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观棋人》 正文 第一章 过去如幻梦 小叶紫檀的雕花繁枝大床。 红斗叠绸蔓花薄纱罗帐。 苏绣织复兰暗红祥云锦被。 床上的人儿缓缓转醒，入目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怔，片刻恍惚后，又坠入沉沉的黑暗。 再度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借着透过叠纱的微弱月光，舒锦辨认出，这里绝不是她住了几年的小区住房。她艰难的撑起身子，只觉得虚弱的厉害。 ＂小姐，您醒了？＂旁边传来清脆的声音，悉悉索索的一会儿后，明亮的烛光亮起。 浅红色叠纱被来人挂起，舒锦下意识的抬头，看着这个对她来说非常陌生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她穿着浅碧色绣纹薄襟衫，那明显是一件里衣，单薄却细致。 女孩站在床前，被舒锦看的有些慌乱，微微福了下身，恭谨道：＂小姐，您终于醒了。您落水受寒身子刚好，受不得冻，清儿给您泡一杯热茶吧。＂ 舒锦闭了闭目，再睁眼已平静下来，轻应了声好，便闭目养神。 侍女清儿垂首屈膝一礼，转身退下。 舒锦拉上被子，只觉得荒谬的可笑。一觉醒来宛如幻梦浮生，二十多年的世界观被冲击的支离破碎。 “小姐，请用茶。”还未等她回过神来，清儿已端来一个暗红描金绘牡丹花边的托盘，做工细腻的青花细瓷杯上，同色缘白绘纹的盖缘还有隐约热腾腾的雾气弥漫。 这么快？难道不用烧水吗？ 舒锦勉力撑着坐起，单薄的白绸里衣挡不住深夜的寒气，她不由微颤了下。 清儿侍立一侧，垂眸恭敬的端着托盘，并无要帮忙的意思。 舒锦心中一沉，抬手间，纤细的手映入眼中。她不动声色的取过瓷杯，揭开瓷盖，陌生的容颜映在茶里。 眉勾新柳，眸剪秋水，秀丽的眉眼在飘渺升腾的细雾中越发精致，微微苍白却难掩明媚。尚小的年纪，不过十五六岁，顾盼之间却有典雅之态。 当真是一个美人，只是年纪尚幼，颊边还带着一点婴儿肥。 如此陌生。 舒锦垂下眸子，浅酌了口茶便又放回托盘上。视线在清儿身上扫过，舒锦有些不自在的道：“你且退下吧。” “是。”清儿屈膝一礼，将托盘放在旁边桌子上，又掖好叠纱，转身退下。 烛光很快熄灭，舒锦捏紧了锦被，眼中却一片茫然。 已是三更时分，万籁俱寂，只有偶尔的风声模糊入耳。 一道人影缓缓推开窗，曼妙的身姿宛如紫燕轻裁细柳，轻盈的纵跃而出，衣袂卷起的飒沓风劲，将窗户悄无声息的关闭。 重重罗帐之中，女子似是睡得纯熟，但纤白的十指却捏紧了锦被，用力的连骨节都开始泛白。 舒锦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才不至于喊出声来。 要冷静舒锦心中混乱无比，那一瞬间入耳的风声引起的纷繁思绪和诸般猜测，让她甚至忘了去思考自己过于敏锐的听力。 等到入眠时，已近五更天色，而舒锦依然未能睡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湖底的杀机 水。 很多的水。 沉重，冰冷，压迫，昏暗。 秋暮傍晚的湖水，弥漫着冷冽而浓重的杀机。 华美的绫罗在缥碧的水中肆意舒卷，绮丽幽艳如忘川河畔灼灼盛放彼岸花，编织着通向地狱的梦境。 她拼尽全力的挣扎未能减缓下沉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微亮的水面离她越来越远。 绝望的气息弥漫了一刹便烟消云散，温热的力量自丹田寸寸蔓延。 少女沉下心神，蓄势待发。 足尖终于触到微涩的淤沙，纤细的身影翩然跃动—— 有人拉住了她的衣袖。 蓦然回首，光线暗淡的水底她看不清那人容颜，只一个模糊的轮廓撞入眼底。 那人缓缓抬手，拥抱的姿势。 于是片刻的怔愣后她忽然回身，迎向那人怀抱。 即使你的名字是死亡，我也愿意被你拥抱，然后拥抱你。 义无反顾。 重叠的红纱之后，舒锦蓦然惊坐而起。水底的沉重寒冷还清晰的刻在记忆深处，仿佛她真的经历过那样一场惊心动魄的危局。 是梦吗？真实到仿若亲身经历般的场景，即使在她醒后也依然残留下刻骨的无助恐惧，以及隐约的欣喜？ 舒锦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抬眼，微红的晨光自窗纸透入，勾勒出树枝模糊的轮廓，仿佛是映上的剪影，看不真切。 “清儿，我要更衣。” 清儿应是，唤来门外几个服饰略有不同的丫鬟，开始妆扮。 古香古色的衣柜，嵌着铜镜的梳妆台。 淡红色曳地长裙，裙角是苏绣的牡丹，用了簪凤的手法，显得灵动非常。 赤金嵌红的精致头面，镶着晶莹的浅红璎珞，小指般大小的珍珠浑圆莹润，泛着华美的光泽。 红宝石耳坠，细细的垂到肩上。 凤头攒花祥云繁枝金钿垂着寸许长的珍珠坠，繁复精致的垂珠绢花层叠在鸦羽般的鬓发上。 轻薄细致的淡妆，剔透微红的胭脂，恰到好处的掩饰了犹带苍白的病容。 即使是以舒锦不够专业的眼光来看，这一身妆扮也是非常完美的，更遑论脸上那精致的妆容了。 只是 “清儿，这一身，会不会太艳了？” “怎么会，”清儿一边小心的打理着舒锦长及腰身的长发，一边解释道，“小姐既然好些了，就该去华寿院了。今日是给顾老夫人请安的日子，小姐忘了吗？总不能这样去见顾老夫人。” 舒锦沉默了一会儿，静静从模糊的铜镜里看着清儿为她梳发，象牙白的梳子温柔细致的梳好每一缕发，又挽成精致的发髻。 就要见长辈了。 舒锦脸上是努力克制的平静，心中却浮现出隐约的慌乱。 虽说她是灵魂穿越，没有人可以从她的身上找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特征，但封建迷信为何被称为封建迷信？就是因为它不仅封建，而且迷信啊！对于一个爱好史书的纯文科出身的现代女性来说，历史上因为性格大变或身上发生了神秘且难以解释的事，就被打上各种罪名，烧死或沉塘的案例那真的是一抓一大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忽见处处疑 她没有原身的记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一旦见到熟悉的人，只怕立刻就会原形毕露。 而，她要怎么解释？失忆？ 若是摔了头，这么说倒可以，可她是溺水，怎么说也不至于失忆。何况她从未小看过古代的医术，万一被大夫诊出身体无恙，那可就尴尬了。 恐怕她会被当成失心疯吧？ 至于失心疯，舒锦忽然道，“这么厚的妆真是不舒服，去了罢。” 清儿有些惊讶，但看到舒锦坚定的神情，迟疑了一下，应了声是。 细腻冰凉的绢帕沾了温水细细的拭过脸颊，舒锦望着镜中模糊颜容，忽然抬指抚上额角，状似头疼的道，“怎么又开始头疼了” 虚弱恍惚的语气，迷惘又无辜。 这就是舒锦为自己暂时隐藏身份的办法。落水不会造成失忆，但可以精神恍惚，一时半会儿想不起熟人名字，还是说的过去的。 解决了这个问题后，舒锦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有什么事被自己忽略了。 刚才，清儿对将要请安之人的称呼是顾老夫人？！ 不是老夫人，而是顾老夫人？ 而且，落水刚醒来，非但没有一个人来看她，反而要她一个“病人”去请安？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或者说，这里并不是她的家，她只是暂住，如林妹妹一样的身份，所以才有了“顾老夫人”这样生疏的称呼？ 毕竟，这里一看就是封建的古代社会，等级森严，礼教深入人心，若是一家人，又怎么会在称呼上加上姓氏？ 虽然心中有千般疑惑，但舒锦还是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这个清儿，她并不信任。 早在昨夜她刚醒来时，明白了自身处境，就试探了清儿。看似漫不经心的坐起，又因寒冷而微颤，其中固然有夜晚寒冷的成分，但也不乏几分表演。关心主子的，自然会想到去拿一件厚衣服，即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到她冻的发颤，也该明白了，至少也要提醒一句，而清儿从始至终没有任何表示。 能做到贴身丫鬟的，怎么会是个蠢货？ 既然不会没发现，那么就是根本不在意，或看到了也不愿提醒。 何况，昨夜的风声 舒锦知道自己的想法有欲加之罪的嫌疑，但一夕醒来，所有熟悉的事物都变了模样，一招不慎，便可能招来灭顶之灾，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几人能泰然自若，冷静的分析利弊呢？ 看着清儿将一切都打理妥当，舒锦的心中越发不安。她连最基本的行礼方式都不知道，也不认识这里任何一个人，忽然要应对这些，不免有些紧张。 舒锦非常清楚，她可以说身体不适，推迟请安的时间，然后打探消息。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请安是迟早的事，而她的身份和她对这里一窍不通的情况使的她不可能在不引起他人怀疑的情况下打探出每个人的身份和具体情况。现在去请安虽然有很多不合理之处，但她落水刚醒来，“精神恍惚”而有些异常也是说的过去的。只要这次过关，后面有些不同之处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钟鸣鼎食家 做出决定之后，舒锦的表情愈发平静，温声问道：“清儿，我睡了几日了？” 漫不经心的语调，似是随意而问，却藏着深深的思虑。 清儿垂着眸子，正专注的梳理手中的秀发，闻言，微微惊讶的目光在舒锦身上一掠而过，复又归于平静，“小姐昏迷已有六七日了。” 难怪总觉得全身都有些提不起力气，想来是因为躺的太久而导致肌肉松弛吧。 心中掠过千般思虑，面上却是一派从容之色，舒锦缓声道：“清儿，你跟着我多久了？” “约是两个月了。”清儿语调柔软，却让舒锦有些莫名的不舒服，“若非映碧姐姐水土不服，最后也不会是奴婢伺候小姐。” 所以最后怎么样了呢？话只说一半什么的真是让人很想掀桌啊！舒锦轻叹了一声，没再说下去。 清儿却以为舒锦心中伤感，便出言安慰：“小姐，人死不能复生，映碧姐姐若在，必然也不会希望看到小姐难过的。” 人死不能复生？人死了？那个据说是自己前丫鬟的映碧水土不服而死？而且是在两个月前？那么，“她”就是在两个月前来到这里的吗？ 舒锦根据清儿的话快速分析着，得出的结论一个比一个令她心惊。 若没有自己的病重，或许不会对映碧的事产生怀疑，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瞬间就让舒锦产生了一种近乎荒谬的不安这一切，会不会是一场阴谋？ 隐约的香雾袅袅升起，又缓缓扩散，淡淡的檀香模糊了现实与梦境的界限。 ＂小姐，已经可以了。＂清儿的声音将舒锦拉回现实，她回过神，淡淡的应了声，从容而起，仿佛是立不稳般踉跄一步，便扶上了清儿的手臂。 清儿一怔，连忙扶好舒锦。 舒锦叹息了一声，似有些懊恼，“清儿，你扶我去吧。” 清儿恭顺的低头，扶着“虚弱的”舒锦向外走去。 五步一廊，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假山流水，画栋雕梁，处处都透出富贵人家的殷实气派。 舒锦几乎有些看的呆了，心中却明白自己的身份，脸上一片平静。 或许是从极近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远在天边的梵音颂唱，庄严肃穆的钟声从极其模糊的方向传来，再向着四面八方飘荡而去。 当 遥远的钟磬之声一遍遍响起，洗涤心灵般透彻而宁和。 清儿听到钟声，步子不由急了些，轻声催促，“小姐，到饭点了，您快着些。” 饭点？舒锦正惊叹钟声的音律之美，闻言微微皱了下眉，却没有询问，跟着清儿的力道加快了步伐。 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舒锦并不认路，所以才会让清儿搀扶，一路上虽醉心于美景，却没有忘记记下路径。一路走来，途中遇到好几个丫鬟打扮的人，都步履匆匆的走过。 她就这样到了华寿院，入目的是沉淀了不知多少代岁月的古朴而华美的建筑，刚劲不失秀致的鎏金字体横在酸枝木的牌匾上，透出世家贵族所特有的大气。 这里，是钟鸣鼎食之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顾府二三事 方才就隐隐出现的念头就这样占据了她的脑海。钟鸣而餐，置鼎而食，中华古代的用餐礼仪在遥远的异界也散发着文明的光辉。 如此遥远而令人自豪。 舒锦一时有些分辨不清，自己是在古代还是另一个世界的王朝。 清儿扶着舒锦，走进这处处透着华贵的建筑。 走过景可如画的院子，内堂的景象有些出乎舒锦预料。 老太君端坐在首位，四周是环坐的贵妇，末尾则是如她这般大的女孩，一个个妆容精致，衣衫华美，举止端庄大气。 四周侍立数十个丫鬟，垂眸屏气，神情恭顺。 此刻，所有人都转过头，注视着门口的一对主仆，神色各异。 ＂锦儿可算是过来了，奶奶都等了许久呢。”首位右侧的一个妇人笑吟吟的说道，一手轻抚过凸起的腹部，又看向身侧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是锦儿迟到了。”舒锦猜测着原主名字中有一个锦字，一边有些虚弱的道歉。她脸色苍白虚弱，神情一派平静，心中却不由疑惑，这些人怎么会知道她要来？ 方才清儿说要去请安后，便开始梳妆，因她要去了脸上的妆容，耽误了一会儿难道是那时遣人来说了？ 舒锦一边想着一边微微屈膝，想要福身。她虽不是历史系，但也知道些古代礼仪，此刻正好拿来用。 红衣的少女低头欲礼，身姿盈盈，却在一霎间软了力道，身子不由向大理石的地面栽去。 “小姐！”清儿惊呼一声，连忙拉住了舒锦的手臂，想要的拉起她，却被她的力道带的也踉跄一步。 茫然又无措，四肢几乎都失去了力气。 舒锦本就久睡刚醒，正是虚弱的时候，又跟着清儿走了一段路，虽不远却也耗尽了她的力气。方才心思都在准备应付场面上，没注意到身子不适，现在只觉得头晕目眩，连身体都不受控制了一般。 舒锦努力保持着清醒，顺着清儿缓缓站直，刚要说话将这一幕圆过去，却听清儿道：“小姐，你可不能再这样任性了，你虽是一片孝心，但也要保重身体啊。” 难道不是清儿提议要她来请安？却要来怪她？舒锦怔了一下，大脑在危机感中渐渐清醒，她有些失落的低着头，声音很低却能让堂中的人听见，“我只是不想让担心我却来迟了，还” 舒锦说着，实在做不到哭出来博取同情，只能咬着下唇，羞愧的看向老太君，又委屈的低头。 舒锦差点摔倒时，堂中的人都一副紧张的样子望来，现在她好些了，一个个都万般欣慰。 都是演技帝啊！ 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双手收回垂在腹部站了起来，看舒锦的眼神无比哀戚，泪汪汪的安慰，“锦姐姐，你别难过，我们没等多久的。只是你要照顾好自己，清儿说的没错，你孝顺祖母，但若是伤害到自己，祖母也是要心疼的。舒伯父和舒伯母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不爱惜自己，一定不会高兴的。” 说到最后，女孩眼圏都有些发红，神色越发哀伤，似是非常担忧。 在在天有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顾府林妹妹 还没等舒锦从这个重大打击中回过神来，另一个浅青色华衫，十六岁左右的少女也优雅的站起，双手交握于腹部，温柔的责备藕粉色少女，“蘅妹妹，你明知锦妹妹因着舒伯父他们的事情难过，甚至都不愿与姐妹们玩耍，又怎能在她面前提起，莫不是故意要惹她不快？”语罢，又关切的看向舒锦，“锦妹妹莫要难过，蘅妹妹想必也不是故意的，你便原谅她的无心之失吧！况且她说的也对，你可不能这么和自己过不去。” 舒锦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听这两人说了一通，看了看堂中座位，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两人是嫡庶之争？ 压下心中的异样，舒锦“情绪低落”的道：“是啊我只是，还有些” 父母的遇难使她非常难过，连话语都带了一丝哽咽，“没关系的，我不怪蘅妹妹。” 青衣少女微带惊讶的看她一眼，又笑起来，神色端庄优雅，满含欣慰的点头，俨然一个爱护妹妹的好姐姐。 老夫人将手中的茶盏不轻不重的放在桌上，沉闷的叩击声吸引了舒锦的视线。 “兰丫头，还有蘅丫头，都少说两句，别吓到了锦丫头。锦丫头，让你见笑了。你也坐下，我知你是孝心，但你落水受寒，身子还没好，可别做这种傻事了。到天气和暖你才回京，还要跟府里的姐妹多处一些日子，这样就很好。＂顾老夫人打量着她，语调不疾不徐，带着世家老夫人多年掌家所浸淫出的威严与贵气，又是和蔼慈祥，让人不经意间，便放松了心房，被她的风采所折服。 与姐妹多处一些日子吗？她昏迷醒来没一个来看她，这算是哪门子的姐妹？或者来过，只是她没有见到？ 舒锦落座，心中有些悲凉。毕竟是这具身体的父母，对于他们的死讯，舒锦做不到无动于衷。通过这些零碎的信息，舒锦已经有了大概判断。 最近两个月前后，父母出了意外。两个月前她来到这里，身边的丫鬟水土不服而死。六七天前她落水昏迷，至今日才醒。天气和暖时，她还要回京。 现实已经摆在眼前，她在顾府的身份，就像红楼中林妹妹在贾府中的身份，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只不过她还要回京。 真是惨烈的现实呢舒锦失落之余，也有了丝庆幸，刚来两个月左右，意味着这里没有非常了解她的人，即使露出什么异常，也不会引起太多怀疑。 听到老夫人宣布开饭，舒锦习惯性的想去拿筷子，但手伸出一半就强行收回来。 她忽然想起红楼中的场景，林妹妹小心的观察他人，生怕被人耻笑了去。在贾府，吃个饭还要漱口茶之类烦琐礼仪，那么，顾府呢？ 古代的礼教阶级观念，可是非常严重的。 事实上，舒锦的预感并没有错。顾府虽没有漱口茶水，但要净手，侍女们端来精细描画的瓷盆，还有用料细致的毛巾，净手之后再用膳，食物丰富的让舒锦深刻明白了何为奢侈。 比如太白鱼头c铜钱包c清炒栀子花c白切鸡c野笋炒肉，松鼠鳜鱼c得月童鸡c蜜汁火方c虫草甫里鸭c碧螺虾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莫名的敌意 食不言，寝不语，古训也。 只是这顾府，即使吃饭时也有不少视线机锋，刚才的蘅妹妹兰妹妹什么的，吃饭也不忘交换敌意，气氛倒不算沉闷。 舒锦坐姿笔直，微微垂着头，眼角余光却一直落在和她年岁相似的“兰妹妹”身上，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防止自己的礼仪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被看出端倪。 她慢条斯理的吃饭，姿态颇有几个世家千金的优雅，心思却全然不在眼前丰盛的午餐上。舒伯父锦丫头会不会，原主的名字，也是舒锦？或者中间还有一个字？ 一餐食不言的午饭在舒锦的各种揣测中度过。 老夫人放下筷子，接过身旁丫鬟递来的绣花绢巾缓缓的拭过嘴角，又喝了一口茶，仪态之周到看的舒锦心中越发沉重。 来自现代的她，不管怎样努力，都始终散发着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气息。她习惯了现代的自由生活，而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要深思熟虑，生怕行差踏错，招来祸患。 林妹妹的不同或许会招来耻笑，而她若表现出与原主太大的不同，恐怕是杀身之祸顷刻而至。 想到这里，舒锦几乎要失去自穿越以来一直保持的冷静克制。她深深而无声的呼吸，压下心中蓦然升起的，几乎将她压垮的巨大的无力感，和随之而起的深深地恐惧。 舒锦努力的控制着脸上的表情，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学着刚才看到的兰蘅姐妹的姿态，优雅的收回双手置于腹部，同时轻盈的站起，脚步微转面向老夫人，亲昵而不失礼貌的告辞，“顾祖母，锦儿身子不适，怕是不能继续作陪”她不知应怎么称呼，只能蒙一个，以防万一，自称锦儿，加上脸上恰到好处的为难与不舍，以及虽优雅却难掩虚弱的身形。 若不是离开学校后到了那样一个优秀却竞争极端激烈，对能力要求极高的职位上历练了几年，怎么会有这样的冷静与克制？舒锦心中苦笑，脸上依然是真诚的不舍，继续说到；“想要先行离去，待过几天身子好些了，再来请安。＂ 顾老夫人和蔼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缓缓巡视。 舒锦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突兀，但她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支撑她把这场戏演下去了，只能继续，神色越发真挚。 “呵呵，京城待过的姑娘就是知礼，不像我家蘅儿，吃完饭了还不肯走，非要叨扰你祖母。”＂蘅妹妹＂身边的妖娆美妇虚扶了下头上的金步摇，不紧不慢的挤兑，“锦姑娘既然还难受，又何必要来，可别再伤了身子。待到去了病气，再来请安也不迟。” 一句话，看似夸赞关切，却是仿若不经意般的，指出舒锦临时退席的失礼，与她口中的蘅儿对比，更突出舒锦不敬长辈。身带病气时的请安，也一下就从关心长辈变成了其心可诛。 舒锦眼神一沉，却不待她辩解，就听到老夫人带着威严的声音，“锦丫头，即是不适，就好好养着罢。库里恰好有些好药材，需要什么，尽管跟你婶婶说。” “谢祖母，锦儿告退。”舒锦松了口气，转身欲离去，却瞥到那美妇仿若淬了毒般冷厉的眼神，见她看来，又展颜一笑。 舒锦平静的收回目光，若无其事的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缠绵死方休 离开了华寿院，舒锦才感到一直压在心上的莫名气势消失。即使她不想承认，但那看似和蔼慈祥的顾老夫人，身上确实有一种超过了她二十四年阅历中任何一个人的，让她心生恐惧压迫性气势。她对别人身上的气势一向很敏感，这样的天赋曾不止一次帮助她，如今却逼得她几乎窒息。 清儿跟在她身侧落后半步的地方，一路上沉默不语。 秋暮的菊花依然开的绚烂，她却没了来时欣赏景致的心情。 舒锦收拾好了心情，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感到非常疑惑。 都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刚才那美妇的敌意表现的实在太明显了，丝毫不顾及老夫人在场，字字句句都针对她，就差跳起来指着她鼻子骂了。 虽说一个孤女，本家又在遥远的京城——若不是遥远，也不必让她等到天气和暖再走了——确实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但欺辱一个孤女，到底是于名声有损，何况一家女眷都在场，那美妇却毫不顾忌，其他人也没有一个表现出惊讶或不满，就连那个她怀疑有嫡庶之争的女子也没有反应。 着实奇怪。 还是说，原主曾非常严重的得罪过她，且确实理亏，才产生这样的场面？ 思来想去，舒锦只能将原因归结到原主身上，虽然她确实想不明白一个孤女怎么会得罪人，又为何要得罪一个得宠的美妾。 是的，美妾。 那妇人坐在老夫人下首第二个位置，对面是子嗣，虽然没有太多精力去观察，但还是轻易就发现她与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关系亲昵，想必是她的孩子。而且她衣着鲜艳夺目，比之首位的青衣女子显得流于浮媚，失了稳重。 那么，美妾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几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了舒锦的院子。 “你先下去吧。”舒锦闭了下眼，眉宇间是深深的疲惫。不仅是刚醒体虚，更多的是对勾心斗角，每一句话都要深思熟虑，一个字带着好几个言外之意的疲惫。 她需要静一静。 清儿依言退下，不忘贴心的为她掩上门。 舒锦躺在床上，久久才入眠。 秋暮傍晚的湖水，浸透着冷冽而凝重的杀机。 第一人称的视角，旁观者的心态。 红衣的女子拥抱模糊的身影。 皎白的衣角从容的掠过她眼前。 那人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透入湖底的光线中好看的像一幅剪影。 然后，捏住了她的手腕，拦住她直取心脏的一抹寒光。 匕首泛着沉凝的色泽，在模糊的光线中隐约看出一个“玉”字。 女子的攻势被拦下，匕首方向徒然一转，侧着自那人颈侧划过，却在他轻巧的转身中再次落空。 又一次寒光乍起，却是朝着自己的颈部。 男子抬手横在她手腕，动作稳定而有力，她却一时抓不稳，匕首脱手飞出，沉入泥沙。 丹田处的热量和肺中的空气在这几度攻防中消耗殆尽，水压和窒息的痛苦让她一阵阵眩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原主的力量 男子却恍若不觉，水底的恶劣条件似乎一点都影响不到他，他从容不迫的撤回被她抓紧的衣袖，宽大的衣袖在水中缓慢的滑过，犹如掠影浮光。男子孤寞清绝的身影在她眼底渐渐模糊，她却舍不得眨眼，任由意识沉入深渊。 最后映入她眼中的，是那人春意般和暖而料峭的眼神。 舒锦蓦地睁眼，身子侧向床边，大口喘息着，梦境中窒息的痛苦清晰的印在脑海，甚至是那被两人动作惊起数条鱼的场景都清清楚楚。 清晰到让她绝望。 在绝对的静寂与专注之中，丹田之处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散发出的热量，顺着经脉流动的感觉异常明显。莫名的力量感几乎撑开尚还孱弱的肌体，舒锦不受控制的扬起手重重推出！ 明明隔着近两米的距离，桌子上的花瓶像是被某种力量推倒，瞬间滑出几尺砸落在地！ 劲风气势不减，继续奔向对面多宝阁。 哗！ 巨大的声响，瞬间就惊醒了沉浸在惊骇之中的舒锦。 这是 舒锦震惊的抬头，正看到顺着她到花瓶的直线上，对面的百宝阁上的物件纷纷而落！ 陌生而霸道，热烈而凌厉，或许是受到梦境中剧烈的情绪影响而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和逼人的锋芒这不是属于她的力量！ 惊悸之际，舒锦听到清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听到她焦急的问小姐有没有事，还听到了院子里一只鸟儿落在枝上，枝叶一颤的沙沙声，院子外丫鬟走过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声，更远处模糊的交谈声 又出现了。 细致入微的听力。 初来的夜晚，她就是这样听到了有人开关窗户，衣袂滑过空气。 只是那时她不曾深思原因，可现在她大概明白了。 是因为“她”。 那个被她取代的灵魂。 这原本是属于“她”的力量。 心思百转间清儿已到了门口，伸手就推开门。 “清儿！”舒锦厉喝，身上不自觉的就带上了仿若亲身经历九死一生而产生的一丝戾气。 清儿惊的后退一步，看到一室的凌乱，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看向舒锦的眼神多了几分怀疑畏惧，以及心虚。 舒锦这一惊一怒，体内的热量渐渐褪去，消失无踪，可身体较之睡前明显的轻松有力，清楚的证明了刚才的一切，并不是她的错觉。 那力量过于霸道，受其影响，舒锦一时忘了去掩藏情绪，此刻虽还未完全消失，但舒锦已恢复了一贯的镇定克制，敏锐的观察力让她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舒锦并未压制身上的戾气与怒火，冷声质问；“清儿，你倒是大了胆子！＂ 清儿身形一颤，跪倒在地上，惊恐的辩解，“小姐饶命！奴婢只是一时财迷了心窍，才肖想了小姐的东西并不敢有半点欺主之心啊！小姐！小姐，奴婢家中唯有寡母与一幼弟，幼弟要交束束俢不然就上不了私塾小姐！奴婢有罪，小姐要打要罚都是奴婢该受的，只恳请小姐不要赶走清儿奴婢一家子都指望着奴婢这些月钱过活啊小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遗失的匕首 舒锦看着跪在地上的清儿，目光不由一沉。她只是怀疑清儿有异，没想到真的问出了不妥。 “现在知道后悔了？”舒锦冷哼一声，“把东西拿出来吧！” 清儿畏惧的抬眼看一下舒锦，声音越发低弱，“小姐，奴婢并没有拿到”看到舒锦不悦的皱眉，又慌乱的继续，“小姐那日落水，救上来后没见那把匕首。奴婢想着许是掉到了池底，才起了妄念奴婢知道小姐甚是喜欢那匕首，奴婢该死现在还没有去找” 匕首？匕首！那把在梦中滑脱的匕首！ 舒锦面色沉静，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纤细的十指交握绞紧，淡漠的语气带着强自压抑的怒火，“难怪我遍寻不到清儿，你还真是好样的！” 清儿闻言，身子伏的更低了，不停的哀求，舒锦却恍若未见。目光扫过一室凌乱，舒锦也明白了清儿为何如此轻易的被她诈出真相。 室内的景象确实很像寻不到心爱之物而大发脾气扫毁摆设的样子，兼之清儿做贼心虚，被她一吓唬就什么都说出来了。到底年纪小，如果清儿不承认这件事，舒锦也是没有办法的，毕竟匕首是因为她落水而落入水中的。 虽然觉得自己用多出来的十年阅历欺负一个小姑娘有些过分，但这把匕首，她必须拿到手。原主的心爱之物有什么故事吗？关于那个“玉”字 心中思量着，舒锦冷声道：“既然知道错，就先去寻来我的匕首。至于你的事暂缓。” 舒锦本想说念你是初犯就不计较了，但转念一想，给出了暂缓的结果。 虽然舒锦曾待的工作岗位对能力的要求远高于人际关系，她对御下之道也不够了解，但这不代表她不明白这件事传出去后对她的影响。或许清儿会感念她的宽容，但放在他人眼中，就是软弱可欺，奴大欺主，绝不只是说说而已。她如今一介孤女，一旦发生什么事，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 清儿为了幼弟挺而走险，虽然是在她头上动土，但也让舒锦欣赏她的重情。因此，舒锦不忍拿清儿来立威。不必严惩，大。也要让清儿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不会影响到自己。 打定主意，舒锦的神情越发淡漠沉静，挥手让清儿尽快去召回匕首，自己则沉下心神，静静体会方才在静脉中游走的力量。 但不知是舒锦没有天赋，还是力量已耗尽，静心试了良久，那种力量却始终没有出现。 得之我幸，不得，舒锦也没有多少失望，毕竟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东西。而且，既然还在这具身体里，对她没有坏处，就好。 说不定是传说中武林高手才有的内力呢，原主还是什么隐世高手不成？不过年纪太小，倒像是隐世高手的徒弟。 舒锦胡思乱想了半晌，就唤来丫鬟，准备吃晚饭。 清儿很晚才回来，怯生生的看着舒锦，报告收获，“小姐，还没有找到天色也晚了，不好去寻。待明日奴婢一定找回小姐的匕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清儿的异常 舒锦舀了勺粥还未送入口，微微一顿，知道自己过于急躁了，便道，“那就明日。不过，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清儿深深地叩首，“清儿谢过小姐。” 舒锦淡淡的应了声，没再说话。 说起来，原主前丫鬟映碧水土不服而死，但原主来时带了几个丫鬟？难道只有映碧一个？不然，怎么会让顾府派来的人当贴身丫鬟 舒锦忽然想起一事，让清儿和另一个丫鬟退下。放下吃了一半的晚饭，走向梳妆台旁几个精致描金的箱笼。 良久，舒锦面色微沉的坐回桌旁，唤来清儿。 “清儿，你可怨我？” 清儿惊讶抬头，没想到舒锦会这样问，迟疑了一下，轻声回道；“并未。奴婢自知做错了事，是以不敢有怨。” “这样就好了。”舒锦笑起来，“正好现在我心情好，我们来玩一个游戏。若做的好了，明日你寻回匕首，我便不在追究此事。” 舒锦忽然表示不再追究，自然不会只是因为同情心发作。刚才她想起，古代的丫鬟，似乎都是有身契的。而她在屋里翻了一通，只找到一张映碧的身契。 清儿是顾府的人，来侍奉舒锦也只是因为分配的工作，几个月后舒锦回京，清儿还是要留在顾府，自然没有什么忠心可言。 至于映碧的身契想起来舒锦又有些无奈，想她才高八斗的名校毕业生，现在竟然连字都认不全。 默默的决定要努力学习，舒锦便笑吟吟的看向清儿。 “游戏规则是，我问，你答。回答的思索时间不能超过三秒不能超过一个呼吸。” 清儿疑惑的点头，听到舒锦问，“我叫什么名字？” 清儿愣了一瞬，立刻回答，“舒锦小姐。” “你几岁了？” “十六。” “几月几号了？” “十月十月三日。” “现在是什么年号？” “惠靖。” “我来顾府时是几月几日？” “八月十四日。” “” 舒锦靠在黄花梨木祥云雕花宽背椅上，噙着一抹笑似极是愉悦。 “好，甚好。清儿，你且下去。” 清儿犹豫的抬眼，欲争辩几句，但看到舒锦染上笑意，深处却一片不见底的淡漠的眸子，终究没有再说下去。 “哦对了。”舒锦笑的越发烂漫而寒凉， “这几个月，我的衣服都用素淡些的颜色。” 清儿闻言，脸色瞬间惨白，身体都不由颤抖起来，不敢去看舒锦的眼睛。 舒锦注视着清儿的情绪变化，眼底最后一丝情绪也消弥无形，再开口时语气已是克制而冷淡，“下去吧。” 看着清儿慌乱的转身，步伐凌乱的离去，舒锦用力的闭眼，再一次提醒自己这里不是她熟悉的现代，是阶级观念分明c人名贱如草芥的，大雍朝。 当真如幻梦一般。 舒锦压下心中异样的苦涩，低头开始研究身上华丽繁复衣物的解法。 绯红的衣衫，细致的刺绣，华丽的挂饰。 衣服没有任何不对，但是，她很可能在孝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四面起楚歌 虽然还没有确切的死讯传来，也未办葬礼，但在这个孝道大于天的世界，哪怕是在父母病时衣着鲜艳，若不是有特殊原因，就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不孝的。 难怪她刚到华寿院时，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奇怪，是一种混合了鄙夷嘲讽与某种了然的不屑眼神。 就像在看一个并不好看的笑话。 然而没有一个人提醒，而作为她名义上贴身丫鬟的清儿，甚至是这个笑话的实施者。 至于策划者 舒锦十指交握缓缓用力，用传至神经末梢的疼痛提醒自己他，不要失态。 她已是四面楚歌，容不得冲动的情绪来让她的处境雪上加霜。 她从来都是冷静的，不管在什么时候。 不在多想，舒锦退了衣衫，熄灯就寝。 不管前一天发生了什么事情，第二天的太阳都会照常升起。 工作后朝九晚五养成的生物钟，让舒锦在早晨醒来，看着古香古色华贵而陌生的摆设，舒锦有一瞬间回不过神来。 是了，她依然是舒锦，但已不是以前的白领，而是遥远异世一个世家千金，还是一个孤女。 想起昨晚从清儿口中得出的消息，舒锦有些放松的同时，也有一种不安感。 大雍朝，一百五十多年前从天齐手中夺得江山，经过五任帝王，现已是大陆上最大的国家，万国来朝，国力鼎盛，繁荣安定。 她现在的身份，是舒家的嫡女，而舒家，就是那自开国以来，鼎立至今的四大家族之一，历经五任帝王，多次波折，荣辱兴衰，直至今日，已发展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那是真正的书香世家，百年望族。 虽然近年来有些低调的过分，但仍无法抹杀其尊荣。传承近两百年的权贵之家，钟鸣鼎食，皇恩浩荡，连衣襟上都带着不可逼视的荣光。 至于其他的，舒锦并没有问出来，清儿只是一个远离京城的家族的侍女，对京城知道的仅限于人口中流传的只言片语，对于舒锦的身世所知的，也不过是从丫鬟八卦时闲聊着从主子那里听来的几句。 她是舒家的嫡女，父亲是舒家家主嫡亲的弟弟，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弟弟。 舒锦父亲舒承远受皇命来此，治理在平县至郇县一带郦江决堤的水患之灾。因为郦江时常决堤，稍遇大雨，便会发生水灾，两岸百姓民不聊生。舒承远决定疏通河道，彻底治理好郦江的水患，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舒承远带来了自己的家人，妻子和舒锦，而舒锦的弟弟，因为在家中染了风寒，生命垂危，受不得舟车劳顿，所以送到了本家。 因为水患，平县一带有许多流民，在视察的过程中，舒承远与继妻一起失踪了，三个月生死不知，加上灾后疫病的威胁，已经是凶多吉少。 舒承远失踪是舒锦在当地官员为舒承远一家准备的一个三进的宅邸中，听说父亲失踪，立刻要亲自寻找，找了一个月都没有消息，被送入顾府暂住，一住就是两个月。 三个月了，虽然还在寻找，但几乎所有人都默认舒承远已死，朝廷也派来了新的官员治理水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两小姐机锋 也正是这样，昨天那个女孩才会说“在天有灵”，虽说童言无忌，但已经从侧面表现了舒承远的事，已经没有希望了。当然，她更多的心思可能是打击舒锦。 舒锦没能问清楚自己和那个女孩之间的恩怨，只知道是顾府老夫人下的禁言令，老夫人还是美妾的亲戚，美妾又得宠，所以才能在府中横行无忌，甚至掌握一部分权利。 一个孤女 想到这里，舒锦又不由皱了皱眉。 舒家不是很鼎盛吗？百年的世家望族，家中嫡女，难道就会这样让一个小小的顾家，远离京城政治中心的小家族欺辱家族嫡女？即使她现在孤苦无依，但她终究是要回到京城的，到那时，动了舒家嫡女的顾家，讨得了好？对一个从开国屹立至今的世家来说，难为一个二流世家，不过抬抬手的事。哪怕她在家中无依，但世家的颜面不容轻侮。 她得到的情报太少，不足以支撑踏将自己的身份同身边发生的一切联系在一起。 不过，这样她完全可以在回京后摆出痛失至亲的样子，来应对本家的熟人。 舒锦整理着思绪，感到有些饿了，唤了一声，清儿很快就送来精致美味的饭菜。这一日，舒锦真切的体会到了何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资产阶级生活。 简直太了！ 看到连夜宵都又一粥两荤三素和七八样点心，了一天的舒锦发出感慨。 清儿沉默了一日，舒锦猜测可能是因为束俢的事，但并没有开口帮忙。 她不是圣母，被算计背叛了还主动去帮助别人，若不是在顾府她没有一点依仗，不好发作，她早就换丫鬟了。 早晨。 看了几遍穿衣的舒锦试图自己动手穿衣，感到细腻冰凉的触感自肌肤上缓缓流过，心情都好了不少。 敲门声响起。 清脆而富有节奏感。 敲门的人并未等人应声，便推门而入。 是清儿。 舒锦惊讶了一瞬，她本以为前天发生了那样的事后，清儿会一直收敛或产生不满，没想到她却似是什么也未发生一般，甚至还更加自在了。 清儿看见已经穿上大部分衣物的舒锦，步子顿了一下，发现舒锦定定的看着她，就大大方方的露出笑容。 难道是听她说不追究了，就得意起来，觉得是怕了她？昨天还沉默是金呢。舒锦平淡的收回目光，随口问道：“几时了？” 清儿笑容微敛，却并未回答问题，而是说起另一件事，“小姐这一觉倒是睡得舒服。二小姐和三小姐已经等了两刻钟了，都是来请小姐去游园的。” 游园？明明前天还看见她身体不好。舒锦将自己与顾府各个势力之间的关系又过了一遍，得出要交好主母和二小姐的结论。 毕竟作为一个来自现代的人，她更容易接受作为正妻c嫡女的二小姐一脉，又同样与美妾眉姨娘为敌。 舒锦正思量间，并未注意到清儿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说起来，三小姐到底年纪小，不如二小姐耐心。”清儿慢悠悠的垂下眸子，似是不经意的，说起客房的趣事，“三小姐比二小姐早来了一步，一直吵着要见小姐，邀小姐游西苑，二小姐来后，三小姐就不太痛快了，听二小姐说要邀小姐小姐游东苑，就更不高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端庄的千金 舒锦深深地看一眼清儿，淡声问道：“说详细些。” 清儿微微勾起唇角，“三小姐来时，好像有些急，好像有什么急事，看到二小姐时，一下子就不急了，倒像是懊恼？还有不甘。” 舒锦思索间，眸色渐冷。 望着舒锦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清儿脸的笑意一下子明艳起来，明明还是那张清秀却称不上多少美丽的脸，却霎那间绽出瑰丽的光华，出声惊醒了舒锦：“小姐，要出去游园吗？” 舒锦回过神来，收敛了所有情绪，垂眸道，“更衣。” 舒锦是真的不想出去。 若没有人来打扰她，她甚至想要就这样宅到回京。虽然是在逃避，但这样的顾府，真的是给她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 清儿不紧不慢的为舒锦解下穿的凌乱的衣衫，再细致的抚平褶皱，披到舒锦身上，冷不防听到舒锦问道：“你故意不通报？” 清儿眸中闪过一抹异色，随即隐去，摇头否认，“并未。只是小姐没有醒。” 舒锦沉默，室内只有主仆二人，却一片戒备的气息。 “没想到竟是误了二姐的好事。”是顾清蘅的声音，乖巧濡软，又有一点点撒娇与调皮，满满的小女儿情态。 “怎会如此，若是三妹提早告知我一声，也不会有这样麻烦，说起来，我们姐妹倒是心有灵犀呢。”顾清兰的声音依然端庄文雅，带着平稳的笑意。 舒锦缓步走入厅中，一步一步踩在青石雕芍药绘祥云边的彩铺地板上，绕过黄花梨木的细绢苏绣喜鹊登枝的四连屏风，仿佛是在欣赏厅中摆设，却竖起了耳朵，一边感叹装饰的华贵，一边试图听到有用的信息。 清儿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无声无息。 确定这两姐妹即使是独处时也不会恶语相向，舒锦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这两个还未成年却有着缜密思绪的世家千金。 “哎呀！是锦姐姐？呼都吓到我了。你可算是来了。这么早叫醒你，我也心中不安，看你的气色好了些，我就放心了，不枉我和兰姐姐等了这么久。”顾清蘅娇笑起来，撒娇般说道。 明明是关切之语，却让舒锦感到微妙的敌意。而且是因为她在这里，所以才不以排行相称吗？不理会顾清蘅的绵里藏针，舒锦笑吟吟的打招呼，“兰姐姐，蘅妹妹。” 顾清兰矜持的点头，温柔回应，“锦妹妹。” 简直难受。 太端庄了。 对于这两姐妹的无处不在的完美礼仪，舒锦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忽然想起一事，舒锦用在顾清兰身上学到的半吊子礼仪拎了下衣角从容落座，看向顾清蘅，语气漫不经心，“蘅妹妹，两日不见你，我都想你了呢。对了，不知令兄如何了？” 顾清蘅脸色一僵，看向舒锦的目光不自觉的带上一丝怨愤之色。 到底还是个孩子，演技还不到家。虽是试探结怨原因之语，但见顾清蘅的失态，舒锦心中竟忽然生出几分轻松之意。 虽然清儿不知原因，但听一些流言说是与大公子有关。 大公子顾清鹄，顾家庶子，生母是贵妾眉姨娘，家中长子，顾清蘅一奶同胞的哥哥。 在这礼教森严的古代，一个庶子竟是长子吗？ 舒锦的目光掠过顾清兰，对方盈盈浅笑，目露关切，“锦妹妹莫要难过，那样的事只是意外，谁都没有想到，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为此内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姐妹欲议事 不用为此内疚？舒锦一笑置之，心下却更加疑惑。“她”究竟是做了什么，让眉姨娘母女对自己恨之入骨，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目光扫过顾清兰，确定对方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舒锦有些失望，面上却不显，只笑着回应，“自是不会内疚的。” 顾清蘅的乖巧的模样一瞬间几乎维持不下去，但又想到什么，看向舒锦的眼神带出一抹冷笑之色，随即又恢复了甜美的笑容。 顾清兰淡淡的瞥了眼顾清蘅，笑容也是淡淡的，端庄大气，但舒锦却无端的感到硝烟之气。 “阿锦，自你落水以来，我虽常去看你，却因种种原因未能与你一起游玩，现在你气色好多了，不知能不能和我一同到东苑里看看花，谈谈心。”顾清兰神色真挚，语速不急不缓，显得非常真诚。 十月了还有多少花可赏，要她一个刚从昏迷中醒来两天的人病跑一趟？还阿锦？舒锦下意识的看向顾清蘅，却没有看出异常，对方甚至向她笑了一下，“既然二姐想与锦姐姐一同游玩，我也不好夺人所好，就不打扰了，想必二姐也有许多话要与锦姐姐说。” 然后站起来，姿态万千的一福身，“我就不打扰了，只是锦姐姐久病未愈，不好出去吹风，姐姐可要小心着些。” 俨然一个关心姐姐的好妹妹样子。 不过她既然说了这些，顾清兰也不好直接说要舒锦出去吹风，便转过来，一双美目盈盈的带着探寻之意。 舒锦却没有立刻回答，她想着另外一件事。 她刚才一句不内疚几乎是要将顾清蘅往死里得罪，但这两姐妹除了暗中交锋更加激烈了，都没有露出惊讶或疑惑。再加上这一个两个的都在她“久病未愈”时邀她出去，还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虽然她不懂医，但病人需要修养这是常识好吗？还是愿主也是离经叛道的，又不爱惜自己，才会这样？ 若不是如此，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会随身携带匕首？话说回来，清儿还未拿回匕首呢 不过，张扬一些也好，她真是怎么都学不来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的楚楚可怜小白花姿态。 舒锦心中百转千回，瞬间便是各个方面可靠不可靠的念头都过了一遍，然后委婉却非常坚定的拒绝了去看花的提议。这身体现在是她的可不能太糟蹋了。 被舒锦拒绝，顾清兰也不生气，微笑着目送顾清蘅带着几分得意的身影走出，目光落在清儿身上。 清儿垂首，目光一冷，却非常有颜色的看向舒锦，得到点头后转身出去，并且贴心的带上了门。 一看就是要说秘密的样子呢。 舒锦漫不经心的靠在椅背上，等着顾清兰开口。 顾清兰定定的看着舒锦，沉默不语。 良久的寂静之后，顾清兰忽然笑了，亲昵的打趣，“阿锦，你怎么总是这般倔。” 这么亲近的语气？多说多错，舒锦微笑不语。 “你可是在怪我，当时没能保住你？”顾清兰神情忧伤，“当时你把大公子伤的太重，我实在不好明着帮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惊闻两府事 “阿锦，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是我不好，没能照顾好你，罔顾了姑母的嘱咐。” 舒锦终于沉默不下去了，顾清兰这两句话，透露出太多信息了。 “怎么会，只不过是这两天身子不太好，没什么精神。至于姑母只是意外，她不会怪你。”舒锦语速优雅缓慢，几乎是字斟句酌的说道。姑母难道原主和顾家还有什么亲戚关系？所以，她在喊祖母时就觉得不对，只不过是仗着自己刚落水精神恍惚而已，却误打误撞的对了。可她明明不是顾府的人！ 顾清兰的目光沉了一沉，落在舒锦脸上，一寸一寸的，细致的缓缓巡视，“只是阿锦可莫要再做这种事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娘亲也觉得你这次太冲动了。” 顿了一顿，又道：“还昏迷c了这么久，身子都虚弱了不少好在这两天就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舒锦的错觉，总觉得顾清兰说到昏迷和虚弱时，语气有些奇怪。 就像是在好心的提点着什么，偏偏语气漫不经心，神色又郑重无比。 舒锦垂眸应是。 室内忽然寂静下来。 两人相视无语，简直像是在比较着耐心一般。 良久。 顾清兰忽然勾深了唇角，笑的无奈退让又满是纵宠，“你啊。也是，阿锦自幼习武，天资卓绝，怎么会和我们这种娇小姐一般柔弱，好的快一些也是正常的。只是，这件事，到底不好太过张扬，于你名声无一益而有百弊。” 舒锦迷茫了片刻。 自幼习武，天资卓绝，这就是那“内力”的来源吗？而且听顾清兰的意思，她习武的事顾府的有地位的人——至少清儿这种下人是不知道的——都是知道的？ 舒锦不知该如何接话，她忽然意识到，舒家和顾家之间的关系，并不只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迎着顾清兰温柔文雅的笑脸，舒锦也坦荡的笑了，漫不经心的出声试探，“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顾清兰的视线和舒锦交错，两人都是笑盈盈的模样，看着倒似姐妹相谈甚欢。 “毕竟阿锦是要在这里待一阵时间的，这么莽撞的踩了顾府的面子，得罪了所有人，实为不智。要我说阿锦不如装病到底，也免得这么多事。你知道的，我娘在府里并没有多大的权利，只空有一好听的正室名头罢了。” 顾清兰的语气简直是要推心置腹，但舒锦并不敢这么轻易地交付信任。 舒锦神色一片平静。与其说心中百转千回都藏的丝毫不露，不如说是被惊的做不出表情了。 若没猜错的话，顾家的正室和舒家有关，很可能是舒家的人，顾清兰口中的姑母是舒家一个身份贵重的亲人，所以才将原主托付在这里。并且这里的人知道她会武，功夫还不错，所以才会在她昏迷刚醒没多久就放心她四处走动，而且听顾清兰的意思，还有些怀疑她落水是假的，故意装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暗潮皆汹涌 深呼吸又缓缓吐出，舒锦挺直脊背，将手中做工细致的瓷白茶盏放在桌子上，漠然的注视着顾清兰。动作一气呵成，潇洒之余，又透出些微傲慢的气息。 名门舒家之嫡女，却自幼习武，必然不在意三从四德之类世俗的眼光，身份高贵，所以不会卑躬屈膝。 舒锦似笑非笑的扶着椅边站起身，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你说的，自然是了。这些日子，我就好好养病，病好了再出去。”为自己的做贼心虚和宅属性找了理由，舒锦笑的越发明媚秀丽。 真是一点都不想面对顾府。 确切地说，是一点都不想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 舒锦答应养病，顾清兰端庄的表示了对舒锦身体的担忧，告辞后就送来了一些珍贵的药材补品。 舒锦想到顾清兰说正妻没有权利，猜测了一下这些东西会不会是从库房拿出的。纠结了没多久，顾老夫人也送来了补品。 所以这一个两个都希望她好好养病不要闹事吗？她以前是有多活泼的性子？ 舒锦收下了补品，本想着礼尚往来，但想到自己孤身一人来此实在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回礼，只能在清儿的提示下，派了丫鬟去致谢。为了表示诚意，舒锦并没有随便派出粗使丫鬟，而是令清儿这个名义上的暂时贴身丫鬟亲自去。 处理了人情世故，舒锦安心养病。 顺便研究身体里的内力，显然内力并不想搭理她，但还是让舒锦有了一些变化。 清儿绕过精致的画屏，步伐平稳，但有些虚浮。 是没有武功在身的人普遍的脚步声。 虽然没见过有武功的人，但舒锦觉得自己的推测很符合事实。 “小姐，匕首找到了。” 听到清儿忐忑的声音，舒锦的心情一下子压抑起来。这两天她并没有催着清儿尽快找，除了知道天气寒冷，湖水不好潜入之外，还有一些逃避的心理。 是的，不管她做了多少心理准备，但在梦中的一幕即将被证实的时候，她还是克制不住的想要逃避。 沉黑的色泽，刀身光滑坚硬，刃尖挑起犀利的弧度，刀柄是朴实无华的环状柄，交界处有隐约祥云纹饰，柄身靠下的位置，一个类似篆书的“钰”字清晰无比。 因为角度和光线问题，梦中是半个钰字，她看成了玉。 不是梦。 舒锦忽然有些好奇，要怎样刻骨铭心的记忆，才会在换了灵魂的情况下，依然清晰？ 清晰的，让她全身乃至灵魂都在发寒。 神色平静的收起了匕首，舒锦虽并未对清儿有实质性的处罚，却也明令禁止清儿进入里屋。 掌家之权在眉姨娘手中，舒锦一点都不想让她插手自己院子里的事，即使舒锦用膝盖都能猜到这里肯定到处都是探子。 未必是眉姨娘，顾府老夫人和正妻都不会看着她暗害舒家嫡女。 敌在暗我在明，她现在对这些事情没有办法，索性过好病假。 得到了漫长“假期”的舒锦，在克制了几天的谨言慎行之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睡到自然醒，吃到咽不下，看书不想动，如果再来手机和信号舒锦觉得自己都能和太阳肩并肩了。 上品燕窝和各色甜点，金丝燕窝，红枣血燕，旋覆花汤，与宝珠山茶c燕窝薏米甜汤松子穰c茯苓糕c碧粳粥c糖蒸酥酪c桂花糖蒸栗粉糕c如意糕让舒锦几乎忘却了如今看似平安富贵实则暗潮汹涌的处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世家之华色 富丽堂皇的大厅，处处都彰显着贵族的精致。 室内摆着黄花梨象纹翘头案，珐琅彩婴戏双连瓶，莲花纹亮银盅，黄梨木雕花椅，床上是暗红苏绣织金锦被，青玉枕，挂着回纹云锦华帐，金丝细描金绘纹精画梳妆台上是玉牙梳，檀木嵌玛瑙梳妆盒，紫金浮雕手炉。 每一样摆设，都是普通人家穷极一生都难以触及的。 院外是假山流水，即使在即将入冬的十月份，也有四季常青的草木葱茏。 看似华贵，却是鲜花着锦，暗藏机锋。 舒锦非常清楚，在现代和平安乐，衣食无忧的生活环境下成长的自己，二十多年的阅历恐怕还不足以对付这在深宅大院利益算计中长大的还未及笈的十几岁少女，何况还有一个宅斗了大半辈子的眉姨娘。 舒锦怀疑水底欲置她于死地的男子与眉姨娘有关。 毕竟，这里是顾府。 “小姐，三小姐请您一起去请安。”清儿微微躬身，神情恭敬。 舒锦靠在紫檀木折枝梅花贵妃榻上，神情慵懒，闻言，目光淡淡的扫过清儿。 自顾府两个小姐来过之后，清儿就没有再露出那日微有兴味般的，让她感到莫名不安的神色。 舒锦曾问过清儿为何反常，清儿惊讶过后回答是因为寡母来信说幼弟背会了《文心经》 中的一段重点章节，所以心中高兴。 非常符合逻辑的答案，舒锦却不敢相信，她考虑过换一个丫鬟，但想到这是顾府，还是在眉姨娘手中掌管后宅的顾府，又无奈的放弃了。 清儿不会忠于她，其他人难道就会在她虎躯一震之下纳头便拜，从此忠心不二？ 收回思绪，舒锦优雅的坐直身体，温声问道，“她可曾有别的事情？” 没有的话，她就继续养病好了。 “没有。”清儿垂首，神色真挚，“幽兰院在宅中偏西，绕道来芜院再去华寿院，要绕过多半个顾府。” 舒锦目光沉了沉，“觉得我委屈她了吗？” 清儿头更低了，语气却不疾不徐，“来的，还有二小姐。” 舒锦惊讶了一瞬就回过神，笑起来，轻声吩咐，“给我梳妆。” “要素淡的颜色，首饰少一些。” 宝蓝点翠珠垂至额际，云脚珍珠卷须簪和翠蓝镶金花细将黑亮莹润的青丝绾起堕云髻，扎上溜银喜鹊珠花，银凤镂花长簪。 腕上是白银缠丝绞双扣镯和玉青独山玉翡环，衬得手腕纤细莹白。 月白蝶纹束衣外穿上了青缎掐丝牙白花对襟外裳，束着木兰青双绣缎掐牙束腰，下面是玉白色绣折枝堆花襦裙，繁复而华美的绫罗衣衫，精致幼嫩的五官，窈窕有致的身形，素淡高雅的气质。 舒锦凝视着精致铜镜中的倒影，微微失神。 若不是极为亲近之人，谁能看出这世家千金已不是原主呢？ “不用上妆。”拒绝了清儿手中的胭脂盒，舒锦拎了裙角，缓步走向外堂。 顾清蘅听到推门声，挑眉看向内堂门口，又回头笑道：“二姐，我说的可对，锦姐姐果真是孝敬祖母的。” 顾清兰脸色沉了一刹便笑起来，“三妹说的什么话，你锦姐姐怎么会不孝敬祖母？就是因为孝敬祖母，才不愿病时让祖母看了担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初现算机锋 “我却觉着，即使病了，也是要让祖母看着，也放心啊。”顾清蘅歪了下头，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甜美娇憨。 舒锦缓步走入外堂，看到顾清兰和顾清兰相视而笑，只觉得头疼。 顾清蘅一袭牡丹红勾珠金勒边华裙，头上珠翠不多，却样样精致，看的出是花了心思的，加上她年纪小，便更显得人比花娇。 顾清兰则是素净的多，浅水蓝莹色攒花细链勾纹长裙，罩着素白点银勾边薄纱，盈盈而立，颇有几分遗世独立之姿。 并未掩饰自己的不满，舒锦漠然看向顾清蘅身侧的丫鬟，“原来是蘅妹妹也来了？我还当是清兰邀我同去呢。” 顾清蘅咬着下唇楚楚可怜，神色分外无辜，“锦姐姐这可是说错了，我才刚来，本想看望锦姐姐，倒没想到二姐也在。” 话毕，又漫不经心的瞥向顾清兰，“竟是打扰了二姐与锦姐姐谈心吗？” 舒锦心中不耐，敷衍的咳了几声，表示自己身体不适。 “哎呀，锦姐姐这两日还没有好吗？这可怎么办，祖母昨日还千叮万嘱，说想念锦姐姐的，要我务必来看一看姐姐。”顾清蘅垂着眸子，似是万般为难。 话都说到这份上，又搬出顾老夫人来压她，舒锦不愿也不得不去，脸色越发的冷淡了。 顾清蘅不会敢说假话骗她顾老夫人的事，那便是顾老夫人要见她？ 舒锦思索着这几天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抬眸就迎上顾清兰担忧复杂的眼神。 鸿门宴？ 舒锦向顾清兰笑了笑，便当先走出门，循着记忆中走过的路线走向华寿院。 清儿自始至终一语不发，跟在舒锦身后一步的距离。 顾清兰快步跟上了舒锦，目光掠过身后的顾清蘅，极轻的说道，“小心。” 舒锦步子一顿，又继续走过，平静的神情看不出任何异样。 几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了华寿院。 顾清蘅口中特别想念舒锦的顾老夫人对舒锦的到来表现的很平淡，却也不失亲昵，要舒锦坐在身旁。 舒锦推辞几句，也就坐下了。 顾家主母坐在舒锦对面，温和的问了舒锦的身体，舒锦笑着回答，远方姑侄间亲近的场景让眉姨娘手中的绣帕都要被绞碎。 于是舒锦笑的更灿烂了。 既然已经得罪且有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那就得罪的更狠一些吧。 舒锦想的很清楚，她和主母都是舒家人，从一开始就站在眉姨娘的对立面，也就不用去想什么各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况原主早就得罪过眉姨娘，把眉姨娘的儿子打的现在还下不来床。 遥远的钟声传来，虽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但也没有人在饭桌上谈论无关的事。 老夫人，主母和掌握了实际权利的眉姨娘都没有开口，就更轮不到一众小妾刷存在感了。 顾清蘅忽然拿起手边一个空碗，优雅起身，伸手去拿起饭桌中央汤盅的勺子。 盛饭的事都是丫鬟做的，也有小妾侍候，但不管怎么算，都不会是顾清蘅一个庶女来盛饭。 舒锦小口的吃着菜，细嚼慢咽，顺便分出一丝注意力观察顾清蘅。 顾清蘅小心的舀了半满的一碗燕窝薏米甜汤，笑吟吟的看向舒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何事初见疑 “锦姐姐，我早就想与你亲近些，奈何锦姐姐总是不喜欢我，当初哥哥冲撞了锦姐姐，我就在这里，代他向锦姐姐赔个不是。”顾清蘅轻声细语，神色真挚而愧疚，眼中都有盈盈的泪意浮现。 舒锦挑眉，放下手中的筷子，诧异的眼神扫过欣慰又赞同的眉姨娘，又落在顾清蘅身上。 顾家主母忽然出声打断了顾清蘅的演讲，声音不高却满是威仪：“好了，蘅儿，当初的事情只是意外，阿锦也有不对的地方。既然这件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坐下，别扰了你祖母用膳。” 有阴谋？舒锦听到顾夫人的话，不由升起一丝怀疑。她将顾清蘅的哥哥打的现在还卧病在床，顾清蘅母女怎么会对她怀有善意？而且顾夫人无疑是站在她这边的，正妻和妾室之间本就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何况顾夫人在顾家并不受重视，就更不会得罪她这个顾家嫡女。同是嫡女，但顾夫人已分了不知多少支，血脉淡薄，在舒家并无实权。 作为出嫁的舒家人，好像还和她还有些血缘关系。 什么时候，她考虑事情时，已经把血缘放在最后了？ 压下心中思绪，舒锦优雅起身，不急不缓得开口：“姑母说得没错，蘅妹妹。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拂了蘅妹妹好意。我并没有不喜欢蘅妹妹，倒是担心蘅妹妹蘅妹妹，迁怒我呢。既然将话说开了也好，以后我们可要多多来往。” 想起顾清蘅屡屡给她挖坑，又不紧不慢的补上一句，“只是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些，凭白惹了祖母吃不好饭。” 顾清蘅笑着听完了舒锦的话，脸色未变，“是我错了，见锦姐姐冷淡心中一急，忘了这是吃饭时候。作为赔礼，妹妹为锦姐姐盛的汤，还请锦姐姐不计较我往日失礼。” 舒锦闻言，下意识的瞥了眼顾夫人，对方目光隐有担忧。虽然对这些动不动就是姐姐妹妹得很不耐，但身在顾府，舒锦只好随俗。顾府为原主提供了暂居之地，舒锦心中是很感谢的。 玉白的手指拂过淡青细绢纹牡丹祥纹的袖口，露出纤细的手腕，舒锦伸手，双手接过顾清蘅手中的白瓷描金细碗，礼数周到的挑不出半点错来。 好烫！ 甜粥的温度透过瓷碗，从指尖清晰的传入神经中枢，一瞬间舒锦差点将粥碗扔出去。 “承蒙锦姐姐不嫌弃，清蘅甚是开心。以后必然要与锦姐姐多多来往，清蘅顽劣，还请锦姐姐让着些。”顾清蘅慢条斯理的说着，语气和神情礼貌而不失亲昵，恭敬而不显卑微，拿捏的恰到好处。 顾清蘅说着话舒锦也不好坐下，指尖灼热的温度越发逼人，她控制着松手的匆匆将碗往桌上放去。 舒锦完全没想到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指尖的热量滑腻而灼热，放下碗的一瞬间，雪白的甜粥顺着倾斜的碗身四溢，再无隔绝的落在手指上，疼痛让她短暂的一怔，清脆的碎裂声便清晰的传至耳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危机将四伏 一室静寂。 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不去插手这场“意外”。 顾老夫人蹙眉，眼中有一瞬间的不善闪过，身后的丫鬟立刻上前，取来毛巾为老夫人擦拭衣衫上沾到的甜粥。 舒锦回神，入目的便是桌前的一片狼藉，身上也沾满了甜粥。老夫人坐在舒锦身边，暗红色绣祥云芍药褐色勒边的华衫衬着雪白的甜粥显得异常狼狈。 顾夫人错愕一刹，立刻启唇想要说话，却被顾清蘅打断。 “祖母！”顾清蘅惊呼一声，快步离席走过来，自袖口掏出绣帕躬身为老夫人细心擦拭，又满含不赞同的瞪着舒锦，娇喝道：“锦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 她做什么了？ “即使你不喜欢我，也不必这样折辱人！我又不是纠缠着你！”顾清蘅见老夫人衣裳上甜粥已擦尽，站起身，目光坚定，全身上下都透出一种不可轻辱的清高，怒声控诉，“锦姐姐，你讨厌我直说就是，为何要这般还连累到了祖母，那么烫的粥” 顾清蘅用手捂住唇，声音颤抖，却满是悲愤，偶尔看向老夫人的目光关切又担忧。 舒锦立刻冷静下来，反应迅速拒绝了清儿手中的毛巾，没有回应顾清蘅，而是转身向老夫人躬身一礼，关切的询问：“祖母可有烫伤？” 甜粥虽然烫，但十一月份，即使在室内也是都穿的非常厚的，热量能感觉到，但如果没有直接落在裸露的皮肤上，就绝对不会烫伤。 从方才就一直沉默的老夫人抬眼平静的看着舒锦，和蔼的一笑，轻轻摇头。 舒锦松了一口气，担忧未减的挪了一步，确定老夫人真的没有受伤，才彻底放心下来，愧疚却不见半分紧张之色，冷静的辩驳，“是我的错，没有拿好碗，差点伤到了祖母，不敢请求祖母原谅，只希望祖母没有受惊。” 沉凝的目光扫过顾清蘅，舒锦快速思索着这件事。 意外，还是人为？ 以顾清蘅母女对自己的敌意她更倾向于人为，但又完全想不通目的何在。舒家嫡女的身份就是护身符，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在顾府可能受委屈，但没有人敢真的对她做什么。就算碍于长辈和亲戚身份喊一声祖母，但事实如何谁都清楚。顾家不敢对上舒家。 这也是舒锦一直不解的地方，即使父母双亡，但她到底是舒家家主一脉嫡系嫡女，身份高贵顾府这些人，究竟哪里来的勇气屡次算计于她？何况原主还把命丢在这里 舒锦心中蓦地一沉。 还是说，是舒家内部斗争？可是至于连一个孤女都不放过吗？出手必有痕迹，次数越多越容易露出破绽。抹杀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完全没有好处，还增加了暴露的危险。 那么，是仇家？死了舒父舒母还不够，要斩草除根？又或者是政敌给舒家的警告？不过，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原主父母的死因，恐怕就不那么单纯了。 甚至现在的她，也有危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今安得静好 虽然有湖底男子谋杀在前，但舒锦觉得是与眉姨娘有关，宅在屋里等到归京就没事了。 毕竟，顾府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加害于她。 然而 舒锦收拾了复杂的心情，镇定自若。 若是人为，现在也该出手了。 老夫人慈爱的看着舒锦，眼角的鱼尾纹形成温和的弧度，看的舒锦心中一惊。 “没事，不过脏了衣裳。”老夫人语速缓慢，带着老人所特有的睿智与通透，“锦儿可是病还未愈，怎会如此恍惚误事？” 还未等舒锦回答，顾清蘅已是满脸委屈，愧疚的开口，“祖母，都是蘅儿的错。锦姐姐也不是故意要伤祖母的，是我惹了锦姐姐不快，才差点伤了祖母。” 顾清蘅一拎衣角，直直的跪了下去，声音恳切，眼角含泪，“请祖母责罚。” 好一朵迎风招展楚楚可怜的小白花。 舒锦默然垂首，一语不发。就算是要争论，她也不会跪下去，何况，她还真是想看看顾家能对她做出什么事。在不能明面上伤害她，又不是一家的情况下，最多是禁足，抄抄书，还要考虑是不是有损舒家颜面。 那么，这一场戏意义何在？ 老夫人温和的安慰，“没什么，锦儿想必是精神恍惚，才失手摔了碗。” 顾清蘅抬头想要分辩，却被老夫人带了淡淡威严的目光吓到。 舒锦依旧沉默，心中却在猜测老夫人的用意。为什么非要说她病重未愈？难道是要给他留下一个落下病根不好生养的名声？她可是知道古代对子嗣有多看重的。舒锦无不恶意的想到。毕竟，若老夫人一直都是表面上这般维护她，眉姨娘根本就不敢出手。如今又一幅维护她的模样，是要做什么？ “锦儿不必自责，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既然身体有恙，那就再养些日子，待到大好了再来请安。”老夫人吩咐道，“明芸，去库房给锦儿备些上好的药材。” 顾夫人恭谨的起身应是。 舒锦微讶，她一直以为库房是掌握在眉姨娘手中，没想到顾夫人也有些权利。而且这是要变相禁足？她以前难道不是不出门，还是被人喊来请安的？ 顾夫人回头温柔的笑道：“阿锦，还不谢谢祖母。前些日子你在荷花池后来你祖母就让我照看着你，现在更是要把好东西都给你送去呢。” 舒锦依言道谢，心中却开始思量。难道是眉姨娘做的事触怒了老夫人，就收回了部分权利？若是以前舒锦未必能听出这么多弯弯绕绕尔虞我诈，但这些日子的危机感，和初到陌生自己的警惕，让她谨慎之余，更是习惯了将每句话都多深想几分。 顾清蘅站起来，身子还晃了一下，比舒锦这个正经病人还要虚弱的样子，又在眉姨娘微冷的眼神中站直。 一身浅梅红回纹绣碎花薄襟广带短襦长裙的眉姨娘捏着帕子，起身的一个动作也如风摆杨柳，款款风情。明明是生的儿子女儿都已十几一二十岁的妇人，却犹如二八年华，纤细身材美貌面容，半分不显老态。 舒锦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眉姨娘缓步而来，莲步轻移，身姿翩然，气质七分淑雅而又暗含三分风流，丹唇未语先闻笑，更显得柔弱而妩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孤院藏惊华 她轻启红唇，吐气如兰。 “锦小姐兰心惠质，钟灵毓秀，难怪老夫人喜欢的紧，就连妾身见了，也是心折。”眉姨娘语气温和，保养得益的精致脸庞露出柔婉的笑意，通身气派半分不逊于正室，“妾身那里有些私房，也是不错的药材，锦小姐若不嫌弃，妾身这就令人送来，权当赔礼。” 一双半弯半扬半含情的细长凤眼意味深长的扫过老夫人，又悠悠的补了一句：“毕竟前些日子姐姐身子不适，托我代为掌家妾身不太懂，底下的人就有些怠慢了当日若不是锦小姐也不至于落了水。” 眉姨娘屈膝垂首，姿态端庄又暗藏风流之态，诚恳的道歉：“是妾身的不是，还望锦小姐不计前嫌，收下这些药材，妾身心里也舒坦些。” 端的是大气宽容诚恳无比。 舒锦一怔。 眉姨娘的只言片语信息，在她心里拼凑出的形象一直是十分深沉危险且极为能忍的，所以舒锦完全不明白眉姨娘现在说的是什么目的。虽然看似炫耀了自身的权利，打了正室的脸，又戳了她的痛处，但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眉姨娘，当真就是如此浅薄冲动的人吗？ 老夫人换好了衣服，扶着丫鬟的手入座。恰听到了眉姨娘后几句话不由打量了眼舒锦，缓缓开口：“这倒是明芸，你的风寒可好些了？过些日子，你就继续掌家吧，正室也该有个正室的样子。这几日，你先在院子里养着，不必来请安了，把身体养好才是正经。” 顾夫人压着欣喜的应是，眉姨娘也款款福身，表示暂代掌家，待顾夫人身体好了便归还权利。 其乐融融。 舒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老夫人又开口，却是对着舒锦，“锦儿，你待在院子里，有什么短了用的就报上去，肯定给你置办最好的东西，必然不会委屈了你。好好养着病，可别再乱跑了。” 舒锦细一思索，觉得不对，但不好忤逆长辈，便也福身一礼称是。 直到请安结束回到院子，舒锦都没想明白今天发生的事。 顾夫人似乎有话想对她说，但最后还是沉默的带着顾清兰回去了。倒是顾清兰在出门与她擦肩而过时，小声提示了句“别出门”。 “别出门”是说，要禁她的足吗？ 而且，老夫人话中意思，分明是连顾夫人也一并禁足了。 因为眉姨娘的话。 舒锦吩咐清儿无事不要打扰，就躺在软榻上静思。 老夫人本来并没有要禁足的意思，但听到眉姨娘的话就改了主意。换好衣服出来后，老夫人应该是只听到眉姨娘提起她落水的事，然后就以掌家权为饵，禁足顾夫人，毕竟一家主母，不好明面上禁足。而她则是要求养病。 虽然禁足了两人，但日后就要交出掌家权，眉姨娘也没落好处，又得罪狠了正室，等顾夫人掌权，必然不会善待她。 舒锦想的头疼，完全不明白。 不管是老夫人的忽然禁足，还是眉姨娘“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 还是说，老夫人也知道，落水时间另有隐情？ 冷风徐来，蓦然睁眼，对面窗子格着一方雨景。初冬的寒气夹杂着秋暮的肃杀，稀疏的雨点在凋零的枝木间渲染着一种莫名的哀凉。 莫名穿越，惊惶不舍之后，不是没有期待的。 希望朝辞碧海，暮栖苍梧，闲赏落花，淡看风云。 却困在这四方天地，连生死都不能保证。 舒锦用力闭了眼，再睁开时，已不见了方才的迷茫惶恐。 她想要活下去，并且是很好的活下去。若是有人要阻挡那么，生死胜负，且看着吧！ 荒凉破败的院子，杂草丛生。 黑衣的女子，沐浴在细雨中，目光沉冷。 身后细微声起，男子单膝跪地，神色冷肃。 “主子，办好了。”男子双手奉上一枚玉佩。 那女子良久才淡淡的应了声，回首，却没有接玉佩。 眉勾新柳，眸剪秋水，白皙精致的脸上满是清冷孤戾。 老夫人要她“安心养病”，舒锦当真就宅在院子里，一步都没有出去过。 不过期间也发生了让舒锦不悦的事。 她没有找到曾在翻身契时，在梳妆盒里见过的一块成色很好的和田景蓝观水生暖白玉佩。 再一次翻找却依然未找到的舒锦冷着脸叫来了清儿。 清儿见到凌乱的梳妆台，有些惊讶，但还是恭敬福身，问道：“小姐有何吩咐？” 舒锦坐下，语气平静，“我找不到玉佩。” 非常简洁的描述，目光落在清儿脸上，却没有任何收获。 清儿疑惑之后，脸色苍白，语气却万般坚定，“小姐是在怀疑清儿？奴婢不曾做过这件事。若有虚假，奴婢愿受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舒锦没想到清儿如此坚定的就发了毒誓，古代一般迷信，不会轻易发誓。 舒锦缓了声音，沉静的道：“没有说是你。不过，玉佩是不会凭空消失的，把院子里的人都叫来，我要问一下。” 清儿领命，很快从粗使丫鬟到厨娘都站到了门外。 舒锦从容不迫的路过一干人，坐到院中的石凳上。 这已经不是一枚玉佩代表的财产损失了，这件事直接关系到她的人身安全。今天是梳妆盒里少了玉佩，明天是不是她的饭菜里要多了什么毒？ 虽然怀疑清儿，但舒锦没有证据。事实上，不管怀疑谁，只要没找到玉佩，就没有证据。毕竟她待上几个月就要离开这里，无法奢求院子里的人都对她忠心无二。 舒锦皱眉，随即又平静下来，等着清儿开口。 清儿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舒锦，得到点头后，神色冰冷的看着众人。 “小姐的玉佩不见了，总不会就这样没了，是谁手脚不干净，就赶紧拿出玉佩，小姐仁慈，必会从轻发落。”清儿郑重的道，“但若是负隅顽抗，或是包庇的，一律同罪。举报的话，有赏银，若敢包庇” 清儿冷哼一声，唤来两个得信的丫鬟，令其一间一间的去搜。 真是没有一点权。舒锦端坐，并未阻止清儿。这是最简洁的方法了，只要没有销赃，就能找到盗窃的人。 不过舒锦的目光扫过清儿，无言。 清儿，倒是有文化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初心終不改 院子里的人有的神色惶恐，有人毫不在意，甚至有人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 舒锦眼神暗了暗，轻声唤清儿：“都有谁可以进我的房间？” 按理来说，有机会进入房间的人，有更大的嫌疑，比如打扫屋子的人，送饭的人，还有个因盆栽花瓶的事进去过的一个婆子和收拾花草摆件的人，进屋中询问顾夫人和眉姨娘送来药材礼品的处理 这么一算，有嫌疑的人还不少。 清儿靠近舒锦，神色为难，附在舒锦耳边小声解释：“小姐，这里很多都是家生子关系错乱，做了什么没有人敢说的。” 所以清儿才会直接让人搜查，虽然说了举报有赏，但却是没抱任何希望的。 舒锦立刻了然。 就像公司里的裙带关系，这里代代在此，关系更加紧密牢固，只要她今天没有搜出玉佩，没有找出确定的人，恐怕到不了明天她就会成为这顾府的笑柄。 一念至此，舒锦忽然就明白了她说要叫来院子里的人时，清儿的惊讶。 或许是没想到她如此不智，在顾府人心所背的情况下还敢闹大事情？舒锦因院中人心难测，不敢让一个重利至此的人留在身边，却没想到这是顾府。 在顾府她没有任何势力，是一个外人。若非如此，恐怕也不会有人直接偷到她首饰盒里。 清儿犹豫了一下，又靠近了些，声音压的很低，只有舒锦和她两人能听见，“若是寻不到到底是有个人的。让小姐有这么大的损失，那人当真可恶。” 清儿说的很含蓄。 舒锦迷茫，很快就明白过来。 该说不愧是在这古代深宅大院中看过的人吗？这么快就想出了解决办法。是在为自己脱罪？还是因之前的事，想要讨好？ 舒锦漠然的道：“你且去做。” 清儿抿着唇，站直了侍立在她身侧。 两个丫鬟一间一间的翻，不知道要翻到什么时候，这个时候不好让其他人离开，清儿询问了舒锦是否要回屋，得到否定回答就亲自去烧了水，端来茶水点心，取来一件银鼠皮浅灰纹绣双面斗篷，小心细致的为舒锦披在身上。 舒锦觉得有些冷，抬手握住青瓷盏，却被烫的一颤。清儿贴心的抬袖扇去热气，等到茶水温度合适，小心的奉上茶。 舒锦神色平静的饮着温热的茶水，心中隐隐疑惑。 清儿何必要如此讨好一个不日就要离府的人？不过，只要没有恶意，她就不会在意。但愿不是心虚。 时间渐渐过去。 没有人举报，更没有人自首。 众人神色各异，但似乎是不约而同的认为她做的都是徒劳。 舒锦非常明白，如果这件事无疾而终，她所有的威信都将荡然无存，天高皇帝远的舒家嫡女身份对下人来说没有多少威慑。接下来的几个月，恐怕都不会好过。 至于找能管的人，现在掌家的是眉姨娘，以眉姨娘和她的恩怨，只怕还要煽动一下。 甚至她院子里的人这么不敬，恐怕就有眉姨娘的煽动乃至授意。 这样的话，被克扣饭食中饱私囊都是轻的。 已经骑虎难下。 舒锦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用清儿的办法。 天色已过正午，舒锦虽没要清儿摆膳，但还有茶水点心，众人却是饥肠辘辘，看舒锦的目光都有些不善了，议论纷纷，异常嘈杂。 舒锦晃了下茶水，看着水中映出尚且的陌生容颜，压下了先让人去吃饭的念头。 两个丫鬟终于回来了，都是一脸无奈又难堪。 清儿为难的看向舒锦，带着探询之意。 舒锦心中蓦然的升起一丝凉意，让她觉得全身都不舒服。 她深呼吸又缓缓吐出，再抬头时已是沉静的笑容。 “清儿。” 清儿点头，目光估量的观察着众人。 “小姐有令，只要举报线索的，都有重赏。”清儿回头看向舒锦。 舒锦握着青瓷杯盏的手蓦然一紧，茶水晃荡开来，模糊了容颜。 即使心中翻腾着万般情绪，舒锦还是保持着镇定克制的平静神色，甚至是带着微微从容的笑。想起梳妆匣子底部暗格厚厚的一叠银票，温柔的补充，“若举报有用的线索，赏银百两。” 本来浮躁的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随即更加喧闹了。 舒锦这些天虽宅在屋中，却没少读书，相较于现代简体字有些不同的古文，她还是看的明白的。所以也知道了这个世界的货币价值。世两银子便足以一个普通家庭维持一年正常开支，若是城中的人家，二十两也够了。 舒锦说的一百两，像是灼热火炭上浇的热油，瞬间就翻腾沸滚，甚至不惜伤至他人。 舒锦已经看到有几个丫鬟凑到一起窃窃私语了，见舒锦不阻止，便更加肆无忌惮。 舒锦低头开始研究茶水中晃荡不清的容颜，脸上的笑意几乎维持不住。 一个衣着嫩绿，似是二等丫鬟打扮的女子走过来，尚显清秀的脸上浮现出抑制不住的喜色，“小姐，奴婢看见奴婢水湘，前个日子见着云囡去过小姐屋子，回来就鬼鬼祟祟的。” 舒锦微笑的看着她，提高声音，温和而暗含鼓励，“但没有在她的屋子里找到玉佩。有价值的线索，可不是说说的。你有什么证据吗？比如她把玉佩藏在哪里，或是忽然有了很多钱，或是和什么外人接头要买卖玉佩。” 水湘一愣，继而摇头。 舒锦挥手让她回去。 水湘秧秧的回去了，几个观望着蠢蠢欲动的丫鬟也安静下来。 舒锦从没有哪一刻感到如此的难受，她沉下心，一遍遍叩问着自己。 好几个丫鬟过来了，进过屋子的婆子犹豫一下，也跟过来，一个瘦弱的女孩被推过来，看衣着像是粗使丫头。 清儿见此，渐渐放松下来，转过头想说话，却一下子对上舒锦的眼神。 沉静而自信，有着最纯粹旷远的清澈与坚定，像是罗布泊的湖水，天山之巅的清风，即使世间千般世故，万种难行，也不改初心，甚至不惜为之付出代价。 那是近乎于信仰般的温柔虔诚。 清儿忽然意识到，她的办法，已经被放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贼人非贼人 舒锦冷淡的注视着来的几个人，声线温和如春日初融的溪水，清澈明朗，却藏着碎雪的温度，“你们找出证据了？” 一个二等丫鬟小心的看了眼舒锦，相貌清秀，嘴唇削薄，显出几分刻薄之相。 清儿厉声问道：“怎么不说话？你们过来是要干什么？” 面貌刻薄的丫鬟厌恶的皱眉，一把将一个瘦弱的粗使丫鬟推过来，冲着她喝到：“还不跪下！竟敢偷小姐的东西！” 那丫鬟将粗使丫鬟推的跪在地上抽泣起来，抬头露出谄媚的笑，“小姐，就是这个人！前几天我就看着，这贱蹄子鬼鬼祟祟的在小姐屋子旁转悠，后来就高兴的跟什么似的，问了还不说，估计是偷卖了小姐的东西。” 婆子连声附和道：“是啊小姐，你都不知道，这妮子是做打扫院子的，却要在小姐屋子旁，肯定是有成算什么，肯定是她！” 舒锦静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丫鬟，她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惊恐的仰起脸，泪痕未干的脸上露出慌乱的神情，强自镇定的辩解，“不是的！小姐，真的不是奴婢！奴婢根本没有进过小姐的屋子，更不知道有什么玉佩，怎么会偷盗？！” 舒锦垂眸喝了口插，淡漠的再次问道：“可有证据？” 婆子愣神，向身后的几个丫鬟看去，丫鬟们立刻义正言辞的争辩起来。 “奴婢都看着了！” “就是，小姐是要包庇她？” “小姐，你不知道，她是个赌鬼的女儿，前个月才来顾府，说不定就是眼皮子浅，干了这腌臜事！” “平日里就看着不像个好的，没想到这么坏！” “我们这么多人都能证明！” 丫鬟们七嘴八舌的说起来，见舒锦不语，声音越发大了，甚至有人直接自称我。 没有半分恭敬之意。 舒锦眯起了眸子，虽然心中早有腹案，但作为世家小姐与一帮丫鬟争论，到底失了礼数。只犹豫的时间，清儿已上前去，厉声压下了丫鬟们的喧哗：“吵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清儿微扬起下巴，神色倨傲冷漠，抬手直指吵的最欢的丫鬟：“你，刚才说看见了，你看见什么了？看见她偷东西？她没进过屋子怎么偷？你也没进过屋子，怎么看见的？什么时候？” 一连串的问题让丫鬟说不出话来，清儿又看向另一个，喝问道：“小姐包庇谁了？小姐怎么样自有小姐的考量，是你一个三等丫鬟可以非议的吗？掌嘴！还有你你们证明什么？被她藏起的玉佩？还是卖玉佩的钱？或是卖出去的渠道？凭你们空口白牙一说，能证明什么！看什么看让你掌嘴怎么不动手，是要忤逆小姐吗？没规矩的东西!“ “用力！没吃饭？” 婆子看向清儿的眼神已满是怒意，却不敢担上忤逆犯上的罪名，在丫鬟的气愤中用力的挥掌，丫鬟脸上立刻肿起红印子。 清儿退了两步，站到了舒锦身后。 舒锦挑眉看向清儿，清儿有些忐忑。 “你做的很好。”舒锦缓缓勾起唇，在清儿放松后又转向地上跪的女孩，“这么多人都指证你，说说吧，你的理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心性終已定 女孩渐渐不再慌乱，崇拜的望着清儿，闻言，立刻回答：“奴婢有理由。奴婢一撒扫丫鬟，根本就没有权利进入小姐的屋子。” “说不定就是你趁没人注意偷偷进去拿走值钱的东西！”刻薄的丫鬟打断她的话，女孩神色冷静，反驳道：“那你说，我把东西藏在哪里？我刚进府不过一月，可没有这样的人脉去卖出财物。 “刻薄的丫鬟噎住，不知该说什么。 “而且，刚才两位姐姐也搜过了，我既没有藏玉佩，也没有多出来的钱。” 女孩深深叩首：“请小姐明鉴。” 舒锦对这个女孩的冷静感到惊讶，目光带了赞许之色，“倒是不错。能说会道的，让你做撒扫委屈你了，就暂且提为二等丫鬟吧，收拾屋子。你叫什么？” 女孩惊喜的道：“齐宁。” 舒锦点头，侧目见清儿正打量她，微微蹙眉。 清儿附耳小声说道，“这样的话，小姐的事不好解决。” “那你以为如何？” “奴婢以为，找不到贼人，也可从重处罚这几个无礼的丫鬟，以警后人。” 舒锦淡淡的说：“不止。直接去找眉姨娘，除了齐宁，其他人行为不端，赶出院子，让她再送一批人来。” 顿了一下，看着清儿的眼神有莫名的光芒闪过，“从刚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人里，你亲自去，少挑几个，够做活就好。” 清儿面上浮现雀跃之色，立刻点头称是。 舒锦起身，唤了声齐宁，回到屋子里，清儿则是直接去找眉姨娘，处理一群下人。 坐到了舒适带精致柔软靠垫的椅子上，舒锦才松了口气，石凳什么的，真是又硬又凉，一点都不舒服。 抬眼，冷静的注视着齐宁，“介绍一下你自己。” 齐宁显得有些局促，垂首回到：“奴婢自幼丧母，家父喜欢赌博，没有去就把奴婢买给人牙子。” 舒锦沉吟片刻，不在追问，只吩咐了声等清儿回来告诉她，就去休息了。 今天的事，虽然没有什么要她忙碌的，但却几乎耗尽了她的心力。 骑虎难下之时，清儿给出的无疑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许以重利，诱得人心浮动，自会有人为求重利指证他人，那时只要随意定下一人，从重处罚，便可解此危局。 不然，虎头蛇尾的处理方式，无疑是在自掘坟墓。因为院中人知道是为财诬告，所以对“贼人”的处罚就要力求血腥残暴，能震慑众人。 可是她不愿意。 因要解自身之危而如此诬陷他人，甚至是会丢命的处罚，她做不到。 毕竟是从小在和平安定，人人平等的世界长大，即使不会脑残的妄图以一人之力挑战整个封建阶层社会制度，去和丫鬟做姐妹，但也不可能如本土世家千金一般，将活生生的人当成工具，用他人的性命做自己的踏脚石。 她要生存，必然要去适应这个世界的规矩，但不代表她会就这样背弃二十多年形成的是非观。 缓缓垂下眸子，遮去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 善良与冷酷，平等与阶级。所谓的生存，与她的观念，难道真的不能有缓冲的余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此间应有异 她有自己的认知，清晰而明确。 院中人绝对有不少探子，虽然换一批也会被收买，但她处理这件事的态度已经达到了震慑的目的。 毕竟一个几个月后就要离开的主子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讨好的。 只是不知道清儿为何忽然转了性子一般为她着想，这件事让清儿去处理，也是一种试探。 提拔齐宁，也有与清儿争锋之意，若有不对，就直接让齐宁代替清儿。 舒锦模糊的想着，惊觉腹部有热量升腾，她屏息试图去控制，却再也找不到了。 热量已经消失，舒锦却没了睡意，索性继续去看那些她看的有些吃力的书。 玉佩最后还是没有找到，但院子里新来的下人倒是比原来安分了许多。 对此，舒锦觉得也是勉强满意。 只是清儿这些日子殷勤得过分了些。 舒锦既不管也无不满，任由清儿处处衷心为主，一副恨不得为主赴死的样子。 当真诡异。 清晨，第一缕阳光自窗纸透入，勾勒出室内清晰的剪影，连空气中的细微灰尘都清楚可见。 舒锦遵循多年养成的生物钟醒来，却不想起床，撩开软罗纱帐，入目的便是一副美景，未必多么华丽张扬，却透出古雅的风韵，让人忽然就觉得岁月静好。 几乎想沉迷于这样的生活不愿醒来。 然而这终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舒锦恍惚了一瞬，忽然想起曾经之时，恍若隔世。 清儿轻声走进，细软嗫丝的鞋子踩在名贵木材的地板上未发出一丝声响。 女子纤细的影子落在床前，舒锦忽然唤道：“清儿。” 清儿将手中的茶水点心细细摆在桌子上，转身恭谨的垂首：“小姐有何吩咐？” 不知是不是舒锦的错觉，清儿的声音，依稀带了丝暗哑。 抬头，果然是哭过，眼圈的红肿还未完全消退。 舒锦惊讶，并没有出声询问，只淡声吩咐了更衣。 直到中午，清儿一直都是有些恍惚的状态。 室外忽然传来喧哗，一个有些眼熟的丫鬟进来，端着托盘向舒锦施礼。 舒锦依稀记得，是眉姨娘身边的二等丫鬟。 丫鬟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子上，态度不甚恭敬，“舒小姐，这是厨房的新式点心，茯苓糕，糖蒸酥酪，夫人特遣人做的，请舒小姐品尝。” 舒锦也不惊讶，这些日子眉姨娘没少让人送来各色吃食，只是一直由身边大丫鬟送来的，今日却来的二等丫鬟。看着态度客气却隐带倨傲的丫鬟，舒锦漫不经心的敲打，“姑母送来的心意，我自是要收着的，你且回去，告诉姑母说我很满意。” 不是说夫人吗？且就当是夫人又如何？ 丫鬟一下子就白了脸，期期艾艾的改口道：“不是奴婢口误了，不是夫人，是眉姨娘。” 舒锦并未再为难，一个仗着身后主子就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没什么好计较的。甚至还怀疑，眉姨娘让这么容易得罪人的丫鬟来送点心，就是要借她之手惩处，再给她安上不敬长辈的名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鸟雀不呼晴 丫鬟狼狈离开，舒锦回忆里一下确定自己近段时间没有做出格的事，就放了心，让齐宁去重新沏壶热茶。 清儿恍惚的侍立在舒锦身后，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本自己的工作却被交给了齐宁。 午饭还未到点，舒锦感到有些饿了，虽然与眉姨娘对立，但不影响她享受美食。毕竟是由眉姨娘亲自遣人送来的，眉姨娘不会蠢到在这里下毒。 齐宁已换上二等丫鬟的葱绿色衣衫，走路都蹦蹦跳跳的，显得非常活泼。 自玉佩事件之后，齐宁在这里过的不错，属于豆蔻年华少女被压抑的活泼天性也开始显露。 清儿回过神，却没有心思管齐宁的事，转至舒锦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去。 “小姐，请您赐救！”清儿泪眼婆娑，神色仓皇。 齐宁讶异的看了眼清儿，想绕过清儿，但一下子收势不及，惊呼一声，脚下受滑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摔去。 茶壶摔在桌上，茶水乱溅，桌子上瞬间一片狼藉。 舒锦微微皱眉，清儿慌乱的收拾着地上破碎的茶盏碎片，手指被划伤都没有注意到。 齐宁伸手去拉浸湿变色的桌布，却被烫的一颤，本就狼藉的桌面更加凌乱。 舒锦开口道：“清儿，齐宁，小心些收拾。” 清儿脸色苍白，一片一片捡起碎瓷，用手帕包起，扶着桌子站起来，犹豫的看着舒锦，咬着下唇，终于开口，“小姐，奴婢想要想要请假几日。” 刚才不是要求救吗？ 舒锦想到清儿今日的异常，淡声道：“允了。请假多久，你自己去报备。” 清儿想笑一下，却笑不出来，和齐宁一起收拾桌子。 齐宁欲言又止的看着，不知该说什么，又低头清理桌面。 被茶水浸软的点心很快撤了下去，换了新的点心与桌布，地上淋漓的水迹消失，但舒锦却有种奇怪的感觉。 莫名的不安。 午饭非常丰盛，舒锦食不知味的吃着，午睡的倦意一层层弥漫到脑海，她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来向内堂走去。 舒锦睡得并不安心，鸟鸣声隐约响起，本该清脆悦耳的鸟鸣显得异常凄厉。 “小姐！”伴随猛地推门声的是齐宁的惊叫，“小姐，您后院的麻雀都小姐，您去看看吧！” 舒锦被惊醒后也没了睡意，沉声安抚齐宁：“怎么了？慢点说。” 齐宁脸色难看，身子都在发颤，闻言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还是不可抑制的带了一丝颤意：“小姐，中午c中午的点心！奴婢想着扔了可惜，就和清儿姐姐分吃了些，还还把剩下的喂给了后院的麻雀都死了！” 舒锦一怔，继而猛地撑起身子，长长的呼吸，镇定的开口，“带我去看。” 初冬的院落，一些燕雀尸体凌乱的分布在地面上，还有几只姿势僵硬的卧于树枝。 几片细碎的薄雪零落在地上随着人的走动被践踏成泥。 就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死气沉沉。 身后响起院子里丫鬟的喊声。 “清儿姐姐！你怎么快去找小姐！叫大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生死为两难 是点心？ 舒锦下意识的回头看齐宁，正看见齐宁脸色苍白大汗淋漓的捂着肚子缓缓蹲下去，疼得扭曲的脸上满是茫然与恐惧。 “小姐小姐，有毒我会死吗”齐宁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完整，舒锦快速的扶起她向院中走去，扬声喊到：“来人！叫大夫！” 很快清儿和齐宁都被安置好，丫鬟领命找大夫，还有一人去给顾夫人报信，又找了老夫人。 舒锦因这件事神经高度紧绷，思维却也是分外冷静。 顾夫人虽是站在她这一边，但有老夫人禁足在前，管家权利诱在后，顾夫人未必会冒着这样的风险出来帮她，毕竟顾夫人还要在顾家生活。而老夫人，不管在这件事中她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但明年上都是要护着她的。 是的，舒锦已经对老夫人也抱有怀疑了。站在老夫人的立场其实是最不希望她出事的，舒锦在顾府出了事，不管真相如何，不管顾府有多么无辜，舒家都必然会怨上顾家。 然而老夫人和眉姨娘其实是有血缘关系的，而且还不远。 眉姨娘和顾老爷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后来眉姨娘家道中落，老夫人就张罗让顾老爷娶了舒家人，又纳了眉姨娘。这些年老夫人明里暗里帮着眉姨娘，又有小时候的情分，眉姨娘才能在这顾家后院如鱼得水，连顾夫人的风头都被压下了。要知道，顾夫人出身高贵，相貌教养都是一流，虽然在家族中权利不大，但放在外界绝对是一家女百家求的世家贵女。 这样的顾夫人，却对一个家道中落的妾室束手无策，连掌家权都拿不到，尤其是舒锦在与顾夫人的几次见面中，就发现这绝对不是蠢的，恰恰相反，还非常聪明能忍，会审时度势。 那么，这其中的事情，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这些只是舒锦近段日子打听出的消息加上她的推测，老夫人和眉姨娘之间的关系知道的人并不多，又都是一副讳莫若深的样子。 明面上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却要瞒着。 舒锦没有兴趣猜测眉姨娘和顾老爷之间的相爱相杀各种风流，比起这些完全没有意义的八卦，她甚至没有对一盘点心关注的多。 眉姨娘送来的点心，却出了这样的事。 舒锦将今天的事全部过滤了一遍，然后冷着脸吩咐丫鬟下去寻找有没有留下的点心。总要有证据才好说话。 直到大夫到来时，齐宁只是痛苦不堪，清儿已经昏迷了，脸色灰败呼吸微弱，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五十多的大夫和舒锦客套几句就进侧屋给两人看病。 这是舒锦在这个时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感受死亡，哀凉入骨而无可奈何。 只差一点点，躺再那里的人就是她了。 也许还要不如，清儿蘅齐宁都没吃多少，就几乎丢命，而按照她一贯风格，这点心她很可能会吃完，至少也是要吃一多半的。 那时的她会如何，几乎不用多想。 舒锦定了定身，站起身走进侧房，但大夫已经出来了。 “她们怎么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老夫人试计 “回小姐，”老大夫须发斑白，却精神很好，此刻神情肃穆，更显的庄重，“齐姑娘已无大碍。至于清儿姑娘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老夫已给她开了方子，小姐可先令人熬上。” 舒锦笼在宽袖中的双手控制不住的微颤起来，脸上依然沉静从容，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克制的悲痛，点头，亲手接过老大夫递过来的方子，令人立刻去熬上，并明言“用最好的药材！清儿齐宁都是我亲近的丫鬟，一定要救好！” 不紧不慢的处理好院子里暂时的动乱，舒锦又进屋看了两人，终于能安静下来，令人上了热茶点心。 两个丫鬟都在救治，还有一人危在旦夕，舒锦完全没有心情关心吃的，但接下来，恐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让老大夫检查过茶水点心，确定了没事，虽然心中还有些揣揣，但舒锦还是逼着自己吃了不少。 完全不在乎下人见她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吃好喝好会不会寒心。 在室内有没有多少人看着，何况本来就不是会付出忠心的，再如何感化都没有用，还不如用雷霆手段镇压，让人不敢生出背叛之心。 奈何她实在下不去手。 舒锦一念至此，更不想吃东西了。 挥手让其他的丫鬟将茶水点心都收下去，舒锦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静静思考这件事牵扯到的人，以及即将要用上的应对方法。 未必要滴水不漏，但她要有自保的能力。 不知怎样才能调动内力，说不定还要用什么功法口诀。 顾夫人很快就派来人，请她去华寿院 这是暂时解除禁足了吗？吩咐了丫鬟照顾好两个病号兼证人，舒锦挑了个看起来较老实的丫鬟，问了名字是菱月，就带着 新上任的贴身丫鬟去了华寿院。 舒锦到时，眉姨娘母女已到，顾夫人和顾清兰却未到。 几个身份较高的妾室也在场，老夫人脸色不太好。 直到顾清蘅貌似关切的问了句“锦姐姐怎么样了”，老夫人才将目光落在舒锦身上，笑的满是担忧慈祥之色，皱纹里都是后怕。 “锦儿过来了！快让祖母看看，伤到了没有？可折煞我也！老了老了，竟还看见小辈受苦唉，快过来。” 老夫人 叫来了舒锦，转头就厉声呵斥眉姨娘，“你怎么管家的！竟然发生了这种事，这就是你管理的好顾府！” 眉姨娘低眉顺眼，神色凄楚，却不辩解，很是干脆的承认了自己管理不严，并“惭愧的”要自愿交出管家权。 顾清蘅也有楚楚可怜的跪在她身边，哭到：“祖母，姨娘也是这些日子忙里忙外，又挂切大哥，思虑过甚，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清蘅愿意代母受过，请祖母责罚！” “胡说！浩儿才不会出事！你爹不是带他出去寻医了！很快就没事了。明芸啊，你看看，身子怎么样，可能先撑着？这管家，还是你来我才放心。” 舒锦沉默，心中已是冷笑。 若说刚开始她还以为老夫人是想要好好处理这件事，现在就完全不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筹谋顾夫人 舒锦沉静的坐在老夫人身侧的椅子上，一语不发，一副静待长辈处理结果的样子，让老夫人神色更是关切了，说出的话却半分不客气，“眉姨娘管家不严，本来想等你身体好了再还你管家权，现在却发生这样的事，差点害了锦儿！” 老夫人声音严厉，痛心疾首，舒锦保持沉默。 她可没看出来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的顾夫人哪里像身体不好的样子。 老夫人停顿一下，目光落在诚惶诚恐的眉姨娘身上，眼底有无奈闪过。 “明芸，我也知委屈了你，若是身子尚好，你就先管着，也照顾好锦儿。” 非常合情合理的说法。 舒锦脸上冷笑一闪而过，再抬头时依然是一派平静，平静的仿若几乎身陨的根本不是她。 顾夫人看向舒锦，舒锦对她笑了笑，没有任何表示。 老夫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挑拨，而且是光明正大的挑拨。 老夫人的话看似是在斥责眉姨娘，却向顾夫人提出来一个交易。 如果要管家权，就要压下这件事，“照顾”好舒锦，在这件事上不能帮着她。如果要深究这件事，管家权恐怕以后都与顾夫人无缘了，拒绝就是承认了身体不好，以后老夫人随时都可以用这个理由夺回管家权。 非常艰难的选择。 顾夫人没有从舒锦那里得到有用的信息，但多年的经历让她还可保持平静甚至是关切担忧的表情，顾清兰脸色都开始泛白，却强撑着一语不发。 顾夫人在顾府若没有实权，一个妾室都能不给面子。今日若放弃去帮舒锦，等舒锦离开以后，在顾府，顾夫人恐怕是过不下去。老夫人和顾老爷都站在眉姨娘一边，正室彻底名存实亡。到那时，舒家天高皇帝远，她在顾府举步维艰。即使舒锦想帮她，远在青州的顾家，也不是身居京城的舒锦可以管的到的。 但是要了管家权，就不能在管舒锦。舒锦传承至今，顾夫人和舒锦之间的血脉单薄的可以忽视，只是一个家族的按照族谱辈分叫一声姑母，不可能有多少亲情存在。但舒锦是嫡系嫡女，在外完全可以代表舒家，若是因为顾夫人不管而出了意外，顾夫人必然要承受舒家嫡脉的怒火，父母双亡，但舒锦还有其他血脉极近的血亲，且都是舒家实权人物。即使舒锦平安回家，今天顾夫人不管，这梁子也算结下了。 何况老夫人能夺她一次权就能有第二次，那时她两头都落不了好，又失了娘家的支持，下场之惨完全不用怀疑。 顾夫人到底是受过世家贵女最严格教育又在后宅沉浮数十载，很快就做出决定。 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今之计，也是选出较好的罢了。 看到顾夫人渐渐释然的神色，舒锦紧张了一刹便又平静下来，对于任何情况她都有所准备，足以她应付今日这一事。 顾夫人向着老夫人屈膝一礼，神色肃穆，声音平静而确定：“明芸近日偶感风寒，还未痊愈，掌家之事还请母亲劳心。若是母亲不弃，清兰也可代掌，她已近婚嫁，以前又被我带在身边叫到期，想必可以处理一二。” 话虽这样说，顾夫人心中却未抱任何希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执意为哪般 拒绝了老夫人，老夫人不会让她掌权，顾清蘅就更不可能。 顾夫人眼中有无奈，却非常坚定。 老夫人微不可察的皱眉，又微微颔首，轻叹，“只是兰儿到底年纪小了些。” 这便是拒绝了。 老夫人又张嘴欲言，被舒锦打断。 从坐下后就一直在沉默的舒锦优雅的站起身，状似不满的向老夫人抱怨：“祖母不是要处理这件事吗？怎么讨论起管家权了？” 老夫人面色沉了沉，笑道：“这件事自然是要查清楚的，管好了家，你才会安全，不再发生这种事。” 说的真好。 舒锦笑着，非常轻巧又像是漫不经心的说道，“那就让兰姐姐掌家吧！” 不等老夫人出言婉拒，舒锦又离席快步走到顾清兰身边，拉开本该属于顾清蘅的位置上的椅子，挽住顾清兰的手臂神态亲昵，向着顾夫人邀功，“姑母，我走了可就见不到兰姐姐了，想她怎么办？我想啊，我这次去了，就和祖母商量一下，让兰姐姐也去好不好？祖母都说了多些孩子在身边，她也高兴些。” 舒锦说的祖母，当然是舒家的老封君。至于老封君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难道顾府还会派人去问吗？ 顾夫人一怔，目光渐亮。 带在老封君身边教导，比起在顾府长大，身份虽未变，但择婿标注至少要往上提两级！ 作为嫡系嫡女，若舒锦想要让一个无实权的旁系嫡女之女回到本家，虽然有难度，但不是做不到。 毕竟舒锦生母的娘家也极为显赫。 顾夫人点头，眼神越发温和，说道，“只是路途遥远，虽说兰儿早就想要领略一番京城风景，也数次同我说起这些，心中甚是向往。而且思念亲人，想见一见她外婆，聊慰老人心中思念，又对以后婚嫁颇有助益，但只是怕母亲挂念。” 顾清兰握住舒锦的手，笑容灿烂真挚，转过头向老夫人轻声应道：“孙女确实很是想见识一番本家。” 舒锦微笑，悄然瞥了眼老夫人，果然在老夫人脸上看到几分僵硬。 顾夫人都说到这份上，她还能说挂念孙女不让去不成？ 但毕竟多年掌管顾府庶务，定力绝佳，立刻就转开了话题，开始关心舒锦，“此事容后再议。锦儿还在为此事伤神，你倒是只顾要玩乐，明芸，你就这么教她不睦姐妹吗？” 刚才难道不是老夫人非要纠结管家的事，才让她差点中毒一事搁置吗？ 舒锦也没有在这些口舌之利上多做纠缠，静待顾夫人的反应。 既然顾夫人选择了她，她自然是要为其谋福利的，顾清兰高嫁，只要同在青州地界，顾夫人在顾府日子就不会差。 女凭母贵，母亦凭女贵。 顾夫人无子，她也插手不了顾府之事，但却可以迂回图之。 给舒锦送点心的丫鬟很快就被找来了，跪在华寿院中惊恐万状。 舒锦并没有回到老夫人身边的位置上，就坐在了顾清兰身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何日是归期 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迎雨已经跟着老夫人数十年，深受信任，审问一事也被交给她来处理。 “谁指使你下毒毒害舒小姐的？”迎雨站在丫鬟身前，开口就是笃定至极的质问。 丫鬟声音发颤，尖叫道：“不是！我没有下毒！是她是她让我送的！” 丫鬟毫不犹豫的指向眉姨娘身侧的贴身丫春娴，凄厉的指责：“当时她说自己有事，不能去送，就让我去了，我没有下毒！” 丫鬟的反应让舒锦感到不对劲，却说不出是在哪里。 迎雨冷冷的看向春娴。 眉姨娘纤细的身姿忽然一颤，看向春娴的眼神充满被背叛的惊讶愤怒与不可置信，但又马上变得信任，转头斥责丫鬟：“春娴不会这样做！谁指使你的？为什么要这样做？” 丫鬟目露绝望，惊恐的大喊：“真的是她！我在打扫时她，她让我去送茶点，奴婢真的不知道那里有毒啊！奴婢绝对没有骗人，夫人姨，姨娘可以问她。” 眉姨娘充满信任的看着春娴。 春娴脸色苍白的咬着唇，低着头一语不发。 迎雨冷笑，质问道：“春娴，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春娴向前几步，转身跪在眉姨娘面前，“奴婢认罪，辜负了姨娘的信任，奴婢愿意接受处罚。” 眉姨娘震惊的后退一步，神色几近哀凉，声音颤抖，仿若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会让那个人陷害你。” 春娴深深叩首，说：“是奴婢下的毒。奴婢心慕大公子，但舒小姐却将大公子打的奴婢本不敢有怨望，但舒小姐近日越发咄咄逼人，还要伤害三小姐，奴婢一时气昏了头就，就干出了这样的事奴婢认罪，甘愿接受一切处罚。” 老夫人听完春娴的话，大怒道：“竟是这么个奴才差点害了锦儿！立刻发买，眉姨娘治下不严管家就让清兰来。” 舒锦：“” 她这个受害者还没说一个字呢！ 舒锦觉得这件事完全是眉姨娘自导自演。只是推出来一个替罪羊。很可能就是在刚才老夫人扯开话题拖延时间的时候。 舒锦对这样的解决办法完全不满意。即使管家权落到了顾清兰手中，她的危险还是一点都没有解除。 甚至更危险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任谁都看的处这是替罪羊，眉姨娘演的在怎么逼真犯罪理由再怎么充实她都不会相信。 可就是这么明显的推卸责任，甚至她就在现场看着，老夫人就敢这么罔顾她的意见，直接无视她给这件事做了判决。 彻底不顾及她的身份了吗？ 那么，很可能她就要死了。 在别人的地盘上，若是真的想要她死，简直不要太容易。 舒锦看了眼顾夫人，对方也是一脸茫然，还有些不安，发现她看来，眼中的焦躁几乎掩藏不住。 不能就这么算了，更不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去 舒锦瞬间就做出了判断，或许是觉得最差也不过是于事无补，心中的恐慌奇异般消失不见。 她仰起下巴，看着老夫人的眼神带上了毫不掩饰的不满，甚至是居高临下的倨傲藐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相随事何哀 掌家权落到了顾清兰手中，她若阻止难免会得罪顾夫人。但以顾夫人在顾府的地位，对她并没有多少助益，甚至因着不能将人得罪太狠让顾夫人母女日后日子不好过，她还要束手束脚不敢放肆。 那就索性放弃吧。 哪怕顾清兰掌握管家权，但有到本家镀金的利益关系，也不敢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得罪她。得罪也不会是致死之招。 只要活过在顾府的几个月，到“春暖花开时”离开，到了京城本家，她就安全了。 “顾老夫人！”舒锦眼神淡漠，却又透出几分冰冷的怒色，甚至不再称呼祖母，开口就是犀利至极的质问：“这就是贵府的规矩吗？客人来此却几乎丧命而凶手只是发卖？贵府当真好家教！” 舒锦的忽然发难让老夫人愣了一瞬，又慈祥的笑起来，和缓的劝导：“顾府家风向来严格，锦儿，你怎能这样空口污蔑？我也知道你心中有气，但也不能如此质疑你兰姐姐的教养。” 要搬出顾夫人压她吗？顾夫人除了淡薄到不堪一提的血缘和名义上的姑侄关系，还有什么可以让她顾忌的？ “哦？这么说，不是贵府家教，而是对我，对舒家有意见，才会如此？” 舒锦一口一个贵府，礼貌客气却将距离拉开了万里之遥，冷淡疏离又充斥着隐隐敌意。 老夫人脸色渐渐冷下来。 没想到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也敢如此放肆。 室内的气氛沉默而压抑，丫鬟们连大气都不敢喘，隐约传来的风声显得异常萧瑟。 顾夫人隐有焦急却不失正室的端庄大气，回首抚上顾清兰的手臂，眼中浮现出坚定。 顾清兰紧紧攥住衣袖，眼带不甘的去哀求，最终还是平静下来。她拎起衣角，跪在老夫人面前。 “孙女自知才不足理事，智不足管府，又差点惹了锦妹妹不快孙女不敢管家，也无能管家，还请祖母三思。” 老夫人脸上握着瓷杯的手指泛起青白之色。 舒锦也没想到，到了这时顾夫她人还会选择自己而不是嫁入并生活了近二十年的顾府。她一直坚信，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可眼下顾夫人帮她而和老夫人这么的打擂台，有什么好处？ 除非两害相权取其轻。 不是她心理阴暗，实在是她想不出原主一个远在京城本家的嫡支嫡女和顾夫人这样的旁系嫡女，甚至还是嫁出了十几年的顾府夫人有什么交情。 还是在她刚刚露出了要放弃顾夫人母女的情况下。 最多就是原主在顾府暂住了一个月，完全不至于让顾夫人拼着以后的帮她。 是有人打了招呼照顾她，还是 舒锦不愿去想另一个可能。 如果是那样，她的处境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危险百倍。 现在要做的是过了眼前这一关。 现在要做的是过了眼前这一关。 舒锦冷笑着迎上顾老夫人的视线，锋芒毕露，出言更是咄咄逼人，“顾c老c夫c人！不知贵府如此藐视我家，究竟何意！我堂堂舒家嫡系嫡女，寄住在此却遭此横祸！而凶手却只是发卖？不知贵府置我家颜面于何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生死不由己 “你当真就能代表舒家？”顾清蘅依然跪在地上，扬起的脸却已看不到刚才的无助慌乱，满是十一二岁女孩的天真与好奇，仿若不经意的问道，“我听闻，舒家自开国至今，家风严苛，教养让京城许多家族交口称赞。可锦姐姐却不知‘入门而问讳’这一古诫吗？都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家也有关于‘容人’的家规。锦姐姐竟不知吗？春娴虽有过于锦姐姐，但锦姐姐毕竟没有受到伤害，何必苦苦相逼，和一个丫鬟过不去，平白失了身份，落一个狠毒的恶名？” 舒锦冷漠的扫过顾清蘅，眼底是冷冽的讽意。 春娴要杀她是情有可原，她对处罚结果提出异议就是狠毒？嗤笑之余，舒锦非常清楚，顾清蘅的目的。 即使头顶悬着一把随时都可能落下的利剑，也不能扰乱她的思绪。 这一刻，或许是生存的渴望使然，她的冷静让自己都感到心惊。 春娴绝不是凶手，至少不是主犯。顾清蘅这么急切的阻止她，不过是怕处罚太过严苛让春娴说出幕后的人。至于是谁舒锦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讥讽。 她能怀疑的，只有眉姨娘。 “顾小姐说笑了。”并未接着顾清蘅喊的锦姐姐，一个称呼便拉开了距离，“我竟是不知，顾家的待客之道就是让客人容忍一个意图害死客人的恶毒丫鬟。你是在欺我一介孤女，还是欺我舒家无人？顾清蘅，本小姐暂居于此是不错，但竟连处理一个想害本小姐的丫鬟的权利都没有！入门问讳，问的便是顾家的专横欺客吗？一个顾家竟也敢质疑我家的规矩！当真是” 舒锦冷笑，既然撕开了温情的面纱，就争的光明正大又何妨？她若在这种情况下死了顾家怎么耶逃不开一个苛待孤女的名声，甚至会对上舒家。 原主打伤了顾府大公子，出了意外流言也会是不听劝告，嚣张跋扈咎由自取，在舆论上就处于弱势地位。 而现在看到堂下几个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让自己隐形的妾室和丫鬟，舒锦完全可以想象到顾老夫人有多后悔没有清场。 许是没有想到她真的敢拼着留下仗势欺人的名声来反驳。 “那么舒小姐以为，要如何处置？”老夫人徐徐说道，又恢复了平时雍容贵妇的姿态。 舒锦平静的和老夫人对视，语气有些奇怪，“能教出这样狠毒之人，家中也未必多良善。为长远计不如全家发卖。” 心中已是复杂无比，语气却始终平稳而克制。 人口买卖。 让她难以适应。 春娴似乎是家生子，若是眉姨娘以其家人要挟，春娴必然是不敢有异心的。但若是全家发卖发现春娴不安的看着眉姨娘，舒锦悄然松了口气。 正要继续开口，老夫人已经出言打断，“那就按舒小姐说的做。立刻去做。” 眉姨娘的神色一瞬间从迟疑变得平静了然。 她恭敬的施礼，带着失魂落魄的春娴向外走去。 不给舒锦再次开口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疑邻欲盗斧 舒锦缓缓握紧拳头，提醒自己冷静。 当断则断，老夫人不愧是在这深宅大院中历练半生屹立至今的正室夫人。 即使她死在这里，顾夫人也会把这些事传到舒家吧？毕竟顾夫人一直都旗帜鲜明的站在她这一边。 一念及此，舒锦忽然想到这也许是顾夫人选择她的原因之一。顾夫人只要将顾家对她的态度透露到舒家，顾府就很可能失势。在青州平县一带，顾家数一数二的世家，但与在京城政治权利中心百年传承的舒家比起来根本不够看。 虽然这些可能是舒家内部派系之争，但世家最重名声，事情一旦捅出，舒家家主都未必保得住顾家。 换言之，顾夫人也不安全。倒向顾家便会失去娘家支持，倒向舒家就很难在这顾家后宅中生存。 而顾夫人选择她，也是出于无奈。 很可能是发现了什么，毕竟前些日子顾夫人还保持着距离，虽然也在帮她，但更多的是明哲保身。 究竟是什么，能让在宠妾灭妻的顾府后宅隐忍了十几年的顾夫人选择孤注一掷？ 舒锦没有等顾老夫人请坐，就坐在了顾清兰旁边，冷漠的看着送点心的丫鬟战战兢兢的跟着眉姨娘离开，并未阻止。 事实上她也没有理由阻止，处理方式完全是按照她的意思来。 虽然觉得各种隔应，但现在她确实不能再做他言。 断了眉姨娘得力臂膀，又打击了眉姨娘的声望，也算是收获。改日要和顾夫人好好谈谈呢 一场大戏虎头蛇尾的落幕，舒锦也没有心情和一众人等言辞交锋，匆匆找了理由便回了院子。 舒锦的心情非常的复杂，因为自己。 她毫不客气的对上顾老夫人时，便是将顾夫人置于一种左右两难非常尴尬的地步。 当时她只希望顾夫人保持沉默不要添乱就好，是她不客气在先，也就没有对顾夫人抱有希望会帮她。即使她存了帮顾清兰高嫁让顾夫人在顾府有依仗的心思，但初衷的确是为了自己。后来又为了打击眉姨娘要发卖春娴一家。 分明之前还不愿为一己之私连累齐宁。 区别在哪里呢？不过是想要后来补偿和被动反击罢了。 舒锦恍惚的想到，自己来到这里，好像也就不过两个月。 适者生存吗？她这样，是在适应，还是在求生？ 窗外天高云阔，静寂无言。 湘妩院。 发买了春娴一家和丫鬟，眉姨娘脸色冷厉的令人心惊。 顾清蘅跟在眉姨娘身后，不敢出声。 眉姨娘让丫鬟都下去，关上了门。 顾清蘅有些茫然，眉姨娘一步步走过来，扬起手，清脆的巴掌声在室内响起。 顾清蘅踉跄着后退一步，不可置信的惊声道：“娘！” “别叫我娘！”眉姨娘冷漠的道，“我生不出你这种蠢货！” 顾清蘅一愣，压抑着委屈辩解，“不是我做的！” 眉姨娘眼神冷厉，“不是你，难道是我？” 顾清蘅低下头，声音却异常坚定，“即使我要动手，也不会是这种方式，更不会是在这个时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贵贱情何薄 眉姨娘深深地皱起眉，迟疑的神色蓦然转为惊悸。 她脸色似喜似忧的转换，片刻问，“真的不是你？那就只能不，也或许以后不要再对舒小姐出手了。” “那春娴一家” “我会处理，你不要管这些，你还小等以后。” 见顾清蘅不解，又嘱咐道：“不用问了，有些事不是你现在能知道的。去处理一下，不要露出痕迹。最近安分一点，就在你院子里呆着，除了请安哪里都不要去。” 顾清蘅心里满是疑惑，却不敢再问了。眉姨娘对她一向信任，教了她不少心机手段，本来是嘱咐一句就可以的事，这次却再三提醒。出手的恐怕是她所不能接触到的存在。 难道是舒家内部的纷争吗？ 顾清蘅乖巧的应好，便回去处理脸上的伤了。 刚才眉姨娘打她，即使是在盛怒之下也存着几分理智，声音虽大但下手并不重，用冷毛巾敷一下就看不到痕迹了。 留下眉姨娘一人坐在屋中，暗淡光线中她眼神晦暗难言，诡谲莫测。 良久，眉姨娘忽然唤来另一个贴身丫鬟秋鸣，下令：“就这样发买了吧！” 秋鸣一惊，迟疑的问道，“那春娴” “发卖。”眉姨娘长长叹息一声，“不用问她问什么了，下去吧。” 秋鸣领命而去。 虽然说了发卖，但以眉姨娘在顾府的积威势力，要拖延些时间并不是难事。本来眉姨娘觉得事有蹊跷，还让人审问这件事，现在只想与这件事撇清关系。 即使已经过去，眉姨娘还是感到坐立难安，将事情经过细细思虑过一遍，才渐渐平静下来，忽然勾唇一笑。 若真的是她想的那样，舒锦就算多一双翅膀，也不可能活着回到舒家。 这样也好，她就不用顶着老夫人的压力，非要舒锦死在顾府了。 “竟碍了这么多人的眼，难怪” 眉姨娘的复杂心思并没有影响到舒锦，她很快就像往日一样，品美食赏美景，闲暇时就捧书细观，并不出院子，却非常的闲适惬意。 中毒事件似乎并没有造成什么大的影响，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但暗地里的暗潮汹涌却令人心惊。 过了好几天，清儿终于恢复清醒。 已经被大夫诊断为“尽人事听天命”的清儿虽几度气绝，但最终还是坚强的挺了过来，连看病的刘大夫都渍渍称奇，说这一定是心中有放不下的事，不愿意去了，竟真的一日日好转。 清醒过来的清儿，还有些恍惚的问来看她的舒锦，能不能跟随她回京，并表示一定会效忠。 舒锦因为这件事曾特意令齐宁打听了清儿的身世。 其母虽不是大家之女，但也算书香门第，奈何家道中落，后来嫁了一个商人，生下清儿和清儿的弟弟。 商人在一次运送货物时被山贼杀死，于是年幼的清儿姐弟和寡母相依为命，虽然生活清贫，但因母亲受过良好的教养，寡母对清儿姐弟要求非常严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欲得一忠仆 寡母觉得清儿丢人，就不愿认她，这半年清儿与家中关系一直紧张，她把月钱省下来，但总是往家里送多少钱，寡母就给她还多少。虽然没有阻止清儿与弟弟亲近甚至买一些孩子喜欢的零食，却一直不肯接受钱财。直到最近忽然和缓了态度，想让清儿回家看她，顺便照顾弟弟。 清儿非常高兴，回去了几次，保证一定照顾好弟弟。 甚至因为他的束俢贪图匕首。 中毒的那天清儿得到寡母病逝的消息，哭了一场就来找舒锦请假，因为精神恍惚撞到了齐宁，洒了茶水也恰巧救了舒锦。 履历完全没有可疑之处，连前些日子清儿忽然心情愉悦和后来的事情都对的上，而且入府时间不长，不会是眉姨娘的死忠。 至于束俢之事，虽是舒锦猜测，但她觉得离事实也相差不远。 寡母后来愿意认清儿恐怕就是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想要让清儿照顾弟弟。 现在才七八岁的孩子，寡母病逝，姐姐在顾府中毒昏迷，孤苦无依，这几天怎么样了？ 舒锦立刻找来齐宁，给了银票让她偷偷去换成银子回来，在留给清儿弟弟一些，托人照顾他，等清儿恢复。 清儿中毒是受她连累，又阴差阳错的救了她，即使不是这样她也做不到冷眼旁观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沦落绝境。 何况她还存了其他的心思。 逐利者，以利诱之。 清儿重情，近日她也确实觉得清儿能力不错，如今又是这样的情况，舒锦想要收为己用。在这里她没有可信任的人，连吃一口饭都胆战心惊，即使齐宁也不能让她完全信任。 比起自己虎躯一震众人纷纷拜服，跪求效忠，她更相信利益的结合。 清儿并未签下卖身契，而是类似打工的有时间限制的合同。 她离开时带走也方便，虽然要多一个孩子，但换清儿忠诚足矣。 当然，一切的前是她要活着离开这里。 有了决断，舒锦让清儿先养好身体，又给清儿弟弟找了一个当地很好的学堂，舒家嫡女的名号不能直接拿出去用，舒锦就借了顾夫人在外庄子里的管家送清儿的弟弟入学。 清儿愿意与她签下身契，虽说有奴籍的姐姐对读书人来说无疑是一种耻辱，但那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等她在这里安定下来，完全可以帮清儿解除奴籍。 处理好清儿的事，舒锦并没有放松的机会，将近过年，顾府处处张灯结彩，灯笼高挂。 作为当地一流世家，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舒锦考虑过要不要借着舒家嫡女的名头“暂住”到其他家族中，最后还是放弃了。 就算她不在乎名声，顾家也不会放人，何况这还是在礼教森严，对女子苛刻到流言可杀人的封建社会。 即使这个朝代的开放程度甚至超过前世古代，但不管在哪里，出了什么事女子总是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而且在这顾府，还有人不想让她好过。 年关将至，到处都是灯笼艳色，晕染出昏红浅暖的光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风雪夜归人 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息，连近日笼罩在头顶的阴云都仿佛散去。 下人们要置办的东西很多，来来往往非常热闹，舒锦约束好了自己院子里的人就没在多管。 顾清兰虽早就从顾夫人那里学了关于管家的事，但第一次上手还是出了不少差错，又是过年繁忙的时候，顾府着实乱了一阵。 夜色微凉，暖融融的光线寂寞的映在空旷的庭院中。月明星稀，稀疏的影子如水中藻荇般错落有致，庭院中人声渐渐消失。 已近三更时分，城中的更搂声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舒锦睡得香甜，摇曳的烛光明明灭灭，终归黑暗。 极轻极浅的脚步声悄然响起，由远至近。 凭感觉，是从仆人住的偏房方向。 红罗斗帐中女子蓦然睁开的漆黑眸子比夜色更深沉。 来人缓步走至舒锦所住主房旁边的屋室，几个房间连在一起对称分布。平时没有住的人，但丫鬟守外更的通常会守在门前。 但不知今日为何没有听见守外更丫鬟的声音。 清儿还有些病弱，舒锦让她回家休养，今日守内更的丫鬟是齐宁。因为中毒不深，没几天就恢复了，舒锦身边又没有可用的人，就依然是齐宁侍候，并提拔为了一等丫鬟。 此刻齐宁正在外屋软榻旁边打地铺，呼吸声均匀悠长。 来人开始绕着房子走，发出极轻的声响，像是模糊的水声。 直到绕完一圈，脚步声又渐渐远去，夜里重新归于沉寂，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黎明前总是最黑暗的，月亮沉入西山，稀疏暗淡的星光孤单的挂在广阔荒寂的天空，又被涌来的厚厚云层挡住。 风渐起，细碎的雪花随着风势凌乱的飞舞。 冬日厉烈的北风吹得枝木来回摇晃，发出干硬古怪的声响，夹杂着冬日也不会落叶的常青树木发出的沙沙声。 莫名的压抑。 暖红色的灯笼寂寞的高挂，被风吹的旋转起来。一点残烛不甘就此化为灰烬，在风中挣扎摇曳。 忽然有一点火星溅落在灯笼布上，本应有一定防火功效的灯笼布炸响起微弱的碎裂声，随即就热烈的燃烧起来。 仿佛是早就说好了一般，挂在门前的六个灯笼接二连三的燃烧起来，风助火威，映亮了半个庭院。 火树银花，盛景殷艳，越来越多错落地火星落下，随风飘扬。 腾空类星陨，抚树若花生。 可惜无人看见此般美景。 不，还是有人的。 寒风扬起漆黑的衣角，于明灭的火光中宛如蹁跹的黑色凤蝶，在风中与凌乱的雪花共舞，华美而神秘。 精致的五官一半明于火光一半匿于阴影，一双光华流转的浅碧色瞳眸浮现出复杂至极的情绪，切齿的不甘痛恨与控住不住的孺慕渴望变换不定。 星星点点的火光终于连成燎原之势，隐匿在阴暗中的人影微微一晃便消失不见。 片刻后，一枚石子忽然撞破了窗纸，落在打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烽火戏人心 火势愈演愈烈，惊起的下人惶恐的大喊：“走水了！翡院走水了！快来人，小姐还在里面！” 下人们纷纷出来救火，从院子里和附近的水井中打开水泼上起火的屋室，场面忙乱喧哗，声势浩大。 屋室中不闻人声，只有火烧木料发出的细碎声响，被院子里鼎沸的喧哗掩埋。 风势狂烈，一院的乱景在火光的映照下竟显出几分诡秘。 宛如群魔乱舞，妖鬼临世。 消息迅速传到各个有心人耳中。 华寿院。 听到消息的贴身丫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去叫醒了老夫人。 五更就被叫醒的老夫人精神不太好，吩咐了一个贴身丫鬟先带人去灭火救舒锦，又强撑着换了正装。 走出房间，见到东方的火光已映亮了半边天际。老夫人神色莫测，手中捻着佛珠，良久，长叹道：“造孽啊！” 又嘱咐道：“别让闲人去。” 湘妩院。 “竟然这么快？”眉姨娘慢悠悠的扶了下鬓边的花饰，起身正要穿衣，脸色忽然一变。 “你且下去。” 斥退了丫鬟，眉姨娘缓缓走到窗边，小心的打开一条缝隙。 灰色的鸽子跃进来，眉姨娘拆下它腿部携带的竹筒中纸条，靠近烛光细细观看。 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甚至是恼羞成怒。 “来人！去翡院！” 端芸院。 听到消息的顾夫人立刻带着顾清兰向翡院赶去。 顾府中几大势力都不约而同的向翡院赶去。 仿佛是要验证什么，又像是要见证。 大火烧起来已近半个时辰，一桶又一桶水泼上去，却收效甚微，整个翡院中心火光冲天，炽烈逼人，在风中狂乱的摇曳。 几个下人冒火进入寻找，但屋中始终没有找到舒锦，也没有守夜的齐宁。 守外夜的丫鬟已经被最先赶来的眉姨娘呵斥训责，等候现任掌家的顾清兰发落。 “发什么呆？进去找舒小姐！找不到，你们也不用出来了！”眉姨娘怒声道。 遍寻无获，眉姨娘渐渐焦急起来，如果不是火势实在凶险，简直恨不得亲自上阵找出舒锦。 顾夫人继眉姨娘之后到，看向眉姨娘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与愤怒。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这么大的火，舒锦又一直找不到，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顾夫人要为顾清兰考虑，出了这么大的事，如果找不到凶手，只怕顾清兰就要担上害死舒家嫡女的罪名，找到了也逃不过治下不严，管家权很可能就此无缘。 在顾夫人指导下，顾清兰迅速平静下来，派了人在翡院中搜索，封了门不许有人出入顾府，警告了各房妾室不许出来添乱，最后又发落了守外夜的丫鬟。 条理分明的处理了所有事情，然后平静的站在顾夫人身侧等待结果，心中却满是忐忑，连手心里都沁出薄薄的汗。 枝叶在火光中映出的影子横斜于壁，烛光明明灭灭，摇曳不定。 鼎沸的人声嘈杂透过半开的窗子清晰的传来，昏暗的光线让外界无法窥探，宛如尘世之中一片遗留的这一片净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筹谋今已定 舒锦端坐在椅上，细细的抿一口冷掉的茶，目光沉静透彻，有着一种几乎能洞察人心的犀利理智。 暗影中她的容颜看不真切，无端的生出一种端静的冷漠，明明身在局中，却像局外人般冷静的观察，甚至是在欣赏。 齐宁侍立在侧，听到外面传来眉姨娘和顾夫人的声音，不由惶恐起来，不安的劝道：“小姐我们不出去吗？” 从近一个时辰前小姐拉着她来到这里，让她去烧一壶热茶，当着她的面将一包白色药粉倒入茶中一饮而尽，两个人就一直待在这里，丝毫不管外面为了找她们几乎闹翻了天。 而且小姐看了一会儿，还指着一个丫鬟问了她的名字和其它人信息，比如家中有什么人，性格如何。 那人是菱由，府里的家生子，还有亲戚在老夫人院子里当差，性子颇为傲气，看不起其它普通丫鬟，更讨厌初来乍到的齐宁，又因为被分到翡院，觉得自己被流放了，看谁都不顺眼。 平日和她关系并不亲近，甚至针对过她。 齐宁非常忐忑，感觉小姐变得有些让人看不分明的莫测之意。 “齐宁。”舒锦听着外面的喧哗，神情安静又淡漠，清澈的声线仿佛是被冰水淬炼过一般的纯粹，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愿意跟着我吗？” 舒锦注视着齐宁，眼波深沉，“跟我回舒家，有丰厚的月钱，身份可比五品官家的嫡女。而不是在这里受人欺辱。” 齐宁愣神。 舒锦也不催她，目光移到窗外，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舒锦的脸色在一点一点变的苍白，她却恍若未觉，专注的目光最终落在狂烈的火上，仿佛一下子被灼痛了一般，渐渐沉凝。 某种意志在这摇曳的火光中越发坚定。 齐宁拎起衣角，神色虔诚：“奴婢愿意。” 齐宁仰起脸，尚且稚气未消的脸上浮现出坚定之色：“奴婢蒙小姐相救之恩，愿一生追随小姐左右，不管贫贱富贵，健康疾病，齐宁都会永远效忠于小姐。” “”听完齐宁的话，即使知道这样的时刻应是郑重的，但还是控制不住想笑的冲动。 为什么她忽然有一种被表白的错觉呢？还是已经进行到了婚礼问答模式。 定了定神，舒锦努力保持思维的清醒，脸上已彻底失了血色，语气却依然平稳，“我相信你的忠心。” 舒锦站起来，双手扶起齐宁，克制着忽然起身带来的眩晕，轻声嘱咐，“接下来我们要这样” 这个时候的舒锦没有想到，她会那么快就彻底失去了这份忠心，还是在她一手推动的，那般惨烈的情况下。 现在还不是时候。 再等等。 舒锦又喝了口茶，用茶水的冰凉压制越来越浓的睡意。 而且，还有一件事。 疑惑的视线落在院子焦急的眉姨娘脸上。 因原主身体中内里的缘故，尽管依然无法调动，但五感都提升非常大。 否则也不会听到脚步声，从而逃过一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此有亭翼然 此刻，落在她眼中的眉姨娘非常焦急，不是伪装出来的，而是真的担忧焦急。 她曾学过微表情，记住的不多，恰巧有焦急这一项。 眉姨娘，竟是不想她死的？ 百般思绪在渐渐沉重的大脑中迟缓的流转，以至于她有一瞬间的茫然失措。 片刻舒锦便又清醒，用最后的意识将自己匆忙中的计划又推测了一边。 不管眉姨娘究竟对她抱着怎样的心思，但两人之间从一开始就是处在敌对立场的，这一点无可改变。 只是她匆忙间顾及不到太多细节，到时候还是靠临场发挥。 好在只要眼前这一环不出意外，她的安全就能得到一些保证。至于第二步计划舒锦想起刚才众人的神情，眼神渐渐变冷。 “齐宁，”舒锦撑起身子，将自己喝了一半的药粉纸包给了齐宁，又缓步移向床榻，“按我说的做。” 齐宁犹豫了，伸手拿起纸包，神色挣扎。 舒锦头也不回，虚浮却平稳的脚步停在床前伸手拉松了腰带，让衣衫显得有些凌乱。 她愿意去信任。 事实上她也没有其它人可用，就像是一场豪赌，赌齐宁和清儿的忠诚。 齐宁的神色镇定下来，隐有决然之色。 仰起脸将药粉往口中倒了一半。 并没有想象中的难以入口，微涩的药香带着一丝凉意在口中蔓延，像是在夏日清晨河边绽放的蒲芝草。 齐宁将油纸包小心的叠了起来收入袖中。 回头看了眼舒锦，正对上对方清宁柔和的目光。 微倦，隐有水光，显得真挚又信任。 齐宁转身掩上了门，谨慎的观察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自己，俯下身将一些泥土抹到了脸上，低着头快步向院后丫鬟居住地地方走去。 舒锦的意识越发朦胧，院子里传来的嘈杂人声渐渐变得模糊遥远。 即将沉入黑暗的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有一束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带恶意，却也没有多少善意可言。 是谁？ 带着几分不安，舒锦彻底陷入昏迷般沉重的睡意中。 风起，雪落，树影婆娑。 洛城。 看似平常的一处宅院，却别有洞天。 纹若雕缕，有檐翼然，摆设并没有太多镶金嵌银，却处处都透出低调的奢华，又半分不显轻浮，反而透出一种安然闲适的雅致景态。 风雪凄惶的凌晨五更，寥寥几支雕刻精致的蜡烛将这一方亭子映亮。昏暗暖黄的烛光映出少年清隽秀逸的身形宛若一纸翩然剪影，皎皎清华如天边皓月，温柔细致却也是可望而不可及。 少年端坐在白玉的石凳之上，面前圆桌上摆着两杯清茶。 对面的位置空空荡荡，杯盖还未揭开，便已冷了满杯清茶，徒留一丝似有若无的淡雅茶香，为这寒冷的夜添了几分暖意。 却始终没有又等到要等的人。 少年衣衫胜雪，眉眼精致，神色举止带着从容不迫的悠然。 空无一人的亭子里他自斟自饮，所候之人的失约未能给他造成任何影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皎皎云间月 空气有一刹那到扭曲。 黑衣人蓦然跃入亭中，衣衫上的碎雪在他落地的一瞬间被看不见的气场震荡开来。 来人屈膝施礼，恭谨的呈上手中记满字迹的纸张。 甚至不能称之为男子，还只是一个少年，细致入画的侧颜在昏暗之中越发皎白如玉。 少年神色悠然，并不去接，安然的姿态宛若那纸上记载的并不是他所识之人一般。 黑衣人站起身，取下脸上面巾，露出的清秀五官满是为难的神色，“公子，舒姐小在顾家还未离开。已经有人对她出手了，舒小姐的反应好像有点异常。” 何止是异常，简直是判若两人。 和他所认识的那个肆意张扬的女子完全不同。 少年静静地放下手中的瓷杯，修长如玉的手指缓缓拂过杯缘，又顿了一顿，放下手，目光一目十行的掠过娟秀的，明显是女子所书的泛潮信纸。 秀丽的脸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悠然从容，未见半分异色。 “明宣，”少年淡淡的道，“你且去护着她。” “她若要离开，就护她到她要去的地方，若要归京便护她到京城。之后，便不必再管她的死活。” 少年语气沉静，却在明宣心里掀起轩然大波，他犹豫道，“舒小姐若归京岂不是会对公子的事，有些妨碍？” “何止是妨碍？下次见面，就是死敌了。”少年浅笑，从容淡静，“我提醒过她，也放过一次。这一路护持，就算是对得起师傅临终前的嘱托了。” 明宣领命而去，犹有不解之色，却没有再问。 公子心中自有丘壑。 少年垂下眸子，眼中渐渐浮现出疑色，转瞬又平静下来。 不同于明宣的怀疑，他几乎可以确定，资料中记载的不是那个人。那么也罢，毕竟从一开始他们的立场就不同，又何须多言。 “不必收拾了。”饮了口茶，少年淡声说道。 香雾袅袅中，清雅秀致的少年白衣胜雪，姿容如玉，皎皎清华潋滟宛若云间之月清贵高华。 忽然，他略一侧脸，笑意深了些许。 “说好的赏雪观茶，你竟迟到了五更时分。” 清朗的男声有些虚弱的越来越近，带着几分气恼，“还不是那帮孙子！一天两天的折腾个什么劲！” 恣意的翻越边栏，一袭紫衣潋华映雪，却沾染这数处血色，显出了狼狈却依然不减风华。 紫衣男子说着拿起白瓷茶杯，取盖欲饮，脸色一下子变得奇怪。 “你早就知道了他们会伏击我？连茶都不给我倒！亏得老子见你在这里等了这么久还小小的愧疚了一把！” 翡院里异常安静。 下人来来往往，都极力不发出任何声音，深怕把自己牵连进去。 在场的几个主子现在一个比一个恼，谁都不愿去触霉头。 顾夫人疲惫的轻叹一声，对顾清兰嘱咐了几句。顾清兰发下命令，让下人一间一键的去查找，一定要找到凶手。似乎是已经确定这场火是人为。 眉姨娘脸色有些苍白，又有些欣喜遗憾。 老夫人不言不语，静观这两人斗法。 “找到了！舒小姐没事在这里！” 一声惊呼将三方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沉醉于何夕 下人脸色有些莫名。 老夫人的目光扫过脸色各异的众人，语速缓慢却极有威势：“锦儿怎么样了？” “还在昏迷，叫不醒。” 翡院中又上演了一次众生百态。 顾府常用的是刘大夫，还未天亮就被叫到了翡院。 翡院已经不能住了，舒锦被暂时送到了顾清兰的院子，同样昏迷的齐宁也送到了偏院。 “是蒙汗药。”刘大夫的语气迟疑。 “可确定了？”顾夫人眼神一下子就冷冽下来，厉声问到。 “确定了。”刘大夫额头有细微的汗意渗出，心中暗想着又是这后院之争，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他。刘大夫在顾府时常看诊请脉，就是因为他医声不错，多年来一直未被任何一派笼络。这次的事，比起堕胎药绝育什么的简直是在简单不过，但他可不傻，后院里名义上和实权上的夫人都在场，老夫人虽然不在，但身边大丫鬟也在这里等候，他怎么敢不谨慎？ 顾清兰一直在顾夫人身边不发一言，听到刘大夫的话，微微讶异的看了眼刘大夫，又将探寻的目光落在华床罗帐里依然昏迷的舒锦身上，目光晦暗莫测。 眉姨娘暗中打量着顾夫人母女，又看向舒锦，忽然冷笑了一声。 蠢货。 舒锦还未醒来，但齐宁已经悠悠转醒。 脚步虚浮的齐宁立刻被带到了顾夫人面前。 眉姨娘冷冷的看着，眼中是不加掩饰的鄙夷之色。见到顾夫人质疑的神色，只一霎就又笑的明艳动人起来，却藏着掩饰不住的讥讽。 “这么回事？” 这一声，事顾清兰问的。毕竟现在名义上是她掌家，就连顾夫人都没有先出声。 齐宁有些畏惧的看了眼眉姨娘，想起舒锦说的话，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冷静，然后将计划中的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真是经过是小姐半夜忽然叫醒她，带她到了一间屋子里看着火起，看着众人救火，最后给自己下了药，还让她也喝了些。 但现在肯定不能这样说。 齐宁回忆着舒锦吩咐的话，一脸茫然加不解得说到：“昨晚小姐说渴了，就喝了些茶水小姐见奴婢口渴，垂怜奴婢，就赐了剩下的茶水。就寝时小姐忽然腹痛，因为时候太晚怕惊扰了旁人，就没有叫大夫。奴婢扶小姐到外面因为小姐实在难受，就没有回屋里，在一处偏房里休息一下。后来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就就睡着了。” 眉姨娘垂下眸子，心中冷笑。说什么半夜腹痛，她是怎么都不信的。何况想到刚才连老夫人看她的神色都带着怀疑，眉姨娘眉间浮现出隐约的阴郁之色。 明明不是自己做的事，现在看来，可能是会被扣到自己头上。 她还无法反驳。 “来人。”顾清兰冷声吩咐，“将翡院里的人都看管起来，检查正屋有没有什么燃火的东西。” 顾清兰莫名的看了眼眉姨娘，又加了一句，“把事情详细报给祖母等祖母醒来后再说吧，祖母劳累了半晚了。” 顾夫人眼中浮现出赞许。 齐宁悄然松了口气，没有注意到眉姨娘的一个丫鬟靠近眉姨娘，悄然耳语了几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但求一生机 眉姨娘脸色渐渐变冷了，眼中隐有怒色。 只片刻就有丫鬟进来，手中拿着一个深褐色纸包，丫鬟将纸包放在桌子上，刘大夫自觉的上前检查。 蒙汗药。 “是从菱由房中搜出来的。”顾清兰的贴身丫鬟柳照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顾夫人的神色，话却是对顾清兰说的。 菱由的姥姥是顾老夫人院子里得力的一等丫鬟，老夫人垂怜她跟着自己大半辈子，忠心耿耿，就还了卖身契，送她到城郊的庄子里养老。菱由这个名字还是那老太太亲自起的，说是女孩子要起个好名。作为老太太最疼爱的长孙女，菱由被送到顾府继续侍奉老夫人。 虽然前一段时间出于不想让人觉得顾府薄待舒家小姐的缘故老夫人特意让人送了些顾府的丫鬟，说新来的怕不懂规矩伺候不好。但不管怎么说，晓芹都不可能被分到翡院，还在她的屋子里发现了药。 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前一段时间，受老夫人之命送几个人来的是眉姨娘。 眉姨娘森冷的眼神扫过身侧，想到今日未跟着她过来的贴身丫鬟。选人之事，她虽安插了眼线，但还不至于这样明目张胆的动手。何况她绝对不会将晓芹这样的人安排到舒锦身边。而这件事正是那丫鬟去办的！ 一瞬间眉姨娘就想到了种种可能，她平静下来，冷笑道：“这么说，就是那丫鬟下的毒了？二小姐，这件事你可要查清楚了，别寒了舒小姐的心，让她觉得我们顾府就是这样待客的。” 顾清兰像是被惊醒一般，定了定神，下意识接道：“我自是会给舒小姐一个交代。” 顾夫人注意到女儿的异常，又听她的称呼，不由皱了下眉。 顾清兰扬起声音吩咐道：“菱由呢？去找她来，郑大娘你去审讯，结果等祖母醒了，告诉祖母。一定要给阿锦一个交代！” 若不是刚才话说的太满，顾清兰绝对不会这么简单粗暴的处理这件事。至于现在，即使有什么不利，也只能咬着牙继续了。目光扫过床上的人，顾清兰默默祈祷舒锦不会死在这里。不然正掌家的她，怕是脱不了关系。 顾夫人隐隐感到不对。特别是听顾清兰又将称呼改回阿锦时。她本以为顾清兰是站在顾家的立场处理事情，所以称呼生疏，但是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顾夫人脸色刹那间苍白如纸。 她看着冷静的c条理分明的处理这事情，命令一条条清晰下达的女儿，之前的欣慰都化作无力。 这样或许也好，女儿长大了。 已经不愿受她管束了。 舒锦隐隐约约听到外界的谈论，还有人走动的声音。 但还不是时候，她需要这件事进一步发展。舒锦对于自己的选择并没有太大把握，但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不管是眉姨娘还是老夫人她都信不过，而顾老爷并不在这里，她还把人家儿子打伤了。如果真的是她之前所想的，那么她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近日那些并不明显的变化，已经暗示了什么。不过是在十死无生的绝境中赌一条生路。赢了她会安全许多，输了情况也不会坏到哪里去，毕竟她只有一条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终究染懵懂 意识在混沌中载沉载浮，恍惚间依稀掠过模糊的绯色光影。 张扬到跋扈的艳丽色彩，骨子里却是隔阂的冰。 许多细碎的c纷繁的画面在眼前载沉载浮，数张面孔与各种声音纷至沓来。 苍老的c年轻的c清秀的c精致的c平凡的 还有一场大火中，烈焰席卷云霄，炽浪横扫宫宇。是什么？怨恨？惊骇？恐惧？无边无际的绝望以极端缓慢而沉重的姿态，淹没吞噬着她的意识。 然而她什么都看不清。 挟卷着血腥味与逼人温度的狂风呼啸而过，却什么都不曾留下。 只余一片狼藉，漆黑c残败。 飘逸雪白被殷红渲染，蚀骨的仇恨与不甘蚕食着心智。皎白的衣角从容的自狼藉中翩然而来，青锋三尺血迹尚未来得及滴落，在地狱红莲般的业火之中灼灼明灭，越发妖冶而狰狞。 火光与血色交织，宛若地狱一角降临人间，猎猎业火焚尽生机。 舒锦感到不安。 狰狞到她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血迹缓缓的落地，寒凉的剑意落在她的颈侧。 半分杀机也无，温柔的如情人间的耳语喃喃，又像是春日里随意的抚过树梢的轻风。无声无息的，夺取生命。 舒锦瞬间汗透重衣，顾不得计划筹谋，蓦地睁眼，惊魂未定。她好像做了一个噩梦，却怎么也想不起内容。 “小姐！”正在床边守着的齐宁被惊动，惊喜的喊到。齐宁在做了舒锦吩咐的事情后就一直担心事情败露，现在见舒锦醒来，立刻找到依靠，将舒锦昏迷后发生的事反反复复详细的讲了好几遍。 “菱由已经被关到柴房了？”舒锦垂下头，声线平静，眼中却浮现出挣扎之色。 “是。”齐宁觉得舒锦情绪不太对，却不知哪里出了错。 舒锦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竟然，是在犹豫吗？她在犹豫什么？犹豫自己要不要这样伤害无辜的人？什么时候，她已经学会用无辜者的身家性命去权衡利弊了？只凭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测？舒锦神色变幻莫测，最终归于平静。这件事，她是一定要亲自去看看的。若是那么她做什么都是王晓芹应该受着的。 若不是，她自然会给她脱身之策。 初至之时，她坚信只要小心行事明哲保身，就可以安然离开。等到了舒家，虽然无父无母无所依靠，但总不会 有人会明目张胆的对付她，哪怕对方是舒家人。 她一直都有这样的怀疑。毕竟政完全没必要对她一个孤女出手，若是私仇又怎能让顾家也甘愿为虎作伥？顾家可是娶了舒家的嫡女，即使是旁系无权又不受重视，这个亲家关系也是不可更改的。 现在想来她终究是在渐渐适应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在以生命为赌注，忠诚与鲜血为筹码的棋盘之上，她几乎能看见，自己渐渐褪去的天真。 她终于学会了，抉择。 不是两件衣服哪一件更漂亮，也不是外卖哪一家更好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年岁竟如是 为了自己走的更远更久，甚至要无辜者的鲜血铺路。 现在的自己在生存危机中，尚能做到即使退让也依然坚持原则。以后呢？会不会有一天，她会放弃一点，又放弃一点，底线一退再退，最后彻底失去良知，背弃初心，成为自己曾经最厌恶的人？ 若是如此，她如今辛苦挣扎，又是为了什么？ 定了定神，冷静下来的舒锦想到齐宁口中，已有一家主母风范的顾清兰。 十五六岁，在另一个世界还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在学校为着成绩或穿着打扮发愁。而这里，已经将要嫁人，执掌一府庶务了。现在的顾清兰，才是有了嫡女的手段。正常情况下，府中的嫡女是自小就跟随主母学习治家之道，但在顾府顾夫人没有实权，只是口头教导。眉姨娘非但没有克扣，甚至还送了不少好东西，治家又没有过错，顾夫人连夺回掌家权的理由都没有。又有顾老爷顾老夫人护着，所以有舒家作为后台的顾夫人，一直处在不上不下非常尴尬的位置。所以实际上吃穿用度顾清蘅和正经嫡女都是差不多的。 眉姨娘此人，手段当真厉害，又能权衡利弊，顾大局而不惜小利，难怪连有种种优势的顾夫人都被压制了这么久。 即使是现在的顾清兰，也没能彻底掌控后宅，暗中的人依然是眉姨娘。眉姨娘多年积威，又手段厉害，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只要眉姨娘动手，顾清兰立刻就要手忙脚乱不过倒是还有一个办法。舒锦并不能肯定自己频频出事与眉姨娘有关，但若是顾清兰掌权，确是对她会很有利。她已经感到，杀机迫近。 敌人绝对不会让她回到舒家，即使离了顾府，路上也是伏击的绝好机会。舒家没有要派人来的意思，她孤身一人，顾家势必要派人跟随。若有异心，她难逃此劫。她需要可信之人，还有清儿齐宁的身契。 所以，掌家权必须在顾清兰手中。 至于异常的顾老夫人 后宅啊！ 小小一个顾家便有此般纷争，那么舒家呢？ 舒锦回忆起昨夜的脚步声。 轻而浅，极有节奏，平稳而危险。 和齐宁口中高傲冲动又自视甚高的菱由完全不像一个人。 可她在观察园中人时，确实是菱由的脚步声最像。那样轻而稳的脚步，又怎会是冲动之人？ 而且这样有后台的丫鬟，怎么会被分到她这样“没前途”的主子院里？ 慢慢的垂下眸子，掩住了眼底越发浓重的的疑惑。 总会知道的，现在的线索还不够将一切串联起来，纠结完全没有意义。 让齐宁去重新冲泡了茶水，舒锦拒绝去喝大夫开的药。 天知道药里会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现在要小心一点。 就连茶水都是齐宁全程围观的，她现在没有几个可信之人。 “齐宁，你知道清儿在哪里，告诉她”舒锦嘱咐了一些事，便又和衣躺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谁寄锦书来 齐宁似懂非懂的点头，疑惑道，“小姐，您不起来吗？” 舒锦知道齐宁是想问她见不见顾夫人她们，笑了笑，“等她们来。” 齐宁和她都没有出去过，按理说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她醒来。但门外舒锦有些愉悦的想到，她现在的听力，进步了不少。 听着薄薄木门外细碎的脚步声匆匆跑远，舒锦的目光暗了暗。 只是不知道，是谁的人呢？ 齐宁乖巧的离开，舒锦闭目躺好。 良久。 先到的是顾夫人。 听到顾夫人和身边丫鬟交代着什么的声音，舒锦有瞬间的茫然。 湘妩院。 从顾清蘅被眉姨娘打了一巴掌后，就一直很安分，安分的让眉姨娘都有些惊讶。 顾清蘅有气向来是要发作的，当场忍下来后来也要报复回去。这次因为舒锦受挫，却没有一点要还手的意思，连眉姨娘都觉得女儿懂事了不少。 上午浅金色的阳光静静地镀上古香古色的窗子，淡绿带银丝的银青罗绢窗帘被坠着深色翡翠坠子的赤金勾子勾起。 少女执笔坐在朝阳的红木翘檐桌案前，珍贵的碎金连四纸平平铺开。 鸽子梳理着羽毛，旁边一张隐现字迹的薄纸，一角印着极浅的印记。 少女容颜是继承了眉姨娘的精致妩媚，却又尚带着豆蔻年华的天真稚气。 顾清蘅神色纠结又苦恼，在信封外写下“兄长亲启”，却不知该怎样向哥哥解释舒锦这些日子以来，身上的变化。 不管了，她要告状！ 比起顾清蘅的苦恼，舒锦更多的是疑惑。 很快又释然了，笑吟吟的和顾夫人打招呼。 本来就是蒙汗药，不会太虚弱，显得头疼等一会儿也不好一下子就精神起来。 所以舒锦完全不打算摆出备受欺辱的孤女形象。 毕竟她不是林黛玉那样真的无依无靠，她有亲人有身份有家世，是京城四大家族之首，舒家的正牌嫡系嫡女！至少在这顾府，无人比她更尊贵！ 早在她知道原主身份和在顾府暂住的关系后，就不再担心性格转变的问题。 舒锦缓缓坐直，笑容坦荡。 顾夫人何等丰富的阅历，瞥见舒锦隐有过疑色，片刻便思索出缘由。顾夫人抚开因早间寒气而略厚的绣金暗红纹长襦裙，坐在舒锦床边。 “刚才，我听闻眉姨娘要过来，就想着也来看看，没想到正逢着你醒来。”顾夫人坐的笔直，语气拿捏的不急不缓，仪态端庄无可挑剔。 尽显主母风范。 因为顾夫人的动作，舒锦注意到了顾夫人身上，她在几个时辰前也见过，在这近中午时显得偏厚的衣服。 舒锦心中一暖，刚刚升起的防备渐渐褪去。 顾夫人望着眼前沉静的少女，不由恍惚了一下。明明是那么张扬的人儿，如今却是如此安静。是吃亏了所以学聪明了吗？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快要过年了。”舒锦察觉顾夫人的探究，就先开口了。平稳的语气不带半分这个年纪少女的懵懂憧憬，平静，笃定，带着不容错辨的倔强，“府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情理为两难 “好。”顾夫人眼中有赞赏，更多的是喟叹。 这就是，家族中真正受着最优秀教育长大的孩子吗？ 即使一时因外物障目，也能很快冷静下来，并找到最有利于自己的脱身之策。 只是，到底是孩子还太心慈手软了些。对后宅女子来说，心软可是大忌。 顾夫人匆匆的走了，舒锦神色渐渐晦暗。 她不是不会争斗。 前世职场间明争暗斗，她虽不主动参与，但不代表她不懂。只是，职场失败尚能重来，后宅之争却是步步见血。 她的果断坚决，化作犹疑软弱。 甚至刚到之时，她还天真的认为，她不去招惹别人，只要小心谨慎就可保安宁。 另一个世界的道德伦常，法律义务，二十多年的教育与阅历，本是为了维护社会的繁荣安定，现在却成了束缚她的绳索让她此时寸步难行。 可现在她可还能坚定的说，我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 当坐在沙发上，电脑前，像无数人那样安定生活时，任何人都可以大谈特谈，要遵守原则坚守底线，肆意谴责别人的过错。 好像这样就能显得自己多么高尚伟大。 每个人都知道别人应该怎样生活，却不知道自己要怎样生活。 就像现在的她，面对生存的选择时，束手无策。 午时的阳光经过窗子落在砖石的地板上，空气中细小的灰尘都清晰可见。 窗外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冬日的白雪映出静谧的光华，是冬日少有的好天气。 微风掠过树梢发出的细微声响轻快的传来，鸟雀呼晴，檐间低低语。 任人间千般哀乐，万种求索。 舒锦忽然笑起来。 她究竟在苦恼什么？她又怎会长久的生活在后宅中呢？只要有机会，她必然是要离开的。 那个传说中富贵高华，权势逼人的舒家，对她并没有多少吸引力。舒锦蒙受舒家养育，锦衣玉食富贵荣华，她一个来自异世之魂，接受了这具身体和舒家嫡女的身份。 但她不会留在这里。 欠舒家的，她会尽力奉还，但这不代表她会用这样的身份长久生活，她是来自另一个和平安乐年代的人，做不到草菅人命。 无关原则信仰，对她来说，这是做人的基本底线。多少年后，她回想起自己一生，可以笑着说，我这一生无愧于己。 以后，或许她会悠然的泛舟湖上，吟赏烟霞美景。 想的自身处境，舒锦无奈苦笑。也许过不了多少年，她连眼前这一关都未必过得去。即使知道到舒家也不安全，她也只能这样。 走一步，看一步。 为了生存。 心机手段谁不会用？ 风起，和熙之余，又添了冬日的孤寒。 老夫人让人送来了补品和一些首饰布匹，又带话让她静养，只字不提火灾的事。 难道是想就这样息事宁人？ 舒锦并不在意老夫人的想法，却要忌惮着她的手段。 直到第二天，不仅是老夫人，眉姨娘也只是简单的送了些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稚气尚未脱 其他的妾室纷纷效仿。 一时间，舒锦在的屋子仿佛成了禁地，没有一个敢来探望，却又都派来了贴身丫鬟表示了担忧关切。 直到顾清兰到来。 顾清兰身边的郑大娘只是一个粗使婆子，却能跟在主子身边，自是有她的独到之处。 郑大娘擅长审讯，在这后宅之中颇有用处，又是身家清白忠心耿耿，在顾夫人身边很受倚重。顾清兰掌权后，顾夫人就将郑大娘给了顾清兰。 而现在郑大娘跟在顾清兰身后，低着头脸色难看。 顾清兰也是无奈的表情，站在床边一脸难色，“阿锦，那个丫鬟太难缠了！她什么都不肯说，就连我觉得，也可能是另有隐情。” 当然是另有隐情。 还是她亲自吩咐齐宁去做的。 顾清兰的丫鬟搬来椅子，顾清兰轻轻的叹息一声，不忘优雅的一拎衣角宽款落座。 “阿锦”顾清兰犹疑了一下，还是直接的道，“查出来的结果是灯笼自燃引起火灾，祖母觉得菱由的事只是巧合。我们这样恐怕就真的会像上次一样了！” 这些日子顾清兰和舒锦也有来往，知道舒锦对暗示什么的不太敏感，说话也就直白了些。 上次只是一个丫鬟做了替罪羊，虽然拿到掌家权，但若不是老夫人发话，结果绝不会这么简单。就算没有更多的好处，也要眉姨娘付出更大代价。 老夫人无疑是站在眉姨娘那边的。 想到这些，近日已磨砺出几分沉稳老练之态的顾清兰语气中也不由带出一丝咬牙切齿：“起火时被下了蒙汗药，这是能巧合的吗？顾清横还说什么风水不好，要请道士驱邪她不刮什么妖风邪风就万幸了！” 舒锦看着尚且稚嫩的顾清兰，目光闪了闪，想到刚才顾夫人。 不愧是在世家教育中长大，又在后宅中沉浮数载的顾夫人。 她和舒锦想法有些出入，是因为两人观念的问题。顾夫人从小就在等级观念森严强烈的环境中长大，和习惯了尊重生命，人人平等的舒锦做事风格完全迥异。 思维方式就是不同的。 但是，不可否认，顾夫人的办法行之有效。 而且在当下最方便有效。 收敛了一下思绪，舒锦轻巧的带开话题，并不和顾清兰争论完全无用的事：“清兰，那菱由可能让我见一见？” “当然可以，不过未必会有用。只可惜”顾清兰迅速收敛了外泄的情绪，吩咐下去。眯了下眸子，眼中有惋惜，还有某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之感。 就像是逃过一劫的猎人，又有些遗憾不能一睹猛兽风姿。 又隐隐的不屑，自信手中猎枪的力量。 看来顾夫人还没有来得及和顾清兰沟通这件事。 舒锦斟酌着关于菱由的事，顾清兰还在苦恼，室内一时沉寂下来。 敲在木门上而质感干燥微沉的声音打破一室安静，得到允许后丫鬟就带进来菱由，后面还跟着端了茶水，脸色发白的齐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当时已惘极 看到齐宁舒锦恍惚了一下，忽然想到刚才顾夫人来时，因为齐宁不在，还带走了茶具，所以也就没能给顾夫人备茶 在这样礼教严格的地方，这样的行为可以称为不敬不恭不知礼了。 当时顾夫人没有表现出什么，舒锦面上平静心里却有不少要操心的，也就忘了这件事。难怪那时顾夫人的丫鬟显得有点愤慨又不满。 那就下次见了赔礼舒锦默默思量着。 她不是不知礼数，也不是太死板拘泥小节。客人来访要备茶是基本礼节，何况还要帮她想办法。纵使对方真的不介意，也不能就这样怠慢。 齐宁端着鎏金的乌木托盘，看得出她在极力的和押着晓芹的丫鬟拉开距离，连目光都避开。 菱由刚经过审讯，眼神恍惚惊惧，神色灰败仓皇，鬓发散乱脸颊红肿，破裂的嘴角渗出丝丝缕缕的血迹，血肉模糊的十指几乎能看到森森白骨，步伐踉跄，若不是两个丫鬟押着几乎站都站不住。 或许是原来的衣服不适合带来见她，菱由身上的衣服显然是刚换过，隐隐约约的血色缓慢的晕染扩大，在凌乱的浅蓝色衣衫上显出色泽沉凝的深黑。 齐宁脸色苍白，刚进府没多久的她忽然见到这样凄惨的画面吓的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郑大娘神色如常，顾清兰惊了一下又平静下来。 谁都没有注意到，床上绸面锦被拥簇着的少女在见到菱由凄惨模样的一瞬间霎白的脸色和握紧被角了的双手。 即使听到顾清兰说审讯不出结果时就猜到菱由情况不会好，但毕竟没有见到。现在菱由出现，对她造成的视觉冲击让她在愧疚不安之下几乎想要坦白情况放弃计划。 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仅凭着相似的脚步声就断定有异，因为只是猜测难以服人又制造出确切的证据。 不惜赌上自己的良知去博一个可能吗？ 舒锦忽然有些自我厌弃起来。 她当然可以不插手，计划已经拟定，即使她不去做顾夫人也会出手，她完全可以继续不问外事，等顾夫人和顾清兰将一切都处理好，用那些在她眼里狠毒残酷，在这个时代却再正常不过的手段。 如果说看到晓芹她的心就凉了一半，那么看到顾清兰虽然有些嫌恶又怜悯，但非常理所当然的神色，就彻底凉透了。 从没有这样清晰的意识到她不属于这里。 从没有这样强烈的想要逃离。 深深的吸气又缓缓的吐出，舒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原计划并未放弃，但多了一条。 她要保全菱由。 如果不能确定菱由就是纵火之人。 这无疑是得不偿失乃至后患无穷的。 她会被顾府的主子下人当做是软弱可欺，拿捏把柄。菱由非但不会感激还会怨恨于她。原来环环相扣的计划出现了纰漏。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是举步维艰。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这是她在完全清醒且冷静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因此而来的一切麻烦危机她都甘愿承受。 只是对不起顾夫人母女了，会麻烦很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菱由之何辜 舒锦冷静的思考着这件事的后果，沉静的眸子有隐约的流光掠过，一刹那恍若碎金流雪，熠熠生辉，平静而坚定。 菱由，一定要救。不是为了补偿或赎罪，更不是为了心中安宁。是她为人的底线。她始终做不到漠视无辜之人姓名，甚至以之为踏脚之石。 若是见到有人遇险，她不敢保证一定会去救，她只是一介凡人，做不了救世主。 但她不能让自己的手上染上无辜之人的血。 在生存面前，她的阵地已经一退再退，但底线始终存在。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菱由真的无辜。她不是圣母，做不到原谅一个欲害自己之人，更不敢让她留在顾府。 舒锦自认并不仁慈但现在的她不会料到，这一时坚持会给她将来带来怎样的灭顶之灾。 齐宁颤着步子，怯怯的观察了舒锦和顾清兰的神色，又小心翼翼的倒上茶水。 没能及时的奉上茶水，就是丫鬟的过错，即使她是奉主子之命出去的。确定两人都没有责怪她的意思，齐宁悄然松了口气，侍立在床边。 菱由被按着跪在地上，惨白的脸上犹带着不甘与怨恨之色。 “我不知道怎么会小姐，是有人在诬陷我不是奴婢啊，怎么会这样”菱由喃喃的重复着，涣散的目光落在舒锦身上，一下子又亮起来。像是在绝境之中抓到了最后一缕救命的蛛丝，挣扎着喊到，“舒小姐！舒小姐，奴婢没有害你！奴婢昨晚一直在睡，醒来才知道失火了奴婢本来是要到老夫人院子里去的，要不是我奴婢怎么会害你啊？” 舒锦微微侧过头，见到顾清兰疑惑又无奈的眼神。她压了压声线不至于显出颤音，问到：“刚才你进来，我怎么听着你也是会些功夫的？” 