声,“对不住了。”接近着,大手一拢,她便落入了他的怀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四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其实说来该算是竞争对手的, 然这几年来一同受冷落, 竟意外的令她们生出同病相怜之心, 这几年来相处的还算和谐。 此时几人在园中遇见,先评论一番彼此的打扮,再一边闲聊, 一边共往春禧殿走着。 很快来到湖边, 眼看春禧殿就在前头不远了,这个当口, 却遥遥的见到隔湖的对面出现了几人, 昂首阔步, 蟒袍金冠, 一瞧便知尊贵不凡。 除过玲珑,其他几位嫔妃其实是故意早来的, 嘴上虽是说在宫里无聊, 不若提前出来走走,真正的主意却都彼此心照不宣。 ——不过是盼着在园子里多走些路,没准儿能与皇帝来个偶遇罢了。 方才走了一路都没发现目标, 此时眼见终于出现男子身影, 心间都免不了兴奋了一下。 但再看清楚了些, 却都有些失望, 他们的蟒袍虽然尊贵, 却并非皇帝的龙袍, 所以里头却根本没有皇帝。 只是后宫鲜少有外男出入, 既然并非皇帝, 那这些又是谁呢? 有人好奇问道,“那些是什么人啊?怎么会来了御花园?这是要去哪儿呢?” 有消息灵通的为众人解惑,“听闻前些日子几位藩王回京祭拜先帝,看打扮,这几位该是藩王吧,现在大约是去跟太后请安的,那处不是慈宁宫的方向吗?” 原来如此,众人点点头,便都明白了。 只是既然知晓那些是藩王,身份有别,她们便不该再胡乱张望了,尽管如此,却还是有几个不安分的悄悄抛去目光 现如今的几位藩王皆是皇帝的亲叔叔,都是正经皇子出身,自然气度不凡,却也都年长于当今皇帝。然其中有一人,身姿较他人更加笔挺,一看就知很年轻,行走间,透出一种难以描摹的俊朗之感。 仪表不凡的年轻郎君,总是容易引起女子们的兴趣,又有好奇者问道,“听闻藩王们大都已是中年,那位怎的那么年轻?” 这个问题有些难,藩王们平时都在外地就藩,一般不会回京,而妃子们深居宫中,双方并没有交集,尤其托徐贵妃的福,她们连皇帝都见不着,又上哪儿得知那些藩王的近况呢。 因此并无人能解。 然却愈加引得人好奇起来。连一直默默无语的玲珑也忍不住往湖那边看了一眼,似乎果真见到一名头戴金冠的少年郎,腰身挺直,昂首而行,掺在那几位微微发福的藩王中间,尤为显眼。 这要搁在从前,没心没肺的她必定也会眼前一亮,没准还会同众人品论几句,然而现在满心都在谋划着该如何逃离这宫廷,对其他的事都不感兴趣,因此只打量一眼,便垂下了眼眸。 经过这番议论,她们驻足的时间不短了,眼见对面已有人朝此投来目光,有随行的宮婢大胆的咳了一声,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请主子们快过去吧。” 闻言,宫妃们终于想起今日的目的乃是皇后的素宴,便纷纷正色敛心,莲步轻移,往春禧殿去了。 而此时,湖对岸—— 打眼瞧见那边一片的莺莺燕燕,秦王率先笑道,“听闻皇上这几年来仍一直专宠徐贵妃,对后来入宫的佳丽们一概不闻不问,呵,没想到我们慕容家也有这样的人物,可真是世间少有的痴情种子。” 本就是皇帝的亲叔叔,这般语气,似乎只是寻常人家长辈在打趣晚辈一般,然而此晚辈却是九五之尊,非一般家庭中的子侄,且此番话中讥讽之意有些太过明显。 两鬓微霜的桂王咳了咳,出声训斥道,“此乃天家私事,旁人休得置喙。” “置喙?” 秦王冷笑着看过去,“皇上至今无子,以二哥看来,可也还是私事?” 却见桂王微顿,捻捻胡须,倒没反驳,只沉吟道,“天子无后,于国而言,的确并非小事”眉间微凝,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帝没儿子,与朝堂来说的确算是个不稳定的因素,但对他们这些藩王来说,却不失为一个机会 但无论如何,在宫中议论在位天子总是不好的,若真论起罪来,他们这些亲叔叔们也不能免责,秦王素来是个混不吝,旁人可并不跟他一样。 叔叔辈里最为年轻的辽王道,“二位兄长谨言,不如快些走吧,慈宁宫已经准备好了。” 此行不是故意生事的,那两人便果真停下话头,往慈宁宫去了。 依照辈分,越王世子慕容啸行在最后,方才几位叔伯发言,他并没有出声,因为隔着辈儿,倒也没人注意到他,并且他似乎一直就是这么个冷淡的性子吧。 几人继续前行,藩王们调侃完毕,便也不再朝湖对面看了,倒是慕容啸却再度投去目光,然而对面的人们已经行至花木深处,看不见了影子。 他眉间微不可查的一皱,而后将视线收回,跟上那三人的脚步,继续前去了。 ~~ 春禧殿。 皇帝一如既往的没有现身,这场斋宴也就一如既往的没有意思,众人虽不敢明言,但眉梢眼角的失望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皇后钟氏看在眼中,垂眼啜了口清茶,方慢条斯理的开口道,“今日的菜式,可还合大家口味?”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赞一二。 皇后淡笑道,“如此便是最好,这食素有许多好处,一来,戒除荤食,有利自身康健,二来,此为积德行善之举,能消不少业障。” 玲珑埋在人群中,一同跟着点头,心间却在暗想,消业障?皇后可是平日犯了不少业障,才动不动就吃素的? 不过皇后的贤妻形象向来塑造的成功,后宫与朝野,无不对她开口称赞。玲珑现如今并不能肯定是皇后下的毒手,所以怀疑仅存在心间而已。 就见皇后叹了口气,又道,“咱们后宫中人,虽是不必料理朝堂政事,但也该体恤民间疾苦,心怀天下才是。近来听闻边境不稳,不少百姓深受其苦,本宫心间甚是沉重,连日来在佛前连连祈祷,希望上天开眼,尽快平定战事,还百姓安居乐业。” 皇后凝着眉,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话一出口,有心思活泛的立刻接应道,“嫔妾愿同皇后娘娘一道祈福,请求神明庇佑我大周百姓。” 这话一出,立刻又有人附和道,“嫔妾也愿意” 一时间春禧殿中纷纷响起附和,玲珑原想当个默默无闻的哑巴,但此情景,也只好随大流出声,表示愿为皇后分忧。 皇后点了点头,带着欣慰的目光环顾殿中,“你们有这份心意便好,不过不必非得同我一道,各自在宫中得空念念佛经什么的,也是极好的。譬如本宫,便时常在凤仪宫小佛堂里拜神,一来祈求咱们大周国泰民安,再来祈求陛下子孙隆盛。” 后一句话显然别有用意,一出口便见众人都黯淡了下来。 咳咳,皇上连见都不见她们,子孙隆盛这件事,大抵与她们是没关系了。 不过想来皇后素来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如此说话只是抛出个引子吧,后头大约还有话呢,玲珑心道。 果然,便又听皇后续道,“你们都是极好的,只是现下圣上被人蒙蔽,不肯投眼过来,本宫心知你们的委屈,每每见到陛下,总会替你们美言几句。你们放心,本宫在尽力周全,须知邪不压正,你们自己也万不要失去信心才是。” 今日除过徐贵妃,人可算是来齐了,皇后话中毫不遮掩对徐贵妃的鄙夷,众人都听得出来,然而听得出来是一回事,却也并不能高兴多少,因为这样的话,她们已经不是头一次听到了,除过安慰,没有半点实际意义。 今次玲珑却是十分相信皇后,因为她亲身经历过,明白再过一阵,皇后就会成功的叫皇帝转移视线,从而有了自己被炮灰的那一幕。 只可惜啊,上回她还糊涂着,不明白其中利害,不然游园那一日不去不就好了? 世上通常没有后悔药,不过所幸她有机会重来,现在她已下定了决心要走,所以这些都成了身外之物,于她不痛不痒 她正兀自出着神,却冷不防听见上首一声呼唤,“那位可是漪澜殿的孟贵人?” 她一怔,赶忙循声望去,却见皇后正冲她投来非常友好的目光 听清他说了什么,玲珑忽然心间一窒,他什么意思,莫非知道她的身份了? 但不可能的吧,她犹疑的望着他,压下心间惊骇,试探问道,“你,你说什么?” 慕容啸唇角短暂一勾,“我说什么,你心里有数。” 玲珑紧紧皱起眉,恰在此时,房门外却传来了动静。 杂乱的脚步声踏上甲板,挎着大刀的官差凶神恶煞的道,“奉旨捉拿朝廷钦犯,如有违者,格杀勿论。” 船家常年跑船,倒也见识过这样的情景,闻言忙上前笑道,“官爷,咱们载得都是正经客人,没无什么钦犯啊!” 官差冷笑道,“正不正经,本老爷看过才知!”说着目光一扫,当即发现了一旁的明月。 那官差几步上前,将人打量一番,惯例问道,“打哪儿来,要去何处?” 明月心间也是紧张,低眉垂眼,照着先前宋贺所教答说,“小,小女子随老爷夫人从保定出发,要去往苏州省亲。” “哦?” 这官差一听,立刻意识到船上还有别人,便放过明月,再度找去,走了几步,又见到一名男子,便又询问了一番。 宋贺此时与先前痛打恶霸的模样迥然不同,一副圆滑模样,见面先带三分笑,同那官差点头哈腰的道,“请老爷明鉴,我家夫人乃是苏州人士,远嫁保定府,现下小的们随主子回苏州省亲,并非歹人,可都是良民啊!” 说着悄悄往官差手里塞了个银锭子。 那官差一顿,悄悄颠了颠,估摸着能有二十来两,顿时缓和脸色,语气也好了不少,“这样说来,你们一共几人?” 宋贺继续点头哈腰的笑,“回官爷话,加上船家父女,一共六人而已,一半的女眷,又怎么会是歹人呢?” 那官差点了点头,却依旧道,“一共六人,现在外头有四人,既如此,便把你们主子请出来见见面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四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顷刻间, 脑子冒出不少可能,玲珑强忍住心间恐惧, 试图镇定的问,“你,你是何人?” 只见那人顿了顿, 竟抬步向她走来, 那束腰的墨色衣袍与夜色融合,在含着水汽的夜风中, 有股冷冽的味道。 她心间一紧,眼见那人渐渐走近, 借着船舱中透出的幽暗灯火,他的样貌终于清晰了些,墨发高束在脑后,长眉微敛,凤目微眯,打量她一阵后, 薄唇开启,却是问她,“你怎么还没睡?” 看样貌, 这人应当年纪不大吧,但不知为何,身上有种神秘的杀气, 玲珑本欲质问他, 却在他质疑的目光下, 乖乖答说,“我白日睡多了,现在睡不着。” 话说出口,又意识到不对,跟这来历不明的人解释什么呢!遂挺起胸脯,再度问道,“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半夜的跳到船上,你要做什么?” 她以为自己义正言辞很有气势,谁料那人却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半晌,才淡淡道,“我才是这条船的船客,不在船上,又该去哪里?” “什么?” 玲珑惊讶,直觉难以理解,什么叫他才是船客? 正当此时,身后却传来声响,她赶紧回头看,却见是明月出来了,一脸刚睡醒的模样,问道,“小姐,您怎么出来了” 话音未落,又看见她身边的男子,也是一脸惊讶,手指抬起,结结巴巴的问,“小,小姐,这是谁?” 玲珑正一头乱麻,不知怎么答,身后又陆续传来动静,原来是船家父女俩被动静吵醒了,也披衣出来查看。 人都出来了,这样也好,玲珑赶紧指着这从天而降的陌生人,问船家道,“船家,此人说他是你的船客,你可认得他?” 船家一听,也是一脸惊讶,忙把灯笼挂起,借着光晕又打量那人,玲珑跟着看去,只见那人眉头皱起,露出些许不耐,却似在强压,并没有发作。 今夜的事情实在太诡异,她们上船的时候,船上分明没人啊!玲珑满是防备,甚至开始怀疑,莫非这是条黑船,这人是船家的同伙,趁着现在月黑风高,要打劫了? 正头皮发麻间,却见那船家摇了摇头,说,“我没见过这位公子,您莫不是搞错了” 玲珑心里一顿,再去看那陌生人,正要质问他,却忽然听见身后有另一道声音,唤道,“且慢” 紧接着,竟又有一名男子出现了! 这下众人更加惊诧了,明月早已经清醒过来,见状匆忙挡在玲珑面前,皱眉质问那船家,“船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上船的时候不是没有别人吗?他们都是谁?” 船家也正懵着呢,正也要去质问那两人,却见那后出来的男子主动道,“这船家怎么这般记性不好,前几日我才付了你二十两定金,转头就认不出我来了?” 船家一愣,忙提灯来仔细辨认他,半晌,惊呼道,“果真是那位宋相公?哎呀呀请恕老汉眼拙,这天黑没看清” 就见被称作宋相公男子摆手道了句无妨,又同船家介绍先前的黑衣男子,“此乃我家公子,姓慕,可称慕公子。” 船家闻言,忙向那年轻公子作揖,“方才不知贵人身份,多有得罪” 而那位慕公子懒的开口,只是略点了点头,并不发一言,由得手下继续跟船家解释—— “我们这两日有事耽搁了行程,原想着定金已经付了你,你便一定会等我们,哪知今日去到码头才知你已经先走,这才临时乘了艘小舟追了过来” “慢着!” 眼看他们就这样说起话来,明月急忙打断道,“船家,你果真认识他们吗?” 这两名男子一个神色高傲,一个身形彪悍,怎么看都不像好人,这船家可别是半夜没睡醒被人忽悠了,又或是早跟他们串通一气使什么阴谋? 小姐生的貌美,这万一是条贼船可就不好了。 然而话出口,却见那船家忙点头,“这确实就是那天付我订金的那位相公,姑娘放心。” 放心?这大半夜的忽然冒出来两人,行至如此诡异,又怎么叫人放心? 明月又看向船家女儿,问道,“小莲,你可认识他们?” 小姑娘没有犹豫的点头,目光清澈,“认得,那天就是这位相公来订船的。” 小姑娘不像在说谎,明月看了看玲珑,心间暂且一定,想听听主子的意思,却见玲珑又开口问道,“就算你们有事耽搁,也该送个信给这船家,不该叫他们空等,而且你们追来,也该事先打个招呼,怎么无声无息的就先跳了上来?这大半夜的,就不怕吓死人?” 她是对着那姓宋的说的,因她看出来了,那什么慕公子甚是孤傲,不太愿意与人说话似的。 哪知话说出口,却听见一人轻飘飘的回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乱走,倒还怪别人吓你了?” 玲珑一顿,抬眼望过去,正碰见那慕公子也瞥过来,眸中没有丝毫愧意,似乎还有些戏谑? 忽的想起方才初见,她被吓得失声大叫,玲珑心间顿了一下,好吧,确实有些丢脸。 但无论如何,失礼在先的是他们,现在非但不为此道歉,还暗含讽刺就不对了。 她也欲回敬一个不友好的眼神,却听姓宋的回答道,“这个的确是我们不太妥当,还请姑娘见谅,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毕竟定金早已经付了,我们乘了一天的小舟才追上来,船家又睡了,所以只能先上来了。” 宋贺语声诚恳,面上也带着笑,讨好之意十足。 身为世子近卫,除过面对王府里的主子,他可甚少有对别人如此做小伏低的时候,可没办法,他们此番委实有求与这小娘子,不能一上来就把关系弄僵啊! 玲珑暗想,这话似乎很难辩驳,他们付了定金,却没坐上船,只得连夜追过来但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看两人穿戴举止,并不太像是会为了一点定金就连夜追过来的人吧再说,雇条小舟也要花不少钱,还比不过那点定金? 玲珑本能的觉得这两人不简单,正暗忖着,那船家却已经是羞愧难当,连连道歉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害得两位这一番折腾。” 年轻的慕公子又不再吭声,神色恢复冷淡,还是那姓宋的相公豁达摆手,“无妨,也是我们耽搁得太久,现如今既已追了上来,继续行船就好。” “等等!” 意识到不对,在船家应下之前,玲珑赶紧出声道,“船家,我们说好是包船的。” 明月反应过来,也立刻出声,“是啊船家,我们可是说好的,你现如今再搭乘别人,可不合适啊!” 船家一听,立时噎住,“这” 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感觉身上一凉,玲珑转眼看去,见那公子又投来目光,微微凝眉,似乎是嫌她多事? 哼,嫌就嫌吧,这事可不能含糊,近一个月的路程呢,她跟明月都是年轻姑娘家,怎么能与陌生男子共处一个月? 何况这两人分明不简单,谁知道什么路子的。 眼见那船家很是为难,宋姓男子开口劝道,“此番既是凑巧也是无奈,姑娘便通融一下吧,这船上又不是没有空余地方,你们二位,我与我家公子也只有两人,完全住得下啊。” 船家也忙帮腔,“宋相公说的是,这船虽不大,但好歹可以容得下几位,有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他们好不容易追来,姑娘便通融一下吧。” 一听此言,玲珑还没说什么,明月却立即变了脸,出声斥道,“船家说的什么话?我们小姐尚未出阁,如此与陌生男子共处一路?清誉还要不要?” 却见那船家一时面红耳赤,再度同她们道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尽量教各位都圆满,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几位了,不然这样,这趟路费我不收了,权当白送各位回临安如何?” 见爹急成这样,甚至连不要钱的话也说了出来,那小姑娘却急哭了,含泪求玲珑两个,“两位姑娘行行好,快不要气了吧,我爹,我爹也不是有意的” 平素沉默乖巧的小姑娘,那双泪眼直看得人于心不忍。 正待此时,那姓宋的又开口了,“罢了,岂能叫船家白跑一趟,这样吧,这趟路费我们出了,还有这一路的花销,也全由我们来承担,还请姑娘宽宏大量,莫再计较了。” 这话说得,好像是她们不通情理一般! 主仆俩皆不忿,然此时这小姑娘梨花带雨眼泪汪汪,与她爹一起,一脸祈求的望过来,仿佛她们果真是什么不讲理的恶霸,在欺负这对可怜父女一样 玲珑心间煎熬,有苦说不出,她同明月好不容易逃离宫廷,实在不想再将自己陷入任何可能的危险之中 半晌,她一咬牙,开口道,“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我们盘缠是不多,但也并不是非要在此计较,船家,前头可还有码头?麻烦你到时提醒一声,我同丫鬟下去另择船,将这里留给两位公子便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第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  明月跟在她身后, 自然也见到了这情景, 呆愣过后, 小声问她, “小姐, 慕公子竟是世子是不是真的?他是哪位世子啊?” “还能有哪位世子?江南地界上, 自然只有一位越王世子了” 玲珑说着, 那些在心里头堆积的疑问终于全部解开——他果真身世不凡, 果真不是什么朝廷钦犯 她知道当朝律法, 藩王世子若是无故滞留京中乃是大罪,所以他要偷摸以她为掩护溜回江南,然而她还是不明,他毕竟是天潢贵胄,那些锦衣卫为什么要使杀招? 这里头必定有更多得牵扯, 玲珑一时想不清楚,眼见那人已经发现了她,顿了顿,终于抬步走了过去。 因为猛然得知了他的身份,叫玲珑一时不知该如何张口,从前对他那么无礼,现在该不该用敬语呢? 正犹豫间, 却听见他先开口问道,“方才你没事吧?” 玲珑点了点头, 道, “我们一直在船舱里来着, 并没有什么事。” 见他点头,她又问道,“你呢,我方才看见,有好多箭射向你” 他摇了摇头,正欲说句无妨,却忍不住先撕了一声,玲珑心一紧,赶紧问道,“怎么了?” 这动静也引起别人注意,宋贺赶紧提了灯笼来,问道,“公子怎么了?” 有了亮光,众人这才看见,他后背左边肩胛骨处,竟然嵌着一支断掉的羽箭,箭头扎在衣裳底下,似乎很深的样子 他这是受伤了? 玲珑吓了一跳,惊呼道,“你中箭了!” 慕容啸瞥了一眼她,没回答,只是同宋贺说,“帮我拔出来。” 宋贺应是,忙拨开那衣裳的破口,小心翼翼的将那半截箭给拽了出来。 玲珑看得目瞪口呆,天,中了箭,就这样拔。出来了! 慕容啸轻微“嘶”了一声,瞧见她震惊的模样,无奈的解释,“我穿了护甲,箭并没有伤到我。”箭头只是扎进护甲里了而已,虽有些疼,但未伤及身体。 玲珑这才方恍然,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那中箭处并没有血迹,否则若是箭真扎到了肉里,指不定要流多少血呢! 哎,她还是没见过什么打斗场面,今夜惊吓一桩连着一桩,脑子都已经迟钝了。 她点了点头,方想起来正题,又赶紧问他,“他们可是已经认出你了?你今夜杀了这么多锦衣卫,就算现在一时安全,倘若朝廷要找越王府的麻烦,可怎么办?” 却见他只嗤笑一下,道,“他们若是敢找麻烦,就不会屡屡出阴招了,放心,我自有安排。” 说着想了想,又同宋贺交代,“等天亮后我们上岸,给她们换一艘船,将现在这条处理掉。” 宋贺点头,转身同那船家解释,“安全起见,我们会为你换一条大船,这条便交由我们处理吧。” 船家还能说什么,只得赶忙道了声好,目光环顾自己这条旧船,目光中流露出不舍。 毕竟辛苦了大半辈子,这可是他最值钱的财产了,然经历刚刚过去的那大半夜,船身上不仅满是死尸留下的血迹,还有许多羽箭扎下的窟窿眼,已是一片狼藉之状,要修补也是麻烦事,况且也实在不吉利。 所以弃了就弃了吧,更何况以此换了条新的大船呢,也不算亏! 船家这头安顿好了,慕容啸又转过视线,对玲珑说,“你放心,我绝不会食言,现在已经入了越王府地界,你一定能安全回到临安。” 这一点玲珑现在并不怀疑了,点头嗯了一声。 又听他道,“我过会儿就上岸,你们跟着船家换船,送你回临安。” 玲珑又点了点头,经这一提醒,方意识到,他这是要走了。 天越来越亮,借着晨光与灯笼的灯火,她看见他衣袍与侧脸上都有血迹,虽是知道那不是他的血,但仍然难免触目惊心。 今次的旅途着实非同寻常,若不是亲眼目睹,很难想象方才经历了什么,她躲在残破的船舱中,清楚的看见他以一敌十,甚至数十 虽然方才情形何其惊险,所幸他们都熬过来了。 平安的入了江南地界,平安的等到这个“麻烦”下了船 虽然实话说来,这些都是拜他所赐,若没有他,自己何须经历这一番跌宕,论理,她不找他麻烦已是很不错了,但转念一想,此时人家却已经成了当之无愧的“地头蛇”,玲珑心间一时五味杂陈。 终于,她咳了咳,用前所未有的软和语气道,“多谢世子安排,也祝你们一路顺风。” 这令慕容啸微微挑眉,似乎很是讶异她的态度,却也并无多说什么,想了想,语气诚恳的道,“你回临安以后,若有什么麻烦,可以派人知会我,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料想她此番回家,那勇毅侯府必定不会风平浪静的。 玲珑心间一动,看来她主动低头是对的,“地头蛇”并未在意她一路的态度,不必担心他怀恨在心啦! 她笑的轻松,“我尽量不去麻烦你。” 慕容啸也笑了笑,点头道,“祝你一切顺利。” 见她也点头道好,他心间忽然升起一种奇特的情绪,恰在此时,有近卫提醒,“公子,到地方了。”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那前方岸边停着马匹车辕,应是来接他的。 他暂且压下那股奇怪感觉,同驾船的手下说,“上岸。” 小船便慢慢靠去了岸边。 车架那边已有一批护卫,见状忙下来迎接,慕容啸下了客船,转头交代宋贺,“陪她们再行一段,等换了船到了临安再返回明州。” 宋贺立直垂首,“属下遵命。” 这才是世子与护卫的日常,随着众人都对他毕恭毕敬,慕容啸身上的那股尊贵威严的气势彻底张扬起来,无形在向众人彰示,他才是此地的主人。 玲珑于是也很有眼色的微微俯首,因此并未看见他离去前最后的回顾,那时他的视线,其实是在自己身上。 没有等来她的目光,他却并未因此而停留转身,走去那宽阔的道路上,登上马车,消失不见了。 ~~ 天色渐渐转明,新的一天到来了。 船家老汉歇息够了,便与宋贺一同清理船身,小莲与明月帮忙打水,唯有玲珑细皮嫩肉的,众人都不叫她动手,她只得在一旁干看。 所幸因本来便要换船,也不必打扫的太过仔细,很快,船便被整理的差不多了。 一切都需花时间,又行了约莫半日,越王府安排的新船到来,一行人带着行李换了船,看着面前崭新而宽敞的环境,玲珑心里终于舒服了许多。 相较之下,船家父女更是高兴,新船可比从前那艘小客船大得不少,且上备的东西样样齐全,简直是鸟枪换炮,忍不住喜上眉梢。 船家老汉朝宋贺连连鞠躬,“多谢宋相公照顾,这么好的船,我便是攒一辈子钱也买不来的。” 宋贺摆手笑道,“你们此次护送世子有功,这是该得的,世子方才吩咐,往后会照顾你们的营生,今后,你们若想继续行船,只要江南境内,一定会平安;若不想再行船,你们随我去明州,王府会为你们安排。” 老汉虽没见过大世面,脑子却是清醒的,此番世子跟锦衣仇,在自己的船上杀了人,不管人家怎么应对,他必定是不能再出江南了,否则一旦被朝廷的人抓住,岂不等同于主动送死? 年纪大了,还能再跑几年的船?而且眼看闺女小莲越来越大,已是不好再抛头露面了,不若就此安定下来,寻个别的营生,左右有越王府庇佑,日子应该不会差吧? 所以他赶忙应承下来,谢道,“世子大恩大德,令草民没齿难忘,草民愿跟随世子效力。” 宋贺便点头,“好,那等把这两位姑娘送到临安,咱们便去明州。” 常年以船为家,四处漂泊,如今终于有个能落脚的地方了,那船家两父女激动地险些热泪盈眶,又是对宋贺好一番感恩戴德。 将此景看在眼中,明月悄声对玲珑说,“小姐您看,这越王府行事也算厚道,那位世子看起来也不像坏人,只是朝廷为何要追捕他呢?” 玲珑摇摇头,“那谁晓得呢?朝廷的事,只会比后宫更加可怕吧!” 明月叹了声气,玲珑却忍不住想起早前慕容啸离去时的事。 他对她说,如果有什么麻烦,可以去找他 呵,找他做什么?自己的事,他一个外人能帮上什么忙? 关于玲珑的? 张氏愣了愣。 思及今次玲珑死的实在突然,这丫头又是跟在玲珑身边的,她终是点头道,“你说。” 却见明月环顾左右,表现得很是谨慎,“事关重大,能否请夫人单独听奴婢之言?” 张氏犹豫了一下,却也还是点头,同屋里另三人道,“你们且守在门口。” 丫鬟婆子们应是,退去了门外。 屋里没了旁人,张氏道,“你说罢。 ” 明月咳了咳,终于道,“其实小姐她也没死。” “什么?” 就见张氏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玲珑没死?” 明月点头,“小姐同奴婢一样,并没有被淹死,只是等我们爬上岸的时候,龙船已经跑远了,我们没办法,只好一路回了江南。” 张氏犹如听了个天方夜谭,嘴巴好久都合不拢,惊讶许久,满是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们都没有死,都回来了?那,那玲珑现在在哪儿?” 明月赶紧道,“小姐就在外头等着呢,因怕吓着夫人,才先遣奴婢来,夫人要不要见一见小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第五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但不可能的吧, 她犹疑的望着他, 压下心间惊骇,试探问道,“你, 你说什么?” 慕容啸唇角短暂一勾, “我说什么,你心里有数。” 玲珑紧紧皱起眉, 恰在此时,房门外却传来了动静。 杂乱的脚步声踏上甲板,挎着大刀的官差凶神恶煞的道, “奉旨捉拿朝廷钦犯, 如有违者, 格杀勿论。” 船家常年跑船, 倒也见识过这样的情景,闻言忙上前笑道,“官爷,咱们载得都是正经客人,没无什么钦犯啊!” 官差冷笑道, “正不正经,本老爷看过才知!”说着目光一扫, 当即发现了一旁的明月。 那官差几步上前,将人打量一番, 惯例问道, “打哪儿来, 要去何处?” 明月心间也是紧张,低眉垂眼,照着先前宋贺所教答说,“小,小女子随老爷夫人从保定出发,要去往苏州省亲。” “哦?” 这官差一听,立刻意识到船上还有别人,便放过明月,再度找去,走了几步,又见到一名男子,便又询问了一番。 宋贺此时与先前痛打恶霸的模样迥然不同,一副圆滑模样,见面先带三分笑,同那官差点头哈腰的道,“请老爷明鉴,我家夫人乃是苏州人士,远嫁保定府,现下小的们随主子回苏州省亲,并非歹人,可都是良民啊!” 说着悄悄往官差手里塞了个银锭子。 那官差一顿,悄悄颠了颠,估摸着能有二十来两,顿时缓和脸色,语气也好了不少,“这样说来,你们一共几人?” 宋贺继续点头哈腰的笑,“回官爷话,加上船家父女,一共六人而已,一半的女眷,又怎么会是歹人呢?” 那官差点了点头,却依旧道,“一共六人,现在外头有四人,既如此,便把你们主子请出来见见面吧!” 此人倒难应付!明月心间一紧,却听宋贺面不改色的又道,“主子们起得迟,这会儿还歇着呢,请老爷通融通融可好?” 官差却并不上套,竟径直往船舱里去了,边走,边如先前那般喊道,“奉旨捉拿朝廷钦犯,如有违者,格杀勿论。” 然而不过几步,脚步却是一顿,只见那舱门忽的一下打开,一女子倚在门上,面容俏丽,姿态慵懒,衣衫稍有些凌乱,一副蜜糖里浸过的嗓子,娇生生的打着哈欠,“撒么错气个宁,大清老早乌里乌糟,让宁咖尬哈分好困。” 还没过北方地界,官差显然并不能听懂这软糯的吴侬语,却也明白这小娘子是怒了,然美人含怒,更带风情,直叫人移不开眼。 还是后头有人提醒,这官差才回了神,想起正事,又往那微敞的房门中望了一眼,只见内里床榻凌乱,有一男子发丝凌乱,衣衫半敞,正埋在枕间呼呼大睡,房中窗帘半遮,旖旎之意扑面而来。 官差又悄悄扫了这小娘子一眼,眼见她花容月貌倾国倾城,顿时都十分理解这男子迟起得原因来,一时间艳羡不已。 后头还有排队待查的船,眼看着要把河道堵住,官兵们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耳听得后头有人在催促,那打头的官差重整神色,笑吟吟的向玲珑赔礼,“夫人勿恼,咱们也是奉命行事,此番得罪,还请原谅。” 说着便揣着宋贺给的银锭子,匆忙下了船。 危机终于解除,玲珑回到舱中,没有半分迟钝,当即满是防备的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方才是什么意思了吗?” 却见他不慌不忙的坐起,一边慢条斯理的整理方才故意弄乱的的衣衫,一边道,“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 说着抬眼瞥她一下,似笑非笑,全然没有方才紧张之意。 玲珑脑间轰然一声,怒不可遏,愤怒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盯上了我们?打从一开始,便是你故意使计诱我们上船的对吗?你,你究竟是何人?” 她比预料之中的聪明,竟一下想到了要点,慕容啸闻言也并不回避,直言道,“你们上此船,的确在我预料之中,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对你们并无恶意,不过是临时救急,想请你们帮一下忙而已。至于我的身份,你不必知道。” 这样的时刻,他竟还是这样的态度,且最要紧的是,他似乎已经看穿了自己的秘密,但她对他却一无所知,玲珑觉得此事甚是惶恐。 咬唇暗忖一下,她忽然冷笑道,“你不说,便以为我无从知道吗?如若我没猜错,官兵们要找的人便是你吧?我若是上前去问,那些官差未必不会告诉我他们要找的是谁。” 这话出口,却见他眉间一皱,立刻又将目光钉了过来。 须臾,他唇角绽开一缕冷笑,直透着一股冷意,“临安勇毅侯府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于你,该不会是玩笑的吧?宫妃逃宫可是大罪,这其中利害,你自己权衡吧。” “你” 玲珑一噎,彻底僵在了那里。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一下猜中自己的身份?宫妃,勇毅侯府 难道他是朝廷的人? 可是不会啊,如若是朝廷的人,便不会这般躲避官兵了 慕容啸于一旁,眼见她面上表情的变幻,便猜到她心内的不安,他又笑了笑,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惶恐,我并非朝廷的人,也并非他们口中的钦犯,只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出此下策。不过你放心,我同勇毅侯府并无什么仇,只要你一路肯与我配合,我也并无兴趣去揭发你。” “配合?” 听到这话,玲珑顷刻间回了神,一时顾不得许多,重又恼怒道,“你指的配合,就是刚才那般吗,我” 话未说完,屋内却又忽然闪进来个人影,玲珑定睛看去,发现那是明月,明月一直惦记着小姐,所以赶忙近来查看,谁知正听见两人的这句谈话。 这下不必玲珑自己说什么,明月已经愤怒道,“慕公子这般语气实在叫人无法接受,我们小姐好歹也是正经人家的嫡出小姐,一直是清清白白的,此番却不得已要与你假扮夫妻,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是何等大的牺牲?公子现在竟能轻飘飘的如此说,实在叫人心寒!公子有没有想过,倘若今日之事传扬出去,我们小姐将要面临什么处境?” 毕竟这船上并非他们两方,还有那船家父女呢! “处境?” 却见他一笑,看着玲珑,意味深长的说,“姑娘能走到这一步,必定已经对诸多大事做了权衡,还会纠结于此种小事吗?” 言下之意,她连诈死出宫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应是足够胆大包天的,还会在乎这种为了一时之需逢场作戏的法子? 玲珑咬了咬唇,冷笑道,“我的确已经做了权衡,但也是要脸的,如此不顾礼义廉耻之事,我不希望有下一次。” 见她顷刻间变了脸色,慕容啸终于意识到了方才的话的确不合适,稍顿之后,正了正神色,道,“今日的确对姑娘多有得罪,姑娘也的确有恩与我。如若今后果真因此事对姑娘造成了什么影响,全由我来负责便是。” 负责 玲珑闻言,抬眼望了过去,见他没了从前的倨傲之色,那双好看的凤目中写满了认真之意,似是真心在向她致歉,心间稍稍舒服了些,却并未开口说什么。 他语气不小,似乎很有能耐似的,但他到底是谁,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然现在身边这人却犹如一个定时炸弹,重将她置于了危险之中,她很没有安全感! 美人儿面若冰霜,一双眸子满是防备,慕容啸自然猜得出她在担心什么,缓了缓,他道,“我并无恶意,也并非要要挟你,只是须知现在你我已经绑在了一起,如若我被官兵抓住,作为同船之人,你以为,你能脱得了干系吗?” 这话令玲珑一凛。 是的,如若他真是什么朝廷钦犯,一旦被抓住,自己必定要免不了受连累,若果真清白也就罢了,问题她现在的身份,根本经不得查啊! 思想一番后,她咳了咳道,“我刚才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真的打算去揭发你。” 慕容啸嗯了一声,“我对揭发你也并不感兴趣,你能想通便是最好。” 说着,他远眺无尽的河水,道,“放心,只要你肯帮我,我一定会保你平安到家。” 此时的他神色平静,明明一张年轻的面容,却又似蕴含着某种深沉的东西,叫人无端生出安心之感。 只是玲珑才刚欲点头,忽然又意识到某些不对,什么叫只要她肯帮他? 也就是说,如今日与他假扮夫妻之事,以后还要上演吗! 她立刻皱起眉来,满是戒备的瞧他。 玲珑大方的点了点头,并没再多言,倒是听见明月跟人家回了一句,“宋大哥也保重。” 玲珑一顿,都成“宋大哥”了?忙抬眼去看身边人,却见明月一张小脸如同喝了酒似的,微微泛着红色,察觉她在看,做贼心虚的瞥过来,一时间,面上更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第五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已是仲夏, 越往南行越热,白日里日头好, 客舱里待不住,好在船家在甲板上搭了凉棚, 玲珑除过睡觉,大部分时间都在凉棚里乘凉, 顺便欣赏河道两岸愈加繁华起来的风光。 这时节蔬果丰富,有当地农民载了小舟在河道上相往来行船售卖, 船家熟练的讨价还价, 趁新鲜买了许多, 勤快的小莲马上将一只又大又圆的西瓜洗净切开, 端上来招呼众人吃。 船上可不比宫中,夏天有冰碗子解暑,这种时候,一盘用河水浸过的凉西瓜就是美味, 甫一端上来, 立刻吸引众人的目光,明月先给玲珑送了一块, “小姐,您吃。” 玲珑接过来尝,只觉得甘甜爽口, 忙招呼另外两个姑娘, “很甜, 你们也尝尝。” 左右她也一向没什么架子, 二人便点头道好,小莲给明月也递了一块,“姐姐你吃。” 明月早就馋了,接过瓜道了声谢,正要往嘴里送,余光瞥见旁边一人,却停了动作,顿了顿,起身向那人走去,笑道,“宋大哥,吃西瓜吧。” 刚打船舱里走出来的宋贺一愣,道了声谢,却没接,而是说,“我去请我们公子出来。” 明月哦了一声,见他转身又回了船舱,便自己吃起来。 玲珑瞥见这一幕,看了看明月,又不动声色的继续吃瓜,心里却忍不住想远了。 只是没过多久,余光里又见一人到来,不用正眼瞧也知是那姓慕的公子,小莲客气的跟他打了声招呼,“慕公子,快请吃瓜。” 这人有种奇特的气场,叫人没法不注意到,连明月也从座位上起了身同他打招呼,不敢怠慢,只有玲珑并没对他另眼相看,仍旧坐着吃瓜,始终不曾停下看他一眼。 然她此作为,却引得那人格外注意,慕容啸来到凉棚中,同众人颌首,目光扫过一圈,却正落在她身上,瞥过一眼后,看似若无其事的坐下,然接过小莲手中的瓜片后,不着急吃,却有意无意的冲她投去视线。 凉棚底下的小圆桌,本也不大,因此他与她虽未挨着做,实际隔得也并不远,玲珑垂眼,专心吃着瓜,然那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却不可能感觉不到。 她原是不想如众人一般捧着他,所以故意不看他,但眼下这样被他看着,却更加不自在起来,两颊微微发热,动作也略显拘谨。 不过这一切慕容啸并没有注意到,此时他的注意力,全被那双沾着殷红汁水的唇瓣吸引了去 眼见她樱桃小口微张,贝齿一咬,那红彤彤的瓜瓤便出现了一个弧形,小巧精致,还挺好看,唇瓣被瓜瓤染成了彤红,唇边还沾着一些汁水,不过并没有什么粗鲁之相,隐约还透着些俏皮 王府非一般地方,身为凤子龙孙,就算他是男子,也免不得被严格教养,平素坐有坐相,站有站相,食不言,寝不语,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等等等等。 然而今日,身为越王世子的他,却悄悄偷看别人吃东西那么久,甚至在不知不觉间,看得喉头发紧,口干舌燥起来 她手中的那块瓜一定很好吃吧 他想得出神,全然忘了,自己手中也有瓜的。 不知别人有没有察觉,反正此时被盯着看了许久的玲珑终于忍无可忍,忽的一下抬眼,对上某人仓促间来不及转移的目光,似笑非笑的道,“这瓜很甜的,慕公子不妨尝尝?” 虽未明说,但明眸中满含警告之意——喂,本姑娘的吃相很好看是吧,你一直盯着不自己吃做什么? 眼神送达,只见那人微微一顿,强装气定神闲般的应了声好,终于肯尝起自己手中的瓜来。 哪知天公不作美,世子大人一块瓜还没吃完,却忽见阵阵凉风吹来,远处的天边,还响起了阵阵雷声。 眼看着乌云渐渐堆积,风也越来越大了,船家在船头喊道,“小莲,要下雨了,招呼客人们先回舱避雨吧!” 小莲忙应了一声,转脸劝他们几个,“看样子是场急雨呢,几位先回舱吧,免得被雨淋。” 那四个人可都比小莲年长,小姑娘都看出来的事,他们又岂会不知?明月忙陪着玲珑回了房,宋贺也跟着慕容啸一同入了舱。 说时迟那时快,急雨很快就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被大风卷挟,噼里啪啦的砸着木质的墙壁。 雨雾将视线染成白茫茫一片,加之风大,此时已是不便再行船,船家将船划至岸边停好,自己也避雨去了。 风还是有些大,停好的船也难免被晃动,且比行船时还要剧烈一些,明月是有经验的,忙同玲珑说,“小姐,快躺下吧,这样晃很容易晕船的。” 玲珑刚吃了些瓜,此时胃中已经有些不舒服了,闻言便乖乖躺了下来,闭上眼尽量放松,才终于好了一些。 然而说是急雨,眼看下了一个半时辰,才渐有转小之势。 天渐渐有些暗了,为了避免夜间再有大雨至,船家决定寻一个避风好的地方再停船,所以又将船渐渐起行。 船舱中,被一场急雨阻断了吃瓜时的旖旎心思,此时的慕容啸,终于将心思放回了正事上,看了看窗外渐渐暗沉的天色,他问宋贺,“快入扬州了,他们现如今到何处了?” “他们”指的是先前随他秘密返京的那些护卫们,人多目标太明显,所以此番他们是分头行动的,宋贺护卫最为显眼的主子单独走,其余众人平日里本就是暗卫,藏身乃是最为擅长之事,所以无须担心,只约定在扬州碰头即可。 宋贺道,“他们已到扬州,上岸后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公子放心。” 话虽这样说,但慕容啸仍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朝廷此番查探他的行踪,难道只派了几个地方上的官差? 鼎鼎大名的锦衣卫没有出动,有些不合常理吧。 他凝眉,神色有几分凝重,道,“如果他们还有狠招,这几日正是关键,要小心行事。” 宋贺明白此为何意,这一路遇到过几次查船,证明皇帝此次确实动了决心,扬州是最后的关口了,如果要查,这最后一关必定不好过。 他也肃敛神色,应道,“是。” 无路如何,他一定会将世子平安送回王府的。 ~~ 雨暂时并没有要停的迹象,毛毛细雨铺天盖地,落在船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却正好驱走了酷热,带来凉爽。 昏暗的光晕里,主仆二人谈完话,宋贺劝道,“今晚凉爽,该能睡个好觉了,公子早些歇息吧。” 世子爷从小锦衣玉食,这一路行来着实艰苦,且不说每日的粗茶淡饭不能与王府相较,就说这睡觉的床榻都太过狭小,他身量高,睡在上头都不知能不能伸开腿。 不过无论如何,他此番亲手为自己的父王报了仇,这才是最值得的,况且从小他就时常随父王出巡,父王是务实之人,并不喜欢铺张,他们有时路上所吃的苦,也并不比今次的少,慕容啸应道,“好。” 宋贺便打算退出去了。 只是才走至门口,忽然脚步一顿,驻足下来,隔着门,听见了外头的说话声。 “朝廷追查逃犯,停船搜查。” 又来了! 宋贺急忙回头看公子,却见慕容啸也是眉间一皱。 呵,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瞬间吹熄灯火朝外看去,只见那船头跳跃火光,几个提着灯笼的人已经上到了船上。 借着那灯笼之光,主仆二人都将那几人看了个清楚,一时间俱都心间一顿。 飞鱼服,象牙牌,绣春刀 呵,锦衣卫,果真来了! 锦衣卫忠于皇帝,绝非那些敷衍了事的官差,且个个功夫高强,并不好应付,宋贺转头看向慕容啸,询问公子的打算。 来人已经到了船上,再去麻烦那小娘子已经是来不及,等躲就躲,躲不过,大不了就迎战吧!慕容啸目光微眯,道,“准备好家伙,见机行事。” 宋贺便明白了,立刻应了声是,在黑暗舱中屏息等待,拳头之上,青筋已经暴起。 却见明月环顾左右,表现得很是谨慎,“事关重大,能否请夫人单独听奴婢之言?” 张氏犹豫了一下,却也还是点头,同屋里另三人道,“你们且守在门口。” 丫鬟婆子们应是,退去了门外。 屋里没了旁人,张氏道,“你说罢。 ” 明月咳了咳,终于道,“其实小姐她也没死。” “什么?” 就见张氏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玲珑没死?” 明月点头,“小姐同奴婢一样,并没有被淹死,只是等我们爬上岸的时候,龙船已经跑远了,我们没办法,只好一路回了江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第五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好了!” 一声斥责出口, 惊得众人一跳,纷纷看向发话的孟老太太。 老太太青着脸, 心中怒气显而易见,斥道, “好一个都是一家人!三丫头死里逃生, 历经千难万险才回到临安, 这刚进家门, 你瞧瞧你们说的什么话?可还有做长辈的样子!三丫头从前什么样的性子, 今日竟被你们逼成这样, 连这样的话也说了出来!” 眼看三子夫妇俩面上挂不住, 老太太哼了一声, 又道, “过去的三年,她一个人在宫里孤苦无依,甚至险些丧命, 如今既然不想再回去, 那就不必再回去了,眼下已经一个多月,全天下都已经知道孟贵人殁了,这时候再冒出来, 又算怎么回事?外头又要如何想我们孟家?依我看,她说的对, 倒不如索性换个活法!” 年轻时候, 孟老太爷外出打仗, 家中全靠老太太一人支撑,能将诸事料理得当,在临安打下根基,老太太可绝非没主见的人,此时陡然发怒,果然镇得场中鸦静无声。 那三房夫妻再不愿意,也一时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耳听得老祖母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玲珑忍不住心间一热,却见祖母又转过头,对自己语重心长的说,“你大伯说的是,这事可大可小,一定要小心谨慎,你若想回家,那孟家三姑娘的身份万万是不能再用了。” 玲珑点了点头,面色肃敛,“孙女知道,只要能时时看您一眼,身份什么的都不重要。” 老太太点了点头,又听一旁的长子问道,“娘,您可有什么高见?” 孟老太太于是叹了口气,对众人说出自己琢磨了一下午的想法。 方才进门时,玲珑对下人们谎称自己是张氏的娘家侄女,但须知张氏的娘家湖州府离得并不远,万一哪天亲家登门,这个谎言便会不攻自破,所以这个身份是不行的。 而孟老太太的娘家远在登州,在当地也是庞大的家族,倒不如利用这个,将玲珑变成孟老太太的娘家人,如此,就不怕近处的这些亲朋们质疑了。 但玲珑自小在府中长大,亲眷下人们都认得她,因此仅是换了身份,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大约还是得搬出去,才能稳妥。 临安城中宅子好找,便是单单二房名下,便有许多,如若玲珑同意,便叫张氏帮着操操心,尽快收拾出来一处,以作玲珑伺候安身之所。 说完这些,老太太又同玲珑道,“眼下刚出事,风头紧,等过上一阵,这程子淡了,也就没什么了,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叫你搬回来便是。” 玲珑心里其实也是这样打算的,闻言乖乖点头,“我听您的安排。” 如此,最要紧的问题便是先解决了,孟侯爷道,“那就先这样吧,无论如何人在近处,咱们便都能放心了,其他事宜,走一步看一步。只是有一点,此乃与孟家生死共存的大事,若谁敢往外泄露一字半句,别怪我不客气!” 孟侯爷威严起来,也是很让人惧怕的,他目光扫过厅中众人,令人不敢拒绝。 众人都点头应是,玲珑看过去,见三叔三婶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却又不敢说什么,最终也还是点了头。 她心间冷笑,当年原主不仅被三叔哄得入了宫,还将父母留下的遗产也托付给了孟津,是以她刚才一提要拿回遗产,那两口子就变了脸色。 这是她的杀手锏,只有提出这个,才会叫这两口子闭嘴,现在果然,他们不敢再嚷嚷了。 自然,纵使侯府不会不管她,但那是自己的东西,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三房白占,但她亦明白,现在刚取的重大胜利,不能逼得太紧。 先叫自己能顺当留下来,其他的事,一步一步来吧。 玲珑松了口气,回家的第一步,算是完成了。 ~~ 明州。 马蹄嘶鸣,烈日下奔驰一路,傍晚时分,终于到了王府。 慕容啸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子丢给迎上来的小厮,大步迈进了大门。 王府管家赵石迎上前来,恭敬的道,“爷辛苦了。” 慕容啸嗯了一声,问道,“今日父王如何?” 为越王寻觅的神医已在慕容啸回来前就到达了王府,不得不说,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越王的情况果然大有改善,不仅昏睡的时间明显减少,神志也愈加清醒了。 父王病重,无论府中还是封地,大事都由他接了手,一打京城回来,他便忙活起来,譬如今日,便是亲自去城郊大营巡视军队,来回近百里的路,他率属下骑马完成,为的是快去快回,好回到府中陪伴父王。 好在又有好消息,赵石面上露出欣喜,道,“王爷今日比昨日还要少睡了一个时辰,看上去状态很好,且由人扶着坐了一会儿,这会儿也没睡,一直在等您呢。” 果然有进步,慕容啸听完也露出笑来,点头道,“好,我立刻去见父王。” 语罢连衣裳也顾不得换,径直去了父王面前。 “父王,我回来了。”他笑着来到父王面前请安。 越王原是躺着的,见他到来,便吩咐人将自己扶起,腰背后头垫了几个软枕,半坐了起来,似有向儿子展示自己进步之意。 待坐稳,方道,“今日成果如何?” 慕容啸回话,“城郊大营近两万人,状态都还不错,只是现如今朝廷与我们,不过一层窗户纸,万不可掉以轻心,我打算过几日走一趟沿海,看看令几处港口的海防” 话未说完,却见父王抬手,他于是顿住话头。 只听父王道,“这些事,先交由别人去做,现如今你有更要紧的任务。” 慕容啸神色肃敛,“请父王明示。” 越王言简意赅,“娶妻成家。” 什么 慕容啸彻底怔住,“父王,现如今这般情势,我怎能” 朝廷与他们就差撕破脸了,大战随时会爆发,他怎么有闲情成亲? 越王却道,“短时间内他们并不敢动手,与我们如此,你以为与其他三王就是风平浪静的?他先前打的主意的确是从我们这一处动手,只可惜我未顺利死成,叫他无法顺利收藩。” 这一点,慕容啸自然明白,只是这些事,同自己成不成亲的又有什么关系? 越王见他还未想明白,便继续道,“我的身体现在虽有些长进,但终究不复从前,一则,难保他不会以此为借口,忽然提出撤藩,如若你成家,他就不能再以我病重你年幼为借口,轻易招我们回京圈禁;二则,你早日成家,安定下来,我也好将大任托付于你。” 听到这里,慕容啸一怔,只见父王目中流露出些许疲态,早已不复从前那般英武。 在床上一躺便是大半年,其间无数次的昏昏沉沉,足以消磨英雄锐气,最初的震怒心急过去,越王现如今已经清醒的认识到,就算自己复原,也必定不能在如从前那般征战沙场,指点江山。今后,重任还需指望独子了。 越王将道理说完,只见慕容啸陷入沉默。 父王所言,他当然能明白,只是事关一辈子大事,他从前总觉得还算遥远,此时被提及,不禁有些茫然。 成亲,娶一名女子为妻,从此要与她一同生活 见他似乎很是茫然,越王叹了口气,又道,“成大事者,诸多身不由己,你需适应。此事我会着长史司为你操办,或者,去信给临安彭家,请你的姨母帮忙参考。临安世家多,想来,选择的范围更大些。” 听此言,似乎在安排给他一个与寻常并无二致的任务,慕容啸一时心间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事来得突然,越王爷叹了口气,有缓声道,“你可有意向中的女子?如若有,大可以告知他们,让他们去参谋,世子妃人选关系重大,不过,只要在不违背原则前提下,会尽量成全你的心思。” 意向中的女子 慕容啸原想否定,然还未张口,脑间却忽然闪现出一个姑娘的影子。 意向一词,或许有些言重,他只知道,那大约,是世上最为与众不同的姑娘了。 她 光听声音便知来者不善,她一顿,立时不敢挣扎,犹豫一下后,为了将戏演得真切,还特意伸手,环住他的脖颈 乍一看去,好一副香艳景象。 那闯进门的官差果然一愣,紧随而至的宋贺赶忙劝道,“使不得使不得,老爷夫人正在休息,官爷请出去说话吧。” 与此同时,只见被子里抖了抖,美人慌忙瑟缩,捂脸哭道,“哎呀,简直要丢死人,什么人硬闯人家房门” 官差咳了咳,终于退了出去,宋贺忙将门关上,一边松了口气,一边暗叹玲珑演技好。 却说被中两人屏息静气,直到听得外头彻底安静下来,船身继续前行,方放下心来。 慕容啸这次很是识趣,立刻主动从榻上起了身,咳了咳,对她道谢加致歉,“方才多谢你,还有,今次也并非有意冒犯” 然而事情似乎并不像他想象的这般简单,却见她杏目圆睁,嘴唇紧抿,愤怒异常,对他冷笑道,“并非有意冒犯?你说得轻巧!一次比一次过分,下一次你还要如何?” 上回是解了前襟躺在她床上,今次居然将她抱进了怀里,还一起盖了被,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真不敢想象下次会发生什么? 慕容啸顿了顿,心知此次确实是冒犯了她,但他也是无奈,先前的计划中,是借她们的身份来帮自己掩饰,并没有要对她做什么,哪知这一路官差们查的如此仔细,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咳了咳,又道,“我并非有意,实在情势所迫,你也看到了,他们速度很快还请你见谅。” 这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女子的清白何其重要,玲珑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姑娘,但到底不喜欢这样随意被拉来当道具的体验,她越想越气,又道,“一句见谅就完了?你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呵,想来你是不懂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把我们骗上这条贼船,这些事情都是设计好的吧?真是不择手段,你有没有想过,此事对我意味着什么?你一次比一次过分,若是传扬出去,我还要不要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第五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一个时辰前传来的那个消息, 叫她震惊, 并不住的思索至今。 祁贵人死了, 竟然如同梦中的自己一样,也在侍寝之前, 暴毙而亡。 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感忽的漫上了心扉, 看来不管是谁, 只要到了这个境况,都无法逃过一劫,似乎有人在背后操控, 而她与祁贵人, 都只是颗棋子而已 下午初听到祁贵人被皇帝选中的消息时,她曾存着一丝侥幸的心思, 或许换成别人, 这结局就会不一样了。而现在, 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了面前,前几日还来同自己说话的人,就这么忽然之间没了性命。 明月知道她还没睡,想来安慰她, 见她面色苍白, 蹙眉出神,忽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为明月曾记得, 玲珑说因为做了一个忽然暴毙的噩梦, 所以决定出宫换个活法, 那时, 她尚觉得主子有些太过意气用事,却没想到事情竟惊人的巧合,只不过因着主子装病,那主角换了别人而已。 又是庆幸又是后怕,想了许久,明月只无力的安慰道,“主子,别怕” 玲珑回了神,看了看明月,忽然想起一事,赶忙问道,“他们查出凶手来了吗?” 杀祁贵人的人,必定就是在梦中杀自己的人,她急切想知道那是谁。 却见明月摇头叹道,“还没有,奴婢只听说现在皇后与徐贵妃相互指责,连皇上也没有办法,而且那祁贵人的娘家也已经找到宫里来了反正现如今外头乱着呢!” 玲珑听完,又呆了一阵,方无奈的点了点头,也是,一旦下了手,岂会这么容易被查出来? 只叹祁贵人尚有娘家人来宫里喊冤,可梦里头,却只有明月一人跪在皇后面前,为自己恸哭。 沉默了一会儿,她道,“走吧,这个地方真的可怕。” 看起来是说给明月的,事实上,更像对自己再一次的告诫。 明月如今已是毫不犹豫的支持她,闻言试着问道,“主子可有法子了?” 玲珑看向她,“那日祁贵人不是说,端午还有观龙舟吗?那可能是近来唯一一次出宫的机会。不过想来防卫也一定会很严,咱们一定要更加小心。” 明月还有些不懂,又听她说,“还有,现如今已经没剩几天了,有几件事需提前准备” 说着朝明月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而明月则赶紧照做,听她一番小声交代。 听完之后,明月自然惊骇,换做她自己打死也想不出这样的法子,不过等着平静下来,试着推敲后发现也不是没有可行性,而且,确实是目前最有可能实现的法子了。 她于是认真点头,将玲珑交代的事应了下来。 夜色已经愈深,今夜外头刚死了人,此时如若迟迟不睡,没准会惹来什么无谓的嫌疑,玲珑便叫明月吹熄了灯,躺在了床上。 只是满怀心事,终难入眠,及至半夜,方迷迷糊糊的睡了去,然而梦里却总是一幕幕骇人场景,不是祁贵人死后的惨状,便是自己上次噩梦中临死的场景,不到天亮,又醒了过来。 这觉睡得比不睡还累,她打了个哈亲,泪眼朦胧的唤明月,很快就见明月进来了,一双眸子晶晶亮,似乎才得了什么消息。 她心下一顿,赶紧问道,“可是查到凶手了?” 却见明月摇头,“不是的主子,是昨夜里还出了件大事,徐贵妃的娘家安定侯府上,被人夜袭,安定侯世子被杀,连安定侯自己也受了重伤,听闻被人刺瞎了一只眼睛,砍了两条腿!” “什么?” 玲珑一下惊愕。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又是怎么回事? “何人敢去刺杀安定候?”她一脸不解的问。 连她一个深宫女子都知,那是在朝中只手遮天的人物啊! 明月摇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只听说是跟那位世子前阵的案子有关,他不是在青楼喝花酒打死人了么,官府碍着徐贵妃与安定候的面子没给判,结果惹得仇家上门灭门了!” 竟是这么回事? 玲珑凝眉叹道,“这仇家倒真是厉害!” 明月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听说是江湖上帮派,的确很厉害的。” 玲珑哦了一声,表示了解了,她同徐贵妃没什么交情,因此此时对于她娘家的祸事也并无过分感想,只是顺着此事,陷入了新的忧虑中。 “徐家遇袭,徐贵妃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看样子,朝廷会大力搜捕凶犯了”她沉吟道。 明月顺着想,忽然一惊,“那我们的计划,还要继续吗?” 京城一旦加大兵力缉凶,会不利于她们逃跑的吧。 这可是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机会啊,岂能轻易放弃?玲珑咬了咬牙,“继续,现在离端午还有月余呢,若是官府争气,早点抓住凶犯,我们的计划根本不会影响的。” 她看着明月,语气肯定地说,“昨日交代的事,你还是去。” 明月道了声好,也不再犹豫了。 ~~ 乾清宫。 天才刚亮,榻上的皇帝手肘撑着榻几,疲惫揉着眉心,脚边,是痛哭流涕的徐贵妃。 可此时,皇帝完全无暇劝慰这女人,他脑间全是方才从徐家回来的锦衣卫向他禀报的话。 “启禀陛下,徐大人说,自己认出了那刺客,应该就是越王世子。” 越王世子,慕容啸! 呵,好个慕容啸,年纪轻轻,竟给自己来了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天下都以为他已经回了明州,却没想到他居然还在京城。 他此番血洗徐家,必定已经知道了,是徐士贤对越王下的手,那他又知不知道,徐士贤此举,乃是奉了御旨呢? 回想徐家遇袭一事,皇帝忍不住一阵阵的后怕,偏生女人还在呜呜咽咽的哭着,搅得他愈加心烦。 哪知这个当口,皇后又忽然而至,眼见徐氏哭哭啼啼,竟出言斥道,“贵妃也该知些好歹,你娘家的事虽然不幸,但陛下已经一夜没合眼,你便是要诉苦,也该等陛下歇一歇再说啊!” 徐氏又立刻反唇道,“娘娘可是铁石心肠?我娘家糟了这么大的祸事,难道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了吗?” 语罢重又对着皇帝哭道,“陛下,您给臣妾做主啊” “好了!” 一声怒斥忽的响起,徐贵妃浑身一抖,瞬间止住哭声,含泪看向已是面色铁青的男人。 “都给朕闭嘴!” 皇帝罕见的发了脾气,这下连皇后也一时不敢出声。 殿中鸦静片刻,皇帝吐了口浊气,缓了缓,终于又开了口,“皇后,昨夜的事查的怎么样了?可找出凶手了吗?” 皇后一顿,垂首道,“启禀陛下,内廷监正在抓紧查办。” 皇帝道,“祁家人在宫门口跪了一夜你也知道,现如今赶紧查出凶手,给朕拿出个说法来,其余事情,先不用你操心。” 皇后一噎,终是道了声是,见皇帝扬手,只好又退了下去。 皇后一走,徐贵妃立刻又要说话,却见皇帝先她开口道,“莫要哭了,朕心里有数。你放心,朕方才已经下令全城搜捕凶犯,一定不叫贼人逍遥法外,你无需多言,先回宫去吧。” 徐贵妃也是一顿,虽心有不甘,但见皇帝脸色不好,并不敢纠缠,只好也遵命退了下去。 这两人一走,殿中立时清静了,皇帝暗自握拳,索性召来了锦衣卫,径直发话道,“即刻叫人严查,尤其江南沿路,一旦发现越王世子不在封地,立刻捉拿!” 锦衣卫躬身应是,很快又消失在宫外。 ~~ 后头的几日,玲珑虽依然足不出户,却密切着关注宫里的动静。 或许是迫于祁家人日日在宫门外的嚎哭的压力,祁贵人暴毙一事很快有了结果,据说乃是凝翠轩里一宮婢因先前的训斥怀恨在心,将毒药涂抹在了主子常用的茶杯中,那日祁贵人沐浴完毕口渴,饮了一杯茶,遂中了这恶奴的毒手 同玲珑禀报完,明月压低声音道,“奴婢还以为凶手会是那两位宫里的” “那两位”自然是指皇后与徐贵妃。 玲珑摇摇头,叹道,“难呢!以目前的情势,但凡能寻到一点儿蛛丝马迹,那两位都不会放过对方,现如今却得了这样的结果所以,要么是这两位手法极为隐秘,要么” 她语声一停,引得明月好奇问道,“要么什么?” “要么背后另有其人”玲珑凝起了眉,“是谁都不曾察觉的。” “另有其人?那会是谁?”明月也忽然觉得不寒而栗,“实在太可怕了” 的确可怕,所以而今之计,走为上策! 好在眼看着院中绿荫更浓,端午近在眼前了。 起先玲珑一直担心那徐家遇袭案会影响宫中的端午出游,所幸没费多少功夫,那案子也破了,听闻果真是江湖帮派犯下的,朝廷督促之下,京兆府发力,捉拿了许多暴贼,择了个日子,在菜市口当众处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第五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杂乱的脚步声踏上甲板,挎着大刀的官差凶神恶煞的道, “奉旨捉拿朝廷钦犯, 如有违者, 格杀勿论。” 船家常年跑船,倒也见识过这样的情景, 闻言忙上前笑道,“官爷,咱们载得都是正经客人,没无什么钦犯啊!” 官差冷笑道,“正不正经,本老爷看过才知!”说着目光一扫,当即发现了一旁的明月。 那官差几步上前, 将人打量一番,惯例问道, “打哪儿来, 要去何处?” 明月心间也是紧张, 低眉垂眼,照着先前宋贺所教答说, “小, 小女子随老爷夫人从保定出发, 要去往苏州省亲。” “哦?” 这官差一听, 立刻意识到船上还有别人, 便放过明月, 再度找去, 走了几步,又见到一名男子,便又询问了一番。 宋贺此时与先前痛打恶霸的模样迥然不同,一副圆滑模样,见面先带三分笑,同那官差点头哈腰的道,“请老爷明鉴,我家夫人乃是苏州人士,远嫁保定府,现下小的们随主子回苏州省亲,并非歹人,可都是良民啊!” 说着悄悄往官差手里塞了个银锭子。 那官差一顿,悄悄颠了颠,估摸着能有二十来两,顿时缓和脸色,语气也好了不少,“这样说来,你们一共几人?” 宋贺继续点头哈腰的笑,“回官爷话,加上船家父女,一共六人而已,一半的女眷,又怎么会是歹人呢?” 那官差点了点头,却依旧道,“一共六人,现在外头有四人,既如此,便把你们主子请出来见见面吧!” 此人倒难应付!明月心间一紧,却听宋贺面不改色的又道,“主子们起得迟,这会儿还歇着呢,请老爷通融通融可好?” 官差却并不上套,竟径直往船舱里去了,边走,边如先前那般喊道,“奉旨捉拿朝廷钦犯,如有违者,格杀勿论。” 然而不过几步,脚步却是一顿,只见那舱门忽的一下打开,一女子倚在门上,面容俏丽,姿态慵懒,衣衫稍有些凌乱,一副蜜糖里浸过的嗓子,娇生生的打着哈欠,“撒么错气个宁,大清老早乌里乌糟,让宁咖尬哈分好困。” 还没过北方地界,官差显然并不能听懂这软糯的吴侬语,却也明白这小娘子是怒了,然美人含怒,更带风情,直叫人移不开眼。 还是后头有人提醒,这官差才回了神,想起正事,又往那微敞的房门中望了一眼,只见内里床榻凌乱,有一男子发丝凌乱,衣衫半敞,正埋在枕间呼呼大睡,房中窗帘半遮,旖旎之意扑面而来。 官差又悄悄扫了这小娘子一眼,眼见她花容月貌倾国倾城,顿时都十分理解这男子迟起得原因来,一时间艳羡不已。 后头还有排队待查的船,眼看着要把河道堵住,官兵们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耳听得后头有人在催促,那打头的官差重整神色,笑吟吟的向玲珑赔礼,“夫人勿恼,咱们也是奉命行事,此番得罪,还请原谅。” 说着便揣着宋贺给的银锭子,匆忙下了船。 危机终于解除,玲珑回到舱中,没有半分迟钝,当即满是防备的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方才是什么意思了吗?” 却见他不慌不忙的坐起,一边慢条斯理的整理方才故意弄乱的的衣衫,一边道,“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 说着抬眼瞥她一下,似笑非笑,全然没有方才紧张之意。 玲珑脑间轰然一声,怒不可遏,愤怒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盯上了我们?打从一开始,便是你故意使计诱我们上船的对吗?你,你究竟是何人?” 她比预料之中的聪明,竟一下想到了要点,慕容啸闻言也并不回避,直言道,“你们上此船,的确在我预料之中,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对你们并无恶意,不过是临时救急,想请你们帮一下忙而已。