此言一出，顾清兰的不忍尽去，只余如刀般的凌厉，直直的注视着菱由。 菱由一愣，但并没有心虚或紧张，回道：“是因为奴婢小时体弱，家母特意请了武功的先生让我奴婢跟着练练所以会了一些拳脚功夫，这事老夫人也是知道的。” 舒锦还未出言，顾清兰已冷冷的打断，质问道：”那你又为何进了翡院？” 这个问题显然问了许多次，菱由一听就露出了无奈，“这个奴婢也不知，是眉姨娘身边的丫鬟安排的。” 顾清兰冷笑了一声。 郑大娘大步上前，扬手就是一掌落在晓芹脸上。菱由被打的跌出数步，唇齿间又有血色溢出。 “或许她真的不知？”对菱由的解释舒锦相信，但武功来历清白并不能证明昨夜的人不是她。 顾清兰轻轻的摇了下头，低声道：“不够。” 舒锦忽然明白了顾清兰的意思。 该说不愧是母女吗？手段如此相似，只是顾夫人更老练周全。 都是要在菱由身上作文掌握。不过目前来说，菱由确实是最佳的突破口。 “菱由，眉姨娘和舒小姐向来和睦，怎会让你这样的恶仆到翡院！你明明就是别有用心，竟还敢栽赃眉姨娘！”顾清兰厉声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试探终情由 舒锦无声的轻叹。 顾清兰看似在为眉姨娘分辨，却是字字句句都在暗示菱由指控眉姨娘。 是对菱由，她想到的是威逼利诱，顾清兰和顾夫人却是严刑逼供。若不是碍于老夫人，顾清兰又初掌权不敢逼之太急，恐怕还要以家人相挟。 舒锦忽然了然，顾清兰刚才的一句“可惜”。 舒锦垂下睫羽，遮去了眼底复杂至极的情绪。 菱由一手捂着脸，神色凄楚目光哀凉，只道：“二小姐明鉴啊！奴婢怎敢诬陷眉姨娘舒小姐，您知道我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若是老夫人” 菱由看似畏惧怯弱，却怎么也不肯接茬，只分辩着有人诬陷，甚至想攀扯老夫人来自保。 顾清兰冷静的质问：“眉姨娘为何要你来翡院？证据确凿，你竟还执迷不悟，还敢提祖母！”然后又低声劝慰，“你一介丫鬟，若不是有人指使怎么会这样做？若你说出主谋，本小姐可以保证从轻处置，甚至另有所赏。” 菱由只是摇头低泣，瑟缩着不肯配合。 顾清兰不禁蹙起了黛眉。 不同于舒锦，她认为这件事就是眉姨娘的手笔，也非常确定菱由就是眉姨娘的爪牙。所以对于菱由的沉默，她虽然不甘，却也有心理准备，不会太过恼火。逼供不成，顾清兰斟酌着要不要冒点风险将菱由家人也牵扯进来。 毕竟还是少年人，虽然早就见惯这种事，甚至在耳濡目染下学到了不少，但让顾清兰亲手去做这种事，她还是犹豫了。 说起讲菱由送到翡院的人舒锦回忆了一下，那时好像是叫春娴的丫鬟。 不过，她已经被发卖出府了，还是眉姨娘亲自动手。 据齐宁所说，菱由还是有些后台的，春娴怎么会让她来翡院？ 虽然疑惑，但春娴已不在府中。舒锦见郑大娘又要上前，便出言阻止道：“清兰，我想单独和她谈谈。” 顾清兰回首，莫测的目光缓缓将舒锦打量了一边，隐有几分不愿的点头，唤了郑大娘和几个丫鬟和她一同出去，齐宁看了舒锦一眼，见她颔首便也跟着出去了。 名贵木质的门缓缓开合，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明媚的阳光随之落入变幻着形状，又终于消失。 室内安静的让人不安。 舒锦端了刚奉上的热茶，暖融融的温度驱散了些心底的寒气。 压下怜悯愧疚或不甘怀疑的心绪，清澈沉稳的声线带着一种克制的不屑与了然，轻笑道：“怎么，你的主子难道没告诉你你们会有什么下场？” 舒锦不信刚入府的丫鬟就会忠诚至此，除非是有重利或重威。人若没了再多的利都没用，舒锦更趋向于有人威胁。所以舒锦故意语焉不详，若真的是这样，必然会有所动容。 但菱由依然是惘然的神色，半分异常也无。 舒锦缓了缓神色，轻声询问了几句关于昨夜菱由的行为之事，得到的答案都没有任何不对。 舒锦静静地注视着菱由的脸，不放过任何变化，忽然又问道： “昨夜三更齐宁出去时见你匆匆回去，你怎么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义利皆如此 听到三更的时间，菱由有刹那的惊惶，疑色掠过眉梢又迅速转换成惊讶与恐惧，瑟缩着哀声叹道：“奴婢一直在睡觉，不曾出去过啊虽然奴婢不与齐宁姐姐亲近，但自认也不曾得罪奴婢也不知齐宁为何要这样说” 反应非常快。舒锦注视着菱由，沉默不语。 菱由似是被她看的更加不安，红肿的眼圈盈着泪意嗫嚅着，“许是许是奴婢什么时候得罪了齐宁也说不定” “你倒是嘴严。”舒锦笃定的道，“但你纵火的东西，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往外送，莫不是当这顾府守卫都是摆设？” 舒锦神色坚决语气笃定，让菱由一直露出的怯弱样子有些撑不住了。她错愕的看着舒锦，又下意识的转过头向门口一侧的方向，转了一半忽然惊醒，垂下头脸色苍白，还有几分恼怒与紧张。 菱由已经意识到了被戏弄了。 舒锦的眼神渐渐冷下来，一时间复杂的说不清是什么感情。 她确实是在诈菱由。 从一开始她就摆出知道内幕的样子，甚至让顾清兰出去，室内只留两个人。这无疑是给了菱由一种暗示：我不知道是谁指使，但我知道是你，甚至知道事情的一部分经过。 循序渐进，利用已知的信息，诱使菱由露出破绽。她现在并不关注幕后真凶是谁，因为她毫无还手之力。 不是眉姨娘。 是藏在顾府之外的c黑暗中的一只手，拨动棋子，坐观白骨。 所以她只能尽力增加手中的筹码来自保。 知道了菱由无辜，她会想办法让她脱身。若菱由是纵火之人，她便不会多管，指使之人的帽子是一定要戴在眉姨娘头上的。 不给眉姨娘罗织足够的罪名，就无法名正言顺的在老夫人的袒护中，拿到顾府下人的卖身契。 对下人来说，谁拿着身契谁就是主子。不然发买到外面，被人伢子倒卖到别的府中，完全陌生的环境，刚进府的下人也只能从最低贱的活计做起，哪有已经经营了多年关系，甚至是家生子的原府好。 顾清兰虽掌权，但只是明面上的账面人事等，而且顾清兰一个将要及笄的女子早晚是要出嫁的，不彻底压住眉姨娘，顾夫人在这里就别想好过。而且是足以让顾老爷回府后，直到顾清兰出嫁乃至以后都不能说让眉姨娘重新管家的打击。 而心胸狭窄斤斤计较，因为大公子被打伤所以怨恨之下试图谋杀舒家嫡女就是很合适的罪名。眉姨娘在顾府掌家多年，根基深厚，没有明面上的证据，仅凭丫鬟的话不能定下死罪。但足够让她这辈子都不能染指掌家之事，甚至顾老爷都不敢像以往那样太宠着她。 说到底，顾家只是一个边陲的小家族，即使是当地豪强，但与舒家的尊荣富贵是云泥之别。就连之前顾夫人被闲置都是打着生下顾清兰伤了身子不能操劳为名。 家宅之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这些本来与舒锦没有关系，但她与顾夫人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即使是同宗同族，也没有就这样倾力相助的道理。 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长久之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孰为人之初 舒锦望着羞恼的菱由，回忆起顾夫人的话证据是一定要有的，区别只在于是人为的还是半人为的，人证还是物证。 活着的指控眉姨娘的菱由，或者“畏罪自杀”只留下一纸认罪书的。 确定了昨夜是菱由一手做出，她就没有再多做怜悯了。对于一个要杀她的人，平静以对是她的修养所能做到的极限了。不要说菱由只是被指使的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是被迫多么无辜。她差点被烧死在屋里，任何理由在这个事实面前都苍白无力。 她也不会因为之前还心生同情愧疚而责难其他。她是想过要救菱由，但不是为了菱由，而是为了自己安心。为了不受良心谴责，为了问心无愧。所以她也不会觉得被欺骗了感情，本来就是自私的人，做的也是自私的事，她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为此伤怀。 人之初，性本恶。舒锦从不觉得自己是多么善良正义的人，更不觉得自己做的都是为了别人，都是被逼迫。不管是之前驳回清儿的建议救下齐宁，还是此前不愿为了一个猜测害死菱由。她求的是问心无愧，而不是他人的安宁。齐宁的安好是以一院人发买为代价的，她帮了齐宁也不曾妨碍自己立威。想要让菱由活下来时，也只是保下性命，中间受到的苦，不是一点银子几件首饰就能弥补的。包括她毫无心里负担的同意去对眉姨娘的计划，也有知道眉姨娘不会因此丧命的成分在，即使她有七八成把握这是在污蔑。 客观来讲，舒锦看似心软到被顾夫人轻视，但骨子里却是相当冷漠的人。 只要不涉及她的底线，她就只会做一个冷漠的旁观者，或许会有站在道德情理上的谴责，但不会超出自保的界限。 正如遥远的异界，有那么一种环境，繁荣又平等的和平面纱下，流动着邻里不相识的冷漠。 不管在哪个世界，纵观古今，人性都是如此。 这世上，哪有什么圣人？ 舒锦沉默片刻，冷静的又问了一遍：“我思来想去，虽然伤了贵府大公子，但眉姨娘心胸宽广不会同我计较。你一个小小的丫鬟，却要来害我，究竟是受谁指使？你若不肯说，我也只好将你交给姑母了。” 舒锦的话已经说的非常明白了，就差直接告诉菱由要怎样逃脱惩罚了。 菱由慢慢的低下头，十指攥紧了衣袖，脸色苍白却坚决的说：“奴婢不知。” 连被污蔑的话都懒得说了吗？ 虽然不明白菱由为何要这样护着眉姨娘，但舒锦并没有再说什么，就让菱由出去了。然后以身子不适为由，安静的宅在屋里，拒绝了顾清兰想要给她重新添些丫鬟的好意，由齐宁一人侍候。 在这件事解决之前舒锦都不打算出去了，正好下了雪，待在屋子里还暖和。完全不在意外面因为此事而冷却下来的过年气氛。 也算是想要眼不见为净吧。 从菱由在她最后暗示之后都不愿松口时，菱由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既然拿不到“人证”，那就用“物证”。 菱由在自己家时是学过写字的，在一众目不识丁的下人里显得颇有文化，但现在这个优势却变成了催命符。 不得不说一声造化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流言可杀人 离过年只有几天了，舒锦并没有听到什么消息，她也没有去问顾清兰。毕竟是过年，有什么恩怨都放在过年后去处理。而且顾夫人还要一段时间继续收集证据，力图彻底掌控顾府。 舒锦也不想这么快去处理，连年都不让人好过，那简直是在打顾府和老夫人的脸。 即使如此顾府这个年还是过得不太好，顾老爷和庶长子不在，即使都是人精，做出了和乐融融的样子，但一起吃年夜饭时一度冷场。 眉姨娘也出乎预料的镇定。 舒锦不信眉姨娘会猜不到顾夫人是想要在过年后动手，可眉姨娘分明是夷然无惧。 为什么？ 舒锦将疑惑告诉了顾夫人，顾夫人沉吟片刻，告诉舒锦近日不要常去荣寿院。 确定顾夫人心中已有腹案，舒锦就放心的继续她的米虫生活，喝喝茶看看书，悠闲自在，仿佛根本感觉不到顾府里的刀光剑影。 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做，顾夫人自幼学习治家，又在后宅沉浮十几年，经验阅历都不是舒锦可比的。若是自作聪明强行插手，或许还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大年初三。 因为年前发生太多事，年后又有顾夫人和眉姨娘的暗中交锋，顾府人心惶惶。一众妾室安分无比，除了晨昏定省几乎不出院门，不与其他人交往，深怕沾染上什么一般。下人行色匆匆，比起算是半个主子的妾室，他们更加惶然无措，害怕战火烧到自己身上去。即使张灯结彩也显得紧张凝重，若不是过年登门拜访很多和去其他家族还礼之事的忙碌添了几分繁荣，恐怕是一副冷清样子。 与此同时，坊间的流言愈演愈烈。 本来是说顾府宠妾灭妻，一个姨娘胆大包天，打压正室还不算，现在正室娘家一个孤女寄住在这里都容不下，又是把人往湖里推又是纵火伤人，一点面子都不给舒家。就连舒锦打伤顾府大公子的事都被拿出反复说道，从舒家嫡女嚣张跋扈出手伤人，到顾府大公子欺辱孤女不成反被打，不少人都拍手称快。 流言传着传着，从茶坊酒肆到街坊摊馆，已经失了本来面目。有人以小见大，觉得一个姨娘哪有这样的胆子，说顾府想要干掉舒家，成为大雍第一世家，有人认为顾府连一个骨女，还是亲戚都容不下，迟早要没落，还有人说顾舒两家看似结亲，实则早有龌龊，来的孤女就是在试探顾家，世家多么凉薄云云，又被反驳顾家哪里比得上舒家也不乏有人猜测顾府大公子和舒家嫡女间的爱恨情仇，说顾夫人天生丑陋才一直不得宠 众说纷纭，在有心人的引导下，流言有两个大致方向，顾家不将舒家放在眼里，对舒家嫡女和流着舒家血脉的顾夫人态度轻慢，以及眉姨娘恃宠而骄，儿子欺人不成反被打，就对付舒锦，对一个失去双亲的可怜姑娘横加欺辱。 利用流言蜚语逼迫顾府放弃眉姨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一石千重浪 其实也不乏聪明人，但总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更多，即使明知道事情不是别人说的那样，也只会做出更合自己心意而不是接近事实的猜测。不管那个朝代，百姓总是对于这些豪门恩怨非常感兴趣。所以才说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虽然这是偏远的青州，但舒家何等鼎盛之家？作为大雍第一世家，舒家势力之大，权利之强根本不是顾家可以想象的。何况顾家也有敌人，他们绝不介意借舒家之手去打击顾家。 这只是计划中的一环。 顾夫人深谙利益的作用，想要顾家选择性舍弃眉姨娘，只有是眉姨娘危害到顾家利益时。在家族利益面前，嫡系子弟尚有可能被舍弃，何况一个妾室？即使这个妾室和老夫人有关系又跟顾老爷青梅竹马，但说到底，不过是个妾。 大雍明文规定，妾通玩物。 在其他人家，如果妾室非常受宠，丈夫又不要脸一点，是可以提为平妻的，只是名声会败坏一些。但顾府情况特殊，舒家势大，提拔平妻简直是再打舒家的脸。虽然顾夫人是旁系不受宠的嫡女，父母官位也不高，那也是舒家的正经嫡女，不给她面子就是在挑衅顾夫人背后的舒家。 所以这么多年，即使眉姨娘生下顾府长子，顾夫人只有一个女儿，顾府都没有提拔眉姨娘。 顾夫人操心着这些事，舒锦就悠闲多了，直到她听到一个消息。 “确定吗？”顾清兰忧虑之下脱口而出，脸色不太好看。 舒锦什么都没说，但也知道计划会艰难许多。 难怪眉姨娘那么镇定，恐怕早就知道了。 谁都没有想到，带着大公子离开寻药，过年都未回家的顾老爷忽然要回来，两天后就要到家了。 若有他护着，顾夫人想要动眉姨娘会艰难许多，平添变数。从眉姨娘早知道他要回来而顾夫人到现在才知道，就能看出在他心里孰轻孰重。 只是一个消息，就像是一块巨石砸落，在表面风平浪静的顾府击起千重波澜。一时间，人心各异。 舒锦对此不够了解，但顾夫人深知顾老爷顾翰霖归家后，她要面临怎样尴尬的情况。 必须要在顾翰霖回来前解决眉姨娘。若不是不想和自己丈夫撕破脸，顾夫人绝对会毫不犹豫的送眉姨娘去死。 顾夫人一下子忙碌起来。 治家不严，纵奴行凶，有违妻妾之别，滥用职权，苛待其他妾室及庶出子女，等等各种罪名都罗列出来，就连顾清蘅多做了一件衣服，其他庶子庶女饭食规格不过关，都成了罪证。 眉姨娘当真是非常高明的手段，明面上几乎没有不对的地方，让又有老夫人护着，一些小的错处老夫人就遮掩一下，仅凭这些根本不够定罪。 于是第二环发挥作用。 顾府如此偏袒一个姨娘，是在质疑舒家的权威吗？ 顾夫人在舒家地位不显，舒锦可是舒家家主的亲侄女，从小就在本家长大，据说深受舒家老封君喜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远方故人来 舒锦两次差点死在顾府，是只打杀几个丫鬟可以解决的吗？ 舒锦若已死，顾府不管找谁替罪，都必然会受到迁怒，但有着亲家的一层关系在，不至太严重，最多就是舒家此后官场上不在照顾顾家。 那时纵使处境艰难，至少还留得宗族在。 但现在舒锦还活着，顾府若不拿出足够重量的人物赔罪，等舒锦回到舒家，顾家还在不在都是两说。 哪怕不是为了舒锦，只为了舒家名声，都不会留着顾家。 大雍第一世家，对付一个边陲小家族不会比拍死一只蚂蚁更艰难。 所以当初舒锦伤了顾府大公子，外界流言甚嚣尘土，但顾府没有人在舒锦的教养上做文章。质疑家族嫡女的教养，就是在质疑整个家。 尽管连现在的舒锦都很好奇，世家正统教育下的嫡女，怎么会这么冲动？还有武功在身。 不应该是端庄大度，精通琴棋书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吗？不过想想也是，娇小姐可不会跟随父亲前来治灾平乱。 而原主的弟弟没有来，据说是身体不好，受不的舟车劳顿，所以就没有跟着来。 因为身体原因，原主的弟弟舒钰非常低调，外界关于他的消息很少。所以舒锦也打听不到有关他的更多消息。 舒锦发现，顾夫人近日越发焦虑，不是对顾翰霖要回来造成影响的担忧，而是一种近乎大难临头的，孤注一掷的决绝。 即使在这么忙碌的时候，顾夫人也不忘常来看看她，带来一些新奇的吃食或精致的物件，却对她的询问沉默以对。 这样的态度，不是顾左右而言他的回避，而是明白的表示的确有事，只是暂时不方便说。 即使神经再粗，舒锦也无法就当做姑侄间的客套了，但她们也确实没有多少感情可谈。 除非顾府将道，顾夫人想要找一条退路，比如回本家？ 虽然顾府并没有任何要衰败的样子，但这是舒锦深思熟虑后能找到的最合理的理由。 最大的证据，就是顾府掌权者对于眉姨娘残害舒家嫡女行为的放任纵容。 挑衅舒家，这个自杀方法非常的清丽脱俗。 顾夫人怎样和老夫人眉姨娘交锋的舒锦不知道，但从顾夫人放松了些的神色就能猜到事态在向好的一面发展。 因为，顾翰霖短时间内回不来了。 根据顾翰霖的小厮带回来的消息，顾翰霖因将要到家，夜晚没有入城，而是宿在城外，被一名黑衣蒙面人打的重伤，不能赶路，一个月内是回不来了。 对此舒锦喜闻乐见，也不忘表示了一下对姑父的担忧。 舒锦不知道，在离顾府只有两天路程的姑苏城，打伤了顾翰霖的人也在庆幸。 “总算赶上了。”青衣的男子遥望京城的方向，神色萧索。 “不知归宁那边如何”竹青的人影步伐沉稳的前行，衣角轻盈掠过，无端的就生出一丝寂寥。 风吹起动竹青的面纱，露出一角隐约的容颜。 精致清秀的轮廓上，伤痕满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异毒名牵机 老夫人是顾府的老夫人，自然要为顾府的利益考虑。在顾夫人近日越发明显的逼迫下，即使明知道罪名一旦扣到眉姨娘身上就洗不下了，但也只得退一步，与顾夫人达成和解。 所有下人身契移交，眉姨娘禁足，老夫人又从自己私库里拿出不少宝贝给顾清兰添妆。 如果不是老夫人态度太过坚决，顾夫人还要打杀了眉姨娘。 顾夫人虽然未掌庶务，曾夺权又被褫夺，以至于一直以伤身养病的名义半禁足多年，但数年历练的手段依然堪称凌厉。从在整个顾府庶务都由眉姨娘打理的情况下，顾夫人的院子却能如铁桶一般，让老夫人和眉姨娘都插不进手，就能看出顾夫人的手段。何况顾翰霖不在，再加上多年积蓄的势力，有这样的结果似乎也不足为奇。 看似理所当然的发展，却让舒锦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顾夫人将老夫人得罪的太狠了。 简直是要绝了交情的架势。 丝毫不顾及这段时间过后，老夫人和眉姨娘，甚至顾翰霖会不会报复，也不在意关于女子以夫为天，以孝为大的教条。即使仗着舒家的势，也不过是这段时间因为舒锦之事有本家重视，以后顾夫人还是在这顾府，舒家还是天高皇帝远。 这些日子已经让舒锦对顾夫人大致了解，顾夫人不是如此不智的人。顾夫人沉稳老练，手段凌厉，非常沉得住气并且习惯斩草除根。 事出反常必有妖，奈何不管她怎样旁敲侧击顾夫人都不愿明言。 即使不为自己着想，顾清兰的婚事，以后嫁人的依仗都在于顾府。而且顾夫人若是真的要杀了眉姨娘，就一定会动手，即使不在明面上，暗地里也是要动手的，可眉姨娘安安稳稳的待在院子里活过了两个月。 就像是并不在意眉姨娘生死一样。 期间，顾翰霖一直没有回来，老夫人几次三番的催，顾翰霖都推说再等等。 舒锦完全没想到顾夫人动手比计划更加狠辣，半分不容情，连顾清兰都被吓到了。 所以顾夫人邀她到自己屋中一叙，舒锦就来了。 一看就是要说秘密的节奏。 齐宁和顾夫人的丫鬟守在门外，屋中两人相对。 三足鹤形纹缕雕鎏金香炉，细白的青烟袅袅婷婷，依稀变幻着形状，又逐渐淡去。 顾夫人将一个巴掌大细致描金的樟木盒子放在桌上，一张有了淡淡细纹的脸即使上了厚厚的妆容也难掩眼下的乌青与深深的疲惫。 但她的神色分明是轻松的，舒锦将目光移到盒子上，默默地想。 盒子边缘棱角分明，显然是新制的，且并不常被拿出。 顾夫人凝视了一会儿盒子，轻叹了一声。 “五小姐。”顾夫人忽然郑重其事的说道：“我有一事请五小姐相助。” 五小姐，想来是她在家族中的排行。可顾夫人忽然如此郑重的称呼舒锦捏着瓷盏，闻言一笑，“姑姑但说无妨。” 顾夫人苦笑，转而将樟木盒子打开推给她，“先说正事。” “这里装着家族需要的一些东西，望你转交给家主。”盒子里面装着厚薄不一的信封。 信封显然都是用同一种纸制成，纹理细致的淡褐表面上涂着火漆，一字未写，边缘毛糙。仅从外表就能判断出封信的时间不同，隐约露出下端的信封颜色已经非常陈旧，至少是几年的历史了。 舒锦点头应是，并不多问。 顾夫人似乎有求于自己，若是能说的必然不会隐瞒，不能说的问了也没用。 有些事不是自己能知道的。 交给家主是有关家族的事。 这与家族将嫡女嫁到偏远青州，备受冷落有关吗？ 舒锦一直都觉得，即使舒家遥远，但毕竟势大，顾府如此慢待顾夫人，难道就不担心与舒家结仇？即使偏袒眉姨娘，也不至于这般明显。 现在看来却是另有隐情。 “我希望五小姐回到京城后，将兰儿带去。不是寄住一段时间，是以舒家女子的身份住下，直到出嫁。” 舒锦一怔。 这已经不是可以以思念亲人为由的借住了。外孙女，探望可以，甚至住一段时间都无妨，但久住直到出嫁分明不合规矩。她虽说是嫡女，但已失去双亲，更兼之还未及笄，这样的事她根本做不了主。 但舒锦没有直接质疑，她能想到的顾夫人不会想不到，但还是提出这样的要求，必然是有原因的。舒锦平静地注视着顾夫人，等待她的解释。 “你不用担心兰儿身份的问题。”果然，顾夫人沉默片刻就继续说道，“等我她就能名正言顺的去家族里了。届时，希望你能护着她一些。” 舒锦浅浅的啜饮一口茶水，再抬头时已是平静无波，“姑姑知道，我也只是一介孤女。何况” 不急不缓的放下茶盏，舒锦微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若是那时，不必姑姑说我也是会护着兰姐姐的。但我总要知道，事情的始末。” 她要知道所谓的“等到”，究竟是何意。 顾夫人又沉默了。 涂着猩红蔻丹，戴着赤金护甲的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的扣击，沉闷的响声在室内回荡，气氛压抑的令人窒息。 良久。 “牵机。是牵机。”顾夫人缓缓的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语气苦涩无奈，却也如释重负。像是独自背负着沉重行囊的旅人，终于遇见同伴，分担压弯了腰的重量。 保养的当的右手拂开了左腕的宽袖，于是露出来枯瘦的，和圆润柔美的双手截然不同的左臂。 一根暗青色的血管异常的分明，自腕部起，蜿蜿蜒蜒的向心脏蔓延。细小血管在旁侧密布，蛛丝般包裹了心脏位置以下的整个左臂。 《志异册》有云：此以左为志，至心而亡。有心右者，辄为右也。黛色蛛纹，究其百载而无解，乃苗疆一异虫螭蠖之所产，唯解者茥蒲，至永康乃绝。其名牵机，又以其异色名黛网c青脉。 牵机者，毒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孤家一寡人 舒锦望着那几乎与心脏齐平的密布的暗青蛛网，惊的一时失了言语。心里已是震惊莫名，神色越发的肃穆而沉静。 顾夫人恍惚的抚过凸出扭曲的血管，语气轻柔却刻骨不甘，“当年只怪我太过天真，竟动了不该动的情一时不察，便落得如此下场。” 短短的几句话，隐藏着巨大的信息量。 《志异册》也是顾夫人送来的，在得知舒锦看了不少杂书之后。 也就是说，顾夫人也知道，已经没救了。 作为牵机之毒唯一解药的茥蒲，早在百年前，大雍第二朝永康时就已经绝迹。 只待毒网生长高度与心脏相平，顾夫人就要殒命。 舒锦又看了眼位置，已经快到了。 听顾夫人的意思，凶手竟是顾翰霖？夫妻相爱是很正常的事，所谓“不该动的情”，又为何不该动？舒锦思索着，只觉得心中止不住的发冷。 对面顾夫人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但舒锦却一时还回不过神。 不是因为这几句话透露出的信息，更多的是这让她想到了一直未曾深想，或者说是不愿深想的问题。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包括关系着在这个朝代一个女子一生幸福与否的婚姻。 在宗族面前，一切个人的情感c意愿c喜恶乃至生死，都显得如此渺小羸弱。 所以，她曾想要脱离宗族，泛舟四海，竟是遥远的幻梦吗？ 欲戴皇冠，先承其重。 享受了家族带来的富贵荣华，自然也要为之付出。 但她不是! 不是! 来自舒家的舒锦已经死了，活着的舒锦活着的舒锦，还欠着舒家一个身份，一具身体。 所以她无法理直气壮的拒绝舒家的安排。 更无力拒绝。 一直逃避的问题猝不及防的出现在面前，原来是这样无力的感受。 捏着茶盏的手指不受控制的用力，泛白的指腹几乎与白瓷的茶盏同色。 舒锦一点一点收敛起外露的情绪，细致的侧颜在偏暗的室内泛起沉静的光华，却遮不去眉梢的孤独。 在这个世界，她始终是一个人。 不管理智上怎样清晰的意识到这次重生，但感情上她还是还是那个习惯了五讲四美习惯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异界孤魂。即使她学着去运用计谋，逼迫自己冷漠，但她心底不是没有期盼的，希冀一觉醒来所有不合常理的事物都会回到原点。 甚至将这一切当做幻梦当做游戏，所以才能做什么都能毫无心里负担，比如就那样平静的任菱由去死，即使她确是无力解救。 但其实在这里，她才是最不合常理的。 真真切切的，孤家寡人。 但终究还是要生存下去的，不管有多么艰难。生存是人类最大的本能，她也不例外。 所以 只片刻纷繁思量便又是冷静沉稳的世家嫡女，清澈的声线平稳而克制，已是不带半分情绪，“我落水的那次，与她有关吗？” 心知顾夫人不会做更详细的解释，舒锦直接转移了话题，问出了一直想要知道的。在离开之前，掌握更多的信息，来使自己能更加安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柳暗又花明 “是她。”顾夫人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舒锦轻叹，刚要再问，忽然感到心口有愤懑不平的情绪浮现，热流流转周身经脉，隐隐的苦涩怨恨冲击着她的意志，让她几乎想要攻击毁灭眼前的一切来发泄心中莫名的情绪。 用尽了全身力量，舒锦才堪堪压下这明显不属于她的情绪，克制的继续问道：“那时眉姨娘可能让外男入内？” 听到这个问题，顾夫人抬眼细致的打量着舒锦，见舒锦的脸色刹那苍白如纸，又涌上潮红，隔着一张桌案的距离都能感到一种几欲毁灭的凌厉怒火，现在又恢复平静，只是稍显苍白。 疑惑但没有多问，顾夫人缓声道：“能，但我并未发觉。” 舒锦没有接话，她在全力应付着更加霸道森寒的情绪，浅浅的漆色瞳孔在昏暗中泛起一丝碧色。 情绪一点点淡化c消散。 舒锦松了口气。 不是那个灵魂的再现，只是残留在这具身体中的情绪受到外界的刺激而涌现。 即使不尽如人意，她也是想要活下去的，如果原主归来，对她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随着情绪的消失，热流依然流转，只是被削弱，不复横冲直撞的暴虐。隐隐有一丝气感流经四肢百骸，细如丝缕却平稳绵长，让她觉得整个人都舒畅了许多，没有了刚来时压抑滞涩的感觉。 一切归于平静，舒锦终于有精力去思考顾夫人的话。 哪怕是在半禁足时，顾夫人也有自己的人脉渠道。不然，那么多的信封从何而来？顾夫人说没有察觉，那就很可能与其无关。 可是，没有顾府中人协助，那人怎能进入内院？用武功吗？ 慢慢旋转着手中的茶盏，舒锦忆起梦中交锋的情景。那人功夫比原主高，一举一动都带着轻描淡写的强大，即使躲避也是不紧不慢不急不缓，连她这个外行人都能轻松的判断强弱。 大概是个高手，但她不清楚原主的武功在这个世界的水平，也就无从衡量那人的实力。 茶水渐渐转凉，顾夫人也不催，手中把玩着你一枚黑色的玉符，目光深沉。 回过神，舒锦没有再询问眉姨娘，转而问起顾清兰的安排，“姑姑想要怎么做？有我能帮的上忙的，我必然不会推脱。” “和离。带着兰儿。”顾夫人语气平稳，显然是思量了很久，“若有家族发话，这都不是问题。这不是大事，我又有功在身，家族不会拒绝。只是怕有和我不对付的还望五小姐为我说几句。我的父母无实权无高位，有敌对之人也不会多显赫，五小姐身份贵重必能高嫁，他们不会这样得罪。等我带着兰儿归京，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五小姐在老封君面前得宠，与兰儿走得近些，那些下人就不敢太怠慢她。以后，也可以成为五小姐的助力。还望五小姐相助。” 面面俱到。 指明了风险不高就能获得收益，所有的关系情况都考虑在内。 非常缜密的计划，为了自己逝去后留下的女儿能安稳一些。 舒锦郑重的应道：“我必然尽力为姑姑筹谋。” 她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拒绝对她几乎毫无风险计划，何况本来就说过要回报顾夫人。 当然，顾夫人话里没有提及的她也能猜到一二，比如得罪一些人。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 即使对顾夫人所言“高嫁”有些反感，但这对作为孤女的她确实算是一道护身符。舒家这样显赫的世家，她又是嫡支嫡女，联姻也必然会是门当户对的家族。想要对付她的人，多少要顾忌一下。 舒锦收回了手笼在袖内，没有再握着茶盏。 茶水已经凉了，即使在温暖的室内也让人从手心到心底，都泛起丝丝寒凉。 她一点都不想就这样嫁给一个很可能都未曾谋面的人，但也不会无脑的哭闹甚至以死相逼。 到那时 舒锦垂下头，眸色变幻莫测。 顾夫人将手中的墨色玉符推到她面前，被磨挲光滑的玉符边缘泛着幽光。 是令牌的形状，雕着形貌狰狞的异兽，花纹奇异，底边有一行小篆。下端平滑，有凹凸的格纹。 “令九，令四。”顾夫人低声道，“顾府也有高手，所以令九在府外，我已经令人交代了他们听从你的吩咐。” 顾府有高手，就是说那个湖底的男子很可能有内应。至于府外舒锦忽然一惊，抬头便迎上顾夫人浸润笑意的眼神，“关于清儿，确实是我做的。” 舒锦也笑起来，“谢谢姑姑。” 她吩咐清儿这段时间不要来，给她钱让她置办车马并联系可靠的车夫和“镖局”业务的人，还解触了清儿在顾府的工契，只是不知道清儿完成了多少。 毕竟她要求的是必须确认可靠，这就非常的不容易。 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顺利的让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算计了。难怪前一段时间顾夫人看她时直接给了一叠银票，想来是担心她手里的钱不够用。 也就是说，顾夫人也认为，她回京这一路上不会太平。 那么，这个令九和令四，是保护她的？ 舒锦并没有怀疑顾夫人的居心，顾夫人现在有求于她，怕是比她自己还要操心这一路的安危。 “这个是信物？”舒锦拿起玉符，细腻冰凉的触感并不像玉。玉石触手生温，这玉符却分外冰凉。 “不是。这是指挥令。还有一半在我手里，是当年我来时带的，这些年有人死也有人新来，还剩五个。”怕舒锦误会，顾夫人又补充道，“我和兰儿在顾府也不安全，到时候还要回京，所以留下三个暗卫护身。等我们到京城，指挥令就送给五小姐。” 舒锦一笑，顾夫人给她暗卫虽是有利用和挟持之嫌，但毕竟是在帮她，她自是不会得寸进尺。转而又疑道：“姑姑为何不留给兰姐姐？” 顾夫人担忧顾清兰以后过不好或遇险，却不准备将此留给顾清兰，“她留不住，而你身份贵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归京路不平 6 顾夫人说的含糊，但舒锦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顾清兰不仅是旁系，还不是名正言顺的舒家人，拿着舒家的暗卫无异于小儿持金过闹市，高位的人不会在意，但其他旁系或庶出就少不得动动心思了。而舒锦不同，她是舒家的嫡女，舒家家主亲侄女，身份低的不敢动，身份高的就算觉得不合规矩，但顾及家主，她又失去双亲，也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有五个暗卫，对家大业大的舒家根本不算什么。 看来舒家不仅显赫，还深得帝心。家里都养着暗卫，不怕帝王忌惮吗？外戚c第一世家，这样鲜花着锦的荣华能几时呢？ 不过，这不是她需要考虑的问题，家族兴亡盛衰什么的，还是交给掌权者去头疼吧。 顾夫人嘱咐道：“很快就天暖了，你直接回本家，最好不要绕路。外面还有家里，总有些不对付的。” 舒锦点头，毕竟是好几个人，又没有足够能力掩饰，她这一路上的行踪瞒不住。 但是 “家里？” “吃里扒外。”顾夫人眼色一厉。 “那外面呢？” 顾夫人疲惫的说：“那几家哪一家不是想要断了” 说了一半，顾夫人下意识的看了眼舒锦，又继续说道，“断了你们这一脉。” “不是已经断了吗？”舒锦低声问到。 父母双亡，只有她和一个弟弟。在这里一个丧父的孩子很难撑得起一脉，毕竟资源有限，在怎么多也敌不过人多，家族那么多分支，既然已经吞了舒承远的资源，就不会将嘴里的肉吐出来。舒锦已经明白，大家族之中，亲情已经不那么可信了。 而且，那个弟弟似乎也不安全？好在至少比她孤身在外安全一些，但愿不会有人胆大到在本家行凶。 “地位尊高的，脸上怎么宽厚，骨子里有几个不是霸道的？” 不必再多言，两人都已了然于心。对方势大，家族遥远，行踪瞒不住的。与其绕远路增加危险时间，倒不如走最近的路博一把。 对对方来说，同样是路途遥远，对付一个可有可无的孤女，也未必会派出太多力量。 “你虽有些功夫在身，但也切莫出手切莫轻敌。”顾夫人叹了一声。虽然不放心舒锦的功夫，但若真是危机之时，或许也会有些用处。 “我会小心的。也请姑姑务必照顾好自己，兰姐姐的事，我既然答应了，自然会尽我所能。”舒锦语气坚定的承诺，又问道，“不知家族在外面都是什么风评，姑姑可否为我解惑？” 顾夫人笑言，”阿锦久不在家，不了解也是正常。只是我也出家多年，很多事也不太了解，就说一些知道的，阿锦勿怪。” 谈完了正事，称呼也亲呢起来。 但是! 但是，久不在家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听顾夫人的意思对她的武功评价不高，但也承认了她会武。而武功往往是需要从小练起的。 说好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在家绣花的正经嫡女呢？简直是在挑战她的历史常识! 若不是的确见了如顾清兰顾清蘅这样比较符合常理的，她三观都要崩一崩。 话说，连武功内力都有的世界，世家女子不那么符合常识一点，也不是多难接受的，是吧？ 舒锦开始担心原主在舒家本家的地位了。 府东，亭台檐翼，阁道萦迂，旁侧栽的花木已有碧色隐现。 顾清兰披着素色薄氅，正行向花房。 一张清丽绝色的面容温柔端庄，心里却犹带几分气恼不甘。 母亲竟然不让她进去! 和舒锦谈什么，需要避开她的？ 十五年来，她还没有这样连屋门都进不去的。母亲不是向来疼她吗？ 顾清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步伐又快了几分。 索性自己去看花，不带舒锦了。 身后丫鬟快步跟上，有人惊呼“小姐”! 转角处茂盛的常青后转出一道人影，来人步子一顿，躲开了顾清兰。 素蓝的少女身影端立，赫然是舒锦。 顾清兰一惊之下匆匆避开，虽然没有撞到，但惊惶时转身被绊到，身子不受控制的向路边摔去。 地上是石子路，若是就这样摔下去，弄不好脸上会留下伤。 少女忽然伸手，纤细的手臂却有着出乎预料的强大力道，素白的手指扣紧了顾清兰的手腕，稳稳的将人拉了过来。浅蓝的袖子划破空气，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顾清兰喘了口气，感激的道谢，身边的两个丫鬟连忙扶好她。 惊魂未定的顾清兰没有注意到对方看清她模样时，微恼的神色。 竟是后悔扶了她。 对方身边一个丫鬟也没有，因为平日里舒锦就不喜欢丫鬟婆子前呼后拥，只有一个齐宁，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就脱不开身，是以顾清兰并未多想。 “舒小姐。”丫鬟施礼。 少女望着顾清兰，眼底闪过不善，又瞬间冷静，松手向顾清兰笑了笑。 “阿锦，你和母亲谈完了？若是无事，不如我们一起去花房看看，有好多花都开了。”顾清兰已经平静下来，温婉的笑道。 “是啊。”少女轻轻的说，“谈完了。” 拒绝了顾清兰同行的邀请，就转身离开了。 顾清兰迟疑的看着舒锦的背影，感觉舒锦的态度似乎太过冷淡了。 许是因为和母亲谈的事情，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顾清兰也带着丫鬟离开，没有注意到少女走到转角处，又回头看了一眼。 少女微侧着脸，眉勾新柳，眸剪秋水，细致的侧颜恍若入画，在暖色的阳光下也仿若蒙着清冷的光辉。目光落在渐渐远去的主仆身上，深色的瞳眸在初春的阳光下泛起碧色的光华，比生机勃勃的春芽更耀眼，却也更深沉冷寂。 怒意翻涌，盛满了冰冷的杀机。 人影即将转去不见，森冷而满是孤戾之气的目光掠过顾清兰等人，又落到不远处的荷花池里。漂亮的凤眸微微眯起，充满了莫测的仇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夜深人不静 似是顾忌什么，少女不甘的收回目光，重重甩袖，乍响的破空之声细而尖锐。 想到刚才顾清兰的话，少女冷笑一声，极轻极浅，也极冷。 可惜了，还是晚了一步。 窗外暮色深沉，天际红云似火，肆意漫卷。初春略带寒意的风挟着枝头零落的枯叶飞舞，齐宁小心的关上窗子。 回身倒满茶水，又恭谨的奉上。 舒锦握着杯子取暖，脑海中想起白日里顾夫人的话。 从中推断欲杀她之人并非舒家，这让舒锦松了口气。 不过，却很可能和家里的某些人有联系。 她现在体内只有一丝气感，就总觉得自己力大无穷身体轻盈，都可以掌劈山石了。 舒锦刚试过，虽然是错觉，但确实各方面都增强了许多。内里暴动时，她能感觉到丹田汹涌的力量，而她只是有了很少的一点，还是掌控不熟练的情况下。若果这样都不入流，那这个世界的巅峰武力，岂不是可以劈山断岳了？ 乱想了一阵，舒锦又笑自己多想，顾夫人只这几个月和她相处，和原主相处的时间更是只有短短两个月。从顾夫人对她的态度来看，两人之间也是客气有余亲昵不足，未必就多了解原主的武力值，评价不高许是习惯性的认为她年纪小就弱。 当然，最重要的是，现在掌控这具身体的她，确实是个战五渣。 默默决定出行之前都早起练武，争取掌控内力。 饭后又看了一会儿书，怕对眼睛不好，舒锦早早就睡下了。 数十粒烛光摇曳生姿，照的一室昏黄暖色。 榻上的浅蓝色人影透过重重纱帐，宛若剪影。忽然一声嘤咛，细弱的字句零碎的吐出，舒锦紧蹙着眉，挣动了几下。 白日的情绪已散尽，但留下的影响依然让她难以安眠。 舒锦在做噩梦。 在屋中守夜的齐宁听到动静醒来，望着纱帐中辗转的人影目光闪烁。 轻唤了两声，舒锦并没有醒来。 齐宁轻手轻脚的取来了从舒锦住进来就沦为摆设的鹤枝鎏金莲纹熏香炉和一匣子香料，点燃放在床边。 摸过腰侧绣囊取出一粒药丸服下，齐宁重又睡下。 紫烟袅袅，无声无息的侵占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纱帐之后人影渐渐安静下来。 夜已深。 窗子被缓缓的推开。 室内的烛光在庭外映出模糊人影。 一夜安眠。 当暖色的阳光投入室内，驱散了初春的寒意时，舒锦悠悠转醒。 素白的手指拉开叠帐，室内的光亮让舒锦下意识的眯起眼。 愣了一下，舒锦才反应过来这么亮，已经近中午了。 睡了太久，头昏昏沉沉的痛。 昨晚好像又做了噩梦，处处都是肆意吞噬的c妖魔般张牙舞爪的火苗和深深浅浅殷艳入骨的血色，宛如地狱一角。 依稀的，又望见皎白的衣角自火光之中从容前行，踏过一地血色步向不知名的远方。 那身影似是有些眼熟，她却想不到更多的细节。 没有叫齐宁，舒锦将放在枕边的衣裳拿过来，自己动手穿上。端茶送水还好说，让别人给自己穿衣裳她总觉得不自在。 舒锦将素色中衣穿好，又披上颜色极浅的蓝色外裳。 因为父母死讯未发布，舒锦不好直接穿纯白孝衣，但也不能穿的太鲜艳，就一直穿白色内衬，外披浅色外裳。 室内能听见外面鸟雀啼鸣，却无端让人觉得静悄悄的。 齐宁不知踪影，舒锦喊了两声都没有人应。 前世舒锦作息非常规律，早上七点醒，晚上十点睡，准确的生物钟跟着舒锦来到了异世。昨晚早睡，今日却日上三竿才醒来，对舒锦来说还是首次。 抱着这样的疑惑，舒锦推开房门，准备享受一下初春美景。 烟柳疏翠，白云凝碧，晴空去万里。 好一番秀丽景致。 齐宁端着托盘，小碎步匆匆的穿过花廊从拱形门过来，看到舒锦，小脸白了白。小心翼翼的将盛着瓷碗的托盘放在石桌上，齐宁转身就向舒锦跪下去，“请小姐责罚。” 舒锦皱眉，坐在了石凳上，说道：“你先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齐宁没有起来，低头愧疚的说：“奴婢昨夜见小姐做了噩梦，叫也叫不醒，就擅自点了安眠香。没想到让小姐睡了这么久。” 原来如此。舒锦早就说了不喜欢点香，一直也都没有用。齐宁又新来，不习惯点香，可能是量多了，才让她睡了这么久。 舒锦神色松了松，轻声安慰：“无妨。我知你也是好心。” 顿了顿，舒锦又敲打了几句，“不过，下次不要再自作主张了。你几时醒的？” “奴婢刚醒来，见已经中午了，就赶紧去端了饭来。”齐宁低声道。 舒锦没再问下去，伸手扶起了齐宁，又递过去一碟点心。 刚醒来，就是说也没有吃东西。 齐宁放心了，站起来时差点蹦跳起来，又不好意思的看了眼舒锦，接过点心，一张清秀的小脸都粉粉嫩嫩的。 十二三岁的孩子，正是天真无邪活泼好动的时候，让人怎么都讨厌不起来。 披着及笄少女皮，内心已有二十多的舒锦感叹，目光都柔和下来。 “再有十天，我就要去京城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虽然齐宁已经说过要忠于她，舒锦还是又问了一次。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舒锦承诺道：“若你能一直忠于我，五年后我会还你身契，若有喜欢的人，我也可为你说媒。” 不是不信任，但感情就是感情，利益就是利益，多年的经历让舒锦明白，只有这两者结合，关系才能长久。 齐宁惊喜的抬头，笑容灿烂明媚，“谢谢小姐!” 不是不信任，但感情就是感情，利益就是利益，多年的经历让舒锦明白，只有这两者结合，关系才能长久。 没有利益，凭什么要求别人为你卖命？没有谁有义务为谁付出。公司总说要热爱工作，热爱集体，说到底也不过是合作关系，揭开美好的面纱，就是利益的交换。你为我工作盈利，我给你发工资福利，说的再好听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踏上归京路 所谓的热爱只是附属品，员工为自身增值，公司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 舒锦从不否认无私和感情的美好，只是分的太清楚太明白，感情与利益界限分明，没有一点模糊的余地。 也许这就是她前世没有知心朋友的原因。 十天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了。 顾夫人没有直接出面，经过舒锦和清儿联系，做了一些准备。清儿毕竟只是一人，找不来太好的车夫，但顾夫人找来的人可以保证忠诚和武力值都是非常不错的。 当然，这样的忠诚是对顾夫人。 舒锦考虑过，还是决定相信顾夫人。虽然不是她的人，但路上很可能会出事，一个普通的车夫没准就丢下她们跑路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者。 不管是车夫还是充作侍卫的家仆，乃至一路的路引都是顾夫人准备的，通过舒锦让清儿来熟悉这些。顾夫人的意思舒锦也明白，是不想她心里有芥蒂。 顾夫人的阅历丰富，从舒锦遣去一院下人和只留齐宁照顾的事就能看出舒锦的谨慎，在这样紧急关头更是近乎多疑。 舒锦向来不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原因很简单，万一自己眼瞎了呢？ 自己虎躯一震，下人纷纷纳头便拜，再说几句励志的话，就能让人从此忠心不二的戏码逻辑是让狗吃了吗？没有好处，谁舍生忘死干白工啊？ 就连齐宁和清儿，她都是没有完全交付信任的。但她现在无信服之人，齐宁清儿还在培养观察阶段。 日久才能见人心。 何况，就算日久，在没有遇到大事时，怎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呢？不是不会背叛，只是筹码不够罢了。 齐宁天真烂漫，没了家人，又很崇拜她，看起来非常容易培养成心腹。但也坏在太过天真，很多事都不敢交给她。 清儿倒是有手段，从玉佩之事就能看出来，机智又不会太心软误事。当然，这还不是舒锦敢用她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恰是清儿欲盗取她匕首那次，为了弟弟束脩虽然做错了事，但是个重情之人。虽然有些不良前科，但瑕不掩瑜。最重要的是她需要一个有手段又有忠心的丫鬟，在这个大前提下偷点东西什么的都是小儿科。舒锦不信在有了可见的荣华富贵之后还会有人铤而走险，也正是因此，舒锦决定带着清儿的弟弟一起上路，给他寻一个好的出路。 对她而言是举手之劳，但可以收服清儿，怎么看都是非常划算的。相处久了有了感情基础，不代表不会背叛。就算清儿可以拒绝重利诱惑，但若以至亲胁迫呢？她做不出以人亲人威胁的事，不代表别人不会。 防人之心不可无。 恩情好处前途都有了，又不用担心幼弟安危，舒锦对清儿还是有些信心的。 从某种程度来说，舒锦确实有点被害妄想症。 于是，在三月份风和日丽，天气晴朗的一天，舒锦将要踏上危机重重的归京之路。 早早地就被叫起梳妆，顾夫人全程陪同将这几日里嘱咐了好几遍的话又嘱咐了一遍。 顾府门前冷冷清清，老夫人派来的丫鬟匆匆说了几句就离开了，留下的除了顾夫人和顾清兰没有一个送行之人。 虽说舒锦明知自己将顾府的人几乎得罪了遍，但看到冷清无比的送行队伍，还是觉得自己做人真是相当失败。 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 舒锦用力闭了闭眼，不去回想曾经的惨痛。 清儿身姿盈盈立在车侧，不再是顾府的丫鬟服饰，浅紫的纱裙不是绫罗绸缎，却更衬出一身柔婉而不失坚强的气质。没有十分颜色，也有一道清秀。 当真如她所言，即使家庭落魄，也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由此推知，清儿母亲因为她给人当丫鬟不愿认她，似乎也不是多么难以置信的事。 舒锦站在原地耐心的听着顾清兰的依依不舍，齐宁早就上到车上收拾东西去了。 她和顾清兰好像不是特别熟悉的关系，这样的亲近让她感到微微的不适。 顾夫人看了看天色，说道，“兰儿，让阿锦先走吧，以后还会再见的。你在耽误一会儿，天黑前就到不了樊城了。” 顾清兰应了一声，转而无奈的松开拉着舒锦的手：“可惜了，我还想带你去看看花房的花，开的好多。这几天夫子看的严，你又一直忙着阿锦，那天你怎么不跟我一起去看花？” “哪天？”舒锦想不起顾清兰什么时候邀请自己看花。 顾清兰郁闷的叹了一声，一直温婉端庄的样子终于散去了些，露出十五六岁女孩子的小情绪。摇了摇头，顾清兰说道，“一路顺风。” 舒锦笑着点头，与顾夫人母女告别。 两辆漆成朱红色的马车，竹青色的车帘遮去了车中风景。一辆较小，装饰也普通朴素。一辆分明要豪华一些，也更大，像是一个房车？ 这样的装备完全可以露宿野外，如果不担心土匪什么的。 一匹枣红色马，一匹黑褐色马，都显得非常矫健。 除了清儿和齐宁是舒锦的人，还有两个衣着普通，作家仆打扮的冰块脸，正是令九和令四，兼任舒锦的侍卫。车上的两车夫都是顾夫人庄子上的人，可信度较高。还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负责饭食，防止露宿时无人做饭。 再加上清儿身后探头探脑的孩子，一共九人。 顾夫人站在顾府门前，看着舒锦上车又向她挥手，不由笑了笑。 车马粼粼，马嘶声起。 望着车马远去扬起的尘土，顾夫人眼中露出一丝忧虑之色。 车内。 屏风矮案，壁挂字画。 绘着梅兰竹菊的四折屏风后是一张铺着锦绸的软榻。 甚至还准备了暖炉，随时都能吃到热食。 说好的舟车劳顿呢？简直不要太。 舒锦感慨了一下即将到来的“舟车劳顿”，叫来了清儿。 清儿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是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此应偃马处 清儿蹲身施了一礼，“小姐，这是我的弟弟，佑佑。” 男孩抓着清儿的袖子，从清儿身后探出半张脸，好奇的打量着她，与清儿肖似的眉目间透出懵懂又好奇的神色。只是脸颊有些消瘦，显得一双黑眼睛又大又亮。 清儿的弟弟……很可爱的孩子。 舒锦温和的笑了笑，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林佑。”男孩乖巧的说到，说完又害羞起来，低着头不敢看她。 “林佑。”舒锦点头，将一碟点心递给他，“喜欢吃点心吗？” 零食收买显然是同小孩子结交的最佳方式，男孩害羞的接过舒锦的点心，低下头，嘴角露出狡黠的笑意。 认识了佑佑，舒锦让清儿可以带他到后面的马车上，就让清儿下去了。 还有令九和令四。 舒锦把玩着沉淀了墨色的玉符，玲珑莹润，漆黑剔透。 一看即知不是凡品。 这么珍贵的玉，就被打磨成了令符？易碎又难得的玉，实在不适合。要知道，虎符都是用金属打造，坚固耐磨又具有一定装饰性。 在迷信的时候，总是有许多忌讳。 这样的玉，如果不是颜色被忌讳的话，就一定是另有用途，绝不会像表面上那样只是寥寥几个暗卫的令符。 回忆了这段时间看过的书，没有找到任何关于黑色的玉有什么忌讳的信息。 漆黑剔透的玉符在指间散发着微弱却不容错认的森凉之意。 关于玉的描述，向来是触手生温。古人也常用玉来形容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据说好的玉不论是扔进火里还是埋入雪中，取出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又是温润之态，绝不会炽热冰冷。这究竟是不是玉？ 舒锦迷惑了。 车马还在行进，舒锦没了再特意去见令九令四的心思，撩了纱帘观赏着一路风土人情。 没有经过工业污染的天空清澈旷远，碧蓝如洗。 云色寥寥，更添逸致。 碧霄之上，振翅的雀鸟被暖色的阳光裁成一道清晰的剪影，清越的啼鸣层层荡开。 连绵青山，处处凝翠，正是紫霭将尽时，道路两旁的青草茵茵，远处的亭子隐约可见。 放眼望去，便是一片深深浅浅浓浓淡淡的碧色，春色撩人，画意诗情皆在。 暮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之际。 舒锦静静的注视着窗外流动的美景，不知不觉，自苏醒以来就一直紧绷着的心弦悄然放松下来。 这一刻，就让她沉醉于春日美景。 即使明知这一路上刀光剑影，也不能破坏这一刻的美好。 春色刻入时光，于是为世人所铭记。 顾府。 湘妩院。 眉姨娘似笑非笑，问到：“她就这么走了？” 丫鬟垂首不敢答话。 新上任的贴身丫鬟连忙让她退下，然后躬身候命。 眉姨娘却沉默下来。 忽的又冷笑一声，悠然道：“还真是绝情。告诉那个贱丫头，她的好主子做了什么。” 丫鬟领命而退。 眉姨娘蹙眉，眼底有疑虑闪过。 不过，这样也好，或许可以利用这件事…… 昏暗的地牢，女子凄厉绝望的哀嚎被严密的阻绝，一丝也不曾透出。 顾府的勾心斗角舒锦全然不知，天色将暮，车队已经快要到樊城了。 纱帘忽然被拉开，齐宁端着点心进来。 舒锦放下手中泛黄的书卷，非常珍惜的展平放好。 在这个时代，书籍是非常珍贵的东西。这些都是顾夫人给她准备的，只说是随便翻翻，但为了这些书所付出的心力绝不会像她说的那么轻松。 杂记野史、风土人情、地理物产、人物传记、诗书礼仪…… 找到关于礼仪的书，舒锦立刻决定将其它的都放一放，先学好礼仪。原主作为名门贵女，即使行为出格，但对于礼仪必然是知道的。而她对此只是以前从电视上、书中了解到记载的一些零散还未必标准的知识，在顾府因着身份无人计较，到了京城，那处处都是破绽。 在顾府时她以为自己真的误打误撞蒙混过关，知道有一次见了顾清兰的礼数。 收了思绪，舒锦瞥了眼窗外。 夕日欲颓，斜晖脉脉。 看来是要野营了。 果然，齐宁礼道：“小姐，天色已经晚了，马叔叔让奴婢来问问您要不要扎营。前面有一片空地刚好。如果不扎营，宵禁前我们恐怕到不了樊城。” 舒锦不由皱了下眉，但也没有出声阻止。奴婢确实刺耳。在顾府她没有阻止，现在自然也不会阻止。不仅是这一路，到了京城规矩森严，一旦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想要害她的人一日不找出拔除，她就一日难安。 “不扎营，继续走。”舒锦思量一番，决定继续走。 虽说这里是野外，没有城中安全，但靠近城中，贼人也会有些顾忌。 舒锦觉得自己考虑的很周到，但齐宁离开不久就有人请见。 是令四。 直到此刻舒锦才有机会认真细致地打量这个人。 年龄应该在三十余岁，但看起来有四十多，眉心深刻的竖纹让他显得阴冷刻板。身材高大，气质冷淡，以一种奇异的姿势站在她面前，拧身微侧，双手下垂臂弯弓起，平凡的五官没有一丝表情，说话时僵硬的肌肉抽动的近乎狰狞。 绝对是能让小儿止啼的人物。 令四木着脸，声音也平板的听不出一丝多余的情绪，“请驻营。” 舒锦疑惑道：“靠近城池不是更安全？” “不让。离远有匪人。官匪勾结。”令四极其简洁的回答。 舒锦花了些力气才理解令四的话。 城外不让驻营。 离太远很可能会有匪人，和官兵勾结打劫未能及时入城的人。 边远地区，治安不太好。 看来她对古代的事还不够了解。 而且这么确定这里适合而不是往前周围看有没有同样适合扎营的地方，看来对这里是很了解的。想来也是，顾家在此地盘踞多年，怎么回连路况都不知，顾夫人在此前自是也做足了准备的。 舒锦同意了驻营，“那就麻烦了。这一路上，还请多关照。” 令四点头，依然是棺材板一样的表情，又转身退下。 舒锦注意到令四的转身时，先又转了头瞥向侧后方，右臂微扬起来，手却紧紧贴在了腰侧，指尖朝左，然后右脚后退了一步，脚尖朝外，最后左脚跟过去，完成了整个转身的动作。 整个过程中左臂看似未动，但手指却收在掌心，半笼入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我非良善人 不管敌人从哪个方向攻来，都可攻可守，随时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拔出左腰间的刀，而左手大概是暗器之类，不仅可以杀伤，还可以略作阻挡拉开距离。 舒锦忽然道：“你左手拿着什么？” 令四脚步顿了一顿，依然是以那样看似随意，细看却不寻常的姿势转过身来。伸出左手平摊开来，骨节粗壮布满老茧的手中空空如也。再一缩一转，几枚边缘锋利的三角形暗器顺着指缝斜在手中，弯曲的手指指腹贴着暗器侧壁，只抬手弹指之间这纹路简洁小巧的物件便会变成夺命的凶器。 “毒镖，绝角。”令四语气平冷，心下却隐有诧异，又瞬间恢复了一贯的漠然。 一般人不会特意关注他人的微小动作，他的动作又隐秘，即使看到了也很难联想到藏了东西。 不愧是五小姐。 当然，令四是肯定想不到被害妄想症患者的想象力有多可怕的。 “暗器……”舒锦注视着那几枚纤薄锋利的暗器，目光闪了闪。想到现在体内一丝气感，又问道，“可能教我？” 令四木然道：“属下不擅此道，小姐可以问令九。” 舒锦沉思片刻，应道：“那就先扎营做饭，我跟令九学暗器。” 令四立刻退下去找令九。 得到主子吩咐的车夫开始扎营，厨娘在做饭，令四喊来令九，也去帮着扎营了。 令九比起令四显得瘦弱了很多。 不仅瘦弱，而且很矮，站在舒锦面前都矮了半头。令四冷硬阴厉，令九则显得安静又阴郁，几乎没有一丝存在感，站在下午尚且明亮的夕光下也犹如影子一般。他走动时动作非常柔软，但不同于女子的娇柔，而是非常匪夷所思的、自然却偏偏带出一种诡异的角度。 令九先开口，声线阴郁干哑：“五小姐。” 喊了一声就沉默了，让舒锦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明明是自己求教，却让人来找，舒锦有一丝不自在，很快又冷静下来。她坦然的微笑，“我想学暗器，还请不吝赐教。” 扎营还需要一段时间，刚好可以学一会儿。 “赐教不敢当。”令九抬头看了眼舒锦，又低下去，双手也不见如何动作，一折一转就是各色暗器夹在指间。 舒锦注意到令四手上是虎口和指头上一层老茧，而令九的指缝布满老茧。令四擅刀，随身就带了刀，令九虽然也配刀，但只看外表就能看出比令四的刀更窄更薄。 令九还没说几句，清儿就过来恭谨的表示已为舒锦准备了桌椅，请舒锦移驾。 舒锦看到在野外也显得华贵非常的酸枝木桌椅和茶水点心，尤其是只有一把椅子，不由汗颜。不用问就知道椅子是给她准备的，而令九的待遇是站着讲解演示。 刚想说再搬一把椅子，就看到清儿焦急又不赞同的暗示神色。 于是已到口的话就变成了：“好。” 令九没有任何不满的神色，让舒锦略微安心了些，同时也在心里警醒。 在顾府她常是一人宅居，偶尔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也没人说什么，齐宁是不了解，他人是碍于身份不敢说。虽然没有与下人同桌而食、摒弃奴婢之称的过分平等，但二十多年的教育所带来的一些东西是深入骨子里的。人如果是瓷器，定型了的性格就像烧制好了的瓷器上的花纹，除非受到极其强大的环境外力，否则绝无自行改变的可能。 想她前世纵然谨言慎行，但骨子里也是颇有些我行我素的任性的。性子和同事不和她绝不会改变自己去迎合他人，只为了让自己合群一些。到了此处，却碍于身份所缚，不得不处处小心谨慎，字字斟酌损益。 现在忽然离开，心境就有了如豁然开朗般的轻松洒脱，以至于一直掩饰的观念就突兀的显现出来 比如尊师。 求教于人，自是以之为师。虽然只是询问一些事情，她也不会就这样坐着喝茶，让人站着给她讲。 但令九是暗卫。 甚至说是工具，身份连就是下人都不如的、玉符持有者的私有物。根本就不是和她站在同一阶级层面的人。 于是这样的行为连礼贤下士都谈不上，只能说是自降身份，自取其辱。 令九就这样站着讲了半个时辰，营地扎好，饭菜飘香。 扎的是帐篷，给车夫和守夜人住。用砍来的木棍支起，两角绑在树上，上面撑着特制的布料，留了一面什么都没有，生起了火堆。 舒锦默默的把一句“树多的地方不要点火”咽了下去，进入了“房车”。 三月份尚有寒意，不生火夜里没法过。 齐宁来来回回的跑着将饭菜端来摆好，没有等清儿动手。清儿一直立在舒锦身后，见齐宁忙的欢快，也就没有动。 “……小姐。”清儿迟疑的唤了一声。 ”有话就说。”舒锦淡淡的道。 齐宁也好奇的看过来。 “奴婢僭越了。”清儿躬了下身，继续说，“奴婢伺候不周，人小姐今天下午误了些时间。令四的事，奴婢来传达就好。请小姐责罚。” “无碍。”舒锦笑了笑，温和的道，“清儿，我知你是个聪明的，也知道分寸。过犹不及，你可知道？” 清儿听到舒锦的话刚松了口气就听到了一句“过犹不及”，脸色白了白。 清儿当真是个聪明人。 早不说晚不说，一定要等齐宁做好了才说，有三重含义。一重是告诫她注意男女大防，而且措辞委婉，不会让她丢了面子。另一重是知道她想培养齐宁，就有意提点，讨了她的好又卖了齐宁人情。还有一重则是敲打齐宁，显示她对清儿的信重，让齐宁知道在她身边清儿才是最受倚重的心腹之人。并不是多难猜的小心思，却非常有用。 也正是因此，舒锦没有在齐宁面前落清儿的面子，直接斥责她的小聪明，而是委婉的提醒过犹不及。 太聪明的人，若还不懂分寸，就等同愚蠢。 舒锦虽不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事，但不代表她看不懂。恰恰相反，她正是看的太透了，反而失去了兴趣。 看的太清楚明白，粉饰的友善亲近遮不住后面见不得光的欲望。一眼就看到终点，又不愿意去试探迂回，直来直往一阵见血，这样的性格怎么会讨人喜欢呢？ 自嘲的一笑，不再拘泥于往日云烟，舒锦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事物上。 虽然没有在顾府时的丰富，随便哪一道都是寻常人家难得一见的美味佳肴，但也是做工精致，食品用料都是上乘。 ……所以，一个偏远的小家族都如此富庶吗？ 眯了下眸子，舒锦以一个标准世家淑女——她从顾清兰身上和书中学到的——的优雅仪态开始进食。 末了，满足的慨叹，“这样的日子……哪有什么舟车劳顿？” 所以说，那些做诗感叹舟车劳顿的诗人难道是因为太穷，所以享受不到这样直逼五星级的待遇？ 吃饱喝足，舒锦又开始想入非非。 “小姐，这是因为这一段路比较好，很多路都是非常颠簸的。”齐宁小心的说道，又继续收拾桌面。 齐宁是出于好意提醒，但态度太过恭谨小心了。而且比起清儿明显单纯了很多。她没有经历过，觉得路上舒服，但原主可是从京城一路奔波过来的，一路上舟车劳不劳顿她最清楚，所以根本不用有人多嘴，更别说还有否认她的话的意思。 舒锦侧过脸看着齐宁，忽然想到一件事。 菱由没有被杀，却发卖到了“最低贱的地方”，以儆效尤。据舒锦估计，这很可能是指那些秦楼楚馆，烟花之地。 这比菱由被杀还要让舒锦耿耿于怀，也成了齐宁的心结。 放蒙汗药栽赃陷害的事是齐宁亲自做的，自菱由被发卖后她就一直闷闷不乐。舒锦虽知道齐宁的心结，但这件事就是她吩咐的，当时她身边只有齐宁是她的人。别无选择之下，只有赌一赌运气了。所以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多给些物质补偿。 闭了闭眼，舒锦看着齐宁端着托盘出去，忽然道：“清儿。菱由的事……你多照顾下齐宁。” 清儿一怔，立刻应道：“小姐放心。” 以清儿的本事，或许能让齐宁解开心结，齐宁亲近清儿也能跟她多学些东西。这样做也等于是认同了清儿在她身边第一人的位置，齐宁的事就像一次考验，就算为了这句话清儿也会努力去做的。 垂下头，秀白的手指换换揉着太阳穴。 算计人心人性，计较利益得失，一天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菱由啊…… 现在怎么样了？ 当时她给了资金让清儿处理事情时，也让清儿赎了菱由，放她离开，只是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当然，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从顾夫人那里得知菱由武功已废。 一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或许比普通人还要低贱的身份，在这男尊女卑的社会翻得起什么风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樊城上河图 ……她的善良，终究是如此凉薄。 已经做好了决定，却又优柔寡断，这可不是她的风格。 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她根本不该管这件事，却偏偏出手了。究其原因，自然不仅仅是菱由已无害，又一时善心发作的缘故。 一个丫鬟不会平白无故的对她出手，也没有这样的手段。幕后那人不是眉姨娘，但一定是有手段的权贵人物。 敌在暗，我在明，只能引蛇出洞。 菱由就是引蛇的饵料。 一个菱由不足为贵，任谁都不会为了一个失去价值的人冒太大的风险。幕后人一定不会出手，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在这方面抱有希望。她和顾夫人的目标，都是菱由。 威逼利诱都没有效果，那就设下杀局。 她非常清楚的记得，她阻止顾夫人杀人，说出计划时顾夫人的表情。 错愕、震惊、疑惑、感慨、忌惮…… 她知道顾夫人觉得她心软又优柔寡断。 只是，这一次……顾夫人当真看走眼了。 她或许会心软，但做下了决定就绝不会犹疑不决，辗转悔恨。优柔寡断这个词，从来，从来都不该用到她身上。 或许是因为刚刚离开，对方也不好这样明目张胆的动手，这一夜非常平静的过去了。 第二天清晨舒锦遵循生物钟的指示按时醒来，清儿已经守在一侧，示意齐宁去端来饭菜。知道她不喜他人帮着更衣，清儿就没有动手，只是将带出来的衣裳给舒锦过目，留下舒锦今天要穿的。等舒锦换好衣裳，又去打开了木格子窗，拉开窗帘。 是从侧边开的，碧纱帘子也只撩开一半，既能通风换气，又不会让清晨微冷的风吹到舒锦身上。 非常周到的照顾，就连饭食都是提前掐着点准备的，醒来就端上来，换好衣裳后温度刚刚好。 不需要她费心吩咐，就能体贴的察觉出所有需要做的，并且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都非常清楚。 确实是非常难得的人才。 早上太冷，没有出去用膳，但并不影响她从窗子里欣赏外面的景色。美食美景，舒锦的心情非常愉悦。 帐篷已经被收起，厨娘莫大娘已经做好了饭食，只等吃完后就出发。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等舒锦走出马车，真切的感受着清晨冰凉湿润的空气时，忽然就想到了这句诗。 不同的是诗人是在被贬官的途中，天色未曙就要上路，鸡鸣共月色，荒径覆清霜，怎么会高兴的起来。 而舒锦虽有神秘势力暗中窥伺，却不乏从容。一路遥远，舒家又没有主动来接人的觉悟，走或不走，急行或慢赶，危机都不会消失。至少要走上一个月，对方若要出手，总会找到机会的。与其匆匆忙忙消耗精力，不如一路上赏赏花，看看鸟，尝尝美食，养精蓄锐……反正不是因为她懒。 给自己找到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舒锦非常淡定的决定在樊城玩一天，再离开。 一念及此，舒锦眸色暗了暗。 闭上眼压下心底所有翻涌的情绪，再睁眼时依然是优雅的世家贵女。 “清儿。拿三百两银票，分给大家。” 齐宁安静的的看了眼舒锦，目光有些复杂。 清儿倒茶的手猛的一颤，眼中是各种情绪交织。 惊惶、不安、窃喜、无奈、恐惧、渴望、哀伤、迷茫……最终一点点落地压实，平静而笃定。 “是。谨遵小姐吩咐。但有所命……赴死不辞!”清儿语气坚定，更多的是某种孤注一掷的、不惜代价的决绝。然后，清秀的脸上，有坚定的神色浮现，“小姐，奴婢……很疼佑佑。请小姐……” 听闻此言，舒锦一怔，就笑了起来，“我不能保证，但会尽力。” 果然是……聪明人。 只一句话就猜出了大概的情况。 现在的清儿，和舒锦初见的清儿有明显的不同。更加大胆的、不惜一切的压下了赌注，不是求，而是博一个未知结果，赌一场锦绣前程。 一句话，郑重的宛如宣誓。 在这之前，两人都明白，她们之间并没有多少情谊，也无忠诚可言，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此后，虽然不会一下子就交付全然的信任，但毕竟已经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始。 从利益合作的关系，发展到有了可以依托的程度。 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舒锦和清儿也是这样的关系。 地位的不等、情谊的粉饰之后，是shiluoluo的利益的交换。 心照不宣，默契非常。 清儿将银票只分给了两个车夫一个厨娘两个暗卫，这让齐宁有些惊讶，却并没有不满。 每人六十两，对寻常之家来说算得上一笔巨款，足够城中人家近两年的开销。 齐宁又看了眼舒锦，见她没有阻止的意思，悄然松了口气。 “齐宁。”舒锦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感到心里的沉重都散去了不少。她低声道，“这一路上很危险……有人想对付我。” 齐宁楞楞的看着她，抿了抿唇，刚要说话，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下意识的转头去看清儿。 清儿朝齐宁一笑，温和亲切几分赞赏，又带着点说不清的莫名情绪。 齐宁的话一下子卡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没有等到回答，舒锦也没有逼她说什么，只是继续说道：“等到了樊城，你若要走，还来得及，我也会给你财物，足够维持生计。” 齐宁曾承诺过要跟着她，但毕竟只是豆蔻年华的孩子，虽然从那样的家庭中出来，但没有经历过社会上人心纷扰，性格还有些天真，有些迂直。自菱由事后就有了心结，即使后来她给了许多赏赐，但齐宁心里已经有了芥蒂，她能感觉的到。 齐宁聪明灵秀，就像刚才立刻就反应过来她的话与清儿的行为之间的关系。比起清儿，也只欠缺了些经验。虽有芥蒂，但一直以来确实忠心耿耿，所以她一直想要解开齐宁的心结，但收效甚微。 本想看看清儿能不能做到，但现在的情况，或许会害了她。 路上会发生什么，除了清儿姐弟、齐宁，所有人都知道。甚至清儿也猜到了，只有齐宁还以为只是路上颠簸一点，就能到舒家。 这样于她……太过不公。 最重要的，是她也不想队伍里有这样一个不安定因素。齐宁在后悔，在不满，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一直认为她是不对的。齐宁甚至不想接受她的东西，用过于恭敬的态度和她保持了一定的心理距离，只为了让心里的愧疚感减弱一些。 舒锦的耐心已经告罄，但也做不出弃之不顾甚至直接发卖的事。已经摆明车马，要走要留全凭齐宁自己抉择。当然，若还是心有芥蒂，那么即使齐宁要留她也不会同意。 不在纠结于这些事，舒锦下令：“启程，去樊城找一个地方住一晚。” 她早就想欣赏一下《清明上河图》里的繁华市井了，隔着千年的时光，从已然泛黄的宣纸上透出的，依然是充满了安定与从容的滚滚红尘气息。繁华还未落幕，处处皆是安宁。 市井之徒，虽无珠丝华绸之盛，然一觞一语，自有其真意。 她只从影像记录里看到过，便觉真实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是令人几欲落泪的感动。 如今有机会一览画中之景，她又怎会错过呢？若不是情况特殊，她还想不拘时间不顾世俗，去游山玩水寻访四方。 至于埋在这里的后手……完全可以在玩乐时神不知鬼不觉的调换，公私两不误。 那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一行人在中午之前就入了城。 顾夫人办的路引落得是顾家，在这一亩三分地上顾家还是很有面子的，守门将士象征性的看了两眼就当检查过放行了。 舒锦戴上了面纱，向同样带上面纱的清儿笑了笑。 齐宁在旁边看着，咬着唇也将面纱戴上。 齐宁已经沉默了一路了。 让令四安排客栈，舒锦带着清儿和令九出去逛街，林佑和齐宁也留在了客栈。 或许是因为地方偏远，樊城并不是非常繁荣富足的地方。但烟柳画桥，风帘翠幕，行人步履悠然，不见半分匆忙之色，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生活节奏慢、基本温饱。 街上倒也有几个乞丐和衣衫褴褛的路人，但城池之内，生活总是比农家人要富裕一些。 在马车里就听了一路的叫卖喧哗之声，但人来人往舒锦也不好就这样掀起帘子看，早就心里痒痒的。现在去亲自走在路上，就又是另一种感受了。 卖糖人的、捏泥人的、各种干果点心、茶馆酒肆、酒馆前面的帘旌随风飘摇，叫卖声不绝于耳，嘈杂却意外的不令人烦躁，反而弥漫着浓浓的生活气息…… 行人有的驻足问价，有的慢悠悠的走过，路边还有几个小孩子在玩竹蜻蜓，一下一下的旋上天空…… 偶尔一辆马车缓缓驭过青砖铺过的路面，发出的声音沉稳而富有节奏感…… 青砖蓝瓦，木质翼檐，好一番古雅之境。 当然，这是在舒锦眼中加过滤镜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七十章 请君入迷瓮 事实上这些都没错，如果忽略路上不听话的牛马留下的还散发着异味的“纪念品”，这幅景色在湛蓝的天空下真的称得上是般般入画了。 转过许多条街巷，颇有家底又得了顾夫人大力资助贿赂的舒锦一挥手，买下了各种精巧有趣华而不实的小物件，还有许多吃的，仅仅当工艺品买回的各种形状的糖人就有七八支，乐的卖糖人的大爷嘴都咧到耳朵边了。 玩到下午，舒锦和令九交换了一个眼神，令九朝一边角落里的一个“路人”微微颔首。 ——以舒锦和顾夫人的筹谋，怎么会就这样让舒锦只带了几个人就放心离开呢？ 午饭也在外面吃好，舒锦在樊城转来转去，悄然的从城东到了城西，令九身上堆得东西已经快要将他活埋了。 毫无顾忌，仿佛真的就是出去玩乐一般。 迎客来。 顾夫人暗中的产业，明面上则是庄子里的仆人远方亲戚所管理，是樊城于家产业。 三人都进了迎客来，几个小二都在招呼客人，还有一个在整理桌子，望见令九，眼神微微一亮。 “要雅间。”令九说。 “姑娘请，恰好我们甲字第一号三间还空着，赏景正好，劳请姑娘移驾。”小二高声笑道，一边走一边声情并茂的给舒锦介绍着迎客来的招牌美食。 舒锦看向令九，确定无误，和清儿跟上小二，到了酒楼三楼。 令九落后几步跟上。 说是甲字一号三间，但小二领着几人直接走过了甲字号房，绕过去从另一侧下楼。 甲字号房环境很好，门前走廊环壁，不同于其他雅间门口半开放状态，在这里只要不在这条走廊上就看不到客人进了哪一间。 小二又带着三人到了后院一间厢房内，已经准备好了换装衣物，换好后没有任何缓冲时间就要离开。 令九递出一个拙朴的褐色瓷瓶，又拿着衣裳出了厢房去换，“请五小姐和清儿姑娘服下，可以改变声色。更衣后请五小姐去倚红楼，就在刚才令九指给小姐看的那条街上。” “嗯。” “……小姐。”清儿接过瓷瓶，强作镇定但脸色还是止不住的发白，“佑佑他……” “他不会有事，至少比我们安全。”舒锦快速说完，拿过瓷瓶倒出药服下，脱下了外衣。 里衣不用换，因为在里面看不到，而且现在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清儿放松了些，也快速的服下药换好了衣裳。 冰凉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滑过喉咙带起一阵又苦又麻的奇怪感觉。 只片刻，世家贵女和丫鬟就成了俊俏公子和清秀书童。一把折扇轻摇，端的是风流无匹，潇洒无双。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从铜镜里看了看自己现在的形象，又往脸上扑了些暗色的粉底，脸颊又抹了胭脂，周身气质蓦然一变，显得沉稳大气。 整理了的衣襟错落散开，昂贵的丝绸散发出几分酒气，趁着脸上酡红的颜色，和凌乱的步子，俨然是酒足饭饱的富家公子。 精致的袖口绣着梨花的纹样，是樊城于家的标志。 是百年传承，是从大雍立国开始记载。若要推源究本，自前朝以来足有四百余载。这样的世家最重名声，一个嫡女甚至一个家主都可以说放弃就放弃，但绝不会放弃名声。 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或者，舒家并不知此事？ 但即使不知有人针对于她，也该知道舒承远的消息，总要来关心她一下吧？哪怕只是做做样子。 还有顾夫人。 她的势力比舒锦想象的要强大的多，如果传给顾清兰，足以她立足，即使不回舒家也可以一生平安富贵。 舒家的漠视。 舒承远夫妇的生死。 世家贵女却身怀武功。 顾夫人不合常理的请求。 梦里一次次出现的皎白衣角。 水底暗杀之人。 伺机而动的神秘势力。 谜团重重，隐隐约约舒锦想到了什么，却又看不清楚。 原主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又或许，是她的存在，碍到了某些人的眼…… 毫无头绪。 既然想不到，那就不要想了。眼下线索太少，与其空想不如静观其变，拘泥于原因不如将自己的事做好。 只是现在看来，齐宁已经做好选择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神童当如是 齐宁向舒锦笑了笑，屈身行礼，笑容虽不是热情洋溢，但的确没有半分勉强，“小姐。家母曾教导奴婢……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留下。 齐宁已经决定了，在知道一路危机之后。 舒锦也笑起来，她说过要走要留绝不阻拦，但齐宁选择留下来，对她有很大帮助。 “很好。现在我不能多说什么，此事过后，我必尽力保你富贵一生。” 齐宁捏紧了袖子，目光清澈坚定。若不是小姐，她早就死于那几个奸猾的丫鬟之手。盗窃的事向来不被容忍，如果她真的有了这样的罪名，只怕连发卖的资格都没有，直接就要杖毙。“小姐的恩情齐宁誓死以报!” ……谁都没有想到，一语成箴。 舒锦看了看四周，找了一个破旧但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走了一天都没怎么歇，现在觉得腿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都坐下，走了一天也歇一会儿。”舒锦揉着腿，示意佑佑坐到她旁边。 佑佑自舒锦进来就一直在暗中打量她，低着头一副羞涩腼腆的样子，眼神却一直往舒锦身上瞄，目光强烈的让舒锦想要装作没发现都很难。 佑佑双手绞着衣角，偷看被发现，这次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舒锦也没有为难他，只是询问了年号、几岁了之类明显是在逗小孩子的话。 等一切都收拾好了至少还要两刻钟，她也是无趣得很，这里光线昏暗又没有书，不如逗小孩子玩一会儿。 但是慢慢的舒锦就觉得不对了。 一开始不是她在问这个孩子吗？为什么说着说着，变成了她给这个孩子讲解呢？回忆了刚才的对话，舒锦无语的发现，她貌似被佑佑给绕进去了。佑佑一直中规中矩的回答，结尾又“无意识”的接一句为什么、怎么样，还慢慢的把话题往她和舒家身上引，舒锦本来就当成个孩子又是自己人不设防，又累了一天心情放松，就毫无知觉的被个孩子套路了。 难道是清儿一家都天赋异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都能给她下套了？ 虽然刚被套路过，的舒锦居然非常看这孩子顺眼。小孩子本就容易令人心软，又是看起来这么乖巧可爱的孩子。都说十岁左右的孩子猫憎狗嫌，也往往是到处惹祸的，而佑佑看起来简直纯洁的像雪白雪白的奶油。 嗯，巧克力黑心的。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令九过来请示：“五小姐，我们得连夜赶路。” 早就说好的，舒锦也没有反驳，看着又来了几个人将乌篷船往水里放。 这条河是郦江的分支，穿过樊城、十字坡、旸山直过洛城，抵达姑苏城。走水路可以少经过三个城，不仅赶路快而且可以避免路上使用路引暴露身份。顾夫人给她准备了好四个身份路引，一个是她用过的顾家路引，两个是路上的，等进了雍州地界就可以用回她原本的舒家嫡女身份。 舒家远在京城，一路上还是这些小家族的身份好用，也可以打掩护，进入雍州，只要对方不出手施压，任何一个家族都会很乐意为她提供方便。 而对方若出手，就可以顺藤摸瓜的查出身份。 轻易地就能给她改变身份，这么大的势力……真的是顾夫人所掌控吗？会不会家族已经出手，只是顾夫人没有告诉她？ 舒锦怀疑了一瞬，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如果她回去了，一切都会被戳破，非但没有好处还会平白招来怨恨。如果她回不去，欺骗她也毫无意义。 但是，顾夫人对她有所隐瞒，这是一定的。 舒锦感到一阵头疼。 乌篷船已经放入水里，舒锦、清儿、佑佑、齐宁、令四令九登上同一艘船。 还有四个人上了另一艘船。 两个彪形大汉，一个消瘦的年轻人，一个矮小灵活的人。 “五小姐放心，都是可信之人。”令四见舒锦一直盯着另一艘乌篷船，低声说到。 舒锦点点头进入船身。 一切都在黑暗中悄无声息而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走了一天的舒锦披了半旧的棉被，和齐宁、清儿一起睡下。三人都是差不多的布衣，没有补丁但都洗的发白，是樊城最常见的衣服款式。令九早就告诉过舒锦，被子和衣服都是用特殊工艺做旧的，所以舒锦用的很放心。 佑佑没有睡，跑到船头看令四令九划船，映入水中的月色明明灭灭，被一支长蒿搅得支离破碎。 另一艘船就在侧前面，距离不远，佑佑可以乘着月光看清两个大汉在划船，一个瘦长的人影和较小的人影立在船头。 河道虽宽，但不足以容纳这两艘加宽的船并行。 虽然是最简单的乌篷船，但比一般的船宽敞很多。 佑佑皱着眉看着另一艘船，一张粉嫩的脸都快要皱成包子了。最后，他转身进了船内，伸手想推清儿，又犹豫不决。听着外面规律传来的水声，佑佑无奈的放下手，也躺下了。 早上舒锦醒来，船已经过了十字坡。 和郦江另一条支流汇合之后水道宽了一些，却也更加湍急，撞上兀立的礁石乱成一壁碎玉。 两壁参差横绝，碧峰巉然孤起，直上云霄。素湍如练，蒹苇摇曳，秀丽非常。 就要到旸山了。 在船上伙食单调许多，但也有点心水果，配着几样肉干和干粮温水。 舒锦只尝了一口黑黄干硬的饼状物，就默默的放下又喝了半水袋的水，才觉得自己好悬没被噎死。 然后就不再吃干粮了。 不过再过两天就能到洛城休整补充物资了，所以舒锦很放心的任性了一次。没有条件也就算了，有条件还不让她享受一番吗？ 就着路上明媚秀丽的盛景，舒锦觉得同样干硬的肉干都美味了不少。 这是舒锦的伙食，清儿和齐宁还可以蹭一些，令九令四和另一艘船上的人都是吃的干粮加上冷水，一口饼一口水，看的舒锦胆战心惊。 话说这么吃真的不会噎死人吗？ 肉干储存的足够她们吃的，多余的舒锦都让令九拿去分了。 佑佑跟着舒锦吃点心，还在四十五度角忧伤而明媚的望向天空，拽着清儿的袖子半是撒娇半是文艺的叹息：“莫大娘不跟我们一起走吗？都没有好吃的……” 只是小孩子的无心之语，却让听到的舒锦一愣，没了继续吃的胃口，喝了几口水就放下了。 清儿定定的看着佑佑，而佑佑转过头去看忽然有些失落的舒锦。 清儿把手中的肉干塞进佑佑手里，平静而坚决的说：“你还有心思想吃的？出来这几天有没有背书？吃完了给我背一段。” 舒锦回头看了眼清儿，笑道：“佑佑喜欢看书吗？是个好习惯，学好了可以去科举。” 佑佑茫然又委屈的拉着清儿不说话了。 果真是聪明的孩子，竟然也发现了异常。 正常回家不会需要换装、换人掩饰身份，既然要掩饰，就一定是在躲避什么，很可能有危险。换装出行的行为让这个孩子起疑了。 那么，刚才提起厨娘也是在故意试探她。 包括昨夜试图从她口中得到一些消息。 清楚到让舒锦将一切都联系起来后，即使明知被算计都不得不感叹这个孩子的聪明。 不过到底年纪小，阅历不足。 她会失落，是因为她担心。不是愧疚，只是担心。她和顾夫人商量时就要求让转移视线的人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只要自愿的人。所以她虽担心那一行人的安危，但不会愧疚。 而她的担心在这个世界绝对是很少见的。佑佑拿这个试探她是潜意识的将他们当做同一阶级、可以付出同情尊重的人看待。而换做其他的、在等级森严的的家族中长大的人，绝不会为此不安。因为根本就没有当做可以平等付出尊重的人。 车夫和厨娘会护送另一个“舒锦”回京，转移注意力也承担了风险。不可能瞒的太久，但足以她辗转这么多身份去摆脱追踪了。 清儿的行为话语就是在告诉佑佑舒锦对她们很好，而且有助于他的前程，同时向舒锦表了忠心，舒锦同样对此做了回应。 佑佑偷偷观察了下舒锦的脸色，确定她没有生气，小步的挪过来，非常干脆的承认错误：“舒小姐，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呃……不该动小心思。” 然后又笑眯眯的给自己找理由：“舒姐姐，你这么美丽有如仙女下凡的姐姐，肯定不会跟我计较的是吧？” 舒锦：“……” 这两句话前后有什么科学可以解释的因果关系吗？ 不过她确实不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这些，就算聪明，说到底也就是一个小孩子。 虽然披着十五岁的壳子，但内心已有二十多年阅历的舒锦被一句姐姐叫的心花怒放，连之前的担忧都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再说一句舒姐姐美丽就原谅你。” 清儿/齐宁：感觉主子自从出了顾家，开朗（欢脱）的性子就如黄河决堤一泻千里…… 佑佑显然要淡定的多，笑眯眯的继续奉承：“舒姐姐的美好怎么会是美丽一词可以形容的呢？但是佑佑读书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桥上人如玉 舒锦：“……原来如此。” 清儿那么乖觉敏锐的人，真的是这孩子的亲姐姐？同样是姐弟，做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佑佑啃着肉干笑的狡黠。 “五小姐，到明天凌晨里就能到旸山了，有一些人家，小姐要下去休整吗？”令九和令四换着撑船，现在轮到他休息，就过来问一句。 舒锦抬头，温和噙笑的眼神一下子沉静淡漠下来，并无冷淡之色，却忽然让人感到一种无声的距离感，“嗯。到那里叫醒我。” 船上有令九令四两个男人非常不方便，上个厕所都要停船上岸，洗澡更衣就更没办法了。 令九无语的退下，总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事实上舒锦对人向来是这样的态度，不亲近不远离，保持着清楚的距离。只是对小孩子总会宽容一些，如果孩子不闹的话。前世她就常去孤儿院当义工，也只有面对天真的孩子或独处时她可以放松下来。 虽然佑佑完全不能当做小孩子来看待，但这么乖巧的模样加上凄惨的身世，让舒锦不自觉的就心生同情，也就格外善待一些，甚至可以开个玩笑。毕竟对她没有恶意，不像是顾清蘅那样小小年纪口蜜腹剑。 或许真的是这一路上摆下的迷踪阵发挥了作用，直到抵达旸山都没有异常。饶是如此，令九也非常警觉，留下两人看船，四人都随舒锦找了人家沐浴更衣，买了些农家的东西，立刻就回去上船。 虽是凌晨吵醒了人，但看到几个彪形大汉，又有不少银子，也就没有发作。 舒锦一行人上了船就立刻离开，半刻钟都不曾停留。如果查到了山村，就一定会查到她们的形迹，从一开始几个人都没有要掩盖的意思，一是时间不够，二是知道瞒不了，索性不去浪费时间，抓紧时间离开。 从旸山到洛城就快的多，入夜宵禁前就能到。 颠簸了这么久，齐宁受不住，脸色惨白惨白的靠在船边一口饭都吃不下，好在很快就到了洛城。 清儿不晕船，但一路上没有一点要做的事，无趣得很，一听到了洛城急急的跟着舒锦下去了。 很快就找了普通的客栈住下了。 不是城中最好的客栈端竹居，哪样太过显眼，只经过的时候见得客栈看了看，找了一家干净整洁的住下。 也因为这个想法，舒锦错过了一次探寻真相的机会。 而生意遍布大江南北的天然居，也来了万俟家贵人。 贵人要求包下天然居，天然居老板认为不可，就告知了客人绝不强行驱赶。客人大部分都离开，生怕得罪了权贵，但也有自己就有些势力的不给面子不肯离开，还想要结交，几乎都是住天字号房的人。 据说是万俟家。 是夜，端竹居大火吞噬了近整座楼。 端居最好的房间里，交谈声断断续续。 “……嚣张……你……又回来……为何……不可信……” “又不是……名义，既然……万俟……又何必……” “……来了……你不要命了!在……不是你……” “嗯。……知道……太烦了些……” “知道还……他们……现在……惠靖……猖狂了……” “无妨……” “你小心……她……在？……和那边……” “……还没有……明天……” “呵呵……你是……到了……害……不够惨……他……” “……所以……死了。” 一温润一轻狂的声音在火中平稳的起伏，平稳的甚至称得上温和，片刻又消失不见。 背景音乐是密密麻麻的金戈交击之声，如怨如狂凌厉逼人。夹杂着兵刃入肉的钝响和闷哼，血光四溅火光凄惶人影惨淡间生与死的界限模糊而分明。 似是说好了一般，没有一个人大声惨叫，两方人马交战的身影在摇曳生姿的火光中越发显出静默的诡异。 一方示弱试图退走却已经来不及了，丹田温热的气息在战斗中无声无息的流失殆尽，活着的人都成了待宰的羔羊。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人越发疯狂，所有人都选择了拼死一战或咬破口中的毒囊，前前后后近百人攻打刺探最后留下的活口竟只有三四人。 “……谢了。” “老子来……明天……你……没好处？” “道过谢了……你……” 交谈声又响起，厅中的人迅速的收拾了凌乱的场地和一地玉体横陈的尸体，然后开始组织救火。 ……自始至终，屋中没有人出来看一眼。 似是已经司空见惯，对结果更是没有一丝惊异。 端竹居其它的客人大部分白天就离开了，留下的也熟睡的毫无生息，完全没有意识到仅仅一堵墙壁之隔，就是天堂与炼狱。知道第二天才知道那么大的火势，竟然恰好没有烧到天字号房。 但谁都不是傻子，何况这件事几乎没有任何遮掩。人虽不多，但在起火后救火时那么嘈杂的环境中竟然一个都没有醒，怎么看都不正常。于是第二天一早就纷纷离开，发誓再有人包场时绝不去凑热闹了。 这个小城中没有一人知道，昨夜是怎样的惨烈。 黎明时分又下起了小雨，厮杀过后还是春雨贵如油，袅袅娜娜朦朦胧胧隔了轻纱水雾迷人眼。 坊间关于端竹居的大火有各种各样的猜测，洛城有势力的人家都一早派出了人去慰问结交，却见万俟家的贵人已经离去了，纯血的汗血宝马拉着豪华的马车经过熙攘的闹市惊起路人的惊叹，方向正是郦江平县一带。 似乎是载着重物，名贵木料制成的车轮辗过青石板起伏的声音沉闷短促。 万俟家特有的君子兰纹饰低调又奢华的落在车厢檐角，遮挡的严密的厚重帘幕隔绝了车厢中男子低低的喟叹。“也不知道晏家这小子要干什么……算了，都与我无关，但愿不会惹祸上身……” 男子又叹息一声，却不知是为谁。 杏花飘飘摇摇欲坠不坠的远去，一道淡色却如清明落尽的残红道不尽风流。 舒锦已经换了普通富家小姐的打扮，没有戴面纱乘船经过洛城中的洛水河。 已经到了洛城，不似顾家那边风势干冷，少有人戴面纱 说是河，其实也很窄，河上架着青石板桥，河边栽着摇曳的细柳，不知何处的杏花随着三月的春风掠过河面，恰似杏花有意逐流水，轻淡丽色无双艳。 只一艘船上年轻的水手在不紧不慢的划着水，湿润朦胧的春雨下**的上身汗迹闪闪。 丫鬟侍立一侧执茶肃立，粉雕玉琢的孩童靠着船沿打哈欠。 而青衫的女子立在船头举目远眺欲览春光，只见一片深深浅浅浓浓淡淡的春色深藏浅避回首侧目皆成景。 见碧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 见桥如虹，水如空，车似流水马如龙，声声闻寺钟。 见谁家年少静立桥上，清隽秀逸白衣欲雪姿容秀美，纤细秀挺的身影端静如玉默立若剪影。 桥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舒锦微微扬起脸注视着桥上的少年，少年似有所感微笑以应，越发修拔如竹温润如玉风华秀美。 是时春光正盛春雨正浓，少年一身清寂压下了满目浓稠的丽色。 他站在那里便是自成一方花叶菩提的世界，于是一方春色也凝起风华如艳秀色当歌。 春日杏花吹满头，谁家年少足风流。 样式普通的乌篷船无波无澜的经过桥下，少年的目光渐深笑容微敛静默垂首。 是不愿相认……？还是…… 乌篷船经过桥洞，片刻间舒锦回首已经不见了白衣的少年。 明明是初见时候陌生感还平淡而清晰，却觉得眼熟。 和原主有关吗？但那人分明没有露出任何认识的样子……不过，那人当真是好看。 当真是好看。 清隽秀逸风华秀美，温润如玉姿容端方。 但让她心惊的是，修如竹秀如画温如玉谦如谦君子的少年，却给她一种莫名危险的预感。 是……那些人吗？ 舒锦乘着乌篷船平平安安的出了洛城，一路顺利的让她几乎怀疑一切危险都是她和顾夫人在多想，那人根本就不打算在路上出手。 还有很远的路程……以古代交通水平来说。 洛水河弯了方向像徐州那边去了，这一段水路已经走完。 舒锦带着清儿齐宁令九佑佑随意的找了看起来装潢不错的饭馆好味斋坐下点菜，不多时几个大汉和瘦弱的年轻人也进入其中坐在不远的桌子上点了菜谈天说地。 正是令四他们。 不远处楼阁之上雅间之中，桌面上两杯茶热气袅袅，却只有一人端坐执杯。 青衣男子肃立垂首，“公子，已经解决了两波人。” 白衣少年笑意温柔语气安和，“嗯，可以了。” 男子退下，无声的带上门。 屏风之后男子张扬的声音毫无顾忌的传来，“直接杀了就是，管他们又在算计什么，你又不欠她的!” “不必。”白衣少年语气温柔，“且待他们一同处理掉好了。” 平淡的语气，仿佛说的不是死生，而是赏花观草吟赏风月。 遥遥的举杯，倾斜，碧色的清茶四下溅起，少年胜雪白衣却不曾沾染分毫。 祭奠的礼节，敬给尚且在世之人。 “敬你一杯……也算是全了交情。”少年浅笑安然从容自若，“许久不见……小师妹。” ……杯中空空如也，透过窗子，正对着好味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暧暧远人村 舒锦一行人又合至一处，置办了车马押着些货物向京城而去，一路上山道蜿蜒曲折官道颠簸不平，舒锦终于身体力行的体会到了“舟车劳顿”的艰辛。 路上像她们这样的”商旅”不少，只是不是所有人都用的起马，还有一些骆驼也慢慢悠悠的行在路上。牛是官府明文禁止杀戮的动物，因为要用于农耕，只有老了或出了意外不能耕田的才允许猎杀，还要到官府报备，于是有些门路的商人就用了骆驼，因为不适应气候就慢慢的在路上走。 远远望去天高云淡山清水秀，渲染了丹青一笔缓缓流动，孤鸿剪影啼鸣清越，更有天际一痕青山一抹车马几点行人数粒，处处生机。 一只吃的肥硕的野兔从草丛中探出褐色的脑袋，两只耳朵竖起机敏的转动，远处马蹄声声惊起细尘一片，兔子受惊的转过头又一颠一颠的跑远了。 马蹄声渐渐近了，两辆在这条官道上常见的马车缓缓驶过。 舒锦坐在马车前，饶有兴致的欣赏着沿途风景。 芳草萋萋白云淡淡，放眼望去旷远无边。 如果不是实在颠簸的厉害，她会或许会更有兴致。 在这个阳光晴好的午后，古道上车轮驶过的单调声响和着马嘶又转过山头渐渐不闻。 古代的交通啊……舒锦又加了一个垫子。 路途颠簸，看书太伤眼，舒锦看着山色也倦了。再美的景致连着看上好几天还是这么颠簸的情况下，恐怕都不会再有多少吸引力了。 “令九……”舒锦接过清儿递来的水袋润了润喉，清丽的眉宇间有倦色浮现，“还有多久？” 令九骑着马驾车，听到舒锦的话想了想，回道：“日落前就能到一个村子，可以借宿。” 舒锦神色轻快了几分，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加快行程。” 总算可以歇一歇了。 舟车劳顿啊…… 第二辆马车里齐宁垂着头慢慢的收拾。 娘说要知恩图报。 清儿说小姐有意栽培她。 小姐说既然你要留下我就不会赶你走。 ……然而，她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不是不明白的。 她曾芥蒂于小姐，纵使小姐不在意也是事实。清儿又有经验又聪明又比她更早跟在小姐身边…… 可是，在小姐最危险的时候，在小姐身边的是她啊，她还曾被委以重任，而现在…… 是了。就是那一次……火光晃荡不安中漆黑袍角凌厉的扬起若蝶翼若鸟羽若凤尾若鬼魅……细碎的脚步……不，不是雪，是纤细的人影……或许也不是人影，是横出枝丫的常青树……暗色锋利的冷光乍现若冷月清辉……拉长了的影子和空寂空地传来的喧哗……是谁？是梦吗…… 徒然被惊到的齐宁回了回神，将布包叠好放进柜子里，又忙着擦拭桌椅。 忙着忙着，就又开始走神。 明明之前是她主动避开小姐，现在看到清儿和小姐亲近而自己到了第二辆马车，还是……难受呢。 齐宁的动作慢了慢，眼神迷茫。 连收拾好的东西都被打乱，齐宁发现时惊的差点将准备的东西扔出去。本来就来到了第二辆马车，再出什么差错就更别想回小姐身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雨中且留行 乱了的东西又被一件件摆好，齐宁郁郁的叹息，前走一步却忽然被方才没有看到的物件绊倒了。 气愤的拍了下地面，齐宁抬起头，忽然注意到壁沿一角似乎有些异样。 她好奇的伸手…… ……清儿轻轻的为舒锦扇着风，视线内半山腰偏山脚下袅袅的炊烟在渐行渐远的脉脉斜晖中悠远的透出一种出世的禅意。 近了更近了，人家已在眼前。 但是村子里的狗狗明显不欢迎她们。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远人之村，确实远，从中午到晚上就没停过才赶到。 墟烟再好看，这个点也没有饭了。 狗吠深巷，数条，呲牙竖尾凶神恶煞。 鸡鸣阵阵，飞飞停停啼鸣不休，冲天作妖。 ……好一番田园牧歌。 舒锦微笑的想。 随从都下了车，一个面白无须的中老年人进入村子，寻一处人家借宿。 郑伯，是作为管家的人，一直让护卫令九处理外事不合适，令九也不熟悉这些。 说是借宿，但也是付钱的，不然这十几个人和两匹马没有几人愿意借宿。 舒锦站在马车一侧，白日已暮寒意将生，便任由清儿将一件薄薄的披风系在她身上。 齐宁慢慢的走过来恰好看到这一幕。 见到齐宁脸色苍白，舒锦问了一句，齐宁只是摇头说没事。坐了一天的车自然疲惫，舒锦点点头不在多说。 一行人向村里去了。 清儿落后几步，低声关切的说：“如果累了，我先照看着小姐，你歇一会儿。” “哦……”齐宁脸色又白了几分，抬头看一眼清儿又低下头去，却依然倔强的说：“不用。” 察觉到自己语气太生硬，齐宁动了动唇，最终没有出声而是咬着唇低头不语。 清儿宽容的笑了笑，低声道若有不适不要忍着，就快步跟上了舒锦。 佑佑回头看了眼齐宁，鼓了顾嘴巴没有说话。 齐宁一路上都对对清儿不亲近，清儿也就没有多想。小姐既然留了齐宁就会用，她自然不会闹得太僵，但同样也不会去化解亲近。小姐不想让她们走的太近，她看得出来。 齐宁紧紧的握着手中的东西，软弱又倔强，一如当年看到母亲被父亲打骂时的孩童恐惧不安，愤怒又无力。 舒锦借宿的是李姓的一家人，很热情的接待了她。 因为人数多又不能分开，郑伯就找了连着几家人，看在丰厚的报酬上没有人拒绝。 已经熄了火的李大娘一边借着残亮的霞光择菜，一边招呼着舒锦，一张布满风霜的脸上笑意堆满。 李老六帮着抓了鸡宰杀，木讷寡言却也真心实意。 几个小孩子在家里绕着跑着追逐笑闹，拿着舒锦给的点心激动的小脸放光。 舒锦也笑起来，等着稍后的美味鸡汤。 “小妞妞，”郑伯准备工作的非常充分，对于外务的处理也很娴熟，和李老六聊了几句就能毫不见外的喊小妞妞了，“要不要再尝尝这个点心？” 不是舒锦用的点心，是路上准备的肉干，小妞妞羞涩的笑笑点头，一手将抓满了的点心往兜里拢一手去接肉干。 郑伯看着笑的更和蔼了，看着小妞妞似乎想起什么，不由转过头看了眼清儿，眼中浮现出温厚的笑意和隐隐的愧疚，又低下头哄着孩子也不忘取了明亮的蜡烛点上。 “小娘哪里来哦？”李大娘利落的收拾了鸡烧上水，笑着招呼舒锦。 “平县那边。”舒锦模糊的说，笑吟吟的转开话题，“小妞妞真可爱，几岁了？” “系的呀，都可四岁喽，”李大娘说的不是近乎普通话的官话，而是带有浓重地方色彩的方言，好在舒锦能猜个大概，“小娘真系好看，我老婆子可还木有见过跟标志的嘞。” “那是。”舒锦对于这样直白的夸赞坦然受之。 李大娘看着对面温和沉静气质高华的少女，原本只因着银钱照看的态度也亲近许多，忙碌的同时也不忘聊上几句。 舒锦懒散放松的坐在做工简拙还有些破旧的凳子上，笑的越发真切柔和。 饭食很快做好了，纯天然饲料喂出的散养土鸡味道非常鲜美。 “小姐早些休息。”清儿细致的叠好从马车上带来的被褥枕头。 所以说清儿真的是非常优秀的丫鬟这一行的状元吧？就连半夜她有一点动静清儿都能察觉出来，添被或加炭火舒锦安心的睡去。 但第二日并没有能像预计的那样启程。 下雨了，细密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早晨雨势更急，一滴滴砸落在地上水坑里溅起浑浊的浪花。 “走不了了。”郑伯叹息一声，看着天色说道，“就算雨停了，这么泥泞的路没有三五天也是不能走的……齐宁，你去问一问小姐吧！” 齐宁点点头，抿着唇快步走向舒锦的房间。步子也来越快，几乎要小跑起来。 郑伯看着齐宁的背影无奈的摇头，“小心点……这孩子，也不怕摔着。” 四下无人，恰逢清儿经过，郑伯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拦住了清儿，却讷讷不能言。 “郑伯有事吗？”清儿笑的客气又疏离。 郑伯心里一痛，愧疚的看着她，却不知该说什么，片刻才低声道：“这几日天凉，你……记得穿厚点。” 清儿笑了笑转身离开。 郑伯站在原地怔然。 ……好在路程很近，齐宁没跑几步就到了。 舒锦已经醒了，正在穿衣。 听齐宁说了后，舒锦并不在意，“那就等几天。” 齐宁应是，却没有退走，站在原地看着舒锦整理好衣服做好时，清儿也推开门进来了。 齐宁惊醒了一般，脸色涨红的告退。 舒锦感到不对，但看到齐宁明显急着要走也就没有留。难道真的这么讨厌清儿，看都不愿看一眼？她是不是做的过了？舒锦头疼的想。 不等也走不了，只是不知要留几天。好在雨天的农家乐虽没有玩乐，但伙食不错。舒锦撑着油纸伞站在门外，犬吠鸡啼人语蛙鸣声声入耳。蛙鸣都有，会不会有池塘呢？因着这个想法，午饭多了一道鱼汤。 下午雨势转小，但依旧不停。 齐宁收拾着杂务，看到李大娘干活也去帮忙，顺便听李大娘用地方浓重的方言说着山里的土特产。 “……般的那个蘑菇哦！褐顶的，白白茎，又矮又胖，加足了水，配的老母的雉哎呦那个鲜嘞！蘑菇啊呀，都系香的还有那丹丹的果子干了的食掉，那个啊，美滴很!美滴很!”李大娘说着拿来家里晒得野果干，分给众人尝尝。 舒锦懒散的在檐下赏着雨景，品着果干，再肖像一下李大娘说的其他美食，半分不为行路困扰。 困扰又木有用。 第三天一直淅淅沥沥的雨终于停了，但天色尚阴，等道路可以通行还要好几天。 郑伯为此还特意到村子外转了转，然后才放心了些。 舒锦知道郑伯在担心什么，但这么久都没有动静，难免会让人疑心危险是否存在。 谨慎起见，令九还是一刻不离的跟着舒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夜色有人行 ”可惜不能尝尝这里的蘑菇了。”舒锦立在门外青石上，蒙蒙的夕光落下，少女姿仪优雅，淡然随性，又无端的染了一身暖色更显柔和，一双剔透的眸子却映出几分微凉。 ……什么时候想要这样安静无忧的看看夕阳呢？许是，很久以前了。 雨后蘑菇正是长得好，但是道路泥泞，李大娘说的那种又是生在山深处的，不好过去，等路况好一些又要忙着离开，怎么都吃不到了。 本就因着下雨要耽搁几天，郑伯都快要愁死了，让她实在不好为了口腹之欲停留。 低叹一声，坐在清儿准备好的椅子上继续学习礼仪。 真是麻烦又繁琐又冗长又让人喜欢不起来的东西啊…… 舒锦垂眸专注无声的念诵，没有注意到身侧齐宁闪烁的眼神。 片刻，清儿递来茶盏，似是早就料到舒锦会口渴。 非常的贴心。 齐宁不安的看看舒锦，眼中是惊惶又强作平静的神色。 清儿周到细致的齐宁根本插不上手。 齐宁失落的回了自己借住的屋子，屋里还有一张床是清儿的。 齐宁盯着清儿的床看了一会儿，最终转开了视线。 “娘亲，你教会我做人，但没有用啊……”齐宁扑在床上，用被子掩了头低声呜咽。 微弱沙哑，无人倾听。 残阳如血，洇染半边天空，遥遥天际望断青山起伏不定，此刻也只余一道清晰的线。 线上光华万丈烈烈似火，线下缄默模糊暗色沉沉。 燃着烈焰的金乌终于被地平线吞噬殆尽，迎霜的玉兔却不曾像往常一样升起。 空旷的天际是浓重的墨色，凛冽的风势扫掠山川。 月黑风高。 夜深人静。 齐宁辗转难眠。 “清儿姐姐……清儿。”齐宁很小声的唤道，“清儿姐姐，我想出去一下……清儿姐姐……” 清儿睡得沉沉。 齐宁悄无声息的拉开了被子，一身外衣轻衫被压出了褶皱。 破旧的木门被打开一条细缝，纤细的身影轻巧的转出。 站在院子里被冷风一吹，齐宁才感到不对。 太黑了。 狂风怪啸，山林作怒，风吹叶风折枝风惊雀，古怪干哑的声音参差不齐。 她以前常常夜里也要忙碌帮人洗衣补贴家用，早就习惯了黑夜。但是今天太黑了，无星无月，只能看出房顶和天空不甚分明的模糊线条，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 齐宁也说不出自己是要出来干什么，或许是太闷，也可能是……害怕。 齐宁紧紧的捏着拳头，黑暗中关节都泛起青白。 憎恶。 怨恨。 不甘。 ……对自己。 还是这样吗？为什么不能改变呢？她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为什么一样都不肯留给她呢？……这样的话，她可不可以……自己去拿？ 齐宁想起舒锦白天的话。 齐宁慢慢摸索着出了门。 女孩子轻轻巧巧的脚步声在黑暗中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远去，又瞬间堙没在风中。 …… 郑伯正挑着灯看地图。 虽然到现在都没有遇到危险，虽然对方的确有可能放弃刺杀，虽然有几条都是必经之路，虽然有那么多虽然……但是，这是他的责任。保护小姐，保证安全。答应了的他一定会做到，不会辜负夫人的信任，不会砸了自己的名声。 郑中源，盛极一时的林氏镖局一等一的镖师。 他武功不行，却擅长观天色识路途辨方位寻水食和排兵布阵操练功夫。 七年前林氏镖局重要的一镖失败，不仅护送的货物丢失，货主的人也全被杀死。护送的镖师死了大半，其中就有镖局总镖头。只有两人活着回来，还有一人伤势过重，回来不到一日就死了。 从此林氏镖局群龙无首又名声败落，没撑多长时间就消失了。林氏镖局势大，得罪的人也不少，总镖头的妻子为了躲避仇人带着年仅八岁的女儿和两岁的儿子离开，从此销声匿迹。 那一镖刚好郑伯没有去，但镖局败落之后他也无处可去，得蒙顾夫人收留有一口饭吃。 这么多年郑伯一直行事周全，所以此次被委以重任。 来之前顾夫人千叮万嘱，郑伯也就对此格外上心，所以听见窗外传来的细碎脚步声时，他立刻警觉起来。 是女孩子的脚步声，身量不高，偏瘦，走的很快很轻，枯枝被踩的变形发出细微声响，看来不会武功五感不行，渐渐远去…… 郑伯凭着多年的经验做出判断，立刻小心的开门跟上。 瘦弱的人影扶着扎的篱笆慢慢的回来了，一步一步踩得小心翼翼。 “……齐宁？”郑伯眯起眼，向来和蔼可亲的目光渐渐犀利冰冷。 齐宁一惊，顿了步子，片刻又放松下来，“郑伯。” 郑伯立稳，昏暗中他眼中又浮现出冷厉的神色，一手抚上腰间刀柄，声音却平稳而确定：“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觉？出来做什么？” 齐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睡不着……我这就去休息，打扰您了。” 郑伯看着她沉默片刻。 齐宁有些不自在，匆匆道了声“那我走了”就快步回了屋子，看不清楚还差点摔着。 郑伯看着齐宁皱了皱眉，眼底是森冷的杀机，又有一丝疑虑。 刚才他听到的声音，明明是很快的……还是说，是在伪装？ 冷厉的眼神扫过四周，院中寂寂，怪声粼粼。 郑伯推开了令九的门。 ……清晨，白日未起，青光蒙蒙。 两道身影先后出了门。 再度恢复安静，静如暴风雨的前夕。 片刻日光熹微，院中有了忙碌的人影。 半夜被叫醒过的舒锦面色沉沉。 昨夜令九来找，让清儿传话告诉她郑伯见齐宁半夜不睡在外徘徊，问她是否有什么吩咐。 这哪里是问她的吩咐，分明是在告诉她齐宁不可信，询问是否要处置。 她回应明天再说，于是令九回去了。 舒锦并不认为齐宁是背叛她，不仅是这些日子的相处，还有更重要的。 既然出去，就是要见什么人，做什么事，取什么东西。做事可以在院子里，出去就一定要有人来，但是雨后的道路还不足以行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往昔不平事 所以她说明天再说，也是想要问问齐宁。半夜出行虽然可疑，但也不能就这样武断的认为是奸细。 舒锦让清儿叫齐宁过来，却得到一早就不见齐宁的消息。 这算怎么回事？畏罪潜逃？ 直到令九带来一张字条，舒锦更不开心了。 “——昨夜齐宁起而徘徊，今晨起甚早，执篮出，未惊旁人。吾疑，暗追之。若不归，吾请杀齐宁，速离去，寻阳城方家，以夫人书信求庇佑。” 字条非常简洁，笔迹潦草，还有几个错别字。 舒锦看向令九。 “是郑伯的笔迹。”令九脸色有些难看。 舒锦一语不发走出门，院中数个侍卫挎刀而立，神色戒备。李老六一家正待在屋子里，前一天还相谈甚欢的人现在看到她满面惶恐。 舒锦用力的闭了闭眼，大步走出院门。 请杀齐宁。 薄薄的字条被捏出褶皱。 昨夜就该动手，也不会这么被动。令九撩衣半跪神色郑重，“马车已经备好，准备仓促，请小姐先离开。剩下的东西会有人带上。” “郑伯呢？”舒锦看着装了东西显得凌乱的车厢，声音艰涩，“……齐宁呢？” “会留人看护。” 事急从权，别无他选。即使虚惊一场也好过侥幸等待灾祸。 知道事态紧急，舒锦不在多问，带着清儿上了马车。 “小姐放心，属下必誓死相护。”令九带了人跟上马车，只留两人一马车等待消息。 “嗯。”舒锦拉开车帘，声音平稳的传出，冷静而克制，“告诉留守的人，保命为重。还有，尽量不要扰民。” 留下的人自是能听到，令九点点头准备催马前行。 蓦然，晨光寂寂，少女瘦弱的身影踉跄着走近。 舒锦瞥到远处模糊走动的人影，微微一惊。 齐宁。 回来了。 舒锦抬起的手顿了顿，又稳稳的放下。 “让她来见我。” 令九迟疑了一瞬，听见车厢中的声音。 “立刻。” 只略微提高，依然平稳却无端多了一种迫人气势。 “是。”再没有一丝犹疑，令九大步向来人走去。这么久了，舒锦一直态度平和淡然，他虽暗惊于舒锦的冷静自制，但也不免有舒锦脾气软和只会听从安排的错觉。 她不插手，只是因为没有必要，而她下令时，不管合不合理，她都是主子! 齐宁衣服上有不少被荆棘划出的裂口，沾着绿色的草汁和黑色褐色的东西，发间还有几片草叶，脸上带着疲惫但神色振奋，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篮子，装了半篮蘑菇。 褐过想吃，齐宁便不顾危险的为她寻来。若要通风报信，也不会这么晚才回来。 舒锦感到心中一暖，又一冷。 但是郑伯还没有回来。 郑伯还没有回来。 郑伯是跟着齐宁去的，还有功夫在身，不管是对山林的熟悉还是体力五感都比齐宁好太多太多。 而现在，齐宁回来了，郑伯没有。 舒锦眸色沉沉如夜。 “我不想怀疑你。” 可您还是怀疑了。 “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齐宁忽然抬头，眼中泪意浸满，“难道我说不是，小姐会信吗？” “齐宁，”舒锦忽然笑了，灼灼光华柔和而耀眼，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与从容，“只要你说不是，我就信。” 令九一急，出声道：“小姐!” 齐宁呆呆的望着舒锦，忽然一惊，仿佛一刹那就从刚才的木然鲜活起来，又渐渐的枯萎而去。 ”小乞丐……还偷东西呢……” “就是，有那样的娘……说不定会有病……” “哎呀!恶心死了！脏兮兮的……” “又丑又脏的野孩子，那个酒鬼是你亲爹吗？” “这还用说？那贱人长得就一副勾搭人的样子……嗞嗞，都不知道戴了多少帽子了……” “听说又和城西家的好上了，被人家媳妇追着骂，回去差点让她男人给揍死……” “还真是可怜，怎么就没被打死呢……” “骗子，一个小姑娘这么骗人，果然是……” “说话可悠着点!我们这样的人家，是你能随便攀扯的吗？” “死了就死了!还想栽赃我们不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谋事皆在人 幼小的齐宁不明白那些孩子大人为何讨厌她，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周围的恶意。 她想不明白温柔美丽的母亲为什么被指点甚至打骂，想不明白那些女人的横加指责，想不明白男人的动手动脚，被母亲喝令滚开后轻蔑不屑的嗤笑，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但不管，还打骂羞辱视之为耻，更想不明白为什么刺绣不好的母亲被请去做绣活，为什么父亲忽然暴怒，为什么母亲泪水涟涟身藏匕首然后一去不回，为什么一个趾高气扬的仆人宣布了她的死讯又砸了她的家，而她连母亲的尸体都不曾看见。 齐宁呆呆的看着舒锦。 母亲逝后，再没有人愿意相信她，愿意待她以善意。 小姐很好，什么都很好。 这样的小姐，愿意相信她吗？ 在，在……没有任何有利证据的情况下……也愿意，维护她吗？ 齐宁知道自己在奢求。但她委屈她不甘，因为那一日……是为了…… 令九一句话惊醒了沉寂空气。 纷纷扬扬如同霜雪的绝望的企盼，让她所有的期盼希冀冻结碎裂成灰又燃起一丝光亮。 齐宁慢慢的垂下了视线。 但是。 郑伯还没有回来。 没有。 没有。 “如厕。” 她木然的重复，十指不自觉的紧握，“是如厕。” 于是车厢又安静下来。 舒锦看着窗外，天空晴朗无云，朝霞的光芒洒落人间恍然如梦。 没有信鸽。 如果郑伯回来，留下的人会放信鸽，在天空中信鸽可以很快的找到马车传递消息。 郑伯，还是没有回来。 距离齐宁回来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时辰。 不用令九提醒，她也知道郑伯已经凶多吉少。 如果三个时辰内郑伯依然没有回来，留下的人就会用剩下的一辆马车带着路途中需要的物资的追上她们。 至于用来伪装的货物，行踪都暴露了，谁还在意那些。 舒锦又看了一会儿，高远的云层中有雀鸟掠过，身姿清越，翱翔云霄。 舒锦收回视线，面色静肃。 良久的沉默让齐宁忍不住抬头，眼中有微不可察的细碎光彩。 令九横刀，细薄锋利的刀身出鞘半寸，声线冷直：“小姐，郑伯未归，属下请杀齐宁。” 舒锦已经将齐宁这段时间的表现推敲一遍，闻言目光沉冷。 她微微扬起下巴，语气淡然自若：“令九。这是本小姐的事。” 齐宁自那次做出选择后就沉稳不少，近几日却显得非常惶惶。 这已经不是因为她信任清儿的不满了。 她在惧怕，在努力。 为什么？ “你们先出去。我要和齐宁单独谈谈。” 令九愣住，清儿屈身施礼，拉住佑佑出了车厢。又复杂的看了眼齐宁，眼中是遮不住的忧虑不安。 令九还是出去了，站在清儿面前目光淡漠。 “齐宁，是怎样的人？”令九望着清儿，询问道。 他的职责就是保护，以后也是舒锦的人。所以他会竭尽所能，但舒锦显然并不想让他参与。 清儿转过头神情冷漠，“她只是一个孩子。” 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一个孩子，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是奸细？且不说她的身份，她有这个本事吗？ 清儿没有直接回答，但态度非常明确。 令九皱眉，这将是一场非常艰难的谈话。 车厢里的谈话更加艰难。 确切的说，不是谈话，只是舒锦在自言自语。 舒锦的问题，齐宁沉默以对。 不管是昨夜还是早晨，以及郑伯的所在。 齐宁木然的抓着篮子。 “为什么不说话？不能，不愿，还是不敢？” 齐宁的泪水滚滚而下，却倔强的一语不发。 委屈又倔强，一如当年面对众人质疑，畏惧又坚定的孩童，试探着怀疑着。 “齐宁，我不能说完全信你。“ ”现在的情况下，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但是，我可以给你自辩的机会。” “又或者，将功折罪。” 舒锦徐徐而言不急不缓，心里满是无奈。 齐宁说不是，她就信，前提是齐宁能为自己的行为做出合理的解释。若不是，坦坦荡荡，何必遮掩？但齐宁一语不发，她只能自行推断。 说无辜，疑点太多。但说是内奸，也一样有疑点。 最重要的是，如果齐宁真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而且……舒锦的目光扫过车窗，几个家仆打扮的护送的人。 舒锦眼神黯淡一瞬，又恢复一贯的平和。 一路行来，她有些莫名的猜测。或者说，直觉。 而眼下，齐宁要如何？ 请杀齐宁。 这很简单，动一动嘴就可以，不管是不是内奸，所有的隐患都会消失。 也可能，对某些人来说……正中下怀。 从平时的只言片语判断，郑伯的武功在队伍里是最差的。也就是说这里任何一护卫都有杀死他的能力。 但令九是可信的，他和自己接触最多，若有异心，她也就等不到现在各种怀疑揣测了。 齐宁固然有嫌疑，但她也同样怀疑，内奸另有其人。 与其说是多信任齐宁，倒不如说是不信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会有这样的心思。 各种询问试探，更多的是想窥知这件事里究竟有没有旁人的手笔，没想到齐宁根本不回答。这让她对于自己的怀疑又有些不确定。 真是头疼……总不能就这样杀了吧？ ……她确实于心不忍。 一个孩子，一个跟随她这么久的孩子。 她可以不在乎路人敌人，但齐宁是她身边熟悉的人，何况这件事尚未定论。 齐宁忽然怯怯的问到：“小姐真的信我吗？” 舒锦定定的注视着齐宁，齐宁毫不心虚的对视，眼神亮亮。 “我只是无聊所以出去走走，今天早上是为了采这些蘑菇……那天小姐说要吃。”齐宁语速很快，目光闪亮。 舒锦沉吟。 齐宁望着她见她不说话，语气一点点变得艰涩。 “奴婢不是……不是奸细。” 舒锦又看向窗外，依然没有信鸽。 一瞬间眸光波动又归于平和，微微一笑，“我信你。但是现在若就这样说难以服众。这几天，你就不要离开营地了。” 舒锦语气缓和，“先做着你的工作，不要乱跑。” “嗯！”齐宁笑起来，天真纯净，没有丝毫怀疑。 一时间舒锦忽然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利用究竟对不对。 或者说根本没有对错，只是她在不安。 舒锦一手抚上心口苦笑。 她竟然，还有这样的……良心啊。 优柔寡断、妇人之仁。 然而说易行难，即使明知怎样抉择对自己更加有利，她也依然选择了更难的、甚至要冒很大风险的处理方式。 那索性就不去考虑后果。 这是她的选择，她依从本心而行，无愧无悔。 她一字一句、毅然决然的开口，“齐宁，我选择给你一次机会，要如何，你自己选择。” 齐宁含泪躬身“小姐大恩，奴婢誓死以报。” 誓死以报。 誓死。 齐宁想起那一日看到的画面，眼中有一瞬间的犹疑，随即变得坚定。 舒锦淡淡的道“下去吧，叫令九进来。” 齐宁点头应是，转身前，晦暗的目光落在车厢的一处角落。 她在那里藏的东西，就是这次遭难的原因吧？ 幼嫩的拳头用力的握紧。 无声的决定，我一定一定，一定不会让小姐受到伤害，谁都不可以! ……然而人事人事，人欲成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事，往往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比如令九就非常懊恼没有在见到齐宁时就直接杀了，留到现在哄骗的小姐要放过她。 令九有疑惑，他也就直接问出来了。 “敌在暗我在明，与其被动等待不如引蛇出洞。而且，”舒锦声音很低，“郑伯还没有回来……这件事，未必就是敌人追来。” 敌人若来，就说明行踪已经暴露，在这山道上因为刚下过雨而无人，正是灭杀的好时机。 然而没有。 所以她不得不怀疑，郑伯未归，是不是……因为，自己人？ 敌人总不会只派一两人所以不敢和她们正面交锋，如果真是如此顾夫人也不要费心费力筹谋良久，还让她几番掩饰又带这么多人。 何况，敢对舒锦出手的，又怎么会顾忌留下痕迹？那绝对是铁骑绞杀的阵仗。 一念及此，舒锦只觉得背后都在嗖嗖的冒凉气。 令九闻言沉吟，片刻道：“属下思虑不周。但是……” “齐宁的事，就不要说了。她还有用。”舒锦语气坚决。 令九没有再提齐宁，只是说：“既然如此，小姐要小心。” 令九去查护卫了，舒锦躺倒在榻上一脸无奈。 有毛用! 她就只是下不去手啊啊啊！ 放任自己郁闷了一会儿，舒锦又冷静下来。 宣泄情绪是为了更冷静的处理问题，她不会让自己失控太久，更不会在失控时思考问题，做出判断。 每逢大事，而必有静气。 舒锦轻叹。 马车依然在行进，天空依然空旷。 令九催吗前行心底思量。 令九本是作为暗卫，但因为任务特殊明里暗里做到事都很多，舒锦能想到的，他又怎么会想不到。 主子确实是很聪慧，但赞叹之余，更多的是无奈，太心软了……齐宁不能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什锦与蘑菇 但现在主子要保着，他不能动手。所以，还是嘱咐清儿多警惕着…… 令九安排着应对，清儿正在和齐宁対歭。 “你不能接触小姐的食物。”清儿语气平静，却非常坚决，寸步不让。 齐宁默然，不知该说什么，又不愿就这样离开。 只一架山水屏风之隔，两人的话清晰的传入舒锦耳内。 竟然忘了还有早饭。 感到了饥饿的舒锦思索片刻，决定奉行中庸之道，“清儿，你会做蘑菇汤吗？刚好齐宁采了蘑菇，今天早饭……就蘑菇汤吧！” 说到早饭舒锦下意识的看向窗外，当空的太阳在云层中隐隐约约，阳光柔和……好的，是午饭。 屏风后传来清儿应是和齐宁欢快的声音，然后是细细碎碎的杂音。 天空高远，依然没有郑伯的消息。 但现在不是消沉的时候。 护卫随着缓慢的车速稳步前行，精神紧绷戒备。 ……会是谁？ 郑伯总不会凭空消失，若是跌下山崖或遇到危险猛兽，不会无声无息，但齐宁什么都不知道。 就像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 早上除了齐宁郑伯，其他人都在场，而齐宁是没有武功的，即使郑伯武功不高，也不是齐宁能对付的。 然而敌人未来，说明行踪没有暴露。 一定有那么一个人，可以无声的杀死郑伯或和齐宁一起杀死郑伯，然后……悄然尾随。 或者，就在她身边。 现在很多东西都是不确定的，唯一确定的是一定有这个人。 这也是舒锦留下齐宁的最大理由，也是令九没有阻止的原因。 只是舒锦想要引蛇出洞，令九认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前者则齐宁若不知，是那人暗中制住郑伯，自然齐宁无辜。 后者，齐宁知道，怕阴谋被发觉而让幕后人杀郑伯。现在令九和清儿已经在戒备齐宁，只等那人出现。 引蛇出洞。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与其处理齐宁然后等着那人出手惶惶不可终日，不如引而杀之，以除后患。 但也非常危险，对方目标是她，一个不察……是她…… 舒锦一下子坐直，眼中闪烁起极其戒备的神色。 郑伯武功是不高，但经验丰富手段老练，能无声无息制住他的，不是武功极高，就是不止一人。 齐宁啊……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现吗？ 蘑菇。 带回了蘑菇。 郑伯遇险而齐宁安然，还采了蘑菇。 纰漏简直不要太明显。 然而若不是心中坦荡，又怎么会回来？毕竟漏洞太大，而且齐宁给出的解释问题更多。 要继续做内奸的话，至少也要有个合理的解释不引起怀疑，比如说遇到猛兽杀死郑伯，自己匆忙逃回？ 舒锦看向屏风，齐宁已经出去了，清儿正在忙着做饭，旁边还跟着一个幼小的身影正在捧着书细观。 舒锦站起身，秀眉微蹙。 “齐宁呢？” “在外面……舒姐姐。” 脆亮的童音高高扬起又低低落下，显出几分落寞，“舒姐姐，是不是怪我了？” “怎么会。”孩子的无心之言罢了。舒锦缓步过去，屏风隔出的一方空间里清儿因为材料不够正在发愁，见到舒锦屈身施礼，“小姐。” 微微颔首，舒锦看了看佑佑手中的书卷，是她随手放在匣屉中的，没想到被佑佑找出来。 佑佑扬起脸羞涩的笑。 很可爱的孩子。 对于孩子，舒锦总是不设防的，也就下意识忽略了这种生物的危险性。 转了视线，褐色的蘑菇一部分被择好切片，洗净放在瓷碗里，还有同样切碎的佐料和在村子里准备的蔬菜。 看了片刻，舒锦忽然道：“不要用蘑菇了，做蔬菜什锦汤。” 清儿愕然，应是。 舒锦不再多言，转身欲走。 “小姐……”清儿迟疑了下，指向碗侧留下的蘑菇，“那些，可能有毒。” 舒锦本来只是来看看，又谨慎起见决定不吃蘑菇，没想到会……齐宁，真的是内奸吗？ 或许她应该把最后一个字去掉。 舒锦不语，静待下文。 “奴婢以前随母亲一路跋涉，从徐州到这里。路上母亲有教认识蘑菇野菜，李大娘说的是鲍文菇，齐宁采的还有圆了，万一错了呢……” 齐宁皱着眉不满的道：“怎么了？她不会连蘑菇都不让我放吧？她又是这样……” 这个“她”，说的自然是清儿。齐宁不知道郑伯是怎么回事，也就弄不清事情的严重性，闻言就不高兴了。 “不是啊……是……”佑佑气愤的说，“不许你说我姐姐!我姐姐才不会欺负人!” 佑佑鼓着脸颊回了车厢，齐宁看着被山水屏风隔了一半视线的小厨房，感到不安。 是小姐点名要的蘑菇汤，若不是小姐说话，清儿怎么敢擅自更改？她最会殷勤了……齐宁拽着帘子一角心下越发难过，小姐还是不信她吗？说要信她…… 不会的。齐宁想，这也是正常的，她现在是内奸，小姐怎么会吃她采的蘑菇……她为了小姐一句话一早起来冒着雨后山土湿滑的风险去采来蘑菇，还差点成了内奸……小姐连一口蘑菇汤都不愿意尝…… 齐宁拉开帘子却不敢去问舒锦，迟疑片刻去寻了清儿。 果然是蔬菜什锦汤，她辛辛苦苦采的蘑菇被丢弃在一侧的木桶里，有完整的也有切碎的，混合着青菜沾着泥土的根茎和其他杂物显得狼狈不堪。 清儿疑惑的看向齐宁，见她没有说话也就没有理会，继续忙着汤，捏着扇子将木炭扇的更红一些。 佑佑蹦蹦跳跳的出去了，坐在马车前轼上探头问令九，“令九哥哥，你骑马好厉害，可以教教我吗？” 令九木着脸，语气平平板板，“你还小。” “哦……”佑佑看着马车旁的护卫发呆，“我爹爹也很厉害，他会骑马还会武功……” 令九一脸木然。 他是暗卫，杀人越货样样在行，至于哄孩子……这个他真不会。 跟着的有五个护卫，马车在泥泞中行进很慢，护卫也缓步跟着。 齐宁噙着泪出来了。 佑佑看到齐宁气愤的转过头，显然还在为齐宁的话生气。 九岁的孩童侧过脸，嘴角勾起一点点笑意，眼中微光闪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万事已俱备 令九听到身后的动静，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道路上。 马蹄抬起又落下，平时非常简单的动作因为坑坑洼洼的泥泞道路而艰难许多，沉重湿粘的泥土粘在蹄铁上，打理光滑的马腿满是泥浆污水，让枣红马每一步都要耗费更多的力气。 这还是较简单的，更严重的是车辙滚动，沾起一圈一圈的泥土又被车寰蹭下，不仅车身上溅上泥浆，也连累的车轮转动迟滞，枣红马吃力的往前走，还要小心路上水坑和石头。 随行的侍卫还好些，只是沾湿了衣衫，形容狼狈。 令九不时看向天空，脸色越发阴沉。 令九和郑伯还是较熟悉的，也曾一起共事，现在却生死不明。 五个护卫沉默的跟随，身上只有随身的兵器，但即使如此，走到现在体力也消耗不少。 片刻，令九喝停了枣红马，回身进入车厢，事急从权，也没有功夫在顾忌什么男女有别。 齐宁往旁边让了让，低着头发呆。 佑佑跟着令九进去了，在小厨房身边继续看书，清儿已经做好汤出去了。 令九稳稳的站在舒锦面前，他的特长是暗器刺杀，这么久的纵马让他脸上有些苍白。 “小姐，前面有片空地，可以停留。”令九垂首道。 舒锦点头：”这些我也不懂，你做主就好。” 马车并没有进去，停留在路上，车辙印很深，根本无法遮掩，还不如停在路上随时都可以离开。只是在较为干燥的空地上铺了些草席暂做歇息。 雨后不适合行路，这一次出来也不是仅仅为了逃离。 消耗人力马力还走不了多远，又留下车辙印无法甩下追逐，而且那人还可能就在五个护卫里。 有付出，自然是要有付出的理由。 “什锦汤有很多，大家都喝一些。”早上匆忙行路，没有功夫吃饭，连舒锦都是还没有进食。 令九和舒锦低声交谈了关于这次计划大概章程，舒锦摆弄着袖中的藏物目光沉静，清儿依然静候舒锦身侧，佑佑靠着山水屏风眼神闪烁。 齐宁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佑佑把厨房收拾了一下，蹦蹦跳跳的出去找齐宁谈论诗词歌赋人生理想了。 “齐宁姐姐!对不起……我刚才态度不好，但是你也不能说我姐姐啊。”佑佑的话是对齐宁说的，眼神却一直落在护卫身上，护卫简单打理着空地捡柴生火，没有人注意这两个孩子。 齐宁冷漠脸。 “齐宁姐姐我知道你不开心……” “其实也不怪你，舒姐姐也不是不信你，只是你根本不认识这种蘑菇，万一采到有毒的呢？当然我不是怀疑齐宁姐姐……” “万一啊，混的有毒蘑菇，在这荒郊野岭的连个大夫都没有，再出什么事……” “你不要怪舒姐姐，她总不能一个一个试试有没有毒。” “我知道齐宁姐姐肯定不会有意害舒姐姐，但要是有毒……呃，我是说要是采错了要是不对的，齐宁姐姐说什么都解释不清了，所以说这还是好事呢!” “可惜在这里不能验证什么。” “这个罪名也没法洗……嗯！” “齐宁姐姐，我们可以喂给野兔啊，这样就能证明你的清白了!” “可惜忙着赶路，哪来的野兔……” 佑佑说的滔滔不绝，表情时而苦恼时而兴奋，声音并未压抑，清脆透亮坦坦荡荡的扬起。 齐宁不说话，但脸上隐隐有了意动之色。 片刻，清儿进入厨房舀出三碗什锦汤，剩下的令九进来端走了。 一般来说主子不能与下人同桌而食，更别说吃一锅饭了。不过也没工夫再次现做，舒锦也不在意这些，野外无人会横加指责乱了规矩，就让令九把什锦汤分了。 正午时分，风暖日熹，又生了火堆驱除寒气，一行人围在火堆旁解决了午饭。 配上肉干和干粮，也是不错的一餐。 出去前，令九盯着一旁桌案上洗好未切的蘑菇皱眉，想到做的是蔬菜什锦汤，又注意到木娄里扔掉的蘑菇，终于放心的把汤端出去了。 只有齐宁别扭着不肯喝，就着水吃了干粮，不想一起吃饭就回了车厢收拾。 舒锦本想解释一下蘑菇的事，想到什么，最终保持沉默。 本就是试探之举，为了不泄密，计划是瞒着护卫的，所以放过齐宁已经很让人寒心了，她不好和齐宁太亲近。 吃着吃着，舒锦抱怨了几句饭食，要吃野兔，摆足了世家千金小姐娇惯跋扈的派头。 令九劝了劝没有用，还惹恼了舒锦，只好亲自去捉野兔离开，五个护卫休息也绷着一根弦，严密的守着舒锦。 气氛低沉压抑戒备紧绷，充满山雨欲来的萧瑟之意。 齐宁收拾了厨房，看着桌案上剩下的蘑菇犹疑不定。 说是逃命，但一点都没有分秒必争的紧迫感，非常大方的留在原地休息到下午，才慢悠悠的重新启程。 令九带回两只野鸡直接给了清儿，完全不想让齐宁接手。 车厢中舒锦询问令九得到满意的答复，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舒锦跟着令九学了暗器路数，也练过许多次，借着丹田气感，甩出去力度略有小成。进步飞快，舒锦猜测和原主的武功有关，只是准头太差，毕竟练的时间很少，都还是理论。 这一次，就看这些功夫给不给力了。 做什么都有风险，舒锦已经做好准备，无论成功还是失败。 对敌舒锦把握不大，不过她也不用负责杀敌，只要能挡一挡就可。 因为舒锦“胆小怕事嚣张跋扈”，车夫被换成了一个护卫，令九留在了马车里守护。 马车再次行驶，日暮停在了一处险地。 万事俱备，只待有人跳进陷阱。 但千算万算，舒锦还是少算了一环。 生火展席，伐林起帐，最后一丝霞光被地平线吞噬，明月高悬，冷眼观世人。 而不远处，亦是有一人，从容旁观。 明离碎碎念着，“这么差的路乱跑什么……” 明宣站姿笔直执剑而立，面容纹丝不动一语不发，打定主意不理这个话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八十章 暗影步步杀 四折屏风绘天光云影，丹青水墨映山水无涯。 一纸薄笺写了寥寥几字，夹在修长玉白的指尖。 清透的声音扬起春风般的温柔笑意，宛若吹皱一池春水泛起淡淡的涟漪，淡漠而柔和。 “他们的人，来了？” 明宣恭敬应到：“已到山里。” “嗯。” 片刻，那人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让他们去……顺手帮一把好了。” 明宣眼神一凛，锵声应是。 帮谁？怎么帮？帮到什么程度？明宣执剑肃然，眼中冷光毕现。 …… 浓重的暮色下，跳跃的火光旁，舒锦一行人席地而坐。 令九带回的野鸡由清儿炖了汤，毫不避讳的分下去。 佑佑跟着清儿在厨房跑来跑去，帮尽了倒忙。 齐宁跟在舒锦身边，所有人出去后又在车厢中磨蹭了一会儿才无奈的出去。 火光后佑佑向她一笑，玉雪可爱露出雪白的尖尖的小虎牙，在变幻的光影中显出几分狡黠。 齐宁端了碗坐在舒锦身侧，低头不语。时而瞥一眼舒锦，也是惶惶如丧家之犬。 众人坐的很分散，清儿和佑佑;坐在一起，护卫环在火堆周围，离舒锦很近。 令九坐在略远处靠着树神情疲惫。 中午要去捉野兔奔波许久，刚回去就要启程，虽然不用策马，但是近身保护又不是休息，所以令九就在远处歇息。 因为近处有护卫保护，所以放心休息，没毛病。 舒锦没有喝汤，虽然熬的很鲜美，但颠簸一路她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只吃了些干粮。 火堆旁气氛很压抑，片刻护卫开始聊了些关于在顾家的事，只是因为舒锦在这里有些拘谨。 舒锦含笑倾听，神情专注，坐姿挺拔笔直，双袖微笼素指紧扣，标准的世家千金坐姿。 垂下眸子，素白的指尖触摸着冰凉锋锐的边缘，舒锦心里越发冷静。 不会的，不会这么早……至少，还要一两天，才能让对方彻底放下戒心……不急…… 舒锦为自己做着心理准备，指间的凉意森森，让她越发淡漠平和。 不会，但也要以防万一。 计划中，这样的行为要持续好几天，彼此较量着耐心与实力，像黑暗中的花豹窥伺着猎人的罗网，只看谁能技高一筹。 令九看似奔波许久，实则勘探了路况后又抓了野鸡，还剩下一些时间休息，在车厢里也是一直在打坐调息。 而且，那时令四大约也要回来了。眼看防守力量增加，或许也可以作为刺激。 做出不堪一击的假象，试图麻痹敌人，进而诱杀。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令四回来。 令九依靠在树旁，神色仿佛疲惫又警惕。 舒锦安静的思索，细致的计划，耳边是护卫低声交谈、风声悠悠掠过、雀鸟恬然啼鸣…… 眼前是火光明灭光影晃动，然后一道暗色的影子在迅速扩大，带起的衣袂摩擦声微弱而尖利…… ……发生了什么事？ 预计还要几天才能奏效的计划，竟然如此立竿见影？ 不容舒锦多想，寒芒乍现，杀机迸发! 舒锦戒备之下并未惊惶，暗器展露凌厉锋芒直指要害! 眼神到位，姿势到位，气质到位……可惜偏了两寸。 旧招力已尽。 令九却没有出现。 突变发生太快，以致于令九一时惊骇的来不及反应。虽一早就拉开距离，但舒锦一挡之下完全足够令九赶来。但有了一霎延误!细致缜密环环相扣的计划，就这样突兀的有了可乘之隙。待暗器成网扑向来人，竟不能及时到达。 只一息功夫，明明还来得及!令九一足抵地身形迅猛如狂兽，疾如出弦之利箭! 暗色沉沉中突兀的一剑刺出格挡，沉稳如山岳，阻了令九森厉的锋芒。 于是舒锦瞬间就处在极其危险的境地。 黑暗中分辨不清来人，但反射出刺目火光炫目逼人的剑锋已然逼至! “小姐!”令九厉喝，指间幽芒森森，距离迅速拉近……又是一剑挡来，不攻只守，一时之间竟让令九也奈何不得。 什么人挡住了令九？若对方有这样的力量，完全可以截杀而不是偷袭，而且手下留情! 舒锦心惊，但眼前的形式已经不容她多想。 来人的剑锋已经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身体残留的应对危机的本能唤醒了舒锦，宽阔的袖子蓦然扬起挥去，光芒跃动如银鳞竟跃辉色逼人，点点寒芒撒成密布的罗网织出一片杀机密布的天地，一时光映火人执剑月黯魂杀机现。 不够! 暗器已尽，而来人攻势未颓! 还不够! 只刹那间的风云色变，身边的人还未能有所行动，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直取颈项! 险! 暗器已尽! 旧力已颓而新力未生! 一息……她只需要一息! 雪亮的刀光如影随形若跗骨之蛆，舒锦侧身就地滚去，被逼的再无喘息之力。 刀尖刺破空气，锋芒锐意，然而……太慢了! 舒锦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有这样荒谬的感觉，明明快的让她几近丧命，但刀剑的轨迹在她眼中分分明明，慢镜头一样播放。 于是无端的就升起一丝明悟……她可以杀戮! 血与火! 杀戮! 杀死眼前的人!……但是不够不够不够! 时间不够，力度不够，但是…… 舒锦再次折转几乎是贴着地面躲开了致命的一刺，下一秒呼吸未匀而攻击又至! 匕首，那把刻着钰字的匕首! 要拿到它，只要能拿到它! 而现在，它就在袖中衣袋内……然而完全没有时间，连呼吸都几乎凝滞，狼狈的只能打滚才勘堪避开锋芒。 剑势极厉，迫人致命! 不甘心啊……剑尖距离脖颈已经越来越近，甚至截断了她的发丝。 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截断喉管。 一步错失先机，于是便步步败退，再无还手之力! 从前世到现在，舒锦从未经历过如此凶险! 即使在水底，她也只是旁观，再怎么惊心动魄九死一生，也做不到感同身受。 而现在，是真真正正的面对，敌对，没有一丝避让的余地。 间不容发! 即使身上沾满了泥水草叶，舒锦也没有放弃……只要她能活过这一秒，能活过下一秒……或许，就会有转机呢？ 至少她是被杀死，而不是主动放弃相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殷殷血光起 狠厉的一刀砍来，舒锦一手撑地侧身避过，刀锋划过颈侧带起丝丝凉意，然后是尖锐的刺痛。 匆忙中舒锦来不及检查伤势，但也猜得到那一招已经见血。 竟然……要陨落至此吗？ 另一边令九几乎是以伤换伤的在硬拼。 眼前忽然跳出来阻挡他的人相当难缠，武功也远在他之上。如果来人要杀他，他绝对挡不了几个回合，但对方显然没有要杀他的意思，只一味阻挡。剑光雪亮如游龙，挑开暗器格挡方位，让他完全无法救援舒锦。 令九知道舒锦会一些功夫，但不知深浅。眼下舒锦几乎被逼至绝境，令九却使出搏命之招也不得脱身。 一时心急如焚。 平日武功显得平庸的，本该保护舒锦的护卫此刻变成了索命的阎罗，招招致命，直指要害。 一招被避过，并未收回，而是顺势横滑欲断生机。 舒锦看着逼近的刀身。 已经来不及躲开了。 死亡临近，不过是一刹那的事，快的她连避开的余地也无。 真的是很短的时间，从护卫暴起杀人，令九来援被阻，到现在杀机已至……也不过是几秒钟的功夫。 时间短到其他护卫匆匆起身还来不及援救。 但明明只有几秒钟，舒锦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甚至有闲暇去思索整件事。 护卫是敌方奸细，一路上她一直在车里，出去也有令九跟着不易得手，所以一直未动。 所以舒锦算漏了一点，就是等待这么久护卫的耐心。 这并不算是很好的动手机会，因为令九坐的并不远，也没有疲惫到不堪动手的地步。 舒锦和令九知道她会连着几天在外面吃饭或休息，但对方不知道，舒锦也不会直接宣布待在外面。 对刺客来说，机会转瞬即逝。 即使是陷阱也无所谓，只要他要杀的人已经杀了，那么自己能不能逃离并不重要。 挡住令九的人或许就是护卫一派的人，和护卫一起杀了郑伯。 不甘心。 舒锦竭力侧开身形，避免这一刀直接砍断脖颈。 然而都是徒劳，杀机如影随形。 直到刀锋的寒光铺天盖地，遮蔽了舒锦眼前。 真是……不甘心。 就这样死去，狼狈不堪。 早知道奇迹不会发生，她不如一早就让护卫杀死，也不至于死的这么难看。现在不用再看她都知道自己一定是一身泥浆草叶，衣衫不整发丝凌乱，表情痛苦又扭曲。 舒锦恍惚的想。 ……然而奇迹终究是发生了。 一道黑影挡住了刀光，然后温热的血像刚才冰冷的刀光一样铺天盖地的撒落，落在一直沐浴在寒风中的皮肤上有些微微的刺痛。 浓郁的血腥气在空地上弥漫开来，还有熟悉的痛苦的尖利的惨叫。 舒锦愕然。 是齐宁。 齐宁。 齐宁啊…… 一截刀尖穿透后背从胸口透出，殷红的血液喷涌如泉。 刀尖上的寒光让舒锦的理智迅速回笼，匕首握在磨破的掌心痛彻心扉。 匕首，拿到了。 不是原主的钰字匕首，而是令九准备给她护身的长匕。 长匕就在袖中，而钰字匕首太短，不能和长刀较量。而且因为镶金嵌宝，所以知道其削铁如泥，也一直将其当做奢侈品，绑在左侧小臂。 明明是凶器却取用都很不方便，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后悔，舒锦能把肠子悔青。 转眼间护卫利落的拔刀，刀光肆意的倾泻而下又被匕首格挡。 倾斜了细微的角度，于是力度未尽的长刀顺势而下又堪堪停住欲起。 舒锦两只手握紧了匕首才挡住这一刀，还不得不倾斜卸去部分力道。 比力气绝对不如。 拿到的武器并不能改变她的劣势。方才浮现在眼前的招招式式，她一样都用不了。 那是原主的招式，原主的水平，原主的武功，原主的记忆。在原主眼里杀死这个刺客不会比杀死一只蝼蚁难多少，但现在在这里的是她，于是她成了蝼蚁。 只一瞬迟疑再度刀锋落下。 齐宁软软的倒在一侧，眼中映着两人的打斗，惨白的脸颊露出挣扎而痛苦的神色。 舒锦还未能起身，却知道不能像先前那样就地滚开。 一旦倒下就起不来了，敌人不会再给她起身的机会。 舒锦身形前倾侧过，左臂衣衫被划破留下殷殷血迹。 然后借着刺客一刀砍落未能再度攻击之际回身屈腿顺势而起。 方才几番躲避又情绪大起大落已经耗去了气力，一下起身舒锦甚至站立不稳。 虽然起身迎敌，奈何体力将尽。 最多不过几招对拼就会力竭。 她没有对敌经验没有功夫本事，跟令九学的暗器但现在用的是匕首。 对方武功高强，凭她的眼力，至少是和令九在一个级别，方才毫无技巧的几刀就能逼得她手忙脚乱以致于倒地躲避。 而她没有体力、招式、经验，几乎所有打斗需要的东西她都没有。 这具身体的功夫已经随着原主一同逝去。 错觉依然是错觉，她空有零碎的记忆和身.体的本能，而没有将其化为实践的能力。 敌我双方优势劣势一眼即明，她没有丝毫胜算。 危急关头，舒锦反而更加冷静，甚至是从容不迫的分析利弊。 奈何冷静不能当武功来用。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事实。 刺客步步紧逼，舒锦几乎能看到对方眼中猫戏老鼠一般的、残酷的漠然。 即使拿到了武器，她依然是那个没有武功任人宰割的砧板上的鱼，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刀俎落下。 钰字匕首还紧紧的贴在左侧小臂上，然而拿到它至少要解两分钟的衣服和绳子。 而且一把匕首奈何不了刺客，两把又有什么用。 几个回合下来，舒锦的虎口震得发痛，身上已经多了好几道刀伤。 对方的眼神越发蔑然。 是刺客，但又不是专业的刺客，只是埋伏的暗探。 也幸好如此，如果是真正的刺客绝不会想太多，直接动手索命，在这么大的武功差距下……舒锦现在恐怕已经凉了。 对方在轻视她，在戏弄。 四个护卫已经过来，却被突然冒出挡着令九的人一同拦下。明明只有一个人，却仿若一夫当关，又像是千军万马。 黑衣的人站在夜色之中，火光映出长长的变幻着的影子。 依然是只拦人，不杀人。 黑袍飘荡，一人执剑而立。 四个护卫和令九，五个人联手，竟也如儿戏般不堪。 或许是担心人多，黑衣人剑势徒然凌厉，护卫一个个倒下。 未死，但已然伤重不起。 ……没有人注意到，黑衣人侧过脸的刹那，看向舒锦的眼神隐隐的惊讶、疑惑……以及担忧。 挡住了救护的人，应是敌方的人，在担忧舒锦。 血光明灭中黑衣人的招式越发凌厉，眼中的忧虑越来越浓重。 齐宁近乎丧命，清儿护着佑佑。 无人相帮。 对方的戏弄已经渐渐消失，化作冰冷的杀意。 舒锦握紧了匕首，眸色森冷。 她不是原主，没有高超的武功。 但这不代表她不会杀人。 人是非常脆弱的，杀人很难，也可以很简单。 舒锦错步侧身，匕首高高扬起。 她一身狼狈血泥交织，脸上的泥水沾湿鬓发看不清面容，但一双眼睛灼灼发亮冷光森厉，方才因一身刀伤而略有迟缓的动作重新变得灵敏。 气力将尽，伤痛如狂。 她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 而那个人，必须是她! 刀光狠戾力道刚猛，即使双手握着匕首也难以阻挡。 舒锦狼狈的松开抬起左手，试图抵抗。 血肉之躯终究不能与金铁相比，刀锋落下的刹那舒锦竖臂迎挡又甩开卸力，她衣衫碎裂血溅而起，痛的几乎丧失最后一丝气力。 一瞬间她几乎能听到刀锋撞击骨骼发出的闷响。 这一挡让她避开了将要落在头顶的一刀，但即使卸去大部分力道没有骨折，血肉被斩开的痛苦也宛如炼狱。 舒锦有刹那的恍惚。 痛。 从来都没有这样痛过，也从来都不知道一刀砍进皮肉伤及筋骨会这么痛苦。 左臂……是要废了吧。 依稀可见刀身反射着火光，如血。 杀戮。 她要活下去。 和生命比起来，任何代价都不算大。 只要能活下去。她要活下去! 舒锦迎着血色刀光，猛的扑向眼前的人! 一手紧握匕首指向来人脖颈，如怨如狂宛若疯魔! 刺客一惊转而冷笑，收回长刀迎上匕首，劈开横挑势如破竹。 舒锦已经力竭，手心冷汗岑岑，一击之下匕首差点抓不住。 舒锦脸上浮现出绝望与不甘，使尽力道向着头脸掷出。 刺客冷笑避开，回头时舒锦已经再度扑来! 又是一扑，两人之间的距离拉的极近，根本没有挥刀挑刺劈砍的余地。 刺客是右手持刀，就势横过来直逼右颈。 舒锦抬起左臂格挡，痛到麻木反而不在乎了。一条手臂换一条命，怎么算也是赚了。 手臂已经赔上，所以命必须拿回。 右手已经又握上了匕首。 锋芒内敛，珠玉华贵，钰字刻痕。 刀锋斩开左臂皮肉，同样斩开了束住匕首的丝带。 心脏有肋骨保护，于是横匕索命，直欲断颈。 刺客惊怒，刀势徒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天命可由人 脆弱的动脉之中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舒锦的视线。 火光映血色，妖冶染长空。 倾尽全力的一击，她感到匕首碰到了坚硬的物体。 是颈骨。 刺客的脖颈几乎全断了，一张平凡的脸上残酷的笑意还未褪尽，眼中一抹惊骇的神色还没来得及扩散。 被左臂挡住的刀顺着惯性和最后的力量又重了几分，然后委顿落下。 失去控制的刀落下，带起左臂翻卷的皮肉，木木的痛。 她，赢了。 方才用左臂挡下的一刀让她拿到钰字匕首，掷出的长匕让刺客误以为她已经绝望，已经没有武器，又得到了一丝空余的时间。 刺客动手后试探出了她的武功不行，就不再把她放在眼里，以致于被她反杀。 于是她活下来了。 舒锦已经力竭，慢慢的屈起身子跌坐在地上，神色木然。她身上伤势不致命却也非常多，左臂的被伤到的肌肉几乎彻底断裂。 打斗时精神紧绷没有也不敢注意自己的伤痛，此刻安全后痛的神智都恍惚不清起来，因为失血过多全身一阵阵的发冷，眼前的景色渐渐变暗。 可是她好像忘了什么。 ……齐宁。 齐宁。 齐宁……受伤了。 致命的伤。 舒锦慢慢的回神，隐约听到清儿在喊她……还有令九的声音……还有…… 齐宁就倒在她不远处，脸色灰败眼神黯淡，胸前靠近心脏处的血不再喷涌，慢慢的流淌着。清儿跪坐在齐宁身侧，想要帮她却不知该怎么办，伸出手却僵在空中，脸色苍白的厉害。 齐宁动了动唇，似是想要说话，却吐出一口血沫。 眼前仿佛涂上了一层血色，又蒙上了帘子，让她看不真切。 齐宁已经没有多少血可流了，眼睛盯着她露出极端迫切而焦急的神色。 舒锦徒然惊醒。 她想要挪动几步到齐宁身边，但一动差点栽到地上。 黑衣人往这边瞥了一眼，收剑旋身而去。 令九没有追赶，甚至连一眼关注的时间都没有，匆匆的赶来扶起舒锦又焦急的吩咐清儿去拿伤药。 舒锦微微摇头止住他的话，声音虚弱而平静，“我要……先过，去。” 令九迟疑一刹，压下眼中的焦急担忧之色，示意清儿先去拿药，便扶着舒锦过去。 短短几个字便让舒锦又是一阵眩晕，她平复着因为伤痛和疲惫而急促的呼吸，顺着令九的力道向齐宁挪去。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齐宁的情况更差了，脸上已经蒙上灰白，失去血色的唇艰难的开合发出微弱的气声。 舒锦缓慢的将耳朵贴近齐宁的脸，动作拉动肌肉牵动伤口麻木又钝钝的疼。 “唔……小……唔小，小心……呐……呐……”齐宁口中发出模糊而无意义的气声，只有零碎的几个字符勉强能听清。 小心……什么？ 小心谁？ 舒锦又贴近一些，却连气声都听不到了。 她抬起头，看见齐宁努力的睁大眼睛，但瞳孔已经涣散。齐宁无意识的蠕动着唇，舒锦默默的看着，努力辨认着口型。 齐宁的动作虚弱无力，很快就彻底停止。 一起停止的还有呼吸。 舒锦木然的注视着眼前尚带鲜活之色的少女，齐宁身上的鲜血还冒着隐约的热气。 但是眼中已经彻底失去光彩，脸上痛苦扭曲之余还有满满的不甘。 小心…… 小心什么？ 什么人，还是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 舒锦感到脑子木木的，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齐宁死了。 她杀人了。 一人为她而死，一人被她杀死。 身上的痛苦依然剧烈，却遥远的像在天边。 ……好困啊。 好冷。 她模模糊糊的听到令九在大声说着什么，但是她听不清，也不想听。 她只想睡一会儿，然后醒来一切如常。 ……失血过多的后果很严重。 令九焦急的喊道：“小姐!小姐，你不能睡!小姐!你睁眼看看!”令九声音很大，却没能叫醒舒锦，脸上越发担忧。 令九经验丰富，知道失血过多会造成困倦、发冷，这时一旦睡着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即使挺过这一次，伤后发烧也非常严重，能轻而易举的要了人命。 而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虽然带了最好的伤药，但是……舒锦的伤，太严重了。 当时不致命，但之后非常危险。 令九不通医术但对于受伤很了解，常年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自己或同伴受伤无数所带来的经验告诉他，舒锦，已经没救了。 即使找来大夫也无力回天。 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若是平日里完成任务同伴甚至自己，伤至如此都是听天由命，甚至直接放弃。 但这是舒锦，是舒家的嫡女，是他一路要护送的主子! 令九此刻无比后悔为了引出刺客而让舒锦冒险。 但后果已经造成，只能尽力。 将包扎方法、用药都告诉清儿，令九和清儿一起扶着舒锦送入车厢。 令九对于治伤经验丰富，因为男女有别，舒锦身上有好几处伤口，不适合他来包扎，只能交给清儿。 林木之后，被清儿藏到这里的佑佑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喃喃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护卫也的带了伤药，他们的伤势比较轻，没有伤及性命，但不便行动已经不能作为护卫了。 令九放飞了传讯的鸽子给令九两人，准备等他们跟来在挖坑把齐宁和刺客就地掩埋。 现在舒锦需要守护，不能浪费体力。 坐在车厢门口的地上将身上的几道剑伤抹了药，令九开始打坐调息。 黑暗的丛林中黑衣人并未第一时间离开，他站在树木的阴影里，身上的气息完美的收敛。 此刻望着车厢，脸上浮现出疑惑与担忧。 片刻，黑衣人转身向一个方向无声无息的离去。 ……雪白的广袖悠然拂过桌案，一张薄薄的宣纸平铺开来，折痕整齐。 黑袍的剑客垂首肃立。 “所以，小师妹伤的很重？”男子语气平和，不带任何情绪，既没有因为这个消息恼怒，也没有怜惜，淡漠的恍若陌生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局外何人观 “是。”明离恭谨道，“舒小姐……好像完全不会功夫。伤的很重，左臂几乎要断了。身上也有很多伤，最后还是兵行险招，示弱杀敌。和以前一点都不像。不是废了武功，就是不会的样子……主子舒小姐是不是认出我了？我可一句话都没说啊！而且还用了公子吩咐的那套剑法哎呦还真是不习惯!公子那是什么剑法啊？好厉害!对了，舒小姐可没有要杀我的意思……那肯定没认出来!” “剑法……任诞。”少年如玉的手指一顿，又继续缓缓扣击桌面，语气一如其人的温润淡然，“查到他的消息了吗？” “哦哦，任诞，真是厉害的剑法啊。”明离听晏陌提起另一人，声音隐有愧意，愧着愧着又开始碎碎念：“还没有。属下一定会查出他的下落。话说他肯定是有人相助，不让怎么会去那么远，现在回来都不容易……” 不置可否的点头，少年温声道：“不必继续追查了。如今她遇险，纵使拼上性命……他也会来的。舒家的事怎样了？” “有些波澜，最后舒家家主请动四位学士。舒家平日也没有与这些学士相交密切，竟然有这样的能量!他们的计划很成功，王氏伏诛，舒家得到了那些……想要的。” “那么，他们现在会很得意了。王氏伏诛，倒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少年的语气悠然含笑，却不含褒贬，安然而凉薄。 利民这个褒义词在他口中没有丝毫赞扬的意思，却也没有讽刺，只是在客观的叙述既定事实。 局外人一般的冷眼旁观而不作评判。 明宣在一侧垂首不语，安静的听着明离的碎碎念，心里默默钦佩自家主子的修养。 怎么就没把这个啰嗦的家伙扔出去! 沉吟片刻，少年抬头看向盛京方向。 “他们付出一些代价换王氏伏诛，很值啊。”少年淡然下令，“但我毕竟答应过……带她来。” 明离领命而去。 ……舒锦果然发了高烧，清儿连夜守着不敢离开，一遍遍的换掉被舒锦的体温加热的湿绸巾。 舒锦蹙眉闭目，精致的脸颊已经被擦净，脸色涨红唇色惨白，没有了清醒时的冷静冷静克制，昏迷中神情也迷惘不安。 佑佑躺在清儿的软榻上辗转不安。 令九和护卫都守在外，四下里火光摇动，静默无言。 天色沉沉，东方隐约浮现鱼肚白。 风动林长啸。 剑动人惊怒。 令九惊疑，暗器已经备好，刹那动指锋芒乍现。 方才的情况，黑衣人要杀舒锦没有人能阻止，但他却选择离开。 若是敌人，为何要放过舒锦？目的为何？打伤护卫完全没有意义。但若不是敌人，又何必动手阻止，以致舒锦伤重垂死？ 令九疑惑黑衣人的行为，但总不会天真的认为敌人因为舒锦伤重就必死所以离开。舒锦的伤势虽说九死一生，极其凶险但并非必死无疑。 没想到他再次出现。 暗器成网，刃尖幽寒。 淬毒凶器。 黑衣人轻松的挑开暗器，剑走轻灵，强大的内力灌注剑身，荡开层层涟漪。 目标明确直指车厢。 护卫失去战斗力，令九不敌，车厢里的清儿更是不堪一击。 令九厉喝，以身为阻欲杀来人。 竟是要以命换命。 算算时间，令四也快到了，只要此人死在这里，等令四赶到，还有机会送小姐离开到阳城寻庇于方家。 令九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而且这已经是最乐观的估计。 他完全没有把握。 令九自认武功在江湖中说不得顶级但也算中上，尤其一身淬毒暗器危险无比，身法又刁钻奇诡，少有人能在他手中讨得了好。但是在这黑衣人面前却毫无还手之力! 不，不能说是毫无还手之力，确切的说是对方的剑法，非常平稳的控制这局势，攻守有度来去从容，让他根本发挥不出全部实力，连拼命都欲击不得，打的无比憋屈!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但他是暗卫，是主子的剑和盾。 欲伤人，先折剑! 但这一次令九所有的想法都无法实现，因为黑衣人带来了同伴。 身姿纤细玲珑有致，几个纵跃便进了车厢。 令九一把暗器逼退黑衣人，不顾背后空门露出冲向车厢。 一剑横来稳稳阻住。 黑衣人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舒小姐我们要带走，留在这里她会死。” 令九冷笑，眼中阴冷暴戾，挥手又是一片寒芒幽幽，“带着她就不会死？” “是。”黑衣人丝毫不在意令九的阻拦，“如果未死，我们会送她到阳城方家，你们在那里等候便可。” 令九的暗器越发凌厉暴涨。 方才就是此人挡住他害得小姐受伤，他相信才有鬼! 黑衣人眼中闪过不耐。 如果不是顾忌到这是舒小姐的人，如果不是杀了会影响到舒小姐归京，明离真是很想剁了令九。 一直纠缠不休，当真惹人厌烦。不过，虽然令九奈他不得，但是他想杀令九也很难。表面上看他完全掌握局势，但毕竟年纪尚小内力虽刚劲却不足以绵长，打持久战很可能落入下风。只阻拦困扰还好，若要绝杀，即使做到也要付出严重代价。 他黑巾遮面又是在夜色中，说话时刻意压低嗓音，让令九误以为是前辈高人很多江湖上的手段都没有使出，只是一味硬拼。如果令九用些手段，他就要捉襟见肘。毕竟令九年龄是他的两倍，江湖经验远非他可以比拟。 主子出行自然不会只带明离一人，只是方才没有让暗卫出来。 明离百思不得其解，以舒小姐的武功，怎么会被一个资质平平的逼得手忙脚乱，甚至伤重垂危？ 虽然利用了对方的轻敌，但最后明显是带上了搏命的成分。 早知道舒小姐不敌，他就放令九过去了，也不用再来一趟带走舒小姐。 而且还未必能救回来。 如果出了事，他这算不算是间接害死了舒小姐？ 外面明离心塞不已，车厢内紫苑淡定非常。 一手扣上清儿的脖颈将人拎起甩出，无视一大一小惊惶又强作镇定的神色，紫苑俯身尽量轻柔的搬起舒锦背起来，又是一脚踢开拦路的清儿，直接跃出车厢使出轻功离开。 令九大步追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往昔不平事 然后被明离拦下。 此刻令九无心恋战，欲要拼着负伤逼退明离，却被牢牢缠住。 令九厉声长啸聚起内力流转周身，放弃格挡向紫苑的方向冲去。 明离以身作阻纠缠片刻，忽然抽身而去。 令九冲入林中，已无紫苑身影。 天色已曙，晨光熹微，投入林中的晨光在枝叶中映下寥寥几道倾斜的光柱。 空空如也。 ……床上的人脸色已经从潮红变得苍白，呼吸缓慢微弱断断续续。 并不是多么豪华的装饰，也没有仆从来往的热闹，临时借用的宅子显出有些落败的荒凉清寂。 男子一袭白衣眉目如画，眼神安静冷淡。 舒锦的伤已经包扎过了，雪白的绷带下隐约可见的一片暗红渗入衣料。 “真是狼狈啊。”男子轻声道，“若是他见了……又要斥责我。” 温柔的声线，无端的多了一丝凉意，宛如春风化雨料峭轻寒，“所以他死了，还是有些好处的。” 舒锦昏迷不醒。 男子也不在意她能否听见他的话，扬起广袖长锦翻卷，一排银光幽幽冷冷。 太阳穴、走**、天池穴、三**、百脉穴…… 针针银光泛冷光华流转，依次入穴。 极轻的扣门声响起。 男子稳稳执针分毫不乱，从容应声。 朱漆木门推开一线距离，正午阳光也随之变幻，女子轻盈的步至榻前，手中托盘上一碗黑褐色汤药冒着热气。 舒锦身上银针密布，脸上回转了几分血色。 男子自始至终没有触碰到舒锦衣物，只是执针轻拢慢捻，收针亦如是。 紫苑垂首肃立。 “将药喂给她后，再加一味雪莲脉。” 温声吩咐紫苑后，男子悠然转身，步伐平稳从容不迫，亦是不带半分留恋。 “如果死了，就直接埋到天青峰。” 紫苑恭声应是。放下托盘，用小巧的瓷勺一口一口的喂进汤药，又拿了绸巾细致的拭去唇边残留的药液。紫苑计算着时间，端来温水化了一粒丸药，慢慢的喂给舒锦，防止药性相冲。 照顾的细致周到，能做的也已经做了，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 舒锦脸色好转，却高烧不退，紫苑用了湿绸巾一遍遍擦拭都没有用，只能看着舒锦脸色再度渐渐转为惨白。 如果再不醒来，怕是……真的危险了。 暮色时分，男子来看了一眼。 舒锦的情况并不好。 虽然有紫苑一直用冷水降温，使温度没有烧的太高，但也没有降下，这样烧下去即使留的性命也要烧成傻子了。 紫苑又去端冷水，空寂的屋中男子微微讶然。 竟然弱成这样？ 还是说……男子眸光一凝。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像是不知人间疾苦的世家公子，但指腹却有一层薄茧，明显不是抚琴执卷能磨出的。 和舒锦的手一样的，不甚明显却只有长年累月的做什么事才会有的薄茧。 抬手扣住舒锦在锦被外的手腕，一寸寸细细的抚过触摸，却不带丝毫猥亵意味，亦是没有任何情绪。 片刻转为把脉，最后神色自若的收回手。 自袖中取出细白的丝绢，细细擦拭自己的手指，男子眸色沉静安和。 人还是那个人，武功也在，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那么，这么多的异常其实是因为……在顾府落水时脑子进水了？ 眼下好像只有这个猜测可以解释舒锦身上发生的事。 或者根本就是故意的？ 代价似乎太大了。 男子看着舒锦灰白的脸色，唇角的笑意温柔沉静宛如春光缱绻，目光却宁静的近乎漠然。 他向来信守承诺，自问已经仁至义尽，所以舒锦自己花样作死，他一点都不在意。 紫苑端着冷水进来，却被男子阻止。 “取冰来，喂雪莲脉。”男子的命令简洁明了，紫苑没有犹疑，但眼中浮现一丝忧虑。 舒锦现在虚弱无比，再用冰强行降温，即使有雪莲脉也未必能保住性命。 不过现在也只能如此了，再不采取措施，高烧也一样会要人命，烧不上去也会衰竭而死。 还不如趁着还有一丝生机试一试，说不定就活了。 舒锦很快被裹上薄被放入冰桶，半桶碎冰早已铺好，又在舒锦身上一层层的铺上。 这样能非常有效的降温，但必须有人守在旁边，一有好转立刻将人带出。 高温能杀人，低温也能。 因为男女有别，只有紫苑一人守着舒锦，旁边搬来的炉子上烧着水，还有一瓶雪莲脉。 她家主子真是下血本了。 不管是在这个地方得到碎冰要费很大功夫，还有珍藏的雪莲脉。 当年怎么就发生了那样的事呢？ 紫苑轻叹一声，看向舒锦的眼神带了几分怜惜。 当年的事，最无辜最为难的……也就是这个孩子了。 所以主子才一再忍让。 或者说是根本不在意吧？ 但愿这孩子能聪明一些，当年的事和她根本没有多大关系，何必一直耿耿于怀？再这样闹腾下去，主子绝对不会手软。 主子设的局，可以有偏差甚至可以被破坏，但最终必然是主子要的结果。 舒家看似荣耀，但想要阻拦……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至少在紫苑看来，自家主子对舒锦绝对是仁至义尽。 主子看似温柔实则凉薄，所谓当年情分都不过是笑话。 否则，那人也不会死了。 紫苑正在暗自伤神，忽然看到眼前的人动了一下。 醒了？这么快？ 舒锦并没有醒。 但是她能感觉到外界温度变化，尤其是在自身温度偏高时，外界突然降温就更为明显。 很冷，冷的连思维都迟钝了。 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还很累，但是过低的温度刺激着皮肤根本睡不着，又醒不过来，伤口隐隐作痛。 发生什么事了？ 舒锦模模糊糊的想到，好像忘了什么事。 很重要的事。 很难过的事。 舒锦挣扎着想要动一动，但身体重逾千斤，连睁一下眼睛动动手指都是奢望。 怎么会这么痛呢？ 鬼压床？ 舒锦的意识模糊而混乱，在一片空茫中载沉载浮。 只有一点坚定的守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求生可得之 求生欲，生存的本能即使在这时也坚定不移。 舒锦本能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去冲击已经虚弱到极点的身体。 但意识的世界还是一点点的晦暗，冷热交织正在肆意的消耗能量，破坏着这具身体。 舒锦在打斗时并没有把这样的伤放在眼里，在她看来只要不死不伤及要害，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左臂废掉。 但当时情况危急造成的心理压力，她承受的剧烈疼痛和失血过多造成的负面因素，都对她的判断造成了一定影响。 危急中她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这里，是大雍! 她习惯了二十一世纪的医术，即使已经把要求降低也不是大雍能达到的。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抗生素。 她伤的虽重，但未伤筋骨，自认没什么大事，最多失血过多需要担忧一下。 但是舒锦忘了伤后的各种炎症造成的高烧，那才是危险以及致命的。 这里没有抗生素。 所以士兵往往因为不重的伤就会失去性命。虽然也有抑制发炎的高超医术，但很明显她现在没有这样的条件。 何况当时她滚了一身泥水草叶狼狈不堪，早就站染了不知多少细菌。 再加上失血过多造成的虚弱，如果还是在令九那里，恐怕现在都快要凉透了。 但在这里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高烧依然如影随形。 舒锦感到一阵阵疲惫，全身沉重无比，但身上隐隐作痛的伤口让她无法完全清醒，半梦半醒恍恍惚惚之间天地都恍若蒙上一层血色，刀光剑影纷飞，狰狞扭曲的人脸模糊的看不清样貌，又清晰的露出刻骨的怨毒不甘绝望阴冷……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还有熟悉的虚弱的呼唤的声音……像是求救又像是痛苦，难过伤感翻涌不息。 是谁？ 舒锦向来冷静，此刻在连绵噩梦影响下情绪也不禁消极。 惶恐不安畏惧逃避不甘愧疚愤怒失望和深深的负罪心理。 她，杀人了。 齐宁也为了保护她而死。 不管有多少被逼无奈是不是自卫反击，事实已成，纠缠不休。 自幼就在人人平等的人权社会长大，怎么能无动于衷？ 而且是她亲自动手，连顺其自然的理由都找不出。 菱由最终活下来了，至少是没有死在她手里。 但是刺客和齐宁，是在她面前失去了生命。 对齐宁的愧疚、杀人的负罪感、长久隐埋在心底的不安、情绪的压抑让因为身体受伤虚弱而悄然脆弱的心理防线摇摇欲坠。 舒锦无意识的皱眉，喃喃的说着什么，额前有细密的汗意浮现。 紫苑无奈，一遍遍的擦拭喂药，但舒锦情况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只能继续喂参汤之类补充体力吊命的药，在加上雪莲脉，也只能控制情况不恶化。 紫苑看着脸上彻底失了血色的舒锦，不禁迟疑。 少女双目紧闭，但眼球却在眼帘下转动着，长长的睫毛微微发颤，明明身处冰中却不断有细汗冒出。 或许是因为昏迷，身上没有了往日的傲慢矜高，反而显出几分脆弱。 紫苑的目光扫过朱漆木门，暗中做出一个决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故人非故人 “我也帮不了你……若不是……”紫苑垂下眸子，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 青衣仗剑，沉稳如山。 “只是，为什么一定要和主子过不去呢？” 她这样做，从某种意义上说，算得上是对主子的一种背叛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出手救她的就是自家主子，她绝不会这样做。 哪怕舒锦真的会死在她面前。 看一眼门外，紫苑心知主子不会再管了。 生死由人。 “看你造化了。” 清理了多余的碎冰，将舒锦连拖带抱的拉出来躺好，紫苑沉下心神，内里游走周身百脉，缓慢的变化、扭转、延伸。 白皙柔软的手在空中顿了一顿，然后义无反顾的按下。 丹田处。 下一秒，舒锦丹田内绵长厚重的内力翻涌而出，完好无损，磅礴霸道。 紫苑输入梳理的内力被阻绝，绵长的内力灵动的运转，霸道肆意不加掩饰，两相碰撞之下紫苑脸色一白快速收手，看向舒锦的眼神带上了一抹惊愕之色。 还有浓浓的不可置信和疑惑不解。 还有那么一点点鄙视…… 刚见到舒锦被一个武功平平的刺客伤了的样子时紫苑根本不信，认为可能是因为受了内伤或者内力损耗严重，才会被那刺客有机可乘。 而现在……内力完好，难道你是在梦里打的架？ 打起来不用内力，你是在用意念打吗？不过小孩子偶尔犯个傻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伤成这样也不用内力疗伤，我的个神啊这是要逆天啊？ 还是说这是传说中的意念疗伤大法？ 紫苑有点懵。 舒锦也很懵。 明明已经越来越弱，就剩一口气吊着不肯咽下去了，风中残烛般挣扎摇曳着，争取多喘口气…… 但是一下子就有了……热流？ 而且气势之磅礴让舒锦几乎有种可以翻天的错觉。 至少那个刺客水准的，一指头就能按死。 还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大脑不支持更多需要客观事实才能建立的理性思考，全身暖洋洋的感觉像是坚实的剑和盾，让舒锦一下子就有了底气。 面对噩梦时的惊惶渐渐消退，但还是有着一种沉重感挥之不去。 即使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运行，但多年以来养成的身体本能自发的开始运作，热流在丹田翻腾了一会儿，便顺着经脉流转周身，只是因为没有意识操纵而断断续续，力不能支。 舒锦能感到身体的变化，在五感几乎丧失殆尽时，身体的每一丝感觉都无比清晰。 很缓慢也很微弱的恢复，疼痛虚弱依旧，但确实是在往好的一方面去。 舒锦耐心的等待着。 紫苑疑惑，再一次伸手，没有像方才那样输入内力，而是按住了手腕。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是好事。 紫苑松了口气，一手搭在舒锦额头感受着温度。 渐渐降下。 终于稳定在了较为正常的温度，虽然偏高了一些，但已构不成威胁。 紫苑将舒锦打理好带回了厢房。 昏迷中的少女脸色依然苍白，但分明有了鲜活之色。 恬静安然，宁和柔软。 紫苑看的恍惚了一下。 她和舒锦并不熟，仅有的几次见面，对方都是不加掩饰的高傲，不是针对她，而是骨子里的傲慢矜持。 和现在安静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给舒锦盖好了锦被，紫苑靠在桌子上休息。 一守就是将近三更，只匆匆的吃了些东西，现在疲累的只想睡觉。 而舒锦渐渐清醒。 或者说不再想像方才那样处于昏迷，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虽然身体没有彻底恢复，但已经轻松很多，不再沉重凝滞。 睡不着又醒不来，舒锦认真的感受记忆着体内热流的运行轨迹，有意的试着去操纵，一开始还有迟缓，很快就圆转自如。 毕竟是本身的东西，只是再次掌握而已。 舒锦的意识还有些混沌，也就没有去想这些力量的来源，只是凭着本能的直觉去学习。 噩梦已经淡化了很多。 感知也一点点清晰。 失血过多造成的乏力困倦寒冷疲惫都在削弱。 所以她能清楚的听到一个温润淡漠的声音在说，“还活着啊。” 好像还有点失望？ “活着……就好。”那个声音轻叹，让舒锦的火气消了不少。 然后是一个温婉的女声在说话，声音持续刺激着大脑，舒锦睁眼，一时有些时空错乱之感。 古香古色的摆设。 穿越了？ 舒锦懵了几秒钟。 她好像早就穿了，然后离开顾府，途中遇刺，然后是……血与火，刀光剑影。 记忆深刻到连脸上的一丝表情都可以清晰的回忆。 齐宁……真的……不在了？ ……真的。 还有那具尸体…… 舒锦低下头，抿紧唇角压下呕吐的冲动。 冷静。 现在，是什么情况？ 白衣的男子笑容温柔，微微转过头来看她，精致的五官侧颜宛如温柔的流水打磨而成，如水的温柔雅致和如玉的温润端方。 ……好看。 另一侧，温婉的女子向她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舒锦的目光在屋中扫过，没有令九，清儿也不在。 心里蓦然一沉。 勉强扯出一点笑容，舒锦问道：“可是公子救了我？” 这一句乃是试探，不管男子怎样回答她都可以得到一些信息。 男子默默地注视着她。 舒锦没有得到回答，笑容僵了僵，有些不详的预感。 难道这是阳城方家？她们已经到了吗？为什么令九清儿都不在？这个男子又是谁？男女之别被谁吃了？还是方家的公子？ ……不过这样的风华气度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小县城的家族能养出来的。 “不知公子可能告知我的护卫侍女何在？”舒锦很快就平静下来，声音非常自然。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眼前的白衣男子虽然笑着，看她的眼神却有点……莫名冷漠。 总之不像是善意。 “他们，大概已经到了阳城方家。” 行云流水。 舒锦从来不知道这个词可以用来形容声音。 而且，这句话透露出很多信息。 第一，令九清儿还活着。 第二，这里不是阳城方家。 第三，他和令九并不是同一势力。 第四，目前来看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欲知人何在 那么对方……是谁？ 舒锦苍白的脸上满是好奇略带不安又强作镇定的神色，“愿闻公子名讳。” 对于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绝口不提。 如果对方觉得有必要告诉她，自然会说，如果没有必要……问了也白问。 如果有这个转移阵地的计划，令九不会不告诉她。 所以她出现在这里只能是非正常手段。 面前看似温和无害的人，实则敌友难辨。 白衣男子温柔的眼神有刹那的波动，光华流转潋滟生辉，他转过身面对舒锦，语气安然宁和，“在下晏陌。” 晏陌。 好像有点耳熟。 舒锦回忆了一遍，并没有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 不过……姓晏，又是如此气度，难道是晏家之人？ 她了解这个朝代时对一些显赫的大家族也知道一些，其中就有晏家。 只是对于细节还不清楚，仅仅了解了大雍朝大概权利架构。不好直接问和晏家的关系，舒锦也猜到了几分。 很可能是晏家的人，对方直接表明了家族，那么是敌人的可能就很小了。 至少从她知道的消息来判断，晏家和舒家之间不是敌对关系。 还有一种可能是对方根本没有打算让她活着离开。 不过自己口中还有药味，在古代治好高烧炎症很难，而自己还活着，对方对她应该是抱有一定善意的，至少现在不会伤害她。 清醒之后，舒锦的大脑就快速运转起来，分析着得到的信息。 她没有怀疑这个名字的真实性，毕竟这样的气度不像是小门小户，而晏家大族的族人也不是谁都敢认的。 “晏公子，”舒锦问道，“我还要赶回京城舒家，可否请晏公子遣人告诉我的护卫，让他们来接我？” 似是提及家族有了底气，又颇为端庄矜傲的笑了一笑，“麻烦公子了。” 晏陌的眼神缓缓扫过舒锦，明明是温柔如春水微澜，却让舒锦无端的有种被洞察一切无处遁形的不安。 只一瞬晏陌的目光就收回去，快的几乎像是错觉。垂下眸子，语气款款温柔，“可以。一来一回，至少要三五天。” 同意了。 果然没有恶意，至于三五天…… “不知这里是何处？” “阳城邻城，姑苏。”晏陌并没有久留的意思，向舒锦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步伐闲适随意却也优雅平稳从容不迫，连走出的距离都分毫不差，皎白的衣角随之飘起，自有魏晋士族才子的风流气度。 到了门口，又微微一顿。 “你需要休息，在这里等你的人来，不用乱走。” 舒锦一怔。 不是不要乱走，而是不用乱走。 前者是告诫她不要做，后者是已经确定她会这样做，所以提醒，并且对于提醒的结果并不在意。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口误？还是刻意？ ……怎么看都是温和亲切的人，却无端端的让她感到心悸。 绝望又无力。 但是方才问他的名字，他没有一点惊讶，也就是说原主和他不认识。 那么，是对于这次刺杀或者幕后的事，有所了解？ 被害妄想症再度发作的舒锦头痛不已。 “舒小姐，您的粥。现在身体尚虚弱，不能吃油盐重的。”女声温婉，细致描金的托盘上是雪白的一碗粥。 确实是饿了，但舒锦一点胃口都没有。 抬头友善的笑了一下，舒锦右手欲接过瓷碗，紫苑已经将一个矮桌摆上床，托盘放到她面前矮桌上。 “舒小姐请用。” 舒锦神色放松了些，无视身上即使上了药也泛着痛意的伤口，用右手舀起粥喝。 虽然她一直都是用的右手，但左臂忽然不用还是很不习惯。 紫苑安静的站在一侧，眼神却落在舒锦身上。并不是直接盯着看，舒锦也没有说什么。 非常普通的一碗白粥，或许是怕药性冲突，除了米和水什么都没有放。 混合着口中残留的汤药的苦涩相当难以下咽。 但这还不是最难受的。 舒锦分明感到口鼻之间充斥的血腥味，浓烈的连汤药的苦涩都被压下去，让她几乎有在撕食血肉的错觉。 浓烈的、似实似幻的血腥气息包裹着舒锦的感官。 就像是……脆弱的脖颈被割裂，溅起的鲜血一瞬间就盖住了她的视野，洒落到她的身上、脸上，浓郁的血腥气弥漫，从那一夜的火光中一直弥漫到噩梦，然后是现在。 闭了闭眼，舒锦面无表情的将口中的白粥咽下去。 杀了人她很难过，但是不愧疚。 有人要杀她，所以她杀人。 当时两个人只能活一个，而她选择了自己。 仅此而已，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一点都不愧疚。 只是可怜了齐宁。 ……齐宁啊。 勉强吃下去半碗白粥，舒锦也没了打探消息的心思，让紫苑退下，躺下拉起被子，遮住满身疲惫。 锦被紧紧的将她裹起，却还是止不住的发冷。 没关系，这是很正常的反应，很快就没事了。 是的，很快就没事了。 ……晏陌确定了舒锦没有了生命危险就没有再出现，只有紫苑在照顾她。 时间悄然流逝，令九却并没有出现。 五天早已过，已经是第八天了。 舒锦也摆脱了第一次杀人的心理影响。 院子里花开正好，有常见的几种花也有名贵的，只是舒锦认识的很少。 嫩黄的迎春细细点缀，寥寥几只蜜蜂上下翩飞。舒锦的行为没有受到约束，在宅子里想要自己走动也无人跟随，只有宅子里特定位置里有暗卫守护。 很内敛，舒锦也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 舒锦问过令九的行程，得到紫苑还在路上的回答。 舒锦呵呵笑。 邻城，走了八天还在路上。 就算算上遣人去的时间，爬也该爬到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舒锦看着周围的美景，友善的微笑着接受了这个理由。 宅子有些旧了，但从细节处依然能略窥到往日的华美瑰丽。 玉栋飞檐，朱阁流丹，华宇画楼，水榭雕栏。 无一处不精美非常。 舒锦的活动范围没有被限制，但奈何伤势未好，她也只能在院子里转转，偶尔出去走得远些也无人阻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荒凉的宅邸 舒锦发现这个宅子真是相当的大。她现在一有空闲就运转内力，不仅已经圆转自如，而且也不会像刚开始那样显得清浅无力。但是以她现在的五感，不管怎样走都没有听到其他的比如闹市之类的人声。 如果不是宅子建在山林之中，就是太大了。 她居住的是不是中央区域不确定，但至少不是太靠边角，她转过好几次都没有见到外墙。 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她会不会逃走，提醒好像也不过是随口而为。 虽然处处存疑，舒锦还是决定再留一段时间，至少要等伤好。刺客总不会只有一个，一定要小心。 而且舒锦还想和令九汇合。 宅子里有不少藏书，然后舒锦偶然发现了一张地图。 同时也发现了一件神奇的事实，以舒锦的定力都差点掀桌。 晏陌说，在阳城邻城姑苏。 然而邻毛线的邻!你家的城能和邻城邻上三座山两条河？ 话说这些人是怎样把她一个重伤患运了这么远还没颠簸死的？坐飞机吗？ 四望皆山，舒锦完全无法判断这里究竟是不是姑苏，在地图上姑苏是个小城，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宅子？ 都赶得上半个小城了吧？ 舒锦身上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要小心不撕裂伤口就不会有事，左臂依然被厚厚包扎固定，看起来像是骨折。 不过都不影响散步走路，舒锦就在宅子里随便走，迷路了可以问暗卫。 这个宅子虽然装饰华美，但也真的是非常古旧了，至少有百年的历史，并且没有得到良好的修缮。 靠近她住房还好一些，再往远处走，就有名贵的奇花异草间杂着杂草，更远处的花草甚至有被杂草彻底吞噬的。 宅宇也越发古旧。 隐藏的暗卫没有阻止的意思，舒锦也就往更远处走去。 越走越是心惊。 除了暗处的守卫根本不见其他人，没有丫鬟婆子小厮什么的来往。 大的惊人的华美宅子已经处处破败不堪，非但不显往日辉煌，反而满是萧索哀凉之景。 靠近房屋，名贵的木料漆着朱漆，现在已是斑驳脱落，窗纸泛黄破损，荒草没膝，混杂着春天的绿草野花非但没有显出生机，反而透出物是人非的落寞。 雕着各种祥云纹样的柱子被雨水潮气浸润出层层叠叠的纹理晕开，色泽黯淡。 有的门上贴着泛黄的白纸，繁体的”封”字颜色晦暗晕染，锁都是在外锁上，也有了层层的锈迹。 房上的瓦片也有缺损，凹陷下去的弧度明显的不正常，地面上的青砖理石上落了各种碎屑灰尘。 从破损的窗纸看入，借着依稀透过的黯淡日光可以看到没有几件摆设，只有厚重缺损的家具凌乱的摆放甚至翻倒，地面上积着厚厚的浮灰。 之前她觉得住的地方已经够破旧，但和这里比起来已经算是保存的非常完好了，明显是经过整理的。 高高的荒草丛里还有一些破碎的瓷片，或者是折断的桌椅。被长久的日光曝晒和雨水冲刷，木料已经严重变形，瓷片也看不出原本颜色。 凭着舒锦的眼力看不出这是确切多久以前的事，只能推测大概过了十年左右。 这里，是荒宅。 只有她住的地方附近被打理过，所以她一直不曾发觉，直到此次走得远了。 那么……自称晏陌的人，真的就是晏家人？ 目的为何？ 过于破败的荒宅让舒锦感到不安和怀疑。 不远处一棵大树碧绿葳蕤，上面有极其晦涩的气息隐隐传来，却没有阻止她探索荒宅的行为，丝毫不介意她会不会发现什么。 非常内敛，舒锦判断不出实力。 舒锦猜测自己很可能打不过，不仅是伤势，还有经验。她空有一身阴差阳错的掌握了的原主的内力，却没有继承格斗的经验，和令九学的那些用用暗器还行，真正对敌时打起来要吃大亏。 有些累了，舒锦走的很慢。 心中不断推测着现在的情况，试图把掌握的信息联系起来。 晏陌的真实身份。 破旧但保存。完好却又不去维护的宅子。 任由她来去而丝毫不加以阻止。 真假难辨的姑苏。 令九清儿的现况。 舒锦蹙眉，忽然想到一个细节。 她醒来后，紫苑很快就出去了，而晏陌就在屋中待着，完全没有避讳的自觉。 她当时急于了解现状，又不太在意名节之事，有意无意的无视了男女有别的避讳。 但晏陌身份再怎么变，也是在这古代长大，竟也不在意这些。而且晏陌对她似乎没有恶意，却不在意她会不会因此而心存芥蒂。 说是在姑苏，但舒锦对此持怀疑态度。 又住在这么奇怪的宅邸里。 ……神秘的人。 看似温柔端方谦谦君子的人，舒锦却半点都不敢信任。 这座宅邸已经很久无人使用了。 舒锦想起居住的那一片打理过的地方。 倒不像是临时修缮的，很可能是平时就加以维护。但是只维护了那一点地方，而任由其他地方荒凉破败杂草丛生，晏陌衣着简单却也华贵，用起这么多实力高强的暗卫，总不会是资金不够。 是在掩饰什么？ 有的门上贴着封条，又一幅惨遭劫掠的样子。 抄家。 舒锦想到这里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有抄家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贴封条毁家具搬摆设，除了笨重的东西几乎什么都不剩。 这么大的宅邸，又非常华美，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而这个“不一般的人”被抄家了。此人和晏陌有什么关系？是晏陌在修缮府宅中的屋宇吗？目的为何？和府主又是什么关系，能让他无视朝廷权威？ 当然，这些对于舒锦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她最想知道的是怎么离开。 其次，就是晏陌的身份目的。 至于一座宅邸的前世今生，她再好奇也不会失了分寸。 好奇心害死猫，孰轻孰重她分的清清楚楚。 依然没有看到外墙。 她还是低估了这座宅邸的占地面积，它不是很大，是非常大。 舒锦无奈的放弃短时间弄清宅邸平面结构的打算。 一路上又不少暗卫，但不是特意监视她，更像是在守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蔚然而深秀 舒锦抬头看了看天色，她是踏着日出出来的，现在已经是天光万丈，大概七八点了。 她还是不习惯用古代的时辰。 出来时没有吃早饭，现在不仅累，还有些饿。 舒锦从宽松的袖子了取出一个小锦袋，里面用油纸包着几样点心。 品尝着点心，舒锦转了方向继续走。 从住处出发，随便选一个方向，一直走总能走出去。而现在近乎九十度角的一转，要出去就可能多走许多路。不过她不急着离开，也未必能离开，索性随意一些。 舒锦走了一段路，可以确定宅邸里除了住处周围都是破败的样子。 春日里，处处浓浓淡淡浅碧轻红，衬的建筑越发古旧。 暗卫没有十步一岗五步一哨那么密集，但布局合理藏身隐蔽，织成密密的网覆盖着这座宅邸，至少以舒锦的实力，做不到在不惊动暗卫的情况下潜入。 这样严密的防守，仅仅是为了保护晏陌，还是这座宅邸本身的秘密？不过，被抄过的宅邸……还能留下什么秘密？ 舒锦一步步往前走。 远处层层叠叠的荡起碧色如涛如澜，小山丘一片竹林蔓延向远方。 还在宅邸范围内，附近还有同样古旧破败的建筑，但这一片竹林却看不到边际。 宅邸比她想象的更大，舒锦感到周围更为密集的暗卫，加快步子向竹林中走去。 出乎预料的，进了竹林反而没有暗卫了。 舒锦迟疑片刻，确定暗卫没有阻止的意思，大步走向竹林深处。 她没有想要逃走。 逃出去了恐怕没几天就有饿死，舒锦完全不打算挑战自己的野外生存能力，除非确定晏陌对她抱有敌意并且已经有杀机，她不会做太过冒险的事。 说到底，她所求的不过是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了，才有资格憧憬未来笑谈其他。 已经走了一阵，舒锦的脚步忽然顿在空中，片刻又继续走，只不过这一次明显放轻，谨慎了很多。 她听到了破空声，非常细微。 舒锦边走边确定方向，声音渐渐清晰。 利器破空，衣袂摩擦，飘落的竹叶被踩碎以及平稳和缓的呼吸。 周围没有暗卫，但此人的身份并不难猜。 舒锦走近，那人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是晏陌。 他没有用剑，一截碧色竹枝首端削利，四方叱咤。 皎白的衣角随风而起飘飘忽忽，恍然出世，俯仰一方云扰。 是时晨光如裁，彼处人影动则翩若惊鸿，静亦端若剪影，素白浅碧交相辉映，墨发白衣如诗如画如仙如祇。 模糊的光影混合着竹林间草木微涩的清香，一人以竹为剑身姿翩然，远方竹涛层层叠叠声声入耳，恍若山神在吟唱着古老的歌谣。 舒锦怔怔的看着。 美人如画。 这一刻天清地朗，有人自丹青画卷锦绣华年之中缓缓走出。 一招一式翩然如仙，墨发白衣清隽秀逸。 舞动竹枝的身影似乎在和什么渐渐重合…… 温柔流水打磨的细腻线条渐渐远去。 那人回首，一剑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九十章 意欲竟何为 回首执剑不过刹那。 竹枝如剑，锋利的碧色寒芒直指心脏，带起尖锐的破空声。 危险! 舒锦能看到竹枝的逼近，快的仿若光影，瞬间就穿过近百米的距离抵达眼前。 太快了。 根本来不及避开。 舒锦惊醒，模糊重叠的身影蓦然消失，又有另一些东西隐约浮现，她下意识的侧身，屈指虚握向一侧扬起手，在空中一顿又收回挡住要害。 电光火石之间竹枝已然逼近，尖锐的痛感却不如想象中的剧烈。 竹枝重重的撞在舒锦的右臂，隔着层层布料擦伤了肌体。 舒锦垂眸，看到跌落的竹枝。 这样轻微的杀伤力……和它来的速度完全不符。 很快舒锦就发现，竹枝只有一断被削尖，另一端非常平整，边缘打磨圆润。 正面击中她的，正是平整的一断，所以并未造成严重伤势，最多会疼一阵子。 悄然松了口气，舒锦抬头大步走过去，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恼怒。 就算是没有伤人之意，她这也算是被吓到了吧？被吓到后，应该是……愤怒？惊惧？委屈？舒锦冷静的思考着目前的局面，试图找出最合适的应对反应。 但罪魁祸首显然没有吓到人的觉悟。 晏陌看到舒锦侧身时屈指虚握的动作，笑道：“不错。有长进了。” 他负手静立，眸色沉沉浮浮，漆黑如墨玉，宁静柔和，却不见半分情绪浮现。 长进？躲刀的功夫吗？ 舒锦皱眉，刚要开口斥责适当表达自己受惊吓恼怒的心情，就听到晏陌又说道，“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舒锦：“……” 她的确是想借题发挥试探晏陌，得到一些消息验证自己的怀疑，但没想到晏陌会这么说。 既然如此，她就不客气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晏陌沉默了一下，又笑起来，本就是风华绝代的人笑起来更是款款温柔，却无端的带上一丝哀戚。 “这里，是姑苏。” 舒锦疑道，“姑苏一介小城，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废宅？” “这里的确是姑苏。”晏陌已经整理好情绪，依然是谦谦君子的温柔端方，“至于其他的，就没必要告诉你了。” 舒锦想起书里地图上的姑苏位置和资料，虽然不信，但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晏陌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她现在并没有可以用来交易的筹码，也没有足够的价值，所以晏陌不想说的她也问不出来的。 同样也无法判断晏陌说的话真假……暂作参考吧。 “令九和清儿怎么样了？” “现在啊，大概在从姑苏赶往阳城的路上吧。其实他们完全可以在阳城等你。” 所以，她会被送到阳城？ “你是谁？” “晏陌。”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我需要验证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与你无关的事。” “你是晏家的人？” “我姓晏。” “……是谁要杀我？或者说，哪个势力？” 晏陌漆黑的瞳眸隐隐有笑意浮现，似是阳春三月春水微澜，亦有和风化雨料峭微寒。 “……很多。”他说，“所以，你最好不要回去。” 气氛悄然静寂。 鸟啼虫鸣竹叶沙沙单调而寂寥。 舒锦站在距离晏陌只有两三米的地方，却觉得根本听不清。 不是舒家内部斗争的内忧，而是外患？ 用词里，是“很多”。 “你在骗我吗？” 晏陌的声音依然温柔而耐心，庄重的近乎承诺。 “我不会骗你，永远都不会。” 舒锦沉默。 立场不明，不信。 “比如？” “万俟家，王氏一党，还有一些势力……你最应该小心的，是第一世家。” 大雍四大家族舒锦都知道，舒家，万俟家，上官家，晏家。 近些年来舒家圣眷浓厚风头正盛，颇为低调，很有第一世家的样子，但晏陌说的显然不是舒家，更不会是晏家。 另一个可能是晏家，传承悠久，又有开国之功，却在军中没有人任职，甚至有些要被排挤出四大世家的迹象。 舒锦回忆起这几个月的学习成果…… 晏家，究竟是以什么成为四大顶级世家的呢？好像在哪里看过一句说封了王侯…… 思及此，和熙的春日里舒锦都感到了背后发寒。 舒家颇得圣眷，声振四海。 晏家屡遭排挤，王侯不显。 舒家在这一朝出了一个皇后，无疑是和皇帝站在同一战线的。 晏家本就是传承世家，又封以王位，只能是大功，而且是军功。军功开国，在军中自然声望极高，却无一人任职军中。 而且晏家传承悠久，是四大世家之中底蕴最为厚重的世家，敢于针对晏家甚至行之有效的，只有皇家。 皇家和晏家的争斗，皇权和军权的争斗，而舒家，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刀。 当今大雍，皇室萧家。 真正的，第一世家。 “所以，你若决定离开，我可以帮你。”晏陌忽然正色道。 “我不信。”舒锦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管多么危机复杂的处境都能保持神色平静，“即使是这样，我也是舒家这一代最为尊贵的嫡女。” 舒家家主无女，作为同为嫡出的家主之弟唯一嫡女，她的确是舒家这一代身份最为贵重的嫡女。 但这都不是理由，最大的理由，是舒家和晏家的关系。 不可化解的、绝对敌对的关系。 不管是皇室还是晏家都不能退，一退便是丧失所有主动权任人宰割。 舒家和晏家是绝对的死敌，她得多脑残才会相信敌对家族的人说的话？ 即使现在受制于人，但任谁都知道一旦和晏家沾上关系，最后不管哪一方得势她的下场都会很惨。 舒家不容叛逆，晏家不容敌女。 虽然现在晏家看起来衰败很多，但无可否认的是……晏家的底蕴。 破灭的王朝，不灭的世家。 没有人知道一个绵延荣耀了近四百年的家族底蕴会浑厚到何种程度。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但不管孰强孰弱，作为舒家嫡女，她也是没有被策反的可能的。 那么，晏陌意欲何为？ 舒锦想起非常晏陌的话。 我想要验证一些事情。 不，不是想要，是需要。 想要可以是个人所为，需要就一定有其用途。 验证什么？ 舒锦不觉得原主知道舒家的什么秘密，即使以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了。 而且晏陌的态度……实在太过奇怪。 不会骗她什么的，舒锦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难道是打算以美色策反她？ 各种要杀她的势力舒锦就更是不信了。 没记错的话，他们应该是敌人才对吧？ 舒锦莫名的有些同情晏陌。 挺好的孩子，怎么就脑子进水了呢？ 真可怜。 “要走要留，那都是我自己的事。”确定晏陌的话百分之九十九都不可信的舒锦彻底淡定了，准备看看晏陌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我现在若要回京，你能帮我吗？” 我要离开你可以傍晚，那么我要归京呢？ 舒锦唇角勾起微讽的笑意，站姿笔直，内力暗伏，无声的戒备着。 陌生人的话不一定可信，敌人的话一定不可信。 若不是晏陌提到各个世家，她还真没反应过来舒晏之间的关系。舒家低调晏家落败，明面上却是和乐融融。 想来也是，若是太过明显无疑会让人寒心，说到底晏家乃是开国元老，并且没有犯下大错。 她在书中并没有读到关于晏家功劳的，只模糊的猜测是军功，且极为显赫。不知道是她读的书太少还是……和朝廷有关。 就像和谐什么的。 政治什么的真是可怕。 不过，政治上的波诡云谲她不懂，功高震主这么浅显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目前晏家处于劣势，但不排除韬光养晦的可能，毕竟是历时近四百年的家族，又一直没有太大的冲突，怎么可能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 紧紧捏着腕上的绞丝金镯，舒锦微笑着等待晏陌的反应。 晏陌似乎是为了劝她离开才带她来这里，那么计划失败很可能恼羞成怒图穷匕见。 其实现在还不是时候，她的伤还没好，得罪地主并不明智。 但想想对方的暗卫她一个都打不过，于是舒锦又淡定了。 一直不杀她，必然是有原因的。也就是说她还有价值，在价值耗尽或出现更大价值之前她还是安全的。 她等着晏陌的反应。 晏陌没有丝毫惊讶或不满，他略一点头，应道：“好。那就明天启程吧，刚好可以遇见你的人。” 舒锦：“……” 这和她设想的剧本相差好像有点远。 舒锦本来以为晏陌是打算借她挑拨舒家和其他世家关系，毕竟晏陌方才说的势力不少。但想想就否认了，即使忽视相信敌人话有多荒谬，她在舒家也没有多大影响力可以舒家的外交政策。 而且她也同样接触不到机密，侧反也没有用。 得到晏陌回答后，舒锦的被害妄想症再度发作。 说不定是借她的身份搞事，比如杀了她栽赃给别的家族。 或者使美人计，只要舒晏联姻，哪怕舒家声明和她断绝关系，恐怕也会引起皇帝怀疑，晏家的压力就会减轻。 或者…… 在被害妄想症的加成下，舒锦的政治敏感度无限上升。 当然，现在的舒锦想不到不久的将来，她为了此时的决定差点悔青肠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八方风云动 舒锦没有接话，定定的看着晏陌。 晏陌安然微笑从容不迫。 片刻沉吟后舒锦也笑了，一字一句道，“有劳。” 晏陌点头，广袖轻缓的拂过，皎白衣角俯仰如云。 从容而去。 原地留下舒锦微笑着袖中十指紧扣。 然后又放松下来，喃喃自语。 ”这一路……当真是要有趣了。” 翌日。 清晨。 晏陌面前明宣神色隐隐不安，“公子，顾家的水底已经查过，并无异常。” 并无异常吗？ 晏陌想起早晨见的“舒锦”，他摆出的是仙人指路的招式，真正用的却是天外飞仙的用法，舒锦的反应……侧身抬手屈指虚笼……不，不是虚笼，而是的确握着什么用以迎敌，只是当时舒锦的手中什么都没有拿。 如果握着的是一把匕首，就恰好是破解仙人指路的方法。 晏陌垂眸注视着一张薄纸，纸上是女子娟秀的笔迹，角落处隐蔽的画了一个十字。 半晌，他淡漠的道，“不用再查顾府了，看看万俟家最近在闹什么。” “是。” 明宣轻声问：“齐宁已死，那么……” “不用。” 晏陌执笔在宣纸上写下了几个字，“让明离去吧。” “是。”明宣垂首退下。 晏陌抬头，目光落在舒锦所在的院子，片刻又移开看向京城。 神色温和，眸光莫测。 “这天……也该变一变了。” 顾府。 身材高大样貌威严的中年男人高高坐在主位眼中噙怒，顾夫人平静的立在堂中沉默执礼。 一室无言。 男人的神色越来越怒，一盏冒着热气的茶具被高高扬起，重重的砸落在顾夫人脚边，水花四溅白雾升腾。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男人冷冷的问到，沉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顾夫人依然是恭敬却又没有多少在意的样子，“老爷出行日久今终归家，妾身喜出望外不知所言。” 闻言主位上的男人脸上有浓重的怒色闪过，又堪堪压下，质问道：“我顾家这么多年待你如何？果真是个养不熟的东西!” “庆庆早夭，母亲见妾身勤勤恳恳夙兴夜寐，慈爱有加，又有老爷看重，家中无有外室，妾身甚慰。” 顾夫人不卑不亢的道，眼中有浓重的怨气浮现。 顾老爷眼神闪了闪，冷哼一声转开话题，“舒小姐现在何处？” “已出行数日，妾身不知。” 顾老爷忽然重重的一拍桌子，怒道：“她的人……又不在这里，就你一个亲戚还不告诉你行程？这就是舒家的教养？” “舒家嫡女教养如何，圣上才是最清楚的，老爷千万小心祸从口出。” 顾夫人向京城方向微微拱手。 顾老爷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冷笑一声重重甩袖，高声喝到，“这么多年的夫妻……你好!很好！来人!夫人疯病又发作了，让眉姨娘好好照看着。” 顾夫人眼中浮现不加掩饰的怨恨之色，还有隐隐的失望和心灰意冷，连表面上的礼节都不打算维护，转身便走。 两个眉姨娘身边的下人进来押着顾夫人下去。 顾老爷在空旷的屋子里转了两圈，烦躁的下令，“顾清兰呢？母亲近日身体不大好，让她去。” 身边仆人恭敬的应是，出去时和另一个下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湘妩院。 眉姨娘抬手优雅的扶了扶鬓角冷笑，“没关系……早晚的事。” 她欣赏着自己鲜红的蔻丹，语气又轻又柔又带着某种浓重的恶意，“我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这一会儿。” 顾清蘅从没关紧的门缝里看到眉姨娘，吓的往后缩了缩，连忙赶走鸽子，把手中的一张纸塞进袖子，打定主意不让眉姨娘看到。 遥远的京城。 显赫的名门。 华美雕饰的书房里舒家家主吹干了纸上的墨迹，心情极好的道：“还活着？……那就好，怎么说也是老二的孩子。” 冷清的院子。 相貌秀美身形羸弱的少年抿着唇，担忧的望着一个方向，“阿姐……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他喃喃的道，“不会了……阿姐，你一定要回来……” 徐州与青州交界处。 晨光冥冥。 宽阔的官道上，几个人懒散的摆开摊子，搭着凉棚。 作为官道上供应茶水的小贩，他们早就知道在这时没有客人，至少要等到日出之后。 “二狗哥……你看恁的早就有人咯!” “哪儿有？谁大半夜不睡觉咋着，非得赶路嘞……咦，还真是个人嘞!” 熹微的晨光里一人青衫纵马绝尘而来。 马蹄踏踏有声。 日夜兼程，风尘仆仆。 靠近小摊，青衫人勒马而停，座下大宛骏马扬蹄长嘶。 他俯身问道：“现在可有吃食？” “……有!有有!客官稍等，小子还不去拿!” “弄些茶水吃食，快点!”青衫人递出一把碎银，声音低沉急促。 二狗看见碎银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的摊上来往的都是商贩等人，又只有粗茶淡饭，见了这么多银子登时激动起来，接了水囊匆匆的往一旁去了。 青衫人伏在马上平复着呼吸，大宛马也喷着粗气，风尘仆仆满身疲惫。 很快水囊和油纸包的吃食干粮都送来了，青衫人接过并未下马，就着茶水大口吃了些东西歇息片刻，收起剩下的东西再次纵马远去。 小摊上两人窃窃私议。 “这是搁家里有病人急着回去吧？” “看着可真是急，晚上都不停……” 马蹄声远去渐渐消失。 一骑绝尘渐远渐淡。 阳城。 一个破败的宅子。 模糊晨光黯淡冥冥，纤细的身影裹着黑色长袍，更显得瘦弱单薄。 女子气质清冷淡漠，腰侧佩着一柄细长的佩剑。 眉勾新柳，眸剪秋水，清丽无双。只是脸上过于苍白，黑袍笼罩遮去纤细身体上道道还未来得及包扎的伤口。 她扫视四周，眼神冷淡。 片刻，一侧茂密的树木形成浓重的阴影，异动声起，男子翻墙而下。 比起清冷的女子，男子更加冰冷阴郁，俊美苍白的脸上是浓郁的煞气。 残酷、漠然、阴冷。 “鬼貘。”女子冷声质问，“你来干什么？不管好你的人，我不介意替你教训!” 鬼貘皱眉，脸上僵硬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你管好自己再说吧!现在怎么样？不仅她活的好好的，连踪迹都找不到了!看着几个下人有什么用？” 鬼貘迟疑一刹，脸色又恢复冷硬，“归宁，你是不是……心软了？” “对她？”归宁冷笑。 她的瞳眸碧绿澄澈，不加掩饰的讥讽和不屑让鬼貘不自在的移开目光。 不是自然形成的碧色瞳眸，更像是一汪碧水凝聚，浓郁的积淀而成。 “既然这样，这里的事就由我接手。”鬼貘开口，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归宁怒道：“你是想和你手底下那几个蠢货一起去地府作伴去吧？这是我的事!” 鬼貘冰冷的道：“现在不是了。你的调令已经批下，你要去看着万俟那边。” 他抬手，一纸契文上盖着鲜红的印章。 归宁一瞬间变得阴冷，她语气森然，“你干的。” 不是怀疑，是叙述。 鬼貘沉默以对。 无声的对决在空气中荡起层层波纹，归宁早已负伤气力耗竭，鬼貘先一步收了内力受到反噬，脸色更苍白几分。 “我不管，可以。”归宁咬牙切齿，“这件事交给别人，你也别想插手。” 鬼貘点头，“那就让他来做。” 归宁冷哼，夺过调令提气越过墙头，步伐乱了一霎唇边溢出血色。她没有回头，翻身离去。 鬼貘看到归宁吐血，急急的踏出一步又强自停下，眼中带着担忧目送归宁离去。 写着调令的纸被归宁捏的发皱，鲜红的印章上有篆文字体依稀可辨。 受命于天，既寿永康。 ……命运的齿轮缓缓相扣，严丝合缝。时光荏苒，推动着齿轮向着不可逆转的方向驶去。 姑苏。 舒锦坐上了马车。 比普通的马车好一些，但没有她原来用的那么宽敞豪华。 从窗子里远远的看了眼晏陌的马车，舒锦又看看身处的地界默默地把一肚子羡慕嫉妒恨咽下去。 车厢宽敞，设计简洁，整体走的是低调奢华风。 简直壕无人性。 舒锦恍惚的想，为什么要在在宅子里就坐上马车？难道是因为这个宅子太大？ ……好像越来越困了。 早饭…… 舒锦软软的栽进软榻里。 几辆马车缓缓行驶在蜿蜒的道路上，一路上古木参天，不见人迹。 令九已经快要急疯了。 郑伯终究没有回来，令四和令九汇合后令四守在阳城方家，令九根据查到的蛛丝马迹往姑苏追去，却没有丝毫收获。 直到令四让人送消息来，令九也匆匆回了阳城方家。 有顾夫人的准备的文书，方家没有为难令九一行人，一直好吃好喝的供着，也不去插手他们的事。 一个孩子跑来找令四，送来一张有人转托的字条，告诉令四舒锦要回来了。 其实不该写在这里的，但是感言不能超五百，这是公共章节，就稍微放肆一下吧。 收藏依然寥寥，不增不减相当稳定。 我偶然看到有人在哭诉十万字了，才四十多个收藏，还有人反驳说他只有二十多个……我看着十三万字后面的“11”表示我一点都不想参与这个话题。 最高记录是十二。 ……也有很难过。 我的文收藏的有好几个都是从一开始不过几万字就一直收藏到现在的，也没有多长时间，但想想还是很暖心。 我写我想写的故事，有人愿意看。 无论如何都是会写完的，哪怕会扑的很惨。 不是特别剧烈的心情，但是就是放在心上沉甸甸的高兴不起来。 我今天偶然看到评论，读者是一纸疯言啊啊啊的评论，说很好看……非常赞许支持。 很感动，感谢疯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何处归芳魂 令九在姑苏没有收获，得到消息立刻回赶。 车马行驶了多久舒锦完全没有印象，她从一开始就昏过去了，中间一次都没有醒来过。 这也让舒锦更加确定那座宅邸里隐藏着什么秘密。 绝对不在姑苏城内，是不是城外就不确定了，毕竟晏陌一直肯定是在姑苏。 舒锦不知道自己睡了几天，但是醒来后全身都怠倦无力，这是在床上躺太久才会出现的症状，就像瘫痪多年的人会肌肉萎缩一样。 天气晴好，姑苏到阳城至多三五天，怎么会无力至此？确定自己不是中毒而是单纯的肌肉无力，舒锦特意问了紫苑时间，然后从随身的锦袋里翻出了地图。 从她在锦袋上留下的一些小手段上来看，没有人打开过。 舒锦看着舆图计算着，按照正常的行路速度，七天足够把从姑苏到阳城的路走两遍了。 素白的手指点在泛黄的舆图上。 阳城到姑苏的距离，乘以两倍。 以阳城为圆心，略大于两倍距离为半径，指尖在舆图上勾勒出一个圆。 不仅是圆圈上，圆环之内也皆有可能，因为舒锦相当怀疑晏陌会不会特意耽搁时间误导她。 圆环内的城池有好几个，剩下一多半的面积都是山坡丘陵，杳无人迹。 有竹林的地方。 舒锦看着舆图沉吟良久。 舆图上不会连什么林子都标出来，舒锦没对着几条歪歪扭扭的线条和已经模糊了的字迹发愁。 毫无斩获。 舒锦想起晏陌的话。 若是真的，她就是举世皆敌。 舒锦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话，更别提晏陌还是站在她的敌对阵营。 但是……目的呢？总不会只是开个玩笑…… 所以舒锦调动了得到的所有信息和关于政治的寥寥几根神经。 万俟家，四大顶级世家之一。 王氏一党，不全是世家，而是以王涧为首的一些小世家和官员形成的团体，同样受帝王信重，却和舒家颇不对付。 拉拢分化打压眷宠，以掌平衡……这就是帝王心术吗？ 舒锦对于这些势力都只是略知皮毛，甚至只知道名字而毫无了解。 不过这对于她并没有太大影响，她是从大局上入手，以敌友为依据来判断的。 最大的问题：为什么这么大的势力会注意到她一介小卒？ 晏陌说万俟家和王党都要杀她，还有皇室。 理由呢？ 凡有所为，必有所图。 她是舒家这一辈身份最为贵重的嫡女，舒家又受帝王信重，那么她很可能被嫁入皇家。 舒家上一任家主之女，现任家主的妹妹，现在好像是皇后？ 从这个方向来说……难道是不想看舒家独大，杀她防止下一任皇后也出在舒家？ 但是帝王会看着舒家揽权吗？ 肯定不会呀，帝王都有疑心病。 她都能想到的事，万俟家和王党在朝多年怎么会想不到？ 没有谁会是傻子。 而且晏陌还说皇室也要杀她……如果晏陌没有骗她，那么原主还真是相当的容易拉仇恨。 主观上舒锦不信晏陌的话，但客观上她好像也没什么值得骗的。 最尊贵的嫡女，也就是个名头罢了，何况她还没了父母，杀她有什么好处？ 逻辑不成立，初步判断晏陌所言为虚。 可怜她一个孤女，走到哪里都被欺负。 孤女。 孤女。 舒锦忽然感到有灵光开一闪，却怎么也抓不住。 没了父母啊…… 她好像没有听说舒家举丧。 已经过去半年了，父母都没有音讯，舒家也没有反应。 现任家主的亲弟弟，最正统的嫡系的嫡系，又不是阿猫阿狗说领盒饭就下去了？ 简直不科学! 她还准备了不少素色衣衫，把颜色艳丽的都丢掉了呢! 舒锦悚然而惊。 她平时没有注意到，现在一想……简直细思恐极! 舒锦感到心里有什么在渐渐下沉，一直沉下去。 不仅是父母的事，还有顾府。 她以为自己是离开就没事了，在顾府每一日都过的如履薄冰。但最后一个月没有任何事情，按常理来说不应该是暗算的更频繁吗？ 看似平常的事情，但每一件都藏着谜团。 消失的郑伯，除了一个护卫没有人动手，而黑衣人只拦令九而不去伤她。 神秘的晏陌，说什么不会骗她。 难道是想要撩她？ ……别以为她看不懂那人眼中的漠然。 他显然并不认识原主，所以才不会惊讶她问名字，排除暗恋可能。 至于一见钟情，让它去见鬼。 免费的保镖不用白不用。 舒锦知道晏陌有自己的目的，但拒绝了他就会放弃吗？与其一直为此担忧，不如放在眼底下看着。 还得找合适的理由让晏陌跟着，她不觉得顾夫人准备的人扛得住晏陌那一堆暗卫。 说起来，她还怀疑是晏陌暗中算计几次陷她危局呢。 虽然被逼着做决定的感觉并不好，但舒锦还是认为小命重要。 主角金身不死，可万一她不是主角呢？ 舒锦还在纠结苦恼，车队已经驶入阳城，直奔方家。 坦坦荡荡，也嚣张无比。 至少令九是这么认为的，劫走小姐又送回来，还堂而皇之的出现，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虽然愤怒，但令九没有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一再确认舒锦没有受伤不是被胁迫原本的伤也好了才放心。 然后请罪。 舒锦消失了近二十天，他们早就将信息传回家族，说不定很快就有大部队赶来。 舒锦估计了一下舒家的实力，又打量了下晏陌的几个随从和暗中跟随的暗卫……好像没几个人。 如果真的来很多人的话…… 舒锦眯了下眸子，心情一下子晴朗起来。 希望晏陌真的没有不好的心思，不然…… 没有条件时忍气吞声，有了条件若还被欺压……她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晏陌并不在意令九和清儿警惕的眼神，与舒锦告别后从容不迫的寻了客栈住下，没有住进方家安排的宅院。 琐碎的事情处理好，闲杂人等清出去，清儿顺势掩上门，屋中只剩下舒锦，令九和清儿。 舒锦半垂着眼神色寂寥。 其实有很多事要问，比如她为何被带走，比如令四的收获，比如令九到姑苏…… 但现在她更想知道一件事。 “齐宁她……怎么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魂归已冥冥 晴朗的阳光透过树梢在地上投下大片的阴影。 玉雪可爱的孩童站在树荫下，越发瘦弱的身形绷的紧紧。 佑佑注视着舒锦刚进入的房间眼神微亮，又有些畏惧黯然。 清儿这几天为了舒锦的事急得连佑佑都顾不上，还瘦了好多，佑佑每每想起就不由为自己姐姐委屈。 从小照顾着他的姐姐，每天早早起床辛勤的做好家务的姐姐，善良到看到有人杀鸡都会害怕的姐姐，把稠的粥米偷偷舀进他碗里自己喝着清的像水一样的汤的姐姐……不该被那样对待。 所以，他做的没有错。 ……他只有姐姐了，所以，谁都不能伤害她! 幼小的孩童慢慢的握紧拳头，眼中的犹疑渐渐变得坚定。 为了姐姐的话，伤害一些人的话也没关系吧。 佑佑向后院走去。 舒锦的人都认识佑佑，宅子里的仆人也都没有阻止，佑佑一路走到后院都没有人阻止。 ……屋子里的一瞬沉重下来，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那一日浸染的血腥气。 “……火化，带了骨灰等小姐处置。”令九沉声道。 本来令九的意思是就地掩埋，但清儿不同意，说小姐会难过，所以自己动手火化了带着等小姐发话埋到哪里。 令九想起，不由感慨。当时所有人都对舒锦能否回来几乎已经绝望了，焦急之下只顾的寻人，是清儿一把一把的去找来柴木。四个重伤的护卫不能寻找，便也跟着挖坑埋人寻木火化。 果不其然，小姐回来头一个问的就是齐宁。 虽然觉得舒锦有些过于优柔寡断，但做主子的关心属下，尤其还是为她忠心耿耿的丫鬟……同理心之下，总会让人欣慰的。 清儿黯然垂目，因为忧虑而越发尖瘦的下巴衬的整个人都凄楚几分。 舒锦手指颤了颤，沉默片刻，道：“查一查她的祖坟，厚葬。准备财物，补偿家人。” 家人……只剩一个酒**亲了吧。 人已经不在，做什么都是枉然。为死人做事，也不过是活着的人求一个心安罢了。 微微垂下眼帘，舒锦的声音依然平稳，“讲一下具体的事。” 清儿看了眼令九，面色犹疑，声音艰涩的道：“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四个护卫发了热，一个都没救过来。然后我们，就，就先来了方家，让方家派人把人都送回去……抚恤都很厚。” 齐宁要火化是怕救回舒锦太晚或救不回，其他人都送回家了。 只是这件事，怎么看都很蹊跷。 受了严重外伤很容易发炎继而引起高烧，这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四个人，还是四个壮年男子因为外伤而死……就不正常了。 他们伤的甚至还不如舒锦重。 闻言，舒锦面色沉了沉。 “确定没有任何异动，只是发烧？” “当时情况危机，属下未能细细检查，现在想来，大抵是那剑客剑上抹了毒。”令九单膝下跪。 清儿抬眼看着舒锦，咬牙也跟着跪下，低声道，“小姐，我觉得……这件事，还有一种可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生者长已矣 是的。 还有一种可能。 舒锦眼神一凛，等着清儿开口。 “那些毒菇可以让人发热。如果是外伤又吃了毒菇，可能就……不行了。”清儿回想着事发前发生的事，“饭是奴婢做的。奴婢可以发誓，如若做下此事，不得好死。” 当时只有舒锦感觉不太舒服没有喝汤，只吃了些干粮。其他人除了干粮或多或少的都喝了汤。 令九愕然，清儿此前并没有和他说起此事，他也一直以为清儿没有发热，所以是剑客用毒的缘故，毕竟清儿若下毒不会自己没一点事平白惹人怀疑。 清儿注意到令九的疑惑，抿了抿唇轻声道：“奴婢以前……家里不太平，有些仇家。后来一直逃，路上没有吃的，毒不毒的都吃了些。” 所以有免疫力，舒锦点了点头，这个解释的确合理。 若是如此，是谁动的手？当时的人，貌似只剩下清儿和令九，然而这两人的嫌疑都不大。 同理，若要害她，不管是令九还是清儿都有太多机会了，完全不用这些小手段。 暂且搁置，舒锦示意令九继续说。 现在，还在这里的就只有令九令四清儿和一个跟着令四的护卫。 “郑伯没有找到。”令九说，“但是在林里，令四见了四具尸体。黑衣蒙面，和那天的人一个打扮，好像又有点不一样。而且都是一剑封喉，似是一人所为。因为身上被野兽撕咬，所以不能确定有没有其他伤口。” 一剑封喉，似一人所为。 即使舒锦对于武学不够了解，也能猜到动手的人是怎样高超妙绝的水平。 舒锦沉吟道，“以你所见，那个黑衣人会不会是凶手？” 令九默然摇头。 内讧？不可能的，除非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势力。 不过…… “他的剑术妙绝内力浑厚，的确有这个实力。”令九谨慎的道。 舒锦苦恼的揉了揉眉心。 别人穿了都能好好过日子，怎么她就把日子过成了案子？ 果然还是作死的人太多的缘故。 舒锦摸了摸袖中的钰字匕首，触感沁凉。 现在她已经不再把匕首绑在臂上了。 匕首乃是凶器，杀人饮血之物，不是玩物具也不是观赏品，虽然它的确长了一副装饰奢侈品的样子。 这一路上一直都没有人动手，会不会不是因为忌惮，而是被人暗中解决了？ 会不会和晏陌有关？……虽然是敌人。 如果不是那个剑客插手，根据她精准计算出的方位速度角度，令九完全可以在刺客靠近她之前赶到护驾。 令九不知，那就不是顾夫人的人，再排除此人，还有什么人会暗中跟随，悄然窥伺？ 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人躲在暗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只是想一想都让人心底发寒。 舒锦没有再问，她要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让两人都下去，舒锦急步进内室扑到床上拉起被子紧紧的将自己裹起，试图驱散遍体的寒意。 窗外阳光明媚绿树成荫，更显出屋内的阴暗寒凉。 鸟雀争晴，清啼阵阵。 舒锦的呼吸渐渐平复。 她坐起身，伸出左手。 因为左臂的伤没有好全，还缠着厚厚的纱布，她只能折着手臂伸开五指，细微的动作牵动肌肉带起又痒又疼痛，却没有血迹渗出。 伤口发痒往往是将要愈合的征兆，看来紫苑给她用的药的确是很好的，甚至是顶级的伤药。 她没有伤到筋骨，但当时左臂的皮肉几乎是两面穿透，隐约可见森白的骨浸润着殷红的血，触目惊心。 现在伤口已经长好，只是血肉相连处没有彻底恢复。 这样的速度，即使放到现代也是非常惊人的。 舒锦感受着疼痛中带着麻痒的感觉，微微恍惚。 ……一双眼睛亮起，是绝望的、企盼的眼神。 近乎癫狂的恐惧之余，终于有了一点点放松。 温热的血扑面，又像是微凉的触感慢慢划过掌心，几近战栗。 舒锦猛的握紧了左手，从连绵的血色中惊醒。 当时齐宁想要说话，却被血液阻住喉咙怎么都说不出，只能竭尽全力的伸出手，她握住齐宁的手，强撑着不昏迷过去，等待齐宁的遗愿。 她会替她完成。 但是齐宁终究没能说出话，她握着齐宁的手，感到齐宁因失血而冰凉的手指在她掌心艰难的滑动。 舒锦摊开手看着自己掌心，白皙柔嫩，那一夜的鲜血与尘土早已洗尽，只有微凉的触感挥之不去，一遍遍划过掌心，随之而来的是齐宁沉重的期待。 齐宁，想要告诉她什么？ 舒锦闭上眼依然能清晰的感受到…… 那是一个，十字。 …… 顾虑到舒锦的伤，令九本想多留几日，但因为舒锦强烈要求，车队在第三天就启程。 除了原本留下的人，还有不少生面孔，显然是顾夫人的准备。 舒锦没有让人去通知晏陌，但刚动身到城门口，就看到晏陌的马车。 紫苑过来关心了一下舒锦伤势的恢复就离开了，车马随之跟上。 离青州，过冀州，翻莽山，历晴川，渡沅水，入雍州。 舒锦只想一想这一路千山万水之遥就觉得心累，无比想念飞机火车，哪怕是自行车也好啊! 奈何她一介文科生，实在没有理工经验，更不知道肥皂水泥玻璃怎么制作，被誉为穿越三大神器的金手指她只能干看着。 闲着没事谁会关心这些？谁知道手机汽车是什么原理？ 舒锦小小的后悔一把也就释然了，任何朝代都有其自然发展规律，强加改变不仅对于朝代，对她自己怕也是是祸非福。 人谈马嘶，车辙轧轧。 天高云阔，晴空万里。 舒锦看着窗外青山连绵起伏跌宕，宛如画卷徐徐展开，鸟雀呼晴，平添雅致。 一直压抑消沉的心情也慢慢回转。 亡者已亡，生者犹生。 舒锦一把掀开车帘，探出身子叫停了车队。 令九疑惑，垂首等候命令，但舒锦直接跳下了车，没有让清儿跟随，向后走去。 后面，是晏陌的马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血缘之至亲 明宣随着前面车马也驾着车停下，惊讶的看到舒锦一人走来。 不是大家闺秀的三寸金莲式小碎步端庄典雅，不是武者大步流星不拘小节。 她一步步走来，神色自若落落大方，绣鞋轻盈点地宛如步步生莲。 舒锦在马车前站定。 绢白风清扬，帘绣绮罗生。 月白色长帘细绣暗纹，恍若天光云影，漆泽丹朱的车身流丹映玄，华贵难言。 从顾府到此地，从顾夫人的嘱咐到令九的陈述，都有太多疑点。 舒锦看着眼前华贵的车马，微微的笑起来。 这里，一定有答案。 只是不知道她能否问出。 舒锦一直都相信，凡有所为，必有所图。 她既然来了，就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她说：“我要见晏公子，请通报。” 明宣错愕了一秒钟，便回神客气的示意，“请稍等。” 月白的绣帘被掀开又放下，舒锦负手站的笔直。 她不是来这里祈求庇佑，也不是乞讨怜悯。 她来询问，来验证，来交易。 明宣很快出来，为舒锦掀开帘子。 孤男寡女共处一车厢，貌似不好。 舒锦拎起裙角轻盈的跃上马车。 名节什么的，她这一路上早就把这种东西踩成渣渣了。命都要没了，留着名节过年吗？ 舒锦进入车厢。 赤金嵌璎珞，宝装琉璃器。 即使以她不够专业的眼光来看，这里的摆设也是极尽奢华的。 如果不是四大世家的底蕴都非常浑厚……那么，晏家现在的弱势，就有待思量了。 舒锦踩着雪白绵软的地毯心情莫名。 晏陌身上很少有装饰，一支玉簪束发，一枚玉佩镇衣，很是简洁。而马车里却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财富。 至少，不是给她看的。 想起皇室对于晏家的打压，舒锦有了些微的不安。 不过这和她的目的无关，舒锦绕过屏风，看到坐在椅上的晏陌。 晏陌执卷回眸温柔一笑，既无惊讶也无不满，温和道：“你来了。” 晏陌没有要请坐的意思，舒锦很自然的自己找了椅子，闻言也一笑，“我来找你。” 她走过去，拉过椅子坐在晏陌对面。 晏陌神色和熙，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你能告诉我什么？”舒锦平静的道，“比如，皇室为何要杀我，比如，我的父母。” 说到父母，舒锦能感到心底一寸寸蔓延的寒气。 晏陌沉默了。 “他们还活着，是吗？”舒锦艰涩的道。 “是。”晏陌眼神温柔语气沉静，仿若丝毫不觉自己说出的话是何等尖利如刃，“王氏伏诛。” 冰冷的潮水翻涌而来，淹没了最后一点希望。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如果连嫡女都能放弃，那么必然是有更大的利益。 舒家毁灭了敌人扩大了势力本就不容易，而其他家族必然不会看着舒家独大，皇家更不会纵容舒家揽权。 敌对势力、其他势力、皇家，都是阻力。 于是她这个身份最为贵重的嫡女就做了牺牲品。 只一个嫡女身份自然不够，但是这个嫡女很可能是未来的皇后，就足够了。 皇室不愿舒家再出一个皇后，其他家族不愿舒家势大。 对舒家来说，即使舒锦嫁入皇家也因为皇帝忌惮不能成为正室，反而是对舒家的侮辱。如果是其他不是正经嫡系的嫡女，做侧室就很正常了。 所以，看似尊贵的嫡系嫡女，对舒家来说实际上是如同鸡肋一般的存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现在可以换来更大的利益，立刻就选择抛弃。 以嫡女为饵，诱王氏转移注意力……不，一个嫡女还没有这么大的价值，确切的说是以家主之弟为饵，救灾赈济本就是看似艰危实则很有油水的工作，王氏自然想要找出错处，断了舒家臂膀。 然后借机生事，以嫡女和王氏的资源为饵，令其他家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甚至还会落井下石，待王氏倒下后争夺利益。 看似是臣子之争，其实皇帝才是真正动手的人，舒家只是一把刀。没有皇帝示意，舒家绝不敢疯狂到直接对上同一级别的势力。 哪怕略弱于舒家，也绝不会满朝文武熟视无睹，眼睁睁的看着王氏败落。 这其中，必然有皇帝的示意。 所以王氏无援，所以群臣塞目，所以舒家不担心被群臣排挤，所以原主成了牺牲品。 所以晏陌才会说，皇家要杀她。 不仅仅是皇家。 这其中必然还有其他的地方她没有想到，但大致情况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 一个不能成为皇后的嫡女，换来朝堂上更多的资源。血肉亲缘，本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也终究不如利益。 舒锦对此觉得心寒，却没有更多的感觉。 毕竟她不是原主，对于此事一直都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做不到感同身受。 同样是被放弃，原主被放弃的更加彻底，包括性命。 她不是原主，没有资格评判指责。 舒锦垂下眸子，为那个如花妙龄的少女哀默，也为曾经懵懂哀伤的自己。 她若有所觉，也是非常难过不甘的吧？ ……这件事，她的父母必然有参与。 舒锦已经是成年人，有成熟的世界观和思维方式，片刻就从哀伤中回过神。 然后是更加森冷的危机感。 这个嫡女既然被放弃了，就一定会放弃的彻底，不管是其他家族还是皇家都不会允许她完好无损的回去。 至少，不能带着清清白白的，可以嫁人的名声回去。 在顾府……被打伤的大公子…… 舒锦悚然。 死在路上，或是失了清白，天地之广她竟只有这两条路可走。 那么……顾夫人给她准备的人，就不可信了。 舒锦早在顾府没有听到举丧消息又不见舒家来人时就有预感，只是没想到会这样的冰冷和现实。 原主为此而亡，而她又该何去何从？ 舒锦垂眸久久不语。 晏陌在回答后就保持沉默，执半盏清茶一卷古书，目光却一直落在舒锦身上。 不同于一贯的温柔如水漆黑润泽，他的眼神沉静无波深邃如渊，带着洞察人心的莫测力量。 然后微微一笑，心下已然得到结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一语道天机 舒锦坐的笔直，神色一片平静。 晏陌挽袖执壶沏茶，碧青玉液流转生辉，细腻的雪瓷描着细致的青花，茶雾袅袅如烟如雾。 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拂过杯沿，盖上瓷盖，推至舒锦面前。 “不难过吗？”晏陌悠然问道。 不管面前发生了什么事，他总是从容不迫悠然旁观的姿态。 既不在意也无安慰，体贴入微又凉薄寡情。 舒锦闻言不语，抬指揭开杯盖，浅浅的饮一口。 她素来不喜茶叶苦涩，但此刻温热适中的茶水流入喉中，让她不由放松了些。 她看着碧色茶水中被茶雾模糊了的清丽容颜微微一笑。 “难过啊。”舒锦轻声说道，“小孩子会哭是因为有人哄，但是现在没有人会哄我了，所以我不哭。” 不是不难过，只是不哭。 轻轻的语气，柔的没有半分力气，却平稳而安宁。 当初的她也是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 但是没有用。 于是她就知道了，在没有人在意时，不管是哭闹还是欢笑都是没有用的。 所以她不哭。 舒锦知道自己这样的反应有些异常。 但她不想哭诉，也不想以此博同情来谋求利益。 她不介意利用一下同情，但这一次不行，这件事不行。 她不想撕开伤口再痛一次。 她来交易，而非乞讨。 舒锦平静的说：“我想知道一些事情。” 她抬头，眸光澄澈，在袅袅雾气中恍然映出一抹碧色光华。 “而且，希望你能帮我。” 晏陌认真的倾听，听到舒锦说，“我们做一笔交易。” 晏陌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和舒锦刚进来时说的一样，但含义已有不同。 那时问的晏陌未必会说，现在舒锦可以得到更多消息。 晏陌的态度让舒锦微微讶然，“你要什么？” 既然是交易，就是明码标价。 前提是不会对舒家有害。 原主的确是因舒家而死，但同时原主也是舒家的人，轮不到舒锦一个外人来报仇。 舒家给了原主性命又收回，至少在舒锦看来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 至少还有十五年的富贵荣华，舒家对于原主已经足够宽厚，舍弃的也没有丝毫亏欠。 很合理，只是不合情。 但是没有人有义务对谁好。 所以舒锦虽欲交易，但她的筹码并不是舒家，而是她作为自己、二十一世纪的舒锦所拥有的。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晏陌从容道，“而且只有你知道。” 舒锦默然。 如果晏陌指的是是原主知道的事……那她还真不知道。 而且根本无法解释。 “换一个。”舒锦说，“我知道的都关于家族，不能告诉你。” 晏陌淡淡的道：“你不妨听一听。如果不能说，就算欠下一个人情吧。” 舒锦考虑一下，点头。 晏陌抬手寸寸抚过广袖缓缓挽起，指尖划过桌案点上暗格，取出一叠薄纸。 “这些，是你要的。”一指厚的纸张被推过去，“但是只能在这里看。一个月之内，你能记得多少，就是你的事了。” 舒锦看着纸上干涸的墨迹，确认了一下内容。 一叠纸再多，也不会要看上一个月吧？ 晏陌示意屏风旁侧的书架，“还有那些，都是你想知道的。” 那个书架雕花古朴大气，上面摆满书籍。 舒锦一开始没有注意到，此刻看了看，神色微惊。 书架离得不远，舒锦视力也不错，一眼就看到书背的字。 书籍为了便于寻找，往往在其束扎的一面贴字，所以舒锦一眼就看出那些书都是关于礼仪教化、京城风土人物、近代历史、朝堂人物传记、京城奇闻八卦之类。 的确都是她现在需要的书，但如果是从晏陌这里得到，那就让人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了。 多么可怕的洞察力。 晏陌，究竟知道到了什么？ ……不管怎么说，她得到了她要的。 那么…… 舒锦问道：“你要问什么？” 舒锦做了很多种假设，在不伤害舒家的情况下原主可能掌握什么信息。 但她一个都没有猜对。 晏陌望着她，漆黑的瞳眸有光华流转潋滟生辉，灼灼逼人，他问道：“你是谁？” 你是谁？ 你，是谁？ 舒锦蓦然惊起。 被刺杀时她都不曾如此惶恐，知道自己举世皆敌时她也不曾如此惊骇。 你是谁？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 舒锦很快平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已经暴露了很多东西。 她沉默片刻，笑了。 “我是舒锦。”舒锦沉静的道，“舒锦已经不在了，但我依然是舒锦。舒家的嫡女，舒锦。” 晏陌注视着舒锦，没有发觉任何说谎的迹象。 修长的指扣着桌案，清脆的声音节奏忽急忽缓忽而停滞。 片刻的沉寂。 “哦。”晏陌和缓的道，“原来是这样。” ……所以你究竟脑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晏陌接受的太迅速，反而让舒锦感觉不对劲。 多说多错，舒锦对此没有深谈，又问道：“一个月后大概到了雍州，你也回京吗？” 她路上和晏陌有点牵扯没关系，刚好可以蹭护卫，舒家也不会希望她太洁身自好，但是连归京都一起的话，难免会给人一种舒晏之间有联姻的迹象。 从舒家对于原主的绝情来看，到那时她就只剩下白绫还是毒酒这两个选择了。 “不会。我一路上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所以会走的很慢。所以一个月后，我们会在冀州祁县。”晏陌悠悠举盏。 祁县，她没听过。 舒锦想了想，没有拒绝。 “我会死吗？” 晏陌放下雪瓷盏。 “这个要看你有什么打算。” 舒锦笑了笑，低头快速浏览着纸上的字迹。 看了许久竖式繁体的书籍，舒锦已经习惯，一目十行的同时不断的理解记忆，和以前自己掌握的相互验证。 “这些看完，书籍你可以带回去看。” 晏陌从容起身，步伐轻缓，宽大的袍袖宛如鸟翼轻柔舒展，孤寞清绝的身影转过屏风步入内室。 舒锦收回目光，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纸张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当日明月在 书籍借了自然是要还的，不还她也没有理由解释书籍的来历，一不小心就会成了私相授受。 只是私相授受还好，她一点都不介意名声，甚至想要自己动手玷污一下。但是如果对象是作为敌方的晏陌……她恐怕就得被自杀了。 一张又一张，有用的无用的有关的无关的都记下来，至少要保证有些印象，舒锦很快就觉得眼睛发涩，隐隐头疼。 饥肠辘辘，惊醒了舒锦。 舒锦恍然抬头，窗外已是霞光万丈横绝天际，车内数颗明珠缀于壁上，照的这一方空间宛如白昼。 自从高考过后，她好像就没有这样努力到近乎逼迫的去学习了。 自行阅读充电和被迫学习保命的感受绝对是不同的。 高考失利还可以复读，再不济也不至于饿死。而她若不能及时掌握原主的及其身边人的消息，以致于身份被戳穿的话……恐怕第二天京城就要流传舒家嫡女恶疾突发不治身亡的消息。 舒锦对于这个朝代的人权真是一点都不抱希望。 还未进京就被京城大部分势力敌视的舒锦无语凝噎……苍天你真的好冷酷好无情好无理取闹啊！ 还有不到一半，明天就能看完，剩下的书籍可以不那么迫切。 舒锦放下纸起身离去。 然后就迎来一众莫名诡异的视线和清儿深闺怨妇般哀怨的脸。 舒锦有些歉意，她答应的富贵依旧，想来舒家也不至于苛待她，但荣华就别想了。 匆匆吃了热粥，舒锦才感觉身体好受了。 屏退仆从，舒锦揉了揉肚腹凝眉静思。 从她得到的消息来看，她所面对的身份隐患已经够不成威胁，只要稍加作态便可蒙混过关……假如晏陌不从中作梗的话。 她想不明白晏陌是怎么认出她不是原主的。 不过，说不是却也是，这具身体现在是她的，身份自然也是。 舒锦发现原主相当的的特立独行，作为正经世家千金，非但没有修诗词工刺绣习治家，反而早在三岁时就拜入天机老人门下习武，久不归家，直到原主母亲在她十岁时病逝才回家守孝，守了一年又离开，十四岁时不知何故忽然归家，广为流传的是天机老人被人暗算致死…… 当年原主生母生下龙凤胎，旁人都说是好兆头，没想到过不了一年就去了，只留下舒锦和舒铄两姐弟。 本来还有一个哥哥，十五年前在宫里丧命在一场大火之中。 所以原主的生母万俟家嫡长女已死，现在的是上官家上任家主的亲妹妹。 而万俟……八年前的宫变只有寥寥几笔带过，似是因为站错了队而一直被皇帝打压。 政治上的错综复杂远远超过舒锦的想象，这里也只记载了公开的一些，各家族间较为私密的事都没有涉及。 不过这也足够了，舒锦大致整理了一下思路，时间尚早，便走出马车随意闲逛。 虽然有意舍卒保帅，但舒锦也不想大半夜跑到陌生男子屋里，何况她和晏陌也不熟。 明月高悬，澄澈如镜。 暗沉的天空广袤而虚无，每一颗星辰都清亮璀璨，却也都是寂寞的。 只有这一片简陋的驻地有着点点灯火，在寂寥的天地间似是孤岛。 不知不觉，已经这么晚了。 远处月白的人影于暗色之中素净皎然身姿蹁跹。 舒锦凝神看去。 这是一片空地，零星着几棵葱茏茂密树木，周围是密密的林木，交织互错出浓重的阴影。 晏陌立在不远处密林前，微微仰头目光悠远。 舒锦慢慢的眯起清亮的眸子。 浓重阴影中那一抹皎白衣衫便显得愈发清隽秀逸挺拔秀致，被微凉的夜风扬动轻柔的飘起。 ……浓稠的昏暗中皎白衣角轻缓的飘荡，宽大的袍袖肆意舒展柔曼修雅，夕阳的丝丝残红折下又映入眼帘，无端的染上一层虚无的暖色。 ……修长的五指抚过眼前被模糊的光线裁成好看的剪影，惊起灵活的暗影悠游来去。 ……半明半暗晃荡不安的光影之中，那人容颜看不分明，只见一个模糊轮廓。 ……沉重华丽重重叠叠的红绫晕染开来一片忘川河畔的绮丽幽艳。 ……寒光迸起。 眼前修雅的人影和另一道身影渐渐重叠，界限几近于无。 舒锦眸色深了深，无言。 片刻又笑了，转身向回走去。 究竟怎么回事，她总会知道的。 所以，她不急。 清浅的笑声被微凉的夜风吹散，消弭在静默的阴影之中。 远处的人似有所觉，侧过脸看过来，眼中是莫测的神色，似笑又非笑。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总会知道的。 所以，他不急。 一人深衣广袖轻缓掠过月光，暗色飘飘摇摇的落下。火折子昏黄的光芒摇摇曳曳，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地上，引燃了薄薄的宣纸。火光蔓延迅速的吞噬殆尽。 男子安然徐行的背影渐渐远离，原地只剩下一片灰烬。 被烧的乌黑的宣纸上字迹越发明显，片刻就被夜风吹散。 那是一个，小小的，十字。 身份的最大的危机已解除，舒锦却依然不能放心，甚至是更加操心了。 她不曾告诉晏陌自己的打算，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晏陌问了，她答了，至于晏陌会为什么这么问，又猜到什么想多什么，就不关她的事了，她也管不了。 既然现在无能为力，那又何必介怀。 她总会知道的。 她要做到，是努力活下去。 先尽人事，再听天命。人不弃己，于是天不弃人。 摇曳的烛光被熄灭。 春日的夜晚尚有的料峭春寒被锦衾华被隔绝在外。 “真冷啊。” 不知过了多久，喃喃的细语响起，床上的少女翻了个身，又归于沉寂。 玉兔已落，金乌初升。 晨光熠熠。 “小姐……”清儿细心的为舒锦梳着发，柔软的发丝被高高挽起，“您昨晚是不是没睡好？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可以晚一点出发。” 舒锦看着铜镜里模糊的人脸忧愁的叹息。 不过不用看她都能猜到自己现在脸上不好眼底乌青，昨夜她想着事，睡得有点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旧事今重现 该怎么解释自己和晏家人走的太近呢？ 舒锦摸摸匕首，感到稍许安心。 人情世故啊…… 果然还是当尼姑好。 说不定她还可以跑掉，现在她已经不会觉得欠了舒家什么，舒家没有亏欠原主是一回事，原主会不会自愿大义献身就又是一回事了。 至少她不会。 被放弃了她很难过，却没有怨恨。那个女人不欠自己什么，倒是自己欠了她一条命和十月怀胎之苦。但是这条命要收回去，她是一定会反抗的。反抗成功了继续过日子，失败了也没什么可怨的。 圣母谁爱做谁做，小命可是她的。 给予的东西又要收回很合理，为了自己的生存反抗也很合理。 所以她不觉得舒家这样对原主是不对，也同样不认为原主就应该乖乖躺平任蹂躏。 谁都没有义务对别人好。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每个人都在为自己谋利，哪有绝对的对错呢？ 所以还是做个小孩子好，黑白分明，没有灰色地带。 轻叹一声，舒锦又照了照自己的堕云髻，再次确定这铜镜什么都看不清，然后放心的出了马车。 陌生的面孔正在做饭，诱人食欲的味道在空气中扩散。 舒锦没有靠近护卫，等着清儿做好她的那份早餐。 白天光线充足，舒锦能看到昨夜晏陌战立的位置附近有些灰烬。 好像没有见过那里有火，舒锦想到昨夜的画面。 重叠的人影，或许本来就是同一人。 默默的告诫自己，现在不能和晏陌翻脸，不管晏陌目的为何。她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现在晏陌于她有利，就是盟友。 难怪……晏陌知道自己不是原主啊。 难怪…… 吃过饭后马车出发，舒锦又跑到后面晏陌的马车上，晏陌也一样避而不见，任她一人在隔出的书房翻阅资料。 瞥了眼暗藏机巧的桌案，舒锦还是压下探寻的心思。 她不急。 ……走走停停很快几天都过去了，到了一个小城。 舒锦自看完晏陌明令不能带出的资料，就不再来了，把书籍都搬到自己马车上日日翻阅。 “姐姐要顾惜眼睛啊。” 因为佑佑这些日子不常出现，舒锦差点忘了他的存在，闻言浅浅一笑，“嗯，我知道了。” 更多煽情的话她也说不出来，笑吟吟的询问，“我要在这里歇息一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玩？” 佑佑眼神亮亮的看着舒锦努力点头。 清儿抿起唇站在一侧看着佑佑笑的羞涩又骄傲。 停好车马，舒锦如约而行，带着清儿佑佑和几个跟在暗处的护卫出去采购。 临行前舒锦又看了看，确定晏陌消失不见。 时间还不晚，本应是过城继续前行，但晏陌要求停下暂歇，舒锦也没有反对。 晏陌她不信，舒家她也不信。 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下午的街市也非常热闹，人声鼎沸。 路上的行人很多，行色匆匆者有之，笑容满面者有之，挑货售卖者有之…… 或许是因为这里街上马匹不多，所以卫生情况还可以入眼。 街边的小摊贩笑容可掬的向行人招呼，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酒旗高高飘摇。 一派盛世景象。 舒锦注意了四周，没有乞丐。 是真的没有，还是被和谐了？ 佑佑拉了下舒锦的衣袖，向她指了指街边的一处人群，众人围成圈子大声呼喝。 “加油……” “来来来，大家捧个场……” “再来一个……” 杂耍？ 舒锦靠近几步，视线被人群阻隔，但里面大汉洪亮的声音依然清晰的传出，外面一层层的人声都压不下去。 “大家看好呵！光说不练假把式，光练不说花把式，大家可来看看哟！” 锣鼓声声起，又有女声高唱到：“嗨——哎——咦，有春到乃是——哟，又有春到哟——呵，那个花艳的久久盛——” 里面的人不知使了什么技艺，围观的人一阵阵叫好。 佑佑眼巴巴的看着，舒锦也有些意动了。 刚踏出一步，舒锦忽然想起晏陌遣人告诉自己在这里落脚时带的话。 “尽量不要到人多处。” 热闹什么时候都能看，命没了就真没了。 舒锦顿住脚，向佑佑笑道：“你去看吧，清儿也跟着，这么多人一个小孩子不安全。” 佑佑不用操心刺客，但被人贩子拐走也不是闹着玩的，舒锦让清儿跟过去，自己转身到尾随的令九旁边。 “小姐。”令九立刻跟紧舒锦，目光扫过热闹的行人，“这里要祝春日礼了，所以人很多。” 舒锦闻言应了一声，在街道旁一路走过，欣赏着这里小摊上的东西。 纯手工啊！ 越看越是喜欢，舒锦估计了自己的预算，买下不少工艺品。 圆嘟嘟胖滚滚的绣花老虎玩偶，四翅的竹蜻蜓，编制生动的竹篾小狗零零碎碎的东西挂了令九一身，对于令九阴郁冷沉的气质来说……真是相当幻灭。 以致于舒锦无意间回头差点笑出声…… 于是令九木着的脸更木了。 看杂耍的佑佑也看的很开心，跑到高处踮着脚往人群里望去，清儿担忧他会摔倒，寸步不离的守着。 “姐姐你看!”佑佑满脸兴奋，亮晶晶的眼神追随着一个刚刚表演过胸口碎大石的壮汉，激动的道，“姐姐，我以后也会很厉害!我来保护姐姐!” “嗯嗯，我家佑佑最厉害!”清儿笑吟吟的说，“等你十岁生日，姐姐就教你一些很厉害的武功，佑佑学好了就能保护姐姐了!” 佑佑回过头好奇的问，“姐姐也学吗？” 清儿的手僵了一下。 “姐姐学不了了，所以佑佑要好好学。”清儿轻声道。 佑佑感到清儿的情绪不对，有些疑惑是不是自己说错什么了，又想不明白，就指着场中的人让清儿去看，“姐姐姐姐!你看!” “嗯。”清儿含笑的望着杂耍的人，因为视角问题，她只能看到角落的一点，但她一脸笑容，显然很高兴。 弟弟真是很懂事啊。 忽的，刚刚唱过歌的女子绕着场子走了一圈。 有人大笑捧场，有人喊着再来一个，有人把钱扔掉女子手中的铜盘里，清儿也得窥女子全貌。 从欣喜到惊骇只需要一瞬间。 清儿蓦然瞪大了眼。 “郑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垂堂千金子 场中的女子绕了一周，转过头笑着和班头说着什么。 不是绝色的容貌，却自有一番明艳动人之感，在下午暖色的阳光下透出几分灼灼的艳丽。 剩下的一个字被清儿用力咽回去，几乎是下意识的侧过身不想让女子看到她。 清儿垂着头，一副失魂落魄之色。 佑佑紧张的拉住清儿，方才清儿说的太快，他没能听清，但也知道清儿现在状态不对，一声声喊着：“姐姐!” 清儿惊惶的抬头，一把拉下佑佑大步转过街角，脸上才恢复了几分血色。 “佑佑，你记住，”清儿紧紧的抱住佑佑，急促的低声嘱咐，“你一定要记住，不要告诉别人你姓林!一定记住了!就姓……姓李好了，不要说姓林!” 佑佑不解，但看到清儿焦急惶惑的神色就乖乖的点头，“我记住了，我叫李佑。” “嗯，一定记得……”清儿攥着佑佑的手慢慢蹲下来，身上呈现出过度紧张后的虚脱。 “她怎么会来这里……她……” ……舒锦看到什么都很新奇，吃的玩的都买了许多，只觉得心情非常之美好。 果然，购物是减压的最佳方式。 一条街到头，舒锦轻快的转身到另一条街道，却意外的见到了晏陌。 人群熙攘，晏陌站在路边含笑注视，容颜秀雅神情温柔的翩翩少年，引得不少女子频频回顾，含羞带怯。 所以晏陌说有事其实是去撩妹吗？ 既然遇到了，舒锦也没有回避的打算，大大方方的一笑，准备换一条街。 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都是向同一个地方去的。虽然好奇，但舒锦还是决定自己走走转转，珍惜生命，远离人群。 而且她一点都不喜欢人多。 舒锦正要转身，忽然看到晏陌向她招了招手，然后向她走来。 逆着人流的白衣少年步伐平稳，在熙攘的人群中翩然游走，行人虽多却碰不到他的一片衣角。 他走在人间，却不染凡尘。 咫尺天涯。 舒锦眯了下眸子。 晏陌的武功如何尚且不知，但轻功……不容小觑。 “这是当地的风俗，他们去斋醮，”晏陌轻缓的笑道，“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要祭神灵的。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舒锦看晏陌的眼神有点质疑，“不是你说不要去人多的地方？” 祭神，一听就是很多观礼的人挤在一起，舒锦对此完全无爱。 “总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晏陌细致的解释，“而且……我也想知道，他们到哪里了。” 舒锦沉默了一下。 躲不躲都在其次，她只要回去就好。而晏陌想知道的那些人行程，显然是想以她为诱饵。 虽说这样晏陌也会跟去保护，但刀剑无眼，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准。 不过…… 舒锦点头，“好。” 然后就想跟着人群。 晏陌扬袖挡住，无奈的示意她看身后，“总要准备一下。” 舒锦回头看了看，不由尴尬的咳了几声。 不仅是令九，其他几个跟随的护卫也是，从头到脚都“全副武装”，更有甚者两手齐抓，又环着一堆，歪着头挡住防止掉下去，脚边还放着一个带有小木轮的木质玩具，舒锦买给佑佑的，走一步踢一下的往前…… “那就准备一下。”舒锦快步往回走，背影怎么看都带有一丝落荒而逃的感觉。 晏陌带着身无一物，眼神庆幸的明宣跟上。 可怕的女人啊……明宣长长的吐了口气，对令九几人投以同情的视线。 到了客栈房间内，令九顾不得将一身零碎的东西放下，焦急的劝道：“小姐，晏公子他不惧，但小姐的名声……小姐三思啊！” 舒锦回头看着令九身上的笔墨纸砚若有所思，“我已经三思过了。”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以身犯险。 “令九，”舒锦淡淡的道，“你逾矩了。” 令九身体一僵，慢慢的低下头。 “请主子责罚。” 作为暗卫，他的身份就是一样工具。而如今工具妄图插手主人之事，无疑是在以下犯上，不管初衷如何。 暗卫一般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令九在顾夫人手下处理很多事，看待问题也不会只是简单的遵从命令。对于暗卫，很难说这是好是坏。 “下不为例，下去吧。”舒锦转身道，“找清儿回来。” 令九领命退下。 舒锦无声的叹息。 眼下对她来说，有心的属下更有用，但一个听话的暗卫更让她放心。 令九来自顾夫人，顾夫人来自舒家。 舒锦信不过他。 所以才会如此迫切寻求其他力量。 舒锦换上了一身刚买回来的，比较低调的鹅黄纱裙，摸摸简单却很难拆掉堕云髻，决定还是等清儿回来再说吧。 回来的清儿状态不太好，连带的佑佑看到玩具也是怏怏的。 舒锦有些担心清儿和佑佑是不是生病了，清儿说是太累让佑佑先去休息。 一番忙碌后，舒锦带着清儿和尾随保护的令九出了客栈房间。 晏陌坐在大厅半隔间里，看到舒锦微微一笑。 “外面人太多，祭神可能会有些晚，你们可以戴上面纱，再多带件衣服。”晏陌温和的道，神情是恰到好处的关切与距离感，“等吃过饭我们一起去。” 舒锦示意清儿回去拿衣服和面纱，坐在椅子上等饭。 既然决定了被利用，又何妨更配合一些。 清儿很快出来了，拿着打包的面纱和衣服站在舒锦身后。 小二上来换了壶茶水，又端来饭菜。 晏陌笑吟吟的举杯，“请。” 客观来说饭菜味道还不错，但晏陌没怎么动筷，舒锦心系自己的脱身大计，可惜了一桌饭菜两个心思各异的人都食不知味。 天色渐晚，斜晖脉脉。 街上的人少了些，饭菜飘香。 现在正是吃饭时间，两人已经吃完，晏陌挽袖而起，风度翩翩的抬手作请。 舒锦戴上面纱，微笑颔首。 四人出行，尾随的除了护卫，很可能还有其他的。 舒锦的目光扫过路上几个行人，微微笑起来。 她已经将武功熟习了很多，再出现一次类似的刺杀事件，舒锦自信绝对不会像上次一样险象环生。 这也是她敢于以身犯险的底气所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繁华掩映下 路上的人不多，几乎无一例外的是步履匆匆，神情欣悦。年轻姑娘手中还挎着篮子，几人成群走在一起羞涩的窃窃私语，或捂嘴浅笑，或目露憧憬。 “阿兰啊，你这次带了多少花点的？我可是听说……” “听说什么？讨厌啊……” “当然是听说阿兰姑娘连夜赶制花点，要寻觅如意郎君呢!” “这都什么啦……我哪有……” “还说不是啊，嘻嘻……你那篮子可是鼓得很呢！” 姑娘们笑着低声交谈，舒锦微微侧耳，将谈话尽收耳中。 花点，想来是祭祀用品吧。 “四月祭神，花开正盛，年轻姑娘会用鲜花花瓣加上一些五谷做成糕点，祈祷神明庇佑自己姻缘美满。”旁边轻缓柔雅的声音低低响起，似是春日的流水温柔的滑过耳畔，温温润润。 舒锦又看了眼那几个姑娘手中的篮子，竹篾编就，红布包裹，都堆得满满当当。 叫阿兰的姑娘正羞恼的反驳，“才没有的!你们还说我的啦，你们不也是么，给的好多多的!” 面飞红霞，让这句话没有多少说服力。 舒锦不由的也弯了弯唇。 一路前行，行人渐渐增多，向着城东的方向走去。 并没有多远，隔着一条街都能看到殷红辉映，照的天际黎黎艳艳。 吃过晚饭后人更多了，街边也有小摊准备了饭食给没有吃晚饭就来的人。 “很多人不吃晚饭，等来到这里再买，都是家里有红事的人，要来沾一沾福气。”晏陌笑吟吟的开口，向旁边一个干净的小摊走去。 舒锦看着他坐下，挑眉疑惑，又跟着坐下来。 有事的可的不是她。 “清儿，你也坐吧。”还不知道要闹到多晚。 空地上人群熙攘，围着一个巨大的高台。 巨大也只是相对空地来说，实际大小还不到一个篮球场，高台上篝火喧天，火光跳跃摇曳。 夕日已没，天际黯淡，火光明亮辉映成昼，人声鼎沸。 舒锦含笑看着，不远处的热闹和火光似乎让这一片天地都变得温暖明亮起来，镀的周围一片暖色。 真是繁华啊。 晏陌慢悠悠的拿起摊上的茶水，粗陋的淡茶缓缓饮下，半分不见嫌弃不满。 “祭神之前，官府会出人驱赶乞丐到城外，并施粥安抚。不过现在……听说朝里财政有些紧张。” 舒锦侧过头看向晏陌。 从方才开始，晏陌说话一共三次，每次都是她没有开口，晏陌就能准确的猜中并做出回应。 多么可怕的洞察力。 这样的洞察力带给她的危险之感，甚至更在晏陌广博的见识之上。 威慑？有必要吗？ 舒锦一笑，“这样啊。” 又一顿，“那些乞丐……” “祭神三天，三天后就可以回来了。” 舒锦把剩下的疑问压下。 比如那些乞丐生病会不会管，比如官府在“财政紧张”的情况下还会不会施粥，比如……乞丐因饥饿而反抗的话，官府会怎样处置。 再怎么光鲜的外表下，也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就像是有光必定有影。 人越来越多，热闹非常，却没了方才明亮温暖的感觉。 舒锦耐心的品了一口小摊上碧色的茶水，虽然她完全尝不出这和她平日里喝的好茶有什么区别。 都很苦嘛。 舒锦放下了简陋的粗瓷茶杯，目光放远。 除了满面羞红的年轻姑娘，笑闹嬉戏的顽童，还有不少挎刀的官差坐在周围，谈笑无忌。 难怪不担心女子和孩子的安全啊……不过总会有意外吧。 人太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舒锦注意到四周还有一些十一二岁的女孩也挎着篮子，来回跑着询问适龄婚嫁的年轻姑娘，多数会给钱，然后女孩子把篮子里的糕点给年轻姑娘。 还有几个穿行在小摊上，手里拿着花靠近走的近的年轻男女。 这个祭神会倒更像是另类的情人节。 就在舒锦坐的这个小摊上，就有一对年轻男女坐在一起，两人俱是羞涩模样，坐在一起沉默着都仿佛冒着粉色泡泡。 “姐姐。”怯怯的声音响起，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子提着篮子靠近情侣，看到两人看了，一下子羞窘的话都说不清楚，“你要……要不要……这花点。” 没说完女孩子就低下头，声音小的若不是舒锦五感灵敏几乎听不到。 好在情侣也明白她的意思，年轻姑娘身边有个篮子，看着还想买些讨个好兆头，又碍于心上人在场不好意思，频频看向女孩子又不好开口。 “我买，我买一些。”。年轻男子连声道，摸出几枚铜钱放到女孩子篮子里，又接过女孩子递来的花点。 女孩子抿着嘴笑容欣喜，雀跃的离开。 舒锦转着粗瓷茶杯，含笑注视着杯中倒影，耳朵却竖起来听着旁边的动静。 年轻男子显然没有和姑娘相处的经验，买了花点就送到姑娘篮子里，邀功般说道，“这些送给你……柔柔。” 说道最后，声音低不可闻。 姑娘又羞又恼的剁了下脚，又不知该说什么，气鼓鼓的哼了一声。 年轻男子满头雾水，问道：“柔柔，柔柔你怎么了？” 得到的是更重的一声哼。 舒锦紧紧抿着唇角克制住大笑的冲动。 一抬眼，看到对面男子浅笑安然，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浸润着一层薄薄的潋滟波光，越发清润莹然。 女孩子走近舒锦和晏陌，或许是因为两人衣着都过于华贵，迟疑着不敢靠近。 又纠结了一会儿，女孩子扬起小脸神色坚定，但走近时不自觉的又气弱下去，小声问道：“姐姐……要不要花点？” 连台词都一样，不过顺畅了一些。 舒锦笑了笑，刚好对这花点有些兴趣，就要开口买一些。 “嗯，要一些。”晏陌含笑温声道。 舒锦一愣。 女孩子已经取出油纸包好的一份花点，递给晏陌。 晏陌身后明宣给了钱。 女孩子笑容灿烂的接过，转身欲走，步子都忍不住欢快的小跳起来。 晏陌微微笑着，打量了一眼手中的油纸包，神情温柔的递给了清儿。 “给你。” 舒锦桌下刚要抬起的手一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步步惊心处 清儿也怔住，下意识的伸手欲接过。 舒锦瞬间脑补出公子丫鬟版的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各种大戏…… 下一秒，利器刺穿空气的微弱声音尖锐而清晰，有人旋身而起，一个黑影斜斜向上扑来。 气氛刹那间便紧绷到极致，舒锦就着坐下的姿势微微后仰，正看见那半圆形的黑影自头顶飞过，眼角余光捕捉到身侧不远处娇小的身影猛的扑过来。 自从刺杀以后，舒锦一直都是每天腾出时间打坐运气，不求武功盖世，但求自保无虞。 直到现在，舒锦才知道这样单纯而不带经验的武力在遇到突发的打斗时的无力。 她只是堪堪意识的发生了什么，却一时做不出应对，不仅是思维反应，还有身体的速度。 若不是她已经经历过一场恶战，她现在怕还呆呆的坐在凳子上任人宰割。 一仰之后，舒锦没有起身，双臂下撑双腿徒然绷起，坚硬的膝盖直直的撞向扑来的娇小身影。 然而事发突然她又是匆忙应对，以致于失了准头，那娇小的身影只侧了侧身，就避开了她的一撞。 于是瞬间就成了旧力已尽而新力未生的尴尬境地，甚至因着这一个动作，舒锦整个人都倒立而起，顺着惯性不得不收腿落地，背后空门大露，全无阻挡。 只要刺客手中有刀子，顺手一刺就可以抹过舒锦后颈或刺入心脏。 而临时改变动作乱了重心，就更无阻挡之力。舒锦此时既不能换动作，又不敢像原来那样弯了身子稳住身形，更不能就这样顶着强大的惯性停下，一时进退两难，连维持现状都不可。 但是惯性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舒锦来不及迟疑，她甚至都来不及将各种利弊都一一考虑清楚，就本能的合了腿一前一后顺势落脚，然后在双脚落地的一瞬间借着这一翻之力直起身子，交错的双腿让舒锦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回了平衡，然后双手握拳格挡。 ……预料中的袭击却并没有如期而至。 在舒锦仰头的刹那，装满了花点的篮子从舒锦头上甩过，旋转中花点分散开向后洒落，略微刺鼻的硝石气息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舒锦和清儿齐坐，越过舒锦便是清儿。 清儿反应很快，却不知该如何应付，抬起的手按着桌子猛的立起来，花篮边沿擦过清儿的脸颊。 方才娇怯怯的女孩子扔来花篮后，就向着舒锦方向猛的扑过去，翻手间便是一把匕首，微微侧身躲过舒锦的膝撞，手中的匕首指向清儿颈侧。 与此同时，旁边相对羞涩的一对情侣惊身跃起匕首挥来，一人直取清儿心脏，一人向前欲拦截晏陌两人。 “鼠辈安敢!”晏陌身后明宣沉声厉喝，一步跨出长剑出鞘，忽然抬腿踢翻了桌子，长剑挽出凌厉的剑花，当空刺入篮子高高挑起甩向对面刺杀的男子。 女子横匕拦来，明宣剑尖一转挡下，没了桌子的阻隔顺势横身抬腿踹向女孩子。 女孩子轻盈的避开，纤细的身子蛇一般游走，绕过明宣再度攻向清儿。 明宣一人对上情侣两个刺客游刃有余，却一时腾不出手却收拾那个女孩子。 舒锦刚刚落地身势未稳又手无寸铁，焦急之下挥掌迎上。 晏陌含笑看着。 从女孩子扔花篮开始，他一直在看着。 用着一种奇异的、莫测的眼神看着。 周围路人的惊恐避让他看不到，清儿的险象环生他看不到，明宣的为难无奈他看不到，舒锦的心急如焚他也看不到。 直到此刻舒锦出招迎上女孩子的匕首，晏陌眼神似乎亮了一霎，笑意加深。 而舒锦已然恍惚。 出招的一刹那，舒锦分明感到了眼前有重影浮现，捻转挪腾拳脚指掌，一招一式古朴无华，却尽取要害。 舒锦看不清，什么都看不清，无视迷障向前冲去。 女孩子完全不把舒锦放在眼里，挥起匕首大步跃起追上匆匆后退的清儿，眼见舒锦追至竟是毫不在意，又一步拉近了和清儿的距离。 “……清儿!”清儿高声喝到，直直的望着舒锦眼带哀求，声音发颤却满是坚定，“清儿退下!清儿……” 没有回答，也来不及迟疑，舒锦抓住一丝机会化拳成爪扣向女孩子脖颈。 “让开!”女孩子怒道，偏头侧过舒锦的攻势，一双方才还满是羞怯的双眼盛满戾气，比一般匕首略长的刃尖泛着幽幽蓝芒用力刺来。 未好全的左臂本就无力，方才一翻又牵动了伤处，此刻几乎没有丝毫气力，更无力阻挡。 舒锦无奈，右手收回横开，血肉之躯不能硬拼匕首，只得连连避让。 明宣牵制住两个刺客，虽然占尽上风但一时半会儿显然不能来援，晏陌稳稳的坐着完全没有起来帮忙的自觉，舒锦又不能看着清儿被杀只能孤军奋战。 女孩子意识的不杀了舒锦就难以对付清儿，眼神越发森冷，短短几招便逼得舒锦步步败退，几乎没有招架之力。虽然还在抵挡，但彻底败落已经用不了几招。 没有经验的弊端彻底暴露出来，舒锦只是靠着内力的加持在勉力支撑。 “清儿!”清儿咬牙，决绝道：“杀了她!” 随即不再后退，而是扑向正在打斗僵持中的两人，张开手臂用力的抱向女孩子。 “清儿!”舒锦惊道，化了守势复又前攻。 女孩子眼神一喜，匕首挥起刺向清儿脖颈，却听到舒锦一声清儿。 清儿不躲不避，拼命想要把女孩子的双臂全部禁锢起来。 晏陌看着舒锦出招攻守进退，眼中奇异之色越发浓郁。 女孩子的匕首已经贴近了清儿的脖颈，舒锦逼近女孩子赤手空拳也很难短时间内拦下。 舒锦已经惊怒到绝望。 不仅仅是清儿。 还有齐宁。 就好像，又回到了那血腥气弥漫的那一夜。 连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都一模一样。 晏陌含笑，扬起了手中油纸包裹的花点。 饭泛黄的油纸包在空中划过优美的直线，快的仿若一道虚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章 大戏未落幕 准确且沉重的击中了女孩子持刀的手腕。 迅如疾风骤雨，重似千钧之担。 女孩子手一抖，匕首脱手飞出。 身前清儿舍命阻拦，背后舒锦攻势已到。 女孩子眼中有疯狂浮现，她无视了舒锦，任由她一掌重重袭来擦过自己背后，竭力扭过身带着清儿向地上扑去……地上，是落下的花篮。 空气中淡淡的硝石味道还在弥漫。 明宣转头焦急的喊道：“别过去——” 话音未落女孩子压着清儿向地上倒去，舒锦已经近在咫尺但已来不及阻止。 女孩子和清儿拉扯相抱着倒下，女孩子清秀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喜意，歪着身子向花篮压下。 清儿猛的扬起头厉声喝到：“走!” 双臂紧紧的禁锢住女孩子的身体，清儿屈膝压着女孩子在空中扭动着身子，砸上花篮的瞬间用力的按着女孩子狠狠撞上花篮。 ——刺眼的火光闪烁，然后飞溅、扩散。 舒锦一步止住微微前倾的身体，抓紧了翻过来的清儿后衫用力往后拉。 女孩子和清儿拉扯着，已经后背朝下正对着火焰。 舒锦看到眼前绚烂刺目的光芒吞噬了周围的所有，女孩子和清儿纠缠的身影变成了小小的黑点。 晏陌安然自若的坐在原位，看到火光中纠缠的人影微微挑眉。 前后交错的步势提供了稳定的支撑，舒锦紧紧的抓着手中一点布料拼命后拉—— 然后重重的坐在地上。 清儿和女孩子纠缠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女孩子背后的衣衫皮肉都被烧的焦黑，殷殷血色从碳化的肌肤间渗出，头发被燎的极短。 而清儿因为有了女孩子作盾，没有受到严重伤害，只是双手烧伤，衣衫头发被烧去一些。 舒锦拉着清儿站起后退几步，眼神沉怒如炙。 清儿甩开女孩子仍试图拉住她的手跟着舒锦站起来低着头站到一旁。 明宣和情侣的打斗已接近尾声，男子胸腹被刺穿，跪坐在地上慢慢的低下头，最后倒下，嘴唇紫红。 明宣眼神冷厉收剑出手格开匕首踹向女子膝盖，又一把卸下女子下巴。 舒锦向过来的令九平静的道：“取治烧伤的药来。” 方才不仅是女孩子和情侣，周围也有几人冲来，拿着花篮的、祭品的、小物件的百姓一下子就化身杀手，却被令九几人拦下杀死。 场面混乱无比。 可这是城中! 舒锦感到自己的怒火几乎无法遏制，她拉着清儿，心中一阵阵后怕。 从安排了齐宁的后事之后，她就再没有提起过齐宁，就像从来不曾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但事实上，齐宁的身影不仅没有被她淡忘消失，反而深刻。 失去、消失、无力。 只差一点点，清儿就要变成第二个齐宁! 舒锦冷冷的看着重伤未死的女孩子和女子被控制住，官兵围拢而来，接过令九递来的伤药沉默的为清儿上药。 这些伤本来应该她来承受。 也或许若对方的目标是她，事情也不会如此惨烈。 只差一点点。 深深的后怕更添了心中的愤怒，舒锦垂眸一点点轻柔的抹开药膏，目光专注，没有丝毫偏移。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晏陌。 戴面纱是晏陌建议的，递花点的也是他。 若不是她担心时间过久让清儿坐下，恐怕他也会这么说。 晏陌的目的毫不遮掩，她若是再猜不出就真的可以去死一死了。 打击了敌人有降低了风险，真是个好主意。 可是她不愿意! 舒锦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药膏涂抹的非常均匀，但她嘴角紧绷神色沉沉，不见半分欣悦。 “小姐。，清儿轻声唤道，“小姐不必担心，这只是皮外伤。” “嗯，我知道。”舒锦平静的道。 平静的可怕。 清儿又道，“方才……清儿不是有意冒犯小姐。” “嗯，我知道。” 方才清儿为了不让刺客发现她才是正主又有意让她躲开，所以喊她清儿。 她知道。 舒锦的面纱虽然还在，但早就被高高撩起掀到后面，清儿的在和女孩子一起倒下时已经掉下，头发被烧了不少。 “我、知、道。”舒锦又低低的，冷冷的重复了一遍。 清儿低着头不说话。 舒锦转开视线扫过负伤的令九几人，他们没有明宣的武艺，又急着来救，或多或少都受了伤。 一场刺杀来的猝不及防，结束的也不过顷刻。 旁边明宣已经拿出文书给官差看了看，大怒的官差就立刻变得谄媚起来，连连道歉后带人离去，还不忘帮着驱散民众。 哪里都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明宣给了银票让官差分给被牵连受伤的人。 方才混乱之下，无关的人虽然没有闹出人命，但有好几人受伤。 舒锦听着明宣处理了外务，又折回两个未死的刺客身边。 转过头，看到女孩子下巴也被卸下，苍白的脸上神情凄厉怨毒，死死的盯着舒锦。 显然已经发现受骗。 舒锦心情有些复杂。 十一二岁的孩子啊…… 明宣走近女孩子，俯下身轻松的拎起女孩子的后领拖开。 地下血色淋漓。 虽然这个朝代火药并不发达，但被近距离的冲击一下还带着各种碎片，绝对不会轻松。 舒锦默默的看着女孩子和女子被扔到一起，令九等人也上好了药。 从始至终，晏陌一直在看着。 除了击飞了女孩子的匕首，就一直在单纯的看着。 看着这由他亲手策划出来的一幕好戏。 舒锦忽然觉得全身都在发冷。 终于还是要面对他的，舒锦转过身大步走向晏陌。 本来就很近的距离，几步就到了晏陌面前。 晏陌含笑的仰起脸，并不在意这个仰视的角度。 又是那样的，似笑非笑的，莫测高深神色。 让人无端的就觉得一切都被看的透彻，无处可藏，也再无容身之处。 舒锦深吸一口气，拉过来一把椅子面对晏陌坐下，在这一片血色之中。 周围的民众已被驱散，只能远远的看着，身边除了自己的人就是晏陌和和明宣。 晏陌随手挽起广袖，吩咐明宣：“给舒小姐看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一波复又起 “是那些人吗？”舒锦淡声问到。 晏陌和缓的道，“我以为，你不会问这个。” 他怎么会看不出舒锦方才的愤怒和刻意躲避。 舒锦默然。 她的确很愤怒，很不满，但仔细想想她并没有指责的资格。 作为诱饵是她自己同意的，晏陌误导敌人是为了保护她，虽然没有过问她的意见，但并不代表她就可以因此横加指责。 在这个世界里，牺牲一个清儿换她周全是所有人都认可的，甚至包括清儿自己。 清儿是自愿的，不然也不会顺水推舟承认了自己“小姐”的身份。 晏陌就更不把一个丫鬟放在眼里。 思来想去，把这件事看的最重的反而是她，别人都觉得无比正常。 反而是她在矫情在优柔寡断在妇人之仁。 这是观念的分歧，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说明白的。 舒锦忽然觉得疲惫，孤单而疲惫。 这里不是她所熟悉生长的地方，无论她如何努力的适应磨合，也总会有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感到众人皆非的孤单。 真正的，形单影只。 而且，她现在也不能和晏陌闹翻。至少现在不能，她甘为诱饵，就是因为还有求于人。 所以她提都不提。 抬眼，舒锦淡漠的道，“我们还有交易，不是吗？” 晏陌笑意加深，颔首道，“舒小姐说的自然是。” 明宣已经又抬来了桌子，泡上茶水。 茶水粗陋，晏陌执杯笑道：“舒小姐不妨尝尝。” 舒锦心不在焉的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喉中。 晏陌笑吟吟的看着她，挽袖举杯一饮而尽，微微倾斜了杯身向舒锦示意。 又不是喝酒……舒锦眸色一沉，笑了笑也跟着一饮而尽，倾杯示意。 ……好苦，还烫。 眼角余光扫过周围，舒锦若无其事的绷紧了身子。 晏陌倾斜的杯子并不是正对着她，而是对着花篮爆炸的地方。 她方才只顾得上惊讶这个世界火药已经造出，却没有反应过来，那火药的威力其实并不大，笼罩的范围也不够广。 既然这样，那敌人为什么却要带这么一个鸡肋过来？ 联系一下女孩子没有致命伤却怕都爬不起来，真相就呼之欲出了。 火药只是掩饰，毒药才是正主。 经过晏陌的示意，舒锦立刻就注意到了这些细节。 而且示意她喝完茶水，那么茶水必然是有用的，不是解药也能延缓毒发。 不由得又看了眼对面的男子。 眉目如画，修雅温润，看起来就是一个谦谦贵公子，翩翩美少年，却有着这样敏锐到可怕的洞察力和广博的见闻，强大的魄力。 晏家啊…… 深藏不露呢。 知道方才一场刺杀很可能只是开胃菜，舒锦也没时间伤春悲秋了，她一时紧张忘了自己还有武器，现在想起来了，干脆就双手把玩着被子，随时都能抽出匕首。 可惜左臂还未好。 “清儿，你和伤重的人先回去，令九过来。” 幕后那人不会对几个下人感兴趣，现在发现了她是正主，清儿几人就会安全的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夜色凉如水 伤病员与其在这里拖累，不如离去。 夜色凉如水。 远处喧哗依旧，人影密密交织，鼎沸繁荣。 对面一人含笑道：“不是。” ……不是什么？ 舒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晏陌是在回答她方才的问题。 理智状态下智商上线的舒锦直接无视了心中淡淡的抗拒，不耻下问道：“为什么？” 晏陌笑吟吟的目光扫过不远处被捆绑起来挣扎着试图自尽的两人，轻声道，“因为，目的不同啊。” 舒锦：“……” 难道不是为了杀她？ 话说，一个武功不高的护卫，即使再怎么出其不意，阵容也太寒酸了些。 现在这些人是为了杀她，这么说……那护卫不是？ 原主习武并不是多大的秘密。 一个护卫能给她造成威胁是因为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原主了，但刺客不知道。 恐怕敌人也很惊讶吧。 舒锦微笑，“这样啊。” 晏陌果然知道呢。 那个黑衣剑客…… 令九站在舒锦身侧，悄悄拉了下舒锦的衣服，动作极其细微。 舒锦侧过头看到令九警惕的眼神，心中一凛。 来了吗？ 令九做了个“毒”的口型，并未避着晏陌。 对面清隽的男子笑的越发从容安然意味深长。 众目睽睽，舒锦无法让令九几人也喝下茶水，只能暗示他们调节内息，尽量减少毒素的吸收。 明宣又倒来的茶水滚烫，不像方才那样温度适中。 舒锦耐心的等待，全神贯注。 ……夜色凉凉人渐稀疏。 还有一些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在篝火旁或跑或坐神色欢欣振奋，偶尔有人也会好奇的向这边观望。 小摊的主人已经收摊走了，不敢来惹这几人，连晏陌和舒锦用的桌椅都不要了。 时间在等待中悄然流逝，全神贯注了半夜的舒锦全身都僵了。 人呢？ 刺客呢？ 毒呢？ 一瞬间几乎有一种怅然若失。 舒锦撑着困倦的双眸向对面看去，明宣被烫到一样转头避开，晏陌一手撑头垂目安然。 ……真是无时无刻不在秀造型。 舒锦伸手在桌子上轻扣了两下，短促沉闷的低响在空旷的夜色里传去很远，惹得较近的几个百姓转头看来。 “看来没有人来了啊。”晏陌垂着头慢悠悠的下了判断。 舒锦看着对面似睡非睡的男子，克制住掀桌子的冲动，平静的道，“这样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天知道半夜客栈还会不会开门。 “哦。”晏陌抬起头，看了眼舒锦面前没有被动过的茶水笑了笑，“先吃些东西吧。” 明宣已经把点心放到了桌子上，或许是因为站立太久，动作都僵硬了不少。 舒锦没有吃夜宵，晚饭早就消化了干净，但看着点心一点胃口的没有。 勉强吃了几块， 舒锦木着脸没有起身。 回去也没有地方去，还不如就在这里看看歌舞。 有幸可以在客栈里过夜的清儿也一样难以成眠。 佑佑睡的香甜，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清儿的碾转反侧。 即使上了药，双手背面的疼痛也没有消失，钝钝的刺痛，只要碰到一点就会撕裂了肌肤。 清儿盯着黑沉沉的屋顶，稀薄的月光涂抹出窗纸的横格，远处的喧哗隐隐传来。 她其实很怕。 蝼蚁尚且偷生，况乎人哉？ 当时女孩子越过舒锦后，她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处境。 但是大喊自己不是他们要找的人无疑是最蠢的选择，刺客也不会信。被混淆的那一刻她其实已经没了退路，只能做一个忠心护主的丫鬟，希望小姐可以在她死后照拂一下自己弟弟。 然而她没有死。 本来要死的她没有死。 小姐似乎不知道这件事，清儿也没有想去问。 一个丫鬟，怎么需要解释呢？ 或许舒锦是不知道的，只是默许而已。 大宅中的夫人小姐什么的，最会这些手段了，在不曾为奴为婢被母亲厌弃的时候，母亲就曾给她讲过。 她早就该死了，八年前就该死了。但是她不在，还有谁会这么用心的去保护佑佑呢？ 他还那么小，她想让他出人头地，甚至不惜让他另建户籍，只为了不让他有一个奴婢做姐姐。 黑暗中清儿慢慢的伸出缠着纱布的手抱紧了佑佑，紧紧的抱着。 “佑佑乖，姐姐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客栈的门还是被拍开了，舒锦第一时间扑进了床铺的怀抱。 真是亲切啊……满足的睡去的舒锦并不知道晏陌再次悄然离开。 夜色冥冥，天将欲曙。 月隐星退而金乌未出，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 胜雪的白衣出尘依旧，却沾染了淡淡的血腥气，又被夜晚的黑暗遮蔽。 飘然来去，无人知觉。 半宿无眠，舒锦难得的睡了懒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还不走……”舒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完全不介意在这祭神三日的古城多玩一玩，体验一下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 晏陌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来晏陌要和她同行，目的比她想的还要不单纯。 刚经历过一次刺杀的舒锦带着令九继续闲逛，只是不去远处偏僻处，一下午到也没出什么事。 傍晚浪了一下午的晏陌依然不见，舒锦早早吃了饭准备趁人少靠近高台看看。 令九一身短衫气势汹汹的站在舒锦身后，暗处只有三个人在守着，受伤的人都还在养伤，守卫力量一下子单薄了许多。 让令九非常忧心。 舒锦倒是看得很开，连昨夜的伤春悲秋的情绪都去了不少。 谈不上多开心，却松快一些。 孤单又如何？ 疲惫又如何？ 她总是要活下去的，她要活着看看这万里如画大好山河。 她那么努力就是为了下去，若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情绪而伤怀甚至轻生，那才是本末倒置。 舒锦看开之后神清气爽，于是慰问了清儿之后继续出去浪。 昨夜的事谁都没有提前，但也都知道不是不提不说，它就不存在。 舒锦不知道要怎么向清儿解释这件事。 那不是她的授意，甚至她根本不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稚童莫知事 然而清儿信吗？ 都不算小孩子了，她明知冒险而仍旧带上了清儿，只有车夫和几个护卫带着佑佑留守客栈。 她已经让清儿冒险了。 晏陌的筹谋因她而起，清儿的危机亦如此。 理由不是借口。 不管她知道与否、苦衷与否、无辜与否……事实凝然眼前，不容置疑。 因为她，清儿几乎陷入绝境，生死一线。 舒锦不会否认自己的过错，不管原因如何，错了就是错了，再多的苦衷都不能抹杀这一事实。 她只是不知道要怎样和清儿解释，不闻不问当然不可，但开诚布公……似乎也太过小题大做。 至少对于清儿是这样…… 舒锦知道人情冷暖，却做不到，她不懂要如何与人交际。 不是所有真心都可以换来肯定，也不是唯有真心可以换来真心。 在这一方面她羞怯又无所适从。 看得清，却做不到。 舒锦真是恨不得被围杀的就是自己，也不至于尴尬至此。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她是要给出一个交代的。 她会犹疑，会不安，却不会逃避，更不会就此揭过不提。 事实不容抹杀。 舒锦会补偿清儿，虽然这并不能抵过生死之危。 而且清儿也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完全可当大用。 于是有了论断的舒锦更加轻松，只要不离客栈太远，稍微放纵一下也无大碍。 祭神会啊……当真热闹得紧。 舒锦漫步过被踩得平坦的街道，笑意盈盈的看着来往的行人。 提着花点的年轻姑娘，讨价还价的百姓，玩着羊拐的总角小童，追逐打闹的孩子们，悠闲地晒着太阳的老人…… 喧哗的人声入耳，反而渲染出别样的安宁。 买菜的人声音愈发的高了，几次争辩，终于砍到自觉合适的价位，提着菜满意的离开。 街角的一个褐衣男童，和几个小孩子抓着羊拐在玩，傍晚前灿烂绚丽的阳光撒下恢恢暖色，明媚而鲜活。 舒锦忍不住扬起唇角。 这……就是生活吗？ 温暖的，鲜活的记忆。 舒锦含笑看着不远处街角玩闹的小孩子，眼底泛起柔和的光彩。 她不耐小孩子的哭闹纠缠，却又觉得不哭不闹时的小孩子很可爱。 不禁又看了一会儿。 褐衣男童丢下羊拐，叉着腰趾高气扬的向其他孩子说着什么，那些小孩子也很信服的点着头，笑闹着颇为欢快。 一眼看去便让人感到无忧无虑的金色童年的美好。 小孩子嬉闹之语随风而来依稀入耳，天真无邪的话语惹人发笑又心悦。 舒锦笑着收了目光，准备回去了。 细微的、晃动的吱呀声隐没在踢踏的马蹄声中，舒锦的心思一直放在那些孩子身上，一时竟没有注意到马车的靠近。 随意的扫视一眼前方，没有。 舒锦已经转过身，听到声音又瞥了眼身后。 许是另一条街上，已经快到了没拐角处，声音愈发清晰。 。本来只是随意一瞥，却吓的舒锦亡魂皆冒。 只见几个小孩子嬉闹的更加起劲，甚至没有注意到逼近的马车，又在街角角落被挡了视线，褐衣的小童正蹦跳着迈开腿向街对面跑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尴尬的处境 街角处，粼粼的车马声越发清晰，马蹄踏踏有声矫健有力。 褐衣的男孩举起羊拐向前跑去，一边转过头向着一群孩子大声说笑，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危险处境。 舒锦侧耳，马蹄声正在快速逼近。 “停下!” 来不及多做思考，舒锦转身提气大步踏出，内劲发散急若离弦之羽，褐衣的男孩没有听见舒锦的声音，扭着身子边跑边笑。 快了…… 傍晚的行人不多，有专注于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发觉这一场悄然的危机。 这也让舒锦不用频繁的避开。 舒锦距离街角本就不远，运气之下更是迅速，在褐衣男孩跑出街角的前一刻就截在男孩面前路上，抓住了男孩的手臂向里拉去。 “啊！”男孩徒然被拉住折返，一下子没有站稳差点跌倒，被舒锦拉着踉跄几步才反应过来，用力想要甩开舒锦的手，“放开我……疯子!你是拐小孩的坏人!滚开!” 男孩挣不脱又被拉出几步，哭闹着又踢又打，“人贩子!呜呜呜……放开!” 舒锦大步将男孩拉到安全区域，一看男孩已经准备上牙咬了，立刻松开手退后。 回过头，枣红色的骏马扬蹄飞奔，朱色的马车身影潇洒的转过街角绝尘而去。 还好赶上了。 舒锦松了口气，却见方才还又哭又闹的男孩已经不哭了，气势汹汹的仰着头带领着一群孩子包围了她。 “人贩子!抓小孩!” 孩子们的声音异常整齐洪亮。 舒锦：“……” 有一句mmp不知当不当讲？ 虽然无奈，但舒锦也不打算和几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计较，摇了摇头就准备离开。 男孩带头挡住了舒锦的去路，眼圈红红的脸上挂着强作凶狠的表情，“不能让她跑了!李二婶子家的小囡囡就是被拐子拐走的，李二婶子哭的可伤心了!” 小小的孩子挡在舒锦面前一脸的倔强，其余的孩子也有学有样，一个个围好了周围，还不忘大喊大叫，“有拐子!娘!快来人啊！” 舒锦还看到有个孩子转身向后面居民跑去，恐怕过不了多久家长就要来了。 不，不用过多久，现在孩子们的大喊已经吸引了路人的注意，在人情尚且淳朴的年代，一个个好心人虽然没有直接上来，但也都聚拢过来，看热闹的同时有意无意的挡住了去路。 更有甚者直接就质问道：“你是什么人？哪里的？干什么欺负孩子？” 要不是看她一个女孩子年龄又不大，舒锦觉得肯定有人就要过来抓她了。 令九在舒锦忽然离开就跟了过来，此刻人群聚拢，令九第一反应就是不安全。不由暗暗运气，本来只等舒锦下令就护她离开，但见到人越来越多，也焦急起来，看向舒锦的目光满是担忧。 舒锦却是又好气又好笑，也不知要如何解释。毕竟马车已经远去，在场的孩子又一心认定她不是好人，路人没有注意到方才的事，解释也未必可以取信于人。 索性直接离开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进退非吾意 舒锦看着围拢的人群，她正处在街角，人群密密的围了两面，想要从人群中穿过显然不现实。 若是等官府来人证明她的身份来自证清白，少不得麻烦一些，又不知道要多久。 刚好街角处的两面墙都是陈旧破损的矮墙，她只要避开孩子就可以越过墙头逃走，还要小心一下墙头上的斑驳青苔会不会打滑。 舒锦暗中计划着，步伐微微错开，悄然摆出了发力的角度，眼神轻轻的落在人群中又滑过墙头，示意令九不要出来。 令九会意，几个跟随的护卫已经无声无息的离开人群向墙的另一面绕去。 只是这些孩子…… 舒锦微微笑了笑，认真的问道：“小孩儿，你刚才见没见一辆马车过去了？” 褐衣男孩歪着头颇为不信任的看着她，“那又如何？” “我是在帮你啊，不然你恐怕就要被马伤了，你可是在往路上跑呢。” 舒锦边说边抬手指向另一道路，步子也随之挪了几步。 “你骗人。”褐衣男孩想都没想就反驳道，“你又看不见。” ……好聪明的孩子。 舒锦：“……我听见的。” “隔着老远你怎么听？”忽然一道凄厉女声响起，不远处一条窄巷里身着蓝花布袄的妇女跌跌撞撞的跑出来，跑的太快差点收不住脚，脸上满是怨毒的神色，“骗子!你还在骗人!你就是在拐孩子!” 妇人形容憔悴，两鬓花白，看向舒锦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深切怨恨与痛悔不甘。 “李二婶子!” “就是她，李二婶子!” “刚才她还抓着我，我手都痛了!”孩子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说道，褐衣男孩还举起手臂，一圈红痕印在腕上分外明显。 舒锦赶来本就运了内劲，焦急之下又没有控制好力道，不至于伤筋动骨，但过不了多久那红痕就会变成一圈青紫，没有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 李二婶子一看见褐衣男孩的伤，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脸上的表情被刺激的近乎狰狞，怒吼着扑向已经靠近矮墙的舒锦。 众人议论纷纷，却都没有出手阻拦，都是一个地方的人，李二婶子唯一的女儿在两年前，也是在祭神会前后被人拐走，这两年的丧女之痛大家都看在眼里，又怎么会管她泄愤，还是对一个很可能是拐子的人。 几乎所有有孩子的家庭都对于“拐子”这种职业者深痛恶绝。 舒锦看着李二婶子向她扑来，身边围着孩子，一时躲也不是，还手也不是。 她拉扯着几句虽然是实情，却并非为了取信于人，而是借机生事靠近矮墙，没想到半路杀出了李二婶子。她听到了李二婶子如此愤恨的原因，自然不忍心也不能还手，但因着孩子还在她身边，她躲又躲不开，情急之下侧身屈肘稳稳的挡住李二婶子，却没有进一步动手。 看来还是要找官府…… 舒锦一念未竟，就见一道人影扑来挥掌重重迎上，李二婶子身子一颤被打的连连后退，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是令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欲得我所求 令九打开了李二婶子就上前一步挡在舒锦面前，怒斥道：“放肆!我家小姐好心相助，你们不思感激，反倒恩将仇报欲伤我家小姐，是何道理!” 舒锦一怔。 李二婶子已经回过来气，指着令九就骂道：“兀那小子!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明明就是要拐走小二黑!” 令九冷着脸没有说话，舒锦倒是差点笑出来，小二黑……这名字真是太有喜感了。 定了定神，舒锦也明白为什么李二婶子不信，她现在穿的是在镇子上买的衣裳，漂亮却也太普通了些，又没有丫鬟侍卫跟着，李二婶子根本不会把她往官家小姐身上联想，自然就会认为令九和她是图谋不轨。 令九打算暴力破局，的确是最简单的方法，舒锦一开始是没有想到，现在想到了也不打算用。 说到底还是观念的问题，她遇到这种事，第一反应是摆事实讲道理，实在不行就干脆跑路，却忽视了双方之间的阶级差异。 官家小姐绝不会做人贩子，但清儿负伤不在她又没有华贵打扮，对方把她当成了同一阶级的人，她也把对方当成了同一阶级的人。 她完全可以凭借武力直接离开，甚至因为心中愤懑出手伤人都不必担心后果。 所以令九可以打开李二婶子毫无顾忌，而她只想着逃跑还要担心会不会伤到人。 这个世界的千金小姐面对这样的事，就算解释也是居高临下的吧？或者说，人家根本不会习武…… 舒锦的心情略复杂，但还是第一时间制止了令九，面对李二婶子甚至后面看热闹的人，神色镇定而从容，“我听见马车声，看到有孩子往路上跑，所以来拉他回去，就这样。” 简单的解释了自己的行为，舒锦也不在意有没有人相信，转身带着令九离去。 挡在路上的人被令九“温柔”的推开，虽然主修暗器，但武力值也是稳压普通人。 身后议论声越发的高了，还有李二婶子愤怒的斥责，甚至有人直接动手来拦舒锦，“官府的人还没过来，你不能走……” 然后这个看起来个子不高却一身健壮的肌肉男就被令九拍飞了。 皮外伤，养几天就没事了。 舒锦收回目光，继续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于是没有人再敢来拦。 走到自己本来要离开的那个地方，舒锦拐入一条街道，往前的步子不由顿住。 面前，白衣的男子笑容和熙，温和的看着她。 他看了多久了？ 舒锦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疑问，想想自己方才并没有特别出格的地方才放松一些。 “晏公忙完了吗？” “嗯，明日离开。”晏陌含笑，转身道，“回去。” 舒锦沉默的跟上，思索着自己的计划……这件事，要怎么跟晏陌说，才不会让他起疑呢？ 正在思考，忽然听见耳边传来清润和缓的声音：“不会难过吗？” 舒锦愕然，随即就反应过来，晏陌说的是方才救人反被敌视的事。 “不会难过啊。”舒锦垂下视线看着自己普通布料的衣群下步伐稳稳，“为什么要难过？” 舒锦又抬起头，看向遥远的天际，清脆悠扬的声音带着掷地有声的坚决与认真，“我所求的已经得到，为什么要难过？” “我想要救那个孩子，而他也的确没有出事，我想要的已经得要，为什么要难过？” “我得我所求，所以不难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终究意难平 “我得我所求，所以不难过。” 舒锦说着，微微扬起唇角，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绪现在已经平静下来。 她本是一片好心，却遇到这样的事，难过不至于，但也绝对谈不上高兴。 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在意的。 所以令九打开李二婶子和拦路的人舒锦都没有拦着，虽然是因为令九没有下重手，但也有自己的不快在内。 舒锦不会因为这种小事难过，只是……终究意难平。她只是一介凡人，做不到万事万物都不萦于心，不困于情。 此刻说了不难过并不是说谎，是真的不难过，但也真的不是不在意。 这样的情绪甚至在舒锦说完第一句话时还在，但一句句说来，舒锦却莫名轻松起来，她要的已经得到，为什么还要介意呢？ 她不是为了他人的感激与认可而出手，自然不必因此而不悦。 至于其间的一些小麻烦，何足道哉？ 舒锦的笑容轻松而明快。 落在晏陌眼里，一时竟如百花盛绽灼灼，潋滟映华。 不在意他人眼光……是这样……救人的，无私奉献？ 晏陌轻柔的笑起来，“若如此，须知，必慎必诫，多思多虑。” 舒锦侧过头看了眼晏陌，对方眉目如画浅笑安然，语气淡泊悠远。 这是……提点吗？ “我记下了。”虽然此刻尚不明白晏陌的话，但对方显然是好意劝诫，舒锦也就坦然受之。 后面令九颇为警惕的盯着晏陌，生怕自己自家小姐会被拐跑。 晏陌也不在意，明明是不慢的速度，却自有安然徐行的悠然与漫步闲庭的洒脱，宛如行在画里，处处皆是诗情画意。 斜晖晚照，烟火人间，两人并行，竟也恍若出世。 很快便回了客栈。 晏陌温雅的告辞回了房间，却在门前停了一下。 然后笑意深了些许。 明宣在晏陌停下的一霎就按住了剑柄，全神戒备。 “无碍。”晏陌似笑非笑，轻柔和缓的声音在唇齿间缓缓碾磨，无端的便带了一丝微讽之感，“已经等不住了……” 推开门自然的进入，半分不担心有人伏击。 事实也的确如此，屋中空空如也，所有摆设都与出门前无异，明宣打量了四周，才将手移开。 看到无异未必是真的无异，但公子说了无异就是真的无异。 对于这一点，明宣从来不曾质疑过。 明宣去泡茶，而晏陌撩衣坐下，垂目安然。 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点上桌面，从位置到角度到间隔时间分毫无差都，看似安然自若，却自有千般玲珑心肠。 准备的资料全都看过，而且根据他留在纸上的一些小手段，舒锦看的时间大概相同，也就是说她真的是每一点信息都看过了，如果不是对方极其谨慎且故布疑阵，那就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是舒锦，至少不是原来的“舒锦”。 却有着和“舒锦”一样的武功路数，虽然看起来并不熟练，内力也同源。 对于舒家无怨无恨，却也不亲近，甚至很警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七窍玲珑心 面对平民百姓时的态度，更像是面对同一阶层的人。 内力浑厚，却不知如何运用。 没有人暗中相助，如果不算舒家。 悄无声息的换人，连他都查不出蛛丝马迹。 对于舒家的冷漠，没有太多负面情绪，甚至连最基本的谴责都没有。 晏陌抽丝剥茧，却实在想不到有哪一方势力能做到如此。 她的种种行为，更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不是某个势力。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她”并不是“舒锦”。 而且这一点，她似乎不够介意他知道……确切的说，是对此没有多少重视。 是不担心后果，还是笃定没有人可以拆穿她？ 晏陌也不觉得那个势力会派出这样的人，从今天的事情来看，她根本不适合掺入那个漩涡。 舒家五小姐，这个身份是对外的，事实上在舒家内部，这个五小姐更像是大小姐。 第一嫡女，唯一嫡女。 这个身份就是一个漩涡。 他出口提点也不过是因为这一路的利用，舒锦似乎察觉到了，又似乎没有，丝毫不表态。 但她显然是有事相求，不让又怎么会同意为饵？ 却没有第一时间提出条件，那么就很可能另有准备…… 晏陌分析着每一点异常，丝丝缕缕环环相扣，最后得出结论：“舒锦”，目前来看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且具有某些自认为可以自保手段。 在面对舒家，舒锦显然已经做出了选择。 晏陌缓缓皱起眉，稳定的叩击声慢了一刹。 如果此舒锦非彼舒锦，那么……舒锦何在？ 对方的一身功夫，又从何而来？ ……不过，他不急。 对方身份目的他都不在意，他只需要“舒家五小姐”活着，就好。 至于活着的是舒家的嫡女还是现在的“舒锦”……只要于他无碍，他又何必在意许多？ 晏陌淡然下令：“顾府的事继续查，拦下……何欢。” 明宣沉声应是。 “可惜了。”晏陌低低的叹道，“枉费他一番心机，不惜与虎谋皮，又何必要一心对付我呢？” 明宣沉默，听到晏陌轻润的声音，“那件事……他们大抵也猜到了。” 明宣本是默然听令，此刻听见晏陌的话惊骇抬头，不可置信的道，“如果他们知道了，为何要针对公子？” “所以我说，他们猜到了。”晏陌沉吟片刻，“至于我……只不过是恰逢其会，便被做了替罪羊。” 明宣神色隐隐添了忧虑，“这样的话，公子不是会很危险？” 如果是那一家要倾力出手，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那可是，普天之下啊…… 晏陌似笑非笑的道，“既然背了这样的罪名，那么不做些什么，岂不是对不起他们费尽心思的陷害一场？” “不必刻意去找，盯着万俟家就可以了。” 明宣恭谨领命，转身退下。 一到身影无声无息的避开人离开客栈，去向不知名的远处。 夕日已没，黑夜悄然而至，风云欲起。 “这天，要变了……”浓重的夜色掩去了模糊的人影，低沉的声音被狂风撕碎飘散。 乌云蔽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书画废寝食 弦月高寒，乌云重重，隐约黯淡的光华微微泄露便再度被遮蔽。 已是午夜时分，舒锦的屋子却依然亮着烛光。 数支蜡烛的光芒重叠环绕，映出一方白昼。 舒锦一人秉烛执笔，细细作画，气质清雅。 饱蘸浓墨，举袖挥毫，笔下线条蜿蜒，形如……鬼画符。 舒锦泄气的吐出一口气，收了笔搁置在架上，卷起宣纸随手丢入香炉，纸上忽然跃起一抹火光，吞噬了神秘的纹路，只余一片灰烬。 细细看去，香炉内的灰烬竟已堆出不少。 毛笔啊毛笔…… 舒锦深情凝望着渐渐黯淡的火光郁卒无比，又无可奈何。 她本来就会一些毛笔字，只是久久不练。来此以后舒锦几乎是废寝忘食，不仅要练，还是照着原主的寥寥几字努力临摹，现在自觉已经出师了，至少和原主很像，可以糊弄一下。 但是有句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还有个词叫做造化弄人…… 所以，书画书画，专精于书的舒锦再次难在了画上。 若只是一般意境也就罢了，偏她要画的是精密构件，可谓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半点容不得马虎，虽然练了好几天，但舒锦在这一夜还是画废了几十张，没有一张满意。 “长恨时运，半点不由人啊！”舒锦一边感叹自己的时运不齐命途多舛，一边继续努力作画。 …… 夜色深深，更漏声起，已是三更时分。 舒锦毁了所有画作，随意收拢了东西便和衣躺下，决定在路上多补补觉。 路途颠簸，无法作画，只好留待歇息之时。 厚厚的云层被狂风吹去，淡薄的月华映入窗纸。 香炉内残碎的灰烬上仍有着未燃尽的红光在缓慢推移，变得灰白的墨迹隐约勾勒出细密的线条。 仔细看去，就像是某种精密的机械。 浓重的夜色中谁都没有发觉，舒锦熄尽了烛火的那一刻，不远的某处空气微微扭曲，复又归于沉寂。 空旷的街道上，只有远处打更人蹒跚的脚步声，和飘忽不定的风声。 似是万籁俱寂。 …… 东方泛白，日升月落。 一行人早早的起来，收拾了东西启程。因为舒锦早就吩咐过，清儿早上没有来叫醒她用膳，等到东西都收拾好了才带着舒锦下楼上了马车。 令九赶车，清儿养伤，舒锦随意吃了些点心然后继续睡。 晏陌的马车依然同行。 城门的卫兵检查一下路引就让人离开了，马车在平坦的官道上缓缓行驶。 离开了喧嚣的早市，舒锦渐渐睡熟…… 佑佑掀开车帘，被令九挡开了手。 “不要吵到小姐。”令九低声说道。 佑佑腼腆又羞涩的笑了笑放下手，坐在车前双手环膝认真的看着前路。 “令九叔叔。”佑佑扬起脸，明亮的目光紧紧盯着令九，“我在练武功，你说我能练好吗？像令九叔叔一样厉害？” 令九驾着马一时愣住，他记得佑佑在那一场刺杀后就一直沉默寡言，当时清儿带走了佑佑，所以他也不确定佑佑有没有看到，是不是被吓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蹒跚欲学步 “学武啊，是练功法吗？谁来教你？”清儿是小姐的丫鬟，所以令九对于佑佑还是有几分关照的，此刻佑佑说起来练武，令九不免有些担忧。 练武若只是打熬筋骨也就罢了，若是运气功法，一开始不够熟练稍有不慎就会出事，很少致命但绝对是要伤筋动骨的。 所以，不是很有经验的武者都不会收徒，以防不测。 现在正在行路，佑佑习武就只可能是某个护卫。佑佑如果找不对师傅，很可能会就此耽误了，甚至受伤。 佑佑歪了歪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令九一边驾车，一边等着佑佑的回答。 “没有谁教我啊，我想着……不是扎马步就可以了？”佑佑一脸懵懂无知又满是好奇的神色。 令九感到好笑，看了眼佑佑，耐心的解释道：“这可不是不是只扎马步就可以的。扎马步只是练下盘力量，打个基础而已。如果要练武，不仅要打熬筋骨，还要根据适合的功法练出内力，才叫练武。” 佑佑有些失落的低下头：“这样啊……” 令九专注的赶着马车，又听到佑佑问道：“那，我去买一个功法，再练上马步不就可以了？” 小孩仰着头有些紧张，又带着一点点倔强。 令九看着前方，想起自己往日在暗卫营里被教习的人严厉教导的日子，恍惚了一下答到：“这可不行，打熬筋骨会累伤，功法不合适可能要命，没有经验丰富的师傅教着，要走不少弯路，还会给以后留下暗伤隐患。” “哦……”佑佑声音拉的很长，满满的落寞与无奈。 令九忍不住又看了眼，想着这孩子怎么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了，忽然道：“功法我也没办法，但是打熬筋骨的话，我可以提点一些。” “真的？”佑佑惊喜的问道，笑容欢欣灿烂，“那就谢谢令九叔叔了!” 令九笑了笑，一身压抑阴冷的气质都淡去不少。 暗卫是不会成亲的，自然没有子嗣，又因为令九常年一副阴冷模样，甚少有小孩子敢亲近。被他吓哭孩子的都不少，所以佑佑的亲近让向来心肠冷硬的令九都心软了一回。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佑佑欢快的哼着歌，又被令九打断，“不要吵小姐!” 佑佑羞涩的笑了笑，抿着嘴不说话了，只是脸上还满是激动欣悦之色，上翘的唇角怎么都压不住。 察觉到这一点，佑佑偏过眼看了看令九没有注意到，悄然松了口气。低下头，明亮的眼睛燃着灼灼的光，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兴奋之色。 隐隐的，还有一点点无奈与愧疚。 这样，就不用担心了……只是还要小心令九会看出什么……佑佑认真思索着，尚且稚嫩的眉宇间已经隐隐有了大人才会有的承担。 看起来那么明亮欢快稚气未脱的小孩子，却仿佛背负着沉重的枷锁，背不起又放不下，只能竭尽全力的挪动脚步。 令九作为暗卫，对于戾气何等敏感，佑佑那点手段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只不过他确定这种戾气不是针对小姐，于小姐有益无害，自然不回去管。 有这样的动力支撑，或许真的可以学出什么，只可惜他们暗卫的功法不能教给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投之以木桃 醒来的舒锦坐在椅子上专注的闭目深思。 神色凝重。 一笔一笔……勾点折转……卯榫回沿……每一段长度都严丝合缝，每一个角度都千锤百炼。 流线型的躯干简洁无纹，锋利的弧度尖锐的令人胆战心惊。 舒锦唇边慢慢的泛起一抹笑意，转瞬又忧虑起来，化作犹疑。 细软绣纹的帘子微微掀开，于是风声一下子清晰起来。 舒锦睁眼。 清儿走进来，缠着雪白纱布的双手垂在身侧，低眉敛目神色恭顺。 舒锦有一瞬间失语。 清儿站在舒面前，微微屈膝，“小姐。” 舒锦清了清嗓子，想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说道：“你现在还伤着，不要动手做什么，有事去叫别人。”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就说是我说的。” 清儿点头，“奴婢谢小姐体恤。” 清儿像往日一样立在舒锦身后，舒锦觉得有些不自在。 其实那一次爆炸的火药不行威力不大，又有人阻挡作盾，清儿伤的不重，但是舒锦面对清儿总是还有几分挣扎。 即使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即使不是她亲手所为，她也做不到就此揭过不提。 这件事，是一定要解决的。 舒锦斟酌着词句，虽然一时不知如何说起，但态度却无比坚定。 索性不在遮掩，舒锦问道：“清儿，你可怨我？” “不敢。”清儿下意识的说道。 舒锦僵了一刹。 她不该这么问的，清儿心底纵使再多怨气，也不会对她说。 清儿抬眼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舒锦，低低的道：“奴婢在一开始，是有些……难过。” 果然……舒锦无奈的垂下眸子。 然后清儿立刻补充，生怕舒锦会生气一样，“但是后来奴婢想了想，奴婢觉着……” 清儿说道：“奴婢觉着，小姐不会这样做。” 清儿抬头，认真的看着舒锦。 舒锦怔了一下，笑了。 或许是因为被肯定，或许是因为这件事被解决，或许只是单纯的高兴。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刻她是愉悦的，还有一点点感动。 如果清儿说她如何如何忠心，所以毫无怨言，她是不信的，恐怕连清儿自己都不会信。 客观来讲舒锦虽帮助清儿让她另开了户籍，不会牵连佑佑，但就凭这个让清儿对她五体投地信仰膜拜……还不够。 不是不行，只是还不够。 蝼蚁尚且偷生，况乎人哉？ 这一点利益，远不足一人以性命以报。至少也要是长久的给予，就像是有人特意丰厚利益养的保镖，平时没有什么事，有事恐怕就要拿命来挡子弹。 但清儿不是保镖，也没有好处可拿。 这一次身份的误导，让清儿替她挡了一劫，几乎丢了性命。 对于一个接触了不过半年的人来说，让人丢命还无怨无悔，就算加上阶级观念也是不够的。 而且这件事清儿事先是不知道的。 所以，清儿此刻说的当时难过……其实应该是怨恨吧？只是当着她的面不好说出来。所以清儿说后来认为舒锦不会拿她当替死鬼，才显得真实可信。 舒锦忽然道：“谢谢。” 不是谢清儿为她挡劫，而是谢清儿的信任和坦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流民去何处 清儿似乎愣了一下。 然后低下头露出勉强的笑。 “我会尽量的……给你回报。”舒锦斟酌道，“佑佑的事，我会努力照看好他。” 她做不到，但完全可以利用一下舒家的力量。 了解了世家的底蕴之后，舒锦彻底放弃了中途跑路的想法。 舒锦站起身，走向梳妆台说道：“在你手上的伤好全之前，就不要过来做事了。” 舒锦取了三百两银票装进锦袋，亲手挂到清儿腰间。 清儿声音垂着眼，看着舒锦的动作眼神似是茫然若失。 真是体恤的……吗？ 清儿乖巧的笑道：“奴婢替佑佑谢过小姐。但是清儿不在，小姐的服侍……” “不必担忧。”她可以自己来。舒锦忽然问道：“清儿，我们这一路走来，可曾见过流民？” 清儿没想到舒锦问道这里，想到关于舒锦父母的传言，犹豫了几秒才开口道：“刚启程时路上还见过几个，后面就不见了。” “嗯……这样啊。”舒锦点点头，道，“你先下去吧。” 清儿依言退下。 舒锦坐回了椅子上。 清儿对此心底还有没有不甘她不知道，但以后的事，她说要补偿就必然会有的。 钱财、地位。 包括佑佑。 舒锦定了定神，回忆起刚启程时的路上……她一直在车厢里，路上有没有流民她根本不知道。 想想也真是奇怪……水患必然会冲垮房屋造成死伤，但更多的应该是流民才对。况且舒父人间蒸发，朝廷隔了一段时间才又派来新巡抚，在治理上又有所耽搁。 那么，为什么她一直不见流民？ 是官府安排得当吗？ 不仅不见流民，甚至没有听说有关此事的言论。 茶坊酒肆她也去过，客栈里吃饭时也不曾听说。 是因为离得太远吗？ 舒锦无从猜测。 也就无法据此判断舒父舒承远的行程。 舒锦想到梳妆台暗格里的银票有点忧愁，看来接下来不能随意买东西了……万一盘缠不够事情就大了。 马车行进，粼粼有声。 这样根本无法作画，即使舒锦的画画功底在提升一倍都不行。 无聊至极。 舒锦掀了木窗绣帘，窗外茵茵芳草缓缓后退，青山连绵起伏如波涛翻卷。 天空高远，云海缠绵，天地广袤而空旷。 阳光明媚，官道上还有其他的路人在赶路，扬起阵阵飞尘。 舒锦站在窗边，身子倾出向后望去。 只见得一侧白帘蓝绣雅致山水。 为什么呢？ 这一路走来…… 晏陌为什么要和她同行？ 本以为是有所图谋，却一直不见任何行动。 舒锦想起那一座破败的宅邸，隐约猜到什么。 他明明不介意她知道宅邸的存在，甚至可能不介意她知道宅邸的位置。 毕竟抄过家的宅邸不会太多，那么大的宅邸也不会是寻常人所居，有特定区域和身份，有心去查很容易查到。 除非有人出手特意去掩盖。 她是被迷晕了带到阳城的，假设不是因为宅邸的存在不能见人，就是路上发生的、居住的或其他什么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竟欲予何事 清儿一步一步退出舒锦的闺房区域，神色平静的回到自己的小隔间。 然后看着坐在桌子旁看书的佑佑，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似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般，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然后是剧烈的呼吸和心跳。 清儿倚靠着屏风边缘慢慢蹲下来，包着纱布的双手紧紧环着屏风，太过用力以致于隐约黄红的颜色渗出。 抬起一只手用力的捂着嘴，清儿仰起脸无声的啜泣，却没有伤感，反而是满满的劫后余生般的喜悦而庆幸。 还好还好……还好是这样…… 马车的摇晃让人实在是很难专注于，佑佑听到清儿进来的脚步声坐的越发笔直，却发现清儿如往日一般过来看看或是关心一下不要在马车走动时看书，就悄悄的回过头瞄了一眼。 愣住了。 姐姐一直是温柔又坚强聪慧的，佑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软弱的样子。 连哭泣都不敢出声，压抑的令人心疼。 佑佑一下子就慌了神，连忙跑过去抱住清儿，想想又觉得不妥，焦急的问到，“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你等一下我去拿药!” 佑佑看到清儿手上的纱布透着暗色，立刻放开清儿转身要去拿药。 清儿拉住了佑佑。 “没什么……就是……就是不小心碰到手了，有点疼……”清儿压抑着哽咽低声道，声音有些沙哑却依然温柔，“不用担心。” 佑佑认真的看着清儿的眼睛，考虑了一下，点点头抱住清儿。 他知道清儿有什么瞒着他，也知道清儿在哭不仅仅是因为疼痛。 但是姐弟间多年来的默契让他什么都没有问，他知道此刻清儿更需要他的拥抱亲近而不是伤药。 清儿的情绪很快就恢复了，甚至是轻松的向佑佑笑了笑。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我不疼。”清儿抬起手咬住纱布一段拉扯着，很快就解开了一只手的绷带。 露出的手心白皙柔嫩，而手背上却是大片大片的燎泡，已经被挑**理过，但看起来依旧狰狞可怖。 揭开最底下一层时，已经和血肉粘连在一起的纱布几乎是连着一层皮肉一起揭下来的，清儿疼的一张清秀的脸庞皱起来，低低的痛呼出声。 但手下的动作却丝毫不停，看的佑佑都觉得疼。 看着清儿完全揭开了纱布，佑佑连忙将早已取出的药膏涂抹上去，动作分外轻柔。 清儿紧紧抿着嘴一声不吭，脸上写满痛楚。 “姐姐，大夫不是说了你这几天要小心一些，不要沾水也不要碰到……”佑佑带着些微埋怨，却很聪明的没有提起清儿这样失控的原因。 清儿努力笑着点头，不露出太多疼痛的神情。 佑佑抹好了药松了口气，取来纱布看着清儿即使伤了手，依然一圈一圈非常娴熟的动作不由皱眉，抢过来纱布自己来包扎。 生涩的动作缓慢又细致，清儿张了张嘴却最终保持沉默，没有做任何指导。 已经包扎好了。 佑佑低着头神色纠结，眼角的余光瞥向车厢内部，却被屏风阻挡。 犹豫了片刻，还是把疑问咽下去了。说道：“姐姐。” “母亲说的事的事……开始吧。” 清儿蓦地抬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心细竟如斯 车队寻了空地，暂作歇息。 舒锦气沉丹田，研磨提笔，铺纸挽袖……然后被令九的通报阻止。 晏陌找她作甚？ 舒锦放下笔墨走了出去，地上铺着精致的莲纹绣毯，晏陌盘膝而坐，面前矮桌上瓷杯里茶香袅袅。 舒锦礼貌的一笑，走过去坐下。 揭开杯盖，却发现她面前的杯中盛的不是碧色的茶水，而是……牛奶？ 又闻了闻，略带腥味，不膻，确定是牛奶。 不由微微愕然。 舒锦的确不喜欢喝茶，总觉得有点苦，倒是很喜欢牛奶。 但是她从不曾说起过，最多是对于茶水浅尝辄止，礼貌性的品尝一下。 所以在客栈时舒锦曾问过有没有牛奶，但是客栈后厨只能找到羊奶，带着一股羊膻味，无奈之下舒锦只好继续喝茶。 反正她就是喝不惯白开水，哪怕是苦涩的茶水也好。 心思百转千回，舒锦喝了一口，抬起头向晏陌露出大大的笑容。 甜的，加了蜂蜜。 她这段时间的确是吃过不少带有蜂蜜的点心。 舒锦感动之余，还有微微的心惊。 这是何等敏锐的洞察力？ 眼神、动作、神色、言语。 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细节都会被看到，就像一块块拼图，最终拼出了人，无从遮掩亦无处躲藏。 连一丝一毫的秘密都藏不住，纤毫毕现。 简直令人心底发寒。 若是亲近之人如此细致的照顾，只会令人感动欣喜对方的体贴。 但是细致入微的人换成了身份不明，只是暂时盟友关系的刚认识不久的人……就只会让人心生恐惧了。 尤其是，对方明明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却偏偏这样做了。 舒锦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晏陌只是好意。 这样的好意让她恨不得夺路而逃。 舒锦的笑容略微有些不自然。 晏陌仿佛什么都没有注意到，温和的关心道：“舒小姐脸色不太好，可是因为舟车劳顿？” “……是啊。”舒锦反应，抱歉的笑道，“这路上挺颠簸的。” 晏陌瞥了一眼不远处平坦的官道默然无语。 舒锦顺着晏陌的视线看去，脸色僵了一下，然后强硬的扭转话题：“对了，这一路怎么不见有流民啊？” 说完又补充道：“朝廷的官员不是来的很晚吗？也没有听到多少议论。” 晏陌非常轻易的就跟着舒锦跳跃的思维换了话题：“流民自然还在原处。” “不是说水患吗？”舒锦讶然道，“那些房屋、田地……” “舒小姐对这些倒是了解。”晏陌垂下眼帘似有怜悯之色，“那么舒小姐大概也该知道，灾祸过后……往往就是疫病。” 舒锦蹙眉思索，然后悚然而惊。 下意识的反驳道，“没有巡抚的意思，下面的官员敢私自封锁？” 晏陌看着舒锦的眼神似有诧异，又似是悲悯，轻缓的笑起来：“在此之前……不是就有了巡抚吗？” 在此之前？ 在此之前! 舒承远! 所以，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封锁了吗？难怪一直不见流民，过了这么久，连谈起这件事的人的没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拜请为何事 原来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因为疫病，所以完全封锁吗？ 舒锦悄然松了口气，却又莫名的感到一丝不对劲。 想了又想，怎么想都觉得很合理，没有可以指摘的地方……但是，就是有哪里不对，偏偏她想不到。 舒锦不由皱起眉，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她坦然一笑，直言问道：“不知晏公子找我来，所为何事？” 晏陌含笑道：“特来告别。” 舒锦挑眉看着他，本来说是一个月，却又忽然改日，舒锦不觉得晏陌会无聊到开这种玩笑，那么就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难道是舒家来人了？ 舒锦眼神闪闪，期待的看着晏陌。 但是还没有等她问出口，晏陌就已经否认了她的想法：“因为我的属下对一些事的处理不当。” 晏陌看似直言相告，事实上却什么都没有说明，他温柔的继续说道：“但是我可以保证，舒小姐这一路会很安全。” 舒锦笑道：“那就祝晏公子一路顺风。” 晏陌含笑颔首：“另外作为赔礼，晏某提醒舒小姐一句~刺杀，未必就是为了杀人。它有很多用处，只是要看舒小姐怎么想。” 晏陌声音本就低柔，此刻放的轻缓安和，就像是被流水细细打磨而过，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舒锦恍惚了一刹，便意识到重点。 刺杀还有什么用处？ 或者说……晏陌希望她想到什么用处？ 舒锦看着晏陌，晏陌眉目如画浅笑如水，不见半分异样。 似乎只是单纯的关心或是赔礼。 回忆了一边确实找不到这两次刺杀和晏陌之间又什么联系，舒锦的笑容也就多了几分真诚：“那就谢过晏公子提点。” 晏陌垂下眼帘安然饮茶，舒锦没有注意到晏陌身后明宣听到晏陌口中属下办事不利时无语的眼神。 真是半点不让人省心啊……明宣微微抬指摸摸剑柄。 令九注意到明宣的动作，笼入袖口的十指缓缓用力。 在座的两人都没有去注意明宣令九之间的剑拔弩张。 放下瓷杯，晏陌正色道：“三日后我就要离开，到时候恐怕还要劳烦舒小姐。” 舒锦沉吟道：“这样啊……有什么事吗？” 晏陌但笑浅语：“佛曰，不可说。” 舒锦：“……” 不说也罢了，她又没有答应，既然是要她配合，到时候自然会知道，答不答应看情况好了。 舒锦只是想不明白，三日后才走，为什么今天就和她告别？提前的有点太早了吧？ 正题已经讨论完毕，晏陌礼貌性的问了一句：“正好饭菜已经备好，舒小姐可有兴趣品尝一二？” 还在神思不属的舒锦一口应下：“好啊。” 明宣令九俱是愕然。 晏陌神色不变，含笑点头，转向马车示意紫苑端菜上来，然后抬手挽袖作请，带着衣冠士族的温柔高华从容不迫：“请舒小姐移步。” 舒锦看到不远处被迅速摆好的桌椅，想到一顿饭也不算什么，也就没有再换的打算，回手微笼笑意盈盈，起身的一个动作经过半年的重复已经初初有了贵族的端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木纹漆丹色 纹理简洁细致，木料轻巧坚固。漆上均匀细薄的丹色，于是显出了别样的华贵。 但是……舒锦看着被搬出的“一层”器具沉思：这顿饭，莫不是要坐在地上吃？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推翻了。 明宣在那物件上摆弄着，随着光滑的木料切面之间细微的摩擦声，“一层”变成了“几层”，就像是二维物体有了高，变成了三维…… 舒锦由目瞪口呆进化成了高山仰止，最后定格在惊叹上。 面前，桌椅具备。 不是非常蒲团矮案的闲坐式摆设，而是非常正式的高桌背椅，舒锦看着接洽出精巧的卯榫结构和更多细微而坚固的构架，赞叹之余，还有隐约的欣喜。 虽然她的画还没有进化完成，但是她对于自己的打算已经有了气成把握。 永远不要小瞧任何人，哪怕她站在几千年的巨人肩膀上。 舒锦之所以对于自己的计划有此信心，更多的是因为大数据的推算导计，而剩下的三成……就是在赌她手中有的东西，晏陌没有。 即使有，也只会有一部分。 所以这套构架精巧便于折叠的木制桌椅带给舒锦的更多的是欣慰而不是担忧。 反正她手里有全套的东西，要不是顾忌隐蔽性，她完全可以货比三家细细挑选。 想想还有点小得意，虽然玻璃水泥她不会，虽然咸菜商业她不会，虽然科学技术她一介文科生也很勉强，虽然任何一位穿越前辈都能在这些方面碾压她……但是! 但是，舒锦用的，本来就是古人的智慧，所以她既不用担心工业水平限制，也不用做在这个世界地位微贱的商人，更不必与虎谋皮追求暴利。 只是眼下她不想先接触舒家，不让被“无私”了，她哭都找不着地方。 甚至这“无私”在不在她头上都不确定。 所以晏陌是最方便的，但是不管信不信得过，都只有现在于她而言最为紧要的一笔交易罢了。 通敌的罪名，她可扛不起来。 舒锦含笑看着桌子上增加的菜肴，眼神平静，心里已是万般皆是命谋算。 嗯，保密工作要做好，不能留下把柄，且不说会不会被发现，就算安全也还要小心晏陌会以此胁迫…… 更重要的是自身安全，只能在到达舒家前完成，但是不在舒家又不能保证人身安全……所以，晏陌走的还挺及时，要问一下联系方式，再加个微信……咳咳…… 还要留下后手，万一被定了通敌之罪呢……毕竟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然这不能在明面上对付她，但是暗地里她也扛不住舒家的暗算啊…… 可惜了，为了自己利益安全是绝对不能给舒家的，所以为了自己人身安全，就更不能给了……不让别人都有，不是明摆着自己“通敌”啊……好在自己也只有前一段时间需要小心，至于以后，朝廷纷争世家算计，她都不用在意了…… 嗯，舒家文臣世家书香门第，既使没有也不会吃太大亏……她完全可以用其他利益弥补……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被发现了呢？ 舒锦的脑洞越来越大，已经脑补到自己阴谋败露，被舒家审讯折磨了…… 然后，惊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缘化红尘外 或许有没想到她也会一起用饭的缘故，端上来的饭菜并不多。 而且，极尽清淡之所能。 舒锦瞧着晏陌衣着华贵奢雅，自然不会是资金问题……那么，就是个人喜好了。 完全没有一点荤腥，话说难道他吃素？ 小小年纪就出家了吗？ 晏陌含笑致歉，却不见半分愧意，“因为个人原因，所以没有荤腥……还请舒小姐见谅。不过，这些素菜也是非常美味，舒小姐不妨品尝一下。” 舒锦回以淡笑，“自是无碍。” 但重点不是有没有碍，而是这两盘菜真的够两个人吃吗？ 够吗？ 舒锦看着摆放的非常精致讲究，颇具美感的菜肴……感到一阵无奈。 好看归好看，这两盘菜实际上装的非常少，就她一个人吃都不一定够，更别说还有一个晏陌了。 好在还有米饭还可以吃。 紫苑屈膝行礼，“之前没有考虑到舒小姐，所以饭菜准备不够，很快就会有其他菜肴端上来，还请舒小姐勿怪。” 舒锦点点头没有说话。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面前紫苑虽然神色恭顺，但总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并不带恶意，不是单纯的打量，而是带着某种评估，审视，即使遮掩了一些也令人心中难安。 紫苑得到舒锦的回应，就起身离开了，没有多做纠缠。 这让舒锦放心了些。 或许是因为晏陌一直太过神秘，以致于舒锦一直不能放心，甚至是警惕戒备多于信任。 虽然同行了这么久，但是舒锦见到晏陌其实没有几次。 未知的东西，总会令人怀有疑虑的。 晏陌对此似是全然不知，他温和的笑着，阳光透过枝叶的间隙洒落在他如玉的脸庞上，便愈显得清雅而高华，几乎不见半分烟火气，浓绿淡翠的掩映中渲染出一双眼眸宛如水墨氲氤，剔透清澈而沉静异常。 就像是高山之巅的冰雪孤寞清绝料峭微寒，又如春光和暖，流光溢彩潋滟生辉。 唯独不见的，是世俗人的纷扰。 佛法有云，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离别，求不得。 世俗之人多思多虑，易喜易怒，三千烦扰丝。 但是在晏陌身上，全然不见。 他广袖高华清雅温和，举止有度从容不迫，水墨丹青画出一笔浓墨点染的眼眸，剔透凛冽如冰雪初融而沉静异常，望之脱俗。 无端的，仿若连着四月初露的燥热暑气都一并洗去，之余清明如水。 舒锦慢慢的执起绘着典雅青花的雪瓷盏浅酌一口，隐约的，几乎是生怕自己唐突佳人一般。 不管有多少防备不信，但舒锦不得不承认……晏陌此人，当真是极好看的。 不仅仅是这一副皮囊。 杯壁微凉的触感让舒锦找回思路，然后继续纠结……这么好看的人，出家了真的是很可惜啊！ 简直就是毁了人类颜值的半壁江山! 胡思乱想了半晌，舒锦不禁哑然失笑，且不说出家这一想法多么无凭无据，就算没有，她所筹划的未来里，也没有和世家之人的牵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真假辨明宣（二） 明宣看到舒锦，神色一肃，倒是有了几分前几日沉稳历练的影子，他说道：“舒小姐，我家公子请你前去，有要事相商。” 舒锦淡淡的看了眼明宣，没有立刻答应。 没有记错的话，明宣称呼晏陌一直都是公子。至于我家这样傲娇的前缀…… “小姐，您伤势未愈，切莫多做操劳。”令九低声道。 声音虽低，却半点不避着明宣，明宣不屑的哼了一声，只望着舒锦等待回应。 时至此时，舒锦的五成怀疑已经上升到了八成。 自从她警告过令九逾矩之后，令九就再没有用这样带着强势的的语气和她说话了，即使不满也只是商量劝诫。 令九的性子，不会因为个人原因就插手她的事，伤势未愈这样的借口更是巨扯无比。 她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手臂上虽然还留着些，但也没有大碍。 令九此刻忽然发声，很可能是看出来什么。 舒锦常在车厢里，见明宣没有几次，但令九和他就熟悉多了，即使谈不上关系多好，但见面多了自然熟悉。 思及此处，舒锦笑道：“我还有些事情，想必晏公子也不差这一点时间，失礼了。” 然后转身唤了令九进车厢。 跟着舒锦时间长了对于男女大防也看淡了些的令九毫不犹豫的跟了进去。 “喂！你!”明宣气恼道，但舒锦已经进去了，完全不搭理他，气的明宣不满的跺了跺脚，心里对于舒锦更加不满了。 竟然敢让他家的公子等候! 虽然公子他……但是舒锦又不知道! 真是好大的架子! 果然嚣张跋扈粗俗无礼目中无人肤浅至极! 车厢外明宣一脸气愤，还有些愤慨，但想到公子的话，还是勉强耐着性子等候。 而车厢里的两人谈话显然不想让明宣听到。 舒锦意识到这件事的不对，掀了连满字的宣纸换了一张空白的放在令九面前。 令九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舒锦是想让他写下来。 顾忌到明宣就在车门口，令九犹豫了一下，拿起笔。 ……握笔的姿势不太对。 但舒锦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她的视线落在宣纸上，看到令九的字迹蜿蜒扭曲，怪异无比。 才想到这个世界的文字普及率似乎有点偏低。 而且令九作为一个暗卫，显然是不会学习文字的，还是因为这些年在顾夫人手下要处理很多事，才慢慢学会认字写字。但也仅限于此了，要想写的多工整表达的多细致，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舒锦退而求其次，毕竟这件事也只要说明大概就好。 