至于我的身份,你不必知道。” 这样的时刻,他竟还是这样的态度,且最要紧的是,他似乎已经看穿了自己的秘密,但她对他却一无所知,玲珑觉得此事甚是惶恐。 咬唇暗忖一下,她忽然冷笑道,“你不说,便以为我无从知道吗?如若我没猜错,官兵们要找的人便是你吧?我若是上前去问,那些官差未必不会告诉我他们要找的是谁。” 这话出口,却见他眉间一皱,立刻又将目光钉了过来。 须臾,他唇角绽开一缕冷笑,直透着一股冷意,“临安勇毅侯府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于你,该不会是玩笑的吧?宫妃逃宫可是大罪,这其中利害,你自己权衡吧。” “你” 玲珑一噎,彻底僵在了那里。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一下猜中自己的身份?宫妃,勇毅侯府 难道他是朝廷的人? 可是不会啊,如若是朝廷的人,便不会这般躲避官兵了 慕容啸于一旁,眼见她面上表情的变幻,便猜到她心内的不安,他又笑了笑,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惶恐,我并非朝廷的人,也并非他们口中的钦犯,只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出此下策。不过你放心,我同勇毅侯府并无什么仇,只要你一路肯与我配合,我也并无兴趣去揭发你。” “配合?” 听到这话,玲珑顷刻间回了神,一时顾不得许多,重又恼怒道,“你指的配合,就是刚才那般吗,我” 话未说完,屋内却又忽然闪进来个人影,玲珑定睛看去,发现那是明月,明月一直惦记着小姐,所以赶忙近来查看,谁知正听见两人的这句谈话。 这下不必玲珑自己说什么,明月已经愤怒道,“慕公子这般语气实在叫人无法接受,我们小姐好歹也是正经人家的嫡出小姐,一直是清清白白的,此番却不得已要与你假扮夫妻,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是何等大的牺牲?公子现在竟能轻飘飘的如此说,实在叫人心寒!公子有没有想过,倘若今日之事传扬出去,我们小姐将要面临什么处境?” 毕竟这船上并非他们两方,还有那船家父女呢! “处境?” 却见他一笑,看着玲珑,意味深长的说,“姑娘能走到这一步,必定已经对诸多大事做了权衡,还会纠结于此种小事吗?” 言下之意,她连诈死出宫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应是足够胆大包天的,还会在乎这种为了一时之需逢场作戏的法子? 玲珑咬了咬唇,冷笑道,“我的确已经做了权衡,但也是要脸的,如此不顾礼义廉耻之事,我不希望有下一次。” 见她顷刻间变了脸色,慕容啸终于意识到了方才的话的确不合适,稍顿之后,正了正神色,道,“今日的确对姑娘多有得罪,姑娘也的确有恩与我。如若今后果真因此事对姑娘造成了什么影响,全由我来负责便是。” 负责 玲珑闻言,抬眼望了过去,见他没了从前的倨傲之色,那双好看的凤目中写满了认真之意,似是真心在向她致歉,心间稍稍舒服了些,却并未开口说什么。 他语气不小,似乎很有能耐似的,但他到底是谁,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然现在身边这人却犹如一个定时炸弹,重将她置于了危险之中,她很没有安全感! 美人儿面若冰霜,一双眸子满是防备,慕容啸自然猜得出她在担心什么,缓了缓,他道,“我并无恶意,也并非要要挟你,只是须知现在你我已经绑在了一起,如若我被官兵抓住,作为同船之人,你以为,你能脱得了干系吗?” 这话令玲珑一凛。 是的,如若他真是什么朝廷钦犯,一旦被抓住,自己必定要免不了受连累,若果真清白也就罢了,问题她现在的身份,根本经不得查啊! 思想一番后,她咳了咳道,“我刚才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真的打算去揭发你。” 慕容啸嗯了一声,“我对揭发你也并不感兴趣,你能想通便是最好。” 说着,他远眺无尽的河水,道,“放心,只要你肯帮我,我一定会保你平安到家。” 此时的他神色平静,明明一张年轻的面容,却又似蕴含着某种深沉的东西,叫人无端生出安心之感。 只是玲珑才刚欲点头,忽然又意识到某些不对,什么叫只要她肯帮他? 也就是说,如今日与他假扮夫妻之事,以后还要上演吗! 她立刻皱起眉来,满是戒备的瞧他。 她还活着 心间稍稍安定下来,她迟钝的环顾四周,终于察觉自己依然躺在那张熟悉的拔步床上,帐中的光线虽有些暗,但觉非死后被钉进棺材里的那种绝望的漆黑。 她还活着,她再一遍告诉自己,却也仍有些不明,方才那心惊胆战的一幕,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仅是一场噩梦? 那时的她,好不容易迎来被皇帝临幸的机会,却在皇帝到达漪澜殿之前莫名其妙的死了,死的那么快,无声无息,甚至连贴身的明月也不曾察觉。 还有临死前那极度痛苦,却丝毫使不出力的感觉实在叫人后怕,令她觉得自己仍是闷的,她用力扯开床帐,叫外头的光线与空气扑了进来,试图缓解心头重重叠叠的窒息感。 动静引来了他人,一盏烛光由远及近,烛光之下,映出明月充满关切的脸。 “主子醒了?” 她迟钝的没有答话,明月却看见她满头大汗,愣了愣,赶紧替她擦拭,又问,“主子做噩梦了?” 她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讷讷的嗯了一声。 明月还是不放心,再度查看,这才发现,她贴身的寝衣也已被汗浸透,吓了一跳,忙道,“现在虽已入了春,但早晚仍是寒冷,主子这样可不行,得赶紧换身衣裳,”说着赶紧向外唤人,“春雪,腊梅” 这话入了耳,玲珑却一怔,“入春?不是已经入夏了吗?莲池里的莲花都开了” 明月一愣,忙摇头道,“主子可是睡迷糊了?昨日才过的春分啊” “昨日才过的春分?” 玲珑讶然,如此说来,还未到夏天,那么先前的果真是一场噩梦了吧 正想着,身边的明月见喊的人迟迟没来,便又重复了一遍,“春雪,腊梅” 本欲催她们来帮着主子更衣,却见玲珑阻拦,“不,不要叫她们” 现在除过明月,玲珑谁也信不过,也不想任何人接触她的身体。 睡眼惺忪的两个丫头已经入了门口,明月只好又挥手令退下,自己从橱子里翻出干爽寝衣,轻手轻脚替她换上。 身上变得熨帖,心跳也渐渐恢复正常,玲珑吐了口气,听见明月在旁道,“主子是不是有些不舒服?不如等天亮请御医来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第五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张嬷嬷斜瞪了她们一眼,开门入了殿中。 “娘娘, 使不得使不得!” 眼见地上一片狼藉, 张嬷嬷赶紧劝道, “再闹可就叫外人都听见了!” 也着实是没什么可砸了,徐贵妃方停下手来, 然而也已发髻凌乱, 妆容不整,哪里还有往日凌人的高贵与气势。 “叫她们听见又怎得?不然以为本宫是闷葫芦, 被欺负了也不敢出声么!”徐贵妃凤目圆睁, 胸口剧烈起伏,怒气显而易见。 没等张嬷嬷开口, 她又冷哼一声, “一个不得宠的老女人, 没完没了的出幺蛾子,今儿选秀, 明儿游园, 自己讨不了男人欢心,便教唆别的小妖精夺本宫的宠!呵,说什么一国之母, 不过就是个拉皮条的!” 这话一出, 吓得张嬷嬷赶紧上去捂她的嘴, “娘娘糊涂了, 这话岂是能随意乱说的?那人再怎么样, 也是陛下的发妻, 这话要是传出去,可叫她更有借口来欺负您了!” 徐贵妃怒咬银牙,“谁敢传出去!本宫不扒了她的皮!” 尖利的声音叫守门的宮婢们一激灵,俱都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身为永福宫的宫人,生死自然是与主子绑在一起的,所以就算耳听得徐贵妃如此谩骂皇后,她们也只当没听见,更不敢往外透露半句。 又隐约听见徐贵妃在殿中冷笑,“好个厉害的正宫娘娘,我竟没料到,她还能联合外臣来逼皇上去临幸别人,更没想到……” 更没想到,皇帝不顾与她之间多年的情谊,竟果真答应了皇后。 事关皇帝,她终是没有说出口,然而方才盛怒的心间,却陡然升起一股悲凉,凄怆的看着眼前的老妇人,苦笑道,“嬷嬷,你能相信吗,陛下竟真的要去找别人了,我还以为,他同别人不一样……” “皇上自然与别人不一样。” 张嬷嬷又叹道,“娘娘啊,陛下对您再怎么好,他也是一国之君,请恕老奴斗胆,子嗣有多重要,就算是寻常男子到了这般年纪,也不可能不着急,更何况是陛下啊!” 徐贵妃却流下泪来讽刺的笑道,“可是当初他说他不着急,一定会等我生出皇子,现在他又怎么等不住了呢?又怎会知道我生不出皇子呢……” 张嬷嬷道,“此一时彼一时啊娘娘,奴婢才与侯府通过消息,舅老爷说,叫您务必审时度势,现如今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人不少,陛下一日无后,就给那些人多一分生乱的心思,从大局着想,您此次一定要忍耐啊。” 天下一旦大乱,就凭现如今朝廷的能耐,能不能镇压得住都不一定,万一到时皇帝自己都保不住,还何谈什么儿女情长? 听张嬷嬷说完,徐贵妃终于不再瞋目裂眦,只是冷笑,“好个钟氏,偏在此时生事,叫我竟无法说个不字!” 张嬷嬷见她知道利害,赶紧道,“说的就是!侄公子好不容易才撇开麻烦,皇上此次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侯爷将事情压下去,还不是念在与您的情分上?因此娘娘此时才更需大度隐忍,不可再闹事。毕竟这子嗣一事如今确实是娘娘的短板,而陛下等不得,也是形势所迫。” 这话终于拿住了徐贵妃,前些日子娘家侄子出了事,被都御史参到朝堂,皇帝本欲发落,是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软磨硬泡了许久,才硬叫此事不了了之,保全了侄子。 徐贵妃毕竟是徐贵妃,纵使再怒,也没到糊涂的地步,明白什么是皇帝的底线,自己万不可触碰。 咬牙沉默过后,她已经想了清楚,哼道,“天底下就她会装大度贤惠?哼,她想激怒本宫,本宫偏不叫她如愿。” 张嬷嬷赶紧点头,“娘娘说的是!皇上在乎的是皇子,并非那生皇子的女人,娘娘差的只是这个时机,忍得一时之气,焉知下一个不会是皇子?再说,皇后打的什么主意?她一个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女人,无非是想看哪宫里有福气诞下皇子,将来养到自己跟前,您若是做得足够好,她或许连这个机会也没有呢。” 渐渐的,徐贵妃露出一抹诡异笑意,吩咐道,“今日皇上定了哪位妹妹侍寝来着?时候不早,咱们赶紧看看去。” 张嬷嬷意会,立刻道好。 ~~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京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 临街一座闹中取静的院落中,此时也燃起了灯火,表面看去,并没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与那日入城的农家打扮不同,此时的越王世子慕容啸,早已换了衣装。 鸦青色的束腰长袍,看上去与京城寻常贵公子并无二致,然漆黑如墨的眸中,却写满了与年纪不合的沉静。 屋中灯火明亮——这是慕容啸的习惯,他素来不喜欢暗,所以每到夜里,有他在的地方,仆从总会特意多点几盏灯。 此刻,他正在擦拭自己的剑,修长的手指拿着帕子,仔仔细细,将剑身擦的一尘不染,头顶灯光曜曜,令剑身折射出亮眼的寒光。 这或许是天底下,他少有能如此耐心对待的东西了,他一丝不苟的盯着手中利器,长眉微敛,显得格外专心。 夜渐渐深了,周围的喧闹终于淡了些,空气中的温暖依旧不减,夜风吹来,隐约带了莲花的香气。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却在门外停住,随后便听有人轻唤,“公子。” 慕容啸自然知道那是谁,允了一声“进”,门便被推开,宋贺进来了。 慕容啸只瞥了一眼来人,随后目光继续转回手中剑上,问道,“有什么消息了?” 宋贺垂首答道,“仪仗已经到达明州王府,其间一路顺利。” 慕容啸点了点头,这也就意味着,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回到了明州,那么现在,他便可尽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他将擦好的利剑归鞘放于桌上,而后转向宋贺,问道,“父王如何?” 宋贺面色变得沉重,却也如实道,“听闻王爷除过每日昏睡的时间比先前少了些,其余境况与先前相差不大,派去南边的人已经寻到神医踪迹,正在接往王府途中。” 话说完,等待世子的反应,却见慕容啸凝眉,一时沉默不语。 纵使寻到了传闻中那妙手回春的神医,又能如何?父王的一条腿已经废了,且箭毒侵入脑髓,除过再也无法站立,每日还常常昏睡。 原本如日中天的父王,一夜之间变成了无法自如行动的废人,每每想起,那愤恨就叫他想要杀人。 所幸已经离得不远了。 慕容啸眸色暗了暗,终于道,“时机已经酝酿的差不多了。” 宋贺回答道,“徐昌茂虽侥幸逃过牢狱之灾,但碍于风声,已经躲在家中许久,属下等已经摸清徐府的安防,公子若想动手,随时都可。” 的确是随时都可以动手,只是慕容啸觉得,似乎还差些什么…… 而正当此时,门外又响起脚步声,宋贺与慕容啸对视一眼,立刻去开门,却见是另一名近卫袁奇。 袁奇进屋后立刻跟慕容啸禀报,“公子,方才得了宫里的消息,今夜一名原要侍寝的嫔妃忽然暴毙,且就死在了御驾面前,经查乃是中毒而死,这阵子皇后与徐贵妃两方相互指责对方杀人,宫中大乱。” “哦?” 却见另两人都有些意外。 “那……到底是谁做的?”宋贺好奇问道。 袁奇摇了摇头,“人刚死一个时辰,现在还未查清,不过听说死的嫔妃是礼部左侍郎祁道仪之女,祁家方才得了消息,正赶往宫中要讨说法呢!” 啧,不必亲眼所见,想想也能知道是怎样一副混乱的场面了,宋贺凝了凝眉,暗替皇帝头大。 然却见慕容啸忽然眸中一亮,不评价这件事,却是道,“今晚动手。” 两名属下一听,立刻挺直身体,齐声应道,“是。” 半个时辰后,身穿夜行衣的刺客齐聚京城安定侯府,不问缘由,大开杀戒。 刺客们犹如天降,来势汹汹,且武功高强,令侯府卫兵们来不及防范,而当夜宫中正乱,等到皇帝收到消息调动御林军增援时,刺客们早已扬长而去,不见踪迹。 而安定候伤亡惨重,尤其除过安定候世子徐昌茂当场惨死,安定候本人也深受重伤,奄奄一息。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如此唐突的看着人家,实在是过分,令明月顷刻间觉得,主子的决定何其英明,哼,这两人必定来路不善! 而船家父女却是一脸惊诧,老汉很是为难的道,“不瞒姑娘,恐怕还要再走两日才能到达下一个码头,且此时,船并不一定好找啊……” 小姑娘点了点头,很诚恳地道,“而且,那码头上不太安全……” 呵,不太安全,还能比得过此时更不安全吗?三更半夜的船上凭空冒出来两个男人! 玲珑腹诽了一下,念在小姑娘性子清澈,终是没说出口,只是随口敷衍道,“无妨,总之不叫你们为难就是了。” 说着不容别人再说什么话,又同明月道,“很晚了,咱们先去睡吧。” 明月忙哎了一声,也不再理会旁人,跟在小姐身后,一同回了船舱。 余下船家目送她离开,想到剩下的两人,赶紧上前道,“这里还有两间房,请二位歇息吧。” 慕容啸照例没有言语,只管往前走,宋贺同船家点了点头,也随主子入了船舱,夜色之中,并不算大的客船很快归于安静。 ~~ 归功于昨夜的插曲,玲珑在船上的第一晚,睡得很不踏实,第二日一早,顶着两只黑眼圈起了床。 鼻尖飘来了饭菜的香气,明月入到房中问,“小姐,我同小莲煮了早饭,您在哪里用?” 玲珑愣了愣,“小莲……是谁?” “哦,小莲就是船家的女儿,忘了跟您说了。”明月解释道,“外头挺凉爽的,您想不想去外头吃?” 在船舱里睡了一夜,玲珑倒是想出去透透气,然隔窗一瞥,却见到昨夜上船的那二人也正在外头坐着,便立刻改了主意,道,“就在这里用吧。” 明月应声说好,出去为她取饭。 身边没了人,鬼使神差的,玲珑又忍不住向外投去目光。 外头光线大亮,叫她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样貌,他身材皙长,肤色白净,长眉之下凤眼明澈,暗含一种难以描摹的倨傲气质…… 这幅长相,实在令人过目不忘,此时他远望江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凭长相来看,他年纪该是不大的,但那一刻,神色却显得很是深沉,愈加加重了他身上的那种神秘气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第五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明月终于放了心。 临安侯府里人多, 各房有各房的心思,小姐今次假死出宫,已是离经叛道,回去不定要面临什么,若是再闯出什么闲话来,可就更难收场了。 好在这两人要提前下船,只要她们不透露身份,船家父女也猜不到的, 倒是免了许多事。 船在运河中行进, 天气一日热过一日, 白日里烈日炎炎,船舱里待着也是闷热,玲珑便时常来到甲板上吹风乘凉。 毕竟同乘一条船,如此一来,与那慕公子主仆更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了。 不过那日人家已经明确表示对她的美貌不感兴趣, 玲珑便也不再在乎许多, 见面后简单打声招呼,便寻个清净地方去乘凉。 明月近来已经同小莲混熟了, 常常搭手帮着做饭,左右闲来无事, 听她们说话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今早船家才刚上岸采买过, 所以今日食材很是丰富, 两个丫头聚在一起, 拨一种长长的草。 玲珑十指不沾阳春水, 不识得此物,见状好奇问道,“这是什么菜?可以吃吗?” 明月扑哧一笑,道,“小姐不认得它吗?这是您最爱吃的蒲白啊!” 玲珑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蒲白啊。” 闻言,一旁的小莲也忍不住问明月,“姐姐管这个叫蒲白啊,我们都叫蒲芽子的。” 明月好歹也曾是漪澜殿的掌事宫女,当然比小莲见多识广,便解释道,“此物在咱们江南叫做蒲芽子,在京城就叫蒲白,配以火腿冬菇,以奶汤烹制,最为可口,我们小姐最爱喝这种汤了。” 这是宫里的惯常做法,如小莲这样的船家姑娘自然没喝过,闻言,小莲不好意思道,“我只晓得用油清炒,这样,秦小姐与慕公子会不会不爱吃?” 为了隐瞒身份,上船时玲珑谎称自己姓秦,此时小莲说秦姑娘,自然指的她了,冷不防的听见自己与那慕公子的名字绑在一起,玲珑直觉有些不自在,却听明月道,“不碍事的,今早你爹不是还买了几条胖头鱼么,鱼骨做汤,鱼肉打丸子,做成蒲白珍珠汤,也是不错的。” 听起来就好吃,小莲忙点头道好,“还是姐姐能干,不然以我的手艺,可要亏待秦小姐和慕公子了。” 玲珑又是一顿,怎么又把她和那人放在一块儿提了呢? 不行,她觉得该提醒一下,结果小莲和明月将蒲芽儿剥完,有说有笑的继续讨论做菜去了,根本没她插话的空当,眼见两人兴致勃勃的杀鱼要来做鱼丸子,玲珑觉得有些血腥,只好扭头看向一旁。 不看不要紧,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一人也正在看她,冷不防的与她对上视线,顿了顿,这才又把视线投向别处。 玲珑轻轻扯了扯唇角——不是说对她不感兴趣吗,偷偷看她做什么? ~~ 两个姑娘俱都手脚麻利,很快便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小莲分成几份,装进托盘里,给慕公子主仆俩送进房中,玲珑的那份,由明月自己带去。 主菜都是明月做的,玲珑吃着当然合胃口,主仆俩出门在外,也不讲究那么多规矩,同桌而坐,吃的也香。 而此时另一间舱室中,慕容啸看着眼前的菜式,却迟迟未下筷。 一旁的宋贺察言观色,忙道,“公子,这饭菜是一锅而出,属下见船家父女与那两个姑娘都已经用过,应该没事的。” 他以为世子是在担心饭菜不安全,但其实,慕容啸想的却并非这个。他望着面前那摆盘精致,色香味俱佳的几碟菜肴,问道,“这是那丫鬟做的?” 宋贺点了点头,“是那位明月姑娘掌勺的。” 慕容啸微微凝眉,这些菜式,无论从做法还是刀功摆盘,无一不透着富贵人家的影子,看来这丫鬟是经过调教的,一个丫鬟,能在吃食上肯花如此心思的,绝非一般的富贵人家,而从那小姐的举止形态,也并不像什么寻常小家碧玉…… 但如若果真是大户人家的女眷,怎么会落魄到独自去码头上寻船?身边连个护卫的家丁都没有? 他略作思忖,问道,“离开之前,京城曾发生过什么事吗?譬如哪个大户人家,有女眷私奔?” “私奔……” 这可着实把宋贺给问愣了,皱眉挠头,想了好久,道,“属下倒不曾听说过。” 只是话刚出口,他忽然又眼睛一亮,“倒是听说过一件事,端午御驾出巡,在泾河之上出了点意外,一宫妃不幸落水淹死了。” “淹死了?”慕容啸想了想,问道,“可捞着尸身了?” “那倒没有。”宋贺道,“泾河水急,听说是给冲走了,宫里派人寻了两日,一直未曾寻见尸体。” 闻言,慕容啸一时未语,心间渐渐地起了个猜测,想了一会儿,又问道,“我记得,临安勇毅候府,曾有一女儿入了宫?” 他十五岁起入父王书房,协理封地大小适宜,对江南各地乡绅大户了如指掌,加之江南的侯爵本就不多,这勇毅候府自然就显眼了。 三年前皇帝选秀,特意指名从勇毅侯府要了名女儿,其背后隐意,世人都能想得到,无非是笼络勇毅候,从而制约他们越王府在江南的发展。 因为关乎自家利害,所以慕容啸记得很清楚。 宋贺当然也还记得此事,闻言答道,“的确有此事。” 语罢却见公子微微挑眉,嘴边甚至出现了点意味不明的笑意。 宋贺今次没有参透公子隐意,是以有些摸不着头脑,公子这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慕容啸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执筷,尝起那饭菜来。 呵,这趟旅途,倒愈加有趣了。 ~~ 船上时光有些无聊,玲珑过去可谓把能打发时间的法子都试过了,好不容易逃出宫廷,一时间什么都不想做,躺在客舱的榻上,闭目感受船身轻微的晃动,一边思索等回到临安后的境况。 原主的记忆告诉她,那也是一个规模庞大的家庭,是非多,关系杂,总之,并不是那么好应对的。 哎,头有些疼,她闭目稍歇,正在放空间,忽然觉得船速慢了下来,最后竟完全停住了。 她有些奇怪,今早听小莲说,还有两日才会到下个码头,这会儿停船又是为何?正欲唤明月去问,谁料还未开口,却见明月先跳进了屋,神色有些慌张的说,“小姐,前头有官兵查船。” “什么?” 她一下由床上坐起,惊讶道,“查什么?” 莫不是来查自己的? 明月凝眉,摇了摇头,“奴婢也不清楚,前头排了好几条船,看起来查的很是仔细……小姐,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 毕竟做贼心虚,一时间玲珑也终于忍不住心慌起来,要知道自己假死一事一旦被发现,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啊! “准备些银两,看看能否蒙混过去……”她说道,心间一边做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再投一次河罢。 谁知话音未落,忽然一人迈进了房中,她吓了一跳,然定睛看去,却见是那位慕公子。 “你,你做什么?”她惊讶又愤怒的问道。 这个当口忽然闯进她的房间做什么? 那人面不改色,只是道,“江湖救急,借个地方。” “什么?”她一下愣住。 他转头吩咐明月,“到房外去,宋贺会教你怎么做。” 明月略有迟疑,看了看玲珑。 危急关头,玲珑的脑间忽然变得格外清明,当下与前事一联系,忽然有所顿悟,盯着他道,“那些官兵是来查你的?” 他却并不答,只是加重语气吩咐明月,“照做。” 明月被他的气势震慑,加之也在慌乱之中,只好退了出去。 余下玲珑眼见他这副模样,愈加肯定心间猜测,又问道,“你到底是谁?他们为何要查你?” 慕容啸盯着眼前女子,只是道,“若想守住自己的身份秘密,不要多问,照我说的做便是。” 窗前正绣花的玲珑闻言愣了愣,这才搁下花撑,去了外间。 才坐好,就见赵公公笑呵呵的迈进了屋。 虽已入宫三年,但细究起来,今日竟是头一回与敬事房的人打交道,玲珑悄悄咳了咳,稍显正式的问道,“赵总管怎么来了?” 赵公公笑吟吟的屈膝行了礼,“给贵人道喜了,方才陛下在乾清宫里发了话,说今晚要移驾漪澜殿,特遣奴才前来通报一声。” 为了尽力将皇帝的意思表达清楚,他又道,“其实自打那日游园过后,陛下就一直记挂着贵人,只因贵人身子多有不便,陛下又政务繁忙,方给耽搁了,今日听闻贵人已经大好,这不,陛下当即就决定今晚移驾过来,还请贵人早做准备啊。” 宫里的太监一向会说话,这话里有几层意思,一下就表达清楚了,所幸入宫三年,玲珑也没白耗,暂且搁下心间杂味,对着来人微微笑笑,“知道了,此番多亏公公照拂,漪澜殿上下一定好好准备着迎驾。” 说着朝明月看了一眼,明月立刻会意,从精美的绣花荷包里抓了一把银饼子递过去,也客气道谢,“有劳公公帮我们主子说话,一点心意,请您喝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第五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那是……假的死?” 明月更加摸不着头脑, “您要装死么?可是不成啊, 死了要下葬的啊, 还要葬去皇陵呢, 活人被钉在棺材里也会闷死的……” “那就寻个不必下葬的法子啊!”玲珑被明月的质疑引导,犹如醍醐灌顶, 一下想到了根本。 对了, 只要死不见尸,不就什么顾虑都没了吗? 然而终究担心隔墙有耳, 她并不敢明说,只对明月使了使眼色,压低声音道, “我再好好想想, 一定能找到好办法的。” 明月却满是担忧, 她从来不知道,自家主子竟有如此疯狂的一面, 为了一场噩梦, 就要冒杀头的风险出宫,甚至还要装死? 她觉得自己该劝阻的,然而想到主子的处境,又满满的心疼,心间一时犹豫不定, 不知怎么做才是对的。 而玲珑其实理解明月的犹豫, 这也是她此前一直瞒着她的原因。 明月毕竟是个纯粹的古代姑娘, 安分任命是此时代大多数女子的基本认知, 相较之下,自己这个想法确实如同吃了熊心豹子胆,可以被视作异类了。 她深吸一口气,认真地对明月说,“你放心,此事我不会强求你,你如果害怕,可以当做什么事都不知道,我自己想办法就成,哪怕我真的弄巧成拙死了呢,也不干你的事。是我自己的主意,我自己负责。” 哪知却见明月急忙摇头,“不不,奴婢不可能叫主子去死!主子放心,如果您真的决定了,那奴婢一定全力支持,您要奴婢怎么做,随时发话就好,奴婢绝对不贪生怕死,弃主子于不顾!” 这话一出,玲珑只觉得心间一暖,欣慰之余,目中隐约泛起湿意,道,“你不怕吗?我已经决定要出宫了,可万一不成功,没准儿你也会倒霉的……” 明月摇了摇头,语声坚定,“主子这话好生分,想当初奴婢的命都是您救的,若是现在遇上难事就弃您不顾,那奴婢还算人吗?” 犹记得那时她才不过十岁,爹在打渔的时候不幸遇上风浪淹死,家里一穷二白,竟连给爹下葬的钱都没有,原就与爹相依为命的小丫头无法,只得跪在大街上卖身葬父,最后是路过的小姐大发善心,不仅给了银钱叫她把爹葬了,还将她带回了侯府。 一晃这么多年,她跟小姐都长大了…… 回想往事,明月也红了眼,缓了缓,叹道,“奴婢本是个渔家女,出身粗陋见识有限,从小到大,能填饱肚子就算是万幸了,从没有想过其他。但主子跟奴婢不同,您这么好的一个人,若是白白在这里葬送一生,实在可惜……” 玲珑叹了口气 ,她也没办法啊,这就叫做命运弄人吧,谁叫她甫一穿越就已经是宫妃了呢,否则若有办法,她一定早早规避了。 又轻轻叹了口气,明月总结说,“主子放心,奴婢今后一定听您安排,但是也请您有什么不要隐瞒奴婢。还有,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现在必须要把身子顾好,不然便是有机会出宫,身子若是不好了,岂不遗憾?” 玲珑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这这个道理,现在既然有了目标,便是该从长计议了。 于是以后的几日,玲珑便不再一味地将药倒掉,毕竟年轻,喝了药,身体便渐渐转好,然她明面上,仍在继续装病。 好在自打上回皇后派人来看过,便再没有找过她,大约已经转而寻找其他目标了。 算算时间,她知道,再过不久,皇后就会下旨叫众人游园。 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她只要继续病着,就完全可以躲过这次游园,而只要皇帝选中的人不是她,那她不就可以避开厄运了? 如此日复一日,眼看着院子里花草日益隆盛,夏天便要来了。 而不出玲珑的预料,很快便从凤仪宫里传来了消息,说皇后过几日准备组织众人赴御花园赏莲,到时皇帝也会亲临,与众嫔妃同乐。 事情果然都如玲珑梦到的那般在行进,好在她前期准备的好,这会儿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病中,告假不去也不会叫人起疑。 先前才生病的时候,曾有几位相熟的妃嫔过来探望过她,但时间一长,便渐渐无人再来,谁料今日,凝翠轩的祁贵人竟来看她了。 祁贵人的父亲是礼部左侍郎,往上数,祖父及高祖也都一直在朝中担任官职,她从小在京城长大,乃是实打实的官家小姐。 此人有些清高,平时并不怎么搭理位份低一些的嫔妃,不过因为与玲珑位份相同,对她还算客气,初入宫时,也常来找她聊天。 但别看祁贵人表面上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实际还是很有些小心思的,比如一旦发现玲珑穿什么衣裳,梳什么发式好看,自己回头定也要装扮一下,悄悄叫身边人比较,谁更美一些。 这些事传到耳朵里,玲珑只是淡淡一笑,她心里明白,祁贵人表面跟她交好,实则暗地里较劲呢,不过此人倒没什么坏心眼,所以一直以来,相处得还算融洽吧。 只是这漪澜院已经冷清了许久,今日她忽然造访,到底是为什么呢? 思想之间,人已经进了屋,为了尽力扮演好自己的病人形象,玲珑并没起身相应,依然歪在自己的小榻上,恹恹的跟客人打招呼,“祁贵人来了?快请坐,我身上没力气,下不了地,请多担待啊。” 祁贵人身穿一套蜜粉色苏缎长裙,腕子上的天山玉镯成色极好,乍看之下,也是位明眸皓齿的美人。 此时眼见玲珑的模样,她目露关切道,“听闻你一直病着,我心里惦念,今日想着来看看你,你平日可有吃药吗,怎么这么久还没好?” 玲珑道了声谢,故意掩面先咳嗽两声,“你来看我,我心里十分感激,可你莫要离我太近,过了病气给你可就不好了……” 祁贵人面上微笑,“这说的哪里话?”身子却悄悄往后挪了几分。 玲珑只当没看见,有气无力的跟她寒暄,“许久未见你了,近来都在忙些什么?” 她只是随口找话,却见祁贵人似却一僵,马上摇头道,“哪里有忙什么,不过如从前一样,看书弹琴什么的……” 说着又似心虚一般,赶紧补充道,“我其实一直想来看你,可前阵子也有些不舒服,最近刚好,所以现在才来。” 玲珑点了点头,没再多言,但明显看出来,祁贵人今日有事。 果然,又略寒暄几句,就听祁贵人道,“那个,今早皇后娘娘给各宫下了旨,说御花园里莲花马上要盛放,要邀大家去赏莲,你知道了吧?” 玲珑显得很遗憾,叹道,“听说了,她们说今年新种了许多品种,只可惜我没眼福了。” 就见祁贵人眼睛一亮,“这样说来,你不打算去了吗?” 玲珑无奈一笑,“我这样子,路都走不了几步,去了只怕会过病气给别的姐妹,就不去碍贵人们的眼了。” 说着又叹了口气,显得很不甘心似的,“听说今次陛下也会现身,哎,说来也是我无福,这么的机会……” 祁贵人赶忙过来安慰她,“你莫要难过,现在当以身体为重,胡思乱想会不利于康复的……再说,错过今次也无妨,听闻端午的时候,皇后娘娘还要带我们去泾水观龙舟呢,陛下一定也会亲临,你还有机会的。” “观龙舟?” 玲珑心间一顿,赶忙问道,“你说真的?” 近来祁贵人时常混迹在凤仪宫,这消息是皇后亲自告诉她的,自然是真的,但她并未说太多,只是点头道,“自然是真的,你且放宽心,好好养病吧。” 心下之意,反正今次的游园,就不要跟她抢了。 在祁贵人看来,现如今宫中,若论容貌出身,唯有孟玲珑算是自己的劲敌,所以自打得了游园的消息,她一直担心会被孟玲珑抢了风头,今日正是来探口风的。 不过眼见孟玲珑这般病弱的模样,看来是当真参加不了了,少了强劲的竞争对手,祁贵人心下顿时轻松起来,言语间也多了几分真切。 然而此时的玲珑,完全陷入这个新消息所带来的惊喜中——端午节,要去泾河上观龙舟…… 老天,这不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祁贵人打探清楚她的情况,也并无逗留的意思,略闲话几句,便满意的离开了。余下玲珑陷入兴奋之中。 对嫔妃们来说,寻常的活动基本都在宫中进行,但观龙舟可是要出宫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第五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然玲珑面上冷冷的,并不见松软之向。 “好了!” 一声斥责出口, 惊得众人一跳, 纷纷看向发话的孟老太太。 老太太青着脸, 心中怒气显而易见,斥道,“好一个都是一家人!三丫头死里逃生, 历经千难万险才回到临安, 这刚进家门, 你瞧瞧你们说的什么话?可还有做长辈的样子!三丫头从前什么样的性子,今日竟被你们逼成这样, 连这样的话也说了出来!” 眼看三子夫妇俩面上挂不住, 老太太哼了一声, 又道,“过去的三年,她一个人在宫里孤苦无依, 甚至险些丧命, 如今既然不想再回去,那就不必再回去了, 眼下已经一个多月, 全天下都已经知道孟贵人殁了,这时候再冒出来, 又算怎么回事?外头又要如何想我们孟家?依我看, 她说的对, 倒不如索性换个活法!” 年轻时候, 孟老太爷外出打仗,家中全靠老太太一人支撑,能将诸事料理得当,在临安打下根基,老太太可绝非没主见的人,此时陡然发怒,果然镇得场中鸦静无声。 那三房夫妻再不愿意,也一时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耳听得老祖母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玲珑忍不住心间一热,却见祖母又转过头,对自己语重心长的说,“你大伯说的是,这事可大可小,一定要小心谨慎,你若想回家,那孟家三姑娘的身份万万是不能再用了。” 玲珑点了点头,面色肃敛,“孙女知道,只要能时时看您一眼,身份什么的都不重要。” 老太太点了点头,又听一旁的长子问道,“娘,您可有什么高见?” 孟老太太于是叹了口气,对众人说出自己琢磨了一下午的想法。 方才进门时,玲珑对下人们谎称自己是张氏的娘家侄女,但须知张氏的娘家湖州府离得并不远,万一哪天亲家登门,这个谎言便会不攻自破,所以这个身份是不行的。 而孟老太太的娘家远在登州,在当地也是庞大的家族,倒不如利用这个,将玲珑变成孟老太太的娘家人,如此,就不怕近处的这些亲朋们质疑了。 但玲珑自小在府中长大,亲眷下人们都认得她,因此仅是换了身份,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大约还是得搬出去,才能稳妥。 临安城中宅子好找,便是单单二房名下,便有许多,如若玲珑同意,便叫张氏帮着操操心,尽快收拾出来一处,以作玲珑伺候安身之所。 说完这些,老太太又同玲珑道,“眼下刚出事,风头紧,等过上一阵,这程子淡了,也就没什么了,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叫你搬回来便是。” 玲珑心里其实也是这样打算的,闻言乖乖点头,“我听您的安排。” 如此,最要紧的问题便是先解决了,孟侯爷道,“那就先这样吧,无论如何人在近处,咱们便都能放心了,其他事宜,走一步看一步。只是有一点,此乃与孟家生死共存的大事,若谁敢往外泄露一字半句,别怪我不客气!” 孟侯爷威严起来,也是很让人惧怕的,他目光扫过厅中众人,令人不敢拒绝。 众人都点头应是,玲珑看过去,见三叔三婶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却又不敢说什么,最终也还是点了头。 她心间冷笑,当年原主不仅被三叔哄得入了宫,还将父母留下的遗产也托付给了孟津,是以她刚才一提要拿回遗产,那两口子就变了脸色。 这是她的杀手锏,只有提出这个,才会叫这两口子闭嘴,现在果然,他们不敢再嚷嚷了。 自然,纵使侯府不会不管她,但那是自己的东西,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三房白占,但她亦明白,现在刚取的重大胜利,不能逼得太紧。 先叫自己能顺当留下来,其他的事,一步一步来吧。 玲珑松了口气,回家的第一步,算是完成了。 ~~ 明州。 马蹄嘶鸣,烈日下奔驰一路,傍晚时分,终于到了王府。 慕容啸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子丢给迎上来的小厮,大步迈进了大门。 王府管家赵石迎上前来,恭敬的道,“爷辛苦了。” 慕容啸嗯了一声,问道,“今日父王如何?” 为越王寻觅的神医已在慕容啸回来前就到达了王府,不得不说,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越王的情况果然大有改善,不仅昏睡的时间明显减少,神志也愈加清醒了。 父王病重,无论府中还是封地,大事都由他接了手,一打京城回来,他便忙活起来,譬如今日,便是亲自去城郊大营巡视军队,来回近百里的路,他率属下骑马完成,为的是快去快回,好回到府中陪伴父王。 好在又有好消息,赵石面上露出欣喜,道,“王爷今日比昨日还要少睡了一个时辰,看上去状态很好,且由人扶着坐了一会儿,这会儿也没睡,一直在等您呢。” 果然有进步,慕容啸听完也露出笑来,点头道,“好,我立刻去见父王。” 语罢连衣裳也顾不得换,径直去了父王面前。 “父王,我回来了。”他笑着来到父王面前请安。 越王原是躺着的,见他到来,便吩咐人将自己扶起,腰背后头垫了几个软枕,半坐了起来,似有向儿子展示自己进步之意。 待坐稳,方道,“今日成果如何?” 慕容啸回话,“城郊大营近两万人,状态都还不错,只是现如今朝廷与我们,不过一层窗户纸,万不可掉以轻心,我打算过几日走一趟沿海,看看令几处港口的海防……” 话未说完,却见父王抬手,他于是顿住话头。 只听父王道,“这些事,先交由别人去做,现如今你有更要紧的任务。” 慕容啸神色肃敛,“请父王明示。” 越王言简意赅,“娶妻成家。” 什么…… 慕容啸彻底怔住,“父王,现如今这般情势,我怎能……” 朝廷与他们就差撕破脸了,大战随时会爆发,他怎么有闲情成亲? 越王却道,“短时间内他们并不敢动手,与我们如此,你以为与其他三王就是风平浪静的?他先前打的主意的确是从我们这一处动手,只可惜我未顺利死成,叫他无法顺利收藩。” 这一点,慕容啸自然明白,只是这些事,同自己成不成亲的又有什么关系? 越王见他还未想明白,便继续道,“我的身体现在虽有些长进,但终究不复从前,一则,难保他不会以此为借口,忽然提出撤藩,如若你成家,他就不能再以我病重你年幼为借口,轻易招我们回京圈禁;二则,你早日成家,安定下来,我也好将大任托付于你。” 听到这里,慕容啸一怔,只见父王目中流露出些许疲态,早已不复从前那般英武。 在床上一躺便是大半年,其间无数次的昏昏沉沉,足以消磨英雄锐气,最初的震怒心急过去,越王现如今已经清醒的认识到,就算自己复原,也必定不能在如从前那般征战沙场,指点江山。今后,重任还需指望独子了。 越王将道理说完,只见慕容啸陷入沉默。 父王所言,他当然能明白,只是事关一辈子大事,他从前总觉得还算遥远,此时被提及,不禁有些茫然。 成亲,娶一名女子为妻,从此要与她一同生活…… 见他似乎很是茫然,越王叹了口气,又道,“成大事者,诸多身不由己,你需适应。此事我会着长史司为你操办,或者,去信给临安彭家,请你的姨母帮忙参考。临安世家多,想来,选择的范围更大些。” 听此言,似乎在安排给他一个与寻常并无二致的任务,慕容啸一时心间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事来得突然,越王爷叹了口气,有缓声道,“你可有意向中的女子?如若有,大可以告知他们,让他们去参谋,世子妃人选关系重大,不过,只要在不违背原则前提下,会尽量成全你的心思。” 意向中的女子…… 慕容啸原想否定,然还未张口,脑间却忽然闪现出一个姑娘的影子。 意向一词,或许有些言重,他只知道,那大约,是世上最为与众不同的姑娘了。 她…… 很快来到湖边,眼看春禧殿就在前头不远了,这个当口,却遥遥的见到隔湖的对面出现了几人,昂首阔步,蟒袍金冠,一瞧便知尊贵不凡。 除过玲珑,其他几位嫔妃其实是故意早来的,嘴上虽是说在宫里无聊,不若提前出来走走,真正的主意却都彼此心照不宣。 ——不过是盼着在园子里多走些路,没准儿能与皇帝来个偶遇罢了。 方才走了一路都没发现目标,此时眼见终于出现男子身影,心间都免不了兴奋了一下。 但再看清楚了些,却都有些失望,他们的蟒袍虽然尊贵,却并非皇帝的龙袍,所以里头却根本没有皇帝。 只是后宫鲜少有外男出入,既然并非皇帝,那这些又是谁呢? 有人好奇问道,“那些是什么人啊?怎么会来了御花园?这是要去哪儿呢?” 有消息灵通的为众人解惑,“听闻前些日子几位藩王回京祭拜先帝,看打扮,这几位该是藩王吧,现在大约是去跟太后请安的,那处不是慈宁宫的方向吗?” 原来如此,众人点点头,便都明白了。 只是既然知晓那些是藩王,身份有别,她们便不该再胡乱张望了,尽管如此,却还是有几个不安分的悄悄抛去目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第六十章 此为防盗章  玲珑顿时浑身汗毛竖起, 虽是知道要帮他掩护,但这又算个什么,正欲炸毛, 忽听咚的一声响,原来船舱的门被踹开了。 光听声音便知来者不善,她一顿, 立时不敢挣扎,犹豫一下后,为了将戏演得真切,还特意伸手,环住他的脖颈…… 乍一看去,好一副香艳景象。 那闯进门的官差果然一愣, 紧随而至的宋贺赶忙劝道,“使不得使不得, 老爷夫人正在休息, 官爷请出去说话吧。” 与此同时,只见被子里抖了抖,美人慌忙瑟缩,捂脸哭道,“哎呀, 简直要丢死人,什么人硬闯人家房门……” 官差咳了咳, 终于退了出去, 宋贺忙将门关上, 一边松了口气,一边暗叹玲珑演技好。 却说被中两人屏息静气,直到听得外头彻底安静下来,船身继续前行,方放下心来。 慕容啸这次很是识趣,立刻主动从榻上起了身,咳了咳,对她道谢加致歉,“方才多谢你,还有,今次也并非有意冒犯……” 然而事情似乎并不像他想象的这般简单,却见她杏目圆睁,嘴唇紧抿,愤怒异常,对他冷笑道,“并非有意冒犯?你说得轻巧!一次比一次过分,下一次你还要如何?” 上回是解了前襟躺在她床上,今次居然将她抱进了怀里,还一起盖了被,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真不敢想象下次会发生什么? 慕容啸顿了顿,心知此次确实是冒犯了她,但他也是无奈,先前的计划中,是借她们的身份来帮自己掩饰,并没有要对她做什么,哪知这一路官差们查的如此仔细,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咳了咳,又道,“我并非有意,实在情势所迫,你也看到了,他们速度很快……还请你见谅。” 这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女子的清白何其重要,玲珑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姑娘,但到底不喜欢这样随意被拉来当道具的体验,她越想越气,又道,“一句见谅就完了?你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呵,想来你是不懂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把我们骗上这条贼船,这些事情都是设计好的吧?真是不择手段,你有没有想过,此事对我意味着什么?你一次比一次过分,若是传扬出去,我还要不要活了?” 她是真气的,这人太过自私,太没有责任心了!试想一下,如果此时不是她,换做任意一位普通的古代姑娘,被他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岂不是要羞愤投江? 慕容啸当然是愧疚的,然而此时,看着面前气急败坏的女子,耳听她口口声声将名声,生死放在嘴上,那一瞬间,却忽然升起一股疑问。 ——如果她真是如此在乎名节生死的女子,又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出宫? 他凝起眉头,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出宫?” 玲珑一愣,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扬着下巴道,“这跟你有关系吗?” 哼,休想又以此来拿捏她,现在是在讨伐他的责任心,忽然转移话题做什么! 却见他面色异常认真,又问道,“告诉我,为什么要出宫?” 他看起来果真很想知道的样子,玲珑见状,怔了怔神色,方答说,“为了换种活法,不想白白等死。” 这叫慕容啸一顿,问道,“什么?” 事到如今,他已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么告诉他也无妨了,玲珑道,“留在宫中,要么孤独老死,要么被人无缘无故的害死,我娘家离得远,没有与人争斗的本钱,也并不想争斗。所以,与其要这样过一辈子,为什么不试着改变一下呢?” 她一双眸子清澈又坚定,“人活一世不易,凭什么要白白葬送一生?皇上不缺我这个女人,我也不想并攀什么高枝,还不若换个活法,如此才能不负这一生。” 换个活法,方能不负一生…… 慕容啸心间一顿,却又问道,“可你既然如此在乎名声,那么出宫会带来的后果,你可有想过,一旦不慎,不仅自己会死,你们整个勇毅侯府也会受连累……” “可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没等他说完,玲珑便一笑,“我自然是深思熟虑过,现如今除过误上了你这条贼船,其余也并没什么不慎啊。” 什么?贼船? 慕容啸一愣,正欲沉脸,却又听她道,“不争取一下,那就只有等死的份了,可我并不想死。” 她看向他,挑了挑眉,“现如今只有你知道,只要你不告密,我相信我会平安无事的。” 她的眉眼本就好看,如此凌波一动,没来由的叫人心间一颤…… 慕容啸愣了一下,咳了咳,背起手,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道,“我自然说到做到,你放心好了。” 至于方才那被称做贼船的恼意,早已不知哪里去了。 玲珑点了点头,“那就好。” 看得出来,他虽然专横了些,但并不像会出尔反尔之人。 人生价值观这类的大问题暂且谈完,他看了看她的侧脸,忽然来了兴趣,又问道,“等回了临安,你有什么打算?要知道,你以前的身份必定不能再用了。” 是啊,以前的身份不能用了,从今往后若想安稳,必须得改名换姓,连名字都不是自己的了,也是麻烦…… 她难得的在他面前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我自然晓得的,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想也白想,反正,出都出来了,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回去领死啊!” 说的也是,慕容啸微微点了点头,想来她既然做到这一步,后头的路,自然是有所准备的。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玲珑顿了顿,忽然意识到,方才的问题还没解决的,怎么扯到自己头上了? 果然是被他转移了话题! 她于是重新愤怒起来,瞪了他一眼,“你打算这一路都这么下去吗?” 慕容啸不见愧色,只是道,“不会的,还有几天而已,等入了江南地界,就不会有此盘查了。” 话说完,只听她鼻子里哼了一声,似乎并不相信的模样,他咳了咳,加重语气,道,“相信我。” 入了越王府的地界,朝廷还有理由查他越王世子吗? 只可惜他并不能袒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只能试图这样来劝她信服。 玲珑倒也没同他细究,又叹了口气,“但愿如你所说吧。还有,我不求你对我感恩戴德,只希望等下了船,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千万不要有其他人知道。” 她说这话的时候,隐约透着些嫌弃,这令慕容啸有些不舒服,不过自己既有言在先,自然也不会失言,便微微凝着眉,嗯了一声,“当然。” 又听她道,“船家那里,你要交代好。” 他只得又道了声好。 哎,谁叫有求于她。 交代完这些,玲珑咬了咬唇,“外头安全了,你还不出去?我要换衣裳了。” 世子大人哦了一声,于是又乖乖出了房门。 走了几步,忽然迟钝的意识到,有生之年,除过父王母后,自己何时对别人言听计从过? 这个小女子,真是…… 思索一番后,察觉实在难以找到词可以形容她,才只好又继续前行。 本就到了午饭时间,饭做好了,宋贺帮小莲的忙,替慕容啸送进房中,然进门却见,他坐在那,似乎在发怔。 宋贺顿了顿,唤道,“公子?” 慕容啸这才回神,看了他一眼。 宋贺道,“饭好了,请您用。” 他嗯了一声,看着宋贺将饭菜搁到桌上,将要举著之际,却顿在了那里。 宋贺察言观色,忙问道,“公子怎么了?” 慕容啸一时无语…… 没什么,就是忽然间嗅到,衣袖间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气息,类似花香,清清淡淡,还挺好闻的…… 由此气味,继而又想到了方才将她扑倒的那一幕。 那时紧张,没心思想别的,然此时回想起来,才察觉那时的感受。 她是纤细的,又软软的,仿佛稍一用力,就能将她腰肢折断,同她埋在被中的时候,指尖曾无意扫到她的面颊,居然细腻柔滑,触感很不错…… 不知为什么,望着桌上的饭菜,慕容啸居然满脑子都是那个女子…… 杂乱的脚步声踏上甲板,挎着大刀的官差凶神恶煞的道,“奉旨捉拿朝廷钦犯,如有违者,格杀勿论。” 船家常年跑船,倒也见识过这样的情景,闻言忙上前笑道,“官爷,咱们载得都是正经客人,没无什么钦犯啊!” 官差冷笑道,“正不正经,本老爷看过才知!”说着目光一扫,当即发现了一旁的明月。 那官差几步上前,将人打量一番,惯例问道,“打哪儿来,要去何处?” 明月心间也是紧张,低眉垂眼,照着先前宋贺所教答说,“小,小女子随老爷夫人从保定出发,要去往苏州省亲。” “哦?” 这官差一听,立刻意识到船上还有别人,便放过明月,再度找去,走了几步,又见到一名男子,便又询问了一番。 宋贺此时与先前痛打恶霸的模样迥然不同,一副圆滑模样,见面先带三分笑,同那官差点头哈腰的道,“请老爷明鉴,我家夫人乃是苏州人士,远嫁保定府,现下小的们随主子回苏州省亲,并非歹人,可都是良民啊!” 说着悄悄往官差手里塞了个银锭子。 那官差一顿,悄悄颠了颠,估摸着能有二十来两,顿时缓和脸色,语气也好了不少,“这样说来,你们一共几人?” 宋贺继续点头哈腰的笑,“回官爷话,加上船家父女,一共六人而已,一半的女眷,又怎么会是歹人呢?” 那官差点了点头,却依旧道,“一共六人,现在外头有四人,既如此,便把你们主子请出来见见面吧!” 此人倒难应付!明月心间一紧,却听宋贺面不改色的又道,“主子们起得迟,这会儿还歇着呢,请老爷通融通融可好?” 官差却并不上套,竟径直往船舱里去了,边走,边如先前那般喊道,“奉旨捉拿朝廷钦犯,如有违者,格杀勿论。” 然而不过几步,脚步却是一顿,只见那舱门忽的一下打开,一女子倚在门上,面容俏丽,姿态慵懒,衣衫稍有些凌乱,一副蜜糖里浸过的嗓子,娇生生的打着哈欠,“撒么错气个宁,大清老早乌里乌糟,让宁咖尬哈分好困。” 还没过北方地界,官差显然并不能听懂这软糯的吴侬语,却也明白这小娘子是怒了,然美人含怒,更带风情,直叫人移不开眼。 还是后头有人提醒,这官差才回了神,想起正事,又往那微敞的房门中望了一眼,只见内里床榻凌乱,有一男子发丝凌乱,衣衫半敞,正埋在枕间呼呼大睡,房中窗帘半遮,旖旎之意扑面而来。 官差又悄悄扫了这小娘子一眼,眼见她花容月貌倾国倾城,顿时都十分理解这男子迟起得原因来,一时间艳羡不已。 后头还有排队待查的船,眼看着要把河道堵住,官兵们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耳听得后头有人在催促,那打头的官差重整神色,笑吟吟的向玲珑赔礼,“夫人勿恼,咱们也是奉命行事,此番得罪,还请原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第六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明月搀着玲珑下了马车, 趁着等待登船的空当,加紧查看周遭环境,只见码头周边已有许多民众齐聚, 不过此时都跪地垂首,并不敢偷看。 场中亦有许多侍卫,步一人, 持戟肃立,将平民与贵人们分隔开来。看得出来, 历经徐家遇袭一事, 今次防卫做的格外足。 端午天子出游, 乃是历代常有的事,其主要意义在于查访民情及与民同乐,因此皇帝今日还是有些正事要做的, 御驾先行,领着一众文武大臣上了前面的龙船, 后妃们登的则是另一艘船。 船上早已备好宫人,亦有早已预备好的护卫乘舟守在河道上,待贵人们都登船坐好,浩浩荡荡的船队便起行了。 龙船前头还有专负责仪仗的船只,随行船奏着礼乐,亦有礼官在前头朗声念着什么,等到念罢, 便闻两岸传来民众齐呼, 诸如“皇上万岁”之类的吉祥话, 虽未亲眼所见,但那壮阔景象也能想象得到了。 不知天子所乘的龙船此时是何情景,此时后妃们所乘的船上,众人齐聚一堂,上首坐着皇后钟氏。 今日徐贵妃照例没有出现,听闻是因娘家遭遇重创,已经病了一阵,现如今在宫里休养。 想来,也正是因为死对头近来的厄运连连,皇后看起来心情不错,同众人微笑道,“难得出宫一趟,今日天公作美,你们不必太过拘束,赏赏景色也是不错的。” 众人齐声应是,又听皇后道,“中午还有龙舟竞渡,等竞渡完毕,用过午膳陛下便会移驾过来,与我等同乐。” 嫔妃们再度应是,此次声音里饱含了感情,可不似方才那般死气沉沉了。毕竟这才是今日主要目的,能趁此机会再见皇帝一面,也不枉她们一个个临出门前精益求精的妆扮啊! 众人的心思,皇后最是清楚不过,否则也不会特意添方才那一句,她目光扫过众人身上的华服珠翠,唇角含笑。 ——虽然上一回游园的事情无果,且也并没顺势将徐氏扳倒,但眼下趁徐氏正处于低谷,再度出招才是根本。 忽然间,皇后眼睛一亮,对着一人发话道,“好久不见,孟贵人身子可大好了?” 视线尽头,玲珑忙起身应道,“多谢娘娘挂念,臣妾已经好了。” 皇后点了点头,顺势打量她一圈,见她今日打扮与上回素宴上大为不同,不仅衣裳鲜亮,还特意佩戴了许多亮眼的首饰,便又道,“你病了这么久,可着实清减了不少,今后多吃些,争取早些找补回来,女子还是要适当丰腴一些,才更好看。” 玲珑又垂首道是,见皇后再无什么话,便原坐了回去,心间却在思想,等皇帝过来,便意味着侍卫们防卫的重点也会跟到这里,所以一定要赶在皇帝来前行事。 而再看身边众人,纵使祁贵人的死也没能唤醒她们,依然争先恐后的想得到皇帝垂青,然而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又有人死于非命? 玲珑心间暗叹一番,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她管不了别人,只求自己能换一个活法。 ~~ 日头渐渐高升,船队随河水缓行,两岸风光徐徐变幻,水汽随风拂来,令人神清舒爽。 皇后休息去了,她一走,众人俱都放松不少,此时有人三三两两说话吃茶,亦有人专心观景,玲珑也临窗而坐,看似赏景,实则在观察沿路环境。 出于安全考量,本次行船路线并不远,不过在城郊稍稍绕了些路,叫皇帝简单看了下待熟的庄稼地,那些爱拍马屁的大臣们一番称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便又往前驶去。 而前方,数十条龙舟一早就已经准备好,只等御驾至,开始今年的端午竞渡。 龙船徐徐驶进一大片平静水面,视野开阔起来,这时,有太监进来提醒,“龙舟竞渡就要开始了,各位主子们快请往外头看去,这可是今日重头戏,请主子们可别错过啊!” 众人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连方才去歇息的皇后也叫人扶着重新回来了,大家齐齐坐好,专注看向水面,等着龙舟竞渡开始。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过后,水面上响起一阵密集的锣鼓声,随后又安静下来,众人满怀期待的屏息,遥遥的听见一声号令响起,紧接着,那十余条龙舟犹如离弦之箭,在水面上奔驰起来。 岸边传来民众的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嫔妃们也忍不住开始兴奋地讨论,都想知道会是哪只龙舟赢。 玲珑的心也跳得愈加激烈起来,却并非为了那赛事,而是因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赛程并不长,很快便有了结果,前头的龙船上,皇帝赏了那拔得头筹的龙舟队,皇后夫唱妇随,也象征性了给了些赏,其余众人都自知不能与皇后比肩,便都没什么表示,只是谈论着方才的赛事与接下来上演的水上歌舞。 头顶烈日炎炎,赏罢龙舟与歌舞,岸边围观的民众们或是回家,或是寻荫凉地方歇息去了,龙船上也到了午膳的时间。 随船的宫人们陆陆续续的提了各色珍馐过来,二十余名女眷在视野最好的船顶层坐了四桌,午膳便开始了。 皇后依旧在宴前象征性的说了几句,语毕,便令众人动筷。 吃着吃着,只听有人咦了一声,“孟贵人怎么不吃?莫非是饭菜不合胃口?” 说话的乃是临华殿的柴贵人,平素以善妒而闻名,偏生又嘴上刻薄些,因此宫中人缘并不好。今日或许是玲珑的盛装打扮碍了她的眼,叫她一有机会便要故意叫人下不来台。 此时归功于她瞭亮的嗓门,众人都听见了她的话,就连邻桌的皇后,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船上毕竟条件有限,饭菜自然不能与宫中相较,但皇后都没说什么,一个小小的贵人,若因此而挑嘴不食,就明显有失分寸了,所以这柴贵人的意图显而易见。 孰不知玲珑却是故意如此,顶着众人的目光,她故作虚弱道,“不是不合胃口,我只是有些不舒服……” 正说着话,皇后派来的尚嬷嬷到了跟前,询问玲珑,“孟贵人可是有事?” 玲珑便又说了一遍,“我有些头晕恶心,吃不下去。” 尚嬷嬷经验足些,闻言猜测道,“贵人大约是晕船了吧,可是刚才在窗口吹多了凉风?” 玲珑不好意思道,“嬷嬷说的不错,我大约是晕船了,那个,可否请您去问一问皇后娘娘,我能不能出去走走?这里头稍有些闷,一闻到饭菜的味道就更有些不适了……” 尚嬷嬷点了点头,“您稍后。”便去了皇后的近前。 趁这个空当,却见柴贵人不咸不淡的笑道,“孟贵人不是江南人士吗?听闻江南水乡遍地行船,你这个土生土长的江南人,怎么今日反倒还晕船了?” 玲珑大计在心,原本不欲与她做什么口舌之争,但见她如此上赶着,只好回道,“我虽是出身江南,家又不在船上,晕船又有什么奇怪的?” 同桌有人掩口轻笑,柴贵人一噎,正欲回她一句,却见尚嬷嬷过来回话说,“皇后娘娘交代,下头有房间,贵人若是不适,大可去歇息。” 玲珑道了声谢,便起身从席上撤了出去,明月自然紧跟上。 前头有引路的宮婢,玲珑白着一张脸,显得很是虚弱,明月一路搀扶她,两人走得很慢,眼看着来到了离水面较近的地方,玲珑朝明月暗暗使了个眼色,然后呕了一声,捂嘴快速冲向栏杆处,要吐的样子。 明月一边追上,一边朝那欲跟来的小宫女道,“快去倒杯水来。” 小宫女一愣,忙转身去找水。趁着个空当,明月快速环顾周遭,悄声同玲珑道,“旁边没人,主子。” 玲珑暗自咬了咬牙,没有犹豫的翻过栏杆,一头朝水面栽去…… 而身后只听明月大喊两声,“主子,主子……”也扑通一声,跟着下了水。 那被派去找水的小宫女赶来之时,只见水面被激起最大的水花,隐约看见孟贵人的衣裙在逐渐下沉,惊吓之下,一松手,打翻了手里的杯子。 “不好了不好了,孟贵人落水了!” 却见玲珑神色淡定,交代道,“没什么,我与这位慕公子谈好了,既然船不好找,我们便同乘吧,不再折腾了。” “那……”明月仍然略有迟疑。 玲珑却知道她想说什么,主动补充道,“慕公子他们会提前下船的,不到临安。” “原来如此。” 明月终于放了心。 临安侯府里人多,各房有各房的心思,小姐今次假死出宫,已是离经叛道,回去不定要面临什么,若是再闯出什么闲话来,可就更难收场了。 好在这两人要提前下船,只要她们不透露身份,船家父女也猜不到的,倒是免了许多事。 船在运河中行进,天气一日热过一日,白日里烈日炎炎,船舱里待着也是闷热,玲珑便时常来到甲板上吹风乘凉。 毕竟同乘一条船,如此一来,与那慕公子主仆更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了。 不过那日人家已经明确表示对她的美貌不感兴趣,玲珑便也不再在乎许多,见面后简单打声招呼,便寻个清净地方去乘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第六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侍卫们一听, 赶紧下水搜救,然而经过那一番耽搁,水下根本没了人影。 泾河水深且急, 但凡不识水性的人跌入,基本都是有去无回了, 就在侍卫搜救之际, 已有宫人匆忙去向皇后禀报。 “什么?孟贵人落水了?” 随着皇后一声惊呼,宴间众人都是一惊, 纷纷看向那来报信的小宫女。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去休息了吗,怎么会落水呢?” 皇后惊讶问道。 小宫女跪在地上,抖若筛糠,“回娘娘, 孟贵人不舒服得厉害,一出去便要呕, 奴婢去给孟贵人拿水,等回来的时候就见贵人已经顺着栏杆栽了下去, 贵人身边的明月着急, 也跟着一并跳下去了。” “这”皇后瞠目结舌, 一旁的尚嬷嬷赶紧问道, “那可救上来了?” 小宫女脸色煞白的摇了摇头, “侍卫们已经下水去找了, 可奴婢来的时候, 还没找到” 皇后急了, 道, “多派些人去找!快去!” 小宫女连连点头,又赶紧出去喊人。 余下嫔妃们谁也无心吃饭,一时议论纷纷。 “孟贵人怎的这么不小心?这么急的河水,跌下去怕是要凶多吉少的” “是啊,前几天才下过大雨,这会儿河水可深着呢” 这议论声入了耳朵,皇后眉头皱的深,前不久才死了一个,今天好好的日子难道又要死一个? 她倒不是为了人命,只是近来这两次的活动都是自己提议的,上回祁贵人死,她还想趁机载到徐贵妃头上,今次徐贵妃可不在,这船上她是唯一主母,若是皇帝怪罪下来,自己岂不难看? 现在只希望侍卫们赶紧把人给救上来,难得出来一趟,可别坏了皇帝的兴致才是。 然而事情总是事与愿违,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外头竟一无所获。 救人这事当然是越快越好,越往后拖延,就意味着时机愈加渺茫,船舱里,已经有人在轻声叹息,“可怜的孟贵人,从春日里病到现在,好不容易出趟门,竟遇上这种事” 皇后疲惫扶额,眼看着已经小半个时辰了,恐怕就算这会儿把人捞起来,也已回天乏术了她叹息着对尚嬷嬷道,“去跟前头禀报一声吧,就说孟贵人落水了。” 她也不想扫了皇帝的兴致,但事到如今没办法了,所幸孟家远在江南,这孟玲珑又是自己失足落水,想必今次麻烦能少一点儿。 ~~ 龙船之上,因着这个消息的到来,出游的兴致顿时被一扫而光,而此时的“罪魁祸首”玲珑,正在河水中与明月相互扶持着,艰难的往岸上游。 明月自幼就跟着爹爹在船上打渔,游水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本事;至于玲珑嘛咳咳,穿来之前,她可曾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青年,游泳并不在话下。 虽然现如今顶着具娇弱的身子,但自打定下端午出逃的计划,她可没少趁着沐浴时练习憋气。 所幸今日都派上了用场,两人入了水后,先假意挣扎几下,顺势把外袍手帕什么的丢出去迷惑侍卫们的视线,随后便往船行的反方向游。此时河水浑浊,水下又有水草遮挡,正可以掩盖身形,两人奋力游了许久,眼见已经离船很远,这才终于敢上岸。 岸边是一片芦苇地,这是来时玲珑观察好的,上回徐家遇袭案后,官兵们为了捉拿凶手,几乎将京城里里外外翻了三遍,又因着今日皇家出行,官府又将沿河两岸才查探过,因此无需担心恶人流寇,却恰在无意之间给玲珑创造了安全的藏身之所。 主仆俩进了芦苇地,先痛痛快快的大口喘气,明月平素身强体健,似乎还没什么,玲珑可就累惨了,从水里上来,全身仿佛要累瘫一样。 然此时事才成了一半,并不能在此地多做滞留,尽力拧干身上衣裳,玲珑犹记得前头不远处似乎有个村子,赶紧将耳环摘下,交于明月道,“去村子里看看,能不能换两身衣裳回来。” 