纸上字迹成型。 “他不是明显。” “很危险。” “有些……熟悉。” 花了些时间辨认，舒锦看着明显，决定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不是，很好，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很危险，这显然是武者的经验了。不过，有多危险？要知道，令九对于明宣都没有这么戒备。 最后一个让舒锦有点看不懂。 熟悉？ 和那个假明宣？ 那么，是在顾夫人那里见过，还是在她这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求一载安好 “明宣”的身份几乎可以确定是假的了。 但也引出了更大的疑问。 晏陌……知不知道？ 舒锦面对令九担忧的眼神凝神静思。 如果不知道，她去见了晏陌，岂不是就要穿帮了？ 但如果晏陌知道，又为什么要人冒充明宣来邀请她？ 舒锦走到窗边，掀开车帘，隐隐能看到后面一侧料峭的雪色。 一直以来，舒锦对于晏陌的事情虽然好奇，但也仅仅是好奇而已，只要不涉及自身，就绝不深究。 但这一次不同。 假明宣邀请她，去见晏陌。 她不是关云长，没有明知是鸿门宴也敢单刀赴会的豪情。 她的考虑之中必须要有风险与损失。 比如，晏陌会不会对她不利。 比如，会不会有人想借晏陌身份来对她不利。 舒锦想了想，最后觉得晏陌知道并指使的可能性大一些，毕竟若是有人想要冒充……怎么也不会装的这么不像。 和明宣完全是两个人，并且毫不掩饰。 这么说，晏陌也不打算掩盖假明宣之事。 舒锦眸色变幻莫测，心念百转千回。 然后……顿悟了。 她为什么一定要去见晏陌？ 有求于人也就罢了，可现在明明是晏陌有事找她不是吗？ 舒锦释然的笑了笑，转身出了车厢。 令九立刻跟上，袖中冷光隐隐。 假明宣双手环胸一脸不耐的站在外面，见舒锦出来了，才不情不愿的放下双臂，说道：“走吧。” 舒锦没有动。 令九也没有动。 假明宣不由皱起眉，看着舒锦，似乎想到什么，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反而平静下来，质问道：“舒小姐，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当然有。”舒锦慢悠悠的一笑，徐徐道出：“令公子也知道本小姐伤势还未好，不能劳累。不如，就让令公子过来吧。” 发觉假明宣又要争辩，舒锦抿起唇角端庄的微笑道：“令公子与本小姐相交莫逆，想必也不会在意世俗之见。” 出乎预料的，假明宣听了舒锦的话竟然没有再反驳，脸上是气愤和欣喜两种神色奇怪的交织。 半晌，才不满的哼了声，不屑的道：“我家公子怎么能屈尊来见你。” “既然如此，若令公子有事无法解决，想必我也无能为力。”舒锦作势要转身回去，“令公子尊贵人物，我也不敢前去打扰。此事，便作罢了。” 假明宣有些急了，气恼的又说了一句，“可是公子怎么能来见你!” 看舒锦完全没有回心转意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才鼓着嘴巴傲娇的道：“公子说……你若去，他保你一年之内，性命无忧。” 舒锦的步子顿住了。 她不惜危险也要努力练画好以之为筹码，所为的……不就是这个承诺吗？ 当然不是晏家的庇护，在舒家，若是有了晏家的庇护恐怕只会死的更早更惨。 但是晏陌一定有这个本事。 舒锦完全可以确定晏陌的地位之高，尤其是在她对于一些事情了解更深之后。 所以舒锦立刻就心动了，甚至没有仔细去想假明宣说的所说的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事本不关己 舒锦站在原地衡量利弊，假明宣见状露出得意的笑，他觉得公子果然英明神武，早就猜到只要他这样说了，舒小姐就不会再拒绝。 于是假明宣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嚣张，扬起下巴笑的得意洋洋道：“你答不答应？除了我家公子，还有谁会保住你？你不如好好考虑一下，我家公子可是很讲信用的哦！你要是答应的话，我们现在就过去。” 本来已经心动的舒锦听到假明宣的话，心中的急切反而淡了下去。 谁会保住她？ 能保住她的人多了！ 如果不是为了她以后的计划考虑，她倒像舒家也一样可保无虞，甚至更加安全。 所以，这一条件虽然丰厚，却并不是她一定需要的。 冷静下来的舒锦看着假明宣慢慢淡去了笑意，一双清澈漂亮的瞳眸趁着日光映出华彩，点点的自信渲染开来从容的气势，似笑非笑的道：“这么说，只要我去了，不管其他的事情如何你家公子都会保护我？” 一针见血。 假明宣怔愣一刹，对于公子的信任让他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那是当然，我家公子怎么可能食言而肥。” 说的斩钉截铁。 假明宣丝毫不怀疑自家公子的信用，但是，舒锦方才那一瞬间的气势，莫名的……让他想到了自家公子。 不一样的是人，一样的是尽在掌握的平稳从容。 就像是鸟中之王，傲慢的收起流光溢彩的羽翼。 一刹那，他几乎误以为是公子当面。 不过片刻假明宣就回过神，一边懊恼自己竟然拿舒锦和公子相比，实在是玷污了公子，一边不耐起来，催促道：“你究竟去不去？” 舒锦定定的看他一眼，笑了。 “不去。” “那就……嗯？”假明宣错愕的张着嘴，眼神有些懵懂。 你问也问了，心动也心动了……最后，竟然说不去了？ 假明宣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的不可置信，虽然什么不该说，没有直接把筹码都摆出来。 但是，对于情绪的掩饰显然还很不到位。 舒锦直截了当的给出理由：“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么丰厚的报酬一定很危险，我还不想死，懂？” ……假明宣不懂。 “怎么会危险呢？”假明宣眼神亮亮的看着舒锦，期待道，“那如果没有危险，那是不是就肯去了？” “那就更不能去了。”谈话到了现在，舒锦已经彻底放弃了这次看起来不错的交易。 晏陌不是傻子，给出这样的报酬必然有所图谋，现在没有危险，但说不定会被卷进什么危险的事情里。 和晏家扯上关系就已经很不利了，若是再卷进其他争斗，舒锦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嫌命长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圣母谁爱做谁做。 小命她只有一条，帮助别人是美德，但为了别人的事以身犯险就是犯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奈何不由人 假明宣感觉自己都快要上火了，若不是还顾及着公子的吩咐，只恨不得动手将人拉走。 但好在理智尚在，假明宣气鼓鼓的鼓着双颊思索，苦恼纠结了一会儿，终于壮士断腕般郑重道：“那，再加上路上的护持？” 假明宣年纪虽小，但有晏陌带在身边，看了不少事情，又有一段时日历练，立刻就想到了让舒锦难以拒绝的条件。 只不过，这样做虽说是举手之劳，但重要的是这件事背后透出的态度和一些……已经不仅仅是表面上的事情了。 说的容易，但其后的代价却更甚于一年的庇佑。 最终，假明宣权衡决断之下认为可以一试。 公子不在，假明宣完全可以代主应诺，这也是晏陌对他的磨练。 比起后面表态之类的麻烦，显然还是眼下的场面更为紧要。 作出了决定，假明宣不再犹豫，认真面向舒锦，“舒小姐若不信我的身份，可随我到车厢里一观，有公子亲手所书为证。此应之事，必无虚言。” 舒锦微微愕然。 毕竟不管怎么看，这路上的风险都远比以后在舒家保命容易，但对方却似乎很不甘愿。 稍稍一想，舒锦便已猜到恐怕和暗地里的势力有关，政治于她并不精通，索性也不在这一方面多做考虑。 虽然方才一时晃了眼，但舒锦毕竟冷静，顺着假明宣的话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证明身份，要一观晏陌手书。 却不是见人。 这也从侧面解答了舒锦的一个疑问：为什么相隔不远，晏陌却甘愿承诺许多要她过去，也不愿亲自来见。这已经超过了一般的自矜身份。 晏陌，此刻并不在此地。 念及此处，舒锦第一反应不是深想晏陌踪迹，而是退后一步，悄然向令九打了手势，令九会意，暗中运作，马车周围的护卫已经围拢而来，隐隐成了包围之势。 假明宣不知是没有注意到还是根本不在乎，他看着舒锦，静静的等着她的决定。 神情脸色都平静异常，已经不见了方才的纠结无奈。 明明看起来自己一方占尽了上风，但舒锦的视线触及异常平静的假明宣，便忽然生出一丝不安来。 假明宣也不催她，只平静的又道了一句：“早就知道瞒不过舒小姐法眼，舒小姐恐怕已经猜到了，我是明离。” 假明宣，明离。 舒锦的确记得在紫苑口中听过这个名字，更多的却是不清楚了。 而如今，对方只一人站在这里，便让她无从下手。 如果一开始不动手是因为不想太早和晏陌闹翻，那么现在……就是真的不敢。 她不敢。 若是一声令下，死去的绝对不会是明离! 在之前还不显，但合围之后，舒锦似乎能感觉到……明离身上，有什么变了! 截止到现在明离没有展现任何有关武学的事，但舒锦就是知道。 源于武者间高下立见的气息感应和某种奇妙的直觉。 所以，明明自己一方人已成合围之势，反而是她不敢轻举妄动! 明离静静的看着她，眼中是已经衡量过后做出了决定而无所顾忌的决然与笃定。 微风拂面，此地的气氛却重逾千钧。 舒锦抬手，挡住了令九忽然向前的一步，也拦下了明离忽然凝聚而即将爆发的气势。 “好。”舒锦笑了，“一年庇佑，路途护持，我答应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要事欲相商 明离显然松了口气，语气都轻快起来，笑道：“舒小姐请吧，我保证舒小姐不会有危险的。” 舒锦含笑颔首，示意令九跟着她前去。 同时，心里已是满满的警惕。 会不会有危险，是你一句话的事吗？ 晏陌不在这里，就算在也不能保证没有恶意，更遑论这个自称明离的家伙。 让舒锦不解的是，对方似乎很自然的认为这个名字说出后，可以打消舒锦的防备。甚至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觉得自己应该认为晏陌不会害她。 而且听明离方才的语气，竟像是见过原主的？ 这让舒锦感到心惊。 晏陌认识原主已经毋庸置疑，毕竟晏陌早早的就拆穿了她的身份。但舒锦一直以为，从舒晏两家的敌对立场来看，最多是见过几面，绝对不会深交。 现在看来……似乎不然。 可是，如果原主和晏陌真的关系不错，那又为什么一直不曾过问原主下落？舒锦不觉得晏陌的脑洞可以大到借尸还魂。 心下疑惑，面上却不露分毫，舒锦的速度并不快，步伐平稳气质端庄，一步步走来自有雍容的气势。 而明离也不催促，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包围他的护卫又转去包围晏陌的马车。 舒锦表面上淡定无比，心里已经慌乱起来。 满清十大酷刑一一掠过脑海，包括拷问原主下落和她的来历和目的等等各种惨无人道的场面轮番上演。 路再长，终究还是要走完的，尤其是令九被明离拦下的一瞬间，舒锦真是无比的后悔招惹上了晏陌。 抬头看着车门，舒锦回头向令九笑了笑，道：“且等一刻。” 说是一刻就是一刻，她不出来令九也会进去。 然后，舒锦以壮士断腕从容赴死的心情……上马车，入车厢。 纷乱的思绪被强行压下，慌乱的心情被冷静取代。 车厢前厅没有人。 不出所料，舒锦缓缓吐出半口气。 车帘是半掀着的，但笼了薄纱，车内景象大约看不分明。车窗不大，虽能容人，但想在短时间内钻出去完全不可能。 摆设华贵而简洁，和她上次见到的分毫无差。 青花瓷纹卷云瓶里的花寥寥几支，清华高致。鹤足鎏金掐枝三足香炉袅袅婷婷清冷檀香，是仅有的几个装饰之一。 嗯，这两件东西的大小重量顺手程度，很适合用来砸人…… 暗暗牢记摆设位置，舒锦稳步绕过屏风。 书桌后，白衣丽人端坐，却不是晏陌。 紫苑？ 舒锦注意到这里的车帘也是半卷笼纱的，在外面只要不靠近马车，就无法看清车内的人。 紫苑向舒锦微微一笑，朗声道：“舒小姐请。” 清润悠扬的声音，温柔低缓的语气，几乎让舒锦产生了晏陌当面的错觉。 舒锦配合着紫苑的话坐下来，笑道：“不知晏公子寻我来，所为何事？” 紫苑眼神亮了亮，又似乎带着某种探究，光明正大却并不令人反感，“自是要要事相商。” 语罢，紫苑抬指扣了扣桌面，钝钝的脆响在车厢内传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忌惮因何人 声音传开后，紫苑神色轻快几分，她坐的端正，脊背挺的笔直，倒是和晏陌一贯的坐姿非常相似。 “明离已经警戒四周了。”紫苑解释道，“这次劳烦舒小姐，实在抱歉。明离性子急躁，方才有所失礼，紫苑在此代他向舒小姐赔礼了。现在紫苑不好起身，舒小姐见谅。” 紫苑的态度非常诚恳，舒锦也自是不会难为，亦是浅笑以应：“怎么会，受人财帛与人方便，紫苑姑娘实在不必为此忧虑。” 同时，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到了地上。 舒锦对于晏陌，其实是非常忌惮的。 若非如此，以她的性子，也不会仅仅因为一些猜测就心中慌乱。 或许是因为晏陌身上有太多未知，或许是因为晏陌早早的就拆穿了她的身份，或许是因为晏陌的势力代表的漩涡，或许是因为……那融融暖色之中，晏陌含笑误导，寥寥几语便轻易的欲要断人性命。 现在回忆起来，记忆里那人依旧浅笑安然，雅致温柔的笑容，却藏着彻骨的寒凉。 由不得她不心生忌惮。 也正因为晏陌此人太多未知也太过凉薄，以致于舒锦从来不敢轻信。 她向来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晏陌的。 舒锦垂下长长的睫羽，遮去了眼底淡淡的的怀疑。 如果紫苑也在的话，为什么非要明离来寻她？明离假扮明宣她可以理解，但如果是紫苑去找，她一定不会因心中疑虑再三回绝。而且，男子来扮男子，岂不是更加相似？甚至明离还会易容…… 舒锦没有问，她知道紫苑不会告诉她。 不过仅仅是目前表露出的，便已经是很多信息了。同样的，也有很多疑问。 比如……他们想要误导的，究竟是什么人？比如晏陌所往何处。 不该知道的，舒锦一句的不会问。 说到底，也不过是暂时合作的关系罢了。 舒锦沉默，紫苑也不多言，恰逢铜炉水沸，便微微后倾，起身倒茶。 紫苑气质柔和，是非常女性化的一种娇柔，此刻烹茶调水，也一样娴熟高雅，宛如在调制一件艺术品。 白鹤沐浴，观音入宫，悬壶高冲，春风拂面…… 舒锦看着倒入自己杯中的茶水，水色剔透清碧，杯壁雪白莹然，壁垒分明。 再抬眼，是紫苑明显经过伪装又微微后仰的身形。 紫苑为自己也沏好了茶，撩衣落座，挽袖而请：“舒小姐，请用。” 舒锦客气回礼：“多谢晏公子。” 语毕，拂了杯盖俯首轻轻吹开茶沫，几片碧叶载沉载浮，颇为悠然。 真的要喝吗？暗算是不太可能了，但是……舒锦纠结的想，闻起来真的是很苦啊…… 车厢外的明离正在和令九大眼瞪小眼。 舒小姐今天这么好说话，一定是被他的舌灿莲花打动了!明离自得的想，明宣还总嫌弃他话痨，他明明是在为公子尽心尽力费尽口舌，怎么能说话痨呢…… 旁边，令九默默计算着时间，且等一刻听起来似乎是让等一会，但是令九清楚舒锦的意思……一刻之后，如果舒锦没有阻止，就入内，若有不对直接抢人! 在遥远的一州之另一人为了舒锦的安危，同样是心急如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山重更水复 五月芳菲尽，绵延翠碧开。 古道蜿蜒，杂草丛生，一匹白蹄黑身的骏马夭矫而过，身影矫健。 青色的布衣被鲜血浸染，渗开灰黑的的污迹。伤处不在要害，仅有几片袖口撕下来的布帛缠绕。 男子却顾不得这许多，暗色的面具紧紧贴合在脸上，露出的一双眼眸狭长冷厉，不见了往日的豁达之色。 他半俯着身子，拉紧了缰绳纵马飞奔在已经荒芜的古道上，唇角用力的抿起，显出了几分苍白。 快到了。 就快要赶上了。 很快，等我…… 翻山越岭，直线而去。 他没有时间探听消息，也无从探听，唯有祈祷要去救的人能撑到他赶去。 她的武艺很好，还有顾夫人帮忙……大抵，不会这么早…… 此刻他只恨自己外出游历，为何要行去西域之远，以致于他想要回来，竟要历经如此时日。 他走的是直线，一路行来又没有多做遮掩，要伏击非常方便。 又是途径一处森林，男子扬鞭勒马，骏马前蹄高高扬起。 与此同时，马蹄前方的尘土之中一条细绳蓦然绷起，藏在暗处的身影忽然而至，纷乱袭来，却不见惊起的飞鸟。 一直绑在身后的长形布条里雪亮剑光宛如游龙，男子破敌杀人身姿利落矫健。 既不去追杀逃走的人，也没有留活口追问真凶，更不去疑惑对方为何屡屡出手却都是弱者更不下杀手的明显拖延行为。 男子一骑绝尘，背后横尸数具。 一定，一定不要有事啊…… 不多时，方才逃走的人复又回来，装敛了死者，又草草打扫了战场便再度离去。 一个黑衣之人从远处快速赶来，黑色衣袍内银色软甲隐现。 他准确的找到了方才发生战斗的地方，半蹲下身细细查看一番，又转身离去。 ……丛生的杂草之中，似乎犹带几分血腥味。 …… 马车之内，舒锦和紫苑相对而坐。 对于紫苑亲手烹制的的香茗，舒锦很是细致的浅尝辄止，姿态端的优雅，心里却是万般无奈。 茶水什么的，她真是消受不起。 好在紫苑也很知事，寻了其他话题闲聊起来，舒锦笑着应和，一边计算时间。 只有一刻钟。 毕竟，她的到来只是证明一下晏陌的存在性，没必要逗留太久。 所以舒锦提出告辞，紫苑也未做阻拦，甚至没有起身，诚恳致歉道：“此刻不便，还请舒小姐见谅。” 若是晏陌绝对不会起身恭送送她离开，舒锦表示理解，含笑点头道：“晏公子客气了。” 紫苑微笑着目送舒锦转身离去。 车厢外，令九摸着暗器，心里开始倒数。然后忽然抬头，一张平板的脸上有释然的神色浮现。 舒锦掀起帘子跳下马车，向明离一笑，带着令九和数个护卫回了自己的马车。 既然有晏陌作保，那么她暂时也不用因为画工头疼了。 短短几步路很快就能走到，但舒锦已经走到马车门口，却忽然停了下来。她侧过脸看了眼令九。 令九疑惑，立刻警觉的扫视四周，却一无所获。舒锦收回目光，上了马车。 回到马车的舒锦很是愉悦，不仅是压力过后的轻松，还有一点点庆幸。 用难以控制的毛笔来画横平竖直数据精确的工具，简直就不是人干的活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珍珠不成链 太难了! 短时间内想要速成几乎不可能，舒锦一直为此头疼，好在这次解决了一些。 虽然晏陌的话不可尽信，但总不至于刚许了诺就反悔，即使到了舒家，短时间内他也是安全的，有充分的练习时间。 舒锦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一列出，和她有关的无关的都放在一起，试图寻找其中的联系。 晏陌之事，也提供了一些信息。 这一路有人对她下手，保护她的代价似乎更甚于在舒家的护持。 晏陌，或者说晏家在舒家有内应，而且地位不会低。 晏陌所往何处，需要如此细致的布局制造假象，甚至不惜提出一年之约和途中保护？ 紫苑换装，明离扮成明宣，大约也是为了迷惑暗中的人。 用心良苦啊。 那么……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晏陌究竟想要什么？ 至于晏陌和原主的纠葛……舒锦脑海中浮现出幽暗昏惑的水底，风华潋滟的一抹皎白衣角。 如果，如果真的是他…… 所有的信息纷乱无章，但舒锦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是自己所忽略的。 就像一颗颗散乱的珍珠，没有线索，就连不到一起。 顾府杀机，王党倒下，途中遇刺，神秘晏家，舒家无人，舒父无踪，舒弟未来，还有暗中窥伺晏陌的人。 凌乱的线索。 在这看似全无关联的事件之后，似乎有那么一只巨大的黑手，拨弄风云。 这样的感觉非常难受，就像在顾府时一样，明知有人心怀不轨暗中窥伺，却只能被动承受，全无头绪。 但是。 但是…… 但是，如果这些事情，可以连在一起呢？ 理论上来讲现在的她已经举世皆敌。 京城之中，恐怕没有人愿意看到一个完好无损的舒锦。 但是真正有能力向她动手，又有足够理由向她动手的，也不过那么几家而已。 本来就是利益受损而进行的反击，或许中间有所转换，但真正暗示、放任、乃至指使的，其实并不难猜。 但是那又如何？ 她现在，也不过是借着晏陌的势，才得以勉强自保。 虽有筹码，却无实力。若是拿出，就如小儿持金过闹市，群狼环伺。 到最后她连一副骨架都不会剩下。她从来，从来都不会，也不敢去揣测，人性可以黑暗到何种程度。 天下之大，总有一心为人的圣人，有坚守原则的志士，有善良的好人。 但是如果她看错了人呢？ 宦海浮沉，哪一个不是人精! 于她而言，拿出筹码就是以身家性命为赌注的一场豪赌。 与其说她不信人心，倒不如说她是不信自己的运气。 她的运气，不好。 以前是这样，以后没准也是。 而且她还眼瞎，眼瞎的还不轻。 这一点，舒锦已经身体力行的证明过了。 所以有了晏陌的承诺，舒锦甚至认真的考虑过就此罢手，等自己彻底从挡住的利益路上让开，就直接离开。 至于所谓筹码……封存一世倒也未尝不可。 但是，没过多久，舒锦的美好幻想就被彻底打碎，也更为明确的让她认识到了自身的处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何以藏明离 车队行驶在宽阔的官道上，因为雨雪而坑坑洼洼的路让从不晕车的舒锦深深的体会到了晕车的痛苦。 而且，山路虽难走，毕竟只有一小段，而这路见不平一声惨叫的官道舒锦已经走了好几天了。 深感无奈的舒锦对于马车几乎要产生心理阴影了，索性每到饭点停车都到外面去转几圈放松身心。 当然，她不会走远。 几天前还认真演出过，这两天舒锦发现紫苑已经不再伪装了，显然他们要做的已经做完了。 但明离却迟迟不肯恢复原来的模样。 直到今天中午舒锦出去看到了…… 粉嫩粉嫩的一张娃娃脸，浓密卷翘的睫毛，红润的嘴唇，配上无辜又认真的神色，笑起来萌萌哒~ 舒锦花了几秒钟确定了对方的身份，然后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难怪明离一直不肯换回来…… 明离板着娃娃脸脸装严肃的瞪着舒锦：“笑什么!不许笑!” “好，我不笑……哈哈哈哈!”舒锦试着调整了唇角的弧度，但是看到明离一张娃娃脸还要装老成的样子多年来的克制隐忍立刻破功。 明离气的瞪大了眼睛，却不知如何是好，哼哼两声简单粗暴的转开了话题：“公子说了……你这一路不会有事。” 舒锦等着下文。 明离扭捏了一下，咬着牙气愤道：“我跟着你，快要到雍州边界那里有个小城华阳，会有人保护你的。” 舒锦立刻抓住了重点：“不是你们的人？那是谁……家的？” “不是谁家的。”明离含糊其辞，“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舒锦挑眉淡淡的扫过明离复杂的神色，心里对于那个“保护者”升起一丝怀疑。 “总之，你会平安到家的。”明离匆匆说完，逃一般的离开。 而舒锦现在已经没有心思笑了。 令九道：“小姐，我怀疑明离和树林里那场刺杀的剑客有关。” 舒锦看着明离回到晏陌的马车旁，带着令九绕远了些。 “仔细说。” 令九沉吟两秒，道：“这几天我一直在观察他，但是也不能肯定。只是直觉……他给我的感觉，和那个剑客非常相似。不过，如果能看到他出手，就能确定他是不是了。” 舒锦眸光沉静晦暗，轻声道：“你可以……” 舒锦忽然一惊，声音戛然而止。 怔然片刻，才复又说道，却带了一丝丝压抑的低沉，“不，这一路上有刺杀时，你记得观察一下。” 令九领命：“是。” 令九跟着舒锦，继续绕着马车不远处散步，舒锦心里却已全然没有了散步的心思。 方才，她想要说什么？ 不是! 不该是这样! 听到令九说要看到明离出手，她不该想到让人扮演刺客来…… 舒锦眼神复杂。 刺杀，是要死人的。 她什么时候，也开始这样理所当然的用人命来当做踏脚石？ 祭神会的刺客被晏陌带走，但那不代表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审讯，刑求，还有…… 方才那一瞬间，她赫然是想要用人命来试探明离! 对于森林的刺杀，舒锦的反应的确很大。 她忘不了，齐宁就是死在那里。 所以她迫切的想要知道有关剑客的事。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不应该成为她漠视生命的理由! 舒锦一直沉默，没有了散心的心思，直接回了车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垂髫小儿事（一） 清儿虽然手上有伤，不能服侍舒锦，但是也在帮着厨娘做饭，偶尔递个东西顺便偷师一下厨艺。 厨娘看她认真，也就没有阻拦。 马车外的空地上炊烟袅袅。 马车内。 从舒锦方才离开了马车，佑佑就合上了《中庸》。 他跑到窗户旁边，抿着嘴向外看去。 此时，车厢内只有佑佑，其他人短时间内也不会进来。 佑佑慢慢咬住下唇，又看了看走远的舒锦，眼中浮现出一抹决然。 佑佑用力的端起早上就准备好了的一盆沉淀了薄薄一层泥土的水和沾着一些灰尘的手帕，摇摇晃晃走出小隔间。 小小的少年神色坚定，眼底是成年人也少有的复杂深沉。 木盆被放在桌子旁边，佑佑浸湿了手帕，用力的在水里搅拌几下，水色立刻变得浑浊了一些。 只是很少的一些泥，看起来并没有多脏。 佑佑拧紧了手帕，走近车厢的角落，半湿的手帕在桌面上胡乱擦了几下，就蹲下身来。 他记得，看到的就是这里…… 幼小的手掌贴合在木壁上，触摸、敲打。 没过多久，就发现了一个暗格，极小极小，就像是一条略宽的缝隙，只容得下几张薄纸。 手指艰难的探入，佑佑认真的摸索着，从里面取出……一张纸？ 佑佑疑惑的展开纸张，翻来覆去的看。 纸上雪白无字。 佑佑不死心的举起对着光细细观察，发现薄纸一角有一个极小的十字印记。 这张纸究竟是干什么的？ 佑佑茫然。 就是这张纸害得齐宁非要针对他姐姐？ 佑佑又摸了摸，确定缝隙里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姐姐藏着这个东西……为什么？ 明明是舒姐姐的车厢，但是舒姐姐却显然不知道这件事。 而齐宁，也是在这之后开始对姐姐有了敌意，而不仅仅是排斥。 佑佑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因为聪明，所以他可以很容易的猜到原因。 姐姐的隐瞒、齐宁的异常。 真相真的是再明白不过了。 佑佑抓着空白的纸眼神茫然。 抬眼，正看见湿润的，沾着灰尘的手帕，佑佑忽然就想起来齐宁。 洒扫这些事，本来应该是齐宁做的，佑佑见了好几次。 他没有见到齐宁身死那一幕，却见过她的尸身。 血色浸润未干，身体却已经失去了温度。 在那之后，佑佑发烧了好几天，舒锦后来听说了，还以为他是被吓到了，特意给他送了好多点心。 其实不是的。 死人而已，以前他们一家被仇家追杀时他早就见过了，如果仅仅是这样，怎么可能吓到他？ 但是，死去的人……偏偏是齐宁! 还是在那个时候…… 齐宁为舒锦挡刀而死，佑佑自认对齐宁的死没有责任。 他只是想赶走齐宁。 他发现了齐宁想要对姐姐不利。 他只是想要保护姐姐，这难道也有错吗？齐宁不是他害死的，就算没有他，齐宁为舒锦挡刀也一定会死的。 但是……偏偏是在那个时候。 舒锦被掠走后，令九和护卫都感到不适，清儿和佑佑也有轻微症状。 除了令九，其他的护卫都换了，明面上是因为护卫都受了伤不能再保护了。 但是佑佑知道，不管是令九还是舒锦，对护卫都是有所怀疑的。甚至对于清儿也有戒备。如果不是舒锦坚持，清儿也是要被换走的。 因为那些症状，正是齐宁误采会来的毒菇所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垂髫小儿事（二） 可是他真的只是想要赶走齐宁，没有想害死她，而且齐宁出去后郑伯失踪，齐宁的确是最有嫌疑的不是吗？ 佑佑无法说服自己不去回想。 下毒的不是护卫，不是清儿，更不是齐宁。 是佑佑。 他无法忘记。 他更想不到会有一场不期而至的刺杀，还害死了齐宁。 甚至是，姐姐发现护卫除了发烧症状，还有毒菇特有的红疹后，看向他的，复杂的眼神。 最后姐姐什么都没有说，她蹲下来抱住了他。 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所以……为了姐姐，即使会伤害到一些人，也无所谓了。 母亲不在了。 姐姐是唯一一个会对他好的人了。他不能失去姐姐。 佑佑复杂的眼神投向窗外，连绵的碧色之中已经不见了舒锦身影。 舒姐姐，他也是很喜欢的。 但是，如果…… 如果姐姐要对舒姐姐不利的话…… 迅速的叠好了纸塞回去将一切恢复原状，佑佑拿起手帕心不在焉的开始擦桌子。 如果姐姐要对舒锦不利，那么他就为姐姐帮忙掩护吧! 没有人可以伤害姐姐……舒锦也不行! 幼小的少年目光坚毅而冰冷。 脑海中浮现的，是往日母亲尚在人世之时，一家人颠沛流离却承载着温馨的日子。 他们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很久，路上母亲教他们辨识各种野菜毒草。 每一次都逃的匆忙而狼狈，他无法去上其他同龄孩子可以上的蒙童班，也不敢和别人走的太近。 他们一直在逃，在躲。 母亲说的父亲被山贼杀死，根本就是假的。 他们一次次搬家，但有时还是会被一些人找到，母亲会想方设法的躲避，或者用毒草杀死，伪装成意外。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很高兴。 姐姐总是很疼爱他，陪他玩，给他穿衣，做短工回来总不会忘了带给他零食玩具和珍贵的，吃饭时会把汤里的几粒米偷偷拨给他，他被别的孩子辱骂甚至殴打的时候，也是姐姐保护他。 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但是母亲不喜欢，她自己也在为人洗衣，却对姐姐出去做工颇有微词，认为失了身份。 母亲给他开小灶做好吃的，买新衣裳，姐姐的衣服却总是缝缝补补又缝缝补补，在一旁做着家务，羡慕的看着他，拒绝他偷偷留下的零食。 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所以…… 佑佑脸上浮现出一抹暖暖的笑意，现在的他，终于可以保护姐姐了。 为了姐姐，即使伤害一些人，也无所谓了。 他拿起手帕，开始认真的擦拭桌子。 一寸之地都细致无比，非常干净，连花瓶都拿起来擦了擦下面的桌面。 车厢里光线忽然一明一暗，佑佑抬头就看到舒锦惊讶的看着他。 “舒姐姐。”佑佑腼腆的笑了一下，又有些羞涩的低下头说道：“我想着……姐姐现在受伤，就先帮着舒姐姐擦一下。昨天我看到舒姐姐去倒水，想着不太方便……” 虽然心情不好，但是舒锦还是感到心里一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是否舒家人 饭菜烧水都是护卫做的，她拿一下也没有什么，倒是没想到会被佑佑记住。 舒锦知道佑佑聪明又敏感，担心拒绝了会让他担心，也就没有阻止。忍不住又去逗弄，笑问道：“你帮我擦桌子，我可是还要给你工资的。” 佑佑板着粉嫩的小脸认真的摇头，道：“舒姐姐让我在这里住下，是为我好。我来打扫，也是为舒姐姐好，所以不要报酬。” “那好吧。”舒锦轻笑出声，一个小孩子算的也是分明。 在这个世界男女大防虽然不如她知道的古代，但也是有约束力的，她让清儿和她一起住没什么，让佑佑和她就容易被人说闲话了。 但是在她眼里佑佑就是一个小孩子，又怜惜他刚过母丧，不忍心让他们姐弟在分开，就暂时让他和清儿一起住。 后来因为舒家的打算，也就不再顾惜名声，暂住就变成了常住。 虽然自己只是一时好心，不求回报，但是心意被人珍视还是会让人心情愉悦，连方才的沉重的心情都放松多了。 佑佑仰着小脸光明正大的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笑起来便也跟着笑起来，认真道：“舒姐姐现在，高兴了吗？” 舒锦一愣，复又浅笑着抚上佑佑的头顶：“只是一些小事……现在，我很高兴。” 舒锦望着佑佑，清澈柔暖的目光安静的落下，莫名的就让人心里也跟着柔软起来。 或许是舒锦的目光太过坦荡太过柔和，佑佑抿着嘴不自在的转过头，避开了舒锦的视线。 舒锦虽察觉有异，但也只当他小孩子害羞了，遂不在逗弄，温和的道：“那你就帮我继续擦吧，擦干净有好吃的奖励哦。” 佑佑低着头，语气欢快的道：“好!” 舒锦回了自己的“房间”，四面春夏秋冬禽鸟绘纹屏风的图案栩栩如生。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达到这个境界。 舒锦整了整衣服，平心静气，继续练习绘画。 横平竖直。 舒锦没有傻到直接绘最终构架，只是拿一些房屋结构练手，但还是不愿让人发觉。 哪怕是她多想也好，被人窥知内心所想，总是不那么令人愉悦的。 没过多久，令九在外大声通报了舒锦紫苑到来，让舒锦有些惊讶。 她刚见过明离，却没有说起什么。 紫苑进来后，看到在认真擦桌子的佑佑，不免讶然，向佑佑一笑，紫苑又掀开一道纹花鸟的绣帘，盈盈一福身。 “舒小姐。”紫苑礼貌的微笑道，“我来是向您告辞，今天下午我们就要离开了。” 语罢，又微微低头笑容满是无奈，态度也似乎亲近了一些，“本来是想让明离来告别的，没想到他给忘了。我们离开后，明离会护送您到华阳，然后会有人保护您的。” 舒锦了然的点头，忽然问道：“你说的人，是不是舒家的？” 顾忌到晏家的秘密，舒锦没有再问什么人，只问了是不是舒家。晏陌没必要骗她，那么她对舒家也不必再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是，总要验证一下。 毕竟，晏陌是晏家人。 紫苑依然是不急不缓气质娴雅，闻言想了想，道：“以前是，现在就不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明离忽以敌（一） 秀丽的碧色绵延万里，就连一开始赞叹惊异的舒锦都感到了厌倦。 好在旅途中还有别的消遣。 “令九，令九你听见没？听见就帮我拿一下剑谢谢了。” “令九？” “舒小姐!刺客又来了!令九被抓走了!” “你闭嘴!”令九忍无可忍，抓起一柄长剑向着明离掷去。 明离笑嘻嘻的接过，还不忘调笑，“一说你失踪就出来了，是不是怕我伤心啊？” 令九冷着脸闭目运气。 明离看着令九慢慢的笑起来，低声冷笑道：“什么小姐……呵!” 令九蓦然睁眼，怒道：“竖子安敢辱我小姐!” 明离正欲反驳，忽的想起什么，不由冷笑了声不再多言。 舒锦气定神闲的听着。 明离和令九刚吵起来时她还担心过会不会演变成械斗，后来这样的场景每天都要发生几次，也就习惯了。问了令九，得到明离打不过他的答案舒锦就放心了，嘱咐了令九打起来要记得点到即止，就作壁上观。 不过……打不过令九，也就是说明离不是那个黑衣剑客？ 想了想，舒锦觉得还是不要急着下结论，他们还没有打过，仅凭气息感应未必就可靠。 只是……明离似乎对她有怨气啊，前几天还不见这样无礼，只是和令九调笑，后来的话却明显有了锋芒。 大概是叛逆期吧…… 百思不得其解的舒锦只好以此为结论。 过不了几天就要分道扬镳的人，舒锦实在没有兴致同他计较。 说她圣母也好包子也罢，舒锦的作风一向是无视路人。 只要没有真正涉及到舒锦在意的事，她一向是不在意的。或许她的冷静也是基于此，因为不在意，所以不会关心则乱。 所以倒了此界，反而屡屡失了分寸。 舒锦计划着再努力一把，试图在抵达舒家之前画出能看的图。 而紫苑，也在计划着向明离解释一下明宣的事，免得他总去找舒锦的麻烦，扰的舒锦烦心。 而且舒锦还明离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是的，对紫苑来说，后一项才是重点。 密林，纤弱的女子高距枝头，秀眉微蹙。 明离神色激动语气欢快简直恨不得敲锣打鼓的问道：“紫苑，你怎么来了？” “你又去惹舒小姐了？”紫苑看明离一脸不服，不悦的道，“公子做事自有其章法，岂是你可以……” 明离站在树下木着脸生无可恋打断道：“我恭聆圣训还不行吗？” 紫苑无奈，旋身跃下，深深吐出一口气认真解释：“就算明宣受伤是那人所为……也和舒小姐没有关系。而且，公子的命令是保护，你看看你这一天天都在干什么？该练的武功都耽误了，就为了去找舒小姐的麻烦？” “我哪有？”明离叫屈道，“她不是很安全吗？而且我只是想和令九切磋一下，他不愿意我才迫不得已……” 明离的狡辩没有说完，紫苑冷冷的眼神就让他说不下去了。明离低下头，倔强的一语不发。 紫苑对于明离的倔强也是深感无奈，长大了真是不如小时候的乖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明离忽以敌（二） “舒小姐聪敏，你这样恐怕她会猜到什么。”紫苑索性不再教育，直接拿出杀手锏，“若是因此坏了公子的大计，你有何颜面回去见公子？” 明离苦恼的皱眉，犹带着几分不甘之色，却不再反驳，郁郁的应了声：“哦。” 紫苑见状便也不再多劝，她知道明离心里有分寸，只是被明宣的事情刺激到了，就温声安慰：“明宣伤的其实不重，只是为了让他们……” 意有所指的顿了一顿，紫苑说道：“我现在就要回去了，你记得不要再和舒小姐较劲，公子说了会保她平安。” 明离眼神闪了闪，露出雀跃的神色。忽然又想起一事，“紫苑，你忙着赶来不歇息一下吗，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而且你说的话，不担心舒锦……舒小姐会发现？” “因为我本来就没有想要瞒着舒小姐。”紫苑轻声道，“她听或未听，都于事无碍。” 明离点点头，看着紫色轻纱勾勒的淡色身影悄然隐没在葱茏的绿意里。 留下极淡极淡的一句话。 “公子嘱咐的……切记切记!” 明离摸了摸腰间长长的剑，忽然挥剑出鞘，雪亮剑光宛如游龙，似是三江倒卷骄狂恣肆，又如山林草木淡泊藏锋。 明离看向舒锦马车的方向，莫名的一笑。 公子的嘱咐，他怎么会忘？ …… 令九盘膝坐在车前闭目养神，脑海中浮现出明离的剑。 纤长灵巧，锐气逼人。 不是同一把剑，但剑乃身外之物，如果不顾及熟练程度，当真是随手可以更换。 以他的经验来看，这把剑很难承载那样山岳般的厚重。 较之那人，灵动有余，而厚重不足。 但是剑未出鞘，又未见其出手，是以令九不能确定。 这几日，竟连一个刺客也无…… 令九作暗卫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如此迫切的希望刺客出现。 身形不同，佩剑不同，修为不同。剑的形貌对于剑法也有选择性，就像三米长一米宽的巨剑无法舞出小巧轻盈的灵敏。所以很可能剑法也不同。 但是，或许是武者的直觉，令九面对黑衣剑客的感觉和面对明离非常相似。 剑客让他感觉面对一座大山，却又有着草木的平淡的花鸟的灵敏，起承转合如羚羊挂角几乎无懈可击。 而明离的气息显然要弱一些，如果不是舒锦告诉他晏陌就让明离来保护她，他也许不会有如此强烈怀疑。 令九凝神静思，平心静气，气沉丹田，然后…… 鸟鸣声起! 令九蓦然睁眼，犀利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林子里。 人入林惊鸟。 来者就在林子里。 令九没有上前，他举手示意护卫围拢，缓缓站起身立在车前。 沉默的矗立。 他记得，明离就是去了那个方向。 片刻惊鸟飞散，一切恢复寂静，令九没有出声，而是转身抬指扣上马车木壁，轻扣三声。 舒锦极轻的声音传来：“进来。” 令九入内，神色郑重。 舒锦立刻就意识到了有事情发生，听令九说起惊鸟之事，忽然想起明离这几天的异常。 清亮的凤眸微微眯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凌万顷茫然 时至五月，风中已然带了淡淡的的暑气。 舒锦摇着途中城镇上买来的团扇，已经没有了出去散步的兴致。 一路上，出乎预料的平静。 所以，晏陌才会这么确定一个明离就能护她周全？ 所以，晏陌其实是知道动手的人身份吧。 一点也不难想到，有能力有胆量有动机的不过寥寥几家，晏家大族，查出一些信息并不奇怪。不如说，不知道才是奇事。 舒锦透过车窗看到不远处明离背着长剑跟在一侧，心里已经有所猜测。 明离不再针对令九，却依然招猫递狗将护卫招惹一遍，当然只是言辞上的嬉笑玩闹，而且明显有了分寸。 这让舒锦想到了令九所说的……林中之人。 紫苑？还是明宣？或者其他的晏陌的人。 舒锦早在晏陌车马刚离开后就遣人探查四周，确定只有明离一人跟随。 到那个时候，舒锦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一路会安全无虞。 可惜了。 舒锦慢慢垂下眼帘。 明离之事……且看着吧。 未必就要人命去试探。 连着近半月的安然无事，让舒锦对于自己的判断非常确信。 但这一次，舒锦失算了。 明离保护舒锦到华阳便会有人接手保护工作，而到华阳的路上隔着一条宓江。 而房车显然无法渡江。 舒锦为自己以后的舟车劳顿默哀一秒，想到过了江很快就可以到华阳，进入雍州地界，也就释然了。 这趟旅途，已经快要结束了。 虽然到了雍州依然要走几天才能到京城，但是以舒家之势，到雍州基本上就安全了。 毕竟天高皇帝远，远在他州有人刺杀，舒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心照不宣的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但是舒锦还活着，并且踏入了雍州，再要出手就是在挑衅舒家了。 世家尊严不容轻辱。 甚至是，到了华阳就可以彻底和危险说再见了。 在舒家家门口对付舒家的嫡女，连皇家都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打舒家的脸。 舒锦心情非常轻松。 江面横阔，水流湍急，浪花撞上岸边的礁石，碎裂成千百个雪堆，和暗色的礁石形成极其强烈的对比。 附近的渔家小船载不下这么多人，护卫打了舒家名号租用了十几艘，又请了有经验的船夫。当然，所给的报酬也是非常丰厚的。 越是世家大族之人，便越是重视名声，断然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做出有辱家风的事情。 江边风大，清儿为舒锦披上了一件厚裳。 舒锦侧目，没有直接感谢而是温声抚慰道：“清儿，你的手刚好，平日里要注意一些。” 清儿为舒锦抚平衣衫的褶皱，闻言淡淡一笑。 “奴婢谢小姐体恤。” 舒锦无言的点点头，忽然就觉得，她终究是在努力适应了。 极目远眺，白露横江，水光接天，只待轴轳皆毕，一去欲凌万顷茫然。。 舒锦最后和自己做了不少日子的房车告别，和令九上了同一艘船。 一艘船上只能承载两个人，清儿和佑佑同乘，护卫也是两人一艘，而明离毫不客气的自己霸占了一艘。 明离对于这次几乎是毫无准备的渡江，一点也不担心呢。 看着明离看来，舒锦向他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江面起杀机（一） 天高云阔，江涛拍岸。 江上风势较大，不足一刻钟就可以到对岸去。 舒锦乘着晃晃悠悠的渔家小船，身边是肃立的令九，船前面是魁梧黧黑的渔夫在用力的划船。 因为水势较急，到对岸的落脚点必然偏出去许多，不过正好华阳镇向流向这一面去，所以偏出许多倒是可以免去一部分路程。 舒锦盘膝坐下，潮湿的甲板上铺着厚厚的软垫，随着小船的摇晃微微起伏。 令九依然是板着脸阴郁冷漠的样子。 忽的，眼神一凛。 令九直直的注视着旁边承载了两个护卫和一个船夫的小船，高大健壮的护卫和船夫都撑着木桨，速度很快，船身在江水中起伏。 但是吸引令九的，不是这个。 两个护卫身材高大，船夫也并不瘦弱，小船吃水很深，已经没过了船身的一半。 而自己乘的船…… 令九指间捏了几枚暗器，幽幽的冷光泛着寒意，本就阴沉寡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船夫虽健硕，但令九较之护卫矮小瘦弱，舒锦不过是一个女孩子也不会有多少重量。 但是，船的吃水线已经也没过了一半，甚至比两个护卫的船还要更重一些。 令九看向水面，幽碧激浊看不清颜色，四下分明了无人迹。 令九忽然道：“明离，你一人一船倒是逍遥。” 明离乘着船回望，讶然又不屑的回答：“当然了，倒是你，不好好护着你家小姐，倒是管起了我的事。” 明离语带讽意，令九却依然是冷漠的样子。 “程一，去明离的船上。” 被叫做程一的人一脸惊讶，但没有多说什么，在船上做了个起势就要跳过去。 “令九!”明离有些恼了，他可从来都不曾这么被人欺辱，还不还手的时候! 正待发作，明离看着令九忽然愣了一下，脸色一僵，不在多言。 程一有些武艺打底，有惊无险的跳了过去。 舒锦注视着程一的身影，目光从令九苍白的脸色转到明离僵硬的表情上，，心里忽然升起一丝不安。 令九的武功不高却能做完管事一直跟随，除了忠诚，还有就是因为他丰富的经验。 对敌应变、料敌机先、辨路避祸，令九经验的重要性更甚于武力。 令九从来没有主动去招惹过明离，舒锦也不觉得他是在蓄意报复。此刻能让令九色变的，只有一个可能。 而明离的反应也验证了舒锦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已经经历过这样的到，舒锦虽然凝重却没有多少紧张，她知道令九忽然让程一跳船必然是已经有了腹案，便静心等候。 令九低头，声音压的极轻：“请小姐到程一的船上去了，动作要快。” 舒锦点头，按住船沿撑起身子，暗运内力纵跃而起。 程一船上还有一人，忽见舒锦跳来吓的不轻，立刻让出来一片地方让舒锦落脚。 因为船一直在运动，舒锦下落时踩到了船沿差点落水，好在被船上的人拉了上去。 而原来的船上令九抓起还在茫然的渔夫扔向另一艘船上的护卫。 护卫接住渔夫，立刻警惕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江面起杀机（二） 在舒锦跃出渔夫被抛走的一瞬间。 令九手握长刀运气重重踩下! 虽然去势沉重力道刚猛，但江面自有卸力之法，这一脚下去，至多只能让小船晃一晃而已。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令九一脚跺下船底应声而碎，却不是从令九脚下的地方碎裂，而是略远的一处木板崩碎开来。令九踩着布满裂纹的船板一步迈出，竖刀高举重重刺下! 嘶——咔嚓。 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船板不堪重负，终于断裂成一片片碎木漂浮在船身内。 令九借机跃起踩着船沿，手中的刀离水之时带起一片淡薄的红。 那红色在汹涌的江水中迅速变淡、消失。 木质的船身没有了船底的支撑，所带来的浮力迅速减弱，勉强撑起了令九，看起来就像是站在江面上。 舒锦立足刚稳，就看到最后一抹薄红消逝在江水中，她看向明离，却见他的脸色异常难看，一张娃娃脸上的神情凝重到近乎肃穆。 放眼望去，四下无人，宓江江面烟波浩渺，宽阔辽远。 没有人浮出水面，哪怕只是一片衣角。 如果不是方才真真切切的看到了血迹，舒锦几乎要以为发生了灵异事件。 人最多能闭气四分钟超过这个限度就会有生命危险。 那么……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在这样澎湃的江水中潜过如此之远的距离，甚至被伤后还能保持体力离开，不换一口气？ 答案是不可能。人不可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在湍急的江流中潜游需要更多的氧气来维持体力，不管内力厉害到何等程度，也不可能脱离氧气存在。 方才，会不会是江里的什么鱼类在下面被令九察觉到了，误以为是敌人？ 舒锦刚要开口询问，又沉默下来。 以令九的经验，根本不需要她来班门弄斧。 果然，令九垂目注视了一会儿被困在船壁里载沉载浮的碎木板，俯下身子拿起了一块。 “怎么样了？”舒锦看到令九木着脸没有一点表情，忍不住问到。 令九将手中的木板翻了过来，朝着舒锦的一面上，一道边缘平整异常的划痕分分明明。 只有如刀斧之类的锐器才能造成这样的划痕。 舒锦瞳孔微缩，再度扫视周围，确定没有人露出水面。 可是，这怎么可能？ “小姐不必太过忧心。”令九解释道，“虽然对方手段奇诡，但是只要我们上岸就没事了。” 舒锦闻言点点头，她其实没有多害怕，更多的是惊讶好奇和不解，不过她也没有解释的意思，问道：“还有多久上岸？” “半刻钟。”令九道。 那就快到了。 舒锦远远的望着只露出一线阴影的岸边，又随口说道：“竟然有人可以潜水这么久，是不是内功还可以用来呼吸？” 本来只是随口而言，没想到令九给出了答案。 “小姐说的若是这个，倒也不必担忧。用茅管或者苇草茎，都可以潜到水下很久。” 舒锦：“……” 她还以为是水鬼。 舒锦无语。 她只顾着去想内力能不能做到，却忘了还有很多种方式可以做到这一点。 令九果然经验丰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江岸有少年 令九随手丢下了碎裂的木板，眼底蒙着一层淡淡的阴霾。 他没有说的是，他一直都在注意水面。绝对不会忽视任何可能隐藏的危险，对他来说这是最基本的要求。所以他令九非常确定，他视线所及的水面上绝对没有出现过苇管之类的东西。 …… 江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雪沫之中，忽然映起了一丝淡淡的红。 深暗的阴影迅速的接近岸边，麦色的手臂用力的攀上了一块突出的礁石。 青筋浮凸，肌肉暴起。 黝黑凌乱的短发从水中冒出来，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脸庞高鼻凹目充满异域风情。 少年的左肩向着胸口被划开了长长的一道伤痕，鲜血边缘被水泡的发白，丝丝缕缕的血色从伤口处渗出来，又被浪花抹去。他全然不顾，只努力仰着脸，近乎贪婪的呼吸着江边潮湿的空气。 片刻，似乎是攒够了气力，少年举起一把匕首插入岩缝，一点点艰难的挪向岸上。 阳光下少年健康的麦色肌肤泛着微红，他脱力的仰面躺在江岸沙滩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知道自己再不管伤口很快就会死去，但是他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了。 几只乌鸦落在不远处的树梢。 乌鸦……看来他真的活不久了，很快就要去见阿妈了。 少年侧过脸，努力从视线里斑驳的色块间留恋的辨认着世界的色彩。 呼吸不再贪婪而急促，取代的是极其不详的低弱。 真冷啊。 晴朗的阳光下失血的少年慢慢闭上眼。 乌鸦被惊飞，发出嘶哑的叫声。 少年艰难的转过头，迎着刺眼的阳光，眯着眼模糊的看到一个修长的人影。 是谁？ 少年恍惚的想到。 “你是什么人？”那人问到。 少年听不太清男子说的话，也没有力气去回答，被乌鸦叫声惊的清醒了一点的意识又渐渐模糊起来。他静静的躺在地上，看着眼前修长的身影，逆着光他看不清来人容貌，薄薄的一层金光镀着暖色的轮廓。 这是……天神吗？ 男子的视线落在少年手中的匕首上。 锋利，却没有任何标志性的纹样。 相较而言少年的手和脸更有辨识度，那显然是经年累月被江风吹蚀的粗糙脸庞和握木桨船舵才会有的老茧。 “算了……”他自语到，“想来你也不知道。” 男子随意的一扬手还剑入鞘精准而潇洒，随即撩衣而坐。 视线从少年的匕首转移到江面上。 “看来就是这里了。” 男子点点头，转眼就看到少年依然在看着自己，眼眸黝黑黯淡，忽的便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他想了想，又远远的望了眼江面，抽剑划过从自己青衣下摆取下一片布条，又往少年身上洒了些伤药，将布条斜斜绑在伤口中央。 “虽然你不是那些人，但毕竟也是做了……这些东西，就权作你帮我辨明位置的谢礼吧。能不能活过来，就看你自己了。” 男子出了剑将少年手中的匕首挑进江里，再度远眺，江水滔滔杳无人迹。 他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 再等一刻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江岸起杀机（三） 令九和舒锦交流了意见，给了船夫们一些钱财买下了船，然后腾出来两艘让船夫回去。 因为有足够报酬，前行又显然会有危险，船夫没有推辞，架着小船向来时的方向驶去。 走的非常干脆，甚至是迫不及待。 看来船夫没有问题，那么这几艘船大概也就没有猫腻了。 舒锦略微放下了心，虽然渡江之前令九和护卫就兢兢业业的检查过一边，确定没有明显破损或松动漏水的情况。 那么，现在还要不要继续渡江？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绝不会放他们上岸再来一场君子之战。在水里，不管是令九还是明离，再多的护卫都无法发挥战力。 明离神色变幻的垂目不语，令九肃立守在一侧等候舒锦的决定。 舒锦看向岸边，隐隐约约的一道暗色如墨痕蜿蜒写意，却藏着莫测的杀机。 但现在回去，难道就就安全了吗？ 舒锦毫不犹豫的做出决定：“继续渡江，速度慢一些。” 令九眼中浮现欣慰之色。 护卫如舒锦所言，将速度放慢了一些，但是这样一来到达对岸的地点就会比原定的地点向下游的方向更远一些。 舒锦对此并无异议，若是这样能避开敌人也是好的，毕竟江岸这么长的距离，对方不可能将每一寸都守好。 哪怕这次不能登岸，也要见识一下对方的手段，才能想出破敌之策。现在回去固然安全无虞，但她总不能一直躲在外面。 何况回去也未必就安全。 慢一些，实在事不可违再走不迟。 江风飒飒。 岸边的景象也愈发清晰。 令九半眯着眼远远望去，不确定的道：“好像有人守着……” 很快答案就出来了。 的确有人守着，一行人骑着马顺着江流的方向追逐着船队，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停下!”舒锦喝到，谨慎的打量着。 距离尚远，衣着装饰和手中物件都看不分明。 对方没有动手，却也不肯离去，船队顺着江水向下游流去，骑马的人们也随之奔走。 而且…… “他们的人变多了!”明离冷冷的说道。 舒锦忽然看向他，问道：“是原来的人吗？” 明离惊异的回过头，沉默了一下道：“我不知道。” 片刻，又语气极重的强调道：“公子说要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 那就是倾向于不是原来的刺客势力了。舒锦点点头一语不发，心里思索着破局之策。 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但是她又不想让人去试探敌人的手段。 敌人手里拿的很可能是弓弩之类，射程杀伤力暂且不明。她们不靠近，敌人也不出手，局面暂时和平。 “小姐，如果直接突围……”令九忍不住提醒道。关心下属是好事，但太过心软就是大忌了。 所谓慈不掌兵。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让一两个护卫架船前去试探敌人的武器，然后据此进行针对性的部署。 虽然会有死伤，但这也是在所难免的，而且这已经是最少死伤的办法了。 越是在意就越是放不来手脚，不愿看到死伤的优柔寡断只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令九沉默的守在一侧，斟酌着怎样劝解舒锦。即使会有所冒犯，眼下也顾不得了。 而舒锦的目光从敌人身上扫过，忽然笑了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草船不借箭（一） “令九。”舒锦忽然道，“我们先回去吧。” 她望着对岸沉默奔走手持利器的一队人马，心里渐渐有想法浮现。 令九愕然。 他想过舒锦会犹疑，也想过她会选择所有人一起上，甚至是继续往下游驶去，毕竟对方不可能一直跟着。 甚至先回去容后再议令九也想过，但他唯独没有想到的，是舒锦如此轻易而决然的说要离开。 她虽然没有做更多的考虑，却也没有纠结不安无奈犹疑，更不是放弃。 令九迟疑道：“小姐，回去也未必安全。” 倒不如行险一搏。 舒锦微微一笑。 “我知道啊。”舒锦轻快道：“早一天晚一天又没有什么分别，回去多做一些准备也好。” 令九不解，在他眼里舒锦一直都是很有决断的，只是太过心软。 但这件事却又不像仅仅是舒锦说的那样多做准备。刀剑枪弩，他们也有，虽然不多，但是这些武器被朝廷管控，回去再怎么准备也不会找来多少，还要冒未知的危险。 舒锦又道：“回去。” 声音轻快而决然。 船队开始掉头，令九默然不再阻拦，对岸的人马远远的望着。 江浪相击，碧波万顷。 舒锦安然而笑。 令九顾忌的那些，她怎么会想不到？ 只不过……她想要的，可不仅仅是渡河啊。 想起有关朝廷对弓弩的管控，舒锦眸色微微一沉，片刻又如常。 大量弓弩。 江岸之上光明正大的截杀。 已近华阳而丝毫不加收敛的恶意。 已经不需要更多的试探了，舒锦若再猜不出动手的人是哪一方势力，她就真的可以去死一死了。 人欲杀我，我便杀人。 仅此而已。 纤长白皙的手指缓缓收拢，即使握成了拳头也依然显得柔弱白净。 似乎柔弱又无害。 …… 因为顺流而下了长长的一段距离，所以舒锦再次到达原来的河岸地点已经不是原来的小渔村了。好在临江而渔的人家很多，走出一段距离就能看到又是几个小渔村。 舒锦令护卫去买来木船和稻草绳索等大量所需之物，然后安心歇息补眠。 第二天，就是一场忙碌。 归家的急迫、截杀的危局，暗伏的黑手……仿佛一切凶险都不存在了。 直到第二天，令九才确定舒锦真的不是在玩闹，而是另有筹谋。同时，他也隐隐觉得……现在的舒锦，又有一些不同了。 就像第一场刺杀之后令九见到舒锦，心惊于她身上沉静内敛的锐气。 而这一次似乎非常平淡，平淡的几乎是要无视了这一次截杀一般。 或许是因为距离相差太远，也或许是对方根本就没有在这一面布局，令九所担忧的危险没有出现。 但是那全副武装的人马依然给了舒锦一行人沉甸甸的压力，明离一直在屋中不见人影，房间上方不时又信鸟飞过。 才过正午，日光微斜。 舒锦拖着一物含笑而出。 令九立刻想要过来，步伐却顿了一顿，然后继续走来。 真的，有什么不一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草船不借箭（二） 舒锦看到了令九的复杂，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早在第一次遭遇袭杀之时，一切就已经不同了。 虽然现在看来那场刺杀简直孱弱的想一个玩笑，但当时她所遭遇的危机，却半分不逊于现在。 死去的人，亦是真真切切的。 如果说有什么变化，也不过是……更自然了吧。 就像她知道令九对明离的怀疑后第一时间反应到以人命试探，再简单方便不过。 就像她在江面上也想过派人以命为引。 这些东西，她不是不知道。 她只是想换一种更为平和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 如果己方一定要死伤，那么对方也应当死伤更多才是。 如果自己一定要被针对，那么针对自己的人也应当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做出决定之时，舒锦其实没有太多复杂的想法。令九所考虑的不安不忍忐忑犹疑，通通都没有。 她只是意识到一个事实，然后做出了一个决定，仅此而已。 她想不通为什么皇家会如此无所顾忌的打上舒家的脸面，但是皇族众人众多，不可能人人一条心，其间利益纠葛更不会比世家之间少。 但是想不通的也不需要多想，她只要知道出手的不是皇帝就可以了。 如果一定要有人死，那就让敌人去死吧。 所以舒锦回来了。 但是当她再临江面之时，必将携着滔天凶焰。彼之时，便是强敌授首。 本以为可以安然，却突遭惊变，舒锦心里又何尝没有火气。 只不过她素来冷静，没有发作。 然后她就意识到了要有人死，所以决定送人去死，从想到到决定也不过一息功夫。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仅仅因为一个菱由的命运便斟酌再三犹疑不忍，在刺客面前狼狈求生恐惧不堪的自己了。如果真的要问什么时候开始不同，大抵……是从她睁开眼，看到一室古香古色之时吧。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么她要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增加自己的筹码，获得更多的取胜几率。 因为她不仅仅想要上岸。 她要做的，是将她看到的人都留在这里。即使不能全灭也要那人心痛一把。 兔子急了还要咬人，何况是人。对她伸爪子，怎么能轻易放过？ 打蛇不死，必受其害。 她可以善良，却不能拿自己人的性命来善良，更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来善良。 舒锦将手中的罐子放在地上。 她只是一个文科生，不知道火药的最佳配比，也不会制作干冰，但是其他的东西倒也尚可一用，加上这些也足够了。 舒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向着令九露出沉静的笑容。 “让大家都去休息，明日凌晨前去。” 沉默了一下，又说道：“清儿和佑佑跟在后面，离得远一些。” 令九应是，目光扫过地上的罐子。 他知道罐子里装着什么，而且还不仅是这里面的一点。 舒锦又吩咐了一些事，令九眼眸微亮，认真倾听。 当夜月朗星稀，光华黯淡。 舒锦仰面微微一叹。 可惜了，到底不是诸葛孔明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好在月色也不甚明朗，聊胜于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草船不借箭（三） “都准备好了？” “是，已经找好了人，大概两个时辰内就可以做好。” “嗯。” …… “清儿。” “清儿愿为小姐分忧。” “不必担心，不会有危险。” “是，清儿晓得。” …… “他们已经做好了？检查试用过吗？” “是，已经试过了。” …… “要的东西买来了？” “是，舒家的名号很少有人敢无视。” …… “令九，你也不必再劝。” “是……小姐。” ……夜晚的宓江，波光粼粼。 细细碎碎的月光散落在江面上，宛如无数银光跳跃优游。 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船队里少女纤细的身形稳稳的战立。 速度并不快，护卫警戒着四周。 黑暗里，舒锦倾听着水流声，它轻快的涌过，却带不走无尽的月华。忽然想到，弦月高悬，它就这样孤单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注视着人间安乐疾苦，它可会感到一丝悲凉？ 舒锦不得而知，阴影里一双沉静漆黑眼眸泛着月华一般清冷淡漠的光，心头思虑百转千回，握着刀的手却始终平静而稳定。 江面上水声沥沥不断，月光下少女沉默肃立，身体紧绷。 一段月光倾泻而下，自眉角掠过，映亮了眼底明明灭灭的的复杂光芒。 她身边，一道瘦弱却笔直的身影沉默的守护着。身边小舟环绕，护卫林立。 少女的眼神更加晦暗了。 ……上一次敌人出现的非常及时，且人数一直在增多，显然有人放哨。而这一次本就往下游去了不少，又再渡河而去，不知道还会不会被发现。 不见则罢，见了……就是一场血染长空。 江水流过，一点点带走了舒锦身上的温度，舒锦微微挪了挪身子，靠近热源。 岸上，马蹄声起，凌乱却又自成章法。 阴影里舒锦清丽的脸庞泛起一丝冷笑。 少女沐浴着月光，似是高深莫测，身侧影影绰绰，远远望去护卫林立如白日。 人马奔走，横截直取，半分不把这数十个武艺不错的护卫放在眼里。 船队里忽然有一艘小舟，载着一人向岸边驶去，船上之人半倾着身，像是在划桨，木板拍击水面的声音清脆而空洞，在江面上回荡。 岸上有一人举起手，做了一个手势。 趁着月光，舒锦半眯起眸子仔细辨认着那人的身份特征。 破空之声飒沓而来，席卷着凌厉的风劲，直取船上之人。 数支箭羽逼近，足有一半的箭射到船上，更有几支没入船上之人。 黯淡的月色里那人身影倒在了船上。 岸上的人露出冷笑。 而木桨击水的依然清晰，且越行越近。 没有了划水之人的小船以越来越慢的速度向前冲去。 岸上的人又放了一轮箭。 这些舒锦全然不在意，她的目光落在对方的弩箭上，射出数量、准确率、装箭时间、射程……这都是她要观察的目标。 船队似乎试探出了射程，护送着少女前进了一些，几艘船前去横开挡在少女面前。 月光下少女面色苍白而冷漠。 舒锦握紧了手中的刀。 刀柄沉重而冰冷。 舒锦的心情亦是沉冷如此，杀人的决心却异常坚定。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她想要活下去。 所以，挡我生路之人，就请你们……去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草船不借箭（四） 船桨拍打声越来越慢，所有的弩箭都指向了这艘已无人划桨却依然在前进的小渔船。 近了，更近了。 少女身边有数人远远的拉开了弓，箭头上跳跃的火光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惊的对岸之人连连后退。 果然……训练有素。 可惜了。 舒锦的脸庞藏在黑暗中隐匿在莫测的黑暗中，百般玲珑心思都无人发觉。 细小的火光落入船舱，飘飘摇摇的小舟上蓦然亮起灼灼的绯色，如地狱修罗的触角在一点点舔舐着狰狞的夜色，浓浓的绿色烟雾从小舟上扩散出来。 鬼貘冷冷的笑了一声，示意众人后退。 难怪看着船身轻浮不着力，原来根本不是有人在，而是盛了火油。 稻草人的身躯在火中灰飞烟灭，一些破碎的灰烬被火势扬起有落下，隔着一道火光舒锦脸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江边风大，诡异的绿色烟雾很快被吹开，靠近的几个人仅仅是有了些微不适，也很快就恢复了。 船队不再前行，顺着夜幕里更为和缓的水流渐渐远去，鬼貘带人跟上，似乎没有多少杀机，却非常坚定的据守。 马蹄声随着船队离开，燃料很快燃尽，火势渐渐转小，直至消失。 方才还空无一人船舱里，一个纤细的身影自灰烬之中缓缓坐起。 水流顺着她的衣衫落下发出细微的声音，而人影已经蓦然绷起踩上船沿纵跃而去。 树林中窸窣之声忽然响起的同时就向后拉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纤细的人影已经来临，幽寒的刃光惊破了林中寂静的夜色。 ……地上，一人黑衣持剑瞳孔缩紧，大张着嘴似是想要叫喊，却永远都不可能了。 一道血色截断了他的喉管，利落而致命。 ……鬼貘跟着船队，看着对方又放出了一艘船，船上似是有人划桨，站立的姿态。 他看了一下，下令放箭。 夜色朦胧月光晦暗，加之距离较远，是不是真人根本看不分明。不过这并不是问题，直接射箭就是了。 但不知为何，鬼貘隐隐约约感到有一些不对劲。他不是初出茅庐的人，对于各种战斗状况都了解一些，但是这次似乎有什么不一样。 这一片江水岸满是於沙，鬼貘并不担心有人游过来，但是还是有一丝寒意隐约蔓上心头。 因为这些东西完全没有用，对方不可能不知道。即使是因为侥幸，方才的一幕应该也看到了。的确令船无桨自行很是惊人，但这些奇技淫巧不足以令人突破他们的防线。 即使那位舒小姐不知道，她手下的人也该提醒才是。 或许是小孩子意气？ 听说舒家五小姐最是娇纵不过。 远远望去，纤细的少女似是将一件披风披在了身上。 看到插满了箭的小船靠近，鬼貘再度带人后退。 数支火箭飞来，这一次不是毒雾，而是爆炸。 火光仅仅波及了不过一丈，一道绚丽的亮色直上云霄，在夜空中炸裂出绚烂的华彩。 ……烟花？ 摇曳的火光照映着鬼貘木着的脸，他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气不过被堵截所以故意戏弄自己。 继续往后。 熊熊烈火之中爆竹声中一岁除…… 鬼貘已经彻底放弃揣度舒锦的想法，只跟着船队严防死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草船不借箭（五） 林木森森，横柯上蔽，阴暗不明。 修长的男子身影半倚在树梢，黯淡的月华流泻又被枝叶格开，投下一团落寞的墨绿阴影。阴翳之间长长的剑鞘被黑布包裹，横在眼前。 树下一团形状怪异的凸起，隐约的血腥味弥漫在几乎凝滞的空气中。 江风飒飒，却吹不去此地的肃杀。 他仰望天空华彩飞绽，神色沉吟。 看情况应该是来了，但是为什么要放烟花呢？难道是已经过来了，所以庆祝一下？ 他纵身轻盈矫健的落地，身影瞬间隐没在暗夜之间。 …… 鬼貘慢慢握紧了剑柄，周围的死士似乎也感到了他的凝重，纵马向着江面又去了一步。 江岸上靠近江水的地方都是淤泥，略远一些才是可以纵马的沙地。这无疑为登岸增加了难度，但是也无形的限制了鬼貘的探查范围。 他看着第四艘小舟，眼神阴冷无比。 又是一轮箭羽落下，即使有九成把握是稻草人，但该放的箭还是要放，以防万一。 死士纷纷拉弓起弩，鬼貘却皱起了眉。 不对。 这不对。 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鬼貘盯着远处轻飘飘的靠近的小舟，脑海中浮现出前几艘小舟的样子。 一样的站立的人影，一样的清脆空洞的拍水声，一样的飘飘悠悠的姿态…… 不对! 鬼貘蓦然绷紧了身子。 这艘船，似乎太轻了一些。 不，不是它太轻了，而是前几艘船太重了! 很小的小渔船，载重量就那么多，上面有没有人或重物，有经验的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而这样的经验，鬼貘有。 再加上船里的火，所以他一点都没有怀疑前几艘船有什么不对，靠近时他曾观察过，吃水线很浅，绝对不可能容得下一个人，哪怕是纤弱的女子或是幼小的孩童。 至多装了一些火油和燃料而已。 然而现在想来，它们似乎都太稳了。 虽然轻飘飘颤悠悠，却始终没有太大的摇晃幅度，即使是一轮又一轮的箭矢射去也只是轻轻的晃一晃，而不像眼前这一艘船的剧烈。 船里……有问题! 一念至此，鬼貘勒马斥道：“你们跟我来，其他人继续跟着!” 语罢，带着两人向原路返回。 远远的，船队里的少女似乎是因为风冷，微微颤了一下。 很快就找到了一艘泊在江边的船。 鬼貘翻身下马，大步而去，翻手便是长剑出鞘用力向下刺去。 剑尖穿过船里浮着黑色灰烬的水面，毫无阻滞的插入淤泥。 黯淡的月色下似乎能看到船身另一半的船底。 被烧的焦黑的木壁被碰到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似乎在嘲笑。 鬼貘的脸色阴沉的几乎可以滴下水来。他有经验，以致于出了这么大的疏漏。 什么烟花爆竹毒烟诡雾，连那些大火都不过是障眼法。 对方真正的目的，正是藏在船里的人。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虽然暂时还不清楚吃水线和无人自行的疑问，但是已经有人登岸这一点已经不用再确认了。 刚拔出剑，便又徒然惊起。 另外两人也纷纷翻身避开不知何处而来的暗器，马匹却没有人的机敏，暗器入肉的疼痛让它们立刻暴躁起来，扬蹄长嘶四下争动奔走。 此刻林深风静，寂静安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草船不借箭（六） 鬼貘弃了马匹，纵身跃出几步向着丛林直线奔去，两个死士亦然跟随。 平坦的沙滩和丛林还有一段距离，鬼貘一时不能到达，数枚暗器如暴雨疾风急骤如注，上下左右封锁了每一寸可以躲避的空间，细密的刃尖泛着幽寒的光泽，在月光下显得诡秘而森冷。 鬼貘振气成罡，只用剑鞘挡开了较大的暗器，细小的毒针被罡气挡下，纷纷而落。 但另两个死士却没有这样的实力，挡开了一部分，更多的没入皮肉，麻木的感觉自伤口处蔓延开来。 鬼貘带着两个人冲入了丛林，不出预料的，没有看到伏击的人。 暗处的人早已离开，鬼貘长眉一挑，忽然一步踏下跃上了树梢。 而树下，几只已经停止爬动的蚂蚁静静的躺在地上。 有风吹过，枝丫之间异声频起，混合着汹涌的江水声诡谲之余又透出一种别样的静谧。 鬼貘侧耳细听，只有风声水声此起彼伏，间或是身后两人极轻的呼吸声。 他没有动，他知道对方在等两个死士毒发。 鬼貘依旧倾听。 不多时，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连着又是一声。 重重的砸在地上，动静并不小。 然而依然没有丝毫异样，从林中喧闹而寂静。 鬼貘心里一沉。 他知道，对方恐怕不好对付。 死士还没有死，甚至还没有虚弱到站不住的地步，只要有人出现，就会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将人带入地狱。对方显然也猜到了这一点，所以不肯轻易动手。 更令鬼貘心惊的是，他留在丛林里守着的人也都不见了。 那些人虽然是一个个分开的，但是距离都不远，彼此遥相照应，又是在杂木甚多的丛林，几乎不可能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杀死其中一人。 然而这两声响起，却没有一个人过来查看。 舒锦又这样的力量？ 还是说……是舒家？ 鬼貘目光沉沉的看着远处，两个死士的呼吸声已经彻底不见。 远处有烟花绽放，爆竹声起。 鬼貘徒然冷了面色，远远的跃到远处树下向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只见眼前一道剑光乍起惊破了暗色，与此同时耳中也捕捉到了身后细微的风声。 他冷冷语道：“来了？” 无人应答，鬼貘拧身一挡一避，剑身剑鞘的摩擦声和饱含森然的话语一同响起：“那就不要走了。” 语气平静，话却说的很绝。 只这一霎功夫，鬼貘便已然判断出了动手之人的实力。 虽然还有人窥伺，但暗器力道不足破开防御，不足为虑。 于是杀机立现，凌厉如狂! 虽然有明离帮衬，但舒锦还是感到压力徒然倍增。 她空有一身浑厚内力，却不知招式如何，虽然这些日子已经跟着令九学了不少，但对上鬼貘这样的强者还是太过吃力。 何况鬼貘的实力并不在她之下。 令九没有第一时间动手，他的长处是伏击暗杀，暗器剧毒，而不是正面硬刚。 而且只要他还没有动手，鬼貘就不敢全神贯注的对付舒锦和明离，起到了牵制作用。 但即使如此，舒锦和明离还是渐渐落在了下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草船不借箭（七） “来!”鬼貘挥剑重重格开明离的攻击，仰天长啸清越。 声音冲出丛林回荡在空旷的天际，舒锦和明离都不约而同的退了一步，形成了对峙之势。 鬼貘想要招来留着对付船队的人。 舒锦早已换过衣服，不再是在水中浸透了的衣衫，而是利落的黑色短装，宽敞的黑袍裹在外面遮住了已经初显标致的身段。 但这也只能勉强迷惑一下，即使暗夜看不分明，鬼貘也很快就发觉了舒锦是女儿身。而舒锦一行人里，有如此武功的女子，除了舒锦不作他想。 鬼貘留人是为了防止舒锦上岸，此刻确定了舒锦在此，那么剩下的人都不重要了。 倏忽间鬼貘又是稍一旋身避开忽然而至的暗器，舒锦她们不动手鬼貘便也不动，等到他的属下来了舒锦的情况只会更加艰难。 无法避战，舒锦和明离再度围上，这一次已经不是杀伤，而是牵制为主。 鬼貘默默地鄙视了一把果然是世家娇养出的姑娘，看着厉害，打起来也不过如此。 这里唯一能让他忌讳的，就是那个不知名的人。 不是用暗器的人，他还没有这个实力。 林中的死士似乎是人间蒸发了，而这些人间蒸发的人，不可能真的就人间蒸发了。 鬼貘怀疑这里还有第三方势力，否则舒锦绝不至于狼狈至此。 只一分心的功夫，舒锦扬刀明离挥剑，封死了一前一后，鬼貘惊而起不由露了破绽，欲回身时却听得疾风骤至。 极黯极淡的薄影乍起划破空气，就像是一条窥伺已久的毒蛇，悄无声息又凌厉无比，出手便是杀招。 鬼貘微微翘起嘴角。 一把匕首几乎是紧贴着鬼貘脖颈划过，鬼貘翻转了手剑尖向后划去，令九见状知晓此乃陷阱，却不躲不避，匕首以更为迅疾的速度向着鬼貘脖颈再度抹去。 于是剑起人惊风动，顷刻之间两人便已分开。 一击之下，竟是两人都受了伤。 令九伤的更重一些，但是他的匕首上抹了毒药，即使用内力逼出也必然会花费一些精力，而在这打斗之中一刹晃神便足堪致命。 令九一晃身隐没在了林中，快速给自己简单的洒了些药。 鬼貘已经中了毒，虽然内力强大大部分的毒都可以逼出，但这也意味着鬼貘短时间内被牵制了战力。 舒锦松了口气，在袖子上擦了擦掌心的汗，又握紧了刀柄。正要和明离趁他病要他命，却听见低低的笑声。 低沉、森冷、压抑。 鬼貘本来已经拄在了地上的剑，再度平平横起。 皇家暗卫有一项毒练，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但只要活过了毒练，那么世间绝大部分的毒都可横行无忌。 很不巧，他就是其中之一。 鬼貘已经听到了不远处的金戈交击，他的剑指向了舒锦。 “今天，谁也别想走。” 攻如火，厉如狂! 此刻鬼貘已全无顾忌，他自信即使第三方的人出手也挽救不了舒锦的败局。 明离挥剑迎上，却被轻易挡开……原来，之前让他们都无可奈何的实力，也还是鬼貘藏拙! 鬼貘噙着冷笑借着树木挡开暗器，一剑剑直取舒锦，于是局势立刻便如大厦将倾! 舒锦战斗经验不足的弱点在这一刻显露的彻彻底底。 她被一招假动作骗过，挥起的刀已经来不及格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鬼貘的剑向着她颈侧袭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草船不借箭（八） 舒锦只能竭力侧转过身子，避开了要害和右肩。现在她的左臂还不能用力过重，根本无法支持用剑，所以右手就绝不能伤。 已经做好了硬接下一剑的准备。 林中疏影横斜，天际薄云纤翳，一抹薄薄的月光倾泻而下，冷清少女持刀而立，勾勒出侧颜优美的剪影。 眉勾新柳，眸剪秋水，沉静疏冷神色。 许是月色太过晦暗，又像是草木生辉映入眼帘，那一双清亮的瞳眸中，竟绽开了一抹碧色的光华。 恍然看去，就像是…… 鬼貘徒然一惊，手中的剑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偏了一寸，堪堪擦过舒锦的衣襟，只划破了外裳。 他退了一步，心底复杂难言。 太像了。 实在是太像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以为是那人当面。 可是怎么会这么相似呢？ 可是她们当然会这么相似。 从容貌到性格，甚至是那样沉静淡漠的气质。 唯一的区别…… 鬼貘瞥了一眼匆忙挡住了他的明离和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令九，神色定了定。 无论如何，舒锦一定要死。 唯有如此才可以保住她。 鬼貘不再多想，连一丝犹疑的时间都没有，振气使剑杀意滔天。 舒锦摸了摸衣襟上浅浅的一道口子，确定不是连着肩骨都一起斩开，庆幸之余，也免疑惑。 她虽自信这张脸容貌不错，却也没有自恋到可以让人一见钟情的地步。 而死士又怎么会为了皮相就放过？方才分明手下留情，现在却又是满目杀机。 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舒锦握了刀就上去助阵。 金戈之声早已停歇，但不知何故，这里打斗的声音没有引来任何一方人马，也就无从判断是谁的人获胜。 舒锦压下心里担忧沉重的情绪，招式较之方才已是初露峥嵘，流畅利落，学习速度之快让鬼貘都不由心惊。 应该说，不愧是她的……吗？ 鬼貘看准令九早已有伤，逼缠着他无从脱身，似是想要一一击破。 明离频频后看去，神色已经有了几分焦急。 虽然鬼貘手下留情过一次，但是舒锦不会天真到以为鬼貘就不会伤害她了，身法轻盈招式刁钻，鬼貘一时根本伤她不得。 局面就这样诡异的僵持下来。 林风寂寂，方才还隐隐传来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难道是两败俱亡？舒锦不禁担心起来。 虽然早就知道战斗一定会有伤亡，但毕竟是生死之事，总会让人心里异常沉重。 咔嚓。 枯枝被踩断，发出的声音清脆而干燥。 来人气息分明，似乎完全没有要隐藏自己行迹的意思。 鬼貘和舒锦都留了神，但谁都没有转过头，唯有招式放缓了几分。 是谁？ 紧张的心情持续了将近一刻钟。 那人既不离开，也不插手战斗，只在一旁看着，却保持了一个非常微妙的距离。 远的让人无法在这杂木横生的丛林中看清他的身形，却又近的随时都可以出手，让舒锦和鬼貘都谨慎了一下，此前将近白热化的打斗已经变成了有攻有守，彼此消耗都不大，就像是在默契的配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草船不借箭（九） 谁都不想成了相争的鹬蚌，却让渔人得利。 暗处的人不走，这里就打不下去。 鬼貘忌惮他的实力，而且林中的死士消失已经明确的表明了来者不会站在他这一边。舒锦则是顾忌到自己现在举世皆敌……虽然已近雍州，但说不定哪个敌对家族会手贱一下，这里不还在打着。 于是令九很快就寻了机会隐入林中，剩下的三人也是越打越慢。 鬼貘心急如焚，面上却依然冷漠，悄然瞥了一眼传出呼吸声的地方，默默的估量了一下，便是向着那个方向一步迈出，长剑欲举! 这一下不仅是舒锦，连暗处的呼吸声都滞了一下。 然而异变突起，幽寒的剑身在昏暗的林中游过，留下一道闪电般的疾影，竟是徒然折转袭向舒锦! 舒锦横刀挡住，被逼的后退了数步，明离迅速反应过来从后面攻向鬼貘，却发觉一身罡气又厉烈几分，短时间内根本无从致命。 鬼貘拼着负伤和面对着一个未知强者的实力压力悍然出手，于是正面被针对的舒锦立刻险象环生。 暗处的人动了动。 速度，力量，技巧，心性，内力，经验。 任何一样，都不是现在的舒锦可以相比的。 现在鬼貘强行用罡气作盾无视了明离，手中的剑直取死穴。 舒锦虽然凭着刚刚战斗得来的经验勉强支持一刻，但是她的蓄力使力技巧显然不能和其他几人相比，此刻已经没有多少力量，出刀的手臂都似是软了下来。 从战斗到现在，舒锦的力气迅速的消耗又补充，肌肉中大量沉淀的乳酸来不及被分解，让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逆着千斤之重，只是凭着内力在勉强撑着，破绽百出左支右绌。 明离的剑和令九的暗器都在鬼貘身上造成了不少伤口，却因为被避开了要害和一身罡气作挡，都没有太大影响。 舒锦压下心里的紧张，瞥一眼不远处默默思量着一下祸水东引的可能性。 她已经撑不了太久了，但几招之内就将鬼貘引过去还有些不现实，那人也未必愿意让她借力，或者未必就能伤的了此人。 鬼貘之强舒锦已经有了切身体会，她会这么考虑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鬼貘对暗处的人明显的忌惮。 时间已经不多了，不妨一试，即使负伤也好过命陨于此! 舒锦做下决定，便借着鬼貘剑刃划过的空隙偏了脚步，心底已经有了大致计划。 锋利的剑刃划破衣衫伤及血肉，带起一阵微凉然后是尖锐的疼痛。 要快……舒锦紧紧抿着嘴角，放弃了格挡内力全部用在了身法上。明离和令九看出她的意图，便全力配合。 然而她的计划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 不远处微弱的呼吸声悄然消失，再出现时已近至耳畔。 一道黑影横来，强势而平直的插入战斗。 不是剑身。 包裹着层层黑布的剑柄，细直而恢宏。 宛如万钧雷霆! 几乎就在那人动手的一瞬间，已经打算冲出来再搞一次偷袭的令九惊的暗器都甩歪了方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草船不借箭（十） 剑势滔滔，明明只是一把并不宽大的剑，甚至还没有退去剑鞘，这一刻却显现出了巍峨的气势。 它平直而稳定的横在舒锦和鬼貘之间，隔着两尺远带起的风依然微微扬起了舒锦的长发。 那人藏在黑青铜面具下的脸向着鬼貘微微一笑。 令九停住了动作，注视着他的目光诧异而冷厉。他不认识此人，却认出了那一瞬间爆发的气势。 方才明离动手时，令九虽一直警惕鬼貘，但也不忘观察了一下明离。明离的剑招偏于轻盈灵巧，绵里藏针以柔克刚，更多的是柔，对敌主要是近乎料敌机先的敏锐与克制。所以令九确定，明离和曾有一面之缘的黑衣剑客不是一个人。 而那个黑衣剑客出手时，就是如此的巍峨浩瀚。更确切的说，是如乘天地之正以御万物，巍峨如山，灵动如水，起势从容而挥洒自如，千变万化以无招胜有招。 那样似曾相识的气势，就像是，面前的这个人。 但是令九也非常确定此人不是那个黑衣剑客，根本不需要更多的试探怀疑。 不要问他为什么，身高都不一样…… 舒锦无声的吐出一口气，手中的刀顺着未尽的力道滑至眼前。 鬼貘淡淡的看向忽然插手的人。 青衫铜面，束发修身。 那人也看着他，未被面具遮住的嘴角露出一丝令鬼貘极不舒服的笑意。 鬼貘方才动手就是在赌此人不会动手，但是很显然，他猜错了。 眼下属下没有来，恐怕也和他脱不了关系。鬼貘确信舒锦的那些护卫最多给自己属下添一些麻烦，或者拖一会。但是要灭杀，那人数至少还要增加两倍，还是不计代价的情况下。 现在此人站在舒锦一方，再想杀死舒锦几乎不可能了。 鬼貘冷漠的问道：“阁下可是想好了要插手此事？现在退去，我可以当做没有看到。” 青衫铜面之人轻松的笑道：“谢谢美意，可惜我意已决。不如你退去，我当做没有看见如何？” “阁下可是想好了？要杀她的人不少，阁下切莫枉费了心思，反招来了祸患。”鬼貘的语气已经带了一丝威胁之意。 青衫铜面人慢慢敛了笑意，平静道：“我也劝你一句，不要白费了力气，反招了祸患。” 舒锦沉默的看着，目光从鬼貘身上又转向那一袭青衫，看着他修长的身躯稳稳的站在前方，莫名的有一丝……安全感？ 舒锦皱了皱眉。 他给舒锦的感觉似乎并不想和鬼貘打起来，但要保护她的态度却非常坚决。甚至是对于令九口中判了她死刑一般的意思，感到不悦。 和原主有没有关系？ 已经几乎可以确定没有了生母危险，但是应付有可能相熟之人依然让舒锦很是头疼。 实在是此人表现的太过异常，由不得她不多想。 她性子偏冷淡，素来不喜和人打交道，尤其是陌生人，和对方搭腔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种酷刑，尴尬癌都要犯了。 但是此刻她还是由衷的希望此人是闲的无聊拔刀相助的陌生人，那怕别有用心都好。 如果原主认识，而她连名字都叫不出来，那岂不是要露陷……话说半年不见想不起名字也是正常的吧？ 是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青衫铜面人 鬼貘皱眉打量着他，冷哼一声问道：“不知阁下名号？” “在下何欢。”何欢语气淡漠，“不是你想的人，倒是让你失望了。” 闻言鬼貘身上忽然有杀机暴涨，却也只有一瞬间，他退了几步拉开了安全距离，转身向着江岸奔去。那些属下如何，他总要确定一下。 何欢平静的注视着鬼貘离去的背影，被青铜面具遮去大半的脸上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之色。 他转过身，温和的道：“舒锦，你先去包扎一下。” 所以已经亲近到直呼其名了吗？ 舒锦略微有些尴尬的笑道：“谢谢你，没想到你也在啊。” 何欢微微挑起长眉，带着疑色的目光从舒锦脸上掠过，“你……认识我？” 舒锦：“……” 呵呵，果然是她自作多情又想太多了。脑补是病，得治。 好在何欢也没有在这个明显有问题的事情上多做追究，看出舒锦的窘迫便贴心的转了话题，提示道，“你的伤。” 舒锦礼貌的一笑，接过令九递来的伤药直接洒在了划破衣衫露出的血痕上。这里都是男子，她总要避讳一些。 同时，也不由得疑惑何欢的目的。 认识她而她不认识的…… 好像还和方才想要杀她的死士有点什么不得不说的事。 又不想和那个人打起来。 舒锦瞥了一眼何欢脸上在昏暗中显得有些神秘而狰狞的青铜面具，将伤药还给令九。 何欢一直漫不经心的看着，未曾出鞘的黑布长剑负在背后，懒洋洋的笑，“因为小时候不懂事，遇了一场大火……就把脸烧毁了。” 舒锦一怔，然后道：“抱歉。” 她好像提起了别人的伤心事。 或许是因为暂时不知道和何欢有什么纠葛，又是站在她的一边，所以面对何欢时舒锦不自觉的放松了些。至少不像是对着晏陌恨不得把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拆开了思索一遍，生怕被坑，忙的连尴尬都分不出心思了。 何欢对此显然不在意，甚至是带着几分轻松与庆幸，“若不是毁了脸，我也未必可以如此自在。” 舒锦没有再说什么，她很像去看看护卫怎么样了，却不放心带着何欢，但是刚过了河就拆桥什么的……以她的性子还做不出来。 索性也不再找借口，客气的笑道：“何公子今日之恩，来日若有所难处，舒锦绝不推辞。我要先离开了，不知现在何公子待往何处？” 何欢沉默了一下，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那些护卫没什么事。”他说完就继续沉默。 …… 岸上已无人迹。 江风飒飒，寒意逼人，船上的少女拢了拢衣服，垂下的眼帘遮去了几分笑意。 虽然一直距离甚远，但清儿还是忍不住担心，此刻见没了人盯梢，便问一旁的护卫：“现在无人，我们不过去吗？” 护卫远远的又看了看空旷的江岸，摇头到：“小姐的意思是让我们离远一些，看见有人过来就逃，没人追也不要过去，等待消息。” 清儿点点头，侧过脸，对上旁边船舷上探出的一双亮晶晶的盛满笑意的眼睛，也跟着笑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是问筹谋 “明离呢？”舒锦回顾四周，没有发现明离。她知道方才她和何欢说话时明离离开，却没想到这么久明离还没有回来。明离只是来保护她，不受她指派，自然没有义务去哪里都向她报备的，她当时也就没有注意。 但是…… 舒锦忽然想起了紫苑的话。 那时候她问紫苑是不是舒家人，紫苑回答：是，也不是。 现在明离不归，是否意味着她口中所说之人就是何欢？ 舒锦再次确认明离不在附近，然后问道：“我要走了，何公子一起吗？” 何欢诧异的看着她。 ……难道她又想多了？略尴尬啊。 但何欢很快就点头道：“好。” 态度相当坚定。 舒锦垂了眼帘，漆黑的眼眸似有寒意沉浮，又归于沉寂。她向令九一笑，顺势将一个袋子扔给了令九，，“走吧!” 她大步向前，身后的令九仿若无意的隔开了她和何欢。 “那是什么？”何欢没有在意令九的动作，注意到袋子还在动，不由多问了一句。 舒锦瞥了眼身后令九手中还在动的袋子，答到：“毒蝎子。” 她本来打算打不过就扔到鬼貘身上，却一直没有找到动手的机会。 何欢僵了一瞬。 他见过有人对敌扔暗器毒药刀剑弩箭的，却从来没有想过还可以扔蝎子…… 所以，或许舒锦不需要他动手也可以坑死鬼貘吧？ 何欢笑的有点无奈又骄傲。 何欢说的没错，护卫没有什么大碍。 当然，在面对精锐的敌人时，所谓的没有大碍也不过相对而言。护卫或多或少的都受了伤，甚至有两个站立不起虚弱的躺在原地。 好在都没有生命危险，已经包扎好了。 舒锦忽然转过身，深深的鞠躬：“舒锦在此，谢过何公子。” 何欢的神情有些异样，尤其是听到了这一句何公子，牙疼一样抽了抽脸颊，半晌才模糊的应了一声。 清儿和几个守船的护卫远远的看到令九，才划船上岸。 是时，天色欲曙，东隅之地隐约可见一道昏红。 令人烧了船只，舒锦便趁着日出到了距离不远的华阳。 明离终于还是没有出现。 告诉几个伤重的护卫不好起行可以领了赏钱暂时留在华阳养伤，便让其他的人先在华阳县城的客栈补觉。 而舒锦几度翻转，难以入眠。 内力一遍遍翻涌流淌运转周天，心底却满是懊恼。 她自作聪明，却差点害了自己，也连累了一行人。 她低估了鬼貘的实力。若不是何欢救场，此刻不管是她还是令九，甚至明离和护卫都要变成刀下亡魂。 船乃是无底之船，只有几片木板权作支撑，船内自然就有一层水，再于水上浇下火油，火油自然会浮于水上。火燃之后遍布船舱，又有水连着江隔热，水底之人只要在身上罩一层黑布，无人可以想到这烈火之下还藏着人。 一根芦管穿到船外，特意从渔夫手里购置的浸水良久而潮湿的木板阻止了烈火的蔓延，于是一切都顺理成章。 干燥空心的竹子绑在船底又找了找了有经验的老渔夫观察水位，在水流平缓的后半夜渡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归来的郑伯 清儿和几个护卫带着大量载着稻草人的船只远远吸引着注意力，又有毒烟爆竹扰乱视线。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却唯独没有想到陈仓之后的危险自己有没有能力应对。 明亮的日光从遮住窗子的绣帘缝隙中透入，舒锦不由轻叹。 她和明离对敌，令九伺机而动，更是两边都有人引着掩护护卫登岸，她只想着在岸上对敌总好过在水里当靶子，想着只要护卫能拖一会儿自己就能赶到，却太低估了敌人。 她到底，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术不可不慎。 舒锦的心情异常复杂。 熬了将近一夜，舒锦慢慢的感到了困倦，她放松了心神沉入睡梦。 窗外，一只不起眼的小鸟神气活现的梳理着羽毛。 …… “所以，他不仅还活着，并且即将赶到这里？”舒锦皱眉，“但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雅间里令九肃然而立，简洁道：“顾夫人的意思是小姐决定。” 听到令九提起顾夫人，舒锦神色缓了缓，她快速看完了手中薄薄的一张字条，百思不得其解那鸟儿是怎样找到他们的。 不过现在重点是郑伯。 因为疑心齐宁而追踪而出，却神秘的失踪在那个小村庄附近的郑伯，回来了。 不是刚出现，早在舒锦离开不久，郑伯就被附近村子里的人发现昏迷在树林里，已经过了好几天，衣衫褴褛形容枯槁。据他自己说是跟着齐宁的时候，不知怎么误入了一个迷阵，怎么也走不出，最后饿昏在林中又被村中打猎的人发现救出。 而顾夫人派人去那里看过，的确有一个迷阵。正是确定了这些事，顾夫人才给舒锦来了消息，所以晚了很多。 然而还是疑点重重，为什么毫无经验的齐宁就没有事，反而是经过不是大风大浪的郑伯入了阵？ 郑伯自己也解释不清，又说自己走镖多年从未发生过这么折损名声的事，要求继续跟随舒锦走完这一镖。 郑伯被顾夫人笼络之前是林氏镖局的一等镖师，只是后来林氏镖局因为意外而消亡了。作为曾经的一等镖师，郑伯有此想法也不奇怪。 但是到底是还有问题，又因为郑伯坚持，顾夫人索性就让舒锦决定要不要郑伯跟着。 舒锦大致了解了事情，垂眸捏着信纸默然无语。 齐宁啊…… 忽然便想起了晏陌的话。 他说，做一件事的目的未必就是为了做好做的事情，刺杀也未必就是为了杀她。 现在想想，当初那一场笑话一样的刺杀，虽然最后是以齐宁的死亡告终，但这恐怕是连策划者都没有想到的。 毕竟她当时还太弱。 其实现在也没有强到哪里。 因为郑伯的事齐宁被质疑，而现在郑伯回来了。 这让舒锦有一丝微妙的不豫。 其实这件事不该由郑伯来承担责任，只是她想起齐宁，难免会有些复杂。 她没有再想下去，给出了答复：“不，不必让他跟着。不仅是他，这些护卫也都留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顾家的深水 第一次遇袭，护卫尽皆负伤，齐宁亡命护主，舒锦负伤杀敌。 第二次护卫没有跟去。 第三次护卫不仅没有拖住刺客，反倒靠着何欢救场才得以保全。 这样看来，护卫似乎真的没有什么用处，甚至是拖累了舒锦的速度。 但是……令九想起舒锦的性子，于是便也没有再说什么。护卫实际上是在敌人多的时候应付或者断后的，也就是以命作盾来护主周全。不过令九知道舒锦一定不会这么做，也就没有必要说了。 到底是太心软了，不过几个护卫而已。 令九想着，忽然道：“郑伯他的家人都在顾夫人庄子里做工，很多年了。” 所以顾夫人才会对郑伯信任非常，出了这样的事都没有怀疑郑伯。 舒锦若有所思，她摸了摸腰间的锦袋，精致的绣纹的纹理非常细腻，一角坚硬寒凉的触感混在其中。 说起来，好像还有一个令四……这个块头很大的暗卫存在感却相当的小，若不是这枚令符她差点就忘了令四的存在。相比护卫，令四倒是更强一些，一身怪力加上豹环厚刃的大刀足以令大部分的人退避。 舒锦不禁有些好奇顾夫人给了她令符后要怎样号令剩下的几个暗卫。 她问道：“你对顾夫人了解多少？” 再直白不过的问话方式，明晃晃的试探。如果是忠心的人，被她这样质疑难免会心中芥蒂。 舒锦知道自己不擅长弯弯绕绕的去迂回，既然都是试探，倒不如选择最省力的方式。而且她对于自己几斤几两也是知道的，让人归心可能性低于晏陌会心怀好意。 所以…… 舒锦平静的注视着令九，等待他的回答。 而令九没有半分犹豫，便回答：“属下只了解关于动手对付的人，和一些人事的调动。” 这倒是不假，毕竟令九只是一个作为工具存在的暗卫，知道的也仅限于职责范围。不过，他跟着顾夫人这么多年，真的就能毫不犹豫的道出顾夫人的重要消息？ 虽然顾夫人说过是认令不认人，但舒锦还是感到古怪。 没有令符，顾夫人不是一样能指挥剩下几个暗卫吗？ 舒锦听着令九语气平板的叙述出手的对象、时间以及一些相关的事，心底的感觉越来越古怪。 如果有一天她把令符弄丢了或是被敌人得到了呢？ 舒锦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认令不认人。”令九的语气依然平板，不带半分感情色彩。 舒锦愕然。 “这样的话，顾夫人怎么指使那几个暗卫啊？” 舒锦看到令九有些讶然但问道：“那几个？只有两个人。” 舒锦心里一跳。 那两个人，毫无疑问就是令九和令四了。 体内的热流迅速减少，换来的是感知范围的扩大。 “顾夫人最近的行动，你说一下。”舒锦坐直了身体，肃然道。 令九道：“年前，顾夫人派人去伏击顾老爷，守在房顶上抓捕传讯的鸟。二月时，拦截顾家大公子……” ……舒锦觉得，顾家的水，真的有点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琼席以坐花（一） 为什么？ 顾夫人的确没有过任何伤害她的举动，但却也诸多隐瞒甚至刻意误导，让舒锦始终难以信任。 可是这样一戳就破的谎言，真的有意义吗？ 舒锦感到无法理解，这种事只要问一下令九就可以知道，显然顾夫人并没有真的想要瞒她。可是又何必多此一举，让她误以为顾夫人手里还有几个暗卫？说到底，暗卫虽然厉害，也不过几个而已，终究比不上人多。 又或者……做一件事的目的，未必就是为了做好做的事。 舒锦不由皱了皱眉，顾夫人想做什么？又做了什么？ 除非，顾夫人的话根本就不是说给她听的。 除非，这枚从材质用料到造型风格都非常古怪的令符还有其他的意义。而这种意义和它所号令的暗卫显然有很大关联。 除非……当时的屋子里，除了她和顾夫人，还有别人。 舒锦徒然一惊，几乎要站起来。 是屏风后面，还是屋顶？ 顾夫人知道，却又不明说，那么第三个人是否并不知道顾夫人知道他的存在？ 舒锦心念千转百回，良久，她轻声道：“东西先不用收拾了。” 令九应是，又听得她喃喃自语：“到底是来了。” 谁来了？ 令九没有问。 他忆起何欢的事，微微压低了声音。 “小姐……” …… 弦月深深，淡薄的月光穿过厚厚的云层已经没有多少光芒，只隐约能看见一缕极淡的亮色若隐若现。 风惊嘉树，碧叶作响，却又被鼎沸的人声压下。 京城之南，一座府邸安然坐落，两只雄壮的石狮矗立门前，府内抱厦回廊，画栏雕楼，假山流水无一不透出奢华清贵的气派。 并无金碧辉煌，却充满了低调的雍容清雅，望之便是沉淀了数百年的书香之气，又平添三分柔雅的清贵。 上书——晏府。 飘逸清隽的墨色字体横在玉色的牌匾上，一方小印寥寥几字，便承载了绵延近千年的辉煌，仅仅是一方姓氏也带着不可逼视的荣光。 此刻已是入夜即将宵禁，晏府门前却是来往络绎不绝，一辆辆富贵气派的马车停在门前，下来的尽是些揽着美人的公子，或是好奇探究，或是暗怀心思，藏在一张张带笑的面皮下，无人知晓。 晏家低调数年忽然邀请数家宴饮于此，不管是有意结交还是敌对试探，竟是无一缺席。 云层一点点移动，试图遮去最后一点光亮，却又有一个瞬间露出半个月亮，映的天地都为之一清。 于是隐约的一抹暗色，便已然显形。 然而奇怪的是屋子里的人没有丝毫惊讶，就像是根本不曾发觉。 须臾他挽衣从容而起，步履安闲自在，步向府里最为热闹之处。 那里已是有数十人就座，高谈阔论谈天说地，笑闹喧哗热闹非常。 为首的白衣男子含笑，举杯敬道：“晏瑜在此谢大家光临，先干为敬。” 他举杯，容颜俊秀的人笑起来便更显爽朗，酒樽高高扬起，再放下时已是点滴无余。 “晏公子豪气干云，不亚阮士之风!” “晏公子之邀，岂有不赴之理!” 公子们相互吹捧尽皆欢笑，美人如花娇笑连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琼席以坐花（二） 晏陌不急不缓的踩着青石板路，隔着数道院墙的喧哗声声入耳，却丝毫无改他的从容。 无数明珠蜡烛交相辉映宛如白昼，忽然舒家的一个公子恍若无意的问道：“晏家的宴饮，怎的不见二公子？” 一刹那，就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笑闹喧哗的被阻在喉间，欲说不得，于是那光芒便也显得太过刺眼了一般。 晏瑜神色自若，怡然笑道：“自是因为他还未到。” 舒淇笑吟吟的说道：“原来如此，来晏家之宴不见晏家宝树，堪称此生憾事啊！” 晏瑜慢慢晃着杯中的茶水，说出的话亦是坦然自若，“倒是不知引得舒公子对舍弟推崇至此，舍弟之才果然不凡。” 席间众人有人谈笑，注意力也都在晏瑜和舒淇的交锋上，闻言也不惊讶，世家大族的子女，不管私下里多少恩怨龌龊的事情，明面上都还是其乐融融，甚至在外人面前彼此维护。 只是不知舒淇忽然发难是何用意，这位舒家小宗主可是出了名的无利不起早。仅凭言辞不可能让晏瑜和晏陌之间起什么大风浪，毕竟他们还是一家人，自己人斗得再厉害，有外敌时也是要一致对外的。 兄弟睨于墙而共御外侮，这才是世家长存的根本。否则不必他人针对攻讦，自己就要分裂不堪了。 晏瑜和晏陌的对立无可化解，所以舒淇若仅仅是挑拨完全没有意义，甚至在这两兄弟手下还要吃亏。 席间隐有笑语也是压的极低，不去惊扰了成为焦点的两人。 一个是传承久远的古老世家，一个是如日中天的新兴贵族，一方代表皇权，一方则是根深叶茂的大族。 这里聚集的或许有纨绔，但绝对没有傻瓜。哪怕自己看不出什么，也要记好了每一句话带回家族。 两个庞然大物的碰撞，谁都不想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但是舒淇很快就又和其他人谈笑起来，晏瑜也有几人围着，两人似乎都默契的略过了方才的话题。 至于原因……还有一人没有到场。 而缺席之人正在隔了几道墙的回廊上缓缓踱步，雪白的衣衫随着步伐一起一落，韵律奇异而从容。 他微微偏过头，泛着几分苍白的秀丽脸庞露出一丝浅笑。 转出回廊，月光已经黯淡的几不可见，只有几步之隔，前院是喧哗笑闹，后院却寂寥冷清。 无端的便显出了空旷的落寞。 “晏府啊，”他喃喃道，“太大了。” 太大了。 走过一段路，晏陌随意的整了整衣衫，稳稳的踏入觥筹交错的笑语之中。 晏瑜含笑唤道：“阿弟。” 霎时间，声音滞了一滞，无数视线凝聚而来，入目的是苍白秀丽的人影。 晏陌同样含笑回礼：“兄长。” 不等晏陌再做他言，舒淇就已经高声笑道：“原来是晏公子当面，不枉我来了一遭。” 语罢竟是起身深施一礼，“久闻晏公子大才，今日一见，聊表心意。” 身后的书童立刻将早已备下的礼物奉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琼席以坐花（三） 礼仪姿态，不可谓不至。 然而……众人视线来回，俱是探究。 当着晏瑜的面吹捧晏陌，甚至连晏瑜都没有备礼却送了晏陌，这是把晏瑜的脸面丢在地上踩呢。 晏瑜为此针对晏陌，便是失于舒淇之计，若无动于衷，便为晏陌所轻，一宗之主被其他子嗣压下风头，恐明日就会有笑料传遍雍京。 于是瞬间成了两难之境。 晏瑜慢悠悠的端了茶水浅尝一口，眉眼间似笑非笑的神色竟是和晏陌颇有几分相似。 宗主风头为众子所盖对于族人来说简直是大逆不道，然而晏陌是一般的众子吗？ 舒淇的笑意越发玩味，亲自取了礼品送给晏陌。 晏陌和缓的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示意身后的明宣接过。 舒淇看了眼明宣，到底是没有收回手。 亲自送出的礼却被下人接了自然有失颜面，但若是送出的礼自己再收回就是有失身份了。 大意了啊。 没想到晏陌会这么不给他面子。 舒淇没有恼怒，倒是好奇起来。 晏陌哪里来的底气，在应付晏瑜的同时还毫不在意得罪他？毕竟不管怎么说，晏瑜也是宗主，有个族长的爹，以后也会是族长。 而晏陌？ 舒淇依然笑着，却添了一抹讽刺。 族长的爹也有，可惜把自己玩没了。 晏家向来不轻易显山露水，但也不是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不会为人所觉。 尤其还是族长更替的大事。 数年前，晏陌之父乃是族长，晏陌作为嫡长子自然就是晏家宗主，可执权柄，祭先祖，为一宗之人所敬。 然而好景不长，晏陌父亲晏吟渊突发恶疾去世，母亲忧思难当没多久也跟着去了，留下五岁的晏陌。 当初晏陌年仅五岁，已是天资颖悟，聪慧过人。但再怎么聪慧也不过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担下族长之职？ 于是晏瑜的父亲晏吟晚作为晏吟渊唯一的嫡亲弟弟就接替了晏吟渊的位置，而宗主暂时未定。 晏陌的宗主之位已经在三岁时就已祭告天地祖宗，还有族老一致认可，怎么能说改就改？ 然而现在掌权的是晏吟晚。 于是晏陌的身份，就显得非常尴尬了。 甚至因为他太过聪慧，当初晏吟晚继位之时族老们还认真讨论过要不要杀了，或是养废了，免得以后祸起萧墙。而且他不死，以后晏瑜继任就名不正言不顺。祭告了天地祖宗，怎么能说改就改？但是人死了一切都可以顺理成章。 前一刻还在晏家万人之上，转眼便成了过眼烟云，甚至连生死都不能保证。 还是前任老族长，晏吟渊和晏吟晚的父亲，直言这是晏家骨肉，强行保下晏陌。 而长大的晏陌的确如族老所猜测的那样，即使学的和普通嫡子一样，但依然足以和特意教养的晏瑜分庭抗礼。 于是又有人动了心思，让晏陌继续做宗主。而支持晏瑜的人也很多，晏吟晚对此不闻不问。 外界对于晏家所知甚少，还有些传闻说就是晏吟晚害了晏吟渊。 但是顶级的几个世家对此都嗤之以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琼席以坐花（四） 若是连族长都会轻易被害，还是被自家的人还是那么晏家也不可能绵延富贵这么久。 其他世家都知道晏吟渊的死没有恶疾那么简单，却也不知内幕，而唯一对此可能知晓的舒家又讳莫若深。 宗主之争，初露峥嵘。 在正常情况下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什么是嫡长子？嫡长子就是真正的继承人，继承最多最好的家产，而一族之嫡长更是尊为宗主，无人胆敢不敬。 家族里会出纨绔，但宗主绝对不会是纨绔。倾一族之力教养出的孩子，怎么会是纨绔呢？ 当初晏家精心教养晏瑜而用一般嫡子的规格教养晏陌，就是存了让晏瑜继承的心思。不是偏心谁，而是不想让家族内部分裂，为了这个大目标，手段偏激一点没有什么过错。 至于对个人是否公平……重要吗？家族供养你富贵荣华，你还要贪得无厌不成？ 家族，是一个整体。在这整体之中，个人的力量作用乃至情感意志，都太过脆弱渺小。 就像晏瑜再怎么不喜晏陌，也不会容许外人欺辱。 兄弟睨于墙而共御外侮，就是世家长盛不衰的根本。 在家族大势面前，一事之是非，一人之荣辱，都不重要。 而现在眼看家族内斗在即，晏家又会如何选择？ 舒淇笑的越发意味深长。 当然晏家不会傻到自乱阵脚，这个时候有皇族的压迫来提升凝聚力反而是好事。 所谓传承久远，已经根深叶茂的世家，怕的不是动荡，反而是太平。 太平就意味着争端和内斗，意味着消耗。 不过这一场宗主之争，若是运作的好了，说不定可以在晏家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近千年的世家大族，令人敬畏的同时，同样令人垂涎不已。 舒淇笑吟吟的看着，等待晏瑜的反应。 晏瑜依然是一开始爽朗的笑容，对于眼前的一幕似乎没有丝毫动容。 他关切的问道：“阿弟，你之前的伤势现在如何了？若是不好，就不要勉强了，我在此照看也无不可。” 晏陌缓步走向自己的位置，就在晏瑜旁边坐下，秀丽的眉眼浮现温柔的笑意，“兄长不必担心。虽然还有些不适，但有客在此，先行离去到底不妥，不若等宴酣至中，烦请兄长担待。” 晏瑜微笑点头，“还是阿弟思量周到。” “是兄长关心则乱了。” 两人言笑晏晏，兄友弟恭。 舒淇眯起了眸子瞥了眼气氛和谐的晏家兄弟，没有说什么。 晏瑜不愿在这里和晏陌对立平添笑话，那就怪不得他在城中稍微推波助澜一下晏家宗主被前宗主比下去的流言了。 虽然晏瑜一直没有祭天地证明过身份，还不算宗主，但是在外人眼中，至少是还不够资格了解晏家之事的人眼中晏瑜已经是宗主了，现在被晏陌打脸，对于依附他的人来说是一个打击。 “久闻晏家双壁其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喧哗声早已被压的很低的席间，忽然有人起身举杯遥遥相敬：“晏家美玉宝树兼得，柳某在此为两位贺!晏家可兴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琼席以坐花（五） 舒淇冷冷看去，是一个依附晏家的家族，在雍京也是不错的二流世家了。 柳默怀。 说起来晏瑜和晏陌在外的名声美玉宝树都是有缘由的，瑜为美玉，而晏陌被称为晏家宝树则是十几年前的一次面圣。 柳默怀不去看舒淇打量的眼神，向着晏瑜晏陌的方向遥遥举杯，两人亦是含笑回敬。 不愧是晏家双壁啊……只是不知，这样惊才绝艳的两个人若是有了冲突，可以把晏家毁到什么程度？ 舒淇抬眼，今夜无雨，却是薄云蔽月看不分明。不过算算时间，也快要到了。真是期待啊…… 晏瑜和晏陌谈论着近来的一些朝野的小事，也都不过是简单的略提两句，让竖起了耳朵听着的人不禁失望。 雕栏玉砌，画阁雕楼。明珠明烛，管弦呕哑，美人比花娇。 方才已经不在的热闹似乎又回来了，众人的谈笑声渐渐提高，不时有人拍案大笑，欢语连连。 晏陌含笑的听着晏瑜提起不久前郦江水患的流民暴动，眸色微凉。 “虽然损失惨重，但好在已经平定下来。那些流民也是逼不得已，到底罪不至死。”晏瑜无不慨叹道。 晏陌似笑非笑的扬起唇角。 治理好？是暴动的人杀绝了，杀怕了，所以就安定了吧。 不过这些就没有必要说了，说了也没有用，反而会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借机攻讦。 他微微的阖上双目，脑海中浮现出大片的鲜血、绝望哭泣的妇人、骨瘦如柴的孩童、死气沉沉的老人、形销骨立的男子……以及更多的，已经死去的人。 没有用，所以他不说。 “晏二公子前段时间不是去了郦江？”舒淇闲闲的插来一句，“不知道晏二公子对于上官巡抚的治理有何看法？” “不过听闻一二。”晏陌不急不缓的将茶水放下，轻微的碰撞声脆冷低稳。“舒公子大概记错了，我去的是栾明，虽然离郦江平县较近，也还隔着几座山呢。” 舒淇正欲再问，晏瑜抬手止住，然后侧了脸低笑道：“阿弟，父亲正在寻你。” 晏陌噙笑温润柔和，没有半分犹疑：“那就先行告辞。舒公子，失陪了。” 舒淇冷冷的瞪了眼他的身影，严重怀疑他是借故逃避这个话题。 晏瑜扬了广袖隔绝了舒淇气愤的瞪视，轻咳了两声唤道：“舒公子。” 舒淇回神，不满的撇了撇嘴。到底是不过十五岁的少年人，这几分情绪落入晏瑜眼中，让他的笑意又深了深。 ——一个小孩子罢了。 今日有谁会来谁不会来，真以为他们猜不到？笑话。 不过眼下晏陌的确需要躲一躲，至少要等到伤势好全。说是风寒什么的，其实很难瞒的过人。不过说父亲寻晏陌倒不是晏瑜杜撰，只是早了一些叫人过去罢了。 晏瑜含笑想到，看着眼前的少年人收敛了表情又是一副严肃模样，不禁哑然失笑。 一个小孩子罢了，方才晏陌还暗中提醒他小心此人，有必要吗？晏瑜想，大抵是小心舒家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煮酒论英雄 蜿蜒曲折的十字路幽静雅致，不似前院里人来人往奴仆成群的繁华，隐隐约约的喧哗声透过奇花异草高院矮墙传来已然模糊，云层慢慢的荡开一丝缝隙，落下的半缕月光竟是映出了别样的落寞。 内院里没有多少仆从，只有一盏盏石灯沉默矗立，一点如豆的橘色光芒摇曳生姿，成了昏暗中唯一的暖色。 晏陌不急不缓从容踱步，仿若丝毫没有意识的有人在等他。 或者，本来就是没有人在等？ 晏吟晚。 多久没有见过了呢？ 一声极淡的叹息跌落在风中。 真是……太大了。 华贵奢雅的书房。 袅袅的薄烟散尽，沉香的味道常年熏染而镌刻进了骨子里。 一人静坐案前，执卷凝思。 男子眉目间尽是沉绻的书卷气，气质谦和，容颜温雅，看起来不过四十余岁，鬓角已生出几缕华发。却无损于他一身温润的气质，反而平添了岁月的隽永。 他听到有扣门声极克制的响起，然后又是一声，一声。 极轻极稳，不会太高让人心生反感，也不会低不可闻无法察觉。 每一声都是一样的高低，间隔的时间分毫无差，就像是有人用更漏和量尺精确测量过一般。 他怔了一怔，然后眼中忽然浮现出激动之色，正待起身却似是想起什么，便又稳稳的坐下，轻咳两声，道：“请进。” 神色之中，竟是说不出的轻松与释然。 木门被轻易的推开，没有门栓阻挡。 晏家大族防守森严，若是会被人摸到家主的书房，要门栓也没有意义了。 所以晏陌非常轻易的推门，却没有第一时间进去。 屏风、香炉、摆设…… 一点都没有变。 晏陌定定的站了一刻，然后掩了门向内室走去。 始终没有催促的声音，只有宽容的等候和谅解的微笑。 晏陌无奈的笑了笑。 又是这样啊。 当年的事说他已经不在意恐怕没有人会信，那就不说了。 晏陌走到桌案对面，拉开了旁边的椅子，非常自然的坐下去。 对面就是晏家家主，可他俨然是平起平坐的模样，而晏吟晚也没有丝毫不悦，反倒是心情甚好。 “二叔。”晏陌含笑唤道，“不知寻我所为何事？” 晏陌的话让晏吟晚又是一怔，忽的也笑了。 他笑起来和晏陌很像，叔侄的眉目本就相似，笑起来秀雅温和的气韵就更为相仿。 可惜更像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以为，你会先问晏瑜的事……”晏吟晚答所非问，他已经做好了解释的准备。 晏陌自觉的端来一旁的茶盏为自己倒了茶，闻言漫不经心的笑道：“家族的决定，我没有异议。” 顿了一顿，又道：“可是，还不够。” 他果然知道。 这个孩子，他果然知道。 即使这么多年不闻不问，没有得到任何解释和帮助，他也依然知道…… 晏吟晚一叹。 若是他还在，看到这一幕必然会欣慰的。念及此又是无奈，若不是他不在，晏陌也不会经历这些。 他也就不用这么辛辛苦苦，困守在家主的位置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煮酒论英雄（二） “有什么不够？”晏吟晚合上了书卷温和的问道，就像是平常的叔侄在进行一场闲谈。 “还没有祭天。” 晏吟晚的手一僵，又自然的将书放到一旁，沉吟道：“阿陌，你也知道……” “我知道的是时间已经不多了。”晏陌打断了晏吟晚的话，秀致温柔的眉眼间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又悉数归于沉静，“晏家太大了，也太古老了。” 久远的传承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令人钦羡的荣光和庞大的族系。 还有腐朽。 晏家历经四朝而不倒，富贵绵延近千年。 最终成了现在，连帝王都要礼让三分，忌惮无比的庞大势力。 可是它太大了，也太老了。 这是优势，同样也是劣势。 晏吟晚微微的摇了摇头，“自己的刀，难道要刺到自己身上？” “别人的刀，难道刺不到自己身上？”晏陌浅笑盈盈，他的语气态度都非常温柔，没有半分咄咄之意，却让晏吟晚感到…… 惊骇。 所以他忍不住又确认一下，“晏家富贵无边，为世人所敬，难道不好吗？”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难道就好了？” 晏吟晚恍然忆起，曾经……似乎也有人说出这样的话。 但是即使是那个人，也没有这样明确的说要挥起屠刀。 “阿陌，”晏吟晚的声音沉了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句话说出去，不仅是外人，连家族内部想要置你于死地的人都不会少。” 晏陌笑的越发漫不经心。 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在做出选择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局面了。 “二叔，晏家太大了。” “家族再大也是你的家族，你真的下得了手？” “二叔与其考虑这些，不如去打理兄长的祭天之礼。” 晏陌已经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他来只是为了提醒晏吟晚为晏瑜祭天。如果不是他亲自来再加上足够的理由才能推动这件事，他并不想插手家族内部的事情。 晏吟晚扬了袖虚虚一拦。 “你难得来一次，总要饮了茶再离去。” 晏陌看向窗外辨了天色，确定即使回去晚一些也来得及，道：“叨扰二叔了。” “别人的刀砍下来，就不是皮肉之苦了。”晏吟晚问道，“你至少要告诉我大致的计划，我也好配合。” “切肤之痛足以惊人，却不足以剔除顽疾。”晏陌含笑道，“若下刀，便要深入骨血，非为医治，而是剔除。” 他微笑着，十分温柔的说到：“剔除病变的部分，自然就去了顽疾。” 晏吟晚悚然。 剔除啊……真是残酷的手段。 可是就像是晏陌所说的那样，他们已经没有太多时间来缓缓图之了。倒不如快刀斩乱麻，至少可以留了香火。 自己的刀落不到自己身上，那就请别人代为动手。 晏吟晚脸上徒然苍白，声音艰的问道：“阿瑜他……” “他不会有事。”晏陌抬指在桌面上缓缓轻扣，“没有确实把握可以致命，怎么会敢砍向脖颈呢？” 晏吟晚一怔，又一笑。 他到底是关心则乱了。 东西为阡，南北为陌。 陌着，路也。 他忍不住想到，这个孩子，或许真的可以成为晏家的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煮酒论英雄（三） “二叔，可还有别的事情？”晏陌笑问。 别的事情当然有，但是太多了，又好像都不是需要问的。明明是这样在刀尖上舞蹈一般的危险，但是到了口边却又无从问起。 大概是因为，这个少年，太过从容的态度吧。 晏吟晚露出温和慈祥的笑容，略一点头，“嗯，你先回去。记得好好照顾自己，需要什么药材就去找父亲。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路子，但是这么多年来家族收敛珍宝无数，即使是绝迹的药物也略有收藏。” 晏陌将饮尽了茶水的杯盏轻轻的放下，轻微的碰撞声低不可闻。 “晏陌告退。” 晏吟晚欣慰的看着他离去，清隽秀逸的背影转过木门，笼着素白手腕的宽大袍袖随之轻柔的荡起，宛如天际的白鸟悠然振翼。 直到木门被悄然合上，晏吟晚忽然想到一处异样。 从晏陌进来，对于家族的称呼一直都是晏家，而不是家族。当然这样称呼也不能说有什么错，但就是让人觉得有什么微妙的不同。 就好像是将自己与家族分成了不同的个体。 晏府。 前院歌舞升平，内院清寂无声。 在这座府邸之中还有一个位置，其守卫力量甚至超过了家主藏着无数家族机密的书房。 须发皆白，已经年过古稀的老者稳稳的落下最后一笔，然后放下了手中精致的狼毫。 他的脸上带着老人特有的皱纹，一双眼睛沉静无波。 “陌小子去见了吟晚？”老者欣赏着自己的新作，沉吟片刻，忽的又摇了摇头，“可惜……吟晚这孩子什么都好，却太过优柔寡断。” 没有人回答，老者也并不是在向谁寻求答案。 “陌小子回来了，呵呵……你们看到了吗？我晏家的路，从来都不需要别人施舍。”老者慢慢挺直了原本有些佝偻的身体，苍老的躯体中透出的锋芒却如绝世利剑出鞘，万夫莫挡。 这一刻，所有的暮气与颓唐如烈阳融雪，消融无踪! “五百多年了。”老者遥遥的望向远方，视线不知聚焦何处，“晏家的路，已经走绝了。” “但是，没有路，也可以再开出一条路来!” 老者祥和的神情慢慢变成了笑意，平稳从容的神色和晏陌如出一辙。 “只是不知，我晏家……还可以再走几个五百年？” …… 晏陌走在青石板路上，明宣早就离开去执行其他的事，四下无人。 但是，晏家的内院重地，真的没有人吗？ 晏陌的速度很慢，甚至常常会停一停，然后继续走。 他没有做任何事，只是走走停停，似乎是在看风景，又像是随性而为，黯淡的墨色中一抹雪色悠然来去。 月色已经再度隐入云层，而晏陌苍白的脸色，似乎更为单薄了一些。 良久，他停在自己的屋前。 晏陌素来不喜人来人往，院中也少有人来往。 而此刻，或许是因为负伤而让五识更为敏锐，他分明听到了，除了他，还有另一人的呼吸声。 晏陌没有丝毫迟疑的推开门，踏入昏暗的室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言辞论今古（一） 重云遮蔽的弦月不见半分光亮，门前青石路灯的光芒随着木门开合映亮了眼前的方寸之地，晏陌侧耳听到更加清晰的呼吸声，微微扬起了一丝笑意。 不同于宴席上的温润如玉，也不是晏吟晚面前的从容自信。 平淡的笑容，带着不加掩饰的欣悦之意。 他踏入黑暗，循着记忆准确的找到了灯台的位置。 这里的一切摆设，位置高低大小无一不是被他清晰的记下，但是当晏陌点了火折子想要引燃蜡烛的时候，却发现蜡烛已经不在原位了，不由一顿。 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的，除了他还有别人吗？ 晏陌默默的想，低声唤道：“知非。” 不远处亮起了烛光，还有一人肆无忌惮的大笑，“阿陌阿陌，你想到烛台也会动了吗？” 明明是非常无趣的把戏，晏陌却配合的笑起来，轻松的回到：“烛台可不会动，动的是闲人。” 晏陌坐到了知非对面，真诚道：“知非，欢迎回来。” 被称为知非的男子斜斜的倚在椅背上，翘着腿手里还捏着方才点火的火折子一抛一抛玩的不亦乐乎，见到晏陌如此郑重，有点不自在的坐直。 然后，他就发觉了不对。 知非抬眼，冷嗖嗖的盯着晏陌，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又折腾什么了？” 晏陌不语，半转了身子在旁边寻找什么。 而知非已经相当不爽了，质问道：“本来半年就能好的伤，现在快一年了还不好，你心里就没点数吗？” 晏陌淡淡的应了一声。 ”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个毒师？”知非感到很挫败，“现在破例做一回医者给你治伤，结果你三天两头的给我搞事情。” 晏陌将一个坛子放到了桌面上，平静的道：“我出手都是什么情况你也了解。” 知非默然一瞬，勉强哼了声正准备揭过这个话题，然后瞬间出离愤怒：“你等等……酒？你还喝酒？你不是一直只喝茶的吗……不对!你现在伤还没好你就要喝酒？是嫌自己命太长了？你记不记得什么叫做遵医嘱!” 晏陌已经倒了一杯，推向知非，“我记得你是毒师。” 知非：“……” 陌小子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 “一杯。”晏陌轻声道。他本不是嗜酒的人，但是不久前想起的流民的事让他心情有些压抑，正逢知非回来，也不过一时兴起。 他没有去问知非为什么提前了两天。 知非敏锐的注意到晏陌的一丝落寞，本来到了喉间的制止之言也就变了一变：“……半杯。” 晏陌不在意的应了，他不是为了求醉解脱而饮酒，自然不会在意喝了多少。 知非对于晏陌随意的态度小小的惊了一下，略想了想就猜出了原因：“是郦江水患的事？” 不等晏陌回答，知非又道：“虽然我也觉得上官老头这件事做的过了点，但是毕竟人都死了，你在意也没有用啊。” “不是这些。”晏陌垂下眼帘眸光深远，“你不觉得……上官家这次的反应，太过激烈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言辞论今古（二） “不觉得。”知非一脸诚恳，“他们上官家难道不是一直嚣张的不行吗？” “但是，那里是郦江，平县。”晏陌平静的叙述。 郦江，平县，不需要其他理由。 知非想了想，问道：“上官青云前段时间因为任职的事刚被老皇帝骂过，有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手段激烈一些换来政绩……很自然的事。” 晏陌摇头：“太自然了。” 看到知非不屑，他缓缓的补充道：“这几天，万俟家……太不自然了。” 知非默默地瞅着晏陌，然后呵呵冷笑。 “自然也不是，不自然也不是，你这是要难为死别人啊！” 晏陌默然，但态度依然相当坚定。 知非知道晏陌定了主意，除了他自己改变想法，否则谁都劝不了。于是就顺着晏陌的意思问道：“那你是说万俟家在背后闹事？” 不等晏陌回答，知非又不屑的一笑：“现在老皇帝恨不得踩死万俟家，他们还腾的出手去挠上官家一爪子？” 晏陌认真的点头道：“所以，一定有问题。” 知非：“……” 呵呵哒，你高兴就好。 知非毫不犹豫的转了话题道：“你想怎么做？介意告诉我吗？”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晏陌很干脆的回答：“介意。” “……”说好的晏家宝树谦谦君子什么的，那都是骗人的! 知非有点恼火，不是因为晏陌不肯告诉他，而是这小子的态度实在太让人不爽了啊！ 还是因为这么捕风捉影的事情! 万俟去戏弄上官？ 开什么玩笑! 又不是老皇帝要……老皇帝……要……干什么？ 知非瞬间感到背后一阵冷汗。 如果是老皇帝的事…… 他定定的看着晏陌，问道：“你想帮助万俟家。” 晏陌沉默，算是默认了。 果然…… 能让晏陌这么严肃以对的，果然不是寻常啊…… 知非颓然的向后靠了靠，神色变幻莫测。 晏陌已经将空了的酒杯换成了茶水，隔着袅袅的香雾观察着知非。 他知道知非有很多事情要问。 但是知非沉默良久，却问了一个于他并没有多少相关的事。 “你去郦江这么久，还把自己搞成这幅狼狈样子，是发现了什么？”他抬起头，故作轻松的笑道。 “不回去了？”晏陌用杯盖拨开了茶水的浮沫，跳跃的烛光下他显得有些……落寞。 知非默了一刹，然后无视这个话题强行扭转：“小师妹怎么样了？” 晏陌抬眼看着他，知非平静的坐着，难道的正经模样。 晏陌缓缓道：“舒锦很好。” 知非一条眉，本来只是随性而为的一句问话被晏陌的称呼带起了兴趣，“舒锦很好……那么，小师妹呢？” “她不是在归京的路上么？” “你……”知非忽然的迟疑了一下，“真的确定她……不是小师妹？谁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 “这个啊，”晏陌平静的回答，“因为我问了她。” 知非有点懵。 这么大的问题你问了她就回答了？ “怎么问？” 肯定是各种明示暗示施压设伏吧？ “我问他是不是舒锦，她说不是。”晏陌垂下眼帘，有意无意的忽略了一些经过，“还有问题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言辞论今古（三） 听起来的确不可思议，但是知非知道晏陌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戏弄自己。 而且……如果真的是小师妹，大概是要挥着刀追杀晏陌到天涯海角吧，绝不会是否认自己身份故弄玄虚。 恐怕也没有那个智商。 知非为自己的想法做了一点补充，忽又想起一事，问到：“小师妹……怎么办？” 相似的发问，含义却全然不同。 “舒锦不是还在吗？” 晏陌笑容温和的放下杯盏。 舒锦还在，计划无虞，那么其他的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舒锦，而不是小师妹。 知非没有指责晏陌的想法，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她忽然出现？” 这一句问话，已有寒意暗生。 “不管她会不会出现，舒锦只有一个。”晏陌平静道。 知非缓缓吐出一口气。 虽然还有些隐忧，但是知道不用下手对付小师妹，知非还是轻松不少。 即使再怎么不喜，毕竟共处了多年，还是有几分情谊在的。 “有把握？” 晏陌颔首。 他许下的一年之护……可不仅仅是为了一次伪装。 就像舒锦所怀疑的那样，他可以找来许多人伪装，为什么一定要找舒锦，甚至不惜付出一些代价？ 凡有所为，必有所利。 看似丰厚的报酬，却隐藏着惊天的阴谋。 许下的承诺他必然会遵守，重诺向来是晏家的信条。 但是他除了性命，没有保证其他。至于一年之后会如何，更是无人可知。 晏陌想起在竹林里舒锦无意间用出的招式，笑意忽然淡了几许。 确定晏陌已有腹案，知非不再追问，他举起面前的杯盏将晏陌倒给他的酒水一饮而尽，然后又拿过被晏陌放到一旁的一坛子酒给自己倒上。 “这好像还是我当年藏的吧？”他笑道，“喝酒!……嗯，你喝茶。” 方才那个可怕又可笑的猜测，好像就这样过去了。 烛光摇曳，茶酒摇碧，雪白与暗紫的身影在一片只有杯盏与桌面的碰撞声的静谧之中，沉默的举杯。 就像是，在祭奠着，已经逝去的。 晏陌不急不缓的饮茶，知非已经略有三分醉意。 知非一把推开了小巧的酒坛子，瓷片破碎的清脆声音响彻，惊碎了一室的静谧。 坛中残留着一些酒液，酒香在寂静的空气中无声的蔓延，室内被一种奇异的香味笼罩。 而室外，一道暗色的影子也一样难以安生。 外院大宴宾客，内院仆从稀少，晏陌的居所附近本就没有什么护卫力量，被支开的明宣，受伤的晏陌和不会武功的书生兼门客知非，黯淡的天色和深深的夜。 天时地利人和，兼备。 这一道暗影，无声无息的转过檐角，绕开仆从，从不远处的院落来到这里，贴在窗棂下面的阴影里，认真的倾听着。 真是……敬业啊。 知非带着几分醉容的脸上露出一丝讽刺的笑。 暗影来到这里的时间，大抵就是……两个人的话题，忽然从万俟家转到郦江和舒锦身上时。 “小师妹那么信任你，你竟然不知道……”知非好像是醉了，嘴里喃喃着，吐字尚且清晰，语气却已经带了几分激动。 他略微提高了声音，道：“你就这么讨厌她吗？当年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晏陌漠然道：“知非，你醉了。” “醉了……”知非用力摇了摇头，叹道“到底认识这么多年，竟然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她未必就不在。”晏陌的视线扫过不远处的窗子，随意的撩了广袖，似是已经失去了耐心，“天色已晚，你不回去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庸人自扰之 知非懒洋洋的摇头，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他道：“我走了。” 又道：“我真的走了。” “不挽留一下？” 晏陌微笑：“永别了。” 知非悻悻的哼了一声，踩过一地狼藉摇摇晃晃的走出去。 晏陌随之站起送到门口，关切道：“小心些。” 知非步子一顿，阴影中的脸上忽的有厉色闪过，极郑重的点头，“嗯。” 晏陌目送华紫的身影消失在深深的夜色中，眼中渐渐有担忧浮现。 他知道知非这一路会有多危险。 祝一路顺风。 雪色的衣角荡起从容的弧度，自始至终都没有留意过转角处的窗棂。 梨花的木门缓缓掩上，极其细微的摩擦声渐渐消失。 于是角落里的暗色影子慢慢的移过来一些，然后谨慎的挪动身子从藏身处出来，绕了大大的一圈离开。 奇花异草在夜晚已经辨不出白日的芳菲艳丽，只要几种夜晚开放的花朵弥漫着清香。 促织声声，蝉鸣阵阵，。 穿着晏家二等丫鬟服侍的女子端着托盘走在夜色里，似乎是有些害怕，不时怯怯的看向四周，紧紧的抓着托盘，鎏金的边缘在暗夜里有微光流过。 一件衣服叠在托盘里，看起来就像是深夜被派出取送东西的普通侍女。 长长的白墙铺着黛青的瓦，一个月圆的曲拱门截在青石板的路上。 女子低着头经过月牙拱门，侧耳细听，确定没有任何动静，神色便轻松了些。 她步履匆匆的经过好几座院落，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这里已经是比较靠近前院的位置了，沉沉的夜色里，较之方才更为热闹的喧哗声隐隐传来。 另一道影子也跟着女子来到了这里。 隐没在树梢的护卫稍微显了显位置，低声道：“宣大人。” 明宣嘱咐道：“如果她向外传递消息，不必阻拦。” 手中所持的，正是晏陌的玉符。 护卫仔细辨认了确定玉符无误，低低的应了声便重新退入暗夜。 明宣收了玉符纵身跃起，向着晏陌的方向。 这一夜，风起。 前院的喧哗越来越大，直到某一刻忽然安静。 就像是呼喊的人一下子被卡住了喉咙。 首位已经被让给了大皇子，晏瑜坐在左下首尊位，站姿笔直，不卑不亢。 大皇子脸上看不出喜怒，只缓缓的道：“既是宴席，何有不许做声之礼？晏家待客之道，便是如此吗？” 晏瑜抬手再度施礼，态度虽恭谨，说出的话却半分不客气：“大皇子忽然到了，想必还不了解此宴只为清谈玄理。恰逢此亭完工，瑜便想邀人共赏，却非大皇子所说……徒然做声之宴。” 一则大皇子不约而至是为失礼，二则晏家悠久传承书香门第，做不得大皇子所说庸人俗乐，句句机锋，半分不给大皇子面子。 绕是定力了得，大皇子也被晏瑜气的面色微沉。 萧衶翰定定的看了晏瑜两秒，神情一点点缓和下来，慢慢的称赞道：“晏公子好兴致，倒是本皇子落于俗套了。” “不敢当大皇子夸赞。”晏瑜客气推让，却没有否认大皇子自称落于俗套。 晏家的道理……竟也轮得着一个皇子来指摘吗？ 简直不知所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执笔忘人观 这一夜，雍京只是乌云蔽月，华阳已经是阴雨连绵。 晨起的舒锦望着窗外，绵绵密密的雨水落下溅起无数银花。 看来是走不了。 舒锦有些失望。 但愿郑伯不会冒着雨赶来吧……他当真是可疑。 她回到桌前摆出宣纸，顺便等待清儿端来饭食。 饱蘸浓墨，提笔沉气，落于纸面……一道不够规整的已经可堪入眼的直线平平的划过，舒锦提着一口气几乎是胆战心惊的控制着腕上的力道不轻不重不偏不倚不长不短……的慢慢顿笔，然后从另一个垂直的角度开始继续画竖线。 竖线的方向比横线要难控制许多，粗细更是无法把控，舒锦用左手托住右腕与纸面保持着不变的距离。 一笔成，虽然不够完美，但较之先前已经进步不少，舒锦愉悦的扬起笑脸，抬眼便看到清儿在认真的摆开盘子。 非常轻柔的动作，显然是看她画画所以刻意放轻了力道不至于惊到她。 舒锦又看了看纸上不过一横一竖，松了口气，放置好了湖云狼毫笔。 清儿已经贴心的拉开了椅子。 “小姐在练画吗？”清儿看到纸上近乎十字的图案心里一跳，放柔了声音略带好奇的问道。 舒锦点点头，“是啊，闲来无事。” 清儿没有追问，安静的侍立在舒锦身后，目光却忍不住落在纸上那简单的图案上。 只是画画吗？ 舒锦心里默默的给了客栈一个差评，吃了一些便放下了，完全没有注意清儿有一刹那的恍惚神色。 阴雨绵绵无法出门，舒锦索性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继续练画……然而还有一个人让她倍感无奈。 大堂的隔间。 满桌的酒菜。 何欢斜斜的坐在椅子上，却不显失礼，反而满是潇洒姿态，自成一段风流。 这个人身上，似乎蕴藏着一种奇异的气质，不似晏陌的从容和缓深不可测，也不是令九的孤郁寡淡冷漠阴沉。 客栈的摆设并不多么华贵，风格却偏于华丽，然而何欢一袭青衫朴素，静静的坐在这里，就如同自在山水，逍遥不羁。 那是不管多少繁华外物都无法影响的风流态度。 巍峨稳重如山岳而浩渺灵动如流水，这就是令九对于何欢的形容。 但舒锦觉得还不够，何欢不是山水，而是山水间的人，就像是一位寂寞的隐士，任凭三径就荒，世俗变幻而无改于心。 若仅仅是看表象，那么不管是她的猜测还是令九的指控，似乎都和何欢谈不上任何关系。 舒锦停在在花鸟屏风间的门帘前，内劲一点点从丹田蔓延出来。 她掀了菩提珠帘走进去，露出礼貌的笑容。 不管令九的怀疑是真是假，小心总无大错。 “何公子。” 何欢散漫的笑容僵了一下，似是无奈又有些好笑。 “你不必这样唤我，我可不是什么公子。”他坐直了些，认真的提出建议，“我们年纪相差也不大，你唤我一声和兄就可。” 何兄？ 是不是太亲近了？ 舒锦迟疑。 她初见何欢时就纠结过称呼问题，然而实在不知道叫什么合适，何欢的确不是什么公子，但是像江湖人称一样喊何兄也不妥，索性就胡乱称呼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称呼的问题 何欢不提则罢，既然提起了，舒锦想了想还是唤了一声：“何兄。” 何欢的眼神微微亮了亮，又像是想起什么，隐约流露出一丝伤感。 他郑重的应声：“小妹。” 舒锦愣了一下，小妹什么的……是不是太亲近了？ 好像有一首歌怎么唱的来着……岸上走……然后掉水里…… 舒锦无语的止住正在三百六十度后空翻前空翻花样作死运动的翻飞思绪，不自在的垂下视线。 心里的怀疑也浓了几分。 只是，他用的剑法还是问题。 然而她不擅长言语试探。 舒锦斟酌着自己尚且狐疑的想法，微笑落座。 心里再怎么大写的懵逼，脸上也要挂着优雅的笑，这个细节经过长久的应用，早已成为她的习惯。 与其说是为了亲近，倒不如说是为了不失礼的与旁人拉开距离。 何欢注意到舒锦的疏离，却并不在意，他只是来确定一下舒锦和另一人是否安全，至于更多的……早就没有了。 他笑吟吟的一指桌面，冰冷的青铜面具后遮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柔和：“如果你不喜欢这里的饭菜，可以尝尝这些，是你……雍京的口味。” 很精致的菜肴，雕花镂碧摆盘精美，处处都透着京城的安逸与富贵。 食物也是一个地方的风情民俗的体现，舒锦不自觉的想到。 令九安静的扫过桌上的美食，一共六盘，虽然不是满席的气派，却每一样都非常细致。 最重要的是，没有异样。 于是令九沉默。 舒锦细细的看过每一道菜，何欢耐心的等待，片刻舒锦取了筷子尝了一块，露出笑容。 “谢谢，”舒锦神色平静，“我很喜欢。” 味道的确不错。 要在这临近雍京的华阳找到正宗雍京口味的饭菜非常容易，但是何欢话让舒锦有些介意。 是她的什么？ 是她喜欢的口味？ 结合上下文大概是这个意思，但是何欢怎么知道？ 舒锦默默的想，就算是喜欢的口味，也应该是前任舒锦喜欢的，她没有看到自己常吃的那几种。 似乎越来越确定了呢……果然舒家不会这么放任她自在，尽管她还有一些疑问没有得到解答。 看到何欢显然没有要动筷的意思，舒锦将全部的菜尝了一遍就放下了筷子。 “小妹，你最近……”何欢忽然沉默了一下，然后继续道，“我现在告诉你，你可能不信。但是你还是要记住，绝对不可以相信晏陌。” 何欢停下是因为，他忽然无比懊恼的想到，以晏陌的皮相，恐怕很难有女孩子可以抗拒他的温柔吧？ 京城里，晏家宝树白衣潋华的名声，可不是白叫的啊！ 真是失策啊失策! 何欢痛心疾首。 舒锦含笑道：“我自然知晓。” 这一点根本无须何欢来提醒。 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是难吃就是有毒，舒锦当然不会傻乎乎的觉得晏陌许诺保护她一年她就真的安全了。 虽然晏陌无耻背约的可能性很低，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更危险，因为他很可能另有所图。 说的是一年，但实际上她是决定最多半年就要离开舒家，不然天知道晏陌会不会利用她做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莫名的亲近 何欢一脸欣慰，果然还是软萌软萌的小妹乖巧，不像某个熊孩子…… 此刻的何欢完全忘了看到舒锦和鬼貘挥刀力战已初具气势的惊讶。 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啊。 于是舒锦更加警惕了。 何欢无奈的抚住额角，叹道：“我知你必然有所怀疑，现在因为一些事情我也不能告诉你更多。但是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他抬起头和舒锦对视：“等你进入京城，我就会离开。” 他神情坦荡无伪，眼神沉稳澄明，此刻语气平稳，无端的便生出一种近乎承诺的厚重之感。 就像是他说的那样，虽然不能告知来历，但是也没有刻意遮掩什么，丝毫不在意舒锦的猜测，坦坦荡荡。 舒锦低了眼帘避开了何欢的视线，只道：“那就谢过何……兄了。” 嘴里说的什么，和做的什么，可以是完全无关的两码事。 所以舒锦根本不会因为这几句话感动，甚至还不如何欢站出来挡住鬼貘更让她安心。 何欢见状又是无奈的一叹，又忍不住欣慰，这样的警惕，想必也不会轻易的被晏陌骗了去。 何欢抬手抚上薄薄的青铜面具，冰冷的金属光芒倾泻流转，直到此时舒锦才发觉何欢脸部的轮廓竟是极其清俊秀朗的，如果没有这面具的阻隔，必然会是一个清风朗月的男子。 “我小时候不懂事，这些伤就权作买个教训。说起来，倒也是因祸得福。”何欢抚摸着青铜面具，感受到指尖因为和皮肤接触许久而染上的温度，“就不取下来吓到你了。晏陌曾帮了我不少，我也同样付出了相应的代价。晏陌此人出手不凡，从来不做无用之事。之前你和他走的有些……近了。” 何欢抬眼看了舒锦面色如常，继续道：“这一次，不知道他又想要做什么。他答应的事情必然会做到，但是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刻的计划里是不是包括对于你不利。” “承诺而行，因势行序，其实是两码事。” 何欢的语气异常郑重，不仅仅是说晏陌，还有世家之中……看不见的纷争。 舒锦往后仰了下身子，手指不自觉的按上了袖中的匕首。 这一刻，何欢坐姿笔直，显露出的气势峭拔孤绝奇险如峰，锐不可当! 不是内力差距的威势，而是骨子里显露出的凌厉，起乎峰而锐于峰，起乎水而旷于水，其势沉沉宛如山海，而山海不可平。 何欢慢慢的吐出一口气，所有的凌厉奇绝都在这一瞬间散去，又恢复了方才淡然随性的隐士风范。 他略一点头示意道：“小妹，我先回去了。” 没有更多的客气虚礼，何欢随意的抱拳，转身大步离开。 就像是他们之间本来就应该是这样一般。 舒锦起身相迎。 何欢的话显然没有说完，甚至他似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想要离开，却又忽然告辞。 虽然不知道何欢为什么忽然匆匆离去，但是舒锦注意到一个细节。 相当的随性，却也违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青衫修罗容（一） 她在阅读了许多关于礼仪的典籍之后，知晓武人和书生、世家子弟和寒门之人的抱拳，是不一样的。 武人右手为拳，左手为掌，身姿笔直施礼抱拳。 而文人则是四指平伸微弯，和手掌构成角度，左手搭在右手之外，拇指也一前一后形似握有酒樽，微微躬身施礼作揖。 而在这里寒门之人与世家子弟也有不同，世家子弟总是两手食指平齐，而寒门之人则是错出一个极小的角度。 不仔细或是不了解的根本辨不出不同。 文人手势柔和，武人手势飒爽，本是不同的两种礼仪。 而何欢身姿笔直，行的似是武人的抱拳，然而左手微平，手势位置偏下。 如果手势稍微变动一下，就完全是文人之礼，而且还带着世家贵族所特有的那种傲慢与谨慎。 文人不可能主动学习武人的礼仪，在安享太平日久的大雍，武人早已被安上粗鄙之名。 何况是世家贵族。 何欢似文似武的礼仪，又是什么来路？ 这让舒锦莫名的疑惑，她完全可以肯定何欢和她——或许应该说是舒锦之间有什么联系，却被蒙在鼓里，既不得知晓事情本末也无从知晓是利是弊。 这样极其不确定的关系让舒锦相当心烦。 因为她无法据此做出应变，甚至无从防范。 何欢是什么人本来不关舒锦的事，但是现在和何欢有了牵扯，这种不确定性就很可能变成潜在的危险。 至于晏陌，作为敌对家族的人，不管舒锦是否忌惮，他都相当危险…… 方才的拱手大概可以作为一个突破点。 何欢不在，舒锦又让令九细致的检查一遍继续进食。 就像何欢所说的，不仅是这家客栈饭菜，还有附近的几家都不合她口味。 大堂里的谈笑声穿过屏风，隐隐约约可以听清一些。 “……听说……又要选妃了啊？”略带复杂的中年男声。 “可不是!才几天……”略微苍老的声音。 “到底是，最是薄情帝王家。”一个声音故作深沉。 “莫谈国事，莫谈国事!”那个声音压的很低。 选妃啊？ 美美的小姐姐……略羡慕。 舒锦微微抿唇食不露齿的保持着自己的千金贵女形象，心里简直苦不堪言。 为了以后不出纰漏，只好忍一时之气了。 舒锦壮士断腕般的的想到。 而何欢的情绪已经彻底平复下来。 自从离开之后，他很久都没有这样激动过了。 因为和舒锦提起的那个人。 晏陌。 晏家二公子，晏陌。 曾经他也和别的人一样认为晏陌不过一个被晏家放弃的可怜虫，甚至还颇多幸灾乐祸的同情。 然后就被现实狠狠的打了脸。 那个人轻易不显山露水，然而只要动手必然是雷霆之势，重逾千钧。 何欢眼底的情绪沉沉浮浮，晦涩莫名。 他缓缓绕过屋中的屏风站在放置水盆的雕花木架钱。 因为常年练剑而磨出一层老茧还带着几处淡色伤痕的的手指抚过脸上的青铜面具，落在耳后，然后取下来，放置在一旁的翘檐高桌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青衫修罗容（二） 何欢低下头，注视着平静水面上颜色深浅不一的暗影。 从左边额角蜿蜒向下，就像是一只丑陋的虫子盘曲在脸上，大片大片暗红色的伤斑扭曲成怪异的形状，爬过鼻翼，漫过眼角，攀过脸颊，彻彻底底的破坏了原本堪称俊朗的一张脸。 唯有下巴还尚算完好，至少不至于吓到了人。 屋里的光线本就偏暗，水面上折射出的影像更是模糊不清。 但是何欢本就不是为了看清自己的脸，这张脸他闭着眼睛都能勾勒出形状来。 说起来这还是拜晏陌所赐，但若不是晏陌，他现在恐怕早已被“清理”干净了。 这伤痕虽然严重，但也不是祛不掉。 只是不想罢了。 留着它，也算是证明一下自己当年究竟有多么眼瞎，才会将一头老虎看成是病猫! 何欢抬手按着胸口咳了几声，口中泛起细小的血沫。 江堤之上，不是他有所顾虑，也不是忌惮鬼貘。 而是他真的，已经没有再战之力了。 林中的暗卫哪是那么好杀的？鬼貘摸不清他的虚实，兼之他们人多，又被何欢出剑的动作唬住，忌惮还有没有其他人埋伏，就没有动手。 实际上只要他稍微试探一下就会发现何欢已经是强弩之末。 千里奔袭，日夜不休，跑死了七八匹马风雨兼程的赶到华阳，路上又是各种阻碍，赶到了只有片刻喘息就发现林中的暗卫立刻动手，虽然没有受到致命伤，但换一个人也早就累的趴下了。 不过强撑着而已。 若不是实在担忧心切，他现在应该明智的换了药然后大睡几天几夜。 但愿雨会下的久一些。 何欢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绵绵如缕的雨声，和舒锦不同的是他相当淡定。 何欢已经可以基本确定，最近一段时间内鬼貘都不能出来蹦哒了。 私自调人行动，他怕不是嫌自己活的太久了。 何欢不得不承认，尽管对于晏陌颇有微词，但是晏陌的情报一直相当准确，包括舒锦的行程以及鬼貘的部分消息。 不愧是传承久远的大贵族啊。 何欢了了心事，果断的躺下补眠。 细雨形成绵密的雨幕，一下下砸落在地上的声音微妙而动人。 泥泞不堪的管道上还有一人在纵马疾驰，和何欢的良好修养以及隐士风范比起来，此人显得相当的……奇葩。 “又下雨!” “下鸟的下，让不让人走了？” “丫的也不知道走了没有……” ”气死老子了!” “#&@&#$#&<*>€=-&……”骑马的中年人边走边骂，嘴里几乎没有停过。 “可千万别走啊……” 苍老的男人满眼忧虑。 看形貌，正是郑伯，却仿佛无端的苍老了好几岁，甚至头上的白发都明显多了一些，本就不算魁梧的身体显得更加瘦弱。 想来是因为在密林之中迷路的那几天所致。 此刻他正向着华阳疾驰而去，身上的衣衫被雨水打湿沾在身上，又被皮肤的温度蒸腾起淡淡的白雾。 其修为，一眼就可以看出不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往来人不是（一）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舒锦被绵绵的阴雨一连留了三日，为此心累不已。 这三天里雨水也有停过，然而仍是乌云蔽日，令九看了天色认为不会停多久，而华阳跨州到雍州去的最近城池也要走整整一个白天。 因为雨水连绵，道路泥泞，速度还会更慢。 于是舒锦就这样留下了。 虽然有何欢保证短时间内江岸上的刺客不会再来，但是舒锦依然不敢放松。 她现在对于舒家的威势已经不那么信任了。 或者说，是舒家的……态度。 即使底蕴尚有不及，但现在正是如日中天富贵逼人了时候，低调并不代表任人欺凌。 若是舒家表态，甚至不需要多么明显的护着，只要流露出一点意思也不会有人为了一个身份几乎已经废掉的嫡女大费周折还要开罪舒家。 政治上的敌人一般只是利益之争而没有死仇，自然不会做无用之事。 不过正因此舒锦才得以确定何欢的确不是舒家派遣而来……妄图毁她名声的。 都说高门娶妇低门嫁女，想来也不至于对她太过为难，否则即使与自己毫无关联，兔死狐悲之下也难免有家族中人为此寒心。 政治斗争舒锦仅仅停留在纸上谈兵的脑补阶段，即使晏陌已经将话说的很清楚，但她还是抱有几分怀疑，不是对于其真实性，而是……她无法理解。 大概是三观的不同和思维方式的区别，就像是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舒锦不能嫁入皇家一样，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帝王忌惮。而不能嫁入皇家，明明还有许多同一层面门当户对的选择，偏偏要将舒锦往死路上逼。 为了除去王党用舒锦引开视线也就罢了，现在明明太平无事，却不肯保下舒锦性命。 舒锦无法理解这其中有多少阴谋算计私仇暗斗，有多少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她只想让自己从政治斗争中彻底脱离，而现在她还需要舒家的助力。 现在的舒锦同样无法理解，自从她继承了另一个舒锦的身份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卷进了一场看不见的纷争，并且看不到一丝曙光。 所以说，有时候无知也是福分。 比起“无知”的舒锦，清儿就没有这么幸运。 她窥破了一些事情，并为此忐忑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就在阴雨霏霏，连月不开的五月中旬夜晚，郑伯到来。 人马俱疲。 因为时间已晚，清儿暂时没有叫醒舒锦，她知道舒锦中午作画入迷以致于没有睡午觉，所以晚上很早就睡下了。 清儿端着几盘热菜到了大堂，店主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将近半夜又下厨做了吃的，只让他们小声些不要吵到其他人。 令九见过郑伯之后就又回去了，清儿思来想去让佑佑也先睡下。 空荡荡的大堂，只有郑伯狼吞虎咽和小二拖地的声音。 清儿觉得有什么不对，立在一旁的眼神复杂难言，动了动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没过多久连小二也睡下了。 半晌，郑伯放下筷子一抹嘴，抬起头对着清儿一笑：“女娃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走？” 清儿低着头眼神震了一下。 女娃子？ 女娃子! 清儿笼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面上勉强维持着不动声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往来人不是（二） “郑伯，我……”她用力的低着头，语气艰涩而迟疑。 郑伯打量着清儿，有些疑惑的问道：“可是小姐有什么吩咐？” 清儿摇头。 郑伯站起身，客气的一点头：“麻烦清儿姑娘了。” 清儿猛的抬头向前一步截住了郑伯去路，忽的又紧张起来，惶恐的移开了视线。 郑伯神色渐渐变了变，莫测的目光落在清儿身上，语气暗含冷意：“清儿姑娘有事就说吧。” 无声无息的森冷气息在空气中弥漫，连雨水带来的一丝闷热之意也被冻结，紧张压抑的令人几乎窒息。 清儿捏紧了袖子，咬着牙问道：“齐宁她……真的……” 气氛徒然一松。 郑伯露出慈祥笑容，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存在，他带着一点无奈和对晚辈的纵容道：“齐宁的事，你不必多过忧心。她也是一心为了小姐不是吗？只是可惜我当时一下子错了神误入迷林，没能回去，不然必定要誓死保护小姐。” 清儿似乎平静下来，却不死心的问道：“她不会伤害小姐，是不是？那些毒菇……” “那些毒菇我本来也怀疑过，说实话，就是采了几株毒菇，才害得自己进林子深了些，一下子跟丢了齐宁。”郑伯慨叹道，“但反过来一想，齐宁若要害小姐，也就不会舍身相护了，你说是不是？” 郑伯的态度非常温和，但清儿却始终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叹息一声疲惫道：“麻烦郑伯了……倒是我着相了。这些东西明天会有人处理，郑伯你早点休息。” 客气又随意说了一句后清儿便转身离去了，甚至失礼的没有等郑伯回复，看起来的确是因为齐宁的事情放不下。 郑伯盯着清儿离去的背影拧眉思索了一会儿放下心来，认了认房间也熄了蜡烛离开了。 而回到房间的清儿已经是冷汗岑岑。 那个人……那个人…… 清儿甚至不敢太大声的呼吸，抹黑绕过了屏风外佑佑的床，又停了一停，看了片刻才回到自己床上。 五月份的夜晚虽然因着连绵的雨水染上了一丝寒气，却也带着夏日所特有的闷热。 在这样的天气里，清儿蒙着厚厚的被子将自己紧紧的裹起来，冷的瑟瑟发抖。 异常仓皇而无助。 不要哭，不要哭，哭了明天眼睛会红肿…… 清儿一遍遍提醒着自己，却难以压抑心底浓重的悲伤。浓重的几乎要将整个人都淹没在绝望的浪潮了，随波逐流，只能听凭命运摆布。 不，不是这样…… 清儿压抑着隐隐的抽泣，慢慢平静下来。 她或许，还有一次机会。 如果能够做到…… 漆黑的房间只能看到极其模糊的轮廓，清儿起身摸索着桌子，取出一张纸，又摸出一包粉末。 她没有点灯，凭着感觉与印象将粉末兑了水在纸上写写画画。 黯淡的光线中，被水浸湿的纸张一角隐隐显露出一个十字。 窗外刚停了没多久的阴雨又淅淅沥沥的下起来，细细碎碎的水滴破碎声单调而悠远。 仿佛永远都没有断绝的一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往来人不是（三） 雍京。 舒府。 灯火通明。 华堂之中美妇慵懒侧卧，姣美的眉眼之间隐隐带着焦急与怨气。 直到一个小丫鬟碎步跑来，美妇人撑了身子向后面看去，却不见任何人影。 美妇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愤怒，站起来向前用力的挥臂扫下旁边桌面的东西，精美的瓷器纷纷碎裂四溅宛如泪下。 “他没来，是不是？”美妇人看向被吓的缩在一旁不敢吭声的小丫鬟，寒声问道。 小丫鬟惶恐的说了声是，就看到美妇一刹那被阴翳覆盖的森冷神色，不由得又是向旁边挪了挪瑟瑟发抖。 但是美妇人并没有发作，她好像慢慢的平静下来。 忽的，美妇人冷笑：“他也只能这样妄想了，可笑，可悲!” “哈哈哈哈!” “竟然起了这样龌龊心思!” “他这是活该!” “哈哈哈！” “废物!” 美妇人笑的直不起腰来，脸上的神情似悲似喜近乎癫狂，又带着咬牙切齿般的讥讽与痛苦。 “自己选的路，怎么能不走下去!” “他就是活该!” “他永远都得不到!” “那个人死了，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后悔也没有用!” 美妇人低声的呓语，压抑而急促，她大笑着委顿在桌面上，笑声渐渐低弱。 “下去吧。”她苦笑着疲惫的道。 小丫鬟几乎被吓傻了，从来没有见过主母这样近乎癫狂的样子，闻言如蒙大赦，急急的退出去。 美妇人发泄过后半倚在桌旁，娇美端庄的脸庞隐匿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之间晦暗莫测。 屋中从瓷器碎裂到美妇癫狂大笑，动静都不算小，却从始至终没有一人进来查看。 只留一地碎瓷零落，不知所归。 不远处的一个院落，同样是灯火通明，但灯下美人的神情却截然不同。 她笑颜如花，眉如新柳，整个人都洋溢着欢悦的幸福感。 旁边的男人虽然年过不惑，却依然威严俊朗，气质沉稳。 此刻他宠溺的看着身边的女人，眼神却似乎飘到了极远的地方。 烛光生辉，暖意融融。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美人在怀，气氛缱绻，但男子眼中始终有一抹阴影挥之不去。 美人似乎察觉到了，又似乎没有，她侧了脸含情脉脉的抬眼浅笑如花，暖色的烛光下她细致的眉眼如新柳初发，秋水初霁。 那样的眉眼，和舒锦有五六分相似。 这一夜，还有许多人不得安眠。 就像是本来平衡的横木上，平衡的点忽然消失了，于是一切都在向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雍京的雨水已经停了，可是有人的心情比阴雨天还要恶劣。 “晏陌你给我等着!” “等老子出去了看我不给你套麻袋!” “竟然敢阴我!” 潮湿的柴房有人低声咒骂，却忽然之间停了下来。 嘻嘻索索的脚步声迅速靠近又远离。 半晌又换了词继续骂，但情绪显然激烈了很多：“阿锦怎么了？” “这两个混蛋!” “说什么这么多年师兄妹的情谊……” “阿锦怎么可能会失踪!” 她绝对会把所有想让她失踪的人腿给打断! 少年非常乐观以及坚定。 那可是舒锦啊！ 不行，他得去看看，说不定舒锦会被晏陌这个黑心的家伙给坑了……什么叫不是原来的舒锦了，这世上哪有第二个舒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往来人不是（四） 云销雨霁，连绵多日的阴雨终于有了要停下的迹象。 只待太阳出来了晒干路上的泥水，不日就可以启程。 所以舒锦打开窗子后心情就非常好，直到她看到郑伯。 要知道，前几天几乎是一直在下雨啊！ 舒锦越看越觉得郑伯可疑，虽然表面上没有任何不对。 大厅一侧，屏风隔出的小间里清儿垂手立在舒锦身侧，令九守在门外，注意力却始终落在郑伯身上。 正是早饭时间。 郑伯侯在帘外神色谦恭而平静：“在下只为护镖而来。” 舒锦不置可否的应一声，却一时没有下文。 既不想让郑伯跟着又无法说服他回去，舒锦喝着粥秀眉紧锁。 郑伯默然侯立，不卑不亢。 舒锦还没有吃饱，但是心里有了疑问也就没了胃口，想了想直接道：“我不想带护卫了，所以你大可不必跟着。” 郑伯肃然道：“事关此身名誉，不可轻言哉，还望舒小姐成全。” 于是舒锦更加怀疑了。 为了自己名声吗？ 郑伯的说辞是护镖多年从未出过事，却毁于此，心有不甘而来。 然而这样的说法根本无法让舒锦信服，尽管有令九证实郑伯的家人都在顾夫人庄里做工。 直到现在顾夫人没有对她不利，不代表一直都不会，比如顾府里那个不知名的……神秘的旁听者。 想到顾夫人舒锦忽然忆起了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是她还是处于一种莫名恍惚的状态，虽然接受了穿越的事实，但实际上还是做梦一样没有一点真实感。 而那个时候，她第一次见到了顾夫人。 还误以为自己是顾府之人或是林黛玉一样孤女寄住在亲戚家，所以喊了顾老夫人祖母。 然而顾老夫人并没有否认，甚至在座的人没有一个惊讶。 她误打误撞的在错误的前提下猜出了正确的……不，是原主的称呼。 顾老夫人何德何能让舒家最尊贵的嫡女称一声祖母？哪怕舒锦落魄也一样。 舒锦只隐隐猜到和顾夫人以及那个从未谋面的被她差点打死的顾家大公子有关，事实为何至今不知。 “我想要留下护卫在此却不放心，不知道郑伯你能不能代劳照顾？”舒锦收了收思绪，随口道。 “那就……听凭舒小姐吩咐。”郑伯迟疑一下，还是点头应承。 这下倒是舒锦惊讶了，护卫会不会不安全这个说法简直各种不靠谱，完全是她心怀不满随口而言，没想到郑伯竟然会答应。 她作为正主都走了，谁会闲的无聊对几个护卫下手？ 难道顾夫人真的一颗红心罩着她？舒锦默默的反思了一下自己对于顾夫人的态度，最后觉得还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顾夫人实在太过神秘。 甚至晏陌还要好一些，毕竟是明刀明枪的对立和几乎不加遮掩的利用。 舒锦本来就不是长袖善舞的人，也甚少会去察言观色，所以她没有注意到清儿在听到郑伯应承了留在华阳后悄然放松的手指，而袖口已经被捏出了褶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往来人不是（五） 既然郑伯应下了留守华阳一事，舒锦也就放心不少，安抚几句便说了护卫所在让郑伯去找护卫。 因为护卫大多带伤，所以舒锦特意租了医馆旁边的房子让他们暂住。 郑伯抱拳而拜，极认真的谢道：“在下谢过舒小姐厚意。” 郑伯的年纪不过五十左右，但现在的形貌异常苍老，此刻抱拳拜谢就像一个慈祥宽厚的长者，倒是让舒锦为之前的怀疑有些不好意思。 郑伯语罢，就要转身而去。 清儿低眉敛目，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 一个瘦小的身影揉着眼睛绕过楼梯口，看到这里的情形顿时惊喜的唤道：“郑伯伯!” 清儿蓦然抬头。 郑伯的名字不是郑伯，只是其他人习惯这么称呼而已，久而久之也就几乎代替了他的名字。所以佑佑忽然这样喊，舒锦差点以为又有什么人来了。 舒锦含笑的看着佑佑雀跃的跑下来。因为佑佑时常独自待着读书，所以她有时候连着几天都不见佑佑，有一次还以为是生病了，问了清儿才知道是读一本书入了迷不肯出来。 倒是少见这么聪慧又爱学习的孩子呢。 舒锦温柔的想到。 郑伯止住了脚步，也笑着回应：“佑佑。” 清儿盯着佑佑的身影吓的几乎魂不附体，她没有告诉佑佑任何事，因为担心佑佑露出什么异常，可以清儿从来都不知道佑佑竟然和郑伯的关系这么好! 不，她早该想到的，佑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郑伯一定对佑佑很好很好。 可是…… 清儿不敢直接阻止，只能焦急的斥责：”慢一点，别在楼梯上跑……小心别摔着!”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佑佑连连点头，脚下的动作却一点没有慢下来，一路小跑的到了郑伯面前，蹦起来抱住郑伯的腿。 舒锦虽然不知道郑伯和佑佑有什么交集，但也没有多想。佑佑在她面前甚至是在清儿面前都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板着小脸懂事的让人心疼，从来不曾这么放松肆意的撒娇。 而且十岁的孩子，瘦弱的像是七八岁的孩童，现在虽然长了点肉，却一直不见长高，倒是显得更加玉雪可爱了。 舒锦的心情难得的放松，而清儿身体紧绷简直恨不得扑上去挡住佑佑。 令九森冷的目光扫过郑伯又落到清儿身上，清儿慢慢松了口气，语带轻斥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忘了上次跑下来摔的多重？” 佑佑忽然僵了一下。 清儿面上轻松，心底已如绷紧到极致的弦。 佑佑往郑伯身后躲了躲，露出半张小脸怕怕的讨饶：“姐姐我错了嘛，你不要生气啦。我是看到郑伯伯高兴，下次肯定一定不会啦！是不是啊郑伯伯？” 说着还拉着郑伯的长衫，仰着脸慢慢的期待，显然是希望郑伯能帮他说话。 郑伯状似无奈的摇摇头，语气中满是对小孩子的纵容：“佑佑向来懂事，清儿姑娘不用担心。” 佑佑得意的做了个鬼脸。 令九移开了视线。 倒是舒锦看看郑伯又看看清儿，总觉得方才有一瞬间的气氛不太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往来人不是（六） 佑佑得到郑伯的支持高兴的快要跳起来，欢快的拉着郑伯问道：“郑伯伯你是要和我们一起走？是不是是不是？” 郑伯看向舒锦，然后缓慢而坚定的摇头道：“我要在这里看顾着受伤护卫，就不和佑佑同去了。” “哦……”佑佑拉长了声音显得很是失望，却懂事的没有再纠缠下去，只是拉着郑伯的袖子不肯放手。 舒锦看到佑佑失望至此有些不忍，但也不打算改变自己的决定，低了眼帘饮水的同时不由得讶然想到，没想到佑佑这么乖巧稳重的孩子也有黑历史，听清儿的意思，恐怕不是第一次跑着下楼梯了。 不过……舒锦又恍然忆起，她认识佑佑这近两个月好像没有见到过佑佑跑着下楼梯。 因为在客栈之类有楼梯的地方停留的时间不多，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没有引起舒锦的注意。 郑伯安慰了佑佑几句就向门口走去，留下佑佑眼泪汪汪委屈又不舍的站在原地，一副被抛弃了的样子。 说起来，郑伯和佑佑相处还不超过十天，竟然这么亲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眼缘？果然是世事无常。 舒锦认真的思索。 门口，何欢大步而来。 依然是随意到不羁的模样，目不斜视的走向楼梯。 恰逢郑伯从旁边过去，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何欢的步子忽然一顿，郑伯的步伐也随之停下，似乎是因为何欢的举动引起了他的注意，但因为中间反应的时间太短，看起来几乎像是在同一时间停了一下。然后何欢若无其事的越过郑伯过去楼梯口拾级而上，而郑伯在停了一步后，也继续离开。 从何欢微顿到郑伯停步，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刹那，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郑伯早早的失踪，所以何欢根本没有见过郑伯，也就不知道此人和舒锦的关系。 而郑伯同样是对何欢一无所知，这几日的赶路和阴雨也让他的消息传递断了一段时间。 所以两个人在同样微妙的巧合与误会之下，发生了第一次的、非常和平的见面。 就像是舒锦所想的那样……世事无常。 何欢已经站到了二楼的楼梯口，雕花的木制扶手横在身侧，面前是平直的走廊和一扇扇工艺细致的木门。 何欢忽然回过头，看到郑伯的背影转过了正门，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按着雕花扶手皱眉，脑海中浮起顿步的一瞬间眼角余光扫到的对方的身体轮廓。 并不是非常老迈，却给人一种佝偻的感觉，甚至是有些憔悴。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宽厚的长辈，却又又不失严厉。 然而对方转过门口的瞬间透出的利落却显得有些松散，那样松散的感觉他曾经在其他人身上感受过，那是偶然见到的一个超过了百岁的老人。那样的利落他也同样见到过，是一个做了大半辈子的刽子手挥刀砍下犯人的头颅。 虽然不是同一件事，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惊人的相似。 此人单看面貌形体，最多也就古稀之年，又怎么会松散至此？ 何欢又下了楼，脑海中短暂的片段翻来覆去。 他知道这个时候舒锦应该在吃早饭，所以直接进了舒锦包下的隔间。 面对舒锦讶异的眼神，何欢凝重的道：“你要小心一些。我感觉……这里，来了一个高手。” 他强调：“是非常可怕的高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骄矜大学士 明媚的晨光自在的洒落，映彻四野。 连着两天的阳光已经晒干了道路上的泥泞，青帘马车的车辙碾过凹凸的土路随着起伏，发出低低的闷响。 放眼望去，天高地阔。 没有了之前的豪华车架，护卫成群，只有一顶最普通的马车挂着青色的帘帐，令九坐在前面的一匹枣色马上，马车中并不宽敞的空间被屏风隔成两间，只堪堪容得下一张软榻。 马车还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行驶，泛黄的书籍被合上放到一侧，佑佑趴在挂着青帘窗前的望着外面郁郁葱葱的碧草野花流水一样向后退去。 舒锦亦是闲闲的赏着景致，却没有佑佑的轻松，这景色虽是颇有野趣，瞧多了却也觉出几分单调。 清儿安静的坐在一侧的矮凳上，低眉敛目显得温顺无比。 出了这一段野路，就要上官道了，来往车马络绎不绝。 这里虽然还没有入城，但已经算是入了雍州地界，官道上繁华无比，商人学子，贩夫走卒，趁着上午赶到雍京。 舒锦打起精神，认真的辨认着来往的人群。 大雍无疑是一个阶级制度非常森严的地方，每一个阶层都有各自的特点，这种区别在武人身上还不明显，但如果是放眼所有人，那么这种制度的冷峻严格简直令人窒息。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为卑贱，商人之子不许为官，不管家财多少都不能穿绫罗绸缎。普通百姓除了务农读书，几乎没有别的出路。子承父业甚少能有例外。 而这样的等级制度放到文人的圈子里就更是明显。 舒锦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关于本朝前期的一位贵族大学士的事迹。 一个贵族的大学士因为和几人有政事在外一个偏远地区，等处理了事情已经过了午时，而按照礼仪过了饭点再吃饭会被认为是失礼。但是几人都还没有用过午饭，所以甚至当时连点心茶水都没有，想要等到下一餐至少也要晚上。 这时有个寒门出身的下级官员给他们送来了丰盛的菜肴，几人都想要吃，却被饥肠辘辘的大学生拒绝了，不管那个寒门官员怎么劝说也不肯接受，官员只好带走了菜肴。 等寒门官员走后几人都疑惑的问大学士为什么不解释，大学士傲然答道：“若小人者，不可为伍也。” 几人都面有愧色，连声称赞大学士的气节。 就在舒锦所看的那本书里，著书之人显然也是一位贵族，并且对于大学士的行为万般推崇，直呼“大学士真我辈之高洁纯性也!” 舒锦当时还以为那个寒门官员人品不好所以大学士不接受他的饭菜，后来才知道在贵族眼里，“小人”不仅包括品行低劣的人，还包括出身卑贱的人。 虽然同是官身，但是出身寒门的官员在绝大部分的贵族眼里就是乡野村夫，粗鄙之人，不可与之为伍。 所以大学士宁愿饿肚子也不接受佳肴，并且他的行为还被世人推崇。这样的思想虽然很难理解，但在大雍就是如此。 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舒锦一时还很难切身体会到传承久远的世家贵族们对于自己身份的傲慢看重已经对于其他阶级的蔑视，但是对于大雍森严的等级制度却深有感触。 即使是二十一世纪，等级的壁垒虽然也一样难以跨越，但至少不像是这里宛如天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何欢的嘱托 繁华的官道上，还有一匹宛马跟随在舒锦的马车后面。 舒锦倾身靠近窗子向后看去，各种马车牛车和来往的人之间有一道青色的身影若隐若现。 何欢说要同行，却又不肯走在一起，只远远的坠在后面，保持着能看到这里的距离。 阳光普照，晨间细微的凉意已经被隐约蒸腾的热气取代，舒锦放下帘子挡住了洒落的阳光。 车马粼粼，从早晨走到日中。 令九驾马偏向一侧缓缓停下，清儿提着小篮子走出来。 饭还是要吃的，计划中的干粮在何欢的强烈建议下改成了一顿饭，即使这样会拖慢一些进程。 舒锦寻了平坦茂盛的草地坐下去，柔软的碧草随之倾斜下压，未干的雨水浸润泥土散发出细微而清新的土腥气。 官道上人来人往，还有人看向舒锦忽然偏离官道停下来的马车，又不在意的离去。 何欢驾马而来，座下是血统纯净的大宛名马，漆黑的毛发随风飘扬，看起来高壮强健。 舒锦记得刚见到何欢的时候他还没有骑马，天知道哪里出来了一匹马。 何欢略带复杂：“小妹。” 即使听过好几遍舒锦也还是很难适应这个称呼，点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专心致志的看着令九烧火清儿做饭。 佑佑做到一旁认真的看书，何欢取出长剑开始擦拭缠布上落下的尘土。 好像这里就她最闲。 舒锦有一丝不自在，却很快平静下来。 何欢不肯同行，又拒绝了方便的干粮，这不得不让舒锦多想。 如果一直走，日落前完全可以感到南新城，入了城想要吃什么没有？ 而在这里做饭不仅耽误时间而很麻烦，可是舒锦还是同意了，因为何欢当时的神情实在太过郑重。 可是眼下何欢显然没有开口的意思，让舒锦不禁怀疑是不是何欢真的只是不喜欢吃干粮？ 或许是舒锦的哀怨太过强烈，何欢抬眼看去忍不住笑起来。 “怎么了？”何欢道，“日暮之前肯定能到，不用担心。” “哦。”舒锦无动于衷，想了想问道，“何兄，你的剑法叫什么名字？” 何欢轻抚着黑布包裹的长剑，一时无言。 舒锦本来想找合适的机会再问，因为何欢实际上没有在她面前用过剑法，拦住鬼貘也只是简单的横剑格挡而已，若是说因此问起剑法显然不合常理。舒锦不打算说起另一人与何欢剑法相似之事。但是一直不见何欢用剑，恰逢此刻有闲暇便问出来。 等到了繁华处，就绝对不可能还想自己一个人这么自在了，至少是不能和外男这么相处。 说起来，她不注意也就罢了，何欢竟然也不觉得两人走的近有什么不对，而且何欢显然也不是登徒浪子。 “任诞。” 舒锦的思绪漫无边际，忽然被何欢拉了回来：“什么？” “任诞。”何欢重复一遍，笑容带了自嘲的意味，“以前有人说这是任诞之为，我觉得说的不错，便以任诞为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千里终须别（一） 气氛一瞬间沉重的近乎凝滞，因为何欢眼中的哀伤太过浓重而又不加掩饰。 舒锦默然一刹，安慰道：“开饭了。” 何欢感到自己的情绪不太连贯。他抬眼，深褐色的眼瞳浸润了柔和的笑意，顿时融化了他一身过于缥缈悠远而显出的淡漠之色。 他应到：“好。” 舒锦接过清儿盛好的饭菜，握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心思完全不在吃饭上。 “是在担心回家的事？”何欢忽然问道。 舒锦停了筷子，说道：“……是啊。” 怎么能不担心。 何欢安静的看着舒锦，半晌道：“你若是不想去，我带你走。” 语气平静，却也异常笃定。 舒家的滔天权势，也可以不在意吗？ 舒锦又开始戳着米饭。 “哦，”她道，“那我就先谢过何兄了。” 她含笑，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不过我毕竟是家族嫡女，受尽荣华，又怎能弃之而去？” 何欢默然，复又转为轻笑：“若是有一天你不想待下去了，就告诉我。” 没有责难没有劝导，让舒锦渐渐放松下来。 “不过，”何欢沉吟，“你千万记得，不要和舒家家主走的太近。他会保护你，但是……” 何欢斟酌了一下用词，含混道：“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有一些事，要避讳。” 舒锦默默记下何欢的话，郑重点头。 不管何欢说的是不是真的，都能不同程度的反应出一些问题。 避讳啊。 就像是她和何欢虽然坐在一起，但是有马车在旁边挡住，其实看不到多少。 舒锦没有特意吩咐过令九，但令九还是会这样做，这就是在避讳了。 何欢将长剑负在身后，向着舒锦洒脱一笑，这几天的迟疑不定全然不见，他郑重道：“保重。” 明明还没有到南新城，但是眼下分明是离别的气氛。 舒锦一惊，不等她问出口便听得何欢笑道：“小妹，舒家来人了。” 他大口吃下碗中剩下的饭菜，利落的纵身而起，青衫飒沓风度翩然，青铜面具下的脸庞浮现悠然的笑意：“我道只谈风月事，而今为君入红尘。” 舒锦站起身，没有挽留。 也挽留不了。 何欢太过散漫自由，这世间仿若没有可以让他记挂于心的事物，舒家之事，他问了，舒锦答了，于是就此为止。 不困于心，不乱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 如果说刚见面时的何欢还有一丝羁绊，那么在舒锦回绝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斩断。 不是绝情也不是绝交，只是不再以此为念。 也许这才是何欢真正的样子，就像是他的剑法一样，任诞恣意，纵情山水。 如此洒脱。 舒锦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拒绝究竟是不是正确。她所追求的，难道不是这样的自由吗？ 然而她终究是信不过。 她要考虑的太多了，仅仅是安全一项就足以令她不堪重负。 舒锦抱拳一拜，江湖武人的姿势，虽然不够标准却已经足够认真。 “何兄，珍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千里终须别（二） 何欢回以一礼，两人相视而笑。 这么多天的所有怀疑、试探，都在这一刻消弭无踪。 官道上依然是繁华往来人情如烟，而这一刻虽无折柳却不减赠别之情。 “当年打马京华，而今山水纵达。”他撩了衣衫翻身上马漫声唱到，“我行之处，自有人家。” 漆黑的没有一丝杂色的宛马扬蹄长嘶，青衫下摆猎猎而舞，在风中恣意飞扬。 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珍重。”舒锦喃喃道。 或许他听到了又或许没有听到，灿烂的日光下何欢扬袖挥起似是告别，却始终不曾回头。 官道上滚滚的尘土漫天飞舞，人来人往间已经不见青衣恣意旷达。 说要离开，就不会留恋。 天涯海角，任意西东。 舒锦站在原地看着官道上行人更迭繁华变迁，不变的是青草野花年年长碧。 有谁能做到这样的洒脱呢？ 她轻松的笑起来，离别的一丝伤感在这一刻消融。 一直压在肩头的千斤重担卸下，于是她望见天地间青山绿水茂林修竹，天高云阔广袤无边。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丰饶而美丽。 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 如此广袤高远的天地，如此浩渺无垠的时光，眼前的一点愁苦烦忧又能如何？ 君不见李后主一江春水流不尽的亡国之愁，也湮没在时光的长河，只留得半纸呓语梦回盛唐？ 这一刻钟之前还压抑沉冷的心情已经彻底放松下来，所以她又笑道：“珍重。” 这一句，留给自己。 …… 车马粼粼。 斜晖脉脉。 尘埃弥漫的官道上南新城的城门还只望得见一个模糊又隐约的轮廓，舒锦的马车已经被拦了下来。 明明已经不是以前的豪华车架，也没有舒家熟悉的人在身边，只是最普通的一，她从来都不知道，一个绵延数载春秋的世家大族，势力可以蔓延到怎样可怕的范围。 舒锦稳稳的坐在马车里，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行动。 这是家族对待她的态度，也决定了她对待家族的态度。 舒锦听到外面有人温和的说到：“清儿姑娘代为通报。” 舒锦心底一沉。 声音很好听，语气也很温和，然而却是不加掩饰的下马威。 知道舒锦到此，知道清儿姓名，什么都知道，自然也包括了舒锦的遇袭。 而且完全不打算掩饰家族的不作为，甚至连自报身份的基本礼节都没有。 若是之前舒锦或许还会考虑一下要不要虚与委蛇，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此刻舒锦忽然就不想再谨小慎微了。 她忍了顾家，忍了晏陌，可是现在她不想隐忍了。 她辛辛苦苦就是为了以后能随性而为，可是谁知道她能不能走到那一步？人始终是要活在当下。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况且眼下的情况再如何出格绝不不至于到了生死危局，出一口气哪怕付出代价也无所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来者舒家子 舒锦耐心的等待对方的举动，听到清儿的通报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薄薄的一张绣帘根本挡不住里外的声音，舒锦也不介意对方知道她现在没有休息。 门外令九眼神冷漠的立在锦衣公子和青帘马车之间，站立的姿势平稳而戒备。 淡紫的连襟华裳绣着精致的纹样，舒家的半月形藏花家徽以低调而黑线从袖口延伸向下，繁复优雅，无声的展示着崇高的地位。 男子不过加冠之年，却自有一身非凡气度，容貌俊美，举手投足间无一不显露着良好的家世教养。 即使舒锦的反应有些无礼甚至是刻意慢待，他也没有露出任何不满，反而是对着马车拱手笑道：“堂妹。” 最近好多认妹妹的。 舒锦面无表情的回忆堂妹和表妹的区别。 这个她曾经看到过，母亲的兄弟姐妹和父亲的姐妹的孩子称表，而父亲兄弟的孩子称堂。 看来这个人是舒锦父亲那一方的亲戚？不过说起来，在古代父亲姐妹嫁了人也不算是舒家人了…… 舒锦若有所思，掀了帘子，抬手扶住清儿漫不经心的打量着锦衣男子，问道：“你是？” 摆足高高在上的姿态，半分不给人留面子，显然是不满至极，明明白白的难为。 虽然同为舒家人，但是此人能被派出来迎接她一个弃子，地位如何实在难以判断，更无从知晓和原主是否认识。发问是因为对方无礼在先所以借题发挥，但也依然因为她的确不认识。 舒锦悲哀的意识到，她果然还是不可能像何欢那样洒脱无念啊。 心里有气都不敢直接表露，只好借题发挥，简直像是个幼稚的孩子在徒劳的闹着脾气。 这样想着，舒锦的神色越发冷淡了。 但是锦衣男子显然没有觉得舒锦的态度有什么不对，换了别人沦为弃子还只有他一个庶旁系子弟迎接也不会愉快到哪里去。 但是若真的是一介弃子，又何须特意遣人迎接？ “舒祐城，家父舒承应。”舒祐城依然是笑着长袖善舞的客气模样，“早年家宴曾远远见着堂妹一面，想来堂妹也许不记得了。” 舒锦点点头依然冷淡：“哦，的确是不记得了。” 前倨后恭，小人也。 舒锦默默的想。 小人看出舒锦不想多言非常给面子的道：“此次听闻堂妹归家，所以特意出城五里迎接，倒是忘了堂妹舟车劳顿。” 说着带着歉意伸手作请：“城里已经预订了上房，堂妹快跟我回去吧。” 舒祐城态度太过良好，舒锦也不好太不给面子，便上了马车示意令九随着舒祐城入城。 舒祐城浅笑不语上了前面的车架，心里放松不少。 和传说中嚣张跋扈的舒五小姐，不像呢。舒祐城回忆起两年前看到舒锦的模样，红衣烈烈气势尊高，虽然礼数勉强周全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傲慢的气息。却不是无知张狂，而是非常笃定的气势，满满的掌控感，压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现在好像收敛了很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三人能成虎 临晚的南新城显得异常繁华，街上残留着饭菜的香味，劳累一天的百姓都出来散步，闲谈嬉笑之声异常嘈杂。 舒锦没有像以往那样卷起绣帘，而是用挂钩挂起了绣帘一角，没有半分逾矩。 隐隐的香味飘入车厢，舒锦闻了闻，大概是炒肉…… 忽然有些饿了。 已经过了饭点了。 舒锦靠近车窗向外看去，绣帘被掀起大一些的缝隙。 青帘马车前后都被舒家来的马车拱卫着，车身雕花砌玉，门帘纹金绣罗，兼之数个护卫守在外围清路，与青帘马车走在一起便更衬出了青帘马车的几分寒酸。 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舒祐城没有请舒锦到其他的马车里，舒锦又没有注意这些，眼下被来往行人指指点点，在马车里都能模糊的听见几句。 舒锦听着外面关于青帘马车的种种猜测不由皱眉。 舒祐城…… 之前他态度实在太过诚恳合作，以致于舒锦一肚子火气都发不出来，此刻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但也足以让舒锦对于他的感官差到极点。 无视了外面已经开始往远亲外室甚至是有些下流的方向猜测的声音，舒锦的脸色更加冷淡了。 丝毫不加掩饰。 桃色八卦总是令人兴奋的，尤其是豪门贵族之间的阴私龌龊。 舒家一看就非富即贵的豪华车架前后守卫着再普通不过青帘马车，兼之匮乏的娱乐方式，所引起的种种绮思几乎让人突破了狭隘闭塞的时代限制。 舒祐城端坐在前面的马车上，脸上泛起难色。 他没有想到那些传闻会难听到这种地步。 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舒锦，然而现在已经是在往死里得罪了。最难受的还是这种事根本无法解释，他也不可能冲出去拉住别人说这不是我的外室也不是谁的私生子女……只能一路听着这些闲言碎语。 舒祐城这一刻无比的后悔为什么要把客栈定在城北，从接到舒锦的那座城门到达城北完全横穿了整座城。 现在已经是吃过晚饭的时候，距离宵禁还有不短的一段时间，靠近京城又作为南州到达京城的必经之路，南新城的繁华几乎仅次于雍京，城中的百姓无须日夜为生计奔波劳累，于是傍晚就有更多的闲暇来闲逛串门。 舒祐城完全可以想象的到舒锦一个小姑娘从青帘马车中露面对于民众想象的印证，不知道会引起多少指指点点。 而此刻外面已经有人在低声的唾骂了。 舒祐城听见是因为那人离马车不远，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言辞透出的对于女子的鄙夷毫不掩饰。 而舒锦据说武功卓绝，听得只怕是更加清楚。 舒祐城从始至终都没有忘记，即使舒锦变成了弃子，可是这个弃子也还有一个在舒家的地位仅次于家主和长老的父亲，以及他的子嗣，舒家嫡系嫡子，舒锦的亲弟弟舒钰! 失算了! 舒祐城深吸口气慢慢的压下火气，心里已经冷静下来。 如果舒锦没有意识到这是他刻意为之还好，若不然…… 舒祐城的眼神渐渐转冷。 既然得罪了，那么不妨就得罪的更狠一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众口可铄金 一路即使刻意压低也依然清晰入耳的调笑让舒锦真是很想去掐死舒祐城。 虽然路上是舒祐城护送，但是舒锦已经不打算虚与委蛇了。 护送不力是舒祐城的罪过，毕竟不管她如何失势也还是舒家的嫡女! 只要舒家一日没有逐她出族谱，她就代表着舒家的脸面! 博览群书的舒锦对于各个世家大族死要面子的特点看的非常清楚，比如那个大学士被世家所推崇的一句“小人不可为伍”。 但是舒锦太过于着眼大势，以致于忘了……再小的钉子，也是能刺出血的。 比如舒祐城。 各人心思流转间马车已经穿过了南新城的各种已经越来越偏于桃色的流言，稳稳的停在了一家客栈门口。 装潢富丽，侍者恭敬，只是不远处投来的打量的视线实在是令人难以心情愉悦。 舒锦面不改色的下了车，身后跟着令九清儿，以及佑佑。 稀稀落落的人群中议论声忽然一高复又压低，又再次转高，看到佑佑一个小孩子也在时几乎沸腾起来，嘈杂刺耳。 没有太多恶意，却相当伤人。 舒锦微微侧过头，看到清儿眼眶泛红仅仅咬着唇一声不吭，令九收臂无声无息的用力，而佑佑沉默的拉着清儿的手。 舒锦无奈的暗叹。 其实对于这些揣测舒锦只是单纯的不悦，没有更多的如他们想象的那些羞愤绝望，真正让她气愤的是舒祐城一再烦惹的行为以及这背后所透露出的舒家的态度。 但是不管是清儿还是令九显然都只注意到了这些闲言碎语，毕竟女子的名节非常重要，舒锦若是背着这些污名入京还不知会被闲人作践到什么地步。尤其是还有一个小孩子跟着。 人言可畏啊！ 舒祐城早已下车，面带难色的走过来，行进间衣衫起伏立在一侧似乎是想要挡住舒锦，压低了声音道：“堂妹，就是这里了。” 看到舒锦冷漠的神色，舒祐城无奈的低叹，满脸愧疚：“我也没有想到……堂妹，我们先进去吧。” 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舒锦看一眼远处已经开始明目张胆的观察她的人群，跟着舒祐城进了客栈。 没有想到？ 所以恰好忘了换车还把客栈订这么远？ 不信哦。 舒祐城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佑佑的存在，没有提出半分异议，面对舒祐城明显的示好舒锦无动于衷，此人一再冒犯，且没有危险，这张脸打了也就打了。 让她好好相处相谈甚欢她不会，但横眉冷对她倒是非常顺手。 舒祐城又亲近的解释了几句，见舒锦老神在在一点反应都没有，终于说不下去了。 但是即使如此舒祐城也没有起争执，引了舒锦到雅间让人布了饭菜，随意的寻个理由便退去了。 以往常常聊不下去总是各种尴尬，但现在舒锦觉得简直神清气爽。 虽然有一点点幼稚，但的确让舒锦连胃口都好了不少。 因为不放心佑佑一个人，所以舒锦便让令九和他一起睡，好在佑佑是很乖的孩子，也没有哭闹，乖巧的跟着令九。 到了客房，舒锦嘱咐了令九照顾好佑佑和小心舒祐城的人，又安抚了还在难过的清儿，就带着清儿歇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宝刀今染血 一路上舒祐城没有如舒锦想的那样再起什么幺蛾子，只是出出避着舒锦，所以好几天来舒锦很少能看见他。 舒锦本来就不想看见舒祐城，所以一直没有提出异议。 原本的青帘马车已经换了，并没有顾夫人准备的那样华美奢雅，但用料精贵雕工华美，也是非常好的马车。 因为已经到了雍州地界，为避嫌计佑佑不能和清儿一样睡在舒锦马车的隔间里，所以几日以来一直是和令九一起睡。不管是舒祐城还是舒家派来的其他人，好像集体眼瞎了一样对于佑佑的存在视而不见，哪怕佑佑明显不是书童侍从之类的身份。 舒锦不知道这种现象是好是坏，只能让佑佑先躲着些，不要出来刷存在感。佑佑的户籍不变，而清儿的户籍已经另开，算是在律法层面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只等到了京城为佑佑寻了全宿的书院让他学习。 一切都非常平静，既没有刺杀也没有刁难，顺利的令人心惊。 就在这种近乎诡异的平静气氛下，一行人在一天日暮时分，终于到了雍京。 …… 夕阳沉沉的浸在酡红的霞光里，瑰丽的颜色渲染了整个天际，连几片残云都似是脉脉含情，镀着深深浅浅的光华。 华阳的繁华不减，关于前几日贵族马车事件的影响已经慢慢淡去，城中的人生活一如往日，只是多了一些陌生的男人，而且多数带伤。 残留的霞光虽然绯丽却难以照亮屋中的方寸之地，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小小的一盏黯淡油灯或是昂贵稀有的蜡烛，暖色的火焰活泼的跳跃。 然而郑伯没有点灯，面前桌面上的油灯寂寞的黯淡着，任由黑暗渐渐蔓延上脸庞，却藏不住花白的鬓发。 苍老、松散、疲惫。 他慢慢的挺直脊背。 异常缓慢的动作，像是被千斤重担压的直不起腰来，竭尽全力也难以摆脱的艰难，却又带着某种莫可名状的奇异风华。 明明只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可是这一刻显露出的，是令多数年轻人都难以企及的凛冽气势。 锋锐迫人。 乍一看，那不像是一个苍老的身影挺直身体，而像是一柄绝世利剑直欲刺破苍穹! 藏于心则不动如山，而出鞘便是石破天惊! 此等凌厉，便是连何欢也尚显不如。 今天，尘封数载的宝刀重见天日，必然以血为祭。 “可惜了……”悠悠的叹息声不紧不慢的响起，恍惚之间，似乎显得更加苍老了一些。 苍穹之下，大地染血。 华阳的繁华逐渐睡去，又再第二天一早准时醒来。 时至中午，一家医馆的伙计实在不耐烦包下后院的伤者到现在都还没有来取伤药，索性自己熬了送过去，却怎么也敲不应院门。 “这不是喝了酒要睡到明天吧？”伙计摇了摇头，将伤药放到地上就想离开。 “咦，这是……” 浓重的血腥味在靠近地面时显得更加明显，伙计贴近门缝往里看去…… “啊——” 刺耳的尖叫惊破了华阳的宁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无匾的世家 而舒锦的马车还行驶在浓重的暮色里。 虽然还不到宵禁，但路上的人并不多，正是吃饭的时候，街道上弥漫着浓郁的饭菜香味。 数架马车碾过青砖铺就的路面，偶尔一声马嘶人语，蓦地便添了几分尘世的烟火气息。 马车转过街角，于是人声菜香全然不见，宽敞的道路两旁是整齐的墙壁，鸟翼般飞翘起来的屋檐被夕光染上薄薄的金色。 是她这些天从未见过的风景。 舒锦没有任何惊讶这么宽的街道两侧没有门。 这里不是坊市，自然不会容许百姓开门于此。 她隐约记得似乎是宋代时候也是这样的坊市，但更多是为了治安，所以城市中居民生活和做生意之类的地方都有明确的分类，虽然繁琐，但也自有其优点。 但是分明京城并没有分的这么细致，这里仅仅是在接近中心区域划分出的特殊建筑。 尽管舒锦一路行来并没有在其他城市看到这样的设置，但依然在看到的第一时间想到了它的用途。 某本杂记里曾经提过这京城的“特产”，穿过这样的街道就是权贵住处，再往里就是世家贵族的主宅。 朱门次第开，长安城中央。 比起舒锦记得的那些维护治安的坊市，这里更像是权贵们为求方便与身份地位的优越而特意设置。 在书中，它被称为“高门路”，意思就是高门大户所行之路，平民甚至是官位品阶不够的人从这里经过，都会被判处僭越罪。 然而世家大族的子弟是例外，他们本身没有任何官职或功名在身，却可以在这里畅通无阻。 舒锦看着路边飞快滑过的景象，再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了这个朝代世家权贵的强势。 朱门酒肉臭啊！ 再往里，往往是要经过很长一段路才能看见门，其占地面积之广让舒锦惊叹。 只是一座宅子，就超过了一个大型足球场的面积。 不仅是舒锦，清儿也忍不住向外看去，比起舒锦的感慨，她更多的是钦羡，以及崇敬。 半卷的帘子遮了半缕霞光，马车之内半明半暗，清儿望着宽阔平坦的高门路和两侧的墙壁，眼神明明暗暗变幻莫测。 马车终于到了城南——确切的说，是这一片贵族区南侧。 舒锦靠近窗口将绣帘放下了一下，视野顿时被限制，皱了皱眉又将绣帘掀开了。 她看到了非常雄壮古朴的石狮，威严的守在两侧，高大的正门漆的朱红宛若丹霞，铜环澄明闪亮，门上整齐的门钉衬的更为雄峻。 舒锦抬眼向上看去，然后愣住了。 门的最上方，本应是一块富丽堂皇的门匾题着名姓，但既不是她所猜测的舒府——这个名字总是让她莫名出戏——也不是其他什么世家。 空空如也。 根本没有门匾。 门的两侧还有两个人守着，显然不会是无人，可是怎么会连门匾都没有？ 尊贵气派的大门和空旷的屋檐形成奇异的对比。 马车拉着舒锦绕着这座府邸跑了半晌，然后停在侧门处。 所以，这里的确是舒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环环终相扣 既然是舒府，那么绕过正门而让舒锦到达的地方就应该是侧门了，甚至是后门。 舒锦垂目抚着绣帘神色莫测，入手的触感细腻而冰凉。 外面细细碎碎的嬉笑声隐隐传入马车内，舒锦侧耳细听，比起南新城的各种好奇的或是恶意的揣测，这些人显然对于“事实”更加了解。 “听说是和边陲的一个小家族……？” “好像是姓顾，啧啧，真是看不出来。” “小声点，再怎么不济人家也还有个好爹，别让记着了。” “那又怎么样？简直是让家族蒙羞，做出这种事情……” “也不知道那顾家的公子哪里好，让她这么魂牵梦萦……” “两情相悦嘛，听说还要跳水殉情，以死明志呢！” “是啊，还舍不得回来拖了这么久……简直丢尽了家族的脸面!” 舒锦无视了外面有人请她下车的话，只认真的倾听其他人的闲谈，然后觉得内力偷听什么的真是个好物。 虽然还有一些听不太清，但足以让她将一切都联系到一起，推出前因后果。 舒锦仰起脸，看着马车雕着浮纹嵌着饰物的顶，马车外舒祐城立在一侧，仆从躬身又一次请她下车，侧门口一群人在窃窃私语，傍晚的霞光绚丽而落寞。 至此，一切线索都连到了一起。 看似合理却不合理的“祖母”，寄人篱下却把顾家大公子打成重伤，顾家人的轻蔑态度，顾夫人的为难纠结…… 她还曾怀疑过顾家投靠了别人所以不把舒家放在眼里，现在看来顾家仅仅是不把她这个家族弃子放在眼里而已。 至于态度……舒锦冷笑。 其实舒家是想让舒锦嫁入顾家的吧？虽然尚还不清楚顾家为何能入了舒家的眼，但是顾家大公子绝对是做了什么才会被舒锦打伤，而这显然是舒家的意思。 对于家族的决定，舒锦拒绝了。 所以顾家大公子重伤，所以她一路坎坷，所以明明是失足落水变成以死相挟，所以她作为舒家第一嫡女如今却要走侧门，被一群旁系子弟看了热闹。 明明是近六月的天色，舒锦却觉得一阵阵发寒。 明明是早就有所预料的，但是确定的时候还是让人感到愤怒又无力。 同室操戈，手足相残。 这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利益或是家族荣辱而放弃了。 舒锦听着外面的声音高了几分，心底却渐渐安定下来。 名声乃身外之物，毁了也就毁了。只是因为别人的图谋而毁，到底是令人不快的。 舒锦整理了思绪，神色平静的任由清儿扶着下车，从容坦荡目不斜视，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还有一群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又或者根本不在意，所以连瞥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她只是认真的又看了看门口，确定这是侧门而非后门，便带着清儿走入。 一步两步三步，只有短短的一段路程，除了舒家的一些旁系，远处还有其他家族的人远远看着。 看来她的污名已经传遍雍京了。 舒锦平静的、甚至带着几分庆幸的想到。 令九和佑佑是绝对不可能住进舒家的，身份根本无法解释。所以令九带着佑佑住在外面，此刻只有舒锦带着清儿，两个人的身影显得异常孤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西风凋碧树 夕阳的最后一丝残红沉入起伏的山峦，模糊的光线勾勒出清晰的线条，晦暗落寞的色彩涂上天际，整个场景就像是一场无声的默剧。 演尽了众生百态。 天穹之上，寥寥的几颗星藏在霞光照不到的暗影里，于是显得似乎明亮了几分。 清儿谨遵着礼数落后半步的跟着，但是这半步却又好像打了一些。 近处远处交错的视线探照灯一样扫来，有探究有不屑有讥讽有怜悯，然而不管是高高在上的怜悯还是不屑一顾的嘲讽，都在无声无息之间便拉开了天堑般的距离。 明明周围有那么多人在，可是却让人无端的就觉得，世界之大，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孤零零的站着，周围只有荒寂的风在呼呼作响。 舒锦一步步踏入侧门，即使这对于她嫡系嫡女的身份来说几乎可以称之为羞辱。 门外蓦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想来原主的性子也不大好，竟然连一个站在她身边的人都没有。 舒锦有一点点庆幸，又有一点点失望。 没有人喜欢一个人站在全世界的对立面。 如果还有一人站在这里，大概不会这么难受吧？ 清儿的退缩，她看得到。 没有多少愤怒，到底是她失信了，佑佑很快就可以入私塾，到时候也可以让清儿离开和佑佑一起生活，也不必再担心是不是奴籍，影响到了佑佑科考。 也算是还了之前她为自己挡了一劫。就算是被迫，也是事实。 只是到头来，她还是一个人。 孑然一身，倒也自得轻松。 舒锦垂下眼帘，面上的神色越发平静而漠然。 她拥有的很少很少，所以不能连面子也一起丢了。 虽然……或许也已经丢的差不多了。 她跨过高高的门槛，步伐又快了几分。 这只是外门，进入家族还需要过了第二道门才算是真正进去了，舒锦闻着渐渐淡去的饭菜香味，知道肯定不会有人记得给她留饭。 不过也没关系，她也不会在这里待很久。 舒锦踩着绵长曲折的石子路，忽然听见有人唤道：“阿姐。” 她抬眼看去。 那是一个清秀高贵的少年。 看形貌，还有些苍白秀弱。 用料普通，没有什么多余花纹的轮椅停在不远处的一处树荫下，披着深色大氅的少年笑容欣悦。 因为处在阴影里，所以之前舒锦没有注意到，此刻少年自己推着轮椅过来，舒锦才发觉这少年竟是异常羸弱。 细软的发丝松松的系在脑后，道路两侧早已点起的暖色烛灯映在他脸上也看不出半丝血色，搭在轮椅两侧的手骨节瘦弱分明，已经是时近六月，热意蒸腾的时候，不过傍晚就披着厚裳，说话也不同于正常人的语速，显得低弱而沉缓。 就像是青葱茂盛的碧树毅立山巅，即使西风过境，也不屈不折，秀挺安然。 但是与此同时他的身上还有着一种非常堂皇大气的气质，即使是坐在轮椅上，仰视着她，也显得从容不迫，贵气天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秀弱少年人 一言一行半分不显局促，自信而温和。 不管是身体病弱还是不良于行，都半分无损于他的气魄，甚至是看到他的第一眼，映入眼中的不是他的苍白秀弱，而是清秀高贵。 正如此刻，他安然微笑，贵气清扬，“我准备了阿姐喜欢吃的，我们回去吧。” 舒锦一怔，忽然便笑了起来。 “好。”她应到，就好像已经经历过了无数次一般熟悉而温暖。 就像是一人孤单的跋涉过千山万水，忽然看到一点孤灯，即使明知道不是为自己而点，也会感到一丝温暖。 少年慢慢的推着轮椅到石子路上，舒锦扬手拦住清儿，上前去推起少年的轮椅。 她已经想起这少年的身份了。 舒钰，舒承远的嫡长子，舒锦的双胞胎弟弟。据说当年舒夫人生下舒锦后体力竭尽，所以生舒钰时非常不顺利，以致于舒钰先天有缺，身体羸弱。 不过舒锦虽知晓舒钰身体不好，却没有想到已经到了不良于行的地步。 早在舒钰幼时便有方士和太医同时断言他活不过加冠，所以舒夫人去世后舒承远才会刚过丧期就又娶了继室。 舒锦对于这些都只是道听途说加上来自晏陌的一些消息，但也知道舒钰是真的不好了。 她推着舒钰的轮椅顺着石子路向前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轮椅上清贵秀弱的少年转过脸，侧颜皎白如寒玉，眼神轻轻巧巧的落在舒锦脸上，莫名的就让她产生一种几乎被人看透了的错觉。 这种感觉让她想起来晏陌，只不过晏陌显得更加细致温柔，哪怕明知有异，也令人生不出半分怨怼。 “阿姐。”舒钰忽然又唤了一声，“许久不见，阿姐倒像是变了一些。” 何止是变了一些。 舒锦对于掉马甲已经淡定了，闻言也只是漫不经心的问道：“哪里变了？” 舒钰扬起唇角笑的乖巧无害：“从前阿姐最是明艳热烈，如今却是清淡不少。” 语罢又补充道：“不过，阿姐一直都是最好看的。” 舒锦莞尔一笑：“是吗？我还担心这些天车马劳顿，会憔悴削减呢。” 舒钰的意思，她能明白。 因为她虽然在一些事情上有意的不和原主的性格发生太大冲突，但毕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甚至有些时候她在刻意的排斥原主的选择。因为早在她对于原主略有了解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她不可能扮演原主，哪怕是相似都不行。 一人性烈如火，一人清淡如水，两人的性子简直是天差地别。 与其画虎不成反类犬，不如我行我素，反正她知道没有人能从这个世界上再找出一个舒锦来。 舒钰含笑回首，指向另一个方向：“阿姐，你刚回来……要不要先去见一见父亲？” 舒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只看见一片暗色的草木娟娟的葱茏着。 远行归家要先面见父母双亲，但舒锦并不想去。 “还是不去了，现在天色已晚，不必去打扰他们休息。” 于是舒钰不再提起父母，开始和舒锦谈起了这些年的事情——原主不在的几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海棠来试探 “……院子里的海棠花开了，很好看，可惜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枯萎了。”舒钰轻声说道，眼中隐约有感伤浮现。 “是……院子南边窗口下的那一棵？”舒锦似是恍惚的问道。 她知道舒钰此刻心里必然不好受，但是毕竟不是自己的母亲，做不到感同身受。 而舒钰要的也不是虚假的安慰。 舒钰，在试探。 世人皆知舒夫人喜爱梨花，她就是在观梨花的时候偶遇舒承远，又是门当户对，缔结一段美满婚姻，世家大族中难得的寻到并嫁给了自己爱的人。 但其实舒夫人最喜欢的是海棠，还曾亲手在自己院子南边窗口下栽下一棵，亲自浇水，可见喜爱非常。 这些事情外面的书传绝对不会记载，甚至舒家知道的人都不多，也就舒钰舒锦，或者舒承远之类亲近的人会知道一些。 舒锦眼神闪了闪，忽然觉得心底一阵阵发寒。 这些消息，是从晏陌那里得到的。 虽然不是机密，但也是连舒家本家都未必能知道的消息。 包括舒锦敢推着舒钰前行而不担心走错路，也是因为早就背过了路线位置。 当然不是舒家全部的图纸，只要内院靠近舒锦舒钰所在的一片地方，但也足以令人骇然。 晏陌的手，伸的究竟有多长？ 之前舒锦没有把这些当做特别隐秘的事情，直到这一刻舒钰以此试探，舒锦才真正确信了晏陌的消息涉及之广。 晏陌真的有在舒家护住她的能力。 舒锦保持着平静的语气轻声一叹，似有伤感。 舒钰望着远处被路边石烛灯台的光亮映出的道路，不再发问，却眼神莫测。 舒锦心里有些不安。 难道真的是基因的问题舒锦默默思索，这些政治权谋家的孩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啊…… 两人行在曲折勾转的石子路上，后面清儿不远不近的跟着。 不远处就是第二道门，家族之内，反倒没有人围观了。 舒锦推着舒钰一路走过，遇见的丫鬟仆从也多了起来。 一个个俱是神色端正平稳，来去匆忙却不显急躁，虽然暗色里看着和顾家的景物相差无几，但其百年传承，第一世家的华贵气派却已然彰显。 底蕴和教养，不是金碧辉煌流光溢彩，而是在无声无息的细节中体现的。 还有人认为晏家才是第一世家，传承最为悠久，但也有人觉得晏家已然没落，反而是舒家如日中天。各人争辩不休，但不管是晏家还是舒家，都没有一人为此表态，于是第一世家的名头就这样不明不白着。 舒锦不太明白所谓世家排名的标准是什么，但也能看出来现如今，舒家风头最盛，上官深藏不露。而万俟虽被被帝王打压已久，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亦是不可轻忽。 而晏家，是最为神秘的。 同是被打压，晏家一直显得态度平淡，却每每令人折戟沉沙。 谁都不知道，五百年的恐怖底蕴究竟能藏下多少可怕的底牌，惠靖帝也是因为忌惮这些，所以不敢像打压万俟那样肆无忌惮。 或者说，不敢同时对上一半的顶级世家。 舒锦忽然发现，所谓顶级世家，好像就仅仅是时间比较久而已，真的有这么可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平涛藏骇浪 虽然神思不属，但舒锦还是准确的找到了院子，不枉她辛辛苦苦背了许久。 梨花木的门匾低调而高致。 虽然没有鎏金嵌玉，但做工细致，四周纹样简洁，字体挺拔俊秀，无声无息的散发出雍容的贵气。 铭玉院。 舒锦将近及笄，和相同年龄的舒钰一起住其实是有些不合规制的，哪怕是亲姐弟。她本该去和自己的继母，也就是上官家嫁给舒承远的继室一起住，但是本来在外面有自己的府邸的舒承远不知为何忽然回到主宅居住，所以舒锦舒钰住一起也就没什么了。 舒锦推着舒钰进了小院，视线扫过院落不由皱眉。 她没有在院子里看到下仆。 兼之之前数人围观，以及舒钰行动不便，却独自一人去等候她，舒锦瞬间就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测。 她们姐弟在舒家的地位不是这么低吧，竟然连下人都不给配？就算舒锦忤逆家族被放弃，可舒钰还是舒承远的亲生的儿子。舒承远不管她还可以理解，但舒钰也如此，说好的重男轻女呢？ 怕不是另有内情？ 舒锦思索着应对之策，忍不住又低头看一眼舒钰。 少年人的模样苍白秀弱，神色镇定安详，令人望之便觉得秀美无害。但细细看去眉眼间却是不减英气，和舒锦的细致脸庞一点都不像，而舒锦的样貌据说很像舒夫人。 舒钰大概是长得像舒承远。 少年低眉浅笑，不急不缓，就宛若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却暗藏着凌厉的惊涛，忽然之间又不见丝毫锐气，华贵雍容的气度徐徐展开，令人望之心折。 只是一张苍白的脸哪怕再好看也看不出这么多事情，舒锦又没有读心术。 可是她就是感觉到了，在那苍白秀弱的外表雍容华贵的气度之后，还隐藏着什么东西。 这不是因为舒锦的观察力有多么敏锐，而是作为武者的某种微妙的直觉。虽然舒锦的确是刚刚脱离了战五渣的窘境，还远远达不到顶尖武者的地步，但是原主显然非常彪悍，以致于舒锦受益匪浅。 是错觉吗？ 舒锦低头看着少年苍白秀弱的脸庞，舒钰抬头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舒锦也笑起来，推着舒钰进入主屋，清儿恭敬躬身为舒钰推开门。 入门就能看到桌岸上用大碗倒扣着的盘子，隐约的香味在不大的房屋中非常明显。 舒钰抬手作请：“阿姐，都是你以前喜欢吃的。” 说罢，又是无奈的一笑，“这么久没有见过阿姐，只记得这些了，不知道合不合阿姐的胃口。” 舒锦看着清儿揭开的菜色，自然的坐到一旁捏起筷子笑道：“还可以吧，我恰好饿了。阿钰，你要不要一起吃？” 舒锦喊阿钰喊的不自在，但语气非常真诚。 舒钰摇头笑着婉拒，在清儿错愕的目光中撑着扶手站起来，然后坐到了舒锦对面。 舒锦只是怔了一刹就淡定了，舒钰是体虚又不是伤残，努力一把走路可能勉强，但是换个地方还是很容易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新爵又加封 舒钰扶着椅背转身坐下，屋中几支蜡烛跳跃的火光映在他身上，平添几分神秘的华贵。 雍容大气。 如果说晏陌的从容掌控缜密落棋，何欢是旷达潇洒恣意山河，舒钰就是雍容华贵，高高在上。 哪怕他本身并没有任何高傲的意思，也令人在他面前无端的矮了一些。 舒锦微微皱起眉，回忆一下舒祐城，最后确定应该不是基因的问题。 百年出贵族，果然说的不错。 真是可怕的世家。 舒锦压下心底的忧虑，舒钰不一起吃，她索性也没有让清儿布菜，自己夹着吃起来。 除了苦茶和辣味的食物，舒锦也不挑食，只是下筷的时候有意无意的避开了几样。 这些的确是原主爱吃的没有错，但是原主的胃口似乎比较放荡不羁爱自由，往往没过多久，喜欢的东西就要变一变，小到点心吃食大到器物摆设，简单来说就是三分钟热度。 虽然性情态度很多都模仿不来也不打算模仿，但是这些小的方面稍微注意一下还是很简单的。 舒钰笑吟吟的让清儿去后厨端来热在炉子上的粥，舒锦才知道铭玉院竟然是有自己的小厨房的。 不过…… 舒锦看了眼门口。 竟然一个丫鬟都没有吗？以舒钰虚弱到需要轮椅代步的程度，怎么看都是不可能自理的。 舒钰似乎猜到了舒锦的疑惑，解释道：“因为我喜欢清净，所以院子里人不多。” 所以还是有人的，只是没有看见。但是这和没有人有什么区别？ 舒锦神色微冷，却没有说什么。 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所以万事需谨慎。 舒锦放慢了进食的速度，舒钰却转了话题。 “阿姐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怎么办？” 舒锦放下了筷子，半晌只道：“我在家族里，很难待下去吧。” “所以阿姐是要离开？”舒钰立刻就抓住了重点，“单纯的离开吗？” 舒锦一滞。 她当然不是想单纯的离开，她想要彻底脱下身份的负累。 但是这话显然不能就这样接。 舒钰也不追问，提醒道：“阿姐，虽然财帛动人心，但是……家族，到底是要脸面的。” 而舒锦已经败尽了舒家的脸面，哪怕事实并非如此。 很少有人敢指名道姓的骂上舒家，但有的是人乐于看到世家贵女的绯闻，豪门阴私向来引人注意，不用猜舒锦都知道自己在雍京如今的名声被败毁到了何等地步。 这无疑让家族蒙羞，若是从轻处置怕是有人会心怀不满。 这是何等的心塞啊。 因为家族污蔑她为家族蒙羞，给家族带来了损失，所以家族要处置她。 呵呵哒。 不过，能让舒家这样出血的，必然是非常丰厚的礼利益。 舒锦觉得可笑却又笑不出来，想了想问道：“门匾怎么没有了？” 不出所料，舒钰回道：“听说，父亲要被加封为昭知侯，陛下亲赐加封敕造荣安公，归封舒府。” 荣安公是舒家家主一脉世袭罔替的爵位，一再加封成大雍唯一双名公侯，而昭知则是舒锦父亲被新赐的爵位。 就连门匾都再封敕造，虚名实权全都有了。 舒锦沉默一下，笑道：“这样啊。” 她没有多少难过，毕竟不是自己的亲人。 她只是为那个女孩子感到悲凉。 她说道：“这样就很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深闺美妇人 晨光熹微。 梁间的雀鸟清啼阵阵，惊扰的美梦绕梁。 舒夫人半阖着眼，一夜过去画好的眉样晕染，横翠如远山。 娇美的脸庞犹带着沉沉的倦色，被绣着金线的帐子遮去了一帘春光。 室内装饰华美，金碧辉煌，却又丝毫不显浮华，反而处处都透出一丝书卷气。 舒承远已经去上早朝了，舒夫人难得的晚起。 她并不想见到自己那一对继子继女，哪怕她知道他们不会主动过来请安。 丫鬟侍立在侧，安静守候，对于舒夫人晚起与否丝毫不敢加以过问。 舒夫人却没有睡觉，苦恼的思索着该如何应对。 舒钰还好，背后再怎么不屑也至少不会在面子上让她难堪。而舒锦就不同了，虽然没有见过几次，但每次都屡屡出言讽刺，把她的一张脸踩到脚底。 虽然每次都有舒承远撑腰呵斥舒锦，但显然收效甚微，也让舒夫人颜面大失。 她的确是继母，却也从来不加害过舒锦姐弟，毕竟舒钰短命，舒锦一个女孩子嫁出去还能为自己儿子的未来添一分助力，所以舒夫人对于舒锦姐弟向来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说真心或许没有多少，但恶意绝对没有。 舒夫人对于现在已经沦为弃子的舒锦依然满怀忌惮，倒不是因为身份，而是……舒锦做事向来不考虑后果，哪怕处境再艰难一万倍该给她难堪也还是要给她难堪。 她知道当年舒承远刚过孝期就娶了她让舒锦非常不满，但是家族的决定又岂是她能违背的？ 舒承远又看在发妻的面子上不忍太过苛责，好在舒锦只是面子上让她难堪，实质上做不了什么。 说来也是怪事，生在这样的大家族里，竟然还有这样简单直白的女孩子。 骄傲单纯的让她羡慕又鄙夷。 只是如今舒锦回来，怕是又要不得安宁了。 舒夫人无奈的吐出一口浊气，好在舒锦不日就要被送去庙里清修，烦也烦不了几日了。 眼下准备为丈夫加官进爵准备一次大宴才是当务之急。 她坐起身伸展雪白娇柔的双臂任由丫鬟为她褪下睡衣又更上新衣，想起丈夫穿上昭知侯规制朝服的俊美，脸上不由浮起幸福的笑意。 虽然婚前没有见过，但是舒承远面貌俊美风度翩翩，年龄还不足四十，又是身份崇高，不贪恋女色，对于政治联姻的女子来说已经是不可多得的佳偶了。 虽然继女有些令人烦心，但是也还可以忍受。 而且还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儿子，以后就继承昭知侯的爵位。 至于舒钰直接就被她无视了，一个连二十岁都很可能活不过的病秧子，把爵位放在他面前，他接的住吗？ 不然她也不会放心大胆的各种补药大夫往铭玉院送，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活的久一些还能有人对她歌功颂德。 不知道宜国公夫人前几日说的面料如何了，布料精致，花样也好看。 “念念睡了吗？”舒夫人柔声问道。 “夫人，小公子已经睡下了。” “嗯，让奶娘小心看顾着。”舒夫人愉悦的勾起唇角，年轻的脸庞溢满了母性的光辉，更显柔和俏丽。 她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浮华缘何绕 直到第二天舒锦才见到了铭玉院里的下人。 出乎意料的，没有她想象中的倨傲，反而很是恭敬。 丫鬟白灵垂首屈膝向着舒锦施礼，哪怕听闻了不少流传的舒锦失势的传闻也没有丝毫怠慢：“拜见五小姐。” 拜见…… 恭敬的几乎可称之为敬畏。 舒锦淡淡的应声，看着白灵站到舒钰身后。 舒钰举茶示意：“为阿姐贺。” 舒锦挑眉笑问：“何贺之有？” “贺阿姐平安归家，贺阿姐再无束缚，贺阿姐至此无虞。” 舒钰含笑似有深意，舒锦却一时不知何意。 至于平安归家……没想到舒钰孤身内院，竟也能看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若非自己就是当事人一路行来，恐怕舒锦都想不了这么深远。 她认真的打量着舒钰，少年面貌较之昨夜的模糊更显英武，只是被年幼和孱弱的面色所遮掩，却依然笑意轻柔贵气轻扬，任由她看着，也不觉尴尬。 倒是舒锦这么看着先不好意思了，笑了一笑低头饮了口熬的浓稠的粥，转开视线不再去观察舒钰。 昨夜晚归，她都没有来得及细细的看一看这住处。 一看，本来非常正常的装饰，却灵光一闪，忽然就觉得有什么不对。 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好，但就是有什么事情，是被她忽视了的。 舒锦装作不在意的移了视线，随意的扫过四周，将屋子里的每一件陈设都牢记于心。 舒锦先前以为舒钰在这里是备受冷遇的，但仔细看来，屋子里的装饰虽不说是珍贵异常举世罕见，但也华美精巧，至少不会绝对不会辱没了舒钰的身份。 想来也是，不管身子如何破败，到底是流着舒家嫡系的血，怎么会太过苛待。 甚至是舒锦，如果原主没有反抗家族为她安排的命运，虽然顾家只是边陲小族，但以后也大有前途，如果顾家大公子争气甚至平步青云都不在话下。 然而原主拒绝了，然后舒锦来了，来到这里的舒锦更加不愿意顺从家族安排的命运，于是一次阳奉阴违的反抗再次开始酝酿。 就像是一次轮回。 舒锦低头吃饭的同时，关于房屋陈设的记忆在脑海中走马观花一般从脑海中流过去。 不仅是这里，还有更多的昨夜模糊的关于舒家的记忆，渐渐的又和以往的相似的记忆慢慢的重叠，慢慢的融合…… 舒锦恍然发现，很像。 像什么？ 像一路上的酒馆客栈？ 不是，那里虽然有一些也布置的非常奢华，但还是难以和舒家的百年富贵相提并论。 像晏陌的荒芜的府邸？ 不是，那里的房屋虽然画栋雕梁华美绝伦，但屋子里摆设却相当简单，简洁素净，仅仅是用作生活所需。虽然簇新且用料不凡，但风格却相去甚远。 舒锦终于想起来最不愿承认的地方。 顾府。 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一直觉得顾府富丽奢华，不是因为未曾见过古代摆设，而是那里的规格，本来就是可以和舒家这样的衣缨士族媲美的。 虽然更多的底蕴不可能如舒家这般，但仅仅是表面上的富贵就足以令人生疑了。 本来以为虽然有些瑕疵但至少已经结束的阴影再度蒙上，而且更为错综复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悔愧非抵罪 舒锦放弃思考，决定先解决眼前的吃饭问题，吃完了再去补个觉。 她知道在舒家没有人敢动手加害她。现在虽然各种关于她的传言甚嚣尘上，不可避免的对于舒家也有了一些连带的负面影响，但舒家本身也是要脸面的，不会让她“暴病身亡”。 至于这样的把握中有多少是来自晏陌的承诺，就不得而知了。 舒锦觉得现在的自己和蝼蚁无异，面对山倾地裂江河倒卷一般的势力碰撞，只能在缝隙里面挣扎求生，妄图寻求一条出路，逃离牢笼。 顺着缝隙可以爬上山巅，但更多的可能是粉身碎骨。舒锦没有多大的野心，她只想按照自己的心意活下去。 当然，不管是在大雍还是在别的地方，甚至是另一个时代，这个愿望都可以称之为奢侈。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好好的吃完饭，然后睡一觉，养足精神。 但是舒锦没有想到她的睡眠时间彻底没有了，她放下勺子听到外面喊着侯爷的声音，瞬间就没了胃口。 舒钰冷淡的看着门口，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但是舒钰不起可以推说身体不适，舒锦不起就有违孝道了，舒锦一边默默唾弃自己的虚伪，一边起身相迎。 只是施礼相当敷衍。 舒承远并不介意，他站在门口，高大的身体挡住了门口薄薄的晨光，一身庄重华美的金边衮服绣着似海的波纹，胸口还纹着舒锦不确定的几只动物。 大概是一下朝连衣服都没有换就急着赶来这里。 好像是仙鹤？ 舒锦垂眸研究着花纹上的图案，直接无视了舒承远满脸的愧疚之色。 不是没有礼貌，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罢了。 再怎么愧疚难当，那个骄傲的女孩子也不会回来了。舒锦不是原主，所以没有权利代替原主原谅什么。 但是人家父女之间的事，她同样没有权利去报复。 甚至不客气的说，若不是原主死了，她也无法重生，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的装模作样。又是为原主报仇又是为原主完成心愿什么的。 谁有权利替别人决定什么呢？何况还是非常亲近的人……之间的矛盾。 但舒锦也同样不想接近舒承远。 再怎么愧疚她还是走过了一路腥风血雨，前途渺茫，而舒承远侯袍加身，步步高升，一边伤害利用一边愧疚悔恨，其实只是想用这种自我折磨的方式减轻自己的罪恶感罢了。 我也很无奈，我也是被逼的，每次我看到这用女儿的身家性命换来的侯爵朝服我简直觉得心里都在滴血。我看着女儿被逼上悬崖是被迫的，爵位加身也是被迫的，你不能怪我。 呵呵哒。 不过是想要掩饰自己内心的阴暗欲望，自欺欺人罢了。 所以舒锦只能出于礼数喊一声父亲，然后就保持沉默。 沉默的看着舒承远颤抖着手抬起又无力的落下，声音都有些发颤：“阿锦，你……受苦了……” 是啊，她不仅之前受苦了，而且看现在的架势，以后她也还要继续受苦。 舒锦公式化的哦了一声，希望他能看出自己的敷衍和不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疏离父子情 舒承远发觉舒锦态度冷淡，自觉知晓女儿的埋怨，所以便放柔了声音哄劝道：“阿锦，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了解。可是你想一想，我是你的父亲，我怎么会害你呢？” 舒锦沉默片刻应到：“父亲说的是。” 舒承远没有听到下文，看着眼神异常复杂。 无奈又自责。 客观来说舒承远的确没有加害舒锦，他只是冷眼旁观而已。甚至于在他眼里，大概家族的决定也是没有错的，是舒锦太过忤逆不驯。虽然让她嫁进了边陲的小家族，可是家族以后不是还要提拔的吗？所以说到底还是舒家不识好歹，忘恩负义。至于后面舒锦身亡，和舒家倒是没有多少关系。 再加上占据他人身体面对长辈的莫名心虚，所以舒锦完全不想和舒承远继续谈下去。 舒承远的愧疚不是对于舒锦婚事的愧疚，而是后来家族对于舒锦的放弃甚至有意的纵容旁人加害。若是不加以惩处，岂不是谁都能随便背弃家族的决定？ 于是舒锦就这样成了牺牲品。 “阿锦，不要闹了。”舒承远压低了嗓音显得严肃郑重，“再怎么说，这件事难道不是你的不对？你怎么能……”他忽然一停，看了看旁边的舒钰，没有把话说完。 但是话中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舒锦也不争辩，只是应和：“父亲说的是。” 舒承远面色一僵，心底有了几分恼意，又被他强行压下去。 女儿性子本就娇纵跋扈，这次有的确受委屈了，有情绪也是正常的。 舒承远这样想着，还想再劝几句，但是看到舒锦明显敷衍的样子也就没有继续，转而关心道：“阿锦，你现在住在这个院子若是不方便，西边那座院子也可以给你住着。” 院子本是属内院，但是因着舒钰行动不便，所以舒承远便想着舒锦可以搬出去，但舒锦还是客气回绝：“不必了，我久不见小弟，甚是想念。” “缺什么短什么，或者下人不得力，就告诉你母亲。”舒承远对于舒锦明显客气却又十分疏远的态度再次皱眉，匆匆说了句算是关心过了。 舒承远站着，舒锦也不好坐下，只有舒钰坐在旁边，三人相顾无言，室内的气氛迷之尴尬。 舒锦默默的开始背乘法口诀。 “父亲，”舒钰轻咳了声低弱的道，“阿姐远来，精神早有不济，父亲若是没有要事，不如就先让阿姐歇息几日。” 舒承远神色缓和下来，顺着舒钰的话道：“说的也是，倒是我欠考虑了。不止阿锦，阿钰你也要好生休养。” 舒钰淡笑点头以应。舒锦看看舒承远又看看舒钰，发觉气氛似乎有点不对。 方才舒承远和她说话时她只盼着舒承远快点说完离开，其他的都不曾留意，现在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到舒承远和舒钰的互动，再回忆一下方才舒承远的话，便更觉得这父子间的气氛微妙。 非常客气，礼节周到，甚至比舒锦的敷衍还要更多一分疏离。 偏偏两个当事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显然这种情况也不是一两天了。 舒承远对于舒锦和舒钰的态度就像是对于陌生人一样，仅仅是承担着某种责任，而没有太多亲人间的亲昵。 或许应该说是有了后妈就有后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双胞胎异同 舒承远又关心了几句就离开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坐下，似乎根本就没有多留的意思。因为说几句就要离开，所以连坐下都不曾。 说关心的确有，但是亲情……舒锦想想舒承远几乎是避之不及的态度，觉得自己可以放心一些了。 舒承远完全没有注意到舒锦和原来有什么不同，或者说注意到了却不在意。 至于搬走，与其搬到不知道多少眼线注意着的地方，还不如留在这里有个清净，而且对于舒钰她还是比较放心的。 不是放心他不会伤害自己，而是觉得他伤害不了。 舒锦坐下又抬眼，看了看低下头小口饮着药粥的舒钰，不由一叹。不仅身体不好，而且很可能幼年早逝。这么聪慧的孩子，可惜了。 可以说舒钰拖着先天不足后天有损的身子还能活这么久，都是因为舒家势大，珍贵药材高超大夫都能找来，才生生的从阎王殿里抢回来了几年日子。 但是舒钰自己好像不这么认为，他神色恬淡安详，不见半分自怨自艾，也没有丝毫不甘怨恨。 那样平静而笃定的模样，比起豁达，倒更像是自信。 或许是因为舒锦的目光太过强烈，舒钰抬起头露出笑容。 “阿姐，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舒锦摇头，夹起一口菜细嚼慢咽。 菜肴摆盘精致，味道也很好，仅仅是早饭加上粥就有十几道菜，看来她之前想的舒钰备受冷落倒是有些偏颇了。 不过…… 舒锦吃着饭忽然想到，舒钰的相貌，好像和舒承远也没有多少相似？ 本来只是看到舒钰不经意的想起，此刻细细一想，的确，舒钰既不像她的清秀精致，也不像舒承远的儒雅俊美，舒钰的眉眼虽然秀弱苍白，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凛冽的英气。 据说舒钰和她还是双胞胎，竟然区别这么大。 舒锦觉得果然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从相貌到健康到性格，都没有半分相似。 据说舒钰先天不足还是因为生了舒锦后力竭，所以难产窒息而至。 至于性格，原主傲气近乎跋扈，舒钰却淡然内敛，原主性子单纯直白，做事完全出于喜好而不考虑后果，就如她毫不犹豫的拒绝家族的安排，根本就没有想到以后的事。而舒钰玲珑剔透，身处内宅，却能对于舒锦的境况全盘洞悉，这样的能力与见识简直令人心惊。 舒锦忽然又想到晏陌，不禁开始怀疑人生，世家大族的教育就这么厉害？ 说起晏陌，舒锦至今都不确定晏陌和原主的死亡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确切的说，原主是不是身死才被她“夺舍”，她也不知道。 舒锦怀疑晏陌是因为那似梦非梦的湖底的人影，但也同样是因为这样她难以确定。 完全是出于常识——假如看到的的确是晏陌，那么原主显然和晏陌有旧，意图谋害还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舒锦面前，这人莫不是傻子？ 假如不是晏陌，那么就后面没有那么多问题了。 但无论如何，有一点是确定的：舒锦的身份——舒家五小姐对于晏陌来说，有着某种非常大的利用价值。 舒锦默默的告诫自己，哪怕暂时不能洗脱所以关系也可以，半年之内，一定要离开。 为小命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世家共进退 三足兽形金铸香炉袅袅的吐着青烟，淡雅的名贵香料味道无声无息的弥漫。 品质足以媲美贡品的羊毛长毯平铺在地面上，任人践踏而没有丝毫顾惜。 珐琅掐丝嵌翡翠的高雅花瓶插着在这个时节根本看不到的珍贵花卉，连每一片叶子的排列都别出心裁。 屋子里的一切都极尽华贵奢美，用料昂贵布局考究，就如屋子中央列坐的五名老者，身着细绸，面貌儒雅。 旁边还坐着一名中年人，他笔直的坐在椅子上，面对着几名老者脸上露出尊敬的神色。 “家主，”一名老者缓慢的开口，声音虽沙哑却极有威势，那是数十载官场岁月留下的最为辉煌的记忆，“这件事，你想好了吗？” 四名老着的目光都一起移向了中年人，他们想法不一，利益不同，但在这一件事上做出的决定却出乎意料的一致。 舒承明转了转茶盏，虽爬上细纹却依旧俊美的脸庞有些微冷意浮现，“今时同于往日。” 他一字一句的、斩钉截铁的说道，每一个字都仿若带着金铁交击的巨大轰鸣和不可更改的决意，“没有人，可以破坏家族的荣耀。” 几名老遮眼中不约而同的浮现出欣慰之色，却又有一人问道： “承远那里呢？” 舒承明转动茶盏的手忽然一停。 然后他抬头，淡然的语气中蕴含的意味平静而斩截：“他不会知道的。” 顿了一顿，又道，“就像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上官婉宁是怎么死的。” 提到了舒锦的母亲上官婉宁，舒承明的脸颊忽然不自在的抽动了一下，又被他强行压制下去，脸色一瞬间竟显得有些狰狞。 两名老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其他人继续说。 于是他们谈起了其他的话题，方才的不愉快好像一下子就不见了。 “王党伏诛之后，我们虽然更加低调，但是依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老者的语气平寂如死灰，叙述着令人生怒的内容。 另一名老者没有这么好的养气功夫，神色已经有微恼之色，“万俟现在快要被踩到泥里还不够，竟然还敢对我舒家伸手!” “若是想要拖一个垫背呢？”舒承明已经平静下来，问道。 旁边的老者否认了舒承明的话，语气满是不豫：“不会，万俟家大业大，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拔除的。除非……” 他没有说下去。 除非帝王敢于冒着逼反的风险，百年士族，千年世家，枝繁叶茂，牵一发而动全身，绝不是说着玩的。 用雷霆手段直接解决不是做不到，但是其后所引起的反弹也可怕到令人心惊。 都是站在同一层次的人，太清楚彼此的虚弱与强大。 “难怪帝王忌惮啊……”有老者低声叹息。 “必慎，必诫。”一直沉默的老者忽然开口，对着舒承明说道。 他们舒家是支持帝王没错，但若是帝王势大，对于舒家也未必是好事。 尤其是这一任帝王明显对于世家有所不满，而更看重寒门学士。 所以，必要的时候稍微拖一下后腿…… 几人目光交换，没有人将话说出来，但是彼此的意思都已经心照不宣。 世家之间争端再大，也是同气连枝，事关大局，哪容得皇室来作威作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今朝问后事（一） 舒锦在铭玉院安安稳稳的住了几天，除了舒承远夫妇经常会送来一些东西，其他人似乎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这里。铭玉院本就地处偏僻，过的人不多，现在又多是被人绕着走，几乎与世隔绝了一般。 舒锦去看了看，舒承远送来的也多是让继母准备的。除了给她的崭新又颜色亮丽的绫罗绸缎，精致头饰，美味的点心吃食，还有就是给舒钰准备的各种珍贵药材，隔几天还有大夫来为舒钰把脉，脉案送去继母亲自过目，嘘寒问暖。 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的一家。 现在的继母乃是舒承远原配夫人的嫡系堂妹，不管对于舒锦姐弟是不是真心的，至少态度是很关切，哪怕是在现在旁人都避她如蛇蝎的时候。 好像只有舒钰毫无芥蒂的接纳她，甚至自己推着轮椅出迎。原主有一个好弟弟啊，可惜她时常离家，也不知是去做什么，总之和舒钰相处的时间不多。 舒锦又有些庆幸，若是原主不是久不归家，而是和家人和谐相处，她现在恐怕就要露出马脚了。 但是舒锦一个小姑娘究竟为什么一走就是几年，而舒家对此也没有任何异议？ 晏陌的纸上没有写，舒锦不确定他是不想说还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舒家什么时候会动手，但总归不会让她这么败坏着名声。 舒锦耐心的等待着舒家的审判。 逐出族谱不大可能，毕竟还有一个正统嫡系的爹。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被送去家庙，倒也算是误打误撞的遂了心意。 但若不是……那就只能再徐徐图之了。 舒锦闭目以标准的葛优瘫靠在搬到院子里的软椅上，享受着初夏明媚而不刺目的晨光，思绪漫无边际的发散着。 不多时舒钰也出来了，推着轮椅慢慢挪到舒锦旁边，瞥见石桌上的百花糕，便拈起一块放入口中。然后就微微皱起眉宇，勉强咽了下去。 百花糕是加入了初夏的一些小花做出的糕点，甜而不腻，舒锦非常喜欢，常常会备上一盘。 舒钰曾经吃过，觉得相当难吃，就再也没有让丫鬟往铭玉院里送过。舒锦吃到的还是舒夫人送来了。 此刻见到舒锦的百花糕不禁尝了尝，最后舒钰确定这种糕点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吃，不知道舒锦什么时候喜欢这种口味。 因为舒锦常常不在家，更有甚者几年都不回来一次，所以舒钰对于舒锦的口味也不是很确定。 舒钰看着一碟吃了一块的百花糕恍惚出神，忽然听见舒锦唤道：“阿钰。” “嗯？嗯……阿姐。”舒钰一惊，眼神闪烁莫名的带了点心虚。 好在舒锦并未在意，笑吟吟的道：“怎么了？是不是偷吃了我的百花糕？” “……只吃了一块。”舒钰辩解道，说完又觉得有点五十步笑百步的嫌疑，转过头不说话了。 舒锦难得见到舒钰这么孩子气的时候，想起这几天舒钰一直都是老成持重的模样，便调笑道：“不止吧？看你这么心虚，是不是还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今朝问后事（二） 比如偷吃了两块？ 或许是因为舒钰在她被人避之不及的时候毫无芥蒂的接纳，所以舒锦对于他便亲近许多，此刻随口开起了玩笑。 却不曾想舒钰忽然回头，看着舒锦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异常的肃穆而郑重，丝毫没有玩笑的色彩：“阿姐，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不会……怪我？” 舒锦一怔。 她本以为舒钰只是随口而出，但看着他异常郑重的神色，不由也认真的想了想，道：“那要看你做了什么了。” “比如你偷吃我的百花糕，再给我拿一盘好了。”舒锦笑了笑，觉得舒钰有点不对劲。 “可是我没有百花糕，”舒钰低声道，“我有茶糕，阿姐要吃么？” 茶糕？ 舒锦想起铭玉院里唯一的甜点，显然是舒钰喜欢的，加了细细研磨的香茶，味道甘苦相宜，但是舒锦不喜欢茶叶的涩味，所以尝了尝就放弃了。 “可是我不喜欢吃茶糕啊。”舒锦放松了些，觉得大概只是一块糕点引起的玩笑。。 “那就没有办法了。”舒钰慢慢垂下头掩去了眼中的郁色，“我只有茶糕。” 这个回答……略无赖啊。不过听了舒钰的话舒锦越发觉得不是什么大事，随意回道：“没关系啦，一块糕点罢了。” 可是现在是一块糕点，若是更重要的东西呢？ 舒钰没有再追问下去，望着远处，深褐色的眼瞳在一道晨光的映彻下显得灿若琉璃，却带着挥之不去沉沉浮浮的暗色，恍惚迷离。 舒锦身后，清儿慢慢研着一盏细致的墨锭，不言不语，却将一切都听入耳中。 “好看吗？”舒锦看着不远处花圃里争奇斗艳的花朵，侧过脸问舒钰。 舒钰定神看去，才发觉眼前是一片烂漫的花海，他本是在想别的事情，没有注意到院子里的花。不过他没有说，而是顺着舒锦的意思称赞到：“好看。” 舒锦满意了，继续吃着百花糕喝着牛奶，身边是徐徐的微风，眼前是瑰艳的花朵，虽然叫不出名字，但能被种在这里的毫无疑问都是非常美丽且珍贵的花卉。 人生若此，夫复何求! 舒钰注意到摆着茶水点心的桌子旁边还有一套文房四宝，只是没有摆开。 他推了推茶壶，将雪白的生宣平铺开来，苍白的指尖缓缓拂过宣纸表面，“阿姐想要练字吗？” 舒锦点点头，忽又想到正屋里悬着的一幅字，虽然下笔尚嫌柔弱，力道不足，但笔锋蜿蜒间大气磅礴，明明是一纸小楷却写出来狂草大字都难以企及的恢宏气势，连她一个练了没多久书法的人都能感到一种高入云端的的气魄扑面而来。 那一幅字的落款是舒钰，舒锦还为此称赞许久。 “阿钰，恰好墨研好了，不如执笔一句？”舒锦期待的问道。 这些本来是舒锦准备再练一会儿书画，所以让清儿在研墨，此刻恰好墨色调匀，清儿收了袖垂首侍立一侧。 舒钰接过舒锦递来的一杆湖州狼毫，提笔蘸墨，扬手挽袖，举手投足气质雍容大气，从容不迫的落下笔。 “清儿，去准备茶糕。”舒锦笑着吩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圣人何不仁（一） 饱蘸浓墨，从容下笔。 舒钰看起来清瘦秀弱，实际上也的确如此，一片薄氅被撩至身侧，宽大纹花的暗灰色衣袖高高挽起，露出的一截手腕苍白细瘦，就像是一层纸一般削薄的的肌肤裹着细弱的骨骼，腕间的臂骨圆润的支起，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可是他握笔的姿势娴熟优雅，手腕的动作缓慢而稳定，漆黑的墨迹在雪白的生宣上晕染开来，每一分笔锋都带着挥洒自如的稳健，整体结构合理，构架平稳，宛如稳固的长城一般气势雄浑而固若金汤。 平稳、恒定、自如。 这就是整体的感觉。 四个字一气呵成，舒钰收了笔搁置在旁边的青玉笔架上，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仿若用尽了全身力气，连呼吸都一下子乱了起来，脸上连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不见。 舒锦的注意力从字上移开，立刻站起来按住舒钰轮椅边侧紧张的问道：“阿钰？我去叫大夫!” 但是她刚放开手还没等直起身子就被舒钰拉住衣袖，舒锦不敢用力拉开，只能担忧的喊道：“阿钰!我先送你进屋？” 舒钰努力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平复了下呼吸摇头道：“我没事，只是一时，累了些。阿姐不用担心。我倒是还想在外面，多走走，还能锻炼一下。阿姐，我写的怎么样？” 舒钰说话还有些断断续续的，但语气平稳态度安和，似乎已经缓过来了。 发觉舒钰不想进屋子，舒锦也没有强求，确定他没有大碍，才心不在焉的看向生宣。 此刻她有些后悔让舒钰写字，想来屋中挂的大概是以前身子尚好些写下的。 字是好字，只是因为舒钰是坐着落笔难以用力，又是体弱，笔锋之间稍显柔弱，单论字体倒是比屋中的还要稳健几分。 舒锦忽的一愣。 她本是只注意了字体本身，现在才发觉，舒钰写的乃是…… 圣人不仁。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这句从现世流传到此界的话舒锦记得非常清楚。 舒锦赞许道：“很好，笔势圆柔而不失风骨，飘逸夭矫，非常不错。” 虽然舒锦写字不怎么样，但品鉴能力还是有的，这一幅如果抛开力道的不足，那么绝对是上上之选。和舒钰相处几天舒锦也知道这个弟弟有多么天资聪颖，惊才绝艳，奈何天妒英才。 舒锦不由喟叹。 “阿姐谬赞了。”舒钰笑道。 “为什么要写这一句？”舒锦随口问道。 舒钰平静道：“有感而发罢了。” 舒锦无语。 方才舒钰还在赏花，即使是有感而发，难到不应该发一些和风花雪月有关的吗？ 舒锦拎了衣角落座，看着纸上的一句圣人不仁，想起来现世曾见到的一个问题，便问道：“我曾见到一个问题，考一考你可好？” “阿姐请说。” “假设……”舒锦顿了顿，斟酌了一下用词，顺便篡改了内容，“假设有一条专供马车使用的路到了路口分叉，一条已经废弃了，路口堵着石头。一条还在使用，使用的路上放着告示牌写着禁止靠近，防止发生意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圣人何不仁（二） 舒钰专注的听着，微微皱眉。 舒锦继续道：“来了十个孩子，有九个都无视了告示去了有危险的路上玩耍，只有一个孩子乖巧又孤单的在废弃的道路上。”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辆速度非常快的马车冲过来，小孩子都没有发现危险依然在玩，车夫睡着了，也没有注意到前面的孩子。” “只要你把石头搬到废弃的路上，九个孩子就可以安全，但是乖巧遵守规矩的孩子就要遇到危险，如果不管，九个孩子就要危险。” “所以，你会怎么做？” 舒锦认真的看着舒钰，看着看着自己就笑了起来。 这个问题本来是火车，难倒了不少人，道理说起来容易，可是是非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说的明白。 没有到了那种一步生死的地步，谁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选择。 舒锦曾深思熟虑，觉得她不会管，因为她认为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若是另一条路上没有人，那么帮助九个孩子毫无疑问，但是有了人就不行。 即使是孩子，也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也没有人应该为不属于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而且这代价沉重无比。 哪怕另一条路上是九个孩子，也不行。 但是说是这样，但真的遇到了舒锦也不敢确定自己会怎么办，毕竟现实中考虑的不可能仅仅是是非对错，还有孩子家属的怨恨、旁人的苛责甚至司法责任等等各种复杂的问题。这不仅仅是伦理与是非的选择，“自己”也是一个隐藏在局中的影响因素。 舒锦本以为舒钰会犹豫很久，但是没想到她刚说完舒钰就说到：“阿姐，我觉得……” 舒锦认真的听。 “我觉得，我可以叫醒车夫让他把马赶到旁边或者停下来。” 舒锦：“……” “而且阿姐，小孩子再怎么专注，也不至于十个人一个都没有听到马车声吧？而且为什么车夫睡着了马匹还会乖乖的在路上跑呢？而且阿姐你觉得我搬得动石头吗，即使搬得动，为什么不搬其他的石头把两条路都堵上呢？为什么会有马车的专用道呢，为什么路上没有大人，十个孩子跑到路边竟然没有一个人看着吗？” 舒锦：“……”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会有这么多为什么。 仓促之间的魔改难免会有疏漏。 舒锦面无表情道：“规则就是这样，你叫不醒车夫，必须选一个。” 好生气。 感觉自己蠢蠢哒。 本来只是忽然想起来随口一说，现在倒是把自己给气的不行。 还没等舒锦松一口气，就听见舒钰轻快又平静的声音道：“那我就搬开石头。” “为什么？这样对于遵守规则的孩子来说公平吗？”舒锦讶然。 “阿姐，”舒钰笑了，“你只考虑了是否公平，可是你有没有考虑到他们家人的感受？圣人有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舒锦沉默，又道：“可是，明明是别人的责任，却要他付出生命的代价，这难道就符合了圣人之言？” “阿姐。”舒钰轻柔的道，“世人皆道圣人仁慈高义，却不知圣人才最是不仁。” 舒钰看着舒锦的眼睛笑问：“阿姐难道不知，圣人曾云：杀一人而救十人为仁，杀十人而救百人为义，杀百人而救天下为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圣人何不仁（三） 他笑容轻柔语气安和，此刻娓娓道来态度平静而郑重，郑重到几乎让舒锦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仿佛直到这一刻舒钰的态度才真正认真起来，又或者，直到这一刻舒钰才开始……正眼看她？ 舒锦茫然，又被舒钰的话引动思绪，问道：“可是对于被杀的人呢？所谓圣人……” “所以我说，圣人不仁啊。”舒钰垂下眼帘，薄薄的晨光下在眼中投下一片落寞的阴影，一张苍白秀弱的脸庞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细致的轮廓优美的近乎圣洁，可是他深褐色的眼瞳藏在阴影里，弥漫着沉沉的暗色。 “可是圣人之言，不是也有温良恭俭让，有仁善有慈悲吗？”舒锦争论到。 “是啊。”舒钰并未否认，他抬起眼便又是那个乖巧的弟弟，语气却隐约的带上了其他的情绪，“但是圣人之言乃是上位者用来教化他人的话，所以遵守圣人之言的人，是做不得上位者的。” 舒钰默了一刹，又语气坚定道：“我选择救人不是因为仁慈，也不是正直，而是为了安定。” 追求安定，本应是隐藏着服软懦弱的字眼，可是这一刻舒钰态度坚定而决绝，仿若蕴藏着莫大的勇气。 舒锦愕然，又失笑，可是这孩子……又不是上位者。 大概是这个年纪的所有的少年人都是怀揣着拯救世界的梦想。或者保家卫国，征战沙场，成为人人称颂的威武将军。 舒锦感到呼吸一窒，所有到了喉间的话忽然就说不出了。 她想起来，舒钰现在不仅重病缠身不良于行，甚至已经是被下来死亡通知的人了。 这样的一个孩子，如果有着将军的梦想，那么他一定会很痛苦吧？ 奈何天妒英才。 或许是因为舒钰眼中的憧憬和病弱的脸色形成的鲜明对比实在太过令人怜惜，舒锦犹豫片刻，轻声道：“嗯，我相信你。” 相信这样的一个少年，或许也会有实现梦想的一天。 舒钰侧过脸看向舒锦，苍白的脸颊完全匿在阳光形成的阴影里，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又带着莫名的无奈感伤。 但是所有的情绪都只在一刹那便平复下来，舒钰道：“我也相信我自己。” 他笑了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声清脆，然后慢慢演变成喘息，然后在轮椅上曲起身子，喉间是带着抽搐的艰难的呼吸声。 舒钰捂着心口脸色由苍白转为潮红，眉宇紧蹙神色异常痛苦，声音却压的极低，宛若低沉的呜咽。 这和方才只是呼吸紊乱的情况完全不同，即使是舒锦不通医术也能看出来舒钰此刻强自压抑的痛苦。 舒锦骇然惊起，站到舒钰身边却不敢下手拉住他。 舒钰此刻的神色实在太过痛楚压抑，他需要的显然不是无用的安慰。 舒锦迅速找回思绪，她顾不得许多，拎起裙角直至膝盖大步跑向偏室，喊道：“白灵!” 简单的木门被推开，白灵看到舒锦显得有些惊讶，立刻就反应过来怕是舒钰出了问题，还没等问出口就被舒锦拉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圣人何不仁（四） 舒锦不知道舒钰究竟是什么病，只知道是先天不足之症，更不懂要怎么护理，所以只能来找服侍舒钰的人。 另一个丫鬟花灵看到这一幕，立刻说了一声就快步跑出去：“奴婢这就去找大夫!” 而白灵已经到了舒钰旁边，帮舒钰拍着后背舒缓，又倒了温水。一时腾不出手，白灵面带难色犹豫的告诉舒锦，让舒锦去正屋里拿舒钰的丸药。 事急从权，何况舒锦也不觉得冒犯，大步向正屋而去。 身后白灵焦急的面色微微缓和了些，但担忧依然不减，快速捏开了舒钰身上的玉佩，将一枚丸药混着温水喂舒钰服下。 舒锦一去一回也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但是看着舒钰的样子似乎缓和不少。 直到白灵将舒锦取来的青瓷小瓶里的药给舒钰喂下，然后神色明显放松下来，舒锦才觉得一口气放下了。 明明也没有什么事，就是笑了两声怎么就忽然病发了？ 舒锦百思不得其解。 白灵注意到舒锦的疑惑，低声解释道：“五小姐，我们公子……现在……身体不太好。” 舒锦恍然。 舒承远曾不止一次的为舒钰请来太医，但区别不过是舒钰被一个还是所有的太医下了死亡通知。 那些太医都认为舒钰活不过二十岁，而现在舒钰已经十五了。 就像心脏病脑血栓一样，情绪激动的确更容易引起发病，但那不代表你心情平静就无病无灾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舒钰前屈着身子呼吸已经渐趋平稳，但脸色明显更加难看了，比起之前的苍白，现在潮红褪去竟隐隐泛起青白之色。 舒锦无奈不忍，却毫无办法。 舒钰稳了稳呼吸，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阿姐不必担心。我这样反反复复，已经十五年。有什么痛不痛的……也早就习惯了。” 舒锦沉默的又倒满了温水递给舒钰。 那么多太医都束手无策的事情，她又能怎么样呢？ 花灵很快就带着府中的大夫前来，据说舒承远已经再次去请太医了。 舒锦坐在一侧，神色微微恍惚。 方才的情形太过紧张，她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其他，好在院子里也没有其他人看到她拎高裙角的失态。 但这还不是重点。 舒锦回忆一下，总觉得当时舒钰痛楚的表情……有那么一丝丝的怪异。 当时舒钰的脸色异常潮红，压抑而痛苦，那样的痛楚是做不得假的，然而细细想来，又觉得表情有些不自然。 恰时大夫已经把了脉满脸叹息的站起来，舒锦立刻忘记了自己还在纠结的事情，追问到：“怎么样了？” 大夫无奈的摇了摇头。 舒锦心中一凉，忽然转头去看舒钰。 舒钰并没有任何她所想像的不甘郁色，他的神情异常沉静，发觉她看过来还不忘露出一个笑容。 就好像已经认命了一样。 “阿姐，”他说道，“不必为我担心。这样的话……我已经听了很多次了。” 舒锦方才忽然意识到她不该在舒钰面前问，这无疑是对舒钰的又一次打击。而舒钰也看出来了，并且做出回应。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然而这样一个聪明颖悟的孩子却命不久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圣人何不仁（五） 舒锦看着舒钰半分血色也无的脸庞，忽然感到哀凉。 “六公子。”随着花灵和大夫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衣饰精美也较年长一些的丫鬟，此刻面带哀色，“夫人已经派人取来了药材熬上了，很快就送来。六公子千万保重，可不要在这晨间露重的时候出来了，这凉气侵袭到底不好。夫人这几天身体微恙不能前来，所以特意派奴婢来问候五小姐与六公子。” 话到最后，显然是对舒锦说的。 舒锦沉默的点点头，没有说话。 倒是舒钰客气道：“夫人微恙，也要好生休养，不必为了我的事情操劳。” 他偏了偏头，目光落在舒锦身上若有所思。 微恙？ 大概是不想见到舒锦吧。 舒钰不出去不交际，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轻咳了两声，虚弱的道：“另外，如果还没有请太医的话，就不用去了。你回去转告父亲……” 舒钰顿了一下，继续道：“左不过就这几年的事了，我想要清净一些。” 丫鬟领命，同大夫一起离开，临走道：“汤药马上就来，六公子还请进屋去吧。” 舒锦一语不发推着舒钰往屋里去，方才的话她记住了一点，就是晨间露重，舒钰会受不了。 从方才到现在，舒钰一直都是让别人不必为他担心，不管是舒夫人还是舒承远，又或者舒锦。 态度客气，可又何尝不是一种疏离呢？ 毕竟是好几年不见的姐弟了，再怎么亲昵无间，也会有一些陌生吧。 舒锦庆幸的同时也不免有一丝失落，原来她以为的亲近并没有她想的那么近。 不过若非如此，以舒钰的敏锐，恐怕早就发觉了此舒锦非彼舒锦。 好像除了当时在外门试探之后就放心了，所以也亲近不少，但是这几年的隔阂到底是有的。 舒锦沉默着前行，清儿跟在身后，后面还有白灵和花灵。 现在舒锦的心情明显不美好，几个丫鬟都默契的无视了舒锦抢了她们的工作。 舒锦忽然想到，晨间露重，她可能不知道，可是病了这么多年的舒钰会不知道吗？ 如果在这里的是原主，她会怎么做呢？ 舒锦抬眼看向舒钰，后者正偏过头去看路边载种的花，在上午的时分开的比早晨更多。 以舒钰的敏锐，真的就什么都没有发现吗？ 舒锦忽然就不确定了。 而舒钰此刻正在赏花，难得的专注。 他注视着那些花朵，神色甚至带着一丝惊叹。 这些花在他的院子里开了一年又一年，到现在已经十五年了，可是他却从来不知道花是这样开的。 他知道这里开的每一种花的药用价值，生长习性，却不曾认真的去看它们，也就不知道原来盛开的花朵是如此娇美动人。 他实在太忙了，以致于没有闲暇去关注这些花卉，哪怕她们已经在院子里开了十五年。 他真的是太忙了，他要操心的事情有那么多，从来都容不得他有片刻放松。 好在现在他可以休息一下了。 舒钰忽然想到什么，眼神暗了暗，苍白的笑容隐隐带出一丝淡漠。 圣人……不仁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圣人何不仁（六） 太医到底是没有请来，舒承远对于舒钰的病情显然已经不抱希望了，所以也就随了舒钰的意思。 舒钰喝完了汤药就睡下了，入水的速度相当快。 白灵守在一侧，花灵去把每天都煎的常用的补药倒掉换上大夫开的药，又去打扫了庭院道路上的几片叶子。 常年只有一个主子两个丫鬟的的院子显得异常安静，安静的让舒锦几乎有一种闯入了世外桃源的错觉。 然而不同的是那里的气氛祥和静谧，而此地与其说是安静，倒不如说是死寂。 花草没有过多的打理，长得便也恣意，丛丛交叠，开的繁艳。 偶尔一两声鸟鸣，却更显得寥落。 舒锦慢慢的走在走廊上，心中一片沉重。 然而在这样的沉重中又好像进入了某种奇异的境界，让她可以从容的、冷静的思考。 舒锦不得不承认，舒钰可能真的要走了。相处了一些时日的人忽然离世，总会令人心生戚戚焉。 她缓步前行，身边的景物流水一样后退舒锦觉得，她应该做些什么了。 不是为了什么人，就只是闲暇太久，所以找点事情做罢了。 她转身向自己的侧屋走去，清儿跟在身后安静恭顺。 …… 日已暮。 扣门声起。 没有记错的话，现在还不到饭点。 舒锦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折起宣纸投入香炉，又用精致的小火钳将剩下的片状灰烬捣碎。 做完这一切，她整了整衣服，平静的走出去。 上午和大夫一起来过的丫鬟屈膝一礼，称道：“五小姐。” 舒锦心里微微一动。 终于要来了吗？ 在舒钰刚病重的时候。 “嗯。”舒锦面色淡漠，看的丫鬟有些奇怪，又带着一丝钦羡道：“五小姐，夫人请您过去一起用家宴。” 舒锦默默地看着她。 以两人间一直以来水火不容的关系舒夫人应该是避她三舍才对，而且舒夫人是聪明人，不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毕竟舒锦再怎么不对也是舒承远嫡亲的女儿，而且现在舒承远明显对她心存愧疚。 所以舒锦非常轻易的就判断出了，要见她的人，绝对不是舒夫人。至少这不是舒夫人的意思。 正好她也有些事情要快些了结了。 她跟着丫鬟离开。 清儿亦步亦趋。 ……屋里的舒钰忽然虚弱的吐出一句，“走了？” 白灵恭敬垂首，“是的，已经走了。” 舒钰阖上眼帘，苍白消瘦的脸颊浮现出的身上平静而肃穆。 他回答舒锦的话，其实还有一些没有说完。 圣人不可仁，亦不可不仁。 圣人仁而法之不彰，圣人不仁方可天下兴仁。 他从来都记得，一刻不敢忘。 他忽然又睁开眼，道：“拿书来。” ……舒锦坐在豪华版的紫檀长桌末位，一边感谢当年推行高桌高椅的人一边鄙视自己的少见多怪。 小紫檀木，几乎是一块都相当要于同体积的黄金啊！ 舒锦对于其他的东西，虽然知道奢贵非常，但毕竟是不了解其真实价值，没有直观感受。 可小紫檀木的昂贵即使是这异界也是大名远扬，甚至因为只有贵族才能用，更是平添贵气，在这里却是大块大块的组成了绵长的桌案。 而这还只是表现出来的一部分而已。 世家的富贵繁华，可见一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章 小宴亦靡靡 首位是舒承远，舒锦坐在首位下右位，左边是舒夫人。 大雍以左为尊，看起来是和舒夫人在对面，但其实位置比起左边属于卑位，比起下边就是尊位了。 严格来说正式场合即使右边空着也轮不到舒锦来坐，因为舒锦比舒夫人低一辈。虽然只有三人的晚餐，没有讲求太多虚礼空着座位，但毕竟是多年礼仪熏陶，位置次序还是不能乱的。 舒锦听着外面传来的钟声不由疑惑，舒钰还在铭玉院躺着呢，舒承远却要叫她来这里用饭。 若说是关于她的处理方案，那这个场合也太不正式了。 而且没有一个家族中人见证。 难道是想提前安慰一下，或者暗箱操作？舒承远虽然看起来对于舒锦舒钰都不太亲近，但的确是护着的，再怎么说也是嫡亲的父女。 真是说不清的乱。 舒锦出神的听着钟声，比起顾府的单调悠长，舒家的鸣钟更为气势恢宏。 数道钟声回跌往复，宛如万钟齐鸣。 当然，鸣钟虽多，但绝对不会超过十一个。 帝王用十二旒，故十二以为尊，包括鸣钟、祭位、拉车架的马匹等等许多重要仪式上的数目都不能为十二或者超过十二，不然就是僭越，不过这也仅仅限于重要仪式，不至于连吃几盘菜用多少辆马车都管。 当然对于舒家这样的百年望族来讲，连一顿饭摆几道菜几荤几素什么时候不能吃什么，都是有讲究的。 比如舒锦至今都没有记住的为了纪念舒家的一些做出重大贡献的人，而在某些特定日子一定要加什么菜或者不能吃什么菜…… 在世家望族待了没几天的舒锦此时还是抱着参观的心态去看这些古老刻板的教条，对于自己面对的一切更多的是新奇。 在铭玉院就随意了很多，自己有小厨房，想吃什么可以点。 这还是因为舒钰的忌口太多又时时有变，所以舒承远用特权给舒钰的小厨房。 昭知侯的旨意已经基本确定，但还没有下来，等到接旨受匾之后舒承远还是要离开去自己原来搬出去住的地方。 而这一道旨意，足以令其他族人对于舒钰宽容许多。 百年望族看起来刻板僵化，但是除了家规高高在上不容置疑，其他的小问题通融一下其实是很容易的事。 舒锦瞥了眼舒承远儒雅的姿态，又转向年轻娇美的舒夫人。 她的这个父亲，几年前搬出府的时候，可是没有带上舒钰呢。 据说是担心劳顿了他对身子不好，然而同是高门路附近没几步路，又是来回有软轿抬着，能劳顿到哪里去？ “阿锦。”舒承远轻声示意，“吃饭。” 说着，舒承远手边的一双顶部嵌着金纹的浅褐色木筷夹起一块排骨放到面前雪白的瓷碟里，又放下用另一双前半部包着一层纯银的木筷夹起送入口中。 所以纯银的是用来吃的，舒锦确定了这一点就拿起嵌金木筷夹菜，然后换用包银木筷进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不过平凡人 这样不仅避免了互吃口水，而且银制还可以验毒。但是讲卫生验毒还在其次，重要的是为什么连筷子都能嵌着金银了？而且木料也不是凡品，而且舒锦还知道这种小宴肯定是不会用最高规格的碗筷。 在顾府看到的摆设虽然华贵，却没有舒家毫奢至此，铭玉院也是以华而不奢，加起来也不如这一次小宴奢靡。 舒锦悲哀的想到，果然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食不言，寝不语，古训也。 多数人喜欢在饭桌上谈生意谈感情，但是饭桌和饭桌也是不同的。 比如这样一家人——除了舒钰病弱一直没有存在感——的晚席，看起来好像是亲近不必拘谨，但反而更为严苛。 尤其是世家之间，稍有不注意便会被冠以“失礼”之名，往小了说是一个人的不小心，往大了说甚至可以质疑到一个家族的风度教养。 世家总是要面子的，而且还要里子，都是豪门的纨绔多，但往往是根基不够的才会如此。 真正的世家大族家风甚严，自小各种夫子教导再加上礼仪熏陶，你可以不出色，但是出去绝对不能丢了家族的脸面。 哪怕是那些除了联姻就别无他用“蠢材”，也是风度翩翩长袖善舞，即使不如优秀子弟的学识功名心机手段，也不可能真的就是眼睛长到头顶说话不过脑子还横行霸道鱼肉乡里的纨绔。 还是那句话，世家是要面子的。 以他们的权势地位，看谁不顺眼为难一下再简单不过，甚至不用自己动手，有的是聪明人想要借机讨好，连一个眼神的示意都不需要。 从个人角度看这的确不公平，但如果从另一个角度，类似于“天道”那样完全超脱，眼光来看，这其实是属于良性的竞争。 总有人说人类的贪婪终究会毁掉人类自身，但舒锦看来人类若是没有这份贪婪，如今食物链顶端站的恐怕就不知道是谁了。 欲望使人努力，使人奋进，使社会进步，使文明升华。 哪怕这其中有一些人为了贪婪而伤害到其他个体，但是人类总体难道不是在进步吗？ 就像推动文明交流的最大功臣其实是战争。 人们之所以会抵触战争，痛恨犯罪，完全是因为他们作为个体的利益受损了而已。 若不是战争会波及到自己，若不是高犯罪率会对自己产生威胁，还有几个人闲着没事去痛恨抵触？ 供奉圣人，是因为圣人的言论对自己有利，维护法律，是因为法律的规定对自己有利，帮助别人，是因为有一天或许我也会需要帮助。 所谓的道德伦常，就是对大多数人有利因而被大多数人认可的东西，这些既得利益者肆无忌惮的攻击诽谤持不同意意见的人，降之定性为叛逆与罪恶。 正义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一群人的事，当大多数人都认为正确的时候，那就是正义。 人类为自己的虚伪披上一层面纱，自以为美妙绝伦高其他动物一等，自认为具有高级情感，整天歌功颂德自我陶醉，却不想反而欲盖弥彰。 自娱自乐，自以为是。 也就是欺负没有其他的智慧生物来拆穿这拙劣的把戏罢了。 很残酷，也很现实。 在舒锦眼里世家就是这个样子，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有敌人，所以还比较要点脸。 看起来舒锦好像一直批判人类，和那些反人类认为人类肮脏的人有些相似，但其实还是有些不同的。 最大的不同就是她虽然认同人类的虚伪和残忍，却从来不认为这是错的，也不会找理由说这是为了生存被逼无奈。 做了就是做了，没什么好说的。 损人利己不对，损其它物种利己就对。 难道不对吗？有什么不对？ 明明就很对。 简直天经地义。 承认错误又如何，给其他物种道歉然后停止这种行为不成？肉不吃了，菜不吃了，饿死好了。 既然什么都弥补不了，假惺惺的说什么我也很愧疚我也很无奈，又有什么意义。 就像是她从来不觉得需要为原主做什么一样，换了她被人夺了身体，一天三百个响头磕给她都不会原谅。 我都要死了我管你是不是故意。 虚伪的愧疚一下，帮着做些什么来宽慰自己，有意义吗？ 很多人执着于这样的“弥补”，其实不是因为舒锦多聪明多眼光独到，毕竟稍微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来。 不过是习惯了已经成型的社会，习惯了对自己歌功颂德，所以不去深想。 或许是因为舒锦太懒了，懒到连一层思想上的遮羞布都懒得蒙，所以才会不合群。 所以舒锦常常会有一种类似于精分的感觉，一边作为利益受损的个体而不满抗争，一边以高高在上的眼神俯瞰大地，冷静而漠然。 就像是她同情流浪猫狗的命运，常常去帮助他们，甚至捐助救助的人……但是看到有人像模像样的说连最忠诚的狗狗都要伤害，人还对得起自己的一撇一捺吗？ 舒锦嗤之以鼻。 多少代人的血腥拼搏竭力追求就是为了让你对得起自己的一撇一捺吗？ 所以说人类真的是很神奇的物种。 舒锦不会偏激，因为她是个聪明人，不是特别聪明，就是普普通通的聪明人，她的聪明之处在于她懂得保护自己，不让自己显得，那么不合群。 她知道多数人才是正确的，从古至今正确的定义都不在于那些被捧上神坛的圣人，而在于普普通通的众人。 若是说舒锦对人类有偏见，那么恰恰相反，她非但不觉得自己投生为虚伪的人类不好，反而还深以为荣。 虚伪狡诈，卑鄙无耻，所谓的贬义不过是被人强行附加的，它的本质不过是一种方式行为风格罢了。 只有利益受损的个体才会以之为鄙，恨不得和它沾上边的东西都去死。 就像是世家的手段再怎么高雅，利益受损者也不会去欣赏。 就像是眼前的舒承远再怎么摆出真挚悲切的模样，她也不会相信。 一边愧疚一边伤害，那就请你尽情的愧疚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青云通天路 舒锦不是原主，她只会从自身利益方面考虑问题，心软什么的，不存在的。 至于作为父亲的责任感和对孩子的伤害让他如何心痛如绞…… 对不起我捅了你一刀，对不起我又捅了你一刀，对不起我还想再捅你两刀，我现在非常痛苦，你能原谅我吗？ 你顺手把自己也捅死，我就原谅你一万分之一。 说到底，她只是太懒了，懒到连敷衍都不愿。 或者是不知道该如何敷衍。 她没有足够的和别人打交道的经验，又时常陷于自身的纠结之中，很多时间不是气氛破坏大王，就是不合群。 于是就养成了这般冷淡模样，当初对清儿千般歉疚，最后也不过上给了银钞许了一诺算作酬答。 舒承远一个“外人”，更是别想轻易让她心软感动。 舒锦慢慢思索着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处境，毫无疑问，没有清儿可以帮衬相信，自己行事会艰难许多。 路上她就告诉了清儿要送她离去的事，清儿惊讶，随即哀求，却是不愿意走的。 但是她也留不下了，她会相信清儿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因为清儿的身份来历还有当初窃匕首之事，觉得不会是奸细，又有佑佑在此，所以一直留着。 舒锦一直都非常清楚清儿带着佑佑留在她身边承受的压力很大，但她其实做不出来伤害一个小孩子的事情。 佑佑是无辜的，她做不到以此威逼清儿效忠。 她这样的性格不适合留在世家中。 现在她已经确定清儿不是彻底的忠诚，那就不要了。 况且她现在还自身难保，承诺关于佑佑的事情她会做到，从此就散了吧。 至于佑佑的推荐信，就在今天解决好了。 因为大雍虽然是科举制，但还有以前荐举制的影子，要么高价买来推荐信，要么就是交好甚至依附于权贵。 通天之路牢牢的把持在世家手里，在这一点上世家尤其敏感，连皇帝也不敢轻易试其锋芒，即使考过了考好了，没有权贵的推荐，最多也就做一个闲散小官潦倒一生。 做出了政绩也保不住，甚至有事没事还要被扣上别人的黑锅，虽然朝中也有皇帝扶持的寒门势力，但是世家何其多也，势力之庞大，根本不是刚刚有些气色的寒门可以抵抗的，不过是凭借着皇帝宠信勉强自保而已。 甚至之前王党伏诛都能看出一些影子来，王氏在皇帝的宠信下过于得意忘形，对付世家的手段越发严苛，惹得世家众怒，于是便落得败亡一途。 而覆灭王党的世家必然是接受剩余势力最多的，所以皇帝便让舒家动手，既然必然是世家得利，那不如选一个最亲近支持自己的。 王党的覆灭，其实是帝王和臣子联手为之。 舒锦回忆自己所了解到的消息，她喜欢这样从容缜密的思索，可以让她整个人都宁静下来，却丝毫不知一张大网正在向她裹缠而来。 即使心里想着别的事，舒锦也不忘观察舒承远吃了什么菜，他动过筷的舒夫人和舒锦才能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舒家之承远（一） 不过舒锦也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在她看来，自己很快就要解放了。 直到舒承远放下筷子，接过丫鬟递来的四角绣花丝帕拭过唇角，然后放下丝帕，目光落在舒锦身上。 若论察言观色的本事，纵然舒锦比外表年长几岁也枉然，十个舒锦也比不上一个舒承远。 好在舒承远对于自己的嫡亲女儿也并不熟悉，虽然明显的感到舒锦性格有所改变，也没有多想。 吃饭时夹菜、进食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谨遵次序，坐姿优雅，一举一动泰然自若，在舒承远眼里，舒锦是非常优秀的舒家嫡女。 只是小孩子叛逆了些，也不是什么大事。 好在这一次舒锦的事在族老那里已经过了，不然他也不好插手。 舒承远放柔了语气，缓声问道：“阿锦喜欢这里吗？” 舒锦诧异的抬眼，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开场白。 数个年轻娇俏的丫鬟过来收走碗盘，瓷器交叠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舒夫人垂目于侧一语不发，气氛一瞬间显得有些异样。 舒承远微微扬着笑意，不急不缓，百年世家沉淀下来的高雅气质自骨血之中悄然弥散。 良好的教育让他能以平和的心态来面对应有的取舍但面对自己的女儿，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尽量多的拉拢族老，然后听天由命。 若是不过，舒锦将要被送去家庙孤老一生。现在族老那里的决议已经认可舒锦留在舒家，舒承远欣慰之余，也对自己的兄长生出感激之情。 若非是舒承明态度坚决的要站在他的一边，族老们未必会给他面子。 舒承远虽不语，目光却一直落在舒锦身上，清晰的捕捉到了舒锦的惊讶和质疑。 大概这个孩子也知道自己之前的行为有多么出格，所以已经做好了听候发落的准备。 这个认知让舒承远不悦的想到，舒锦之前，恐怕未必就只是年少无知，所以无所顾忌。 她知道后果，但还是做了。 可是她怎么能! 舒承远沉声道：“既然现在你回来了，该学的也要学一学了，择日便和你那些姐妹一起去家塾好好修习女红女戒。不然平白的让人看了笑话去，觉得我们家家风不正。” 家风不正。 在宗族大于天的时代，提到了家风，已经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这句话的意思说的非常重，连一贯对于古代礼仪习俗迟钝的舒锦都能清楚的感觉到。 可是她怎么惹到舒承远了？ 情商经验层面的压制让舒锦此刻非常茫然。 但是有一点舒锦听清楚了，就是舒家竟然没有把她发配出去，还想让她去家塾深造! 这剧本不对! 所以舒承远今天不是来捅刀子了，而是准备把她从泥潭里拉出去。 舒锦思来想去唯一能找到的解释就是舒承远从中操作，最后终于为她寻了一个好的结局。 我真是谢谢你哦。 舒锦颤巍巍的问道：“那，家族的意思是？” “这就是家族的意思。”看出舒锦隐约的抗拒，舒承远眼色微厉，“舒锦，你不是小孩子了。也该知道，家族予你富贵荣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舒家之承远（二） 舒承远没有把话说完，但舒锦已经心中了然。 果然，还是舒家要利用她做什么了。 而且她都能想到的，舒承远绝对不会猜不到这一层。 所以舒锦一开始想到没有错，舒承远今天就是来捅刀子的。 舒锦默然静立。 室内香烟袅袅，纹壁雕梁，极尽奢华。四下看去辉煌映彻，灿然流耀。 舒锦在权衡。 片刻她轻舒一口气换上世家贵女的端庄笑意，微微施礼：“舒锦谢过父亲厚爱。” 她一字一句的、清晰的说道：“既然是家族的意思，舒锦必然谨遵。” “只是阿钰最近精神越发不好，如果可以，我想要多陪他一些，晚一阵子再去家塾。” 舒锦垂首，等待舒承远的回答。 舒夫人含笑点头恰到好处的掩藏了自己的惊讶，舒承远脸上渐渐浮现欣慰之色，却又一顿。 女儿明白他的苦心，理解他的付出，并且愿意按照他的意思来做，对于一个父亲来说大概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但舒承远却笑不出来。 他看着舒锦露出端庄笑容，恍惚间那面貌似乎和曾经的妻子重叠……曾经温柔端庄，美丽典雅的妻子……舒承远垂在身侧的手重重一抖，几乎是受惊一般的移开了目光。 舒锦维持着施礼的姿势等不到回应，抬眼询问的看去时舒承远已经平复下来，语带欣慰的道：“你知晓便好。既然你挂心阿钰，那就留几天，也无妨。” 舒锦垂首应是，复又落座。 气氛又恢复了方才的和谐。 舒夫人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哪怕是看到舒承远露出异色也没有半分疑问，她完美的保持着一个贵族妇人所应有的高雅风度，笼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又缓缓松开，垂下的眼帘遮去一丝讥讽。 曾经是舒夫人，现在又要轮到舒锦了吗？ 舒夫人愉快的想。 舒承远又拉着舒锦絮絮的教导了些话，都是关于女孩子要如何如何……舒锦保持着笑容觉得脸部肌肉都要僵了。 天知道为什么舒承远这么磨叽还能说。 舒承远说到最后甚至还想给舒锦找几个教习嬷嬷，被舒锦非常委婉以及坚决的回绝了。 一言一行也就罢了，连一个笑容、一个眼神甚至走路的姿态、裙角扬起的角度、头发步摇的摇晃频率都有规定的生活，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从小就习惯了也就不觉得苦，但对于舒锦自在惯了的人来说绝对是苦差事。 好在舒承远似乎也习惯了这个女儿对于规矩的抗拒，也没有太过催逼，只是免不了又是一通说教，末了一再提醒且不可忘了去家塾。 舒锦总觉得眼下的场景有些怪异，毕竟一般来说耳提面命的都是母亲的角色，但是这里舒夫人除了一开始寒暄几句就一直不曾开口，偶尔插言也不过是应和几句刷一下存在感，只有舒承远喋喋不休简直像是积攒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话想要一朝说尽，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这样拙劣的表达。 明明一开始还挺高冷的端着长辈架子来着。 直到舒锦站的脚都开始发麻，舒承远才意犹未尽的停下话题。 然后又顿了顿，道：“还有，你记着……没事的话，不要去麻烦你大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月下来清谈（一） 天高云淡，月色依稀。 黑暗中一扇雕花的木门被缓缓推开，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雪白的衣衫袍角交错荡开，四下的阴暗对于他仿佛没有任何影响。 风声寂寂，鸟雀入梦，白日的喧嚣已然尽散。此刻，已是三更时分。 那白衣的人影步伐轻缓，却一步一步都踏在稳定的频率上，连衣角荡起的弧度都几乎相同。 慢慢的转过长廊，绕过楼阁。 他没有点灯，长廊里也没有石灯照明，可是这一路走来毫不迟疑，恍若行于白昼，而不是沉沉的暗夜。 暗处悄然无声的呼吸此起彼伏。 终于，他停在亭前。 檐若鸟翼，形欲飞舞，格致玲珑的一个亭子造型精美奇巧。 他看着看着便笑了起来，秀丽的眉眼间有清浅的笑意浮现，细细碎碎如浮雪流过天山的雪水般澄澈高华。 四下的阴影中似乎有什么动了动，然后如流水一般退却。 而亭中也有人走了出来。 “阿陌!”清冷辉映的月色下一袭明紫晃出瑰丽而邪妄的色彩，一开口便破坏了静谧的气氛，“我这一去，你猜我发现什么？” 知非勾了笑眯起了眼睛打量着晏陌，斜斜的靠在亭中的石椅上。 “我以为，你早就该看出来才对。”晏陌抬指拂过长长的石椅表面，看了一下才撩衣落座，语气一如既往的从容安和。 知非坐直了身体，语气已是正了几分。 “还以为你善心大发帮助一下小姑娘，没想到还给人家设了个局。”知非斜着眼睛看去。 晏陌平静的道：“她若是好好的做她的舒家五小姐，自然就不会入局。倒是你，大半夜不睡觉，出来赏月很有意思？” 知非不满的抱怨：“怪我？还不是……” 知非忽然停下话头，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禁忌，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那小姑娘现在还在念着你的好吧？你还真是不厚道，把人卖了还要替你数钱。” 晏陌凝目远方无视知非的碎碎念。 于是知非更加不满了，忽又惊诧道：“你不是真的觉得舒家都是傻子吧？你随便设个局他们就会傻乎乎的往里钻？就算舒承明傻了，舒家那帮老家伙也不会看着他发疯!” 晏陌不言不语，似是默认了。 知非狐疑的打量着晏陌，确定他没有开口的打算，无奈的摇头，“算了，你自小便有主意，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知非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然后又变得坚定：“只管开口就是。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晏陌微微一笑，“那你可要做好刀山火海的准备。” 以知非的性子他本该反驳的，可是此刻他看着晏陌眼神异常复杂，良久道：“嗯。” 语气郑重宛如宣誓。 气氛一时凝滞下去，晏陌忽然问道：“他们可相信了？” “怎么会这么轻易相信？”知非不屑嗤笑，“又不是小孩子。不过，你这一手肯定让人生疑，那小姑娘除了靠着你也没别人了。” “明明是你需要她做好舒家嫡女来稳定局面，最后那小姑娘还得承你的情，阿陌你都不亏心吗？” “并不。”晏陌淡然反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月下来清谈（二） 两人一唱一和轻轻巧巧的带开了话题，谁都不知道就在这几句看似全无意义的闲谈之中有什么在诞生。 知非默然一刻，目光悠远，喃喃道：“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多年了。” 知非转过头看着晏陌，认真道：“我想要的，你是知道的。可是你呢？晏陌，你布局这么久，你……究竟想要什么？” 语至深处，已经是不再用阿陌的称呼。 晏陌拂过衣角避开随风飘落的一片薄叶，又不急不缓的整理了本就平整的衣衫，似笑非笑，“我若说我要的不过是这天下太平安乐，海晏河清，你可信？” “当然……不信。你就不能告诉我实话？”知非也笑，却不再继续问下去，他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没有必要再横生枝节。 怎么会只求太平天下？有谁不是为了太平之后的尊荣？ 知非站起身，深色的影子和亭子的阴影融为一体，“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是我要告诉你，我要的，是一定要得到的。” “真巧啊。”晏陌轻声道，“我也是。” 知非扬袖而礼，潇洒而标准的贵族揖礼，明宣悄然现身，引领他在晏家的府邸中穿行。 方才是晏陌先对知非夜半寻访表示不满，但是知非离开后他却没有随之离去。 晏陌望着远处，隐约的灯火映亮，昏暗的橘黄色令人心生暖意。 他喃喃道：“可是我所求的，就只是进可安天下，退可守己身。” 家族的荣耀，一直都是他身为晏家之子的责任。 所以，用怎样的手段又如何？ 道不同者，亦可相为谋。 片刻明宣已经回来，肃立亭前。 “他可去了？”他淡声问道。 明宣垂首应声，“消息未到，但人已经不在原处了。” 此处的他，已经不是知非了。 “那就好。”晏陌轻轻浅浅的露出一个笑容，带着一点从容的骄矜，似有深意，“接下来，就不用再费心那边的事了。” 他转身带起微凉的风荡起雪色衣角，单薄的广袖长袍空荡荡的扬起，越发显得翩然秀雅。 “接下来，就要看一场好戏了。” 薄淡轻疏的流云淌过天际，明月高悬，温柔又冷漠的注视着世间万物。 十百思，万千谋，乾坤替易，轮回更迭，风云人物也终究黄土一抔。 晏陌从容的走过来时的路，笑容安然。 他要做的，不是追逐过眼的繁华，而是让晏家从这不变的轮回中解脱出去。 天地局上，众生子里，第二枚棋子，已然落下。 风起，云涌。 薄云蔽月。 这深深夜色，不眠之人又何止此处？ 而第二天的太阳依然照常升起。 舒锦难得的起晚了。 凉意透过绣锦衾被，风吹过打开一条缝隙的窗户，有细微的冷意渗入。 舒锦裹紧了被子，想了想还是穿衣起床。 好在这里有小厨房，不用担心错过早饭。 舒锦利落的换好繁琐精致的衣裙，眼神坚定唇角带笑，昨夜的辗转反侧连日的忐忑不安好像一朝散尽，看不到半分阴翳。 哪怕是在阴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乖巧的弟弟 这样的自在逍遥，让舒钰都感到了异样。 经过一场小病，舒钰的脸色虽差，精神状态却还不错，此刻看着舒锦用早饭，笑吟吟的问道：“阿姐可是遇到了什么喜事，竟欣悦至此？” 舒锦挑眉浅笑，半分不见郁色，“喜事不至于，只是觉得高兴也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不如快活一些。” 只是这样吗？ 舒钰也不深究，他从来都是体贴懂事的好弟弟。 倒是舒锦无意间瞥到墙上，诧异的问道：“那幅字……” 那里本来是挂着舒钰的一副字，舒锦还曾为此惊叹赞扬，可是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那是前朝的一个诗人作的诗。 雪压竹头低，低下欲沾泥。 一轮红日起，依旧与天齐。 诗句情景开阔辽远，意志坚定字字有力，兼之舒钰的字磅礴大气，相得益彰，笔力不足的小小瑕疵被字里行间蕴含的气势完美的遮掩，是难得的佳作。 舒钰好声好气的说道：“那幅字已经烧掉了。” 苍白秀弱的少年人虚弱的一笑，“我毕竟不会在此久留，不好留下太多痕迹。” 苍白的少年，虚弱的神色，短暂的寿命，在舒锦眼里，这一幕无疑是凄然悲凉的。 然而舒钰本人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自身的凄凉，他微微笑着，一字一句都说的非常认真，没有一丝怠倦不满，也没有任何不甘怨恨。 从始至终，舒钰都显得非常懂事，就好像真的是一个乖巧的弟弟，在和姐姐聊着再平凡不过的话题。 舒锦悄然喟叹。 烧掉字画，大概是不想看了伤心。 天妒英才啊。 舒锦想起来还有另一幅字，那天的情形太过危急，她完全忘了还有一幅字，便问道：“那另一幅呢？圣人不仁的……那一副。” “也烧了。”舒钰认认真真的回到，“阿姐要的话，我再给阿姐写一副。” “不用，你养好身体就好。”一言既出发觉自己无意间提起了舒钰的病情，舒锦有些歉然，担心会让舒钰想起不好的事情。 虽然舒钰好像一点都不受影响的样子。 不过舒锦也不敢再让舒钰费力了，一幅字几乎害得舒钰病情复发，现在的舒钰更是一副虚弱模样，她半点都不敢轻忽。 “好。”舒钰露出乖巧烂漫的笑容，“等到我加冠之时，阿姐送我礼物，我就写一副字作为回礼。” 舒锦回以安慰式的笑容。 舒钰看起来真的就是一个乖巧的弟弟。 但是舒锦面对舒钰时却总会在不经意间，感到莫大的压力。 这种压力不是来自舒钰本身，而是她自己。 言谈举止，一颦一笑，舒钰好像从骨子里散发着某种雍容华贵的气度，即使比起晏陌也不遑多让。 如果不是一身病痛，他一定会有是舒家这一辈最辉煌的未来。 舒锦没有见过舒家的小宗主，但是在她看来即使是那位生而为尊的宗主也未必比得上舒钰。 什么是天才？ 天才永远不会是大多数。 即使和舒钰接触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但她也能非常确定——舒钰，是真的天资卓绝。 而这样的天才，有一个晏陌与之匹敌，就已经足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孰知是与非 日光灿烂，万里无云。 知非翻阅着一叠信纸眉头紧促。 忽的扬了纸重重的摔到地上，柔软的纸张发出的声音沉闷短促，惊雷般乍起，清楚的彰示了他的愤怒。 这一刻的知非，完全看不到在晏陌面前的张扬跋扈恣肆邪妄，他神色冷厉眼角带霜，脸部如斧凿的线条峰峦般凝聚，冷峻森然的模样和平日的玩世不恭嬉笑怒骂判若两人。 “我给了你们这么久，就只查出来不是意外身亡？我要是不知道不是意外身亡我还需要去查？”知非硬硬的咬紧牙关，长久的教育让他没有骂出口，眼中却有浓重的戾气浮现。 一身短装作小厮打扮的男子垂首立在知非面前，一句话不敢接。 “都tmd废物!”知非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怒声骂到。 他吐了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冷声问道：“晏家那边呢？有没有什么消息？” 小厮一样的男子又低了低头，恨不得低到地下去，“晏家是有一些消息……但是以晏家的能力，能被我们查到的也只有他们愿意放出来的一点。” 说出来小厮心里也在无语，晏家何等庞然大物，历几朝而不倒，其仅仅是明面上的势力就足堪骇人，更别提这样的世家暗地里会握着多少底牌了。让他们去查晏家，且不说痴人说梦，能留下一条小命都是因为他们机智好吗？ 知非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疲惫的揉了揉额角。 不是查不了，而是不敢查。 他的另一股势力现在还不能出现在晏家的视野里，仅凭这些刺探的人根本别想触及到更深层次的东西。 甚至眼下这些，都不敢确定是真的，还是被晏家发现而刻意误导。 “罢了……罢了。”知非想了想，无奈的叹道，“以后不要碰晏家那边，如果追查到那里，一定要先告诉我。” 小厮松了口气，恭敬领命。 知非捏起一张纸随手投进香炉，眼神明灭不定。 “最近注意一下万俟的动向，”知非沉沉的道，“不要被察觉，只要知道大概在做什么就可以。” 小厮领命，知非疲惫的挥手让他退下。 小厮如蒙大赦，即使知非没有看他，也不忘施了礼才后退离开。 知非听到木门一开一合，侧过头透过窗口遥遥的看向晏家的方向，却被无数亭台楼阁阻挡了视线。 阳光正好，可是从窗口正能看到这座阁楼投下的庞大阴影，就好像整座阁楼都被笼罩在阴影里。 知非看着看着，脸上浮现出森冷的恨意。 冷厉刻骨。 他喃喃道：“阿陌……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我要的，可是一定要拿到的。” 知非的脸色微微扭曲慢慢的又平复下来，他脱力的靠在身后的屏风上，身体的重量带着屏风一起倒下去。 他坐在地上浑然不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悲伤。 怎么可能是意外身亡？ 怎么可能是意外？ 当年，他可是亲眼见证了那一场大火燃烧半月绵延数里，吞噬了他所有的希望。 “你们……都给我等着!” 他咬紧了牙，喉间蹦出的话语钢铁般斩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孰知是与非（二） 下一刻知非的神色如风收云敛，随意又跋扈的笑意浮上唇角，他坐在倾倒的屏风上安之若素，丝毫不觉有失仪态。 所有的沉重与落寞一瞬间消失不见，被完美的掩盖在玩世不恭的笑容里。 知非噙着散漫的笑意，瞥向门口。 轻轻的扣了扣，然后是少女娇柔端雅的声音，“公子。” “进来。”知非随手将之前看的一叠纸投入香炉，看着红色的纹路在纸张边缘蔓延，聚集在一起时有一簇火苗突兀的出现，雪白的生宣顷刻化作灰白的残片。 他扬袖自空中拂过，带起的劲风将依稀残存文字的灰烬压下，一丝烬尘也不曾漫出。 荷绿色向下蔓白的衣裙衬托的女子宛如小荷初绽，清丽脱俗，她转身随手无声的掩上门，然后带着笑意上前。 只是看到未曾盖上的缠金留蓝珐琅香炉里破碎的纸张残片仍亮着微弱的红光，眼神黯了黯。 “有事？”知非完全不觉得自己坐在地上——确切的说是坐在倾倒的屏风上待客有何不妥，说出的话既是亲近的无所拘束，也是疏离的分明抗拒。 他的态度非常明显，就是不想让女子接触他的秘密。 女子笑弯了眉眼，姣好的脸容好似出水芙蓉，眼眸温柔清亮。 “公子，你没有吃早饭。” 女子声线柔软，带着微微的嗔责之意，半是含情半含笑，端的是人比花娇。 然而知非对于这一幕全然无感，并且采取了最为简洁的方式来解决这一场谈话：“吃过了。” 女子即使早已熟悉知非的行事风格，闻言也还是不由一怔。 随即女子又笑了，低眉妥帖的应到：“那是我误会了。” “有事？”知非的态度一如既往的不解风情。 女子捏紧了袖子，神色有些隐忍：“公子，现在要用午膳。” 知非瞥向窗外，的确已经正午了。 “吃过了。” 他用了同一个说辞。 连敷衍的懒得认真。 女子蓦然抬头，咬着唇委屈的看着知非，眼中的泪意不愿落下，倔强又不甘。 最终她还是平静下来，勾起的笑容多了冷意。 “公子，你这么信任晏陌，但是他真的就能做到你希望的那样吗？”女子轻轻柔柔的说道。 “你会这么想，是因为你不了解他。”提及晏陌，知非眼里有暖意浮现，“他若要做，何尝有不成之事？” “可是公子，”女子继续说道，依然是不疾不徐的语气，“哪怕他能做到，可是他真的就会如公子你相当那样去做吗？” 知非拍去了衣衫下摆沾上的浮尘，换了姿势做好，同是随意的姿态却显出了十分的认真，“他若是不愿，那我就亲自动手好了。” 他平静的说道，“我早就说过了，我要的东西，是一定要得到的。” “可是晏公子会任由公子你行事吗？”女子状似好奇的问道，却一字一句都透着质疑。 “为什么不会？”知非半眯了眼睛，冷声道，“既然你来了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不然，谁都保不住你。” 女子柔柔的笑起来，“是，公子。” 知非转了视线漠然的看向窗外。 他当然有把握晏陌不会阻止。 数年情分，终究不是立场的不同就可以须臾化作尘埃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风起共云涌（一） 女子以锦帕掩了唇角娇怯怯的笑着，声音温柔如前，“公子，要入秋了呢。” 窗外，是六月明媚的阳光。 知非抬眼凝视片刻，恍惚道：“是啊……要入秋了。” 是时万里天光倾泻而下，斑斓的金色映彻深红浅碧无限华彩。 可是这一方屋室内光线黯淡，气氛低沉，竟真的有像是入秋一般的萧瑟浮现。 女子屈了膝微微一礼，眉目盈盈巧笑倩兮，“公子，菱秋退下了。” 知非没有应声，女子也没有在意，她盈盈施礼，踩着婀娜莲步而去。 知非依然看着窗外，阳光正好，被格在小小的一方窗棂里，娴静雅致。 “要入秋了。”他喃喃的说道。 有人觉得秋日将近，也有人仍嫌夏日太长。 她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摇着精致的团扇，带着端庄的笑容谈论着官家的后宫里据说谁又得了新宠，说工部的司宝司又有什么新的钗钿样式，说百珍阁又出了什么新奇的胭脂水粉，说又得了几匹宫缎纹样细致好看…… 她们雍容高雅气质不凡，锦衣玉食生活优渥，言谈举止自有世家贵妇的端庄与贵气。 她们自出生就是贵族的女儿，出嫁了也是门当户对的大贵族，所忧烦的也不过是什么样式的衣服好看，是家里小妾得宠的不痛快和孩子不听话，每日相聚话题离不开丈夫、孩子和梳妆打扮。 可是这一天，一切都变了。 装潢华贵典雅的大门外围着重重的官兵，看起来精美牢固的大门被轻易打开，昔日的一切荣宠、万般华贵，全都不见了。 曾经高堂燕坐雍容华贵的贵妇人一个个狼狈不堪的被关在监牢里，即使有家人的疏通救济也只是堪堪有了好一些的容身之处。她们恐惧的哭泣、质问，可是没有人能为她们解答疑惑。 好像在一夜之间，这京城的天就变了。 六月的艳艳高阳之下，竟然平添了秋日的肃杀之气。 即使是帝王也不敢同时对这么多贵族女子下杀手，只能暂时收监，等候流放或发配。但是这对于那些顺风顺水惯了的贵妇人们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哭泣、怒骂、哀求、诅咒，命运翻覆，谁人又不是蝼蚁？ 确凿的罪证拿出，严整的御军围府，天牢收押，大理扣问。 对于世家一直客气礼让不直接硬抗的帝王一旦动手，手段竟然凌厉至此。 动容雷霆，携万钧之势。 数位高官被抄家，上百人西市斩首，近千人流放关外，西市的土地都被血染成赤红，曾经鲜衣怒马高高在上的贵人终究难逃一死，嚎哭之声上干云霄。 一时之间，雍京城里人人自危，世家子弟噤若寒蝉。 而与此同时，数位寒门子弟填补了被斩杀之人的空缺。 而这一举动也引起了世家的激烈反对。 世家把控的手段之下，能坐上高位的无一不是和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帝王虽然手段凌厉，却也还是遵从了基本的原则，杀的人里没有一个是类似宗主长老等高位嫡系的任务，兼之剩下的家属只是流放，又是证据确凿，所以没有引起太多反对的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风起共云涌（二） 但是现在要让寒门士子上位就让世家坐不住了，那些位置虽然不是高位，却一个个都是实权! 但是帝王随即便因为太后寿辰大赦天下，本来要家属流放变为仅削去诰命，胡萝卜加大棒的手段让世家被噎的不轻。 那些女子几乎都是世家里谁的堂姐亲妹，姑姑什么的，即使本身父母在家族话语权不多，但是关系却盘根错节。再加上她们本来就是联姻而嫁，家族也不好直接放弃让人寒心。 所以这个哑巴亏，世家是吃的瓷实。 林林总总，除了舒家和上官只是无伤大雅，小训几句，其他世家多多少少都出了血。而这其中，又以晏家和万俟家为甚。 晏家在军中的人手多被替换，而万俟百年望族，在朝中最高的官职品级只有从三品。 而寒门士子这一次扬眉吐气，填补了大量实权空缺，甚至有的缺少资历的也被匆匆的安排上了高位。 官场是讲究论资排辈的地方，这种破格提升的荣耀也只有帝王能给。但弊端也很明显，世家必然会紧紧盯着这些寒门士子，只要他们出了一点差错，就必然小不了，最轻的恐怕也要罢官。 世家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蛋糕被分走，更不可能允许会有一个完全对立的阶级在眼皮底下发展起来。 寒门子弟，虽然没有贵族那么优越的条件，但是庞大基数堆积兼之人对于富贵荣华的渴望，对于世家来说是非常可怕的威胁。 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其他的事情含糊而过也就罢了，真的到了利益相争兵刃相见的时候，这些世家的恐怖才会真正彰显。能走到今天的，没有谁会是傻子。 装聋作哑，不代表他们没有听见看见，更不代表他们就听不见，看不见。 王党就是一朝得志便猖狂，结果被世家揪住错处，连帝王都不敢出手相助。 上四门，下九家，百族竟峥嵘。 上百个世家之间利益争斗起来不发赤膊相见，私仇无数，但是到了紧要关头却能放下一切联手御敌，这也是让帝王无比忌惮的。 世家的可怕不仅仅是势力，还有他们长远的目光和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系。 百年的“门当户对”的结果，就是世家之间多多少少都沾亲带故，哪怕是争斗是厉害的两个家族之间也是如此。 细细算来，连舒家都和晏家有那么点弯弯绕绕的亲戚关系。 数位高官相继倒台，雍京城的气氛一瞬间紧绷起来。 对于百姓来说，这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对于世家，却是某种危险的信号。 为何世家能如此长久？ 因为他们懂得明哲保身，以及唇亡齿寒。 这其间的度，他们把握的非常好。 进一步则帝王怀怨，退一步则有覆灭之危。 上四下九世百族，荣辱同气共连枝。 雍京城里依然是六月芳菲已尽，荷花竞艳的季节，却弥漫着空前紧张的气氛。 不管是世家还是寒门，都无声无息的绷紧了神经。 风起云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谁人铭玉上（一） 外界的局势波诡云谲，铭玉院里却一如既往的宁静。 世家的风度教养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家中下人的气度行为、言谈举止。 背后嚼舌根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允许出现的，尤其是在外客面前，非常失礼，严重的说甚至是有辱百年的家风。 再加上进出有严格限制，所以舒锦没有得到外界的任何消息。 就连令九的消息都难以进来，还是舒承远帮她解决了问题。 推荐信已经给了佑佑，清儿最终还是留下了，一来清儿哭泣哀求不愿离开，二来她身边也的确没有信得过的人。 舒锦自知没有什么王霸之气，也做不到虎躯一震众人纷纷跪服，随便施舍一点恩惠就可以让人舍生忘死……所以她的要求不高，听话懂事，不背后给她插刀子就行。 清儿或许不会多么忠诚，但是有佑佑，即使她不会对佑佑做什么，但清儿也不会暗害于她。 这样就足够了。 舒锦有些复杂的想到，愿意为她舍生忘死的人，真的有一个。不是清儿那样被利用，是真的为了她可以撞上刀锋。然而那个人被她怀疑，甚至想要赶走，最后她真的离开了，永远离开了。 齐宁啊…… 好久都没有想起来她了，但是回忆的时候那一夜的鲜血与火光依然清晰，半分不曾褪去色彩。 铺天盖地的血，铺天盖地的绝望。 那是她最为接近死亡的时候，也是她第一次亲手杀人。 舒锦闭目，止住了翻涌的思绪。 不可以再深想了。 那一夜的火光太过明亮，隔着这么久的时光都可以再次将她灼伤。 现在就很好了，已经很好了。 舒承远没有催促她去家塾，她可以慢慢悠悠的拖着时间。 古代的礼仪看起来风度优雅姿仪典雅，但做起来真的不是一般的累人。 在舒锦看了这已经很好了，她完全无法想象千年之前行古礼——比她所处的古代更古的古代礼仪——路上两个人相遇，什么话都不说，先跪下来互相磕个头……这样的打招呼方式她真的是消受不起。 现在不仅有了揖礼，其他的礼仪也简化了很多。 舒锦在铭玉院里待的自在，铭玉院的主人却没有她的悠闲。 不同于舒锦的消息闭塞，舒钰对于朝廷官员变动虽然不是了如指掌，但大体都了解。 资料是舒钰向舒承远要来的，理由是太闲了。 家族中同年的孩子，早在幼时就会被有意的往朝廷方向引导，这个时候分析一些简单的构陷诈斗都绰绰有余，但舒钰自小就是例外。 一个病恹恹的连站起来都勉强的，自小就被下了死亡通知的孩子，能锦衣玉食的养着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费心费力的教导呢？ 虽然舒承远为舒钰寻来不少孤本古籍，但也只是权作解乏用，根本没有指望舒钰能学出什么。 连二十岁都活不过的孩子不会有未来的，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一点。 可能就连舒承远也觉认定了舒钰命不久矣，真的就给了一份资料，虽然不详细，但官职变动也都记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谁人铭玉上（二） 很平静的一天。 就连吹过院子的风都和熙的刚刚好。 一场大病还未消去，舒钰是彻底站不起来了。以前还能自己站着甚至走两步，现在连自己推着轮椅都很勉强，花灵一直都不离左右。 看起来更加消瘦苍白了，可是精神却很好，眼神灼灼，完全不像是大病的人。 用太医的话说，舒钰已经没有几天了。 于是本就安静宁馨的铭玉院更为清寂，就连脚步声都放低放缓，生怕惊扰了什么。 直到平静的铭玉院，来了不速之客。 舒家的小宗主，舒淇。 舒锦这一辈都是单字，舒锦和舒钰都是金字边，而舒淇虽然有几个弟弟妹妹，却都是庶出，没有资格和嫡系用同字，所以舒家上下只有舒淇一人是以水为边。 平日里舒家的小辈因着舒钰喜静不好交友，又慑于舒承远的地位，很少回来打扰舒钰。尤其是之前的事件再加上舒钰大病的消息传来，四面八方的关心问候珍贵补品都送来不少，真正来看的却没有几个。 但是舒淇是不会被这些事情阻止的，在舒家只要他不触犯家规，几乎没有他不能做的事。 别人会远着舒锦怕被牵连，远着舒钰怕得罪舒承远，可是舒淇不必考虑这些。 他生而为尊，地位崇高，在一众小辈里是唯一一个可以在祖庙祭祀的人。 所以这一日上午，他礼貌性的带了礼品，堂而皇之的登门拜访。 舒钰不能出来待客，用丫鬟又显得太过轻慢，于是舒锦亲自接待。 而舒锦对舒淇的第一印象就是好看。 非常好看。 简直艳若桃李。 若不是知晓这是舒家的少宗主，她几乎要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一个貌美的女子。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这本是形容贾宝玉容貌妙绝的词句，现在用来形容舒淇，也丝毫不过分。 甚至舒淇还要更添三分艳绝，乍一看去面若好女。 舒锦笑称：“三堂弟。” 舒淇虽然是舒承明的嫡长子，但在同辈人里排行却是第三。 第一个是舒承明的庶出兄弟老四的嫡长子，最后因为风寒夭折了。 第二个就是舒钰，比舒淇大了两个月。 舒家的孩子排序男女分开排辈，一般不明说或者是特定情况，指的一般都是男孩子。 在舒淇成为新家主之前，她这一句三堂弟叫的还是很稳的。 艳若桃李的美少年并没有想象中的跋扈，他温文尔雅的一笑，客气道：“五堂姐。” 然后就非常自在的坐了下来，眼眸灵动光彩华溢，笑起来便是倾城之色。 好一个翩翩美少年。 舒锦摸不清舒淇前来的用意，见他没有说什么，索性就做出品茗的姿态，偶尔找了话题聊一两句，不让场面太过尴尬。 然而还是尴尬。 完全陌生的人，找共同话题也不是简单的事，好在舒淇显得比较随和，舒锦说什么都能附和一两句，但就是不说为什么来此。 或许是和舒钰有关？ 舒锦思量着，忽然听见舒淇笑吟吟的问道：“三堂姐可知道，最近朝野上下骇然惊惶，所畏为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桃李灼其华（一） 舒锦挑了挑眉，说道：“这些，倒是不曾听闻。” 舒淇亲自跑来一趟，总不会是为了告诉她这些。 但事实上舒淇就是在说这些，还认真的做了诠释：“皇上因为一些事……龙颜大怒。” 舒淇整了整衣摆，认真的神色竟和舒钰有几分相似：“御史台连番启奏，锋芒之指尽属我辈世家中人。证据确凿，罪行滔天，连官员带小吏共六百一十四人斩于西市，家中之人发配流放，下人没入教坊，编入奴籍。” 舒锦平静的看着他。 舒淇眉眼弯弯的一笑，“而接替者，尽属寒门士子，甚至包括去年的新科状元。不过一年历练，他岂有此格!” 舒淇语气一怒，忽又平复下来，“数百重臣联名劝止，一众御史以死相逼。偏是这个时候，太后诞辰将近，大赦天下!其家属，允准归家。又有数道任命，提拔迁升。兼之王党一事过去不久，所以此事，就此了结!” 语至此处舒淇面色平静，舒锦却能从中感受到强烈的愤怒。 舒淇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他面无表情，方才的笑意早已消散，坐姿挺拔冷直，虽然尚且稚嫩，却已经有了一家之主的气势雏形。 “堂姐以为，此事何为？”他沉声问道。 舒锦抬眼看向他，无畏无惧不躲不避，沉静道：“主弱臣强，必有争端。” 舒淇微讶。 不是惊讶舒锦能看出这些，而是惊讶舒锦会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世家贵女，虽不参朝政，却何等接近政治中心，耳濡目染，眼界自然不同于寻常女子。 但是这种话，怎么能说呢？ 舒淇又笑起来，瑰丽的艳色从眼梢带起，“堂姐说的不错。主弱臣强……殊不知此主之名，亦是臣之所予!” 好狂的小子。 不过世家中人或者也就是这么认为的吧，如果不是碍着君臣的身份，帝王的力量在这些世家面前未必就讨的了好。 但是舒锦还是不明白舒淇为何来此。不过她不着急，舒淇既然来了就必然有其目的，她静待便可。 舒淇又道：“那堂姐可知，此局如何破解？” “此局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这个声音，不是舒锦。 舒锦转头便看到舒钰推着轮椅进来，他脸色苍白，动作缓慢，可是却非常坚决。即使是虚弱至此，即使花灵就跟在他身后，他也还是选择自行推动轮椅前来。 木质的轮子缓慢碾过光滑的地面，发出是声音微不可察，舒锦又在思索舒淇的来意，一时竟没有察觉。 随即舒锦就发现舒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灼灼发亮! 舒淇欢快的笑起来，小跳几步跃到舒钰身边，又觉得好像有些急了，不由轻咳两声，正了正面色。 现在才想起来矜持是不是太晚了些？ 舒锦默默看着心下了然。 舒淇是来找舒钰的。 她这个弟弟，果真是不凡。 尤其是舒钰的话让舒锦惊讶。 主弱臣强，这根本就是无解的命题。帝王想要真正至高无上的权利，但是世家绝对不会甘愿任人宰割。除非世家造反，不会有其他的出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桃李灼其华（二） 虽然此次祸不及舒家，但是同为世家，舒家同样感到了危机。 唇亡则齿寒。 舒家虽然是作为扶持帝王的亲近派，但是如果世家整体利益被削弱，舒家也同样会受到冲击，甚至有鸟尽弓藏的风险。 即使是为了自己，舒家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帝王如此打压士族。 此次舒家不在削弱之列，但比起帝王，世家的利益共同体关系更为牢固。 平日里舒家借着帝王宠信排除异己打压敌人的事情也没有少做，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孰亲孰疏，一眼分明。 即使是帝王，恐怕也不会天真的以为不削弱舒家就可以安抚，如果真的信任，这一次的变动空出来的官职也不会尽属寒门学子。 舒家虽有人提拔，却都是虚职，听起来好听，实际上权利并不大。 这也是舒淇愤怒的真正缘故。 帝王分明不信任舒家，却又不肯让舒家顺利倒向世家，索性独独留下上官和舒家，即使舒家愿意忤逆，世家百族也难以尽信。 百族之中，舒家并不是没有敌人。 政治场上，真实与否其实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是否符合自己的利益。 百族之人势力何其庞大，未必就那么缺一不可。 即使舒家是上四门之一。 行事倒是不必担心，世家百族不乏聪明人，不会就因为这么拙劣而直白的反间就临场反目。 但是前面的先锋，包括到了最后的利益分配，都会受到损害。 就算所以人都知道是假的又如何？ 有用就行了。 尊荣百代，富贵无边，哪一分一厘不是自血淋淋的争端之中来的？ 服章之美，礼仪之大，歌舞升平，万人崇敬。 这都是需要代价的。 帝王给了世家百族打压舒家的借口，那么舒家一旦反水得到了利益较之前不仅会削弱许多，付出远大于收获，甚至同三门还会落井下石。 尤其是晏家，舒家可没有少行打压之事。 世家向来如此，虽然尽是干戈，实际上却不会真的让自己伤筋动骨，尤其是上流的世家，更没有亡家灭族的仇恨。 小家族可能倾轧覆灭你死我活，但大族地位极其稳固，兼之向来懂得分寸。这次你退一步，下次我退一步，看似争斗，实则默契非常。 但一旦有了借口，接下来的一切都可以顺理成章。 舒家毕竟势大，但吐着血做事还没有报酬，还是被算计的，感觉恐怕不会多么愉快。 此刻舒淇眼神亮亮的看着舒钰，那样的目光让舒锦不自觉的想到佑佑。 在她面前老成持重的舒淇面对舒钰却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有些孩子气。 舒淇问道：“什么办法？” 舒钰缓缓开口，声音低哑却语气舒缓，带着宛转悠扬的雍容韵律娓娓道来：“世家消失，或者帝王消失。” 舒钰抿起苍白失色的唇角微微一笑，“又或者，争端消失。” “这还用你说？”舒淇不满的皱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失仪了。”舒钰也不恼，平静的提醒道，又低了头压下声线咳了几声。。 舒淇敷衍的点点头算作回答，正要多言却忽然被舒钰的轻咳惊到，定神看去不由骇然：“你怎么……怎生病至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桃李灼其华（三） 方才看到舒钰只顾着高兴，又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直到此刻舒淇才发觉舒钰的脸色灰败的厉害。 舒淇皱着眉回忆一下舒钰以前的模样，悲哀的发觉竟然没有差到哪里去。 本来就是已经油尽灯枯的身体，就算想要再差一些也不可能了。 此刻的舒钰较之之前更显消瘦，脸颊不带半分血色，但笑起来依然显得雍容。 不同与晏陌从容安和的，凛然尊贵的雍容。 舒锦很难想象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身体里有着这样的力量，即使面对死亡也依然骄傲而洒脱。 舒钰安抚道：“也没有怎么样，恰好入夏天气好，病情或许会好一些。” 舒淇眼圈红红的，他抿着唇角倔强的说：“那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扔出去。” 舒钰点头，“等我死了再说。” 舒淇气的差点跳起来，好歹记得还有舒锦在此，勉强维持住自己已经快要碎成渣渣的形象。 舒锦看着这对堂兄弟的互动不发一言。 她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不管是对她，还是舒承远，舒钰的说辞都是不必担心，与其说是宽慰，不如说是在敷衍。 看起来非常体谅别人不让为自己担心，却是从一开始就拉开了距离。不经意的疏远。 但是对于舒淇他却耐心解释了一句，而且还是言之有理明显更加走心。 在舒钰眼里，舒淇竟然比她和舒承远还要亲近吗？ 可是看样子舒淇好像也不经常来这里。 同在舒家本家，虽然占地面积广阔距离较远，但是真的想来这些都不是问题，何况还可以有软轿代步。 舒锦放下盛了牛奶的茶盏。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舒淇瞪着舒钰，后者微笑以对，最后还是舒淇先不甘的转开视线，艳绝的脸容上，眼角都泛起玫红，却更显艳若桃李。 舒钰温声道：“不久我就要去大哥哪里了……” “我不许!”舒淇炸了毛的低喊道。 舒钰顿了顿，继续说道：“要到大哥的祭日了，父亲筹备进爵之事，百忙难以脱身，不会去的。所以我一定要去，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去看他了。” 末了又问道：“你要不要去？” 舒淇意识到舒钰说的是去祭拜，而不是自己也跟着上天，立刻就想要点头，却又一下子迟疑起来。 “我有办法，如果你能保证把该学的都学好。”舒钰笑道，“来回都有软轿，不会劳累到哪里，而且我现在的情况也稳定了很多。” 舒淇立刻点头，也不问舒钰有什么办法，不假思索的说道：“那我也去!” 舒钰看向舒锦。 舒锦还在思考这个刚冒出来是大哥是什么鬼。 晏陌给的消息里没有关于这个“大哥”的消息。 舒锦本来就不觉得晏陌给的消息全然真实可信，但是这么简单粗暴的遗漏还是让她感到茫然。 她明明记得舒淇之上除了那个幼年夭折的庶出孩子就只有舒钰了，而舒钰说的肯定不是那个庶出的孩子。 那个庶出是第一，舒钰就是第二，比舒淇大了两个月，然后…… 不对! 舒锦瞬间想到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桃李灼其华（四） 上面的确记载了第一，却没有明确的说舒钰是这一辈第二子舒淇第三子，只是按照时间提了一句，她就自然认为这是这一辈孩子的排序了。 可是听舒钰的意思，舒承远还有一个儿子，而且也是早夭。 好像还和舒钰关系不错的样子。 那就必然是嫡出，舒承远的嫡长子。 同样也没有说舒钰是舒承远的嫡长子。 舒锦冷静的分析到，并且舒钰和原主的生母，前任舒夫人嫁入舒家好几年才生下舒锦姐弟，这几年若是一无所出，免不了会有一些乱语。 可是晏陌这难道是想要坑她？ ……感觉不太对。 这么简单粗暴的误导反而让舒锦感到疑虑。 就好像那个“大哥”的消息被什么抹去一般，半分也不曾提及。 又或者，是触碰到了什么禁忌。 虽然她连那人的死亡时间都不知道，但是想来也没有人会问这个。 想罢舒锦点头道：“我也去。” 多说多错，舒锦没有在添什么思念大哥或者理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舒淇默默的瞅一眼舒锦，正了正面色不自在的到一旁坐下。 舒锦总觉得舒淇不喜欢自己，却也谈不上讨厌。 大概是因为看不惯她对于家族决意的忤逆吧，舒锦想起舒淇方才提起朝廷之事的怒意。 对于舒淇来说从小到大被灌输的思想就是以家族兴荣为己任，万事万物都不能损害家族利益。对于舒锦的忤逆，自然是不会喜欢。 “你的课业，可完成了吗？”舒钰温声问道。 “完成了!”舒淇小幅度的一扬下巴，眼中有一点点小期待。 “很好。”舒钰顺着他的意思夸了一句，转而说道，“如果要出去，就要提前把一切都打理好，也没有几天时间了，你不如现在就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一堆要学的烦累，我也好替你说情。” 舒淇显然不大乐意现在就离开，委委屈屈的磨蹭。 但是磨蹭了半天也没见舒钰挽留，终于放弃了，起身整了整衣服，公式化的客气道：“那我就不打扰了，不必远送。” 语罢微笑点头气度不凡，通身的贵气浑然天成，礼仪完美的没有一丝瑕疵，连唇角的弧度和衣摆的垂落都刚刚好。 但是结合一个场景，舒锦觉得舒淇赌气的成分居多。 “学习也要注意身体，晚上天暗，烛火明珠到底都不是日光，不要看书久了。”舒钰关切道。 于是舒淇一下子满血满蓝满状态复活欢快的道：“那你也要保重!” 说完想起来舒钰已经是被判定活不过几天的人了，一下子又沉默下去。 “那我走了。”舒淇掩住情绪平静下来，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他忽然顿了脚步又道：“我一定会找到他。” 舒淇没有回头，语气却异常坚定，平静而笃定，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在这一刻他似乎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舒家宗子尊贵逼人，连衣襟上都带着不可逼视的荣光。 舒钰只是一笑不置可否，看着舒淇走出门去，耐心的又等了一会儿。 然后转过头看向舒锦笑道：“阿姐想问的，现在可以问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桃李灼其华（五） 舒锦笑道：“阿钰好才致。” 不然怎么能让优秀的舒家宗子折服至此？方才舒钰说有办法，舒淇分明是信了的。 舒锦想了想问道：“真的有办法化解世家和皇帝之间的矛盾吗？” “自然是有的。”舒钰微微颔首，“因为权利而气的争端，自然就可以因为权利而止息。” 舒钰温和的、沉静的说道，“比如忽然边关战事连绵，或者大灾大疫逢上贪官酷吏，逼得百姓群起反之，威胁到大雍安定。” “世家和世家之间争端亦是不少，却始终存有分寸，就是彼此势力相差不远，以及帝王的存在。帝王和世家争权夺利，却始终没有太大的冲突亦是如此，世家势力虽大，帝王却有正统之名和保王党的拥护，大部分百姓的认可。当然百姓不会来守卫皇宫，但是谁都不会愿意承担千古骂名。” “而这其中，帝王和世家都处于‘肉食者’的地位，彼此防备却也彼此支撑依靠，撑起来大雍巨大的朝廷内外运作体系。” “一旦有能威胁到他们地位情况出现，谁都不会再把目光局限于朝廷里的一点点。” “内患虽然不能解决，但是可以缓解，压制。” “而压制的办法，就是外患。” 舒钰认真的、和缓的说道，忽又腼腆的一笑，“可是我却是不愿看到生灵涂炭的。” 舒锦愕然半晌，默默点头，喃喃道，“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舒钰赞许道：“阿姐说的不错。” “不是我说的，不过拾人牙慧而已。”舒锦缓缓吐出气来，感到方才的压抑感散去不少。 舒钰所说，无一不是如刀锋所指，简单直白凌厉有效。 但是不管哪一个都建立在同一个前提下，就是百姓之苦。 无论是边境敌人大举入侵，还是天灾人祸。 百姓所求的很简单，不过是一日三餐柴米油盐，日子只要还勉强过得下去，就绝对想不到造反。 但是简单的需求未必就能简单的得到，所以有人说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不管世界的土地如何广袤，贫者永远都无立锥之地。 同样的，也只能被动的接受，在上位者的操控下挣扎求存。 他们等着，等到挣扎不下去时为生计所迫揭竿而起，于是就有了王朝更迭，旧的统治者被推翻，新的秩序建立。 然后这些从贫者化身为贵族的统治阶级代代相传，慢慢的就成了被他们推翻的阶级的样子。 于是他们也被推翻，然后新的统治者出现，前仆后继…… 日光之下，从无新事。 日更月易，他们从来不在乎人间的喜乐疾苦，高高在上，观棋不语。 “即使拾人牙慧，也是贴切至极，又何尝不同新知？”舒钰笑问，“只是不知道，这是出于那一篇，我竟是闻所未闻。” “偶然看到的，记下了几句。”舒锦遮掩道。 “那阿姐可还记得其他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桃李灼其华（六） “记得一些，等一会儿写给你。”舒锦看舒钰难得追问下去，便也不拒绝。 反正她知道舒钰是绝对不会从这里面看出什么的，从来没有过的东西，任何历史信息都查不到。 “兴兴亡亡，百姓何苦哉!帝王深在九重城阙，与世家难舍难分争权夺利，还不如阿钰你在意他们。”舒锦感叹道。 她并不是多么伤春悲秋的人，但是此刻也不由被触动。 却不料舒钰凉凉的道：“阿姐这么想，可是错了。” 舒钰毫不留情的揭开了被舒锦忽略了的事实，“我不说，不代表世家百族就想不到。阿淇他是因为年纪尚小不会想的这么透彻，但不代表其他人都想不到。甚至是，那些在官场历练沧桑百变多年的人，只会比我想的更清楚、更全面，也更加残酷。” “如果需要，他们绝对不会留情。”舒钰说罢，讥讽一般挑起唇角带着冷意，“若真的不知道，这次王党伏诛，就不会有上官氏镇压灾民手段暴虐的弹劾，也不会被世家百族所保下，更不会让皇帝对于上官家和舒家的针对如此明显。” 舒锦看着舒钰忽然感到一阵寒意浸透四肢百骸。 不是因为舒钰，而是因为舒钰口中的话。 她没有亲眼见过俪江的水患，但是她知道好几次巨大的地震海啸，让无数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她还曾在那时做过义工，自然知道受灾之人何等的绝望。 亲人生死未卜，自己食不果腹，仿佛一瞬之间天都塌了一半。 不同的是那些人还有国假社会的救助扶持，而这个世界就只能祈祷来赈灾s的是一个善良又有经验的好官。 无论是没有经验还是贪婪暴虐，对于灾民都是又一场灾难。 而一个素有清名的上官家的巡抚到平县赈灾，具体情况舒锦不知，但是却听舒钰说起过被弹劾手段过于残酷。 但是此人以乱时重典的的理由来解释，最后还指责御史台的御史捕风捉影道听途说，风闻奏事也不能无凭无据的诬陷。 御史台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听说现在两方都还在骂战。 而现在听舒钰的意思，御史的弹劾似乎都是真的，不仅如此，那个上官家的人甚至还是故意为之。 世家会给家中弟子一些朝廷消息来培养家中子弟的政治能力，至于能看出来多少信息就是自己的本事了。 而舒钰看来，这显然是一场阴谋。 舒锦思来想去还是不敢肯定，便疑问道：“可是这样，受到冲击的难道就没有世家百族吗？” 统治阶级倒了，世家百族难道就能好过？ 只会更加艰难。 虽然常有争端，但世家百族和帝王其实是一个整体。 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整体，而是利益立场相同，所以谁都不想让对方强大，也不想让对方消失。 明明是相依相存的共生关系。 舒锦想不明白。 舒钰抬头直视舒锦的眼睛，状似无奈的笑道：“阿姐莫不是忘了，除了维护帝王，世家百族还有另一条路可走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桃李灼其华（六） “这个……倒是不记得了。”舒钰难得追问一次，舒锦却不想提及这个话题。 那些看不到的，已经离得太远太远了。 即使已经不再痛彻心扉，偶尔不经意的想起，也是黯然神伤。 何况舒钰聪明绝下去的意思，便问道。 但是没有想到她只问了一句，就吓的小丫鬟退了一步，看起来简直快要哭出来，“五小姐!” 舒锦默默的看着小丫鬟，看的小丫鬟站都要站不稳了。 原来她这么可怕？ 舒锦认真反省。 小丫鬟终于记起自己的职责，抖抖索索的把话说完，“大夫人让我来告诉您，后天恰好家塾要讲新课。让奴婢把这些东西送来给五小姐。” 舒锦微微的眯起了眼睛，新月般姣美的眉宇竟有凌厉之色浮现。 “大夫人让你来吗？” 舒锦虽然不悦，但却不打算把火撒在一个小丫鬟身上，故而语气还算和缓。 但是在小丫鬟看起来这就是要暴走的前兆啊！ 听说五小姐巨凶残的! 还没有人敢管她! 闹出这么大的事非但没有受罚，还让她去最好的班上课! 可怜她被逼着来闯这龙潭虎穴…… 回答不好会不会被灭口啊？ 小丫鬟瑟瑟的想，不敢不回答，连连道：“不是……是恰逢流苏姐姐忽然过了病气，不敢来面见五小姐，所以暂让奴婢来走一趟。流苏姐姐说，失礼之处他日必然来谢罪……万望五小姐海涵……” 临时过了病气，所以就让一个三等丫鬟来捎消息？ 把她当小孩子耍弄吗？ 一个丫鬟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当真不是被人暗示？ 一瞬间舒锦脑子里各种阴谋论都出来了。 世家最是注重规矩，虽然捎消息不是什么大事，但也是看人下菜碟的。 以大夫人之名。 整个舒家正室夫人无数，但大夫人……唯有家主的妻子才会被这样称呼。 大夫人会缺丫鬟吗？哪怕是一等的。 舒锦觉得不太美好了。 不知不觉，她已经在慢慢融入这个社会了。 从对世家礼仪一窍不通，到了现在已经可以轻易分辨丫鬟服侍等级、看懂一些看起来不显眼却表现出的态度。 耳濡目染罢了。 舒锦非常清楚比起宅斗她连业余都不算，就别想着和专业选手较量了。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想过将自己困在这黄金牢笼里，学起来也自然有些惫懒。 不过即使没有这些，她也不会傻乎乎的和一家之主的正室夫人对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士之怒不惊 完全没有必要。 何况还很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舒家大夫人，怎么可能没有手段呢？ 何况她本就不会长居于此，舒家于她而言只是落脚点而不是归宿。 泼天的富贵，不是没有动心过。 出入仆从环绕，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多少人求了一辈子也难以触及分毫的尊贵荣华。 舒锦自认一介俗人，面对世俗富贵的诱惑不可能淡若止水，也想过就以舒家五小姐的身份度过一生。 但最终她还是放弃了。 她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接受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不愿将一生消耗在无谓的争斗上，为了着一个男人卑躬屈膝百般讨好。 举案齐眉，看似夫妻和睦其乐融融，对女子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卑微？ 亲手做好了饭端给丈夫，要双手抬高到齐眉的高度以示尊敬，连正妻都是开口闭口贱妾自称，还要大方的为丈夫纳妾开枝散叶，执掌府中之事任劳任怨，出了一点事情就是悍妇妒妇。 她可以融入可以低头可以退让，但绝不允许有一日自己会卑微至此，低到了尘埃里还要摆出一副笑脸。 她是舒锦，而舒锦不愿就这样向世俗低头。 