明月点了点头,赶紧朝村子里跑了去。 今日出宫之前,玲珑特意带了许多首饰发簪,只可惜方才游水时都落在了河底,这一对儿耳环精致小巧,才牢牢地挂在耳朵上没有脱落,不过虽然小巧些,可是十足的赤金,平民们往往在乎真金白银,果然,很快就见明月捧着衣裳回来了。 两人借着芦苇遮挡,快速换了干衣,虽然旧了些,但总比湿衣要好,只是想来那农妇身形高大,衣裳穿在身上还有些宽松,玲珑一边紧着腰带,一边问道,“你刚才怎么说的?” 明月一边帮她整理一边答说,“奴婢只说今日是来看龙舟的,结果一不小心滑到水里了,跟她们换两件干净衣裳,那农妇的眼睛全在您的耳环上了,二话不说当下就取了衣裳出来,您看,连鞋袜都有。” 玲珑便放心了,点头哦了一声,明月又在旁安慰道,“这衣裳有些旧了,料子也不好,不过您别着急,等拿到盘缠,去成衣店里给您买几套合身的。” 玲珑并不以为意,只是道,“得先拿到盘缠再说。” 有道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说话间衣裳已经整理好,打眼一瞧,两人如同普通民间姑娘一般,根本看不出宫里人的影子了。 两人便从芦苇丛里露了头,沿着河道往外走,经过这一通折腾,日头已经初现西斜,时间紧迫,她们得赶紧寻到先前准备的银钱才是。 生平头一回干了件离经叛道的大事,明月还是有点担心,边走边问,“主子,你说会不会有人追上来啊?” 玲珑摇了摇头,“都一个多时辰了,也没见有人往回找,可见他们本来找得也没多上心,这会儿多半已经放弃我了” 明月点了点头,复又叹了口气,“世态炎凉,这宫里头体现得最清楚,比如先前祁贵人死,不过几日,别人就把她忘了个干净主子,您当初若是不要入宫就好了。” 哎,哪有那么多如果?玲珑道,“现在出来也不迟,咱们得快些离开京城才好。还有,记得改口,别主子奴婢的了,叫人听见了容易露馅儿。” 明月忙不迭的点头,跟上她的脚步,加快行路。 京城向来热闹,因着皇家出游,今日出入城门的人分外多,两人挤在人群中,很顺利的入了城中,只叹午饭没吃,这一路走来实在是累了,两人寻了家最近的典当行,将玲珑手上的红玛瑙指环当了,换了银钱,先在路边摊要了两碗面吃。 此时已是傍晚,夏日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饿极了吃什么都香,便是一碗粗犷的大肉面,此刻对于两人来说也是美味,正吃的认真,忽听邻桌有人议论,“听闻今日龙船早早返回,可是出了什么事?” “听说是那龙船上有位娘娘落水了” “还有这等事?这位娘娘也太不小心了,不知可救上来了?” “听闻侍卫们下水搜救了半天也没找到,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这不,御驾才匆匆回了宫” 明月闻言看了看主子,却见主子使眼色叫她继续吃饭,她便没再多言,心间却一阵暗喜,太好了,现在人们都以为主子已经死了,那她们不就安全了? 怀着踏实又兴奋的心情,两人填报了肚子,一路打听着寻到了一家菜行,这家的掌柜平素为宫中运送蔬果,因为往来宫墙内外,常有宫人们托他给宫外的亲人递送月钱银两。 此前明月打听清楚这门道后,也以贴补姐姐家用为由,在此存了一笔钱,今日玲珑便以明月姐姐的身份来取了。 那掌柜的常与宫人打交道,颇好说话,见她信息都能对得上,便将钱取了出来。 这下好了,银子有了,自由也有了! 逃出宫墙,自由的走到大街上,玲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格外舒展,痛快的深呼吸一番,听见明月问,“小姐,咱们现在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自然是要尽快离开京城啊!玲珑在心间不知谋划了多少次,知道走水路顺畅快捷,且关卡还少,乃是回江南最好的法子。 在明月期盼目光中,她大手一挥,道,“坐船去。” 码头可不近,两人拿着银子雇了辆马车,舒舒服服的赶往码头。 然而事情总是难以十全十美,来到码头后两人才发现,去往江南的客船早已发完,今日大约是走不了了。 夜色之中,明月抱着包袱,有些茫然,“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玲珑叹了口气,“罢了,明早再出发吧,咱们先在客栈里歇一晚。” 好在码头不缺招待旅人的客栈,明月点了点头,跟着小姐进了一家看起来干净舒适的。 奔波了一天,两人俱都疲累之极,并没有发现,夜色掩映之下,有一黑衣人,悄悄跟上她们的踪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第六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耳听得遥遥的地方传来的喧闹声, 玲珑的一颗心根本无法平静。 一个时辰前传来的那个消息,叫她震惊,并不住的思索至今。 祁贵人死了,竟然如同梦中的自己一样,也在侍寝之前,暴毙而亡。 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感忽的漫上了心扉,看来不管是谁,只要到了这个境况,都无法逃过一劫, 似乎有人在背后操控,而她与祁贵人, 都只是颗棋子而已 下午初听到祁贵人被皇帝选中的消息时,她曾存着一丝侥幸的心思,或许换成别人,这结局就会不一样了。而现在,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了面前, 前几日还来同自己说话的人, 就这么忽然之间没了性命。 明月知道她还没睡,想来安慰她,见她面色苍白,蹙眉出神,忽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为明月曾记得, 玲珑说因为做了一个忽然暴毙的噩梦, 所以决定出宫换个活法, 那时,她尚觉得主子有些太过意气用事,却没想到事情竟惊人的巧合,只不过因着主子装病,那主角换了别人而已。 又是庆幸又是后怕,想了许久,明月只无力的安慰道,“主子,别怕” 玲珑回了神,看了看明月,忽然想起一事,赶忙问道,“他们查出凶手来了吗?” 杀祁贵人的人,必定就是在梦中杀自己的人,她急切想知道那是谁。 却见明月摇头叹道,“还没有,奴婢只听说现在皇后与徐贵妃相互指责,连皇上也没有办法,而且那祁贵人的娘家也已经找到宫里来了反正现如今外头乱着呢!” 玲珑听完,又呆了一阵,方无奈的点了点头,也是,一旦下了手,岂会这么容易被查出来? 只叹祁贵人尚有娘家人来宫里喊冤,可梦里头,却只有明月一人跪在皇后面前,为自己恸哭。 沉默了一会儿,她道,“走吧,这个地方真的可怕。” 看起来是说给明月的,事实上,更像对自己再一次的告诫。 明月如今已是毫不犹豫的支持她,闻言试着问道,“主子可有法子了?” 玲珑看向她,“那日祁贵人不是说,端午还有观龙舟吗?那可能是近来唯一一次出宫的机会。不过想来防卫也一定会很严,咱们一定要更加小心。” 明月还有些不懂,又听她说,“还有,现如今已经没剩几天了,有几件事需提前准备” 说着朝明月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而明月则赶紧照做,听她一番小声交代。 听完之后,明月自然惊骇,换做她自己打死也想不出这样的法子,不过等着平静下来,试着推敲后发现也不是没有可行性,而且,确实是目前最有可能实现的法子了。 她于是认真点头,将玲珑交代的事应了下来。 夜色已经愈深,今夜外头刚死了人,此时如若迟迟不睡,没准会惹来什么无谓的嫌疑,玲珑便叫明月吹熄了灯,躺在了床上。 只是满怀心事,终难入眠,及至半夜,方迷迷糊糊的睡了去,然而梦里却总是一幕幕骇人场景,不是祁贵人死后的惨状,便是自己上次噩梦中临死的场景,不到天亮,又醒了过来。 这觉睡得比不睡还累,她打了个哈亲,泪眼朦胧的唤明月,很快就见明月进来了,一双眸子晶晶亮,似乎才得了什么消息。 她心下一顿,赶紧问道,“可是查到凶手了?” 却见明月摇头,“不是的主子,是昨夜里还出了件大事,徐贵妃的娘家安定侯府上,被人夜袭,安定侯世子被杀,连安定侯自己也受了重伤,听闻被人刺瞎了一只眼睛,砍了两条腿!” “什么?” 玲珑一下惊愕。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又是怎么回事? “何人敢去刺杀安定候?”她一脸不解的问。 连她一个深宫女子都知,那是在朝中只手遮天的人物啊! 明月摇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只听说是跟那位世子前阵的案子有关,他不是在青楼喝花酒打死人了么,官府碍着徐贵妃与安定候的面子没给判,结果惹得仇家上门灭门了!” 竟是这么回事? 玲珑凝眉叹道,“这仇家倒真是厉害!” 明月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听说是江湖上帮派,的确很厉害的。” 玲珑哦了一声,表示了解了,她同徐贵妃没什么交情,因此此时对于她娘家的祸事也并无过分感想,只是顺着此事,陷入了新的忧虑中。 “徐家遇袭,徐贵妃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看样子,朝廷会大力搜捕凶犯了”她沉吟道。 明月顺着想,忽然一惊,“那我们的计划,还要继续吗?” 京城一旦加大兵力缉凶,会不利于她们逃跑的吧。 这可是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机会啊,岂能轻易放弃?玲珑咬了咬牙,“继续,现在离端午还有月余呢,若是官府争气,早点抓住凶犯,我们的计划根本不会影响的。” 她看着明月,语气肯定地说,“昨日交代的事,你还是去。” 明月道了声好,也不再犹豫了。 ~~ 乾清宫。 天才刚亮,榻上的皇帝手肘撑着榻几,疲惫揉着眉心,脚边,是痛哭流涕的徐贵妃。 可此时,皇帝完全无暇劝慰这女人,他脑间全是方才从徐家回来的锦衣卫向他禀报的话。 “启禀陛下,徐大人说,自己认出了那刺客,应该就是越王世子。” 越王世子,慕容啸! 呵,好个慕容啸,年纪轻轻,竟给自己来了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天下都以为他已经回了明州,却没想到他居然还在京城。 他此番血洗徐家,必定已经知道了,是徐士贤对越王下的手,那他又知不知道,徐士贤此举,乃是奉了御旨呢? 回想徐家遇袭一事,皇帝忍不住一阵阵的后怕,偏生女人还在呜呜咽咽的哭着,搅得他愈加心烦。 哪知这个当口,皇后又忽然而至,眼见徐氏哭哭啼啼,竟出言斥道,“贵妃也该知些好歹,你娘家的事虽然不幸,但陛下已经一夜没合眼,你便是要诉苦,也该等陛下歇一歇再说啊!” 徐氏又立刻反唇道,“娘娘可是铁石心肠?我娘家糟了这么大的祸事,难道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了吗?” 语罢重又对着皇帝哭道,“陛下,您给臣妾做主啊” “好了!” 一声怒斥忽的响起,徐贵妃浑身一抖,瞬间止住哭声,含泪看向已是面色铁青的男人。 “都给朕闭嘴!” 皇帝罕见的发了脾气,这下连皇后也一时不敢出声。 殿中鸦静片刻,皇帝吐了口浊气,缓了缓,终于又开了口,“皇后,昨夜的事查的怎么样了?可找出凶手了吗?” 皇后一顿,垂首道,“启禀陛下,内廷监正在抓紧查办。” 皇帝道,“祁家人在宫门口跪了一夜你也知道,现如今赶紧查出凶手,给朕拿出个说法来,其余事情,先不用你操心。” 皇后一噎,终是道了声是,见皇帝扬手,只好又退了下去。 皇后一走,徐贵妃立刻又要说话,却见皇帝先她开口道,“莫要哭了,朕心里有数。你放心,朕方才已经下令全城搜捕凶犯,一定不叫贼人逍遥法外,你无需多言,先回宫去吧。” 徐贵妃也是一顿,虽心有不甘,但见皇帝脸色不好,并不敢纠缠,只好也遵命退了下去。 这两人一走,殿中立时清静了,皇帝暗自握拳,索性召来了锦衣卫,径直发话道,“即刻叫人严查,尤其江南沿路,一旦发现越王世子不在封地,立刻捉拿!” 锦衣卫躬身应是,很快又消失在宫外。 ~~ 后头的几日,玲珑虽依然足不出户,却密切着关注宫里的动静。 或许是迫于祁家人日日在宫门外的嚎哭的压力,祁贵人暴毙一事很快有了结果,据说乃是凝翠轩里一宮婢因先前的训斥怀恨在心,将毒药涂抹在了主子常用的茶杯中,那日祁贵人沐浴完毕口渴,饮了一杯茶,遂中了这恶奴的毒手 同玲珑禀报完,明月压低声音道,“奴婢还以为凶手会是那两位宫里的” “那两位”自然是指皇后与徐贵妃。 玲珑摇摇头,叹道,“难呢!以目前的情势,但凡能寻到一点儿蛛丝马迹,那两位都不会放过对方,现如今却得了这样的结果所以,要么是这两位手法极为隐秘,要么” 她语声一停,引得明月好奇问道,“要么什么?” “要么背后另有其人”玲珑凝起了眉,“是谁都不曾察觉的。” “另有其人?那会是谁?”明月也忽然觉得不寒而栗,“实在太可怕了” 的确可怕,所以而今之计,走为上策! 好在眼看着院中绿荫更浓,端午近在眼前了。 起先玲珑一直担心那徐家遇袭案会影响宫中的端午出游,所幸没费多少功夫,那案子也破了,听闻果真是江湖帮派犯下的,朝廷督促之下,京兆府发力,捉拿了许多暴贼,择了个日子,在菜市口当众处斩了。 如此很有力的安抚了民众先前的恐慌,京城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繁华,这时候,宫中便开始操办皇家端午出游一事。 当然,有人以安全为由提出了质疑,于朝中展开了一番激烈的讨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第六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来人品级不低,且怕是最受东西六宫欢迎的太监了, 掌事的宫女明月出来一瞧, 立刻回到殿中禀报, “主子, 敬事房的赵公公来了。” 窗前正绣花的玲珑闻言愣了愣,这才搁下花撑,去了外间。 才坐好, 就见赵公公笑呵呵的迈进了屋。 虽已入宫三年, 但细究起来,今日竟是头一回与敬事房的人打交道, 玲珑悄悄咳了咳,稍显正式的问道,“赵总管怎么来了?” 赵公公笑吟吟的屈膝行了礼,“给贵人道喜了,方才陛下在乾清宫里发了话, 说今晚要移驾漪澜殿,特遣奴才前来通报一声。” 为了尽力将皇帝的意思表达清楚,他又道,“其实自打那日游园过后,陛下就一直记挂着贵人, 只因贵人身子多有不便,陛下又政务繁忙, 方给耽搁了, 今日听闻贵人已经大好, 这不,陛下当即就决定今晚移驾过来,还请贵人早做准备啊。” 宫里的太监一向会说话,这话里有几层意思,一下就表达清楚了,所幸入宫三年,玲珑也没白耗,暂且搁下心间杂味,对着来人微微笑笑,“知道了,此番多亏公公照拂,漪澜殿上下一定好好准备着迎驾。” 说着朝明月看了一眼,明月立刻会意,从精美的绣花荷包里抓了一把银饼子递过去,也客气道谢,“有劳公公帮我们主子说话,一点心意,请您喝茶。” 赵公公依然笑呵呵的,略推脱了几句,便伸手接了过来,又道,“贵人太客气了,小的也没帮上什么大忙,说来这都是您的福气到了。贵人守的云开,日后必定前程似锦。” 这话跟抹了蜜似的,玲珑也忍不住一笑,颌首道,“多谢公公吉言。” 赵公公忙说不敢当,眼见美人含笑,心间也是暗自感慨。 她身穿湖绿色的苏缎长裙,上罩四合如意云肩,光洁的云髻之上,斜插一支小巧的云凤纹金簪,装扮并不繁复,却愈加衬出她的美貌,尤其方才一笑,宛若三月桃蕊初绽,令人清丽拂面,沁人心脾。 ——难怪后宫佳丽云云,今上那日的“香箭”却射给了她人,实在是远道而来的江南美人,独一份的风韵,与中宫皇后以及雍容的贵妃都截然不同。 这不,一得机会展露,便叫皇帝抛下专宠多年的贵妃,对她心心念念起来。 消息递到,银饼子也拿了,又客气完毕,久留唯恐讨嫌,赵公公很识趣的告了退,离开了这颇为安静的宫苑。 没了外人,明月赶紧请示玲珑,“主子,时间不多了,咱们可都要准备什么啊?” 三年来头一次迎驾,宫人们心里都有些紧张,可叹漪澜殿里也没个有经验的老嬷嬷能指点一下,若是出了差错,坏了主子的好事可怎么好? 毕竟苦熬了三年,这可是主子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机会啊! 然而相较于明月的紧张,玲珑却似乎有些茫然。 怎么皇帝果真要过来了吗? 她甫一穿越而来,便是已经在从江南入宫的路上了,原主的身份改变不了,她彼时又懵着,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当了后宫中的一员。 都知后宫凶险,既然暂时无力改变已经注定的命运,她便打定主意小心行路,力争不做炮灰,哪知眼看时间渐渐过去,她迎来了从没想到的命运。 ——入宫三年,冷清三年,她宛如花瓶里的绢花,彻底成了皇家的摆设。 不仅是她,其他妃嫔也是一样的命运,三年来,皇帝除过初一十五去皇后的凤仪宫例行公事的眠上一宿,其他时候便都宿在徐贵妃的朝华宫里,那位徐贵妃堪称专宠。 在徐贵妃的影响下,皇帝发了话,叫她们这些后入宫的嫔妃们连寻常的宫宴也不必出席,大小节庆都在自己宫里乐呵,是以入宫三年来,她们见到皇帝的次数一个巴掌数的过来。 便是在这一个巴掌里头的寥寥几次,也大多是在路上遇见,遥遥的行礼问安罢了,连皇帝眉眼如何,大部分人都说不出来 不见皇帝的面,似乎就不必担心被炮灰了,但,这空气一般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宫墙高深,这辈子没有再出去的机会,眼看着这余下的几十年,都要在这一方小院里冷清度过的时候,事情却忽然有了转机。 ——皇后膝下空空,一直以来并未能诞下皇子皇女,不过巧的是,徐贵妃虽然专宠多年,却也奇迹般的只为皇帝生了三个女儿,并无皇子,于是乎正值盛年的一国之君,现如今居然连个儿子都没有。 近年来徐贵妃凭借圣眷愈加专横,许多事上甚至又有越过皇后之嫌,终于引得皇后下了狠招,联合大臣以皇嗣之名逼迫皇帝,要他临幸其他宫妃。 而膝下无子的皇帝大约也有了危机感,于是狠下心来不理会徐贵妃的哭闹,决定将视线投向其他嫔妃。 皇后眼见皇帝终于肯配合,自然高兴,便于十日前亲自办了一场游园,名为赏莲,实际则是组织这些年受冷落的嫔妃们有机会面见皇帝。 毕竟距离上一回选秀已经过去了三年,皇帝基本已经忘了她们的样貌,此番能亲眼见到人,总比对着敬事房只写名字的绿头牌要直观。 皇帝十分赞赏发妻的贤惠,破天荒的亲赴御花园与众佳丽同乐,而此行果然不负皇后与他自己的所望,很快就寻到了一名心仪的美人,二话不说当即举起香箭,射了过去 那正是玲珑。 玲珑至今都不能忘,那箭落在身上的感觉。 竹纸做的香箭,落在身上并不疼,然而除过给她衣裙上留下了挥之不去的浓香,还叫她深深的惊讶 这不是史上有名的“风流箭”么,发明者乃李唐时期有名的昏君,在位两年即被宦官杀死 身为帝王,当今的皇帝不会不晓得这典故吧,怎么竟会效仿一昏君的做法 思及往常在宫中听来的闲言碎语,这位皇帝似乎并不算明君,且以这种行乐的方式被选中,令她心内一时五味杂陈,然而来不及多想,已经被众人簇拥着去拜见皇帝。 皇帝对她十分和颜悦色,原本当夜便要侍寝,只是非常不巧的是,她在侍寝前忽然来了月事,这才耽搁了几日。 漪澜殿众人都为她好一番扼腕,生怕这一耽搁,皇帝会将她忘了去找别人,不过好在她“福泽深厚”,原来皇帝一直惦记着她,而且今晚就要来了。 不知为何,玲珑对即将到来的事有一丝莫名的恐惧,今夜,大约再也逃不过了吧毕竟她虽然月事紊乱,但也不至于昨日才走,今夜又来啊。 那,果真是要侍寝了吗 思及此,她终于紧张起来,眼见明月还巴巴的等着自己的指示,她勉强维持面上的镇定,咳了咳道,“收整庭院,整理着装” 然后在皇帝来临之前备水沐浴生平第一次,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么多。 明月正待点头,忽见守门的小宫女禀报称,“主子,凤仪宫的尚嬷嬷来了。” 玲珑停住话一愣,尚嬷嬷? 这位尚嬷嬷乃是皇后身边的嬷嬷,她这会儿来,又是做什么的? 人已经到了门外,毕竟是皇后的亲信,不容怠慢,她于是忙道,“快请。” 须臾,就见尚嬷嬷迈进了殿中。 “奴婢给孟贵人请安。” 五十来岁的发老嬷嬷,发间隐约见白丝,一双眼睛却十分明亮。 玲珑颌首问道,“嬷嬷此来,可是皇后娘娘有懿旨?” 尚嬷嬷的微笑十分得体,“奴婢正是奉皇后娘娘懿旨前来,方才听闻贵人的喜事,娘娘十分欣慰,但也知贵人这里是第一次接驾,怕您或有忙不过来的地方,特遣奴婢来服侍。” 玲珑心间一顿,心道这消息倒是走得快,敬事房的人前脚才走,皇后便已经得了消息了? 不过这腹诽只在心里,玲珑面上无异,也笑道,“多谢皇后娘娘体恤,等我得空一定去凤仪宫谢恩才是。” 然话音才落,却忽听门外一声通传,“贵妃娘娘驾到” 一时间屋里头的人,包括尚嬷嬷在内俱都有些意外,徐贵妃来了? 不会吧,这位连皇后都几乎不放在眼里的主儿,怎么会纡尊降贵的光临这小小的漪澜殿? 人已经临到了门上,一屋子人赶紧出去相迎,玲珑在前向徐贵妃屈膝行礼,“恭迎贵妃娘娘。” 徐贵妃一贯的雍容华丽,随身跟着十余名宮婢,阵仗甚是强大,然令人意外的事,她今日却一改平常的凌人气势,颇为和蔼的同她道,“妹妹快请起,不必如此客气。” 妹妹 玲珑心间暗顿,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贵人,何时也能与徐贵妃姐妹相称了吗? 如此反常,必有异常,玲珑心间警醒,嘴上谨慎答道,“贵妃娘娘真是要折煞嫔妾了,不知娘娘今日驾到,所为何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第六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其实说来该算是竞争对手的,然这几年来一同受冷落, 竟意外的令她们生出同病相怜之心, 这几年来相处的还算和谐。 此时几人在园中遇见, 先评论一番彼此的打扮,再一边闲聊, 一边共往春禧殿走着。 很快来到湖边, 眼看春禧殿就在前头不远了,这个当口, 却遥遥的见到隔湖的对面出现了几人, 昂首阔步, 蟒袍金冠, 一瞧便知尊贵不凡。 除过玲珑,其他几位嫔妃其实是故意早来的, 嘴上虽是说在宫里无聊, 不若提前出来走走, 真正的主意却都彼此心照不宣。 ——不过是盼着在园子里多走些路,没准儿能与皇帝来个偶遇罢了。 方才走了一路都没发现目标,此时眼见终于出现男子身影,心间都免不了兴奋了一下。 但再看清楚了些,却都有些失望,他们的蟒袍虽然尊贵,却并非皇帝的龙袍, 所以里头却根本没有皇帝。 只是后宫鲜少有外男出入, 既然并非皇帝, 那这些又是谁呢? 有人好奇问道,“那些是什么人啊?怎么会来了御花园?这是要去哪儿呢?” 有消息灵通的为众人解惑,“听闻前些日子几位藩王回京祭拜先帝,看打扮,这几位该是藩王吧,现在大约是去跟太后请安的,那处不是慈宁宫的方向吗?” 原来如此,众人点点头,便都明白了。 只是既然知晓那些是藩王,身份有别,她们便不该再胡乱张望了,尽管如此,却还是有几个不安分的悄悄抛去目光 现如今的几位藩王皆是皇帝的亲叔叔,都是正经皇子出身,自然气度不凡,却也都年长于当今皇帝。然其中有一人,身姿较他人更加笔挺,一看就知很年轻,行走间,透出一种难以描摹的俊朗之感。 仪表不凡的年轻郎君,总是容易引起女子们的兴趣,又有好奇者问道,“听闻藩王们大都已是中年,那位怎的那么年轻?” 这个问题有些难,藩王们平时都在外地就藩,一般不会回京,而妃子们深居宫中,双方并没有交集,尤其托徐贵妃的福,她们连皇帝都见不着,又上哪儿得知那些藩王的近况呢。 因此并无人能解。 然却愈加引得人好奇起来。连一直默默无语的玲珑也忍不住往湖那边看了一眼,似乎果真见到一名头戴金冠的少年郎,腰身挺直,昂首而行,掺在那几位微微发福的藩王中间,尤为显眼。 这要搁在从前,没心没肺的她必定也会眼前一亮,没准还会同众人品论几句,然而现在满心都在谋划着该如何逃离这宫廷,对其他的事都不感兴趣,因此只打量一眼,便垂下了眼眸。 经过这番议论,她们驻足的时间不短了,眼见对面已有人朝此投来目光,有随行的宮婢大胆的咳了一声,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请主子们快过去吧。” 闻言,宫妃们终于想起今日的目的乃是皇后的素宴,便纷纷正色敛心,莲步轻移,往春禧殿去了。 而此时,湖对岸—— 打眼瞧见那边一片的莺莺燕燕,秦王率先笑道,“听闻皇上这几年来仍一直专宠徐贵妃,对后来入宫的佳丽们一概不闻不问,呵,没想到我们慕容家也有这样的人物,可真是世间少有的痴情种子。” 本就是皇帝的亲叔叔,这般语气,似乎只是寻常人家长辈在打趣晚辈一般,然而此晚辈却是九五之尊,非一般家庭中的子侄,且此番话中讥讽之意有些太过明显。 两鬓微霜的桂王咳了咳,出声训斥道,“此乃天家私事,旁人休得置喙。” “置喙?” 秦王冷笑着看过去,“皇上至今无子,以二哥看来,可也还是私事?” 却见桂王微顿,捻捻胡须,倒没反驳,只沉吟道,“天子无后,于国而言,的确并非小事”眉间微凝,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帝没儿子,与朝堂来说的确算是个不稳定的因素,但对他们这些藩王来说,却不失为一个机会 但无论如何,在宫中议论在位天子总是不好的,若真论起罪来,他们这些亲叔叔们也不能免责,秦王素来是个混不吝,旁人可并不跟他一样。 叔叔辈里最为年轻的辽王道,“二位兄长谨言,不如快些走吧,慈宁宫已经准备好了。” 此行不是故意生事的,那两人便果真停下话头,往慈宁宫去了。 依照辈分,越王世子慕容啸行在最后,方才几位叔伯发言,他并没有出声,因为隔着辈儿,倒也没人注意到他,并且他似乎一直就是这么个冷淡的性子吧。 几人继续前行,藩王们调侃完毕,便也不再朝湖对面看了,倒是慕容啸却再度投去目光,然而对面的人们已经行至花木深处,看不见了影子。 他眉间微不可查的一皱,而后将视线收回,跟上那三人的脚步,继续前去了。 ~~ 春禧殿。 皇帝一如既往的没有现身,这场斋宴也就一如既往的没有意思,众人虽不敢明言,但眉梢眼角的失望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皇后钟氏看在眼中,垂眼啜了口清茶,方慢条斯理的开口道,“今日的菜式,可还合大家口味?”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赞一二。 皇后淡笑道,“如此便是最好,这食素有许多好处,一来,戒除荤食,有利自身康健,二来,此为积德行善之举,能消不少业障。” 玲珑埋在人群中,一同跟着点头,心间却在暗想,消业障?皇后可是平日犯了不少业障,才动不动就吃素的? 不过皇后的贤妻形象向来塑造的成功,后宫与朝野,无不对她开口称赞。玲珑现如今并不能肯定是皇后下的毒手,所以怀疑仅存在心间而已。 就见皇后叹了口气,又道,“咱们后宫中人,虽是不必料理朝堂政事,但也该体恤民间疾苦,心怀天下才是。近来听闻边境不稳,不少百姓深受其苦,本宫心间甚是沉重,连日来在佛前连连祈祷,希望上天开眼,尽快平定战事,还百姓安居乐业。” 皇后凝着眉,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话一出口,有心思活泛的立刻接应道,“嫔妾愿同皇后娘娘一道祈福,请求神明庇佑我大周百姓。” 这话一出,立刻又有人附和道,“嫔妾也愿意” 一时间春禧殿中纷纷响起附和,玲珑原想当个默默无闻的哑巴,但此情景,也只好随大流出声,表示愿为皇后分忧。 皇后点了点头,带着欣慰的目光环顾殿中,“你们有这份心意便好,不过不必非得同我一道,各自在宫中得空念念佛经什么的,也是极好的。譬如本宫,便时常在凤仪宫小佛堂里拜神,一来祈求咱们大周国泰民安,再来祈求陛下子孙隆盛。” 后一句话显然别有用意,一出口便见众人都黯淡了下来。 咳咳,皇上连见都不见她们,子孙隆盛这件事,大抵与她们是没关系了。 不过想来皇后素来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如此说话只是抛出个引子吧,后头大约还有话呢,玲珑心道。 果然,便又听皇后续道,“你们都是极好的,只是现下圣上被人蒙蔽,不肯投眼过来,本宫心知你们的委屈,每每见到陛下,总会替你们美言几句。你们放心,本宫在尽力周全,须知邪不压正,你们自己也万不要失去信心才是。” 今日除过徐贵妃,人可算是来齐了,皇后话中毫不遮掩对徐贵妃的鄙夷,众人都听得出来,然而听得出来是一回事,却也并不能高兴多少,因为这样的话,她们已经不是头一次听到了,除过安慰,没有半点实际意义。 今次玲珑却是十分相信皇后,因为她亲身经历过,明白再过一阵,皇后就会成功的叫皇帝转移视线,从而有了自己被炮灰的那一幕。 只可惜啊,上回她还糊涂着,不明白其中利害,不然游园那一日不去不就好了? 世上通常没有后悔药,不过所幸她有机会重来,现在她已下定了决心要走,所以这些都成了身外之物,于她不痛不痒 她正兀自出着神,却冷不防听见上首一声呼唤,“那位可是漪澜殿的孟贵人?” 她一怔,赶忙循声望去,却见皇后正冲她投来非常友好的目光 杂乱的脚步声踏上甲板,挎着大刀的官差凶神恶煞的道,“奉旨捉拿朝廷钦犯,如有违者,格杀勿论。” 船家常年跑船,倒也见识过这样的情景,闻言忙上前笑道,“官爷,咱们载得都是正经客人,没无什么钦犯啊!” 官差冷笑道,“正不正经,本老爷看过才知!”说着目光一扫,当即发现了一旁的明月。 那官差几步上前,将人打量一番,惯例问道,“打哪儿来,要去何处?” 明月心间也是紧张,低眉垂眼,照着先前宋贺所教答说,“小,小女子随老爷夫人从保定出发,要去往苏州省亲。” “哦?” 这官差一听,立刻意识到船上还有别人,便放过明月,再度找去,走了几步,又见到一名男子,便又询问了一番。 宋贺此时与先前痛打恶霸的模样迥然不同,一副圆滑模样,见面先带三分笑,同那官差点头哈腰的道,“请老爷明鉴,我家夫人乃是苏州人士,远嫁保定府,现下小的们随主子回苏州省亲,并非歹人,可都是良民啊!” 说着悄悄往官差手里塞了个银锭子。 那官差一顿,悄悄颠了颠,估摸着能有二十来两,顿时缓和脸色,语气也好了不少,“这样说来,你们一共几人?” 宋贺继续点头哈腰的笑,“回官爷话,加上船家父女,一共六人而已,一半的女眷,又怎么会是歹人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第六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世子?他他,他竟是世子? 明月跟在她身后, 自然也见到了这情景, 呆愣过后,小声问她, “小姐,慕公子竟是世子是不是真的?他是哪位世子啊?” “还能有哪位世子?江南地界上, 自然只有一位越王世子了” 玲珑说着,那些在心里头堆积的疑问终于全部解开——他果真身世不凡, 果真不是什么朝廷钦犯 她知道当朝律法,藩王世子若是无故滞留京中乃是大罪, 所以他要偷摸以她为掩护溜回江南, 然而她还是不明, 他毕竟是天潢贵胄,那些锦衣卫为什么要使杀招? 这里头必定有更多得牵扯, 玲珑一时想不清楚,眼见那人已经发现了她, 顿了顿,终于抬步走了过去。 因为猛然得知了他的身份,叫玲珑一时不知该如何张口, 从前对他那么无礼,现在该不该用敬语呢? 正犹豫间, 却听见他先开口问道, “方才你没事吧?” 玲珑点了点头, 道, “我们一直在船舱里来着,并没有什么事。” 见他点头,她又问道,“你呢,我方才看见,有好多箭射向你” 他摇了摇头,正欲说句无妨,却忍不住先撕了一声,玲珑心一紧,赶紧问道,“怎么了?” 这动静也引起别人注意,宋贺赶紧提了灯笼来,问道,“公子怎么了?” 有了亮光,众人这才看见,他后背左边肩胛骨处,竟然嵌着一支断掉的羽箭,箭头扎在衣裳底下,似乎很深的样子 他这是受伤了? 玲珑吓了一跳,惊呼道,“你中箭了!” 慕容啸瞥了一眼她,没回答,只是同宋贺说,“帮我拔出来。” 宋贺应是,忙拨开那衣裳的破口,小心翼翼的将那半截箭给拽了出来。 玲珑看得目瞪口呆,天,中了箭,就这样拔。出来了! 慕容啸轻微“嘶”了一声,瞧见她震惊的模样,无奈的解释,“我穿了护甲,箭并没有伤到我。”箭头只是扎进护甲里了而已,虽有些疼,但未伤及身体。 玲珑这才方恍然,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那中箭处并没有血迹,否则若是箭真扎到了肉里,指不定要流多少血呢! 哎,她还是没见过什么打斗场面,今夜惊吓一桩连着一桩,脑子都已经迟钝了。 她点了点头,方想起来正题,又赶紧问他,“他们可是已经认出你了?你今夜杀了这么多锦衣卫,就算现在一时安全,倘若朝廷要找越王府的麻烦,可怎么办?” 却见他只嗤笑一下,道,“他们若是敢找麻烦,就不会屡屡出阴招了,放心,我自有安排。” 说着想了想,又同宋贺交代,“等天亮后我们上岸,给她们换一艘船,将现在这条处理掉。” 宋贺点头,转身同那船家解释,“安全起见,我们会为你换一条大船,这条便交由我们处理吧。” 船家还能说什么,只得赶忙道了声好,目光环顾自己这条旧船,目光中流露出不舍。 毕竟辛苦了大半辈子,这可是他最值钱的财产了,然经历刚刚过去的那大半夜,船身上不仅满是死尸留下的血迹,还有许多羽箭扎下的窟窿眼,已是一片狼藉之状,要修补也是麻烦事,况且也实在不吉利。 所以弃了就弃了吧,更何况以此换了条新的大船呢,也不算亏! 船家这头安顿好了,慕容啸又转过视线,对玲珑说,“你放心,我绝不会食言,现在已经入了越王府地界,你一定能安全回到临安。” 这一点玲珑现在并不怀疑了,点头嗯了一声。 又听他道,“我过会儿就上岸,你们跟着船家换船,送你回临安。” 玲珑又点了点头,经这一提醒,方意识到,他这是要走了。 天越来越亮,借着晨光与灯笼的灯火,她看见他衣袍与侧脸上都有血迹,虽是知道那不是他的血,但仍然难免触目惊心。 今次的旅途着实非同寻常,若不是亲眼目睹,很难想象方才经历了什么,她躲在残破的船舱中,清楚的看见他以一敌十,甚至数十 虽然方才情形何其惊险,所幸他们都熬过来了。 平安的入了江南地界,平安的等到这个“麻烦”下了船 虽然实话说来,这些都是拜他所赐,若没有他,自己何须经历这一番跌宕,论理,她不找他麻烦已是很不错了,但转念一想,此时人家却已经成了当之无愧的“地头蛇”,玲珑心间一时五味杂陈。 终于,她咳了咳,用前所未有的软和语气道,“多谢世子安排,也祝你们一路顺风。” 这令慕容啸微微挑眉,似乎很是讶异她的态度,却也并无多说什么,想了想,语气诚恳的道,“你回临安以后,若有什么麻烦,可以派人知会我,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料想她此番回家,那勇毅侯府必定不会风平浪静的。 玲珑心间一动,看来她主动低头是对的,“地头蛇”并未在意她一路的态度,不必担心他怀恨在心啦! 她笑的轻松,“我尽量不去麻烦你。” 慕容啸也笑了笑,点头道,“祝你一切顺利。” 见她也点头道好,他心间忽然升起一种奇特的情绪,恰在此时,有近卫提醒,“公子,到地方了。”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那前方岸边停着马匹车辕,应是来接他的。 他暂且压下那股奇怪感觉,同驾船的手下说,“上岸。” 小船便慢慢靠去了岸边。 车架那边已有一批护卫,见状忙下来迎接,慕容啸下了客船,转头交代宋贺,“陪她们再行一段,等换了船到了临安再返回明州。” 宋贺立直垂首,“属下遵命。” 这才是世子与护卫的日常,随着众人都对他毕恭毕敬,慕容啸身上的那股尊贵威严的气势彻底张扬起来,无形在向众人彰示,他才是此地的主人。 玲珑于是也很有眼色的微微俯首,因此并未看见他离去前最后的回顾,那时他的视线,其实是在自己身上。 没有等来她的目光,他却并未因此而停留转身,走去那宽阔的道路上,登上马车,消失不见了。 ~~ 天色渐渐转明,新的一天到来了。 船家老汉歇息够了,便与宋贺一同清理船身,小莲与明月帮忙打水,唯有玲珑细皮嫩肉的,众人都不叫她动手,她只得在一旁干看。 所幸因本来便要换船,也不必打扫的太过仔细,很快,船便被整理的差不多了。 一切都需花时间,又行了约莫半日,越王府安排的新船到来,一行人带着行李换了船,看着面前崭新而宽敞的环境,玲珑心里终于舒服了许多。 相较之下,船家父女更是高兴,新船可比从前那艘小客船大得不少,且上备的东西样样齐全,简直是鸟枪换炮,忍不住喜上眉梢。 船家老汉朝宋贺连连鞠躬,“多谢宋相公照顾,这么好的船,我便是攒一辈子钱也买不来的。” 宋贺摆手笑道,“你们此次护送世子有功,这是该得的,世子方才吩咐,往后会照顾你们的营生,今后,你们若想继续行船,只要江南境内,一定会平安;若不想再行船,你们随我去明州,王府会为你们安排。” 老汉虽没见过大世面,脑子却是清醒的,此番世子跟锦衣仇,在自己的船上杀了人,不管人家怎么应对,他必定是不能再出江南了,否则一旦被朝廷的人抓住,岂不等同于主动送死? 年纪大了,还能再跑几年的船?而且眼看闺女小莲越来越大,已是不好再抛头露面了,不若就此安定下来,寻个别的营生,左右有越王府庇佑,日子应该不会差吧? 所以他赶忙应承下来,谢道,“世子大恩大德,令草民没齿难忘,草民愿跟随世子效力。” 宋贺便点头,“好,那等把这两位姑娘送到临安,咱们便去明州。” 常年以船为家,四处漂泊,如今终于有个能落脚的地方了,那船家两父女激动地险些热泪盈眶,又是对宋贺好一番感恩戴德。 将此景看在眼中,明月悄声对玲珑说,“小姐您看,这越王府行事也算厚道,那位世子看起来也不像坏人,只是朝廷为何要追捕他呢?” 玲珑摇摇头,“那谁晓得呢?朝廷的事,只会比后宫更加可怕吧!” 明月叹了声气,玲珑却忍不住想起早前慕容啸离去时的事。 他对她说,如果有什么麻烦,可以去找他 呵,找他做什么?自己的事,他一个外人能帮上什么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第六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宋贺拍了拍衣袖, 来到玲珑跟前,叹道, “是非之地, 姑娘还是莫要执意了,先跟我回船上吧,我们公子有话要同您说。” 玲珑从惊魂中回神,早已明白下船的决定是做错了, 却仍有一丝意外,问道, “你们还没走?” 已经过了这么大半天, 她以为他们早已经走了。 宋贺只是道, “并未, 船家父女与我们都很担心二位安危, 也所幸并未离开, 否则依照方才情景,姑娘以为你们能逃过去吗?” 玲珑又羞又窘,一时未再多言,同明月一道, 沉默着跟他往回走。 而明月呢, 经过这么一场,也敛去了原先对宋贺的敌对情绪, 一路上忍不住瞧了他好几眼, 似乎很是不可置信, 他竟会有这么好的功夫。 有宋贺在前头带路, 在经过那光膀子云集的码头时,顺利了许多,那些人方才眼瞧见他是怎么收拾“奚爷”的,心知他厉害,此时便自觉为他分出了一条道。 穿过人群,来到河边,一眼就瞧见了先前乘坐的小客船,船家父女正在船头翘首期盼,眼见他们三人回来,立刻露出放心的笑意,小莲更是主动伸手,将玲珑接到了船上。 走的时候决绝干脆,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却是这样落魄的回来了,玲珑甚觉汗颜。所幸船家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道,“姑娘平安就好,您快坐好,我这就去开船了。”语罢便撑起长蒿,将船驶离。 客船随水流前行,终于将那恼人的码头甩开,懂事的小莲倒了茶水来,叫玲珑与明月压惊。 “姑娘有所不知,那码头上有一个恶霸,平素欺行霸市,做了不少缺德事,我们这些行船的,除非迫不得已,一般不会在那处靠岸。” 耳听着小莲柔声细语,玲珑手捧着茶杯,却忍不住分了神,她此次的确丢人,船家父女俩也就罢了,她现在比较在意的乃是另外一人。 昨日初见时便被他讥讽,现如今他一定要笑死自己了吧 一旁,明月听了小莲的话,又回想起方才经历,气愤道,“太过分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竟公然强抢民女!那码头上没有官衙吗?官府就不管管?” 小莲常年跟着爹爹行船,对这些情况见惯不怪了,只是道,“官府哪里会管?平素只管收钱的,听闻前几年人命也不是没闹出过,那恶霸财大气粗,几十两银子就搞定了,从头到尾也不见官府说句什么。” 常年被困于后宫,眼前只有女人之间的伎俩,现如今逃出来了才知道,原来外头的世道也同样这般险恶,明月忍不住叹了口气。 又听小莲颇为老成的说,“其实并不止这一处,从京城南下,这样的情况一路数不清的,除非是大些的码头商埠,官府还像些样子,否则越小的地方越乱,所以我们每次都在大码头上将东西备足,从来不在小地方靠岸。” 明月听了,又忍不住叹道,“这年头,出门行路也这样惊险” 小莲见她一脸担忧,又赶忙安慰道,“姐姐莫怕,我爹在运河上行了几十年的船,对这条水路很是熟悉,而且等过了扬州就好多了。” “为什么过了扬州就好多了?”一直没说话的玲珑闻言,忍不住好奇问道。 小莲眼中扬起自豪之意,“扬州往南便是越王府的地界,不属朝廷管辖,越王爷英明神武,最痛恨这些为非作歹之徒,从前曾狠狠整治过,所以咱们江南水路最是平安。” 小莲跟她爹是吴江人,也知道玲珑与明月家在临安府,同算江南老乡,言语间用上了“咱们”这样的亲近词,一下叫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明月回想起从前在侯府里的时光,也点头道,“那是,有越王府庇佑,咱们江南一向安稳富足。” 语声在空气中四散,飘到了某人耳边,慕容啸眼中光芒微动。 说了这几句话,几人的关系俨然已经亲近许多,小莲瞧了瞧远处坐着的公子,压低声音道,“姑娘,我爹今次也不是有意闹这误会,你们大人有大量,就别再同他计较了吧,还有,我瞧着宋相公与慕公子并不是坏人,这一路一定会与你们平安相处的,你们就放心的留下来,好吗?” 玲珑知道,这船家父女为人敦厚,从先前她要下船,人家原封不动的把预付的船费归还便看得出来;至于那两名男子嘛,哦对了,这两个人现在有名了,宋相公与慕公子 与方才码头上的男人们相比,最起码照目前形势来看,这两个的确算不上什么恶人了,不仅如此,仅仅相识一两天而已,人家还救了她一命呢 自己终是经验尚浅,方造成了今日这场笑话,玲珑面色微红,点头嗯了一声,“我晓得了,谢谢你。” 这便是答应了吧,小莲大喜,立刻高兴的道,“太好了,姑娘先好生歇着,昨晚我爹网了几条鱼,很是肥美,快到晌午了,我这就去做饭,烧鱼给大家吃。”说着便蹲到船尾收拾鱼去了。 日头升高,船舱里稍显闷热,不若在外头吹吹河风清爽,明月叫小姐稍坐,自己将先前的包袱放回船舱,顺道着铺床收拾,预备伺候小姐等会儿歇息。 余下玲珑一个人,思忖接下来的路程。 此条水路的境况,大约果真如小莲所说吧,那看来,果真要与那两名男子同舟一路了,可是与此同时,需要面临的麻烦事却会相应的出现 这个时代女子名声大于天,她伪造死亡从宫里头逃出,已经需要好好考虑该怎么向家里人交代,若是再与这两男同乘一路,一旦被发现,岂不是等于“罪加一等”了 的确是麻烦! 她暗自叹息,却见眼前地上冷不防出现一个身影,惊讶抬头来看,却见正是方才小莲口中的慕公子。 他修竹般立在面前,垂眼瞧她,凤眼里存着几分清冷,道,“我有些事,想同你商谈一下。” 还是那副倨傲的样子,玲珑并不喜欢,不过念在他的手下刚刚救过自己,便也没多计较,只是抬眼回望过去,问道,“什么话?” 或许是鲜少见女子对自己是这般态度吧,那双水盈盈的眸子映在眼底,叫他微有一顿,不过眨眼之间,又不动声色的答说,“自然是一同乘船的事,你随我来。”语毕,竟径直往船舱走了。 玲珑顿了顿,此时说清也好,便抬脚跟了进去。 才从船舱中出来的明月望见这情景,欲跟上小姐的脚步,却被宋贺一拦,“主子们谈话,就不必跟上了,放心吧。” 明月愣了愣,原本有些担忧主子,但见他这样说,点了点头,终是没有跟上。 ~~ 两人共同入了舱,使得原本便不大的时间略显紧迫,慕容啸先行坐了下来,原打算说个请,却见她已经坐了下来。 他目中闪过微澜,好吧,这姑娘不知自己身份,便也不必在乎什么虚礼了,他便开门见山道,“我知姑娘心有顾虑,以至于不愿与我同船,所以有几件事,不妨提前与姑娘解释清楚。” 玲珑点头道,“可以,你说来听听。” 慕容啸面不改色的道,“我们那夜忽然出现的因由,正如我的手下所说,实属无奈之举,我们并非要故意惊吓,这一点,还望姑娘能谅解。” 口中说着道歉的话,可神色语气一点都不像那么回事,玲珑觉得,此人一定很少跟人道歉。不过现如今,她也已经不太在意此事了,便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又听他道,“我们并非好色之徒,对姑娘的美貌不感兴趣,所以这一点,姑娘大可放心。” 听清他说的是什么,玲珑一噎,立刻抬眼看他。 这人,说话果真直接,他这样说,该叫她回些什么话呢 僵了半天,她脑子才转过弯来,红着脸咳了咳道,“公子想是误会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慕容啸唇角扯了扯,未在此问题上纠结,又继续道,“至于姑娘的名声,你放心,我们的目的地非临安,所以会提前下船。你们在临安下船,来接应的家人并不会发现我们的踪迹,我们自会管好嘴巴,不向外界提及今次同行之事。因此,同船这件事并不会对姑娘名声造成什么损失。” 这个问题倒是说到点子上了,玲珑顿了顿,原来他要提前下船啊 他言语虽直接,却也叫人放了心。 玲珑在心间暗自权衡了一下,半晌,终于点头应道,“好吧,但愿你说到做到。” 左右等到了地方下了船,谁认识谁啊! 接下来的几日,旅途还算顺利,并未再度遇见盘查的官兵,玲珑心间渐渐放松不少。 只无奈夏日渐深,天越来越热了。 算算旅途,才走了一半,还有近半月才能到,实在是漫长,好在前几日趁着船家靠岸采买,玲珑叫明月去买了些丝线,或是绣花,或是打络子,也能打发些时间。 午后无事,主仆俩闲坐在阴凉处,顺着微风,耳边飘来一阵拨弦声,只是零零散散,调不成调,弹得很是生涩艰难。 船上只有这么几个人,玲珑一时好奇,“谁在弹月琴?” 明月也想知道呢,遂搁下络子起身去看,最终在厨房里找到了正抱着一把月琴的小莲。 明月很是惊奇,咦了一声,“小莲,你还会弹琴呢?” 小莲被她咦的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解释,“不不,是先前有位客人,下船的时候闲麻烦,就把这琴留在船上了,我只是偶尔摸一摸,并不会弹。” 说着便要把琴搁下,起身说,“我给姐姐和姑娘煮茶去。” 明月笑着将她一拦,“我们小姐才喝过水,不渴的,你且坐着弹,不必不好意思。” 小莲却愈发不好意思,绞着衣角说,“我真的不会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第六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噩梦惊醒, 冷汗淋漓。 玲珑惊骇的睁眼, 一度甚至分不清眼前的是现实还是犹在噩梦中。 然胸腔里头,狂烈到有些疼痛的心跳在提醒她,她是有知觉的,她没有死, 她还活着。 她还活着 心间稍稍安定下来, 她迟钝的环顾四周, 终于察觉自己依然躺在那张熟悉的拔步床上, 帐中的光线虽有些暗,但觉非死后被钉进棺材里的那种绝望的漆黑。 她还活着,她再一遍告诉自己,却也仍有些不明, 方才那心惊胆战的一幕,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 还是仅是一场噩梦? 那时的她,好不容易迎来被皇帝临幸的机会, 却在皇帝到达漪澜殿之前莫名其妙的死了,死的那么快, 无声无息, 甚至连贴身的明月也不曾察觉。 还有临死前那极度痛苦, 却丝毫使不出力的感觉实在叫人后怕, 令她觉得自己仍是闷的, 她用力扯开床帐, 叫外头的光线与空气扑了进来, 试图缓解心头重重叠叠的窒息感。 动静引来了他人,一盏烛光由远及近,烛光之下,映出明月充满关切的脸。 “主子醒了?” 她迟钝的没有答话,明月却看见她满头大汗,愣了愣,赶紧替她擦拭,又问,“主子做噩梦了?” 她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讷讷的嗯了一声。 明月还是不放心,再度查看,这才发现,她贴身的寝衣也已被汗浸透,吓了一跳,忙道,“现在虽已入了春,但早晚仍是寒冷,主子这样可不行,得赶紧换身衣裳,”说着赶紧向外唤人,“春雪,腊梅” 这话入了耳,玲珑却一怔,“入春?不是已经入夏了吗?莲池里的莲花都开了” 明月一愣,忙摇头道,“主子可是睡迷糊了?昨日才过的春分啊” “昨日才过的春分?” 玲珑讶然,如此说来,还未到夏天,那么先前的果真是一场噩梦了吧 正想着,身边的明月见喊的人迟迟没来,便又重复了一遍,“春雪,腊梅” 本欲催她们来帮着主子更衣,却见玲珑阻拦,“不,不要叫她们” 现在除过明月,玲珑谁也信不过,也不想任何人接触她的身体。 睡眼惺忪的两个丫头已经入了门口,明月只好又挥手令退下,自己从橱子里翻出干爽寝衣,轻手轻脚替她换上。 身上变得熨帖,心跳也渐渐恢复正常,玲珑吐了口气,听见明月在旁道,“主子是不是有些不舒服?不如等天亮请御医来看看?” 玲珑摇头说不用,又看了看明月,出乎意料的说了一句,“谢谢你。” 明月一愣,疑心自己听错了,踟蹰道,“主子说什么?” 玲珑叹道,“这世上,也就唯有你对我真心了。” 明月惊讶之余赶紧摆手,“主子何须跟奴婢道谢?奴婢做这些不都应该的吗” 玲珑却摇了摇头,她在方才那场“梦”中看得清楚,自己莫名其妙的死后,漪澜殿中的宫人真心难过的少,反而大多都在感慨跟了她这样的主子倒霉唯有从江南一路跟她来的明月,哭的最为伤心,甚至还跑到皇后面前连连磕头,请求追察她的死因 想到这里,玲珑又是一顿,对了,究竟是谁害死她的? 只可惜没有看到结果,她便已经醒来,不过仔细想想,她刚被皇帝看上就遇了害,凶手还会是谁呢? 徐贵妃善妒,这些年死于她手中的女子可并不少,但皇后的嫌疑也不小,若是想杀了她栽赃给徐贵妃,也不无可能。 毕竟那日从头到尾,唯有皇后派来的人近了她的身,没准那毒药掺在了她那晚的饮食里?又或是混进了她沐浴的温汤中 见她没头没脑的道了谢又出神,明月更加担心起来,又劝道,“主子,还是请御医来看看吧。” 她却再度摇头,“不必了,我身上没事” 事儿在心里,便是太医院的院判来了也并不能治好,因为根本没人能告知她到底是谁杀了她。 而且,谁又知道这些太医是谁的人,又会不会居心叵测呢? 不过这念头才出,她又自嘲的一笑,她现在只是个默默无名的贵人,并没梦中那般际遇,现如今该没人要害她的吧 脑仁有些发疼,她蹙眉闭了闭眼,无意中瞧见明月目中满是担忧,她硬挤出一缕笑来,宽慰道,“我无事,不用担心,离天亮还有一阵,我再躺一会儿,你也回去歇一歇吧。” 明月只好点了点头,服侍主子躺下,自己又歇了一下,待到又过了一个时辰,天大亮起来,方再去伺候玲珑梳洗,开始新的一天。 ~~ 日头渐渐高升,玲珑隔窗坐着,面对着院中发呆。 院子里一株迎春正开得欢畅,透过窗,映了她满目的嫩黄。 可她的心思却不在景物上,平日里最常摆弄的花撑也放在一边,她一手托腮,又陷入了对那场噩梦的回忆。 只是再一遍回想,也不过是再一遍的遍体生寒。 说来也是可笑,她曾以为自己足够谨慎,还打算在宫中小心驶得万年船,却没想到还没开始便先当了炮灰 无论是皇后与徐贵妃,均在宫中权大势大,各种手法无声无息,没有做不到,只有她想不到。她非常不自信的想,就算有朝一日她飞上枝头,也依然很难躲过宫中的阴暗手段。 所以思来想去,今后不过两种可能,一,如过去的三年一样,冷冷清清的在这宫中度日,犹如一潭死水,到死依然是这般模样; 又或是如梦里那般,有朝一日被皇帝看中,却分分钟沦为炮灰 要么死水,要么炮灰,她该选哪一样? 可是好好的一辈子,难道就要这样度过?谁会甘心! 几声清脆鸟鸣忽然传进了耳朵,她不由自主的抬眼望去,却见不知从何处两只黄鹂,落在迎春的枝头嬉闹。 明月端了汤盅进房,见主子正望着窗外出神,心间暗叹一声,来到她近前道,“主子,奴婢给您炖的银耳羹,您喝一碗吧。” 没容玲珑答话,又听几声鸟鸣响起,原来是那两只黄鹂拍着翅膀飞出了这一方小小的天,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像是忽然得了什么启发,玲珑心间一顿,下了决定,她不要当死水,也绝不做炮灰! 出宫,想办法出宫,去过一个正常女子该有的生活。 她虽是担着宫妃的名号,但对那位仅有几面之缘的皇帝夫君并没有任何感情,而且回想游园被选中时的那支风流箭,甚至还有种被羞辱的膈应之感 罢了,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她虽叫玲珑,但自知并没有什么七窍玲珑心,在宫中无背景无人手,娘家又远在江南帮衬不上,这副身家,怎么都不会成为宫斗的赢家,且空有一副美貌,最易成为众矢之的。 不逃离,就真的等死吧! 明月并不知她心间那一番的惊涛骇浪,只是见她转头看向自己,目中忽然有了神,道,“离入夏还有多久?” “入夏?”明月愣了愣,“还有两个多月呢,主子问这个做什么?” 入了夏,御花园里莲花开,而莲花开时,皇后便会组织宫妃游园赏莲了 两个月,还好,她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来想办法。 想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挣脱这种命运。 她知道决不能若是贸然逃离,一旦被发现,不仅自己没有好果子吃,还会大大连累江南的家人。她虽是半途穿越来的,但并非那等自私自利之人,况且赔本的买卖又有什么好做呢? 汤羹里有去年秋日才制的蜜渍桂花,清甜之余还有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玲珑接过明月递上来的瓷碗,边吃边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毕竟事关重大,眼看着一碗甜羹吃完,她的万全之策还是没能想出来,正当这时,却见春雪进来禀报,“主子,皇后娘娘中午要设素宴,邀您去春禧殿呢。” “邀我?”玲珑一惊。 这个当口听见钟皇后找她,可真是叫人忍不住一激灵。 见主子表情甚是诧异,春雪自己想了想,察觉到了口误,赶紧改口说,“是奴婢没说清楚,皇后娘娘给各宫都下了懿旨,叫各位主子都过去呢。” 原来不是只邀她自己,而是众人都有份,玲珑松了口气,这才合常理嘛。 皇后信佛,这两年愈发虔诚,不仅自己吃素,还时不时的办场素宴,拉着宫中众人一起吃,玲珑仔细回想了一下,梦里就有过这么一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第六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玲珑却知道她想说什么, 主动补充道,“慕公子他们会提前下船的, 不到临安。” “原来如此。” 明月终于放了心。 临安侯府里人多,各房有各房的心思, 小姐今次假死出宫, 已是离经叛道,回去不定要面临什么,若是再闯出什么闲话来,可就更难收场了。 好在这两人要提前下船, 只要她们不透露身份,船家父女也猜不到的,倒是免了许多事。 船在运河中行进,天气一日热过一日, 白日里烈日炎炎,船舱里待着也是闷热, 玲珑便时常来到甲板上吹风乘凉。 毕竟同乘一条船,如此一来,与那慕公子主仆更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了。 不过那日人家已经明确表示对她的美貌不感兴趣,玲珑便也不再在乎许多, 见面后简单打声招呼, 便寻个清净地方去乘凉。 明月近来已经同小莲混熟了,常常搭手帮着做饭, 左右闲来无事, 听她们说话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今早船家才刚上岸采买过, 所以今日食材很是丰富,两个丫头聚在一起,拨一种长长的草。 玲珑十指不沾阳春水,不识得此物,见状好奇问道,“这是什么菜?可以吃吗?” 明月扑哧一笑,道,“小姐不认得它吗?这是您最爱吃的蒲白啊!” 玲珑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蒲白啊。” 闻言,一旁的小莲也忍不住问明月,“姐姐管这个叫蒲白啊,我们都叫蒲芽子的。” 明月好歹也曾是漪澜殿的掌事宫女,当然比小莲见多识广,便解释道,“此物在咱们江南叫做蒲芽子,在京城就叫蒲白,配以火腿冬菇,以奶汤烹制,最为可口,我们小姐最爱喝这种汤了。” 这是宫里的惯常做法,如小莲这样的船家姑娘自然没喝过,闻言,小莲不好意思道,“我只晓得用油清炒,这样,秦小姐与慕公子会不会不爱吃?” 为了隐瞒身份,上船时玲珑谎称自己姓秦,此时小莲说秦姑娘,自然指的她了,冷不防的听见自己与那慕公子的名字绑在一起,玲珑直觉有些不自在,却听明月道,“不碍事的,今早你爹不是还买了几条胖头鱼么,鱼骨做汤,鱼肉打丸子,做成蒲白珍珠汤,也是不错的。” 听起来就好吃,小莲忙点头道好,“还是姐姐能干,不然以我的手艺,可要亏待秦小姐和慕公子了。” 玲珑又是一顿,怎么又把她和那人放在一块儿提了呢? 不行,她觉得该提醒一下,结果小莲和明月将蒲芽儿剥完,有说有笑的继续讨论做菜去了,根本没她插话的空当,眼见两人兴致勃勃的杀鱼要来做鱼丸子,玲珑觉得有些血腥,只好扭头看向一旁。 不看不要紧,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一人也正在看她,冷不防的与她对上视线,顿了顿,这才又把视线投向别处。 玲珑轻轻扯了扯唇角——不是说对她不感兴趣吗,偷偷看她做什么? ~~ 两个姑娘俱都手脚麻利,很快便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小莲分成几份,装进托盘里,给慕公子主仆俩送进房中,玲珑的那份,由明月自己带去。 主菜都是明月做的,玲珑吃着当然合胃口,主仆俩出门在外,也不讲究那么多规矩,同桌而坐,吃的也香。 而此时另一间舱室中,慕容啸看着眼前的菜式,却迟迟未下筷。 一旁的宋贺察言观色,忙道,“公子,这饭菜是一锅而出,属下见船家父女与那两个姑娘都已经用过,应该没事的。” 他以为世子是在担心饭菜不安全,但其实,慕容啸想的却并非这个。他望着面前那摆盘精致,色香味俱佳的几碟菜肴,问道,“这是那丫鬟做的?” 宋贺点了点头,“是那位明月姑娘掌勺的。” 慕容啸微微凝眉,这些菜式,无论从做法还是刀功摆盘,无一不透着富贵人家的影子,看来这丫鬟是经过调教的,一个丫鬟,能在吃食上肯花如此心思的,绝非一般的富贵人家,而从那小姐的举止形态,也并不像什么寻常小家碧玉 但如若果真是大户人家的女眷,怎么会落魄到独自去码头上寻船?身边连个护卫的家丁都没有? 他略作思忖,问道,“离开之前,京城曾发生过什么事吗?譬如哪个大户人家,有女眷私奔?” “私奔” 这可着实把宋贺给问愣了,皱眉挠头,想了好久,道,“属下倒不曾听说过。” 只是话刚出口,他忽然又眼睛一亮,“倒是听说过一件事,端午御驾出巡,在泾河之上出了点意外,一宫妃不幸落水淹死了。” “淹死了?”慕容啸想了想,问道,“可捞着尸身了?” “那倒没有。”宋贺道,“泾河水急,听说是给冲走了,宫里派人寻了两日,一直未曾寻见尸体。” 闻言,慕容啸一时未语,心间渐渐地起了个猜测,想了一会儿,又问道,“我记得,临安勇毅候府,曾有一女儿入了宫?” 他十五岁起入父王书房,协理封地大小适宜,对江南各地乡绅大户了如指掌,加之江南的侯爵本就不多,这勇毅候府自然就显眼了。 三年前皇帝选秀,特意指名从勇毅侯府要了名女儿,其背后隐意,世人都能想得到,无非是笼络勇毅候,从而制约他们越王府在江南的发展。 因为关乎自家利害,所以慕容啸记得很清楚。 宋贺当然也还记得此事,闻言答道,“的确有此事。” 语罢却见公子微微挑眉,嘴边甚至出现了点意味不明的笑意。 宋贺今次没有参透公子隐意,是以有些摸不着头脑,公子这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慕容啸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执筷,尝起那饭菜来。 呵,这趟旅途,倒愈加有趣了。 ~~ 船上时光有些无聊,玲珑过去可谓把能打发时间的法子都试过了,好不容易逃出宫廷,一时间什么都不想做,躺在客舱的榻上,闭目感受船身轻微的晃动,一边思索等回到临安后的境况。 原主的记忆告诉她,那也是一个规模庞大的家庭,是非多,关系杂,总之,并不是那么好应对的。 哎,头有些疼,她闭目稍歇,正在放空间,忽然觉得船速慢了下来,最后竟完全停住了。 她有些奇怪,今早听小莲说,还有两日才会到下个码头,这会儿停船又是为何?正欲唤明月去问,谁料还未开口,却见明月先跳进了屋,神色有些慌张的说,“小姐,前头有官兵查船。” “什么?” 她一下由床上坐起,惊讶道,“查什么?” 莫不是来查自己的? 明月凝眉,摇了摇头,“奴婢也不清楚,前头排了好几条船,看起来查的很是仔细小姐,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 毕竟做贼心虚,一时间玲珑也终于忍不住心慌起来,要知道自己假死一事一旦被发现,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啊! “准备些银两,看看能否蒙混过去”她说道,心间一边做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再投一次河罢。 谁知话音未落,忽然一人迈进了房中,她吓了一跳,然定睛看去,却见是那位慕公子。 “你,你做什么?”她惊讶又愤怒的问道。 这个当口忽然闯进她的房间做什么? 那人面不改色,只是道,“江湖救急,借个地方。” “什么?”她一下愣住。 他转头吩咐明月,“到房外去,宋贺会教你怎么做。” 明月略有迟疑,看了看玲珑。 危急关头,玲珑的脑间忽然变得格外清明,当下与前事一联系,忽然有所顿悟,盯着他道,“那些官兵是来查你的?” 他却并不答,只是加重语气吩咐明月,“照做。” 明月被他的气势震慑,加之也在慌乱之中,只好退了出去。 余下玲珑眼见他这副模样,愈加肯定心间猜测,又问道,“你到底是谁?他们为何要查你?” 慕容啸盯着眼前女子,只是道,“若想守住自己的身份秘密,不要多问,照我说的做便是。” 明月一早就收拾好了包袱,此时要下船了,便跟在小姐身后同另三人作别,小莲很有些舍不得她们,眼泪汪汪的问道,“明月姐姐,秦姑娘,以后还能见到你们吗?” 他们自此要追随越王府,虽说明州与临安相隔并不远,但玲珑娘家勇毅侯府与越王府并无什么往来,此时女子们通常深居简出,论说再见面的可能性是极小的,不过为了安慰,玲珑笑道,“放心,有缘自会见到的,你同你爹爹都要保重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第七十章 此为防盗章 在心间略作思量, 皇后颌首道, “快坐吧, 这素食不顶饿,多吃些才好。” 玲珑又谢了一遍恩,方重新坐了回去。 然而心里忽然有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皇后方才那眼神, 是什么意思 嫔妃们其实很可怜,整日千篇一律, 生活苦无盼头,一场午宴打发了近一个半时辰,结束后便又重新回到各自宫中。 玲珑也从宴间起了身,由明月陪着在御花园间行走, 没走几步, 忽然见到一宫女来到跟前行礼,“孟贵人请移步如意亭,皇后娘娘正在那儿等您呢。” 玲珑心间一顿,皇后又在等她? 看来刚才的事果然不简单,这不后续都来了。 可是没有办法拒绝,到了这份上,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她点头笑道, “我这就去。”面上没有异色。 如意亭就在前头, 没几步也就到了, 入内后发现皇后果然正在里头, 她遂再度上前行礼, “见过娘娘。” 皇后叫人给她赐座,颇为和蔼的问道,“方才人多不好说话,所以才特意叫你来此,你这阵子没什么事吧?” 便是有事也得说没有啊,玲珑淡笑,垂首答道,“回娘娘,嫔妾并无什么事。” 皇后点了点头,又道,“你娘家远在江南,不比那些娘家在近处的,一个人进宫久了,漪澜殿又清静些,想来思乡也是难免的,本宫从前忙,竟忽略了此,你往后若是得空,可多去凤仪宫坐坐,给本宫讲讲你们江南风光,本宫素来听闻江南美名,却无奈困于宫廷,还从未去过,心里其实向往得紧。” 任谁都能听的出来,皇后这是非常明显的示好,玲珑却愈发头皮发麻。 好端端的叫她去凤仪宫做什么,为了与皇帝来个偶遇吗? 这如何得了! 她忙道,“嫔妾愚笨,去了只怕烦扰到娘娘。” 倒不是个顺杆子往上爬的,皇后笑道,“你过谦了,本宫素来听闻你心灵手巧,绣功非常不错,对了,本宫这几日正琢磨着要给陛下绣条腰带,依你看,这宝蓝底的料子,绣什么花样好?” 帝王服饰,无论颜色制式,自有礼制规范,并不是想绣什么就能绣什么的,皇后不可能不知这一点,无非是在试探她罢了。 玲珑于是面露愧色,道,“请娘娘恕罪,嫔妾平日里不过绣些妇人家的小玩意儿,还从来不曾绣过腰带,听闻陛下常服都有制式,嫔妾也从来不曾见过,所以” 为难之意都写在了她的脸上,皇后面上不显,转而笑笑道,“也是我疏忽了,你怕是连话也未能同陛下说过一句,又岂能知道他喜欢什么花样呢。” “不过没关系。”皇后笑的意味深长,“你得空了常去凤仪宫坐坐,总能与陛下见上面的。” 这话就再明显不过了,玲珑心里咯噔一声,皇后摆明是打算给自己开“后门”,把她往皇帝眼前送啊! 但是那梦里却分明没有这一茬,一直到游园那日被皇帝选中,她也并未提前得到皇后的看重,现在倒好,就因为她今日穿了件素些的衣裳,就引起了皇后的注意,要把她提前推至风口浪尖上呢? 心里头立时炸了毛,但理智告诉她,现在不能表现出推拒,因为以她的处境与身份,这都非常不合常理,且一旦叫皇后起了疑心,会更麻烦。 她于是带了丝惊喜的应下,诚惶诚恐的向皇后谢了恩。 皇后对她的上道很满意,又说了几句,便起身率先回了宫,余下玲珑慢慢走出如意亭,心间却变得满满的不如意。 不成!她绝对不能往皇帝跟前凑,否则厄运很有可能会提前到来。 