不是别人都如此了她就也要如此，这一点她和原主难得的相似。 舒锦可以妥协退让隐忍退缩，但是也有不可逾越的底线，就是自我。 这一点坚若磐石固若金汤，世间最奢靡尊荣的物质和精神的诱惑都不能改变。 她太懒，懒得计较懒得追究，凡事能简则简哪怕吃亏也无所谓。 但是如果有人逼着她踩线，舒锦也不介意从别人脸上踩过去。 上一个这样做的人已经死了，而上上一个…… 她活了二十多年，学到的除了被打磨出的审时度势的圆滑，还有藏起来却依然分明的棱角，坚硬的支起尊严和底线，碰了多少次壁都不曾磨损。 对付不了舒夫人，没关系。 她忍。 不知道舒家又是什么主意，没关系。 她忍。 忍到她终于觉得烦了，不愿再继续了，就是一切终结的时候。 舒钰说的其实没有错，矛盾的对象消失，或者矛盾消失，都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她骨子里除了太过尖锐的自尊，就是任性了。 舒锦也从未否认这一点。 正如此刻舒锦压下的怒意和重新扬起的笑容。 她说：“替我谢谢大夫人。” 舒锦示意清儿接过制作精良的酸枝木盒，露出笑容宛如繁花竟绽，半分不见怒意。 她终究是个凡人，可是凡人也是可以做一点什么的。 舒钰垂下眼帘遮去眼底的思量。 小丫鬟茫茫然，但是看到舒锦气消了也就放松下来，向舒钰告退。 说到底，舒钰才是此间主人。 小丫鬟一走舒锦就掀了盒子上的金丝绞边红帕，打开盒子。 是整整齐齐的上好宣纸，极品的玉柄的狼毫湖笔，花纹优美做工精致的墨锭，还有一副孔雀石的镇纸。 虽然不多，但样样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是让她好好学习的意思？ 或许她应该无视这些，毕竟就快要走了。 舒锦的目光极轻的略过舒钰，顿了一刹又收回。 是的。 就快要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想要搞事情 “阿姐好像不太开心。”舒钰忽然问道，他仰着脸神色分外无辜，还有一丝好奇。 舒锦向他安抚一笑，解释道：“只是……想到一些事情罢了。” “嗯，”舒钰非常懂事的点点头，关切道，“下人之间……也是有些讲究的。有时候论资排辈、排挤新人，出一些意外也有可能。” “哦，这样啊。”舒锦瞥了眼小丫鬟远去的方向，神色渐渐复杂。 难怪舒钰一点都不觉得不对，原来是大夫人对原主很好。可是原主在家里的时间屈指可数，好又能好到哪里去？还是大夫人知晓原主去处……说来也是，若不知道原主去处，又怎么可能让她总往外跑，还留下一些似是而非的传说。 舒锦对于大夫人的怀疑反而更加浓重了。 若是连舒家的主母都能出这样不分礼节的乌龙，舒家的脸面早就被踩成渣渣了。 舒钰缺乏阅历，会觉得大夫人待她好，可是事实如何还有待考证。 舒锦微微皱眉。 舒钰不怎么接触外人是不错，可是他真的就单纯至此吗？ 舒钰聪颖绝伦，又兼之方才的侃侃而谈，一言一语莫不直中要害，透彻的令人心底发寒。 这样的一个孩子…… 舒钰笑意深了几许，状似不经意的提起，“往日大夫人甚是喜欢阿姐，没少给阿姐送好东西呢。” 舒钰抿着笑意，看着舒锦。 “若不是阿姐，我都想要嫉妒了。可没有人这么关心我。”舒钰垂下眼神色落寞。 “胡说。我不关心你吗？”舒锦嗔怪，心中忽然涌现的一丝异样褪去，也渐渐有猜测浮现。 “不要想太多了，多思多累，这些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自有肉食者愿意去殚精竭虑。”舒锦又关切几句，便示意舒钰回屋里，“起风了。” “我记住了，阿姐。”舒钰压了压额前被吹起的碎发，又按住轮椅，白皙瘦弱的手腕即使用力时也依旧显得孱弱无比。 用大夫的话说，已经是病入膏盲，命不久矣。 舒锦不再多想，帮着舒钰推动轮椅到内室，清儿顺势去关上了所有窗子。 “好像要下雨了。”舒钰借着瞥到的一眼天色，猜测道。 “所以你就不要出去了。”舒锦将旁边桌子上的书塞进舒钰手里，嘱咐白灵道，“我先回去了，觉得闷了开一点外屋的窗子，内室的不要开。” 舒钰病弱多年，白灵对于这些早就熟门熟路，闻言微微屈膝应是。 舒锦带着清儿回到自己的屋子中，途中抬头看了看天色。 云色漫漫，被日光勾勒出金色的边。 ——的确起了些风，但好像还不到要下雨的地步。 清儿放下大夫人送来的文房四宝，舒锦又细细的看了看，示意清儿研墨。 舒锦坐在一侧闭目沉思，脑海中各种图案在折叠盘曲，各种木料的名字纷纷浮现…… 好。 就是这个。 舒锦勾起笑容，让清儿下去休息了。 舒钰有一点是没有说错的，她现在，的确不高兴。 所以，她想要搞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谁怜寸草心 挽袖提笔饱蘸浓墨，舒锦不禁紧张起来。 虽然已经练习过许多次，但是这一次有具体用途，自然不能画废了就废了。 练习这么久她已经初步熟悉了软笔运力描画线条的基本功，毕竟她只是想要画的形似，能看出大概就可以了，神韵如何完全不需要考虑。 漆黑湿润的笔尖落在雪白的宣纸上，缓缓下压，勾折横点。 数道平行线间添补上精密的零件，造型厚重而优美。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 笔落，画成。 舒锦稳稳的放下笔，才缓了口气，细细打量。 细节处理犹嫌不足，但整体上看还是不错的。 舒锦满意的点点头，用模仿原主的似是而非的笔迹又加上一些字。 很好，完工。 她随手拿来旁边绘着仕女簪花图的绸面团扇轻摇着，真的宣纸上的墨迹彻底干涸，又反复看了几遍，满意的叠起来笼入袖中。 “清儿。”舒锦笑吟吟的吩咐，“帮我梳妆。” 不出去时舒锦的打扮一向随意，放到正式一些的场合就会显得有失礼数，就像是很多人都会穿着短袖短裤逛街，却没有人会用这样的打扮去参加会议一样。 月白的象牙梳滑过发梢，薄薄的粉扑上脸颊，精致的流苏垂过耳际。 舒锦耐心的等待着。 梳妆后的舒锦看上去脸色多了红润，较之平日的清冷更添几分女儿家的活泼俏丽。 舒锦借着铜镜大概看了看，确定这样的打扮既不会失礼又不会显得太过庄重正式，同花灵说了一声让她告诉舒钰，就带着清儿离开铭玉院。 她是不喜欢招惹别人，但是如果有人非要来招惹她，那也是很令人心烦的。 这样的话，短时间内是可以安宁一些了。 舒锦循着记忆走了一段，忽然想起好像忘了提前让人通报一下。 但是已经出来了索性作罢，如果舒承远不在，那就明天再来一次。 亲生的父女却连见一面都要有各种礼数要遵守，总让舒锦觉得不痛快。 好在她也不曾真的把舒承远当做父亲，而是一个血缘关系较近的长辈。 舒锦斟酌着语言。 袖中的薄纸柔软微沙，因为浸润过墨迹而有些凹凸的浮痕。 鹅黄色长裙的少女匆匆行在繁花开遍的青石板路上，收拢设计的半宽长袖鸟翼般飒沓，凉风拂过发梢带起惊鸿的剪影，花团锦簇的绣鞋轻盈的踩过暗色的石板，裙角飞扬。 天光明亮，白云翻卷。 铭玉院。 舒钰握着一卷《百喻经》，目光却落在窗外。 从看到舒锦离开他就在沉思。 “看来阿姐是很高兴了。”舒钰喃喃自语。 花灵垂首侍立一侧，她知道舒钰不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只要她高兴就好……”舒钰慢慢的说道，“毕竟，也没有几天了。” 他终于将目光移回了书上，却没有半分欣悦，反而透着浓重的悲哀。 不是在悲哀舒锦，而是为自己悲哀。 舒钰闭上眼睛感受到仓促忙乱的心跳，只一瞬他就收敛了所有的情绪，俊美的侧颜斧凿般坚硬冷峻，看不到一丝动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舒家问十一 舒锦发现她还是太高估自己的水平了，即使她的古文已经考了八级。 在上逐字逐句的翻译理解是一回事，面对面的交流又是一回事。 英语八级的人，未必就能流利的用英语口语交谈，何况舒锦距离八级的考试已经过去很长时间，若不是这些日子一直处在古典氛围浓郁的时代恐怕早就把东西都还给老师了。 现代人总觉得古代每个人都张口就是是之乎者也，动不动来句子曰诗云。 但实际上古代的文字普及水平并不高，百姓交流都是用口语，如果不是方言造成的巨大鸿沟，完全可以和现代人毫无障碍的交谈。 有一则笑话，讲的就是一个穷秀才半夜被毒虫蛰了腿，心急之下又想要卖弄文采，就叫他的妻子：速燃银灯，汝夫为毒虫所伤矣! 意思是快点灯，你的丈夫被毒虫蛰了，但是秀才习惯性的堆砌词藻，又是银灯又是汝夫。 所以他的妻子听不懂就没有动，秀才抱着腿疼得厉害，才叫道：快点灯，老子要被蛰死了! 所以说古代也是有白话文的，文言文则是书面格式，又因历代文人各种规矩限制形成的非常公式化的文体，只是没有诗词的押韵格律那么严格。 又兼之古代没有标点符号，多数文人又喜欢卖弄文采，刻意把文章写的深奥晦涩，偏偏又是只有这种记载被保留到现代，所以后世人往往以为这就是古代通用的话。 而舒锦周围的人说的多是官话，发音语法都近似于普通话，最多夹杂一点口音，所以舒锦一直没有遇到交流方面的问题，平日谈话又不是非常正式的场合，用的都是口语交流，只有读书时要潜心琢磨。 屏退下人后，舒承远看着画又听了舒锦的解释，几乎是习惯性的开始用正式场合才会用的文言，而且急切之下语速非常快，听的舒锦各种懵，反应总是慢半拍。 读书可以慢慢思考，可是谈话交流却不行。 好在舒锦早就习惯了淡定脸，尽量用极其简短的话来回应自己能跟得上的问题，或者干脆抢占话语权用自己早就组织好的半文半白的话提出自己的要求，一通全部说完就想要告辞。 舒承远秉承良好的风度没有和舒锦抢着说话，耐心的听完，最后没有正面答复，而是说考虑一下。 舒锦不确定舒夫人——顾家的舒夫人，舒家女儿里出身旁支的第十一个嫡女——的事情有没有什么隐情，也就不多说，只强调了一下舒夫人帮助自己良多，所以希望她过得好一些。 这对于舒承远来说本来该是举手之劳，可是舒承远却说要考虑一下。 舒锦早就猜到此事不会像舒夫人说的那么简单。 她又问候一下舒承远的身体近况，关心几句便提出告辞，舒承远也不挽留，让她回去陪着舒钰。 于是舒锦就开心的带着清儿回到了铭玉院。 身后的研金木门遮去了室内的风景，所以舒锦不曾发觉，看似对于那张画非常重视的舒承远不是先看画，而是疑惑的自语：“阿锦什么时候……和十一的关系这么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母慈而子孝 美艳繁盛的月季竞相斗艳，每一枝的花叶排列都颇具心思，插在纹蓝的细腻胎瓷立式花瓶里，精巧美观。 细腻的瓷白胎纹平滑的映着光亮，碧蓝的花纹斑斓其上，用了大雍最新的掐丝工艺，线条流畅优美，三足鼎立形似酒樽。 精美昂贵的蜀锦向来为豪贵所珍爱，外界半匹都难得一见，在这里却奢侈到铺装为壁，聊作玩赏。 香叶柏木嵌作内壁，暗香幽微宁神。 珍珠长帘坠着琉璃坠子，被来者挥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如珠玉落盘。 艳若桃李的少年步伐轻快的走进来，看也不看四处奢贵至极的摆设，略压了压声音唤道：“娘，小妹睡了没？” 内室响起妇人温柔的应答，少年便笑起来，慢慢掀起内室珠帘转进去有小心的放下，力求不发出一点声音。 但还是为时已晚，床上的小婴儿已经半睁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眸纯净而懵懂。 “你这孩子!——走路要小心些。”倚在榻上的妇人连忙去安抚婴儿，对少年轻斥。 小婴儿没有哭，被母亲抱在怀里，歪着头茫茫然的看着忽然凑过来的美艳的脸庞。 舒淇抬手摸了摸小婴儿的脸颊，仔细辨认着那稚嫩的五官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不像我。” “她还小，要等大一些了才能看出来。”美妇人啼笑皆非，语气甚是溺爱，眼中笑意满满。 “父亲还没有给瑶瑶取字吗？” 美妇人漠然，“没有。瑶瑶还小，女孩子要三岁才会有字。” 舒淇点点头，对着瑶瑶看了又看，总算找出来一点和自己相似的地方，“眼睛!眉毛也像我!” 美妇人宠溺的一笑，也不反驳。 半岁的小孩子都长一个样子，能看出什么来。 “不止你，瑶瑶长大没准会更像我一些。”美妇人笑道，和舒淇相似的眉目美艳绝伦，又被温婉端庄的气质压了下去，非但不显轻浮，反而更加动人。 世人皆道舒家小宗主的样貌艳绝，甚肖其母。 甚至舒淇虽是男儿却钟灵敏秀骨肉匀亭，容貌艳若桃李，气质贵不可言，尤胜其母。 美妇人抱着瑶瑶眉目含笑，“此生有你们，也足矣。” 舒淇正欲回应，不料是时突发事故。 一直和舒淇大眼瞪小眼的瑶瑶不知道是无聊还是觉得有趣，忽然扬起白嫩白嫩的小手就像舒淇脸上拍去。 舒淇下意识的站直了避开瑶瑶的魔掌，就看见，小婴儿嘴一扁，哇的就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扭着身子，裹着的小被子都松乱起来。 舒淇：“……” 他做了什么？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啊！ 美妇人嗔怪的看了眼儿子，忙唤道：“赵妈，快来看看!” 被唤做赵妈的仆妇正在外间筛茶，一听见美妇人唤她立刻放下手中伙计，连声道：“夫人你先别动，小小姐这是要出恭了!” 美妇人看着赵妈抱过瑶瑶，笑吟吟的看向舒淇，“别傻了，瑶瑶可没有闹你。” “才没有呢。”舒淇松一口气有点别扭。 “你这样子，真是像你父亲。”美妇人摇摇头笑意更是慈爱，“都说你像我，我却觉着你不过像我一分，却像他七分。” “那当然。”舒淇扬了扬下巴，美妇人轻笑，一时母慈子孝，温馨无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当年的密事 他想了想又问道：“那还有两分呢？” 舒夫人微微摇头，伸手温柔的抚上爱子的面颊，语气满是自豪，“自然是肖似先祖。我的儿子，可是比你父亲还要优秀许多，也更为决断。” 舒夫人望了眼窗外，似是追忆，“你都不记得了，你小时候可是顽劣着呢。想做什么从来不会犹豫，偏生也从来不会越过界，惹出祸事来。当时老祖宗还健在，夸你明思决断，将为舒家之栋梁。你那个阴沉沉算计的父亲，哪里比得上你。” 舒夫人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带了几分怨怼，察觉到自己的不妥，神色缓和下来，却没有要把话圆回来的意思。 舒淇也不好接话，背后议人是非倒不算什么，但议的人乃是生身亲父，不仅是有违孝道，更是悖逆人伦。 舒淇拉着母亲的袖子晃了晃，轻笑道，“母亲母亲，你再这么夸我我都要害羞了。” 他顿了下转开话题，“老祖宗……真的夸我了？” “可不是？”舒夫人满目慈爱，“那时候还是铭德曾祖，喜欢你聪颖灵秀没少带在身边言传身教。只是后来……” 舒夫人叹息，没有说下去。 但是后来的事情不用舒夫人说舒淇就知道了，后来铭德曾祖病逝，现在的祖父对他不太喜欢，甚至是有些看不惯。 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容貌太过艳绝，让这个死板守旧的老头子觉得有辱门风。就因为这个，舒夫人在他那里都没少受气。不过祖母倒是很喜欢舒淇，对舒夫人也颇为亲近。 “那个老头子……”舒夫人冷笑，“若不是废长立幼会引起长老会不满，又有我联系家族施压，当年他还想让你父亲和我再生一个孩子来取代你的地位呢。” 语罢她转而坚决，“不过不用担心，谁都不能取代你的地位。” 舒夫人笑吟吟的道，“就连瑶瑶和你也是相差十几岁，何况……” 舒淇等着舒夫人继续说，可是舒夫人却不愿说太多，“逝者已逝，就让他安息吧。” 舒夫人语焉不详，可是舒淇何等聪颖，立刻就猜出什么。 “是大堂兄吗？”舒淇的语气一瞬间急切起来，“他的死……” “舒淇!”舒夫人厉声喝止。 舒淇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一时惊出几分冷汗。 他竟然质疑母亲残害嫡系长子，还是在舒家内院! “不是。”舒夫人疲惫的道。 “那是一场意外……当年的宫里可不是现在这位。现在的皇帝上位，也脱不了干系。” 舒淇无言的垂下头。 曾经他还小，关于他的危机与转机他都不清楚，但是那一场宫廷惊变他却是知道一些的。 世家很少会参与皇子之间的斗争，往往是隔岸观火择胜而从。 世家的绵延昌盛，靠的不仅是趋吉，更多的是避祸。 舒家就是放手一搏坚定的支持了现在的帝王，才获得今日的万般荣宠。 当时帝王已老，储君已立且地位稳固，数位皇子虽心怀异念却不敢展露分毫，本来应该是顺理成章的登位。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事，知道的人不会说，不知道的妄加揣测。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就是如今的皇帝，并不是当年的太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舒家之家主 室内的沉默被婴儿幼稚的呢喃笑声打破，赵妈笑眯眯的抱着瑶瑶走进来，两个丫鬟小心的撩起帘子，不让它惊到小婴儿。 舒夫人含笑接过女儿，又笑又嗔责怪道：“你这般急匆匆的来，怕是刚一下课就走了吧？课业可完成了？” “当然，我怎么会不完成课业就跑出来？”舒淇微微一扬下巴，坐在床上顺势靠到舒夫人身上撒娇，“母亲，过两日我想要出去玩一天。我保证课业会全部完成的!” 舒淇满目期待，舒夫人却皱眉。 “哪一天？” “再过几天嘛……”舒淇无奈，“七月初三。” 舒夫人顿时冷了面色。 七月初三，这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 但却是舒铄的祭日。 舒铄，舒承远的嫡长子，舒锦舒钰的长兄。 因为当年的事情太过隐晦，即使到了舒铄的祭日也没有人大张旗鼓的去看他。甚至舒家的族谱里有这个人，他死后却不能入祖坟，而是另择墓处。 这件事乃是舒承远亲自经手，为自己的嫡长子精挑细选了山清水秀风水好的地段，可是对于世家子弟来说，这和除名有什么区别？ 连作为亲父的舒承远都半分不敢徇私，只能让子嗣葬于他处，足以看出当年的事情何等避讳。 避讳到当时不过十岁左右的一个孩子，没有参与任何争端，也殒命火场，死后甚至连祖坟都不能入。 就连舒承远也碍于身份，祭日都很少去祭拜，舒锦又常年不在家，只有舒钰，只要不是恰逢病笃无法出行，必然会前去看望。 小时候舒淇也跟着舒钰去过一次，还为此难得的和家长闹了许久。这一次倒是学了聪明，知道先从母亲这里入手。 舒夫人沉吟着不由笑了起来，不过一个消逝的嫡长子罢了，去看看也没什么，同舒钰一起，正好让旁人看看舒淇爱护手足兄弟。 这么想着又有舒淇撒娇，舒夫人无奈的点头，“罢了，也就随了你。你父亲那里我去说，但是你的课业必须是最好的。不是完成，是最好!知道吗？” 舒淇连连点头笑靥如花，眉梢晕染的一段绯色动人心魄，醺醺欲醉。 “母亲，你倒是说说，我的课业哪一次不是最好的？” 舒夫人笑容宠溺，小婴儿眯着眼懒洋洋的打瞌睡，舒淇笑颜绚丽。 正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连舒承明走进来都显得突兀而不和谐。 两个丫鬟为难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出声惊醒了室内的几人，“奴婢叩见家主!” 她们是谁的丫鬟，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平日的看不出，到了要分明的时候，却丝毫不犹豫。 “刚谈起他，这可就到了。也正好，免得我还要跑一趟。”舒夫人倚在床头抱着瑶瑶，向舒承明略一点头算是全了礼数，倒是舒淇乖乖的下来认认真真的执礼。 “父亲。” “嗯，回来的挺早。”舒承明威仪不改，多年宦海沉浮，权柄滔天，让他只是站在这里，便有了凌人的气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君不见异同（一） 舒淇既乖巧又乖巧的维持两秒才放下手，绯色的长袖上金丝溢彩，锦绣辉煌。 舒承明不动声色的转过视线，语气亦是平平，“颜夫子还未走，莫要提前离开。” “父亲说的是。”舒淇的态度恭谨，身姿笔直挺拔，身高较之舒承明也仅差一点，即使是现在谦恭的姿态，也半分不显怯退，反而是文雅有礼令人心折。 舒夫人面色柔暖，连面对舒承明时的过于客气的冷淡都柔和下来。 舒承明笑着欣慰道：“阿淇真是长大了。几日不见，竟已是这么高了。” 言到尽时，不免带了一丝喟叹之意。 舒淇样貌肖似舒夫人，甚至犹有胜之，但是他笑起来的模样却和舒承明更为相似，两人同立于此，神态气韵如出一辙，尚且不足弱冠的少年，身上已经初具大气。 舒承明道：“我和你母亲还有一些事情要谈，你先回去看着经史。读史使人明慧，你切记戒骄戒躁，潜心致学。” 舒淇回头看向舒夫人，又说道：“我记住了，父亲。这一段日子的课业是左氏春秋，我已经历阅过半，不日便可完成。” 舒承明平静的看着他，对于舒淇的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舒淇有些紧张，他想起在他小时侯想要随舒钰一起去祭拜大堂兄时，父亲的坚决反对。 后来虽然同意了，但他那半年内的课余时间几乎全部取消，一半是作为交换，一半是作为耽误课业的惩罚。 他知道有舍才有得，也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必然要有所付出，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舒淇已经长大，不再是当年一句小孩子不懂事就可以将一切带过去的懵懂幼童了。 他已经成为舒家祭拜过天地先祖，得到族老承认的宗子，一举一动都能代表舒家的意思。 他为舒家之所共尊，反过来也要对自己的地位负责，对家族负责，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意妄为。 七岁的舒淇可以做的事，十五岁的舒淇未必能做。 即使有舒钰的保证，他也有些不安。 “再过几日，便是二房那个孩子的祭日了。”舒夫人悠悠开口，舒承明温和的笑道，“我此来，正是要同你谈一谈二房的事。” 舒夫人撑着床柱坐直身子，上挑的眼尾冷冷的扫过舒承明。 瑶瑶似是感到不安，哼哼唧唧的哭了两声。 舒夫人脸色一下子软化下来，忙着哄了两句，又转而对舒淇笑道，“你先回去吧，早点读完春秋也好出去玩。” “读史书不是为了读完，而是为了明智慎思。”舒承明肃容道，“阿淇想要出去祭拜？” “请父亲允准。”舒淇扬袖施礼。 “嗯，注意安全。”舒承明没有说太多，又关心了一句，“阿钰那孩子……也是福薄，你多看顾他，也是好事。去吧，要好好学，习古今贤哲之智，不可匆匆而过，半分益处也无。” 舒淇压下心中的欣喜，“孩儿晓得。” 虽然有舒钰说帮他，但是舒淇一直觉得不是容易的事，却不想父亲如此轻易的就同意了。 他再次执礼，回身而退。 舒承明看向舒夫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六月芳菲尽 “二房的事？”舒夫人笑吟吟的问道，眉梢却微微的扬起来，世家主母多年阅历带来的沉淀与底蕴让她依然高贵威仪，端庄华艳的眉眼之间凌厉暗藏。 “赵妈。”舒承明平静的唤道，“带瑶瑶去休息。” 舒夫人将瑶瑶身上的小被子包的紧了些，边边角角都细心的掖进去，然后抱起递给听到舒承明的话进来后一脸担忧的赵妈。 瑶瑶正困的睁不开眼，被她一抱反而清醒了，挥舞着小手嘟囔着什么被赵妈抱出去。 得到自家小姐暗示的赵妈连带着周遭的丫鬟婆子们一起打发远了去。 而室内的两人，气氛非常和谐。 多年夫妻相处扶持的默契让他们之间有着更为深厚的情感，即使有稍有嫌隙，也会保持理智，各退一步。 相敬如宾。 舒夫人随手理了理衣领，坐姿优美端庄。 “是那个孩子的事。”她淡淡的说道。 不用特指，两人都知道“那个孩子”指的是谁。 “毕竟还是小孩子，胡闹一点，也很正常。”舒承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微微颔首，“夫人多担待一点。” “小孩子？她可不小了，就要嫁人了。” 舒承明面色不变。 “夫人何必急躁？” 舒夫人忽然就淡定了，甚至是笑起来，“我不是恼她，是可怜她。当年夫君可是好狠毒的心肠，现在却又来愧疚。” “这不是一回事。”舒承明的声音忽然一低，冷厉决然，“舒家的荣耀，没有人可以玷污。” 甚至包括他自己。 舒夫人沉默了。 这个话题已经不能再继续了。 她也知道了自己一直猜测的。 “夫君，果然是好狠毒的心肠。”舒夫人笑起来依然宛如当年妙龄少女，优美灵动，只是笑的时候眼角已有细细的纹路浮现，眼前人也早已变了模样。 不，就连她自己，也早就面目全非。 十几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了。 当年的如花美眷，也终究敌不过似水的流年。 “阿淇想要出去玩，同二房的孩子一起，族老那边……”舒夫人只是略提了提，没有深问，“二弟许久没有回来住了，若不是这次册封大事，还不知要在外面多久。这样下去，到底不是办法。” “无妨。”舒承明和蔼道，“他不会走了。昭知伯能做的事，昭知侯未必能做。承远他向来有分寸，也知道轻重。” 舒夫人点点头。“我不插手，可是眼下这些风言风语怕是止不住的。” 若非如此，她又何必要去看着舒锦给自己添堵。 舒承明忽然站起身，抬指试了试温度，然后细细的为自己倾了半盏清茶，也不忘给舒夫人也倒上。 舒夫人看着推到面前的茶水恍惚了一刹。 曾经他也为她倒过一次水，锦衣碧缕，诗意春风。 于是就这样失了心魂，乱了眼眸。 慢慢的靠近，却看到了完全不同于表面上的儒雅温和的另一层面目。 依然俊美。 舒夫人轻呷一口，唇边含笑，眼底却带着淡漠。 好像有些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见一本奇书 半温不温的，莫名的生出半分寒凉，就像是这六月已尽之时的窗外的凉风。 心系君兮君亦知，奈何君心有佳人。 然而这里不是话本子里的幸福美满，这里是世家。 锦绣荣华堆金砌玉之下，藏着的是万般寒凉。 于是就生生的演出了一场悲剧。 当年的事几乎无人知晓，也谁都没有证据，可是却挡不住质疑和揣测。 如今她终于能确定真相，却半分高兴不起来。 不然，也不会说出狠毒一词了。 舒承明，对别人狠毒，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可是，舒夫人温柔的想，现在留在这里的是自己，这就足够了。 “既然有人愿意去传，那就由着他们好了。”舒承明露出笑容一如既往的儒雅温和，风度翩翩，“这些，都是小事。” “舒家的声誉已经不要了吗？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是大事？” “非也。舒家的荣耀，本来就是最大的事。”舒承明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 铭玉院。 舒锦开始有点相信舒钰的话了。 好像就是要下雨了，风势渐凉，铅一般沉重的暮云染的天色阴暗晦沉。 大概是地区气候的问题，她一直没有遇到说下就下的倾盆大雨，这里的六月好像格外温柔，总会给人留出反应的时间。 舒锦又喝了碗热粥，才觉得手脚浸润了些热气。 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还是有点小紧张的。 所以，千万千万，不要让她失望啊。 这样相安无事互利互惠，就很好了。 舒锦对于舒家不抱多大希望，只要不互相伤害就很好。 比起用一辈子的耐心与算计去雕金刻玉，她更喜欢竹篱茅舍，细嗅花香。 伴一册黄卷，半窗残月。 许一世安稳，风月春秋。 举一盏淡酒，霜天断雁。 如此，安好。 不需要有人来指点，也不需要有人聊慰相思。 一个人，一只猫，一条狗，一间竹舍，一条小河，一片云海，一段青山。 不是不喜欢富贵荣华，只是付不起如此沉重的代价。 是的，绝对不是因为她的宅斗技术基本为渣。 从来不追剧所以几乎没有怎么看过各种宅斗宫斗嫡庶斗的舒锦默默微笑。 所以说多学一门技术是多么的重要…… 深切领悟到这个道理的舒锦决定发愤图强，继续打造百科舒锦。 风土人物，地理野史，闲情杂记，医科经文，舒锦的涉猎范围相当宽广。 现在她可以安安静静的读书学习，而不必去纠结于奖金考研之类的问题，效率反而上升了。 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异志记》。 当初顾府顾夫人曾让她看的牵机之毒，在《异志记》上就有记载，在那个时候舒锦还只是把《异志记》当初类似于《山海经》之类的野史杂记，没想到却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案例，才开始重视这本奇书。 当真是奇书。 包装、纸质都挺拓、平整、柔软，用结实的麻线扎起来。只是年代显然已经非常久远，不仅书页有不同程度的磨损，连麻绳都断了几处，是后人又一段段穿起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临别赠一字 上面记载的，无一不奇。 从南边的冰雪奇观到西面的万里沙漠，北面一奇峰之上作物会神奇的长得更大。 还有各种样貌离奇的飞禽走兽，奇花异草。 苗疆养虫蛊，西域制奇毒，南疆驯烈兽。 牵机之毒，正是出自西域篇。 神话传记，鬼怪传说，不一而足。 涉猎面也一样广泛，唯有一奇作为特点。 真真假假，着实难辨。 只不过这一次，舒锦是耐耐心心细细致致的看完，尤其是觉得言之有物的记下不少。 她总觉得顾夫人把这本书放进一堆普通的书里给她，不止是让她了解牵机毒那么简单。 门扉被扣响，白灵一贯轻言细语细声细气的声音传进来：“五小姐，公子到了。” 舒锦合上书。 “请。” 进来的舒钰依然是自己推着轮椅，所以速度相当慢。 “阿姐。”他扬起苍白的脸，雍容华贵的气度都仿佛失去了神采，强撑着最后一点光亮不肯熄灭。 舒锦忽然就有些心酸。 她在舒家这么多天，最为亲近的就是舒钰了。如今舒钰病入膏肓气息奄奄，难免心生哀凉。 尽管舒钰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坦然。 生死也已经淡然物外吗？ 舒锦自认她做不到这样的坦然。 她不会歇斯底里，但难过悲凉是难免的。 “是祭拜的事情吗？”舒锦定了定神故作轻松的笑起来。 舒钰慢慢行至舒锦身边，白灵为他拉开旁边的客椅，腾出来一片地方。 没有丝毫木材摩擦声，安静的室内只有外面传来的细微声响。 舒钰慢吞吞的取出一幅字，平摊在桌面上。 “阿姐，这是送给你的。”他牵动唇角，惨白之中尽显雍容，宛如即将开败的牡丹，强撑着花中之王的骄傲，“我们毕竟姐弟一场。”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是不减风华，那是不同于晏陌的雍容气度，尊贵逼人，凛然孤高。 舒锦垂下眼，抬指压住摊开的宣纸翘起的边角，舒钰顺势取了镇纸想要压住，却滑了一下差点拿不稳。 舒钰顿了一下，慢慢的握紧，挪了下位置放上去。 青玉圭的镇纸，虽不是多么罕有，但重量绝对够。 手指纤细修长，骨节支棱，暗青色的血管在苍白的近乎透明皮肤下隐现，用力时绷起的筋脉根根分明。 舒锦无声喟叹。 即使是现在心情低落，但是鉴识能力还是在的，舒锦很快就发现，现在如此孱弱的舒钰，握笔时是何等的稳定。 力道严重不足，但依然气势凌人，尊贵不改。 一笔笔落下去，磅礴的力量感好像千丈巨石砸进地底。 地裂天崩。 “很好的字，”舒锦轻笑，“我很喜欢。” 她没有说什么身体不好不该动笔。 轻重缓急，舒钰不是不知道。 不需要她来赘言。 “刚健沉稳，大气磅礴。阿钰，你的字好像又进步了。” 舒锦看到边角不是以名字为刻章印下，而是手写的舒钰两字，微微讶然。 她记得舒钰的另一幅字就是印了名字，所以舒钰不是没有刻章。 大概是手写更有诚意？ 舒锦品味着宣纸上这一句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天外浮方寺 数载梦秋凉，今朝辞红尘。 语意很平淡，也很萧索。 虚长十五载，别人俱是锦帽貂裘意气风发，玉勒雕鞍章台游冶，而他唯有夜夜如秋凉。 甚至于现在连几度秋凉也无，红尘还未看尽，暮色已染尽韶光。 徒留唏嘘嗟叹。 然而却没有寻常人的愁肠百结郁气愤懑。 今朝辞红尘，乃是我欲辞去，而非寿命所限。 何等霸道，何等大气。 “阿钰。”舒锦再一次道，“这幅字很好，我很喜欢。” 舒钰自然的垂下手臂，宽大的袍袖虚虚罩住细瘦莹白的手腕。 “车马早就备下了，只是不知道阿姐有没有其他想法。”舒钰平静道，“上一次因为恰逢染了寒气，没有能去祭拜兄长。这次恐怕是我最后一次去了，我想要在浮方寺多留一段时日。如果阿姐想要回来，我们可以提前安排。” 舒锦没有想到舒钰竟是想要留一段时间，不过既然他这样说了，那么必然是得到了舒承远的允准。 他十五年困于舒家一隅之地，备受病痛折磨，所以才会这么向往外面的世界吗？ “阿姐放心，”舒钰没有等舒锦发问，未卜先知般解释了舒锦的疑问，“常为我诊脉的两个大夫都会去，路上安排的很妥当。祭拜过兄长后，我们就到浮方寺暂住几日，然后回来。路程并不远，也很平坦。” 舒钰说完，呼吸便乱了些。他一手抚上心口，慢慢调整平复自己的呼吸。 舒锦看的有些揪心，却毫无办法。 她想了想说道：“那就这样吧，正巧我也想瞧瞧浮方寺的美景。三堂弟……也会去吗？” 舒钰点点头没有说话。 舒锦了然。 自从知道了还有一个兄长，她喊三堂弟就觉得有点不对了。不过入乡随俗，她也不好置喙家族中潜移默化的一些想法。 舒家小宗主要随行，还要住宿，那么仪仗必然极是奢华了，至少守卫力量要备足。 所以，又是一堆烦心事。 舒锦思及此处便有些无奈，在铭玉院只有她和舒钰两个主子，有舒承远在别人也不敢管这里的事，出去了可没人惯着她，该有的礼仪风度一样不能少。 舒锦决定抓紧时间复习一下礼仪，虽然……她侧目，舒钰半垂着眼睛呼吸还未平定。 虽然，她已经快要到离开的时候了。 舒家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了。 剩下没几日时间给她准备了，住宿在外面要准备的东西恐怕不少。 虽然舒钰说马车已备，但是女孩子的带的东西总是不那么方便说的。 出门在外可以素雅清净，不着钗环宝玉金丝银线，但是绝不能坠了舒家的名声。 服饰装扮除了美观，更重要的一层意义就是身份的界定。 贫民短褐，百姓粗麻，商人细布，权贵绫罗。 普通百姓家里的孩子，在特殊的节日里甚至不能穿颜色鲜亮的衣服。 严格而严重的阶级分化带来的限制不是一点两点，一着不慎就可能沦为众人笑柄。 因为自身的特殊性和住在舒钰这里，又有舒承远护着，在舒家算是非常特立独行的存在。 但是出去了，该怎样就是怎样，礼数半分马虎不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竖起的尖刺（一） 在七月明媚的晨光中，一直坚持早起的舒锦已经坐到了桌旁用膳，至于舒钰还要等一阵子。 他起的越来越晚了，可是一日日的看上去非但没有因为充足的睡眠而带来几分好颜色，反而更加黯淡苍白了。 舒锦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她能做什么呢？ 她不是医生。 所以她能为舒钰做的，不过是陪着舒钰，让他离开前不至于太过孤单罢了。 没有惊动舒家的旁人，舒淇出行的事情颇为隐蔽。 但是该知道自然是会知道的，不过是在装聋作哑，所以一路上看不见的安保水平必然居高不下。 这样也好，舒钰和舒淇关系不错，他大概会高兴一些。 舒淇一来和舒锦打了招呼就自顾自的坐在一侧低头沉思，舒锦也没有攀谈的意思。 两人都非常安静以及耐心的等待着另一人到来。 不去看对面颜色灼人的舒淇，舒锦专注的观察着自己的双手。 修长柔软，骨肉匀亭，因为良好的保养而显得细腻白皙。 握紧的时候，绷紧的肌肤压迫着下部的血管，看起来线条流畅优美，还有几分有些单薄的力量感。 她看起来和其他世家中娇养的贵女没什么区别，可是她的指腹和虎口都覆盖着一层薄茧，随着她的动作无声的起伏。 舒锦微微的勾起唇角。 这很好。 她辛辛苦苦的早起，拖着不去私塾的课，除了读书之外的大把时间，怎么会真的就浪费虚度？ 舒锦从来都坚信，没有哪一种付出是没有回报的。 哪怕赔的倾家荡产，至少也是长了记性。 有些东西，她宁愿准备了一辈子最终却发现用不上，也不想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才发现没有。 褪去舒家嫡女尊高华美的外衣之后，她所能依仗的，就只有自己了。 而在这之前，她要做的就是以最小的代价脱离。 直接跑路无疑是最不可取的。 舒锦终于抬头看向对面托着腮正在思索什么的绯艳少年，笑意逐渐加深。 舒钰觉得院子里的气氛好像有点奇怪。 他的阿姐笑的似乎有那么一点不怀好意。 舒淇那个傻瓜明明哭了还以为他看不出来，他只是病弱，又没有瞎。 没有瞎的舒钰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推了几步然后停下了，身后的白灵适时的按住轮椅背沿接过代步的重任。 舒钰垂下眼帘，似是怅然若失。 他终于，连轮椅都推不动了。 “阿钰!”舒淇嘹亮的喊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就差你一个!” 舒钰的思路被打断，他无奈的笑了笑，落寞哀凉的气息被舒淇毁成了一堆渣渣。 台词被抢了的舒锦瞥了眼旁边颜色艳丽的少年眼角似是还带着玫红，没有说什么。 情绪好像都不太连贯了呢。 看起来欢快无比的少年人眼角的玫红慢慢晕染，却倔强的不肯露出半点悲伤。 舒钰道：“别哭了。” 舒淇：“……” “我没有!”舒淇下意识的提高了声音。 在场的除了他们两个，还有舒锦和好几个丫鬟，这让舒淇感到难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竖起的尖刺（二） “那就走吧。”非常缓慢所以显得有些温和甚至是软弱的语气，非常干脆的无视了舒淇的意见。 舒淇瞪圆了眼睛，气鼓鼓的，最后还是一跺脚跟上舒钰。 舒锦看的莫名其妙。 她印象中的舒钰，向来是雍容高雅八面玲珑，甚少会这样落人面子。 舒钰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孩子。 不过舒锦向来没有各种八卦论人长短的习惯，更没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只觉得可能是闹了情绪，遂不再放在心上。 明明几天前还好好的。 小孩子真是神奇的物种。 舒锦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却不知这一次轻忽会给她带来多少烦恼。 舒钰怎么会是情绪化的人呢？ 一共有三辆马车。 每一架马车都是三匹枣红骏马，没有一丝杂色，流畅的肌肉线条起伏间带起刚健的美感。 昂贵精美的绸缎泛着华光，前前后后仆从拥簇，数个护卫林立左右，让舒锦忽然生出一丝怪异之感。 这架势，简直就像是准备出去调戏良家民女的纨绔子弟，前呼后拥气势凌人…… 舒锦被自己的想象逗的笑起来，借着清儿的搀扶略提了提长裙上了第二架马车。 舒淇地位最尊，然后是她和舒钰，应该按着长幼次序来，所以按理来说她应该坐到第二架，舒钰第三架。 然而舒钰看了眼守在第三架马车旁边的舒淇，淡定的示意白灵去第二架马车。 舒淇看了看，气鼓鼓的上了第一架。 礼数到底不能乱。 在这样古怪的气氛中，前呼后拥的队伍向着城外进发，声势之浩大让百姓争相出来观看。 世家之中，也只有少宗主才能用得起这样的仪仗，这可不多见。 就差锣鼓齐鸣了…… 舒锦莫名其妙的问道：“阿钰，你不去第三架马车吗？” 舒钰摇头，“我想要在这里。” 于是舒锦也不再阻止，也就一个半个时辰的路程，在哪里都一样。 近百人拥簇的三架马车慢慢的出了雍京城池，一出城仆从顿时散开，马儿撒开了蹄子，速度顿时提了不少。 在城里不能纵马，外面就没有这么多顾及了，哪怕这里是官道，哪怕依然人来人往。 一路上遇见的人纷纷让路，护卫紧随其侧，仆从倒是少了很多，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 马车之后人喊马嘶，尘土飞扬。 正值上午，七月的艳阳还未来得及释放出所有的热量。 从近百人锐减到三十多人的车队已经行到了山路上，道路萦迂曲折，好在路途还算平坦。 舒钰靠在桌子上看着舒锦百无聊赖的掀起窗帘向外看去。 道路再怎么平坦，马车车厢也是在摇晃的，这时候看书对眼睛不好。 虽然很关心这个弟弟，但是聊天的话，也实在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从三观到经历的不同终究不是几本书就能改变的，舒钰何其聪颖，舒锦不想节外生枝。 不熟悉归不熟悉，观念认知的巨大差异，上千年文明带来的鸿沟，真的谈论起来，分歧必然巨大。 舒锦也懒得字字句句都要斟酌，索性不言不语。 可是车队忽然就停下了，舒锦看着窗外明显在山谷中的景色茫茫然。 这里分明不是目的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竖起的尖刺（三） 舒锦皱眉，看向门口。 马车不是一下子就停下了，而是缓慢的减速，现在还没有彻底静止。 葱茏的树木缓慢的滑过窗口，舒锦听到外面传来的喧哗，抬眼看向舒钰。 舒钰安然自若。 “阿钰!”舒淇掀了坠着珠串的门帘，碰撞的玉珠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上了马车站到舒钰面前，压着怒意问道，“你还是在生气吗？” 舒钰平静道：“没有。” 舒锦默默旁观。 为什么总觉得这两个人把她当成透明人？她的存在感这么低吗？ 舒锦示意清儿和白灵先出去取一些茶点，有些事她听了可能没什么事，但是白灵和清儿就未必了。 舒淇看起来有些激动，毕竟是从小尊贵到大事事拔尖的孩子，又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不可能一再隐忍退让。 不然，也不会冲动到刚离了人烟，还没有祭拜就来找舒钰。 此刻听到舒钰的回答，舒淇几乎就想要发作，到底还是忍住了，生硬质问：“那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话到最后，莫名的就带上了一点委屈。 舒钰扬手示意。 “坐。” 舒淇纠结了一下，还是乖乖坐下，只是脸上犹自带着几分不甘，等着舒钰的解释。 舒钰却先提了声音向外面道：“继续走。” 外面有人问：“小公子？” 舒锦淡定看戏。 舒淇在的时候，舒钰是做不得主的。她这个弟弟，对舒淇很有信心呢。 “继续走!”舒淇咬着牙气愤。 于是马车再次开始行驶，速度较之先前却放慢几分。 “你还记得，之前你问我的事吗？”舒钰缓声道，还不等舒淇翻涌过来为什么忽然又转到了这个话题，继续说道，“凡事之所为，其皆出乎功名利禄、意气欲思。是以绝之一念，必以另一念止。” 舒淇的神色慢慢认真起来，坐直了将手放到桌子上。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不过如此而已。”他平静的说到，“帝王与世家竞势，也不过是争一个利子，又放不下义的名声罢了。” “所以？”舒淇思索道。 舒锦神色微妙，低眸静思。 舒淇的目光轻飘飘的略过舒锦，复又落在舒钰身上。 他看起来乖巧又认真，像是一个乖乖听课的小孩子。 舒钰继续说到：“既然是争利之势，何不以利引之？若有更大者置面前，何愁危机不息？” “然而利者，天下共之，锱铢必较，若以利诱，非是后继乏力，便是养虎为患。此者，不可为，”舒淇提出质疑。 舒钰目光平静，笑容一点点泛起。 “利者，害者，孰能轻之？无百利以诱，殊不知亦可以千害以迫!危局当面，大厦将倾，何人还能再去争一星半寸的蝇头小利？昔有贤者围魏救赵，何不是以害胁迫。” 舒淇豁然开朗。 他半阖了眼帘喃喃自语，所知道的势力的交织清晰的浮现。 是的，就像是舒钰说的那样，解决一个问题，未必就要从这个问题入手。 解决出问题的人，效果也是一样的。 舒淇欣喜的抬头，却看见舒钰撑着桌子，苍白的脸上满是疲惫之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竖起的尖刺（四） “阿钰!”t舒淇立刻站起来，想要唤大夫进来。 舒钰示意制止，半撑着桌子，微微急促的呼吸渐渐恢复。 低而弱，却非常平稳。 舒锦将刚到上的一杯热水推到舒钰面前，这是特意为舒钰准备的，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喝不得浓茶。 舒钰喘匀了气，便抬手想要端起茶杯。 苍白的手指几乎与瓷白的茶盏同色。 慢慢握住把手，然后用力，不知是茶盏太重还是那只手太过无力，开始倾斜的杯身终于斜斜的侧开来，透明的水慢慢浸染，桌面上一片深色。 舒淇立刻夺了舒钰手中明显已经握不住了的茶盏丢到一旁，紧张的问：“怎么样？有没有烫到？” 杯水尚温，没有烫到手指，可是舒钰仿佛真的是被烫到一般，恍惚的看着水迹扩大，指尖的水滴落到桌面上又溅起来。 “没有。”舒锦确定的说道，她推过去时就试过那杯水的温度，知道它恰好可以入口，但是没有想到舒钰会端不住，她想起舒钰拿起镇纸却差点摔下，又想起来白灵已经被她支出去了，不由感到歉然。 “阿钰不能拿重物，是我考虑不周。”舒锦有些愧疚，好在没有烫伤，“阿钰，你……烫到了？” 舒锦非常确定杯身的温度不高，但是舒钰发怔的样子太让人担心，以致于她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疏忽了。 “哦……我没有事。”舒钰回过神来。 但是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没有事的样子。 舒淇不悦的瞪了眼舒锦，拉着舒钰的手看了又看，确定没有发红起泡才放心。 舒钰的怔然只有片刻，很快就平静下来，笑吟吟的仿若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可是舒锦觉得舒淇好像更加沉默了。 连根舒钰置气都顾不上了。 他一直都知道舒钰的病情被判了死刑，不久前大夫还又说了一次，但是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一日日熟悉到习惯，他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敢想象没有舒钰会怎么样。 对舒淇来说，死亡就像是从雍京到北域那么远，远到根本无需考虑太多，还早着呢。 可是这两年以来舒钰重病的次数明显增多，从不能疾行到只能慢慢的踱两步，再到站起来都很勉强，需要用轮椅代步。 那么骄傲自信那么聪明绝，如果能找到神医一言，或许还有希望。 当时舒家出动了大量人力物力，最后却没有得到丝毫线索，渐渐的也不再寻找。 直到舒淇长大，拥有部分权利，不遗余力的继续找寻神医一言的下落。 神医一言成名在几十年前，后来销声匿迹，光阴荏苒，有人说一言早就作古了，还有人说被仇家害死。 但是舒淇一直在坚持，因为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彷徨的少年 而如今，终于到了诀别的时候了。 一言，取自一言断生死之意。 无人知道他的真名，亦或是天长日久，一言的名声渐盛，慢慢的也就没有人记得他真名了。 传闻，一言堂里断生死，神医手上回阳春。 说是一言堂，却不拘何处，竹篱茅舍也可，豪堂富户也可，清雅小宅也可，神医在处，便是一言堂。 神医一言声名最盛之时，甚至有人说“一言堂里，阎王退避”。 只是其性情乖僻孤戾医者本应是救死扶伤，他却一言不合就能大开杀戒，动辄伤人性命，所以他名声素来毁誉参半，也是“一言堂里断生死”的有来。 不仅断生，亦可断死。 当年一言成名之时，便已过半百之龄，而今又是几十年过去，尘封往事，甚少有人提起。 一言最近一次出现也是在十几年前，这也是如今少有人提及的原因之一。 曾经的太子幼时患有痼疾——当然不是现在的帝王。 寻遍天下名医，皆不见起色。 直到后来一言现身，索取黄金万两，珍宝无数，换的小太子性命。 后来再度隐去，这一去，便是彻彻底底的消失，江湖上再也没有他的丝毫传闻。 后来小太子长大，本应继承皇位荣登大统，却因一场大火而死于非命，天下易主。 新帝登基，做的就一件事便是打着“殉葬”的名头，血洗皇宫，上万宫人化作冤魂，哭嚎之声上干云霄，尽数为死去的太子殉葬。此后，再无人敢提及前太子只言片语。 曾救了前太子一命的神医一言，也渐渐的不再有人提起。 舒淇甚至不再顾忌会不会引起旁人诽谤，一心寻找神医一言，也一直派人寻遍名山大川，以及人口相传的可能为一言隐居之处，却都没有任何消息。 而舒钰已经没有时间可以等了。 舒淇握着舒钰骨节消瘦分明的手，眼底是沉沉的悲戚。 舒钰反手覆上，温声笑道：“我要是死了，你可还记不记得我？” 舒淇咬紧了唇，他想怒斥这不会发生，想说你不能死，但是他太清楚这都是不可能的，即使说出来也只会显得自己无理取闹。 如果事实已经不可更改，那么他也希望舒钰最后记住的是一个冷静懂事的舒淇，而不是一个只会撒娇使性子的小孩子。 他微微扬着下巴，努力的控制着不让声音显得颤抖，倔强又傲慢，“我自然是会记得你。” “可惜了，”舒钰恍惚笑道，“你小时候，可还说要同生共死，一直陪我一起，到如今，还是桥归桥路归路。” 舒淇低下头涩声道：“陪着你……那又何难!你且记得，黄泉路上等我一等。” 舒钰笑问：“等你一等，你可来得及追上？” “都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想来地府也如此，自然是追的及。”舒淇说完，扭过头不肯再说了。 他向来忌讳舒钰提起这些，生怕说的多了会被阎王听见，带走了舒钰。现在眼看离别在即，反而看淡了些。 左右不过一死，他到了最后，也是要踏上那条黄泉路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碑前陈疑迹(一) “你既说是愿与我同去，那我便也放心了。”舒钰轻笑，却没有接舒淇关于地府的猜测之语。 舒锦在一边越听越不对。 怎么好好的说的好像要殉情一样？ 看着舒钰雍容清艳，舒淇艳若桃李，舒锦不免就想的多了些。 看起来，莫名的般配啊…… 且不去说舒钰和舒淇的执手相看泪眼，也不管舒锦各种复杂微妙的心理变化，就这一路去了山清水秀，又离雍京不远，果真是钟灵敏秀之地。 若不是舒承远亲自归葬爱子，旁人可未必能动这样的手笔。 若不是京都附近，不好张扬，这一片山林恐怕都要成了舒家的私产。 不过眼下也相差无几，虽然景色优美，动物繁多，也少有人敢于踏足，至多不过是旁处的樵夫渔人来此，渔猎砍樵而回。 然而到了舒铄墓前，却并没有舒锦所猜测的那样富丽堂皇。 舒承明动用各种人力物力，为爱子择一处良址，不许他人踏足，但对于舒铄的坟墓，却简陋至极。 说是简陋可能有些过了，但绝对沾不上半分华美之词。 舒锦看着舒淇推着舒钰下了马车，下面是车夫帮着放好了轮椅。 面前，一座一米多高的青石碑，因为多年的荒芜，几乎被埋没在杂草丛里，不细心根本发现不了碑前已经深草及膝的铺着零星碎石小路。 碎石也是很普通的碎石，大小不一，零零落落的指引了方向。 几朵野花开的正艳，零星的点缀着，散落在周围。四下竹树环合，寂寥无人。 唯有碑前伐了树木，开出一小片地方，隐没在茫茫的山林间。 若不是知道这里的人，几乎不可能发现这里隐藏的秘密。 舒淇凝神看去，神色微讶。 舒锦顺着舒钰的视线转过头，不由得一怔。 碑前被人开出了一小片地方，仅有巴掌大小，浸过晨间水露的湿润泥土微微翻起，上面放了一束花。 那不过是几朵淡黄色的野花，在这山林之中随处可见，茎叶也长短不齐，明显是被人随手摘下，又散乱的撒在碑前，虽然是祭拜之为，却不带任何敬意。 时值盛夏，花朵虽然萎焉的厉害，但是不难看出，泥土花朵都还尚新。 有人来祭拜，而且是这几日的事情。 舒锦虽然想到了这些，却不解其意，也无甚心思强求追索，只是略看了看就转开了视线。 但是舒淇没有舒锦的淡然，或者说他没有舒锦这样不在意，此刻不由拧了眉头，从仇家到舒承明到舒铄的什么人，种种可能都猜测了一遍，却都觉着不对。 恐怕没有人会闲着没事，看见墓碑就去祭拜。而且若真是祭拜，这样随意，恐怕也不是好心，反而犯了忌讳。 这些既不是有意，却也不是无意，舒淇苦恼的思索着，直到舒钰侧过脸奇怪的看向他，“怎么了？” 舒淇回过神，回头看了一眼，招手示意原本停在十几米远处的护卫们都过来，又匆匆做了几个手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碑前陈疑迹(二) 于是护卫纷纷围拢过来，向着四周摆出警戒的姿势，舒钰安静的看着，不多时就有人忽然越出树梢，恭声道：“公子，方圆三里，没有见到人。但是有人来过的痕迹，大抵是这几天的事情。” 舒淇面色沉沉，并不多言，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那人又悄然隐没，舒锦看的非常淡定。 早就知道了不少人在跟着。 宗子出行，怎么可能就表面上那么一点侍卫，暗处保护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因为舒钰是坐在轮椅上，面前是及膝的深草，受视野限制没有看到碑前清出的地方放的淡黄色小野花，但从舒淇的反应也能猜出不对劲来。 舒淇一指那青石碑，立刻有人上前清了丛生的杂草，露出真容。 孤碑矗立，一字未落。 难不成是要学武则天的无字碑，是非功过后人评？可是舒锦再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不足十岁便夭折了的孩子能有什么是非功过。 倒是舒钰看到那一束虽是祭拜，却明显不上心的散乱的花，瞳孔骤然紧缩。 细瘦的腕间，青筋蓦然崩起。 但也不过一瞬的失态，舒钰重重的喘了口气，神色一派平静。 舒锦挑眉，随口问道：“我们，继续祭拜？” 舒钰点头，轻声道：“既然来了，总不能就这样离开。” 若不是舒淇在此，舒锦断断不会如此相问。 作为舒承明唯一的嫡子，舒淇可以说是舒家的未来。身份之贵重，绝非言语可论。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不过舒锦觉得舒淇好像没有这个自觉，又或者……真的是，相当自信呢 旁边早有人在舒淇的示意下开始摆放果盘花案。 因为一点小小的疑点就疑神疑鬼，仓皇逃窜，可不是舒家宗子应该做的事。 谨慎归谨慎，谨慎过头，就是懦弱了。 护卫四下散开，舒淇负手而立，艳若桃李的脸上，有着寒意泛起。 舒家是没有把舒铄迁入祖坟，但到底是嫡系的长子，怎么也轮不到旁人指摘凌辱。 何况还是在舒钰面前……舒淇偷偷瞥一眼舒钰，却见他依然一副淡然模样，似是浑不在意。 舒钰没有难过，舒淇倒是忽然觉出了伤感。 任什么皇图霸业卧龙猛虎，也终归是黄土一抔。 “君不见兰亭修禊事，当时座上皆豪逸。”舒钰侧过脸，容颜虽苍白失色，却依然气度不凡，雍容大气，“身前身后，何尝有长生？不过一厢痴谈，寿命长短自由天定，又何必如此之悲？” “可是，你真的甘心吗？”舒淇一脸不信。在他的印象里，舒钰可不是这么淡泊的人。 “当然……不甘心啊。”舒钰语气温和，却沉重的迫人，字字句句重逾千钧，“是我的东西，终究会是我的。不是我的，也要去争去夺。哪怕折断牙齿粉碎筋骨，流尽身上最后一滴血，也无怨无悔。” 舒钰轻柔的、清晰的说到，“如果说一切皆有天注定，那么我，就是天。” 其势迫人，其辞骇人，其人一贯雍容的气度，这一刻压的旁人几乎肝胆俱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碑前陈疑迹(三) 隔着几米远，舒锦也能清晰的感受到舒钰的愤怒与不甘。 这是她第一次在舒钰身上看到这样的情绪。 舒钰一直是淡漠而雍容的，从未因自己的生死而苦恼愤懑过，舒锦以为他是看透生死，却不知他心中何等痛苦。 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即使困窘于轮椅之间都坚持自己推动的人，怎么可能会甘心认命呢？ 他只是没有说，因为没有用。 说了也没有人可以帮到他，索性不言不语。 真的是，不甘心啊。 舒钰缓缓阖上眼帘，微微仰头，倾泻的阳光落在失色的脸颊上，辉煌绚烂宛如金霞。 可是那俊美的五官却冻结了一般，再多的暖色也无法柔化半分，凤眼阖而凝戾，眉宇凌厉如刀。 孤独而尊高。 真是可惜了，那么聪颖绝伦的孩子。舒锦心中默默的补上一句，可是，再多的不甘又能如何呢？ 终究是，凌云壮志，一抔黄土。纵有青天志，又何如？ 舒淇蓦然闭了眼，咬紧了牙一语不发。 他终究不再是当年用哭闹换取关爱的懵懂孩童了，知道了这世间，总会有那么多的无奈。 可是心软和妥协，从来都不应该出现在舒家宗子身上。 舒淇睁眼，神色淡漠。 他道：“动手吧。” 他又道：“你们的家人，我会安置好的。” 于是这一刻，风云色变。 舒锦听到了锵然的刀兵出鞘声，她下意识的抚上了袖间的匕首。 汹涌的内力在体内奔腾，蓄势待发。 一瞬间，剑拔弩张。 然后舒锦发现剧本有点不对。 不是外敌入侵。 那些武功高强的侍卫，手中的刀兵，对准了身后的普通人。 车夫，仆妇，丫鬟。 雪亮的刀光带起四溅的血色，在日光下亮的几乎要灼伤人眼。 只刹那功夫，已是数人倒地，俱是颈间一道血痕，扑洒在纷芜的碧草上，异常鲜明。 舒锦骇然。 体内明明是内力奔涌热浪升腾，舒锦却只感到铺天盖地的寒意。 匕首霍然扬起，挡住了逼向清儿脖颈的一刀，舒锦怒声质问：“你这是何意!” 舒淇漠然的看了她一眼，既不惊讶她能挡住千挑万选出的武功高强的侍卫一刀，也不觉得自己有回答问题的必要。 舒淇带来的丫鬟已经倒地，站着的除了护卫和舒锦舒钰舒淇三人，就只剩下清儿和随着舒钰前来的白灵了。 此刻两人俱是战战兢兢，惶恐不已，跪在地上连声哀求。 舒钰道：“是我莽撞了。阿姐若喜爱清儿，不杀也可。” 舒淇皱眉，似是想要争辩什么，可是看一眼又恢复淡然温和与世无争模样的舒钰终究还是沉默下去。 护卫放过了清儿，也不去管白灵，开始收拾地上的尸首在一处，有人去寻柴禾。 舒锦眉眼间已有厉色浮现。 她想起来了。 方才，舒钰曾道，如果说一切皆有天注定，那么，我就是天。 只这一句话，随行的八个人就失去了性命。 舒淇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犯了忌讳的话语流传出去，那么杀人灭口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_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碑前陈疑迹(四) 死了几个下人，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不然，难道还要让舒家地位尊崇的小宗主和嫡系嫡子，来给几个下人赔罪吗？ 七月烂漫的阳光下，舒锦只觉得遍体生寒。 她上千年的文化差距带来的巨大鸿沟不是一点时间、几本书就能抹平的，她终究还是不同。 就如她绝对不会接受因为这样的理由而伤人性命。 不管是舒淇还是舒钰，对此都反应平平，反而显得舒锦太过激动浮躁。 可是那是活生生的人命! 舒锦分明记得舒钰下车时车夫还小心帮扶着，还记得早上来的时候丫鬟好奇的视线和笑容。 一时百味陈杂。 果盘香案都已经摆好，护卫过了用火折子小心翼翼的点上了燃香。 细细的白烟纠缠在一处，慢慢的漂浮上去。 舒钰看着微微笑了一下，抬手虚虚扶起了白灵，然后在白灵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来，呼吸又是一重。 却站的非常稳。 舒钰扬起宽大的有些过分的袍袖，向墓碑深深施礼。 舒淇亦是随着舒钰。 舒锦回头看见清儿面色苍白，想来是怕极了的。那样的场景，怎么能不怕呢？ 尸首已经被护卫拖开放在一处，还有人已经掘了大坑。 火化，烧不尽的埋葬，这就是那八个下人的归宿。 舒锦闭了闭眼，翻涌的情绪被慢慢压下去，她忽然上前一步，随着舒钰方才的动作开始施礼。 祭拜是有严格的规制要求的，不是摆了香案拜一拜就完事了。 一整套祭拜礼仪下来，半分不容出错。 舒钰注意到舒锦的动作，于是施礼便慢了一慢，等了一等，非常细致又贴心。 他还是那般乖巧懂事的模样，可是舒锦却无法再将他当做一个孱弱的、需要小心爱护的血缘弟弟来看待了。 舒淇面色平平，十五岁的少年人，此刻祭拜所表现出的庄重威严与沉稳大气，竟是连多数大人都难以企及的。 不管在舒钰面前怎样撒娇耍赖，他终究是舒淇，舒家的宗子，将来的家主。 舒锦一语不发，安安静静的随着舒钰和舒淇的礼数完成了祭拜。 已经简化过得祭拜风俗轻松了很多，但对于舒钰来说还是太劳累了。 舒淇扶着舒钰坐回轮椅，面色愈发不好看了。 舒锦忽然道：“那几个人，要如何处置？” 舒淇头也不回平静的的道：“尘归尘，土归土。” “既然是火化，不如带了骨灰回去，给些补偿，让他们的家人厚葬。”舒锦尽量心平气和的舒淇商量，却叫不出三堂弟了。 舒淇显然对于这些事情不上心，略想了想便点了头。不过是多派个人回去一趟的事，既体现了自己的仁慈又不费多少力气，何乐而不为呢？ 舒锦猜测大概是因为那些下人的命真的很卑贱，卑贱到舒淇连做个秀的兴致都没有。此刻同意，更多的是给了舒锦或者舒钰面子。 挖坑的护卫开始和同伴一起去寻柴禾，八个人的完全火化，这可不是一项小工程。 舒钰回望舒锦，笑意盈盈。 “阿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浮方寺见闻(一) “何事？”舒锦下意识的放柔了语气，大概因为，那个刚刚害死了八个人却依然能笑语嫣然的少年，此刻太过苍白的脸色。 她想，她是该离开了。 舒家已经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阿姐，出了长云山这一段，再往东边山去，便是浮方寺了。那寺里景致虽无家里高雅华美，却也是清净秀洁。阿姐可要随行？”舒钰笑问。 舒锦应到：“既是如此，自然是要去看一看的。” 于是舒钰笑的更加灿烂，那样的笑容盛放在如此苍白的脸容上，竟也不失色半分。 这一边是长云山之西，风景优美却寂寥无人，便是舒铄葬身之处。而长云山东边的山上，仅仅隔了一道低矮的山脊和一道峡谷，就是声名盛极，香客众多的浮方寺。 据说，因曾相助过开国皇帝，而又有皇寺之称。 要到那里去，直线走的路程不远，但路况相当不好。 舒淇毫不犹豫的选择绕路，这就意味着他们要到晚饭时分才能到达浮方寺。 舒锦对此并无异议，这一趟路程倒是正常许多，三架马车做好了人，安安稳稳的行驶。 说是绕路，其实还是颠簸，只是没有那么夸张罢了。 舒锦捂着翻涌的胃部，心思全然不在这里。 佑佑已经上学了，令九带着他住在外面。 这让舒锦多少有些担心，毕竟令九属于暗卫，而不是间谍之类，和普通百姓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她暂时拿不定主意，微暗的眼神扫过旁边的清儿，问道：“你还要跟着我吗？你看到了，这里并不安全。”舒锦打着腹稿，还需要安排好清儿和佑佑和令九。 若只是抛弃还好，她担心会牵连到她们。方才数人的死亡给她造成的阴影有点大。 清儿跪下虔诚叩首，“奴婢甘愿追随小姐。” 舒锦不置可否。 她又不瞎。 清儿的确是尽心尽力，但也仅此而已了。 忠诚什么的，她要不起。 只是舒锦不想直接和清儿提起自己的打算，于是一时无言，只得让清儿先起来。 舒锦想，她还需要一点时间。 日色将暮，外面依然人声鼎沸。 善男信女来来往往，舒锦能听到交杂的欢笑与虔诚。 “我可是来还愿的……很灵……” “嗨!还不是我那儿子……” “……要是能中个状元……探花也好啊！” “不知道我丈夫什么时候回来……” “……孩子……又病了……” “据说来这里拜一拜，姻缘美满啊！” “……” 很多。 滚滚的红尘俗世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真实而温暖。 虽然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舒锦将帘子掀开一点点缝隙往外面看。 据舒钰所言，她们要在这里住几天。 据说舒家每年给浮方寺施善近百万钱…… 舒锦回忆着关于浮方寺仅有的记忆，也不过寥寥几笔，不禁有些失望。 浮方寺里已经备好院落和素斋，舒钰和舒淇一道院子，舒锦单独一道，俱是靠近后山的清净之地，又旁临一小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浮方寺见闻(二) 浮方寺的素斋虽多数是山肴野蔌，但也别有风味，舒锦对此颇为喜欢，却遭到了舒淇的重度嫌弃。 当然舒淇绝对不会直接说难吃不肯吃，只是吃了一点就放下碗筷，然后默默地和比他更早放下筷子的舒钰大眼瞪小眼。 一夜安静无话。 所谓寺庙，自然是清净修习之地，早早的舒锦醒来，就听到整齐划一的念经声音，伴随着钟罄之声阵阵回转，说不出的神圣庄严。 舒锦索性起来走走，看看景致。 除了寺里的僧侣住处，几乎没有什么限制，可以好好游赏一番。 殊不知，寺里寺外，也有一些弊异悄然进行。 …… 浮方寺不是专收和尚的寺庙。 当然，他也不收女弟子，和尚和女弟子一起居住成何体统？ 浮方寺只会将人送往另一道山脊的尼姑庵，名为映月庵，据说庵前两水潭，可映天上双轮月。 虽名不同，却也挂了一个浮方寺弟子的名头。 所以有家族中的一些女子，会因为种种原因，自愿或者被自愿的进入映月庵。 因距离城中甚远，平日又常无人去，所以一贯是由浮方寺来承担映月庵的开销，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派人送来粮米柴薪和一些衣食用品。 此时，又恰逢每月两次的送衣食物资的时候。 一个身着粗布短褐的人支使着三个僧侣，一头驴子在摇头晃脑，对坠着露水的青草非常感兴趣。 一名个子略矮的僧侣有些不高兴，“这次倒是这么早。” “衣服都是湿的。”有人说话了，瘦僧侣也跟着抱怨。 胖僧侣拍一拍显得非常喜态的肚子，回味着刚吃过的早餐的美味。 晨间露多，几人虽是走在路上，却因为草木太过茂盛，不可避免的沾湿了僧袍下摆。 短打的人倒是不介意这些，只连连陪笑，“我这不是怕师太们吃不上饭嘛，都好长时间了，回去肯定请大家吃好的，勿怪勿怪。” “还文绉绉了一把!”矮僧侣讽刺了一句，倒是不再说什么了。 反而是瘦僧侣还有点不悦，继续嘟囔了两句抱怨这里的露水和晨雾。 “你还别说，这雾气真是好看。”胖僧侣听了半天，慢悠悠的说道。 “太潮了，太潮了。”瘦僧侣连连说道。 “意外意外，下次肯定不会这么早，肯定不会。”短打的胡三各种陪笑，“三位哥哥可别再取笑我了。” “还不赶紧走，慢的不行。”矮僧侣不耐烦了。 于是谁都不说话了，只拦着不然驴子乱跑，就这样散散漫漫的晃到映月庵。 山路崎岖，四人走了这么远，就算没有亲自被东西也是够累的，个子寻了地方坐下，喘几口气还得搬运物资，所以才会需要这好几个人。 这个时候，胡三却不见了踪影。 “胡三!”瘦僧侣喊了几声不见人应，心里不由得存了疑，问旁人，“你们见没见胡三哪里去了？” “刚才还在这儿呢，”胖僧侣说道。 矮僧侣道：“等一会儿吧，再歇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浮方寺见闻(三) 瘦僧侣勉强同意了，寻了地方坐下打算等一会儿。 刚坐下便看见胡三从林中的甬道出来，见了三人陪笑道：“久等久等，这不是一下子不方便吗，就到林子里……” 这个理由倒是非常充足，就连向来刻薄的瘦僧侣都只是皱了下眉就没有说什么了。 “搬东西吧，得早点回去，留久了可不好交代啊。”胡三笑嘻嘻的，上去抱下了米袋子堆到地上。 旁边的尼姑年过五十，面上虽有了皱纹，却显得沉静和蔼，衣衫简朴，含笑施礼，念到：“阿弥陀福，贫尼谢过各位。” “不妨事，不妨事，哈哈。”胖和尚摸摸头连连笑答，过去搬起了米袋子。 “粮仓在哪边，诸位请。”尼姑向着南边的屋子抬手作请。 “浣师太放心，”胡三说完就转向矮和尚和瘦和尚，“走了走了，快着点也好早点回去，跟着上午饭。” 两人也过来开始搬东西，倒是不远，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只是因为不许驴子入内，所以需要搬过去。 不远处的甬道里一个尼姑打扮的年轻女孩探出半张脸往这边看，手里还拎着一本经书。 女孩子看了会儿被拴到树桩子上的驴子，又转眼去看胡三，看了又看，直到胡三瞥过来，连忙瞪了一眼又是挤眼睛作口型，才让女孩子把脸缩回去不见了。 旁边那个浣师太似有所觉，往这边看来，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又看看胡三，不由皱起眉，却没有说什么。 胡三虽个子不高，却生的面皮白净，勉强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又惯会伏低做小讨人欢心，嘴里尽是些甜言蜜语，惹得小姑娘春心荡漾也再正常不过。 原来那个僧侣是在山腰处不小心摔断了腿，才让胡三来代替几次，胡三原是那人亲戚，又有些粮米产业，这才得了允准来送几次。 看来得换个人了，寺里又不是没人，让个外人来送算个什么事。浣师太心里暗像，面上也不由得淡了几分。 胡三几人很快就搬好了东西，牵了驴子就跟浣师太告辞。 浣师太让人倒了茶给胡三几人，也不留，喝完了就牵着驴走了。 几人走了段路，胡三便哼哼起来，一边捂着肚子似是难受不已。 “是不是又拉肚子？”矮和尚说，“昨个就说你不好了，今天就先别来。” 瘦和尚有点不满，看着胡三一副痛苦的样子也不好苛责，就说：“那你先去旁边林子里吧。” 胖和尚也应到：“那我们等你一会儿。” “不用不用，”胡三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将牵着的驴绳递给胖和尚，“你们先走着，我马上就跟去。” “怎么跟方丈说？”矮和尚不满，“那不如走慢点。” “就是这个理，那我先过去了……”胡三已经连腰都直不起来，小步跑到林子里。 胖和尚回头看了看胡三若隐若现的褐色身影，揉着肚子，“又饿了。” “就知道吃。”瘦和尚说道，“走吧。” 三人继续走，胡三蹲下一会儿，见已经看不到三人的身影，立刻提了裤子大步跑回映月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浮方寺见闻(四) 小尼姑笑的俏生生的又有点羞涩，身上的尼姑衣服一片灰色黯淡粗糙，也依然是一副动人模样。 “柔儿，柔儿……”胡三压低了声音叫着，对面的小姑娘歪着头看起来俏丽无比，胡三看的心痒，就想上去抱住。 “哎!你这人!”柔儿含嗔带怨的瞥一眼胡三，扭了头又有点气恼，委屈又可怜，“你怎么，怎么才来啊……也不知道来看看我。” “这不忙嘛，”胡三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哄着，“别看我人没有来，心里可想的全是你呢，晚上做梦都是你。” 小姑娘那里听过这样的甜言蜜语，一下子就给哄住了，哼了一身，两人又是卿卿我我，郎情妾意。 …… 却说这边。 “我们这里，可还有个映月庵，也是极出名的，虽不常有人去，但也是享誉四方，不少人家的姑娘都送到了这里呢。”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小沙弥正得意洋洋的和舒锦说着什么，“还有那边的紫竹林海，可是连皇宫内院都没有的好景致。说来也怪，这紫竹竟是只在这里生长，移到了别处不出三天就会枯萎。这可是我们浮方寺独一份的好景色。” 小沙弥名慧能，是舒锦路上巧遇的，正巧做完了手中的事，碰上舒锦问路，不由多说了两句。 大概是小孩子的天性使然，说着说着就开始夸耀自己寺里的好处，只恨不得把那什么映月庵紫竹林都给搬过来给舒锦看看。 舒锦也不多说，只是偶尔应上一两声，问上一两句，表示自己有在听。 听着小沙弥越说越是忘形，舒锦觉得回去也是闲得无聊，面对舒淇的冷脸还不如在这里听小沙弥高谈阔论有意思。 这里虽属后院，却也不是什么非常僻静的地方，旁边不时有僧人来去，听见小沙弥滔滔不绝，俱是一副无奈之色。 何况年龄都尚小，所以舒锦也不担心男女大妨的问题。 倒是那个映月庵……当初，她差点进了家庙修行，所谓家庙不知道是不是这映月庵？ 虽说是家庙，倒也未必在家里或者是家中产业，何况听这小沙弥的意思，竟是雍京城里一些阴私之事，最后女子都会被送到映月庵，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在舒锦看来，这当然是非常不人道的。 她想了想，忽然就对这映月庵起了兴趣。 午时。 舒锦还在想映月庵的事，却见舒淇推着舒钰一同进来。 早上就不见这两人，舒锦还以为他们自己去玩了。 要知道，按着身份品阶来看，想要一同用饭，舒淇完全可以传令下人来找她过去。 午饭相当丰盛，清清淡淡的素斋上了足有二十多盘菜。 舒锦想起昨日有僧人说浮方寺不是奢靡享受的地方，饭食也清淡简陋，寥寥几样，吃不吃的惯都是那几样。 原来“那几样”还是因人而异的。 还以为她没有听见。 舒锦微微一笑，道：“倒是趁了光，有这么多珍馐美味。” 舒钰抿了唇角依然是标志性的乖巧懂事的笑容，“阿姐，你想不想去映月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浮方寺见闻(五) 舒锦挑眉看向舒钰，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疑惑与讶然。 “是这样的，”舒钰娓娓道来，“我们都想去看一看映月庵前据说是天上地下三轮月的景致。浮方寺来了好几次，这三月泉却是还不曾见过呢。” 舒锦沉吟道：“那不是要晚上？” 晚上跑到尼姑的地盘参观，是不是不太妥当？ 舒钰耐心的解释：“寺里的静心大师也会与我们同去。到映月庵之前，稍微绕远一下，就是紫竹林海了。不妨到哪里稍作玩赏，晚上可以到映月庵。” 舒钰顿了一下好像又有点羞涩，“也不是要住到映月庵里……三月泉虽说是在映月庵前，但是位于映月庵后崖那一段，距离映月庵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我们去那里看看，然后就回来浮方寺。” 听舒钰这么说，舒锦放心下来。 方才乍一听闻，又是她在想自己的事，差点以为是自己要去了。 得知只是观景，舒锦便笑道：“美景醉人，岂能辜负？我倒是无妨，只是担心你……这山上的路，可真是不好。” “我不妨事的。”舒钰欣悦，“总是来人世走一遭，怎么能这辈子就断在眼前一点地方呢？多走一走看一看，说不定还会好上几分。” 舒锦点点头不再多言，专心致志的对付丰盛的素斋。 自始至终舒淇都是一脸漠然，一语不发，只有晦暗的目光落在舒钰身上，偶尔扫过舒锦，也只是礼貌性的弯一下唇角，不带任何情绪。 作为舒家宗子，舒淇想要拿到舒钰的脉案实在是再简单不过。舒钰的情况，他比谁都清楚。 舒钰现在的情况，用一句话来形容很贴切：回光返照。 对于这段时间舒钰反常的渴望外界，甚至还有精力去计划游玩路线，不止一个医师这样断言：舒钰没有几天日子了。 当然那些大夫不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但是那一张张便秘一样为难的表情已经在明白不过的表达了他们的意思是。 看在舒淇眼里，心如刀割。 舒淇是骄傲的，舒家人口众多，多少天骄才子他都不屑一顾，唯独对舒钰折服的简直要五体投地。 从小到大舒钰一直都是他眼里的光，而现在他的光要消失了。 舒淇还能维持住自己的高雅形象，冷静克制的面对这一切，已经是舒家严苛的家教所制造出的奇迹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舒钰在最后的日子里过得开心一些，所以他不再反驳舒钰的任何想法，哪怕是带上他并不喜欢的舒锦。 舒锦在他眼里简直是家族的叛徒，是耻辱。 但是舒钰不同，他天资颖悟，聪明绝顶，舒淇至今都不能忘记他那一次见到舒钰时的震撼，然后舒钰就理所当然的成了他的向往。 舒淇微微闭上眼，也放下了筷子，他忘记了要平放下去，筷尾落在桌面上发出的响声让他微微一惊。 “阿淇，你不高兴吗？”舒钰侧过脸问道。 “不，”舒淇听到自己说，“我很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浮方寺见闻(六) 舒锦听着他们以阿钰阿淇相称，不由唏嘘。 阿奴本来是长辈对于晚辈爱怜的称呼，后来演变成带有亲昵和喜爱性质的前缀词，对于平辈和晚辈都可以使用，只是必须是很亲近的关系，不然就会显得非常不庄重。 舒钰和舒淇，关系真的是很好了。 乘坐的是软轿，还有这个时代最为先进的减震系统——足足十一条厚毛毡毯，还有n条软褥，大量柔软的枕头，看的舒锦一阵无语，忽然就想起来了以前听过的豌豆公主的童话故事。 可是舒钰不是公主，也不会等来王子。 现在的舒锦，已经能非常平静的接受舒钰濒临死亡的事实，她的冷静让舒淇一再皱眉。 唯独当事人丝毫不以为意。 颠簸了这么久，舒钰原本因为要出去赏景而微微泛起一点红润的脸颊再次惨白如积雪，就像是飘零落尽的残梅。 舒锦神色平和，唇角带笑，看着舒淇亲自扶着舒钰下了软轿。 通往映月庵的山路无法通行马车，这也是映月庵香客稀少的原因之一。 于是舒淇骑着高头大马，舒钰乘着特制的软轿，舒锦也沾了光可以以轿代步。 当然，她的软轿比起舒钰来显然正常许多。 “阿姐，要不要先去映月庵看看？现在天还没有暗下来。”舒钰扬首，天际已是日头西斜，却还不到沉入地平线的时候。 舒锦无视舒淇的冷脸和明显暗示不许的神色，笑着点头。 于是刚刚下来马下了轿的人还得再上一次。 于是舒淇面上更加冷漠了。 那么艳若桃李的脸，却仿若蒙上了一层寒霜。 “我不坐。”舒钰表示，“我要走着去。” 于是寒霜开始向冰冻三尺的方向发展。 舒锦默默的思索，明明刚见面时舒淇还是很正常的，为什么这两天好像对她越来越不待见了？ 而且……舒锦淡淡的瞥了眼舒钰，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 她怎么觉得，舒钰好像在刻意的给她找不自在呢？ 虽然舒锦在这方面不太敏感，但是舒淇明显的不悦，眼睛正常的都能看出来好吗？ 舒钰还要故意惹他，舒淇不好拿舒钰发脾气，也不能拿一个将死之人怎么样，就把账记到舒锦头上。 根据舒锦的观察，舒家小宗主可不是那么宽宏大量的主，他生了气肯定是要发出来的，隐忍退让以和为贵，从来都不在舒淇的考虑范围之内。 舒锦对于自己的未来有那么一点点的忧虑。 好在她也不仰仗舒淇吃饭。 舒锦闲适的步行，舒淇虽然脸上不好却一直推着舒钰。 但是路况还是让舒钰的情况进一步加重。 舒锦享受着天然冰箱的降温效果，一边疑惑好好的一个美少年怎么就进化成了三无少主呢？ 映月庵庵主亲自迎接，态度非常客气。 舒淇上前含笑施礼，又让人捐了香火钱，温和的模样似乎一下子就又成了那个舒家宗子。 舒钰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暗了暗，随即又笑起来。 可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浮方寺见闻(七) 拒绝了映月庵庵主令人随行的好意，舒钰表示随意走走就好。 舒淇挑着平坦些的路走，舒锦则是离开了自己随意行事，约定半个时辰后映月庵前会面。 临别前舒钰一再叮嘱千万别走远了，小心走迷了路回不来，只在尼姑们踩出的小路上走走看看便可，可是他自己却绕来绕去，显得兴高采烈。 舒淇对此没什么兴趣，但是看着舒钰玩的高兴，只得陪着乱走。 “阿钰，你诚心想要累死我是不是？”他随口抱怨。 却不想舒钰闻言立刻回头，答道：“阿淇，你忘了吗？” “什么？”舒淇好懵。 “以前你说带着我出去玩，但是一直都没有兑现。现在我就要走了，临别前就满足一下你小小的愿望。” 舒钰一句话就让舒淇没了脾气，他看起来和方才舒锦面前冷若冰霜的三五少主简直天差地别。 “你好像不喜欢阿姐。”舒钰说道。 “这难道不是你希望的吗？”舒淇语气淡漠。 舒淇冰雪聪明，又怎么会察觉不到舒钰有意无意的疏忽？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那么明显的表示对于舒锦的不满。 哪怕他的确不喜欢舒锦，也不会不给舒钰面子。 虽然舒淇也不明白为什么舒钰忽然开始针对舒锦，但是他对此乐见其成。 背叛家族的人，这就是舒淇对于舒锦的定义。 以前还需要虚与委蛇是因为舒承远还在家中，又有舒钰在侧，确定舒钰对于舒锦没有太深感情，舒淇自然不会在忌惮什么。 他是舒家的宗子，未来的家主，即使是舒承明也没有资格对于他的行为指手画脚。 舒淇推着舒钰，身后跟着白灵，因为参天的古木葳蕤葱茏，即使阳光正好，在林中也觉得非常凉爽。 舒钰侧耳，“我好像听到了水声。” “在那边。”舒淇辨认了路径，向着另一个方向前去。 还是尼姑踩出的小道，已经被杂草占领，白灵自觉的上前拨开旁边横过来的草枝。 水声叮咚悦耳，如鸣佩环。 溪水不大，正是三月泉流下来的分支。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刻钟，舒淇没有再往林子深处去，沿着小溪溪岸顺流而下，这样可以早一点回到映月庵。 溪岸两侧草木葳蕤，蝉声鼓噪，鸟鸣阵阵，却更显出此地的幽静。 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的确是千金不换的绝好去处。 “只是太寂寥冷清了些。”舒钰评价到。 他们继续向前，背后冒着杂草沙石的溪岸上留下一串若隐若现的脚印。 “这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继续走了。”舒钰慨叹。 “这两日，你倒是多愁善感了许多。”舒淇并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深谈，他咬了唇侧过头，一脸的不满之色。 “你也成长了许多。”舒钰颔首道，“有了舒家宗子的风仪气度了。” 舒淇垂下眼帘看到舒钰微微扬起的脸上已经不见了血色，生硬的转开话题，“我们该回去了。” “嗯，也好。”舒钰点点头放远了目光，看向不知名的远处。 忽然之间，有隐约人声入耳。 方才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外界，此刻仔细一听，竟是一男一女，话语还听不清楚，欢笑声却已经显得异常分明。 在映月庵附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浮方寺见闻(八) 映月庵乃是尼姑清修之地，更属佛门净土，何人敢这样大胆？ 往重了说，这就是有辱佛子! 当然，不管是舒钰还是舒淇，对于这种事都没有多少在意，依然顺着溪流而下，半分不把那偷欢的男女放在眼里。 却不料走了几步，那声音更是清晰了。 舒淇微微皱起眉宇，有意让护卫去将人赶走，一时又为此等小事不想大动干戈，正欲唤人时听得舒钰轻飘飘都问道：“映月庵里的……好像也是素字？” 舒淇凝神听了听，颔首道：“是素字。” 细微的凉风不经意的将素柔这个名字吹过来，又恰逢舒钰忆起方才在映月庵外隐约听见的呼唤。 一般来说，不管是一家兄弟姐妹，还是一寺同辈，总会有一个共字，或者是共同特点。 他好像听见映月庵庵主唤过一声什么素浣。 平日里舒钰本不是喜欢热闹八卦的人，此刻竟忽然来了兴趣，道：“我们去看看？” 舒淇不解，却也不想弗了舒钰的意，便继续向前走去。 舒钰含笑的抬眼，瞥到天际的色彩已是云霞漫卷，脸上的笑意便是更盛了几分，反倒是那他特意点出要去看的好戏，竟是连瞥一眼的兴致也无。 舒淇也不在意，只要顺着这条路走，总是能见到人的。 然而那声音一下子就又淡了下去，仿若忽然被掐住了喉咙一般。 想来那人也是想到了毕竟是映月庵附近，还是要避一避人的。 不多时，已经能看到林子里晃动的人影，就在小溪转弯的地方，有一片水流较缓的流域，一男一女坐在溪岸，捂着嘴小声调笑，乐不可支。 倒是没有更为不堪入目的画面。 舒淇面色微松了松。 到底不是小孩子，该懂的其实也都懂。 舒钰懒懒的扬了下巴，索然道：“哦，尼姑啊。浮方寺说来也是京城附近第一大寺，竟然出了这种事情。” 他抿了唇角懒洋洋的侧身在轮椅上，显然没有半分兴致：“我们走吧，阿淇。” 舒家最为尊贵的小宗主任劳任怨的继续当着马车夫。 但是这两个人虽然不在意那男女偷欢之事，却也没有要避开的意思。 旁边的林子长得密密匝匝，葳蕤茂密，想要换一条路少不得原路返回，还不知道要走上多久。 这两人哪个不是尊贵又傲慢的人物，哪会为了这一点小事专程绕路。 近了些，原本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的男女也察觉到了，女子惊的拉住男子道：“有人!有人来了!” 说罢便想要逃开。 男子闻言也是有些慌乱，总还记得要安慰女子几句，一边拉着人顺着溪岸撤退，准备寻个小道就绕开去。 实在是这一段也没有别的路。 好在舒钰和舒淇也没有追赶的意思，安安稳稳的走着自己的路。 男女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躲到了哪个灌木里。 舒淇借着林木缝隙看了看天色，步子便又快了几分。 是时已是彩霞漫天涂抹，夕色细细晕染，美不胜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浮方寺见闻(九) “你们……你们，简直是侮辱我佛门净土，大逆不道!”还隔着一段距离，舒淇就隐约听到映月庵那里传来的庵主的怒骂，显然已是气急，几乎有些语无伦次。 这种事情若是发生在平日，还可多多少少遮掩一下，但这一次恰撞到了贵客来临，若是传了出去，还不知会给寺里招来多少闲言碎语! 映月庵庵主越想越是气愤，若不是顾忌着舒锦就在一旁，简直想要扑上去把人给揍一顿。 旁边的舒锦也是有些尴尬毕竟是映月庵里的事，她一时走不得，又不想留下。 说来也是那一堆野鸳鸯运气不好，好容易躲过了舒淇舒钰懒得理会，却匆忙间忘了注意前后。 舒锦本是和清儿一起，路上遇到了提水的尼姑素浣，想着时间不早了，也就跟着回来，不巧碰见了这两人衣衫凌乱，鬼鬼祟祟的模样。 那素浣也不知是素来同这两人有怨还是天生的暴脾气，远远的认了人就追赶过去拉住厮打，最后闹到庵主面前，还非得让舒锦在一旁证明。 孰是孰非相当明显，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责任，舒锦也无意为那两人开脱，只是担心闹得太晚，偏生那个素浣是个不饶人的，三句话不离“让香客看了热闹去”，生生的把舒锦逼得一时不能离开。 若不是还要在映月庵前等候舒淇和舒钰，舒锦真是懒得去趟这趟浑水，庵主问什么，也只是客观照实的说了，非常明显的保持距离。 反倒是素浣激动的不行，嗓门又尖又细恨不得飚到天上去，让舒锦相当怀疑映月庵里的“清修”是清到了哪里去。 最后庵主没法子只得支开了素浣，但是如何处置偷欢的男女一时还没有定论。 舒淇两人回来，就恰遇到了这一幕。 “按照惯例，浸猪笼点天灯，哪个是行不得的？”舒淇对于这种事根本懒得理会，随口道，“再慈悲一些，毒酒白绫匕首自己选。” 直把那两人吓的抖抖索索不敢接话。 “胡三啊胡三……你说说，在怎么就哄骗着祸害了我庵里的姑娘!”庵主满脸的悔恨，又转向一旁沉默的静心和尚，“是贫尼一时不察，才让这黑心肝的瞄了空子……我贫尼无颜面对师祖啊！” 旁边围着的尼姑也有几个，但是谁都不敢说话，静心和尚吟了声佛号，摇头不语。 “我们该走了，阿姐。”满场之中好像只有舒钰还在慢悠悠的微笑，仿佛与世隔绝出了三丈的红尘，外界俗事一概不萦于心。 舒锦看向西边的残阳，无声的点头。 对于那俩人的命运，她既无心又无力。更没有立场去管，哪怕她也觉得点天灯浸猪笼什么的实在太过血腥，但终究别人寺里的事，是轮不到她去多言。 “庵主……庵主，不是这样，不是啊！庵主你听我说!”名叫胡三的男子面色一狠忽的直起了身也不再叩头哀求，他望向静心和尚又看看身边已经哭的不成样子的尼姑素柔，脸色狰狞的厉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浮方寺见闻(十) “庵主!”胡三将头深深垂下，语气宛如死灰，“我……我本来只是来这里送东西，不想被这小妮子……” “你住口!”庵主忍不住再度动了怒气，“若不是你存心诱惑，她又怎会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 “男欢女爱，怎么就不知廉耻了？”那女孩子从胡三的话里听出了什么，登时便哭叫道，“你这丧良心的，莫不是说什么都是在哄我!” “庵主明鉴呐!”胡三一脸的痛不欲生，“我也只是一念生的异了，断断没有侮辱佛门清修之意！这妮子太不知好歹，我也就一时忘了身份……庵主，这罪责该是我身上的啊！” 女孩子眼泪汪汪，茫然无措。 胡三看似在往身上揽着责任，实际上却字字句句都是在推脱，那个唤作素柔的女孩子懵懵懂懂，竟不知该作何解释，只一味哭叫：“我没有!不是这样的!” 又去骂胡三：“我哪里做过这种事，你乱说什么!” 映月庵前一片混乱。 舒淇早已是生了厌烦之意，听得这里又闹将如此，更是懒得久留，便向静心和尚告罪道：“大师，贵地不便，我们自行游览也可，不牢费心。” 静心又吟了一声佛号，神色间蓦然有了轻松之色。 外人不在，处理起来就会方便很多。 舒淇带着舒钰转身离去，舒锦迟疑了一瞬问道：“敢问大师，他们……会作何处理呢？” 舒锦虽看不起那胡三的推脱罪责之举，却不由得为女孩子担忧。怎么看都是尼姑庵里与世隔绝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哪里经得住外男的甜言蜜语？ 最后又落得这么下场，说的不堪。 “这就不劳施主担忧，素柔是贫尼庵里的人，贫尼自然会有分寸。”映月庵庵主对舒锦合手施礼，语气已是透露出深深地疲惫，“贫尼乃是浮方寺之人，哪里做的来杀生之举？” 舒锦微微点头，想来大概是要把这女孩子遣送回家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会被送进了尼姑庵。 不过这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事情，舒锦看了眼还在哭哭啼啼的素柔和满脸悔恨交加的胡三，转身走向舒淇离去的方向。 “阿姐她……还是太心软了呀。”舒钰轻笑起来，语气似是慨叹又似是无奈，“可真是教人放心不下。” “她不蠢，不必担心。”舒淇平静道。 即使舒淇不喜欢舒锦，但也不得不承认，舒锦的确不是会为了别人无私奉献连自己都能搭进去的人。 她聪明，而且有分寸。 虽然有时候显得有些清高和不进人情。 仅从舒淇和舒锦的几次碰面，舒淇就知道舒锦是怎样的玲珑心肠，又是怎样的冷清性子。 “她啊……道是有情却无情呢。”舒淇轻嘲，眼中一片漠然。 看起来对舒钰那么关心爱护，可是舒钰都要死了，他也没有见舒锦有什么难过的样子。 她还是该如何就如何，冷静的几乎让他怀疑要死的是不是她亲弟弟。 “你不知道……”舒钰摇头道，“阿姐那个人，倒是无情却有情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浮方寺见闻(十一) 只片刻舒锦便已经跟上，仿若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依然是步态从容，笑语嫣然。 于是舒淇也不再争辩什么，舒钰恍然远望，舒锦安然赏景，身后跟的丫鬟仆从更是不会多言，唯有鸟鸣蝉噪，虫声入耳，于是这一条小路上便显得格外静谧。 是时已是半边天际红霞涂遍，斜晖脉脉，苍穹宛如倒扣的巨碗，半弯月色朦朦胧胧的探出头来，几颗星子随着天空的呼吸而闪烁。 日月同辉，一者薄暮，一者初升。 舒钰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道：“阿姐，这是要变天了。” 舒锦依言望去，虽然看不出什么，但是又想起来此前舒钰也曾准确的预知天象，疑惑道：“已经七月，这是要下雨了？” 月色皎皎，星子璀璨，天边高云流过，怎么看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对呀，”舒钰笑道，“要下雨了，很大的雨。” 想了想又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呢，大抵就是这一段时间吧。” 舒锦失笑，不欲多言。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的雨，这算是什么说法？三月泉也没有多远，绕了几道山路，在半侧崖边倾下的山体上，就是名声颇显的三月泉。 多年前，三月泉本是因一位游僧的诗词而出名，寻幽探奇的游人来往如织，于是便有了映月庙。 早年来看的人多，但是游人发现三月奇观甚少出现，又没有什么规律可循，完全是凭运道能不能看见，此后也就渐渐的少了人烟，原本的映月庙也成了浮方寺的映月庵。 现在只有一条小路曲曲折折的弯过去，偶尔被荒草埋没一些，连舒淇都不知道为什么舒钰执着的要来看三月奇观。 谁知道有没有呢。 舒淇望向天空一轮皎月，不免有些担忧。 若是白白走了一趟，岂不是让舒钰难过？ 可是任他怎么富贵通天，也管不得这天地之事，只能默默期待今晚好运。 眼前的潭水黝黑深澈，在月光下泛起粼粼波光，一共两个泉眼，冒出的水晕自光滑的岩石之上一弯一弯的散开落下，形成半圆的池子，又合共一处，泉声清脆如珠玉落盘。 据说月上中天之时，就是三月鼎立之际。 天边已经不见了晚霞的色彩，凉风习习，早有仆从捧来披风，又铺了厚毡在地上，茶点瓜果一应俱全。 万事俱备，只欠三月悬空。 舒钰按着轮椅向舒锦这边转了转，问道：“阿姐，你能帮我推一下吗？我有点话想告诉你。” 他仰起脸让月色在脸上覆上一层清霜。 舒锦放下了茶盏揽了下刚穿上的披风，站起来的时候忽然感到微风荡开了衣角，凉意砭骨，清爽可人。 她道：“好。” 舒淇接过白灵手里的披风，给舒钰又披了一层。 两人走的有些远，依稀能看到三月泉边的篝火在跳跃。 “阿姐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舒钰拢了拢衣服，慢吞吞的笑道，“这里没有旁人了。阿姐想问什么，小弟会尽量解答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浮方寺见闻(十二) 舒锦没有先回答而是凝神细听，果真不闻各处的动静。 但是舒钰的态度太自然了，好像他本来就应该这么问，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可是舒钰又怎么知道没有人来听呢？ 舒钰有些无奈，“阿淇已知我是濒死之人，稍微纵容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舒钰又问道：“阿姐不想问我为什么？” “不想。”舒锦忽然平静道，“已经没有意义了。” “那可未必。”舒钰轻轻摇头，眼中泛起的波光随之摇曳，异常明亮，“阿姐不问，那我就问了。” 他坐直了身体。 好像一下子长高了，又好像是因为他不曾这么认真过，舒锦看着坐在轮椅上明显比她矮一节的舒钰，无端的竟有一种高距宝座睥睨四方的雍容。 “阿姐，不是想要离开舒家吗？这就是很好的机会啊。”舒钰循循善诱，“我知道浮方寺后山高崖下就是泷水，若是从那里离开，可是无处可循的。” 舒锦微讶。 “这样啊。” 她既不发表看法，也不作回应，只是简单的附和两句，半分不显心中想法。 好像自从察觉到他的一些小动作之后，阿姐就再也没有明确的表现自己的态度了呢。 舒钰想到这些，却没有就此了结的意思，笑道：“阿姐莫不是以为，舒家还容得下阿姐？” “舒家乃是我的本家，又怎有容不下我一说？”舒锦笑意盈盈。 这一次谈话本该就此终结了，因为谁都没有要开诚布公的意思。 舒钰和舒锦一样对于某些事实保持缄默。 “可是阿姐，”舒钰轻声道，“我已经是要死的人了，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舒锦安静的注视着他，听到舒钰语气幽微却如石破天惊，“我所能做的，也不过是拉上一些人为我陪葬罢了。” “阿姐若信得过我，南崖之下有生路。” 舒钰微笑道：“言尽于此，万望阿姐三思。” 也不过是拉上一些人陪葬罢了。 拉上谁呢？ 舒锦微微失神。 细微的脚步声逼近，舒锦抬眼已是平静的笑意，眼前是舒淇渐进的身影。 是了。 就是这样了。 …… 舒钰终究还是没有看到三月奇观，笑着对舒淇说下次再来试试，舒淇轻松笑应，看起来兄友弟恭美好和谐。 夜深露重，好在早有准备，即使野外也珍裘华革奢靡非凡，半分不用舒锦费心。 真是难熬的一夜啊。 夜半舒锦听着外面被重重隔开仍是坚决的传进来的细微声响，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舒钰的面容。 他微笑着说道：“我所能做的，不过是拉着一些人陪葬罢了。” 他半分也不担心舒锦会告密会猜疑会怨恨。 因为毫无意义。 在更早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布局，所以现在舒锦的一切努力都将毫无意义。 但是舒锦还是想要试试，却不是为了自己的容身之地。 “真是乱啊……我为什么要为他收拾残局？” 大概很多人都是责任感的奴隶吧。 做不到与不做，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至于原因，已经没有兴趣去追究了。 舒锦疲惫的合眼时，已过三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浮方寺见闻(十三) 舒钰是舒承远的嫡次子，长子去世，舒钰作为原配夫人次子的地位和原本的嫡长子无异。 虽不是长房长子，但依然可享有舒承远这一脉的绝大部分的继承权。 高高在上的舒家，泼天的富贵和滔天的权柄，他的前途本该是一片坦途。 但是因为他的身体原因，一切都毁了。 长达十五年的时间里舒钰一直被受困于一方小院，如今更是连苟延残喘的机会也无。 而舒承远也早就另择继室，舒钰作为二房长子却体弱至此，几乎没有继承爵位的可能。 兼之舒承远也缺乏对其关注，所以濒临死亡，生出这样逆反的心理报复社会，似乎也合情合理。 报复之后又担心一母同胞的姐姐，所以为其指路。 舒锦尽量把自己放到舒钰的位置，设身处地的去思考，却依然不解。 报复社会的人，还会记挂着她一个不怎么亲近的姐姐吗？ 舒钰那么聪明的孩子，会天真的以为她一走了之，舒家就找不到她，然后万事大吉？ 分明之前还是乖巧贴心好弟弟的模样，这一段日子却非常明显的表达出对她的排斥。 而且舒淇自小便被族人寄以厚望，倾尽资源的培养，怎么会看不出舒钰的态度变化？舒钰的行为与其说是在挑拨，不如说是在传递某些信息，告诫舒淇远离舒锦。 而这些和舒钰话里好像要报复家族一样的意思不符。 舒钰一直都是通透的孩子，面对死亡的态度也坦然自若，舒锦很难想象他为此歇斯底里甚至疯狂发泄的模样。 处处都不合理，但最为不合理的还是…… 舒家的宗子，一宗之所望，是他说要收拾就能收拾的吗？放毒暗杀推人下水什么的，简直弱爆了好吗！ 舒锦昏昏沉沉的睡去。 翌日。 清晨。 百思不得其解的耗了半宿，舒锦决定赖床。 既然她现在做不了什么，那还不如养足精神，以不变应万变。 说到底，她还是很难想象那么聪明通透的孩子会偏执暴虐。 而雍京城，也有人为着她同样的原因而殚精竭虑。 “险棋。”四十余岁的长衫文士摇着头，手指捻着自己的胡须，语气听不出是感慨还是赞叹，“祸水东引，可真是一招险棋啊！” 正是雍京城里第一楼，常年包下的雅间。 对面少年安然饮茶，既无意去接他的话，也没有任何评论发表，仿若只是听到了再平常不过的消息。 阳光从窗棂穿过落在他身边，温柔安稳的白衣公子清雅秀丽，恍然出尘。 长衫文士眯了眯眼睛，压下心中的不忿，道：“晏公子对殿下的布置，不知可有高见？” “并无。”晏陌的语气是一贯的安和，“只是，殿下这可是给我出了难题了。” “这倒是。还要扛着些舒家那边的压力……他们肯定会发疯的。”长衫文士赞同的道，“晏公子不必太过心忧，我们一荣俱荣，断然不会有让盟友去单打独斗的道理。” “若只是这些也就罢了，”晏陌道，“我担心的是那舒家的五小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浮方寺见闻(十四) “哦？愿闻其详!”长衫文士一脸高深的打量着晏陌，心里思量着这小子不会是假戏真做了吧？ 不是糊弄一下舒家那边吗？话说回来，万一那殿下对那五小姐还有几分情分……怎么说也是十几年的相处……不对。 长衫文士暗自摇头，天家大事，哪里容得下儿女私情! 晏陌含笑道：“不过是当时……我可是曾答应过一年之内，保她平安。我家向来躬行言必践，行必果，答应了的事情，怎么能失约呢？” “那倒是，”长衫文士又捋了捋长须，“但若是不管她性命，她被找到时，恰逢舒家主盛怒之下，只要稍微推波助澜，借机杀她灭口，就可以完美的了结。而且，当年因为二夫人的事，舒家长房和二房的关系本就微妙，若是……” 长衫文士没有把话说尽，但是他知道晏陌能听明白，他半眯着眼睛，等着晏陌表态。 若是留着舒锦，不说是多大的破绽，就只是藏起她来都不容易。 完全是费力不讨好。 可是晏陌既然开口说起这件事，就肯定不可能只是抒发一下感慨，再给自己留一个不守信用的恶名。 果然，晏陌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保下她。” 不等长衫文士反驳，晏陌又含笑道：“而且，这样不是更逼真吗？” 但是一旦舒锦活着回到舒家，暴露的几率就会徒增。 果然是晏家……莫不是想要以此要挟他们？ 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能出卖什么不成! 长衫文士用各种恶意去揣测晏陌的意图，但是不管怎么看都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晏公子，”长衫文士加重了语气，“大局为重啊！” 晏陌仿佛没有听出他话里的警告之意，从容不迫尽在掌控，“阁下大可放心，我既然有本事保住她，自然也能让她开不了口。” 长衫文士眼神徒然凌厉。 “这个责任，你承担不起!” 他异常愠怒，“谁都承担不起暴露的后果!她应该去死，死在舒承明手里!” 即使是这样愤怒的时候，长衫文士的声音却不自觉的压的极低，只有一双眼睛溅着火光满是怒意。 晏陌微微摇头。 态度依然温和。 却带着令人无力的平静与笃定，以及无处不在的强大掌控力。 “不，我能。”晏陌没有陈述理由，也没有更多的解释。 他有这个底气。 长衫文士眼中如欲喷火。 承担不起后果的不是晏家，而是万俟! 晏家数百载的根基，又休养生息多年，纵然为此付出代价也到不了伤筋动骨的地步，可是万俟不同，他们已经被打压的太久，势力衰微，人心涣散，已有颓势。 而这颓势其中，占大多数功劳的反而不是皇族，而是世家。 资源就那么多，别人多吃一口他们就要少一口。 所以他们不敢赌。 “晏公子，”长衫文士压着火气，商量道，“那这件事，不如让我们代劳。” 晏陌微笑。 “你们，能在舒家杀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浮方寺见闻(十五) 长衫文士默然。 他明白了晏陌的意思，却依然不愿意轻易让步。 晏陌有底气说要保下舒锦，不仅仅是因为他有把握保护舒锦，更是因为他有把握杀死她。 哪怕是在舒家。 所以他可以不担心泄密之事。 “晏公子，此事非同小可……”长衫文士想要给晏陌好好分析一下利弊，然而晏陌显然不准备听下去。 “阁下大概是误会了，”晏陌微笑道，“我并没有征求贵家族意见的意思。” 气氛在这一瞬间变得凝重。 长衫文士也不怒了，他微微后仰了身子，脸色变得冷漠。 “晏公子此际，可能代表晏家？” 晏陌笑意温和，“此事，由我全权负责。” “晏二、公子!”长衫文士加重了二的语气。 “孟学士，可还有其他要事？” 孟学士，虽然代万俟家而来，却不姓万俟，也非姻亲关系。 甚至仅从表面上来看，孟学士与万俟家没有任何交集，因为政治观念的分歧还有点小过节。 从这个角度来说，万俟家泄露的几率要大的多。 孟学士脸上一抽，有些说不下去了，最后还是同意了晏陌的要求，但也提出了其他的条件。 又是一番扯皮后，两人才离开第一楼，纷纷归入人海不见。 外面装饰低调而内壁奢华舒适的马车中，晏陌闭目调息。 又忽然睁眼，低声问道：“昭知侯开始暗中运作了？” 明宣闻言低声回道：“已经开始运作，但动作很隐蔽，具体在做什么尚不清楚。这件事他盯得很紧，我们的人也不好刻意打听。” “嗯。”晏陌若有所思。 舒承远沉默了这么多年，早不动晚不动，偏偏是在舒锦在的时候动了……这件事，和舒锦有关的可能，有几成？ 又或者，根本就是由舒锦推动的？ 晏陌抬指轻扣着桌面，心中已经定下腹案。 ——至少这件事查清之前，舒锦绝对不能死! 顺手再卖给另一家的那个家伙还有舒锦一个人情好了。 也许，他可以不用自己的力量，就把这件事委托给那个家伙好了，事关舒锦，他一定会很乐意的。 借助那个家伙给舒承远施压。 即使查出什么，他也好撇清啊。 晏陌陷入沉思。 一石好多鸟之计就此定下。 而舒锦还在苦恼要不要去和舒淇打一架。 相当棘手呢。 她向寺里的小沙弥旁敲侧击的打听了周围地形，却不曾想听到了素柔自杀的消息。 据说是反了寺规被驱逐，一时想不开…… 这让舒锦有些低落了。 萍水相逢而已，不至于多难过，但总归不是好事。 所以舒钰遣人来喊她一起出去散散心，舒锦也同意了。 浮方寺后山是连成一片的峭壁，各个方向有不少突出的悬崖。 而且因为地形的关系，这些悬崖不是连成一条，而是高低不一，方位也不同。 浮方寺坐落在半山腰，说是后山却还要往上再走一段距离，是这一片山脉里少见的悬崖区。 说来也是奇事，这山脉绵延纵横，南北横贯，竟只有这一段有悬崖，其他地方都是起伏的山脉。 这样让浮方寺声名更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浮方寺见闻(十六) “三堂弟，出来这么多天，你的课业不用担心吗？”舒锦非常直白的提醒道。 舒淇的态度客气而冷淡，“我已经禀明父亲，无需多言。” “此际正值多事之秋，我们这样肆意游玩，当真不会犯了忌讳？”舒锦一脸的忧心。 “忌讳又如何？还有人敢说什么不成？”舒淇相当不客气，也非常自信。 “浮方寺到底是佛门清修之地，我们在此久留，似乎不妥。”舒锦耐心劝阻。 “正好静心养神。”舒淇漠然置之。 “听说近来朝中不稳，三堂弟却游玩在外，难免惹人议论。”舒锦搜肠刮肚的找着理由。 “既然是听说，就当不得真。”舒淇已经没有耐心了，“若是你实在想念家族自可离去，何必多言。” 舒锦败退。 该劝的已经劝了，她也做不了其他。 武力？ 舒淇明里暗里的各种护卫是死的吗？ 劝导？ 舒淇已经烦的恨不得派人直接送走她了。 至于做出什么事迫使舒淇归家……舒锦实在想不到。 若是她出事，直接送走便可，舒钰本来就是求死，而舒淇本身……谁有本事让他出事？ 舒锦自认已经仁至义尽。 坦白什么的，舒淇明显不信任她，并且对于舒钰几乎是言听计从。 偶尔闹一闹脾气，也很快就被安抚下去。 但是这几日实在是太过平静，舒锦想想也是好笑，她伤不了舒淇，难道舒钰就可以？ 即使出门在外，舒家对于宗子的保护也是相当给力的。 甚至吃的蔬菜水果都是从家里运来，在护卫监督之下由僧人做出来的素斋。 绝对不会吃哪怕一口来历不明的东西，去哪里游玩之必然先有暗卫前去搜查隐蔽处。 全方位的保护。 舒钰的病越发的重了，咳嗽起来不停，甚至咳出血来，低烧不退。 舒锦也就不再这方面费心了，还要招舒淇不待见。 ——怎么看，舒钰都没有伤到舒淇的可能。 虽然舒锦也看不惯舒淇，但是舒淇死了，作为同游者她绝对会被迁怒，甚至于…… 但是舒锦还是决留下，送舒钰最后一程。 说来复杂，其实也只是舒锦努力了两天，却发现不过是徒劳罢了。 毕竟姐弟一场，送个终好了。 虽然舒锦完全想不通舒钰意欲何为。 难道是，在死亡的压力下而无事生非？ 不奇怪，生死间的大恐怖足以令人做出任何事。 所以对于舒钰这几日明显躲着她的行为，舒锦也没有多想。 但是…… “还是有些不安呢……”舒锦想起舒钰说南崖之下有生路，莫名的一阵不安。 是，错觉吗？ 舒锦不安，舒钰却非常轻松。 一切都在向着既定方向运行。 舒钰微笑着听舒锦找出各种理由告诫舒淇早日归家，并不去阻止，只微微笑着。 这样，很好。 有异动就好。 只要舒锦对于舒淇表露出一点异常，以后我一切都会顺理成章。 舒钰侧过头看到有僧人路过听到舒锦的话往这边看了一眼，笑意越发浓重。 ——甚至这异动都不是为了让舒淇发觉，而是让别人知道。 僧人，家仆，护卫…… “下棋要认真啊。”舒淇说道。 “知道了。”舒钰一笑，手中黑子落下，顿时一盘散棋连成长龙，锋芒毕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浮方寺见闻(十七) 胡三艰难的转了下身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疼死老子了……”胡三的脸皱成一团，冷汗涔涔。 五十大棍打下，还是有大哥说情才堪堪保住性命。 这样的丑闻，所有知道的人都被下了封口令，胡三也不例外。 “疼死老子……了……”胡三想起素柔，咬着牙恨恨的念到。 自杀了啊…… 一个小和尚端着一碗白米进来，冷着脸摆到胡三旁边。 “小师弟……休仁师弟，行行好，……帮我，端过来吧。”胡三虚弱至极，说话都断断续续，倒是让那小和尚有些不忍心了。 休仁愤愤的哼了一声，还是把饭端过去，问道：“不用喂？” 胡三连声道：“不用不用……不劳烦休仁师弟了。” “师傅说了，让你明天就走。”休仁说到。 胡三一愣，面上浮现难色。 “我现在……真是动不了啊，在过一段时间我肯定走，肯定走。休仁师弟……” “不行，”休仁皱着眉摇头，“师傅说了，外人不能留在这里。要不是他放任你多留了一段时间，怎么也不会……师傅老生气了。” 胡三无奈的叹息一声，眼神闪烁不定。 …… 浮方寺里暂住游玩的，不止舒淇几人。 不过浮方寺虽然寺宇在山里仅得一片，但其整个寺庙的占地面积却是相当大的。 自然院落分布也极为稀疏，而且也不是谁都有资格住进来。住进来的人本就不多，地方又大，所以不是刻意拜访，很少会遇见。即使遇见也可能当做入寺游览的香客，不是极熟识的人，甚少会一起游览。 寺宇里人流如织，香火鼎盛，后院却清净安详。 舒淇几人所在的客房区，这几日也被舒锦摸熟了路。 仿佛真的只是一次简单的游玩。 可是舒锦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 有时候，人的主观意识所忽略的事情，却会引起潜意识的警觉。 所以，她究竟忽略了什么？ 舒锦找不到答案。 但是她知道，该发生的是一定要发生的，与其提心吊胆还不如养精蓄锐。 该发生的事情……终究是要发生的。 和舒淇舒钰一起游赏山中美景，而领略过古人对于作诗赋词的热爱后的舒锦对于把臂同游就有点抗拒了。 诗词鉴赏也就罢了，作诗……恐怕也就是勉强押韵对仗的水平，实在是不好拿出献丑。 丢人呐! 她一个名校毕业的高材生，硬生生的变成了字都认不全的文盲…… 也是很伤心了。 舒锦拒绝了舒淇频繁的邀请，然后在舒淇的“你非常识趣”的欣慰目光下施施然去了南崖。 这几日，南崖已经不是舒锦第一次来了。 距离浮方寺稍远，崖头突兀而起，形成了一个非常潇洒的前倾，整个悬崖前半截几乎是轩在空中，另一道巨岩从一侧兀起，上有高松盘曲向上，坚韧苍劲。 也算是蔚为大观了。 舒钰说，南崖之下有生路。 南崖之下，是一条小河，乃是山间泉水涌出汇成，水量不大，只弯弯的绕过崖底，因为过南崖之下被僧人成为南小河。 舒钰口中离家的生路，就是这条河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浮方寺见闻(十八) 不知不觉，离家已有四五日了。 舒锦估计着也该回去了，就像她说的那样，虽然舒淇尚未入朝为官，但毕竟现在时期较为敏感，实在不好在外久留玩乐。 对舒家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全方位高标准严要求的保护非常放心的舒锦尚未联想到……有些事情，乃是人力所不可违抗的。 所以，当清儿告诉她舒钰邀她一同出游的时候舒锦非常惊讶，再次确定是舒钰而不是舒淇发来邀请。 而且据说去的还不止他们几个舒家人，还有几个到浮方寺的人也会一起。 不用猜都知道，能和他们一起的自然也是贵族阶层的人，大抵就是这些世家的年轻一辈了。 舒锦斟酌利弊，她对于热闹没什么兴趣，也懒于交际，但是明明在此却避而不见，难免会显得失礼。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但舒锦这几天第一次收到由舒钰递来的邀请，而且还是明明白白的写着帖子——虽然是临时写的普通制式帖子——但也足以看出他对于此事的看重了。 就像舒锦一直想的那样，毕竟姐弟一场，舒钰又时日无多，舒锦并不想同他为难。 自己闲逛也是无趣，舒锦也就应下了。 让她稍微介意的是……藏经阁前的那一片紫竹林，距离南崖似乎有点近了。 确切的说，是距离南崖最近的一处景点了。 舒锦曾经过那里，只是没有进去，只在外面看了两眼。 千万千万不要比诗词歌赋啊，就算比也千万不要比到她头上……舒锦默默祈祷。 就是不知道隔着一个世界的满天神佛能不能听到她的祷告了……话说这里也有佛寺，所以到底是不是一个佛呢？ 舒锦端庄微笑，心里的想法却是千奇百怪天马行空。 一路上都非常清净，只偶尔见到一两个僧人从容的走过，路上遇见有人就双手合十，吟一声佛号，然后加上一句“施主慢走。” 舒锦报以微笑。 她安步当车悠闲和雅，忽然听得背后有人唤道：“舒锦!” 确认过眼神，是不认识的人。 舒锦回头看了看微笑点头，却一时没有答复。 直接喊了名字，还是男女之间……不管是不是熟人，总归是有点逾越了啊。 然而她不、认、识。 衣衫华美的少年一脸激动，完全没有注意到舒锦微妙的尴尬神色。 “舒锦!我终于见到你了……”少年皱了皱鼻子，得意的哼了一声，“晏二那小子还说什么……哼!”小少年面带冷色。 “你的伤好了没？我都没有来得及去帮你……都怪晏二!”少年一脸气愤。 “还说我坏话害我被关禁闭!要不是他……” 不等舒锦说话，少年机关枪一样的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神色言辞间都是对晏二的浓重怨气。 晏陌在家里是长子，但是在族里却是比他二叔的长子晏瑜年幼，自从家主由晏吟晚继位以后，晏陌就为族中二公子。 这个晏二，指的应该就是晏陌了。 舒锦微微点头对于那少年长长的一串话表示欲盖弥彰式的理解，然后生硬的转开话题，“我要去藏经阁那里，你要不要一起去？” 到时候人多，总会叫出他的身份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浮方寺见闻(十九) 少年欢快点头，“我正要去那里呢，一起吧！” 于是路上就多了一个人。 舒锦开始反思，是原主太开朗人缘太好，还是她低估了这个时代的开放程度呢？ 晏陌、舒钰、舒淇，还有这个少年…… 男女大妨的意识，貌似比她一个冒牌的还要薄弱啊！ 当然，舒锦是做贼心虚所以不得不处处留心时时注意，可是这些人呢？ 还一个个的都是受着世家最优秀的教育啊！难道这样传承久远的大家族，不该是更加古板守旧看不得半点伤风败俗的吗？ 舒锦感到深深的疑惑。 还是说……因为是她，所以如此呢？ 舒锦瞥了一眼身边隔着两步之遥步伐轻快的锦衣少年，思量着原主久不归家，理应同这些世家子弟非常陌生才对。 那么……此人是谁？ 少年感受到舒锦的眼神，侧过头来看她，小兽一样的目光灼灼发亮，满满的兴奋之色，好像还有一堆的话想要说出口，却不知为何又尽数压下。 单论容貌气质，这人都是极好的，俊郎非凡，五官是带着阳刚的英气，眼神明亮锐利。步伐来回间英姿勃发，较之舒淇的儒雅晏陌的从容舒钰的雍容，有着一种非常清晰而张扬的矫健。 就像是一只敏锐的小兽。 宝蓝色祥云纹的绸面锦衣包裹的躯体分明能看出身材的健美，不想她见过的那些舒家公子的孱弱。 也不能这么说，但是舒锦所见到的最多的一次就是一群人堵在门前对她评头论足指指点点，看着明显比眼前的少年要瘦弱一些。 倒不是身材区别多大，而是气质的迥异让这样微妙的不同显得异常明显。 一者文弱儒雅，一者挺拔英武，即使看起来区别不大，也会令人非常明显的感觉的其中的不同。 难道是武将出身？ 舒锦将几个名气较大的以武起家的家族包括有名的武将又和舒家比较亲近的全部过了一遍。 让舒锦不太愉悦的是少年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不是吞吞吐吐犹豫不决的那种，而是恨不得喋喋不休，奈何时机不对而愤愤压下的扼腕之感。 好在很快就到了藏经阁前，舒淇一眼扫来瞳孔微缩，扬了下巴语气倨傲，“安小王爷，好久不见，不知令尊近来可好？” “不劳舒公子费心，”少年暗暗磨牙，“家父好的很呢。” 舒淇一句话便把自己摆到了比他高的辈分上，安小王爷恨得牙痒痒，偏生无言以对，顺着舒淇的意思又不甘心，想了想冷哼道：“舒公子来这么早，倒是让我等汗颜。” “这里好景致，本公子来赏景也不可吗？安小王爷汗颜还不早来，倒是让我们好等。”舒淇笑眯眯的反驳。 舒锦怀疑了一秒钟这个新鲜出炉的小王爷和舒家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然后失笑，她操心这个做什么？果真是疑心惯了。 舒淇和安小王爷各不相让，两人又你来我往绵里藏针的纠缠了一会儿，最后以舒淇略胜一筹告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浮方寺见闻(二十) 这里的人不过寥寥几个，旁观了舒淇和安小王爷的言语交锋也随着或谈笑或附和，舒锦扫视一圈再次确定自己一个人都不认识。 不认识归不认识，在场的好几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舒锦身上，只是不敢直接打量，只是谈论时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眼一眼瞥过来，又好像是要去看别处的风景。 若不是舒锦五感敏锐，也很难注意到这些。 所以，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究竟是要做什么？ 时值上午，阳光自东方洒落，倾下阳光万觥，几欲迷了眼目，乱了神思。 舒锦抛下了旁边瞪着舒淇的少年走过去，站在舒钰身边。 舒钰扬起脸努力露出从容的笑容，“阿……姐。” 舒锦眼神微微一沉。 她回头看了看舒淇，大概猜到为什么向来沉稳的小宗主忽然这么大的火气了。 随意的瞥了眼四周，没有坐的地方呢。 清儿立刻从藏经阁偏殿客室搬来椅子。 周围一圈站着凸造型的人眼神好像有点哀怨，舒锦岿然不动。 自己找不到凳子，怪她咯？ “难得你有兴致发帖，可有什么想法？”舒锦好奇问道。 当然是为了给某些事情盖棺定论。 舒钰笑容纯良一如之前乖巧的小白兔，“本来只是出来转转，据说藏经阁前的紫竹林长得最好。可巧遇见了几位朋友携手游玩，想着天色正好，此处又是好景致，就在此以文会友。” 语罢又是无奈的道，“他们争个名头，都是想要，没办法最后竟落到了我头上。好在来时带了几张帖子，也不至于失礼，就把在此的其他几位一同请来了。” 旁边的舒淇回头笑道：“可不是嘛，我们这几日醉心山水，若不是有诸位谈起，都不知道有这么多人来了浮方寺呢。” 舒淇此言一出，来的人里面顿时就有些人不自在了。 喜欢佛门圣地的，至多前来上香，喜欢此处山水的，也不过游玩而已。 恰巧住下的，又刚好是在这个时候，还巧遇了舒淇两人，说是巧了，可是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雍京何等繁华，脂粉章台，玉勒雕鞍，秦淮游冶，哪里不是乐处？都是少年人，若非是前来祭拜，又是舒钰坚持，说什么舒淇也不会在浮方寺久留。 这么十几人里，因着舒淇大张旗鼓的出城而来的绝对占大多数，甚至全部。 这么想着，又是为着舒钰的事正恼火，舒淇说话自然不会太客气。 事实上来此地的除了安小王爷，其他的不是身后家族背景浅就是自身身份不够，有点分量的还真没有几个。 而其中，又以女孩子居多…… 所以难免就被舒淇的话伤了几分女儿心，一个个看过来端的是幽幽怨怨欲语还羞颊上飞红满目羞恼。 不知是舒锦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太过明显还是舒淇实在招人，一时也没几个人注意这边了。 安小王爷瞅准机会立刻窜了过来。 “好久不见……唉。”小王爷看了看舒钰满目纠结。 下一句应该是别来无恙，但是对着舒钰这句话实在是太过讽刺。 舒钰笑容温和，“安小王爷，别来无恙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浮方寺见闻(二十一) 安小王爷观舒钰面色恬淡，语气便也没来那么多忌讳，笑道：“难得有个谈得来的人，偏生见了一面你就给关在家里，也不说出来，倒是让我挂念了一阵。” “到底是身子所累了，平白让安小王爷记挂着。”舒钰微笑点头，气韵雍容典雅，谦和有礼，即使是现在狼狈的困居轮椅之上，也不见半分窘迫郝然，凛然气魄一如既往，带着微微的、含而不露的尊贵与孤高，令人望之心折。 如果不是为身体所累，他堪称是舒家的一场造化。 虚无之事，舒锦也不去纠结太久，只随便一想便略过去了。却未曾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一语成谶。 舒淇方才迎过安小王爷不过移了几步，又和新来的几人招呼一二，此刻说完了便也转身过来，不高兴的站到安小王爷与舒钰之间，艳若桃李的脸上笼罩着锋锐的冷意。 就连眼角微挑的一分颜色，也如寒水浸润，薄云漫天，不见月明。 舒锦默默的退了一步，不打算掺和进这两兄弟的爱恨情仇之间。 中二叛逆期的孩子心思实在是太过诡谲莫测，完全捉摸不透。 或者是从小到大的教养，让他们不会轻易的表露心思情绪。 舒锦本身也是习惯于收敛情绪波动的人，但是却不善于感受他人的情绪，更不喜欢完全猜不透心思的人。没有表情神色作为依照，她很难判断出他人想法，甚至常常南辕北辙。 谈不上是同性相斥，不过是……心中总感觉落不到底，实在难安罢了。 于是便也越发排斥交际往来。 舒锦还在思索的时候，安小王爷已经欢快的试图诱拐她：“舒五小姐，南崖那里可好看了，我带你过去吧！” 俊美英武的少年比她高了一头，此刻满目期盼，隐隐的还有一点焦急。 却让舒锦心里微微一动。 南崖…… “有什么好看的，比得了此处以文会友？”舒锦状似随意，眼中已暗藏冷意。 安小王爷有点懵，眨了眨眼茫茫然的看着舒锦，“你不是……不喜欢这些吗？” 他向那些欢笑着的女孩子们看去，那些人也看向这里，其中落在舒淇身上的目光居多。 “可是南崖也无甚美景，端的无趣。”舒锦板着脸解释。 “哦，这样啊。”安小王爷表情有点扭曲，看起来纠结的不行。 “那……呃，要是那里有好戏，你要不要去看看？” 舒锦淡然的一挑眉，“不去。” 天知道这个人有什么企图。 南崖…… 南崖之下有生路。 她无法不去介意。 那一夜如水月镜花，其后却半分异常也无每每令她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错，抑或是错误的理解了舒钰的意思。 思及此处，舒锦无奈的一笑，若是如此，那么她这几天来的筹谋劝阻……当真就成了笑话一般。 可是她尝试从各个角度去理解，却也猜不透舒钰的意思。 她到底不是擅长阴谋诡计的，如果可以，她更喜欢抓住当事人暴揍一顿来逼供……然而舒钰孱弱，舒淇打不过。 确切的说，是舒淇背后的一堆人打不过。 舒淇推着舒钰走开几步。 舒锦看着眼神莫名。 她忽然道：“南崖……在哪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浮方寺见闻(二十二) 安小王爷一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舒锦忽然来了兴趣，但立刻解释道：“就是南边，南小河上面。嗯，我带你去看看？” 满目的期盼，坦坦荡荡，半分不见阴霾之色。 周围十几人已经来的齐全，按着计划是要到紫竹林里游览观景，然后以文会友。 也正是如此，所以才没有人为着这不过一刻钟左右的功夫费心去找凳子，平白的让人觉得矫情。 然而舒锦是会在意旁人眼光的人吗？偶尔会，更多的是冷眼旁观，就像是看笑话一般的看着那些把自己当做笑话看到人。 你在桥边看笑话，看笑话的人在桥上看你。 舒锦斟酌片刻，快步跟上了舒淇。 “现在就要去紫竹林？”她低声问舒钰。 “阿姐要去南崖？”舒钰不答反问。 舒锦颔首，“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以文会友什么的……万一问到了她头上，可就尴尬了。 舒锦曾认真考虑过剽窃的可能，但是仔细想想还是放弃了。虽然因为没有原作者所以不用担心版权的问题，但是所谓诗词歌赋，表达的何止是面上的只言片语？ 经典的篇章，无一不是境遇所带来心境灵感，换而言之，其“言外之意”的重要性更甚于表面上的景致典故。 那不是仅靠华丽辞藻就可以堆砌起来的东西。 惟，只，空，自，看起来平平淡淡的几个字，放到特定的环境里就是哀凉落寞，或者历史的空旷浩瀚。 不是一样的环境却强行加上记忆中的那些诗文，非但不能惊艳众人，反而是狗尾续貂，自取其辱。 索性去南崖走走，看看这安小王爷想要做什么。 舒锦暗自运起内力，绵长温厚的力感自丹田处游走，遍布四肢百骸，浩浩乎如江水滔滔，绵长不尽。一念之间又如骇浪惊涛，凌厉至极。 忽而气息尽敛，刹那便是风收云卷万物皆休，沉沉的藏进丹田，半分不露。 舒锦微微的翘起唇角，温和的道：“走吧，去南崖。” 生路啊……生路在哪里？ 她随着安小王爷缓步而行，脑海中检索着有关信息。 她有印象，却一时想不起来，毕竟安王府……太低调了。 确切的说，是不敢高调。 舒锦终于想起来了。 安王府，曾经和太子走的很近，后来新帝登基，被一再打压消沉了很久。 在雍京，安王府已经被排挤出了权利中心，不过是空挂着一个王爷的名号而已。 几年前上一位安王爷忽然病逝，唯一的嫡子萧铮言年少继位，此后安王府彻底的退出了大众视野。 所以……舒锦看向旁边年轻的小王爷。 亲近先太子的安王府，支持现任帝王的舒家。安王府和舒家，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对立呢。 萧铮言步伐轻快稳健，却足下无声，踏下的每一步都带着稳稳的节奏感。 也是练家子。 不过舒锦没什么好担心的，她知道自己身后也跟着人，虽然没有舒淇那么多，但是身为舒家嫡系，又有这么多暗卫跟随，分给她一些保护力度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舒淇的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浮方寺见闻(二十三) 她不担心萧铮言会对自己不利，除了对自己武力的自信，还有背后的暗卫。 只要不能一下子制服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任何人带出消息，都将引起整个舒家的强烈反弹。 她已经回到了舒家，背后站着整个家族。 一个名声毁尽的嫡女或许没有多大的分量，但只要她一日是舒家人，殒命在外人手里，就是在打舒家的脸面。 何况眼下家族虽然行事低调，但作为帝王现在最为倚重的世家力量，锋芒尽展，正是辉煌绚烂之时，如何容得旁人肆意侮辱？ 所以即使明知安王府和舒家可能不睦，舒锦也能依然选择以身一试。 毕竟安王府消沉许多年，政治上已经完全插不进手去，所以也不会太犯家族的忌讳。 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吃个饭还可能噎死，做什么没有风险？ 南崖，她可是很好奇呢。 南崖距离藏经阁不远，只是道路曲折，弯弯绕绕的走了一阵。 因为地质的原因，靠近这一片崖边的路上都没有遮天蔽日的密林，只是有大片的深草没膝，石翠交杂，绿影叠嶂，疏疏错落。 一路上萧铮言不时瞥过来，隐隐有些激动，却不肯多说什么，显然还在忌讳跟随的暗卫。 只有几个而已，但藏的位置相距甚远。 “他们好像也说要来，不知道等会儿会不会过来。”萧铮言忽然说道，他看了看舒锦的脸色，没有看出什么，满脸的挫败又无奈。 于是萧铮言不说话了，舒锦也一路沉默，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舒锦找不到话题可以聊。而且貌似还是和原主有些关联的，多说多错。 清儿还是隔着几步跟随，舒锦多多少少还是要顾及一下自己的名声的，虽然已经差不多碎成了渣渣。 就这样，舒锦主仆二人，还有一个不知深浅的萧铮言，走向舒钰所预言的生路的南崖。 与此同时，舒家主家，风云暗涌。 “还没有审出来？”舒承明咬牙恨道，唇齿开合间透出剥皮蚀骨的嗜血之气。 管家的头低的更低，跟随舒承明这么多年，他是唯二的见到舒承明如此愤怒失态。 这一次是舒淇的安危，而上一次是因为……舒二夫人…… 管家赶紧打住了思绪，诚惶诚恐。 “回家主，暂时还没有……”舒承明面前，牢头身上的黑色监服沾着的斑斑血迹尚未干涸。 舒承明几乎压不住满腹的怒火，他攥紧了拳头左右转了两圈，眼中带着森森寒气，“大概还有多久能到？” 管家一个激灵，立刻回道：“还要三刻钟，如果路上没有意外，不超过三刻钟他们就能到浮方寺了。” “很、好，很好!我待她宽厚，转过头来竟然……竟然连家族都能下手……”又转了一圈，舒承明阴沉的脸色已经趋于平静，但不管是管家还是牢头，都感受到了他身上风雨欲来的沉凝气势。 这些人是五城城东兵马司巡卫的人偶然发现的形迹，他们的方向正是浮方寺。 这么明显的暴露，舒承明看的分分明明，但事关亲子，谁能等闲视之？ 舒承明脸色变了又变，挥手斥退了牢头，低声对管家道：“等他们回来后，立刻将舒锦压入暗牢……” “任何人不得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浮方寺见闻(二十四) 舒淇推着舒钰步伐轻缓，他容色本就艳若桃李，即使带着冷意也显得绯艳绝伦。微挑的眼角藏着隐凛冽的气势，通身的贵气与生俱来，此刻心情不豫，更是迫人，虽然年纪尚小，却已经具有了上位者气势雏形。 周围除了几个锦衣的公子和跟随的下人，就是不远处的女孩子们了，毕竟男女有别，宴欢虽乐，却不可过分。 那些女子不过十五六岁年级，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欢声笑语，青春逼人，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到银铃般清脆动人的笑声，引得几个公子频频看去。 奈何舒淇完全没有玩乐的心情，甚至还有些烦躁。 即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送舒钰最后一程，但真正面临别离之苦，终究……不忍。 倒是舒钰一直态度平淡。 那么多人为了他的病情奔波忙绿，或喜或忧，却唯独他平静的像一个局外人。 “已经走了一刻钟多一点。”舒钰微微抬头从疏朗的紫竹缝隙间遮望着天空，“从这里往南走，就是南崖了。” 舒淇还未来得及回答，旁边一身淡绿色长衫的男子立刻接话道：“舒二公子真乃神人也!我去过南崖，都不知道和这里的位置相距为何呢，舒二子果然不负聪慧之名。” 舒淇和舒钰都没有来过这里的紫竹林，但南崖的位置也知道，算一下走过的路程，猜出位置也很容易。 何况舒钰常年病弱，声名不显，这个马屁拍的实在是没有多少技术含量。 舒钰看去，是赵家长房的嫡次子赵撵，对于各种聚会都非常热衷，偏偏阿谀冲动还不动脑子…… 舒淇有些不悦，刚要开口，话语权就被舒钰抢走了，他看着赵撵似乎惊讶的说道：“有这么厉害？” 舒钰的声音虽然孱弱不稳，语气中惊讶和欣悦的情绪却非常明显，于是舒淇默默的把火气咽下去，任由那赵撵继续不着边际的奉承。 “那是当然，我可不止一次和朋友把臂同游，都没见谁能把路想的这么清楚的。”赵撵非常肯定的点头，“舒二公子果真聪慧。” 旁边的三人听他奉承的如此露骨，有人一脸不屑，有人微微意动，有人满面不齿…… 舒钰微微笑着，真的像是一个久病在床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年，中因为旁人的一句夸赞而高兴，漆黑剔透的眼眸噙着笑意扫过在场的几人，不经意间已经将所有人的神色都尽收眼底。 “我们走了好一阵了，没想到都快要到南崖了。”蓝衣公子也开口道，他神色慨叹，带着赞许之意。 “正南方向，那偏一些不就是小慧崖？”其他几人纷纷插言。 “往东偏一点，再往那边过去才是小慧崖。” “诸位听我一言，舒二公子神机妙算，往哪里都是玩赏，不如就去南崖？”忽然有人大声道，正是先前的蓝衣公子。 “说得好，这可不就是有缘吗？”赵撵朗声笑道，又低眉顺眼的请示舒淇，“舒公子，这个南崖路虽不远，到底还是……” 非常委婉的留了非常明显的余地 舒淇淡淡的瞥了眼，旁边刻意装乖卖傻的赵撵，温声问道，“阿钰，你意下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浮方寺见闻(二十五) “既然是出游，在哪里都是可以的。”舒钰缓声道，“南崖倒是不远，只是方才……好像阿姐也去了哪里。” 提起舒锦，舒淇挑眉，想起萧铮言带舒锦离开，的确说是要去南崖的。 但是舒锦何德何能，让他舒家宗子躲着避着？舒锦去了南崖，他舒淇就去不得了吗？ 舒淇有些委屈又有点恼火。 舒淇是相当不喜欢舒锦的。 不仅是因为她对家族的忤逆……还有父亲对于舒锦的一再偏袒。 曾经他嫉妒舒钰和舒锦亲近，出言为难，却被父亲教训，说舒锦难得回来一次，他还要阻挠。 本来只是小孩子之间再小不过的事情，可是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好几次之后，就成了埋在心底的一根微妙的刺。 谈不上要多么疼痛，但每次想起来，就发酸发涩，总归是不开心的。 可是那时候舒锦是正经的嫡系嫡女，父亲护着她胜过自己虽然有过但也属当然，而现在呢？ 不过一个叛逆! 刚得到消息的时候舒淇还有点难过，毕竟有小时候一起玩过的情分在，还在为舒锦的命运担忧，甚至想着暗中帮助一二……看在舒钰的面子上。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舒锦什么事都没有。 就连他舒家宗子，都不可能得到这种程度的宽容! 若仅止于此也就罢了，他虽然不喜欢舒锦，但是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加害于她。 但父亲竟然为了舒锦而责怪母亲，就像小时候呵斥他一样。他知道母亲一直以来都不喜欢舒锦，但是也绝对没有暗害过她。不过是因着舒锦叛逆之事教训一二，就引得父亲如此不满。 舒锦舒锦，又是这个舒锦! 舒淇烦透了舒锦的存在。 一年半载的不见人影，明知道舒钰时日无多也不知道回来陪他，一回来就理直气壮的霸占了铭玉院，俨然是要常住的架势。还迷惑了舒钰，舒钰处处为她着想，她却连舒钰的病情都懒得多问一句。现在还装的多关心舒钰，特意浮方寺跑一趟，结果没两天就又闹着要回去。 真是虚伪阴险又狡诈的家伙。 幸好这几天在他的努力下，舒钰已经看穿了舒锦伪善的面孔，开始和舒锦划清界限了。 舒淇想到这一点，快要原地爆炸的满肚子火气终于有了下降的趋势。 他微抬起下巴，上扬的语调带着特意强调的傲慢而尊高，“转向，去南崖。” 南边无路，一行人直接穿过竹林。 紫竹疏密相间，错落有致，地下竹叶绵厚，落足有声。 斑斑的阳光微微倾斜出细小的角度，距离舒承明派的人到此，还有两刻钟的时间。 舒淇并不知道家族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身陷何等危险的境地，他正怀着某种微妙的得意与莫名的挑衅，要去往南崖。 舒锦猜的没错，青春期的小孩子，一个个的心思相当奇妙。 “南崖之下就是南小溪了，”萧铮言大步走向前去，“听见没？说是小溪，其实水大的很，只是有枯水期，那时候真的就和一条小溪差不多了。现在水势湍急，下面又很深，好水手都不敢下呢。” 萧铮言喋喋不休的说着。 舒锦上前几步，遥遥俯瞰脚下奔腾的水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浮方寺见闻(二十六) 驻足细听，声若奔雷。 方才就听到雷声隐隐，靠近了那气势便越发恢宏骇然，此刻正正的面对崖下水势如狂素湍如练，感觉又是不同。 只见崖高浪险，惊涛拍壁，高崖光滑宛如刀削而下，线条凌厉，兀然孤起，不见半点可攀附落脚之处。水中更是礁石林立，遥遥俯瞰凝若狂草的墨点不羁而岿然，奔流击雪千堆而起，如白花怒绽，似剑影刀光，巍巍浩大，寸步千险。 说是溪谷，却比河流更加危险莫测。 溪谷另一侧是另一座山，高不及南崖，山体倾斜而下，带着被水流日削月割冲刷磨损的痕迹。 水面并不宽，不过八九丈，却因着水流湍急而生出了万丈奔雷之感。 “南崖这里正是南小河最窄之处，水势也最大。而且还很深，水底又有各种暗流漩涡，万一落下去了，被卷进水里，怎么也救不上来的。”萧铮言也走进了崖边。 “哦……这样啊。”舒锦看着崖下奔流仿若无意的走了几步和萧铮言拉开了距离，同时也离崖边远了些，“你方才还说的南小溪。” “这不是不再枯水期吗？”萧铮言摇头，“那些和尚起的名字真是一点不靠谱。听说建寺时最早一代的方丈到南崖，看见崖下溪流就起了南小溪的名字，当时寺里人不多也很少往这里来看……后来靠近了听见雷声，才知道闹了笑话。” “不过你也是好运，这南小溪水势这么大的也就这么几天，过一阵子就慢慢小下去了，也知道是怎么个回事。”萧铮言又道。 舒锦看向对岸山体岩石上水流常年冲刷的痕迹，对于萧铮言的话不置可否。 “的确是别有一番景致。” 至于好不好运……那可就未必了。 萧铮言频频看向舒锦，又浮现出方才欲言又止的神色……然后又忍住了。 舒锦一脸平静的看着萧铮言自己纠结。 该说的终究是要说的，不该说的问了也没有答案。 所以舒锦一点都不担心。 这边萧铮言扭捏半晌还没有决定，远远的就听见了女孩子们的欢笑声和男子的高谈阔论……舒淇他们过来了。 萧铮言松了口气，心想舒锦什么时候这么可怕了……也不对。 反正就是让人很难……那个词，大概是等闲视之？ 萧铮言尚在惘然，舒淇一行人已经渐渐接近了。 舒锦转了身就要往回走。人都要到跟前了，虽然不至于千里逢迎，但起码的姿态要做出来。 万恶的封建繁琐礼仪。 “哎……等一下。”萧铮言喊到。 舒锦止步，等了一两秒，没有听到理由，于是继续走，只是这一次步子放缓。 “哎……”萧铮言又要喊，但是看人都要到了，想了想也迎了几步，算是全了礼数。 舒锦一共也没有走出几步，等到舒淇一行人过来，点了点头然后就一脸平淡的转了方向。 留在这里，万一他们突发奇想要谈诗论词呢？ 舒锦曾看过《红楼梦》，里面的公子小姐有事没事就开个诗社赋诗比诗，看的时候只觉得文雅风流，轮到了自己头上却是苦不堪言。 尤其是……在场的人她还不认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浮方寺见闻(二十七) 她得到的资料再细致，也细致不到各家各族家中子弟，除非是声名显赫，会提及几句形容，也很难和人对的上号。 况且，舒锦也不觉得那些人会来此地，还恰巧的同行。 “此地果然神异啊！”赵撵高声赞颂道，“奔流如雷，素湍如练，其声动容，其势骇人，其流无滞，有道是玉龙下山，晴雪飞滩，此又有何异乎？” 大概是太过激动，此人直接飙起了文言，顿时引来几个小姑娘崇拜的眼神，于是飘飘然而就要继续开口…… “何止于此？据闻此水乃是东海而来，落入凡尘亦是奔流不息。”舒淇笑容温和，气度高雅而不失矜持，依然是高高在上的舒家宗子。 “阿姐，你要去哪里啊？”舒钰声音低弱，若不是舒锦耳目灵敏，几乎要错过他的话。 “随便看看。”舒锦视线扫过微微笑起来，身上清冷的气质也随之淡化。 随便看看啊……好敷衍的答案。 舒钰失落道，“哦……阿姐不和我们一起啊。” 很轻的声音，但旁边一个鹅黄色衣裳的女孩子靠的较近的，听到两人简短的交谈，看向舒锦的眼神就带上了几分谴责。 ——你弟弟都这样了，你还只想着随便看看到处游玩吗？简直太过分了简直没有一点姐弟之情简直没有人性简直…… 忍不住就出言劝道：“舒五小姐，我们正要赏景赋诗，不妨留下一观？” 鹅黄色女孩子本意是委婉的劝舒锦留下来，殊不知她此言一出舒锦更想要立刻离开了…… “是啊，在此的诸位不乏才俊，想必会有佳作值得一观。”舒淇之前对于跟随的人还有些不耐烦，此刻一反常态的赞同了鹅黄色女孩子的话。 一方面是因为舒钰似乎想要她留下来，一方面则是他分明察觉到了舒锦在刻意避着他们。 小事情上，稍微难为一下子又能怎么样呢？ 一直以来舒锦对于舒淇的态度虽然不是殷勤讨好，但表面上该有的恭敬都有了，在外人面前做足了礼节。再加上她一贯温和淡泊的模样，以致于舒淇觉得……舒锦好像也没有怎么厉害，甚至是有些软弱。 大事上他从来不会儿戏，这些小事就无所谓了。 舒淇注意了一下舒钰微微皱眉却没有说话，就放下心来。说到底，他才是舒家的宗子。 不管是害得他一再被责备甚至牵连到了母亲的舒锦，还是他一直崇拜又加的舒钰……真的计较起来，都是不如他的。 舒家的宗子，舒承明唯一的嫡子，他可以在意别人情绪，但不代表他就要受制于此不敢动弹。 比如……舒钰。 所以这个小把戏舒淇做的非常自然。 真心不是多大的事。 鹅黄色女孩子听到舒淇的赞同顿时有些娇羞，一颗芳心乱颤，声音都开始不稳，“承蒙舒公子看重，舒五小姐不会不给我展示的机会吧？” “不，我会。”舒锦平静的道。 鹅黄色女孩子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她会不给……展示的机会？ “所以，没有要事的话，我就先行离开了。”舒锦不等那女孩子反应过来，就接着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浮方寺见闻(二十八) 这样简洁直白的拒绝让舒淇微微一怔，原本带着戏谑的眼神忽然一变，隐隐的浮现出几分审视。 这和舒锦一贯无欲无求一般的淡漠人设可不太符合。 到舒家之后，舒锦虽然没有笑靥如花亲切和蔼，但不管是对谁都是一副平淡姿态，看起来倒像是温和不争的模样。 舒淇虽然知道舒锦能做出忤逆家族的事情必然不会是表面上这么无害，但毕竟是没有真正见过，何况还是因为儿女情事而背叛家族。 他知道舒锦一路归京万般凶险，却也明确的知道家族又派人暗中守护。 但是他不知道现在的舒锦已经不是以前的舒锦了，更不知道因为某些人的私仇暗恨，所谓的保护根本不存在，所以他不知道舒锦是怎样在危机四伏中掀起腥风血雨一路杀回京都，也不知舒锦挥动长刀时带起的血怎样四下飞溅。 所以在舒淇眼里舒锦依然是那个性子骄傲却简单冲动，仗着一点武力值各种蹦哒恨不得上天的……小丑而已。 甚至这一段时间的沉默和内敛都可以看成是那一次顾家的事被打击到，吓破了胆子连发脾气都不敢了。 不久之前舒淇还在想舒锦这次吃点亏也好，看起来倒是长进了一些。 所以他不知道，舒锦从来都不是没有脾气。 舒锦没有生气，至少此刻还没有。 她只是淡淡的看了舒淇一眼，确定对方没有阻止的意思就转身想要离开。 她处处守礼给舒淇留足了面子，可是这面子并不是给舒淇的，而是给这个世界的风俗。 入乡总要随俗。 所以这面子给不给，给多少，是她舒锦说了算的。 正如此刻她就不想给了。 舒锦做事向来随性，正如之前她想自己应该试着适应这个世界，现在她觉得大概也可以试着让这个世界来适应自己。 所以她由着自己的心情拒绝了，正如她之前随着心情去遵守规则一样。 背后忽然响起赵撵带着不满而刻意提高的声音：“有些人真是没有礼貌……不学无术，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懂。” 舒锦究竟在做什么很少有人知道，可是舒家五小姐崇武弃文甚至和家里闹矛盾的事情曾经在贵族权利广为流传，不少父母都以此来教养儿女一定不能跟她学……很显然，赵撵也是受害者之一。 所以赵撵完全想不通，明明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舒锦是怎么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的。 从赵撵说出这句话到舒锦出现在她面前，也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又正是在激动中，所以直接被忽然出现的舒锦吓了一跳。 明媚温暖的阳光倾泻而下如黄金万觥，可是这一刻赵撵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丝寒意。 他知道现在舒锦在舒家的尴尬地位，又因为舒锦方才是直接是弗了舒锦宗子的脸面，本就因舒淇方才对他的“肯定”而暗中激动不已让几乎不假思索的开始嘲讽。 他自认没有任何错处，虽然就这样舒锦得罪透了不好，但是只要能交好舒淇，那就一切都值了……可是从舒锦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开始，他忽然感到一丝惧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浮方寺见闻(二十九) 舒锦手里，是有过人命的。 如果说平日里还不觉得如何，那么这一刻一切既定的印象都在改写。 明明是夏日的暖阳却照不透此刻弥漫的寒意，而那个一直在退让的少女，仿佛是要止住脚步，紧握长刀。 清冷，倨傲。 记忆里那个跋扈骄矜的女孩子，竟变成了如今这般清冷而倨傲的模样。舒钰皱眉，然后又释然，轻快的勾起唇角。 赵撵忍不住退了一步，然后想起旁边站着的众人一时又是羞恼，愤然道：“舒五小姐……男女授受不亲，何故这么靠近我!” 此言一出，连舒淇都冷冷的看过来，微挑的眼角蕴满怒意。 这已经不是方才那样一般意义上的冷嘲热讽指桑骂槐，而是直接质疑到了一个女孩子的名节!舒锦一天是舒家嫡女，就代表着舒家最尊贵的血统，她的名声再怎么败坏，也绝不容旁人肆意议论侮辱!此刻赵撵气急败坏了一句话，显然触碰到了舒淇的底线。 同样愤怒的还有萧铮言，但他没有任何动作，只看向舒锦。 然而舒淇并没有发难，众人也来不及议论，赵撵只感觉胸前一震，然后伴随着腾云驾雾的眩晕感，视野便由崖边连绵群山变成了蔚蓝的天空。 萧铮言带着一丝得意的笑起来，果然还是那个霸气的女将军。 方才那一瞬间，形容纤细的少女忽然再进一步随之忽然侧身重重踹出，修长柔韧的腰线优美而极具爆发力。 赵撵飞出几米就躺在了来时的方向，此时才反应过来惊叫起来。 舒锦略整了整衣摆……感谢古代繁复的衣衫款式让她穿着裙子都可以毫无顾忌的踹人。 本来说第一句话是舒锦虽然不悦，但还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毕竟她本不是暴虐的人，但是第二句就不想忍了。这一脚下去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是痛上几天是必然的了。 旁人以为舒锦是忍无可忍含怒出手，其实她很冷静，也很平静，甚至还想要一桶爆米花。 她只是有些不耐烦，以及发觉自己似乎太过温和了。 南新城的试探，外门前的逼迫，此刻的轻忽。 舒锦本以为那些都是她懒得计较的小事，没想却到成了旁人眼中软弱可欺的理由。 一步退，步步退。 她顾忌这个忌惮那个，又是担心内斗又是关心朝政，还要谨守这个时代的风俗礼仪，她把这些看的太重，以致于成了束缚她的枷锁。 可是…… 舒锦微微扬起下巴，面对众人惊讶的神色，忽然笑起来。 可是没有人知道，那个最遵守规矩的人，骨子里反而是最不把规矩放在眼里的。 她守的时候那是规矩，她不在意了那就什么都不是。 什么时局派系尔虞我诈，她不在意的时候，那就什么都不是了。得罪不得罪的，仇报仇怨报怨，她等着。 “抱歉啊，一不小心，脚滑了。”舒锦平静的说道。 没有人注意到舒锦身后萧铮言一瞬间亮起的眼眸和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晏陌说此舒锦非彼舒锦，他虽然不信，心里还是不免存了三分忐忑，尤其是在见到舒锦以后。即使是避嫌，即使是许久不见……这也是太不对劲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浮方寺见闻(三十) 完全的陌生感。 但是舒锦一出手萧铮言就淡定了，除了舒锦还有谁家的姑娘敢这么一言不合直接动手……那可是立志要做大雍第一女将军的人啊。 咦，好像这一次不是动手，是动脚。 萧铮言想了想，觉得没有区别，于是也笑起来。 萧铮言本来心中起疑，所以方才舒淇两人言语相逼他都没有半分相助解围的意思，直到此刻放下心里，笑的舒淇诧异的看过来，那眼神……就像从九万米高空的俯视角度围观智障。 萧铮言轻咳两声吸引了注意力，然后正了正面色，神情肃然，正要说些什么来谴责这些胆敢冒犯舒锦虎威的宵小，结果舒锦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要转身离开。 于是萧铮言有点急了，他今天可不是来参加这个什么诗词还是赏景的什么会，他还有重任在身啊！ 虽然晏陌没少坑他，但是此事事关舒锦，萧铮言是绝对不会就这么含糊过去的。 但是让他直接拦住舒锦，他也不太敢……天知道书香门第出来的千金小姐竟然比他一介武夫还能打。想想都忍不住给自己掬一捧辛酸泪，萧铮言和舒锦的相识几乎就是萧铮言的一部血泪史。 萧铮言现在有点慌。 但是再怎么怂该做的还是要做，萧铮言连忙加快几步到舒锦面前，迎着少女淡漠的眼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感觉自己要凉。 “舒五小姐!”方才的鹅黄色女孩怒道，“你太过分了!” 这句话说的萧铮言心中一紧，怜悯的瞥了眼身后，好像是郑家的……都有人被揍了怎么还不长记性？ 故意的？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萧铮言整个人都不好了，脑海中浮现出晏陌的交代。 宁可信其有啊。 萧铮言面上凝重无比，眼神盯在鹅黄色女孩子身上，仔细回忆对方身份。 是郑家没错了，方才听哪个小姑娘叫她雨欣，具体哪房的倒是不知道。 萧铮言忧心忡忡，内心戏异常丰富，表情也千变万化，舒锦耐心等了两秒，便转了方向要绕过萧铮言。 南崖说是一片崖，指的其实是靠近南小河的这一段陡峭的悬崖，连绵不过一里左右，这一段还是笔直如削，再往后就是崖边慢慢的向外凸出，崖底内陷收缩，凌厉如刀剑出鞘。甚少有人会再往那边去，就是因为担心会不安全，毕竟是凸出的一段高崖，万一有人上去了崖头断裂下落，那可是要命的事。 那一段凸出的南崖也被称呼为险崖，因为地下水洞而和另一条河流中途汇聚，比起这里看到的南小河还要更加宽阔凶险。曾经有一段时间还有人以此为勇敢的标签，竞相来到浮方寺后山要走一走险道。险道虽然长得奇险无比，实际上却固若金汤，只到险道热潮退去，走过的人不说上千至少也上百，都没有发生任何危险。 此刻舒锦所向的就是另一面的方向，但是还是往浮方寺偏了一些，她没有打算去走一走险道，而是想要直接离开这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浮方寺见闻(三十一) 被无视的郑雨欣怒了。 “你把人打成这个样子，竟然还这么嚣张!” 此刻的郑雨欣不止是排斥舒锦，还有一种正义壮烈之感，她回头看看被几个男子扶起的赵撵，娇俏的脸颊因为愤慨而浮现一层潮红，带着某种崇高的使命感大声指责，“你真是太过分了!” 两个相熟的女孩子围拢在她身侧，用同样谴责的眼神瞪着舒锦，无声的表达对郑雨欣的支持，这无疑让郑雨欣更加激动，又注意到舒淇此刻正在看着她，在意中人面前的强烈表现欲和某种正义感让她心潮澎湃，再加上被朋友支持，让郑雨欣更加坚信自己的正确，声音不由再次拔高，“你别以为现在跑了就没有事了，我就是要为他主持公道!” 她看到舒锦停下脚步，回首的眼神平淡如水。 “你这么厉害，方才他骂我了时候，怎么不见你主持公道？现在你又觉得自己在主持公道了？可你若是关心他，又怎会到现在连问一声都不曾？”舒锦驻足回身，唇角的笑意分明嘲讽，只觉得这个小姑娘的逻辑简直神奇。 舒锦终究是谋定才会后动的。她知道不会巧合到这么多人齐聚浮方寺，自然来的很少会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再加上赵撵对于舒淇的逢迎之意，不难猜出此人身份不高。 所以，打了也就打了。 偏生还有个拎不清的小姑娘不依不饶。 那个赵撵被踹了一脚虽然多多少少是有些迁怒的成分，但是照着他的嘴贱程度，被打了绝对活该。况且舒锦也没有下死手，力道巧妙，不过青一块疼一时，算是小惩大诫。 但是这个女孩子就不能随意动手了，不是说郑雨欣身份如何尊高，而是舒锦向来对于女孩子的容忍度比较高。 软软萌萌的小姑娘，当然和男子不同。 但是这不代表那个姑娘就可以仗着她的容忍当做懦弱来肆意欺压。 郑雨欣被舒锦说的一愣，说不出话来，难堪又愤怒，委屈的快要哭出来。指着舒锦你了几声，身子都微微发颤，看起来楚楚可怜，眼圈泛红，显然正准备往梨花带雨的方向发展。 于是本来只是沉默旁观的其他几个女孩子、男子也都纷纷皱眉，女孩子围绕在郑雨欣身边小声安慰，男子一个个关切无比，赵撵虽然伤的不重，却也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垂着头不言不语，任凭身边几人连声劝导。 比起冲动的赵撵和自以为是的郑雨欣，旁人显然要冷静一些，不会轻易摆明立场。 但看到郑雨欣的委屈，也是纷纷安慰，只是碍于舒淇明显沉冷的面色所以没有质问舒锦，但看向舒锦的眼神也带上了不满。 舒锦看着眼前众生百态，只觉得的索然无味。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舒锦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对于其间各种心思也看出几分。她不知道自己分析的对不对，也懒得去深究。 所以面对弱者的时候最麻烦了，输了被人嘲讽，赢了被人指责，好像全世界都是正义使者，高高在上的评判她的对错，指责她的狭隘。 可是她的对错，何须他人赘言？ 舒锦握了握拳，长袖笼罩下内力奔涌如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浮方寺见闻(三十二) 这么多人当然不能一起打，随心随性不代表简单粗暴的以卵击石。 舒锦向前一步，距离众人最前方的郑雨欣等几个姑娘，也不过五步之遥。 郑雨欣惊惶的退了一步，回头看了眼赵撵，又看向舒淇，触及舒淇冰凉的眼神忽然一惊，面色微微泛白。 方才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舒锦再不堪，也不是她能随意议论的。 毕竟……犯下那样严重的过错，还能安然无恙不受任何惩罚，舒承明对于舒锦的态度绝对不是这些年，她们看上去的那样不闻不问。 甚至仅仅是舒承明一人，都未必能保得住舒锦，舒锦的所做所为给家族抹黑，家中族老就不会轻易放过。 郑雨欣冷静下来，心中一阵冰凉。 她凭着一股意气和舒锦对上，却没有想过后果，此刻已经后悔不迭，面对舒锦的咄咄逼人就更是羞恼悔愧，低声分辩道：“不管怎么说……舒五小姐你也不能打人啊。” 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人，还没有学会大人见风使舵的变脸手段，此刻即使心中已有悔意，也是不愿露出来，生怕在旁人面前落了面子，尤其是……还有舒淇在这里。所以虽然语气仍带着指责之意，但话里的意思已经是退了一步。 郑雨欣希望舒锦也能退一步，然后两人客套几句，就可以了结此事，她觉得虽然自己说话过了些，但毕竟舒锦也有错。 舒锦再次逼进了一步。 郑雨欣惊悸又恼怒，带着几分委屈求助的看向舒淇。她本就生的姣美俏丽，一副好样貌，此刻眼圈泛红，珠泪点点，端的是我见犹怜。 舒淇淡漠的视线缓缓扫过，低而嘈杂的交谈声顿时一窒，彻底安静下来。 无言之间，气势凛然。 虽然容貌偏柔丽，但却让人不敢生出半分亵渎之意。 不过十五岁的少年就有如此气势，舒家的教育当真了得。舒锦客观的想到。 旁人是敬是畏，那是给舒家宗子的，但是这样的冷静与控场能力，却不是单单一个身份可以造就。 即使不睦，舒锦也不得不承认，舒淇当真是舒家的麒麟子。 “郑七小姐，”舒淇语气平缓，却异常斩截，没有半分退让，“那赵撵言辞冒犯，不敬之极，我三姐怒极给个教训，何错之有？” “这件事委实是赵公子做的过了，不过既然三姐已经给了教训，我也不好越俎代庖，免得让人家还以为我们仗势欺人。”舒淇轻叹，慢条斯理不急不缓，护短之意昭然若揭，“此事就此了结，休的再提。说起来，三姐性情爽直，连族老都称其颇有秦将之风，倒是让我等须眉男儿汗颜了。” 短短几句话称呼从赵撵变到赵公子，前一句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愤怒和立场，后一句甚至隐隐带出了要追究的意思，更有族老的身份压着，语气虽然客气，态度却极其强势。 整体来说只有一个意思：别看他赵撵被打了，我们可还要追究呢！打了又怎么样？说是你的错就是你的错，你不服一个试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浮方寺见闻(三十三) 作为舒家宗子的霸道强势毫不掩饰。 舒淇语气平淡而迫人，身上透出强大的自信，和平日舒钰面前文雅谦和的模样判若两人。 舒淇护着舒锦不是为了舒钰，而是他作为舒家宗子的天然责任感。自己家的人，就算捅了天大的篓子，那也不是随便谁都能大呼小叫随意轻慢的。若是在他眼皮底下自家的正经嫡女就被人轻贱至此，那置舒家的颜面于何地？ 舒淇对此感到愤怒。 他和舒锦再怎么不和也属于内部矛盾，打压排挤都是自家事，旁人敢要来踩一脚，不吐血三升这事就别想了结。 兄弟倪于墙，而共御外侮。 舒淇眼神灼灼，气势凌人，艳若桃李的脸庞仿佛覆着寒霜，赫然已是初具上位者的霸道冷然。 从到这里就一直沉默的舒钰垂着头似是怠倦，听到舒淇的话无声无息的勾起一侧唇角，似笑非笑似讥似讽，漆黑沉凝的眼眸被软软垂下的的发梢遮挡，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森冷杀机，又化作更为深沉的暗色。 暗潮汹涌。 舒锦神情平静，并没有因为舒淇的忽然插手而气恼愤怒。 她本来也没有想要把郑雨欣怎么样，只是吓唬一下罢了。赵撵犯了贱舒锦直接动手半点不带犹豫，但是换成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她就有些下不去手了，即使这个小姑娘让她的心情不太愉快。 舒锦不是男子，自然也没有什么不打女人的禁忌，不过在她眼里，女性和男性完全不能放在同一水平线上。男子可以打可以揍，女孩子只要不是太过分，总会留几分脸面和余地。 何况还是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不过是说了几句不好听，教训几句吓唬一下也就过去了，也没有赵撵那样侮辱名节式的严重，怎么也不至于上升到拳脚相向的地步。此刻舒淇出面制止，她自然乐的清闲。 郑雨欣噙着泪咬着唇对舒淇点点头，一脸忍受了天大的委屈还故作坚强的楚楚可怜的表情。 舒淇没什么反应，倒是舒锦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 容忍归容忍，这个女孩子在舒锦眼里，当真是不讨喜。想要在舒淇面前表现，偏偏要拿她做踏脚石。 低门嫁女，高门娶妇，这是贵族阶级一般情况下的共识，但是不代表低门女子就不能高嫁，高门男子不可低娶。 何况还有“如夫人”这种东西。 舒锦曾见过这个称呼，但只是知道而已，本以为是姓如的夫人，后来知道是指地位尊贵仅次于正室，几乎等同于正妻的……妾。 所以如夫人如夫人，可不就是如同夫人吗？ 通常都是地位较低，或者不是最合适联姻的那一家女子……不过一般来说，同阶层的嫡女是绝对不会给人做妾的，哪怕是位比正室的如夫人。都不是傻子，如夫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心里都清楚，再怎么尊贵的妾，难道就不是妾了吗？ 妾通玩物。 当然皇帝除外，皇帝的妾有的是人抢着当，哪怕皇帝的皇贵妃也一样属于“妾室”的范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浮方寺见闻(三十四) 郑雨欣这么积极表现，不止是以舒锦的三观，哪怕是这个世界的贵族小姐来看，也当真是有些露骨的浅薄不堪了。但是舒锦没有借机讽刺报复什么，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说这些。 舒锦对于这个世界贵族阶级的生存法则没有什么意见，也没有资格去提意见。 她不是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男尊女卑的大环境下，没有经历过明明是一家人却还要争宠求关注生怕受了冷落影响自己地位的艰难，也不曾接受过拼了命也要嫁个好人家然后继续三从四德卑躬屈膝的熏陶，更没有家族利益高于一切的高尚情操，不能够为了家族的未来奉献自己。 所以从二十一世纪而来，平等安逸了二十多年的舒锦，是没有资格去鄙视郑雨欣的。 针不刺到自己身上，谁都不知道会有多痛。同样的，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也没有资格评头论足批判笑骂。 前世的舒锦看见那么多人在虚拟的世界里，敢于监督全天下的道德，对于别人的错处高高在上的唾弃叫骂人身攻击乃至问候全家，可自己处在同样的境地，说不定还会表现的更加不堪。 没有经历过，那就不要轻易下结论，随口伤害别人还自以为是正义使者道德楷模。 舒锦知道那会有多痛，所以她永远不会做这样的事。 可是郑雨欣显然不这么想，她被舒淇无视就转了目标，眼圈泛红又坚强的仰起下巴，倔强不屈的模样惹人怜爱。 就这样看着舒锦。 舒锦表示完全无压力。 随便你瞪，我有反应算我输。 郑雨欣得了教训不敢再说什么，只是眼神攻击，舒锦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搭理，连被瞪视的不悦都欠奉。 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有什么好计较的？只要不是扑上来闹得厉害，舒锦也就直接无视了。 “你瞪什么？眼睛大？” 舒锦没有反应，但是萧铮言直接怼了回去。 不过显然萧铮言也没有把郑雨欣放在眼里，只随口怼了一句气的郑雨欣美目含泪，就急切的想要抓住舒锦的袖子，但是为自己的人身安全考虑最后还是不敢真的抓过去，压低声音说道：“舒……五小姐，你真的不留下来看水吗？” 看什么水？ 舒锦莫名其妙。 于是萧铮言更急了。 萧铮言没少被晏陌坑过，所以自觉洞悉了晏陌此次坑人计划的他自然不想让舒锦也被坑，偏偏舒淇在这里他还不能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好好给舒锦讲一讲，只能祈祷舒锦和自己的默契度足够。 难得他能看穿一次晏陌的计谋，还不能跟人说，帮了人还不一定被领情，简直是锦衣夜行啊！亏大发了! 萧铮言陷入自己的幻想，简直痛心疾首。 舒锦谨慎的保持了和萧铮言之间的距离，她觉得萧铮言现在表情乍喜乍怒满脸扭曲的状态有点像是精神病发，有必要保存安全距离。 面对的事疑似精神病男子，舒锦早就运了内劲，随手准备往舒淇一行人方向把人踹飞或是躲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浮方寺见闻(三十五) “安小王爷也对我们这种附庸风雅之事有兴趣吗？”舒淇笑容傲慢而温和，言辞间带着张扬的锐气，“倒是我考虑不周，忘记了给安小王爷去请柬。” 这是骂他不请自来吗？萧铮言斜睨过去，半分不怯场。 孩子之间的事大人往往不会插手，所以萧铮言也不怎么把这个舒家宗子放在眼里。 未来的舒家族长？现在不还不是嘛！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脸上泛起些微焦急，尽数落在舒钰眼里。 莽夫啊……舒钰垂了长睫眼神变幻，微凉的眸光掠过身侧舒淇搭上轮椅的手，心中万般思谋折转，最终又归于沉寂。 和大局比起来，这些都是小事，成也好，败也罢，还不至于令他动容失色。 不过日后多辛劳几分罢了。 而且……舒钰放松下来，反而起了看戏的心思，释然轻笑，等待萧铮言的反应。 晏陌此人向来算无遗策，不知此次是否例外呢？ 舒钰带着浅笑，看着满场的人心思各异，明明是坐着轮椅还要仰视别人，却恍若高高在上的帝王，在漫不经心的旁观一场闹剧。 场面一度转冷。 萧铮言道：“你都说了是附庸风雅，我怎么会有兴趣。” 舒淇也不在意萧铮言的冒犯，笑吟吟的看向舒锦，“三堂姐，真的不跟我们一起游赏吗？我们离开了，怕是三堂姐这里……不方便啊。” 舒淇直接无视了清儿，意思非常明确：舒锦可以离开，却不能和萧铮言一起走。 虽说只是孩子们的玩乐，但毕竟是要及笄的姑娘了，和陌生男子一路难免惹人非议。 舒锦的名声虽然早在她归来的时候就因为什么顾家大公子败了彻底，但这些日子过去，热度也降了些，舒淇不想看到舒锦再闹出什么笑话来。 舒家被百姓铭记虽是好事，但绝对不能以这种方式。 上一次风波已经让家族的声望受损，好不容易平息下来，舒锦若是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舒淇怕是咬死舒锦的心思都有了。 舒淇知道家族留着舒锦必有深意，但不代表他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家族名望受损，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万事以家族为先，被灌输的信念就是家族利益高于一切。 是以此刻，舒淇的态度非常强硬。 “老子就在南崖走走逛逛，你管的倒是宽啊。”萧铮言皮笑肉不笑的扭曲。 萧铮言感觉自己快要被气死了，但是他远没有舒淇那么伶牙俐齿，所以很有自知之明的退而求其次。 “舒五小姐，我听说浮方寺的西侧还有一片紫竹林，如海如潮，较之藏经阁前还要多一分风情韵致。”萧铮言期待道。 舒锦皱眉。 她本以为是南崖有什么问题，可是现在看来察觉到萧铮言好像只是特别不想让她和舒淇一起。 她是不是被牵扯进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对于这类心思争端舒锦向来敬而远之，她既不想随着舒淇的意思去游赏玩乐赋诗词，也不愿听萧铮言的去什么紫竹林。 舒锦有些后悔今天来走这么一趟，她敏感的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或者正在发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浮方寺见闻(三十六) 晏家。 日光正盛，倾落在雪白衣角，光影斑驳。 高大的树木冲天而起，直上数十丈，树冠茂盛葳蕤，缝隙间落下重叠变幻的金色光斑。 树下一人身着白衣，执棋对弈，棋盘上黑棋如潮，寥寥白棋错落其中，宛如汹涌海面之上的一叶孤舟，随时都有倾没之危。 即使黑棋恢宏却无序，白棋疏朗而有致，也依然危机四伏，寸步千险，刀光剑影之中，局势越发莫测诡谲。 任由白棋精妙，然而黑棋实在太多，铺天盖地浩大无匹，逼得白棋几无落脚之地。 “险。”晏陌微微摇头，又道，“险之又险。” 明宣垂目静候。 晏陌抬眼看向天际，耀目的太阳被葳蕤的树冠遮住，但从阳光倾斜的角度依然可以辨认出时间。 他略想了想，低笑道：“算一算时间，也该到了。万俟可到？” “未到，他们好像是想要旁观。”明宣提起万俟不由皱眉，却没有多说。他知道公子心中自有丘壑，无须赘言。 “嗯。这次却是由不得他们了。”晏陌不甚在意，玉白的指尖拾起几乎同色的玉白棋子悠然落下，原本不是白棋主力的一支棋路忽然凌厉如刀。 “可是……”明宣疑惑，“那萧铮言不过一届莽夫，纵然安王府尚有些底牌，此事也不是他能做得的，何况还有……那位在旁观。” “我本来就没有想要安小王爷建功啊。他呀……只有搞破坏是一绝。”晏陌端详片刻再次落下黑棋，黑棋没有刻意的去阻断白棋生路，可是大势所趋如江海滔滔，不可小觑，方才异军突起的一脉白棋便显得单薄许多。 于是晏陌笑道：“那位不是也在？让我晏家为马前卒，平白消耗力量……这可不行。” 黑棋局势森严又如潮水般澎湃，四下堵截，危机顿生。然而白棋棋风徒转，由之前的中正平和彻底化为凌厉迫人，利刃般的锋锐划过棋盘，粉碎战局，宛如闪电撕裂乌云。 然而……终究是太少了。 “还不够。”晏陌微微摇头。 白棋四散，大好局势一朝崩毁。 “不够啊……”树荫下白衣少年垂眸深思，如画的眉目清雅悠然，一身清寂压下了万觥黄金般满院天光。 …… 与此同时，南崖之上的僵持还在继续。 舒锦不介意顺便看个戏，却很介意自己成为戏子之一。 “抱歉……我现在不太舒服。”舒锦放弃了之前独自走走的念头，平静道，“我就先回去了。” 等她走之后，这些人就是把脑浆子打出来，也跟她没有关系了。 “三堂姐方才英武如斯，没想到会忽然有恙。”舒淇微笑，一字一顿，“家中医者就在寺里，不如我随三堂姐去看一看，万事悠悠，四体康健为大，三堂姐万万不可轻忽。” 舒锦有些恼怒，就差直接告诉舒淇让他滚远点不要随意揣测她和谁走的远近。 舒淇不想让她有机会见萧铮言舒锦理解，毕竟她一日是舒家人，就一日会被别人和舒家联系在一起，随意和陌生男子走的近了，的确是给家族抹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浮方寺见闻(三十七) 舒锦也的确决定和这个奇奇怪怪的萧铮言保持距离，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她明白。 可是眼下和明显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舒锦有着非常清晰的预感。 她不耐烦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却一个个的偏要找到她身上。 明哲保身不行的话……那就不要怪她搅得天翻地覆了。 舒锦并不想正面和舒家的宗子对上，于是眼下的局势便显得两难。 萧铮言则是直接被无视掉了，舒锦已经放弃从他身上了解到什么消息。 南崖再险，她还躲不起吗？ 说到底，还是因为舒钰的态度实在太过……让她不安。 舒锦不是懵懂顽童，如果仅仅是舒钰的几句话，当然不会让她戒备至此。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更多可疑之处，让舒锦步步心惊。 舒家莫名维护的态度，一开始舒锦还以为是舒承明的功劳，然而在舒家待了一段时间后就发现了不对。 家族的意志，不是个体可以抗衡的，哪怕是家主的弟弟。而且结合之前的事情，明显已经做好了抛弃她的准备，又怎会忽然改变主意，甚至不惜羽毛？ 舒夫人的试探。 舒承明的疏远。 铭玉院的安静。 以及…… 舒钰低声道：“阿姐，阿淇也是担心你。阿姐不喜欢诗赋，那就不要这些了。好好的一场欢宴，大家都要开心啊。” 舒锦微讶，继而笑道，“这样啊……那我可就提前说了，诗赋什么的不要来找我，小心我动手啊。” 僵硬的气氛略微缓解。 只是舒淇奇怪的看了眼舒钰，敏感的察觉到对方不太愉快的心情。是因为舒钰自己提出的聚会，最后却是这样的尴尬场面吗？ 舒钰的忽然插言让两人都有了台阶，方才沉默旁观的几人也纷纷笑谈，竭力使气氛回暖，一切都宛如之前，让萧铮言一阵茫然。 发生什么事了？他好不容易才把舒锦从舒淇身边骗过来的好吗？结果舒淇却跑了过来。可是舒淇不合作也就罢了，两人的关系向来不好，可是为什么舒锦也这么不合作？ 萧铮言委屈又愤慨的小眼神气愤的盯着舒锦。 所以他这么辛苦是为了谁？摔! 至于另一种可能……萧铮言拒绝去想。 舒锦到底还是随着大部队，借着不喜欢诗赋的借口给自己留了点面子，虽然这点面子并没有什么用处。 她又不是十几岁的青春期少女，为了一点面子要死要活。 然而舒锦不在意这一点虚无的东西却有别人在乎，只好入乡随俗。 一路上其他家族来的人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舒锦，舒锦也不在意，行走在二十几人的队伍里，却显得形影单只。 可是……郑雨欣忍不住再次侧过头，视线中少女身姿挺拔，步履闲适，不管是身边的寥落，还是之前的事与愿违，她好像都不在意，甚至现在近乎被孤立，也一样悠然自得。 她不是刻意装作无事，而是她本就如此，现在不过是恢复了原本的姿态一般自然。 可是她凭什么这样自在呢？郑雨欣想不通，隐隐的，却觉得有些羡慕。 那好像是一只鸟儿，即使尚未挣脱沉重的枷锁，也已经有了自由的光辉闪烁。 令人目眩。 郑雨欣忽然想起以前，她是见过舒锦的。 可真是……判若两人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浮方寺见闻(三十八) 正是南崖之侧，素有“不险之险”一称的……险崖。 这一段在蜿蜒的南崖里只占了一小段，却得了个单独的名字，可见其当年受欢迎的程度。 不过现在来的人就少了很多，浮方寺那般昌隆鼎盛的香火，络绎不绝的善男信女，竟然没有一个人到这里来。 这也与近年来浮方寺的地位愈发崇高，少有人能直入后山有关。 就连那些随舒淇而来，本身家族势力地位不是极尊极贵的十几人，说是借宿浮方寺，却和舒淇有很大区别。 浮方寺虽有专供香客的客院，但舒淇住的却是寺里靠内的一处清净小院，由舒淇自己选择，而舒锦其实和那些世家子弟千金一样居于客院，只不过可以在客院里挑一挑。 至于萧铮言……他是自己直接跑来的…… 路上的气氛和乐融融，舒钰不再说话，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据说小聚会的主意还是舒钰提出的，现在有些不对舒钰不高兴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舒钰为什么要搞这个聚会？舒锦可是记得铭玉院里清静到了何等地步，简直是咳嗽一声都嫌唐突，舒钰又怎么会喜欢热闹？ 舒锦听着一路上有人诗兴大发，百无聊赖，于是靠近舒淇，直接的问舒钰。 免得她各种猜测，若是舒钰不肯说，舒锦就准备无视这个问题。 而舒钰的态度有些微妙。 他静默了一会儿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然后瞥了眼旁边指点江山气宇轩昂正和舒淇相谈甚欢的某位公子，似乎稍显犹疑。 “人家都来了，一次次偶遇多麻烦啊。”舒钰压低声音，他因着身体原因声音本就低弱，此刻更是低不可闻，若不是舒锦耳目聪敏差点就听不清，“阿淇性子傲慢，又不在乎小人心思……我不放心。” 他眼神温和笑容无奈，一副无害模样。 舒锦冷漠脸。 “阿姐不会真的觉得……我是要干什么坏事的吧？”舒钰眼睛亮亮的看着舒锦，然后忍不住笑起来，几乎是乐不可支，然而不过一刹间呼吸一顿然后就难受的连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涌起血色又迅速褪去，舒钰一手捂着胸口呼吸都无法连贯。 白灵立刻打开水囊，温热的水送着药丸慢慢咽下，舒钰又咳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舒锦惊诧，直到舒钰情况稳定下来微微提起的心才放下来。 然后无视了舒淇冷森森的眼神……她就知道舒淇肯定会把这笔账算到她头上，即使没有事的时候舒钰也经常咳个不停。 无数人证明看似奇崛兀出险崖其实很安全，但是舒锦现在非常想让它不安全一下子，好把舒钰给扔下去。 她心烦意乱好几天，忙忙碌碌疲于奔命，结果这个家伙就躲在一边看笑话？ 舒锦不喜欢开玩笑，非常不喜欢。 在舒锦的印象里舒钰虽然偶尔会俏皮一下，但是很少开玩笑。至少同居的时候她没有见都过。 就是为了吓唬她？这么拙劣的理由，她可是不信呢。 于是舒锦也笑，纤细而有力的手指握住轮椅后沿，顿时如钢铁成箍，不容寸进，惹来舒淇的不悦：“松手。” 舒锦无视舒淇平静道：“好玩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万般皆诡谲(一) 桌上摆着几盘酒菜，胡三仰头将一碗酒水倒进口中，豪爽的笑道：“杨老弟，我也不问你这是干什么，你就说，兄弟我这次办的怎么样？” “三哥果然威武，不愧人称玉面郎君啊！”胡三对面是一个僧人打扮的中年男子，然而脸上隐约带出的江湖匪气和身上朴素的僧人衣物不太协调，“不过三哥，你这伤势还没有好利落，就这么喝酒可不行。要不等三哥好了，喝多少我都奉陪!” “哎！可别!”胡三摇摇头，一脸神秘兮兮的笑，又夹了颗花生米扔嘴里嚼着，“前几天我得了个江湖游医的方子，本来想着唬我的，结果一喝还真觉出好来了!现在啊，也就皮肉上那点伤，身上早就不疼了。” “这么厉害？”杨老弟满脸讶然，好像不太信，眼中却有寒光闪烁。 “可不是嘛！”胡三得意洋洋的又倒了酒，带着两分醉意，“喝出来没有？这可是好酒，前段日子我偶然得到的……啧啧，这好事可是都让我给遇上了!” “三哥好运道!”杨老弟紧紧盯着胡三随口奉承，眼神带着戏谑，“那可真是……巧了。” “那是，那是，呃——”胡三拉长了音打个酒嗝，哼哼两声又醉醺醺的嘟囔道，“说来也怪，身子骨都不疼了，反而皮肉上那点伤还没好还觉得没劲，身上直发软……可别是给老子打出了毛病。” 胡三重重唾了一口，语气恨恨，“要是出了毛病，可亏死老子了!就跟了那么一个姑娘，给打成这样子……哼!那也是个没成算的!说了她出去我给抬家里养着，转头就找了绳子上了吊!我那不是……那个，权宜之计，对，是权宜之计!蠢妮子!” 杨老弟和胡三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兴起，不知不觉已是好几坛子的酒水下了肚，桌子上的几盘菜也吃的干净。 就在胡三拉着杨老弟回忆往昔，跟着一街霸耀武扬威的峥嵘岁月时，外面传来喊声：“胡三!醒了没？” 说着那人就要来开门。 胡三一惊，酒醒了大半，顿时就急眼了，低声骂道：”这酒……怎么就来了!平时也不见……格老子地!” 一边骂一边手忙脚乱的想要藏起酒水。 这可是在寺里啊！虽然不是寺内，可是就在附近，万一给人发现了……胡三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有心不让他进来又一时找不出理由，额头上都冒了曾汗。 “要不这样，”杨老弟低声给出主意，“你就喊素柔，再骂几句，别让他进来不就成了？” 胡三眼一亮，也顾不得多想，顿时高声哭喊：“素柔啊!我对不起你啊素柔!你怎么就想不开了呢，丢下我一个可怎么活呀素柔!”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赶紧又喊了句：“柔柔啊！我想念你啊！” 来人听着屋子鬼哭狼嚎，又叫了几句不见反应，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胡三松了口气。 “人走了，我们继续喝吧。”杨老弟笑呵呵的提议。 “不敢了，不敢了。”胡三直摇头，酒意又是一阵阵涌上来，脸上涨得通红，“喝不少了，还伤着呢。” 杨老弟侧耳听了听，眼中杀机一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万般皆诡谲(二) “真不喝了？” “不喝了。”胡三捂着头晕乎乎的。 “这可不成……”杨老弟站起来扶住胡三，“再喝点，再喝点吧……就当是我们认识一场，送你一程了。” 胡三隐隐约约感觉有点不对，却醉的厉害，只不住摇头，“不能喝了……别再给人看见……” “对不住了，胡兄。”杨老弟眼中满是杀机，粗壮的手臂紧紧抓住胡三的领口，另一手端了酒碗就往胡三嘴里灌。 “唔……咳咳!你……”胡三被呛的难受奋力挣扎，然而虚弱的身体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不能喝了……不能……” 又是几坛子酒水被灌进胡三口中。 胡三肚子凸出来一块，杨老弟索性用腿压住胡三身体，一手扣着胡三两腮一手拎着毯子往肚里灌，胡三瞪大了眼睛满脸痛苦扭曲。 一坛两坛三坛四坛…… 坛子被砸落在地，剩余的一点酒水四处飞溅，满室浓烈的酒香。 “可惜了……都是好酒啊。”杨老弟再度拿来一坛酒。 慢慢的，胡三一直挣扎的双手垂落下去。 杨老弟检查了胡三的瞳孔，又听了心跳，放下心来，开始收拾现场，清除自己出现过得痕迹。 一切打理好后杨老弟还特意回去又确认了胡三已经死亡，才匆匆离开。 很快胡三就会被发现死亡，愿因则是伤心之下酗酒过度，引起伤势复发又没有及时治疗。 杨老弟得意的换下衣服，带着原本的僧人衣服一起下山离开。 翻了山岭远远的离开了浮方寺，又到了一处偏僻地方，杨老弟停下来左右看了看，学了几声鸟叫。 很快便有人过来，隔了几米远问道：“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死了呗!” “现场清理了吗？”那人谨慎道。 “清理了，按你说的弄好了，剩下的钱……”杨老弟不耐的催促，眼中满是贪婪。 那人人点点头，“嗯，这就给你……” 说着便拎了袋子过来。 然后匕首突然暴起! 杨老弟一惊闪身避过，骂道：“老子早就防着你们这一手……真他娘的晦气!” 说着便要抬手去抢袋子，却不料身体一僵。 他不可置信的低头，只见胸前一截寒光带着血迹，然后是汹涌的血花怒绽。 “埋……埋伏……”杨老弟重重倒下，脸上犹自带着不甘与怨毒。 不多时，这片林子已经是干干净净，方才的尸体血迹半分不见，一切都毫无破绽。 “可以回去复命了。”两人之中，杀死杨老弟的人看了一遍便低声道。 另一人点头前去，然后转身……锋利的剑刃横着穿过肋骨之间的缝隙，异常精准的刺透心脏，一如方才的杨老弟，至死都浑然不解。 ……我们……我们不一样是公子座下的人吗？ 临死前他浑浑噩噩的想。 另一人收了剑，黑色面巾之下只留了一双清亮的杏眼，泛着森冷的杀机。 “事关重大……抱歉了。”他低头默哀片刻，然后毁尸灭迹。 层叠的树冠挡住了倾泻的阳光，微凉的风从林间穿过，吹散了最后一丝血腥的气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暗处的筹谋 “哎！我要走了!”萧铮言的噪音不失时机的响起。 虽然明显压低，可是这个音量就连走在最前面的人都能清晰听到好吗？舒锦不欲理会，只认真的等待舒钰的答复。 舒钰却好像被那声音吸引了注意力，抬眼定定的看去，片刻若有所思。 “阿姐。”舒钰低声唤道。 他抬头，无丝毫惊慌之色，笑容淡淡，并不如何惊讶，只是平静的看着舒锦，即使是仰视的角度，也有如牡丹花王一般雍容华贵，不容逼视。 “阿姐，我走后，你要好好的啊。”舒钰沉默片刻终于开口，说的却是毫无关联之事。 舒淇就在一旁，自然也能听到两人的交谈，闻言有些狐疑，便也留了三分心思听着。 舒锦皱眉，舒钰却不肯再说下去，眼底仿佛有着暗沉之色在渐渐凝聚。 果然啊……晏陌可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竟是逼得他这般……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舒钰侧过脸，异常沉静目光追随着有些气急败坏的萧铮言，苍白的脸颊皎白如寒玉，阳光下半是光明半是阴影，垂下的一缕长发遮去了眼中的阴霾。 晏陌啊。 舒钰只沉思片刻便放过了这一疑点，他非常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所以不会在无关大局的事情上纠缠不休。 只要晏陌能达到他的要求，别说这区区一人一事，便是半个舒家，给他又何妨？ 可是，一定要做到啊。 想通了的舒钰释然而笑，被无视的舒锦已经转开了视线。 不说就不说，她不能下手揍舒钰，还躲不起吗？ 舒锦本就是淡泊甚至有些冷漠的人，没有多大的气性，只不过求一个安稳罢了。 可是为了心中所求，别说是咄咄逼人，就是隐忍退让又何妨？ 可是她付出了这样的代价，怎么可以没有收获呢？所以挡她前路之人，一定要付出更为惨重的代价。 哪怕是这局具身体的嫡亲弟弟，哪怕舒钰的确曾和她亲近非常，也一样啊。 但不知道是不是舒锦的错觉，总觉得舒钰看她的眼神好像温和很多。 舒锦忽然想起，那么以前舒钰对她是怎样的？ 亲近、维护、宽厚、纵容……与其说是在惯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倒不如说是在冷眼旁观一个濒死之人胡闹使性。 真是魔怔了，怎么会这样想。 舒锦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察觉到舒锦视线的舒钰露出笑容依然温和，却也往日似有不同。 舒锦平静的往前走去，不想了，她头疼。 舒锦本来走在中间偏后的位置，往前去了一段是为了跟上舒钰，现在心中有数，步子也就快了起来。 舒锦走路向来不像是女孩子小步慢行，也不似世家千金碎步生莲。本来一直放慢速度不想太过突兀，可是此时心下烦躁便不再顾及，她大步前行衣袂飒沓，扬起的衣角弧度凌厉如刀锋，步伐无声踏下却带着鲜明的节奏感，如战场之上擂鼓号角铁马金戈，一步一惊雷。 萧铮言连忙跟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岁月之静好(一) 虽然不欲与萧铮言走的太近，但对方如此纠缠不休的贴上来，也是让舒锦一阵头疼。 而且还喋喋不休鼓噪无比。 萧铮言明显和原主有交集，这让舒锦略感不安，试探了几句，却没有什么异常。 她大步越过最前面把臂同游的几人，索性不去理会萧铮言，任凭萧铮言继续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人设崩不崩还两说，打不打得过都是问题。 虽然萧铮言看起来貌似二了一点……嗯，是很多点，但是神完气足下盘稳健，挺拔英武，隐隐的让她感到一丝危险。 不是针对舒锦，而是武者对于威胁的天然感知。 打一个看起来身材高大实际上却是绣花枕头的赵撵花不了多少气力，可是面对萧铮言无疑会暴露出很多东西。 尤其是现在的实力，舒锦不想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但是不想打，就意味着要继续忍受萧铮言的噪音轰炸，因为这货根本听不出她话里赶人的意思，就算明说了也能用超级厚的脸皮无视攻击并且加上一句舒淇的坏话，拐走舒锦之心不死。 舒锦只能保持适当距离，然后无视之。 身后的舒淇冷冷的盯着前面并肩而行的身影，但比起怒意，更多的是委屈。 他微扬下巴语气骄矜：“他们在说什么？你去看看。” 身边本来高谈阔论的蓝衣男子因为方才舒锦问话已经识相的降低了音调，现在舒淇明显情绪不好，更是直接闭嘴。 听到舒淇赶人，也不顾舒淇随口找的理由有多么拙劣，毫不犹豫的就告了声罪前行数步，远远避开低气压全开的舒淇。 就连周围的人都有意无意的躲开了些，一时舒淇和舒钰身边除了跟随的丫鬟随从，竟是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然而舒淇赶走了外人，却不肯开口，紧紧抿着唇一脸冷漠。 舒淇又不是蠢得，纵然之前舒锦和舒钰寥寥几句没有涉及什么重要情报，也能猜出些什么。 他一直以为舒钰困窘于一室之地，又是残败之身，才华不得展现，心志难以得酬，连性命都时时难安，所以处处小心，生怕惹了舒钰痛处。 可是他眼里孤单脆弱的舒钰早已发展了自己的势力。 若仅仅如此还不至于让舒淇动怒，毕竟他和舒钰至交，一点势力更不会被他放在眼里。 可是这件事，显然是舒钰在瞒着他! 舒锦归来之前舒淇时常往铭玉院跑，若不是刻意隐藏，他不会没有发觉。 舒淇自认待舒钰亲厚至极，可是舒钰却处处防着他，这个认知让舒淇非常受伤。 可是让舒淇开口质问他又不愿意，就成了现在沉默僵持的局面。 舒钰弯了弯眉眼，方才微寒的眼神蒙上一层暖色，稍纵即逝，依然是安然的笑意。 “舒公子这是怎么了？”舒钰笑问，“莫不是这些日子让舒公子为我代步，委屈了舒公子？那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舒淇闻言，本来三分的委屈不满顿时涨到了十分。 怎么能不委屈生气？明明是舒钰先防着他，他竟然连委屈一下都不行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岁月之静好(二) “要你管!”舒淇等着舒钰的解释，却等来这么一句，顿时有些恼了，说完又觉得语气太重，气呼呼的转过头。 舒钰却面色一正，肃容道：“阿淇，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会害你？我或有欺瞒之处，却绝无加害之心。此事，并非是不信你，而是为你好。” 舒淇稍微转过来一点角度，有点不信又有些期待的等着下文。 “我本应是该死之人，却捡回一条命来，十五年来，也唯有阿淇你待我最是亲厚不过，敬重非常。我又怎会刻意欺瞒，加害与你？” 舒淇闻言面色稍缓，却依然敏锐的发觉了疑点，“那你为什么故意瞒我？” 舒钰虽然说了苦衷又是打感情牌，但实际上真正原因一点都没有说。 “此事说来话长，待回去之后，我自然会给你满意的答复。”舒钰轻声道，“都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而我得阿淇你至诚以待，亦足矣。” “我曾经说过，从来不曾欺骗于你。”舒钰回头，眼中有细碎的光芒浮现，他一字一句声音轻缓，语气却铿锵有力，“这一点，绝无欺瞒。” 舒淇一怔，眼眸刹那明亮如星子，面色绯艳如霞，连耳尖都带着可疑的粉色红晕。 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他要不要矜持一下子？ 舒淇有点小羞涩有点小幸福的晕乎乎的想了想，顿时笑弯了眉眼，“那你……那你可要记住了，不许骗我。” 少年笑的灿烂明媚，艳若桃李的脸颊泛起红霞，微挑的眼角晕染开十分的动人春色。 而轮椅上的少年亦是回首轻笑，苍白秀弱的脸庞皎白如寒玉，漆黑的眼眸浮现细碎的光芒。 这一幕的美好仿佛连时光都为之驻足，仿佛岁月静好。 或许也正是此时此刻太过美好，所以当未来他们站到敌对立场上时，才会感到惨烈非常。 有了舒钰回去解释的保证和表态，舒淇心情各种愉快，只觉得天也蓝了地也绿了，就连前面舒锦的背影看起来都顺眼许多。 舒钰坐直了身体，脸色虽然苍白，神情却异常沉静，气度雍容高华。 他默默计算着自己还能支撑的时间，冰凉的眸光落在前方萧铮言身上。 虽然心下已有安排，但被人这么逼迫算计，总是不那么愉快的。 但是舒钰素来理智，以大局为重，自然不会为了逞一时之气就做出不理智的举动，何况不如此行之，最后损失的还是他。 既然已经安抚下来舒淇，那么就交给舒淇去做好了。 舒钰定定的望着前方并肩的身影……确切的说是隔着至少一米远的距离同行。 “那个安小王爷，怎的如此纠缠不休？”舒钰皱眉低声问道，“往日里，也不曾听闻他和阿姐有什么交情。” 闻言还在美滋滋的舒淇立刻回神，顿时就不爽起来。 舒淇本就与萧铮言不合，又见他“意图勾搭”自家嫡女舒锦，还是在舒锦之父舒承远即将封侯的敏感时期，不必舒钰再多说什么，就自行脑补出了无数阴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险崖万壑雷(一) 比如妄图败坏舒锦名声，借此来攻讦家族，比如故意挑衅于他，比如试图诱拐舒锦叛出家族令舒家成为雍京笑柄，比如借舒锦刺探家族机密，比如通过舒锦来试探舒承远，进而阴谋算计…… 对于和舒钰无关的事情，舒淇不仅智商在线，而且还可以随时超水平发挥。 至于萧铮言的真正目的？ 总之不会是为舒家好就是了，赶走准没错。 但是总不能推着舒钰就往前面跑追上舒锦……怎么走的这么快？该不是心中有鬼刻意避开他们吧？ 舒淇狐疑，想到这险崖一线往前，到险峰而断，才略微放下疑心。 不过这件事是必须要解决的，他舒家人主持的聚会，萧铮言在这里搞风搞雨算是怎么回事，砸场子不成？ 舒淇低声令白灵推着舒钰，大步往前跟上。 不带舒钰，舒淇心里还是有些小算计的，到时候万一舒锦阻止，他是肯定不会给舒锦面子的，带了舒钰万一看见了不高兴呢？ 忧国忧民操劳万千的舒淇觉得很神奇，明明他就是出来放松游玩的，结果现在比在家里还累。不过也不能一走了之，不然岂不是显得怕了萧铮言？ 少年人的心思异常活跃以及微妙，直到他发觉双方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减少。 ……可恶。 当然不能跑，不然多破坏他谦谦君子的形象啊。 舒淇回头看了眼拉开一点距离的众人又看向前方，无奈的吐出一口气。 还追什么，路已经到了尽头，都要到险峰了。 前面的两人在不远处停下来，然后舒锦走向崖边。 舒淇则是驻足等舒钰。 前方的说话声随风隐隐飘来。 “你知不知道京都南边弄巷子里的羊杂汤？可好喝了我告诉你……对了你常年不在京城肯定不知道……” 是萧铮言的声音。 舒淇眼神忽然一凛，之前可有可无的排斥瞬间尽数化作了冷峻与威严。 舒锦常年不在京城。 谁告诉萧铮言的？ 是舒锦还好，可如果不是…… 或者，他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吗？ “怎么了？”舒钰过来，疑惑问道。 “哦……没什么。”舒淇收敛了心思，已经不再像方才那般玩乐的心态。 舒钰敏锐的察觉到此刻舒淇的平静之下隐藏的郑重与警惕，不由心中存疑。 是萧铮言这个莽夫又做了什么？ 而舒锦只觉得萧铮言真是能说，而且也真是能歪楼。 明明一开始还在劝她说随着舒淇一起出来是多么多么危险，结果后来开始歪，从世家歪到治安到西北到烤全羊到羊杂汤……听起来过渡的好像还挺自然。 舒锦从一开始完全无视到现在沉默倾听，直到现在看到前面的一块兀岩。 舒锦来过南崖，但是没有往险崖这边走，只听说险道尽头有险峰，可是眼前分明没有什么高峰，哪怕是凸出一下的都没有，反而还凹下去一大块，突兀的刺向江心。 汇聚了中段不知何处的暗流地下水之后，这里的一段河流更为宽阔凶急。 安全起见舒锦没有踏上那块兀岩，而是退了一些才靠近崖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闻到了什么奇怪的气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险崖万壑雷(二) “三堂姐好兴致。”舒淇平静道。 “嗯。”不承认不否认不反驳不解释，舒锦的态度客气而冷淡。 舒淇倒是没有针对舒锦，看清了方才情形的他认为责任主要在萧铮言身上。 何况外人在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舒淇不会半分不给舒锦留面子。 “你倒是跑得快。”萧铮言微恼。 舒淇神色冷漠。 萧铮言在京城里也是非常令人头疼的人物，装傻充愣搅风搅雨，偏偏每次闯了祸都能全身而退，偶尔出格也有皇帝护着。 按理来说亲近前太子的安王府应该是被皇帝警惕排斥的，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但若是因此说皇帝多么宽宏大量胸襟广阔好像也不合适，毕竟安王府的确是异常低调消沉，对于权利争执向来敬而远之。 只有萧铮言例外，大祸不见小祸不断，每每成为雍京百姓口中笑谈，还有人猜测皇帝护着他会不会是因为他是皇帝的私生子。 总体来说萧铮言在民众口中风评还不错，认为是性情中人，并且耿直善良……只是脑子好像缺根弦。 舒淇对此嗤之以鼻。 他不会小看任何人，万事习惯从最坏的角度去考虑，所以他一直坚定的认为萧铮言深藏不露……闯祸归闯祸，可萧铮言什么时候真的被惩罚过？ 由结果入手分析过程动机绝对比看着过程妄自揣测确切。 所以面对萧铮言带着讽意的话没有第一时间反击，而是观察了一下舒锦的反应。 冷冷淡淡。 舒锦虽然性子冷清了些，但也不是如此冷淡的人，甚至是非常平静温和的，只能说现在舒锦的心情实在太差，以致于完全不想虚与委蛇。 身后的一众人也慢慢跟上来，此刻心里都是懊悔……怎么就倒霉的碰到了这种事？他们回去还来得及吗？ 萧铮言是混世魔王都不想招惹，但是此刻眼睁睁看着更加不合适。 于是好几人都出声看似笑谈却含沙射影的嘲讽回去，还微微提了音量，并且非常明智的没有涉及舒锦。 然后他们被华丽丽的无视了。 不管是舒锦还是舒淇，就连萧铮言都懒得看他们一眼。 出游需谨慎，下次出门前一定要看看黄历。 这种情况显然是不可能好好的吟诗赋词继续游赏什么的，可是舒淇在这里不走谁也不好先提离去。 气氛一点点凝滞。 舒钰就在舒淇身侧不远处，他回头低声问白灵：“几时了？” “隅中已过……”白灵抬头看了看太阳，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惊色，“公子，已经近日中了。” 再等下去，恐怕就来不及了。 舒淇瞥过萧铮言，眼底一片沉色。 怎样让这个家伙尽快离开？ 天知道晏陌同萧铮言讲了什么。 舒钰安静的垂下眼帘，他相信晏陌有分寸，可是有时候不是分寸能决定一切的。 比如意外。 舒钰轻咳了两声，脸色似乎有些难受，白灵一脸关切的捏了帕子为舒钰擦拭额边的不存在的细汗……暗褐色的药丸滚进口中，微涩。 舒钰远远的看向舒家的方向，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舒家人不是傻子，甚至来的人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那就……开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险崖万壑雷(三) 温厚绵长的力道丝丝缕缕的流过身体各处，可是舒钰的脸色分明更加苍白了。 他抓着轮椅的手微微的用了力，淡色的骨节泛起青白。 很好。 成败在此一举了。 “公子，若是……”白灵声线微颤，却忽然住口，又道，“若是这样下去，怕是要不欢而散了。” “我自然是知道。”舒钰无奈的道。 两人都知道白灵方才想说的不是这个，舒钰也知道白灵想说什么。 太危险了。 危险自然是有，可是舒钰非常清楚他必须以身犯险。 舒淇不是傻子，舒家众人更不会是。 他辛辛苦苦谋划多年，绝对不能为了一点所谓的安全而出了纰漏。 至于萧铮言…… “阿姐。”舒钰扬声唤道，然后又是一阵低咳。 “嗯，我在。”舒锦无意萧铮言和舒淇的各种复杂心思，闻言迟疑一刹就向这个方向走来。 众人已经前去，过半数到了一片平地，再往前就是凹陷的平地，虽然以往踏上此地的人早已证明了安全，但还是有些人不太敢上去，比如几个娇娇弱弱的姑娘，两个落在最后男子，正遥望远山酝酿诗情，顺便理直气壮的站到了外围。 白灵略微低头推着舒钰继续前去，他们本就已经到了险峰旁侧，走了几步便到了那片凹陷的平地，白灵小心的推着轮椅不至于太颠簸。 舒锦靠近几步忽然停下，面带惊疑，问道：“你有没有听见……” 听见什么？ 不远处萧铮言和舒淇同时看向她。 此时舒钰已过险峰，舒锦尚未到险峰旁侧。 舒锦驻足，而舒钰继续往前。 速度平稳。 听见什么？ 是细微的摩擦声？还是微弱而尖锐的断裂声？ 舒锦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的看向一边的兀岩……没有动。 那么，山石摩擦断裂的声音……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天高云淡明媚晴朗，可是分明有巨大雷声轰鸣。 宛如战鼓声声砸入脑海! 蔚蓝的天空蓦然闪入眼帘又迅速被尘土遮蔽，一瞬间的失重眩晕之后天地都变了颜色。 险崖险崖，今日终于应了一个险名。 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 碎裂的山石，惊恐的人影。 雷声轰鸣中巨大的石台横亘脚下却丝毫无法着力，而头顶的碎石直直落下，无异于雪上加霜。 当舒锦从失重的眩晕中挣脱出来，已经来不及逃离。 空中无数碎石，却无法借力，反而会在人承受落地的巨大撞击之后，再次进行威胁。 舒锦有瞬间的惘然。 她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的处境，却无法挣脱，剧烈的风自下而上扬起长发遮住视线，连挣扎都显得脆弱而无助，耳边是呼啸的风，轰鸣的雷，还有四周完全不明白处境却声嘶力竭的尖叫。 与此同时，蔚蓝的苍穹之上烟花怒绽，在白昼也依然显得异常璀璨明亮，朱紫之色四散而起，随之而来的是尖锐的爆鸣声。 舒淇回过神来揉着眼睛努力抬头，模糊的看到的舒家紧急召唤的信号。 爆鸣声终究是迟了一步，又被雷声压下…… 来不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险崖万壑雷(四) 舒锦从未放弃过自身的武力，即使到了舒家也一样在暗中运转内力揣摩心法。 靠着这句身体残存的记忆，仅在内力方面舒锦几乎和原主相差无几，但实战招式却要逊色许多，因为到了舒家以后她能够练手的机会实在不多。 所以今日舒锦虽然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危险，却难以判断危险来自何方，也就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运转内力以不变应万变。 然而正是这以不变应万变害苦了她。 险崖说到底只是一道山崖，只是走的人多了形成一条小道，只要往一侧几步就能回到山上坚固安全之处。 舒锦看到脚下那一片下陷的平台，就知道今日这一劫乃是险崖之险应验，真的塌陷坠了下去。 险崖本就向江心兀出，而险峰这里尤甚。险峰凹陷的并不多，不过一寸多一点，甚至都不怎么引人注意，却生生的向江心拔出两丈还要多。 电光火石之间舒锦却想到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事，她拍开靠近自己的一块大石迅速思索对策。 风势猛烈，尖叫刺耳，又是如此惊险绝伦几乎十死无生的处境，即使是舒锦也一时难以冷静。 险崖虽地势高绝，但终归是要落到底的，而江流湍急深涌，水下明处暗处都是礁石林立，即使运气好没有砸在礁石上也会被卷入水底淹死或是被湍急的水流挟裹着撞在礁石上，失去行动能力，然后唯死而已。 而她距离崖壁也太远，完全无法借力。 不期然的，舒锦忽然想起一句……南崖之下有生路。 险崖就是南崖之中的一段狭路，是否会有生路呢？ 舒锦侧过头避风，又半眯着眼睛按住脸上飞舞的乱发，不去看脚下迅速逼近的礁石乱流。 轮椅被弃置一侧，白灵紧紧抱住舒钰，向上的狂风中衣衫长发尽数翻卷，缝隙间紧张的神情依稀可辨。 不是恐惧。 不是那些未经事的孩子失措慌乱的尖叫和哭泣。 这样没顶的恐惧里，舒钰露出半张脸好像对她笑了一下。 舒锦心中一片冰凉。 忽然一个人影在空中腾越一步，试图够到舒钰。 是舒淇，脸色异常苍白，神色虽然慌乱，但已经镇定下来。 然而没有时间给她多想，舒锦想要活下去。 于是舒锦克制自己尽量平静的运转内力，蓄势待发。 崖壁宛若刀削无法攀缘，只能祈祷不会摔在礁石上，然后保存力气在水里挣扎避开礁石。 九死一生，但并不是一定会死。 舒锦已经彻底冷静，她在空中转了姿势，尽量保证即使正遇着礁石也能靠着双腿蹬开，然后坠入水中。 数十丈之高的地方坠下的重力势能转化而来的动能何等恐怖，这一下子说不定她的腿都要废掉，然而已经别无选择。 发带匆匆束起长发。 袖中匕首出鞘。 长裙裙摆被截断，在空中豁然展开，伞一般被空气灌满，却丝毫无法阻止下降的速度。 身形再转，长裙已弃。 调息。 不过短短几息时间已经濒临崖底，四周已经嘶哑的惨叫。 舒锦迎着风看去，心底忽然一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险崖万壑雷(五) 空中挣扎的人已经和石台拉开一段距离，未必会正撞在石台上，可是这样恐怖的动能之下只要石台被礁石阻拦一瞬没有直接入水，磕着碰着都异常危险，轻则重伤重则致命，而这样的激流之中受伤完全可以和死亡等同。 然而舒锦没有闭眼，目光异常清明而谨慎。 南崖之下有生路。 如果没有，她就踩出一条。 顷刻间石至，人至，力至。 巨大的石台一侧重重的撞上礁石轰鸣入耳裂纹四起，一侧入水一侧高抬，而舒锦正在高抬的一侧。 刺耳的惨叫戛然而止。 石台上鹅黄的人影侧身辗转，纤细的腰身蓦然用力，足间横着踢向石台之侧，迅猛的速度之下精美的绣鞋鞋尖几乎磨碎，足间灼热的温度升腾，腿上忽然一麻一痛几乎失去知觉。 而借着这一踢之力舒锦和石台拉开微不足道的距离，却有效的避开了和石台的碰撞，一足向下坠入一侧没有礁石的水面。 水花四起，冰冷而强大的撞击力道自下而上。 舒锦一瞬间被水流淹没，心中却一片庆幸……还好没有暗礁。 舒锦的水性只是平平，在静水中尚可一试，这样激烈的水流却完全没有尝试过，忙乱之中口中珍贵的空气溃出，眼前光影乱涌，四周是冰冷的压迫感。 似曾相识。 尖叫声忽然被另一种奇异的安静所取代，舒锦立刻闭气。然而水流之下光暗翻覆，不说东西南北，就连上下都难以分清。 水中非但无处着力，反而被激烈的水势挟裹难以挣脱，舒锦竭力仰头挣扎滑动，只露出半张脸就再度被卷进水里，没能换气反而呛进了水，又是连声呛咳再度呛水，肺里的疼痛宛如刀割火烧。 然而她必须尽快适应并躲开礁石，方才只一眼，舒锦也能看到水面上爆起的血花和暗红的流水。 而她不想死在这里……哪怕生机异常渺茫。 水。 到处都是水。 难以挣脱亦无从躲避。 窒息带来的痛苦与生理的恐惧无可抑制，往日仿佛无所不能的内力在紧张与痛苦之下运转的断断续续，积蓄的力量消耗在无意义的挣扎上。 冰冷的水中人体最多可以坚持十分钟正常体温，然而窒息至多三分钟。 这不是屏气，而是窒息。 混混沌沌之间舒锦眼前一片明亮，她迟钝了一秒钟深呼吸然后再次咳嗽起来。 已经回到了江面。 浩荡凶猛的水流撞击礁石形成无数暗流漩涡，正是这些暗流将舒锦拉入水中，又推至江面。 一条腿还在麻木隐隐作痛舒锦竭力侧身一掌重重拍在礁石一侧稍微改变了自己的位置和迎面而来的礁石擦肩而过。 这样已经最大限度的保存了力气，但危险依然如影随形。 忽然舒锦身形一顿在水中被横着拉出半步，舒锦依稀可以感觉到在水下麻木的那条腿被撞到，钝钝的疼痛迟缓的传入大脑。 水面仿佛有淡红色的浪花泛起，血腥味更为浓郁。 “救我!救命……啊咳咳!!!”不远处一个女孩子哭喊，身上的衣服被礁石擦过撕裂，带着斑斑血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险崖万壑雷 (六) 舒锦随波逐流，只控制着避开礁石急流，避免被卷入水中。 而那个女孩子却没有这样的力气，又不童水性，惊恐之下只能胡乱挣扎，刹那间就被怒涛拍入水中，再度挣扎露出头来，却被水势带着狠狠撞上了礁岩，连惨叫都未曾出口，礁石上爆出一片血色，女孩子的身体在水中载沉载浮，片刻便不见踪影。 舒锦深吸口气努力压下心低几乎无可抑制的恐惧，尽量将注意力集中在目前的处境上。此刻她甚至难以自保，更无力救助。 明面上兀出江面的礁石如果实在不能避开，就只好正面撞上，然后借势从一侧过去，虽然激流奔腾之中承受的反震之力异常强悍，却也勉强可以支撑片刻。 然而暗处被水流挡住的乱石却毫无办法，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舒锦就被冲出很远，更是吃了暗礁不少苦头，疼痛之下连动作都难以持续，差点被卷入漩涡。 而旁人更是不好受，除了几个直接被砸落在礁石上的人当场丧命，其他人不是被水流挟裹撞上礁石就是被卷入水中，此刻也是去了大半，俱是惶惶不安，哭嚎哀叫。 “阿钰!”舒淇的声音忽然响起。 舒锦闻言讶然。 却见舒淇发丝杂乱，连头上的玉冠都不见了，身上的衣服被礁石擦烂，形容狼狈至极。他焦急四顾，听到前面较远的地方响起回应：“在……咳咳!公子……” 白灵单手抱着舒钰，然而舒钰似乎已经昏迷了，垂着头没有丝毫反应。 舒淇试图舒钰的方向挪一点，却差点撞上礁石，虽然急切却毫无办法。 几个呼吸的功夫又是一人被卷入水中，另一人撞上礁石，虽然没有当场死亡，却俨然是受了重伤，惨叫着挣扎沉入水中。 “怎么会这样……呜呜……咳咳!救命……”又是一阵哭叫之声。 舒锦完全没有心思去关心旁人，她的水性不好，只是控制自己头部不被水淹到都异常艰难。 而其他人更是不堪，都是世家子弟，谁会特意学习游泳？几乎是一直在呛水，不管是苟延残喘。 忽然一道人影矫健如鱼悠游而起，露出水面甩了下发上水珠恨恨骂道：“怎么就怎么背运……他奶奶的晦气!” 萧铮言无疑是处境最好的，略通水性武力也高，在水中勉强自保。 然而谁都不知道此水有多长。 片刻功夫已经不知冲出了多远距离，水面已经渐渐宽阔，礁石渐少。 然而这未必就是好消息，方才若是遇到合适的机会尚可攀上礁石去等候救援，然而已经被冲出这么远，无论是想要找回去还是来救都无比艰难。 方才撞上礁石的人里，有不少人就是急中生智想要抱住礁石，却低估了水的流速，过于迅猛的力道之下直接重伤甚至殒命，所以舒锦一再迟疑，不敢轻易尝试。 此刻落下的人多半死去多，又被冲开彼此相距甚远，更是无法守望互助。 舒锦感到无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险崖万壑雷(七) 在水底那一下怕是撞得极为严重，舒锦已经感到了失血过多的眩晕和寒冷，又是在水里，体温下降的更是厉害。 一再迎击礁石，更是耗尽了所以气力，双臂早已震麻，手掌已是血肉模糊。 虽然万般不甘，眼前的世界还是一点点黑暗下去……仿佛是一副水彩渐渐褪色，黯淡无光。 水。 很多的水。 无情的淹没。 昏昏沉沉中有人靠近，舒锦意识模糊的呛咳两声，却觉得异常困倦，意识一片沉重。 …… “公子呢？”带队的男子到达，来不及多说，直接出示了家族令牌问道。 “公子和一群人出去游乐。”留守的人确认了令牌真伪立刻答道。 “找!”一声令下，数十人分散开来就要大索浮方寺，同时也释放了急召的信号烟花。 带队的人心急之下命一队人留下等候宗子，自己便也要同去找寻。 孰知急召信号发出不过片刻，远处的天空急救信号也一同亮起，蔚蓝的天空中划过不详的红色，尖锐的爆鸣声刺破云霄 男子面色一边立刻召集部下向着信号发出之地急奔而去，路上却遇到了一名往回的护卫，见到他顿时大喜：“快!快跟我来，公子在险崖坠入河中生死不知!其他人已经下去找寻!” 男子也是一惊，顾不得斥责他们守卫不利，数十人竭尽全力急奔而去。 “这边!”男子厉烈喝到，却不是直向险峰而去，而是向河水流去的方向微微偏移。 浮方寺一阵忙乱。 徒然间灾祸临门，就连舒淇身边跟着的护卫都来不及反应，只留下两人从不同路径回去报信，其他人毫不犹豫的纷纷随之跃下，全力救护宗子。 至于舒锦和舒钰，则是选择性的忽略了。 而崖上留下的几人也是惊惶异常，若不是他们胆小怯弱，只怕是会一同坠入险境，然而庆幸之后顿时又一阵惶恐。 舒淇坠崖生死不知，舒家绝对要疯，而这件事显然也要全力追查。 若是被舒家当做同谋疯狂报复，不死也要脱下一层皮。 虽然险崖崩毁看似自然，但是早不崩晚不崩，偏偏舒淇上去它就崩了，实在太过巧合。 而这样的巧合，舒家是说什么都不会信，甚至于浮方寺都要被迁怒，严重的甚至会除名。 近几年舒家行事虽然低调，却荣宠不断，皇恩日隆，锋芒之盛整个雍京都无可出其右者，此次宗子出事，天知道舒家会怎样疯狂。 尤其是舒承明只有舒淇一个嫡子，而庶子绝无可能继承大统，舒承远膝下舒钰同样遇害，更无嫡出可以过继，一旦舒淇身陨，对于舒家的打击几乎是致命性的。 正妻身份贵重，无法废除提拔妾室，即使再度生下男童，培养长大，也会因为年龄原因，令舒家有一段时间的权利真空。 轻的舒承明这一脉可能就此沉沦，严重的甚至会引发舒家内乱。 晏家默然，舒家就是大雍无可争议的第一世家，无论是势力还是声望，一旦祸起萧墙甚至连朝廷天下都会为之动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险崖万壑雷(七) “诸爱卿遇此之大难，朕甚痛哉!传朕旨意：命舒右丞于此事全权全力救护舒公子、安小王爷等人!”“京兆伊听令，全力配合舒右丞寻找舒公子等人事宜，不得有误!”九重深宫之内，一道道圣旨传出，态度坚决。 “避其锋芒，静观其变，必要时出手配合!”某世家家主密切关注。 “他奶奶的姓舒的，竟然连老子都牵连进去!真是晦气!老子就这一个种，出了事老子跟你拼了!”常年坐镇安王府不理俗物，一副富家翁模样的安王爷挽起袖子就冲到了舒家堵着门叫骂，要舒承明出来给他一个说法。 萧铮言之父萧金戈的混不吝让舒承明极为恼火，本就要务缠身又为了寻找舒淇焦头烂额，还有一个萧金戈搅局，气的连门都没有让萧金戈进去，眼不见为净。 那一场聚会虽是舒钰提出，却没有邀请萧铮言，萧铮言不请自来，尽管也失踪在了险峰塌陷之下，却也属于严重怀疑对象。 这个时候萧金戈还来舒家闹腾，舒承明直接避开正门从侧门离开，然后进宫面谏安王失仪，直到皇帝下令警告安抚，萧金戈才不情不愿的退去。 同时朝堂上属于舒家的势力悍然出手，顿时奏折犹如雪花一般纷纷呈上，俱是对安王的弹劾之言，一个个御史大夫舍生忘死陈述安王罪状，京中失仪藐视天威、威胁重臣祸乱朝纲、干扰执法居心不良……朝野内外骂声一片，直逼得安王再度闭门不出。 不仅仅是闹腾最后被镇压的安王，其他和舒家敌对的世家都在暗中调查，尤其是晏家，这几日在朝堂上几乎势同水火。 晏家势力低调未尽全力，舒家忙于寻找宗子难以发力，一时旗鼓相当。 与此同时，其他世家对此也极为关注。 不仅是因为舒晏之争，更是因为这样的行为已经是犯了忌讳，几乎是惹了众怒。 一旦被证实是哪一家所为，哪怕是晏家也难逃世家连手制裁。 朝堂之上，权利之争，不管手段何等恶毒低劣令人不齿，至多骂一句贼子，但动用武力甚至于针对敌对家族重要后嗣，就不能容忍了。 若是今天你害我儿子，明天我杀你孙子，杀来杀去大家都绝了传承，世家还能剩下什么？所以虽然没有明言，但不对对方子嗣动手，这乃是所有人公认的底线。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规矩，暗地里使坏挑拨离间打压捧杀各种手段应有尽有，谁都不比谁干净。但是直接杀人子嗣绝人后代，就太过严重，谁都不愿意那一天自己的孩子不明不白的就这么死了。 若是天时地利人和能确保灭掉敌方重要子嗣而不会有丝毫泄露也罢，其他世家的掌舵人也未必能抗拒这样的诱惑不破坏规则。但一旦被人找到证据，破坏规矩的人无疑就是众矢之的。 没有那一个世家愿意自己身边就有人对着儿子孙子虎视眈眈。 这件事的确来的蹊跷，但就此把黑锅扣到晏家头上显然也不妥。因为这可疑之处实在太过明显，即使是晏家也不会傻乎乎的以为自己能敌百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险崖万壑雷(八) 而舒家若是和晏家对上，那么……得利者谁？ 在此事中一样失去子嗣的家族也一并派人随着舒承明的家丁寻人。 京中的禁卫有一千人出动，可见舒家皇恩之隆。 所有人全力搜索浮方寺南崖以下的河段，同时对于此事全力追查，然而却只找到几句被冲到下游的世家公子小姐以及仆从面目全非的尸体，被各自家族厚葬。 而舒淇、舒钰、舒锦和安小王爷等人迟迟未见。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两日后，舒家家主深明大义，表示家事是家事，国事是国事，不能因为一家一姓耽误军备要务，请皇帝收回成命，让一千禁卫回京驻守。 皇帝感其为国之心，收回禁卫，赐下各种珍奇宝物以及美女十人，温言劝慰。 一时间，满京皆是歌功颂德之声。 暗处。 “不觉得……安王有些刻意了吗？” “他就一个儿子，忽然出了事，激动一点也是正常。” “不，我是说，他为什么要去舒家闹？要知道，舒家可是连宗子都生死未卜。” “此事的确可疑。可是纵观安王往事，他什么时候讲过理？悲愤之下找个人发脾气，作为主办方的舒家再合理不过。” “那些小世家难道不好欺负？偏要去招惹舒家，生怕皇帝不忌惮？” “止!圣上岂可妄议。” “……是我失言。可是即使此事略过不提，舒右丞又为何遣回禁卫？失踪的可是他亲儿子，多几个人找也方便。” “不是说是家事不干国事？” “这你也信？” “不管我们信不信，圣上都是信了。” “也许他发现了什么。” “嘿嘿，这跟我们可没有关系。” “……” 平静了十五年的雍京仿佛掀起了一场风暴，而这一次失踪就是风眼。 有人旁观有人揣测，有人奋不顾身有人趋利避害。 百姓依然安乐，而世家贵族，却都嗅到了某些危险的气息。 舒承明疲惫的抬起头，目光落在天边厚厚的乌云之上。 “下雨的话……会很麻烦吧。”声音平稳，却满含沉怒。 身后一片静默。 “继续找，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淇儿。”舒承明转过身面色冰冷，“承远，这一次，你还想说什么？” 管家领命退下，而舒承远依旧不言不语。 “那个逆女!”舒承明徒然暴怒起来，他重重的喘息来回走动，然后停下舒承远面前咬牙切齿的道：“那是我的儿子!舒家的继承者!她怎么敢？她怎么敢这样!一定要杀了她……承远，她必须死!” 舒承远伫立，身影恍惚一颤，好像忽然回过神来。 “不是她……一定不是她，那孩子虽然冲动一些，但是性子纯善，做不出这种事……”舒承远的声音越来越弱，他低头沉默了一刹忽然又站直，抬眼注视着舒承明低声而坚决，“那孩子纯善……随她母亲。” 随她母亲……她母亲……舒承明宛如触电猛的转开了视线，面色一瞬间扭曲的近乎狰狞。 但下一秒舒承明慢慢的闭上眼忽然平静下来，不管是方才罕见的暴怒还是失态，都如潮水一般的从他脸上褪去。 转瞬之间，又是那个谦和有礼的大雍右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险崖万壑雷(九) 水。 很多水。 黑暗、冰凉、沉重…… 有光。 还有潮汐、浪花。 还有阳光。 舒锦睁眼，身上的疼痛无力和意识一起慢慢的苏醒。 舒锦艰难的转了转头看向四周。 她正在一处江边沙岸上，可能是被水冲上来，还有半边身子泡在水里。 正值上午，阳光明媚，四周林木森森，鸟鸣蝉噪声声入耳，微风吹拂带起一阵阵寒意。 坠崖的时候也是上午……也就是说，她已经泡了至少一天了，甚至两天都有可能。 水火不侵刀枪难杀，这不是主角的待遇吗？ 舒锦试着调动内力，却发现身体虚弱的一塌糊涂，本来虽然不怎么会用却相当浑厚的内力只剩下一丝半缕，喘口气都费劲。 想来也是，且不说昏迷前后撞在礁石上的伤，就只是泡在水里的一天时间就足以杀人。一般来说人在冷水里十分钟就会体温过低，然后出现各种症状，她能活下来大概还是靠这一身内力和从小练武的身体素质。 舒锦试了试确定自己几乎没有行动能力，也不想再费力，只尽力挪了挪向岸上一点，躺下原地恢复体力。 微弱的内劲顺着熟悉的脉络稳步前进，舒锦只希望现在不要出现什么食肉猛兽用自己果腹，那么九死一生的坠崖入江都活了下来，总不能毁在这里。 半晌稍微有点力气后，舒锦再次手脚并用往前爬了几步，彻底脱离水的控制。 然而身体还是一阵阵的发冷，伤口钝钝的泛着疼，头脑也晕乎乎的有些嗡鸣。 伤的不轻啊……她大概很难一个人离开这里了，可是荒郊野外哪里有人？ 当然舒家一定会派人寻找，可是舒锦已经不想回去了。 好在令九哪里早就做了安排，清儿没有过来也就没有跟着坠崖，她没有卖身契在舒家，要离开也不难……嗯……为什么清儿没有过来？ 舒锦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清儿一直都跟着她，唯独到崖边的时候停下了。 她当时也没有在意，只当清儿是怕高，可是先前又不是没有到过南崖，哪里见清儿怕过？ 昏迷前，似乎有人靠近她。 在旁人连挣扎求存都异常艰难的时候，还有人有心情来她身边？ 不过醒来后也没有见到有人，她还泡在水里……许是错觉也说不定。 险峰早不塌晚不塌，舒淇一到就塌了。 舒钰倒像是看淡了生死……可是这话她一点都不信。 舒锦抬手按在额前，冰凉的温度让她的思维也清晰了些。 好像自从出了舒家，一切都开始失控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就不是不想离开舒家，而是不得不离开了。 舒锦苍白的脸色泛着一丝不正常的潮红，冰凉的麻木感退去之后，她能清晰的感受到指腹灼热的温度。 受凉、发炎、高烧，在古代都是非常要命的事。 而且她还不能被舒家找到，否则很可能又是一场九死一生。 “这哪是主角待遇……分明是嫌我还不够惨。”舒锦咬着牙撑起身子，试着想要站起来。 疼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 险崖万壑雷(十) 左腿好些了，只是脚尖疼的厉害，可能伤到了筋骨。右腿膝盖靠上的位置倒是皮肉伤，可是血肉模糊又被流水泡的久了，一动就是一阵木木的疼。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淤青还有数处。 她没有多余的力气检查，只能凭着痛感确认自己现在的确是遍体鳞伤。 舒锦身上的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被太阳晒了一会儿也只有最外层的干了一点，感觉沉重无比，走了几步就走不动了，坐在林边干燥的一块巨石上晒太阳。身上晒得暖洋洋的，可是还是一阵阵发冷。 力气倒是又恢复了些，舒锦四下看了看，辨认出两种草药。 车前草，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小蓟，凉血止血，祛瘀消毒。 感谢以前心血来潮买的中草药大全和本草纲目，虽然本草纲目还是为了研究古文买的……但是不管怎么说，常见的草药她还是认识几样。 小蓟叶长刺小，小小的紫色绒花花苞上满是尖刺，舒锦小心的摘了叶子嚼碎覆上伤口消毒。 有点苦…… 至于她泡了水受了寒，而小蓟也药性寒凉这一点则是直接无视。 一旦发炎小命都要没有了，只能两弊相权取其轻。 车前草作为药材倒是不需要，但是属于可食用野菜，也可以生吃。不过因为性凉，所以体虚的人不能多吃。 舒锦现在不仅各种凉还相当虚，但是已经饿了一天，正是饥肠辘辘，所以还是勉强吃了一些。 ……果然生吃不好吃。 以舒锦不过是看过两眼草药图片的水平，也就能做到这一步了，至于之后伤口会不会发炎化脓，都只能听天由命。 她觉着力气恢复了几分，便强撑着向林间走去。 伤势沉重她如何不知？可是留在此处只怕是更为危险。 舒淇可是一并落了崖，舒家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宗子，现在很可能就在搜寻河道。 她早已看过四周没有其他人冲来，又无法判断究竟离开了多远，只能先离开以观后事。 不过至少一天一夜都没有寻到此处，想来离开的是极远。而且自己安全无虞，那么很可能是上午，或者是凌晨被冲上了岸，有些食肉兽喜欢傍晚或夜间埋伏水边，若是上岸太早恐怕就成了一顿美餐。 而河道交汇又分支，只能一起找的话，要耗费的功夫可不是一日两日。 舒锦心下思量着慢慢移动步伐，反而觉得原本踢上石台反震麻木的左腿几乎恢复正常，只是足间伤了些，而右腿知觉彻底恢复之后疼痛一阵高过一阵。左右看了看寻了个细长坚固的枯枝折去了分叉的枝条，当做拐杖一步一步往前走。 随手一摸袖口，舒锦面上轻松几分。 匕首还在。 虽然现在情形简直恶劣到了极点，但有了武器多少还有点底气。 除了避开舒家来寻找宗子的人手之外，舒锦半分不去考虑舒家。 那已经是过去式了。 而且……考虑了，难道就对付的了那样的庞然大物了吗？ 徒增烦恼而已。 葳蕤茂盛的林间阳光斑驳的落下，鹅黄衣裙的少女手持拐杖步步前行。 速度不快，却异常平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 密林何处生 日头已偏西。 舒锦走走停停，路上小心翼翼的戒备四周，倒也暂时无事。 到了晚上各种动物出来猎食，就不会这么太平了。 而且舒锦已经又渴又饿。 一般来说在野外应该尽量顺着河流走，这样不仅有稳定水源，而且河虾鱼蟹之类也可以果腹，顺流而下又往往可以找到人家聚集之处，比如村落城市。但是因为不知道搜救是否还在进行，所以短时间内舒锦都要远远避开河流。 她拄着长棍寻了树下一片平地，用长棍拨开地上的乱草枯叶，疲惫的坐下去。 虽然走的很慢，但两个时辰下来也走了不短的距离，不用担心有人追来。但是眼下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舒锦并不是垂直河水流向离开，这样虽然能尽快拉开距离，却难以寻找村落，而她现在的伤势是很难在林中生存下去的。 所以舒锦走的是偏向河水流向的方向，河水东流，舒锦走的就是东南方向，走出足够距离然后再向东走。 所以还是想要靠近河水来寻找人家，只是看她能不能及时找到了。 现在身上的衣服已经干透，但是伤势病情却没有好多少，只是勉强不恶化罢了。 这种情况，别说打猎果腹，反而自己随时都有被猎杀的危险。 舒锦皱着眉往嘴里塞了几片野菜。 事实证明，不管是什么野菜，能不能生吃的，在没有调味时的味道都……相当的神奇。 路上舒锦看到认识的野菜都采摘了不少，用袖子兜着。她虽然认识不少可食用野菜，却不知道其是否能生吃，只能一样样品尝，然后选出味道比较能接受不了。 难以接受了那些，不是她认错了，就肯定是需要烹饪的…… 不敢吃太多，舒锦感到半饱了就收起剩余野菜，用自己的宽大的袖子裁下来的布简单包好收起。 剩下的应该还能吃一顿，好在这山林之中各种草木生的极盛，舒锦觉得只要伤势不恶化她就能靠着这些野菜活下去，直到找到村落城市。 户籍还是大问题啊…… 舒锦有些忧愁。 没有户籍就拿不到路引，没有路引就无法进城，偏偏她的伤还需要看大夫……舒锦虽然认识几样草药，但是也仅仅是认识常见的而已，还得是长得和书上特别像的那种，这么半吊子都谈不上的医术想要自己疗伤无疑是痴人说梦。 前路漫漫，各种艰难啊！ 舒锦悚然一惊。 凄厉悠长的狼嚎声，衬着被残阳染的血红的天际，无端的令人心底发寒。 仿佛是在呼朋唤友，这一声狼嚎之后，远远近近四处都响起回应，此起彼伏，回音不绝。 一时间狼嚎相互呼应，回音流转，竟生出千狼万狼的森然气势，汹汹而来。 根本无从判断远近多少。 舒锦将布包塞进怀里，木棍系在背后腰带上，翻身上树。 一瞬间满身的伤口都开始抗议，清晰而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 舒锦会选择这里本就有危险时上树的想法，所以这棵树比起其他自然就好攀爬一些。 但是就算是已经刻意选择的适合攀爬借力的树，以舒锦现在的情况也异常艰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 突兀的裂痕 辛苦爬上树的舒锦气喘吁吁，靠在分叉的枝头上观察四周。 狼是森林的精英，一旦被它们围到树上…… 舒锦用茂密的枝叶挡住自己的身影。 狼嚎声此起彼伏，渐次逼近，几乎有一种就在耳边的错觉。 夕阳最后一丝光芒沉没在远方。 这一夜舒锦过得非常艰难。 狼群没有来，但是晚上铺天盖地的蚊子嗡嗡的在耳边飞舞，舒锦几乎睡上一会儿就会被惊醒。 城市的生活何等便捷，而野外又何等不易？ 直到清晨熹微的阳光映彻，舒锦于半梦半醒之间醒来，才松了一口气。 在野外不仅要为了狼群提心吊胆，还要小心睡着了摔下树去，还要警惕蚊子大军……简直不是人过得日子啊! 舒锦在树上吃了野菜，采的一些药嚼碎用衣带缠上伤口，然后咬住匕首准备下树。 真不是人过得日子啊……舒锦眼泪汪汪的下了树。 一路上跋山涉水斩妖除魔……运气很好的没有遇上危险。 只是舒锦不知道的是…… 江畔。 萧铮言懵逼道：“人呢？” 他不就是出去打个兔子吗？虽然找兔子找的久了些……结果兔子有了，人丢了! 萧铮言记得他把舒锦放到江边，不是不想放到干燥的地方，实在是江边蛇鼠虫蚁太多，而林中又安全不保……可是人呢？ 摔! 萧铮言第一反应就是被人带走了，可是仔细想想若是如此，岂会一点痕迹不留？ 那就是舒锦自己离开了。 可是且不说舒锦一身是伤，只舒家现在铺天盖地的搜查就难以躲过。 舒家自然不可能光明正大的追铺自家嫡女露丑人前，可是罗织罪名造谣生事他们玩的可是比谁都溜。 萧铮言丢下兔子就冲入林间，被拎了一路的兔子撒腿就跑……祖祖辈辈的血泪经验一点都没有错，人类真是太危险了! 萧铮言一路向东走了一段距离，然后以为圆心绕了个圈子再往西去，然后再走一段再往东绕。这样找寻的范围最广，但是效率也无疑是最低的。 但是萧铮言自持勇武，而舒锦虽然都是皮肉筋骨之伤，却伤处极多，难以轻动，速度自慢的出奇，想来怎么也是能追的上的。 却不想舒锦一开始就是满心危机感，简直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走一般，自然是尽了全力，而萧铮言毕竟也是与江水争斗许久，体力耗竭，又是大范围寻找，于是这一路就这么错过了。 而舒锦上树休息之际，萧铮言找的路线又没有直接重叠，兼之舒锦刻意敛息静卧，于是又一次错过了…… 萧铮言的运气，貌似真的不怎么好。 等他发觉不对之时，找寻范围直径已经扩大到他也不能轻易越过的地步。 而舒锦也就这样懵然不知的离开了原本缜密的布局，直面舒家的凛然杀机。 七八月份雨水本就多，上游的一场雨很可能导致下游的江水决堤，而萧铮言就这样错估了潮水的涨落，以致于成了如此误会…… 晏陌完美的棋盘，忽然出现一丝裂痕。 至于以后是及时弥补，还是渐次扩大，直至全盘崩毁……一切，还是未定之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林间狩猎人 杳无人迹的山林之中想要安然的活下去相当不易。 舒锦在山中走了两天，以林间的野果野菜为食，又靠着几样常见的草药维持伤势不至于恶化，直到第三天将近傍晚时才发现一点炊烟。 从远处的山头袅袅的升起，淡淡的青色被微风吹的斜过林梢，又迅速而模糊的消散，辨不清具体方位。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舒锦大致估算了一下就知道自己今天是不可能走到了，倒也不着急，谨慎的检查了四周确定没有危险，才找了相对安全的位置休息，拿出路上采摘的草药食物。 所以人参的长枝叶长什么样子来着？也不知道这几天见过没有……感觉错过一个亿。 舒锦的心情相当闲适。 离开了舒家接下来虽然还是一大堆事情要做，但是片刻的憩息还是很有必要的。 她现在有大把时间，不着急。 舒锦已经习惯到可以无视野菜的味道，一边进食一边运转内力，完全没有要走火入魔的感觉。 所以也许练功什么的，并不像电视上非要盘坐合掌才可以？ 舒锦慢慢斟酌着。 她的右腿伤势没有恶化，但由于伤口太重又一直在走动，暂时没有愈合的希望。其他的位置几乎都好的差不多了。淤青红肿现在消了大半，伤的不深的擦痕也已经结痂，体力恢复，内力充沛。 满血满蓝满状态的舒锦即将回归。 舒锦非常期待。 倦鸟归巢，鸣声阵阵，蝉噪虫鸣，声声入耳。但是尖锐的呼哨声分明不属于任何一种。 舒锦抬头，横柯上蔽，繁茂葱茏，视野并不宽阔，但已经足以确认没有任何烟花。 是什么声音？ 舒锦迅速收了包裹，掌心已经握住匕首，一截寒光犀利森冷。 是人的动静，只是不知敌友，或是路人。 她全神贯注的倾听着。 风起，枝叶沙沙作响。 鸟飞起，指爪擦过枝头。 不知名的小兽踩过土地，踢踏有声。 远远近近，相互交织。但是这都不是。 舒锦惊疑不定。 忽然清晰的咔嚓声从西北面传来，枯枝被碰断，或者踩断，声音清脆短促干燥，随之而起的是呼啸的风，猎狗狂暴的吠叫，野兽的挣扎撞乱草木擦过枝丫，声嘶力竭的悲鸣渐渐低弱，男子低沉短促的喘息渐趋平静。 听起来像是是猎人在狩猎。 舒锦又平静下来。 虽然天色近晚，但是打猎的话一天没有打到，所以一直等到傍晚……好像也说的过去。 远处的一场狩猎已经落幕，只有猎狗还在不时吠叫两声。 要不要过去？ 舒锦陷入迟疑。 舒锦右腿的伤使得她现在几乎无法动武，拄着木棍走路还勉强，真的打起来绝对要吃大亏，所以她现在并不愿意去面对一个陌生男人，特别是现在已经快到晚上的时候。 不管怎么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舒锦决定继续隐匿在树上，看情况再说。 于是舒锦收起匕首继续啃自己的野菜。 然而天不遂人愿，不多时，一阵烤肉的香味清晰的传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 月下真假名 正是这个方向的风，香味异常清晰。 舒锦看了眼手中剩下的野菜忽然就没了胃口。 若是仅止于此也就罢了，舒锦虽然喜欢美食，却也不会这样轻易的为了口腹之欲置自己于险地。 但是不久之后烤肉香味逐渐淡去，已是月上中天，苍凉浑厚的歌声远远传开。 “天上的大人哟！过路可见我？天宫的那个宽哟，宽似丈万不得量——” 听起来是青州那边的民歌，调子倒是熟悉，唱的着实不错。 但是!但是现在已经晚上了好吗？难道不是该睡觉的时候？ 咔嚓! 舒锦掰断一根细枝面无表情的侧身靠着树杈上。 在野外难道不该是小心翼翼做小伏低千方百计的避开危险野兽吗？这么大声的唱歌是生怕狼群找不到你？ 简直巨吵无比! 舒锦忍受着魔音入耳试图催眠自己。 然而听久了貌似还有点好听…… 明明应该是高阔辽远的意境，却因为浑厚的唱腔而平添了浓重的苍凉，还有几分悲伤之感。 “这么吵……”舒锦走了一天困倦至极，此际又被吵的睡不着觉，气的抬掌拍在树干上。 平心而论舒锦只是气恼无奈之下随手拍过去小小的发个脾气，没想到歌声忽然一滞。 再然后，就是猎狗迅速逼近的咆哮。 被发现了？ 可是为什么呢？ 舒锦愕然。 她的声音不大，怎么说也不会引得猎狗如此狂吠，莫不是发现了什么猎物？ 停在树下的猎狗击碎了舒锦的幻想。 猎狗抬头，对着书上大声咆哮，还腾起前爪搭在树上妄图上树。 这就尴尬了! 舒锦和随之而来的男子大眼瞪小眼。 树冠虽然茂盛，但是在有心的情况下寻找人影并不难。 舒锦原本藏身在黑暗里，看到那猎人伸手向后面去摸箭匣，立即出声道：“等等!那个……我只是误入山林，以致迷路，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猎人抽箭的动作停住，注视着树上半晌无言。 皎洁的月光被繁茂葳蕤的枝叶挡去大半，树下一片昏暗，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的清楚，鹰隼一般锐利而警惕。 猎人立身在树下距离两米处，恰到好处的避开了可能被从树上居高临下攻击的范围，他招手唤来吠叫的猎狗，仔细打量着树上的阴影。 猎人不说话，舒锦沉默片刻再次说道：“夜已深，阁下若有要事，不如容后再议。” 舒锦说话时留了心，刻意压低声线，低冷如男儿，语气亦是冷静平缓，仿佛对于眼下的处境反手可控，自在悠然。 不过却都是故布疑阵，现在半残的她连下树都艰难无比，自然是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 然而树下的猎人却丝毫没有走的打算，他绕着树转了两圈，眼中的疑虑越来越是浓重。 “你是谁？”声音低而微涩，却极是硬朗。 舒锦默了一刹，“木槿。” 听起来和舒锦发音类似，当然只是随口捏造。 “你说谎。”猎人冷声道，“你是谁？” 舒锦一怔，随即意识到对方猜出假名蒙混，便又道：“……穆桂英。” 有名有姓，应该可以了吧？ “你说谎。”那人冷冷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一人和一狗 舒锦茫茫然。 明明不认识好吗？一点印象都没有! 而且她身处阴暗之中，树下的人绝对是看不清她的，而且声音又刻意改变，即使是认识的人，如果不是非常熟悉也应该是认不出才对。 可是猎人的语气实在太过确定。 舒锦沉思道：“就是穆桂英，你不信就算了。” 猎人侧耳听了听，然后微微点头。 “我信。” 下一秒弯弓搭箭，箭锋在林下的昏暗之处闪烁出一片森冷的光辉。 “等等，等等!”舒锦立刻向后倾了身子连声道，“你不是说信了？为何出手伤人？别以为你带了只狗我就会怕你!” 提到狗的时候舒锦声音微颤，又是一个误导。刻意遮掩自己重伤在身的事实而诱导对方以为自己怕狗，如果猎人相信并以此对付她，舒锦就会有一些机会…… 舒锦的计划很美好，然而猎人对此显然无感。 他异常认真而又冷酷的说道：“我信，所以杀你。” 话语还未说尽，已经是弓如满月，蓄势待发。 舒锦茫茫然。 她忽然拧腰侧转避开飞来的一箭，险之又险的擦过鬓发，带起的凉风拂过耳际。 “舒锦，”舒锦的声音恢复正常，语气异常愤怒恼火气急败坏，而一双清冷眼眸却依然噙着水晶般的清透冷淡，“我是舒锦。你待如何？” 猎人的箭停下，戒备的问道：“你怎么证明？” “还要如何证明？”舒锦抬手本想拨开枝叶让月光落下好看清容颜，又忽然一顿，转而冷声道，“这世间，哪有第二个舒锦!” 猎人明显放松了些，紧绷的肌肉平缓下去，脚步利落的后退几步。 “请舒姑娘下来。”猎人抬手，做了个明显不够标准却显得非常认真的请礼。 舒锦看向树下，手中常用的木棍此时正倾倒在树下的草丛里。 舒锦不想被看出自己现在的外强中干，可是现在她的腿还未愈，不管是下树还是走路都无法掩饰。 “你又是谁？”舒锦冷哼，语气间满是跋扈之态，“知道我还这么狂，小心本小姐治你的罪!” 猎狗不耐而愤怒的咆哮起来，猎人压了压手掌示意它停下。 “我名……钟黎。”猎人说起这个名字，莫名的带着一丝陌生之感。 舒锦道：“我不下去。” “请舒姑娘下树。”钟黎又说了一遍。 舒锦试探出钟黎对于自己的态度还挺客气，立刻坚定立场。 钟黎低头思量，片刻后转身离去，脚步轻盈敏捷如林间的灵猫，须臾便消失不见。 舒锦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低头就看见冒着绿光的眼睛。 猎狗守在下面对着她狗视眈眈。 舒锦：“……” 忘了还是故意的？ 很显然是故意留在这里守着舒锦，因为钟黎很快就回来了，抱着一大捆柴火，又再次立刻取来包裹和燃烧的火把点起一堆火。 舒锦全程旁观。 最后一起准备充分，钟黎坐到了火堆旁边。 背部漆黑而肚腹四爪雪白的狗子慢吞吞的从树下挪过去，然后一人一狗都扭头盯着舒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何欢的消息 这是要作甚？ 舒锦握紧了匕首，才感觉心里冷静下来。 这一人一狗来的实在太过诡异，态度又琢磨不透，令人心下生疑。 “你要不要烤肉？”钟黎问道。 “……不要。”舒锦回忆起方才的香味，迟疑一刹还是坚定拒绝。 钟黎显然也没有多在意，只是随口一问，得到否定回答后就开始专心生火。 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着光芒，猎人轮廓硬朗，看上去不似东方人种那般柔和，反而有些深刻，五官线条都透着几分粗犷。但是看上去年纪却不大，至多二十岁左右，考虑到长相风格，真实年龄还可能更小。 舒锦高居树上，俯瞰火苗高高蹿起，又被风吹的摇晃倾斜，忽然了悟。 风向，是风向。 方才是猎狗先发现了她的踪迹赶来，然后才是猎人跟来。 而引起猎狗的警觉的不是或者不仅仅是她发出的细微声响，而是向风向的忽然改变，使得猎狗发觉了她的气味。 舒锦对于风向并不敏感，但是不久前才闻到过随风而来的烤肉香味，此刻又看到火苗被风吹的倾斜，才反应过来风向的变化。 所以说这风真是不正经，吹就吹吧还变什么方向，还是几乎一百八十度的改变，简直太儿戏了好吗！ 非战之罪啊！ 树下钟黎仰首问道：“树上不冷吗？你现在状态应该不会多好。” 舒锦一惊。 “你是什么人？”舒锦沉声问道。不是她不想否认，但此人对她的事情明显是有所了解的，却又不是舒家的人。 而且看样子很可能是为她而来，伤势只能遮掩一时，却终究会暴露。 好在此人似乎没有恶意…… 舒锦神色戒备。 钟黎头也不抬，“是何欢让我来的。他也来找你了，不过我们是分开走的，眼下他不在这里。” 舒锦愕然。 竟然是何欢？ 竟然是何欢! 细细想来，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个人了，但是却不止一次的想起来。 她一直不明白何欢的目的为何，可是到舒家以后渐渐有了猜测。 没想到这个人就是何欢找来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大抵不会对她有恶意。 舒锦略微放松了些。 “原来如此。一别多日，也不知何兄的倚天屠龙刀刀法是否更犀利了。”舒锦开口，慨叹的语气。 钟黎怪异的看了舒锦一眼，“你记错了吧，何欢用的明明是剑，剑法名为任诞。” “呵呵，那可能是我记错了。”舒锦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却是放下心来。 用刀还是用剑很好确认，但任诞这个名字却不是谁都能说出来的。何欢不是张狂的人，不会到处宣扬剑法，所以知道这个名字的，未必有多亲厚信任，但一定是关系比较亲近的。 换言之，钟黎属于安全人物。 思及此处舒锦也坦然了，若是钟黎是其他目的，完全可以放箭逼她下去，只是询问几句显然是顾忌她的意思。 虽然是夏季，但林中温度较低，树上难有依凭，舒锦身体虚弱衣着又单薄，此际微风徐徐吹过，只觉得凉意彻骨。 她侧身抓紧树枝，准备下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凶残的钟白 “汪呜——嗷汪!嗷呜嗷——”树下的猎狗一脸的狗视眈眈，恶声恶气的威吓。 舒锦微惊，匕首已经握在掌心。 “回来!钟白!”钟黎低声喝到。 名为钟白其实一身漆黑的猎狗犹不死心的吠叫，两声然后带着一种非常人性化的遗憾表情扭头跑到火边坐下，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森森的瞪着舒锦，配合着火边忽明忽暗的光影，一瞬间几乎让舒锦产生看到狼的错觉。 方才这只狗叫的时候，也的确是更偏向狼。 舒锦又仔细看了两眼，心底多少有些慌。小时候舒锦被一只大狗撵过，从此对于所有大型犬都敬而远之。尤其是这一只还明显态度不善，甚至让舒锦忘了去吐糟这个和外貌相当迥异的名字。 “你放心下来吧，它不敢咬你。”钟黎说道。 舒锦非常礼貌的一笑。 很多人都觉得自己家里的狗不咬人，但事实上狗往往只是不咬主人而已。 虽说咬人的狗不叫，但也说不准，毕竟曾经撵过舒锦的狗就从始至终都没有叫，舒锦还是听到脚步声回头才发现的，但即使如此那只狗也只是跑到身后就停下了，没有真的动口。 所以说天知道这只长得有点像狼的狗会不会忽然咬她一口。 想起曾经的狗子，舒锦顿时有些踯躅。 她知道有人看着那只狗很难真的对她怎么样，可是她就是怕…… 最后舒锦还是下了树。 而狗子钟白很高冷的瞥了一眼，然后扭头就睡，一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 这只狗真的是非常有性格。 钟黎注意到舒锦一下树就捡起一根长棍拄着走路，微微一愣就恢复平静，又定定的看着舒锦。 “的确是你。”钟黎低声道，带着一丝复杂，“我见过你。” “哦，什么时候？”舒锦随口问道。 但是钟黎忽然不说了，反而转开话题，“你……吃不吃烤肉？” 舒锦也不矫情，接过已经有些凉的不知名野兽的烤后腿靠近火堆加热。 四周顿时沉寂下来。 火光明灭中钟黎默默打量着舒锦。 很清丽的容貌，气势冷淡，却不是非常冰冷，而是非常沉静平和，秀丽的眉眼隐着几分淡漠孤高。 容颜虽好，但此刻舒锦的形象真的是狼狈至极。发丝凌乱，只是随手挽起又在树上被枝叶拨乱，身上的衣服被剪裁下宽大的双袖，衣服脏兮兮的又残破褶皱。 可是即使是这样狼狈的模样，她却自在坦然宛如燕坐华堂，自在安然。 果然……何欢要找的人，的确不一般呢。 钟黎揣度着。 而舒锦被钟黎的看的有些恼，她素来不喜旁人言语玩笑和肆意打量，钟黎很不巧的犯了一戒虽然不明显但还是心中不悦。好在钟黎很快就专心添柴。 夜色深深，林间隐约落下的月色淡薄疏朗。 钟黎只添柴看火，舒锦也不多眼，靠在树上慢慢睡去。 在火堆旁边暖意融融，本来还心怀警觉的舒锦睡得渐沉，直到日上三竿。 一夜无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像野兽的人 天光大亮，林间阳光倾泻下一个个圆圆的光点斑驳重叠，细微的凉风拂过叶梢，为这横柯上蔽的密林密林盛夏添上三分凉爽。 入目的俱是斑驳的绿影，浓淡轻重交相辉映，金色的阳光随风而动跳跃其上，雀鸟优美的振翅剪过一道薄影，明明是明媚浓艳的盛夏，却宛如春日的繁茂，阳春布徳泽，万物生光辉。 舒锦恍惚一刹。 微微睁大眼睛，清亮的眼眸仿佛掠过彩虹琉璃的色彩。 而下一刻又恢复往日的冷淡，一如天光云影般沉静平和，薄淡轻疏。 钟黎专注的盯着火焰用木棍摆出烧烤架，与昨晚不同的是手边多了一只小兽，已经处理好等着烤制，看不出原型，只大小有些像野兔。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火气和血腥味，钟白正在不远处啃着另一只血淋淋的小兽津津有味。 钟黎发觉舒锦已经醒来，只瞥了一眼就继续整理木棍，丝毫没有打个招呼的觉悟，更没有任何对于舒锦晚起的好奇。 现在已经将近正午时分。 舒锦简单的整了整鬓发，犹豫了一下问道：“请问你带水了吗？” 她一直没有找到小溪，纵然有野果野菜解渴，但还是杯水车薪，昨晚吃的烤肉上带了些盐，现在更是口渴。 钟黎递过来一个水囊。 舒锦接过没有直接喝，而是先研究了一下。倒不是怕下毒什么的，而是总觉得这个水囊是钟黎用过的……舒锦有点介意。 暗褐色的外皮非常柔软，棕色的木塞质地较软，形状就像是什么动物的胃……不过也只是略看了看，舒锦拧开木塞仰头灌下几口，道过谢还给钟黎。 昨夜天色昏暗，即使生了火堆也只是大致看了样貌，现在青天白日，舒锦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彪悍的气息。 肤色黧黑，是那种风吹日晒的黑，头发粗犷的卷在一处系好，四肢修长，肌肉线条结实饱满而毫不臃肿，精瘦而不细弱。他盘腿坐在火边，看起来魁梧黧黑，动作流畅而有力，就像是豹子般敏捷迅猛而又充满了力量感。 他就只是坐在这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野兽般的凶狠与野性。 虽然现在的气势尚弱，却不乏搏杀的勇气。 这样一个人，如果见过，怎么会没有任何印象？即使是原主认识的人，舒锦虽不觉，却怎么也是有些熟悉的。 但钟黎说见过她，却不是认识，就很耐人寻味了。 钟黎不想说，舒锦也不追问，毕竟是何欢找来的人，虽然对何欢的身份已经有所猜测，但不是自己的事，舒锦向来缺乏寻根问底的兴趣。 也正是因为这样冷淡与孤高，舒锦和八卦这个词从来都扯不上关系。 她看着那小兽被架到火上，想了想问道：“何欢会过来吗？我们怎么去找他？” “那边，”钟黎抬手指了指，“我们去那里的村子等他，不管能不能找到你我们都会去那个存村子里碰头。” “这样啊……”舒锦还以为有什么飞鸽传书穿云箭呢。 “对了，还采了药，你可以先敷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全力来搜救 舒锦非常明确的知道舒家必然在寻找自己。不管是因为她是嫡支长女，还是她的猜测成真，舒家都一定会派人找寻。 而南河汇入的河流包括各支脉沿岸的村庄，必然会被仔细搜寻。 而因为舒淇的缘故，这一次派出的人数将会很多。 舒锦思量后决定不进入村庄，只守在外围，只要小心不被人发现，自然能安全等到何欢归来。 至于之后如何暂且没有定论，因为身份的纠葛舒锦对于何欢的感觉非常复杂。 这件事说起来也不是如何重要，但是不问个清楚，舒锦就难以心安。 其实这不应该是她的事，应该是舒锦的事，曾经的那个舒锦，那个恣意骄傲的正牌世家千金。 而钟黎对于舒锦的想法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甚至连理由都没有询问，让已经准备了一堆理由的舒锦有些愕然。 自始至终钟黎的目的都非常明确，就是找到舒锦，然后去见何欢。 至于其他的，都毫不在意。 这一点倒是和舒锦有些相似，不过舒锦是性子冷清又不喜八卦琐事，而钟黎则是认真。 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为外物所扰，内心异常坚定。 于是两人一狗就一起去到并留在了村庄外围，只等何欢归来。 按理来说至多三五日，何欢就应该回来了，可是已是七日过去，何欢却迟迟不见人影。 在此期间一队服饰统一、打扮风格皆为家仆短打的人气势汹汹的闯进村子，将不少人分开围拢甚至堵在家门内，然后反复询问近日有没有人被冲上河岸，或是一身狼狈的陌生人到村子求救，或是出猎遇到陌生人。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又询问了一些其他细节，最后所有人得到的信息汇总，确认完全无误后又匆匆离开村子。 行动整齐，训练有素，态度凝重行色匆匆。 虽然来者没有表露身份，但毫无疑问是舒家的人。 舒锦有些疑惑，距离坠崖已经过去超过五六日光景，竟然还没有找到舒淇吗？ 要知道，这里出动的只是大河各支脉里的搜寻村子的一支，可想而知整个搜救队伍有多么庞大。即使是对于才雄势大的舒家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更是出动了能发动的大部分人力，而其间各乡县村落要打通的关节更是数不胜数。 这样可怕的行动力，强大而一丝不苟的执行力，以及各项人力物力势力资源，也就是这些盘踞百年，势力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老牌子世家能够做到，其他各处的人也要给这个面子。 舒家现在可是丢了宗子，正是举族上下都憋屈愤怒几欲发疯的时候，抢夺好处是抢夺好处，谁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阻遏此事去触舒家的霉头，逼得舒家疯狂反噬。 在这样近乎万众瞩目的情况下，搜救行动的范围越来越大，向河流方向迅速推进，而舒家重要成员却始终没有消息。 不仅如此，就连何欢也好像人间蒸发一般，一直都不见踪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舒家醉翁意 “舒家的小公子……竟还是没有找到吗？”晏陌推开木门，慢慢踱出，仰首看满天星光璀璨绚烂，月色皎洁如洗。 苍穹之上是比画卷更为瑰丽的美景，从不管俗世纷纷扰扰。 他凝神片刻，垂眸静思。 明月不管人间事，可是他要管，而且要管到底。 空寂的庭院里，月华穿过枝头映照大地，宛如水中藻荇交横。 晏陌轻袍缓带漫步其中，颀长的影子孤寂随行。面前是浓的化不开的夜色，而那一道影子却恍若要去劈开这浓重的的夜幕，换得天光辉煌明耀。 明明只是一人数步，却雍容高华，放眼世间再无人敢于挑衅那浓稠的阴影，于是也无人敢于并肩而立。 他忽然驻足，此时此刻唯有孤影相随，却依然有着俯瞰的雍容。 似笑非笑的看向舒家的方向，晏陌低声自语，“所谓的未曾寻到宗子……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再度向前。 “而在于舒锦啊！” 明月皎皎煌煌，依然高高在上不理人间事。 而地上，有人志不在人间。 夜幕终究会淡去，白昼也终将降临。 遥远的密林之中，消失了许久的何欢，也终于回到迟了三天的山村。 “何欢，”钟黎好像忽然有些局促，沉默一下之后立刻说道，“舒锦已经找到了。” 何欢有些疲惫的眉目间忽然涌上笑意，清清朗朗坦坦荡荡，“这就好，我还一直在担心她呢。谢谢你，钟黎。” “汪汪呜——嗷呜!”钟白兴奋的吠叫起来。 “哦……偶然遇到的。”钟黎微微急切的提高了声音，足间踢了踢钟白摇晃飞快的尾巴示意它闭嘴，顿了一刻又说道，“你不用谢我，我说过要报答你的。” 何欢笑而不答，拂袖踏入密林，钟黎紧随其后。 看到何欢的舒锦终于放下心来，正如此刻的何欢也是长舒一口气。 两人相视，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身后的钟黎有点暴躁，总觉得这两人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可是自己好像被排除在外的样子……其实也不能这样说，毕竟只有何欢的时候也是这样，看起来那么亲切温和又近在咫尺的一个人，笑的时候却又好像远在天涯，不可触及。 “真的是……你吗？”舒锦轻声问道。 “你觉得是，就是了。”何欢答道，这个时候的他好像忽然收敛了一身的锋锐狷狂，变得异常温和。 很亲切，却并不如何亲近亲昵。 “所以，你现在要跟我走吗？你现在……怕是不方便出现了。”何欢意有所指。 舒锦一怔，继而点头。 不用说舒锦都能猜到现在各乡县怎样倾尽全力的严密检查。 要是她就这么随意的走出去，只怕下一刻就要人间蒸发…… 只是虽然已经决定，可是面对何欢的时候舒锦还是有些不自在。 这样的关心与维护，本不该属于她。 这让舒锦有一种……偷了别人的东西，还无法归还，甚至还要全力掩饰的无奈感。 若是有其他的办法，舒会不想和何欢一道。 从本心来说，她不愿承何欢的人情，尽管何欢可能并不觉得这是人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 往事追思忆(一) “我的小妹……果然不似传闻里那般跋扈鲁莽呢。”何欢慨叹。 舒锦微怔，心道但你若是早一些遇到我说不定就是传闻模样了……的确是说不定，毕竟原主身上好像秘密很多。 于是舒锦只笑了笑转而问道：“你们和村民有没有接触？那些人好像没有发现什么。” 舒锦对此很好奇，面对眼神都不瞥她一眼的钟黎舒锦一点都不想说话，不然自己说了没有人理会也是挺尴尬的…… “先休息，明天再说吧。”何欢面上有些疲惫。 舒锦一时没有注意到，此刻发觉有些歉疚，便也点头随着何欢离开。她想知道的远不止这些，待到明日一起问也无妨。 这几日舒锦钟黎都没有进入村子，而是就在村落外较远的高地简单的找了勉强容身的山洞可以遮一下夜风，就这样还被钟黎无声的鄙视了一下娇气…… 山洞不大，钟黎也一直没有进去的意思，显然是在避讳男女之别，所以一直待在洞外，也让舒锦颇为放心。 毕竟和认识了不到一个月的陌生男子共处一室(山洞)，这已经不是开放不开放的事情了，因为那个山洞真心不大，挤上两个人的话必然会挨得很近。 何欢看到简单铺了几层草的山洞微微挑眉，眼中满是诧异。 他知道这个妹妹藏了不少事，但是没想到她这么能吃苦。世家弟子在家里未必会被多么娇惯着予取予求，但生活质量绝对不错，温床软枕珍馐美，冬日暖炉夏日冰……最多就是背书不过、刺绣什么的学不好、兄弟姐妹闹点矛盾之类的小事。 在何欢想来，忽然离开了下人的细致侍奉，没有了家族提供的奢华富贵的生活，舒锦会很不习惯甚至自暴自弃，可是舒锦看起来不但没有为此伤怀，反而在努力适应，并且成效斐然。 这让原本只是出于对同胞妹妹的责任心的何欢对于舒锦有了些认同感。 何欢拒绝了舒锦提议让他去山洞休息，自己寻了高树跃上，嘱咐晚饭不用喊他便安心歇下。 钟黎提前中午打的小兽去肢解烤制。 舒锦继续往腿上敷药，同时不忘运行内力。要不是现在实在不宜剧烈运动她简直想绕着山头跑上几个来回…… 因为舒锦非常清楚她为什么能活下来。 在遍体鳞伤、右腿重度受创还泡了许久的水又高烧还要继续耗费体力赶路，果腹的只有野菜野果的情况下，是这一副强健的体魄让她坚持下去。 那些简单的药草药效的确有，可是在夏天，即使林中凉爽，换一个人也早就感染而死十次了。 不枉她每日辛辛苦苦运转内力，还仰卧起坐俯卧撑屋内短跑各种锻炼…… 晚饭没有喊何欢，沉默的吃完后各种休息，这一夜依然是舒锦进山洞，而钟黎继续在外面一边风餐露宿一边鄙视舒锦娇气。 舒锦觉得大概是贫穷限制了钟黎的想象，这样的破山洞破草垫的条件，纵观两世都堪称丧心病狂简陋至极，还娇气……毛线的娇气! 可惜无人理解舒锦的优秀，就连守夜的钟白都懒得进山洞瞥一眼，舒锦只能心疼的抱抱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往事追思忆(二) 看起来非常疲惫的何欢却起的很早，而且神完气足。舒锦醒时出去便看到何欢在林中一片空地上练剑，依然是未曾出鞘，缠着黑布。 何欢拧身换步，抬掌绕膝，辗转挪腾间自有刚柔潇洒，衣袂乘风。 剑出，风随，衣袍飞扬，四下剑气纵横，叶落如雨。 青色长衫，青铜面具，一人仗剑肆意，剑气缭绕间一剑既出，便恍若万剑相随。 舒锦默默驻足观看。 一开始只是觉得非常好看，看着看着便觉得虽无章法可循，却自在恣意，无拘无束。 舒锦望着何欢执剑挥洒，只觉恍然如梦。 剑落便如山之厚重，剑起便如水之空灵，挥剑如舞八方风随剑动，仿若钟天地造化灵秀，而又自在逍遥。 一剑既出，万山无阻。 较之曾经见过的浮光掠影惊鸿一瞥，无疑是眼下更为气势磅礴，挥洒自如。 舒锦看着剑道轨迹飒然来去，脑海中无端的浮现出来一片血色。 而那血色之中，有人白衣执剑从容而立，含笑走来时宛若步步生莲。 从容依然，温柔依然。 而剑锋，却直直的指向自己，那人回眸望来，含笑依然。 舒锦忽然打了个寒颤。 再看去眼前只有葱茏绿意悦人眼目，而何欢纵剑长舞恣意飒然，满天碧色几乎融为一体，人与山林竟不见半分隔阂。 叶落如雨，剑起惊风。 何欢站定，长剑纵挥而下，又收剑横在身前。 他目视舒家微微一笑。 舒锦恍惚一刹，意思分不清是因为玄妙的剑意还是漫天的血色。 “小妹，你的脸色不太好。”何欢大步走来，语气亦是平静。 如果是伤势发作，哪怕危险，也必然要到城中寻医了。 何欢不喜人事纷繁，却不介意陪舒锦走这一遭。他能为了舒锦千里迢迢自西域而来，就能为了她执剑扫平前路。 却不是为了舒锦，或者说，不仅仅是为了舒锦。 何欢＝舒铄，这一条公式被舒锦推导出来后，反而让她感到拘谨，何欢虽不解，却无意相问。 小姑娘有些自己的想法，不是很正常吗？ 而更重要的是，对方虽然是自己的嫡亲妹妹，却甚少相聚，见过的次数不过一手之数，而且还是何欢来寻远远一瞥。 每个人的路都要自己走，何欢不觉得自己有义务为舒锦承担一切，但妹妹身陷险境，他也不会无动于衷。 所以何欢来了，却不再说要带舒锦走。 不仅是因为对血亲的长久不见的怜惜与相聚的喜悦淡化，也有舒锦本身的原因。 舒锦好像一直在随遇而安，可是也从来没有谁可以改变她的想法。她只是远远看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然后依本心而行。正如眼下她安静的停在此处。 何欢看的通透。 何欢扬起剑一指旁边的树根，“那只鸟，不小心打下来的，我们边吃边说。” 结果话音未落钟白一个纵跃就带走了还留着一口气不小心扑腾了一下子的鸟…… 所幸钟黎还有猎物，所以对这略晚的早饭没什么影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往事追思忆(三) 连练剑时都未取下的黑色长布慢慢褪去，何欢用长剑穿着兔子架到了火上。 舒锦愕然，她一直以为何欢对于这把剑会很爱惜……结果现在就当成烧火棍合适吗？ “这样不太好吧？”舒锦好奇的问道，“……你……不是很珍惜这把剑吗？” 舒锦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把剑的庐山真面目。 两指宽的剑身清亮如一泓秋水，界面平整光滑，随着角度的变幻泛着微光，剑锋森锐，不见半分世家常见的各种繁杂的纹饰，就连剑柄的线条都线条简洁而优美。 何欢沉思片刻，反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很珍惜它？” 不等回答，就洒脱笑道：“虽然的确如此，但剑始终是剑。而如何运用，则在于使用者。如果你是因为我没有取下剑鞘而觉得的我非常珍惜，甚至到了舍不得使用的地步，那么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我只是懒得去动罢了。取下来的话，可是还要再插回去的。” 不过怎么说也是非常漂亮的一把剑，看起来也很好的样子，在这落后的古代，也算得上非常不错了吧？虽然不至于造成损坏，但能这么糟蹋也没谁了……舒锦微微动容。 剑始终是剑，而如何使用在于使用者。 何欢回首，四下无人，钟黎不知所踪，钟白懒洋洋的午睡…… “你大概有很多要问的，能说的话，我会告诉你。”何欢说道，一如既往的直白而不加掩饰。 这样坦然的态度，反而让一直疑神疑鬼的舒锦感到郝然。不过……不能说的，一定不会说吗？那又是什么不能说呢？ 她的确有很多事情想要知道，比如舒钰，必如大夫人，比如……这一次坠崖，何欢是如何确定她的上岸范围并寻找到她。 可是或许是因为问题太多，舒锦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为什么剑法要叫任诞？听起来有些奇怪呢。” 完全不相干的，和她现在的处境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何欢一怔，“我还以为你会问我这次坠崖是怎么回事。” “那就问这个好了。”舒锦从谏如流。 “剑法的名字，是因为……父亲。”何欢语气很轻，听不出多少感情却也并无怨怼，仿佛只是提起一个认识的人，“大概你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我不喜文墨，不喜弄权，反而对于偶然见到的剑法一道很是上心。” “世族的孩子，三四岁便开始耳濡目染书文古迹，五岁开始就要正式教导。父亲虽然口中斥责我耽于玩乐不务正业，但还是为我请来了最好的剑师。我渐渐长大，对于家族争端越发的厌烦，也常与夫子争论。这让父亲越发不满，甚至后悔给我请来剑师。” “最后父亲还是遂了我的意思，毕竟那时候我还小，六七岁小孩子嘛，喜欢玩也很正常，他觉得我长大了就会懂事一些。但是意外发生了。” “在我八岁那年，我随着父亲去了宫宴……然后发现了一些事。于是一座宫殿，一场大火，就差点成了我的埋骨于此。” “……只差那么一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往事追思忆(四) “……兄长幼时便开始练剑了吗？”舒锦讶然。 六七岁的年纪，在现代不过是刚刚上小学吧。 何欢默然。 难道不应该关注他差一点埋骨皇宫？ “我倒不是不关注这些。”舒锦笑道，“可是兄长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吗？” 何欢洒然一笑，“也是。” “不过，在宫中怎么会乱走？”舒锦没有问宫内的秘密，想也知道能让舒家嫡系长子都几乎陨落的必然是绝密，所以舒锦更好奇何欢为何会乱走。作为世族出身的公子，何欢应该更加谨言慎行才对，何况是在皇宫这种地方。 方才提到几乎埋骨皇宫也泰然自若的何欢神色隐约有些怪异。 悲伤，或者是愤怒。 “我在找母亲。”何欢缓缓道来，一字一句异常沉重，“她离席后久久不归，所以我去找她。” 他抬眼注视舒锦，眼底是莫可名状的沉痛与悲哀，“我跟着……舒家族长，一直走……不知是不是发觉我，他走的很快，宫中路线又繁复，很快我就跟丢了。” “于是我只能乱走，想着找到宫人问路。因为那一人宫内欢宴，所以宫人多数去了使唤，偌大的皇宫，走了一刻竟不见一个宫人。” “再然后，我听到隐约有些动静，立刻跑过去，本来只是想找个问路的人，但是看到的不止一人。” “舒家族长也在此列。” “再然后，我就被人打昏，被呛醒时，睁眼就看到四处浓烟滚滚，火势滔天。” “我惊慌失措，四处奔走，然后看到了一个人……” 何欢顿了一顿，又看了眼舒锦，才继续说道，“是晏陌。他带我从暗道……嗯，就是个宫人犯懒没有堵住的狗洞离开。” “他说要我避开族人，立刻去人多的地方，尤其是其他世家贵族多的地方。我当时不明白而且遍体鳞伤，只剩一口气提着不敢昏过去，根本没有力气再走上很远去找人。他离开后我就近找了角落坐下。” “我看到父亲匆忙过去，昏昏沉沉的喊了一声。” “他过来抱住我几乎泣不成声。” “然后我放心了，就彻底昏迷。“ ”再醒来时，舒家第二支脉长子舒铄已经烧死在宫中的一场大火之中。” “而我，则成了一个进京商人的子侄。一张脸，也被烧的狰狞可怖，如同修罗在世。“ ”这时候舒铄还是舒铄，只是换了名字。” “本来我可以不死的，但是终究难堪。我并不是在怨怼，只是当我听闻母亲的死讯之后，我就明白了……” “他舍弃了我，然后是母亲。” “然后是舒钰，而现在是你。” “他已经做出选择。” “不管是我还是母亲，或者你和舒钰。” “任何人，都不如他的安稳他的地位。” 何欢平静的说道，“就这样，舒铄彻底变成了何欢。” “曾经父亲不止一次的斥骂耽于享乐，不学无术，可是那是的我不管如何骄矜，终究还是舒家的公子。而现在的何欢只是何欢，不会是其他的任何人。于是我便想，就名任诞也罢。” “任诞纵乐，山水为家。” “不必为我忧虑难过，我并非自暴自弃。” 何欢洒然一笑，“到底是没有了束缚，所以心向往之，将身必至。” 舒锦默然无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往事追思忆(五) 她到底不是舒家的舒锦，不是何欢的亲生妹妹，所以对于何欢的一席话虽然感触良多，也有些悲凉，却没有更多的感觉。 包括愤慨、不甘，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只是听了一个很凄凉的故事而已。 舒锦低下头不言不语，不想让何欢看到她此刻眼中的淡漠。 对舒锦来说她只是自己，而不是任何人，对于原主的身份也仅限于伪装，几乎没有什么代入感。 所以她第一反应不是深究生母似乎有蹊跷的死因，也不是哀伤自己被父亲放弃，而是试图从中寻找到蛛丝马迹。 舒承远当时明明是救下了何欢，可是最后何欢却说舒承远放弃了他。再加上那一句“我本来是可以不死的”，究其原因，大抵是因为舒承明。 不是何欢不死，而是舒铄不死。 尽管欲置他于死地的人里包括舒承明和其他权贵，但如果舒承远的愿意作保，是可以护住他的，毕竟何欢当时不过是个小孩子，又明显没有真的听到什么消息。若不然也不会傻乎乎的直接就站了出去，暴露了自己的存在，引来杀身之祸。 但同样的，舒承远的行为也不能说有错，甚至是非常照顾自己的孩子，在宫中暗中安排替死，仓促之间还要做的天衣无缝，绝对不会容易。甚至是冒着被皇帝发觉厌弃的后果。 所以何欢当时“没有任何怨怼”。 而最后令何欢觉得自己被放弃了的，应该就是母亲的死讯了。 听起来，应该是人为，而非舒锦听说的缠绵病榻，郁结而死。 所以舒锦很容易的就能推断出一个结论：母亲的死，很可能就和舒家族长舒承明有关。 就像当年舒承远不敢为了孩子和自己的哥哥、舒家的最高掌权者作对一样，这一次他依旧选择了沉默。 这个结论一点也不困难。 因为之前何欢就提过，母亲离席不归，他却跟着舒家族长来试图找到母亲，而且还是暗中跟踪。 舒锦忽然意识到，母亲和舒承明的关系可能并不那么单纯。 而舒承远，竟是知道一些的。 未必完全清楚，但一定能猜到些许，不然就不会有何欢的“放弃”一说。 放弃了长子，放弃了妻子，放弃了幼子，放弃了女儿。 舒钰的话……难道是他的病？ 而自己就更明白不过了。 世家之间通婚再常见不过，可是舒家却拼着废掉自己也要博一个自削声名的机会，只凭着皇帝的忌惮这样的理由，显然太过勉强。 当时舒锦只能猜到皇帝，而现在一切都有了更加合理的解释。 同样的，她一直以来隐隐的不安也被应验。 毫无疑问，在舒承明眼里，她将成为这次坠崖事件的幕后黑手，至少也是从犯。 舒家为了寻到她，舒承明为了给舒淇报仇，以及许许多多的理由……都一定会全力寻找她。 如果舒锦没有猜错，舒家铭玉院还会有一些“她的”后手，并且一切证据都将指向舒锦欲要谋害宗子，一计不成就丧心病狂的拉着所有人一起坠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章 往事追思忆(六) 因为之前轻信舒钰，兼之本身就与原主性格诸多不符，舒锦身上的违和真的是相当的多。 眼下舒钰不在，真实意图如何暂且不得而知。 总而言之，舒锦一系列有心无心的阴差阳错之下，舒锦成了最大的罪魁祸首，将要面对舒家不遗余力的打击报复。 意识到这一点的舒锦只觉得全身发冷，甚至忍不住微微的颤抖起来。 比起恐惧，更多的是心惊和惘然。 她解出了很多迷题，也得出了不少答案……可是事情不但没有晴朗起来，反而更加的扑朔迷离了。 原主被流放以致于害死有了解释，可是舒钰又一次将舒锦推向危机边缘。 舒钰的病症有了解释，舒承远的愧疚有了解释，母亲的死亡也有了解释。 可是这些好像都没有用。 现在的舒锦依然是危机四伏。 “小妹？小妹!”何欢提高了声音。 舒锦应声干涩无比。 “小妹，你也不必如此紧张……”何欢以为舒锦是在难过和害怕，定了定神，做出决定，“我带你去西域。” 那里天高皇帝远，即使是舒家在那里的影响力也消弭殆尽。 “谢谢兄长。”舒锦勉强笑了笑，“我想……” 舒锦顿住，忆起之前，疑惑的问道：“我这次回京之后，家族对于我没有做任何处理，就连表面上的面子工作都没有。是不是父亲……？” 何欢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拧眉认真的沉吟片刻，“要我说的话，我更加倾向于……这乃是舒家族长做出的决定。” 这句话说出来后，何欢显然流畅许多，“父亲的确有些能力，但是他优柔寡断，妇人之仁，而且非常厌恶恐惧争端。即使是当年我练剑时，他首先要求的是我习字修书，而非为人处世。” “而舒家族长则和他完全相反，看似儒雅宽厚，实则手段凌厉，雷厉风行，做事果决狠辣不留余地。” “一母同胞的兄弟……竟然差距如此之大。”舒锦轻声说道。 “是啊……”何欢说着声音无端的黯淡几许，叹息道，“世家大族行事向来如此。” “同样的嫡系正统血脉，相近的年纪，聪颖的天赋……” 何欢一声苦笑。 “这样的天才对于家族助益良多，可是也同样是祸败之兆。” “要知道，家族世代绵延，传承不绝，却一朝覆灭，这样的危机往往不是因为强大的外界势力威胁，而是来着家族内部。” “兄弟阋墙，手足相残。” “尤其是这样同样出身嫡系，年纪又极近，一旦让他们长大，几乎是一场噩梦。” “谁都不能保证……可以抗拒家主之位的诱惑。” “父亲幼时必定被严重打压，甚至教养方面也被刻意放慢，很多手段根本不会教。所以父亲在家族中的地位其实很尴尬，位置虽高却庸庸碌碌，能力低弱。至于事实如何，并不重要。” “这样的手段已经非常温和了，换做心狠之人，甚至会直接把孩子弄成残疾之类彻底断绝登上家主之位的可能，来避免家族内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往事追思忆(七) “龙凤呈祥，可若为双生子，男胎又都是是嫡系之子，那么必然会杀死幼子。所以世家嫡系有不少双生龙凤胎，却甚少有双生子，只有旁系对此无可无不可，生下来也就罢了。” 何欢说完就沉默下去，眼底神色波涛翻涌变幻。 舒锦安静的倾听。 何欢不是萧铮言那样话痨的性格，而且同为世家族人，即使不说这么详细，舒锦也能听懂。甚至这种事只要舒锦认真去了解，都能猜到甚至听到消息。 可是眼下何欢如此细致甚至是繁琐的讲解，显然不合常理。 但是舒锦也能明白，何欢现在的情绪波动非常剧烈。 她不是原主，感受不到被父亲轻易放弃、母亲被害的痛苦，但是她知道何欢现在一定很难过。 而最难过的，大概是无力复仇吧？ 因为凶手，就是舒家族长舒承明!至少也是知晓并持默许态度。 舒家偌大的世家，若是二房正室夫人都能如此轻易的被人害了去，还不如自己找地方撞死也落个干净。他们丢不起那个人! 所以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即使拼上一半势力，也会不死不休。 这已经不是一人之仇，而是整个家族的脸都被人狠狠的抽上去! 舒锦对于世家的认知更加深刻。 可是…… 舒锦轻声问道：“兄长对母亲的死，知道的有多少？” 何欢握着剑的手微微一颤，舔舐着剑锋的火苗随之摇曳。 “猜到一些。”何欢的语气已经平复下来，声线沉冷。 “舒家族长下令，长老会……几乎全员通过!”平静的语气再次波动，隔着厚厚的青铜面具，舒锦也能看到其后挣扎的痛楚与恨意。 “兄长也一样，什么都没有做。”舒锦静静的说道。 她不是在质问，而是在求证。 求证一场真相，为此身的生母。 舒承远无力抗衡或者不敢面对舒家的族长，自己一母同胞的长兄舒承明，于是选择逃避。 他放弃了妻子。 而眼下，何欢显然也一样没有选择复仇。 然而这与舒承远又有何异？ “……因为父亲撑不起舒家。”何欢咬着牙一字一顿的吐出森冷的气息，“因为除了舒承明，无人能引领舒家走向辉煌!父亲不行，任何人都不行!只有他舒承明!只有他，能给舒家带来不朽的荣光!他若是做不到，我就去杀了他!” 何欢此刻有些失控。 舒锦沉默下来，等到何欢平静。 在她的记忆里，何欢是超然物外，而又恣意潇洒的人，舒锦也的确以为那就是何欢的性格，直到现在舒锦才看到他身上的重重枷锁，即使早已离开那个富贵的牢笼，也依然牢牢束缚，让他无法拿起刀剑，只能承受仇恨一日日刻骨铭心。 舒锦一直以为世家就是以血缘为纽带的集合体，大家聚在一处，争权夺利相互倾轧。 可是世家不仅仅如此。 每一个人在享受这份滔天富贵的时候也在自发的维护他的荣耀，以家族利益为最高行事准则，甚至为此不惜一切! 这也是世家绵延万世的真正底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往事追思忆(八) 舒锦不知道舒承远决定放弃妻子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她只是有些悲哀。 那个女人被丈夫放弃后，儿子却连为她报仇都无法去做。甚至她的孩子，一个个自身难保。 可是……还是说不通。 舒锦的母亲，舒承远的正室夫人出身上官家，身份高贵，而上官亦是四大家族之一，同样的威势滔天，舒承明为何甘冒奇险去杀死她，而且还得到了家族长老会的支持？ 他们不会不知道，一旦泄露出去，上官家和舒家只怕是立刻就会反目成仇! 而且舒承远的继室同样出身上官家，这无疑是暗示了什么。 舒锦觉得难以理解。 如果是真的有什么原因，让舒锦的母亲必须死去，可是为何连她的孩子也不肯放过？ 舒铄还可以说是担心他发觉什么阴谋，可是舒钰和舒锦完全就是无妄之灾，甚至舒钰被害的一病不起时还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幼童! 舒锦若不是常年离家，怕也是这般下场。 可是他们还是舒承远的孩子，身体里流着舒家的血，即使如此，也非死不可吗？ 这些暗害和家族之间的争端显然没有关联，否则舒承远的继室也不会出自上官家。 究其原因，似乎更像是舒承明的一意孤行，可是长老会却赞成了。 如果舒承明做的事严重不利于家族，哪怕他再如何威势滔天，长老会也不会买账。 为何？ 之前何欢说的时候舒锦还怀疑过舒承明和二房夫人有没有什么关系……然而现在看来简直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好吗？ 完全说不通!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母亲出身上官家，怎么会如此轻易……” “不知。”何欢安静而疲惫的垂下眼帘。“似乎和舒承明有关。” 舒承明。 又是舒承明。 舒承明害得原主殒命边陲顾家，却又对归来的自己百般维护。 甚至是，舒钰虽然缠绵病榻，日子却过得一直不错，家族内外少有人敢去招惹，大概也有他的功劳。 毕竟按照何欢的说法，舒承远完全就是一个hellokitty一样绑着蝴蝶结的吉祥物，完全没有战斗力的存在。 ……舒锦觉得舒锦的水真的有点深。 不过这样传承久远的大家族，其间有什么龌龊阴私，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还好离开了呢…… 舒锦并没有产生什么报仇雪恨的想法。 对于原主的身份她根本就没有什么代入感，不管是对家族的忠诚还是对母亲的眷恋。 只是还有令九，毕竟主仆一场，也不知会不会被他们为难。 只有清儿……还是算了吧。 温暖的火光跳跃着，焦香的气味一点一点的弥漫，两人都沉默下来，只有烤肉和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气氛有那么一点沉重，还有些落寞。 但是舒锦觉得不太对。 她不是有很多问题想要了解一下？ 为什么变成了听何欢的悲惨童年？ 这剧本不对吧! 但是…… 舒锦看向何欢。 半低着头眼中光芒明明灭灭，连周身的气势都仿佛变得沉寂灰暗。 ……还是以后再说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各自怀心思 何欢垂眸注视着手中的长剑，眼中一片森然。 什么都没有做？ 怎么可能! 母亲身陨而仇敌逍遥，他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做？ 不过这些……就没有必要告诉舒锦了。 何欢不想舒锦起什么波澜。 就像他方才说的那样，暂时……舒承明的确不能动。 即使他要动，长老会也会直接把他拍出去。 连身份都没有的嫡系……那还是嫡系吗？那不是陌生人吗？看在家族血脉的份上他们可以无视何欢的存在，甚至提供一些助益。 但是想要报复家主动摇舒家的根本？怕不是想太多。 除非何欢能直接连着舒家一起干掉。 又或者……何欢眼神微微闪烁，又平复下去。 不行。 这种事，不能让舒锦参与。 再怎么说也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他不能为了一丝可能连着舒锦也一起赌上。 至于舒锦会不会误会他太过绝情……如果他成功了，自然可以将一切都解释的清清楚楚。 但是如果失败了，那么舒锦和他的关系还是越远越好。 远出九族之外，远到那些人都找不到她，就安全了。 这样想来，舒锦这个身份“坠崖失踪”，反倒是好事。 反正西域那里也没有进个城住个店都要通行证路引户籍什么的那么严格…… 西域那里……本来就是为了舒锦准备的。 即使一心报仇，何欢也绝不会选择匈奴蛮族的力量。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有分寸。 蛮族若来到中原，边境必是民不聊生，若再被他国趁人之危……铁蹄之下，稚子何辜？ 那时候，他恐怕就是举国罪人。 但是……如果灭掉蛮族呢？ 何欢盯着剑刃若有所思。 火堆边一片沉寂。 舒锦专心致志的运转内力。 她不清楚功法的具体心法，只能选择最简单粗暴效率极低的循环运转。 心塞。 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梦到心法，最好事连着招式一起梦到……也不需要做个梦就无师自通上天什么的，她自己练就可以。 现在招式还是三脚猫的功夫，内功心法更是连个边都摸不到，舒锦也是很绝望。 这样命运被别人掌握，生死盛衰都在别人一念之间的感觉真心不好。 势力她没有，钱权都没有。 但起码她要能打，谁敢惹就灭了他。 最最起码也可以跑路……舒锦的要求也不高，不需要老爷爷临死找徒弟传功，也不需要什么天材地宝暴涨内力。 给个心法让她安安心心的修炼就行。 可偏偏这个办不到。 舒锦不知道原主修炼的是什么功法，但明显和她离家有关系。 而舒家虽然默认原主的行为，但却不知道具体功法。 而且已经有了很强的实力了，废掉重修也不可能。 明明感觉自己资质很好的样子……现在这样卡着不上不下的简直心累。 舒锦很忧愁。 还有户籍路引的事……大不了她以后不进城了…… 心累累。 舒锦对何欢的打算一无所知，于是继续心累。 ……她是不是把某个孩子忘了？ 舒钰! 何欢找到她后，一个字都不带提的。 而且明显不打算找了……难道舒家已经找到他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愿不改本心 舒锦注意了一下何欢的神色。 好像也没有很消沉？ 她不擅长察言观色，也经常难以无法去换位思考。 不是因为她多么的自负自私不在乎他人想法，而是……可能是三观不合，也可能是她的理解能力有问题……总之舒锦看待问题的角度态度和别人总是不一样。 这也间接的让舒锦更不喜和旁人接触，比如她曾经遇到的一个姑娘。 不秒回？ 你是不是不爱我？ 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什么？ 还不理我？ 绝交! 拉黑! 顺便留下一串连怨带骂委委屈屈满是受害者血泪的声讨。 舒锦：…… 发生了什么事？ 她也没有要求别人秒回她好不好？ 茫茫然。 这是比较极端的。 还有熟人路上遇见了，打个招呼随口说了几句话，恰好一起买煎饼果子，但是不在一个摊位，然后舒锦没有等她一起走直接离开…… 呵呵。 真是眼瞎看错你了。 那人再见面一声冷笑扬长而去，留下舒锦一人懵逼。 茫茫然。 我也没有要求你等我好不好？ 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 大概是她真的不合群。 也可能是舒锦对于别人的要求实在太低，就显得别人的要求特别高。 多大点事儿？ 舒锦现在相当犹豫。 要不要安慰？ 可是安慰的话说什么？ 鬼知道啊！ 而且……舒钰的事还问不问？ 现在问不太好吧？ 而且一直不说话好像也很尴尬…… 不很熟又偏偏在一处还不能离开真是相当心累。 舒锦深思熟虑后提醒道：“肉要烤焦了。” 这件事挺重要吧？ 舒锦小小的松了一口气。 何欢默默的转动手中的剑，脸色非常平静。 于是舒锦又开始纠结要不要问舒钰。 万一没有来得及问，何欢就走了呢？ 于是舒锦终于决定大局为重。 对面的何欢默默的看着自家妹子变脸大戏。 那叫一个变幻莫测。 小脸简直纠结的不行…… 何欢忽然就有点乐。 “兄长，舒钰他回去了吗？”舒锦委婉的问道。 舒钰啊……何欢神色一凛。 竟然也看出来了吗？ 何欢沉吟道，“他的事，你不要多问。” 竟是直接拒绝了。 舒锦微微愕然。 她猜到舒钰不一般，却没有猜到这么不一般。 一开始的真诚以待，到后来的祸水东引……舒锦能感到自己的不甘。 她到底是轻信了。 也太过超然不愿多思多虑。 沦落到如今过街老鼠一般的境地，固然有舒钰的推波助澜，可是即使没有她恐怕也一样好不到哪里去。 舒锦的性格就决定了她不可能在后宅生存，除非暴力解决所有敌人，肉体层面直接灭杀的那一种。 她不是不够聪明，但是太过超然物外，目下无尘，即使有些不对甚至吃些小亏也懒得计较。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真的是一种能力。 而这些偏偏是舒锦最为欠缺的。 难以弥补，也不愿弥补。 就像舒锦不理解旁人的神奇想法一样，旁人也很难理解舒锦骨子里近乎固执的执拗。 我就是我，为何要为旁人而改变？ 与其刻意磨合自己性格压制心情去处处逢迎，舒锦宁愿继续这样被动孤立。 哪怕为此吃亏受难也无所谓。 我坚持我的本心，并愿意为此付出代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舒家的理由(一) 何欢忽然侧耳倾听，舒锦立刻警惕，但是不过片刻何欢恢复平静。 “钟黎回来了。”何欢解释道。 舒锦微微点头。 很快林中传来微弱的沙沙声，仿若微风拂过枝头，浓密的绿叶摩擦作响，隐藏在山林风声鸟鸣虫噪的背景之下细微的根本不引人注意。 如果不是何欢提醒，舒锦很难发觉这样的声音竟是有人在靠近。 像舒锦那样行走林间，又是折去繁枝又是穿过浓荫，声响自然很大，而且一听就是人为，因为动物很少会一路折枝而过。 舒锦若有所思。 不多时钟黎就出现在视野里，身边跟着摇头摆尾的钟白。 没有猎物。 钟黎的打猎技术极好，但是也不排除根本没有发现猎物的可能，所以也说得过去。 毕竟钟黎只出去了一早上。 舒锦猜测，但是她这样想是基于自己的经验，对于钟黎本人并没有多少了解。 所以和舒锦不同，何欢立刻就判断出有要事发生。 否则依着钟黎的性子，没有猎物必然不会这么快回来。 所以……何欢轻微的改变了姿势，依然是盘坐在地，却可以保证瞬间暴起伤人。 现在的情况，由不得他不谨慎。 钟黎快步而来，黧黑的脸上满是诧异与凝重。 “我听说舒家长房公子已经找到，身负重伤正在救治。” “还有。”钟黎看向舒锦面色有些怪异，“舒家称已经找到了二房小姐，至此舒家坠崖的重要人物只剩下二房公子。” 还有些仆役侍卫。 闻言舒锦心惊，而何欢皱眉问道，“他们现在可停下搜救？” “还在找二房公子。”钟黎没有坐下，而是警惕的观察四周，身形紧绷。 何欢陷入思量。 “其他的消息……可还有吗？”舒锦问道。 钟黎摇头。 他只是道听途说，打听了一些消息，甚至真假都难以确定。 舒锦垂眸不语。 舒家……这是想要做什么？ 难道是她想岔了，舒家根本不想找她回去？可是这样又为何说已经找回？ 明明舒家现在应该恨不得立刻抓到她这个“罪魁祸首”才对吧…… 除非，有更重要的目的。 舒锦抬头。 正对上何欢了然的眼神。 “这样的话……可就麻烦了。”何欢沉声道，“小妹，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值得他们不惜代价的这样针对？” 舒锦面无表情。 “如果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你信不信？” 舒锦很无奈。 何欢看了两眼便点头道，“既然你这么说，我自然信你。不过这件事，却是一定要解决的。不然我们根本走不到西域。” “西域？”舒锦讶然。 “对，虽然那里苦寒偏远，但是现在的情况明显更加恶劣了，只有那里能护住你。” 舒锦顿了顿问道，“情况当真恶劣如斯？” 她心里渐渐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别忘了＝小妹你在雍京的名声。”何欢一声长叹。 何欢神色凝重，“小妹，绝对不要小瞧一个世家的力量。你所能看到的，永远只是冰山一角。” 舒锦默然。 此刻，两人都猜到了现在的情况恶劣到了何等地步。 舒家放出消息说找到舒锦，非但不是放弃寻找，反而是全力搜查舒锦的前奏。 他们只需要一个理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舒家的理由(二) 现在舒家虽然也在寻找，但是限制太多，所以他们想要创造一个可以让他们不受限制的搜寻舒锦的理由。 所谓的不受限制，甚至包括通缉令。 现在不行是因为舒锦只是坠崖，而且舒家所发现的舒锦的“罪责”根本无法公之于众，所以他们换了一个方式。 给舒锦换一个，可以随意通缉甚至追杀的罪责。 就像是何欢说的那样，舒锦在雍京的名声简直恶劣到极点，虽然过了一段时间八卦热度已经过去，但是舒锦的人设已经定型了。 嚣张跋扈、自私自利、任性妄为……以及和边陲顾家公子有私情，甚至为此忤逆家族，实属不孝。 而实际上坊间的传闻还不止这些，各种版本的都有，都主题就是舒锦的人设多么多么恶劣。 这样的名声，栽赃一个罪名在容易不过，然后舒家就可以让辛苦找回的“舒锦”私逃，然后进行通缉。 以舒家如今的滔天权势，这个通缉令一旦下发，舒锦在大雍的版图上将再无立足之地。 哪怕掘地三尺! 逃犯有，下了通缉令却找不到的也很多。 但是那些人，背后都没有一个势要将人捉拿归案的庞大家族! 舒家在大雍立足百年，势力早就渗透到了方方面面，若是全力寻找，不出三天就能找到舒锦的踪迹。 除非舒锦一辈子藏匿山林当野人。 找到踪迹之后，自然就是各种追捕。 而三天，远远不足他们到达西域，甚至连雍州都走不出去。 毕竟官道上的长亭短亭大小驿站，那可不是只有送别时充当背景板的作用。 平时也就罢了，到了危机时刻，这些人都可以成为线索，化作索命的罗网。 所以官道，不能走。 这无疑进一步延迟了逃离的时间。 “说到这里，我想起一事，”何欢若有所思，“我曾得到消息，说舒承明送回了军中帮助搜救的千人，想必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找到舒淇了。” 再怎么痛恨舒锦，舒承明也不会拿着自己的孩子开玩笑。所以舒淇早早的就被寻回，只是没有大张旗鼓，而是加大力度继续搜寻舒锦和舒钰。 ……主要大概是舒锦。 而在此期间，舒承远被指派了朝中的一些文案处理，根本脱不开身。 何欢叹息道：“小妹，你这是掘了他们祖坟不成？” 想了想好像不太对，毕竟他们是一个祖坟…… 舒锦神色复杂。 “大概是因为我阴谋暗害舒家宗子，或者害得众人坠崖，或者出卖家族秘密什么的？” 何欢：“……” 这么不确定的语气。 “那么，是谁？”何欢眼底掠过森冷锋芒。 这么算计舒锦和舒家，还能完美的隐匿于幕后……能做到的人不多。 哪怕算上不可能动手的也不过一手之数。 舒家可不是什么土鸡瓦狗一样的东西，他们想要查一件事，查一个人，就一定能查出来。 可是眼下舒锦表示很无辜，而舒家很愤怒，那么这其中的关节…… 是谁在暗中运作？ 那个幕后之人就这么默默的看着舒家，看着舒锦。 无声无息。 上午天光白炽，却令人无端的生出一丝寒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难以得进退 舒锦默然，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 自己都觉得不靠谱的东西，就更无法去说服别人了，哪怕现在何欢似乎对她很是信任。 毕竟……那个人是舒钰啊。 何欢对于舒钰的态度太奇怪了。 而且这件事，何欢真的就完全没有耳闻吗？ “小妹，你觉得，我们如今要如何做？”何欢和声问道。 是试探吗？ 舒锦诧异。 她不知道去西域要多久，但是她知道舒家一定不会给他们这个时间。 所以舒锦想了想说道，“留在雍京。想办法躲进靠近舒家的地方。” 灯下黑，只要躲过这一阵便是天高任鸟飞，舒家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他们。 何欢颔首，有些欣慰。 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小妹，家族中人绝非善类，不仅你能想到，舒家也能。至少灯下黑这种错误，其他家族暂且不说，舒家就一定不会犯。” 毕竟舒家还有一个舒承远，舒承明如果想要抓住舒锦就一定会防着舒承远搞事情。 哪怕他清楚舒承远不会动手，但该防着的一定会好好防着，舒锦的心思足够灵巧机变，但还是有些想当然。 舒家安静倾听神色认真。 她的确没有想到这一层。 本就没有多亲近的人，再加上何欢确定舒承远不会护着她并且之前也不曾护着她，舒锦就直接忽略了舒承远的存在。 倒是忘了，舒家不会忽略这些。 在他们眼里，大概舒承远还是有前科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 真的躲在林子里当野人不成？ 可是这样也未必能躲的过去，京都繁华之地，附近城镇村落本就数不胜数，人们踏春打猎游玩赏景，真正人迹罕至的密林极少。 更别说世家在外面找不到她，很可能就会从这一方面入手。 想要直接穿林而过逃离的更是无稽之谈。 那么…… 舒锦握拳，感受着内力奔涌如流，心里有了些底气。 “那就杀出去。” 舒锦平静的说道。 何欢默默的看着舒锦有点懵。 怎么刚夸完她灵巧机变就开始犯傻了呢？ 庞大的王朝军队，偌大的世家势力，若是被你一个小姑娘杀穿了他们的脸还要不要了？ 不对，若是真的会被一个小姑娘杀穿，他们也留不到现在…… 何欢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智障儿童。 “当然不是直接对砍。”舒锦平静的道。 她也没有这么傻，更没有这么自信。 “冒充别人的身份很难，但是别的逃犯就会容易很多。” “杀逃犯，然后替代。” “不直接逃离，暂时隐匿躲藏。” “躲一阵子再缓缓图之。” 舒锦娓娓道来。 一时之间舒锦真的是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 逃，跑不过，躲，躲不住。 只能尽量避其锋芒。 那就只好换一个一样被追捕的身份，因为舒锦的事舒家的重心在这里，对于其他的逃犯追捕自然就会宽松很多。 勉强支持一阵子，舒家不可能一直找下去，只要有一点松懈，逃离就会容易很多。 何欢皱眉听了半晌，尽量不那么打击的说道，“以往也有世家大力寻找某人……这时就会有很多逃犯被殃及池鱼。” 舒锦：“……” 这还只能等死了是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钟黎的离去 何欢莞尔，“不过你也不必如此为难。” 他想了一想，似是觉得有些不好，又微微摇头，转了话锋问道：“你的伤势，可能随意行走了吗？” 舒锦摇头。 简单行走还好，疾驰纵跃的现在还不行。 强行为之，只怕会将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度崩裂。 这样应该卧床静养才对，奈何眼下却没有机会。 “兄长不必担忧，我便是在这林子里躲上一阵也无妨。”舒锦认真的说道。 她现在境况不妙，自然不会愿意拖累别人。 何欢能如此关心甚至亲身赴险已经尽到了作为兄长的职责，委实不必和她一起面对危机。 说是亲兄妹，实际上也没有多么亲近，而且舒锦的确不想旁人一路。 她还是喜欢一个人走，哪怕会麻烦一些危险一些。 “兄长能来此，我已是万分感激。若是因为我的事连累了兄长，反倒令我心生愧疚，不得安宁。” 舒锦的神色十分坦然，无半分勉强之意，她安静的面对何欢，眼中仿佛映着笑意。 认真而又平和。 何欢道：“你可知现在外界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 舒锦摇头，“自是不知的。兄长若是知道一些，不妨告诉我？” 何欢顿了一顿，有些无奈，“我也不知。已经几日不出去了。” 闻言舒锦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心底却思量着前几日何欢竟不是在外吗？或者另有要事，无暇探知其他？ 却见何欢忽然回首，面上带着淡泊笑意，“钟黎，你也听了此事极险，不如早些离去。” 那一直立在一侧双手抱壁环刀戒备四周的少年看向何欢，神色认真到近乎固执，“你若是觉得我不可信，所以不放心我，我就走。可是你说是因为危险，那我不走，我不怕危险。你救过我，我说了要报答你的。” 何欢轻叹，“你这又是何苦。” 钟黎不答只是一副认真模样，黧黑俊郎的脸庞藏在树荫下，一双眼却黑白分明，极是明亮，像是一只倔强的小兽。 何欢又道：“你帮我寻到了小妹，已经是帮了我天大的忙了。说是报恩，也该报完了。” 钟黎认真的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 只这两个字，半分不肯多说，神色认真固执依旧。 何欢道：“很危险，会死人的。” 钟黎不答。 何欢又道：“带上你，也不方便，容易被误伤到，身份也不好说。” 那少年忽然前去了一步，黑白分明的眼更是亮的惊人，“我很厉害的。” 何欢头疼。 平日缠着也罢，可是事关舒锦性命，他当真是……不放心。 钟黎又道：“我母亲早就说过，要我记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救过我，我就要报答你。” 他忽然又顿住一下，有点黯然的说道，“你若是真的不放心我，那我走就是。如果有事，你还可以到那个渔村寻我。” 话已至此，何欢便也仿若不曾发觉那话里的黯然，只笑道：“你早已报答于我，不必挂心。此去小心，莫要生了事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你会做饭吗 见何欢如此决绝，钟黎眼中的光渐渐黯去，几乎是有些局促的闷闷应了声，“我马上就走。” 忍不住又抬头说道：“你们……你们要小心。……那官兵很是厉害。” 何欢颔首，“我自是知晓。你也记得路上小心。” 何欢一笑语气便放柔几分，“你也记得，从这里一路远渡可不好走，实在不行，先找了村处落脚也可。” 何欢的关切之意溢于言表，钟黎终于恢复了些精神分外认真的点头一一应下。 何欢见状却是有些无奈，若是平日带着也就带着，这少年又是少见的武学苗子，偏生遇上了此事，实在不好多带一个不知根底的人。 舒锦垂眸注视着跳跃的火焰，她向来喜欢火光，当然不是火灾，而是火堆烛光之类，总觉得那橘黄色的光芒里藏着什么很温暖的东西。 同时也不忘思考了一下钟黎和何欢的关系……原来不是心腹啊。 舒锦对此兴致缺缺，便一心盯着烤兔子生怕被何欢聊天入神给烤焦了。 钟黎说是马上就走，当真是说完了就走，半分不拖泥带水，舒锦只瞥了一眼渐渐隐入林间的背影便没了兴趣。 她本就性子被动不喜交流，虽然同钟黎认识了几日却也并不熟识，交流也不过寥寥几语，又不知这般离别怎么说，索性不闻不问，认认真真的等着烤兔子。 约摸是舒锦的神色实在太过认真和期待，让何欢有些忧虑，“是不是饿极了？我还带这些干粮。” “没事，还不饿。。”舒锦下意识的随口答了，话音未落便听见腹中一阵翻滚之声，顿时有些羞惭。 何欢只得笑道：“已经差不多了，这就分一半于你。可要吃快一些，我们马上就得走了。” 舒锦听闻“我们”不由一怔，可是方才分开走的话未说尽就被何欢带离了去，正要再度重提时只见何欢慢悠悠的一眼扫过来，“你会打猎做饭吗，在野外的时候？” 舒锦：“……并不会。” 何欢一摊手，貌似无奈的一笑。 当真是非常有力的理由，舒锦想想前几日自己啃生果食野菜，现在好歹有烤兔子吃，而且自己的确还不良于行，也就不说什么了。 何欢取了兔子下来竖剑切开，于是舒锦就得了前后腿各一条和半边身子。 虽然方才一直谈天论地一心两用，但是这只野兔烤的却不错，。 舒锦尝了一口，色泽金黄外焦里嫩香嫩滑口，只一面烤的略微过了些，虽然没有焦，到底是坏了些口感。 舒锦一念至此又觉得好笑，到底是由奢入俭难，在林中这几日艰难都没能让她从舒家的安逸享乐中回过神来，连口味都一如既往的挑剔。 舒锦摸出钰字匕首，就想要肢解了烤兔子慢慢来吃，锋利的刃尖泛着锐利的微光，从兔子身上一进一出就成了油光了。 舒锦耐着性子慢慢切肉，没有注意到何欢满目诧异的看过来。 “小妹，”何欢的语气有些复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莫名的药香 舒锦注意到何欢的目光落在手中的匕首上，不由心神一凛。 她不知这与舒钰重了一字的匕首有何掌故，担心是关于原主的什么贵重信物，所以一直也没有开口问询，只贴身带着。 直到此际何欢露出异色，而舒锦对这匕首还是一无所知。 她专注于手中的野兔，神色平淡的随口问道：“何事？” “倒也无事，”何欢有些感慨，“只是没想到你还带着。” 舒锦一口咬伤野兔匆匆露出一个笑意，似是无暇多言。 事实上舒锦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何欢这一副缅怀过去的样子，对过往一无所知的舒锦怎么接都不合适。 多说多错，索性不去理会。 反正……看样子好像也不是什么非常重要之物，只是有些掌故罢了。 何欢也不再提前，匆匆吃了野兔，又埋了此处的火堆灰烬和野兔残骸，简单处理一下留下的痕迹就带着舒锦离开了此处。 之前舒锦负伤，走路都恨不得一条腿跳着走，再加上山路崎岖林木甚密，虽然走了几日，却不曾走出多远的距离。 而现在何欢带着舒锦七绕八绕转换了几个方向，舒锦就摸不清来路了，让何欢颇为无奈。 路上舒锦忽然忆起，便问道：“兄长怎么知道我会在这一带上岸？” 何欢道：“有人告诉我的。” 舒锦微惊。 又听何欢说出一个舒锦非常熟悉以及陌生的名字。 “晏陌。” 提起这个名字，舒锦很快想起先前同此人的一些交集，只觉一阵心惊。 她定了定神又问道：“不知他是是在什么时候告诉兄长的？” “八九日前吧……怎么了？”何欢解释道，“我早就来到雍京，得知此事本想顺着家族的力量去找你，但是没有消息，然后晏陌使人告诉我说可以来这里碰一碰运气，没想到真的碰着了。” “哦……这样啊。”舒锦默默算了一算，晏陌传给何欢消息的时候自己已经上岸了，正在林中。 而这么大的林子，何欢不仅找到了她，还很快找到了她。 巧合吗？ 何欢又道：“说起来……小妹，我总觉得你身上有些，嗯，药材的味道。” 舒锦立刻抬起袖子闻了闻，因为她有机会就尽量用水清洁身体，汗味倒是很淡，至于药味什么的真的不明显，还是钟黎给的药。 “我在伤处包扎了一下，兴许是这样吧。” 何欢沉默了一会，再度开口，“不是那个，那是钟黎带的外用药。” “我说的，乃是……另一种药味。你还记得那只狗吗？它对这种味道相当敏感。” “我向来对于这些东西很敏感，但这一次若不是钟白，我差一点就忽视了。外用的伤药很大程度上影响压制了那种味道，但是仔细观察还是能发觉的。” 何欢仔细解释。 ……难怪那只狗一副对自己意见很大的样子。 舒锦又闻了闻，确认没有什么味道。 说是在铭玉院里沾的舒钰的药味好像也不对，毕竟已经十几天了还泡过水。 可是其他的，至多不过是她自己采了几样药草随手敷上，或者吃下一些，何来药味一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同事不同见 “哦，那么兄长是在何时何地闻到过这种药香？” 如果不是有一定原因的话，药材千般组合万种变化，怎么会对某一种印象深刻？ 可是何欢却道，“许久以前，早已不记得了。” 舒锦也不问了，跟着何欢匆匆赶路。 不知去向何方。 …… 午后的阳光倾斜而下，明媚灿烂。 容色苍白的少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半垂着眼不言不语，若有所思。 身着男装却纤细窈窕的侍者轻声询问：“殿下，舒家已经有消息放出，道五小姐已经被找回去了。藏的极密，暗子也难以查探。” “藏的极密，那就是假的了，还需要什么查探？”少年冷淡的说道，抬手按上太阳穴，眉宇蹙起仿若忍受着深切的痛楚，一双眼眸却明亮而冷漠。 “他们已经准备动手了，不知殿下的意思是……”侍者恭谨的屈身。 “两个月内，尽量不要让舒锦被抓回去，哪怕……哪怕是死在外面。”少年思量片刻再度开口，言语之间冷意更甚。 “两个月……多少是够了。”少年忽然闭了眼，呼吸瞬间有些不稳。 侍者应到：“是。” 她面色担忧，却知晓此事无能过问，只得回转过来又道：“但您曾应承过，不好如此不闻不问，殿下意为如何？” “不要唤我殿下，现在哪有那么多虚礼。”少年苍白的眉宇间浮现出隐忍的痛意，他顿了片刻待痛意渐渐淡化，神色才平静下来，甚至隐约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晏公子既然有心，自然不劳我们动手。” 侍者躬身，“是。”然后后退几步才转身离去。 斑斓的阳光下少年眉目冷峻，神色却一派平静，淡淡的金色曼上脸颊，煌煌威仪，恍若神祇般高高在上而遥不可攀。 “舒家的确强势，可是我那阿姐……又哪里会是你想的那般弱小。”少年喃喃自语，眉眼之间却浮现了几分忧色。 “但愿她此行无碍……”少年闭上眼，多余的情绪淡去，苍白细致的脸容之上又是一片从容的淡漠。 一如神祇般无悲无喜。 …… 与此同时另一人也得到了一样的消息。 “确认了吗？”晏陌平静的问道。 明宣道：“无法确认，他们看管的很严，但公子若是需要，折损一两人也可探问出来。” 晏陌抬眼神色淡淡，“你以为如何？” 明宣不假思索的答道：“假的。否则他们根本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为何要兴师动众？”晏陌的语气似乎越发的疑惑了。 “为了……掩饰。”明宣微微一顿。 “掩饰什么？” “舒锦未归的事实。” “为何掩饰？” 明宣沉默片刻，低头道，“属下以为，他们想要更加名正言顺的追铺缉拿。” “的确如此。”晏陌温声道，“明宣，你一贯稳重，这一次却是太过迫切了，以致于没有第一时间去思索前因后果，而是简单的停留在表面。” 明宣默然不语。 舒锦的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是折损一些暗子，往大了说……可能就是泼天的祸患。 这让他如何淡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一剑若惊鸿 晏陌平静道：“明宣，你失仪了。” 明宣垂首，“是。” 晏陌见状无奈的说道，“我并不是要责罚你。” 然后一顿，无奈语气转为沉静，“这件事，是泼天的祸患，也是泼天的福缘。可是不管他是祸患还是福缘，我们都是要挣一挣的。既然动手便已有定论，何苦犹豫不决，反而自招其扰？” 晏陌含笑，从容不迫的掌控力一如往昔，“我既然在此，晏家，便不会倒。” 纵然朝野翻覆王朝更迭，也不会。 这是何等强大的气魄，何等滔天的自信？ 明宣压下心中翻涌的激动之情，神色间已经恢复一贯的傲然与锋芒，“谢公子解惑，我已知晓。” 明宣抬首，跃跃欲试，“可是留下的破绽总归是越少越好，公子，此事我们可需插手？” “暂且不必。这个时候正是舒家主心中暴怒，又本就对我们心怀疑虑，若是此时插手，得不偿失。”晏陌笑意深了几许，“可是拖一拖后腿……还是可以做的。切记不要做的太过刻意。” 明宣应是。 晏陌含笑颔首，玉白的指尖拂过雪白的瓷杯，漆黑的眼眸映着室内暖色的光芒，便仿佛盛着苍穹之上的无尽星河。 …… 舒锦转醒，睁眼看到熹微的日光从破败的门缝里透进来，空气中细小的灰尘飞舞。 因为时候还早，那阳光还带着几分彤红，斜斜的散开拢成一道深浅不一的光幕。 舒锦坐起身来，下意识的就轻按了按右腿，感觉痛楚比起前几日已经轻了太多，神色也随之平和。 只要伤势好了，天下之大，哪里不可去得？ ……在这之前还有一些要做的事。 舒锦移步，看向门外。 青衣飒沓，长发飞扬，凛凛然不可阻挡之势。 剑起如游龙，剑落惊风雨。 舒锦安静的注视，认真的揣摩。 她终究是没有多少实战经验，之前的归京途中匆匆打过几场，却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就天下无敌了。 现在武力是她唯又能握住的，那就不妨抓的更紧一些。 舒锦一撩衣摆席地而坐，神色平静而专注。 何欢仿佛注意到了舒锦的偷师，夭矫飒沓如挟风雷的剑势也放慢几分，又不带半分杀机，于是就忽然就有了拈花一笑般的悠然意境。 舒锦看着忽然忆起此前青翠竹林里白衣少年剑舞惊鸿，可是又分明不同。 大概是意境。 晏陌舞剑翩若惊鸿，从容清雅，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书香清气之间似是随时都可七步踏过吟诗一首，端的是一派温柔缱绻，风雅无边。 而何欢却自在不羁，矫若游龙，剑势虚实来往诡奇莫测，一招一式连贯非常，不管从那一个角度出剑都能随心所欲的折转变幻。 至于舒锦自己……也就是勉强挥两下，当做大刀抡圆了砍人的水准。一下子不察说不定还要伤到自己。 也正是因为这样舒锦觉得她需要揣摩学习，然而说不会就是不会，看了几次虽然已经能直接透过现象看本质，超脱于招式拘束，然而要说有什么实质上的收获，那是一点都没有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进城欲谋算 意境什么的虽然听起来各种高大上，然而舒锦要的就是一招一式能打人的啊！ 舒锦有点抑郁。 但是多看一看总是没有坏处的，说不定哪天她就顿悟了。 原主好像是个武学奇才，小小年纪内力浑厚，而且运转释放都流畅无比，想来悟性也是上佳，而换做了舒锦就只能干看着。 不对，她现在用的是匕首。 舒锦摇摇头，又摸一摸袖子，感受到袖中冰凉坚硬的触感才下意识的放松些许。 非要说总结出什么经验，也就是尽量往脖子上扎，或者肚腹也行，非得追求一剑穿心什么的，万一角度不对被肋骨拦下那可就尴尬了。 简单粗暴，完全没有技术含量可言。 可是也正因为原主功夫不错，舒锦现在反而不能直接求教。 何欢对原主怎么也是了解几分，虽并不曾见她出手，可是真的打斗起来过上几招，舒锦的底细就要暴露的彻底。 思及此处舒锦立刻警觉，她一心在伤势不良于行，何欢也是一片好心，便同意了与何欢结伴，图个照应，却偏偏忘了这个破绽。 何欢剑术颇佳，舒锦先前习得的那一招半式勉强拿来耍个样子还好说，想要瞒过他可就难了。 哪怕舒锦用的是匕首也不行，没道理一个功夫不错的姑娘忽然就连个兵器都使不好了，总不能说自己久不练武，忘了招式。 眼下也只能祈祷腿上的伤好之前，不会出什么变故了。 舒锦因着坠崖，手里藏的那点财物自然是没有带上，发饰也在水里零落的只剩一支金簪束发。 她又不需亲自付账，身上也就没有带什么散碎银两或者银票，好在荷包里带了几个上等的东珠，本来只是随手带来荷包了充个样子，不至于空瘪瘪的难看，现在倒是可以当了换些钱钞来。 然后就寻个偏远的小城什么的，择一城终老……不对，户籍还没有着落。 要不就去西域？听何欢所言那里对户籍路引什么的查的比较松散…… 舒锦忧愁的发现，没有身份户籍路引，在大雍王朝境内真的是寸步难行。 不仅是入城，就连住个店，也是要这些东西的。 想去村子也不行，村里忽然去了陌生人还要定居，被有心人觉出什么也是祸事。 这么说，还真是只能随着何欢去西域了不成？ 舒锦皱眉。 恰巧何欢挽个凌厉的剑花便错开步子，还剑入鞘。 舒锦问道：“兄长，你路上入城有没有户籍可以进去？” 何欢摆好了剑，便点头道，“自然是有的，就是我现在何欢的身份，要入城倒是容易，只是现在多事之秋，不好多生事端。” “我想进城。”舒锦听出何欢话中的担忧，还是坚定的道，“我想要置办些东西。” 何欢有些担忧，但是转念一想舒锦也的确该买几身衣服，不然等家族通缉到了，更是不能入城，到那时更是麻烦，也就不再说什么。 两人商定偏了些方向，大概下午就能到最近的城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途经甜水城 甜水城里甜水井，甜水井里甜水甜。 这是附近的人提起甜水城常说的一句话。 说是城，其实是靠近京都的一处小镇，城中许多水井，无论冬夏春秋，井水总是比别处清凉甘甜，也就得了这么个名字。 甚至还有人慕名而来，带些井水作泡茶酿酒之用。 大抵是地处好风水，甜水城里除了甘美的井水，还有几样特产水果，也是比别处生的好，其中还有一些被选做贡品，在京中价格比同类的水果你高出一半有余。 城中花树繁多，常引文人墨客聚会其间，谈诗赋词吟哦唱作，好不风雅。 就是这么个名声在外的秀丽小镇，抱着十二万分警惕的舒锦，轻轻松松的进去了。 一般来说这样的小镇不会有特设的城墙，不过因为这里常年人流量较大，又有某次帝王品果心悦，大赞美味，批了一笔款项建了城墙，却不似京都的高大坚固，雄伟宏大，而是一片黛色，又有花树葱茏掩映，尽显婉约。 “怎么了？”何欢觉得好笑，“又不是贴了画像指认，哪里会有危险？” 而且这般各地人家来往的小镇子，对于进出的人盘查的本就不像京城那般严密。 所以有了路引，守门的士兵看了看确定无误就放人进去了，并不在意他还带了个人。 舒锦笑而不答，注意力全在路上的招牌上。 “想要置办些什么？我带了钱。”何欢知道舒锦身上未必会装着银钱，好意说道。 舒锦笑道：“那我就先谢过兄长了。不过我带了几颗东珠想要当了去，若是不够花用在找兄长借来。” 说完，舒锦的目光在何欢脸上逗留了一会儿，又立刻移开。 何欢的面具已经取下了。 但是却换了不那么显眼的办法遮掩了，所以舒锦依然没能确认何欢脸上是不是毁容了。 现在的脸上一片苍白，看起来有些好像营养不良，还有点呆板缺乏表情，正面看着还不觉得，但舒锦立在何欢一侧，这样看过去总觉得那侧颜的线条有些不正常的起伏。 若是有心人仔细观视，自然能发觉不对，但是只是进城一两个时辰，也就不需要多么精妙的遮掩了。 何欢也没有在意舒锦的打量，他当然不会直接戴着一副面具入城，妥妥的要被逮捕，这可是京城附近。 只是舒锦的拒绝让何欢感到惊讶，随即就反应过来舒锦是不想承他的人情，哪怕他不会觉得这是人情。 对此何欢也不在意，舒锦独立一些，对于她的将来也是好事。 两人走在热闹的街道上，舒锦路上驻足向附近的人打探了一下珠宝铺和典当行怎么走，绕了几圈，再出来时就是两袖金风了。 东珠在这里可是稀罕东西，唯有沿海之地才能取得，能被舒锦带在身上的更是品质上佳，舒锦随口编了个家道中落的借口卖掉两颗，留了三颗在身上。 舒锦来时已经到珠宝铺大概看了看行情，即使当铺老板压价不少，拿到手的也足以应付一阵花用。 舒锦又拉着何欢到处走，买了些吃的，以及想要置办的一些东西，又从另一道城门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秀手妆不成 舒锦并不会亚洲四大邪术之一的化妆神术。 对于化妆的概念，仅仅是补水保湿防晒之类最基本的护理，平日里都是素面朝天。 所以这一下要怎么办，可是难为了舒锦好久。 何欢正襟危坐，面色紧绷，因为太过努力的控制表情，嘴角都有些抽搐。 舒锦瞥了一眼，“想笑的话兄长可以直接笑的，现在这个表情好生奇怪。” 看起来像是面部肌肉瘫痪了一样。 闻言何欢果然仰面笑了起来，但还是给舒锦留了两分面子，没有大笑出声。 舒锦束发、束胸、男装都已经准备好，她本就个子高挑，身材纤细更显修长，气质又偏向冷淡，这么一打扮当真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只是五官太过秀丽，尚需修饰一二。 但是这对于舒锦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尽管买来了许多胭脂水粉，尽管请教了胭脂铺子的老板娘，但是真正实践的时候，舒锦还是被自己的手艺震惊了。 这满面粉白厚薄分明、一说话扑漱漱掉粉、脸颊不均匀的绯红宛如烧伤、唇膏画出的奇异笑容…… 这绝对不是她! 舒锦洗了把脸。 虽然达到了“宛如换了个人”一样的神仙效果，但是舒锦考虑了一下，觉得她既然买来这些到时候很可能被发现蛛丝马迹，而且男装还敷粉也的确很奇怪……对，就是这样。 找完理由的舒锦果断放弃了a计划。 何欢默默的看着舒锦又开始拿药材往自己脸上折腾，脸上又出现了瘫痪一样的表情…… 啧。 他还是不要打击了。 毕竟是亲妹妹。 只是药材什么的，还能当脂粉用不成？ 何欢很好奇。 而舒锦觉得药材可行。 因为舒锦用的是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她没有把药材当脂粉或者改变形貌什么的，而是直接磨碎混合然后稀释，做成了简易的不易褪色的染色剂。 具体什么功效早就忘了，好像是清热解毒什么的，偶然沾到手上竟然洗不下来，过了一周左右才自己淡化消失了。 所以舒锦准备将其稀释一下，然后给自己染个色。 经过各种调试外加在手臂上的颜色实验，舒锦最后成功得到新型染色剂。 效果：让皮肤颜色变得晦暗偏黄。 只是很细微的变化，不是直接弄得蜡黄乌黑什么的。 不过只要这么一遮，素白的肤色带来的天然高光就消失了，原本十二分的秀丽颜色锐减至八分。 虽然还是清秀，但较之方才已经逊色不少，甚至整个人看上去都黯淡了。 果然是一百遮白丑啊…… 接下来就是五官。 毕竟通缉的话，相似度比较高的恐怕都会被抓回去一一查问，她给自己染色只能不那么出挑，实质上改变却没有多少 但是五官……舒锦就真的没什么办法了。 虽然也有妙人化个妆能化成大变活人的效果，但舒锦变得实在吓人…… 舒锦侧目，果然何欢时不时的还抽一下子，很可能就是想起来方才舒锦的神仙妆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太子一脉传 “小妹，”何欢语重心长的说道，“哪怕你真的化了妆，恐怕也是不成。男子女子的身段区别之大，到底不是衣袍宽松就可以遮掩过去的。” 舒锦点点头，一语不发。 男子肩宽、腰身直、胯骨较窄，而女子腰细、肩线单薄圆滑、胯骨较宽，步伐仪态也大有不同。 甚至都不需要这么多区别，稍微细致一些的人仔细看上两眼都能发现不对劲，十五岁的姑娘想要伪装成男子，的确很困难。 哪怕舒锦束了胸又在腰身缠了布带加宽，但步伐仪态终究不是一时之间能够改变的。舒锦习惯于大步疾走，固然与多数女子不同，但是较之男子到底还是有区别。 不过舒锦也没有多失望，她换作男装打扮很大程度上是觉得这样衣服发型更加简洁方便，不会耽误功夫。 青色长衫、高马尾、气质清冷的少年背影纤细，气度卓然。 脸上就真的没办法了，太过秀丽的五官和脸型一看就是个女孩子。 所以说技多不压身，舒锦有点后悔以前为什么没有研究一下化妆术…… 不过这样子也算是差强人意，暂时就如此打扮。 舒锦背上准备的包裹。 “……等等，这方向是不是不太对？”舒锦觉得他们好像在做圆周运动，如果要走这个方向，何不一开始就直接走？ 何欢大步向前语气坚定，“没有走错。我们在甜水城露了一次面，他们一定会重点搜索附近，所以要换方向。” 舒锦回忆着曾经学过的内容，试图在脑海中拼凑从雍京附近的大概地图，忽然觉得不对，“我们，不离开雍州吗？” “短时间内走不了。”何欢也有点抑郁。“不过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不客气的说，既然有人想要扔你出来作靶子吸引目光，怎么也不会希望一个照面你就被抓了回去。” 舒锦：“……” 所以，那个想要拿她作靶子的人，究竟想要掩盖什么呢？ 想不通，而且非常憋屈。 被人牵着鼻子引得团团转，到现在挣扎求存朝不保夕，而她连那人是谁、目的为何都不清楚。 是舒钰吗？ 可是他想要做什么？ 大雍立国百年，眼下虽然有一些天灾人祸小小动荡，却远远不至于伤及根本，那幕后之人搅乱京中风云，难道还想要造反不成？ ……或者，是兵变？ 舒锦的思路渐渐清晰，又不太确定。 大雍皇室，萧氏一族在百姓中风评还是不错的，又没有什么大灾祸导致民不聊生，想要造反根本就是说笑。 毫无疑问，不管是起义还是兵变，都很少会发生在国力强盛的时候，而前者更甚。 舒锦会猜测兵变逼宫之类，完全是因为她曾经看的的、已经被粉饰太平歌功颂德之声遮掩大半的消息。 民间一直有声：现在的帝王，得位不正。 原本太子并非现在的皇帝，当年先皇病重，太子监国，然后寥寥几语说了些太子忽然恶疾之类，然后就是现在的皇帝登基为皇。 究竟发生了什么几乎没有只言片语流传下来。 但是，据说…… 当年的太子一脉，尚有后人在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一线的转机 舒锦摇摇头，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多。 好好的日子，哪来的那么多杞人忧天。 天塌下来也自然会有人我们走不出雍州，可是不管怎么说往外走总是没有错。” 何欢颔首，“是这个理。” “可是我们现在，快要回京城了吧？”舒锦放在桌下的手再次按上右腿，疼痛感已经淡化了许多。 舒锦肃然等候何欢的解释。 何欢依然平静，苍白平板的脸上透不出表情来，一双眼却湛然有神，微微讶然。 “没想到你还记得路……没错，继续走的话，晚上前或者明天就能回京。” 舒锦捏着杯子，心中的疑云因为何欢的坦诚散去几分。 “小妹，你愿意一辈子当个逃犯吗？隐姓埋名，日日胆战心惊？”何欢语气淡淡。 “不愿。可是这件事，兄长莫非还插得了手？” 何欢抬眼望向远处天色，取出干粮啃了一口就这茶水咽下。 半晌谨慎的道：“如果来得及，或者可以寻个转机。” 舒锦挑眉，质疑，“之前兄长的意思分明是要寻机离开，到了甜水城之后却忽然转向。” 何欢肃然道：“且听我细细道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决定的立场 繁忙的官道人来人往，车马喧嚣。 高大的城墙雄伟壮观，气势宏大，一眼望去不见边际，正如一条长龙卧在万丈平原，护城河奔流不息。 往外看去，四野青青，田垄弥望，隐约可见房屋相连。 正是雍京城前。 即使是舒锦也觉得何欢真的是胆子相当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一纸薄令就让他们亡命天涯，可是何欢竟然直接带着舒锦跑到了雍京城前。 作为雍京正门，这里的官道极尽繁华，商贩穿梭，行人如织，远远望去高大的城门镌刻着历史上风刀霜剑的痕迹，数十丈高的城门之上兵戈肃然，无端的便肃穆厚重，令人心折。 舒锦站起来想要走近一些，何欢抬手按住她肩膀低声道：“等一等。” 竹笠面纱，在这京城一带很少会有这样的装扮，再靠近，恐怕就会有人盘问了。 旁边抱着木柱架子卖糖葫芦的老头好奇的看了两眼，笑道：“小兄弟看着眼生，不是京城人氏吧？” 话是对何欢说的，却打量了一下舒锦，倒也不是过分，只对这面纱有些好奇的样子。 何欢慢慢扬起笑脸，“是啊，刚来，看看京城风物果然繁华。” 老头神色颇为自豪，也不去注意舒锦了，拉着何欢又聊了几句京里的趣闻，满目自得之色。 何欢不动声色随着笑答几句，忽然听老头提了一句，“说起来我们京里啊，四个高门可是流年不利。这不，上官家里的事刚完，舒家这又闹上了。” 说罢摇摇头，叹道，“年轻人啊。” 舒锦动容，面纱下一双眼清亮如洗。 何欢微惊，仿佛不经意的问起，“舒家？这么大的家族，能出什么事？” “还不都是家里的小辈!”老头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听说家里有个姑娘，要死要活的闹，看上了小地方的一个男人，家里不同意……啧，年轻人啊！” 老头叹了几句，抱着糖葫芦又沿道叫卖去了。 何欢松了口气，听这话里的意思，他们来的还不晚。 舒锦站在一侧，望着远处的官道，数架马车驶来，背后是滚滚的风尘，绵延在官道上。 他们，是来杀人的。 何欢已经把想法告诉了舒锦。 舒锦不确定事到临头她能不能下得去手，或者有没有能力下手，但是至少这一刻，她来到这里，站在这里，立场就已经决定了。 只能祈祷何欢对于原主的武艺水平不要太熟悉了……毕竟这两人显然不怎么亲近。 只是让舒锦比较介意的一点是，何欢的消息来源。 消息是晏陌给的，而何欢也就这么轻易的信了。 何欢本人对于舒家的确有怨气，但是更多的是集中在舒承明这个人身上，对于整个家族纵然不满，也远不至于叛族甚至是倒戈。 虽然这件事若是完成，对于舒家也不过头痛一阵，伤损不了什么，不能据此判断何欢仇恨整个舒家，但是这却非常明确的反应出来一点：何欢对于晏陌的信任，是不是太过了？ 晏家和舒家不是对头吗？ 晏陌和何欢相互信任的基础是什么？ 宫中的救命之恩虽然实际，但是也浅薄。 又一次的，舒锦对于这些事简直是头痛欲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雍京城外林 比起自己辛辛苦苦的揣测，舒锦更倾向于直接询问当事人。 若是可以告诉她的，何欢自然会说，不能说也无所谓，毕竟这件事与她的关联并不密切。 只是眼下实在不是问话的好时机，舒锦按捺住性子，随着何欢在人流中随意来去，仿若游人。 何欢忽然低声道了句：“别乱跑，等我一下。” 然后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舒锦左右看了看，没有留在原地，而是靠近路边的一个小摊，买了两份糕点零食边吃边等。 城外不仅有浮方寺的鼎盛香火，还有玄都观的荷花池，更是山水佳秀，不少游人成群结队为此而去，舒锦在此也不显得突兀。 何欢只消失了很短的时间就回来了，舒锦连一份糕点都还没有吃完。 她递出另一份，何欢只拈了一块品尝，他对此糕点显然没有兴趣，舒锦就拎着两袋边走边吃。 走的方向与城门相反，他们靠近路边迎着朝向京城的车马行人走去，看上去和其他游人无甚分别。 日头一点点上移，金光遍洒。 官道上人马喧嚣，何欢再怎么托大也不会在这里动手脚。 好在……有人也一样，不希望舒家的日子太如意。 何欢带着舒锦中途在一处山脚弯折处改道，消失在繁茂的林间，官道上尘埃弥漫，无人注意。 “……该死!怎么会这样!”有人低声怒喝。 “别吵吵，公子正休息呢。”有人警告。 几个声音低低的响过几声，清幽的林间有异味弥漫。 舒锦神色微妙。 她猜到会有人用某种手段将顾家大公子的车队隔绝出来，可是这样的手段…… “能动吗？”何欢单手按剑，平淡的神色之间，一抹锋锐浮上眉梢。 如利剑出鞘，直欲伤人见血。 舒锦握紧了匕首。“尚可一试。” 虽然没有好全，但是速战速决的话，可以坚持一阵。 青色的剑袖紧紧收在腕口，左手缓慢的张开又合拢，素色的肌肤下纤薄的线条柔韧而有力。 杀机既起，便无可遏制。 顾清立面色微白。 竟然在这里被算计了，竟然在这里! 顾清立知道路上未必多么太平，可是他到底一介小人物，又兼之一路安生，失了警惕……他没想到在这雍京城外，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敢动手! 车队里的人都被下了泻药，水里还是饭菜里已经不可考证，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回到官道上去。 只有到了那里，就是来了天王老子也不敢妄动! 这里虽然距京城还有一段距离，但也相差不远，在这里出了什么乱子，那就是在打王朝的脸。 顾清立整了整衣袍上压出的褶皱，步子晃了一下，咬着牙喝道：“回去!继续赶路!” “公子，公子等一下!”好几个仆从都面露焦色，尴尬又无奈的望着顾清立，肚腹里翻涌的声音让顾清立不由得退了一步。 “既然如此，你们完事了就赶紧过来，官道上等你们。”顾清立匆匆说完转身就走，几个恢复一些的护卫立刻跟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杀戮进行时(一) 因为心中有疑，顾清立没有离开官道太远，只是堪堪能被密林遮住，在这里大声呼喊的话，官道上完全能听见。 甚至如果不是已经硬生生忍了一阵，车队里所有人都腹痛难耐，又距离雍京城还远，顾清立甚至都不会选择偏离官道。 他凝神戒备，快步前行。 林外，除了人吼马嘶，蹄声阵阵，还有隐隐的喧嚣响起，然后愈演愈烈。 何欢侧耳倾听，再无犹疑，低声道：“你且小心!” 语罢便纵身掠出，青衣划过枝头带起凉风如刀一般割开空气。 