但看皇后的意思也绝非是随意说说,那她,又该如何拒绝 ~~ 春夜仍有些寒凉,所以床上依然铺着松软的棉被。 入了夜无事可做,玲珑在灯底下看了会书,很快打起了哈欠,明月已经替她铺好了床,服侍她洗漱过后,便将她送进帐中,自己去外间守夜。 周围一片寂静,灯火也熄了,玲珑放下心来,毫不留情的蹬开了被子。 想了想觉得还不够,索性又把寝衣解了开来,只留下贴里亵衣,就这么光溜溜的躺在帐子里。 夜渐深渐凉,幼滑肌肤上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她很快就被冻得手脚冰凉,甚至要牙齿打颤了。 但玲珑始终没舍得钻进被子里,她打定了主意,在心间告诫自己,如若这点苦都受不了,还怎么出宫? 困意渐渐来了,她就这么闭上眼睛,终于瑟缩在被子上睡了过去,大约因为身体冷,梦里也是一片冰天雪地。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如此坚持了一夜,第二日,她终于成功的染了风寒。 眼看她双颊泛着不健康的红色,喷嚏一连三个,明月委实愁坏了,连声自责道,“都是奴婢的错,忘了夜里起来给主子盖被,害得主子染了风寒。” 玲珑心虚,用浓浓的鼻音安慰她,“不怪你,也是我不好,这个大的人居然还踢被子。” 春雪替她煮了姜茶送进来,明月却不放心,道,“主子病成这样,单是姜茶不管用的,还是该请御医来看看吧。” 她今次没有拒绝,虚弱的点头说好,“那就叫人去请吧” 明月忙应好,当即便遣了春雪去御药房请御医。 不一会儿御医便到了。 她是实打实的风寒,病情也并不复杂,御医很快就确诊开了药,明月又派了个腿脚快的小宫女跟着去取药,等药取回,便命人仔细熬好,亲自送到了玲珑手中。 黑乎乎的药汁冒着热气,苦味一下将屋子里充满,明月关切道,“主子先把药喝了吧,趁热疗效才好。” 她蹙眉嗯了一声,说,“去给我去几个蜜饯儿吧,我喝完了含在嘴里,你晓得的,我耐不得苦味。” 明月不疑有她,立刻去替她取蜜饯儿。屋子里没人,玲珑则赶紧趁着这当口,将药汁倒进了手边花盆里,无人察觉。 哎,生一次病不容易,哪能轻易就好呢! ~~ 乾清宫。 此番在外就藩的藩王应诏回京,乃是为了参加先帝的祭礼,如今祭礼一过,也就没什么要事了,依照祖制,藩王需尽快出京,回到各自得封地去。 昨日几人拜别了太后,今日齐聚乾清宫,则是来拜别皇帝的。 皇帝给几人赐了座,开口之前,先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这几人。 也不知是不是遗传的,皇帝现今无子,而当年先帝的子嗣也并不太隆盛,除过他,便只有一位六皇子活到了成年,不过这位六弟是个病秧子,平日里与汤药分不开,根本无法肩负重任。 是以现如今他需倚仗的,仍是这几位叔叔。 而这几人在外就藩多年,已经势力不小,在替他稳固边疆的同时,却也造成了不小隐患。 然皇帝虽明白这点,却也有些无能为力,朝廷薄弱,已非一日之寒,早在先帝在位时便形成了困局,他上位几年,仍无力扭转,国库空亏,兵力不足,想要削藩,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眼下只能从长计议。 皇帝面上和蔼,发话道,“此番辛苦几位千里奔波,今后还盼你们继续为我大周稳固边疆,保家卫国才是。” 而下立的几人同样口不对心,不管心间如何不屑,纷纷拱手遵是,表面看来,君臣十分和谐的样子。 皇帝颌首,特意转向几人之中的少年郎道,“此番三皇叔因病未能入京,朕心甚是遗憾,还望你回去后代朕表达问候,愿他早日康复。如若在医药上有什么需要,随时开口,朕会派人送去明州。” 明州既越王封地,今次越王病重,实在来不了京,所以才派了自己的世子慕容啸前来。今早隔湖相望,嫔妃们不识的少年郎,正是慕容啸。 此刻,慕容啸同样隐下目中寒气,略弯腰垂首,恭谦回话道,“臣代父王谢主隆恩,不过还请陛下放心,王府会自行解决父王医药,尽力不给朝廷添麻烦。” 表面看来,他还年轻,不过一位十八岁的少年郎,然皇帝却是知道的,他行至颇为沉稳,很有其父越王之风 实话说来,这又是一头猛虎,现在虽年轻,却已经隐约透出令人棘手之势。 皇帝现在最关心的,其实是越王究竟“病情”如何,只可惜屡次试探,并没有结果,此次慕容啸来,他几次三番,竟一直未能问出什么有用的话。 慕容啸说不给朝廷添麻烦,这一句话堵住了皇帝的意图,叫他只得道,“希望越王能尽早康复,朕稳固东海海疆,不可失去他这条臂膀。” 慕容啸滴水不漏的跟他表忠心,“越王府上下,随时愿为陛下效力。” 皇帝只好点点头,又同旁人关照几句,便挥手令他们出京返回封地了。 出了宫门,几人回到京中府邸,纷纷收整行囊。 越王府位于江浙一带的明州,行水路要比陆路方便快捷,因家中父王卧病在床,越王世子慕容啸归家心切,当日午后便乘船南下。 然不过第二日日暮时分,趁着船只靠岸修整的空当,少年郎君卸下金冠蟒袍,换上便装,又悄悄带领几人,骑马返回京城方向。 不仅如此,他还顺手拉起一旁的被子,将两人包了起来 玲珑顿时浑身汗毛竖起,虽是知道要帮他掩护,但这又算个什么,正欲炸毛,忽听咚的一声响,原来船舱的门被踹开了。 光听声音便知来者不善,她一顿,立时不敢挣扎,犹豫一下后,为了将戏演得真切,还特意伸手,环住他的脖颈 乍一看去,好一副香艳景象。 那闯进门的官差果然一愣,紧随而至的宋贺赶忙劝道,“使不得使不得,老爷夫人正在休息,官爷请出去说话吧。” 与此同时,只见被子里抖了抖,美人慌忙瑟缩,捂脸哭道,“哎呀,简直要丢死人,什么人硬闯人家房门” 官差咳了咳,终于退了出去,宋贺忙将门关上,一边松了口气,一边暗叹玲珑演技好。 却说被中两人屏息静气,直到听得外头彻底安静下来,船身继续前行,方放下心来。 慕容啸这次很是识趣,立刻主动从榻上起了身,咳了咳,对她道谢加致歉,“方才多谢你,还有,今次也并非有意冒犯” 然而事情似乎并不像他想象的这般简单,却见她杏目圆睁,嘴唇紧抿,愤怒异常,对他冷笑道,“并非有意冒犯?你说得轻巧!一次比一次过分,下一次你还要如何?” 上回是解了前襟躺在她床上,今次居然将她抱进了怀里,还一起盖了被,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真不敢想象下次会发生什么? 慕容啸顿了顿,心知此次确实是冒犯了她,但他也是无奈,先前的计划中,是借她们的身份来帮自己掩饰,并没有要对她做什么,哪知这一路官差们查的如此仔细,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咳了咳,又道,“我并非有意,实在情势所迫,你也看到了,他们速度很快还请你见谅。” 这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女子的清白何其重要,玲珑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姑娘,但到底不喜欢这样随意被拉来当道具的体验,她越想越气,又道,“一句见谅就完了?你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呵,想来你是不懂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把我们骗上这条贼船,这些事情都是设计好的吧?真是不择手段,你有没有想过,此事对我意味着什么?你一次比一次过分,若是传扬出去,我还要不要活了?” 她是真气的,这人太过自私,太没有责任心了!试想一下,如果此时不是她,换做任意一位普通的古代姑娘,被他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岂不是要羞愤投江? 慕容啸当然是愧疚的,然而此时,看着面前气急败坏的女子,耳听她口口声声将名声,生死放在嘴上,那一瞬间,却忽然升起一股疑问。 ——如果她真是如此在乎名节生死的女子,又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出宫? 他凝起眉头,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出宫?” 玲珑一愣,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扬着下巴道,“这跟你有关系吗?” 哼,休想又以此来拿捏她,现在是在讨伐他的责任心,忽然转移话题做什么! 却见他面色异常认真,又问道,“告诉我,为什么要出宫?” 他看起来果真很想知道的样子,玲珑见状,怔了怔神色,方答说,“为了换种活法,不想白白等死。” 这叫慕容啸一顿,问道,“什么?” 事到如今,他已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么告诉他也无妨了,玲珑道,“留在宫中,要么孤独老死,要么被人无缘无故的害死,我娘家离得远,没有与人争斗的本钱,也并不想争斗。所以,与其要这样过一辈子,为什么不试着改变一下呢?” 她一双眸子清澈又坚定,“人活一世不易,凭什么要白白葬送一生?皇上不缺我这个女人,我也不想并攀什么高枝,还不若换个活法,如此才能不负这一生。” 换个活法,方能不负一生 慕容啸心间一顿,却又问道,“可你既然如此在乎名声,那么出宫会带来的后果,你可有想过,一旦不慎,不仅自己会死,你们整个勇毅侯府也会受连累” “可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没等他说完,玲珑便一笑,“我自然是深思熟虑过,现如今除过误上了你这条贼船,其余也并没什么不慎啊。” 什么?贼船? 慕容啸一愣,正欲沉脸,却又听她道,“不争取一下,那就只有等死的份了,可我并不想死。” 她看向他,挑了挑眉,“现如今只有你知道,只要你不告密,我相信我会平安无事的。” 她的眉眼本就好看,如此凌波一动,没来由的叫人心间一颤 慕容啸愣了一下,咳了咳,背起手,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道,“我自然说到做到,你放心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第七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明月自然是无条件支持她, 只是又觉得好不容易才乘上船, 连一天也没到,凭什么又要退出呢?不甘之下,含着怨气去瞅那两名迟到的男子。 而只见那姓宋的似是欲言又止, 而那年轻公子却朝玲珑投来目光, 含着一点意外, 重新打量起她来。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如此唐突的看着人家, 实在是过分, 令明月顷刻间觉得, 主子的决定何其英明, 哼, 这两人必定来路不善! 而船家父女却是一脸惊诧,老汉很是为难的道, “不瞒姑娘,恐怕还要再走两日才能到达下一个码头,且此时, 船并不一定好找啊” 小姑娘点了点头,很诚恳地道,“而且,那码头上不太安全” 呵,不太安全, 还能比得过此时更不安全吗?三更半夜的船上凭空冒出来两个男人! 玲珑腹诽了一下, 念在小姑娘性子清澈, 终是没说出口,只是随口敷衍道,“无妨,总之不叫你们为难就是了。” 说着不容别人再说什么话,又同明月道,“很晚了,咱们先去睡吧。” 明月忙哎了一声,也不再理会旁人,跟在小姐身后,一同回了船舱。 余下船家目送她离开,想到剩下的两人,赶紧上前道,“这里还有两间房,请二位歇息吧。” 慕容啸照例没有言语,只管往前走,宋贺同船家点了点头,也随主子入了船舱,夜色之中,并不算大的客船很快归于安静。 ~~ 归功于昨夜的插曲,玲珑在船上的第一晚,睡得很不踏实,第二日一早,顶着两只黑眼圈起了床。 鼻尖飘来了饭菜的香气,明月入到房中问,“小姐,我同小莲煮了早饭,您在哪里用?” 玲珑愣了愣,“小莲是谁?” “哦,小莲就是船家的女儿,忘了跟您说了。”明月解释道,“外头挺凉爽的,您想不想去外头吃?” 在船舱里睡了一夜,玲珑倒是想出去透透气,然隔窗一瞥,却见到昨夜上船的那二人也正在外头坐着,便立刻改了主意,道,“就在这里用吧。” 明月应声说好,出去为她取饭。 身边没了人,鬼使神差的,玲珑又忍不住向外投去目光。 外头光线大亮,叫她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样貌,他身材皙长,肤色白净,长眉之下凤眼明澈,暗含一种难以描摹的倨傲气质 这幅长相,实在令人过目不忘,此时他远望江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凭长相来看,他年纪该是不大的,但那一刻,神色却显得很是深沉,愈加加重了他身上的那种神秘气质。 他到底是什么人? 玲珑暗想,若是富家公子,又怎么会沦落到为了二十两银子的定金而穷追这条船不放?然若说是只是普通人家,该是锻造不出那份倨傲气质的 所以这实在可疑。 她目光落在他身上,想得认真,二视线的尽头,那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忽的转头过来,隔窗与她视线相对,玲珑吓了一跳,慌乱之下,赶紧挪开视线。 恰在此时,明月端了早饭进来,她忙咳了一声,故找话题的问明月,“都做了些什么吃的?闻起来这样香?” 明月愣了愣,带了丝惭愧,答说,“委屈小姐了,这船上简陋,不过是白米粥,水煮蛋,小莲自己做的腌鱼,奴婢又为您煎了个素菜饼。”说着一一为她摆在面前。 船上条件有限,做出这些花样已是不易,玲珑笑笑道,“不委屈,已经很好了。”便接过碗筷,吃了起来。 等饭吃完,明月一边收拾碗碟,一边小心问她,“小姐,小莲方才问我,您昨夜的话是真的吗?咱们真的要另择船?” 虽然才过去的一夜是安全的,但玲珑想到方才所见所想,还是道,“自然是真的,等到下一个码头,咱们就换船吧。” 那两人行事诡异,不管为了自己的名声还是安全考虑,还是早些远离得好。 明月便不再多问,点了点头,将碗筷收拾好,送出去给小莲清洗,随后又泡了清茶,回来陪她。 余光瞥见那丫鬟模样的姑娘进进出出,船舷上盘腿而坐的宋贺咳了咳,悄声问慕容啸,“公子,若那小娘子果真要下船” 话未说完,被慕容啸抬手止住,他道,“无妨,见机行事吧。” 宋贺点了点头,便不再问了,继续眼观两岸风光。 倒是他的公子,在话音落下后,却又朝那女子所在的客舱投去目光,却见那女子背窗而坐,不知与侍女在说些什么。 呵,看来不过寻常人家的女子,竟这般倔强。 慕容啸将视线收回,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 与昨日初上船时不同,因着那两个陌生男子,主仆俩今日便没再出去,一直在客舱房中憋着,如此熬过一日一夜之后,终于到了下一个码头。 原本谈好三十两的船费,上船时玲珑叫明月先付了一半给船家,知道她打定主意要下船,此时小莲便捧着那十五两银子,又给她送了回来,玲珑倔强,并未全收,留了二两给小姑娘,道是这两日两夜的船费。 小姑娘见她坚持,只好收了下来,却再度忧心忡忡的劝道,“这处码头是走货运的,极少有客船,而且上头什么人都有,很是混乱姑娘生得这样漂亮,我怕会有危险,何不再想想?” 小莲目光真诚,并不像在诓她,然既然已经决定了,又岂能轻易反悔?再说,若与这两个陌生男子同船一个月,到了临安,被家人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想她呢! 所以玲珑淡淡笑了笑,谢过了小姑娘的好意,仍然带着明月背着小包袱上了岸。 虽然事先有小莲的好心提醒,然而等主仆俩真的落脚到了码头上,才知道实际情况究竟有多触目惊心。 如小莲所说,这码头以货运为主,所以到处都是扛运货物的苦力,夏日里天热,这又是个费力气的活计,那些男人们索性除了上衣,光着膀子扛货,炎炎烈日下,挥汗如雨。 所以主仆俩一上岸,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光着上身的男子们,个个皮肤黝黑,空气中混合着浓重的汗味。 主仆俩吓得不轻,立在那里,一度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小姐”明月刚想开口,余光瞥见一胸口满是汗毛的裸背男人,吓得立刻闭上了嘴。 玲珑也是惊吓得不轻,脸唰一下就红了个透底,然更可怕的是,因周边都是男人,她们这两名弱女子就格外显眼,甫一上岸,立刻引来周围的目光。 男人们整日在码头上卖苦力,鲜少见到女子身影,更何况还是如此漂亮的小美人,一时间纷纷停下脚步,驻足来看她们 这可都是些底层贫民,没读过圣贤书,不懂非礼勿视的道理,所以无论老的少的,目光都如同箭一般纷纷射向她们,大部分人目中流露出新奇,惊艳,然有的轻浮之徒,已经咧开大嘴,流出了口水 “可真漂亮啊” “瞧着身条儿” 人群之中,有人在喟叹。 玲珑涨红了脸,明月虽然昔日也是贫民出身,但在大户人家长了多年,又在宫里呆了几年,早已见不得这种场景,气鼓鼓的想将这些无礼的臭男人骂走,然臭男人人多势众,又实在不敢开口,只好拉着自家小姐,低着头快速冲出臭男人群。 主仆俩捂着鼻子好一阵跑,终于到了稍微清净些的地方,见此处人们衣着正常,这才敢却跟人打听,哪里可以乘坐去江南的客船。 有人叫她们去找码头上的管事,她们又是一路打听,见到了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那男子将她们打量一遍,眼珠一转,却答道,“此处乃是货运码头,不走客船,不过小娘子若是有需要,我这里有一条私船,这几日正要走一趟临安府,可以捎带你们一程。” 听闻此处没有客船,玲珑已经灭了一半的希望,但又听他说有私船,却并不敢立刻应下,而是谨慎问道,“不知要多少路费? 那男子色眯眯的瞧她,唇角带笑,“我那私船本也不是载客之用,无需盘缠,只是希望能同姑娘交个朋友,这路途漫漫,你我做个伴也好” 话未说完,玲珑瞬间变了脸色,明月也听出了他的意思,立刻斥道,“混账,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人?” 说着气鼓鼓的拉着玲珑就往外走。 而身后却传来嗤笑声,“若是良家女子,岂会私自跑到这里来问船?” 两人跑了一阵,玲珑仍觉得恶心至极,心间暗叹这趟路途不顺,先是被人抢了船,现在又遇见这么个混徒! “小姐,实在不成,咱们就去雇马车吧。”明月在旁建议道。 玲珑没有说话。 雇车行陆路,不仅时间长,路途远,路上需要住店吃饭什么的,花费又大,且一路要经过许多城门关卡,她现在的身份,可最怕遇见官差盘查了 她凝眉一时无语,明月在旁看得也是发愁,正要说句什么,忽见先前那男子领着几人朝她们的方向追了来,口中喊着吗,“就是那名小娘子,给爷拦下,重重有赏!” 竟是那色鬼见玲珑生的貌美,动了邪念,欲强行抢人了! 两人惊骇万分,赶紧要跑,然而没跑几步,却眼看就要被人追上,正当危急关头,只见一男子从天而降,将她们挡在身后,喝道,“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你们无法无天了吗?” 这声音有几分熟悉,玲珑跟明月一愣,仔细去瞧,却见那正是先前小客船上那姓宋的男子。 不仅如此,他还顺手拉起一旁的被子,将两人包了起来 玲珑顿时浑身汗毛竖起,虽是知道要帮他掩护,但这又算个什么,正欲炸毛,忽听咚的一声响,原来船舱的门被踹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第七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为了避嫌, 他们离后妃们所在的地方隔了些距离, 因此等找到那求救的宫女, 已经费了一些时间。 只见那小宮婢手指河面, 面色惨白,“孟,孟贵人方才落水了, 快,快救命啊!” 侍卫们一听,赶紧下水搜救,然而经过那一番耽搁, 水下根本没了人影。 泾河水深且急,但凡不识水性的人跌入,基本都是有去无回了, 就在侍卫搜救之际,已有宫人匆忙去向皇后禀报。 “什么?孟贵人落水了?” 随着皇后一声惊呼, 宴间众人都是一惊, 纷纷看向那来报信的小宫女。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去休息了吗, 怎么会落水呢?” 皇后惊讶问道。 小宫女跪在地上,抖若筛糠,“回娘娘,孟贵人不舒服得厉害, 一出去便要呕, 奴婢去给孟贵人拿水, 等回来的时候就见贵人已经顺着栏杆栽了下去, 贵人身边的明月着急,也跟着一并跳下去了。” “这”皇后瞠目结舌,一旁的尚嬷嬷赶紧问道,“那可救上来了?” 小宫女脸色煞白的摇了摇头,“侍卫们已经下水去找了,可奴婢来的时候,还没找到” 皇后急了,道,“多派些人去找!快去!” 小宫女连连点头,又赶紧出去喊人。 余下嫔妃们谁也无心吃饭,一时议论纷纷。 “孟贵人怎的这么不小心?这么急的河水,跌下去怕是要凶多吉少的” “是啊,前几天才下过大雨,这会儿河水可深着呢” 这议论声入了耳朵,皇后眉头皱的深,前不久才死了一个,今天好好的日子难道又要死一个? 她倒不是为了人命,只是近来这两次的活动都是自己提议的,上回祁贵人死,她还想趁机载到徐贵妃头上,今次徐贵妃可不在,这船上她是唯一主母,若是皇帝怪罪下来,自己岂不难看? 现在只希望侍卫们赶紧把人给救上来,难得出来一趟,可别坏了皇帝的兴致才是。 然而事情总是事与愿违,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外头竟一无所获。 救人这事当然是越快越好,越往后拖延,就意味着时机愈加渺茫,船舱里,已经有人在轻声叹息,“可怜的孟贵人,从春日里病到现在,好不容易出趟门,竟遇上这种事” 皇后疲惫扶额,眼看着已经小半个时辰了,恐怕就算这会儿把人捞起来,也已回天乏术了她叹息着对尚嬷嬷道,“去跟前头禀报一声吧,就说孟贵人落水了。” 她也不想扫了皇帝的兴致,但事到如今没办法了,所幸孟家远在江南,这孟玲珑又是自己失足落水,想必今次麻烦能少一点儿。 ~~ 龙船之上,因着这个消息的到来,出游的兴致顿时被一扫而光,而此时的“罪魁祸首”玲珑,正在河水中与明月相互扶持着,艰难的往岸上游。 明月自幼就跟着爹爹在船上打渔,游水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本事;至于玲珑嘛咳咳,穿来之前,她可曾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青年,游泳并不在话下。 虽然现如今顶着具娇弱的身子,但自打定下端午出逃的计划,她可没少趁着沐浴时练习憋气。 所幸今日都派上了用场,两人入了水后,先假意挣扎几下,顺势把外袍手帕什么的丢出去迷惑侍卫们的视线,随后便往船行的反方向游。此时河水浑浊,水下又有水草遮挡,正可以掩盖身形,两人奋力游了许久,眼见已经离船很远,这才终于敢上岸。 岸边是一片芦苇地,这是来时玲珑观察好的,上回徐家遇袭案后,官兵们为了捉拿凶手,几乎将京城里里外外翻了三遍,又因着今日皇家出行,官府又将沿河两岸才查探过,因此无需担心恶人流寇,却恰在无意之间给玲珑创造了安全的藏身之所。 主仆俩进了芦苇地,先痛痛快快的大口喘气,明月平素身强体健,似乎还没什么,玲珑可就累惨了,从水里上来,全身仿佛要累瘫一样。 然此时事才成了一半,并不能在此地多做滞留,尽力拧干身上衣裳,玲珑犹记得前头不远处似乎有个村子,赶紧将耳环摘下,交于明月道,“去村子里看看,能不能换两身衣裳回来。” 明月点了点头,赶紧朝村子里跑了去。 今日出宫之前,玲珑特意带了许多首饰发簪,只可惜方才游水时都落在了河底,这一对儿耳环精致小巧,才牢牢地挂在耳朵上没有脱落,不过虽然小巧些,可是十足的赤金,平民们往往在乎真金白银,果然,很快就见明月捧着衣裳回来了。 两人借着芦苇遮挡,快速换了干衣,虽然旧了些,但总比湿衣要好,只是想来那农妇身形高大,衣裳穿在身上还有些宽松,玲珑一边紧着腰带,一边问道,“你刚才怎么说的?” 明月一边帮她整理一边答说,“奴婢只说今日是来看龙舟的,结果一不小心滑到水里了,跟她们换两件干净衣裳,那农妇的眼睛全在您的耳环上了,二话不说当下就取了衣裳出来,您看,连鞋袜都有。” 玲珑便放心了,点头哦了一声,明月又在旁安慰道,“这衣裳有些旧了,料子也不好,不过您别着急,等拿到盘缠,去成衣店里给您买几套合身的。” 玲珑并不以为意,只是道,“得先拿到盘缠再说。” 有道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说话间衣裳已经整理好,打眼一瞧,两人如同普通民间姑娘一般,根本看不出宫里人的影子了。 两人便从芦苇丛里露了头,沿着河道往外走,经过这一通折腾,日头已经初现西斜,时间紧迫,她们得赶紧寻到先前准备的银钱才是。 生平头一回干了件离经叛道的大事,明月还是有点担心,边走边问,“主子,你说会不会有人追上来啊?” 玲珑摇了摇头,“都一个多时辰了,也没见有人往回找,可见他们本来找得也没多上心,这会儿多半已经放弃我了” 明月点了点头,复又叹了口气,“世态炎凉,这宫里头体现得最清楚,比如先前祁贵人死,不过几日,别人就把她忘了个干净主子,您当初若是不要入宫就好了。” 哎,哪有那么多如果?玲珑道,“现在出来也不迟,咱们得快些离开京城才好。还有,记得改口,别主子奴婢的了,叫人听见了容易露馅儿。” 明月忙不迭的点头,跟上她的脚步,加快行路。 京城向来热闹,因着皇家出游,今日出入城门的人分外多,两人挤在人群中,很顺利的入了城中,只叹午饭没吃,这一路走来实在是累了,两人寻了家最近的典当行,将玲珑手上的红玛瑙指环当了,换了银钱,先在路边摊要了两碗面吃。 此时已是傍晚,夏日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饿极了吃什么都香,便是一碗粗犷的大肉面,此刻对于两人来说也是美味,正吃的认真,忽听邻桌有人议论,“听闻今日龙船早早返回,可是出了什么事?” “听说是那龙船上有位娘娘落水了” “还有这等事?这位娘娘也太不小心了,不知可救上来了?” “听闻侍卫们下水搜救了半天也没找到,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这不,御驾才匆匆回了宫” 明月闻言看了看主子,却见主子使眼色叫她继续吃饭,她便没再多言,心间却一阵暗喜,太好了,现在人们都以为主子已经死了,那她们不就安全了? 怀着踏实又兴奋的心情,两人填报了肚子,一路打听着寻到了一家菜行,这家的掌柜平素为宫中运送蔬果,因为往来宫墙内外,常有宫人们托他给宫外的亲人递送月钱银两。 此前明月打听清楚这门道后,也以贴补姐姐家用为由,在此存了一笔钱,今日玲珑便以明月姐姐的身份来取了。 那掌柜的常与宫人打交道,颇好说话,见她信息都能对得上,便将钱取了出来。 这下好了,银子有了,自由也有了! 逃出宫墙,自由的走到大街上,玲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格外舒展,痛快的深呼吸一番,听见明月问,“小姐,咱们现在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自然是要尽快离开京城啊!玲珑在心间不知谋划了多少次,知道走水路顺畅快捷,且关卡还少,乃是回江南最好的法子。 在明月期盼目光中,她大手一挥,道,“坐船去。” 码头可不近,两人拿着银子雇了辆马车,舒舒服服的赶往码头。 然而事情总是难以十全十美,来到码头后两人才发现,去往江南的客船早已发完,今日大约是走不了了。 夜色之中,明月抱着包袱,有些茫然,“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第七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这些事, 她在当初决定出宫的时候便已经考虑过了, 此时微微叹道, “就说我失足落水后侥幸获救, 却被人以为已死, 无处可去,便只好回家了他们或许不知过去的三年,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但等知道了, 一定会理解我的, 毕竟血浓于水嘛” 小姐说的有道理, 但明月想起侯府的情况,不免又有些担心,只是现如今已是生米煮成了熟饭,好不容易逃出来,小姐不回侯府,难道要去浪迹天涯? 遂也点头道, “小姐说的是,侯爷和老夫人一定会替你安排的。” 这些事, 路上再想吧,玲珑今日累坏了, 并不想操心, 只道, “早些睡吧, 明早咱们早些起来, 争取乘上第一班客船,京城是块是非地,还是早些回到临安方能安心。” 明月说好,两人遂都不再开口,闭上眼,在沉沉夜色中,渐渐睡了过去。 而房外,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探听完两人话语后,有人悄悄离开,趁着夜色,来到慕容啸面前。 “公子,方才有两名女子欲乘船下临安,现如今就在码头客栈。” 墨色的窄袖长袍,愈加衬托出他白净肤色,如画的眉眼,慕容啸哦了一声,问道,“是什么来头?” 暗卫道,“像是外嫁的女子,要投奔临安娘家,属下今晚一路跟着她们,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慕容啸闻言,在心间暗忖。 朝廷近来在江南沿路严密设卡,无论水路陆路,都不太好轻易过关,很明显皇帝已经怀疑到了他头上,且有意要借此拿越王府开刀。 朝廷不过风前残烛,早已不足为惧,然在现如今四王鼎力的情况下,谁先动手,只会将好处留给别人,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越王府可是不会做的。 况且现如今父王病重,慕容啸明白,现在并不宜撕破脸,他便蛰伏在此,只想找机会回到明州。 等了这么多天,终于有了合适的人选,两名小女子,既是来坐客船的,料想也绝非什么大户人家,正符合先前的计划。 他终于点了点头,“就她们吧。” 暗卫应了一声,出去安排了。 ~~ 转眼便是一夜过去。 天尚未完全亮,明月就起了床,自己收拾完毕,又勤快的打来热水,预备着等会儿服侍主子。玲珑近来睡得浅,听见明月开门打水,便也醒了过来。 客栈的床铺并不算柔软,加之昨日又是游水又是赶路,这会儿她浑身酸困,简直不想动。 然而因着急着坐船,便也挣扎着起了身,快速的梳洗一番,又在客栈里简单用了些饭,便同明月出门去了码头上。 哪知来了才发现,今日也没有去江南的客船。 玲珑大感意外,细问之下才知,原来现在大部分下江南的船只,不是大户人家包船,便是商家运输货物用船,散客较少,并不是每日都能凑齐,所以为了避免航行亏损,客船都是隔日发的。 也就是说,她们还需再等一日,而且码头上的人还说,若是明日也凑不齐人,船家便会拖到后日才开船 主仆俩顿时傻在了那里。 还得等两天 现下的处境,自然是该尽快离开京城才是,否则这人来人往的,万一不凑巧被宫里人给认出来,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玲珑当然明白这其中利害,所以又是担忧又是着急,当场就蹙起了眉。 谁料她同明月正忧愁着,忽听见一旁也有一人在叹气,扭头去看,却见是一老汉,蹲在路边,一脸愁苦的样子。 两人对视一眼,明月忍不住好奇,上去问了一句,“这位大叔在忧愁什么?莫非也是来乘船的?” 却见那老汉苦笑摇头,“姑娘玩笑了,我不是乘船的,而是撑船的。前几日有人定了我的船,说是要南下临安,路费都谈好了的,我这几日推了行程,就等着这单生意,哪知从昨日等到今日,却硬是没等来人,哎,眼看这生意是黄了,白耗了这几日的光景。” 玲珑闻言往河中瞧去,见那里的确停了艘小客船,船头有一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抱膝坐在那里,如同那老汉一样,也是一脸的愁苦状。 看长相该是父女俩吧,小姑娘似乎常年跟着老汉行船,皮肤也被晒成了小麦色,不过透着一股康健感,也并不难看。 只叹这年头营生不好寻,小姑娘要跟着爹爹风雨来雨里去不说,好不容易谈了笔生意,却被人放了鸽子。 码头上的衙役见状,忽然开口道,“你的船客没到,这小娘子又等不来客船,不若你们商量个价钱,做成买卖算了,何苦来发愁?” 几人一听,都是眼睛一亮,那船家似是看到希望一般,赶紧问道,“两位姑娘也是要南下的?” 玲珑点了点头,直接道,“我们是要去临安,本打算来乘客船的,谁料来的不巧,今日正好没有。”她稍顿,直接道,“不瞒大叔,我们盘缠不多,你的船若是太贵,也是租不起的。” 船家忙道,“好说好说,其实先前那客人已经付过一笔定金,如果姑娘愿意租我的船,我便把这一笔给你去了,走一趟临安城,三十两银子便好,姑娘觉得如何?” 三十两? 明月心间一动,她先前从宫里头陆续递出来约六十两,加之昨日还在当铺里当了些首饰,现在两人身上能有约莫八十两银子呢,付这三十两的船费,岂不绰绰有余? 自己租船可比跟他人挤客船要好的多,毕竟就算水路再快捷,到临安怎么也得近一个月,一个月里,吃住都与陌生人在一起,哪里比得过自己自在? 明月期待的看向玲珑,就等着主子的回应。 而玲珑也是心间一动,其实明月所想正是她自己所想,这三十两的路费确实不高,而且租船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随时能走,路上想停便可停 她再度看了看那船家父女俩,终于发话道,“可以,那就辛苦船家了!” 闻言明月面上露出喜色,船家也连声道好,而那船上的小姑娘已经勤快的在船上打扫起来。 眼见终于能离开京城了,玲珑也是定下心来,趁着时间还早,上了船,船家父女俩摇桨,那客船便从码头出发了。 ~~ 这客船有四间客室,虽都不大,但胜在小姑娘手脚勤快,打扫的干净整洁,玲珑择了一间住下来,明月为了方便伺候她,也基本都呆在她身边。 日头渐次高升,清晨的薄雾渐渐从河道上散去,客船徐徐行进,荡出圈圈的波纹。 回想昨日还在那华丽的龙船之上,与后宫众人使着心机小心翼翼的演戏;回想她为了换个活法,小心筹谋多日,甚至故意生病,又故意拖延病情;回想昨日从船上跃入水中,之后又在水中百般躲避,奋力游泳 玲珑甚至有些恍惚,疑心现在的这自由,究竟是不是真的 正要感慨,却忽听明月不无担忧的小心问道,“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主子,您说他们会不会还在寻我们?” 却见玲珑扯了扯嘴角,“上回祁贵人的事,若不是祁家人执意闹,你以为会是什么结果?宫里头人那么多,随便死几个根本算不了什么,我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去临安报信了吧,没准儿消息到的会比我们快呢。” 说着根本不以为意的闭上了眼。 与其去想那些人虚伪的嘴脸,倒不如用心感受现在,此时耳边传来的清晰水声,以及船体的微微摇晃,令仰躺在榻上的她,唇现出了生平最为轻松的笑意。 她自由了! 她终于逃离了那处冰冷而可怕的宫廷,自由了! 已是许久没再见过她这般的笑了,明月有些怔楞的望着她,片刻之后,也终于也释然,跟着笑道,“昨日辛苦,今日又起得早,小姐不如趁现在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船上都有些什么,为午饭早做准备。” 玲珑嗯了一声,便由着明月去了。 安静的船舱中,她闭上眼睛稍歇,原本没想要睡得,哪知或许是因着心间轻松,又或许因着船身有规律的摇晃,竟真的睡了过去,且睡得格外香甜。 等一觉起来,已是下午了。 老天,她竟睡了一整个白天! 看来先前果真是累坏了。 因见她睡得香,午饭时候,明月便没叫她,此时见她起来,赶紧去为她端来饭菜。 她肚子空了一天,早就饿了,一边吃,一边同明月与那船家小姑娘闲聊几句。 等酒足饭饱,夜幕已经降临,她坐在甲板上看了会儿星星,等更深露重,便又进了屋。 明月白日里尽职尽责的守着她,这会儿可是累坏了,躺下没多久,便呼呼的睡了起来。 玲珑也是心疼她,便由她睡着,自己躺在榻上数羊。 哪知白日里睡多了,夜里竟半点睡意也无,眼看她数的羊都快铺满草原了,困意还是没来,她辗转反侧了一会儿,又怕吵到明月,只好自己起了身,踱去房外透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第七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此时无需大伯父再说什么了, 玲珑颤着声音上前道, “祖母,我在这儿, 我回来看您了” 孟老太太看着忽然凑到床前来的姑娘,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玲珑红着眼眶道,“我死里逃生,日夜念着祖母, 便辗转一路, 回来看您了” 眼前的孙女儿有血有肉,再不是平日空想的那个名字,孟老太太百感交集,一向将人拉进怀中, 也颤着声道,“哎呀丫头啊, 你要把我给吓死啊” 祖孙俩忍不住一阵抱头痛哭。 孟侯爷在旁看得担忧,想上前去劝劝,却被张氏拉住, 张氏悄悄道, “老太太憋了这么多天, 哭出来也好, 反正人已经回来了, 这是喜极而泣。” 孟阔于是点了点头, 顿足旁观, 心中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他心知老娘是个倔强要强的老太太,常年绷着,此时释放一下情绪也好。 眼见着场景,郑氏可是彻底懵了,忙来到张氏跟前,问道,“大嫂,这是怎么回事?宫里不是说玲珑没了吗?” 张氏只是道,“等老太太缓过这股劲儿,听玲珑自己说吧。” 连张氏也卖关子!郑氏心里谜团不解,跟猫爪挠似的,好在孟老太太也奇怪着呢,等缓过来,赶紧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说一说。” 玲珑面不改色心不跳,将之前讲述给大伯夫妇的话又说了一遍,老太太听了,直念阿弥陀佛,“老天爷开眼,真是万幸万幸,救了你的那丫头呢?可跟你一起回来了?我可得好好谢谢她!” 玲珑擦了擦泪,连连点头应是,没了爹娘,所幸还有祖母,世上总归有人疼她的。 心间正温热,却见一旁得郑氏眼睛一亮,“玲珑既然好好的,那咱们该同京中去信,叫宫中来人接啊,还有那些救人不力的,也得好好说道说道!” 然话出口却未见有人回应,玲珑委委屈屈的看了眼祖母,又把脑袋覆在老人家腿上,道,“我离家三载,日夜思念家中,而今死里逃生一回,已对那个皇宫心灰意冷,只想陪在祖母身边” “不回去了?”就见郑氏一脸惊讶,看了看大房夫妻,道,“这宫里头还能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了?” 却见张氏无动于衷,唯有孟侯爷上前两步,俯身同孟老太太道,“娘,玲珑此番回来不是小事,其中诸多事宜,需要与家中商讨,您看,把三弟叫来,咱们一起商讨一下可好?” 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孟老太太自然明白长子话中之意,眼见那失而复得的孙女泪眼灼灼望着自己,叹了声气,点头道,“说得是,去,把他们都叫来吧。” ~~ 日头西斜,一家人终于聚齐了。 老太太的院里,大房孟阔夫妇俩及他们的儿子,十八岁的侯府世子孟林皓,三房孟津夫妇带着他们的女儿孟芷心,儿子孟林淼,六人齐聚一堂。 其实大房孟侯爷夫妇除过儿子,还有两名女儿,孟兰心与孟蕙心,只是都已出嫁,今日事情突然,孟侯爷并未知会她们。 晚辈们到齐不久,便见老太太从里间走了出来,众人纷纷立起身来。 眼见老太太精神头比前些天强了许多,长孙孟林皓眼睛一亮,几步上前道,“祖母,您今日好些了?” 见此情景,三房那边,郑氏眼疾手快,在小儿子耳边嘱咐了几句,又将其往前推了一下,就见小公子孟林淼也站出来,学着堂兄的样子说,“祖母,您今日可好些了?” 小家伙被娘推的,连脚步都有些踉跄,孟老太太只当看不见,点头说,“好多了,好多了。”便在圈椅里坐了下来,又伸手叫众人坐下。 人已经来齐,孟侯爷身为一家之主,发话道,“今日请大家过来,乃是有件事要告知你们,宫里的消息出了差错,咱们的三姑娘并没有淹死,她被丫鬟所救,重获生机,只无奈没被宫中搜救的人发现,她现如今已经回了侯府” 大房夫妻自然是知情的,归功于三房夫人郑氏的宣传,三房那边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因此现如今场中,唯有刚刚从书院回家的勇毅候世子孟林皓才得知此消息,一时惊讶非常,“爹,您说的可是真的?” 孟侯爷点了点头。 然没容孟林皓说句什么,三老爷孟津便抢先问道,“依大哥之见,这事该怎么处理?宫中人才走不多时,咱们派人去追,应该还能追上吧?到时候好好与人家说一说,应该能将此事弥补回去。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玲珑嫁得可不是一般人家,这事往好了说,是玲珑走投无路自己找了娘家来,若是往坏处想,便是宫中要给她安个欺君的罪名,咱们恐怕也无力辩驳啊!” 自打从郑氏口中得了消息到现在,这些话已在孟津肚子里憋了许久,玲珑回来,于他而言弊大于利,所以他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丫头给劝回去。 除过小公子孟林淼还一脸懵懂,三房几人都支持孟津的说法,一同期待的望着孟侯爷。 而侯夫人张氏虽然一向不喜欢三房那一家子,但对孟津的说话也是不无赞同,毕竟玲珑此番胆子太大了,稍稍不慎,必定要连累家人啊! 面对众人的一片期待,孟侯爷却神色凝重,正待说话,却先听内室中先传来一女子声音,“我此次回来,便没打算再回去,三叔,你还是抿了这想法吧!” 众人一愣,循声望去,瞧见一女子由内室里出来,正是玲珑。 孟津已经料到玲珑就在一旁,然而此时见她出来,脸上很是难免难看。 孟津自认占理,耳听她说不打算回宫,立刻便问道,“人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何况你是受了册封的娘娘,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宫?你可知道这事一旦传扬出去,会给咱们孟家带来什么影响?” 郑氏也在旁帮腔,“你三叔说的是啊玲珑,便是寻常的人家,出嫁的女子若想回娘家,要么和离,要么拿休书,没有不明不白的回来的,你既已是皇家的人,哪有这样悄悄回来的道理?咱们侯府若是知情不报,那可是要获大罪的。” “哦?”玲珑冷笑一下,“三婶的意思,要去告我的状,叫宫里把我抓回去?” 郑氏一噎,左右瞥撇周围人的脸色,摇手道,“我可没这样说。” 见她语气不善,孟津便更加不客气起来,又道,“你三婶是在好言劝你,哪里是要叫人来抓你了?玲珑,做人不可太自私,你的去留关系咱们整个孟家,你祖父辛苦打仗挣下的爵位,咱们孟家上下几十口子的人命,可都握在你手里呢,你岂能只为了你自己想?” 三老爷习武读书都不出色,歪理倒是很有一手,譬如当年入宫,圣旨原只要求从孟家选一名女儿,并未指定是谁,当时二姑娘孟蕙心,三姑娘孟玲珑都适龄,论理,大房孟侯爷嫡出的二姑娘比二房的三姑娘更名正言顺些,哪知玲珑听了三叔的一番忽悠,竟主动要求进宫,而二姑娘本也不愿进宫,于是才有了玲珑那悲苦的三年。 那都是前尘往事,已然发生,再纠结无用,而现如今的玲珑不是昔日软弱没主见的玲珑,不会再轻易被他唬住了。 玲珑笑了一声,又流出无限悲哀,叹道,“我此番好不容易从阎王手底下捡回一条命,吃尽苦头回到临安,见到各位亲人,三叔一句关问没有,张口就拿家族大义来压我,实在叫人心寒,我竟不知自己何时有这么大本事,能左右咱们孟家的命运了?” 她拿帕子遮脸,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还记得当年三叔劝我进宫,把那个地方描述的多好,我年幼无知,一时轻信,等入到宫中,才知那是什么情景。皇上独宠徐贵妃,连皇后都甚少理会,更别说我们这些后入的嫔妃,三年来,竟连同皇上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眼看着我到了这个年纪,日后只会年老色衰,愈加引人厌弃,你们觉得,我这一辈子还能有什么希望吗?” 眼见众人无语,她再接再厉,继续道,“临安远,你们或许还听说吧,就在前些时候,皇上终于决定要临幸别人,那时我病了几个月,自然没这个福分,然而那位被选中的贵人,却在当夜就暴毙而亡了,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那宫中险恶,绝非一般地方,如若选中的是我,我恐怕也难逃蹊跷死因,此番是我命大,有明月救我,如若明月不会游水,我恐怕就真的死了,也不会有同你们说话的机会了。” 她声声泣泪,叫闻者伤心,张氏来到她身边轻拍她后背安抚,而被指责的三老爷孟津,终于一时无话了。 忽听哗啦一声响,侯府世子孟林皓一下立起来,握拳道 ,“没料到三姐姐这些年过得竟是这样的日子,常听说宫中凉薄,居然如此冷酷,依我看,姐姐好不容易回来,若不想回去,就算了吧。我身为孟家儿郎,更有责任撑起家族重任。” 少年郎年轻冲动,却是真心为姐姐着想,此话一出,孟老太太点头道,“皓哥儿说的还像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第七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耳听得遥遥的地方传来的喧闹声, 玲珑的一颗心根本无法平静。 一个时辰前传来的那个消息, 叫她震惊, 并不住的思索至今。 祁贵人死了,竟然如同梦中的自己一样,也在侍寝之前,暴毙而亡。 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感忽的漫上了心扉,看来不管是谁,只要到了这个境况, 都无法逃过一劫,似乎有人在背后操控,而她与祁贵人,都只是颗棋子而已 下午初听到祁贵人被皇帝选中的消息时,她曾存着一丝侥幸的心思, 或许换成别人,这结局就会不一样了。而现在,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了面前, 前几日还来同自己说话的人, 就这么忽然之间没了性命。 明月知道她还没睡, 想来安慰她,见她面色苍白,蹙眉出神,忽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为明月曾记得, 玲珑说因为做了一个忽然暴毙的噩梦, 所以决定出宫换个活法, 那时,她尚觉得主子有些太过意气用事,却没想到事情竟惊人的巧合,只不过因着主子装病,那主角换了别人而已。 又是庆幸又是后怕,想了许久,明月只无力的安慰道,“主子,别怕” 玲珑回了神,看了看明月,忽然想起一事,赶忙问道,“他们查出凶手来了吗?” 杀祁贵人的人,必定就是在梦中杀自己的人,她急切想知道那是谁。 却见明月摇头叹道,“还没有,奴婢只听说现在皇后与徐贵妃相互指责,连皇上也没有办法,而且那祁贵人的娘家也已经找到宫里来了反正现如今外头乱着呢!” 玲珑听完,又呆了一阵,方无奈的点了点头,也是,一旦下了手,岂会这么容易被查出来? 只叹祁贵人尚有娘家人来宫里喊冤,可梦里头,却只有明月一人跪在皇后面前,为自己恸哭。 沉默了一会儿,她道,“走吧,这个地方真的可怕。” 看起来是说给明月的,事实上,更像对自己再一次的告诫。 明月如今已是毫不犹豫的支持她,闻言试着问道,“主子可有法子了?” 玲珑看向她,“那日祁贵人不是说,端午还有观龙舟吗?那可能是近来唯一一次出宫的机会。不过想来防卫也一定会很严,咱们一定要更加小心。” 明月还有些不懂,又听她说,“还有,现如今已经没剩几天了,有几件事需提前准备” 说着朝明月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而明月则赶紧照做,听她一番小声交代。 听完之后,明月自然惊骇,换做她自己打死也想不出这样的法子,不过等着平静下来,试着推敲后发现也不是没有可行性,而且,确实是目前最有可能实现的法子了。 她于是认真点头,将玲珑交代的事应了下来。 夜色已经愈深,今夜外头刚死了人,此时如若迟迟不睡,没准会惹来什么无谓的嫌疑,玲珑便叫明月吹熄了灯,躺在了床上。 只是满怀心事,终难入眠,及至半夜,方迷迷糊糊的睡了去,然而梦里却总是一幕幕骇人场景,不是祁贵人死后的惨状,便是自己上次噩梦中临死的场景,不到天亮,又醒了过来。 这觉睡得比不睡还累,她打了个哈亲,泪眼朦胧的唤明月,很快就见明月进来了,一双眸子晶晶亮,似乎才得了什么消息。 她心下一顿,赶紧问道,“可是查到凶手了?” 却见明月摇头,“不是的主子,是昨夜里还出了件大事,徐贵妃的娘家安定侯府上,被人夜袭,安定侯世子被杀,连安定侯自己也受了重伤,听闻被人刺瞎了一只眼睛,砍了两条腿!” “什么?” 玲珑一下惊愕。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又是怎么回事? “何人敢去刺杀安定候?”她一脸不解的问。 连她一个深宫女子都知,那是在朝中只手遮天的人物啊! 明月摇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只听说是跟那位世子前阵的案子有关,他不是在青楼喝花酒打死人了么,官府碍着徐贵妃与安定候的面子没给判,结果惹得仇家上门灭门了!” 竟是这么回事? 玲珑凝眉叹道,“这仇家倒真是厉害!” 明月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听说是江湖上帮派,的确很厉害的。” 玲珑哦了一声,表示了解了,她同徐贵妃没什么交情,因此此时对于她娘家的祸事也并无过分感想,只是顺着此事,陷入了新的忧虑中。 “徐家遇袭,徐贵妃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看样子,朝廷会大力搜捕凶犯了”她沉吟道。 明月顺着想,忽然一惊,“那我们的计划,还要继续吗?” 京城一旦加大兵力缉凶,会不利于她们逃跑的吧。 这可是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机会啊,岂能轻易放弃?玲珑咬了咬牙,“继续,现在离端午还有月余呢,若是官府争气,早点抓住凶犯,我们的计划根本不会影响的。” 她看着明月,语气肯定地说,“昨日交代的事,你还是去。” 明月道了声好,也不再犹豫了。 ~~ 乾清宫。 天才刚亮,榻上的皇帝手肘撑着榻几,疲惫揉着眉心,脚边,是痛哭流涕的徐贵妃。 可此时,皇帝完全无暇劝慰这女人,他脑间全是方才从徐家回来的锦衣卫向他禀报的话。 “启禀陛下,徐大人说,自己认出了那刺客,应该就是越王世子。” 越王世子,慕容啸! 呵,好个慕容啸,年纪轻轻,竟给自己来了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天下都以为他已经回了明州,却没想到他居然还在京城。 他此番血洗徐家,必定已经知道了,是徐士贤对越王下的手,那他又知不知道,徐士贤此举,乃是奉了御旨呢? 回想徐家遇袭一事,皇帝忍不住一阵阵的后怕,偏生女人还在呜呜咽咽的哭着,搅得他愈加心烦。 哪知这个当口,皇后又忽然而至,眼见徐氏哭哭啼啼,竟出言斥道,“贵妃也该知些好歹,你娘家的事虽然不幸,但陛下已经一夜没合眼,你便是要诉苦,也该等陛下歇一歇再说啊!” 徐氏又立刻反唇道,“娘娘可是铁石心肠?我娘家糟了这么大的祸事,难道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了吗?” 语罢重又对着皇帝哭道,“陛下,您给臣妾做主啊” “好了!” 一声怒斥忽的响起,徐贵妃浑身一抖,瞬间止住哭声,含泪看向已是面色铁青的男人。 “都给朕闭嘴!” 皇帝罕见的发了脾气,这下连皇后也一时不敢出声。 殿中鸦静片刻,皇帝吐了口浊气,缓了缓,终于又开了口,“皇后,昨夜的事查的怎么样了?可找出凶手了吗?” 皇后一顿,垂首道,“启禀陛下,内廷监正在抓紧查办。” 皇帝道,“祁家人在宫门口跪了一夜你也知道,现如今赶紧查出凶手,给朕拿出个说法来,其余事情,先不用你操心。” 皇后一噎,终是道了声是,见皇帝扬手,只好又退了下去。 皇后一走,徐贵妃立刻又要说话,却见皇帝先她开口道,“莫要哭了,朕心里有数。你放心,朕方才已经下令全城搜捕凶犯,一定不叫贼人逍遥法外,你无需多言,先回宫去吧。” 徐贵妃也是一顿,虽心有不甘,但见皇帝脸色不好,并不敢纠缠,只好也遵命退了下去。 这两人一走,殿中立时清静了,皇帝暗自握拳,索性召来了锦衣卫,径直发话道,“即刻叫人严查,尤其江南沿路,一旦发现越王世子不在封地,立刻捉拿!” 锦衣卫躬身应是,很快又消失在宫外。 ~~ 后头的几日,玲珑虽依然足不出户,却密切着关注宫里的动静。 或许是迫于祁家人日日在宫门外的嚎哭的压力,祁贵人暴毙一事很快有了结果,据说乃是凝翠轩里一宮婢因先前的训斥怀恨在心,将毒药涂抹在了主子常用的茶杯中,那日祁贵人沐浴完毕口渴,饮了一杯茶,遂中了这恶奴的毒手 同玲珑禀报完,明月压低声音道,“奴婢还以为凶手会是那两位宫里的” “那两位”自然是指皇后与徐贵妃。 玲珑摇摇头,叹道,“难呢!以目前的情势,但凡能寻到一点儿蛛丝马迹,那两位都不会放过对方,现如今却得了这样的结果所以,要么是这两位手法极为隐秘,要么” 她语声一停,引得明月好奇问道,“要么什么?” “要么背后另有其人”玲珑凝起了眉,“是谁都不曾察觉的。” “另有其人?那会是谁?”明月也忽然觉得不寒而栗,“实在太可怕了” 的确可怕,所以而今之计,走为上策! 好在眼看着院中绿荫更浓,端午近在眼前了。 起先玲珑一直担心那徐家遇袭案会影响宫中的端午出游,所幸没费多少功夫,那案子也破了,听闻果真是江湖帮派犯下的,朝廷督促之下,京兆府发力,捉拿了许多暴贼,择了个日子,在菜市口当众处斩了。 如此很有力的安抚了民众先前的恐慌,京城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繁华,这时候,宫中便开始操办皇家端午出游一事。 当然,有人以安全为由提出了质疑,于朝中展开了一番激烈的讨论。 不过最后,端午出游一事,还是定了下来。 一来,民众对皇家端午出游一事期待许久,都盼着能在那日瞻仰天颜,此时忽然取消,恐会令民众再度陷入先前徐家遇害案的阴影之中;二来,因为祁贵人之死,宫中已经沉闷许久,此时正是活跃气氛的良机。 皇帝权衡许久,仍决定与民同乐,所以到了端午那日,如约带着宫中女眷出了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第七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侍卫们一听, 赶紧下水搜救, 然而经过那一番耽搁,水下根本没了人影。 泾河水深且急, 但凡不识水性的人跌入, 基本都是有去无回了, 就在侍卫搜救之际, 已有宫人匆忙去向皇后禀报。 “什么?孟贵人落水了?” 随着皇后一声惊呼, 宴间众人都是一惊, 纷纷看向那来报信的小宫女。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去休息了吗, 怎么会落水呢?” 皇后惊讶问道。 小宫女跪在地上,抖若筛糠,“回娘娘,孟贵人不舒服得厉害,一出去便要呕,奴婢去给孟贵人拿水, 等回来的时候就见贵人已经顺着栏杆栽了下去, 贵人身边的明月着急, 也跟着一并跳下去了。” “这”皇后瞠目结舌, 一旁的尚嬷嬷赶紧问道, “那可救上来了?” 小宫女脸色煞白的摇了摇头,“侍卫们已经下水去找了, 可奴婢来的时候, 还没找到” 皇后急了, 道, “多派些人去找!快去!” 小宫女连连点头,又赶紧出去喊人。 余下嫔妃们谁也无心吃饭,一时议论纷纷。 “孟贵人怎的这么不小心?这么急的河水,跌下去怕是要凶多吉少的” “是啊,前几天才下过大雨,这会儿河水可深着呢” 这议论声入了耳朵,皇后眉头皱的深,前不久才死了一个,今天好好的日子难道又要死一个? 她倒不是为了人命,只是近来这两次的活动都是自己提议的,上回祁贵人死,她还想趁机载到徐贵妃头上,今次徐贵妃可不在,这船上她是唯一主母,若是皇帝怪罪下来,自己岂不难看? 现在只希望侍卫们赶紧把人给救上来,难得出来一趟,可别坏了皇帝的兴致才是。 然而事情总是事与愿违,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外头竟一无所获。 救人这事当然是越快越好,越往后拖延,就意味着时机愈加渺茫,船舱里,已经有人在轻声叹息,“可怜的孟贵人,从春日里病到现在,好不容易出趟门,竟遇上这种事” 皇后疲惫扶额,眼看着已经小半个时辰了,恐怕就算这会儿把人捞起来,也已回天乏术了她叹息着对尚嬷嬷道,“去跟前头禀报一声吧,就说孟贵人落水了。” 她也不想扫了皇帝的兴致,但事到如今没办法了,所幸孟家远在江南,这孟玲珑又是自己失足落水,想必今次麻烦能少一点儿。 ~~ 龙船之上,因着这个消息的到来,出游的兴致顿时被一扫而光,而此时的“罪魁祸首”玲珑,正在河水中与明月相互扶持着,艰难的往岸上游。 明月自幼就跟着爹爹在船上打渔,游水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本事;至于玲珑嘛咳咳,穿来之前,她可曾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青年,游泳并不在话下。 虽然现如今顶着具娇弱的身子,但自打定下端午出逃的计划,她可没少趁着沐浴时练习憋气。 所幸今日都派上了用场,两人入了水后,先假意挣扎几下,顺势把外袍手帕什么的丢出去迷惑侍卫们的视线,随后便往船行的反方向游。此时河水浑浊,水下又有水草遮挡,正可以掩盖身形,两人奋力游了许久,眼见已经离船很远,这才终于敢上岸。 岸边是一片芦苇地,这是来时玲珑观察好的,上回徐家遇袭案后,官兵们为了捉拿凶手,几乎将京城里里外外翻了三遍,又因着今日皇家出行,官府又将沿河两岸才查探过,因此无需担心恶人流寇,却恰在无意之间给玲珑创造了安全的藏身之所。 主仆俩进了芦苇地,先痛痛快快的大口喘气,明月平素身强体健,似乎还没什么,玲珑可就累惨了,从水里上来,全身仿佛要累瘫一样。 然此时事才成了一半,并不能在此地多做滞留,尽力拧干身上衣裳,玲珑犹记得前头不远处似乎有个村子,赶紧将耳环摘下,交于明月道,“去村子里看看,能不能换两身衣裳回来。” 明月点了点头,赶紧朝村子里跑了去。 今日出宫之前,玲珑特意带了许多首饰发簪,只可惜方才游水时都落在了河底,这一对儿耳环精致小巧,才牢牢地挂在耳朵上没有脱落,不过虽然小巧些,可是十足的赤金,平民们往往在乎真金白银,果然,很快就见明月捧着衣裳回来了。 两人借着芦苇遮挡,快速换了干衣,虽然旧了些,但总比湿衣要好,只是想来那农妇身形高大,衣裳穿在身上还有些宽松,玲珑一边紧着腰带,一边问道,“你刚才怎么说的?” 明月一边帮她整理一边答说,“奴婢只说今日是来看龙舟的,结果一不小心滑到水里了,跟她们换两件干净衣裳,那农妇的眼睛全在您的耳环上了,二话不说当下就取了衣裳出来,您看,连鞋袜都有。” 玲珑便放心了,点头哦了一声,明月又在旁安慰道,“这衣裳有些旧了,料子也不好,不过您别着急,等拿到盘缠,去成衣店里给您买几套合身的。” 玲珑并不以为意,只是道,“得先拿到盘缠再说。” 有道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说话间衣裳已经整理好,打眼一瞧,两人如同普通民间姑娘一般,根本看不出宫里人的影子了。 两人便从芦苇丛里露了头,沿着河道往外走,经过这一通折腾,日头已经初现西斜,时间紧迫,她们得赶紧寻到先前准备的银钱才是。 生平头一回干了件离经叛道的大事,明月还是有点担心,边走边问,“主子,你说会不会有人追上来啊?” 玲珑摇了摇头,“都一个多时辰了,也没见有人往回找,可见他们本来找得也没多上心,这会儿多半已经放弃我了” 明月点了点头,复又叹了口气,“世态炎凉,这宫里头体现得最清楚,比如先前祁贵人死,不过几日,别人就把她忘了个干净主子,您当初若是不要入宫就好了。” 哎,哪有那么多如果?玲珑道,“现在出来也不迟,咱们得快些离开京城才好。还有,记得改口,别主子奴婢的了,叫人听见了容易露馅儿。” 明月忙不迭的点头,跟上她的脚步,加快行路。 京城向来热闹,因着皇家出游,今日出入城门的人分外多,两人挤在人群中,很顺利的入了城中,只叹午饭没吃,这一路走来实在是累了,两人寻了家最近的典当行,将玲珑手上的红玛瑙指环当了,换了银钱,先在路边摊要了两碗面吃。 此时已是傍晚,夏日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饿极了吃什么都香,便是一碗粗犷的大肉面,此刻对于两人来说也是美味,正吃的认真,忽听邻桌有人议论,“听闻今日龙船早早返回,可是出了什么事?” “听说是那龙船上有位娘娘落水了” “还有这等事?这位娘娘也太不小心了,不知可救上来了?” “听闻侍卫们下水搜救了半天也没找到,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这不,御驾才匆匆回了宫” 明月闻言看了看主子,却见主子使眼色叫她继续吃饭,她便没再多言,心间却一阵暗喜,太好了,现在人们都以为主子已经死了,那她们不就安全了? 怀着踏实又兴奋的心情,两人填报了肚子,一路打听着寻到了一家菜行,这家的掌柜平素为宫中运送蔬果,因为往来宫墙内外,常有宫人们托他给宫外的亲人递送月钱银两。 此前明月打听清楚这门道后,也以贴补姐姐家用为由,在此存了一笔钱,今日玲珑便以明月姐姐的身份来取了。 那掌柜的常与宫人打交道,颇好说话,见她信息都能对得上,便将钱取了出来。 这下好了,银子有了,自由也有了! 逃出宫墙,自由的走到大街上,玲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格外舒展,痛快的深呼吸一番,听见明月问,“小姐,咱们现在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自然是要尽快离开京城啊!玲珑在心间不知谋划了多少次,知道走水路顺畅快捷,且关卡还少,乃是回江南最好的法子。 在明月期盼目光中,她大手一挥,道,“坐船去。” 码头可不近,两人拿着银子雇了辆马车,舒舒服服的赶往码头。 然而事情总是难以十全十美,来到码头后两人才发现,去往江南的客船早已发完,今日大约是走不了了。 夜色之中,明月抱着包袱,有些茫然,“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玲珑叹了口气,“罢了,明早再出发吧,咱们先在客栈里歇一晚。” 好在码头不缺招待旅人的客栈,明月点了点头,跟着小姐进了一家看起来干净舒适的。 奔波了一天,两人俱都疲累之极,并没有发现,夜色掩映之下,有一黑衣人,悄悄跟上她们的踪迹。 此时无需大伯父再说什么了,玲珑颤着声音上前道,“祖母,我在这儿,我回来看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第七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光听声音便知来者不善,她一顿, 立时不敢挣扎, 犹豫一下后, 为了将戏演得真切, 还特意伸手, 环住他的脖颈 乍一看去,好一副香艳景象。 那闯进门的官差果然一愣, 紧随而至的宋贺赶忙劝道,“使不得使不得, 老爷夫人正在休息, 官爷请出去说话吧。” 与此同时, 只见被子里抖了抖, 美人慌忙瑟缩, 捂脸哭道, “哎呀,简直要丢死人, 什么人硬闯人家房门” 官差咳了咳, 终于退了出去, 宋贺忙将门关上,一边松了口气,一边暗叹玲珑演技好。 却说被中两人屏息静气,直到听得外头彻底安静下来, 船身继续前行, 方放下心来。 慕容啸这次很是识趣, 立刻主动从榻上起了身,咳了咳,对她道谢加致歉,“方才多谢你,还有,今次也并非有意冒犯” 然而事情似乎并不像他想象的这般简单,却见她杏目圆睁,嘴唇紧抿,愤怒异常,对他冷笑道,“并非有意冒犯?你说得轻巧!一次比一次过分,下一次你还要如何?” 上回是解了前襟躺在她床上,今次居然将她抱进了怀里,还一起盖了被,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真不敢想象下次会发生什么? 慕容啸顿了顿,心知此次确实是冒犯了她,但他也是无奈,先前的计划中,是借她们的身份来帮自己掩饰,并没有要对她做什么,哪知这一路官差们查的如此仔细,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咳了咳,又道,“我并非有意,实在情势所迫,你也看到了,他们速度很快还请你见谅。” 这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女子的清白何其重要,玲珑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姑娘,但到底不喜欢这样随意被拉来当道具的体验,她越想越气,又道,“一句见谅就完了?你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呵,想来你是不懂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把我们骗上这条贼船,这些事情都是设计好的吧?真是不择手段,你有没有想过,此事对我意味着什么?你一次比一次过分,若是传扬出去,我还要不要活了?” 她是真气的,这人太过自私,太没有责任心了!试想一下,如果此时不是她,换做任意一位普通的古代姑娘,被他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岂不是要羞愤投江? 慕容啸当然是愧疚的,然而此时,看着面前气急败坏的女子,耳听她口口声声将名声,生死放在嘴上,那一瞬间,却忽然升起一股疑问。 ——如果她真是如此在乎名节生死的女子,又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出宫? 他凝起眉头,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出宫?” 玲珑一愣,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扬着下巴道,“这跟你有关系吗?” 哼,休想又以此来拿捏她,现在是在讨伐他的责任心,忽然转移话题做什么! 却见他面色异常认真,又问道,“告诉我,为什么要出宫?” 他看起来果真很想知道的样子,玲珑见状,怔了怔神色,方答说,“为了换种活法,不想白白等死。” 这叫慕容啸一顿,问道,“什么?” 事到如今,他已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么告诉他也无妨了,玲珑道,“留在宫中,要么孤独老死,要么被人无缘无故的害死,我娘家离得远,没有与人争斗的本钱,也并不想争斗。所以,与其要这样过一辈子,为什么不试着改变一下呢?” 她一双眸子清澈又坚定,“人活一世不易,凭什么要白白葬送一生?皇上不缺我这个女人,我也不想并攀什么高枝,还不若换个活法,如此才能不负这一生。” 换个活法,方能不负一生 慕容啸心间一顿,却又问道,“可你既然如此在乎名声,那么出宫会带来的后果,你可有想过,一旦不慎,不仅自己会死,你们整个勇毅侯府也会受连累” “可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没等他说完,玲珑便一笑,“我自然是深思熟虑过,现如今除过误上了你这条贼船,其余也并没什么不慎啊。” 什么?贼船? 慕容啸一愣,正欲沉脸,却又听她道,“不争取一下,那就只有等死的份了,可我并不想死。” 她看向他,挑了挑眉,“现如今只有你知道,只要你不告密,我相信我会平安无事的。” 她的眉眼本就好看,如此凌波一动,没来由的叫人心间一颤 慕容啸愣了一下,咳了咳,背起手,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道,“我自然说到做到,你放心好了。” 至于方才那被称做贼船的恼意,早已不知哪里去了。 玲珑点了点头,“那就好。” 看得出来,他虽然专横了些,但并不像会出尔反尔之人。 人生价值观这类的大问题暂且谈完,他看了看她的侧脸,忽然来了兴趣,又问道,“等回了临安,你有什么打算?要知道,你以前的身份必定不能再用了。” 是啊,以前的身份不能用了,从今往后若想安稳,必须得改名换姓,连名字都不是自己的了,也是麻烦 她难得的在他面前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我自然晓得的,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想也白想,反正,出都出来了,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回去领死啊!” 说的也是,慕容啸微微点了点头,想来她既然做到这一步,后头的路,自然是有所准备的。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玲珑顿了顿,忽然意识到,方才的问题还没解决的,怎么扯到自己头上了? 果然是被他转移了话题! 她于是重新愤怒起来,瞪了他一眼,“你打算这一路都这么下去吗?” 慕容啸不见愧色,只是道,“不会的,还有几天而已,等入了江南地界,就不会有此盘查了。” 话说完,只听她鼻子里哼了一声,似乎并不相信的模样,他咳了咳,加重语气,道,“相信我。” 入了越王府的地界,朝廷还有理由查他越王世子吗? 只可惜他并不能袒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只能试图这样来劝她信服。 玲珑倒也没同他细究,又叹了口气,“但愿如你所说吧。还有,我不求你对我感恩戴德,只希望等下了船,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千万不要有其他人知道。” 她说这话的时候,隐约透着些嫌弃,这令慕容啸有些不舒服,不过自己既有言在先,自然也不会失言,便微微凝着眉,嗯了一声,“当然。” 又听她道,“船家那里,你要交代好。” 他只得又道了声好。 哎,谁叫有求于她。 交代完这些,玲珑咬了咬唇,“外头安全了,你还不出去?我要换衣裳了。” 世子大人哦了一声,于是又乖乖出了房门。 走了几步,忽然迟钝的意识到,有生之年,除过父王母后,自己何时对别人言听计从过? 这个小女子,真是 思索一番后,察觉实在难以找到词可以形容她,才只好又继续前行。 本就到了午饭时间,饭做好了,宋贺帮小莲的忙,替慕容啸送进房中,然进门却见,他坐在那,似乎在发怔。 宋贺顿了顿,唤道,“公子?” 慕容啸这才回神,看了他一眼。 宋贺道,“饭好了,请您用。” 他嗯了一声,看着宋贺将饭菜搁到桌上,将要举著之际,却顿在了那里。 宋贺察言观色,忙问道,“公子怎么了?” 慕容啸一时无语 没什么,就是忽然间嗅到,衣袖间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气息,类似花香,清清淡淡,还挺好闻的 由此气味,继而又想到了方才将她扑倒的那一幕。 那时紧张,没心思想别的,然此时回想起来,才察觉那时的感受。 她是纤细的,又软软的,仿佛稍一用力,就能将她腰肢折断,同她埋在被中的时候,指尖曾无意扫到她的面颊,居然细腻柔滑,触感很不错 不知为什么,望着桌上的饭菜,慕容啸居然满脑子都是那个女子 园子里已有几位妃嫔先至,见到玲珑来,纷纷与她打招呼。 其实说来该算是竞争对手的,然这几年来一同受冷落,竟意外的令她们生出同病相怜之心,这几年来相处的还算和谐。 此时几人在园中遇见,先评论一番彼此的打扮,再一边闲聊,一边共往春禧殿走着。 很快来到湖边,眼看春禧殿就在前头不远了,这个当口,却遥遥的见到隔湖的对面出现了几人,昂首阔步,蟒袍金冠,一瞧便知尊贵不凡。 除过玲珑,其他几位嫔妃其实是故意早来的,嘴上虽是说在宫里无聊,不若提前出来走走,真正的主意却都彼此心照不宣。 ——不过是盼着在园子里多走些路,没准儿能与皇帝来个偶遇罢了。 方才走了一路都没发现目标,此时眼见终于出现男子身影,心间都免不了兴奋了一下。 但再看清楚了些,却都有些失望,他们的蟒袍虽然尊贵,却并非皇帝的龙袍,所以里头却根本没有皇帝。 只是后宫鲜少有外男出入,既然并非皇帝,那这些又是谁呢? 有人好奇问道,“那些是什么人啊?怎么会来了御花园?这是要去哪儿呢?” 有消息灵通的为众人解惑,“听闻前些日子几位藩王回京祭拜先帝,看打扮,这几位该是藩王吧,现在大约是去跟太后请安的,那处不是慈宁宫的方向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第七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可这太诡异了, 上船的时候明明只有船家父女,明月和她四人,这人是谁,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船上? 顷刻间,脑子冒出不少可能, 玲珑强忍住心间恐惧,试图镇定的问, “你,你是何人?” 只见那人顿了顿,竟抬步向她走来, 那束腰的墨色衣袍与夜色融合,在含着水汽的夜风中, 有股冷冽的味道。 她心间一紧, 眼见那人渐渐走近,借着船舱中透出的幽暗灯火, 他的样貌终于清晰了些, 墨发高束在脑后,长眉微敛, 凤目微眯,打量她一阵后, 薄唇开启, 却是问她, “你……怎么还没睡?” 看样貌, 这人应当年纪不大吧, 但不知为何,身上有种神秘的杀气,玲珑本欲质问他,却在他质疑的目光下,乖乖答说,“我白日睡多了,现在睡不着。” 话说出口,又意识到不对,跟这来历不明的人解释什么呢!遂挺起胸脯,再度问道,“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半夜的跳到船上,你要做什么?” 她以为自己义正言辞很有气势,谁料那人却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半晌,才淡淡道,“我才是这条船的船客,不在船上,又该去哪里?” “什么?” 玲珑惊讶,直觉难以理解,什么叫他才是船客? 正当此时,身后却传来声响,她赶紧回头看,却见是明月出来了,一脸刚睡醒的模样,问道,“小姐,您怎么出来了……” 话音未落,又看见她身边的男子,也是一脸惊讶,手指抬起,结结巴巴的问,“小,小姐,这是谁?” 玲珑正一头乱麻,不知怎么答,身后又陆续传来动静,原来是船家父女俩被动静吵醒了,也披衣出来查看。 人都出来了,这样也好,玲珑赶紧指着这从天而降的陌生人,问船家道,“船家,此人说他是你的船客,你可认得他?” 船家一听,也是一脸惊讶,忙把灯笼挂起,借着光晕又打量那人,玲珑跟着看去,只见那人眉头皱起,露出些许不耐,却似在强压,并没有发作。 今夜的事情实在太诡异,她们上船的时候,船上分明没人啊!玲珑满是防备,甚至开始怀疑,莫非这是条黑船,这人是船家的同伙,趁着现在月黑风高,要打劫了? 正头皮发麻间,却见那船家摇了摇头,说,“我没见过这位公子,您莫不是搞错了……” 玲珑心里一顿,再去看那陌生人,正要质问他,却忽然听见身后有另一道声音,唤道,“且慢……” 紧接着,竟又有一名男子出现了! 这下众人更加惊诧了,明月早已经清醒过来,见状匆忙挡在玲珑面前,皱眉质问那船家,“船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上船的时候不是没有别人吗?他们都是谁?” 船家也正懵着呢,正也要去质问那两人,却见那后出来的男子主动道,“这船家怎么这般记性不好,前几日我才付了你二十两定金,转头就认不出我来了?” 船家一愣,忙提灯来仔细辨认他,半晌,惊呼道,“果真是那位宋相公?哎呀呀请恕老汉眼拙,这天黑没看清……” 就见被称作宋相公男子摆手道了句无妨,又同船家介绍先前的黑衣男子,“此乃我家公子,姓慕,可称慕公子。” 船家闻言,忙向那年轻公子作揖,“方才不知贵人身份,多有得罪……” 而那位慕公子懒的开口,只是略点了点头,并不发一言,由得手下继续跟船家解释—— “我们这两日有事耽搁了行程,原想着定金已经付了你,你便一定会等我们,哪知今日去到码头才知你已经先走,这才临时乘了艘小舟追了过来……” “慢着!” 眼看他们就这样说起话来,明月急忙打断道,“船家,你果真认识他们吗?” 这两名男子一个神色高傲,一个身形彪悍,怎么看都不像好人,这船家可别是半夜没睡醒被人忽悠了,又或是早跟他们串通一气使什么阴谋? 小姐生的貌美,这万一是条贼船可就不好了。 然而话出口,却见那船家忙点头,“这确实就是那天付我订金的那位相公,姑娘放心。” 放心?这大半夜的忽然冒出来两人,行至如此诡异,又怎么叫人放心? 明月又看向船家女儿,问道,“小莲,你可认识他们?” 小姑娘没有犹豫的点头,目光清澈,“认得,那天就是这位相公来订船的。” 小姑娘不像在说谎,明月看了看玲珑,心间暂且一定,想听听主子的意思,却见玲珑又开口问道,“就算你们有事耽搁,也该送个信给这船家,不该叫他们空等,而且你们追来,也该事先打个招呼,怎么无声无息的就先跳了上来?这大半夜的,就不怕吓死人?” 她是对着那姓宋的说的,因她看出来了,那什么慕公子甚是孤傲,不太愿意与人说话似的。 哪知话说出口,却听见一人轻飘飘的回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乱走,倒还怪别人吓你了?” 玲珑一顿,抬眼望过去,正碰见那慕公子也瞥过来,眸中没有丝毫愧意,似乎……还有些戏谑? 忽的想起方才初见,她被吓得失声大叫,玲珑心间顿了一下,好吧,确实有些……丢脸。 但无论如何,失礼在先的是他们,现在非但不为此道歉,还暗含讽刺就不对了。 她也欲回敬一个不友好的眼神,却听姓宋的回答道,“这个……的确是我们不太妥当,还请姑娘见谅,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毕竟定金早已经付了,我们乘了一天的小舟才追上来,船家又睡了,所以只能先上来了。” 宋贺语声诚恳,面上也带着笑,讨好之意十足。 身为世子近卫,除过面对王府里的主子,他可甚少有对别人如此做小伏低的时候,可没办法,他们此番委实有求与这小娘子,不能一上来就把关系弄僵啊! 玲珑暗想,这话似乎很难辩驳,他们付了定金,却没坐上船,只得连夜追过来……但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看两人穿戴举止,并不太像是会为了一点定金就连夜追过来的人吧……再说,雇条小舟也要花不少钱,还比不过那点定金? 玲珑本能的觉得这两人不简单,正暗忖着,那船家却已经是羞愧难当,连连道歉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害得两位这一番折腾。” 年轻的慕公子又不再吭声,神色恢复冷淡,还是那姓宋的相公豁达摆手,“无妨,也是我们耽搁得太久,现如今既已追了上来,继续行船就好。” “等等!” 意识到不对,在船家应下之前,玲珑赶紧出声道,“船家,我们说好是包船的。” 明月反应过来,也立刻出声,“是啊船家,我们可是说好的,你现如今再搭乘别人,可不合适啊!” 船家一听,立时噎住,“这……” 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感觉身上一凉,玲珑转眼看去,见那公子又投来目光,微微凝眉,似乎是嫌她多事? 哼,嫌就嫌吧,这事可不能含糊,近一个月的路程呢,她跟明月都是年轻姑娘家,怎么能与陌生男子共处一个月? 何况这两人分明不简单,谁知道什么路子的。 眼见那船家很是为难,宋姓男子开口劝道,“此番既是凑巧也是无奈,姑娘便通融一下吧,这船上又不是没有空余地方,你们二位,我与我家公子也只有两人,完全住得下啊。” 船家也忙帮腔,“宋相公说的是,这船虽不大,但好歹可以容得下几位,有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他们好不容易追来,姑娘便通融一下吧。” 一听此言,玲珑还没说什么,明月却立即变了脸,出声斥道,“船家说的什么话?我们小姐尚未出阁,如此与陌生男子共处一路?清誉还要不要?” 却见那船家一时面红耳赤,再度同她们道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尽量教各位都圆满,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几位了,不然这样,这趟路费我不收了,权当白送各位回临安如何?” 见爹急成这样,甚至连不要钱的话也说了出来,那小姑娘却急哭了,含泪求玲珑两个,“两位姑娘行行好,快不要气了吧,我爹,我爹也不是有意的……” 平素沉默乖巧的小姑娘,那双泪眼直看得人于心不忍。 正待此时,那姓宋的又开口了,“罢了,岂能叫船家白跑一趟,这样吧,这趟路费我们出了,还有这一路的花销,也全由我们来承担,还请姑娘宽宏大量,莫再计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第七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那是假的死?” 明月更加摸不着头脑, “您要装死么?可是不成啊, 死了要下葬的啊, 还要葬去皇陵呢,活人被钉在棺材里也会闷死的” “那就寻个不必下葬的法子啊!”玲珑被明月的质疑引导,犹如醍醐灌顶,一下想到了根本。 对了, 只要死不见尸, 不就什么顾虑都没了吗? 然而终究担心隔墙有耳,她并不敢明说,只对明月使了使眼色, 压低声音道,“我再好好想想,一定能找到好办法的。” 明月却满是担忧, 她从来不知道, 自家主子竟有如此疯狂的一面,为了一场噩梦, 就要冒杀头的风险出宫,甚至还要装死? 她觉得自己该劝阻的, 然而想到主子的处境, 又满满的心疼,心间一时犹豫不定, 不知怎么做才是对的。 而玲珑其实理解明月的犹豫, 这也是她此前一直瞒着她的原因。 明月毕竟是个纯粹的古代姑娘, 安分任命是此时代大多数女子的基本认知, 相较之下,自己这个想法确实如同吃了熊心豹子胆,可以被视作异类了。 她深吸一口气,认真地对明月说,“你放心,此事我不会强求你,你如果害怕,可以当做什么事都不知道,我自己想办法就成,哪怕我真的弄巧成拙死了呢,也不干你的事。是我自己的主意,我自己负责。” 哪知却见明月急忙摇头,“不不,奴婢不可能叫主子去死!主子放心,如果您真的决定了,那奴婢一定全力支持,您要奴婢怎么做,随时发话就好,奴婢绝对不贪生怕死,弃主子于不顾!” 这话一出,玲珑只觉得心间一暖,欣慰之余,目中隐约泛起湿意,道,“你不怕吗?我已经决定要出宫了,可万一不成功,没准儿你也会倒霉的” 明月摇了摇头,语声坚定,“主子这话好生分,想当初奴婢的命都是您救的,若是现在遇上难事就弃您不顾,那奴婢还算人吗?” 犹记得那时她才不过十岁,爹在打渔的时候不幸遇上风浪淹死,家里一穷二白,竟连给爹下葬的钱都没有,原就与爹相依为命的小丫头无法,只得跪在大街上卖身葬父,最后是路过的小姐大发善心,不仅给了银钱叫她把爹葬了,还将她带回了侯府。 一晃这么多年,她跟小姐都长大了 回想往事,明月也红了眼,缓了缓,叹道,“奴婢本是个渔家女,出身粗陋见识有限,从小到大,能填饱肚子就算是万幸了,从没有想过其他。但主子跟奴婢不同,您这么好的一个人,若是白白在这里葬送一生,实在可惜” 玲珑叹了口气 ,她也没办法啊,这就叫做命运弄人吧,谁叫她甫一穿越就已经是宫妃了呢,否则若有办法,她一定早早规避了。 又轻轻叹了口气,明月总结说,“主子放心,奴婢今后一定听您安排,但是也请您有什么不要隐瞒奴婢。还有,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现在必须要把身子顾好,不然便是有机会出宫,身子若是不好了,岂不遗憾?” 玲珑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这这个道理,现在既然有了目标,便是该从长计议了。 于是以后的几日,玲珑便不再一味地将药倒掉,毕竟年轻,喝了药,身体便渐渐转好,然她明面上,仍在继续装病。 好在自打上回皇后派人来看过,便再没有找过她,大约已经转而寻找其他目标了。 算算时间,她知道,再过不久,皇后就会下旨叫众人游园。 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她只要继续病着,就完全可以躲过这次游园,而只要皇帝选中的人不是她,那她不就可以避开厄运了? 如此日复一日,眼看着院子里花草日益隆盛,夏天便要来了。 而不出玲珑的预料,很快便从凤仪宫里传来了消息,说皇后过几日准备组织众人赴御花园赏莲,到时皇帝也会亲临,与众嫔妃同乐。 事情果然都如玲珑梦到的那般在行进,好在她前期准备的好,这会儿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病中,告假不去也不会叫人起疑。 先前才生病的时候,曾有几位相熟的妃嫔过来探望过她,但时间一长,便渐渐无人再来,谁料今日,凝翠轩的祁贵人竟来看她了。 祁贵人的父亲是礼部左侍郎,往上数,祖父及高祖也都一直在朝中担任官职,她从小在京城长大,乃是实打实的官家小姐。 此人有些清高,平时并不怎么搭理位份低一些的嫔妃,不过因为与玲珑位份相同,对她还算客气,初入宫时,也常来找她聊天。 但别看祁贵人表面上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实际还是很有些小心思的,比如一旦发现玲珑穿什么衣裳,梳什么发式好看,自己回头定也要装扮一下,悄悄叫身边人比较,谁更美一些。 这些事传到耳朵里,玲珑只是淡淡一笑,她心里明白,祁贵人表面跟她交好,实则暗地里较劲呢,不过此人倒没什么坏心眼,所以一直以来,相处得还算融洽吧。 只是这漪澜院已经冷清了许久,今日她忽然造访,到底是为什么呢? 思想之间,人已经进了屋,为了尽力扮演好自己的病人形象,玲珑并没起身相应,依然歪在自己的小榻上,恹恹的跟客人打招呼,“祁贵人来了?快请坐,我身上没力气,下不了地,请多担待啊。” 祁贵人身穿一套蜜粉色苏缎长裙,腕子上的天山玉镯成色极好,乍看之下,也是位明眸皓齿的美人。 此时眼见玲珑的模样,她目露关切道,“听闻你一直病着,我心里惦念,今日想着来看看你,你平日可有吃药吗,怎么这么久还没好?” 玲珑道了声谢,故意掩面先咳嗽两声,“你来看我,我心里十分感激,可你莫要离我太近,过了病气给你可就不好了” 祁贵人面上微笑,“这说的哪里话?”身子却悄悄往后挪了几分。 玲珑只当没看见,有气无力的跟她寒暄,“许久未见你了,近来都在忙些什么?” 她只是随口找话,却见祁贵人似却一僵,马上摇头道,“哪里有忙什么,不过如从前一样,看书弹琴什么的” 说着又似心虚一般,赶紧补充道,“我其实一直想来看你,可前阵子也有些不舒服,最近刚好,所以现在才来。” 玲珑点了点头,没再多言,但明显看出来,祁贵人今日有事。 果然,又略寒暄几句,就听祁贵人道,“那个,今早皇后娘娘给各宫下了旨,说御花园里莲花马上要盛放,要邀大家去赏莲,你知道了吧?” 玲珑显得很遗憾,叹道,“听说了,她们说今年新种了许多品种,只可惜我没眼福了。” 就见祁贵人眼睛一亮,“这样说来,你不打算去了吗?” 玲珑无奈一笑,“我这样子,路都走不了几步,去了只怕会过病气给别的姐妹,就不去碍贵人们的眼了。” 说着又叹了口气,显得很不甘心似的,“听说今次陛下也会现身,哎,说来也是我无福,这么的机会” 祁贵人赶忙过来安慰她,“你莫要难过,现在当以身体为重,胡思乱想会不利于康复的再说,错过今次也无妨,听闻端午的时候,皇后娘娘还要带我们去泾水观龙舟呢,陛下一定也会亲临,你还有机会的。” “观龙舟?” 玲珑心间一顿,赶忙问道,“你说真的?” 近来祁贵人时常混迹在凤仪宫,这消息是皇后亲自告诉她的,自然是真的,但她并未说太多,只是点头道,“自然是真的,你且放宽心,好好养病吧。” 心下之意,反正今次的游园,就不要跟她抢了。 在祁贵人看来,现如今宫中,若论容貌出身,唯有孟玲珑算是自己的劲敌,所以自打得了游园的消息,她一直担心会被孟玲珑抢了风头,今日正是来探口风的。 不过眼见孟玲珑这般病弱的模样,看来是当真参加不了了,少了强劲的竞争对手,祁贵人心下顿时轻松起来,言语间也多了几分真切。 然而此时的玲珑,完全陷入这个新消息所带来的惊喜中——端午节,要去泾河上观龙舟 老天,这不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祁贵人打探清楚她的情况,也并无逗留的意思,略闲话几句,便满意的离开了。余下玲珑陷入兴奋之中。 对嫔妃们来说,寻常的活动基本都在宫中进行,但观龙舟可是要出宫的! 这不正是天赐良机? 事关重大,她马上在心间推敲各种逃走的可能性,一时再无心理旁的事,连去凤仪宫告假也是叫明月办的。 好在皇后早已转移目标,闻言只点了点头,便叫报信的人回来了,除此之外,不过说了些叫她好好养病之类的官话。 玲珑于是终于躲过了前世引发厄运的导火。索。 于是第二日,当别人都满心期待的奔赴御花园与皇帝同乐的时候,她仍躲在屋子里想办法怎么逃离。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又一整日的推敲,她终于打定了主意。 正当此时,门“吱呀”一声响,明月打外面进来了,玲珑此时满心兴奋,正欲与她讨论一下呢,却见明月先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今日游园,皇帝如约出现,且用香麝箭射中了一位娘娘,定于今晚侍寝。 而这位幸运儿不是别人,正是祁贵人。 这个当口,较他年长些的近卫宋贺再一次劝他,“世子,您不如留下,您放心,属下等拼死也一定将徐贼的狗头提来见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第八十章 此为防盗章 玲珑并不知这姓慕的为何笃定等入了江南便会平安, 但她记得他要在扬州之后下船。 一路行来,她已经确定官府搜船并非因为自己出宫, 而是在于这姓慕的,现在只要他下了船, 危机自会解除, 她也就不用担心官差来搜查,而与他假扮夫妻了,是以心间无比期盼他赶紧下船。 已是仲夏, 越往南行越热,白日里日头好,客舱里待不住,好在船家在甲板上搭了凉棚,玲珑除过睡觉, 大部分时间都在凉棚里乘凉, 顺便欣赏河道两岸愈加繁华起来的风光。 这时节蔬果丰富, 有当地农民载了小舟在河道上相往来行船售卖, 船家熟练的讨价还价,趁新鲜买了许多,勤快的小莲马上将一只又大又圆的西瓜洗净切开,端上来招呼众人吃。 船上可不比宫中,夏天有冰碗子解暑,这种时候, 一盘用河水浸过的凉西瓜就是美味, 甫一端上来, 立刻吸引众人的目光,明月先给玲珑送了一块,“小姐,您吃。” 玲珑接过来尝,只觉得甘甜爽口,忙招呼另外两个姑娘,“很甜,你们也尝尝。” 左右她也一向没什么架子,二人便点头道好,小莲给明月也递了一块,“姐姐你吃。” 明月早就馋了,接过瓜道了声谢,正要往嘴里送,余光瞥见旁边一人,却停了动作,顿了顿,起身向那人走去,笑道,“宋大哥,吃西瓜吧。” 刚打船舱里走出来的宋贺一愣,道了声谢,却没接,而是说,“我去请我们公子出来。” 明月哦了一声,见他转身又回了船舱,便自己吃起来。 玲珑瞥见这一幕,看了看明月,又不动声色的继续吃瓜,心里却忍不住想远了。 只是没过多久,余光里又见一人到来,不用正眼瞧也知是那姓慕的公子,小莲客气的跟他打了声招呼,“慕公子,快请吃瓜。” 这人有种奇特的气场,叫人没法不注意到,连明月也从座位上起了身同他打招呼,不敢怠慢,只有玲珑并没对他另眼相看,仍旧坐着吃瓜,始终不曾停下看他一眼。 然她此作为,却引得那人格外注意,慕容啸来到凉棚中,同众人颌首,目光扫过一圈,却正落在她身上,瞥过一眼后,看似若无其事的坐下,然接过小莲手中的瓜片后,不着急吃,却有意无意的冲她投去视线。 凉棚底下的小圆桌,本也不大,因此他与她虽未挨着做,实际隔得也并不远,玲珑垂眼,专心吃着瓜,然那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却不可能感觉不到。 她原是不想如众人一般捧着他,所以故意不看他,但眼下这样被他看着,却更加不自在起来,两颊微微发热,动作也略显拘谨。 不过这一切慕容啸并没有注意到,此时他的注意力,全被那双沾着殷红汁水的唇瓣吸引了去…… 眼见她樱桃小口微张,贝齿一咬,那红彤彤的瓜瓤便出现了一个弧形,小巧精致,还挺好看,唇瓣被瓜瓤染成了彤红,唇边还沾着一些汁水,不过并没有什么粗鲁之相,隐约还透着些俏皮…… 王府非一般地方,身为凤子龙孙,就算他是男子,也免不得被严格教养,平素坐有坐相,站有站相,食不言,寝不语,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等等等等。 然而今日,身为越王世子的他,却悄悄偷看别人吃东西那么久,甚至在不知不觉间,看得喉头发紧,口干舌燥起来…… 她手中的那块瓜一定很好吃吧…… 他想得出神,全然忘了,自己手中也有瓜的。 不知别人有没有察觉,反正此时被盯着看了许久的玲珑终于忍无可忍,忽的一下抬眼,对上某人仓促间来不及转移的目光,似笑非笑的道,“这瓜很甜的,慕公子不妨尝尝?” 虽未明说,但明眸中满含警告之意——喂,本姑娘的吃相很好看是吧,你一直盯着不自己吃做什么? 眼神送达,只见那人微微一顿,强装气定神闲般的应了声好,终于肯尝起自己手中的瓜来。 哪知天公不作美,世子大人一块瓜还没吃完,却忽见阵阵凉风吹来,远处的天边,还响起了阵阵雷声。 眼看着乌云渐渐堆积,风也越来越大了,船家在船头喊道,“小莲,要下雨了,招呼客人们先回舱避雨吧!” 小莲忙应了一声,转脸劝他们几个,“看样子是场急雨呢,几位先回舱吧,免得被雨淋。” 那四个人可都比小莲年长,小姑娘都看出来的事,他们又岂会不知?明月忙陪着玲珑回了房,宋贺也跟着慕容啸一同入了舱。 说时迟那时快,急雨很快就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被大风卷挟,噼里啪啦的砸着木质的墙壁。 雨雾将视线染成白茫茫一片,加之风大,此时已是不便再行船,船家将船划至岸边停好,自己也避雨去了。 风还是有些大,停好的船也难免被晃动,且比行船时还要剧烈一些,明月是有经验的,忙同玲珑说,“小姐,快躺下吧,这样晃很容易晕船的。” 玲珑刚吃了些瓜,此时胃中已经有些不舒服了,闻言便乖乖躺了下来,闭上眼尽量放松,才终于好了一些。 然而说是急雨,眼看下了一个半时辰,才渐有转小之势。 天渐渐有些暗了,为了避免夜间再有大雨至,船家决定寻一个避风好的地方再停船,所以又将船渐渐起行。 船舱中,被一场急雨阻断了吃瓜时的旖旎心思,此时的慕容啸,终于将心思放回了正事上,看了看窗外渐渐暗沉的天色,他问宋贺,“快入扬州了,他们现如今到何处了?” “他们”指的是先前随他秘密返京的那些护卫们,人多目标太明显,所以此番他们是分头行动的,宋贺护卫最为显眼的主子单独走,其余众人平日里本就是暗卫,藏身乃是最为擅长之事,所以无须担心,只约定在扬州碰头即可。 宋贺道,“他们已到扬州,上岸后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公子放心。” 话虽这样说,但慕容啸仍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朝廷此番查探他的行踪,难道只派了几个地方上的官差? 鼎鼎大名的锦衣卫没有出动,有些不合常理吧。 他凝眉,神色有几分凝重,道,“如果他们还有狠招,这几日正是关键,要小心行事。” 宋贺明白此为何意,这一路遇到过几次查船,证明皇帝此次确实动了决心,扬州是最后的关口了,如果要查,这最后一关必定不好过。 他也肃敛神色,应道,“是。” 无路如何,他一定会将世子平安送回王府的。 ~~ 雨暂时并没有要停的迹象,毛毛细雨铺天盖地,落在船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却正好驱走了酷热,带来凉爽。 昏暗的光晕里,主仆二人谈完话,宋贺劝道,“今晚凉爽,该能睡个好觉了,公子早些歇息吧。” 世子爷从小锦衣玉食,这一路行来着实艰苦,且不说每日的粗茶淡饭不能与王府相较,就说这睡觉的床榻都太过狭小,他身量高,睡在上头都不知能不能伸开腿。 不过无论如何,他此番亲手为自己的父王报了仇,这才是最值得的,况且从小他就时常随父王出巡,父王是务实之人,并不喜欢铺张,他们有时路上所吃的苦,也并不比今次的少,慕容啸应道,“好。” 宋贺便打算退出去了。 只是才走至门口,忽然脚步一顿,驻足下来,隔着门,听见了外头的说话声。 “朝廷追查逃犯,停船搜查。” 又来了! 宋贺急忙回头看公子,却见慕容啸也是眉间一皱。 呵,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瞬间吹熄灯火朝外看去,只见那船头跳跃火光,几个提着灯笼的人已经上到了船上。 借着那灯笼之光,主仆二人都将那几人看了个清楚,一时间俱都心间一顿。 飞鱼服,象牙牌,绣春刀…… 呵,锦衣卫,果真来了! 锦衣卫忠于皇帝,绝非那些敷衍了事的官差,且个个功夫高强,并不好应付,宋贺转头看向慕容啸,询问公子的打算。 来人已经到了船上,再去麻烦那小娘子已经是来不及,等躲就躲,躲不过,大不了就迎战吧!慕容啸目光微眯,道,“准备好家伙,见机行事。” 宋贺便明白了,立刻应了声是,在黑暗舱中屏息等待,拳头之上,青筋已经暴起。 只无奈夏日渐深,天越来越热了。 算算旅途,才走了一半,还有近半月才能到,实在是漫长,好在前几日趁着船家靠岸采买,玲珑叫明月去买了些丝线,或是绣花,或是打络子,也能打发些时间。 午后无事,主仆俩闲坐在阴凉处,顺着微风,耳边飘来一阵拨弦声,只是零零散散,调不成调,弹得很是生涩艰难。 船上只有这么几个人,玲珑一时好奇,“谁在弹月琴?” 明月也想知道呢,遂搁下络子起身去看,最终在厨房里找到了正抱着一把月琴的小莲。 明月很是惊奇,咦了一声,“小莲,你还会弹琴呢?” 小莲被她咦的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解释,“不不,是先前有位客人,下船的时候闲麻烦,就把这琴留在船上了,我只是偶尔摸一摸,并不会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第八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然玲珑面上冷冷的, 并不见松软之向。 “好了!” 一声斥责出口,惊得众人一跳,纷纷看向发话的孟老太太。 老太太青着脸, 心中怒气显而易见,斥道,“好一个都是一家人!三丫头死里逃生,历经千难万险才回到临安,这刚进家门,你瞧瞧你们说的什么话?可还有做长辈的样子!三丫头从前什么样的性子, 今日竟被你们逼成这样, 连这样的话也说了出来!” 眼看三子夫妇俩面上挂不住,老太太哼了一声, 又道, “过去的三年, 她一个人在宫里孤苦无依,甚至险些丧命,如今既然不想再回去,那就不必再回去了, 眼下已经一个多月,全天下都已经知道孟贵人殁了,这时候再冒出来, 又算怎么回事?外头又要如何想我们孟家?依我看, 她说的对, 倒不如索性换个活法!” 年轻时候, 孟老太爷外出打仗,家中全靠老太太一人支撑,能将诸事料理得当,在临安打下根基,老太太可绝非没主见的人,此时陡然发怒,果然镇得场中鸦静无声。 那三房夫妻再不愿意,也一时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耳听得老祖母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玲珑忍不住心间一热,却见祖母又转过头,对自己语重心长的说,“你大伯说的是,这事可大可小,一定要小心谨慎,你若想回家,那孟家三姑娘的身份万万是不能再用了。” 玲珑点了点头,面色肃敛,“孙女知道,只要能时时看您一眼,身份什么的都不重要。” 老太太点了点头,又听一旁的长子问道,“娘,您可有什么高见?” 孟老太太于是叹了口气,对众人说出自己琢磨了一下午的想法。 方才进门时,玲珑对下人们谎称自己是张氏的娘家侄女,但须知张氏的娘家湖州府离得并不远,万一哪天亲家登门,这个谎言便会不攻自破,所以这个身份是不行的。 而孟老太太的娘家远在登州,在当地也是庞大的家族,倒不如利用这个,将玲珑变成孟老太太的娘家人,如此,就不怕近处的这些亲朋们质疑了。 但玲珑自小在府中长大,亲眷下人们都认得她,因此仅是换了身份,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大约还是得搬出去,才能稳妥。 临安城中宅子好找,便是单单二房名下,便有许多,如若玲珑同意,便叫张氏帮着操操心,尽快收拾出来一处,以作玲珑伺候安身之所。 说完这些,老太太又同玲珑道,“眼下刚出事,风头紧,等过上一阵,这程子淡了,也就没什么了,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叫你搬回来便是。” 玲珑心里其实也是这样打算的,闻言乖乖点头,“我听您的安排。” 如此,最要紧的问题便是先解决了,孟侯爷道,“那就先这样吧,无论如何人在近处,咱们便都能放心了,其他事宜,走一步看一步。只是有一点,此乃与孟家生死共存的大事,若谁敢往外泄露一字半句,别怪我不客气!” 孟侯爷威严起来,也是很让人惧怕的,他目光扫过厅中众人,令人不敢拒绝。 众人都点头应是,玲珑看过去,见三叔三婶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却又不敢说什么,最终也还是点了头。 她心间冷笑,当年原主不仅被三叔哄得入了宫,还将父母留下的遗产也托付给了孟津,是以她刚才一提要拿回遗产,那两口子就变了脸色。 这是她的杀手锏,只有提出这个,才会叫这两口子闭嘴,现在果然,他们不敢再嚷嚷了。 自然,纵使侯府不会不管她,但那是自己的东西,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三房白占,但她亦明白,现在刚取的重大胜利,不能逼得太紧。 先叫自己能顺当留下来,其他的事,一步一步来吧。 玲珑松了口气,回家的第一步,算是完成了。 ~~ 明州。 马蹄嘶鸣,烈日下奔驰一路,傍晚时分,终于到了王府。 慕容啸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子丢给迎上来的小厮,大步迈进了大门。 王府管家赵石迎上前来,恭敬的道,“爷辛苦了。” 慕容啸嗯了一声,问道,“今日父王如何?” 为越王寻觅的神医已在慕容啸回来前就到达了王府,不得不说,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越王的情况果然大有改善,不仅昏睡的时间明显减少,神志也愈加清醒了。 父王病重,无论府中还是封地,大事都由他接了手,一打京城回来,他便忙活起来,譬如今日,便是亲自去城郊大营巡视军队,来回近百里的路,他率属下骑马完成,为的是快去快回,好回到府中陪伴父王。 好在又有好消息,赵石面上露出欣喜,道,“王爷今日比昨日还要少睡了一个时辰,看上去状态很好,且由人扶着坐了一会儿,这会儿也没睡,一直在等您呢。” 果然有进步,慕容啸听完也露出笑来,点头道,“好,我立刻去见父王。” 语罢连衣裳也顾不得换,径直去了父王面前。 “父王,我回来了。”他笑着来到父王面前请安。 越王原是躺着的,见他到来,便吩咐人将自己扶起,腰背后头垫了几个软枕,半坐了起来,似有向儿子展示自己进步之意。 待坐稳,方道,“今日成果如何?” 慕容啸回话,“城郊大营近两万人,状态都还不错,只是现如今朝廷与我们,不过一层窗户纸,万不可掉以轻心,我打算过几日走一趟沿海,看看令几处港口的海防” 话未说完,却见父王抬手,他于是顿住话头。 只听父王道,“这些事,先交由别人去做,现如今你有更要紧的任务。” 慕容啸神色肃敛,“请父王明示。” 越王言简意赅,“娶妻成家。” 什么 慕容啸彻底怔住,“父王,现如今这般情势,我怎能” 朝廷与他们就差撕破脸了,大战随时会爆发,他怎么有闲情成亲? 越王却道,“短时间内他们并不敢动手,与我们如此,你以为与其他三王就是风平浪静的?他先前打的主意的确是从我们这一处动手,只可惜我未顺利死成,叫他无法顺利收藩。” 这一点,慕容啸自然明白,只是这些事,同自己成不成亲的又有什么关系? 越王见他还未想明白,便继续道,“我的身体现在虽有些长进,但终究不复从前,一则,难保他不会以此为借口,忽然提出撤藩,如若你成家,他就不能再以我病重你年幼为借口,轻易招我们回京圈禁;二则,你早日成家,安定下来,我也好将大任托付于你。” 听到这里,慕容啸一怔,只见父王目中流露出些许疲态,早已不复从前那般英武。 在床上一躺便是大半年,其间无数次的昏昏沉沉,足以消磨英雄锐气,最初的震怒心急过去,越王现如今已经清醒的认识到,就算自己复原,也必定不能在如从前那般征战沙场,指点江山。今后,重任还需指望独子了。 越王将道理说完,只见慕容啸陷入沉默。 父王所言,他当然能明白,只是事关一辈子大事,他从前总觉得还算遥远,此时被提及,不禁有些茫然。 成亲,娶一名女子为妻,从此要与她一同生活 见他似乎很是茫然,越王叹了口气,又道,“成大事者,诸多身不由己,你需适应。此事我会着长史司为你操办,或者,去信给临安彭家,请你的姨母帮忙参考。临安世家多,想来,选择的范围更大些。” 听此言,似乎在安排给他一个与寻常并无二致的任务,慕容啸一时心间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事来得突然,越王爷叹了口气,有缓声道,“你可有意向中的女子?如若有,大可以告知他们,让他们去参谋,世子妃人选关系重大,不过,只要在不违背原则前提下,会尽量成全你的心思。” 意向中的女子 慕容啸原想否定,然还未张口,脑间却忽然闪现出一个姑娘的影子。 意向一词,或许有些言重,他只知道,那大约,是世上最为与众不同的姑娘了。 她 但不可能的吧,她犹疑的望着他,压下心间惊骇,试探问道,“你,你说什么?” 慕容啸唇角短暂一勾,“我说什么,你心里有数。” 玲珑紧紧皱起眉,恰在此时,房门外却传来了动静。 杂乱的脚步声踏上甲板,挎着大刀的官差凶神恶煞的道,“奉旨捉拿朝廷钦犯,如有违者,格杀勿论。” 船家常年跑船,倒也见识过这样的情景,闻言忙上前笑道,“官爷,咱们载得都是正经客人,没无什么钦犯啊!” 官差冷笑道,“正不正经,本老爷看过才知!”说着目光一扫,当即发现了一旁的明月。 那官差几步上前,将人打量一番,惯例问道,“打哪儿来,要去何处?” 明月心间也是紧张,低眉垂眼,照着先前宋贺所教答说,“小,小女子随老爷夫人从保定出发,要去往苏州省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第八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宋贺冷笑一声, “还不滚,莫不是还想吃我两拳?” 姓奚的浑身一抖, 终是不敢多说,叫手下扶着, 一瘸一拐的跑远了。 宋贺拍了拍衣袖,来到玲珑跟前, 叹道,“是非之地, 姑娘还是莫要执意了, 先跟我回船上吧,我们公子有话要同您说。” 玲珑从惊魂中回神, 早已明白下船的决定是做错了, 却仍有一丝意外, 问道, “你们还没走?” 已经过了这么大半天,她以为他们早已经走了。 宋贺只是道, “并未,船家父女与我们都很担心二位安危,也所幸并未离开,否则依照方才情景,姑娘以为你们能逃过去吗?” 玲珑又羞又窘,一时未再多言, 同明月一道, 沉默着跟他往回走。 而明月呢, 经过这么一场,也敛去了原先对宋贺的敌对情绪,一路上忍不住瞧了他好几眼,似乎很是不可置信,他竟会有这么好的功夫。 有宋贺在前头带路,在经过那光膀子云集的码头时,顺利了许多,那些人方才眼瞧见他是怎么收拾“奚爷”的,心知他厉害,此时便自觉为他分出了一条道。 穿过人群,来到河边,一眼就瞧见了先前乘坐的小客船,船家父女正在船头翘首期盼,眼见他们三人回来,立刻露出放心的笑意,小莲更是主动伸手,将玲珑接到了船上。 走的时候决绝干脆,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却是这样落魄的回来了,玲珑甚觉汗颜。所幸船家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道,“姑娘平安就好,您快坐好,我这就去开船了。”语罢便撑起长蒿,将船驶离。 客船随水流前行,终于将那恼人的码头甩开,懂事的小莲倒了茶水来,叫玲珑与明月压惊。 “姑娘有所不知,那码头上有一个恶霸,平素欺行霸市,做了不少缺德事,我们这些行船的,除非迫不得已,一般不会在那处靠岸。” 耳听着小莲柔声细语,玲珑手捧着茶杯,却忍不住分了神,她此次的确丢人,船家父女俩也就罢了,她现在比较在意的乃是另外一人。 昨日初见时便被他讥讽,现如今他一定要笑死自己了吧 一旁,明月听了小莲的话,又回想起方才经历,气愤道,“太过分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竟公然强抢民女!那码头上没有官衙吗?官府就不管管?” 小莲常年跟着爹爹行船,对这些情况见惯不怪了,只是道,“官府哪里会管?平素只管收钱的,听闻前几年人命也不是没闹出过,那恶霸财大气粗,几十两银子就搞定了,从头到尾也不见官府说句什么。” 常年被困于后宫,眼前只有女人之间的伎俩,现如今逃出来了才知道,原来外头的世道也同样这般险恶,明月忍不住叹了口气。 又听小莲颇为老成的说,“其实并不止这一处,从京城南下,这样的情况一路数不清的,除非是大些的码头商埠,官府还像些样子,否则越小的地方越乱,所以我们每次都在大码头上将东西备足,从来不在小地方靠岸。” 明月听了,又忍不住叹道,“这年头,出门行路也这样惊险” 小莲见她一脸担忧,又赶忙安慰道,“姐姐莫怕,我爹在运河上行了几十年的船,对这条水路很是熟悉,而且等过了扬州就好多了。” “为什么过了扬州就好多了?”一直没说话的玲珑闻言,忍不住好奇问道。 小莲眼中扬起自豪之意,“扬州往南便是越王府的地界,不属朝廷管辖,越王爷英明神武,最痛恨这些为非作歹之徒,从前曾狠狠整治过,所以咱们江南水路最是平安。” 小莲跟她爹是吴江人,也知道玲珑与明月家在临安府,同算江南老乡,言语间用上了“咱们”这样的亲近词,一下叫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明月回想起从前在侯府里的时光,也点头道,“那是,有越王府庇佑,咱们江南一向安稳富足。” 语声在空气中四散,飘到了某人耳边,慕容啸眼中光芒微动。 说了这几句话,几人的关系俨然已经亲近许多,小莲瞧了瞧远处坐着的公子,压低声音道,“姑娘,我爹今次也不是有意闹这误会,你们大人有大量,就别再同他计较了吧,还有,我瞧着宋相公与慕公子并不是坏人,这一路一定会与你们平安相处的,你们就放心的留下来,好吗?” 玲珑知道,这船家父女为人敦厚,从先前她要下船,人家原封不动的把预付的船费归还便看得出来;至于那两名男子嘛,哦对了,这两个人现在有名了,宋相公与慕公子 与方才码头上的男人们相比,最起码照目前形势来看,这两个的确算不上什么恶人了,不仅如此,仅仅相识一两天而已,人家还救了她一命呢 自己终是经验尚浅,方造成了今日这场笑话,玲珑面色微红,点头嗯了一声,“我晓得了,谢谢你。” 这便是答应了吧,小莲大喜,立刻高兴的道,“太好了,姑娘先好生歇着,昨晚我爹网了几条鱼,很是肥美,快到晌午了,我这就去做饭,烧鱼给大家吃。”说着便蹲到船尾收拾鱼去了。 日头升高,船舱里稍显闷热,不若在外头吹吹河风清爽,明月叫小姐稍坐,自己将先前的包袱放回船舱,顺道着铺床收拾,预备伺候小姐等会儿歇息。 余下玲珑一个人,思忖接下来的路程。 此条水路的境况,大约果真如小莲所说吧,那看来,果真要与那两名男子同舟一路了,可是与此同时,需要面临的麻烦事却会相应的出现 这个时代女子名声大于天,她伪造死亡从宫里头逃出,已经需要好好考虑该怎么向家里人交代,若是再与这两男同乘一路,一旦被发现,岂不是等于“罪加一等”了 的确是麻烦! 她暗自叹息,却见眼前地上冷不防出现一个身影,惊讶抬头来看,却见正是方才小莲口中的慕公子。 他修竹般立在面前,垂眼瞧她,凤眼里存着几分清冷,道,“我有些事,想同你商谈一下。” 还是那副倨傲的样子,玲珑并不喜欢,不过念在他的手下刚刚救过自己,便也没多计较,只是抬眼回望过去,问道,“什么话?” 或许是鲜少见女子对自己是这般态度吧,那双水盈盈的眸子映在眼底,叫他微有一顿,不过眨眼之间,又不动声色的答说,“自然是一同乘船的事,你随我来。”语毕,竟径直往船舱走了。 玲珑顿了顿,此时说清也好,便抬脚跟了进去。 才从船舱中出来的明月望见这情景,欲跟上小姐的脚步,却被宋贺一拦,“主子们谈话,就不必跟上了,放心吧。” 明月愣了愣,原本有些担忧主子,但见他这样说,点了点头,终是没有跟上。 ~~ 两人共同入了舱,使得原本便不大的时间略显紧迫,慕容啸先行坐了下来,原打算说个请,却见她已经坐了下来。 他目中闪过微澜,好吧,这姑娘不知自己身份,便也不必在乎什么虚礼了,他便开门见山道,“我知姑娘心有顾虑,以至于不愿与我同船,所以有几件事,不妨提前与姑娘解释清楚。” 玲珑点头道,“可以,你说来听听。” 慕容啸面不改色的道,“我们那夜忽然出现的因由,正如我的手下所说,实属无奈之举,我们并非要故意惊吓,这一点,还望姑娘能谅解。” 口中说着道歉的话,可神色语气一点都不像那么回事,玲珑觉得,此人一定很少跟人道歉。不过现如今,她也已经不太在意此事了,便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又听他道,“我们并非好色之徒,对姑娘的美貌不感兴趣,所以这一点,姑娘大可放心。” 听清他说的是什么,玲珑一噎,立刻抬眼看他。 这人,说话果真直接,他这样说,该叫她回些什么话呢 僵了半天,她脑子才转过弯来,红着脸咳了咳道,“公子想是误会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慕容啸唇角扯了扯,未在此问题上纠结,又继续道,“至于姑娘的名声,你放心,我们的目的地非临安,所以会提前下船。你们在临安下船,来接应的家人并不会发现我们的踪迹,我们自会管好嘴巴,不向外界提及今次同行之事。因此,同船这件事并不会对姑娘名声造成什么损失。” 这个问题倒是说到点子上了,玲珑顿了顿,原来他要提前下船啊 他言语虽直接,却也叫人放了心。 玲珑在心间暗自权衡了一下,半晌,终于点头应道,“好吧,但愿你说到做到。” 然胸腔里头,狂烈到有些疼痛的心跳在提醒她,她是有知觉的,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她还活着 心间稍稍安定下来,她迟钝的环顾四周,终于察觉自己依然躺在那张熟悉的拔步床上,帐中的光线虽有些暗,但觉非死后被钉进棺材里的那种绝望的漆黑。 她还活着,她再一遍告诉自己,却也仍有些不明,方才那心惊胆战的一幕,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仅是一场噩梦? 那时的她,好不容易迎来被皇帝临幸的机会,却在皇帝到达漪澜殿之前莫名其妙的死了,死的那么快,无声无息,甚至连贴身的明月也不曾察觉。 还有临死前那极度痛苦,却丝毫使不出力的感觉实在叫人后怕,令她觉得自己仍是闷的,她用力扯开床帐,叫外头的光线与空气扑了进来,试图缓解心头重重叠叠的窒息感。 动静引来了他人,一盏烛光由远及近,烛光之下,映出明月充满关切的脸。 “主子醒了?” 她迟钝的没有答话,明月却看见她满头大汗,愣了愣,赶紧替她擦拭,又问,“主子做噩梦了?” 她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讷讷的嗯了一声。 明月还是不放心,再度查看,这才发现,她贴身的寝衣也已被汗浸透,吓了一跳,忙道,“现在虽已入了春,但早晚仍是寒冷,主子这样可不行,得赶紧换身衣裳,”说着赶紧向外唤人,“春雪,腊梅” 这话入了耳,玲珑却一怔,“入春?不是已经入夏了吗?莲池里的莲花都开了” 明月一愣,忙摇头道,“主子可是睡迷糊了?昨日才过的春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第八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张嬷嬷斜瞪了她们一眼, 开门入了殿中。 “娘娘,使不得使不得!” 眼见地上一片狼藉,张嬷嬷赶紧劝道,“再闹可就叫外人都听见了!” 也着实是没什么可砸了,徐贵妃方停下手来, 然而也已发髻凌乱, 妆容不整,哪里还有往日凌人的高贵与气势。 “叫她们听见又怎得?不然以为本宫是闷葫芦, 被欺负了也不敢出声么!”徐贵妃凤目圆睁,胸口剧烈起伏, 怒气显而易见。 没等张嬷嬷开口, 她又冷哼一声, “一个不得宠的老女人,没完没了的出幺蛾子, 今儿选秀, 明儿游园, 自己讨不了男人欢心,便教唆别的小妖精夺本宫的宠!呵, 说什么一国之母, 不过就是个拉皮条的!” 这话一出, 吓得张嬷嬷赶紧上去捂她的嘴,“娘娘糊涂了, 这话岂是能随意乱说的?那人再怎么样, 也是陛下的发妻, 这话要是传出去,可叫她更有借口来欺负您了!” 徐贵妃怒咬银牙,“谁敢传出去!本宫不扒了她的皮!” 尖利的声音叫守门的宮婢们一激灵,俱都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身为永福宫的宫人,生死自然是与主子绑在一起的,所以就算耳听得徐贵妃如此谩骂皇后,她们也只当没听见,更不敢往外透露半句。 又隐约听见徐贵妃在殿中冷笑,“好个厉害的正宫娘娘,我竟没料到,她还能联合外臣来逼皇上去临幸别人,更没想到” 更没想到,皇帝不顾与她之间多年的情谊,竟果真答应了皇后。 事关皇帝,她终是没有说出口,然而方才盛怒的心间,却陡然升起一股悲凉,凄怆的看着眼前的老妇人,苦笑道,“嬷嬷,你能相信吗,陛下竟真的要去找别人了,我还以为,他同别人不一样” “皇上自然与别人不一样。” 张嬷嬷又叹道,“娘娘啊,陛下对您再怎么好,他也是一国之君,请恕老奴斗胆,子嗣有多重要,就算是寻常男子到了这般年纪,也不可能不着急,更何况是陛下啊!” 徐贵妃却流下泪来讽刺的笑道,“可是当初他说他不着急,一定会等我生出皇子,现在他又怎么等不住了呢?又怎会知道我生不出皇子呢” 张嬷嬷道,“此一时彼一时啊娘娘,奴婢才与侯府通过消息,舅老爷说,叫您务必审时度势,现如今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人不少,陛下一日无后,就给那些人多一分生乱的心思,从大局着想,您此次一定要忍耐啊。” 天下一旦大乱,就凭现如今朝廷的能耐,能不能镇压得住都不一定,万一到时皇帝自己都保不住,还何谈什么儿女情长? 听张嬷嬷说完,徐贵妃终于不再瞋目裂眦,只是冷笑,“好个钟氏,偏在此时生事,叫我竟无法说个不字!” 张嬷嬷见她知道利害,赶紧道,“说的就是!侄公子好不容易才撇开麻烦,皇上此次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侯爷将事情压下去,还不是念在与您的情分上?因此娘娘此时才更需大度隐忍,不可再闹事。毕竟这子嗣一事如今确实是娘娘的短板,而陛下等不得,也是形势所迫。” 这话终于拿住了徐贵妃,前些日子娘家侄子出了事,被都御史参到朝堂,皇帝本欲发落,是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软磨硬泡了许久,才硬叫此事不了了之,保全了侄子。 徐贵妃毕竟是徐贵妃,纵使再怒,也没到糊涂的地步,明白什么是皇帝的底线,自己万不可触碰。 咬牙沉默过后,她已经想了清楚,哼道,“天底下就她会装大度贤惠?哼,她想激怒本宫,本宫偏不叫她如愿。” 张嬷嬷赶紧点头,“娘娘说的是!皇上在乎的是皇子,并非那生皇子的女人,娘娘差的只是这个时机,忍得一时之气,焉知下一个不会是皇子?再说,皇后打的什么主意?她一个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女人,无非是想看哪宫里有福气诞下皇子,将来养到自己跟前,您若是做得足够好,她或许连这个机会也没有呢。” 渐渐的,徐贵妃露出一抹诡异笑意,吩咐道,“今日皇上定了哪位妹妹侍寝来着?时候不早,咱们赶紧看看去。” 张嬷嬷意会,立刻道好。 ~~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京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 临街一座闹中取静的院落中,此时也燃起了灯火,表面看去,并没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与那日入城的农家打扮不同,此时的越王世子慕容啸,早已换了衣装。 鸦青色的束腰长袍,看上去与京城寻常贵公子并无二致,然漆黑如墨的眸中,却写满了与年纪不合的沉静。 屋中灯火明亮——这是慕容啸的习惯,他素来不喜欢暗,所以每到夜里,有他在的地方,仆从总会特意多点几盏灯。 此刻,他正在擦拭自己的剑,修长的手指拿着帕子,仔仔细细,将剑身擦的一尘不染,头顶灯光曜曜,令剑身折射出亮眼的寒光。 这或许是天底下,他少有能如此耐心对待的东西了,他一丝不苟的盯着手中利器,长眉微敛,显得格外专心。 夜渐渐深了,周围的喧闹终于淡了些,空气中的温暖依旧不减,夜风吹来,隐约带了莲花的香气。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却在门外停住,随后便听有人轻唤,“公子。” 慕容啸自然知道那是谁,允了一声“进”,门便被推开,宋贺进来了。 慕容啸只瞥了一眼来人,随后目光继续转回手中剑上,问道,“有什么消息了?” 宋贺垂首答道,“仪仗已经到达明州王府,其间一路顺利。” 慕容啸点了点头,这也就意味着,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回到了明州,那么现在,他便可尽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他将擦好的利剑归鞘放于桌上,而后转向宋贺,问道,“父王如何?” 宋贺面色变得沉重,却也如实道,“听闻王爷除过每日昏睡的时间比先前少了些,其余境况与先前相差不大,派去南边的人已经寻到神医踪迹,正在接往王府途中。” 话说完,等待世子的反应,却见慕容啸凝眉,一时沉默不语。 纵使寻到了传闻中那妙手回春的神医,又能如何?父王的一条腿已经废了,且箭毒侵入脑髓,除过再也无法站立,每日还常常昏睡。 原本如日中天的父王,一夜之间变成了无法自如行动的废人,每每想起,那愤恨就叫他想要杀人。 所幸已经离得不远了。 慕容啸眸色暗了暗,终于道,“时机已经酝酿的差不多了。” 宋贺回答道,“徐昌茂虽侥幸逃过牢狱之灾,但碍于风声,已经躲在家中许久,属下等已经摸清徐府的安防,公子若想动手,随时都可。” 的确是随时都可以动手,只是慕容啸觉得,似乎还差些什么 而正当此时,门外又响起脚步声,宋贺与慕容啸对视一眼,立刻去开门,却见是另一名近卫袁奇。 袁奇进屋后立刻跟慕容啸禀报,“公子,方才得了宫里的消息,今夜一名原要侍寝的嫔妃忽然暴毙,且就死在了御驾面前,经查乃是中毒而死,这阵子皇后与徐贵妃两方相互指责对方杀人,宫中大乱。” “哦?” 却见另两人都有些意外。 “那到底是谁做的?”宋贺好奇问道。 袁奇摇了摇头,“人刚死一个时辰,现在还未查清,不过听说死的嫔妃是礼部左侍郎祁道仪之女,祁家方才得了消息,正赶往宫中要讨说法呢!” 啧,不必亲眼所见,想想也能知道是怎样一副混乱的场面了,宋贺凝了凝眉,暗替皇帝头大。 然却见慕容啸忽然眸中一亮,不评价这件事,却是道,“今晚动手。” 两名属下一听,立刻挺直身体,齐声应道,“是。” 半个时辰后,身穿夜行衣的刺客齐聚京城安定侯府,不问缘由,大开杀戒。 刺客们犹如天降,来势汹汹,且武功高强,令侯府卫兵们来不及防范,而当夜宫中正乱,等到皇帝收到消息调动御林军增援时,刺客们早已扬长而去,不见踪迹。 而安定候伤亡惨重,尤其除过安定候世子徐昌茂当场惨死,安定候本人也深受重伤,奄奄一息。 杂乱的脚步声踏上甲板,挎着大刀的官差凶神恶煞的道,“奉旨捉拿朝廷钦犯,如有违者,格杀勿论。” 船家常年跑船,倒也见识过这样的情景,闻言忙上前笑道,“官爷,咱们载得都是正经客人,没无什么钦犯啊!” 官差冷笑道,“正不正经,本老爷看过才知!”说着目光一扫,当即发现了一旁的明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第八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却见玲珑神色淡定, 交代道, “没什么,我与这位慕公子谈好了,既然船不好找,我们便同乘吧,不再折腾了。” “那”明月仍然略有迟疑。 玲珑却知道她想说什么, 主动补充道,“慕公子他们会提前下船的,不到临安。” “原来如此。” 明月终于放了心。 临安侯府里人多, 各房有各房的心思,小姐今次假死出宫, 已是离经叛道, 回去不定要面临什么, 若是再闯出什么闲话来, 可就更难收场了。 好在这两人要提前下船,只要她们不透露身份, 船家父女也猜不到的,倒是免了许多事。 船在运河中行进,天气一日热过一日,白日里烈日炎炎,船舱里待着也是闷热, 玲珑便时常来到甲板上吹风乘凉。 毕竟同乘一条船, 如此一来, 与那慕公子主仆更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了。 不过那日人家已经明确表示对她的美貌不感兴趣, 玲珑便也不再在乎许多,见面后简单打声招呼,便寻个清净地方去乘凉。 明月近来已经同小莲混熟了,常常搭手帮着做饭,左右闲来无事,听她们说话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今早船家才刚上岸采买过,所以今日食材很是丰富,两个丫头聚在一起,拨一种长长的草。 玲珑十指不沾阳春水,不识得此物,见状好奇问道,“这是什么菜?可以吃吗?” 明月扑哧一笑,道,“小姐不认得它吗?这是您最爱吃的蒲白啊!” 玲珑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蒲白啊。” 闻言,一旁的小莲也忍不住问明月,“姐姐管这个叫蒲白啊,我们都叫蒲芽子的。” 明月好歹也曾是漪澜殿的掌事宫女,当然比小莲见多识广,便解释道,“此物在咱们江南叫做蒲芽子,在京城就叫蒲白,配以火腿冬菇,以奶汤烹制,最为可口,我们小姐最爱喝这种汤了。” 这是宫里的惯常做法,如小莲这样的船家姑娘自然没喝过,闻言,小莲不好意思道,“我只晓得用油清炒,这样,秦小姐与慕公子会不会不爱吃?” 为了隐瞒身份,上船时玲珑谎称自己姓秦,此时小莲说秦姑娘,自然指的她了,冷不防的听见自己与那慕公子的名字绑在一起,玲珑直觉有些不自在,却听明月道,“不碍事的,今早你爹不是还买了几条胖头鱼么,鱼骨做汤,鱼肉打丸子,做成蒲白珍珠汤,也是不错的。” 听起来就好吃,小莲忙点头道好,“还是姐姐能干,不然以我的手艺,可要亏待秦小姐和慕公子了。” 玲珑又是一顿,怎么又把她和那人放在一块儿提了呢? 不行,她觉得该提醒一下,结果小莲和明月将蒲芽儿剥完,有说有笑的继续讨论做菜去了,根本没她插话的空当,眼见两人兴致勃勃的杀鱼要来做鱼丸子,玲珑觉得有些血腥,只好扭头看向一旁。 不看不要紧,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一人也正在看她,冷不防的与她对上视线,顿了顿,这才又把视线投向别处。 玲珑轻轻扯了扯唇角——不是说对她不感兴趣吗,偷偷看她做什么? ~~ 两个姑娘俱都手脚麻利,很快便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小莲分成几份,装进托盘里,给慕公子主仆俩送进房中,玲珑的那份,由明月自己带去。 主菜都是明月做的,玲珑吃着当然合胃口,主仆俩出门在外,也不讲究那么多规矩,同桌而坐,吃的也香。 而此时另一间舱室中,慕容啸看着眼前的菜式,却迟迟未下筷。 一旁的宋贺察言观色,忙道,“公子,这饭菜是一锅而出,属下见船家父女与那两个姑娘都已经用过,应该没事的。” 他以为世子是在担心饭菜不安全,但其实,慕容啸想的却并非这个。他望着面前那摆盘精致,色香味俱佳的几碟菜肴,问道,“这是那丫鬟做的?” 宋贺点了点头,“是那位明月姑娘掌勺的。” 慕容啸微微凝眉,这些菜式,无论从做法还是刀功摆盘,无一不透着富贵人家的影子,看来这丫鬟是经过调教的,一个丫鬟,能在吃食上肯花如此心思的,绝非一般的富贵人家,而从那小姐的举止形态,也并不像什么寻常小家碧玉 但如若果真是大户人家的女眷,怎么会落魄到独自去码头上寻船?身边连个护卫的家丁都没有? 他略作思忖,问道,“离开之前,京城曾发生过什么事吗?譬如哪个大户人家,有女眷私奔?” “私奔” 这可着实把宋贺给问愣了,皱眉挠头,想了好久,道,“属下倒不曾听说过。” 只是话刚出口,他忽然又眼睛一亮,“倒是听说过一件事,端午御驾出巡,在泾河之上出了点意外,一宫妃不幸落水淹死了。” “淹死了?”慕容啸想了想,问道,“可捞着尸身了?” “那倒没有。”宋贺道,“泾河水急,听说是给冲走了,宫里派人寻了两日,一直未曾寻见尸体。” 闻言,慕容啸一时未语,心间渐渐地起了个猜测,想了一会儿,又问道,“我记得,临安勇毅候府,曾有一女儿入了宫?” 他十五岁起入父王书房,协理封地大小适宜,对江南各地乡绅大户了如指掌,加之江南的侯爵本就不多,这勇毅候府自然就显眼了。 三年前皇帝选秀,特意指名从勇毅侯府要了名女儿,其背后隐意,世人都能想得到,无非是笼络勇毅候,从而制约他们越王府在江南的发展。 因为关乎自家利害,所以慕容啸记得很清楚。 宋贺当然也还记得此事,闻言答道,“的确有此事。” 语罢却见公子微微挑眉,嘴边甚至出现了点意味不明的笑意。 宋贺今次没有参透公子隐意,是以有些摸不着头脑,公子这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慕容啸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执筷,尝起那饭菜来。 呵,这趟旅途,倒愈加有趣了。 ~~ 船上时光有些无聊,玲珑过去可谓把能打发时间的法子都试过了,好不容易逃出宫廷,一时间什么都不想做,躺在客舱的榻上,闭目感受船身轻微的晃动,一边思索等回到临安后的境况。 原主的记忆告诉她,那也是一个规模庞大的家庭,是非多,关系杂,总之,并不是那么好应对的。 哎,头有些疼,她闭目稍歇,正在放空间,忽然觉得船速慢了下来,最后竟完全停住了。 她有些奇怪,今早听小莲说,还有两日才会到下个码头,这会儿停船又是为何?正欲唤明月去问,谁料还未开口,却见明月先跳进了屋,神色有些慌张的说,“小姐,前头有官兵查船。” “什么?” 她一下由床上坐起,惊讶道,“查什么?” 莫不是来查自己的? 明月凝眉,摇了摇头,“奴婢也不清楚,前头排了好几条船,看起来查的很是仔细小姐,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 毕竟做贼心虚,一时间玲珑也终于忍不住心慌起来,要知道自己假死一事一旦被发现,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啊! “准备些银两,看看能否蒙混过去”她说道,心间一边做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再投一次河罢。 谁知话音未落,忽然一人迈进了房中,她吓了一跳,然定睛看去,却见是那位慕公子。 “你,你做什么?”她惊讶又愤怒的问道。 这个当口忽然闯进她的房间做什么? 那人面不改色,只是道,“江湖救急,借个地方。” “什么?”她一下愣住。 他转头吩咐明月,“到房外去,宋贺会教你怎么做。” 明月略有迟疑,看了看玲珑。 危急关头,玲珑的脑间忽然变得格外清明,当下与前事一联系,忽然有所顿悟,盯着他道,“那些官兵是来查你的?” 他却并不答,只是加重语气吩咐明月,“照做。” 明月被他的气势震慑,加之也在慌乱之中,只好退了出去。 余下玲珑眼见他这副模样,愈加肯定心间猜测,又问道,“你到底是谁?他们为何要查你?” 慕容啸盯着眼前女子,只是道,“若想守住自己的身份秘密,不要多问,照我说的做便是。” 她摇了摇头,一双眸子晶晶亮,“当然不是真的死,不过是金蝉脱壳的法子,因为只有这个方法才能不被追查啊!” “那是假的死?” 明月更加摸不着头脑,“您要装死么?可是不成啊,死了要下葬的啊,还要葬去皇陵呢,活人被钉在棺材里也会闷死的” “那就寻个不必下葬的法子啊!”玲珑被明月的质疑引导,犹如醍醐灌顶,一下想到了根本。 对了,只要死不见尸,不就什么顾虑都没了吗? 然而终究担心隔墙有耳,她并不敢明说,只对明月使了使眼色,压低声音道,“我再好好想想,一定能找到好办法的。” 明月却满是担忧,她从来不知道,自家主子竟有如此疯狂的一面,为了一场噩梦,就要冒杀头的风险出宫,甚至还要装死? 她觉得自己该劝阻的,然而想到主子的处境,又满满的心疼,心间一时犹豫不定,不知怎么做才是对的。 而玲珑其实理解明月的犹豫,这也是她此前一直瞒着她的原因。 明月毕竟是个纯粹的古代姑娘,安分任命是此时代大多数女子的基本认知,相较之下,自己这个想法确实如同吃了熊心豹子胆,可以被视作异类了。 她深吸一口气,认真地对明月说,“你放心,此事我不会强求你,你如果害怕,可以当做什么事都不知道,我自己想办法就成,哪怕我真的弄巧成拙死了呢,也不干你的事。是我自己的主意,我自己负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第八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小莲忙点头, 船家也笑着致谢,人高马大的宋贺咳了咳,也同她们作别,抱拳施礼道,“二位姑娘保重, 咱们后会有期。” 玲珑大方的点了点头, 并没再多言, 倒是听见明月跟人家回了一句, “宋大哥也保重。” 玲珑一顿,都成“宋大哥”了?忙抬眼去看身边人, 却见明月一张小脸如同喝了酒似的, 微微泛着红色, 察觉她在看, 做贼心虚的瞥过来, 一时间, 面上更红了。 她只得假装没看明白, 道了声“告辞”, 领着明月下了船, 一边在心间暗忖,这宋贺虽是长得还不差,但跟在那越王世子身边,是个脑袋系在裤腰带的命, 不妥不妥, 所以还是当做看不见吧。 大不了等她安顿好了, 再给明月寻一门更好的。 这一茬暂时放下不谈,临安富庶,因而码头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玲珑乃是偷偷回来,自然没有人来接,不过正值上午,雇辆马车也并不是难事。 主仆二人很快便雇好马车,跟车夫交代了目的地,便上车,再度颠簸起来。 悄悄撩开车帘,去看沿路景色,熟悉的江南建筑告诉她,她果真到了临安。 但心却难以放下,毕竟真正的麻烦事恐怕才要开始呢! 不过来时已经预想了各种可能性,回都回来了,所以只能硬着头皮面对,无论如何,除非她自愿,否则谁都不能要求她牺牲。 ~~ 马车一路摇晃,花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二位姑娘,到地方了。” 为了保密,二人先前只交代那车夫去勇毅侯府不远处的街上,此时撩开帘子一瞧,果然瞧见街对面正是勇毅侯府的侧门,这才放心的落了地。 车夫拿了车费,满意地离开了,人来人往的街上,并无人注意到这两个衣着普通的姑娘。 离开三载,没想到还能回来,明月又望了一眼侯府的侧门,难掩心情激动,对玲珑说,“小姐,到了。” 玲珑看上去倒镇定多了,点头嗯了一声,抬脚朝那侧门走去。 然而终是近乡情怯。 虽然这是她这段时日以来全部的奋斗目标,但她也明白,推开这扇门后,极有可能会遇见更严重的惊涛骇浪,深呼吸几口,她点了点头,眼看着明月抬手拍门。 没有等待多久,那两扇木门便由里打开,一婆子探头出来,问道,“谁啊?” 侯府里原本就人多,加之玲珑与明月已是三年未归,这看门婆子竟没能认出她们来,不过这样更好,明月照着事先安排好的,同那婆子道,“我们姑娘是大夫人的娘家侄女,打湖州张家来的,不知大夫人可在吗?” 勇毅侯府共有三房,玲珑乃是二房的独女,但因她幼年丧父丧母,自己又入了宫,所以二房早已等同于不存在了,此时明月口中的大夫人,乃是玲珑的大伯母,现如今的勇毅候夫人张氏。 府中人多口杂,她今次干的可是大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并不不能在无干的人面前坦露身份,还是先去见现如今府里的当家主子们的好。 侯夫人张氏的娘家的确在湖州,也的确有几位侄女儿,这看门的婆子并不在主子跟前伺候,也并不能确定那位真正的张家姑娘生的什么模样,因此此时也并未怀疑,唔了一声,先将人请进门内,又派人去大房那边通传。 大夫人如今可是当家主母,她的娘家人岂能怠慢?等待的空当,婆子为二人倒了茶水,又解释道,“近来府里有些事,大夫人那头兴许有些忙,姑娘莫急,稍候片刻。” 玲珑道了声好,见这婆子像是爱说话的,便试着打听道,“不知姑妈在忙什么要紧事?可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婆子倒还真的个爱说话的,闻言叹息了一声,“姑娘远在湖州,不怪不知道。我们府上原来的三姑娘,就是三年前进京做了娘娘的那位,上月在宫中出了意外,殁了,前些日子消息递到,我们老夫人当场便晕了过去,现在人虽醒了,但一直没能下地,我们大夫人又得在跟前伺候,又得接待前来看望的亲朋,着实有些忙。” 说着怕二人紧张,她又补充道,“不过毕竟是嫁出去的姑娘,宫里头丧事已经办完了,这会儿府里也不必操办什么,大夫人忙完这一两日,应该也就没什么了。” 听完这话,主仆俩对视一眼,心间一块大石落了地——宫里头连她的丧事都办了,看来已是对她的死深信不疑,太好了,没有后顾之忧了! 只是为了表现的合乎常理,玲珑便叹了一声,“这位娘娘年纪轻轻便殁了,实在可怜” 婆子叹了声气,“谁说不是呢?我们府上二房老爷夫人去的早,总共就留下这一根独苗,原是金枝玉叶的命,可叹却福薄,如此一来,二房可就没人了。可怜那二小姐,自小在老夫人跟前养大,这会儿人没了,我们老夫人难过的跟什么似的。” 这话叫玲珑在心间升起沉重的负罪感,老夫人便是她的祖母,自打父母双亡,她便一直养在祖母跟前,老太太不知道事情真相,这会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想而知有多难过了。 她面不改色的跟着感叹几句,心里只盼着等会知道她“死而复生”,别再把老太太给吓着才好。 没过多久,大房那边有人来传话了,说大夫人这会儿得了空,请侄姑娘过去,玲珑同那婆子告了别,领着明月往大房那边去了。 一路辗转,路过府中园林房舍,原主的记忆早已与她融为一体,此时便慢慢浮现出来。 这江南大宅之中,虽然是非也是不少,但相比那冰凉残酷的宫中,总归好多了,尤其来之前刚经历过一番惊险,此时行走在家中的地上,令她心间有种踏实之感。 走了一阵,几人来到大房院中,玲珑的大伯父勇毅候孟阔担着官职,白日都在衙门里,因此只有大伯母张氏一人在。 到了张氏跟前,她伪装的侄姑娘身份必定要露馅,为了尽可能小引起轰动,玲珑叫明月先去见张氏,给她一个心理准备,自己再出现比较好。 明月便先随着引路的婆子进去了。 江南的盛夏,不比京城轻松,侯夫人张氏才送走一批前来慰问的亲朋,这会儿换了衣裳,在室中稍歇,一旁置着冰釜,又有侍女打扇,令明月甫一入内,直觉扑面一阵凉意。 “给夫人请安。” 明月趁着行礼的空当环顾室中,但见除了张氏,另有两个婢女人并不算多,稍稍放了放心。 张氏看了一眼,见来人不是自己的侄女,正有些奇怪,问道,“瑛儿呢?” 这时方见明月抬头,待看清那副相貌,不由得更是怔楞,“你是何人”然而越看,越是疑惑,这丫头,怎的这样眼熟 明月小心翼翼的道,“大夫人,您还记得奴婢吗?奴婢从前是二房的丫头” 打着娘家侄女的名号,进来的却是这样一个丫头,还说自己是二房的?那二房不早就没人了吗? 眼见情况可疑,屋里的丫鬟立即要把夫人护在身后,张氏却将人挥开,再度仔细瞅着明月,忽然间一惊,道,“你莫不是从前玲珑身边的那个丫头?” 明月忙点头,“正是奴婢。” 却见张氏脸色一下惨白,“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宫中来人说,玲珑掉进河里,你也跟着下去了?” 这大白天的,莫不是撞鬼了? 明月忙摇头,“不是的,大夫人,奴婢没死,奴婢从前会游水,侥幸爬上了岸,只是宫里人不知道而已,奴婢没死,奴婢是人呢。” 门口的竹帘投进来光线,隐隐给明月投了影子,两个丫鬟上来仔细看她,胆大的摸摸她的手捏捏她的脸,转头同张氏禀报,“夫人,是活人呢。” 张氏这才放下心来,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问道,“你一路从京城回来的?” 明月点了点头,“宫里人都以为奴婢已经死了,奴婢追不上龙船,又入不了宫门,只得想办法一路回了临安”顿了顿,她又道,“奴婢有件要事,是关于三姑娘的,想同大夫人禀报。” 祁贵人死了,竟然如同梦中的自己一样,也在侍寝之前,暴毙而亡。 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感忽的漫上了心扉,看来不管是谁,只要到了这个境况,都无法逃过一劫,似乎有人在背后操控,而她与祁贵人,都只是颗棋子而已 下午初听到祁贵人被皇帝选中的消息时,她曾存着一丝侥幸的心思,或许换成别人,这结局就会不一样了。而现在,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了面前,前几日还来同自己说话的人,就这么忽然之间没了性命。 明月知道她还没睡,想来安慰她,见她面色苍白,蹙眉出神,忽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第八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可这太诡异了, 上船的时候明明只有船家父女, 明月和她四人, 这人是谁,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船上? 顷刻间, 脑子冒出不少可能,玲珑强忍住心间恐惧,试图镇定的问, “你,你是何人?” 只见那人顿了顿,竟抬步向她走来, 那束腰的墨色衣袍与夜色融合, 在含着水汽的夜风中,有股冷冽的味道。 她心间一紧, 眼见那人渐渐走近, 借着船舱中透出的幽暗灯火,他的样貌终于清晰了些,墨发高束在脑后, 长眉微敛,凤目微眯,打量她一阵后,薄唇开启, 却是问她, “你怎么还没睡?” 看样貌, 这人应当年纪不大吧, 但不知为何,身上有种神秘的杀气,玲珑本欲质问他,却在他质疑的目光下,乖乖答说,“我白日睡多了,现在睡不着。” 话说出口,又意识到不对,跟这来历不明的人解释什么呢!遂挺起胸脯,再度问道,“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半夜的跳到船上,你要做什么?” 她以为自己义正言辞很有气势,谁料那人却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半晌,才淡淡道,“我才是这条船的船客,不在船上,又该去哪里?” “什么?” 玲珑惊讶,直觉难以理解,什么叫他才是船客? 正当此时,身后却传来声响,她赶紧回头看,却见是明月出来了,一脸刚睡醒的模样,问道,“小姐,您怎么出来了” 话音未落,又看见她身边的男子,也是一脸惊讶,手指抬起,结结巴巴的问,“小,小姐,这是谁?” 玲珑正一头乱麻,不知怎么答,身后又陆续传来动静,原来是船家父女俩被动静吵醒了,也披衣出来查看。 人都出来了,这样也好,玲珑赶紧指着这从天而降的陌生人,问船家道,“船家,此人说他是你的船客,你可认得他?” 船家一听,也是一脸惊讶,忙把灯笼挂起,借着光晕又打量那人,玲珑跟着看去,只见那人眉头皱起,露出些许不耐,却似在强压,并没有发作。 今夜的事情实在太诡异,她们上船的时候,船上分明没人啊!玲珑满是防备,甚至开始怀疑,莫非这是条黑船,这人是船家的同伙,趁着现在月黑风高,要打劫了? 正头皮发麻间,却见那船家摇了摇头,说,“我没见过这位公子,您莫不是搞错了” 玲珑心里一顿,再去看那陌生人,正要质问他,却忽然听见身后有另一道声音,唤道,“且慢” 紧接着,竟又有一名男子出现了! 这下众人更加惊诧了,明月早已经清醒过来,见状匆忙挡在玲珑面前,皱眉质问那船家,“船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上船的时候不是没有别人吗?他们都是谁?” 船家也正懵着呢,正也要去质问那两人,却见那后出来的男子主动道,“这船家怎么这般记性不好,前几日我才付了你二十两定金,转头就认不出我来了?” 船家一愣,忙提灯来仔细辨认他,半晌,惊呼道,“果真是那位宋相公?哎呀呀请恕老汉眼拙,这天黑没看清” 就见被称作宋相公男子摆手道了句无妨,又同船家介绍先前的黑衣男子,“此乃我家公子,姓慕,可称慕公子。” 船家闻言,忙向那年轻公子作揖,“方才不知贵人身份,多有得罪” 而那位慕公子懒的开口,只是略点了点头,并不发一言,由得手下继续跟船家解释—— “我们这两日有事耽搁了行程,原想着定金已经付了你,你便一定会等我们,哪知今日去到码头才知你已经先走,这才临时乘了艘小舟追了过来” “慢着!” 眼看他们就这样说起话来,明月急忙打断道,“船家,你果真认识他们吗?” 这两名男子一个神色高傲,一个身形彪悍,怎么看都不像好人,这船家可别是半夜没睡醒被人忽悠了,又或是早跟他们串通一气使什么阴谋? 小姐生的貌美,这万一是条贼船可就不好了。 然而话出口,却见那船家忙点头,“这确实就是那天付我订金的那位相公,姑娘放心。” 放心?这大半夜的忽然冒出来两人,行至如此诡异,又怎么叫人放心? 明月又看向船家女儿,问道,“小莲,你可认识他们?” 小姑娘没有犹豫的点头,目光清澈,“认得,那天就是这位相公来订船的。” 小姑娘不像在说谎,明月看了看玲珑,心间暂且一定,想听听主子的意思,却见玲珑又开口问道,“就算你们有事耽搁,也该送个信给这船家,不该叫他们空等,而且你们追来,也该事先打个招呼,怎么无声无息的就先跳了上来?这大半夜的,就不怕吓死人?” 她是对着那姓宋的说的,因她看出来了,那什么慕公子甚是孤傲,不太愿意与人说话似的。 哪知话说出口,却听见一人轻飘飘的回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乱走,倒还怪别人吓你了?” 玲珑一顿,抬眼望过去,正碰见那慕公子也瞥过来,眸中没有丝毫愧意,似乎还有些戏谑? 忽的想起方才初见,她被吓得失声大叫,玲珑心间顿了一下,好吧,确实有些丢脸。 但无论如何,失礼在先的是他们,现在非但不为此道歉,还暗含讽刺就不对了。 她也欲回敬一个不友好的眼神,却听姓宋的回答道,“这个的确是我们不太妥当,还请姑娘见谅,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毕竟定金早已经付了,我们乘了一天的小舟才追上来,船家又睡了,所以只能先上来了。” 宋贺语声诚恳,面上也带着笑,讨好之意十足。 身为世子近卫,除过面对王府里的主子,他可甚少有对别人如此做小伏低的时候,可没办法,他们此番委实有求与这小娘子,不能一上来就把关系弄僵啊! 玲珑暗想,这话似乎很难辩驳,他们付了定金,却没坐上船,只得连夜追过来但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看两人穿戴举止,并不太像是会为了一点定金就连夜追过来的人吧再说,雇条小舟也要花不少钱,还比不过那点定金? 玲珑本能的觉得这两人不简单,正暗忖着,那船家却已经是羞愧难当,连连道歉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害得两位这一番折腾。” 年轻的慕公子又不再吭声,神色恢复冷淡,还是那姓宋的相公豁达摆手,“无妨,也是我们耽搁得太久,现如今既已追了上来,继续行船就好。” “等等!” 意识到不对,在船家应下之前,玲珑赶紧出声道,“船家,我们说好是包船的。” 明月反应过来,也立刻出声,“是啊船家,我们可是说好的,你现如今再搭乘别人,可不合适啊!” 船家一听,立时噎住,“这” 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感觉身上一凉,玲珑转眼看去,见那公子又投来目光,微微凝眉,似乎是嫌她多事? 哼,嫌就嫌吧,这事可不能含糊,近一个月的路程呢,她跟明月都是年轻姑娘家,怎么能与陌生男子共处一个月? 何况这两人分明不简单,谁知道什么路子的。 眼见那船家很是为难,宋姓男子开口劝道,“此番既是凑巧也是无奈,姑娘便通融一下吧,这船上又不是没有空余地方,你们二位,我与我家公子也只有两人,完全住得下啊。” 船家也忙帮腔,“宋相公说的是,这船虽不大,但好歹可以容得下几位,有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他们好不容易追来,姑娘便通融一下吧。” 一听此言,玲珑还没说什么,明月却立即变了脸,出声斥道,“船家说的什么话?我们小姐尚未出阁,如此与陌生男子共处一路?清誉还要不要?” 却见那船家一时面红耳赤,再度同她们道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尽量教各位都圆满,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几位了,不然这样,这趟路费我不收了,权当白送各位回临安如何?” 见爹急成这样,甚至连不要钱的话也说了出来,那小姑娘却急哭了,含泪求玲珑两个,“两位姑娘行行好,快不要气了吧,我爹,我爹也不是有意的” 平素沉默乖巧的小姑娘,那双泪眼直看得人于心不忍。 正待此时,那姓宋的又开口了,“罢了,岂能叫船家白跑一趟,这样吧,这趟路费我们出了,还有这一路的花销,也全由我们来承担,还请姑娘宽宏大量,莫再计较了。” 这话说得,好像是她们不通情理一般! 主仆俩皆不忿,然此时这小姑娘梨花带雨眼泪汪汪,与她爹一起,一脸祈求的望过来,仿佛她们果真是什么不讲理的恶霸,在欺负这对可怜父女一样 玲珑心间煎熬,有苦说不出,她同明月好不容易逃离宫廷,实在不想再将自己陷入任何可能的危险之中 半晌,她一咬牙,开口道,“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我们盘缠是不多,但也并不是非要在此计较,船家,前头可还有码头?麻烦你到时提醒一声,我同丫鬟下去另择船,将这里留给两位公子便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第八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感忽的漫上了心扉, 看来不管是谁, 只要到了这个境况, 都无法逃过一劫,似乎有人在背后操控, 而她与祁贵人, 都只是颗棋子而已 下午初听到祁贵人被皇帝选中的消息时,她曾存着一丝侥幸的心思,或许换成别人,这结局就会不一样了。而现在,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了面前, 前几日还来同自己说话的人,就这么忽然之间没了性命。 明月知道她还没睡,想来安慰她,见她面色苍白,蹙眉出神, 忽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因为明月曾记得,玲珑说因为做了一个忽然暴毙的噩梦,所以决定出宫换个活法, 那时,她尚觉得主子有些太过意气用事,却没想到事情竟惊人的巧合, 只不过因着主子装病, 那主角换了别人而已。 又是庆幸又是后怕, 想了许久, 明月只无力的安慰道,“主子,别怕” 玲珑回了神,看了看明月,忽然想起一事,赶忙问道,“他们查出凶手来了吗?” 杀祁贵人的人,必定就是在梦中杀自己的人,她急切想知道那是谁。 却见明月摇头叹道,“还没有,奴婢只听说现在皇后与徐贵妃相互指责,连皇上也没有办法,而且那祁贵人的娘家也已经找到宫里来了反正现如今外头乱着呢!” 玲珑听完,又呆了一阵,方无奈的点了点头,也是,一旦下了手,岂会这么容易被查出来? 只叹祁贵人尚有娘家人来宫里喊冤,可梦里头,却只有明月一人跪在皇后面前,为自己恸哭。 沉默了一会儿,她道,“走吧,这个地方真的可怕。” 看起来是说给明月的,事实上,更像对自己再一次的告诫。 明月如今已是毫不犹豫的支持她,闻言试着问道,“主子可有法子了?” 玲珑看向她,“那日祁贵人不是说,端午还有观龙舟吗?那可能是近来唯一一次出宫的机会。不过想来防卫也一定会很严,咱们一定要更加小心。” 明月还有些不懂,又听她说,“还有,现如今已经没剩几天了,有几件事需提前准备” 说着朝明月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而明月则赶紧照做,听她一番小声交代。 听完之后,明月自然惊骇,换做她自己打死也想不出这样的法子,不过等着平静下来,试着推敲后发现也不是没有可行性,而且,确实是目前最有可能实现的法子了。 她于是认真点头,将玲珑交代的事应了下来。 夜色已经愈深,今夜外头刚死了人,此时如若迟迟不睡,没准会惹来什么无谓的嫌疑,玲珑便叫明月吹熄了灯,躺在了床上。 只是满怀心事,终难入眠,及至半夜,方迷迷糊糊的睡了去,然而梦里却总是一幕幕骇人场景,不是祁贵人死后的惨状,便是自己上次噩梦中临死的场景,不到天亮,又醒了过来。 这觉睡得比不睡还累,她打了个哈亲,泪眼朦胧的唤明月,很快就见明月进来了,一双眸子晶晶亮,似乎才得了什么消息。 她心下一顿,赶紧问道,“可是查到凶手了?” 却见明月摇头,“不是的主子,是昨夜里还出了件大事,徐贵妃的娘家安定侯府上,被人夜袭,安定侯世子被杀,连安定侯自己也受了重伤,听闻被人刺瞎了一只眼睛,砍了两条腿!” “什么?” 玲珑一下惊愕。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又是怎么回事? “何人敢去刺杀安定候?”她一脸不解的问。 连她一个深宫女子都知,那是在朝中只手遮天的人物啊! 明月摇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只听说是跟那位世子前阵的案子有关,他不是在青楼喝花酒打死人了么,官府碍着徐贵妃与安定候的面子没给判,结果惹得仇家上门灭门了!” 竟是这么回事? 玲珑凝眉叹道,“这仇家倒真是厉害!” 明月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听说是江湖上帮派,的确很厉害的。” 玲珑哦了一声,表示了解了,她同徐贵妃没什么交情,因此此时对于她娘家的祸事也并无过分感想,只是顺着此事,陷入了新的忧虑中。 “徐家遇袭,徐贵妃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看样子,朝廷会大力搜捕凶犯了”她沉吟道。 明月顺着想,忽然一惊,“那我们的计划,还要继续吗?” 京城一旦加大兵力缉凶,会不利于她们逃跑的吧。 这可是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机会啊,岂能轻易放弃?玲珑咬了咬牙,“继续,现在离端午还有月余呢,若是官府争气,早点抓住凶犯,我们的计划根本不会影响的。” 她看着明月,语气肯定地说,“昨日交代的事,你还是去。” 明月道了声好,也不再犹豫了。 ~~ 乾清宫。 天才刚亮,榻上的皇帝手肘撑着榻几,疲惫揉着眉心,脚边,是痛哭流涕的徐贵妃。 可此时,皇帝完全无暇劝慰这女人,他脑间全是方才从徐家回来的锦衣卫向他禀报的话。 “启禀陛下,徐大人说,自己认出了那刺客,应该就是越王世子。” 越王世子,慕容啸! 呵,好个慕容啸,年纪轻轻,竟给自己来了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天下都以为他已经回了明州,却没想到他居然还在京城。 他此番血洗徐家,必定已经知道了,是徐士贤对越王下的手,那他又知不知道,徐士贤此举,乃是奉了御旨呢? 回想徐家遇袭一事,皇帝忍不住一阵阵的后怕,偏生女人还在呜呜咽咽的哭着,搅得他愈加心烦。 哪知这个当口,皇后又忽然而至,眼见徐氏哭哭啼啼,竟出言斥道,“贵妃也该知些好歹,你娘家的事虽然不幸,但陛下已经一夜没合眼,你便是要诉苦,也该等陛下歇一歇再说啊!” 徐氏又立刻反唇道,“娘娘可是铁石心肠?我娘家糟了这么大的祸事,难道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了吗?” 语罢重又对着皇帝哭道,“陛下,您给臣妾做主啊” “好了!” 一声怒斥忽的响起,徐贵妃浑身一抖,瞬间止住哭声,含泪看向已是面色铁青的男人。 “都给朕闭嘴!” 皇帝罕见的发了脾气,这下连皇后也一时不敢出声。 殿中鸦静片刻,皇帝吐了口浊气,缓了缓,终于又开了口,“皇后,昨夜的事查的怎么样了?可找出凶手了吗?” 皇后一顿,垂首道,“启禀陛下,内廷监正在抓紧查办。” 皇帝道,“祁家人在宫门口跪了一夜你也知道,现如今赶紧查出凶手,给朕拿出个说法来,其余事情,先不用你操心。” 皇后一噎,终是道了声是,见皇帝扬手,只好又退了下去。 皇后一走,徐贵妃立刻又要说话,却见皇帝先她开口道,“莫要哭了,朕心里有数。你放心,朕方才已经下令全城搜捕凶犯,一定不叫贼人逍遥法外,你无需多言,先回宫去吧。” 徐贵妃也是一顿,虽心有不甘,但见皇帝脸色不好,并不敢纠缠,只好也遵命退了下去。 这两人一走,殿中立时清静了,皇帝暗自握拳,索性召来了锦衣卫,径直发话道,“即刻叫人严查,尤其江南沿路,一旦发现越王世子不在封地,立刻捉拿!” 锦衣卫躬身应是,很快又消失在宫外。 ~~ 后头的几日,玲珑虽依然足不出户,却密切着关注宫里的动静。 或许是迫于祁家人日日在宫门外的嚎哭的压力,祁贵人暴毙一事很快有了结果,据说乃是凝翠轩里一宮婢因先前的训斥怀恨在心,将毒药涂抹在了主子常用的茶杯中,那日祁贵人沐浴完毕口渴,饮了一杯茶,遂中了这恶奴的毒手 同玲珑禀报完,明月压低声音道,“奴婢还以为凶手会是那两位宫里的” “那两位”自然是指皇后与徐贵妃。 玲珑摇摇头,叹道,“难呢!以目前的情势,但凡能寻到一点儿蛛丝马迹,那两位都不会放过对方,现如今却得了这样的结果所以,要么是这两位手法极为隐秘,要么” 她语声一停,引得明月好奇问道,“要么什么?” “要么背后另有其人”玲珑凝起了眉,“是谁都不曾察觉的。” “另有其人?那会是谁?”明月也忽然觉得不寒而栗,“实在太可怕了” 的确可怕,所以而今之计,走为上策! 好在眼看着院中绿荫更浓,端午近在眼前了。 起先玲珑一直担心那徐家遇袭案会影响宫中的端午出游,所幸没费多少功夫,那案子也破了,听闻果真是江湖帮派犯下的,朝廷督促之下,京兆府发力,捉拿了许多暴贼,择了个日子,在菜市口当众处斩了。 如此很有力的安抚了民众先前的恐慌,京城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繁华,这时候,宫中便开始操办皇家端午出游一事。 当然,有人以安全为由提出了质疑,于朝中展开了一番激烈的讨论。 不过最后,端午出游一事,还是定了下来。 一来,民众对皇家端午出游一事期待许久,都盼着能在那日瞻仰天颜,此时忽然取消,恐会令民众再度陷入先前徐家遇害案的阴影之中;二来,因为祁贵人之死,宫中已经沉闷许久,此时正是活跃气氛的良机。 皇帝权衡许久,仍决定与民同乐,所以到了端午那日,如约带着宫中女眷出了宫。 而玲珑正在其中。 同行几人皆已改了装束,慕容啸亲自查看过,见并无异常,便要去到城门口,只等着城门一开,趁乱入城。 这个当口,较他年长些的近卫宋贺再一次劝他,“世子,您不如留下,您放心,属下等拼死也一定将徐贼的狗头提来见您。” 宋贺口中的“徐贼”,乃是安定候徐士贤。 而正是这个徐士贤,于去年秋日派杀手将南巡的越王刺成重伤,以至于到现在仍卧床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第八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一道声音打破午后的空寂, 守在抱厦里的小宫女往外望去,见一身穿曳撒的太监入了院门。 来人品级不低,且怕是最受东西六宫欢迎的太监了, 掌事的宫女明月出来一瞧, 立刻回到殿中禀报,“主子, 敬事房的赵公公来了。” 窗前正绣花的玲珑闻言愣了愣, 这才搁下花撑,去了外间。 才坐好,就见赵公公笑呵呵的迈进了屋。 虽已入宫三年,但细究起来,今日竟是头一回与敬事房的人打交道,玲珑悄悄咳了咳,稍显正式的问道, “赵总管怎么来了?” 赵公公笑吟吟的屈膝行了礼, “给贵人道喜了, 方才陛下在乾清宫里发了话,说今晚要移驾漪澜殿,特遣奴才前来通报一声。” 为了尽力将皇帝的意思表达清楚,他又道,“其实自打那日游园过后, 陛下就一直记挂着贵人, 只因贵人身子多有不便, 陛下又政务繁忙, 方给耽搁了,今日听闻贵人已经大好,这不,陛下当即就决定今晚移驾过来,还请贵人早做准备啊。” 宫里的太监一向会说话,这话里有几层意思,一下就表达清楚了,所幸入宫三年,玲珑也没白耗,暂且搁下心间杂味,对着来人微微笑笑,“知道了,此番多亏公公照拂,漪澜殿上下一定好好准备着迎驾。” 说着朝明月看了一眼,明月立刻会意,从精美的绣花荷包里抓了一把银饼子递过去,也客气道谢,“有劳公公帮我们主子说话,一点心意,请您喝茶。” 赵公公依然笑呵呵的,略推脱了几句,便伸手接了过来,又道,“贵人太客气了,小的也没帮上什么大忙,说来这都是您的福气到了。贵人守的云开,日后必定前程似锦。” 这话跟抹了蜜似的,玲珑也忍不住一笑,颌首道,“多谢公公吉言。” 赵公公忙说不敢当,眼见美人含笑,心间也是暗自感慨。 她身穿湖绿色的苏缎长裙,上罩四合如意云肩,光洁的云髻之上,斜插一支小巧的云凤纹金簪,装扮并不繁复,却愈加衬出她的美貌,尤其方才一笑,宛若三月桃蕊初绽,令人清丽拂面,沁人心脾。 ——难怪后宫佳丽云云,今上那日的“香箭”却射给了她人,实在是远道而来的江南美人,独一份的风韵,与中宫皇后以及雍容的贵妃都截然不同。 这不,一得机会展露,便叫皇帝抛下专宠多年的贵妃,对她心心念念起来。 消息递到,银饼子也拿了,又客气完毕,久留唯恐讨嫌,赵公公很识趣的告了退,离开了这颇为安静的宫苑。 没了外人,明月赶紧请示玲珑,“主子,时间不多了,咱们可都要准备什么啊?” 三年来头一次迎驾,宫人们心里都有些紧张,可叹漪澜殿里也没个有经验的老嬷嬷能指点一下,若是出了差错,坏了主子的好事可怎么好? 毕竟苦熬了三年,这可是主子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机会啊! 然而相较于明月的紧张,玲珑却似乎有些茫然。 怎么皇帝果真要过来了吗? 她甫一穿越而来,便是已经在从江南入宫的路上了,原主的身份改变不了,她彼时又懵着,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当了后宫中的一员。 都知后宫凶险,既然暂时无力改变已经注定的命运,她便打定主意小心行路,力争不做炮灰,哪知眼看时间渐渐过去,她迎来了从没想到的命运。 ——入宫三年,冷清三年,她宛如花瓶里的绢花,彻底成了皇家的摆设。 不仅是她,其他妃嫔也是一样的命运,三年来,皇帝除过初一十五去皇后的凤仪宫例行公事的眠上一宿,其他时候便都宿在徐贵妃的朝华宫里,那位徐贵妃堪称专宠。 在徐贵妃的影响下,皇帝发了话,叫她们这些后入宫的嫔妃们连寻常的宫宴也不必出席,大小节庆都在自己宫里乐呵,是以入宫三年来,她们见到皇帝的次数一个巴掌数的过来。 便是在这一个巴掌里头的寥寥几次,也大多是在路上遇见,遥遥的行礼问安罢了,连皇帝眉眼如何,大部分人都说不出来 不见皇帝的面,似乎就不必担心被炮灰了,但,这空气一般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宫墙高深,这辈子没有再出去的机会,眼看着这余下的几十年,都要在这一方小院里冷清度过的时候,事情却忽然有了转机。 ——皇后膝下空空,一直以来并未能诞下皇子皇女,不过巧的是,徐贵妃虽然专宠多年,却也奇迹般的只为皇帝生了三个女儿,并无皇子,于是乎正值盛年的一国之君,现如今居然连个儿子都没有。 近年来徐贵妃凭借圣眷愈加专横,许多事上甚至又有越过皇后之嫌,终于引得皇后下了狠招,联合大臣以皇嗣之名逼迫皇帝,要他临幸其他宫妃。 而膝下无子的皇帝大约也有了危机感,于是狠下心来不理会徐贵妃的哭闹,决定将视线投向其他嫔妃。 皇后眼见皇帝终于肯配合,自然高兴,便于十日前亲自办了一场游园,名为赏莲,实际则是组织这些年受冷落的嫔妃们有机会面见皇帝。 毕竟距离上一回选秀已经过去了三年,皇帝基本已经忘了她们的样貌,此番能亲眼见到人,总比对着敬事房只写名字的绿头牌要直观。 皇帝十分赞赏发妻的贤惠,破天荒的亲赴御花园与众佳丽同乐,而此行果然不负皇后与他自己的所望,很快就寻到了一名心仪的美人,二话不说当即举起香箭,射了过去 那正是玲珑。 玲珑至今都不能忘,那箭落在身上的感觉。 竹纸做的香箭,落在身上并不疼,然而除过给她衣裙上留下了挥之不去的浓香,还叫她深深的惊讶 这不是史上有名的“风流箭”么,发明者乃李唐时期有名的昏君,在位两年即被宦官杀死 身为帝王,当今的皇帝不会不晓得这典故吧,怎么竟会效仿一昏君的做法 思及往常在宫中听来的闲言碎语,这位皇帝似乎并不算明君,且以这种行乐的方式被选中,令她心内一时五味杂陈,然而来不及多想,已经被众人簇拥着去拜见皇帝。 皇帝对她十分和颜悦色,原本当夜便要侍寝,只是非常不巧的是,她在侍寝前忽然来了月事,这才耽搁了几日。 漪澜殿众人都为她好一番扼腕,生怕这一耽搁,皇帝会将她忘了去找别人,不过好在她“福泽深厚”,原来皇帝一直惦记着她,而且今晚就要来了。 不知为何,玲珑对即将到来的事有一丝莫名的恐惧,今夜,大约再也逃不过了吧毕竟她虽然月事紊乱,但也不至于昨日才走,今夜又来啊。 那,果真是要侍寝了吗 思及此,她终于紧张起来,眼见明月还巴巴的等着自己的指示,她勉强维持面上的镇定,咳了咳道,“收整庭院,整理着装” 然后在皇帝来临之前备水沐浴生平第一次,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么多。 明月正待点头,忽见守门的小宫女禀报称,“主子,凤仪宫的尚嬷嬷来了。” 玲珑停住话一愣,尚嬷嬷? 这位尚嬷嬷乃是皇后身边的嬷嬷,她这会儿来,又是做什么的? 人已经到了门外,毕竟是皇后的亲信,不容怠慢,她于是忙道,“快请。” 须臾,就见尚嬷嬷迈进了殿中。 “奴婢给孟贵人请安。” 五十来岁的发老嬷嬷,发间隐约见白丝,一双眼睛却十分明亮。 玲珑颌首问道,“嬷嬷此来,可是皇后娘娘有懿旨?” 尚嬷嬷的微笑十分得体,“奴婢正是奉皇后娘娘懿旨前来,方才听闻贵人的喜事,娘娘十分欣慰,但也知贵人这里是第一次接驾,怕您或有忙不过来的地方,特遣奴婢来服侍。” 玲珑心间一顿,心道这消息倒是走得快,敬事房的人前脚才走,皇后便已经得了消息了? 不过这腹诽只在心里,玲珑面上无异,也笑道,“多谢皇后娘娘体恤,等我得空一定去凤仪宫谢恩才是。” 然话音才落,却忽听门外一声通传,“贵妃娘娘驾到” 一时间屋里头的人,包括尚嬷嬷在内俱都有些意外,徐贵妃来了? 不会吧,这位连皇后都几乎不放在眼里的主儿,怎么会纡尊降贵的光临这小小的漪澜殿? 人已经临到了门上,一屋子人赶紧出去相迎,玲珑在前向徐贵妃屈膝行礼,“恭迎贵妃娘娘。” 徐贵妃一贯的雍容华丽,随身跟着十余名宮婢,阵仗甚是强大,然令人意外的事,她今日却一改平常的凌人气势,颇为和蔼的同她道,“妹妹快请起,不必如此客气。” 妹妹 玲珑心间暗顿,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贵人,何时也能与徐贵妃姐妹相称了吗? 如此反常,必有异常,玲珑心间警醒,嘴上谨慎答道,“贵妃娘娘真是要折煞嫔妾了,不知娘娘今日驾到,所为何事?” 却见徐贵妃正待开口,瞥见院中某一人,神色微微一顿,意味深长的问道,“这么巧,尚嬷嬷也在此?” 尚嬷嬷立在原处没动,垂首答说,“给贵妃请安,今日孟贵人大喜,皇后娘娘特遣奴婢来伺候贵人接驾。” 徐贵妃听完,只是笑道,“果真还是皇后娘娘想得周全,令本宫自叹弗如啊。” 明显话里有话,但尚嬷嬷一直垂首,不曾多说什么。 徐贵妃便把目光重新投到玲珑身上,笑道,“妹妹入宫三年,而今终于熬出了头,本宫由衷替你开心,今日特来向你道贺,也顺带送上几份薄礼聊表心意。” 话音一落,她身后宫婢们便一字排开,已经将礼物呈了上来。 一对儿透净的天山玉镯儿,一套上好的胭脂妆粉,还有一套雪缎的里衣,泛着润泽的柔光。 前两样倒也算正常,只是这里衣 玲珑并不觉得,自己已经同徐贵妃亲近到可以送里衣的地步了。 但她只是道,“承蒙娘娘用心,嫔妾十分惶恐” 徐贵妃极为和蔼的拍了拍她的手,“妹妹何须惶恐?打你进宫我就知道你会有这么一天,今夜一过,你我便是一样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第八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明月自然是无条件支持她, 只是又觉得好不容易才乘上船, 连一天也没到,凭什么又要退出呢?不甘之下,含着怨气去瞅那两名迟到的男子。 而只见那姓宋的似是欲言又止, 而那年轻公子却朝玲珑投来目光,含着一点意外, 重新打量起她来。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如此唐突的看着人家, 实在是过分, 令明月顷刻间觉得, 主子的决定何其英明, 哼,这两人必定来路不善! 而船家父女却是一脸惊诧, 老汉很是为难的道,“不瞒姑娘,恐怕还要再走两日才能到达下一个码头, 且此时,船并不一定好找啊” 小姑娘点了点头,很诚恳地道, “而且,那码头上不太安全” 呵,不太安全, 还能比得过此时更不安全吗?三更半夜的船上凭空冒出来两个男人! 玲珑腹诽了一下, 念在小姑娘性子清澈, 终是没说出口,只是随口敷衍道,“无妨,总之不叫你们为难就是了。” 说着不容别人再说什么话,又同明月道,“很晚了,咱们先去睡吧。” 明月忙哎了一声,也不再理会旁人,跟在小姐身后,一同回了船舱。 余下船家目送她离开,想到剩下的两人,赶紧上前道,“这里还有两间房,请二位歇息吧。” 慕容啸照例没有言语,只管往前走,宋贺同船家点了点头,也随主子入了船舱,夜色之中,并不算大的客船很快归于安静。 ~~ 归功于昨夜的插曲,玲珑在船上的第一晚,睡得很不踏实,第二日一早,顶着两只黑眼圈起了床。 鼻尖飘来了饭菜的香气,明月入到房中问,“小姐,我同小莲煮了早饭,您在哪里用?” 玲珑愣了愣,“小莲是谁?” “哦,小莲就是船家的女儿,忘了跟您说了。”明月解释道,“外头挺凉爽的,您想不想去外头吃?” 在船舱里睡了一夜,玲珑倒是想出去透透气,然隔窗一瞥,却见到昨夜上船的那二人也正在外头坐着,便立刻改了主意,道,“就在这里用吧。” 明月应声说好,出去为她取饭。 身边没了人,鬼使神差的,玲珑又忍不住向外投去目光。 外头光线大亮,叫她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样貌,他身材皙长,肤色白净,长眉之下凤眼明澈,暗含一种难以描摹的倨傲气质 这幅长相,实在令人过目不忘,此时他远望江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凭长相来看,他年纪该是不大的,但那一刻,神色却显得很是深沉,愈加加重了他身上的那种神秘气质。 他到底是什么人? 玲珑暗想,若是富家公子,又怎么会沦落到为了二十两银子的定金而穷追这条船不放?然若说是只是普通人家,该是锻造不出那份倨傲气质的 所以这实在可疑。 她目光落在他身上,想得认真,二视线的尽头,那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忽的转头过来,隔窗与她视线相对,玲珑吓了一跳,慌乱之下,赶紧挪开视线。 恰在此时,明月端了早饭进来,她忙咳了一声,故找话题的问明月,“都做了些什么吃的?闻起来这样香?” 明月愣了愣,带了丝惭愧,答说,“委屈小姐了,这船上简陋,不过是白米粥,水煮蛋,小莲自己做的腌鱼,奴婢又为您煎了个素菜饼。”说着一一为她摆在面前。 船上条件有限,做出这些花样已是不易,玲珑笑笑道,“不委屈,已经很好了。”便接过碗筷,吃了起来。 等饭吃完,明月一边收拾碗碟,一边小心问她,“小姐,小莲方才问我,您昨夜的话是真的吗?咱们真的要另择船?” 虽然才过去的一夜是安全的,但玲珑想到方才所见所想,还是道,“自然是真的,等到下一个码头,咱们就换船吧。” 那两人行事诡异,不管为了自己的名声还是安全考虑,还是早些远离得好。 明月便不再多问,点了点头,将碗筷收拾好,送出去给小莲清洗,随后又泡了清茶,回来陪她。 余光瞥见那丫鬟模样的姑娘进进出出,船舷上盘腿而坐的宋贺咳了咳,悄声问慕容啸,“公子,若那小娘子果真要下船” 话未说完,被慕容啸抬手止住,他道,“无妨,见机行事吧。” 宋贺点了点头,便不再问了,继续眼观两岸风光。 倒是他的公子,在话音落下后,却又朝那女子所在的客舱投去目光,却见那女子背窗而坐,不知与侍女在说些什么。 呵,看来不过寻常人家的女子,竟这般倔强。 慕容啸将视线收回,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 与昨日初上船时不同,因着那两个陌生男子,主仆俩今日便没再出去,一直在客舱房中憋着,如此熬过一日一夜之后,终于到了下一个码头。 原本谈好三十两的船费,上船时玲珑叫明月先付了一半给船家,知道她打定主意要下船,此时小莲便捧着那十五两银子,又给她送了回来,玲珑倔强,并未全收,留了二两给小姑娘,道是这两日两夜的船费。 小姑娘见她坚持,只好收了下来,却再度忧心忡忡的劝道,“这处码头是走货运的,极少有客船,而且上头什么人都有,很是混乱姑娘生得这样漂亮,我怕会有危险,何不再想想?” 小莲目光真诚,并不像在诓她,然既然已经决定了,又岂能轻易反悔?再说,若与这两个陌生男子同船一个月,到了临安,被家人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想她呢! 所以玲珑淡淡笑了笑,谢过了小姑娘的好意,仍然带着明月背着小包袱上了岸。 虽然事先有小莲的好心提醒,然而等主仆俩真的落脚到了码头上,才知道实际情况究竟有多触目惊心。 如小莲所说,这码头以货运为主,所以到处都是扛运货物的苦力,夏日里天热,这又是个费力气的活计,那些男人们索性除了上衣,光着膀子扛货,炎炎烈日下,挥汗如雨。 所以主仆俩一上岸,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光着上身的男子们,个个皮肤黝黑,空气中混合着浓重的汗味。 主仆俩吓得不轻,立在那里,一度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小姐”明月刚想开口,余光瞥见一胸口满是汗毛的裸背男人,吓得立刻闭上了嘴。 玲珑也是惊吓得不轻,脸唰一下就红了个透底,然更可怕的是,因周边都是男人,她们这两名弱女子就格外显眼,甫一上岸,立刻引来周围的目光。 男人们整日在码头上卖苦力,鲜少见到女子身影,更何况还是如此漂亮的小美人,一时间纷纷停下脚步,驻足来看她们 这可都是些底层贫民,没读过圣贤书,不懂非礼勿视的道理,所以无论老的少的,目光都如同箭一般纷纷射向她们,大部分人目中流露出新奇,惊艳,然有的轻浮之徒,已经咧开大嘴,流出了口水 “可真漂亮啊” “瞧着身条儿” 人群之中,有人在喟叹。 玲珑涨红了脸,明月虽然昔日也是贫民出身,但在大户人家长了多年,又在宫里呆了几年,早已见不得这种场景,气鼓鼓的想将这些无礼的臭男人骂走,然臭男人人多势众,又实在不敢开口,只好拉着自家小姐,低着头快速冲出臭男人群。 主仆俩捂着鼻子好一阵跑,终于到了稍微清净些的地方,见此处人们衣着正常,这才敢却跟人打听,哪里可以乘坐去江南的客船。 有人叫她们去找码头上的管事,她们又是一路打听,见到了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那男子将她们打量一遍,眼珠一转,却答道,“此处乃是货运码头,不走客船,不过小娘子若是有需要,我这里有一条私船,这几日正要走一趟临安府,可以捎带你们一程。” 听闻此处没有客船,玲珑已经灭了一半的希望,但又听他说有私船,却并不敢立刻应下,而是谨慎问道,“不知要多少路费? 那男子色眯眯的瞧她,唇角带笑,“我那私船本也不是载客之用,无需盘缠,只是希望能同姑娘交个朋友,这路途漫漫,你我做个伴也好” 话未说完,玲珑瞬间变了脸色,明月也听出了他的意思,立刻斥道,“混账,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人?” 说着气鼓鼓的拉着玲珑就往外走。 而身后却传来嗤笑声,“若是良家女子,岂会私自跑到这里来问船?” 两人跑了一阵,玲珑仍觉得恶心至极,心间暗叹这趟路途不顺,先是被人抢了船,现在又遇见这么个混徒! “小姐,实在不成,咱们就去雇马车吧。”明月在旁建议道。 玲珑没有说话。 雇车行陆路,不仅时间长,路途远,路上需要住店吃饭什么的,花费又大,且一路要经过许多城门关卡,她现在的身份,可最怕遇见官差盘查了 她凝眉一时无语,明月在旁看得也是发愁,正要说句什么,忽见先前那男子领着几人朝她们的方向追了来,口中喊着吗,“就是那名小娘子,给爷拦下,重重有赏!” 竟是那色鬼见玲珑生的貌美,动了邪念,欲强行抢人了! 两人惊骇万分,赶紧要跑,然而没跑几步,却眼看就要被人追上,正当危急关头,只见一男子从天而降,将她们挡在身后,喝道,“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你们无法无天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第九十章 此为防盗章 玲珑大方的点了点头, 并没再多言, 倒是听见明月跟人家回了一句, “宋大哥也保重。” 玲珑一顿, 都成“宋大哥”了?忙抬眼去看身边人,却见明月一张小脸如同喝了酒似的,微微泛着红色,察觉她在看, 做贼心虚的瞥过来,一时间,面上更红了。 她只得假装没看明白, 道了声“告辞”, 领着明月下了船,一边在心间暗忖, 这宋贺虽是长得还不差, 但跟在那越王世子身边, 是个脑袋系在裤腰带的命,不妥不妥, 所以还是当做看不见吧。 大不了等她安顿好了, 再给明月寻一门更好的。 这一茬暂时放下不谈, 临安富庶, 因而码头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玲珑乃是偷偷回来, 自然没有人来接, 不过正值上午, 雇辆马车也并不是难事。 主仆二人很快便雇好马车,跟车夫交代了目的地,便上车,再度颠簸起来。 悄悄撩开车帘,去看沿路景色,熟悉的江南建筑告诉她,她果真到了临安。 但心却难以放下,毕竟真正的麻烦事恐怕才要开始呢! 不过来时已经预想了各种可能性,回都回来了,所以只能硬着头皮面对,无论如何,除非她自愿,否则谁都不能要求她牺牲。 ~~ 马车一路摇晃,花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二位姑娘,到地方了。” 为了保密,二人先前只交代那车夫去勇毅侯府不远处的街上,此时撩开帘子一瞧,果然瞧见街对面正是勇毅侯府的侧门,这才放心的落了地。 车夫拿了车费,满意地离开了,人来人往的街上,并无人注意到这两个衣着普通的姑娘。 离开三载,没想到还能回来,明月又望了一眼侯府的侧门,难掩心情激动,对玲珑说,“小姐,到了。” 玲珑看上去倒镇定多了,点头嗯了一声,抬脚朝那侧门走去。 然而终是近乡情怯。 虽然这是她这段时日以来全部的奋斗目标,但她也明白,推开这扇门后,极有可能会遇见更严重的惊涛骇浪,深呼吸几口,她点了点头,眼看着明月抬手拍门。 没有等待多久,那两扇木门便由里打开,一婆子探头出来,问道,“谁啊?” 侯府里原本就人多,加之玲珑与明月已是三年未归,这看门婆子竟没能认出她们来,不过这样更好,明月照着事先安排好的,同那婆子道,“我们姑娘是大夫人的娘家侄女,打湖州张家来的,不知大夫人可在吗?” 勇毅侯府共有三房,玲珑乃是二房的独女,但因她幼年丧父丧母,自己又入了宫,所以二房早已等同于不存在了,此时明月口中的大夫人,乃是玲珑的大伯母,现如今的勇毅候夫人张氏。 府中人多口杂,她今次干的可是大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并不不能在无干的人面前坦露身份,还是先去见现如今府里的当家主子们的好。 侯夫人张氏的娘家的确在湖州,也的确有几位侄女儿,这看门的婆子并不在主子跟前伺候,也并不能确定那位真正的张家姑娘生的什么模样,因此此时也并未怀疑,唔了一声,先将人请进门内,又派人去大房那边通传。 大夫人如今可是当家主母,她的娘家人岂能怠慢?等待的空当,婆子为二人倒了茶水,又解释道,“近来府里有些事,大夫人那头兴许有些忙,姑娘莫急,稍候片刻。” 玲珑道了声好,见这婆子像是爱说话的,便试着打听道,“不知姑妈在忙什么要紧事?可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婆子倒还真的个爱说话的,闻言叹息了一声,“姑娘远在湖州,不怪不知道。我们府上原来的三姑娘,就是三年前进京做了娘娘的那位,上月在宫中出了意外,殁了,前些日子消息递到,我们老夫人当场便晕了过去,现在人虽醒了,但一直没能下地,我们大夫人又得在跟前伺候,又得接待前来看望的亲朋,着实有些忙。” 说着怕二人紧张,她又补充道,“不过毕竟是嫁出去的姑娘,宫里头丧事已经办完了,这会儿府里也不必操办什么,大夫人忙完这一两日,应该也就没什么了。” 听完这话,主仆俩对视一眼,心间一块大石落了地——宫里头连她的丧事都办了,看来已是对她的死深信不疑,太好了,没有后顾之忧了! 只是为了表现的合乎常理,玲珑便叹了一声,“这位娘娘年纪轻轻便殁了,实在可怜” 婆子叹了声气,“谁说不是呢?我们府上二房老爷夫人去的早,总共就留下这一根独苗,原是金枝玉叶的命,可叹却福薄,如此一来,二房可就没人了。可怜那二小姐,自小在老夫人跟前养大,这会儿人没了,我们老夫人难过的跟什么似的。” 这话叫玲珑在心间升起沉重的负罪感,老夫人便是她的祖母,自打父母双亡,她便一直养在祖母跟前,老太太不知道事情真相,这会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想而知有多难过了。 她面不改色的跟着感叹几句,心里只盼着等会知道她“死而复生”,别再把老太太给吓着才好。 没过多久,大房那边有人来传话了,说大夫人这会儿得了空,请侄姑娘过去,玲珑同那婆子告了别,领着明月往大房那边去了。 一路辗转,路过府中园林房舍,原主的记忆早已与她融为一体,此时便慢慢浮现出来。 这江南大宅之中,虽然是非也是不少,但相比那冰凉残酷的宫中,总归好多了,尤其来之前刚经历过一番惊险,此时行走在家中的地上,令她心间有种踏实之感。 走了一阵,几人来到大房院中,玲珑的大伯父勇毅候孟阔担着官职,白日都在衙门里,因此只有大伯母张氏一人在。 到了张氏跟前,她伪装的侄姑娘身份必定要露馅,为了尽可能小引起轰动,玲珑叫明月先去见张氏,给她一个心理准备,自己再出现比较好。 明月便先随着引路的婆子进去了。 江南的盛夏,不比京城轻松,侯夫人张氏才送走一批前来慰问的亲朋,这会儿换了衣裳,在室中稍歇,一旁置着冰釜,又有侍女打扇,令明月甫一入内,直觉扑面一阵凉意。 “给夫人请安。” 明月趁着行礼的空当环顾室中,但见除了张氏,另有两个婢女人并不算多,稍稍放了放心。 张氏看了一眼,见来人不是自己的侄女,正有些奇怪,问道,“瑛儿呢?” 这时方见明月抬头,待看清那副相貌,不由得更是怔楞,“你是何人”然而越看,越是疑惑,这丫头,怎的这样眼熟 明月小心翼翼的道,“大夫人,您还记得奴婢吗?奴婢从前是二房的丫头” 打着娘家侄女的名号,进来的却是这样一个丫头,还说自己是二房的?那二房不早就没人了吗? 眼见情况可疑,屋里的丫鬟立即要把夫人护在身后,张氏却将人挥开,再度仔细瞅着明月,忽然间一惊,道,“你莫不是从前玲珑身边的那个丫头?” 明月忙点头,“正是奴婢。” 却见张氏脸色一下惨白,“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宫中来人说,玲珑掉进河里,你也跟着下去了?” 这大白天的,莫不是撞鬼了? 明月忙摇头,“不是的,大夫人,奴婢没死,奴婢从前会游水,侥幸爬上了岸,只是宫里人不知道而已,奴婢没死,奴婢是人呢。” 门口的竹帘投进来光线,隐隐给明月投了影子,两个丫鬟上来仔细看她,胆大的摸摸她的手捏捏她的脸,转头同张氏禀报,“夫人,是活人呢。” 张氏这才放下心来,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问道,“你一路从京城回来的?” 明月点了点头,“宫里人都以为奴婢已经死了,奴婢追不上龙船,又入不了宫门,只得想办法一路回了临安”顿了顿,她又道,“奴婢有件要事,是关于三姑娘的,想同大夫人禀报。” 这些事,她在当初决定出宫的时候便已经考虑过了,此时微微叹道,“就说我失足落水后侥幸获救,却被人以为已死,无处可去,便只好回家了他们或许不知过去的三年,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但等知道了,一定会理解我的,毕竟血浓于水嘛” 小姐说的有道理,但明月想起侯府的情况,不免又有些担心,只是现如今已是生米煮成了熟饭,好不容易逃出来,小姐不回侯府,难道要去浪迹天涯? 遂也点头道,“小姐说的是,侯爷和老夫人一定会替你安排的。” 这些事,路上再想吧,玲珑今日累坏了,并不想操心,只道,“早些睡吧,明早咱们早些起来,争取乘上第一班客船,京城是块是非地,还是早些回到临安方能安心。” 明月说好,两人遂都不再开口,闭上眼,在沉沉夜色中,渐渐睡了过去。 而房外,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探听完两人话语后,有人悄悄离开,趁着夜色,来到慕容啸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第九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看样貌, 这人应当年纪不大吧,但不知为何,身上有种神秘的杀气, 玲珑本欲质问他,却在他质疑的目光下, 乖乖答说, “我白日睡多了,现在睡不着。” 话说出口, 又意识到不对,跟这来历不明的人解释什么呢!遂挺起胸脯,再度问道,“你是谁, 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半夜的跳到船上,你要做什么?” 她以为自己义正言辞很有气势, 谁料那人却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半晌, 才淡淡道,“我才是这条船的船客,不在船上, 又该去哪里?” “什么?” 玲珑惊讶, 直觉难以理解,什么叫他才是船客? 正当此时, 身后却传来声响, 她赶紧回头看, 却见是明月出来了,一脸刚睡醒的模样,问道,“小姐,您怎么出来了” 话音未落,又看见她身边的男子,也是一脸惊讶,手指抬起,结结巴巴的问,“小,小姐,这是谁?” 玲珑正一头乱麻,不知怎么答,身后又陆续传来动静,原来是船家父女俩被动静吵醒了,也披衣出来查看。 人都出来了,这样也好,玲珑赶紧指着这从天而降的陌生人,问船家道,“船家,此人说他是你的船客,你可认得他?” 船家一听,也是一脸惊讶,忙把灯笼挂起,借着光晕又打量那人,玲珑跟着看去,只见那人眉头皱起,露出些许不耐,却似在强压,并没有发作。 今夜的事情实在太诡异,她们上船的时候,船上分明没人啊!玲珑满是防备,甚至开始怀疑,莫非这是条黑船,这人是船家的同伙,趁着现在月黑风高,要打劫了? 正头皮发麻间,却见那船家摇了摇头,说,“我没见过这位公子,您莫不是搞错了” 玲珑心里一顿,再去看那陌生人,正要质问他,却忽然听见身后有另一道声音,唤道,“且慢” 紧接着,竟又有一名男子出现了! 这下众人更加惊诧了,明月早已经清醒过来,见状匆忙挡在玲珑面前,皱眉质问那船家,“船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上船的时候不是没有别人吗?他们都是谁?” 船家也正懵着呢,正也要去质问那两人,却见那后出来的男子主动道,“这船家怎么这般记性不好,前几日我才付了你二十两定金,转头就认不出我来了?” 船家一愣,忙提灯来仔细辨认他,半晌,惊呼道,“果真是那位宋相公?哎呀呀请恕老汉眼拙,这天黑没看清” 就见被称作宋相公男子摆手道了句无妨,又同船家介绍先前的黑衣男子,“此乃我家公子,姓慕,可称慕公子。” 船家闻言,忙向那年轻公子作揖,“方才不知贵人身份,多有得罪” 而那位慕公子懒的开口,只是略点了点头,并不发一言,由得手下继续跟船家解释—— “我们这两日有事耽搁了行程,原想着定金已经付了你,你便一定会等我们,哪知今日去到码头才知你已经先走,这才临时乘了艘小舟追了过来” “慢着!” 眼看他们就这样说起话来,明月急忙打断道,“船家,你果真认识他们吗?” 这两名男子一个神色高傲,一个身形彪悍,怎么看都不像好人,这船家可别是半夜没睡醒被人忽悠了,又或是早跟他们串通一气使什么阴谋? 小姐生的貌美,这万一是条贼船可就不好了。 然而话出口,却见那船家忙点头,“这确实就是那天付我订金的那位相公,姑娘放心。” 放心?这大半夜的忽然冒出来两人,行至如此诡异,又怎么叫人放心? 明月又看向船家女儿,问道,“小莲,你可认识他们?” 小姑娘没有犹豫的点头,目光清澈,“认得,那天就是这位相公来订船的。” 小姑娘不像在说谎,明月看了看玲珑,心间暂且一定,想听听主子的意思,却见玲珑又开口问道,“就算你们有事耽搁,也该送个信给这船家,不该叫他们空等,而且你们追来,也该事先打个招呼,怎么无声无息的就先跳了上来?这大半夜的,就不怕吓死人?” 她是对着那姓宋的说的,因她看出来了,那什么慕公子甚是孤傲,不太愿意与人说话似的。 哪知话说出口,却听见一人轻飘飘的回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乱走,倒还怪别人吓你了?” 玲珑一顿,抬眼望过去,正碰见那慕公子也瞥过来,眸中没有丝毫愧意,似乎还有些戏谑? 忽的想起方才初见,她被吓得失声大叫,玲珑心间顿了一下,好吧,确实有些丢脸。 但无论如何,失礼在先的是他们,现在非但不为此道歉,还暗含讽刺就不对了。 她也欲回敬一个不友好的眼神,却听姓宋的回答道,“这个的确是我们不太妥当,还请姑娘见谅,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毕竟定金早已经付了,我们乘了一天的小舟才追上来,船家又睡了,所以只能先上来了。” 宋贺语声诚恳,面上也带着笑,讨好之意十足。 身为世子近卫,除过面对王府里的主子,他可甚少有对别人如此做小伏低的时候,可没办法,他们此番委实有求与这小娘子,不能一上来就把关系弄僵啊! 玲珑暗想,这话似乎很难辩驳,他们付了定金,却没坐上船,只得连夜追过来但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看两人穿戴举止,并不太像是会为了一点定金就连夜追过来的人吧再说,雇条小舟也要花不少钱,还比不过那点定金? 玲珑本能的觉得这两人不简单,正暗忖着,那船家却已经是羞愧难当,连连道歉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害得两位这一番折腾。” 年轻的慕公子又不再吭声,神色恢复冷淡,还是那姓宋的相公豁达摆手,“无妨,也是我们耽搁得太久,现如今既已追了上来,继续行船就好。” “等等!” 意识到不对,在船家应下之前,玲珑赶紧出声道,“船家,我们说好是包船的。” 明月反应过来,也立刻出声,“是啊船家,我们可是说好的,你现如今再搭乘别人,可不合适啊!” 船家一听,立时噎住,“这” 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感觉身上一凉,玲珑转眼看去,见那公子又投来目光,微微凝眉,似乎是嫌她多事? 哼,嫌就嫌吧,这事可不能含糊,近一个月的路程呢,她跟明月都是年轻姑娘家,怎么能与陌生男子共处一个月? 何况这两人分明不简单,谁知道什么路子的。 眼见那船家很是为难,宋姓男子开口劝道,“此番既是凑巧也是无奈,姑娘便通融一下吧,这船上又不是没有空余地方,你们二位,我与我家公子也只有两人,完全住得下啊。” 船家也忙帮腔,“宋相公说的是,这船虽不大,但好歹可以容得下几位,有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他们好不容易追来,姑娘便通融一下吧。” 一听此言,玲珑还没说什么,明月却立即变了脸,出声斥道,“船家说的什么话?我们小姐尚未出阁,如此与陌生男子共处一路?清誉还要不要?” 却见那船家一时面红耳赤,再度同她们道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尽量教各位都圆满,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几位了,不然这样,这趟路费我不收了,权当白送各位回临安如何?” 见爹急成这样,甚至连不要钱的话也说了出来,那小姑娘却急哭了,含泪求玲珑两个,“两位姑娘行行好,快不要气了吧,我爹,我爹也不是有意的” 平素沉默乖巧的小姑娘,那双泪眼直看得人于心不忍。 正待此时,那姓宋的又开口了,“罢了,岂能叫船家白跑一趟,这样吧,这趟路费我们出了,还有这一路的花销,也全由我们来承担,还请姑娘宽宏大量,莫再计较了。” 这话说得,好像是她们不通情理一般! 主仆俩皆不忿,然此时这小姑娘梨花带雨眼泪汪汪,与她爹一起,一脸祈求的望过来,仿佛她们果真是什么不讲理的恶霸,在欺负这对可怜父女一样 玲珑心间煎熬,有苦说不出,她同明月好不容易逃离宫廷,实在不想再将自己陷入任何可能的危险之中 半晌,她一咬牙,开口道,“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我们盘缠是不多,但也并不是非要在此计较,船家,前头可还有码头?麻烦你到时提醒一声,我同丫鬟下去另择船,将这里留给两位公子便是。” 闻言所有人都是一愣,什么?搞了半天,竟是她要让步下船? 玲珑懒得理会,疲惫转身,想去船舱里歇上一歇,不经意间抬眼,却见那墨衣公子又将视线投来,长眉微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泾河水深且急,但凡不识水性的人跌入,基本都是有去无回了,就在侍卫搜救之际,已有宫人匆忙去向皇后禀报。 “什么?孟贵人落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第九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她怔楞一下,赶忙起身行礼, 应道, “回娘娘,正是嫔妾。” 皇后将她打量一番, 目中有些许意味不明的神色,不过仅是一闪而过,转眼重新十分和蔼的笑道,“今日穿的怎么如此素净?你正值好年纪,该穿些娇艳的颜色,才衬得起这幅好样貌的。” 玲珑原是想低调些,所以刻意穿的素净, 却没想到别人都是花枝招展, 竟叫她显得特殊了,经皇后这一问, 她顷刻明白过来, 赶忙解释道,“嫔妾先前只是觉得这衣料舒服,并未多想,多谢娘娘提醒, 嫔妾记下了。” 她的确生的出挑, 尤其这肤色白净,五官轮廓又极好, 宫里少有人能及, 从前皇后将精力都放在如何与那徐氏狐媚子争斗上, 竟忽略了宫中还有这样的人才 在心间略作思量,皇后颌首道,“快坐吧,这素食不顶饿,多吃些才好。” 玲珑又谢了一遍恩,方重新坐了回去。 然而心里忽然有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皇后方才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嫔妃们其实很可怜,整日千篇一律,生活苦无盼头,一场午宴打发了近一个半时辰,结束后便又重新回到各自宫中。 玲珑也从宴间起了身,由明月陪着在御花园间行走,没走几步,忽然见到一宫女来到跟前行礼,“孟贵人请移步如意亭,皇后娘娘正在那儿等您呢。” 玲珑心间一顿,皇后又在等她? 看来刚才的事果然不简单,这不后续都来了。 可是没有办法拒绝,到了这份上,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她点头笑道,“我这就去。”面上没有异色。 如意亭就在前头,没几步也就到了,入内后发现皇后果然正在里头,她遂再度上前行礼, “见过娘娘。” 皇后叫人给她赐座,颇为和蔼的问道,“方才人多不好说话,所以才特意叫你来此,你这阵子没什么事吧?” 便是有事也得说没有啊,玲珑淡笑,垂首答道,“回娘娘,嫔妾并无什么事。” 皇后点了点头,又道,“你娘家远在江南,不比那些娘家在近处的,一个人进宫久了,漪澜殿又清静些,想来思乡也是难免的,本宫从前忙,竟忽略了此,你往后若是得空,可多去凤仪宫坐坐,给本宫讲讲你们江南风光,本宫素来听闻江南美名,却无奈困于宫廷,还从未去过,心里其实向往得紧。” 任谁都能听的出来,皇后这是非常明显的示好,玲珑却愈发头皮发麻。 好端端的叫她去凤仪宫做什么,为了与皇帝来个偶遇吗? 这如何得了! 她忙道,“嫔妾愚笨,去了只怕烦扰到娘娘。” 倒不是个顺杆子往上爬的,皇后笑道,“你过谦了,本宫素来听闻你心灵手巧,绣功非常不错,对了,本宫这几日正琢磨着要给陛下绣条腰带,依你看,这宝蓝底的料子,绣什么花样好?” 帝王服饰,无论颜色制式,自有礼制规范,并不是想绣什么就能绣什么的,皇后不可能不知这一点,无非是在试探她罢了。 玲珑于是面露愧色,道,“请娘娘恕罪,嫔妾平日里不过绣些妇人家的小玩意儿,还从来不曾绣过腰带,听闻陛下常服都有制式,嫔妾也从来不曾见过,所以” 为难之意都写在了她的脸上,皇后面上不显,转而笑笑道,“也是我疏忽了,你怕是连话也未能同陛下说过一句,又岂能知道他喜欢什么花样呢。” “不过没关系。”皇后笑的意味深长,“你得空了常去凤仪宫坐坐,总能与陛下见上面的。” 这话就再明显不过了,玲珑心里咯噔一声,皇后摆明是打算给自己开“后门”,把她往皇帝眼前送啊! 但是那梦里却分明没有这一茬,一直到游园那日被皇帝选中,她也并未提前得到皇后的看重,现在倒好,就因为她今日穿了件素些的衣裳,就引起了皇后的注意,要把她提前推至风口浪尖上呢? 心里头立时炸了毛,但理智告诉她,现在不能表现出推拒,因为以她的处境与身份,这都非常不合常理,且一旦叫皇后起了疑心,会更麻烦。 她于是带了丝惊喜的应下,诚惶诚恐的向皇后谢了恩。 皇后对她的上道很满意,又说了几句,便起身率先回了宫,余下玲珑慢慢走出如意亭,心间却变得满满的不如意。 不成!她绝对不能往皇帝跟前凑,否则厄运很有可能会提前到来。 但看皇后的意思也绝非是随意说说,那她,又该如何拒绝 ~~ 春夜仍有些寒凉,所以床上依然铺着松软的棉被。 入了夜无事可做,玲珑在灯底下看了会书,很快打起了哈欠,明月已经替她铺好了床,服侍她洗漱过后,便将她送进帐中,自己去外间守夜。 周围一片寂静,灯火也熄了,玲珑放下心来,毫不留情的蹬开了被子。 想了想觉得还不够,索性又把寝衣解了开来,只留下贴里亵衣,就这么光溜溜的躺在帐子里。 夜渐深渐凉,幼滑肌肤上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她很快就被冻得手脚冰凉,甚至要牙齿打颤了。 但玲珑始终没舍得钻进被子里,她打定了主意,在心间告诫自己,如若这点苦都受不了,还怎么出宫? 困意渐渐来了,她就这么闭上眼睛,终于瑟缩在被子上睡了过去,大约因为身体冷,梦里也是一片冰天雪地。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如此坚持了一夜,第二日,她终于成功的染了风寒。 眼看她双颊泛着不健康的红色,喷嚏一连三个,明月委实愁坏了,连声自责道,“都是奴婢的错,忘了夜里起来给主子盖被,害得主子染了风寒。” 玲珑心虚,用浓浓的鼻音安慰她,“不怪你,也是我不好,这个大的人居然还踢被子。” 春雪替她煮了姜茶送进来,明月却不放心,道,“主子病成这样,单是姜茶不管用的,还是该请御医来看看吧。” 她今次没有拒绝,虚弱的点头说好,“那就叫人去请吧” 明月忙应好,当即便遣了春雪去御药房请御医。 不一会儿御医便到了。 她是实打实的风寒,病情也并不复杂,御医很快就确诊开了药,明月又派了个腿脚快的小宫女跟着去取药,等药取回,便命人仔细熬好,亲自送到了玲珑手中。 黑乎乎的药汁冒着热气,苦味一下将屋子里充满,明月关切道,“主子先把药喝了吧,趁热疗效才好。” 她蹙眉嗯了一声,说,“去给我去几个蜜饯儿吧,我喝完了含在嘴里,你晓得的,我耐不得苦味。” 明月不疑有她,立刻去替她取蜜饯儿。屋子里没人,玲珑则赶紧趁着这当口,将药汁倒进了手边花盆里,无人察觉。 哎,生一次病不容易,哪能轻易就好呢! ~~ 乾清宫。 此番在外就藩的藩王应诏回京,乃是为了参加先帝的祭礼,如今祭礼一过,也就没什么要事了,依照祖制,藩王需尽快出京,回到各自得封地去。 昨日几人拜别了太后,今日齐聚乾清宫,则是来拜别皇帝的。 皇帝给几人赐了座,开口之前,先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这几人。 也不知是不是遗传的,皇帝现今无子,而当年先帝的子嗣也并不太隆盛,除过他,便只有一位六皇子活到了成年,不过这位六弟是个病秧子,平日里与汤药分不开,根本无法肩负重任。 是以现如今他需倚仗的,仍是这几位叔叔。 而这几人在外就藩多年,已经势力不小,在替他稳固边疆的同时,却也造成了不小隐患。 然皇帝虽明白这点,却也有些无能为力,朝廷薄弱,已非一日之寒,早在先帝在位时便形成了困局,他上位几年,仍无力扭转,国库空亏,兵力不足,想要削藩,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眼下只能从长计议。 皇帝面上和蔼,发话道,“此番辛苦几位千里奔波,今后还盼你们继续为我大周稳固边疆,保家卫国才是。” 而下立的几人同样口不对心,不管心间如何不屑,纷纷拱手遵是,表面看来,君臣十分和谐的样子。 皇帝颌首,特意转向几人之中的少年郎道,“此番三皇叔因病未能入京,朕心甚是遗憾,还望你回去后代朕表达问候,愿他早日康复。如若在医药上有什么需要,随时开口,朕会派人送去明州。” 明州既越王封地,今次越王病重,实在来不了京,所以才派了自己的世子慕容啸前来。今早隔湖相望,嫔妃们不识的少年郎,正是慕容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第九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可这太诡异了, 上船的时候明明只有船家父女, 明月和她四人,这人是谁,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船上? 顷刻间, 脑子冒出不少可能,玲珑强忍住心间恐惧, 试图镇定的问,“你, 你是何人?” 只见那人顿了顿,竟抬步向她走来,那束腰的墨色衣袍与夜色融合,在含着水汽的夜风中,有股冷冽的味道。 她心间一紧,眼见那人渐渐走近, 借着船舱中透出的幽暗灯火, 他的样貌终于清晰了些,墨发高束在脑后, 长眉微敛,凤目微眯,打量她一阵后, 薄唇开启,却是问她, “你怎么还没睡?” 看样貌, 这人应当年纪不大吧, 但不知为何,身上有种神秘的杀气,玲珑本欲质问他,却在他质疑的目光下,乖乖答说,“我白日睡多了,现在睡不着。” 话说出口,又意识到不对,跟这来历不明的人解释什么呢!遂挺起胸脯,再度问道,“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半夜的跳到船上,你要做什么?” 她以为自己义正言辞很有气势,谁料那人却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半晌,才淡淡道,“我才是这条船的船客,不在船上,又该去哪里?” “什么?” 玲珑惊讶,直觉难以理解,什么叫他才是船客? 正当此时,身后却传来声响,她赶紧回头看,却见是明月出来了,一脸刚睡醒的模样,问道,“小姐,您怎么出来了” 话音未落,又看见她身边的男子,也是一脸惊讶,手指抬起,结结巴巴的问,“小,小姐,这是谁?” 玲珑正一头乱麻,不知怎么答,身后又陆续传来动静,原来是船家父女俩被动静吵醒了,也披衣出来查看。 人都出来了,这样也好,玲珑赶紧指着这从天而降的陌生人,问船家道,“船家,此人说他是你的船客,你可认得他?” 船家一听,也是一脸惊讶,忙把灯笼挂起,借着光晕又打量那人,玲珑跟着看去,只见那人眉头皱起,露出些许不耐,却似在强压,并没有发作。 今夜的事情实在太诡异,她们上船的时候,船上分明没人啊!玲珑满是防备,甚至开始怀疑,莫非这是条黑船,这人是船家的同伙,趁着现在月黑风高,要打劫了? 正头皮发麻间,却见那船家摇了摇头,说,“我没见过这位公子,您莫不是搞错了” 玲珑心里一顿,再去看那陌生人,正要质问他,却忽然听见身后有另一道声音,唤道,“且慢” 紧接着,竟又有一名男子出现了! 这下众人更加惊诧了,明月早已经清醒过来,见状匆忙挡在玲珑面前,皱眉质问那船家,“船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上船的时候不是没有别人吗?他们都是谁?” 船家也正懵着呢,正也要去质问那两人,却见那后出来的男子主动道,“这船家怎么这般记性不好,前几日我才付了你二十两定金,转头就认不出我来了?” 船家一愣,忙提灯来仔细辨认他,半晌,惊呼道,“果真是那位宋相公?哎呀呀请恕老汉眼拙,这天黑没看清” 就见被称作宋相公男子摆手道了句无妨,又同船家介绍先前的黑衣男子,“此乃我家公子,姓慕,可称慕公子。” 船家闻言,忙向那年轻公子作揖,“方才不知贵人身份,多有得罪” 而那位慕公子懒的开口,只是略点了点头,并不发一言,由得手下继续跟船家解释—— “我们这两日有事耽搁了行程,原想着定金已经付了你,你便一定会等我们,哪知今日去到码头才知你已经先走,这才临时乘了艘小舟追了过来” “慢着!” 眼看他们就这样说起话来,明月急忙打断道,“船家,你果真认识他们吗?” 这两名男子一个神色高傲,一个身形彪悍,怎么看都不像好人,这船家可别是半夜没睡醒被人忽悠了,又或是早跟他们串通一气使什么阴谋? 小姐生的貌美,这万一是条贼船可就不好了。 然而话出口,却见那船家忙点头,“这确实就是那天付我订金的那位相公,姑娘放心。” 放心?这大半夜的忽然冒出来两人,行至如此诡异,又怎么叫人放心? 明月又看向船家女儿,问道,“小莲,你可认识他们?” 小姑娘没有犹豫的点头,目光清澈,“认得,那天就是这位相公来订船的。” 小姑娘不像在说谎,明月看了看玲珑,心间暂且一定,想听听主子的意思,却见玲珑又开口问道,“就算你们有事耽搁,也该送个信给这船家,不该叫他们空等,而且你们追来,也该事先打个招呼,怎么无声无息的就先跳了上来?这大半夜的,就不怕吓死人?” 她是对着那姓宋的说的,因她看出来了,那什么慕公子甚是孤傲,不太愿意与人说话似的。 哪知话说出口,却听见一人轻飘飘的回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乱走,倒还怪别人吓你了?” 玲珑一顿,抬眼望过去,正碰见那慕公子也瞥过来,眸中没有丝毫愧意,似乎还有些戏谑? 忽的想起方才初见,她被吓得失声大叫,玲珑心间顿了一下,好吧,确实有些丢脸。 但无论如何,失礼在先的是他们,现在非但不为此道歉,还暗含讽刺就不对了。 她也欲回敬一个不友好的眼神,却听姓宋的回答道,“这个的确是我们不太妥当,还请姑娘见谅,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毕竟定金早已经付了,我们乘了一天的小舟才追上来,船家又睡了,所以只能先上来了。” 宋贺语声诚恳,面上也带着笑,讨好之意十足。 身为世子近卫,除过面对王府里的主子,他可甚少有对别人如此做小伏低的时候,可没办法,他们此番委实有求与这小娘子,不能一上来就把关系弄僵啊! 玲珑暗想,这话似乎很难辩驳,他们付了定金,却没坐上船,只得连夜追过来但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看两人穿戴举止,并不太像是会为了一点定金就连夜追过来的人吧再说,雇条小舟也要花不少钱,还比不过那点定金? 玲珑本能的觉得这两人不简单,正暗忖着,那船家却已经是羞愧难当,连连道歉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害得两位这一番折腾。” 年轻的慕公子又不再吭声,神色恢复冷淡,还是那姓宋的相公豁达摆手,“无妨,也是我们耽搁得太久,现如今既已追了上来,继续行船就好。” “等等!” 意识到不对,在船家应下之前,玲珑赶紧出声道,“船家,我们说好是包船的。” 明月反应过来,也立刻出声,“是啊船家,我们可是说好的,你现如今再搭乘别人,可不合适啊!” 船家一听,立时噎住,“这” 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感觉身上一凉,玲珑转眼看去,见那公子又投来目光,微微凝眉,似乎是嫌她多事? 哼,嫌就嫌吧,这事可不能含糊,近一个月的路程呢,她跟明月都是年轻姑娘家,怎么能与陌生男子共处一个月? 何况这两人分明不简单,谁知道什么路子的。 眼见那船家很是为难,宋姓男子开口劝道,“此番既是凑巧也是无奈,姑娘便通融一下吧,这船上又不是没有空余地方,你们二位,我与我家公子也只有两人,完全住得下啊。” 船家也忙帮腔,“宋相公说的是,这船虽不大,但好歹可以容得下几位,有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他们好不容易追来,姑娘便通融一下吧。” 一听此言,玲珑还没说什么,明月却立即变了脸,出声斥道,“船家说的什么话?我们小姐尚未出阁,如此与陌生男子共处一路?清誉还要不要?” 却见那船家一时面红耳赤,再度同她们道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尽量教各位都圆满,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几位了,不然这样,这趟路费我不收了,权当白送各位回临安如何?” 见爹急成这样,甚至连不要钱的话也说了出来,那小姑娘却急哭了,含泪求玲珑两个,“两位姑娘行行好,快不要气了吧,我爹,我爹也不是有意的” 平素沉默乖巧的小姑娘,那双泪眼直看得人于心不忍。 正待此时,那姓宋的又开口了,“罢了,岂能叫船家白跑一趟,这样吧,这趟路费我们出了,还有这一路的花销,也全由我们来承担,还请姑娘宽宏大量,莫再计较了。” 这话说得,好像是她们不通情理一般! 主仆俩皆不忿,然此时这小姑娘梨花带雨眼泪汪汪,与她爹一起,一脸祈求的望过来,仿佛她们果真是什么不讲理的恶霸,在欺负这对可怜父女一样 玲珑心间煎熬,有苦说不出,她同明月好不容易逃离宫廷,实在不想再将自己陷入任何可能的危险之中 半晌,她一咬牙,开口道,“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我们盘缠是不多,但也并不是非要在此计较,船家,前头可还有码头?麻烦你到时提醒一声,我同丫鬟下去另择船,将这里留给两位公子便是。” 闻言所有人都是一愣,什么?搞了半天,竟是她要让步下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第九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却见孟侯爷露出笑来, 说, “儿子并未哄您,玲珑真的没死, 那时掉进水里后被丫头救了上来, 只是宫里的人搜救不严, 没发现她, 便全以为她去了。” 只见孟老太太楞了一下,而后陡然问道, “那,那她在哪儿呢?” 此时无需大伯父再说什么了,玲珑颤着声音上前道,“祖母,我在这儿,我回来看您了” 孟老太太看着忽然凑到床前来的姑娘, 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玲珑红着眼眶道,“我死里逃生, 日夜念着祖母, 便辗转一路,回来看您了” 眼前的孙女儿有血有肉, 再不是平日空想的那个名字, 孟老太太百感交集, 一向将人拉进怀中, 也颤着声道, “哎呀丫头啊,你要把我给吓死啊” 祖孙俩忍不住一阵抱头痛哭。 孟侯爷在旁看得担忧,想上前去劝劝,却被张氏拉住,张氏悄悄道,“老太太憋了这么多天,哭出来也好,反正人已经回来了,这是喜极而泣。” 孟阔于是点了点头,顿足旁观,心中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他心知老娘是个倔强要强的老太太,常年绷着,此时释放一下情绪也好。 眼见着场景,郑氏可是彻底懵了,忙来到张氏跟前,问道,“大嫂,这是怎么回事?宫里不是说玲珑没了吗?” 张氏只是道,“等老太太缓过这股劲儿,听玲珑自己说吧。” 连张氏也卖关子!郑氏心里谜团不解,跟猫爪挠似的,好在孟老太太也奇怪着呢,等缓过来,赶紧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说一说。” 玲珑面不改色心不跳,将之前讲述给大伯夫妇的话又说了一遍,老太太听了,直念阿弥陀佛,“老天爷开眼,真是万幸万幸,救了你的那丫头呢?可跟你一起回来了?我可得好好谢谢她!” 玲珑擦了擦泪,连连点头应是,没了爹娘,所幸还有祖母,世上总归有人疼她的。 心间正温热,却见一旁得郑氏眼睛一亮,“玲珑既然好好的,那咱们该同京中去信,叫宫中来人接啊,还有那些救人不力的,也得好好说道说道!” 然话出口却未见有人回应,玲珑委委屈屈的看了眼祖母,又把脑袋覆在老人家腿上,道,“我离家三载,日夜思念家中,而今死里逃生一回,已对那个皇宫心灰意冷,只想陪在祖母身边” “不回去了?”就见郑氏一脸惊讶,看了看大房夫妻,道,“这宫里头还能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了?” 却见张氏无动于衷,唯有孟侯爷上前两步,俯身同孟老太太道,“娘,玲珑此番回来不是小事,其中诸多事宜,需要与家中商讨,您看,把三弟叫来,咱们一起商讨一下可好?” 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孟老太太自然明白长子话中之意,眼见那失而复得的孙女泪眼灼灼望着自己,叹了声气,点头道,“说得是,去,把他们都叫来吧。” ~~ 日头西斜,一家人终于聚齐了。 老太太的院里,大房孟阔夫妇俩及他们的儿子,十八岁的侯府世子孟林皓,三房孟津夫妇带着他们的女儿孟芷心,儿子孟林淼,六人齐聚一堂。 其实大房孟侯爷夫妇除过儿子,还有两名女儿,孟兰心与孟蕙心,只是都已出嫁,今日事情突然,孟侯爷并未知会她们。 晚辈们到齐不久,便见老太太从里间走了出来,众人纷纷立起身来。 眼见老太太精神头比前些天强了许多,长孙孟林皓眼睛一亮,几步上前道,“祖母,您今日好些了?” 见此情景,三房那边,郑氏眼疾手快,在小儿子耳边嘱咐了几句,又将其往前推了一下,就见小公子孟林淼也站出来,学着堂兄的样子说,“祖母,您今日可好些了?” 小家伙被娘推的,连脚步都有些踉跄,孟老太太只当看不见,点头说,“好多了,好多了。”便在圈椅里坐了下来,又伸手叫众人坐下。 人已经来齐,孟侯爷身为一家之主,发话道,“今日请大家过来,乃是有件事要告知你们,宫里的消息出了差错,咱们的三姑娘并没有淹死,她被丫鬟所救,重获生机,只无奈没被宫中搜救的人发现,她现如今已经回了侯府” 大房夫妻自然是知情的,归功于三房夫人郑氏的宣传,三房那边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因此现如今场中,唯有刚刚从书院回家的勇毅候世子孟林皓才得知此消息,一时惊讶非常,“爹,您说的可是真的?” 孟侯爷点了点头。 然没容孟林皓说句什么,三老爷孟津便抢先问道,“依大哥之见,这事该怎么处理?宫中人才走不多时,咱们派人去追,应该还能追上吧?到时候好好与人家说一说,应该能将此事弥补回去。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玲珑嫁得可不是一般人家,这事往好了说,是玲珑走投无路自己找了娘家来,若是往坏处想,便是宫中要给她安个欺君的罪名,咱们恐怕也无力辩驳啊!” 自打从郑氏口中得了消息到现在,这些话已在孟津肚子里憋了许久,玲珑回来,于他而言弊大于利,所以他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丫头给劝回去。 除过小公子孟林淼还一脸懵懂,三房几人都支持孟津的说法,一同期待的望着孟侯爷。 而侯夫人张氏虽然一向不喜欢三房那一家子,但对孟津的说话也是不无赞同,毕竟玲珑此番胆子太大了,稍稍不慎,必定要连累家人啊! 面对众人的一片期待,孟侯爷却神色凝重,正待说话,却先听内室中先传来一女子声音,“我此次回来,便没打算再回去,三叔,你还是抿了这想法吧!” 众人一愣,循声望去,瞧见一女子由内室里出来,正是玲珑。 孟津已经料到玲珑就在一旁,然而此时见她出来,脸上很是难免难看。 孟津自认占理,耳听她说不打算回宫,立刻便问道,“人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何况你是受了册封的娘娘,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宫?你可知道这事一旦传扬出去,会给咱们孟家带来什么影响?” 郑氏也在旁帮腔,“你三叔说的是啊玲珑,便是寻常的人家,出嫁的女子若想回娘家,要么和离,要么拿休书,没有不明不白的回来的,你既已是皇家的人,哪有这样悄悄回来的道理?咱们侯府若是知情不报,那可是要获大罪的。” “哦?”玲珑冷笑一下,“三婶的意思,要去告我的状,叫宫里把我抓回去?” 郑氏一噎,左右瞥撇周围人的脸色,摇手道,“我可没这样说。” 见她语气不善,孟津便更加不客气起来,又道,“你三婶是在好言劝你,哪里是要叫人来抓你了?玲珑,做人不可太自私,你的去留关系咱们整个孟家,你祖父辛苦打仗挣下的爵位,咱们孟家上下几十口子的人命,可都握在你手里呢,你岂能只为了你自己想?” 三老爷习武读书都不出色,歪理倒是很有一手,譬如当年入宫,圣旨原只要求从孟家选一名女儿,并未指定是谁,当时二姑娘孟蕙心,三姑娘孟玲珑都适龄,论理,大房孟侯爷嫡出的二姑娘比二房的三姑娘更名正言顺些,哪知玲珑听了三叔的一番忽悠,竟主动要求进宫,而二姑娘本也不愿进宫,于是才有了玲珑那悲苦的三年。 那都是前尘往事,已然发生,再纠结无用,而现如今的玲珑不是昔日软弱没主见的玲珑,不会再轻易被他唬住了。 玲珑笑了一声,又流出无限悲哀,叹道,“我此番好不容易从阎王手底下捡回一条命,吃尽苦头回到临安,见到各位亲人,三叔一句关问没有,张口就拿家族大义来压我,实在叫人心寒,我竟不知自己何时有这么大本事,能左右咱们孟家的命运了?” 她拿帕子遮脸,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还记得当年三叔劝我进宫,把那个地方描述的多好,我年幼无知,一时轻信,等入到宫中,才知那是什么情景。皇上独宠徐贵妃,连皇后都甚少理会,更别说我们这些后入的嫔妃,三年来,竟连同皇上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眼看着我到了这个年纪,日后只会年老色衰,愈加引人厌弃,你们觉得,我这一辈子还能有什么希望吗?” 眼见众人无语,她再接再厉,继续道,“临安远,你们或许还听说吧,就在前些时候,皇上终于决定要临幸别人,那时我病了几个月,自然没这个福分,然而那位被选中的贵人,却在当夜就暴毙而亡了,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那宫中险恶,绝非一般地方,如若选中的是我,我恐怕也难逃蹊跷死因,此番是我命大,有明月救我,如若明月不会游水,我恐怕就真的死了,也不会有同你们说话的机会了。” 她声声泣泪,叫闻者伤心,张氏来到她身边轻拍她后背安抚,而被指责的三老爷孟津,终于一时无话了。 忽听哗啦一声响,侯府世子孟林皓一下立起来,握拳道 ,“没料到三姐姐这些年过得竟是这样的日子,常听说宫中凉薄,居然如此冷酷,依我看,姐姐好不容易回来,若不想回去,就算了吧。我身为孟家儿郎,更有责任撑起家族重任。” 少年郎年轻冲动,却是真心为姐姐着想,此话一出,孟老太太点头道,“皓哥儿说的还像话。” 这摆明是说刚才孟津说的不是人话,孟津一噎,“娘”却没说出什么来。 郑氏也很不乐意,开口道,“玲珑,你三叔是心急了些,可并没有恶意,还不是再为咱们孟家着想?毕竟你嫁得可不是一般人家,若是叫人知道你不愿回宫,那可就麻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第九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什么?孟贵人落水了?” 随着皇后一声惊呼, 宴间众人都是一惊,纷纷看向那来报信的小宫女。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去休息了吗, 怎么会落水呢?” 皇后惊讶问道。 小宫女跪在地上,抖若筛糠,“回娘娘, 孟贵人不舒服得厉害, 一出去便要呕, 奴婢去给孟贵人拿水,等回来的时候就见贵人已经顺着栏杆栽了下去,贵人身边的明月着急, 也跟着一并跳下去了。” “这”皇后瞠目结舌, 一旁的尚嬷嬷赶紧问道,“那可救上来了?” 小宫女脸色煞白的摇了摇头,“侍卫们已经下水去找了, 可奴婢来的时候,还没找到” 皇后急了, 道,“多派些人去找!快去!” 小宫女连连点头, 又赶紧出去喊人。 余下嫔妃们谁也无心吃饭,一时议论纷纷。 “孟贵人怎的这么不小心?这么急的河水, 跌下去怕是要凶多吉少的” “是啊,前几天才下过大雨, 这会儿河水可深着呢” 这议论声入了耳朵, 皇后眉头皱的深, 前不久才死了一个,今天好好的日子难道又要死一个? 她倒不是为了人命,只是近来这两次的活动都是自己提议的,上回祁贵人死,她还想趁机载到徐贵妃头上,今次徐贵妃可不在,这船上她是唯一主母,若是皇帝怪罪下来,自己岂不难看? 现在只希望侍卫们赶紧把人给救上来,难得出来一趟,可别坏了皇帝的兴致才是。 然而事情总是事与愿违,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外头竟一无所获。 救人这事当然是越快越好,越往后拖延,就意味着时机愈加渺茫,船舱里,已经有人在轻声叹息,“可怜的孟贵人,从春日里病到现在,好不容易出趟门,竟遇上这种事” 皇后疲惫扶额,眼看着已经小半个时辰了,恐怕就算这会儿把人捞起来,也已回天乏术了她叹息着对尚嬷嬷道,“去跟前头禀报一声吧,就说孟贵人落水了。” 她也不想扫了皇帝的兴致,但事到如今没办法了,所幸孟家远在江南,这孟玲珑又是自己失足落水,想必今次麻烦能少一点儿。 ~~ 龙船之上,因着这个消息的到来,出游的兴致顿时被一扫而光,而此时的“罪魁祸首”玲珑,正在河水中与明月相互扶持着,艰难的往岸上游。 明月自幼就跟着爹爹在船上打渔,游水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本事;至于玲珑嘛咳咳,穿来之前,她可曾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青年,游泳并不在话下。 虽然现如今顶着具娇弱的身子,但自打定下端午出逃的计划,她可没少趁着沐浴时练习憋气。 所幸今日都派上了用场,两人入了水后,先假意挣扎几下,顺势把外袍手帕什么的丢出去迷惑侍卫们的视线,随后便往船行的反方向游。此时河水浑浊,水下又有水草遮挡,正可以掩盖身形,两人奋力游了许久,眼见已经离船很远,这才终于敢上岸。 岸边是一片芦苇地,这是来时玲珑观察好的,上回徐家遇袭案后,官兵们为了捉拿凶手,几乎将京城里里外外翻了三遍,又因着今日皇家出行,官府又将沿河两岸才查探过,因此无需担心恶人流寇,却恰在无意之间给玲珑创造了安全的藏身之所。 主仆俩进了芦苇地,先痛痛快快的大口喘气,明月平素身强体健,似乎还没什么,玲珑可就累惨了,从水里上来,全身仿佛要累瘫一样。 然此时事才成了一半,并不能在此地多做滞留,尽力拧干身上衣裳,玲珑犹记得前头不远处似乎有个村子,赶紧将耳环摘下,交于明月道,“去村子里看看,能不能换两身衣裳回来。” 明月点了点头,赶紧朝村子里跑了去。 今日出宫之前,玲珑特意带了许多首饰发簪,只可惜方才游水时都落在了河底,这一对儿耳环精致小巧,才牢牢地挂在耳朵上没有脱落,不过虽然小巧些,可是十足的赤金,平民们往往在乎真金白银,果然,很快就见明月捧着衣裳回来了。 两人借着芦苇遮挡,快速换了干衣,虽然旧了些,但总比湿衣要好,只是想来那农妇身形高大,衣裳穿在身上还有些宽松,玲珑一边紧着腰带,一边问道,“你刚才怎么说的?” 明月一边帮她整理一边答说,“奴婢只说今日是来看龙舟的,结果一不小心滑到水里了,跟她们换两件干净衣裳,那农妇的眼睛全在您的耳环上了,二话不说当下就取了衣裳出来,您看,连鞋袜都有。” 玲珑便放心了,点头哦了一声,明月又在旁安慰道,“这衣裳有些旧了,料子也不好,不过您别着急,等拿到盘缠,去成衣店里给您买几套合身的。” 玲珑并不以为意,只是道,“得先拿到盘缠再说。” 有道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说话间衣裳已经整理好,打眼一瞧,两人如同普通民间姑娘一般,根本看不出宫里人的影子了。 两人便从芦苇丛里露了头,沿着河道往外走,经过这一通折腾,日头已经初现西斜,时间紧迫,她们得赶紧寻到先前准备的银钱才是。 生平头一回干了件离经叛道的大事,明月还是有点担心,边走边问,“主子,你说会不会有人追上来啊?” 玲珑摇了摇头,“都一个多时辰了,也没见有人往回找,可见他们本来找得也没多上心,这会儿多半已经放弃我了” 明月点了点头,复又叹了口气,“世态炎凉,这宫里头体现得最清楚,比如先前祁贵人死,不过几日,别人就把她忘了个干净主子,您当初若是不要入宫就好了。” 哎,哪有那么多如果?玲珑道,“现在出来也不迟,咱们得快些离开京城才好。还有,记得改口,别主子奴婢的了,叫人听见了容易露馅儿。” 明月忙不迭的点头,跟上她的脚步,加快行路。 京城向来热闹,因着皇家出游,今日出入城门的人分外多,两人挤在人群中,很顺利的入了城中,只叹午饭没吃,这一路走来实在是累了,两人寻了家最近的典当行,将玲珑手上的红玛瑙指环当了,换了银钱,先在路边摊要了两碗面吃。 此时已是傍晚,夏日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饿极了吃什么都香,便是一碗粗犷的大肉面,此刻对于两人来说也是美味,正吃的认真,忽听邻桌有人议论,“听闻今日龙船早早返回,可是出了什么事?” “听说是那龙船上有位娘娘落水了” “还有这等事?这位娘娘也太不小心了,不知可救上来了?” “听闻侍卫们下水搜救了半天也没找到,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这不,御驾才匆匆回了宫” 明月闻言看了看主子,却见主子使眼色叫她继续吃饭,她便没再多言,心间却一阵暗喜,太好了,现在人们都以为主子已经死了,那她们不就安全了? 怀着踏实又兴奋的心情,两人填报了肚子,一路打听着寻到了一家菜行,这家的掌柜平素为宫中运送蔬果,因为往来宫墙内外,常有宫人们托他给宫外的亲人递送月钱银两。 此前明月打听清楚这门道后,也以贴补姐姐家用为由,在此存了一笔钱,今日玲珑便以明月姐姐的身份来取了。 那掌柜的常与宫人打交道,颇好说话,见她信息都能对得上,便将钱取了出来。 这下好了,银子有了,自由也有了! 逃出宫墙,自由的走到大街上,玲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格外舒展,痛快的深呼吸一番,听见明月问,“小姐,咱们现在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自然是要尽快离开京城啊!玲珑在心间不知谋划了多少次,知道走水路顺畅快捷,且关卡还少,乃是回江南最好的法子。 在明月期盼目光中,她大手一挥,道,“坐船去。” 码头可不近,两人拿着银子雇了辆马车,舒舒服服的赶往码头。 然而事情总是难以十全十美,来到码头后两人才发现,去往江南的客船早已发完,今日大约是走不了了。 夜色之中,明月抱着包袱,有些茫然,“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玲珑叹了口气,“罢了,明早再出发吧,咱们先在客栈里歇一晚。” 好在码头不缺招待旅人的客栈,明月点了点头,跟着小姐进了一家看起来干净舒适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第九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她还活着, 她再一遍告诉自己, 却也仍有些不明, 方才那心惊胆战的一幕, 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 还是仅是一场噩梦? 那时的她,好不容易迎来被皇帝临幸的机会,却在皇帝到达漪澜殿之前莫名其妙的死了, 死的那么快, 无声无息,甚至连贴身的明月也不曾察觉。 还有临死前那极度痛苦, 却丝毫使不出力的感觉实在叫人后怕, 令她觉得自己仍是闷的,她用力扯开床帐,叫外头的光线与空气扑了进来,试图缓解心头重重叠叠的窒息感。 动静引来了他人,一盏烛光由远及近, 烛光之下,映出明月充满关切的脸。 “主子醒了?” 她迟钝的没有答话, 明月却看见她满头大汗,愣了愣,赶紧替她擦拭,又问, “主子做噩梦了?” 她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讷讷的嗯了一声。 明月还是不放心, 再度查看,这才发现,她贴身的寝衣也已被汗浸透,吓了一跳,忙道,“现在虽已入了春,但早晚仍是寒冷,主子这样可不行,得赶紧换身衣裳,”说着赶紧向外唤人,“春雪,腊梅” 这话入了耳,玲珑却一怔,“入春?不是已经入夏了吗?莲池里的莲花都开了” 明月一愣,忙摇头道,“主子可是睡迷糊了?昨日才过的春分啊” “昨日才过的春分?” 玲珑讶然,如此说来,还未到夏天,那么先前的果真是一场噩梦了吧 正想着,身边的明月见喊的人迟迟没来,便又重复了一遍,“春雪,腊梅” 本欲催她们来帮着主子更衣,却见玲珑阻拦,“不,不要叫她们” 现在除过明月,玲珑谁也信不过,也不想任何人接触她的身体。 睡眼惺忪的两个丫头已经入了门口,明月只好又挥手令退下,自己从橱子里翻出干爽寝衣,轻手轻脚替她换上。 身上变得熨帖,心跳也渐渐恢复正常,玲珑吐了口气,听见明月在旁道,“主子是不是有些不舒服?不如等天亮请御医来看看?” 玲珑摇头说不用,又看了看明月,出乎意料的说了一句,“谢谢你。” 明月一愣,疑心自己听错了,踟蹰道,“主子说什么?” 玲珑叹道,“这世上,也就唯有你对我真心了。” 明月惊讶之余赶紧摆手,“主子何须跟奴婢道谢?奴婢做这些不都应该的吗” 玲珑却摇了摇头,她在方才那场“梦”中看得清楚,自己莫名其妙的死后,漪澜殿中的宫人真心难过的少,反而大多都在感慨跟了她这样的主子倒霉唯有从江南一路跟她来的明月,哭的最为伤心,甚至还跑到皇后面前连连磕头,请求追察她的死因 想到这里,玲珑又是一顿,对了,究竟是谁害死她的? 只可惜没有看到结果,她便已经醒来,不过仔细想想,她刚被皇帝看上就遇了害,凶手还会是谁呢? 徐贵妃善妒,这些年死于她手中的女子可并不少,但皇后的嫌疑也不小,若是想杀了她栽赃给徐贵妃,也不无可能。 毕竟那日从头到尾,唯有皇后派来的人近了她的身,没准那毒药掺在了她那晚的饮食里?又或是混进了她沐浴的温汤中 见她没头没脑的道了谢又出神,明月更加担心起来,又劝道,“主子,还是请御医来看看吧。” 她却再度摇头,“不必了,我身上没事” 事儿在心里,便是太医院的院判来了也并不能治好,因为根本没人能告知她到底是谁杀了她。 而且,谁又知道这些太医是谁的人,又会不会居心叵测呢? 不过这念头才出,她又自嘲的一笑,她现在只是个默默无名的贵人,并没梦中那般际遇,现如今该没人要害她的吧 脑仁有些发疼,她蹙眉闭了闭眼,无意中瞧见明月目中满是担忧,她硬挤出一缕笑来,宽慰道,“我无事,不用担心,离天亮还有一阵,我再躺一会儿,你也回去歇一歇吧。” 明月只好点了点头,服侍主子躺下,自己又歇了一下,待到又过了一个时辰,天大亮起来,方再去伺候玲珑梳洗,开始新的一天。 ~~ 日头渐渐高升,玲珑隔窗坐着,面对着院中发呆。 院子里一株迎春正开得欢畅,透过窗,映了她满目的嫩黄。 可她的心思却不在景物上,平日里最常摆弄的花撑也放在一边,她一手托腮,又陷入了对那场噩梦的回忆。 只是再一遍回想,也不过是再一遍的遍体生寒。 说来也是可笑,她曾以为自己足够谨慎,还打算在宫中小心驶得万年船,却没想到还没开始便先当了炮灰 无论是皇后与徐贵妃,均在宫中权大势大,各种手法无声无息,没有做不到,只有她想不到。她非常不自信的想,就算有朝一日她飞上枝头,也依然很难躲过宫中的阴暗手段。 所以思来想去,今后不过两种可能,一,如过去的三年一样,冷冷清清的在这宫中度日,犹如一潭死水,到死依然是这般模样; 又或是如梦里那般,有朝一日被皇帝看中,却分分钟沦为炮灰 要么死水,要么炮灰,她该选哪一样? 可是好好的一辈子,难道就要这样度过?谁会甘心! 几声清脆鸟鸣忽然传进了耳朵,她不由自主的抬眼望去,却见不知从何处两只黄鹂,落在迎春的枝头嬉闹。 明月端了汤盅进房,见主子正望着窗外出神,心间暗叹一声,来到她近前道,“主子,奴婢给您炖的银耳羹,您喝一碗吧。” 没容玲珑答话,又听几声鸟鸣响起,原来是那两只黄鹂拍着翅膀飞出了这一方小小的天,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像是忽然得了什么启发,玲珑心间一顿,下了决定,她不要当死水,也绝不做炮灰! 出宫,想办法出宫,去过一个正常女子该有的生活。 她虽是担着宫妃的名号,但对那位仅有几面之缘的皇帝夫君并没有任何感情,而且回想游园被选中时的那支风流箭,甚至还有种被羞辱的膈应之感 罢了,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她虽叫玲珑,但自知并没有什么七窍玲珑心,在宫中无背景无人手,娘家又远在江南帮衬不上,这副身家,怎么都不会成为宫斗的赢家,且空有一副美貌,最易成为众矢之的。 不逃离,就真的等死吧! 明月并不知她心间那一番的惊涛骇浪,只是见她转头看向自己,目中忽然有了神,道,“离入夏还有多久?” “入夏?”明月愣了愣,“还有两个多月呢,主子问这个做什么?” 入了夏,御花园里莲花开,而莲花开时,皇后便会组织宫妃游园赏莲了 两个月,还好,她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来想办法。 想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挣脱这种命运。 她知道决不能若是贸然逃离,一旦被发现,不仅自己没有好果子吃,还会大大连累江南的家人。她虽是半途穿越来的,但并非那等自私自利之人,况且赔本的买卖又有什么好做呢? 汤羹里有去年秋日才制的蜜渍桂花,清甜之余还有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玲珑接过明月递上来的瓷碗,边吃边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毕竟事关重大,眼看着一碗甜羹吃完,她的万全之策还是没能想出来,正当这时,却见春雪进来禀报,“主子,皇后娘娘中午要设素宴,邀您去春禧殿呢。” “邀我?”玲珑一惊。 这个当口听见钟皇后找她,可真是叫人忍不住一激灵。 见主子表情甚是诧异,春雪自己想了想,察觉到了口误,赶紧改口说,“是奴婢没说清楚,皇后娘娘给各宫都下了懿旨,叫各位主子都过去呢。” 原来不是只邀她自己,而是众人都有份,玲珑松了口气,这才合常理嘛。 皇后信佛,这两年愈发虔诚,不仅自己吃素,还时不时的办场素宴,拉着宫中众人一起吃,玲珑仔细回想了一下,梦里就有过这么一次。 然正是因刚刚作罢的那场噩梦,她现在对皇后与徐贵妃充满戒备,原打算能躲就躲,但转而一想,这会儿眼看就要中午了,临时找借口不去似乎有些晚,便只好答应了下来。 反正在梦中,这一次的素宴也并未出什么幺蛾子,去就去吧,谨记少说话,千万别引起旁人注意便好。 玲珑应道,“知道了,我换了衣裳便去。” 明月为她选衣裳,在衣橱里略微翻检,取出一件酡颜底的妆花褙子,道,“主子,这件您还没怎么穿过,今次既是去御花园,穿一下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第九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场中亦有许多侍卫, 三五步一人, 持戟肃立,将平民与贵人们分隔开来。看得出来,历经徐家遇袭一事,今次防卫做的格外足。 端午天子出游,乃是历代常有的事,其主要意义在于查访民情及与民同乐,因此皇帝今日还是有些正事要做的, 御驾先行,领着一众文武大臣上了前面的龙船, 后妃们登的则是另一艘船。 船上早已备好宫人,亦有早已预备好的护卫乘舟守在河道上,待贵人们都登船坐好, 浩浩荡荡的船队便起行了。 龙船前头还有专负责仪仗的船只,随行船奏着礼乐,亦有礼官在前头朗声念着什么, 等到念罢,便闻两岸传来民众齐呼, 诸如“皇上万岁”之类的吉祥话, 虽未亲眼所见, 但那壮阔景象也能想象得到了。 不知天子所乘的龙船此时是何情景,此时后妃们所乘的船上, 众人齐聚一堂, 上首坐着皇后钟氏。 今日徐贵妃照例没有出现, 听闻是因娘家遭遇重创,已经病了一阵,现如今在宫里休养。 想来,也正是因为死对头近来的厄运连连,皇后看起来心情不错,同众人微笑道,“难得出宫一趟,今日天公作美,你们不必太过拘束,赏赏景色也是不错的。” 众人齐声应是,又听皇后道,“中午还有龙舟竞渡,等竞渡完毕,用过午膳陛下便会移驾过来,与我等同乐。” 嫔妃们再度应是,此次声音里饱含了感情,可不似方才那般死气沉沉了。毕竟这才是今日主要目的,能趁此机会再见皇帝一面,也不枉她们一个个临出门前精益求精的妆扮啊! 众人的心思,皇后最是清楚不过,否则也不会特意添方才那一句,她目光扫过众人身上的华服珠翠,唇角含笑。 ——虽然上一回游园的事情无果,且也并没顺势将徐氏扳倒,但眼下趁徐氏正处于低谷,再度出招才是根本。 忽然间,皇后眼睛一亮,对着一人发话道,“好久不见,孟贵人身子可大好了?” 视线尽头,玲珑忙起身应道,“多谢娘娘挂念,臣妾已经好了。” 皇后点了点头,顺势打量她一圈,见她今日打扮与上回素宴上大为不同,不仅衣裳鲜亮,还特意佩戴了许多亮眼的首饰,便又道,“你病了这么久,可着实清减了不少,今后多吃些,争取早些找补回来,女子还是要适当丰腴一些,才更好看。” 玲珑又垂首道是,见皇后再无什么话,便原坐了回去,心间却在思想,等皇帝过来,便意味着侍卫们防卫的重点也会跟到这里,所以一定要赶在皇帝来前行事。 而再看身边众人,纵使祁贵人的死也没能唤醒她们,依然争先恐后的想得到皇帝垂青,然而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又有人死于非命? 玲珑心间暗叹一番,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她管不了别人,只求自己能换一个活法。 日头渐渐高升,船队随河水缓行,两岸风光徐徐变幻,水汽随风拂来,令人神清舒爽。 皇后休息去了,她一走,众人俱都放松不少,此时有人三三两两说话吃茶,亦有人专心观景,玲珑也临窗而坐,看似赏景,实则在观察沿路环境。 出于安全考量,本次行船路线并不远,不过在城郊稍稍绕了些路,叫皇帝简单看了下待熟的庄稼地,那些爱拍马屁的大臣们一番称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便又往前驶去。 而前方,数十条龙舟一早就已经准备好,只等御驾至,开始今年的端午竞渡。 龙船徐徐驶进一大片平静水面,视野开阔起来,这时,有太监进来提醒,“龙舟竞渡就要开始了,各位主子们快请往外头看去,这可是今日重头戏,请主子们可别错过啊!” 众人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连方才去歇息的皇后也叫人扶着重新回来了,大家齐齐坐好,专注看向水面,等着龙舟竞渡开始。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过后,水面上响起一阵密集的锣鼓声,随后又安静下来,众人满怀期待的屏息,遥遥的听见一声号令响起,紧接着,那十余条龙舟犹如离弦之箭,在水面上奔驰起来。 岸边传来民众的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嫔妃们也忍不住开始兴奋地讨论,都想知道会是哪只龙舟赢。 玲珑的心也跳得愈加激烈起来,却并非为了那赛事,而是因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赛程并不长,很快便有了结果,前头的龙船上,皇帝赏了那拔得头筹的龙舟队,皇后夫唱妇随,也象征性了给了些赏,其余众人都自知不能与皇后比肩,便都没什么表示,只是谈论着方才的赛事与接下来上演的水上歌舞。 头顶烈日炎炎,赏罢龙舟与歌舞,岸边围观的民众们或是回家,或是寻荫凉地方歇息去了,龙船上也到了午膳的时间。 随船的宫人们陆陆续续的提了各色珍馐过来,二十余名女眷在视野最好的船顶层坐了四桌,午膳便开始了。 皇后依旧在宴前象征性的说了几句,语毕,便令众人动筷。 吃着吃着,只听有人咦了一声,“孟贵人怎么不吃?莫非是饭菜不合胃口?” 说话的乃是临华殿的柴贵人,平素以善妒而闻名,偏生又嘴上刻薄些,因此宫中人缘并不好。今日或许是玲珑的盛装打扮碍了她的眼,叫她一有机会便要故意叫人下不来台。 此时归功于她瞭亮的嗓门,众人都听见了她的话,就连邻桌的皇后,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船上毕竟条件有限,饭菜自然不能与宫中相较,但皇后都没说什么,一个小小的贵人,若因此而挑嘴不食,就明显有失分寸了,所以这柴贵人的意图显而易见。 孰不知玲珑却是故意如此,顶着众人的目光,她故作虚弱道,“不是不合胃口,我只是有些不舒服” 正说着话,皇后派来的尚嬷嬷到了跟前,询问玲珑,“孟贵人可是有事?” 玲珑便又说了一遍,“我有些头晕恶心,吃不下去。” 尚嬷嬷经验足些,闻言猜测道,“贵人大约是晕船了吧,可是刚才在窗口吹多了凉风?” 玲珑不好意思道,“嬷嬷说的不错,我大约是晕船了,那个,可否请您去问一问皇后娘娘,我能不能出去走走?这里头稍有些闷,一闻到饭菜的味道就更有些不适了” 尚嬷嬷点了点头,“您稍后。”便去了皇后的近前。 趁这个空当,却见柴贵人不咸不淡的笑道,“孟贵人不是江南人士吗?听闻江南水乡遍地行船,你这个土生土长的江南人,怎么今日反倒还晕船了?” 玲珑大计在心,原本不欲与她做什么口舌之争,但见她如此上赶着,只好回道,“我虽是出身江南,家又不在船上,晕船又有什么奇怪的?” 同桌有人掩口轻笑,柴贵人一噎,正欲回她一句,却见尚嬷嬷过来回话说,“皇后娘娘交代,下头有房间,贵人若是不适,大可去歇息。” 玲珑道了声谢,便起身从席上撤了出去,明月自然紧跟上。 前头有引路的宮婢,玲珑白着一张脸,显得很是虚弱,明月一路搀扶她,两人走得很慢,眼看着来到了离水面较近的地方,玲珑朝明月暗暗使了个眼色,然后呕了一声,捂嘴快速冲向栏杆处,要吐的样子。 明月一边追上,一边朝那欲跟来的小宫女道,“快去倒杯水来。” 小宫女一愣,忙转身去找水。趁着个空当,明月快速环顾周遭,悄声同玲珑道,“旁边没人,主子。” 玲珑暗自咬了咬牙,没有犹豫的翻过栏杆,一头朝水面栽去 而身后只听明月大喊两声,“主子,主子”也扑通一声,跟着下了水。 那被派去找水的小宫女赶来之时,只见水面被激起最大的水花,隐约看见孟贵人的衣裙在逐渐下沉,惊吓之下,一松手,打翻了手里的杯子。 “不好了不好了,孟贵人落水了!” 玲珑不想与这两个身份可疑的人继续周旋,所以选择让步。 明月自然是无条件支持她,只是又觉得好不容易才乘上船,连一天也没到,凭什么又要退出呢?不甘之下,含着怨气去瞅那两名迟到的男子。 而只见那姓宋的似是欲言又止,而那年轻公子却朝玲珑投来目光,含着一点意外,重新打量起她来。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如此唐突的看着人家,实在是过分,令明月顷刻间觉得,主子的决定何其英明,哼,这两人必定来路不善! 而船家父女却是一脸惊诧,老汉很是为难的道,“不瞒姑娘,恐怕还要再走两日才能到达下一个码头,且此时,船并不一定好找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第九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其实说来该算是竞争对手的, 然这几年来一同受冷落,竟意外的令她们生出同病相怜之心, 这几年来相处的还算和谐。 此时几人在园中遇见, 先评论一番彼此的打扮, 再一边闲聊,一边共往春禧殿走着。 很快来到湖边,眼看春禧殿就在前头不远了, 这个当口, 却遥遥的见到隔湖的对面出现了几人,昂首阔步, 蟒袍金冠, 一瞧便知尊贵不凡。 除过玲珑,其他几位嫔妃其实是故意早来的,嘴上虽是说在宫里无聊, 不若提前出来走走,真正的主意却都彼此心照不宣。 ——不过是盼着在园子里多走些路, 没准儿能与皇帝来个偶遇罢了。 方才走了一路都没发现目标,此时眼见终于出现男子身影,心间都免不了兴奋了一下。 但再看清楚了些, 却都有些失望, 他们的蟒袍虽然尊贵,却并非皇帝的龙袍, 所以里头却根本没有皇帝。 只是后宫鲜少有外男出入, 既然并非皇帝, 那这些又是谁呢? 有人好奇问道,“那些是什么人啊?怎么会来了御花园?这是要去哪儿呢?” 有消息灵通的为众人解惑,“听闻前些日子几位藩王回京祭拜先帝,看打扮,这几位该是藩王吧,现在大约是去跟太后请安的,那处不是慈宁宫的方向吗?” 原来如此,众人点点头,便都明白了。 只是既然知晓那些是藩王,身份有别,她们便不该再胡乱张望了,尽管如此,却还是有几个不安分的悄悄抛去目光 现如今的几位藩王皆是皇帝的亲叔叔,都是正经皇子出身,自然气度不凡,却也都年长于当今皇帝。然其中有一人,身姿较他人更加笔挺,一看就知很年轻,行走间,透出一种难以描摹的俊朗之感。 仪表不凡的年轻郎君,总是容易引起女子们的兴趣,又有好奇者问道,“听闻藩王们大都已是中年,那位怎的那么年轻?” 这个问题有些难,藩王们平时都在外地就藩,一般不会回京,而妃子们深居宫中,双方并没有交集,尤其托徐贵妃的福,她们连皇帝都见不着,又上哪儿得知那些藩王的近况呢。 因此并无人能解。 然却愈加引得人好奇起来。连一直默默无语的玲珑也忍不住往湖那边看了一眼,似乎果真见到一名头戴金冠的少年郎,腰身挺直,昂首而行,掺在那几位微微发福的藩王中间,尤为显眼。 这要搁在从前,没心没肺的她必定也会眼前一亮,没准还会同众人品论几句,然而现在满心都在谋划着该如何逃离这宫廷,对其他的事都不感兴趣,因此只打量一眼,便垂下了眼眸。 经过这番议论,她们驻足的时间不短了,眼见对面已有人朝此投来目光,有随行的宮婢大胆的咳了一声,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请主子们快过去吧。” 闻言,宫妃们终于想起今日的目的乃是皇后的素宴,便纷纷正色敛心,莲步轻移,往春禧殿去了。 而此时,湖对岸—— 打眼瞧见那边一片的莺莺燕燕,秦王率先笑道,“听闻皇上这几年来仍一直专宠徐贵妃,对后来入宫的佳丽们一概不闻不问,呵,没想到我们慕容家也有这样的人物,可真是世间少有的痴情种子。” 本就是皇帝的亲叔叔,这般语气,似乎只是寻常人家长辈在打趣晚辈一般,然而此晚辈却是九五之尊,非一般家庭中的子侄,且此番话中讥讽之意有些太过明显。 两鬓微霜的桂王咳了咳,出声训斥道,“此乃天家私事,旁人休得置喙。” “置喙?” 秦王冷笑着看过去,“皇上至今无子,以二哥看来,可也还是私事?” 却见桂王微顿,捻捻胡须,倒没反驳,只沉吟道,“天子无后,于国而言,的确并非小事”眉间微凝,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帝没儿子,与朝堂来说的确算是个不稳定的因素,但对他们这些藩王来说,却不失为一个机会 但无论如何,在宫中议论在位天子总是不好的,若真论起罪来,他们这些亲叔叔们也不能免责,秦王素来是个混不吝,旁人可并不跟他一样。 叔叔辈里最为年轻的辽王道,“二位兄长谨言,不如快些走吧,慈宁宫已经准备好了。” 此行不是故意生事的,那两人便果真停下话头,往慈宁宫去了。 依照辈分,越王世子慕容啸行在最后,方才几位叔伯发言,他并没有出声,因为隔着辈儿,倒也没人注意到他,并且他似乎一直就是这么个冷淡的性子吧。 几人继续前行,藩王们调侃完毕,便也不再朝湖对面看了,倒是慕容啸却再度投去目光,然而对面的人们已经行至花木深处,看不见了影子。 他眉间微不可查的一皱,而后将视线收回,跟上那三人的脚步,继续前去了。 春禧殿。 皇帝一如既往的没有现身,这场斋宴也就一如既往的没有意思,众人虽不敢明言,但眉梢眼角的失望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皇后钟氏看在眼中,垂眼啜了口清茶,方慢条斯理的开口道,“今日的菜式,可还合大家口味?”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赞一二。 皇后淡笑道,“如此便是最好,这食素有许多好处,一来,戒除荤食,有利自身康健,二来,此为积德行善之举,能消不少业障。” 玲珑埋在人群中,一同跟着点头,心间却在暗想,消业障?皇后可是平日犯了不少业障,才动不动就吃素的? 不过皇后的贤妻形象向来塑造的成功,后宫与朝野,无不对她开口称赞。玲珑现如今并不能肯定是皇后下的毒手,所以怀疑仅存在心间而已。 就见皇后叹了口气,又道,“咱们后宫中人,虽是不必料理朝堂政事,但也该体恤民间疾苦,心怀天下才是。近来听闻边境不稳,不少百姓深受其苦,本宫心间甚是沉重,连日来在佛前连连祈祷,希望上天开眼,尽快平定战事,还百姓安居乐业。” 皇后凝着眉,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话一出口,有心思活泛的立刻接应道,“嫔妾愿同皇后娘娘一道祈福,请求神明庇佑我大周百姓。” 这话一出,立刻又有人附和道,“嫔妾也愿意” 一时间春禧殿中纷纷响起附和,玲珑原想当个默默无闻的哑巴,但此情景,也只好随大流出声,表示愿为皇后分忧。 皇后点了点头,带着欣慰的目光环顾殿中,“你们有这份心意便好,不过不必非得同我一道,各自在宫中得空念念佛经什么的,也是极好的。譬如本宫,便时常在凤仪宫小佛堂里拜神,一来祈求咱们大周国泰民安,再来祈求陛下子孙隆盛。” 后一句话显然别有用意,一出口便见众人都黯淡了下来。 咳咳,皇上连见都不见她们,子孙隆盛这件事,大抵与她们是没关系了。 不过想来皇后素来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如此说话只是抛出个引子吧,后头大约还有话呢,玲珑心道。 果然,便又听皇后续道,“你们都是极好的,只是现下圣上被人蒙蔽,不肯投眼过来,本宫心知你们的委屈,每每见到陛下,总会替你们美言几句。你们放心,本宫在尽力周全,须知邪不压正,你们自己也万不要失去信心才是。” 今日除过徐贵妃,人可算是来齐了,皇后话中毫不遮掩对徐贵妃的鄙夷,众人都听得出来,然而听得出来是一回事,却也并不能高兴多少,因为这样的话,她们已经不是头一次听到了,除过安慰,没有半点实际意义。 今次玲珑却是十分相信皇后,因为她亲身经历过,明白再过一阵,皇后就会成功的叫皇帝转移视线,从而有了自己被炮灰的那一幕。 只可惜啊,上回她还糊涂着,不明白其中利害,不然游园那一日不去不就好了? 世上通常没有后悔药,不过所幸她有机会重来,现在她已下定了决心要走,所以这些都成了身外之物,于她不痛不痒 她正兀自出着神,却冷不防听见上首一声呼唤,“那位可是漪澜殿的孟贵人?” 她一怔,赶忙循声望去,却见皇后正冲她投来非常友好的目光 要知道宫妃私逃可是大罪,必定要连累家人的,但若是“死”了,便不是什么罪过了。 她目中顿时有了亮光,甚至开始思考怎么个“死”法才好,这模样却叫明月愈加惊骇,连声劝道,“主子您说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倘若真的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她摇了摇头,一双眸子晶晶亮,“当然不是真的死,不过是金蝉脱壳的法子,因为只有这个方法才能不被追查啊!” “那是假的死?” 明月更加摸不着头脑,“您要装死么?可是不成啊,死了要下葬的啊,还要葬去皇陵呢,活人被钉在棺材里也会闷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第九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明月跟在她身后,自然也见到了这情景, 呆愣过后, 小声问她, “小姐, 慕公子竟是世子是不是真的?他是哪位世子啊?” “还能有哪位世子?江南地界上,自然只有一位越王世子了” 玲珑说着,那些在心里头堆积的疑问终于全部解开——他果真身世不凡,果真不是什么朝廷钦犯 她知道当朝律法, 藩王世子若是无故滞留京中乃是大罪, 所以他要偷摸以她为掩护溜回江南, 然而她还是不明, 他毕竟是天潢贵胄, 那些锦衣卫为什么要使杀招? 这里头必定有更多得牵扯, 玲珑一时想不清楚,眼见那人已经发现了她,顿了顿, 终于抬步走了过去。 因为猛然得知了他的身份, 叫玲珑一时不知该如何张口, 从前对他那么无礼, 现在该不该用敬语呢? 正犹豫间, 却听见他先开口问道,“方才你没事吧?” 玲珑点了点头, 道, “我们一直在船舱里来着, 并没有什么事。” 见他点头,她又问道,“你呢,我方才看见,有好多箭射向你” 他摇了摇头,正欲说句无妨,却忍不住先撕了一声,玲珑心一紧,赶紧问道,“怎么了?” 这动静也引起别人注意,宋贺赶紧提了灯笼来,问道,“公子怎么了?” 有了亮光,众人这才看见,他后背左边肩胛骨处,竟然嵌着一支断掉的羽箭,箭头扎在衣裳底下,似乎很深的样子 他这是受伤了? 玲珑吓了一跳,惊呼道,“你中箭了!” 慕容啸瞥了一眼她,没回答,只是同宋贺说,“帮我拔.出来。” 宋贺应是,忙拨开那衣裳的破口,小心翼翼的将那半截箭给拽了出来。 玲珑看得目瞪口呆,天,中了箭,就这样拔。出来了! 慕容啸轻微“嘶”了一声,瞧见她震惊的模样,无奈的解释,“我穿了护甲,箭并没有伤到我。”箭头只是扎进护甲里了而已,虽有些疼,但未伤及身体。 玲珑这才方恍然,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那中箭处并没有血迹,否则若是箭真扎到了肉里,指不定要流多少血呢! 哎,她还是没见过什么打斗场面,今夜惊吓一桩连着一桩,脑子都已经迟钝了。 她点了点头,方想起来正题,又赶紧问他,“他们可是已经认出你了?你今夜杀了这么多锦衣卫,就算现在一时安全,倘若朝廷要找越王府的麻烦,可怎么办?” 却见他只嗤笑一下,道,“他们若是敢找麻烦,就不会屡屡出阴招了,放心,我自有安排。” 说着想了想,又同宋贺交代,“等天亮后我们上岸,给她们换一艘船,将现在这条处理掉。” 宋贺点头,转身同那船家解释,“安全起见,我们会为你换一条大船,这条便交由我们处理吧。” 船家还能说什么,只得赶忙道了声好,目光环顾自己这条旧船,目光中流露出不舍。 毕竟辛苦了大半辈子,这可是他最值钱的财产了,然经历刚刚过去的那大半夜,船身上不仅满是死尸留下的血迹,还有许多羽箭扎下的窟窿眼,已是一片狼藉之状,要修补也是麻烦事,况且也实在不吉利。 所以弃了就弃了吧,更何况以此换了条新的大船呢,也不算亏! 船家这头安顿好了,慕容啸又转过视线,对玲珑说,“你放心,我绝不会食言,现在已经入了越王府地界,你一定能安全回到临安。” 这一点玲珑现在并不怀疑了,点头嗯了一声。 又听他道,“我过会儿就上岸,你们跟着船家换船,送你回临安。” 玲珑又点了点头,经这一提醒,方意识到,他这是要走了。 天越来越亮,借着晨光与灯笼的灯火,她看见他衣袍与侧脸上都有血迹,虽是知道那不是他的血,但仍然难免触目惊心。 今次的旅途着实非同寻常,若不是亲眼目睹,很难想象方才经历了什么,她躲在残破的船舱中,清楚的看见他以一敌十,甚至数十 虽然方才情形何其惊险,所幸他们都熬过来了。 平安的入了江南地界,平安的等到这个“麻烦”下了船 虽然实话说来,这些都是拜他所赐,若没有他,自己何须经历这一番跌宕,论理,她不找他麻烦已是很不错了,但转念一想,此时人家却已经成了当之无愧的“地头蛇”,玲珑心间一时五味杂陈。 终于,她咳了咳,用前所未有的软和语气道,“多谢世子安排,也祝你们一路顺风。” 这令慕容啸微微挑眉,似乎很是讶异她的态度,却也并无多说什么,想了想,语气诚恳的道,“你回临安以后,若有什么麻烦,可以派人知会我,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料想她此番回家,那勇毅侯府必定不会风平浪静的。 玲珑心间一动,看来她主动低头是对的,“地头蛇”并未在意她一路的态度,不必担心他怀恨在心啦! 她笑的轻松,“我尽量不去麻烦你。” 慕容啸也笑了笑,点头道,“祝你一切顺利。” 见她也点头道好,他心间忽然升起一种奇特的情绪,恰在此时,有近卫提醒,“公子,到地方了。”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那前方岸边停着马匹车辕,应是来接他的。 他暂且压下那股奇怪感觉,同驾船的手下说,“上岸。” 小船便慢慢靠去了岸边。 车架那边已有一批护卫,见状忙下来迎接,慕容啸下了客船,转头交代宋贺,“陪她们再行一段,等换了船到了临安再返回明州。” 宋贺立直垂首,“属下遵命。” 这才是世子与护卫的日常,随着众人都对他毕恭毕敬,慕容啸身上的那股尊贵威严的气势彻底张扬起来,无形在向众人彰示,他才是此地的主人。 玲珑于是也很有眼色的微微俯首,因此并未看见他离去前最后的回顾,那时他的视线,其实是在自己身上。 没有等来她的目光,他却并未因此而停留转身,走去那宽阔的道路上,登上马车,消失不见了。 天色渐渐转明,新的一天到来了。 船家老汉歇息够了,便与宋贺一同清理船身,小莲与明月帮忙打水,唯有玲珑细皮嫩肉的,众人都不叫她动手,她只得在一旁干看。 所幸因本来便要换船,也不必打扫的太过仔细,很快,船便被整理的差不多了。 一切都需花时间,又行了约莫半日,越王府安排的新船到来,一行人带着行李换了船,看着面前崭新而宽敞的环境,玲珑心里终于舒服了许多。 相较之下,船家父女更是高兴,新船可比从前那艘小客船大得不少,且上备的东西样样齐全,简直是鸟枪换炮,忍不住喜上眉梢。 船家老汉朝宋贺连连鞠躬,“多谢宋相公照顾,这么好的船,我便是攒一辈子钱也买不来的。” 宋贺摆手笑道,“你们此次护送世子有功,这是该得的,世子方才吩咐,往后会照顾你们的营生,今后,你们若想继续行船,只要江南境内,一定会平安;若不想再行船,你们随我去明州,王府会为你们安排。” 老汉虽没见过大世面,脑子却是清醒的,此番世子跟锦衣仇,在自己的船上杀了人,不管人家怎么应对,他必定是不能再出江南了,否则一旦被朝廷的人抓住,岂不等同于主动送死? 年纪大了,还能再跑几年的船?而且眼看闺女小莲越来越大,已是不好再抛头露面了,不若就此安定下来,寻个别的营生,左右有越王府庇佑,日子应该不会差吧? 所以他赶忙应承下来,谢道,“世子大恩大德,令草民没齿难忘,草民愿跟随世子效力。” 宋贺便点头,“好,那等把这两位姑娘送到临安,咱们便去明州。” 常年以船为家,四处漂泊,如今终于有个能落脚的地方了,那船家两父女激动地险些热泪盈眶,又是对宋贺好一番感恩戴德。 将此景看在眼中,明月悄声对玲珑说,“小姐您看,这越王府行事也算厚道,那位世子看起来也不像坏人,只是朝廷为何要追捕他呢?” 玲珑摇摇头,“那谁晓得呢?朝廷的事,只会比后宫更加可怕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第一百章 此为防盗章 算算旅途, 才走了一半, 还有近半月才能到,实在是漫长,好在前几日趁着船家靠岸采买, 玲珑叫明月去买了些丝线, 或是绣花,或是打络子,也能打发些时间。 午后无事,主仆俩闲坐在阴凉处,顺着微风,耳边飘来一阵拨弦声,只是零零散散,调不成调, 弹得很是生涩艰难。 船上只有这么几个人,玲珑一时好奇, “谁在弹月琴?” 明月也想知道呢,遂搁下络子起身去看,最终在厨房里找到了正抱着一把月琴的小莲。 明月很是惊奇, 咦了一声, “小莲, 你还会弹琴呢?” 小莲被她咦的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解释, “不不, 是先前有位客人, 下船的时候闲麻烦,就把这琴留在船上了,我只是偶尔摸一摸,并不会弹。” 说着便要把琴搁下,起身说,“我给姐姐和姑娘煮茶去。” 明月笑着将她一拦,“我们小姐才喝过水,不渴的,你且坐着弹,不必不好意思。” 小莲却愈发不好意思,绞着衣角说,“我真的不会弹” 她虽如是说,但见那把半旧的月琴被擦拭的一尘不染,明月便知小姑娘是有多喜爱这乐器的,只叹她迫于生计,须整日跟着父亲跑船,并无机会拜师学艺。 相处半个月了,小莲朴实乖巧,她跟小姐都很喜欢,明月想了想,同小姑娘说,“我们小姐自小识音律,会很多乐器,你不妨去请教请教她?算来还有半月才能到临安,你若能拜她为师,每天学一小会儿,估计等我们下船,你也能奏出曲子来了。” “真的吗?”就见小莲眼睛一亮。 “当然了!”明月点了点头,“我们小姐的音律乃是谢娘子所教,那可是江南有名的才女呢!” 这个小莲当然相信,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是琴棋书画样样拿手,她只是有些担心,秦姑娘会肯教她吗? 人家那样漂亮,性情又好 ,简直仙女一样的人物啊! 她的担心当然是多余的,玲珑一直在外头听着二人的对话,明月所想也正是她所想,左右乘船无聊,她很乐意帮小莲达成心愿。于是待明月话音落下,她便故意在外头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方才是谁在弹月琴,弹得那么好听?” 厨房里头,听见问话,明月便知道小姐已是答应了,朝小莲眨眨眼,笑嘻嘻的将人带了出来。 小莲抱着那把半旧的月琴,不好意思的向玲珑福了福礼,壮着胆子道,“姑娘,您能教我弹琴吗?” 玲珑笑容可掬,“好呀,不过我也弹得不好,只会些简单的而已。” 说着将琴接过,一边试着调音,一边给小莲讲解。 归功于原主前十六年扎实的贵女素养,玲珑很快就将月琴调好了,试了一首小曲儿,只可惜并不是好琴,弹来手感一般,却见小莲一双眸子晶晶亮,听得很是认真,一曲弹完,很真诚的夸赞道,“姑娘弹得真好听,不知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玲珑耐心跟她讲,“这首曲子叫凌波调,月琴多在平民中流行,曲子也大都简短,并不难学,你只要坚持练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弹出曲子的,来,今日咱们就从最简单的开始” 小莲忙不迭点头,跟着她学了起来。 不远的客舱中,刚谈完事的主仆二人无意往窗外看去,也正遇见这一幕。 舱中一时安静下来,静到可清晰听见美人那纤长手指拨弦之声。 宋贺是个粗人,常年跟在世子身边,同刀剑打交道,骨子里没有什么风花雪月。听了一会儿,只是笑道,“这琴弹得挺好听的。” 而慕容啸,耳听得那轻巧乐声从她纤指流出,眸中微动,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另一女子的身影。 已是很远的事情了,那时娘还活着,还很年轻,小小的他精力旺盛,入夜了也还不肯睡,娘便叫人取出月琴,弹一首小曲儿哄他睡觉;又或是他稍稍长大一些,在武场上练得满头大汗,回来洗澡换了衣裳,去找娘要水喝,却见庭院间花影重重,娘亲正专心拨着丝弦。 清风拂过娘亲手中月琴,将乐声带到他的面前,混着娘亲身上独有的温柔香气,叫人无端心安。 那是属于他的岁月静好,后来,随着娘因病早逝,便只能封存在心底了。 只是现在,耳边又响起了这熟悉的月琴声,随着清风吹来,无端的拨人心弦。 宋贺说完,久久不见世子出声,悄悄瞅了瞅,却见世子的目光全在窗外那弹琴的姑娘身上,眼神之专注,前所未见 宋贺心间咯噔一声,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件天大的新鲜事 世子这么认真的看人家姑娘,莫不是情窦初开了? 身为忠仆,宋贺心间一时百感交集,他陪着世子长大,这还是头一次见世子对姑娘这么感兴趣,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世子他很快可以成家,接手王府重担了? 世子这几年日益沉稳持重,想来,现如今就算王爷不能痊愈如初,越王府倚靠世子也依然是有希望的。 思及此,忠仆宋贺险些潸然泪下。 然而就在他百感交集的当口,却听见慕容啸淡淡道,“她对那船家的女儿,倒是十分亲近。” 宋贺愣了愣,等反应过来后,赶紧答道,“这位秦姑娘的确十分平易近人,与寻常贵女都不一样” 慕容啸唇角扬起一抹轻笑,却并未说什么。 ——她当然与旁人不同,身为后宫妃子,敢诈死逃出来,从古至今,她该是第一人吧。 笑过之后,他起身,宋贺忙问,“公子要去哪儿?” 他咳了咳,“出去透透气。”便出门去了甲板上。 外头阴凉里,玲珑与小莲一个教,一个学,明月则在旁当着听众,不知不觉间半个时辰就过去了,眼看将到饭点儿,船家在船头喊道,“小莲,别耽误了正事儿,该去给客人们做饭了!” 小莲哦了一声,忙起身,同玲珑道,“辛苦姑娘同我教了这么多,我去煮饭,您想吃什么?” 玲珑笑笑,“什么都好。” 明月道,“小姐先歇着,我帮小莲一起做。”见玲珑点头,便跟着一同去了厨房。 人都走了,剩了玲珑一人,方才说了许多话,正想喝口水润润嗓,冷不防抬眼,见那慕公子到了眼前。 两人已经谈过几次话,并不该如陌生人一样,但玲珑对此人并无什么好感,正欲装作不认识,却听他先开口道,“你会不会弹‘月儿弯’?” 玲珑愣了愣,方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想了想,随手拨了几下弦,问道,“你说的可是这个?” 久违的音调入了耳,瞬间勾动久远的记忆,慕容啸立在那里,迟迟的点了点头,“是” 等话出口,她却戛然而止了。 他顿了顿,带了点请求的意味,问她,“能不能弹一遍完整的?”虽然小时候常常听,但现在距离太久,他怕是已经忘了多半了。 此乃江浙地区民间流传的小曲儿,并不复杂,哪知她却眼珠一转,搁下琴说,“不想弹了,今日乏了。”语罢竟立起身来,往船舱走去。 “你” 慕容啸一愣,欲唤住她,然才出口一个字,又顿住了。 眼见她眸中满是狡黠与轻蔑之意,他这才懂了,到底记恨上他了 摆了那人一道,玲珑觉得甚是轻快,悠哉悠哉的回了房。 方才抱了好久的月琴,腰有些酸,本欲躺下歇上一歇,哪知沾上床榻,却忽听见外头响起敲门声,男子咳了咳,微有些踟蹰的问道,“那个,有空吗?我想跟你谈谈。” 是那姓慕的?玲珑怔楞一下,却拒绝道,“没空,我有些困,想睡了。” 那人却在外头迟疑,“这会儿午饭还没吃呢”这么早就困了? 玲珑叹了口气,为了不叫别人看见闹笑话,只得起身给他开了门,却并未请他进,只立在门口问,“要谈什么?” 却见那惯常倨傲的人罕见的敛了傲色,稍显正式的咳了咳,说,“上回的话,或许是我有些过重,如果你还在意,我再次向你致歉,我本意并不是要要挟你,实在是迫不得已,希望你能见谅。” 慕容啸自认不是什么恶霸,要别人委屈求全的事,他并不想做,在他看来,如要合作,也该彼此心甘情愿才是。 却没想到他是来道歉的,玲珑顿了顿,开口道,“你那日的确有些过分,不过” 话未说完,却见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有官兵。” “啊?”玲珑楞了一下,果不其然,听见甲板上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人数似乎不少,震得船都不稳了。 那盘问声再度响起,听来似乎比上回还要细致,玲珑无端心慌起来,正担忧该如何应对,忽然之间觉得一阵疾风扑面,那高大的身影向她陡然扑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第一百零一章 此为防盗章 “什么?孟贵人落水了?” 随着皇后一声惊呼, 宴间众人都是一惊,纷纷看向那来报信的小宫女。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去休息了吗, 怎么会落水呢?” 皇后惊讶问道。 小宫女跪在地上, 抖若筛糠, “回娘娘,孟贵人不舒服得厉害, 一出去便要呕,奴婢去给孟贵人拿水, 等回来的时候就见贵人已经顺着栏杆栽了下去,贵人身边的明月着急, 也跟着一并跳下去了。” “这”皇后瞠目结舌, 一旁的尚嬷嬷赶紧问道, “那可救上来了?” 小宫女脸色煞白的摇了摇头, “侍卫们已经下水去找了, 可奴婢来的时候, 还没找到” 皇后急了,道, “多派些人去找!快去!” 小宫女连连点头,又赶紧出去喊人。 余下嫔妃们谁也无心吃饭, 一时议论纷纷。 “孟贵人怎的这么不小心?这么急的河水, 跌下去怕是要凶多吉少的” “是啊,前几天才下过大雨, 这会儿河水可深着呢” 这议论声入了耳朵, 皇后眉头皱的深, 前不久才死了一个,今天好好的日子难道又要死一个? 她倒不是为了人命,只是近来这两次的活动都是自己提议的,上回祁贵人死,她还想趁机载到徐贵妃头上,今次徐贵妃可不在,这船上她是唯一主母,若是皇帝怪罪下来,自己岂不难看? 现在只希望侍卫们赶紧把人给救上来,难得出来一趟,可别坏了皇帝的兴致才是。 然而事情总是事与愿违,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外头竟一无所获。 救人这事当然是越快越好,越往后拖延,就意味着时机愈加渺茫,船舱里,已经有人在轻声叹息,“可怜的孟贵人,从春日里病到现在,好不容易出趟门,竟遇上这种事” 皇后疲惫扶额,眼看着已经小半个时辰了,恐怕就算这会儿把人捞起来,也已回天乏术了她叹息着对尚嬷嬷道,“去跟前头禀报一声吧,就说孟贵人落水了。” 她也不想扫了皇帝的兴致,但事到如今没办法了,所幸孟家远在江南,这孟玲珑又是自己失足落水,想必今次麻烦能少一点儿。 龙船之上,因着这个消息的到来,出游的兴致顿时被一扫而光,而此时的“罪魁祸首”玲珑,正在河水中与明月相互扶持着,艰难的往岸上游。 明月自幼就跟着爹爹在船上打渔,游水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本事;至于玲珑嘛咳咳,穿来之前,她可曾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青年,游泳并不在话下。 虽然现如今顶着具娇弱的身子,但自打定下端午出逃的计划,她可没少趁着沐浴时练习憋气。 所幸今日都派上了用场,两人入了水后,先假意挣扎几下,顺势把外袍手帕什么的丢出去迷惑侍卫们的视线,随后便往船行的反方向游。此时河水浑浊,水下又有水草遮挡,正可以掩盖身形,两人奋力游了许久,眼见已经离船很远,这才终于敢上岸。 岸边是一片芦苇地,这是来时玲珑观察好的,上回徐家遇袭案后,官兵们为了捉拿凶手,几乎将京城里里外外翻了三遍,又因着今日皇家出行,官府又将沿河两岸才查探过,因此无需担心恶人流寇,却恰在无意之间给玲珑创造了安全的藏身之所。 主仆俩进了芦苇地,先痛痛快快的大口喘气,明月平素身强体健,似乎还没什么,玲珑可就累惨了,从水里上来,全身仿佛要累瘫一样。 然此时事才成了一半,并不能在此地多做滞留,尽力拧干身上衣裳,玲珑犹记得前头不远处似乎有个村子,赶紧将耳环摘下,交于明月道,“去村子里看看,能不能换两身衣裳回来。” 明月点了点头,赶紧朝村子里跑了去。 今日出宫之前,玲珑特意带了许多首饰发簪,只可惜方才游水时都落在了河底,这一对儿耳环精致小巧,才牢牢地挂在耳朵上没有脱落,不过虽然小巧些,可是十足的赤金,平民们往往在乎真金白银,果然,很快就见明月捧着衣裳回来了。 两人借着芦苇遮挡,快速换了干衣,虽然旧了些,但总比湿衣要好,只是想来那农妇身形高大,衣裳穿在身上还有些宽松,玲珑一边紧着腰带,一边问道,“你刚才怎么说的?” 明月一边帮她整理一边答说,“奴婢只说今日是来看龙舟的,结果一不小心滑到水里了,跟她们换两件干净衣裳,那农妇的眼睛全在您的耳环上了,二话不说当下就取了衣裳出来,您看,连鞋袜都有。” 玲珑便放心了,点头哦了一声,明月又在旁安慰道,“这衣裳有些旧了,料子也不好,不过您别着急,等拿到盘缠,去成衣店里给您买几套合身的。” 玲珑并不以为意,只是道,“得先拿到盘缠再说。” 有道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说话间衣裳已经整理好,打眼一瞧,两人如同普通民间姑娘一般,根本看不出宫里人的影子了。 两人便从芦苇丛里露了头,沿着河道往外走,经过这一通折腾,日头已经初现西斜,时间紧迫,她们得赶紧寻到先前准备的银钱才是。 生平头一回干了件离经叛道的大事,明月还是有点担心,边走边问,“主子,你说会不会有人追上来啊?” 玲珑摇了摇头,“都一个多时辰了,也没见有人往回找,可见他们本来找得也没多上心,这会儿多半已经放弃我了” 明月点了点头,复又叹了口气,“世态炎凉,这宫里头体现得最清楚,比如先前祁贵人死,不过几日,别人就把她忘了个干净主子,您当初若是不要入宫就好了。” 哎,哪有那么多如果?玲珑道,“现在出来也不迟,咱们得快些离开京城才好。还有,记得改口,别主子奴婢的了,叫人听见了容易露馅儿。” 明月忙不迭的点头,跟上她的脚步,加快行路。 京城向来热闹,因着皇家出游,今日出入城门的人分外多,两人挤在人群中,很顺利的入了城中,只叹午饭没吃,这一路走来实在是累了,两人寻了家最近的典当行,将玲珑手上的红玛瑙指环当了,换了银钱,先在路边摊要了两碗面吃。 此时已是傍晚,夏日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饿极了吃什么都香,便是一碗粗犷的大肉面,此刻对于两人来说也是美味,正吃的认真,忽听邻桌有人议论,“听闻今日龙船早早返回,可是出了什么事?” “听说是那龙船上有位娘娘落水了” “还有这等事?这位娘娘也太不小心了,不知可救上来了?” “听闻侍卫们下水搜救了半天也没找到,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这不,御驾才匆匆回了宫” 明月闻言看了看主子,却见主子使眼色叫她继续吃饭,她便没再多言,心间却一阵暗喜,太好了,现在人们都以为主子已经死了,那她们不就安全了? 怀着踏实又兴奋的心情,两人填报了肚子,一路打听着寻到了一家菜行,这家的掌柜平素为宫中运送蔬果,因为往来宫墙内外,常有宫人们托他给宫外的亲人递送月钱银两。 此前明月打听清楚这门道后,也以贴补姐姐家用为由,在此存了一笔钱,今日玲珑便以明月姐姐的身份来取了。 那掌柜的常与宫人打交道,颇好说话,见她信息都能对得上,便将钱取了出来。 这下好了,银子有了,自由也有了! 逃出宫墙,自由的走到大街上,玲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格外舒展,痛快的深呼吸一番,听见明月问,“小姐,咱们现在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自然是要尽快离开京城啊!玲珑在心间不知谋划了多少次,知道走水路顺畅快捷,且关卡还少,乃是回江南最好的法子。 在明月期盼目光中,她大手一挥,道,“坐船去。” 码头可不近,两人拿着银子雇了辆马车,舒舒服服的赶往码头。 然而事情总是难以十全十美,来到码头后两人才发现,去往江南的客船早已发完,今日大约是走不了了。 夜色之中,明月抱着包袱,有些茫然,“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玲珑叹了口气,“罢了,明早再出发吧,咱们先在客栈里歇一晚。” 好在码头不缺招待旅人的客栈,明月点了点头,跟着小姐进了一家看起来干净舒适的。 奔波了一天,两人俱都疲累之极,并没有发现,夜色掩映之下,有一黑衣人,悄悄跟上她们的踪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第一百零二章 此为防盗章  玲珑顿时浑身汗毛竖起, 虽是知道要帮他掩护,但这又算个什么, 正欲炸毛,忽听咚的一声响, 原来船舱的门被踹开了。 光听声音便知来者不善, 她一顿,立时不敢挣扎, 犹豫一下后, 为了将戏演得真切,还特意伸手,环住他的脖颈 乍一看去, 好一副香.艳景象。 那闯进门的官差果然一愣,紧随而至的宋贺赶忙劝道,“使不得使不得, 老爷夫人正在休息, 官爷请出去说话吧。” 与此同时,只见被子里抖了抖,美人慌忙瑟缩,捂脸哭道, “哎呀,简直要丢死人, 什么人硬闯人家房门” 官差咳了咳, 终于退了出去, 宋贺忙将门关上, 一边松了口气,一边暗叹玲珑演技好。 却说被中两人屏息静气,直到听得外头彻底安静下来,船身继续前行,方放下心来。 慕容啸这次很是识趣,立刻主动从榻上起了身,咳了咳,对她道谢加致歉,“方才多谢你,还有,今次也并非有意冒犯” 然而事情似乎并不像他想象的这般简单,却见她杏目圆睁,嘴唇紧抿,愤怒异常,对他冷笑道,“并非有意冒犯?你说得轻巧!一次比一次过分,下一次你还要如何?” 上回是解了前襟躺在她床上,今次居然将她抱进了怀里,还一起盖了被,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真不敢想象下次会发生什么? 慕容啸顿了顿,心知此次确实是冒犯了她,但他也是无奈,先前的计划中,是借她们的身份来帮自己掩饰,并没有要对她做什么,哪知这一路官差们查的如此仔细,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咳了咳,又道,“我并非有意,实在情势所迫,你也看到了,他们速度很快还请你见谅。” 这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女子的清白何其重要,玲珑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姑娘,但到底不喜欢这样随意被拉来当道具的体验,她越想越气,又道,“一句见谅就完了?你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呵,想来你是不懂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把我们骗上这条贼船,这些事情都是设计好的吧?真是不择手段,你有没有想过,此事对我意味着什么?你一次比一次过分,若是传扬出去,我还要不要活了?” 她是真气的,这人太过自私,太没有责任心了!试想一下,如果此时不是她,换做任意一位普通的古代姑娘,被他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岂不是要羞愤投江? 慕容啸当然是愧疚的,然而此时,看着面前气急败坏的女子,耳听她口口声声将名声,生死放在嘴上,那一瞬间,却忽然升起一股疑问。 ——如果她真是如此在乎名节生死的女子,又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出宫? 他凝起眉头,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出宫?” 玲珑一愣,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扬着下巴道,“这跟你有关系吗?” 哼,休想又以此来拿捏她,现在是在讨伐他的责任心,忽然转移话题做什么! 却见他面色异常认真,又问道,“告诉我,为什么要出宫?” 他看起来果真很想知道的样子,玲珑见状,怔了怔神色,方答说,“为了换种活法,不想白白等死。” 这叫慕容啸一顿,问道,“什么?” 事到如今,他已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么告诉他也无妨了,玲珑道,“留在宫中,要么孤独老死,要么被人无缘无故的害死,我娘家离得远,没有与人争斗的本钱,也并不想争斗。所以,与其要这样过一辈子,为什么不试着改变一下呢?” 她一双眸子清澈又坚定,“人活一世不易,凭什么要白白葬送一生?皇上不缺我这个女人,我也不想并攀什么高枝,还不若换个活法,如此才能不负这一生。” 换个活法,方能不负一生 慕容啸心间一顿,却又问道,“可你既然如此在乎名声,那么出宫会带来的后果,你可有想过,一旦不慎,不仅自己会死,你们整个勇毅侯府也会受连累” “可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没等他说完,玲珑便一笑,“我自然是深思熟虑过,现如今除过误上了你这条贼船,其余也并没什么不慎啊。” 什么?贼船? 慕容啸一愣,正欲沉脸,却又听她道,“不争取一下,那就只有等死的份了,可我并不想死。” 她看向他,挑了挑眉,“现如今只有你知道,只要你不告密,我相信我会平安无事的。” 她的眉眼本就好看,如此凌波一动,没来由的叫人心间一颤 慕容啸愣了一下,咳了咳,背起手,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道,“我自然说到做到,你放心好了。” 至于方才那被称做贼船的恼意,早已不知哪里去了。 玲珑点了点头,“那就好。” 看得出来,他虽然专横了些,但并不像会出尔反尔之人。 人生价值观这类的大问题暂且谈完,他看了看她的侧脸,忽然来了兴趣,又问道,“等回了临安,你有什么打算?要知道,你以前的身份必定不能再用了。” 是啊,以前的身份不能用了,从今往后若想安稳,必须得改名换姓,连名字都不是自己的了,也是麻烦 她难得的在他面前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我自然晓得的,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想也白想,反正,出都出来了,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回去领死啊!” 说的也是,慕容啸微微点了点头,想来她既然做到这一步,后头的路,自然是有所准备的。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玲珑顿了顿,忽然意识到,方才的问题还没解决的,怎么扯到自己头上了? 果然是被他转移了话题! 她于是重新愤怒起来,瞪了他一眼,“你打算这一路都这么下去吗?” 慕容啸不见愧色,只是道,“不会的,还有几天而已,等入了江南地界,就不会有此盘查了。” 话说完,只听她鼻子里哼了一声,似乎并不相信的模样,他咳了咳,加重语气,道,“相信我。” 入了越王府的地界,朝廷还有理由查他越王世子吗? 只可惜他并不能袒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只能试图这样来劝她信服。 玲珑倒也没同他细究,又叹了口气,“但愿如你所说吧。还有,我不求你对我感恩戴德,只希望等下了船,这事就当没发生过,千万不要有其他人知道。” 她说这话的时候,隐约透着些嫌弃,这令慕容啸有些不舒服,不过自己既有言在先,自然也不会失言,便微微凝着眉,嗯了一声,“当然。” 又听她道,“船家那里,你要交代好。” 他只得又道了声好。 哎,谁叫有求于她。 交代完这些,玲珑咬了咬唇,“外头安全了,你还不出去?我要换衣裳了。” 世子大人哦了一声,于是又乖乖出了房门。 走了几步,忽然迟钝的意识到,有生之年,除过父王母后,自己何时对别人言听计从过? 这个小女子,真是 思索一番后,察觉实在难以找到词可以形容她,才只好又继续前行。 本就到了午饭时间,饭做好了,宋贺帮小莲的忙,替慕容啸送进房中,然进门却见,他坐在那,似乎在发怔。 宋贺顿了顿,唤道,“公子?” 慕容啸这才回神,看了他一眼。 宋贺道,“饭好了,请您用。” 他嗯了一声,看着宋贺将饭菜搁到桌上,将要举著之际,却顿在了那里。 宋贺察言观色,忙问道,“公子怎么了?” 慕容啸一时无语 没什么,就是忽然间嗅到,衣袖间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气息,类似花香,清清淡淡,还挺好闻的 由此气味,继而又想到了方才将她扑倒的那一幕。 那时紧张,没心思想别的,然此时回想起来,才察觉那时的感受。 她是纤细的,又软软的,仿佛稍一用力,就能将她腰肢折断,同她埋在被中的时候,指尖曾无意扫到她的面颊,居然细腻柔滑,触感很不错 不知为什么,望着桌上的饭菜,慕容啸居然满脑子都是那个女子 一路行来,她已经确定官府搜船并非因为自己出宫,而是在于这姓慕的,现在只要他下了船,危机自会解除,她也就不用担心官差来搜查,而与他假扮夫妻了,是以心间无比期盼他赶紧下船。 已是仲夏,越往南行越热,白日里日头好,客舱里待不住,好在船家在甲板上搭了凉棚,玲珑除过睡觉,大部分时间都在凉棚里乘凉,顺便欣赏河道两岸愈加繁华起来的风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第一百零三章 此为防盗章 玲珑惊骇的睁眼, 一度甚至分不清眼前的是现实还是犹在噩梦中。 然胸腔里头,狂烈到有些疼痛的心跳在提醒她,她是有知觉的, 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她还活着 心间稍稍安定下来,她迟钝的环顾四周, 终于察觉自己依然躺在那张熟悉的拔步床上, 帐中的光线虽有些暗,但觉非死后被钉进棺材里的那种绝望的漆黑。 她还活着, 她再一遍告诉自己,却也仍有些不明,方才那心惊胆战的一幕,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 还是仅是一场噩梦? 那时的她,好不容易迎来被皇帝临幸的机会, 却在皇帝到达漪澜殿之前莫名其妙的死了,死的那么快, 无声无息, 甚至连贴身的明月也不曾察觉。 还有临死前那极度痛苦, 却丝毫使不出力的感觉实在叫人后怕, 令她觉得自己仍是闷的, 她用力扯开床帐, 叫外头的光线与空气扑了进来, 试图缓解心头重重叠叠的窒息感。 动静引来了他人, 一盏烛光由远及近,烛光之下,映出明月充满关切的脸。 “主子醒了?” 她迟钝的没有答话,明月却看见她满头大汗,愣了愣,赶紧替她擦拭,又问,“主子做噩梦了?” 她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讷讷的嗯了一声。 明月还是不放心,再度查看,这才发现,她贴身的寝衣也已被汗浸透,吓了一跳,忙道,“现在虽已入了春,但早晚仍是寒冷,主子这样可不行,得赶紧换身衣裳,”说着赶紧向外唤人,“春雪,腊梅” 这话入了耳,玲珑却一怔,“入春?不是已经入夏了吗?莲池里的莲花都开了” 明月一愣,忙摇头道,“主子可是睡迷糊了?昨日才过的春分啊” “昨日才过的春分?” 玲珑讶然,如此说来,还未到夏天,那么先前的果真是一场噩梦了吧 正想着,身边的明月见喊的人迟迟没来,便又重复了一遍,“春雪,腊梅” 本欲催她们来帮着主子更衣,却见玲珑阻拦,“不,不要叫她们” 现在除过明月,玲珑谁也信不过,也不想任何人接触她的身体。 睡眼惺忪的两个丫头已经入了门口,明月只好又挥手令退下,自己从橱子里翻出干爽寝衣,轻手轻脚替她换上。 身上变得熨帖,心跳也渐渐恢复正常,玲珑吐了口气,听见明月在旁道,“主子是不是有些不舒服?不如等天亮请御医来看看?” 玲珑摇头说不用,又看了看明月,出乎意料的说了一句,“谢谢你。” 明月一愣,疑心自己听错了,踟蹰道,“主子说什么?” 玲珑叹道,“这世上,也就唯有你对我真心了。” 明月惊讶之余赶紧摆手,“主子何须跟奴婢道谢?奴婢做这些不都应该的吗” 玲珑却摇了摇头,她在方才那场“梦”中看得清楚,自己莫名其妙的死后,漪澜殿中的宫人真心难过的少,反而大多都在感慨跟了她这样的主子倒霉唯有从江南一路跟她来的明月,哭的最为伤心,甚至还跑到皇后面前连连磕头,请求追察她的死因 想到这里,玲珑又是一顿,对了,究竟是谁害死她的? 只可惜没有看到结果,她便已经醒来,不过仔细想想,她刚被皇帝看上就遇了害,凶手还会是谁呢? 徐贵妃善妒,这些年死于她手中的女子可并不少,但皇后的嫌疑也不小,若是想杀了她栽赃给徐贵妃,也不无可能。 毕竟那日从头到尾,唯有皇后派来的人近了她的身,没准那毒.药掺在了她那晚的饮食里?又或是混进了她沐浴的温汤中 见她没头没脑的道了谢又出神,明月更加担心起来,又劝道,“主子,还是请御医来看看吧。” 她却再度摇头,“不必了,我身上没事” 事儿在心里,便是太医院的院判来了也并不能治好,因为根本没人能告知她到底是谁杀了她。 而且,谁又知道这些太医是谁的人,又会不会居心叵测呢? 不过这念头才出,她又自嘲的一笑,她现在只是个默默无名的贵人,并没梦中那般际遇,现如今该没人要害她的吧 脑仁有些发疼,她蹙眉闭了闭眼,无意中瞧见明月目中满是担忧,她硬挤出一缕笑来,宽慰道,“我无事,不用担心,离天亮还有一阵,我再躺一会儿,你也回去歇一歇吧。” 明月只好点了点头,服侍主子躺下,自己又歇了一下,待到又过了一个时辰,天大亮起来,方再去伺候玲珑梳洗,开始新的一天。 日头渐渐高升,玲珑隔窗坐着,面对着院中发呆。 院子里一株迎春正开得欢畅,透过窗,映了她满目的嫩黄。 可她的心思却不在景物上,平日里最常摆弄的花撑也放在一边,她一手托腮,又陷入了对那场噩梦的回忆。 只是再一遍回想,也不过是再一遍的遍体生寒。 说来也是可笑,她曾以为自己足够谨慎,还打算在宫中小心驶得万年船,却没想到还没开始便先当了炮灰 无论是皇后与徐贵妃,均在宫中权大势大,各种手法无声无息,没有做不到,只有她想不到。她非常不自信的想,就算有朝一日她飞上枝头,也依然很难躲过宫中的阴暗手段。 所以思来想去,今后不过两种可能,一,如过去的三年一样,冷冷清清的在这宫中度日,犹如一潭死水,到死依然是这般模样; 又或是如梦里那般,有朝一日被皇帝看中,却分分钟沦为炮灰 要么死水,要么炮灰,她该选哪一样? 可是好好的一辈子,难道就要这样度过?谁会甘心! 几声清脆鸟鸣忽然传进了耳朵,她不由自主的抬眼望去,却见不知从何处两只黄鹂,落在迎春的枝头嬉闹。 明月端了汤盅进房,见主子正望着窗外出神,心间暗叹一声,来到她近前道,“主子,奴婢给您炖的银耳羹,您喝一碗吧。” 没容玲珑答话,又听几声鸟鸣响起,原来是那两只黄鹂拍着翅膀飞出了这一方小小的天,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像是忽然得了什么启发,玲珑心间一顿,下了决定,她不要当死水,也绝不做炮灰! 出宫,想办法出宫,去过一个正常女子该有的生活。 她虽是担着宫妃的名号,但对那位仅有几面之缘的皇帝夫君并没有任何感情,而且回想游园被选中时的那支风流箭,甚至还有种被羞辱的膈应之感 罢了,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她虽叫玲珑,但自知并没有什么七窍玲珑心,在宫中无背景无人手,娘家又远在江南帮衬不上,这副身家,怎么都不会成为宫斗的赢家,且空有一副美貌,最易成为众矢之的。 不逃离,就真的等死吧! 明月并不知她心间那一番的惊涛骇浪,只是见她转头看向自己,目中忽然有了神,道,“离入夏还有多久?” “入夏?”明月愣了愣,“还有两个多月呢,主子问这个做什么?” 入了夏,御花园里莲花开,而莲花开时,皇后便会组织宫妃游园赏莲了 两个月,还好,她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来想办法。 想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挣脱这种命运。 她知道决不能若是贸然逃离,一旦被发现,不仅自己没有好果子吃,还会大大连累江南的家人。她虽是半途穿越来的,但并非那等自私自利之人,况且赔本的买卖又有什么好做呢? 汤羹里有去年秋日才制的蜜渍桂花,清甜之余还有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玲珑接过明月递上来的瓷碗,边吃边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毕竟事关重大,眼看着一碗甜羹吃完,她的万全之策还是没能想出来,正当这时,却见春雪进来禀报,“主子,皇后娘娘中午要设素宴,邀您去春禧殿呢。” “邀我?”玲珑一惊。 这个当口听见钟皇后找她,可真是叫人忍不住一激灵。 见主子表情甚是诧异,春雪自己想了想,察觉到了口误,赶紧改口说,“是奴婢没说清楚,皇后娘娘给各宫都下了懿旨,叫各位主子都过去呢。” 原来不是只邀她自己,而是众人都有份,玲珑松了口气,这才合常理嘛。 皇后信佛,这两年愈发虔诚,不仅自己吃素,还时不时的办场素宴,拉着宫中众人一起吃,玲珑仔细回想了一下,梦里就有过这么一次。 然正是因刚刚作罢的那场噩梦,她现在对皇后与徐贵妃充满戒备,原打算能躲就躲,但转而一想,这会儿眼看就要中午了,临时找借口不去似乎有些晚,便只好答应了下来。 反正在梦中,这一次的素宴也并未出什么幺蛾子,去就去吧,谨记少说话,千万别引起旁人注意便好。 玲珑应道,“知道了,我换了衣裳便去。” 明月为她选衣裳,在衣橱里略微翻检,取出一件酡颜底的妆花褙子,道,“主子,这件您还没怎么穿过,今次既是去御花园,穿一下可好?” 尚衣监每年都为宫妃们裁制好些套新衣,这件褙子便是入了春的新衣,酡颜的底色并不算艳,娇娇柔柔的也正合她的年纪,但玲珑却摇了摇头,道,“不是素宴么,穿的素净些就成,换一件吧。” 明月道了声好,再去为她寻素净衣裳,心里遗憾的想,这衣裳这么衬主子,她怎么就不穿呢?今日可是去御花园啊,虽然皇上未必会出席,可是路上偶遇一下也好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第一百零四章 此为防盗章 要知道宫妃私逃可是大罪, 必定要连累家人的, 但若是“死”了,便不是什么罪过了。 她目中顿时有了亮光,甚至开始思考怎么个“死”法才好, 这模样却叫明月愈加惊骇, 连声劝道, “主子您说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 倘若真的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她摇了摇头,一双眸子晶晶亮,“当然不是真的死,不过是金蝉脱壳的法子,因为只有这个方法才能不被追查啊!” “那是假的死?” 明月更加摸不着头脑,“您要装死么?可是不成啊, 死了要下葬的啊, 还要葬去皇陵呢,活人被钉在棺材里也会闷死的” “那就寻个不必下葬的法子啊!”玲珑被明月的质疑引导,犹如醍醐灌顶, 一下想到了根本。 对了, 只要死不见尸, 不就什么顾虑都没了吗? 然而终究担心隔墙有耳, 她并不敢明说, 只对明月使了使眼色, 压低声音道, “我再好好想想,一定能找到好办法的。” 明月却满是担忧,她从来不知道,自家主子竟有如此疯狂的一面,为了一场噩梦,就要冒杀头的风险出宫,甚至还要装死? 她觉得自己该劝阻的,然而想到主子的处境,又满满的心疼,心间一时犹豫不定,不知怎么做才是对的。 而玲珑其实理解明月的犹豫,这也是她此前一直瞒着她的原因。 明月毕竟是个纯粹的古代姑娘,安分任命是此时代大多数女子的基本认知,相较之下,自己这个想法确实如同吃了熊心豹子胆,可以被视作异类了。 她深吸一口气,认真地对明月说,“你放心,此事我不会强求你,你如果害怕,可以当做什么事都不知道,我自己想办法就成,哪怕我真的弄巧成拙死了呢,也不干你的事。是我自己的主意,我自己负责。” 哪知却见明月急忙摇头,“不不,奴婢不可能叫主子去死!主子放心,如果您真的决定了,那奴婢一定全力支持,您要奴婢怎么做,随时发话就好,奴婢绝对不贪生怕死,弃主子于不顾!” 这话一出,玲珑只觉得心间一暖,欣慰之余,目中隐约泛起湿意,道,“你不怕吗?我已经决定要出宫了,可万一不成功,没准儿你也会倒霉的” 明月摇了摇头,语声坚定,“主子这话好生分,想当初奴婢的命都是您救的,若是现在遇上难事就弃您不顾,那奴婢还算人吗?” 犹记得那时她才不过十岁,爹在打渔的时候不幸遇上风浪淹死,家里一穷二白,竟连给爹下葬的钱都没有,原就与爹相依为命的小丫头无法,只得跪在大街上卖身葬父,最后是路过的小姐大发善心,不仅给了银钱叫她把爹葬了,还将她带回了侯府。 一晃这么多年,她跟小姐都长大了 回想往事,明月也红了眼,缓了缓,叹道,“奴婢本是个渔家女,出身粗陋见识有限,从小到大,能填饱肚子就算是万幸了,从没有想过其他。但主子跟奴婢不同,您这么好的一个人,若是白白在这里葬送一生,实在可惜” 玲珑叹了口气 ,她也没办法啊,这就叫做命运弄人吧,谁叫她甫一穿越就已经是宫妃了呢,否则若有办法,她一定早早规避了。 又轻轻叹了口气,明月总结说,“主子放心,奴婢今后一定听您安排,但是也请您有什么不要隐瞒奴婢。还有,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现在必须要把身子顾好,不然便是有机会出宫,身子若是不好了,岂不遗憾?” 玲珑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这这个道理,现在既然有了目标,便是该从长计议了。 于是以后的几日,玲珑便不再一味地将药倒掉,毕竟年轻,喝了药,身体便渐渐转好,然她明面上,仍在继续装病。 好在自打上回皇后派人来看过,便再没有找过她,大约已经转而寻找其他目标了。 算算时间,她知道,再过不久,皇后就会下旨叫众人游园。 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她只要继续病着,就完全可以躲过这次游园,而只要皇帝选中的人不是她,那她不就可以避开厄运了? 如此日复一日,眼看着院子里花草日益隆盛,夏天便要来了。 而不出玲珑的预料,很快便从凤仪宫里传来了消息,说皇后过几日准备组织众人赴御花园赏莲,到时皇帝也会亲临,与众嫔妃同乐。 事情果然都如玲珑梦到的那般在行进,好在她前期准备的好,这会儿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病中,告假不去也不会叫人起疑。 先前才生病的时候,曾有几位相熟的妃嫔过来探望过她,但时间一长,便渐渐无人再来,谁料今日,凝翠轩的祁贵人竟来看她了。 祁贵人的父亲是礼部左侍郎,往上数,祖父及高祖也都一直在朝中担任官职,她从小在京城长大,乃是实打实的官家小姐。 此人有些清高,平时并不怎么搭理位份低一些的嫔妃,不过因为与玲珑位份相同,对她还算客气,初入宫时,也常来找她聊天。 但别看祁贵人表面上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实际还是很有些小心思的,比如一旦发现玲珑穿什么衣裳,梳什么发式好看,自己回头定也要装扮一下,悄悄叫身边人比较,谁更美一些。 这些事传到耳朵里,玲珑只是淡淡一笑,她心里明白,祁贵人表面跟她交好,实则暗地里较劲呢,不过此人倒没什么坏心眼,所以一直以来,相处得还算融洽吧。 只是这漪澜院已经冷清了许久,今日她忽然造访,到底是为什么呢? 思想之间,人已经进了屋,为了尽力扮演好自己的病人形象,玲珑并没起身相应,依然歪在自己的小榻上,恹恹的跟客人打招呼,“祁贵人来了?快请坐,我身上没力气,下不了地,请多担待啊。” 祁贵人身穿一套蜜粉色苏缎长裙,腕子上的天山玉镯成色极好,乍看之下,也是位明眸皓齿的美人。 此时眼见玲珑的模样,她目露关切道,“听闻你一直病着,我心里惦念,今日想着来看看你,你平日可有吃药吗,怎么这么久还没好?” 玲珑道了声谢,故意掩面先咳嗽两声,“你来看我,我心里十分感激,可你莫要离我太近,过了病气给你可就不好了” 祁贵人面上微笑,“这说的哪里话?”身子却悄悄往后挪了几分。 玲珑只当没看见,有气无力的跟她寒暄,“许久未见你了,近来都在忙些什么?” 她只是随口找话,却见祁贵人似却一僵,马上摇头道,“哪里有忙什么,不过如从前一样,看书弹琴什么的” 说着又似心虚一般,赶紧补充道,“我其实一直想来看你,可前阵子也有些不舒服,最近刚好,所以现在才来。” 玲珑点了点头,没再多言,但明显看出来,祁贵人今日有事。 果然,又略寒暄几句,就听祁贵人道,“那个,今早皇后娘娘给各宫下了旨,说御花园里莲花马上要盛放,要邀大家去赏莲,你知道了吧?” 玲珑显得很遗憾,叹道,“听说了,她们说今年新种了许多品种,只可惜我没眼福了。” 就见祁贵人眼睛一亮,“这样说来,你不打算去了吗?” 玲珑无奈一笑,“我这样子,路都走不了几步,去了只怕会过病气给别的姐妹,就不去碍贵人们的眼了。” 说着又叹了口气,显得很不甘心似的,“听说今次陛下也会现身,哎,说来也是我无福,这么的机会” 祁贵人赶忙过来安慰她,“你莫要难过,现在当以身体为重,胡思乱想会不利于康复的再说,错过今次也无妨,听闻端午的时候,皇后娘娘还要带我们去泾水观龙舟呢,陛下一定也会亲临,你还有机会的。” “观龙舟?” 玲珑心间一顿,赶忙问道,“你说真的?” 近来祁贵人时常混迹在凤仪宫,这消息是皇后亲自告诉她的,自然是真的,但她并未说太多,只是点头道,“自然是真的,你且放宽心,好好养病吧。” 心下之意,反正今次的游园,就不要跟她抢了。 在祁贵人看来,现如今宫中,若论容貌出身,唯有孟玲珑算是自己的劲敌,所以自打得了游园的消息,她一直担心会被孟玲珑抢了风头,今日正是来探口风的。 不过眼见孟玲珑这般病弱的模样,看来是当真参加不了了,少了强劲的竞争对手,祁贵人心下顿时轻松起来,言语间也多了几分真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第一百零五章 此为防盗章 世子?他他,他竟是世子? 明月跟在她身后, 自然也见到了这情景, 呆愣过后, 小声问她,“小姐,慕公子竟是世子是不是真的?他是哪位世子啊?” “还能有哪位世子?江南地界上,自然只有一位越王世子了” 玲珑说着, 那些在心里头堆积的疑问终于全部解开——他果真身世不凡, 果真不是什么朝廷钦犯 她知道当朝律法,藩王世子若是无故滞留京中乃是大罪, 所以他要偷摸以她为掩护溜回江南,然而她还是不明,他毕竟是天潢贵胄, 那些锦衣卫为什么要使杀招? 这里头必定有更多得牵扯, 玲珑一时想不清楚, 眼见那人已经发现了她,顿了顿,终于抬步走了过去。 因为猛然得知了他的身份, 叫玲珑一时不知该如何张口, 从前对他那么无礼, 现在该不该用敬语呢? 正犹豫间, 却听见他先开口问道, “方才你没事吧?” 玲珑点了点头, 道, “我们一直在船舱里来着,并没有什么事。” 见他点头,她又问道,“你呢,我方才看见,有好多箭射向你” 他摇了摇头,正欲说句无妨,却忍不住先撕了一声,玲珑心一紧,赶紧问道,“怎么了?” 这动静也引起别人注意,宋贺赶紧提了灯笼来,问道,“公子怎么了?” 有了亮光,众人这才看见,他后背左边肩胛骨处,竟然嵌着一支断掉的羽箭,箭头扎在衣裳底下,似乎很深的样子 他这是受伤了? 玲珑吓了一跳,惊呼道,“你中箭了!” 慕容啸瞥了一眼她,没回答,只是同宋贺说,“帮我拔.出来。” 宋贺应是,忙拨开那衣裳的破口,小心翼翼的将那半截箭给拽了出来。 玲珑看得目瞪口呆,天,中了箭,就这样拔。出来了! 慕容啸轻微“嘶”了一声,瞧见她震惊的模样,无奈的解释,“我穿了护甲,箭并没有伤到我。”箭头只是扎进护甲里了而已,虽有些疼,但未伤及身体。 玲珑这才方恍然,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那中箭处并没有血迹,否则若是箭真扎到了肉里,指不定要流多少血呢! 哎,她还是没见过什么打斗场面,今夜惊吓一桩连着一桩,脑子都已经迟钝了。 她点了点头,方想起来正题,又赶紧问他,“他们可是已经认出你了?你今夜杀了这么多锦衣卫,就算现在一时安全,倘若朝廷要找越王府的麻烦,可怎么办?” 却见他只嗤笑一下,道,“他们若是敢找麻烦,就不会屡屡出阴招了,放心,我自有安排。” 说着想了想,又同宋贺交代,“等天亮后我们上岸,给她们换一艘船,将现在这条处理掉。” 宋贺点头,转身同那船家解释,“安全起见,我们会为你换一条大船,这条便交由我们处理吧。” 船家还能说什么,只得赶忙道了声好,目光环顾自己这条旧船,目光中流露出不舍。 毕竟辛苦了大半辈子,这可是他最值钱的财产了,然经历刚刚过去的那大半夜,船身上不仅满是死尸留下的血迹,还有许多羽箭扎下的窟窿眼,已是一片狼藉之状,要修补也是麻烦事,况且也实在不吉利。 所以弃了就弃了吧,更何况以此换了条新的大船呢,也不算亏! 船家这头安顿好了,慕容啸又转过视线,对玲珑说,“你放心,我绝不会食言,现在已经入了越王府地界,你一定能安全回到临安。” 这一点玲珑现在并不怀疑了,点头嗯了一声。 又听他道,“我过会儿就上岸,你们跟着船家换船,送你回临安。” 玲珑又点了点头,经这一提醒,方意识到,他这是要走了。 天越来越亮,借着晨光与灯笼的灯火,她看见他衣袍与侧脸上都有血迹,虽是知道那不是他的血,但仍然难免触目惊心。 今次的旅途着实非同寻常,若不是亲眼目睹,很难想象方才经历了什么,她躲在残破的船舱中,清楚的看见他以一敌十,甚至数十 虽然方才情形何其惊险,所幸他们都熬过来了。 平安的入了江南地界,平安的等到这个“麻烦”下了船 虽然实话说来,这些都是拜他所赐,若没有他,自己何须经历这一番跌宕,论理,她不找他麻烦已是很不错了,但转念一想,此时人家却已经成了当之无愧的“地头蛇”,玲珑心间一时五味杂陈。 终于,她咳了咳,用前所未有的软和语气道,“多谢世子安排,也祝你们一路顺风。” 这令慕容啸微微挑眉,似乎很是讶异她的态度,却也并无多说什么,想了想,语气诚恳的道,“你回临安以后,若有什么麻烦,可以派人知会我,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料想她此番回家,那勇毅侯府必定不会风平浪静的。 玲珑心间一动,看来她主动低头是对的,“地头蛇”并未在意她一路的态度,不必担心他怀恨在心啦! 她笑的轻松,“我尽量不去麻烦你。” 慕容啸也笑了笑,点头道,“祝你一切顺利。” 见她也点头道好,他心间忽然升起一种奇特的情绪,恰在此时,有近卫提醒,“公子,到地方了。”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那前方岸边停着马匹车辕,应是来接他的。 他暂且压下那股奇怪感觉,同驾船的手下说,“上岸。” 小船便慢慢靠去了岸边。 车架那边已有一批护卫,见状忙下来迎接,慕容啸下了客船,转头交代宋贺,“陪她们再行一段,等换了船到了临安再返回明州。” 宋贺立直垂首,“属下遵命。” 这才是世子与护卫的日常,随着众人都对他毕恭毕敬,慕容啸身上的那股尊贵威严的气势彻底张扬起来,无形在向众人彰示,他才是此地的主人。 玲珑于是也很有眼色的微微俯首,因此并未看见他离去前最后的回顾,那时他的视线,其实是在自己身上。 没有等来她的目光,他却并未因此而停留转身,走去那宽阔的道路上,登上马车,消失不见了。 天色渐渐转明,新的一天到来了。 船家老汉歇息够了,便与宋贺一同清理船身,小莲与明月帮忙打水,唯有玲珑细皮嫩肉的,众人都不叫她动手,她只得在一旁干看。 所幸因本来便要换船,也不必打扫的太过仔细,很快,船便被整理的差不多了。 一切都需花时间,又行了约莫半日,越王府安排的新船到来,一行人带着行李换了船,看着面前崭新而宽敞的环境,玲珑心里终于舒服了许多。 相较之下,船家父女更是高兴,新船可比从前那艘小客船大得不少,且上备的东西样样齐全,简直是鸟枪换炮,忍不住喜上眉梢。 船家老汉朝宋贺连连鞠躬,“多谢宋相公照顾,这么好的船,我便是攒一辈子钱也买不来的。” 宋贺摆手笑道,“你们此次护送世子有功,这是该得的,世子方才吩咐,往后会照顾你们的营生,今后,你们若想继续行船,只要江南境内,一定会平安;若不想再行船,你们随我去明州,王府会为你们安排。” 老汉虽没见过大世面,脑子却是清醒的,此番世子跟锦衣仇,在自己的船上杀了人,不管人家怎么应对,他必定是不能再出江南了,否则一旦被朝廷的人抓住,岂不等同于主动送死? 年纪大了,还能再跑几年的船?而且眼看闺女小莲越来越大,已是不好再抛头露面了,不若就此安定下来,寻个别的营生,左右有越王府庇佑,日子应该不会差吧? 所以他赶忙应承下来,谢道,“世子大恩大德,令草民没齿难忘,草民愿跟随世子效力。” 宋贺便点头,“好,那等把这两位姑娘送到临安,咱们便去明州。” 常年以船为家,四处漂泊,如今终于有个能落脚的地方了,那船家两父女激动地险些热泪盈眶,又是对宋贺好一番感恩戴德。 将此景看在眼中,明月悄声对玲珑说,“小姐您看,这越王府行事也算厚道,那位世子看起来也不像坏人,只是朝廷为何要追捕他呢?” 玲珑摇摇头,“那谁晓得呢?朝廷的事,只会比后宫更加可怕吧!” 明月叹了声气,玲珑却忍不住想起早前慕容啸离去时的事。 他对她说,如果有什么麻烦,可以去找他 呵,找他做什么?自己的事,他一个外人能帮上什么忙? 此时无需大伯父再说什么了,玲珑颤着声音上前道,“祖母,我在这儿,我回来看您了” 孟老太太看着忽然凑到床前来的姑娘,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玲珑红着眼眶道,“我死里逃生,日夜念着祖母,便辗转一路,回来看您了” 眼前的孙女儿有血有肉,再不是平日空想的那个名字,孟老太太百感交集,一向将人拉进怀中,也颤着声道,“哎呀丫头啊,你要把我给吓死啊” 祖孙俩忍不住一阵抱头痛哭。 孟侯爷在旁看得担忧,想上前去劝劝,却被张氏拉住,张氏悄悄道,“老太太憋了这么多天,哭出来也好,反正人已经回来了,这是喜极而泣。” 孟阔于是点了点头,顿足旁观,心中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他心知老娘是个倔强要强的老太太,常年绷着,此时释放一下情绪也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第一百零六章 此为防盗章 来人品级不低, 且怕是最受东西六宫欢迎的太监了, 掌事的宫女明月出来一瞧,立刻回到殿中禀报,“主子,敬事房的赵公公来了。” 窗前正绣花的玲珑闻言愣了愣,这才搁下花撑,去了外间。 才坐好, 就见赵公公笑呵呵的迈进了屋。 虽已入宫三年,但细究起来, 今日竟是头一回与敬事房的人打交道,玲珑悄悄咳了咳, 稍显正式的问道, “赵总管怎么来了?” 赵公公笑吟吟的屈膝行了礼, “给贵人道喜了,方才陛下在乾清宫里发了话, 说今晚要移驾漪澜殿,特遣奴才前来通报一声。” 为了尽力将皇帝的意思表达清楚,他又道,“其实自打那日游园过后, 陛下就一直记挂着贵人, 只因贵人身子多有不便,陛下又政务繁忙, 方给耽搁了, 今日听闻贵人已经大好, 这不,陛下当即就决定今晚移驾过来,还请贵人早做准备啊。” 宫里的太监一向会说话,这话里有几层意思,一下就表达清楚了,所幸入宫三年,玲珑也没白耗,暂且搁下心间杂味,对着来人微微笑笑,“知道了,此番多亏公公照拂,漪澜殿上下一定好好准备着迎驾。” 说着朝明月看了一眼,明月立刻会意,从精美的绣花荷包里抓了一把银饼子递过去,也客气道谢,“有劳公公帮我们主子说话,一点心意,请您喝茶。” 赵公公依然笑呵呵的,略推脱了几句,便伸手接了过来,又道,“贵人太客气了,小的也没帮上什么大忙,说来这都是您的福气到了。贵人守的云开,日后必定前程似锦。” 这话跟抹了蜜似的,玲珑也忍不住一笑,颌首道,“多谢公公吉言。” 赵公公忙说不敢当,眼见美人含笑,心间也是暗自感慨。 她身穿湖绿色的苏缎长裙,上罩四合如意云肩,光洁的云髻之上,斜插一支小巧的云凤纹金簪,装扮并不繁复,却愈加衬出她的美貌,尤其方才一笑,宛若三月桃蕊初绽,令人清丽拂面,沁人心脾。 ——难怪后宫佳丽云云,今上那日的“香箭”却射给了她人,实在是远道而来的江南美人,独一份的风韵,与中宫皇后以及雍容的贵妃都截然不同。 这不,一得机会展露,便叫皇帝抛下专宠多年的贵妃,对她心心念念起来。 消息递到,银饼子也拿了,又客气完毕,久留唯恐讨嫌,赵公公很识趣的告了退,离开了这颇为安静的宫苑。 没了外人,明月赶紧请示玲珑,“主子,时间不多了,咱们可都要准备什么啊?” 三年来头一次迎驾,宫人们心里都有些紧张,可叹漪澜殿里也没个有经验的老嬷嬷能指点一下,若是出了差错,坏了主子的好事可怎么好? 毕竟苦熬了三年,这可是主子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机会啊! 然而相较于明月的紧张,玲珑却似乎有些茫然。 怎么皇帝果真要过来了吗? 她甫一穿越而来,便是已经在从江南入宫的路上了,原主的身份改变不了,她彼时又懵着,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当了后宫中的一员。 都知后宫凶险,既然暂时无力改变已经注定的命运,她便打定主意小心行路,力争不做炮灰,哪知眼看时间渐渐过去,她迎来了从没想到的命运。 ——入宫三年,冷清三年,她宛如花瓶里的绢花,彻底成了皇家的摆设。 不仅是她,其他妃嫔也是一样的命运,三年来,皇帝除过初一十五去皇后的凤仪宫例行公事的眠上一宿,其他时候便都宿在徐贵妃的朝华宫里,那位徐贵妃堪称专宠。 在徐贵妃的影响下,皇帝发了话,叫她们这些后入宫的嫔妃们连寻常的宫宴也不必出席,大小节庆都在自己宫里乐呵,是以入宫三年来,她们见到皇帝的次数一个巴掌数的过来。 便是在这一个巴掌里头的寥寥几次,也大多是在路上遇见,遥遥的行礼问安罢了,连皇帝眉眼如何,大部分人都说不出来 不见皇帝的面,似乎就不必担心被炮灰了,但,这空气一般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宫墙高深,这辈子没有再出去的机会,眼看着这余下的几十年,都要在这一方小院里冷清度过的时候,事情却忽然有了转机。 ——皇后膝下空空,一直以来并未能诞下皇子皇女,不过巧的是,徐贵妃虽然专宠多年,却也奇迹般的只为皇帝生了三个女儿,并无皇子,于是乎正值盛年的一国之君,现如今居然连个儿子都没有。 近年来徐贵妃凭借圣眷愈加专横,许多事上甚至又有越过皇后之嫌,终于引得皇后下了狠招,联合大臣以皇嗣之名逼迫皇帝,要他临幸其他宫妃。 而膝下无子的皇帝大约也有了危机感,于是狠下心来不理会徐贵妃的哭闹,决定将视线投向其他嫔妃。 皇后眼见皇帝终于肯配合,自然高兴,便于十日前亲自办了一场游园,名为赏莲,实际则是组织这些年受冷落的嫔妃们有机会面见皇帝。 毕竟距离上一回选秀已经过去了三年,皇帝基本已经忘了她们的样貌,此番能亲眼见到人,总比对着敬事房只写名字的绿头牌要直观。 皇帝十分赞赏发妻的贤惠,破天荒的亲赴御花园与众佳丽同乐,而此行果然不负皇后与他自己的所望,很快就寻到了一名心仪的美人,二话不说当即举起香箭,射了过去 那正是玲珑。 玲珑至今都不能忘,那箭落在身上的感觉。 竹纸做的香箭,落在身上并不疼,然而除过给她衣裙上留下了挥之不去的浓香,还叫她深深的惊讶 这不是史上有名的“风流箭”么,发明者乃李唐时期有名的昏君,在位两年即被宦官杀死 身为帝王,当今的皇帝不会不晓得这典故吧,怎么竟会效仿一昏君的做法 思及往常在宫中听来的闲言碎语,这位皇帝似乎并不算明君,且以这种行乐的方式被选中,令她心内一时五味杂陈,然而来不及多想,已经被众人簇拥着去拜见皇帝。 皇帝对她十分和颜悦色,原本当夜便要侍寝,只是非常不巧的是,她在侍寝前忽然来了月事,这才耽搁了几日。 漪澜殿众人都为她好一番扼腕,生怕这一耽搁,皇帝会将她忘了去找别人,不过好在她“福泽深厚”,原来皇帝一直惦记着她,而且今晚就要来了。 不知为何,玲珑对即将到来的事有一丝莫名的恐惧,今夜,大约再也逃不过了吧毕竟她虽然月事紊乱,但也不至于昨日才走,今夜又来啊。 那,果真是要侍寝了吗 思及此,她终于紧张起来,眼见明月还巴巴的等着自己的指示,她勉强维持面上的镇定,咳了咳道,“收整庭院,整理着装” 然后在皇帝来临之前备水沐浴生平第一次,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么多。 明月正待点头,忽见守门的小宫女禀报称,“主子,凤仪宫的尚嬷嬷来了。” 玲珑停住话一愣,尚嬷嬷? 这位尚嬷嬷乃是皇后身边的嬷嬷,她这会儿来,又是做什么的? 人已经到了门外,毕竟是皇后的亲信,不容怠慢,她于是忙道,“快请。” 须臾,就见尚嬷嬷迈进了殿中。 “奴婢给孟贵人请安。” 五十来岁的发老嬷嬷,发间隐约见白丝,一双眼睛却十分明亮。 玲珑颌首问道,“嬷嬷此来,可是皇后娘娘有懿旨?” 尚嬷嬷的微笑十分得体,“奴婢正是奉皇后娘娘懿旨前来,方才听闻贵人的喜事,娘娘十分欣慰,但也知贵人这里是第一次接驾,怕您或有忙不过来的地方,特遣奴婢来服侍。” 玲珑心间一顿,心道这消息倒是走得快,敬事房的人前脚才走,皇后便已经得了消息了? 不过这腹诽只在心里,玲珑面上无异,也笑道,“多谢皇后娘娘体恤,等我得空一定去凤仪宫谢恩才是。” 然话音才落,却忽听门外一声通传,“贵妃娘娘驾到” 一时间屋里头的人,包括尚嬷嬷在内俱都有些意外,徐贵妃来了? 不会吧,这位连皇后都几乎不放在眼里的主儿,怎么会纡尊降贵的光临这小小的漪澜殿? 人已经临到了门上,一屋子人赶紧出去相迎,玲珑在前向徐贵妃屈膝行礼,“恭迎贵妃娘娘。” 徐贵妃一贯的雍容华丽,随身跟着十余名宮婢,阵仗甚是强大,然令人意外的事,她今日却一改平常的凌人气势,颇为和蔼的同她道,“妹妹快请起,不必如此客气。” 妹妹 玲珑心间暗顿,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贵人,何时也能与徐贵妃姐妹相称了吗? 如此反常,必有异常,玲珑心间警醒,嘴上谨慎答道,“贵妃娘娘真是要折煞嫔妾了,不知娘娘今日驾到,所为何事?” 却见徐贵妃正待开口,瞥见院中某一人,神色微微一顿,意味深长的问道,“这么巧,尚嬷嬷也在此?” 尚嬷嬷立在原处没动,垂首答说,“给贵妃请安,今日孟贵人大喜,皇后娘娘特遣奴婢来伺候贵人接驾。” 徐贵妃听完,只是笑道,“果真还是皇后娘娘想得周全,令本宫自叹弗如啊。” 明显话里有话,但尚嬷嬷一直垂首,不曾多说什么。 徐贵妃便把目光重新投到玲珑身上,笑道,“妹妹入宫三年,而今终于熬出了头,本宫由衷替你开心,今日特来向你道贺,也顺带送上几份薄礼聊表心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第一百零七章 此为防盗章  然胸腔里头, 狂烈到有些疼痛的心跳在提醒她, 她是有知觉的, 她没有死, 她还活着。 她还活着 心间稍稍安定下来,她迟钝的环顾四周,终于察觉自己依然躺在那张熟悉的拔步床上,帐中的光线虽有些暗, 但觉非死后被钉进棺材里的那种绝望的漆黑。 她还活着, 她再一遍告诉自己, 却也仍有些不明, 方才那心惊胆战的一幕, 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 还是仅是一场噩梦? 那时的她,好不容易迎来被皇帝临幸的机会, 却在皇帝到达漪澜殿之前莫名其妙的死了, 死的那么快, 无声无息,甚至连贴身的明月也不曾察觉。 还有临死前那极度痛苦,却丝毫使不出力的感觉实在叫人后怕, 令她觉得自己仍是闷的,她用力扯开床帐, 叫外头的光线与空气扑了进来, 试图缓解心头重重叠叠的窒息感。 动静引来了他人, 一盏烛光由远及近, 烛光之下,映出明月充满关切的脸。 “主子醒了?” 她迟钝的没有答话,明月却看见她满头大汗,愣了愣,赶紧替她擦拭,又问,“主子做噩梦了?” 她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讷讷的嗯了一声。 明月还是不放心,再度查看,这才发现,她贴身的寝衣也已被汗浸透,吓了一跳,忙道,“现在虽已入了春,但早晚仍是寒冷,主子这样可不行,得赶紧换身衣裳,”说着赶紧向外唤人,“春雪,腊梅” 这话入了耳,玲珑却一怔,“入春?不是已经入夏了吗?莲池里的莲花都开了” 明月一愣,忙摇头道,“主子可是睡迷糊了?昨日才过的春分啊” “昨日才过的春分?” 玲珑讶然,如此说来,还未到夏天,那么先前的果真是一场噩梦了吧 正想着,身边的明月见喊的人迟迟没来,便又重复了一遍,“春雪,腊梅” 本欲催她们来帮着主子更衣,却见玲珑阻拦,“不,不要叫她们” 现在除过明月,玲珑谁也信不过,也不想任何人接触她的身体。 睡眼惺忪的两个丫头已经入了门口,明月只好又挥手令退下,自己从橱子里翻出干爽寝衣,轻手轻脚替她换上。 身上变得熨帖,心跳也渐渐恢复正常,玲珑吐了口气,听见明月在旁道,“主子是不是有些不舒服?不如等天亮请御医来看看?” 玲珑摇头说不用,又看了看明月,出乎意料的说了一句,“谢谢你。” 明月一愣,疑心自己听错了,踟蹰道,“主子说什么?” 玲珑叹道,“这世上,也就唯有你对我真心了。” 明月惊讶之余赶紧摆手,“主子何须跟奴婢道谢?奴婢做这些不都应该的吗” 玲珑却摇了摇头,她在方才那场“梦”中看得清楚,自己莫名其妙的死后,漪澜殿中的宫人真心难过的少,反而大多都在感慨跟了她这样的主子倒霉唯有从江南一路跟她来的明月,哭的最为伤心,甚至还跑到皇后面前连连磕头,请求追察她的死因 想到这里,玲珑又是一顿,对了,究竟是谁害死她的? 只可惜没有看到结果,她便已经醒来,不过仔细想想,她刚被皇帝看上就遇了害,凶手还会是谁呢? 徐贵妃善妒,这些年死于她手中的女子可并不少,但皇后的嫌疑也不小,若是想杀了她栽赃给徐贵妃,也不无可能。 毕竟那日从头到尾,唯有皇后派来的人近了她的身,没准那毒.药掺在了她那晚的饮食里?又或是混进了她沐浴的温汤中 见她没头没脑的道了谢又出神,明月更加担心起来,又劝道,“主子,还是请御医来看看吧。” 她却再度摇头,“不必了,我身上没事” 事儿在心里,便是太医院的院判来了也并不能治好,因为根本没人能告知她到底是谁杀了她。 而且,谁又知道这些太医是谁的人,又会不会居心叵测呢? 不过这念头才出,她又自嘲的一笑,她现在只是个默默无名的贵人,并没梦中那般际遇,现如今该没人要害她的吧 脑仁有些发疼,她蹙眉闭了闭眼,无意中瞧见明月目中满是担忧,她硬挤出一缕笑来,宽慰道,“我无事,不用担心,离天亮还有一阵,我再躺一会儿,你也回去歇一歇吧。” 明月只好点了点头,服侍主子躺下,自己又歇了一下,待到又过了一个时辰,天大亮起来,方再去伺候玲珑梳洗,开始新的一天。 日头渐渐高升,玲珑隔窗坐着,面对着院中发呆。 院子里一株迎春正开得欢畅,透过窗,映了她满目的嫩黄。 可她的心思却不在景物上,平日里最常摆弄的花撑也放在一边,她一手托腮,又陷入了对那场噩梦的回忆。 只是再一遍回想,也不过是再一遍的遍体生寒。 说来也是可笑,她曾以为自己足够谨慎,还打算在宫中小心驶得万年船,却没想到还没开始便先当了炮灰 无论是皇后与徐贵妃,均在宫中权大势大,各种手法无声无息,没有做不到,只有她想不到。她非常不自信的想,就算有朝一日她飞上枝头,也依然很难躲过宫中的阴暗手段。 所以思来想去,今后不过两种可能,一,如过去的三年一样,冷冷清清的在这宫中度日,犹如一潭死水,到死依然是这般模样; 又或是如梦里那般,有朝一日被皇帝看中,却分分钟沦为炮灰 要么死水,要么炮灰,她该选哪一样? 可是好好的一辈子,难道就要这样度过?谁会甘心! 几声清脆鸟鸣忽然传进了耳朵,她不由自主的抬眼望去,却见不知从何处两只黄鹂,落在迎春的枝头嬉闹。 明月端了汤盅进房,见主子正望着窗外出神,心间暗叹一声,来到她近前道,“主子,奴婢给您炖的银耳羹,您喝一碗吧。” 没容玲珑答话,又听几声鸟鸣响起,原来是那两只黄鹂拍着翅膀飞出了这一方小小的天,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像是忽然得了什么启发,玲珑心间一顿,下了决定,她不要当死水,也绝不做炮灰! 出宫,想办法出宫,去过一个正常女子该有的生活。 她虽是担着宫妃的名号,但对那位仅有几面之缘的皇帝夫君并没有任何感情,而且回想游园被选中时的那支风流箭,甚至还有种被羞辱的膈应之感 罢了,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她虽叫玲珑,但自知并没有什么七窍玲珑心,在宫中无背景无人手,娘家又远在江南帮衬不上,这副身家,怎么都不会成为宫斗的赢家,且空有一副美貌,最易成为众矢之的。 不逃离,就真的等死吧! 明月并不知她心间那一番的惊涛骇浪,只是见她转头看向自己,目中忽然有了神,道,“离入夏还有多久?” “入夏?”明月愣了愣,“还有两个多月呢,主子问这个做什么?” 入了夏,御花园里莲花开,而莲花开时,皇后便会组织宫妃游园赏莲了 两个月,还好,她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来想办法。 想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挣脱这种命运。 她知道决不能若是贸然逃离,一旦被发现,不仅自己没有好果子吃,还会大大连累江南的家人。她虽是半途穿越来的,但并非那等自私自利之人,况且赔本的买卖又有什么好做呢? 汤羹里有去年秋日才制的蜜渍桂花,清甜之余还有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玲珑接过明月递上来的瓷碗,边吃边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毕竟事关重大,眼看着一碗甜羹吃完,她的万全之策还是没能想出来,正当这时,却见春雪进来禀报,“主子,皇后娘娘中午要设素宴,邀您去春禧殿呢。” “邀我?”玲珑一惊。 这个当口听见钟皇后找她,可真是叫人忍不住一激灵。 见主子表情甚是诧异,春雪自己想了想,察觉到了口误,赶紧改口说,“是奴婢没说清楚,皇后娘娘给各宫都下了懿旨,叫各位主子都过去呢。” 原来不是只邀她自己,而是众人都有份,玲珑松了口气,这才合常理嘛。 皇后信佛,这两年愈发虔诚,不仅自己吃素,还时不时的办场素宴,拉着宫中众人一起吃,玲珑仔细回想了一下,梦里就有过这么一次。 然正是因刚刚作罢的那场噩梦,她现在对皇后与徐贵妃充满戒备,原打算能躲就躲,但转而一想,这会儿眼看就要中午了,临时找借口不去似乎有些晚,便只好答应了下来。 反正在梦中,这一次的素宴也并未出什么幺蛾子,去就去吧,谨记少说话,千万别引起旁人注意便好。 玲珑应道,“知道了,我换了衣裳便去。” 明月为她选衣裳,在衣橱里略微翻检,取出一件酡颜底的妆花褙子,道,“主子,这件您还没怎么穿过,今次既是去御花园,穿一下可好?” 尚衣监每年都为宫妃们裁制好些套新衣,这件褙子便是入了春的新衣,酡颜的底色并不算艳,娇娇柔柔的也正合她的年纪,但玲珑却摇了摇头,道,“不是素宴么,穿的素净些就成,换一件吧。” 明月道了声好,再去为她寻素净衣裳,心里遗憾的想,这衣裳这么衬主子,她怎么就不穿呢?今日可是去御花园啊,虽然皇上未必会出席,可是路上偶遇一下也好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