舒锦握紧了匕首，面上神色变幻一刹，随之踏出。 何欢冲向顾清立，舒锦面对的则是相距顾清立不远的几个侍从，还蹲在原地未发觉有人靠近。 ——杀人。 下得去手吗？ 舒锦挥起匕首，眼中已无犹疑之色。 这些人是一定要死的，而且是为了打乱舒家的计划、争取逃脱时间。 所以无论舒锦是否动手，说一句这些人因她而死，绝不为过。 既然如此，那就杀。 那几个侍从有些功夫在身，却只是有个招式而已，舒锦空负一身绝强内力，即使无法尽数杀死也不会有危险。 舒锦面对有四人，何欢面对五人，官道上留守的三个看顾车辆马匹的人自然有人料理。 舒锦隐隐惊异。 本以为会有负罪内疚或者羞耻犹豫或者心虚畏惧，可是到了这一刻她心里反而想起其他，纷纷乱乱静不下来。 但是舒锦非常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所以心底思绪千般，手中的匕首却紧握。 四人听到身后传来声音纷纷扭头，当即就有一人匆忙提上裤子就想跑。 舒锦所在正是较高的一出矮丘，远近不过三四米，左脚脚下蓦然发力，纤细身影如利剑出鞘。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顺利的令舒锦都感到心惊。 尖锐的银光没入阻挡的手臂，身形随之贴近，另一手轻柔托起挥来一拳，匕首便趁着这一刻露出的空门刺入肚腹，然后手腕翻转内力翻涌，搅得肠穿肚烂鲜血淋漓。 舒锦顺势再次贴近步伐转换，瞬间从正面切换而过，避开了涌出的鲜血，另一手勾过脖颈凌厉的向后折去，那侍从噎在喉间未来得及发出的惨叫就这样永远的留在口中。 她松开手后退一步，侍从的身体如失去了支持的破布一样委顿在地，微微抽搐。 一切都只在两个呼吸之内完成，从侍从提起裤子向外跑去准备呼喊，到舒锦逼近一刀刺伤手臂一刀搅烂肚腹，又折了脖颈推开尸体，那侍从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 匕首凌厉万端，动作狠绝利落，步伐转换轻盈如飞鸟，完美的几乎像是一场行云流水的舞蹈，连本人都为之骇然。 这是谁？ 是舒锦吗？ 哪一个舒锦？ 舒锦怔然一瞬，随即想起另外三个人，顾不得许多，拧身一侧避开身后斩来的呼啸风声，离开原地的一刹就转了身子正面对敌。 依照舒锦的性子本应该先行驻足观望情况，可是这里的人不止一个，舒锦不仅要杀人，还有保证没有一个逃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杀戮进行时(二) “救命啊！来人啊，有匪徒杀人啦！” “来人啊！” ——舒锦转身的瞬间就一足踢起树身借着反冲之力迎上前去，丝毫不担心自己有没有能力应付来者。 余下的三个人已经反应过来纷纷站起，趁着舒锦杀死方才一人时大声呼救并试图逃走，其中一人持刀逼近偷袭却被舒锦发现。 舒锦心中微感焦急，这些人武力未必了得，但是也不是轻易就能杀死的，多少需要花费点时间，万一被哪一个跑了出去都是隐患。 手下的动作愈发凌厉逼人，招招杀机，寸步千险。 舒锦紧握匕首，比起对方手中的砍刀短了不止一筹，打起来也束手束脚。 那人看出来舒锦的顾虑，愈发用力的挥舞着避开舒锦不让她有机会近身。 这样无疑非常耗费力气，撑不了多久就会力竭落败身死，然而舒锦没有时间等候，另外两人已经跑出了好几步，惨叫声惊的林中雀鸟纷纷飞逃。 那侍从双手握刀，一刀斜着砍下画了个半圆又挥起，舒锦眼前一亮抓住了机会在下一刀斩落的瞬间鬼魅般逼近左手轻柔的抚上对方手腕，内力运上蓦然一折，清脆的骨骼断裂声伴随着凄厉的惨叫。 对方剩下的一只手还握着刀不肯放下，但已经来不及，舒锦手中的匕首横在身前划过喉间，同时身子一矮灵活的向着一侧跃出，艳红的血色花一般盛放，却只是在舒锦衣角留下了几点匆匆而过的暗痕。 杀人、避血，宛转自如的如同一场精妙绝伦的舞蹈。 舒锦不等他身体倒下，步伐徒然加快，冲向最近的一个逃离的侍从。 忽然右腿一痛。 ……不能在这个时候。 舒锦目光一寒，不假思索的左腿发力纤细的身子在半空中如飞鸟般轻盈的掠出。 这样虽然减轻了右腿的负担，又能借着冲力增大攻击力度，却直接冲向敌人，且落地之前都无处借力，除非硬拼一记或者避开落下。 如果对手更强这样无疑会吃大亏，可是那千分之一秒的瞬间根本不需要斟酌损益权衡利弊，身体自然而然的做出选择，仿佛无所畏惧。 抬手振力，挥刀覆血。 她仿佛一开始就确信这人不是她的对手，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只剩下最后一人，已经靠近了官道，舒锦瞥见褐色的人影大叫着逐渐远去，立刻就想要过去，动作却一滞。 如果她执意过去，恐怕会有伤口崩裂了危险。 舒锦的迟疑只有一瞬，她忽然发力身体高高跃起向前冲去，手中的力道灌注进匕首，向着前方跌跌撞撞的人影飞驰而去。 泛着寒意的锐光轻易的撕裂密林的阴影，刹那间便跨越了空间奔袭而至，匕首内失去控制的内力引爆，前方炸起一道艳红血花。 舒锦落地，缓步前行。 前面何欢的杀戮也已经进行到了尾声，地上横着几条人影，俱是一件割喉一剑穿胸，只有顾清立还在负隅顽抗，被何欢逼得向着密林深处的方向不断后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杀戮进行时(三) 顾清立有些武艺傍身，方才又有护卫拼死力战，此刻握着一把嵌着宝石的长刀且战且退。 何欢方才暴起杀人耗费不少力气，难以短时间内杀死。 虽然顾清立已经是陷入绝境，但是看样子还能挣扎两下，现在要紧是就是速战速决，谁都不知道外面的人能拖多久，方才动手时这里呼救声颇高，一旦有人闯入就会很麻烦。 舒锦方才杀人时将匕首当做飞刀掷出去，正中心脉，此刻正要去捡，手中也无可用之器能相助一二。 舒锦忽然抬手拔了发上金簪运力掷出，此刻何欢和顾清立尚有两步之遥，所以舒锦根本不担心误伤。 这一次没有方才紧急之下那般惊艳准确，却也深深没入顾清立肩头。 顾清立被金簪上的力道带的踉跄一步，何欢随之而上，一剑落下带起浩荡剑芒，圆转自如而又霸道无匹。 顾清立就地一滚堪堪避开要害，身上还是多了一道血口子，他重重喘了口气惨笑道：“竟然是你，竟然是你!舒锦……你会死的，会……会死的……” 何欢的剑在顾清立心口抽出，血珠如水一般下落，剑身依旧雪白清亮，半分不染血污。 顾清立至死眼中都带着挥之不去的怨毒与嘲讽。 舒锦打量着地上被疼痛恐惧愤怒扭曲了的陌生的脸。 死去了，原来是这个样子啊。 她转身小跳着去取回匕首，婉拒了何欢寻地歇息的打算尽快离开。 方才林间惨叫不断，地上横尸遍野，官道上本应该人来人往，却无一人进来查看。 舒锦不确定外面的喧闹会维持多久，但是他们必须趁着这个机会离开，越远越好。 至于地上的尸体，自然有人去处理，让他们显得更加“合理”一些。 一路上舒锦沉默无言，何欢问了两句被舒锦敷衍过去也就不再多说。 两人行在茂密的林间，舒锦耳边却仿佛隐隐有人烟喧闹响起。 她忽然想要去热闹的地方。 长街也好酒肆也罢，人多的、热闹的、喧哗的地方…… 但是也只是想想而已。 以现在的速度，要到有人烟的地方还需半个时辰左右。 舒锦控制不住的想起方才飞溅的鲜血。 要说多么痛苦愧疚倒也不至于，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沉重。 这一次不是她被动反击，而是主动杀人，而且是为了自己的安危动手。 她没有被逼到无路可退是地步，也没有人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逼她这样做，就连何欢也只是告知了计划，执行与否全在于舒锦。 然后舒锦便去了。 哪怕那些人的确是站在敌对立场，哪怕那些人很可能给她造成致命威胁，哪怕那些人本就不安好心。 但是对于舒锦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因为她不是在替天行道也不是被逼无奈。杀了就是杀了，她从来不回避自己的内心，无论是光明坦荡还是阴暗卑鄙。 所以舒锦从来不会用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去伪装自己。 可是不择手段不代表没有底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蜘蛛与好人 诚然若是完全无关系的无辜路人她必然不会下手，但这并不能抹杀她杀人害命的事实。 这不能成为借口让舒锦毫无心理负担的说自己没有错，可是错了……也就错了。 就这样好了。 舒锦尽力保持着速度，心中有些担忧。 腿上的伤口虽然没有崩裂但是恐怕也不容乐观。 前景不妙啊。 …… “啧啧，真可怜。”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路人满脸的同情。 “这就倒了霉了不是，怎么就惊了马……车上还带着孩子呢。”有人心有余悸。 “听说这两家可是素有嫌隙……意外？我看是，仁者见仁呐!” “可不就是意外，两家可都伤了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说……” 众人喧哗。 “让一让，都让一让。”有人匆匆忙忙的将伤者送往城中寻求医馆。 官道上本就繁荣，忽然出了意外，还是这样看起来很有内情的“意外”，被堵住了道路的行商游人纷纷谈论起来。 很快马车就被清理到一侧，惊马早已无踪，道路又恢复了通畅。 “说起来这些公子小姐的真是娇生惯养，不就是伤了点，叫的那个惨哟！” “那可不是伤了一点，你也不看看，骨头茬子都露出来了!” “这两位的老子可是不对付呢，说不准过两天朝堂上又有的闹了。” 行人纷纷散去。 正如林中的血腥味也散去。 了无痕迹。 舒锦默默的处理好伤口，然后取出之前的点心继续吃。 方才的鲜血淋漓浴血厮杀好像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连食欲都正常的刚刚好。 何欢怔然片刻道：“小妹果然很勇敢，我还以为你会吓到。” 舒锦咽尽口中的点心又喝了口水，微微笑道：“兄长你不要说的好像我很脆弱一样，我可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 何欢展颜一笑，“说的也是。” 又问道：“说起来那个顾清立还是认识你的，前段时间京城风传的那些事，又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兄长会对这些感兴趣。”舒锦笑道，“出言不逊，打了他一顿罢了。” “这样啊。”何欢莫名慨叹。 舒锦拨弄了两下油纸袋中剩下的点心，又吃了一块，甜到发腻的味道扩散开带着一点点麦香。 “小妹你喜欢吃这么甜的？”何欢想起之前尝的一块面色微微扭曲，说道，“这两天也没有见你买这些。” 舒锦沉默了一下又翘起两侧唇角，轻声道，“就是看见了，忽然想吃了。” 何欢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舒锦聊着天，隐隐的觉得舒锦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却又难以确定。 好像打开了一扇门，然后舒锦走进去门就关了，隔绝了那么多往事，她站在某个陌生的领域，安静的持刀四顾，满怀戒备。 两人在村落附近稍作休整，何欢生起火烤路上见到的倒霉锦鸡，而舒锦只是看着暖融融的橘黄色火苗出神。 捡来的柴火上一侧小小的黑色蜘蛛在火苗外焦躁的爬行，火苗顺着木柴蔓延过来，舒锦抓过那只蜘蛛放到了不远处的空地上。 “小妹不怕这些虫子？”何欢讶然，“是不忍心它葬身火海吗？” 女孩子……不是一般都讨厌这些东西吗？ 何欢看到舒锦头也不抬，声音一如既往平和，“兄长你不要说的好像我很善良一样，我可不是好人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大雍以外的 大雍地处大陆的中央偏东南面，隔着一些混杂而居的蛮族就是海岸，再往外去便是浩渺的汪洋。 而西戎北狄便是这个酣卧在庞大帝国睡塌之侧的威胁。 古往今来，中原逐鹿，多少雄图霸业挥斥方遒，或者辉煌大胜或者折戟沉沙，这蛮族藏身于草原、山林、沼泽，生生不息，狼一般窥伺着中原的花花世界。 弱则臣服上贡，强则侵略厮杀，就像是水漫过了杯沿就会溢出一样天经地义。 东侧临海，渔人之中有异族却杂然其中，数量不多，且处事温和，所以不足为惧。 南侧岛屿众多，有人往来贸易，也有人作乱水上，抢掠烧杀为祸一方。 而西域草原水草丰茂，西凉一带民风彪悍，其马匹为大雍之首，雍长城以外，西戎里犬戎、白狄、长戎等族更是举族皆骑，下至六岁女童也可弯弓射雁，民风桀骜非常。 北侧多山，有异族匿于其间，抢夺掳掠，虽然难成大患，却烦扰至极，十几年前大雍帝国出兵十万，大军压境扫荡山林，方止此患。近年来休养生息，渐渐又有了叛逆之意。 而今朝堂之上，已经持续了数天之久的舒家与晏家之间的骂战还在继续，御史台中人喋喋不休，朝廷重臣纷纷联名上书，各种奏折雪花般飞扬，而高高在上的帝王始终态度暧昧，做出的赏罚俱是不痛不痒。 这样的骂战大概还要持续月余，直到某天某方先罢战或者龙椅之上的人来插手，或者达成共识……可是今日不同。 西境来报：出使西域戎族的使者团连使者带侍从共七十三人，暴病而亡。 就连吵的最激烈一副恨不能撞死在銮殿金柱上以死明志的众御史都短暂的沉默。 这一道消息宣读之后，朝堂一片沉默肃然。 他们各有各的消息渠道，但是这乃是西凉太守加急送回的消息，一时间还没有到各大家族手里，于是一片眼观鼻鼻观心的静默，俱是想要先看看局势。 龙椅之上，十二旒垂下又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帝王俊郎的面孔一派平静，望着阶下群臣，“此事，众爱卿以为如何？” 静默之中有人上前一步，拱手施礼，象牙簪笏高高举起，“臣以为，一人两人暴病或为巧合，七十三人，一同暴病，实乃笑话。” 臣子间有人暗暗鄙夷，不愧是最能和稀泥的右相大人，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谁看不出来这暴病的有问题! 帝王平静道：“爱卿说的不错。此事，如之奈何？” 右相又是深深一礼，“我大雍的男儿不能如此悄然无声的死去，这件事，必然要那耶律单于给出交代。” 兵部尚书亦是上前一步，“臣以为，西戎素来狼子野心，此举更是暗含挑衅，陛下不可不防。” “哦，”帝王尾音微微扬起，说不清是愉悦还是轻嘲，“所以，如之奈何？” 兵部尚书沉声道：“派遣使者质询，此事必然要一个交代。” 朝堂之上众臣纷纷出列，“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朝中心各异 “另，去年冬季以来，西方边境戎族来犯较往年明显增多，劫掠牛羊，杀戮百姓，边境之民不堪其扰，直至今年近夏方回。”御史台人之间忽然一人上前一步，清朗的声音沉稳而坚定，“臣窃以为，此事不可不察，不可不警，不可不小惩大诫，防微杜渐。” 语罢，一揖到底。 龙椅之上帝王的神色越发平静而莫测。 兵部尚书道：“此事早已查明，已经遣人前去处理，戎族也已经给出交代，李大人旧事重提不知何意？” 御史李城沉声质问，“敢问此事，处理结果如何？” 不等兵部尚书答话，李城再度上前一步气势迫人，“戎族可有补偿受害之人？可有立志悔改？可有表态再不侵犯？在下请问，若是交代就仅仅是一句空话，百姓依然深受其苦，大人你所谓的已经处理，便是如此吗？” 兵部尚书神色一冷，却见那李城高声道：“须知边境虽远，却皆是我大雍子民，岂能为戎族蛮子肆意践踏!臣李城，在此请愿：陛下彻查此事，还边境百姓一片安宁。” 声声凄厉，字字泣血，句句皆是诛心之言! 兵部尚书被一阵抢白，原本愠怒的脸色反而平静下来，冷笑，“李大人此言差矣。此事我兵部处理，更是上官侍郎亲自经手，其品行高洁，廉政爱民，李大人如今这般指责，相必是对于上官侍郎的处理结果仍有意见。” 兵部尚书缓声问道，“只是不知道李大人既然不满，却待时隔数月方提及此事，所图为何？” 李城站立堂中，神色不卑不亢无畏无惧。 朝臣静静的看着，只是有人愠怒有人冷笑，有人心怀忧虑有人幸灾乐祸。 李城出身寒门，蒙贵人提拔，但因其性情耿直强硬，努力了几年也不过是小小一御史。 但是就是这么个小小的御史，从舒家到晏家，从高官到皇族，就没有他不敢怼的。偏偏他这么怼人这么疯狂作死，就是无病无灾的蹦哒了这么多年，没有升迁，却也不曾贬谪。 对于大多数朝臣来说，李城真的是一个非常不友好的家伙，打又打不死，偏又闹得厉害。 如今又不知是谁倒霉，被他那里又出了新菜式……” 李城握紧了手中的青竹簪笏，如同握住刀剑，单薄的身影站的笔直，也如修竹一般挺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西域两行人 “决定了？”梨花木窗前男子剑袖云纹，紫衣潋滟，眉目俊美不可逼视。 晏陌垂目倾茶，语气安和，“许久不曾动一动身，那些闹腾的……也该让他们好好看看。” 知非回首大笑起来，眉眼之间俱是逼人的锐色，“阿陌阿陌，你也会有算计失误了的时候!” 知非笑的欢畅，晏陌充耳不闻，指腹慢条斯理的一寸寸抚过袖口，“没办法，好在我这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而非某人愚者千虑终有一得。” 知非滞了半晌怔然道：“晏陌啊晏陌，你是觉得你现在伤势好点了准备让我打回去是不是？我说不过你还能打不过你不成!” “这可说不准。”晏陌一笑，又忽然面色一肃，淡淡道，“这一次，你做的过分了。” 谈起正事知非态度冷淡，“嗯，所以？” 他冷冷抬眼，一双眼瞳漆黑阴沉，眼底却似有鬼火幽幽燃起，又冷又亮，一字一顿语气铿锵，“阿陌，你是下棋的人，可是你未必下的过他。如果你做不到，那就让我来，我不会下棋，可是我能掀了棋盘!” “掀了的只有棋盘吗？”晏陌神色平静的望着他，语气温和却寸步不让，“你这是魔怔了不成？掀了棋盘会掀起多少腥风血雨，你想过吗？” “想过啊，不止一次的想过。”知非挑起唇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可是难道是我先背叛的？是他们先抛弃了我们!” 他忽然就激动起来，一步踏来语气扬起，“你还记不记得？我姓叶!”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都仿佛在唇齿间碾磨过，带着剥皮噬骨的血腥气味，“我姓叶!这个姓氏，多久不敢堂堂正正的出现了？” 晏陌不语，只平静的看着知非怒而举步来回踱过，渐渐平静。 良久，他轻声道：“如果你现在冷静了，那就听我说。” 晏陌平静道：“西域不能乱，乱着殃及百姓，祸患苍生。” “这件事我去处理，死几个使者又不是一次两次，还能压的下去。” “可是你不要再插手了。” “现在毕竟情况特殊，若非这个关头不能被趁虚而入，区区戎族何足道哉!” “我保证，不会太久。” 晏陌将利弊缓缓道来，知非立定原地，眉目间危险的锋芒忽然淡去。 “那就记住你说的话。”他目视前方平平的道，“当如何为之，我自有分寸。” 晏陌微微颔首。 “我会去一趟西域，这里就暂且劳烦你帮我看顾着。” “且去且去，”知非一挥手坐到了椅子上，方才出鞘利剑般的锋芒忽然不见，玩世不恭的神色忽然又回到了他脸上，半倚半靠歪着身子颇为惬意，“你走了就好，免得整天看着你还要被你气，啧啧!总算能清静两天。” …… “西域？”舒锦回忆着行程，平静的问道。 何欢拉了拉手中的马鞭目不斜视，“我计划的行程是这样，如果你要去别处也可以，只是身份的问题比较麻烦，短时间内不敢随便作身份。” “哦……”舒锦看向远处。“走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西宁飞鹰营 路上何欢入城买了最简单普通的马车，花色的马匹其貌不扬跑起来却飞快。 两人一路上走的都是大路，舒锦担心过会不会太显眼，却听何欢道：“他们现在恐怕是焦头烂额，而且也不敢明目张胆。” 一路上拉起的哨卡路守不少，两人扮作做点小生意回乡的普通夫妻，竟然没有遇到什么阻拦。 守卫的态度极其敷衍，随意看了看人脸又瞥一眼货物就放过了，轻慢的让舒锦相当怀疑这些人连人脸都未必看清楚。 何欢慢悠悠的取出藏在格子夹板中的连鞘长剑，略想了想和舒锦解释：“大概是西宁军飞鹰营军的兵。” 西宁军飞鹰营，说起来那就是一个笑话。 严格来说飞鹰营不能算是军队众人，在兵部也是单独的档案，被归入西宁军番属仅仅是因为他们处在雍京西面，将领又去西宁军做过统领。 对于西宁军飞鹰营舒锦了解的不多，仅仅是这两天听闻过几句，就这道听途说零碎的一两句，还全是负面新闻。 据说飞鹰营统领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据说飞鹰营统领调戏了左学士的女儿。 据说飞鹰营统领打了王大人的小儿子。 听说飞鹰营统领又被弹劾了，皇帝陛下一如既往的雷声大雨点小的责骂几句责令禁闭思过三天。 据说飞鹰营统领是皇帝陛下私生子。 据说飞鹰营超级散漫。 据说飞鹰营里根本没有晨练这玩意。 据说飞鹰营哪个兵说被上官拉出去给大户人家垒墙砌瓦接私活赚银子…… 这个飞鹰营统领在民间居然还挺火。 大概是因为那传说中的飞鹰营统领虽然各种状况频出，简直就是天字一号大幺蛾子本娥，但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做什么强抢民女贪污受贿作奸犯科鱼肉百姓的事，在民间倒也不全是恶名，虽然都是负面评价，倒也没有什么民怨，甚至是成了大家喜闻乐见的笑话。 如果说这些兵是飞鹰营出来的，那么这么散漫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舒家难道不知道？很明显，有人插手了。 而且很可能不止是飞鹰营这一招。 舒锦正思索间恰遇了一队比较有责任心的哨卡，盯着舒锦猛看半天然后打开一张宣纸看了看，看的舒锦有些心虚已经暗中提气做好强攻出去的准备，结果一不小心瞥到画上的人，歪七扭八的发型大小眼八字眉塌鼻子还有占了半张脸的烈焰红唇…… 舒锦忽然受到惊吓一口气没喘好差点岔了气走火入魔。 照着这么抽象的玩意找她，舒锦觉得自己起码能躲个三五辈子…… 而且路上还听到了流言：什么舒家逼死顾家公子，家中五小姐气的上吊。 什么舒家打死了顾家公子，还要打死五小姐，五小姐吓得躲进深山不敢出来。 什么舒家五小姐想要和爱郎私逃，结果爱郎一朝横死，怒而出走…… 舒锦摇摇头简直想不通这流言的传播速度为什么会快成这样，要知道他们可是全速赶路，而且走的还早，天知道这些流言是怎么追赶上来又被他们听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西域事不明 所以说，八卦的传播速度简直可以归入玄学…… 舒锦略微放下心，却总觉得有些不对。 舒家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她了？ 还是舒淇没怎么受伤，受到了阻力也就不再追究了？ 舒锦觉得如果动手的是晏家，那么这两家现在绝对正打的火热，毕竟新仇旧恨干柴烈火……但是说晏陌帮她顺便给舒家添堵她信，拼上大半力量去和舒家干起来那就不切实际了。 本来就没有多少交情，甚至有些还怀疑自己现在几乎是半个逃犯的境况有没有晏陌的暗中推动。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 舒家的力量，以雍京为中心向四周呈放射性辐射，影响力只会越来越弱，所以说走的越远就越安全。 当然各州还有一些舒家人任职或者有姻亲关系的官员或家族，如中转站一样将舒家的势力范围再度扩大。 转眼间何欢已经带着舒锦出了雍州。 舒家到底还是没能真的下来一纸通缉令，只是四处发了更为细致肖似的画像寻找舒锦，说辞是舒锦思念顾家公子忤逆家族私自逃离，其父甚是悲痛，大力追寻。 甚至还表示只要舒锦回去，还可以从轻处理。 对此舒锦只是呵呵一笑。 既然离开了她就没有想过回去，而且对于舒家放出的消息一个字都不信。 若是顾清立未死，现在恐怕就是明令缉拿“与爱郎私奔的五小姐”了。 有没有这一纸通缉令，区别可是相当的大。 只是路上舒锦还听闻一些消息，说西域现在局势动荡。 对此何欢也不太清楚，他早在几个月前就回到中原，然后一直就没有回去，只是知道大雍派去的使者全部离奇暴毙，究竟戎族动向如何、边陲又如何反应一概不知。 “所以，究竟会不会打起来？”舒锦对此表示担忧。 何欢原本的意思是在边境暂时安定下来，至少是避一避风头，甚至在边境已经有了些势力。 但是一旦戎族铁蹄东来，边境首当其冲，商人百姓有能力的都会纷纷东迁避难，没有能力的只能听天由命。 这个时候去，怎么看都不合适。 “说来也怪，”何欢若有所思，“去年今年西域那边雨水都很丰沛，冬季时又经常劫掠牛羊，戎族现在的日子应该过得很不错才是。” 日子过得不错，那就完全没必要挑衅大雍，大雍现在国力强盛，又不是软柿子，惹恼了举兵伐戎，绝对够他们喝一壶。 他们是可以逃，逃到草原深处大雍兵马追不到的地方，可是这样找揍完全没有意义，戎族一般都是年成不好日子过不下去才会大举进犯边境，或者中原势弱时想要趁火打劫。 可是这七十多个忽然暴毙的使者，却不是会自己暴毙的。 这件事戎族必然要给出交代，否则很可能打起来。 何欢转而询问舒锦：“现在局势不明，不确定最后会不会打起来，你还要不要去？” 舒锦没怎么犹豫就选择继续前行，何欢依然是毫无异议。 对于可能会爆发的一场恶战，何欢表现的比舒锦还要轻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 袅袅起浮香 出了雍州地界何欢本应该放松很多，可是舒锦却莫名觉得何欢的神经更加绷紧了，隔着一道车帘她都能感到何欢身上透出的锋锐之感。 何欢驾车让舒锦快些恢复伤势，一路上不入城镇，借着马车宿在郊外，只在路上茶棚买一些干粮或者点心肉食，官道又平坦，一路上若不是急着赶路，几乎风平浪静的像是一场踏青郊游了。 可是舒锦一直不曾忘记眼下他们处在怎样的危险境地，一步行差踏错便可以万劫不复。 所以感到何欢忽然紧张起来，舒锦伸手摸上匕首。 对于现在的自己，舒锦还是颇有几分信心了。 上一次战斗，或者说杀戮带来的不是浮光掠影一般的记忆片段，也不是仿佛刻在骨血之中的杀戮本能。 其实只是让她明白了自己的力量与速度能达到何等地步，以及一掌劈出将会有怎样的后果。 就像是一个成年人自然而然的走路，而不是每一步踏出都要计算力量大小方向如何一样毫无把握。 就像是她知道伸手去推杯子可以推到地上，知道她可以掰断细枝拿起茶壶。 那是非常自然的认知，就像是呼吸走路一样，对于自己的力量与速度的深刻了解。 三分力可以劈开木板，五分力可以捏断骨骼，十成力的拳头砸下去再硬的脑袋都会变成烂西瓜。 舒锦仍需要大量战斗来验证并熟悉，但已经不像之前那么不知所措。 对于初现端倪的危机，舒锦感到一丝期待，以及……恐慌。 这样杀戮下去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 夜凉如水，月色皎然。 何欢如往日一般偏离了官道停驻在一片空地，一鞭落下逼着花色马匹转了个方向，何欢将缰绳在旁边的树上系好，转身挑开帘子。 何欢凝目，抬指竖在面前示意舒锦禁声。 舒锦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昏暗的车厢内看到何欢取出一支微亮的火折子丢入车厢里的香炉内。 很普通的陶瓷香炉，盛着舒锦不认识的棕褐色香料，在车里放了两日也不见何欢用过，此际却忽然点燃。 舒锦猜测那香料可能有什么很厉害的功效，取了盛干粮水囊的包裹，向前扶住车门就往前一跃而下，何欢也不阻止，用火钳在香炉里挑了挑，只见香炉内一点炭火的红光，又被盖子挡住。 看了两眼确定没有什么忘记的，何欢将手中长剑出鞘三寸在车厢门帘右侧一割，又将帘子一角松松的掖入车柱间的缝隙，回头低声道：“走吧。” 两道身影迅速匿入丛林。 舒锦虽好奇何欢方才在准备什么，却也知眼下不是问的时候，脚下掠过一道土丘，带起的风刮得两侧枝叶哗哗作响。 实际上，一开始舒锦还不曾发觉什么，但是察觉到何欢状态不对之后就有所猜测，拉着帘子观察一阵，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却偶尔会有一种被窥探的感觉，虽然不甚分明，却让人感到不快。 就像是被一条剧毒的蛇盯上，然后伺机而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 入林布疑阵 快速赶路了近半个时辰，才寻了空地歇下。 舒锦感到有夜风拂过耳畔，垂下的碎发都向着一个方向扬过去。 她忽然就想起来马车的位置，如果真的有什么人去查看，从官道的方向过去，就刚好处于下风口。 何欢割开了右边挂着帘子的细绳，只松松掖了一下帘子上角，夜风不大吹不开帘子，也就看不出分别，可是一旦有人撩开就难免会拉动帘子，那么整张车帘就会落下去挂在左侧。 而车里的香料味道，就会随着风扫过那一片靠近官道方向的空地。 舒锦对于香料几乎没有了解，只是对于一些名贵香料知道个名字，方才闻到了些味道却也猜不出什么。 仰首从稀疏的枝叶间可以看到寥落的星子，一道弯月皎白高悬。 舒锦慢吞吞的撩了撩衣摆在树枝间寻个舒服些的姿势，想了想又觉得不妥换个姿势，一会儿又觉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的折腾生怕会掉下去。 何欢察觉到了便低声安慰道：“小妹你不用这么紧张，你摔下去也不会有事的。” 舒锦没有回答，她找的是倾斜的老树，不仅有厚厚的枯枝和土地，而且距离地面不超过半米…… 但她就是紧张…… 何欢又点了块香料，用一只铜盘盛了放在地上，顺手清理了一下铜盘周围的易燃物向舒锦解释：“可以驱蚊。” 舒锦转过头找到昏暗里一点点黯淡的红光，好奇的问道：“兄长，你方才点的是什么香？” 舒锦的性格在不同的人面前多少都有些不同，在熟悉的人面前可以自在开朗没有多少拘束，陌生人面前就是礼貌温和却也客气冷淡，高冷的不行。 若是刚认识的时候，舒锦怎么也不会这么主动的询问一件和自己没有直接关联的事。 何欢已经翻身上树，比起舒锦要自在很多，“城里小摊上普通的香料，只是加了些东西。” 顿了顿，又道：“招蚊子。” 舒锦愕然，“那可真是……不对，我也闻到了!” 何欢道：“要燃一会儿才会有效。” 舒锦“哦”一声才放心，想想若是真的有什么人追来跟着他们进入密林，何欢有手段驱蚊而他们却是招蚊，想想都很有趣。 舒锦觉得她这个兄长看起来有点正正经经的，结果竟然这么皮。 当然那些人自然也会有驱蚊的法子，烧艾草或者是城里药铺里卖的什么薄荷膏多少都会有用，但是何欢特意去布置一番，自然不会想不到这些，所以想要追杀他们就得面对这林子里的蚊子大军……祝一路走好。 或许是何欢点的香还有安神的功效，舒锦战战兢兢了半夜才睡了过去，却意外的睡眠质量很好，只是天不亮就被何欢叫起来继续走多少有些困倦。 在山里绕了几转舒锦就放弃了辨认方向，目瞪口呆的看着何欢轻轻松松的认路找路，简直轻松无比。 总之一路向西绝对没有错，难的是何欢还要转方向故布疑阵，防止被尾随跟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 密林逃与杀(一) “真的不考虑一下继续坐马车吗？”舒锦有些怀念之前的花色马。 更重要的是坐马车都要走几个月的路程，一路走过去还不得走个一年半载! 这一刻的舒锦真的是深刻体会到了所谓的“从前书信很慢，车马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的前半句的意境。 呵呵哒，就这速度恐怕信还没到人就已经变心了有没有! 舒锦有些动摇了。 她想要踏遍千山万水，饱览星空壮丽山河万里风光如画卷，而不是这般狼狈不堪的逃走经过一条小溪，匆匆忙忙的补充一点水分连欣赏的兴致都没有。 当然他们现在还没有到那个地步，所以舒锦还是可以在歇息时安安静静的看一会儿水，或者没有水就看火。 温暖的火焰，灵动的泉水，新生的嫩芽，世界那么多的美好，舒锦不想将自己陷入泥沼被匆忙疲惫遮住视线。 正是因为有那么多的不美好，才会更迫切的渴望靠近美好的一切。 西域，还要不要去？ 舒锦一直都觉得何欢好像特别希望她去西域，但是何欢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要强迫的意思。第一次提起时舒锦拒绝过，何欢也没有多少不满，非常尊重她的意见，这一次若不是坠崖事发突然很可能就这么过去了，所以舒锦也就有些摸不准何欢的意思了。 何欢说西域对于户籍管理比较松散舒锦相信，可是那不代表不去西域大雍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舒锦不了解这个时代城池关于户籍和外乡人的具体情况，但是有一点她非常确定：再怎么光鲜亮丽的城市背后，也会有阳光照不到的阴影。 就算是天子脚下的雍京，也不敢说没有一个黑户。 舒家势力固然庞大，却不可能一天天的什么也不干就这么盯着她，只要躲过这一阵就是天高任鸟飞。 会去西域，还是想要暂时避一避风头。 可是眼下这一个来回只怕要个三年五载，怨不得当年诗仙李白被贬，走了一年半载的路上收到了大赦天下的消息，目的地还没有到就得回去…… 但是何欢告诉舒锦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换马车自然是不行的，舒家这样庞大的势力一旦等他们反应过来，在想要浑水摸鱼逃走就完全行不通了。 两人又走了几天，何欢已经可以确定，来追他们的人，不是舒家的。 何欢非常委婉的表示：“就你而言，未必能让他们出动这样的力量。” 呵呵。 还未必。 都明说了不是舒家的哪还有什么未必。 不过想想舒锦也明白了一些，这样的力量舒家不是没有，可是在舒家眼里舒锦是一个重要线索却不是主谋，动用武力需要耗费的绝不只是那几个人，方方面面的势力周旋都要考虑在内。 可是这几日他们始终没有将人甩掉，甚至还在何欢故意藏起观察后发生了一点小冲突。 然后发现只有何欢一人，也就直接离去，也让何欢对于这些人有了些猜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密林逃与杀(二) 毫无疑问是针对舒锦的，虽然舒锦自己也不太清楚又招惹到了哪路大佛。 追的很紧却没有下手，总不会是想要护送，何欢现在仍处于身份成谜状态，却没有对何欢动手，而且短时间不像要动手的样子。 那么问题就来了，他们在等机会，还是什么人？ 舒锦想起来归京路上的凶险，只不过这一次，来者似乎不打算杀人。 何欢经验丰富武力高绝，在不熟悉地形的林中也能如鱼得水，带着舒锦一次次转换隐藏，一路上各种陷阱布置精巧，敌方已经有人受伤，但整体实力依然精锐。并且对方也是一样的经验丰富且异常顽强，即使暂时跟丢了很快就能找到。 如果说树林就是深海，那么何欢和舒锦这两条鱼身后就像是坠着黑鲨，不紧不慢不急不躁，伺机而动。 舒锦停下脚步。 前方的何欢没有回头，却立刻发觉舒锦的动作，于是驻足，回首。 舒锦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样下去被拖垮的的不一定是敌人，而且直到现在都不肯刚正面，显然有阴谋。 目的如何舒锦猜不到，但是有一点她非常确定：对敌方有利就是对己方不利，所以无论敌人想要做什么，扰乱阻止什么的绝对没有错。 何欢安静的倾听舒锦简单的分析形式，青铜面具下一双眼仿佛含着笑意。 “那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做吧。”他向前走去，青衣乌剑，风采卓然。 端的是有如流浪剑客的潇洒不羁。 好说话是令舒锦都有些愕然。 形式非常分明，可是何欢恍若不见，一直是各种设陷阱秀走位，舒锦还以为有什么忌惮或者计划，结果来一句……照你说的做？ 要说何欢没有想到，貌似比另有所图还要难以置信呢。 不过何欢这么说了舒锦也就理直气壮的接过指挥权。 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即将颠倒。 下雨了。 很大的雨。 舒锦望着绵密雪白的雨幕，神色深沉。 “……”何欢道，“所以你说的计划就是直接冲过去打一架？” “你都没有想到，他们自然更没有防备。”舒锦给自己找理由。 何欢道：“打不过怎么办？” “当然是拔腿就跑。” 何欢：“……不再考虑一下吗？” 舒锦拔出匕首，“夜长梦多，现在去吧。” 舒锦平静的看着何欢，语气与神色一样坚定。 不出意外的，何欢决定还是和舒锦一起，尽管舒锦的计划看上去相当的不靠谱。 “……兄长你不再考虑一下吗？” 何欢握着剑柄看过来，“考虑什么？” “没什么。”舒锦躲入树冠。 不用费心去寻找，舒锦知道这些人必然会跟来。大雨可以冲去很多痕迹，是甩人的最佳时机，那些人现在应该相当紧张才对。 雨越下越大，树冠上舒锦悄然拉起弓弦。 何欢用林中材料做出的简易弓箭，准头不行，力道却十足。 舒锦放弃一次摔掉追踪的机会，自然不会只是杀几个人就能满意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猎人与猎物 重重乌云遮蔽下夜空深邃浓黑宛如深渊，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偶尔一道雷声轰鸣而过，乍起的雷霆苍冷的光芒勾勒出森白的轮廓。 雨势越来越大，哗哗的砸在地上很快就浸湿了泥土，又渐渐汇聚成水洼。 视线被黑暗阻隔，听觉被雨声扰乱。 这种情况下，那些人如之前一般还会追来吗？ 舒锦伏在树干上，头顶厚重繁密的枝叶蓄足了水纷纷落下，湿透的衣衫紧贴着肌肤，凉意彻骨。 舒锦像林中瞥了一眼，她看不到何欢所在，但是知道何欢一定在。 又是一道惊雷乍起，天幕被苍白的光芒撕裂，远处隐约有晃动的影子。 舒锦精神一振。 这样的天气，不管是狼还是野猪，都只会躲在巢穴里，会跟来的也只有那些追兵了。 果然是担心在这样的倾盆大雨中被何欢舒锦逃走，所以匆匆追出。 劈裂的竹枝一头磨尖打造成的简易竹箭，加上舒锦五十步以外就插不到杨树上的准头，想要靠着这木弓杀人相当艰辛，但是舒锦还是决定带上。 总能杀掉几个的，不然即使逃了一时也很可能被找到，若是追兵和什么人汇合就更加难以自保。 所以舒锦虽然有些紧张，却非常镇静，她知道这一次交手更多的是一次磨炼和试探。 人影好像越来越近，重叠的雨幕之中依稀听到地上枯枝被踩断，没有人交谈，身形迅猛速度飞快，呼吸声低不可闻。 训练有素，纪律严明。 舒锦心中一沉。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浓重的黑暗之中不知何处而来的利箭擦过鬓发，一声断喝“有敌袭”尚未出口就感到颈间一凉，血如泉涌。 极短的瞬间舒锦连着将手中的八支竹箭射出，身形在空中腾跃起落，锋利的匕首泛起森森的乌光。 泥泞湿滑的地面使得这一次突袭有一点点瑕疵，因为这意味着舒锦不能直接落地，而要在空中借力，杀伤范围骤然缩小。 然而舒锦在此埋伏良久早已将周围地貌熟记于心，借此一击落下便翻身回避，追兵反应过来刺来的刀剑都扑了个空。 尚未收回手中兵器，便由森然之意骤然浮现，林中细微的光辉被反射只见得一道毫光悄然一闪带起浓烈的血色。 “围拢!”一声断喝。 来者训练有素的向内后退，所有人的后背都交由同伴，围拢成圆阵，刀剑向外。 骤起的杀机仅仅让他们有瞬间的凌乱便恢复冷静，并做出最简单有效的防御，接下来就将是最为犀利的反扑。 黑暗之中舒锦和何欢借着深厚的内力能辨认近处细致的轮廓，来的那些追兵剩下的约有二十余人，可是这二十余人却仿佛是一个人，最初的慌乱过去之后他们每个人的动作都异常平稳，三人一小队九人一照应，竟然有一种不管是从那个方面进攻都至少会面对十人反击的压迫感。 这样的冷静克制，这样的协同能力，即使比起最精锐的士兵也丝毫不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猎人与猎物(二) 舒锦微微的眯了眼睛，仔细辨认黑暗中模糊的光影。 匕首本就是短兵，而此刻又被他们未成圆阵一致对外，就更暴露了短处。 一招攻出去至多杀死一人，可是要应对的还有这一人的反扑和两侧的夹攻。 这不是顾清立那些拳脚粗浅的仆从，他们训练有素沉默凶狠，彼此之间默契非常。而且匕首的长度决定了舒锦必须靠近，只要被正面的人拖上哪怕一个瞬间，立刻就会被两侧的人戳成筛子。 进退维谷。 何欢那里倒是轻松些，他用的是长剑，就不至于以身试险，而且本就武力高绝剑法精妙，面对两侧的人劈来的刀还能轻松的将剑尖刺入正面相对的敌人左胸，拔出的刹那横着带过去，剑上厚重的力道挟裹着完全失去生机、还在努力睁大眼睛的身体狠狠的撞向左侧，与此同时拧腰一侧避开斩落的刀芒，顺势带出的剑锋就轻盈的划过右边敌人的颈侧。 何欢带着舒锦一路潜伏躲避，谁都没有想到他一出手竟是如此凌厉暴烈，一个照面就轻松撕裂了阵型。 但是也仅止于此了。 黑暗中的人影瞬间变换方位，阵型森然，何欢趁机出手，最近的两人舍身扑上争取时间。 等何欢将两人杀死，已经是七八个人围拢过来。 而舒锦也终于出手了。 即使是方才阵型被撕裂转换方位的刹那，也没有一个人手忙脚乱，更无人为同伴的死去而有丝毫伤感，简直毫无破绽。 就像是一队队精密而冰冷杀戮机器。 可是舒锦还是动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舒锦既不知人，又不知己，她需要战斗来给她足够的认知，无论是对于本身的力量还是对于他人。 雨横风狂之中金戈之声尖厉刺耳，不时有火光乍现。 舒锦打的异常艰难。 仿佛有一重重巨浪铺天盖地瓢泼而下，绵密而连贯的招式和异常精妙的配合逼得舒锦几乎没有喘息之机。 雨势越发的大了，天幕之下血腥味浓的连倾盆的雨水都一时冲刷不尽。 地上的人越来越多，舒锦身上已经添了伤口，内力霸道绵长维持着充沛的精神，可是体力却有些撑不住了。 握着匕首的右臂肌肉感到酸痛，一次次攻击与格挡后右手虎口都一阵阵的发麻。 可是舒锦却分明更快了，身后两具尸体横在地上。 很好。 很好了。 这么快的战斗节奏逼得舒锦全神贯注，可是心中还是有一丝放松的意味。 还好还好，撑住了。 四周已经被七八人包围，她迎着前方森然的刀光大步前去。 …… 雨停了。 山上本就无路，雨后更是泥泞不堪，几乎不容人前去。 何欢依然是青衣乌剑风采卓然，虽然受了些伤，却无关痛痒，而舒锦就凄惨的多。 打架之前舒锦总是畏手畏脚生怕被打死，打起来就容易忘了安危只一味疯狂输出，是以虽然不曾伤及要害，但短时间内虚弱无比。 战绩也非常感人，追来具体人数不明，但昨夜雨中来的二十余人人留下了将近二十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徒然遭分割 大约是遭到了重大打击，那追来的人缀的就远了些，又是在茂密深邃的林海，就更加的难觅踪影。 可是终究还是不肯放弃，仿佛依旧在等待着什么，哪怕力量折损大半，也无损他们的信心。 对此舒锦非常不安，明知道对方有什么后手却无法只能坐以待毙，就像是头顶上悬了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当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要全部杀死就可以了，没有了追踪的人，除非出动军队大面积搜山，否则想要在这茫茫林海寻到两个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而舒锦非常确定，幕后那人不会这样做。 否则……也不会只送来这小猫两三只了。 未必是这一方皇朝之主，可是却一定和皇室有关系。 其实并不难猜，能训练出这样精锐力量的势力本就没有几个，结合大势分析一二，动手的是哪一方简直呼之欲出。 舒锦还在计划着要不要等伤势好一些就先下手为强，尽早将祸患除去，但没有等她伤势好全，最危险的情况已经发生了。 何欢和舒锦一路上没少抓野味烧火做饭，留下的灰烬也是被找到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因为追兵的逼迫，两人一直不曾分来行路，但路上未必就有猎物，于是干粮很快就被消耗干净。 这种情况，也只能分开来寻猎物，两人分开打猎总比一起走碰运气要几率大些，只要注意尽快回到约定的地方防止被逐个击破，问题倒是不大。 但是今天出了意外。 潮水一般的人影自林中涌出，俱是褐色短打，看上去普通樵夫一般的打扮，可是一个个都握着刀剑，形容阴厉彪悍，神色冰冷肃杀。 虽然是不同的装扮，可是神色气质与之前雨夜里遇到的人如出一辙。 于是舒锦便知道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了，那些人终究是等来了转机。 可是这一刻舒锦反而冷静下来，连日的不安都变得平静。 刀悬在头顶时令人心颤，可是这一刀落下之后，纵然危险，却也失去了震慑。 舒锦的目光自林间扫过，训练有素的甲士渐次逼近。 很危险。 尤其是何欢不在，自己伤势未好，虽然只得两面杀机，却几乎险至死境。 舒锦握紧了手中匕首，还有一把从雨夜的追兵手里抢来的长刀。 早在杀死顾清立一行人的时候她就想过自己以后会不会满手鲜血杀人如麻，现在果然也应验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想要逃离这个尔虞我诈的黄金囚笼温柔富贵乡，却偏偏有人不肯，想要将她搅进这混乱的权谋倾轧。 要走出去，须得踏过尸骨如山。 舒锦毫无留恋的转身一掠而去，她并不如何担心何欢，何欢武力比她强经验比她多，怎么都轮不到她来操心，反而是舒锦自己，离了何欢连去西域的路都不一定摸得准方向。 一队队衣着短褐的甲士逼来，明明是普通平民一样的一衣物，可是他们大步行来时那彪炳的气势仿佛浑然一体，透着军队一般整齐划一挺拔凝练的森然肃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追逐与逃杀 白日里湛然天光穿透层叠枝叶横柯，映彻的这林间一片清清朗朗。 可是浓重的血腥气如影随形，黄褐色的土地被鲜血浸染出异样的紫红。 舒锦在林中虽然辨不出具体方位行进路线，但走过的路却记得一二，此际毫不犹豫的转身向着记忆中方向奔去。 仅凭自己绝无可能逃出去，舒锦对于自己究竟几斤几两还是有些分寸的。 这些人哪怕较之雨夜追兵再弱一线，也足以用人数堆死她，何况每一个都是剽悍至极。 杀出去听起来热血，却是一条死路，只能智取。 可是一味逃走也不是半分办法，她缺医少药，拖下去只会更加不利。 舒锦一边思量一边避开横穿而过的羽箭，箭身深褐箭羽雪白，看上去无丝毫出彩之处，可是这一箭险险划过舒锦耳畔钉入树身，竟是入木三寸，只留尾翼轻颤。 无论是弓还是箭顶尖的材质，使用的人更是世间一流强大的力量。 舒锦横刀在手身形折转，将自己掩藏在枝叶更为茂盛之处。 风呼啸着吹过，景物飞快的后退，一路上惊起雀鸟无数。 后面的人如影随形，不急不缓。 没有一拥而上的浴血厮杀，却也步步紧逼半分不曾放缓，仿佛是想要将舒锦这样拖死在这里。 他们精兵良将装备充足，舒锦弹尽粮绝沉疴未愈，这样的打法一点不错。 所以舒锦不准备跟他们打，她要做的是离开，而不是杀人。 近了，更近了。 一开始羽箭攒射一轮过后就没有再大规模的使用，否则舒锦再多出一条命来也要饮恨。 对方不想杀死她，想要活捉。 所以束手束脚，所以手握杀招而不能轻易动用。 四下林木深深，和他们走过的任何一处都无甚区别，舒锦一跃而上，身形徒转，绕了个半圆，距离迅速拉进。 舒锦抬袖闻了闻，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于是手中内力暴起，刀鞘忽然向后掷出，在空中划过近乎笔直的线条，仿佛挟着万钧风雷，激烈迅猛。 刀鞘穿过茂密的树冠去势仍未尽，连着扫荡了好几处树冠，激荡的力量逼得树叶齐齐倒卷，一片兵荒马乱。 舒锦停在原地，安静的看着。 “准头不太好。”见她停下，迅速逼近的人潮中有人淡声评价，连躲开的动作都欠奉。 舒锦侧过头，在人群中看了看。 她认出了这个声音，在江边的树林里，也是这个人要致她于死地。 那一夜何欢横剑拦住了他，而今日何欢不在，护卫不在，那人身后多了无数手下，一切都由舒锦独力承受。 “不，准头刚刚好。”舒锦道。 这个角度，这个速度，这个力度，都是刚刚好。 鬼貘速度一滞，他听到了不远处有重物坠地，然后是忽然扩大的嗡鸣之声。 下一刻，无数愤怒的蜜蜂冲上来。 不仅是掉下来的巨大蜂巢，另外几处被刀鞘上激荡的力量扰的受惊蜜蜂也纷纷冲下来。 树林阴翳，鸣声上下，铺天盖地无处可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寸步生千险 舒锦横刀冲上前去，绵长浑厚的内力在经脉中奔腾而过，却不同于往日温暖的滋养脉络，而是冲突翻卷，异样的狂暴冰冷。 一刀劈下，力道再添三分，浩浩然仿若山岳倾覆。 鼻尖萦绕着某种奇异的药香，微涩，甚至有些呛鼻，浸染衣衫，蜜蜂从她身边飞过，却恍若未见，一心跟着对面的人追逐叮咬。 舒锦若趁机逃离，这些人必然跟上，两方人速度都很快，蜜蜂就追不了多久。 于是舒锦留下杀人，带着何欢友情赠送的药和一群同仇敌忾的蜜蜂。 药香约一刻钟便会开始散去，两刻钟就足以散尽，还要小心不要被包围。 舒锦养了几天的伤，虽然尚未痊愈但只要不是剧烈运动，三五日就能恢复再无大碍，奈何造化弄人。 好像自她坠崖之后，身上或多或少或轻或重都带着伤，而且从未好利落过。 大敌当前舒锦只反思了一秒钟是不是因为自己杀孽太多天道降罪，便毫不犹豫的举刀劈砍，她身法诡谲灵巧，又是长刀在手，在这被群蜂追杀而终于露出一丝破绽的人潮里如虎入羊群。 刀光剑影间没有嘶吼大笑也没有视死如归的悲壮，兵器入肉带出压抑的惨叫，刀剑相击火光迸溅，金戈之声尖厉刺耳。 纷纷扰扰中听一人冷声道：“几日不见，舒姑娘的武功越发的精进了。” 鬼貘大步行来，身上有无形的气息在节节攀升暴涨，发梢扬起衣袂翻飞，周围的蜜蜂竟落不到他身上去。 舒锦眼前一亮。 她一刀横起平平荡开眼前攻势后退几步，身上也有凛然的气势逐渐升起。 这泱泱几十人里也不过一个鬼貘能御气于外挡开蜜蜂，其他人不是已经满头包就是在即将满头包的路上。 舒锦对此只了解一些皮毛，不敢轻易尝试，见了鬼貘使用却觉得熟悉，仿佛是把曾经丢下的东西拾起。 她的衣衫微微鼓荡，内力流转其势欲开。 鬼貘挥刀斩来。 舒锦顿时放弃构筑罡气护罩，反手去挡鬼貘的刀。 鬼貘一刀刀越发凌厉，语气却平静而冷漠，“我们主子想要请舒姑娘前去做客，不知舒姑娘意下如何？” 舒锦折身后撤鬼貘便欺身逼上，语气依然冷漠，“请舒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否则舒姑娘断了胳膊腿什么的，着实不好看。” 语气冰凉，满是警告。 舒锦道：“就是这么请我去的吗？一张请柬也无，当我是什么？” 鬼貘半分不为所动，只冷声道：“请舒姑娘弃刀。” 打斗之时舒锦忽见浓烟滚滚，抬眼四处皆有褐衣短打之人逼近，而蜂群在滚滚浓烟的攻势之下只能战略性撤退。 舒锦想要再次逃离，鬼貘却追的极近，褐衣人的合围即将完成。 仓促之间的想法本就疏漏颇多，何况舒锦还漏算了一个鬼貘。 舒锦且战且退不和鬼貘正面相对，带着鬼貘慢慢退到还未来得及合围的方向。 鬼貘仿佛已失去耐性，蓦然一步逼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危机遇转机 舒锦动手前总是担心打起来受伤身死，但动手之后又一心猛攻，半是思考半是本能，面对鬼貘精妙利落的刀法便越发的左支右绌。 合围之势即将成型，舒锦忽然又退一步，借着半分空隙向上跃起，挥掌劈出一道劲风。 就像是……就像是尚在顾家时，她恍惚间运气振袖，一丈之外的花瓶应声而落。 事后她也曾试着再次出招，却始终不得要领，内力只能在体内流转，或者借暗器之类的外物攻击。 直到今天她看着那透明的罡气激荡不休，衣发飘扬间仿佛有肉眼可见的轨迹。 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她向前走去，丢下了一身行李，继续向前走时却见到那些丢下的负重一样样都在路上，于是她一样一样的拾起，重新上路。 但是又有一丝微妙的……不自在。 一掌劈下后舒锦又试着用罡气透出体外，内力划过熟悉的轨迹然后生涩的中断，再次行起时依然是断断续续。 鬼貘的刀斩落舒锦一截衣摆，只一侧身便轻易避开舒锦的攻击，提起上跃。 差距太大了。 速度、力量、经验、刀法、身体状态，都完全不在一个水平面上。 舒锦呢在鬼貘手里蹦哒到现在的理由除了有浑厚的内力打底，就是鬼貘一直不曾全力出手，并且避开了要害，才会让舒锦一次次避过。 而现在鬼貘气势暴涨刀锋犀利，虽然没有指向要害，却已经不再仅仅限于困敌，稍有不慎就会负伤，甚至是伤残。 舒锦在枝头边战边退，险之又险的将右臂从鬼貘刀下抢救过来，差点吓得魂不附体。 全方位的碾压，靠什么死里逃生？ 靠自信吗？ 舒锦盯着鬼貘危险锋锐的刀尖眼中微亮。 一旦被抓走，说不定老虎椅辣椒水都要来一遭……不成功，便成仁。 舒锦怒声道：“我不走!你们不就是想要我死吗？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杀得了我!” 她眼眸泛红，状似疯狂。 于是鬼貘再次一刀劈来时舒锦没有横刀格挡也没有侧身避开，而是也一刀劈出气势汹汹，空门大露毫无保留。 这一刀劈出去鬼貘有罡气护体后果不明，但是只着一层薄衫的舒锦必死无疑。 鬼貘见势一惊，一刀既出力道刚猛，匆忙间根本无法收回，只得急忙改变方向，避开要害。 舒锦乘势而上，手中长刀斩落如击金石，另一手挟着半数内力劈向鬼貘面门，电光火石之间舒锦被长刀贯穿侧腹，鬼貘也被生生拍的倒飞出去撞上树身，低头吐出一口鲜血。 舒锦倾力将手中长刀飙射而出，生生将一人逼得斜斜飞出钉在树上，匆匆点了穴道止血，捂着留在侧腹的刀借着撕裂出的一条缝隙逃离。 口中丹药涩味弥漫。 舒锦恍恍惚惚的想到……好像何欢教她穴位辨认，却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都有什么作用，也没有来得及说明怎么用…… 丹药发挥了作用，锥心刺骨的疼痛很快就变得麻木，钝钝的在侧腹跳动。 舒锦特意往这个方向走除了是为这里的蜜蜂，还有对这里的地势熟悉，借着山洞兀岩匆匆躲开了追踪的寥寥几个伤势较轻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手可摘星辰 是夜。 皇宫最高的建筑，摘星楼，取自手可摘星辰之意，亦是京城最高的地方。 红墙金瓦，玉砌雕栏。 明黄的身影负手立在高楼之上，凭栏望去，京城街道灯火辉煌。 四下寂静无声，宫人早已屏退。 他低头俯瞰雍京灯火辉煌，又仰首望向苍穹明月如轮，低声道：“皇兄，这些年，你在下面过得可还好吗？” 这一句亲切温和满怀思念，仿佛兄友弟恭。 他含笑道：“没有想到……朕竟然还有一个侄儿在世，真是叫朕好生想念，不知是何等青年俊彦。” “相必皇兄也很想见一见这个孩子……”他脸上挂着微笑，语气森然若幽，“不要急，很快朕就会送他去和皇兄团聚了。” 他毫无留恋的转身大步而去，留下一声长笑，“不急，还早呢。” 人间几般离散，而天上明月正圆。 …… 舒锦盘膝坐在一处狭洞。 腹部的伤已经用衣服简单包扎了，虽然不曾伤到要害，但是大量失血让舒锦感到一阵阵发冷。 而且荒郊野外，缺医少药，天知道会不会感染。 舒锦只能祈祷自己强健的身体能再坚持一回，在受伤、饥寒、受伤、连日奔波、辛苦逃命、拼死搏杀、受伤失血的情况下还能不会感染…… 舒锦自己想想这些日子的折腾都觉得心虚，但是她手里除了一些何欢随手塞给她的奇奇怪怪的玩意也没有其他的东西可用，又不是早知道会有这一遭，连个金疮药都没有的舒锦简直绝望。 舒锦觉得她不能对这个时代的医卫生水平抱有太大期待。 而且，要入城。 一旦鬼貘追来，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再给她一次反攻的机会了，而且舒锦的体力也不可能再经历一场奔波。 入了城，这些鬼鬼祟祟的东西总要顾忌两分，才能养一养伤。 但是…… 舒锦，并不认路。 不是不记得路，而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走，她甚至连自己身在何处都无法确定。 往西走，这是舒锦唯一能猜到的方向。 舒锦翻了翻何欢的几样奇怪的东西，不禁一阵无语。 什么招蚊子的，驱蜜蜂的，引蝴蝶的，好像就和虫子较上劲了……感觉搞出这些东西的人分分钟要搞事的节奏，没有一样正经。 舒锦胡思乱想的时候，不知道何欢也是半个受害者，而雍京城内有个正翘着腿呲着牙的紫衣公子打个喷嚏，忍不住自言自语：“奇了怪了，是哪个不长眼的在背后骂老子……嗯，莫不是走了几日，晏陌那小子又想我了？是极是极，定是如此了……” 而舒锦还在犯愁该怎么走。 而且何欢也不知道有没有脱险，更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万一来寻她…… 舒锦琢磨着越发纠结。 但是回去是不可能了，她亡命狂奔了这么久，现在连东西南北都有些懵逼了，便是没有鬼貘，也是找不回路了。 为今之计，自然是尽量想办法入城为好。 乘着麻药劲还没有过去，侧腹还没有疼起来时，舒锦决定登高望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山下寻人家 山地起伏，碧色如涛。 端的是好生秀丽的风景。 然而再怎么秀丽天成的美景舒锦也没有心思去欣赏了，她站在一处略高的丘陵地的树上，极目远眺。 正西方向便是纵横的山脉，入目尽是连绵的山林，这里的山势起伏较缓，没有峡湾那般兀然孤起的碧峰，却如巨龙伏在大地之上，爪牙舞动狰狞。 天知道何欢带她走的是那一条路，舒锦看的眼睛都酸了也没有找到人迹。 继续往西便是西域的方向，但是不仅要翻越崇山峻岭，而且要走的路程更是难以估计，舒锦想了想便向最近的山脚方向过去。 那个方向，一定有官道。 舒锦寻了些草药来，拜何欢所教，除了车前草舒锦又认了几样危急时可以使用的药草，仔细处理了伤口，便匆匆赶去。 天知道她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得罪这么多的大佬，碍了这么多人的眼。 鬼貘…… 必然会追来。 舒锦心如明镜。 何欢带着舒锦自官道而来，一路大致方向为西，并没有偏离太远，而官道往这个方向的自然也有，只不过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开不了就只好绕过去，所以官道大致会在山脚下平原一带，平原上村落小镇较多，而官道附近最容易出现大的城郭。 总之这个方向一定没有错，唯一的问题是怎么走。 一路上舒锦直奔山脚而去，她没有何欢遮掩痕迹的本事，不会也没有精力设下各种陷阱，便选了最为简单便捷的方法——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直奔而去。 伤势可以靠着一点止痛的丹药缓解疼痛，但盛夏即使是林中也带着热气，何况舒锦失血又要长途跋涉，路上抓的野鸡野兔什么的烤的也是半生不熟。 走了过一半路程的时候舒锦就开始觉得昏沉，好在还有些底子，撑到下山是没有问题。 因为虽然进山却没有偏离官道太多，所以舒锦要离开走的路程倒是不甚远，只是山路崎岖难行。 两日光景，鬼貘竟一直没有出现。 舒锦已经下山，换了新衣洗去血水整理仪容，身姿笔挺气度从容，若非面色过于苍白，依然是风姿卓然的飒爽少年。 她捂着伤口在一处人口稀少的小镇打听着找到了唯一的医馆，然后努力声情并茂的哭诉了一番富家公子出门游玩却山道遇匪的凄惨事迹，好在舒锦虽然演技不太好，自始至终都很难表达出遇到匪人的恐惧憎恨，但她编故事的天赋很不错，成功招来医馆老大夫和其女儿的同情，就连她明显是一副女儿家模样却偏说是公子出游都没有多问。 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啊！ 只是这里竟然也有山匪了，莫非是哪里流窜过来的？是准备打一波秋风，还是就在这里赖着不走？ 老大夫忧心忡忡。 对舒锦伤了两天的伤口表示了一定程度的担忧和好奇之后，开了方子抓药，舒锦多付了账，要求在医馆暂住一晚，睡柴房都行。 好心的老大夫退了多余的诊费，给舒锦指了容留病人的一间房，想了又想还是提醒了一句：“姑娘家的，出门在外可得千万小心……不能这么露财，你听我一句劝……多少矛盾，还是回家去吧，外面到底人心险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百康寻安康 只住了一晚略做休整后，舒锦打听了最近的城池，便以寻找远亲的理由婉拒了老大夫和小姑娘的挽留，不顾身上的伤匆匆赶路。 舒锦不想连累谁，所以来去都是光明正大，不曾避着路人，想来那鬼貘若是来了，找到她的踪迹并不困难。 所以虽然老大夫言明舒锦体虚负伤，需要静养，舒锦还是果断离开了。 百康…… 谈不上多大的城镇，却也是附近百姓聚集较多的地方了。 这里虽出了雍州地界，但百康就在官道这里，向来为车马往来歇脚之处，也是颇为繁华，人烟极盛。 这对舒锦无疑是好消息，人流量大，鱼龙混杂，天南地北的人都聚在一处，她混在里面自然也就更加安全。 虽然鬼貘带的那群人遭受了蜂群的狂化攻击，但若说是这样就让他们放弃追逐，舒锦半分都不信。 为今之计，唯有潜伏脱身。 幸得舒锦身上备了些东珠银票，并一些碎银，一支金簪，便是舒锦现在的全部财产了。 路上的盘缠也不知够不够，舒锦已经开始考虑着若是安全脱身，伤势恢复之后是不是可以去土匪那里友好慰问一下，虽然沿途不曾见过有土匪，但是归京的路上倒是常听人提起过……替天行道劫富济贫多好，自己可不就是贫困的很。 舒锦忍着腹痛苦中作乐，去往百康，准备再购置一些衣物干粮，还有金疮药等物。 还是经验不足，准备还不够充分，血淋淋的事实让舒锦决定以后一定要随身常备金疮药。 百康距离她暂住了一夜的地方有些距离，但地势平坦，走起来也方便很多。 舒锦不愿连累他人，却不代表她愿意自己的行踪尽数暴露在旁人眼里，所以光明正大的离开了医馆后舒锦立刻寻了僻静处换了一副普通女子打扮，又改了发型，用街边小摊上随手买来的胭脂抹的尽量自然一些，多少遮了遮脸上的苍白之色。 这样修饰打扮之后，舒锦仍是避着人，才另绕了圈子，改了路线，去往百康。 舒锦不知她离开后不久，便有人寻上她住过的医馆。 因为舒锦走的太光明磊落，所以那人对于医馆的询问也比较敷衍。 “她就是问了些地方名字，伤势用药什么的……” “不知道，要是知道哪敢收留她……” “看着挺好的小姑娘，还以为是哪家偷跑出来见情郎的，没想到是逃犯啊……” “也没说啥，就是她问我附近村落城镇什么的……” “实话实说呗，告诉她有百康、永顺什么的……” “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她把百康宁顺还有边上村落都打听了些，我记得也不多，都告知了……” 老大夫满面沉痛。 等人走后，老大夫松了口气，身色颇有些狡黠。 他越来越确定那是个私奔的小姑娘了，只是这些人看起来不是善类，怎么也不像是追逃犯的，老大夫也留了心眼，说的话字字都是事实，偏生加了个永顺还有村落什么的，一下子就将搜索范围扩大了十倍不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却入永顺城 说来也怪，舒锦这一路走的是安安稳稳。 若是说前两天是因为鬼貘一行人负伤，又不确定舒锦逃走方向，所以耽搁片刻还说得通，可是又是几日过去，还是人影都不见，虽然是好事，可是还是让舒锦觉得蹊跷。 何况舒锦在林中行走难免留下痕迹，鬼貘一行人装备精良经验丰富，怎么会看不出来……那么是什么能让鬼貘止步？ 舒锦默默的想，莫不是遇着了山中猛虎，还是一家子老虎，把他们都给解决了？ 舒锦买了带着面纱的斗笠，恰好这几日天气阴沉，刚刚还落一场雨来，倒也不显得多么突兀。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问，舒锦平安无事的找到了永顺。 是的，是永顺，在询问了老大夫和路上的无数行人后，舒锦来到了距离稍远的永顺，而不是百康。 舒锦曾阅百卷，看遍舆图，虽然不说是天下山河尽在胸壑，但雍京附近的山势如何城池多少也早就知道了，只是具体方位还不甚明了。 恐怕老大夫都没有想到，舒锦刻意的留下她去往百康的痕迹，不惜带着病体往百康方向走了好一段路，又耽误了一些时间，买了干粮又问过路人，结果被老大夫好心的破坏掉了…… 所以舒锦觉得自己这一段时间运起有点背，真的是一点都没有错。 城门口的守卒看管的并不严格，毕竟这里是官道附近，又承平已久，若不是最近有个什么舒家的孩子跑丢了要找，守卒们是连这些简单检查都要略过去的。 尽管一直在奔波，但舒锦的伤势还是好了一些，可见日常锻炼在关键时刻是多么重要。 身体是作死的本钱啊…… 舒锦看了又看，然后悄然离开。 然后荆钗布裙，完全是普通人家少女打扮的舒锦，坐在了一个卖茶水的路边小摊上。 听着旁边有人搭着话天南海北的聊天，舒锦不动声色。 旁边一个人将茶水一饮而尽，又叫到：“老板，给我这水囊盛满!” “好嘞!”老板接了水囊就去灌茶水了，而舒锦在常年油污的桌子上放了枚铜板作为茶水钱，然后在众目睽睽下离开。 进到了旁边的一片林子。 瞥了一眼确定没有人注意这里，舒锦纵身跃上树冠。 然后又是几句话的功夫，碾转挪腾几回，舒锦就到了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那男子灌满了水囊，便与人作了别，回到自己所乘的拉车旁边，解开驴子的缰绳。 而这个时候，舒锦已经藏进了满是干草与木柴的车斗。 貌似还带着一丝混合的诡异的气味，也不知道装过什么…… 男子架着车慢悠悠的往永顺而去。 守卒伸手拨了拨木柴，又看了两眼，便点头道：“去去，下一个。” 舒锦放下心。 她辛辛苦苦想要进城，可不只是逃亡那么简单。 逃走哪里都可以逃，入了城想要出去却不容易。 没有身份凭证，想要住客栈无疑是很难，除非是去开临时证明或者住黑店。 不过不要紧，舒锦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住，并且不要路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瓮中来捉鳖(一) “这位小……公子……真是好生俊俏。”浓妆艳抹的女人堆着一脸半真半假的笑，风韵犹存的脸上带着三分讶然。 用了一个下午逛街，东市买药材，西市买干粮，南市买衣服，北市买杂物……的舒锦在傍晚时分站到了城西的一处街坊里的某家青楼门前。 虽然是儒生的青色长衫打扮，又遮了容貌，裹胸束腰步伐拉长，但是这些伪装一眼看过去可能不觉得有什么，看久了至多觉得别扭，可是这这老鸨眼里根本无处遁形。 体态气度乃至举手投足，都有微不可查却又异常分明的区别。 尤其是青楼老鸨这样阅女无数的有心人。 舒锦虽然不觉得自己能掩盖的天衣无缝，但效果也是有的，她只求路上不刻意注意她的人不会发现什么就好，毕竟一个女孩子独身上路，多多少少会有一些不便。 未必是处理不了，但是当所有人都觉得你好欺负时，就容易遇到麻烦，不一定多大，但是一定够烦心。 而且也要混淆路人的注意，舒锦不可能避开遇到的每一个人，这样一来也能在茫茫人海中隐藏自己。 她来此是找个住处。 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哪一家青楼会要求出示户籍路引什么的。 舒锦当然知道能住的不止这一处，城中也不可能处处太平，隐户黑户即使到了现代也难以根除，事实上若不是最近舒家的力量铺展开来，城中查的严厉，舒锦大可随便找一家普通客栈入住。 可是舒锦初来乍到，安全隐蔽的地方很难打听的到，反而可能惹祸上身，思来想去，印象里便只有青楼这一去处了。 她又仔细打量片刻，确定这就是一家普普通通其貌不扬，在这条以风月闻名永顺的街巷的没有一点特点的……青楼。 舒锦晃了晃手中的银锭。 老鸨扭得一波三折的身体稍微站直，妩媚的眼风轻飘飘的从舒锦身上扫过，笑眯眯的接过银两，扭着腰肢示意舒锦进去。 是什么人且不说，有钱不赚的都是傻瓜。 说不定是哪家的小姐又出来玩乐，就像是上次在快绿阁那个小丫头……也可能是来……捉奸的？ 顶着老鸨身份的妇人脸色一变，急急的回去找舒锦。 可是傍晚本就是开始热闹的时候，人又多，妇人找到舒锦时舒锦已经叫了一个姑娘进了房间，准备大被同眠了。 舒锦：“什么事？” 妇人：“……就是问一下您需不需要热水。” “哦。”舒锦想了想，“要，麻烦快些送上来。” 伤口不能沾水……大不了小心一点，舒锦想洗澡想了好几天了。 妇人对着床里面一脸无奈的姑娘瞅了又瞅，最后还是下去叫水了。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既然不是闹事的，妇人便也不管了，看气度倒是不凡，且不管便是。 然后舒锦安安稳稳的住了三日，同一个姑娘同一个房间，很有点要赖在这里的样子。 银钱照付，在老鸨越来越狐疑的目光中，舒锦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恢复了。 一呼一息都有痛楚提醒自己不要蹦哒，那感觉真的是相当不妙。 本来舒锦还有意过两天等伤势好全，但是一个消息如晴天霹雳。 永顺城，被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相似的容颜(一) 永顺城合共十一处城门，每个城门口都多了大量守卒，对于每一个出城的人都严格搜查，反复询问，雷厉风行，几乎是许进不许出。 与此同时，官府派出了官兵，挨家挨户的搜寻，据说是要拿一个女逃犯，名叫王岚，画像已经发下去了，提供线索的人可以领百两白银，已经拿了数十人，正要一一查验。 这对于普通人家几乎是天文数字，顿时整个永顺都紧绷起来。 只要提供一点消息，就是钱。 舒锦听着不远处屏风隔出的雅间里有人高谈阔论推杯换盏，从这封城缉拿逃犯说到当今的赋税越发沉重，便转身回房。 这是白日发生的事，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驻守的官兵不多，又派去大部分守城门，所以挨家挨户搜查的进度很慢，不过搜了三分之一。 据说之后还会派官兵来。 回到房间无视了小姐姐满脸的幽怨，客气的请出去后舒锦娴熟的给自己换药，面色却沉如水。 什么王岚不王岚，舒锦几乎可以确定发下去的画像就是自己的样子。 她以为城中会令人顾忌，没想到反而是如鱼得水。 换个名字而已。 到时候找到人，谁管她名字是不是王岚？ 舒锦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太单纯，不懂人心险恶。 刚刚入夜，青楼里繁华未显，舒锦整理了衣物，从容离去。 这里是不能待了。 可是那些人怎么就能确定她来了永顺？而且万一路上出点意外来晚了，一看情况不对又跑了呢？万一她来早了，早几日就离开了呢？ 舒锦一边画圈圈诅咒出此下策的人，一边在夜色中疾步前行。 刚入夜，城中灯火未熄，行人不绝，反而显得有些热闹。 灯会？ 舒锦跟着几个人向城南走去。 虽然觉得自己最近运气不佳，但是人呢，还是要保持乐观。 城门守得严苛至极，城中却非常松散，官兵只在白日搜查一阵，傍晚就吃饭去了。 相当儿戏。 舒锦蹙眉静思，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几处街道交界的空地。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暖色的烛光映在来往的人身上，好一个腾腾的人间烟火景。 舒锦驻足，看到街道两侧还有不少卖小玩意的，不由过去看了看。 有糖葫芦，糖人，手工的布老虎还有各种花哨的木艺小玩具，一路看去琳琅满目。 舒锦对于这些小孩子玩的东西没兴趣，但是走过来看了一会，却觉得心情轻松了些。 没什么大不了的，办法总会有的。 低头看着摊上玩物，再抬头往前去时，旁边一人急急过去，舒锦下意识的侧身一步避让，却不料撞着了身侧的人。 一声惊呼，那姑娘脚下不稳，下意识的挥着手，身子向一侧栽去。 舒锦侧身扬手，揽住姑娘的纤腰，又是步伐折转，潇潇洒洒的避开行人，到了路旁。 端的是矫健俊逸潇洒轻灵，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路人实在太多，再加上姑娘慌乱挣扎了几下，碰着了舒锦的面纱，来往行人间又来不及处理。 斗笠一斜，面纱轻飘飘的一荡，随即落下。 舒锦单手揽着姑娘的腰，稳步立在路边，姑娘斜身依在舒锦怀里，如果舒锦真的是男子，这一幕必然是郎情妾意含情脉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相似的容颜(二) 但是舒锦并没有来得及尴尬。 没有了遮面的面纱，舒锦抬眼，本以为会是普通的姑娘，或是对于自己容貌的质疑。 毕竟那画像已经发出去了。 可是舒锦抬眼之后，瞬间没有了心思思考这些。 她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又陌生的脸。 这张脸，舒锦无数次的在镜子里见过。 与自己别无二致，分毫无差的一张脸! 舒锦愕然。 那姑娘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仰头看着舒锦，缓慢的眨了下眼睛，神色好像有点懵懂又有点讶然。 舒锦正了正面色依然是镇定自若的模样：“抱歉。” 是她不小心撞到了人。 姑娘终于反应过来，抿起唇角有点的羞涩笑了笑。 “没事的……这位姐姐。”姑娘说道，却目不转睛的盯着舒锦看。 舒锦松开手，退开一步。 若是被男子这么抱了一下，定然是大事，但同为女子，也就没什么了。舒锦情急之下把人拉开，没想到就这么栽进了她怀里……嗯，话说，这个人为什么要栽进她怀里？ 舒锦皱眉。 方才人多又是急乱，她虽然没有把人往怀里拉，但是不小心撞到或者没有站稳好像也可以理解。 姑娘穿着碎花的裙子，容颜清丽眼眸明亮，朱唇皓齿神色天真，此刻面对舒锦笑意盈盈。 面对着这么熟悉的一张脸，舒锦总觉得有些别扭。不是舒锦一贯的冷淡沉静，小姑娘看起来懵然又无辜，完全是不谙世事的模样，此刻开口声音又脆又亮：“姐姐，你要到哪里去？” 隔着一步的距离小姑娘目光专注，又带着莫名的执拗，半明半暗的烛灯火光映衬下一双眼熠熠生辉，泛着翠玉琉璃一般剔透的光华，隐隐约约，竟似是翡翠一般透彻清冷的碧色。 舒锦又退一步站定，看着小姑娘依旧认真的盯着自己，想了想道：“我要去看灯。” 小姑娘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好像无法理解，又像是不甚在意，又笑嘻嘻的道：“那姐姐路上可要千万小心，很不安全的。” 舒锦望着那样熟悉的面容，心里略感不安，面上依然是平淡的神色，只一点头道：“我知晓了，晚上的确不安全，你快些回家吧。” 语罢也不听回答，快步离开。 背后那小姑娘清亮的声音传来，“姐姐若是觉着不安全了，也一定要记得回家。” 舒锦已经走入人流之中，隐约听到小姑娘说的话，忍不住回头去寻视，却不知是人太多还是她已经走了，看了又看竟没有找到。 舒锦忽然加快了步伐。 各式花灯都展了出来，有的画工妙绝，有的做工细致，有的设计奇特，还有一人高的走马灯在缓慢的旋转，精美灵巧，颇有意趣。 舒锦买了几样零食，轻盈的在人群中穿梭。 面纱已经又戴了回来，她个子高挑，步伐也快，行走之间当真有些飒爽的英气。 灯会由官方操办，民间开展玩乐，又是人多，还有一些兵吏维持秩序。 舒锦走过时，隐约听的他们在交谈。 “今年这灯会怎么提前了几日，还是追逃犯的时候？” “嘘，小声!听说呀，是京里来了贵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天罗地网里 舒锦总觉得，那些兵卒搜查的并不尽心。 倒不是说太敷衍，而是太细致了，本来就分了大量守门的的人，剩下的已经不多了，再一点点慢慢的细细的搜查，还只是在白天搜，这个样子哪里是要抓人？ 虽然说迟早会查完，但是这样一个区域一个区域的过去，中间并没有什么刻意的隔离，只要是智商正常的，避开了要搜查的地方，便是安全无虞。 一连三四日，那些兵卒都是这般非常认真又相当敷衍的模样，舒锦寻了一处破旧的客栈，这里有一个好处，就是虽然摆设陈旧服务也不行，但是不会问客人要路引。 舒锦到城门口看了看，守门的兵卒较之舒锦进来时明显细致了很多，甚至到了严苛的地步，不仅要细细查验路引文书，还要拿出画像询问，就连货物都会拆解开细细检查，没有丝毫可乘之机。 所以也无法出城。 舒锦耐着性子留了几日，感觉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要自己不作死，蹦哒一下子已经没事了。 比如说……强行冲出城门？ 想一想城门之上弓弩精良全力戒备的将士，舒锦觉得有点悬。 生命可贵，切莫作死。 直到数日之后，以不变应万变的舒锦，终于等来了变数。 百康、饶津等都来了大量兵卒，不同于之前那样洪涝级别的放水，这一次从捕快小吏到城中守卒，迅速控制了整个永顺。 街道上，到处可以看到一身捕快打扮的人进店、进家搜查询问，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已经扫荡过城中将近三分之一的地方。 城中不乏有豪族大户，或者官宦清流，在这一场清洗之中竟是不敢有丝毫忤逆，任由如狼似虎的人冲进家门，仔仔细细的检查。 舒锦对此，是全然懵逼的。 先是鬼貘迟迟不至，后是城门被封，城中却划水的厉害，又到现在忽然大举搜查，破门而入，一切都说不通，仿佛有那么一条线隐藏在暗处，慢条斯理的将一切都串联起来。 舒锦压了压面纱低头快步转过街角，思量着脱身之策。 这么下去一定会被找到。 舒锦远远看着几个兵卒自一家客栈中走出，又进入下一家。 街道上相隔不远就有人在驻守，哪怕是搜查过得地方也一样，防止被人逃走。 隐在暗处的人更是不知多少。 天罗地网。 舒锦能躲得地方被压缩的越来越小，这样下去日落之前就会被发现。 舒锦摘了面纱，抹了药味容色黯淡几分，不如此前那般明艳，她低头混入街上行人之中，又穿行进行人寥寥的小巷。 天罗地网，那只是针对普通人。 舒锦的伤势已经恢复了，现在状态完好内力强盛，匕首笼在袖中，这几日还备了一些小玩意可以当做暗器。 杀出城外可能做不到，但是细细筹谋，躲过搜查还是有机会的。 搜查过的地方，街道上也有人驻守，就连后门小巷的地方也没有放过，普通人靠近就会被发现，但是舒锦仗着身法轻灵，尚可一试。 失败的话……只不过是会被发现的早一些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山水有相逢(一) 舒锦特意寻了靠近城门的地方准备事若不成便突围出去。 不过显然搜查的人也想到了剩下的地方最为可疑，驻守的人也最多，一旦有动静立刻就会快速聚集，所以舒锦轻易不敢露出动静。 一旦闹出什么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而证实了舒锦就在此城，一次搜不到大可三次五次的搜，舒锦不会次次都有好运气躲开。 所以不能露出任何异常，最好连一只蚊子都不要惊动，就让人以为她根本没有进入永顺或者早已立刻才能安全。 舒锦悄然匿入树梢，盛夏的树冠浓绿葱茏。 舒锦躲入一家后院，像是饭馆，后厨摆了不少生肉，一眼看去颇为吓人。 接下来又是几日，搜查还在继续，夜里虽然没有进入店铺或人家中搜查，却派了大量人手布满大街小巷，到处盯梢，防守更为森严。 甚至白天黑夜都会不时的忽然调人重新搜索已经查过的地方，搅得舒锦日夜不宁，不敢安睡。 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拖垮。 舒锦思来想去，决定至少要给自己找一个能安心睡觉的地方。 还有哪里能比本城之主家里更安全！ 只不过这些大户聚集的地方在城中央，一旦被发现，路上拦截的人再弱都能拖垮她。 嗯…… 白日。 依然是官兵布满大街小巷。 接连几日的搜查已经让永顺的百姓有些怨愤了，但是因为城主承诺今年赋税少收一成，对于城主扰民行径的谴责就变成了对其全力缉贼的赞美。 舒锦只有呵呵。 舒锦如预想的那般靠近城主的府邸，然后在比别处更多的数十个官兵的威慑下默默退回来。 擅自调用兵吏假公济私这个太过分! 果然能想到灯下黑的不止是她。 迎面就是一队人过来，按例搜店铺、查路人。 舒锦快步绕过一棵大树，从二楼进了旁边的一家客栈。 她已经看到有人往这里来了。 舒锦躲在三楼最高处房梁上心塞不已。 这里靠近城中央，距离最近的城门也还要很远。 不多时七八个兵吏上了三楼，然后两人一组拍门闯入，喊着无关人等退避。 两个人进去了。 两个人出来了。 又是两人进去。 舒锦谨慎的等待着。 在这个位置他们进来时没有察觉，可是已经走过去的人一回头就会看到。 随着兵吏搜查，房间里的人也是兵荒马乱，骂声叫声响成一片，夹杂着兵吏的呵斥。 两个人即将走到尽头，很快就会折身返回，一眼就能看到上方的舒锦，而近处无处借力，要换位置只能下去。 有人往前走，有人进入门中，有人还在呵斥住店的人…… 舒锦如飞鸟般轻盈跃下，落地无声无息。 转身向着另一端奔去，兵吏从那个方向过来，那里应该已经都搜查过了…… 迅速打开门，舒锦进入时向后瞥了一眼，恰好见走廊尽头的房间有人推开门就要出来。 舒锦掩门，细微的声响在这兵荒马乱的客栈里丝毫不起眼。 关门之后，这里静的出奇。 舒锦四处打量，入目无人。 摆设简单，绘着山水浮生的四折水墨屏风立在不远处，从圆月般拱形门的镂空百宝阁看去，床帘被金钩勾起，被褥叠的整整齐齐。 怪异的不安弥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 山水有相逢(二) 隐隐的……有什么地方不对。 太安静了，静的出奇，明明门窗之外就是兵吏在搜查，叫骂呵斥不绝于耳，可是一关门声音就小了很多，仔细听也只能察觉一些极低的杂音。 四下无人，又没有听到呼吸声，舒锦略微安心。 这里处处古怪，当尽早离去。 舒锦靠近窗边，发觉窗上笼着一层厚厚的绸料，隔绝了声音，而光源是用某种手段折进来的阳光，自房间顶部落下，倒是别出心裁。 掀开窗帘，窗户外是普通的糊纸，内部却镶了一层琉璃，难怪隔音效果这么好。 舒锦将窗帘挂起，屋内顿时亮堂起来。 推开窗就是四处搜查的兵吏，街上行人议论纷纷，舒锦侧身在窗户一侧，不然自己显露出去。 按照惯例，这些人会在半个时辰内查完这条街，然后留下街上驻守的人便离去。 但愿半个时辰只能这个房间的主人不会回来……不然她就是把人打晕了，也会暴露自己。 舒锦又将窗户掩上，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里的布置和寻常的客栈房间全然不同，几乎没有什么摆设，却又布置的异常仔细。 低头，指尖抚过窗子，上面研凿的痕迹簇新，显然是最近刚做出来的，至多不会超过一个月。 既然是住客栈，那就用不了几日，何必要费心思弄这些？然而有这样的能力的人，找个宅子住下很难吗？ 舒锦胡思乱想，余光瞥到旁边桌子上摊开的宣纸，忽然一惊。 不对。 太整齐了。 房间里的一切摆设，都太整齐了。 要知道，这里本该是刚被搜查过的，舒锦见过那些人会把被子拉开，拖远了桌子，放到衣柜，检查的非常仔细，也非常粗暴。 所以舒锦一进来看到那么整齐的房间，才会感到异常违和。 她忍不住凝目看去。 宣纸平平铺开，一支墨笔搁在山形青玉笔架上，紫毫丰润，纸上墨迹宛然。 写的是一首诗，只写了一半，最后一个字重重一撇，落尾的地方漆黑湿润，墨迹未干。 墨迹未干…… 舒锦徒然一惊，双手按上窗子，又微微一滞。 一瞬之间，铺天盖地的气势如风刀雪剑，磅礴而森然的席卷而来，背后冷风乍起，某种坚硬冰凉的物质稳稳的按住舒锦一侧肩头，距离脖颈不过一寸之距。 舒锦僵在原地，遍体生寒。 舒锦余光瞥到按在肩头是一支折扇，而非兵器，却仍是一动也不敢动这。这一刻她分明能感受到背后那人杀机炽烈森冷，如渊如海，带着深不可测的力量。 那人不言不语，既没有出手杀人也没有放过的意思，杀机虽盛，折扇却异常平稳。 舒锦按着窗子的手指微微一动，立刻便感到肩头一轻，然后冰凉的竹木横在颈间。 舒锦停下动作，慢慢的放下双手。 没有任何机会逃脱。 但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有机会的，只是舒锦迟疑了一瞬，只那么一刹那的功夫，主动权就彻底易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 山水有相逢(三) 在那人出手前的一瞬间，舒锦已经感到森然密布的危机，那一刻乍起的寒意逼得舒锦立刻就想推窗逃离。 如果当时就决断跃出，那人未必能在舒锦跃出之前就制住她，或者引来兵吏，也可趁乱脱身。 可是当时正是兵吏搜查的时候，数十人在街上巡视，而舒锦一旦出去立刻就会被发现，所以她迟疑了一下，再然后便是冷风破空，一柄折扇稳稳的按在肩头，如同刀俎。 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的一刹那。 舒锦束手，仿佛待戮。 那人杀机虽盛，却没有第一时间杀死她，那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那人在权衡，仿佛有所顾忌。 舒锦能闻到极淡极淡的檀香，微凉。 有点熟悉。 来到这个世界，舒锦认识的人不多。 她眨了一下眼，从琉璃映出的模糊光影里辨认出一个雪白的身影。 舒锦道：“晏公子。” 无人应答。 “好久不见。”舒锦说完，不管折扇仍旧横在颈间，转过身去。 于是那折扇缓缓收回，森然的杀气也倏忽不见，立在她面前的男子长身玉立，白衣胜雪，眉目清隽秀逸，气度温雅卓然。 晏陌含笑道：“舒姑娘，好久不见了。” 方才的杀机绝非错觉，舒锦望着眼前的男子笑意款款温柔，只觉心底发寒。 她的确是从来没有直面如此浩瀚的力量，却并非是无法匹敌而心生恐惧，而是……源自某些，她自己都不清楚的东西。 那一瞬间的的气势凌厉迫人，眼下却安然如无波的海面。 上一次隐约的苍白之色已经不见，晏陌扬袖作请，温文有礼：“舒姑娘，不妨坐下一叙。” 背后就是窗子，但是舒锦没有把握翻出去，她定了定神，笑道：“那就谢过晏公子的款待了。” 舒锦走过去拉开椅子，神色镇定安然，额前却有细密的一层薄汗。 被压制之时舒锦几乎调动了所有力量去抵挡，神经紧绷到极限，稍有变故便会不顾一切破窗而出，当时不觉得，现在忽然放松下来，才感到已经紧张的几乎失去呼吸。 屋中只有那屏风之后能藏人，距离桌案不过几步距离，舒锦没有听到呼吸声便先入为主的认为室内无人，自然也就忽略了桌案上未干的墨痕。 结果一时疏忽就把自己坑到了这里。 但是那么多的房间，随便选了一个恰好就藏着一个晏陌，舒锦觉得自己下一次出门应该看一看黄历，她最近的倒霉程度真的已经接近玄学范围了…… 抬眼，淡色的茶雾蒸腾而起，执杯的手指覆上雪色的茶盏，翡色的茶水落入其中如上好的翠玉。 舒锦接过茶盏，感到温度正好，矜持的抿了一下表示礼貌，然后稳稳的放下。 对面晏陌已经落座，宽大的广袖轻柔拂过，暗银的的纹路水波般漾起如春水微澜。 他笑吟吟的道：“这里只有茶水，倒是委屈舒姑娘了。” 语气温柔和缓，态度亲切温和，就连舒锦不喜欢茶水的习惯都记得清清楚楚，仿佛是多年的好友欢聚，方才那般炽烈的杀机，都全然不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 山水有相逢(四) 舒锦微笑的点头，神色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沉静。 晏陌问道：“不知令兄何在？” 舒锦诧异的抬眼，“在林中已是失散了。” “这样啊……”晏陌一笑，“那真是极好的。” 舒锦一怔，又听晏陌温声道，“舒姑娘真是有一个好弟弟啊。” 这一句似是怅然又似是慨叹，晏陌执杯浅饮。 舒钰…… 舒锦道：“小弟已经失踪数日，甚是心忧，不知晏公子可有他的消息？” 晏陌放下茶盏，瓷器相撞的细微声响清脆悦耳，如珠玉落盘。 他摇头，“不知。” 既然不知，又何来方才一句赞许？ 不待舒锦发问，晏陌又道：“这满城风雨皆是因舒姑娘而起，却误了我的行程。但为此得见舒姑娘，倒不枉这几日停留。” 舒锦听着有些不对，“这几日他们的搜查……” “不是我调的人。”晏陌顿了一顿，又慢悠悠的道，“只是，提了些建议罢了。” 舒锦忽然静默，晏陌也不催促，垂眸安然饮茶，气定神闲。 片刻舒锦神色微异，“晏公子可知……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晏陌温和的说道，“舒姑娘若是知晓这样的道理，恐怕也不会有这一城风雨。” “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一些事想要请教一二。”舒锦面色平静，“浮方寺的事，晏公子参与多少？” 晏陌没想到舒锦会直接问到这里，半点迂回也无，想了想忽然又笑了，“舒姑娘这么说，想必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又何必问我。” 舒锦摇头，“我不知道。” 一顿，又道，“不过，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好奇，晏公子不说也罢。” 她神色平静的说道，“我毕竟，是要离开的。” “恐怕不行。”晏陌语气依然温和。 舒锦不言，低头坐在晏陌对面的椅子上，默默算着窗子距离她七步距离，而门足有二十余步。 晏陌安抚道：“舒姑娘不必如此紧张，我可以保证对舒姑娘并无恶意。方才所言之意，乃是这件事，非我所能相助，所以提醒一二。” “就像方才所说那样，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舒姑娘，你能躲到哪里去？”晏陌仿佛在劝告，内容却让舒锦感到茫然。 细细碎碎的线索零落一片，却无法串联起来。 于是她回到最初的问题：“浮方寺的事，晏公子可清楚？” 换了一个字，意义忽然就转变了很多，晏陌沉吟片刻缓缓颔首，忽又笑道：“舒姑娘莫非以为，这乃是我的手笔？” “不是你。”舒锦摇头，只一下，却非常坚定。 晏陌笑道：“那就在此谢过舒姑娘的信任了。” 对于晏陌的说辞舒锦没什么感觉，信任更是谈不上，“我只是觉得……能谨慎到一个身影的人，行事不会如此……突兀。” 坠崖的确很是自然，但是这个时机有点太过微妙，偏又牵扯上了某些身份敏感人，难免会令人多想一些。 即使对于前因后果还不甚明了，但是行事风格是不会忽然变化如此巨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 山水有相逢(五) 晏陌问道：“舒姑娘要往哪里去？” 舒锦道：“随便走走。” 晏陌道：“近来西域有些动荡，边境也不太安全，很多人举家迁离，当地势力范围变化很大。” 舒锦一时默然。 何欢终究与晏陌分属不同立场，不会连自己的经营都一一奉告，而舒锦虽然向西而行，但一路上村镇无数，又是如同逃亡，就连自己都没有决定一定要到西域，却没有想到晏陌就这么猜了出来。 就像是此前晏陌见她不过寥寥几面，话都不曾说过几句，就怀疑她的身份，并毫不犹豫的出手试探，并且第一时间借此做出路上布置，做出决断。 这样恐怖的洞察力和缜密的心思，纵然外表如何温和，也无法令人放心。 舒锦一直觉得看人不能看他说了什么，甚至做了什么都不能完全相信。言语可以掩饰，行为可以伪装，手段可以迂回，可是无论如何都有想要达成的目的，只要达到了就是铁证，就如鸟儿在天空飞过，也一样会留下痕迹。 至少到目前为止，仅舒锦所猜测判断的那些，看上去温和无害的晏陌，他想要做什么从来没有做不到的。明明是看似毫不相干的人或事，可是结果却总是如他所愿。 舒锦注视着翡色的茶水，声音与神色一样平静无波，“晏公子果然敏锐，晏家宝树名副其实。” “实在是过誉了。”晏陌笑道，“舒姑娘不问一问，我这一路要往哪里去吗？” 舒锦道：“西域。” 晏陌赞许，“舒姑娘果然敏锐。” “晏公子这一路遥远辛劳，那我就不打扰了。”舒锦说着缓缓站起，双手笼在略微宽敞的袖子里。 她这数日以来，所做的……可不仅仅是疗伤。 细微的热量在周身氤氲浮动，无风的室内舒锦发梢微微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又悄然落下。 自从在鬼貘那里见到内力外放成罡之后舒锦不时就会琢磨起来，只是碍于伤势未好不能随便练习，运用的尚且不够熟练。 甚至方才若非是因为舒锦的战斗意识还不够迅速果断，担心闹得太大，在窗子前迟疑了那么一瞬，她完全有把握全身而退。 但其后一支竹扇抵在颈侧，空气中微凉的杀机悄然凝聚，磅礴的气势如渊如海。 舒锦实在是不敢拿自己那还半生不熟断断续续的罡气手段赌一赌谁的动作快，更不想用脆弱的脖颈硬抗一波攻击，所以才会瞬间就被制住动弹不得。 然而现在说话的功夫间舒锦无声的催发运转，外放的罡气已经悄然成型，她不敢说能和晏陌一战，但在不是脖颈的非致命部位扛一下子然后走为上策的把握还是有的。 舒锦全神贯注，精神紧绷如满月的弓弦，仿佛下一刻就能伤人见血。 但是面上依然是平淡的神色，只道：“预祝晏公子一路顺风。” 她向后退了一步。 两步。 三步。 晏陌道：“运气的时候，可以试试绕过灵台百汇，直接走百脉。” 说话间舒锦已经到了门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山水有相逢(六) 舒锦站在木门之前，不过一步之遥。 那木门也不知是何材质，看似薄薄的一扇却隔绝了声音，舒锦算着时间大概足以让那些兵吏查完离开，抬手按上木门，回首望去晏陌举杯一笑。 此时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一些，甚至有些诧异。 方才的杀机不似作伪，而晏陌又留下一叙，舒锦一直以为晏陌是有什么谋划，可是眼下她将要离开，晏陌却还是稳稳的坐在原位，姿态从容不迫，眉目清雅含笑，仿佛真的是在客气有礼的送走客人。 “舒姑娘一定要离开，那就预祝舒姑娘一路走好。”晏陌气定神闲，言辞温和依旧。 舒锦不解，却也无心深究，她开门扫视了客栈走廊，然后低头快速走出去，不忘掩上木门。 晏陌执了雪色的茶壶为自己续了茶，低眉一笑，又为舒锦坐过的茶盏里也续了茶水。 那里有袅袅的茶雾摇曳开来，可是对面的位置上已经空空如也，晏陌垂目吹开茶水上细碎的碧色茶沫。 下一刻木门忽又打开，舒锦踏入又转身关门，回头看到晏陌坐在原位含笑看来，不见丝毫惊讶。 舒锦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叨扰晏公子了。” 晏陌扬袖示意她坐下，宽大的白色袍袖轻柔划过空气，如无波春水生微澜。 而对面的茶水已经续上，触手生温，仿佛早已料到会有人去而复返。 舒锦面无表情的坐在离开了不到一盏茶功夫的椅子上，感觉有点暴躁。 她一出门就直奔楼梯口，然后就看到了一楼大堂里的鬼貘。 这个家伙不是被她甩掉了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鬼貘心有所感仰首观察，舒锦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回了晏陌的房间。 所以说不是鬼貘忽然不追杀她了，也不是真的就被舒锦那些拙劣的混淆视听的小花招蒙蔽，而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所以舒锦简直觉得匪夷所思，她辛辛苦苦从鬼貘手底下逃出来，结果却这么一头撞进了永顺城，甚至是这一家藏着鬼貘和晏陌的客栈，还恰好不知祸福的进到了晏陌的房间。 难道果然是今日不宜出行？ 舒锦一时陷入对人生的深沉思索…… “往左第三个房间到第七个，往右第四个到尽头，他们都设了人看守。舒姑娘也是好运，不曾撞进那里去。”晏陌看着开始怀疑人生的舒锦安抚道。 舒锦哦了一声却没有说话，她觉得撞进了晏陌的房间也未必就是好运，但是耿直和作死不同，舒锦不会连这句话都说出来。 虽然舒锦也没有怎么遮掩自己的想法…… 忽然舒锦又觉得不对，道：“他们竟然嚣张至此吗？一点都不担心晏公子反制？” “大概是觉得不管怎么伪装都会被发现，索性光明正大的守着。毕竟他们什么都没有做，我也不能直接去赶人。”晏陌娓娓道来神色从容，言辞间轻描淡写仿若无奈，却笃定而自信。 舒锦听到晏陌早有防备有了几分放心，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所以这些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对吗？所以其实她才是被连累的那个是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山水有相逢(七) 细数自己颠沛流离的一路归京离京多少坎坷，鬼貘又在其中占据了多少功劳？ 所以前几日那些人其实是等鬼貘前去拿她，鬼貘也的确去了，但是很可能是晏陌这里出了什么问题，所以鬼貘不得不赶回来守着。 以此类推，那些人这么下力气在永顺，其实不是知道她在这里，而是猜测她和晏陌有什么关系，所以会往此处……然而这真的就是一个巧合而已啊！ 所以前些日子的看似细致实则开匝泄洪一样的放水程度的搜查其实是晏陌为她留了养伤的缓冲时间，但是这种先往死里坑再稍微坑轻一点式的好意真是的让舒锦生不出半分感激。 舒锦脑补了近日自己的行程，大致做出推断，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是也八九不离十。 行吧。 哪一个都是大佬，哪一个都惹不起，她作为一个被殃及的池鱼好像除了祈祷那火不要烧到自己身上之外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然而舒锦不愿意。 她未必要去掌握别人的命运，但是不能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听天由命之前，至少要竭尽全力。 我命由我不由天什么的听起来很热血，然而谁能违抗生老病死天灾人祸呢？所以舒锦就很知足，她只要我命不由人就好。 做自己想做的，而不是别人想要自己做的，她愿意为此承担一切后果。 不够圆滑不够世故，太过不受控制却又鲜明的个性真的不讨人喜欢，对于那些大人物来说一定幼稚又可笑。 但如果这是错的，那么就继续错下去好了，她早已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在舒家的一段时间里多少人暗中窥伺试探，在顾家也不乏敌对者，舒锦一直以来好像都显得太过随和，让她去舒家她去了，让她安生待着她就无视那些大肆造谣的人，让她一步步从舒家贵女变成如今形同逃犯，她也这么来了。 又是什么势力什么忌惮什么帝心莫测什么世家纠葛，那么多的理由那么多的妥协，舒锦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想要融入，还不是被逼到了绝路上。 舒锦摇了摇头不去想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松开手不再去碰那杯温度正好的茶，起身去打开窗户向外看去。 街上是经过又一轮搜查而显得有些匆忙和稀疏的行人，街道旁侧还有驻守的兵吏，他们提着长刀，站姿笔直神色肃穆，无声无息之间就有着彪炳的气焰扑面而来。 舒锦觉得这些若是永顺附近驻守的本地军户，她就把那杯茶给喝了。 永顺靠近中原腹地，附近没有驻守的大型军队，只有驻本地的一些千户。而此处承平已久的氛围，绝对养不出这样精悍的士卒。 舒锦只是不通人情懒于交际，却不是傻，这些事情她看的清清楚楚。 忽然地下的军士被看了一会儿仿佛感觉到什么，疑惑的抬头四顾，舒锦重重的合上窗子转身面色沉静如水。 她道：“我要去西域。” “决定了？”晏陌坐的笔直，温和而慎重的劝告，“舒姑娘请三思而后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药香盈盈间 “我现在不想三思。”舒锦平静的说道，“或许三思之后我会改主意，可是我现在不想三思，我想要去西域，看一看大漠的风景。” 舒锦抬头却只看到木制的天花板，上面精致的莲纹栩栩如生，她沉默了一下神色忽然有些恍惚，喃喃的重复道，“即使下一刻我就会后悔，可是现在我想要去西域，假如路上我没有改主意的话，那么我会到达那里的。” 这倒是新奇的论调，晏陌挑眉，有些讶异又有些好笑，斯文有礼的笑道：“既然舒姑娘已有腹案，想必也不需要我来赘言。舒姑娘切记一路小心。” 他笑容清浅温和，是非常无害的模样，眼神高雅温柔，皎白如玉的面容，衣衫如雪如云，这般真诚恳切的姿态，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见晏陌丝毫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舒锦悄然松了口气，却蓦然惊觉，不知不觉间……晏陌竟然已经给她早成了这般沉重的压力了吗？ 忽然晏陌起身，款款的袖摆轻盈如高天流云，缓步而来。 舒锦一惊。 晏陌原本坐在桌案之后，而舒锦在窗子之前，距离不过十步，几乎是转瞬即至，舒锦下意识的想要退一步，最终还是静立原地，镇定自若：“晏公子？” 太近了。 已经太近了。 有一种说法叫做心理安全距离，说的是你觉得安全的人就可以靠的很近，而觉得不安全的就会下意识的保持距离。无论是身份立场还是晏陌的武功手段，还有那般可怕练达的洞察力都足矣令舒锦心生戒备，而眼下的距离已经逼近了舒锦的底线。 晏陌驻足在一步之外，虽然极近，却无甚失礼之处，只敛目静静的凝视着舒锦，目中深沉的神色如叠云漫卷，幽深莫测。 舒锦微微仰首，她素来性子冷淡不喜与人亲近，尤其是一个令她感觉十分危险的人物，平和的神色也不由冷了几分。 真的是太近了，近的她能闻到极轻极淡的檀香，消融在室内略显昏暗的空气中几乎难以察觉。 冷不防晏陌轻声开口：“舒姑娘可知晓，身上带着一种……药味？” 他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不复方才疏淡模样，眼底似有千般心思沉浮，幽深不可度测，“若是不想沾染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舒姑娘还是将这气味除去为好。” 舒锦怔然，继而想起此前，何欢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她虚心求教：“不知这药味有什么说法？ 晏陌散漫的笑了起来，便似是春水生出微澜，漾开一丝轻柔的风，悠然含笑，“鬼貘武艺高强，又是带了人去，舒姑娘从他手下逃出，相必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舒锦心想他果然知道，却听晏陌不答反问，“可是我观舒姑娘现在，却是身体康健，无半分不豫之色，舒姑娘可知为何？” ……不知道。 不仅仅是这一次被鬼貘所伤，舒锦之前数次负伤，俱是很快就恢复如初，偶尔有一点并发症，也远不至于造成严重后果。她一直将此归功于内力，毕竟也找不到其他的理由可以解释，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生死未可知 挥之不去的药香。 恢复速度惊人而又健康的过分的体质。 这之间……又藏着什么秘密？ 舒锦等着晏陌说下去，可是晏陌话锋一转，叹息道：“有些事情终究是要面对的，除非舒姑娘甘愿远遁大漠或海外，一辈子不回来。否则这漩涡终究会把所有人都拉进去，避无可避。” 晏陌说完便退开一步，表示自己的确没有恶意。 舒锦神色变幻了一会儿，问道：“晏公子可知道，这些药香可能从何而来？” 晏陌的目光仿若无意的掠过舒锦颈侧，含笑道：“这可难说。《异志》有言奇果，食之而生香，可延年健体。不过舒姑娘身上气息似是颇为驳杂。” “你现在无法离开永顺城吗？”舒锦听了，反而安定下来，想不出的事情就放到一边，认真的问道，“是不能，还是不愿？” 对于舒锦徒然转移的话题，晏陌从容道：“不能。不过……也不急于一时。” “可是你终究要离开的，有这么一群人跟着不会很不方便？”舒锦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窥探别人隐私的嫌疑，有心换句话来试探，但是实在是找不到比较合理的理由。 晏陌似笑非笑的听着，出奇的配合，“就是因为有他们跟着，所以才方便啊。” 然后抬眸笑吟吟的迎上舒锦视线，“至少一个月内，他们是不会乱跑了。” 他的神色从容而坦然，漆黑清澈的眼眸泛起珠玉琉璃般莹润的光彩，唇角抿起柔和的弧度，忽然就如夜色之中翻起大片繁复姣白的的花，生出惑人的绝色。 真的是……太细致太贴心了。 舒锦纠结的心绪放松，连带着情绪都好了很多，可是接下来，心底却悄然生出一丝寒意。 舒锦知道自己在权谋诡道上没有什么天赋，可是没有想到会如此轻易的被看破意图。 这样可怕的洞察力……几乎教人无所遁形。 舒锦镇定的微笑道：“谢谢。” 虽然警惕，但是舒锦几乎可以确定晏陌暂时无加害之意。 虽然言辞间透露出不少信息亲近示好，但是暗中的警告也一样令人警戒。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都没有必要针对一个死人。 所以舒锦谢的就是晏陌对鬼貘的牵制，虽然不是为了自己所以她不会承情，但是到底是帮到了，所以至少要道一声谢。 知道在晏陌面前掩饰几乎是掩耳盗铃，索性直言问道：“天下会乱吗？” “此事决定权不在我，影响的因素也太多，所以无从判断。”晏陌说道，“可是上层必然是一场动乱，与其躲躲藏藏两面得罪，成败都受人诟病，不如束手一搏。” 舒锦微感诧异。 晏陌好像真的很想让她参与什么，可是舒锦连要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 舒锦想了想，后退站的贴近窗子，又打开一条缝，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罡气外放成层，身子微微探出去一些，然后才说道：“最后一个问题。” “舒钰他，还活着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 台上的看客 晏陌的目光微微一凝，带着些似笑非笑的神色终于褪去，多了几分认真。 “舒姑娘不解人谋，却也是……格外的聪敏。”他垂下眼眸，一刹那间连空气都安静下来，仿若沉淀了万般凝重的气氛，连呼吸都显得唐突，似劝诫又似警告，“可是太过聪明，是会招来祸患的。” “哦，所以，”舒锦错开步伐靠近窗外，摆好发力的姿势，“舒钰他，是否还活着？” 舒锦虽不通人情，却也不至于莽撞至此。但是……但是，她终究是介意的。 曾经的某一个瞬间，她是真的……真的把舒钰，当做了亲弟弟的。她孤身行走异世，放眼四顾身边人流无数繁华无尽，却无一人同行。 舒钰是原主的弟弟，在舒锦将自己代入原主身份的时候，虽然明知舒钰的亲近是因为他眼中的姐姐，但在遍地血亲却又举目无亲的舒家，还是让舒锦有了一丝触动。 看着病弱的弟弟出门远迎，一起回到自己的院子，背后嘲讽的话语、鄙夷的视线都被拒之门外，那一刻的舒锦不是不感动。 可是就在她几乎模糊了自己与原主的分别，以为自己真的有一个贴心又懂事的聪慧弟弟，并由衷的担忧舒钰的病情时，忽然发觉……有什么不对了。 她所自以为的一切，就像是一个人看着舞台剧，并为之感动莫名，或哭或笑或悲或喜。而旁边也有人看着自己，就像在看另一个舞台剧上的小丑。 ……想必是极好笑的。 舒锦什么都没有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涉及到感情的事她总是不知所措，她无法像之前那样把舒钰当做自己的亲人，却也做不到为此报复，索性不闻不问。 可事件的展开还在继续，并且在向着舒锦料想不到的方向狂奔。 她隐隐约约好像猜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甚至顺着舒钰的意思又演了一场大戏，或许是想要趁机做一些什么，又或者只想要看看这大戏落幕之后结局如何。 那一幕大戏的看客，不止是台下的舒钰，还有台上的舒锦。 于是她看到了。 从此舒家和皇家的势力范围之内她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又好像是忽然之间就举世皆敌，诡谲的局势之中她不敢相信别人，所以只能狼狈的逃逼。 看到这样的结局舒锦说不清是喜是悲，其实想一想说不定还是好事，不然等到真的有什么爆发之后她还要没有离开舒家，那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所以有时候舒锦在想，舒钰这样做究竟是不是有意帮她，或者是为自己的未来扫除一些障碍。 真的是好大一盘棋，可是舒锦不想做棋子，她愿意顺着舒钰的意思去赌上自己来演一出戏是因为她也有自己的打算，而不是愿意入这一场杀局。 她做不了执棋人，却也不甘被他人驱策算计，这棋盘虽磅礴浩大，天下诸君尽入瓮中，蕴藏着锦绣的前程泼天的富贵，可是她只想旁观，不愿参与。 惟愿将此身，于紫陌之上，观棋不语。 舒锦安然静立，神色从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 生死祸福天 若真的是不能说的，晏陌当然不会告诉她。 可是仅仅是这样的态度，就足以透露很多事情了。 她安静的等待着答案，一如之前安静的等待大戏之后的结局。 晏陌看向窗外，楼下街道上人来人往间没有人往上看一眼，兵吏们坚守岗位警惕的扫视过路的人群。 有人欢笑有人喝骂，有人焦虑有人忧愁。 喜怒哀乐爱恶欲，众生千百态，可是那些好像和眼前的女孩都不一样。 坦荡而坚定，明知前方可能是刀山火海，却神情轻快如山间松风，又高远如广袤的天空，澄澈的没有一丝阴霾。像是有一丝痛楚，却又像是如释重负。 ……她大概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吧。从一开始，这一场杀局就避无可避，她纵然离开，也会归来。 晏陌收回视线垂下眼眸，说出的话也变了一变，“这可说不准。” 舒锦追问：“怎么个说不准法？” “我觉得他不会死，但就事实而言，生死的可能应当各是五五分成。”晏陌笑道，“这样，剩下的承诺可就不做数了。” 舒锦怔了一下点点头，她没想到晏陌竟然还肯认当初许的承诺。 只不过当时晏陌本来的意思是在舒家保她一年安宁，结果舒锦自己离开了，并且以后也未必能回去，这样一来就等于是这个承诺无形之中就作废了。 只是当时并没有言明必须是在舒家，而现在局势未明也不会再护着她，于是便用这个答案作为交换。 说实话这个答案不在舒锦的预料之内，她本以为舒钰必然是还活着，可是晏陌分明表示生死各半，也就是说舒钰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而这个风险的来处就颇为令人深省了。 但就像是晏陌觉得舒钰不会死一样，舒锦也觉得舒钰不会轻易陨落。 虽然一副病弱的样子，可是在舒钰面前时就连舒锦都曾感到了压迫，甚至不自觉的运行内力来戒备。 这样的一个人……想来便是死，也不会是这样轻描淡写的失踪不见的死法。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的砸在了门上。 虽然那一扇木门可以隔绝大部分外界的声音，可是这声音是由门本身产生的就是另说。 然后又是一下，只一个停顿的功夫便是乒乒乓乓接连不断的传来，如倾盆暴雨瓢泼而下。 晏陌的房门本是关着的，却没有上锁，所以舒锦选了这一间屋子进来，而后舒锦去而复返时便顺手将门上的插销插上了，若是从外面动手，恐怕要破了这扇门才能进来。 可是那所以也不像是有人想要进来而敲门，倒像是两人打架而殃及池门，遭了这无妄之灾。 晏陌侧首静听不动声色，舒锦凝神戒备也一时无言。 只听那声音由疏到密由慢到快，门的质量尚且扛得住，上面的插销却是有些岌岌可危了。 忽然那声音一停，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复又响起来，只不过速度力道都不若之前那般激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 短剑亦有道 晏陌听了片刻便过去开门，急促如雨打芭蕉的扣击声中步伐依然不疾不徐。 舒锦回首看到窗外街道上驻守的兵卒，犹豫了一下，磨磨蹭蹭的跟着晏陌走了几步，然后躲到了屏风之后。 晏陌清雅的声音传来悠然依旧，说出的话却不那般客气，“诸位，是想要拆了这客栈不成？” 舒锦贴着屏风缝隙看过去，透过晏陌颀长的身影看向门外，这个角度看不到鬼貘的对手是谁，只能看到鬼貘面无表情的立在门前，一张苍白的脸庞更显阴寒。 他腰间露出一截刀柄，双手自然的垂下，在方才那般激烈的打斗中似乎并没有使用兵器。 此刻听晏陌质问，鬼貘木然道：“打扰了。” 说话间锐利冰冷的目光扫过室内，最后落到最易躲藏的屏风上，隔着薄薄的屏风，那眼中的寒意几乎想要透体而出。 晏陌微笑着移了一步，雪白宽大的袍袖微微一荡复又从容垂下，有如白云逸曳交叠在袖间，却是正正的挡住了鬼貘的视线。 鬼貘高大魁梧，立在门前雄壮冷厉如山岳一般，晏陌稳稳的立在门前笑意安然，“阁下这是要进来坐一坐吗？” 鬼貘又看了看，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摇了摇头，又木然的倒了声：“打扰了。”便退开几步，然后转身离去。 而舒锦看不到的另一侧，娃娃脸的少年瞪圆了眼睛气鼓鼓的模样瞪着鬼貘离去的身影，手中握着一把短剑，剑身寒光湛然，显然是一把利器，却没能在鬼貘手里占到便宜，还需要晏陌来解围。 晏陌淡淡的看了一眼，没有苛责，只是提点道：“短剑之势小巧灵便，杀敌应取其变化多端，迅捷有力，而不是当做刀来劈砍。” 少年有些羞愧的垂首，“是，公子。” 晏陌颔首，又道：“还有你的招式身法，素来行之轻灵诡谲，偏生此际几次硬拼，却又是何故？舍了自身优势，去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你的内功、经验又逊于他，焉有不败之理？” 少年脸颊涨红，讷讷不能言，半晌道：“……是我莽撞了。” 晏陌见状，心知他虽是诚心认错，却是屡教不改，也是有些无奈，示意他去疗伤。 自始至终都不曾问起为什么会打起来，虽有警诫也仅限于功法路数方面。 似乎他从一开始就对一切心知肚明，甚至是默许的态度。 否则那少年明璃虽是骄纵了些，却也不会在此时肆意妄为。 转身掩上木门，晏陌温声道：“让舒姑娘见笑了。” 舒锦还在琢磨晏陌方才提起的“短剑取其灵巧多变迅捷有力”，闻言含糊的应了一声，手指在袖中拂过匕首微凉的刀柄。 短剑虽比匕首长出一些，又是剑非刀，但这一点却是可以互通有无。 舒锦想了片刻感觉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记忆里的战斗场面纷纷涌现，却又难以捉摸具体到使用时该当如何。 晏陌也不催促，他缓步行至桌案前，执笔继续之前未竟的一幅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欲飞檐走壁 片刻舒锦出来认认真真的揖礼道：“听晏公子这几句话，倒是颇有些感悟。此际时候不早，便不叨扰晏公子了。” “好。”晏陌手下执笔如游龙，道，“若是见了令兄，帮我带一声问候。” 舒锦笑着应了，然后到窗前。 现在鬼貘必然盯死了外面守着舒锦，可是舒锦也不愿留在这里。 倒不是因为男女大防或者忌惮晏陌之类，纯粹是因为觉得在这里处处受制，言行都不自在，哪怕危险一些也是要走的。 若是留下，一时倒还好，可是鬼貘对晏陌的关注比舒锦还要重的多，她能留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一个月？ 等鬼貘忽然暴病而亡，还是等鬼貘大发慈悲放自己一马？等下去不会有转机。 强行请求晏陌的保护，或许凭着何欢还能有一丝可能，可是那样就太难看了。 所以舒锦连开口试探的心思都没有。 她望向街道上人流如织。 于她而言最难的不是这些精锐的士卒，而是那些行人百姓。 打起来刀剑无眼，难免会伤及无辜。何况一路追杀逃亡至城门前，无论能不能出去，这杀孽必然是造下了。 舒锦端详片刻，取出面纱认认真真的戴好，翻身跃出。 一书毕晏陌搁了笔站直，整了整袖口，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前，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鬼貘方才可不会是过来串门的，他既然猜到舒锦会这里，必然会布下天罗地网。这一点他知道，舒锦也知道。 所以舒锦当即提出告辞，倒是让晏陌有些赞许。 既然决意要走，自然是越早越好，趁鬼貘还未能布置全面挣得一线生机。 他微微摇头，似笑似叹，“倒是有决断。” 语罢提了宣纸，细细端详。 而舒锦并没有直接往地上落。 三层楼的窗子，高度足有六七米，纵然有些功夫傍身，也不是说跳就能跳的。哪怕没有重伤，万一崴了脚什么的，也是要凉。 所以舒锦不往下，她往上翻到了房顶。 这一家客栈有三层楼高，在这里已经算是很高的建筑了，舒锦在永顺的几日也摸清了街道的大致分布，现在翻身上楼举目四望，将附近高高低低的建筑和树木都看得清楚。 街道上已经有喧哗传来：“你们看那上面!” “咦，是个人……啊呀，他上去了!” “怎么回事，快看……” 不少人仰头看着，乱哄哄的，兵吏们诧异的仰视，又忙去维持治安。 方才舒锦躲在窗子后又小心藏着自己，有人抬头看也不会注意到她，而此刻她从窗子身手利落的翻上房顶，立刻就引来了人们的关注。 有兵吏看得可疑，高声道：“楼上何人？速速下来!” “快些下来!” 说着便有人进了客栈想要上楼。 舒锦充耳不闻，她快速将周围环境记下来，又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布袋，里面装的是她捡来的小石子，可充作暗器之用。 最后看向脚下客栈的后院，已有人跃上墙头，舒锦捏了石子掷过去，虽然未能砸中，却将人逼下墙头。 然后提起自房檐之上跃起，身影倏忽远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 手执杀戮业 兵吏迅速的行动起来，显然鬼貘已经注意到了舒锦的行踪，并利用某些权利调动了这些兵卒。 远远的几个人在房顶上纵跃跟着舒锦，不时丢一些暗器弓箭之类，同时为下面的兵卒指出方向。 纵然是他们也不敢在城镇之中就大打出手。 只是……舒锦疑惑的向后瞥了一眼，侧身避开挟着劲风的一箭。 人数比她猜测的要少很多。 若是不计埋伏之类的情况，眼下追自己的不敢寥寥七八人，可是舒锦自认速度也不慢，十几个城门里她的方向也并非朝着某一个城门，想必不会有人能赶在前面拦下她。 即使要留人守着晏陌，也还是太少了。 舒锦又跑了一段，还是没能甩掉后面跟着的几个人，他们的追踪暗杀技术无疑都是顶尖，虽然一副武夫短打的打扮，却一个个面色冰冷气势森严，追着舒锦跑了半个城区不露半分疲态，精悍至极。 舒锦不敢停下来，却也不能往最近的城门去，各处城门守得人虽然差不多，因为搜查逃犯所以更多的兵卒都在城内，舒锦要去就要到离自己最远的城门，因为消息传递不会快过舒锦的速度。但是为了甩人，舒锦走的不是直线，所以也没有要求最远的，靠近那边的两三个城门都可以。 距离远了，就可以留出更多的时间让舒锦想办法翻越城门，防止被尾随而来的大量兵卒耗死。 若有充裕时间，舒锦自认可以做到十人敌，可是人数更多的时候，个人的武力就没有太大意义了。若是真的被上百乃至上千个兵卒堵住，将领一声令下，舒锦纵然长出来三头六臂，也是要跪。 舒锦默默的思量，心中无比凝重。 虽然这么说显得虚伪又矫情，可是她真的不想杀人。 背后的暗卫也就罢了，那些守城的兵士，完全可以说是无妄之灾。 真的是人在城门坐，祸从天上来。 舒锦心中计算着距离，蓦然提了速度，甚至还稍微改了一下方向，仿佛是想要将人甩掉一般，注意到后面的人也随之加速，唇角忽然翘起一丝笑意。 她踏上房屋顶端已经看好了落脚处，骤然发力的瞬间脚下的鞋子有线绳崩断的声音传来，那木制的房顶徒然下陷一块，裂纹蛛网般蔓延。 而舒锦向前疾行的身形借着反冲猛的一滞便向后飞跃，刹那间匕首出鞘，寒光骤起! 一蓬血雨在空中炸开，舒锦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借机抹了一人的脖子，侧面踢开劈空的一把刀之后拧腰重重的踹了出去。 沉闷的骨骼断裂声自那人胸腔中响起，他的身体也随之倒飞而出，如断线的风筝，在空中吐出一线血色。 另外五个人反应过来立刻拔刀迎击，然而舒锦已经折身退去，腾跃之间有风掀起面纱，他们在一刹那间只看到那女孩面纱之下眼眸清澈如洗，清丽的面容一片平静。 那女孩平静的面容和空中挥洒的血雨形成奇异而鲜明的对比，一瞬间他们忽然有一种预感……这一次，真的会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 刀光起铮然 舒锦肆意的运作内力飞跃前行，如利刃劈开空气，有风从两侧扫过，带起青色衣角飒沓飞扬。 她从来不曾这般放纵自己全速前行。 平时是没有必要，林中被追杀↑又有无数林木挡路，躲闪尚且不急。而此刻舒锦听着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身姿掠过房顶树梢轻盈如飞鸟，即使是被追杀，也还是忍不住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升起。 或许是压抑之后的发泄带来的放松，又或者是经脉中澎湃充斥的力量带来的安全感和自信，这样一步步踏出竟没有了奔逃的狼狈，反而生出了别样的恣意而旷达。 连舒锦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方才那一杀一逃之间她的速度已经提至巅峰，而现在她的速度较之方才却又是快了一线。 舒锦跑的兴起，连石头都不丢了，而后面仍旧跟着的五个人简直快要疯了，论起个体实力他们都不如舒锦，速度自然也是差了一截，能稳稳的坠着不跟丢完全是靠着这么多年的经验，和房顶上开阔的视野，玩了命的追上去不让舒锦有机会躲起来或者出城。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舒锦竟然还能加速! 有人喊到：“舒姑娘，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请你去……噗!咳咳咳!” 却是舒锦头也不回，抖手就丢出来一包磨得极细的辣椒粉，内劲涌上纸包骤然炸裂，于是处于下风口又紧紧追着舒锦的五个人就被这辣椒粉劈头盖脸的糊了满面。 一时间咳嗽的咳嗽，揉眼睛的揉眼睛，惨叫的惨叫，追击的速度立刻就慢了下来。 然而谁能想到好好的追杀会遇到辣椒粉这样的东西？再结合之前的马蜂窝，几人在窒息的呛咳中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又是辣椒粉，而且这一次舒锦猜到他们会小心，所以只破了一个洞，几个暗卫咳嗽着瞪大发红发肿的眼睛寻找舒锦的位置，又碍于源源不断的辣椒粉不敢仔细看，但是不看怎么追杀？跟丢了怎么办？ 未等他们想出办法，舒锦已经骤然折转，雪亮的寒光带起血雨如炸裂的爆竹在空中飞溅，又是两条人坠地，血肉与地面发出的撞击声沉闷而冰冷。 冰冷的让他们历经磨折早已冷冽如铁石的心都泛起一丝惧意。 但是这一次舒锦也受了伤，她杀死一人然后对另一人下手时那人横刀劈来，舒锦却不肯躲，只是避开要害然后痛下杀手，以伤换了那人一条性命。 剩下的三个暗卫对于同伴的死去没有多少感觉，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竟是悄然松了口气……人也杀了，接下来该继续逃了。是的，方才就是这样。 然而这一次他们发现有些不对，舒锦再次迎上刀锋惊鸿般掠起，那乍起的寒光划过优美的弧线，绚丽犹如女子精巧的峨眉，朱颜黛色之间血光骤起。 这女子，竟是要将他们杀尽! 这个认知让最后剩下的两个暗卫感到一丝愤怒，然而方才心神为舒锦那一刀所摄，以致于他们有瞬间的误判，认为舒锦即将逃开，就是这一瞬间的恍神就让他们再次失去了一个同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 青衣遍永顺 而剩下的不过两人，还是在受到辣椒粉攻击，处于残血状态的人，已经不可能对舒锦造成威胁。 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了剩下的两个人，身上又添了伤口的舒锦一边跑一边取出止血药给自己抹上。 身体好归身体好，受伤流血的事还是马虎不得。 眼下解决了追踪这个最大的问题，舒锦加速往早已想好的地方跑去，脚下飞跃而过的街道上不时传来百姓的惊呼，然而惊鸿般的身影早已一掠而过。 舒锦觉得辣椒粉挺有前途，就是有点贵。据说是在云南还是西域那边得来的种，传到内地颇为稀罕，舒锦要弄来这些可是花费不少。 只要离了这城池禁锢，不是鬼貘亲自前来，舒锦觉得自己还是很是可以浪一浪的。 所以有句话说得好，逢林莫入，而对舒锦来说，逢城莫入……事情解决之前，她要是再主动往城池里钻，她就是猪! 舒锦极慎重的想到。 其实若不是这一片地方情况特殊一些，外城萧疏，舒锦也不至于进了这内城城池里，被人瓮中捉鳖，以致于狗急跳墙…… 舒锦越想越不对，总觉得不小心把自己骂了进去…… 她胡思乱想着，不愿去思考那些守城兵士的问题。 杀了这么多人，也不差再多几个，顾清立的那些家仆不是也死了吗？ 然而舒锦觉得这不一样，虽然杀完人还要给自己扣一个珍惜生命心慈手软的帽子有点不要脸，简直像是当了那啥还想要立那啥，虽然刚做完刽子手就想扮演一把圣母白莲花有点无耻，虽然有那么多虽然……可是舒锦还是觉得这不一样。 杀顾清立是为了自保，杀暗卫也是为了自保，这么说来杀守城将士也没有问题啊，他们若是阻拦自己一时半刻，自己指不定就要被围剿了，也是为了自保。 可是顾清立来者不善，鬼貘等人更是满腔杀气，舒锦杀他们固然有些悲凉，却没有什么负疚感。 可是那些守城的将士和她无冤无仇，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舒锦看得通透，所以有时候就会很痛苦，就像是有个人惹得你很生气很难过，可是你一边生气难过一边又能体谅他的不易，甚至觉得对方比自己还要可怜，所以又不能拿他出气一样，只能自己不高兴。 所以舒锦简直会厌弃这样的自己，她当不了良善的好人，却也做不到抛弃良知一坏到底，就连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失败无比。 舒锦踏着风越过树梢，眉宇间有淡淡的倦色浮现，方才斩杀七人除去后患生出的那一丝喜悦荡然无存。 忽然间舒锦看到前面有女子一身青衣，面纱遮面，身后五六人追杀其后。 那女子瞥过来似乎有些诧异，转身向其他方向逃去。 那五六人里有两人越众而来，道：“厂卫办案，与我们走一……” 血光溅上舒锦的面纱，她回首挡开另一人劈来的刀，顺势夺刀杀人。 两把刀系在腰间，舒锦大步向前。 她已经想明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 城门起巍峨 即使算上这女子身后五六人，这人数还是不够。想必这永顺城里，还有数个青衣女子在四散奔逃，为舒锦减轻了压力。 而在这里，能做到这些的只有晏陌。 仇未必报，但是恩必须偿，舒锦素来不喜亏欠于人。 但是这一份雪中送炭的恩情仅仅用人情来往评判就太过功利了，舒锦只默默记下。 晏陌的行为无疑是让舒锦逃出的希望增加了许多，没有这些武功精悍的暗卫，寻常士兵只要不是大规模围剿，舒锦都能杀穿出去。 但这也仅仅是恩情罢了，让舒锦感到触动的不是这一份帮助，也不是他不表功，而是晏陌虽然帮了忙，却没有对舒锦的事指手画脚。希望舒锦回归，也只是劝告。 舒锦对自己的纵容近乎固执，或者说是偏执，她本就任性，又迫于形式一路压着性子，自舒家离开后，便越发恣意，开始厌恶束缚，到现在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却又因着良知底线礼貌准则自己定下诸多规矩。 辗转挣扎之中，最是厌恶有人干涉自己的意愿。 用她的话说，就是哪怕我要去死，只要是我在清醒状态下主动做的决定，那你就不要拦我。 如当初的舒钰从来不曾对舒锦说你这样不行，要如何如何……那样的话，恐怕从一开始两人就亲近不起来。 所以晏陌某种程度的纵容反而比这一份恩情更让舒锦看重。 盛夏骄阳撒下万顷金光如黄金遍地，舒锦行在高处路过足下风景如走马观花，鸦黑的发与淡青的衣随着风势向后扬起，一双眼灼灼明亮，不见了压抑许久的沉沉郁色，澄澈如净水琉璃，又自在似高天流云。 城门已经越来越近。 舒锦本已料定这一路走来，必然是大批军士暗卫蜂拥而至，毕竟她追求速度生怕被围剿，所以不曾避着路上的行人兵卒。但有那些青衣女子来往扰乱了视线，十余处城门，单这一处哪怕有一些兵力调过来，也会轻松许多。 顷刻间那城墙已在眼前，因为地处腹地，所以不是石头砌成的高大坚城，而是土砖层层垒起，城楼高处有哨所，一名兵士在那里诧异的看着自己。 舒锦跃下屋脊，身形极快的掠过一片平地，数丈距离转瞬即至。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些守城的兵卒竟然反应极快，看到舒锦飞速掠来时就关了城门开始结阵，等舒锦抵达城门前，高大的城门已经轰然关闭。 城墙虽然是土砖垒成，但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已是殊为不易，高过丈许，城门更是高大坚固，漆成的颜色已经斑驳，上面一排排的铜钉却反而发亮，透出异常深沉沧桑的年代感。 那城门极高也极厚，兼之沉重无比，关门时七八个精壮的兵卒一起用力，也显得艰难，而关上后又插了销落了锁，防守极其缜密。 舒锦一看就皱起了眉，要拿到钥匙不易，拿到了她一人之力也难以开门，何况这些兵士必然早已得到吩咐，不会轻易妥协。甚至这些人，可能已经不是之前守城的那懒洋洋的一批，而是换了新来的精锐兵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 谁识暗中谋 舒锦目光扫过已经定了主意，不去与这些兵士争锋，反而提气将身一旋，向着城楼而去。 她想要上城墙。 因为地处腹地，又非重要城镇或繁华之地，所以城墙虽高，却不如其他处那边高的离谱。 细细谋划，安然落地也可以一试……然而异变徒生! 原本只看到几个巡逻士兵的城墙上忽然兵士林立，队列严整甲胄森然，弓如满月箭锋冷冽，沉凝肃杀的气氛怒潮般席卷。 箭如飞蝗，漫天寒光闪烁，尚未临身，可是那一种极端惨烈血腥的压迫感已经逼来。 避无可避! 舒锦临近城门正处于射程之内，躲闪早已不及。 电光火石之间舒锦一手抽了黑色革履的腰带，经过修改而略宽的剑袖倏忽滑落，舒锦双手抓住了衣袍运气振起。 青色衣袍飘荡而起，漫天箭雨中倏忽一卷! 密集的箭阵霎时被撕裂一道缝隙，而那只着白色轻衣的少年已经再度飞跃，飘荡的青色衣袍被穿透无数孔洞却依然飒沓如飞鸟，背后是骄阳洒落的万丈金光。 城墙上刀兵陈列森然，面甲下神情肃穆庄严，少年一卷衣袍扫尽利箭，复又一拢系在腰间。 她立在城楼哨所之上，垂目注视脚下的城墙，忽然纵身跃下，轻盈扬起的衣角如飞鸟的羽翼。 数个甲胄分明的兵士立刻围拢来，手中紧握的利刃在阳光下泛起不详的血色。 此刻舒锦已经没有心思去猜测这么阴险歹毒的埋伏是谁的计划，也顾不得身上再度崩裂的伤口，她抽出身后从暗卫那里抢来的长刀，横向重重划过逼退上前的几人。 兵戈相击尖厉刺耳，舒锦心中却一下子有了底气。 这些人有些勇武，也颇有气力，但是想要与她一战仍是远远不及。 这一下子放下心来，舒锦也就不急着下杀手，她离开城墙跑出射程还有一段距离，需要保证这些人无法在背后给她放一轮冷箭。 长刀上连着皮鞘隔开攻击，又霹雳般轰然砸落，甲胄破碎的清脆声响伴随着沉闷的骨骼碎裂声起，一人捂着肩膀后退一步，面甲之下神色狰狞。 舒锦打退了几人便向前去大致看了看地形，她到底是不忍痛下杀手，可是这些甲士却疯了一般的阻拦，地上的士兵也纷纷围上，远处不止还有多少人在往这里赶来。 舒锦心下微焦，下手也重了几分。 俄顷已是数人负伤倒地，舒锦单手持刀，被激烈的反抗逼得退开几步，却不料背后杀机骤现，凉意顿生! 而眼前两人瞧见，顿时状若疯狂，一声嘶吼合身扑来，竟是不惜性命也要留下舒锦，而背后的危机感已经临身，舒锦一时不察被逼到如此境地，仓促间根本无法回身应战，竭力偏躲，那危机感却是如影随形! 那修为高绝的暗卫竟是穿上甲胄躲藏在兵士之间，倒下这么多人都无动于衷，此刻终于抓住破绽，便是如毒蛇出动，欲一击建功! 这一下无论如何都要受伤了，而且伤势必然沉重! 舒锦咬牙已经做好了兵刃临身的准备，不料破空之声骤起，背后那人竟是倒飞而出! 舒锦终于杀退眼前兵士踉跄一步仓促回首，那暗卫已经坠下了城墙，不远处一布衣老者负手伫立。 那是……郑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 布衣苍苍貌 看到郑伯的时候舒锦还有些犹豫，眼前的布衣老者虽然和郑伯十分肖似，却明显更为苍老，脸上沟壑纵横，花白的鬓角却整整齐齐，看起来精神矍铄。 可是虽然老迈，但给舒锦的感觉就是郑伯，即使已经几个月不见，面貌也变得苍老，可是这一刻不远处布衣老者和记忆中老练稳重又谨小慎微的那个被顾家大夫人派来的管家重合。 若说是突逢大变所以形容枯槁也说不过去，郑伯虽然显得苍老，但精神明显很好，心情也颇好的样子，迎着舒锦的视线微微一笑，充满属于老人的和蔼，却不知怎么的……令舒锦忽然心中一寒，脊背泛起凉意。 她可没有忘记，几个月前郑伯身上的疑点重重。当时急着赶路也难以深究，本以为离开了就结束了，没想到现在再次看到了他，而且是在短短几个月内仿佛忽然老去了数十岁。 舒锦心神凛然，她没有上前而是长刀一振逼退甲士，纵身跃下高墙! 诚然她忌惮来自身后的利箭，可是眼下多数甲士已经负伤，旁边又有一个不知深浅的高手窥伺在侧，所以舒锦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虽然方才郑伯是帮了她没错，可是他身上的疑点实在太多了! 落地的瞬间她将速度提至巅峰冲向最近的山林，避开剩下几个零落的甲士射来的寥寥几支箭矢，身形没入林间的时候忍不住回头一看。 背后只有零星的箭羽划过一道凄厉的弧线没入泥土，那布衣老者并未追来。 于是她不再犹豫，足尖点过顷刻便如惊鸿般远去。 而城头的布衣老者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 …… 鬼貘很愤怒，非常愤怒。 他隐约瞥见客栈楼上的少年身影便确认了七八分，想要前去查探却被晏陌手下的人拦下来。 晏陌是有顾虑不会杀他没错，可是也不会给他面子，更别说是进入房中搜查了。可是他若是敢直接闯进去，万一被抓住了，晏陌就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他，甚至借着他蓄意冒犯之类的罪名向他背后的人发难。 所以鬼貘布下天罗地网，只等舒锦离开。 在他想来，即使舒锦请求收留，晏陌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护着舒锦。 而鬼貘的底气，就是他的主子那无比显贵、天下莫出其右的身份。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等。鬼貘心知舒锦必然要离城，布下天罗地网，却不料舒锦不出现则已，一出现就是十余个! 还能不能好好玩了？能不能要点脸! 然而鬼貘拿晏陌一点办法也没有，晏陌是忌惮他身后的人，却不会忌惮他。 直到得到一个“青衣少年”重创了一队甲士跃下城墙，消失在林莽之间，他就知道这一场狩猎结束了。 晏陌在此，鬼貘不敢弃晏陌而追杀舒锦，手下那些人去少了是送死，去多了这里又会人手不足，只能放弃。 他已经打定主意，却见那明璃悄然离开。 晏陌知道他的存在，与其说鬼貘是来跟踪追查的，不如说是同行的路人，晏陌做什么甚至连避都懒得避他，鬼貘简直想不通这个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笃定与底气。 而现在鬼貘觉得自己明白了一点。 因为晏陌，不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七章 欺师灭祖者 晏陌消失了。 但是晏陌不是在重重封锁、众目睽睽之下悄然离去的。 而是杀了一队巡逻，却没有惊动任何人，直到不足一盏茶之后巡逻的暗卫数目不对才发现晏陌消失，而遍观四野却了无痕迹。 不是没有躲在暗处的暗卫看到，而是看到的人都死了! 杀出了暗卫的包围圈子晏陌就不知所踪，留下一地尸体，俱是一线血色横在颈间，衣衫齐整再无其他伤痕，一击毙命，连反抗或者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实力，简直令人胆寒。 还好，还好这个人已经活不了太久……否则鬼貘几乎不敢想象那个看起来温柔文雅的少年将来会走到哪一步。 当初他接到任务追查晏家前任宗子，还曾因这个少年有所触动，本该是再尊贵不过的人，云端之上的晏家宗子，却丧失双亲，地位尴尬。可见人生际遇何等无常! 后来又接到任务监视的时候鬼貘就觉得有点不对了，以他的身份能力却被派遣来做盯梢的事，那么这个人必然不简单。鬼貘从来不会轻敌，他信奉的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然后鬼貘就由一开始的疑虑，渐渐感到心惊。 在晏陌手里吃了不止一次亏后，鬼貘终于意识到自己从前对于这个“晏家前任宗子”的同情有多么可笑。 这个世上有那么一种人，生来就应当是在云端之上，芸芸众生只能叩拜瞻仰。 而现在那个人消失了。 他光明正大的住进这一家客栈，又堂堂正正的离去，无人能拦。 又或者那些人本来就知道自己是拦不住的，他们追着晏陌来到这里，只不过是为了一个行踪而已。 毕竟现在正是朝堂上各方都非常敏.感的时候，因为晏家现任宗子已经出发去了西域平乱。 那么这个前任宗子同样踏上西去之路，是为了什么？ 可是鬼貘没想到对方忽然停在了路上，落后了晏瑜好几天的路程，也没有想到对方会在舒锦消失后也悄然不见。 他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 盛夏的树木绿意葱茏，一树夹竹桃开的正艳。粉紫色的花朵层叠张扬绚丽缤纷，却不如花树之下的少年更夺人眼目。 花树之下，白衣少年长身玉立如玉树芝兰，清隽的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颊若玉削，又如明珠美玉。身侧无数繁花沉沉的坠在枝头，眼底的笑意也如春风掠过云梢，风云漫卷，千里无波。 他含笑望着不远处的道路，那里一个布衣老者慢慢的走来，步履缓慢。 那老者似乎没有想到会有人守在这里，又看了眼晏陌背后掩映在林木深深之间普普通通的破旧木屋，眼神忽然阴沉下来。 晏陌笔直的站在花树下，等到老者走进时微笑执礼：“晚辈晏陌，拜见师叔。” 雪白的衣袍袖摆交叠逸曳如堆云砌雪，微风过处落英缤纷，少年乌发白衣，眉目清隽秀逸，气质清润卓然。 翩翩君子美少年，皎皎玉树临风前。 布衣老者眼神一寸寸扫过晏陌严酷如钢刀刮骨，晏陌含笑清朗执礼依然。 俄顷老者面色竟一点点和缓，夸赞一声：“很好。” 他望着晏陌忽然又笑了，“不愧是欺师灭祖之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 神医柳一言 欺师灭祖…… 晏陌谦和一笑稳稳的做足了礼数，复又笼了织云砌雪的广袖负手而立，修拔如竹温润如玉，只笑道：“师叔已是多年不涉尘世，家师久寻不到，以为师叔已然亡故，为此黯然许久。却不料，师叔不但健在，而且对于这些事……知之甚详。” 晏陌言辞温和，话到尽头却忽然带上了一抹锋锐之意，咄咄逼人，有如质问。 一身布衣面目苍老的郑伯木然的望着晏陌，那白衣少年眉目间依稀能辨出当年那个秀雅稚童的影子，却已是沉稳从容，已经不见了半分稚气。 他立在阳光下微微低头，五官都隐藏在模糊的阴影里，显得格外冷漠。沉默片刻郑伯忽然问道：“你这是在质问我？” 郑伯猛然向前一步唇角泛起森然的冷笑，“你来了也好，正好我也有件事要问你。” “师叔请说。”晏陌含笑道。 “不要喊我师叔，我与你师父早已断绝了关系。不过，你既然还叫我一声师叔，想必还是认那个师父的。”郑伯冷声问道，“所以，柳一言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自然是死在晚辈剑下。”晏陌轻柔道。 郑伯眼中瞳仁骤然紧缩，一股莫名灼烈的火焰自眼底蔓延，挟裹着沉重而复杂情绪肆意翻卷，浓烈至极也暴烈至极，竟说不清是哀伤还是快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柳一言他聪明了一世，竟然会栽到你一小儿手里!我的好师兄啊，你这一条黄泉路路走的可好？哈哈！快哉快哉!”郑伯笑的低而压抑，声音渐渐拔高，笑的佝偻的身子都一阵阵发颤，又笑又骂，竟是几近癫狂。 自始至终晏陌都只是淡然的旁观，既没有趁机出手也没有任何表示，平静的看着郑伯一人笑的发狂，含笑的模样落在花树下稠密的阴影里，一双漆黑剔透的眼眸沉静幽暗，眼中的神色安静而冷漠。 “世人皆知神医一言医术高绝，殊不知其武艺亦是超妙绝伦。他近来愈发的痴于医毒之术，几乎是有些走火入魔了。”郑伯渐渐的收了癫狂的笑，语气带着一丝追忆，平和慈祥的模样有如平凡的老人，却语气忽然一冷，斩截有力，“可是即便如此，他内功深厚实力不凡，天底下堪堪于他一战的也不过一手之数。何况你一身本领皆是柳一言所教，一招一式莫不知之甚详，你又凭什么杀得了他？” 郑伯怒容质问：“你怎么能杀得了他!” “重要吗？”晏陌面容平静，“总之结果是他死了，而我还活着。” 郑伯冷冷的看着这个少年人，不快的意识到……自己的确是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人都死了，纠结怎么死的真的有意义吗？ 而且晏陌若真的是用什么压箱底的手段或者是计谋，也不会这么说出来。 郑伯的神色越发冷漠，他砖头看了眼舒锦离去的方向，心知今日比然无法善了。 下一刻晏陌便悠悠的开口，“师叔所问，晚辈已经告知。现在我也有所疑问，还请师叔不吝赐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白衣乱人心 郑伯不言，晏陌也不急，随着郑伯的视线向着舒锦离去的方向看去，语气轻柔，“毒引成后，是否可以逆转？” 郑伯骤然回头，眼中的震惊骇然与仓皇暴怒有如被激怒的狂狮，仿佛晏陌轻柔的话语带着万钧之力。 晏陌将郑伯的反应看在眼底，极轻的一笑。 这一笑忽然就惊醒了震惊中的郑伯，他神色恢复清明，却是更为暴怒，心中掠过杀机，桀桀狂笑，“你这话，莫不是为着那舒家的女娃娃问的？你不惜叛出师门，手刃其师，也是因为舒锦的事？” 晏陌微微摇头，“还请师叔不吝赐教。” 声音温和，却非常坚决。 “是柳一言那老小子告诉你的？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郑伯似乎来了兴趣，却不肯直言相告，苍老浑浊的眼中藏着浓烈的怒意和难以遏制的杀机。 “自然是凭着师叔现在还站在这里，而不是立刻替师父清理门户。” 郑伯惊怒之后，极快的冷静下来，“啧啧……聪明人可是活不久的。尤其是，有点小聪明又不知道遮掩的……更是自寻死路!” 下一刻郑伯须发怒张，周身气劲鼓荡，灰色的粗布麻袍随之激荡不休，如日光下最浓重的一片阴影，掀起暴烈的狂潮怒卷而来。 原本佝偻的身子挺直，这一刻苍老的郑伯的矫健敏捷便是壮年男子难以企及，他挟裹一身霸道冷冽的杀气迎着晏陌合身扑来如狂怒的野兽，嘶吼道：“你要知道这个，一个回答可不够!且与老夫打过一场，再看你小子能猖狂几时!” 话音未落原本隔着数丈远的的郑伯已经贴止身前，晏陌神色平静，修长的手掌平平探出，步伐折转间雪白的衣衫如白云漫卷，层浪千叠。 布衣之中枯瘦的手掌弯如鹰爪，明明是血肉之躯，这一刻却坚如金刚，骨如铁石，势不可挡! 晏陌也不去挡，从容转身，宽大的衣袍荡起微妙的弧度，以毫厘之差精确的避开。 转眼间两人所处位置已经交错十余次，郑伯攻势狂猛惊涛骇浪。晏陌只一味避让，激烈的争斗中步伐转换轻松写意如行在画中，衣袍翻卷如重浪惊雪，万叠重云洒然自如， 一如信步闲庭，拂柳拈花。 郑伯几度连招狂暴无比，却半分沾不到晏陌身上，又不见晏陌还手，怒极而啸，“你这是何意!” 晏陌低眉一笑，“家师临终前曾向我提起师叔。毕竟师徒一场，师父对师叔如此殷殷挂念，是故晚辈不愿轻易伤了师叔。” 郑伯怔然一刹，像是被打了一闷棍，方才面上的狂怒与暴戾忽然都凝固了。片刻郑伯冷笑，“你说谎。” 郑伯紧紧的盯着晏陌厉声喝到：“他便是提起我，也绝非这般好意!” “你!刻意乱老夫心智!” “你说谎……你说谎!” 郑伯咆哮如狂，眼中却是异常激烈的情绪，喜怒爱恨纷杂无常，好像期待又恨不得将一切否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 师门之遗命 晏陌神色安宁，清隽的面容浮现三分超然三分安和三分怜悯，如一尊佛像俯瞰凡尘，似是冷漠无情又似是悲天悯人，竟有了一分慈悲颜色。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喜、怒、哀、乐、悲、怒、欲。 苦苦挣扎，不得超脱。 人有七情，有六欲，然而世事无常，故而众生皆苦。 晏陌垂眸注视着眼前仿佛陷入泥沼的凡人，面上亦是如佛像一般微微悯然，似是带了一分慈悲颜色。 他一颔首，缓缓道：“师叔……所料不错。” 郑伯一下子愣住了。 明明是他一直在否认，可是等到晏陌确定的时候，又像是失去了至珍至重的东西，痛苦的直欲发狂。 “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郑伯须发冲冠勃然大怒，“那我便先打死你!” 他再度挥掌气势滔滔，狂烈逼人不留半分余地，只这一掌之威，便是此前数次出手的总和也远远不如! 所有的劲力逼作一处不留丝毫余地，暴烈而决绝! 晏陌凝视着有如万钧雷霆的掌势扑面而来，人尚未到，逼来的掌风已经刮得人脸颊生疼。 但是这一次晏陌没有躲。 或者说他本来就在等待着这一击。 无论是之前一再避让保存实力，还是刻意提起师父柳一言，以言语引动郑伯情绪，激其情绪失控全力出手。 都只是为了这一掌而已。 掌势已经避至眼前，如雷霆骤起，似风雨欲来! 他飒然振袖，雪白广袖在迎面而来的风雨之中翩然倒卷! 亦是一掌迎出，轻若拈花，重逾千钧，势惊天地! 两人相击之下激荡的气劲骤然向四周席卷而去，周边的草地由近至远齐齐倒伏在地，夹竹桃树花叶零落如暴雨，又被激荡的气机向更远处推去。 霎时间，天地为之一清! 晏陌退了一步稳稳站定，含笑的看着面前的郑伯身形倒飞出去，空中留下一串凄厉的血痕。 负在身后的手捏着扇柄，无声无息的微微泛白。 晏陌微笑道：“师叔，还要继续吗？” 郑伯怔然，有些艰难的抬首。 片刻他木然的说道：“不能。”他吐了口血，喃喃道：“不能逆转。” 晏陌微一点头，神色安静，所问既然已经有了答案，那就不必再纠缠了，他微微一笑，“晚辈谢师叔解惑。” 晏陌一步步向郑伯走去，无视郑伯强撑着微微后退的动作，驻足，自袖中取出一个玉白青纹的瓷瓶，“这是伤药，祝师叔早日康复。” “你为什么不杀我？”身后郑伯沉沉的问道。 郑伯一掌尽了全身之力，若是成了不过暂时耗尽气力，但此刻不仅气力竭尽，还有晏陌那一掌击来的巨大伤害，甚至还遭受了严重的反噬。 今日不死，他日郑伯必然还会找晏陌报仇，这却不仅是因为吃了这一场亏。 所以郑伯不明白，晏陌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晚辈方才已经说过，师父对于师叔甚是挂念，是以不忍加害。”晏陌温和道。 郑伯咬牙，眼中有愤恨之色闪现。 “师叔信与不信都可，只是师父临终前的确嘱咐我一事，且与师叔相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 异种牵机毒 晏陌将青花莲纹的瓷瓶放入郑伯手中，一撩衣袍半蹲下来与郑伯平视。 “当年师父与师叔把臂同游立志天下，饮酒作乐潇洒江湖。然而世殊时异，转眼间又势如水火，形如仇寇。”晏陌叹息道，“果然是造化弄人。” 郑伯神色漠然，方才一场发泄过后他显得疲倦又冷漠，眼底似有烈火焚过留下沉沉的灰烬，平静之余带着一丝阴鸷。 他已经冷静下来，对于晏陌的杀机也尽数收敛，苍老的面容上凝着血迹，微微垂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多少峥嵘岁月风华正茂都成了过去，被时光掩埋入了记忆。 “你待如何？”郑伯咳了一口血，平静的问道。 “牵机之毒，加入覆盆子、川连、子苓、商陆花……”晏陌念了几味药材，自袖中抽出一枚指肚大小的蜡封瓷碗，指尖微错捏碎了外面薄薄的一层瓷胎，温言道，“这乃是师父数年钻研，所得的异种牵机之毒。” 郑伯冷笑，“胡闹!牵机之毒里的藏蕲、九艾和商陆等一众药物俱是相冲，且无法调和，如何能混作一味!” “师叔与师父的争执，我并不清楚。师父本是希望，师叔来试是否能解此毒，可是师叔始终行踪难觅。若非此次小师妹出现此处，我恐怕也难见师叔一面。”晏陌微笑道，“所以，就请师叔服下此药，晚辈也好得了答案，告慰先师。” 郑伯的目光落到那一丸淡褐色丹丸上，面容略微扭曲。 他的确没有想到晏陌会有这样的实力，哪怕此前消耗了部分力量，也不至于落败的如此惨烈……但事实毕竟如此。只是被一个小辈避至如此境地，还是让郑伯感受到了强烈的屈辱。 晏陌善解人意的安慰，“师叔若是担心此时伤势过重恐怕又碍，也可留待日后服用，再研究戒赌。师父信师叔，我自然也是信得过师叔。” 郑伯脸色青红，冷哼一声抢过丹药丢进嘴里，仰首咽下。 晏陌拂去衣摆沾上的尘土，扬袖执礼。“晚辈告辞。” 转身徐徐离去，再不回头。 原地郑伯怔怔的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挣扎着站起，蹒跚着走进不远处掩映在林木间的破败木屋。 而晏陌沿着林中细细的小径安然前行，轻袍缓带清雅悠然，端的是一派风流气度。行至十余丈外，花木扶疏高木葳蕤，从方才的位置已经望不见这里分毫。 下一刻晏陌忽然停了脚步，身体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控制向后仰去，仿佛跌落云端，脸色苍白如纸，却是抿着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旁侧灌木微动，一道人影掠来揽住晏陌，远遁而去。 此时鬼貘早已取了舆图细细观察，划了城内的几个位置便一一搜索过去。 到了此处明璃忽然林中掠出一刀劈来，数人自树上伏杀而下，鬼貘等人猝不及防吃了些亏，很快就反应过来，两方人打作一团。 忽然一道紫影翻卷，雪亮的刀光撕裂林中的昏暗，磅礴的气势如大河决堤轰然袭来，直取鬼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一线的生机 一队人执着令牌出了城。 守门的士卒犹疑片刻，听赶车人说是将领急令，又看着那自家上司的令牌模样，辨了真假就放了行。 车马越过城门，在空旷的官道是扬起漫天黄尘，渐渐消失。 …… 晏陌再醒来已经是月上中天。 明宣正在煎药，因为是在行进的马车里，所以不管是火候还是汤药都要万分小心。 因为炉火带来的热气，车窗打开，却放了纱帘下去，遮了车内景象。 车内摆设，亦是简单至极，也普通至极，较之此前客栈里刻意的张扬奢华，有一种极其简慢的感觉。 晏陌缓缓的眨了下眼，刚醒来的茫然渐渐散去，他望着明宣专注的身影，花了点时间才积蓄起力量唤了一声“明宣”。 声音极低极浅极哑。 好在明宣耳目聪敏，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忽然如释重负。 “公子。”明宣上前倒了温着的茶水，也扶晏陌坐起润喉。 他跟着晏陌多年，早已明了晏陌习性，便也不等相问，将发生的事有条不紊的一一道来。 “公子已经昏迷了七日。” “郑伯休养两日，已经离开，知非公子已经跟上。暂时没有找到东西。” “舒姑娘行踪不定，已经没有了消息，但似乎并不是向西域那里。” “何欢没有消息，舒钰公子没有消息，万俟家按兵不动。” “舒家追寻舒姑娘的人少了，仍是在暗中寻找舒钰公子，据说宗子伤势过重，不见外客，也不容打探。” “舒家二房暗中布置的动作一直隐秘，但忽然停手，可能与其家主有关。” “西域暂时没有消息，大公子路上暂时安然。” “……” 汇报了最近主要关注的对象后，明宣迟疑了一下，说道：“那只狗，已经寻到了，五日前带了来，但是今日早上忽然出了变故，又跑掉了。” 晏陌半垂着眼微一点头，动作微不可查，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脸色便又是苍白几分，已是不见血色。 他眼中有淡淡的笑意流转，张了张口，声音低弱至极：“……知非……说……？” 明宣脸色有点僵。 知非他哪里是说，根本就是在骂，还是跳着脚骂。 自从平县重伤回来，本来短短半月便可治愈的伤因为妄动内力足足托了两个月还未好全，后来又是……明宣的视线移过来，想起晏陌带着伤还要和郑伯硬拼一记，还要一击必胜还要装的轻描淡写，还得小心别真的把郑伯打死了，也不能让郑伯伤的太重不能远行…… 明宣忽然就有点理解为什么知非会跳着脚破口大骂晏陌了。 换成哪个医者这么不把自己的伤当回事，一次两次三次五次的伤上加伤，恐怕都会非常暴躁。 可是……当真是情非得已。 晏陌倾力一战，为的不是什么师门遗命，也不是恨屋及乌。 当然更不是为了给什么小师妹解除后患。 藏在那么多层伪装下，被掩盖的密不透风的目的，却只是为了一个机会。 为了……一线生机。 所以拼上性命在所不惜。 知非骂晏陌不知好歹，是个疯子，明宣却觉得……这哪里是不顾一切？分明是无路可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天地山水人 舒锦慢吞吞的仰首饮尽了水囊里剩下的水，有一线湿痕顺着脖颈流下去滑入衣襟。 夕阳正好，融融的橘红色铺天盖地的覆在苍穹之上，起伏的群山如卧伏的苍龙，鳞爪飞扬。 两侧是林莽深深，一道山路蜿蜒曲折，通向不知名的远方。 舒锦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总之不是往西域就是了。 她任性，可是她又不傻。 想去西域什么时候不能去，非得在这个风口浪尖？ 可是思来想去又没有别的去处，她不能往京师走，也不想去西域了，更没有办法也不愿找个地方落户。 于是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 顺着路走，随心所欲的走，她带着干粮带着肉干，带着水囊带着果脯，带着衣物行李带着纸伞，带着伤药带着刀匕，带着散漫而又无所适从的自己。 既然不知道要去哪里，那就随便走走。 真的就只是随便走走。 风餐露宿。 好像挺辛苦，又好像有那么点意思。 孤独有一点，可是遇到了村落城镇什么的，那么多的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补充一些物资，继续走。 不记路，不问路，条偏僻人少的走，也不管走到哪里，反正有路的地方总有人烟。 不问前路，不念归途。 路上还遇到了一窝山匪，不过十余人，窝在山坳里劫掠行人。 当他们劫掠一队行商，恰好遇到到一个青纱遮面身形纤细的少年时，栽了。 很薄的一层青纱，夏日里也不会闷热，自然就极薄极透，隐约能看到清丽的眉目，还有一双清冷沉静的眼。也不过束发之龄，山匪欺他年少半分不放在眼里，直到十余人不是手就是脚脱臼了，哀哀惨叫。 当看起来纤细文弱的青衣少年把刀抵在山匪首领的脖子上，淡定的吐出清凌凌的一句：“打劫，把钱都交出来。” 文化程度不高的山匪首领心中只有两句在某个说书人那里听来的话话——红颜薄命、天要亡我! 舒锦洗劫了山匪又收下那行商感激涕零诚惶诚恐的送上的以表心意的一些财物，感觉自己看到了一条发财之路。 提醒行商把失去行动能力的山匪扭送官府，就洒然离开。 偶尔不想走在路上，带足了干粮和水穿越一片林莽。 坐在外城的酒馆里，点一盘红烧肉。 客栈里休整一下，闲上几天。虽然她一直都很清闲。 繁华的街道上买一点零食，举着糖葫芦带着笑，拎着一纸袋肉包子，走着走着又把糖葫芦和肉包子递给乞讨的小孩。 随便走走，看看它看看地，看看山看看水，看看自己，看看人。 没有人认识她，她也不认识任何人。 不去管此前的魑魅魍魉尔虞我诈满手鲜血淋漓，不去管之后的何处容身所行何地沉醉不知归路。 舒锦走了几日，又走了几日，偶尔落脚，若是走的大路，偶尔也会犯懒躲进某个车队装货物的车厢睡一觉，也不管会拉到哪里。 随便走走，往哪里不是走。 行了将近一月，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也不去问。 她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有人烟的地方了，或者向路过的车队买壶水喝。 然后，她遇到了一条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 见一只傻狗 那是一只背部漆黑、肚腹四爪雪白的狗。 很健壮，肩胛骨处有肌肉的下半天清晰的凸显出来。 对着路过的舒锦吠叫，尾巴半举不举，不像是有什么敌意，但非常不喜欢的模样。 这个时代的普通人家也多有养狗的，但少有能把狗养的这么健壮的。生产力低下的时代，连人都时常吃不饱，一点天灾都可能造成饿殍遍地甚至人相食的惨剧。 可是又没有戴项圈，又是毛皮凌乱，也不像是富贵人家养来的。 舒锦慢悠悠的走自己的路，只一眼扫过，靠近右边的田埂一些，距离那只狗子远一点。 她并不如何畏惧，也不觉得那只狗真的会扑上来咬她，但是也没必要和一只狗子计较。 舒锦渐渐走远，狗叫声如影随形。 回头，发现狗子跟着自己，一边走一边叫，尾巴耷拉下去，看起来没精打采 舒锦继续走，狗子继续跟，不时叫一两声彰显一下子存在感。 舒锦不走了，她驻足仔细打量。 原本只觉得是谁家的狗子跑来的，然而仔细一瞧又似乎有那么一点眼熟。 狗子耷拉着尾巴瞅着舒锦，耳朵高高竖起显得颇为机警，圆滚滚的黑眼睛却是湿润的，有点凶狠又有点可怜。 相距十余步，狗子不明显的甩了下尾巴，然后慢慢的摇了两下，好像是不那么明显的讨好，又是连连吠叫。 舒锦觉得惊奇，她想了想，唤道：“钟白？” 狗子眼神一亮，原本消极怠工的尾巴忽然就飞快的摇动起来，又慢慢蹭过来。 舒锦：“……” 她记得这只狗好像是挺讨厌她的，听何欢的意思还和身上的异香有点关系。 又看了看，身上花色、大致体型的确都相差无几，只是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遇上……钟黎离开和来了这里吗？ 舒锦不怎么关心这些事，也不能笃定就是同一只狗，她转身欲走，狗子扑上前去挡在路上。 又是摇尾又是狂吠，矛盾的肢体语言，说不清是亲近还是厌恶的模样。 舒锦四下看了看，田垄青青树木深深，蝉鸣与天光一样炽烈，高天下旷野里空无一人。 舒锦拿了肉干喂给狗子，顿时也不叫了，吃的狼吞虎咽。 ……莫不是和钟黎失散了？ 然而舒锦靠近钟白立刻抬头，警惕的在空气中闻了闻，不满的叫了两声。 大概是顾忌到吃人的嘴软，叫的不那么理直气壮。 舒锦觉得这狗子挺有趣。 于是在反复确认了此狗无主，钟黎不知所踪之后，舒锦的路上多了一只狗。 一只怎么也不肯靠近她、一闻到味道就条件反射一般吠叫的狗子。 ……忍了。 毕竟是狗，你不能要求它感恩戴德。 不过喂了几日，钟白和舒锦明显的缓和了关系，其中最大的改变就是钟白的小眼神不那么鄙视了——是的，舒锦总觉得这只狗子看自己的时候有点鄙视和有点敌意。 带着狗子走过碧野朱桥，高天流云之下泉水淙淙，舒锦开始觉得有个伴也不错，要是这傻狗吃的少一点就更好了。 然后就像这只狗一样，有人猝不及防的进入舒锦的感知范围。 是武艺高超的武者。 舒锦满心戒备，就连狗子都禁了声，趴到树根旁满眼戒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 途中来寻觅 平坦的道路虽然不够宽敞，但因为处于县郊之间，也有些行人往来。 担着菜的农夫一身破旧布衣打着补丁，骑着马的富家公子带着小厮哼着曲，还有儒衫的文人、革履的行商。 他们都不会有这样轻捷的脚步。 舒锦微微低头和一个布衣男子擦肩而过，五感都在警惕之下提升到极致，隐约传来的呼吸声浑厚绵长，是习武之人惯有的样子。 让舒锦忽然戒备的不仅仅是他武人的身份，还有他面上的神色。 是舒锦前些日子里，经常打交道所以再熟悉不过的凶悍和木然。 是暗卫吗？ 是什么人的暗卫？ 和她有没有关系？ 舒锦觉得自己大概是多虑了，连她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身处何地，又一直在匆匆行走，得多差的运气才会被人找到？ ——所以，哪怕这个人真的是什么暗卫之类，背负着什么任务而来，也应当是与她无关的。 舒锦冷静的想，她大抵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然而刚松了口气，目光一转竟看到傻狗钟白躲在矮树丛后面，葳蕤的枝叶遮挡住它的身体只露出小半张狗脸和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颇为警惕的盯着那人离去的背影。 舒锦装作漫不经心的向后瞥了一眼，仔细打量，除了习了武和神色太过漠然，倒也瞧不出什么。 大概是舒锦看了认真了，那人忽然转眼，锐利的视线落在舒锦身上，冷冷的与青纱之下的眼眸对视。 舒锦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向前走去，察觉到那人站了片刻，也转身离去了。 直到此时钟白才探出了狗头，圆滚滚的眼睛竟然带上一丝凶性，从枝叶缝隙间能看到它的尾巴高高竖起，显得机警至极，仿佛下一刻就要扑出去咬断猎物的咽喉。 一时间舒锦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该不会，那暗卫就是特意来抓狗的吧？ 抓狗做什么，抓回去叉起来烤掉吗？ 舒锦觉得挺荒唐，自嘲的笑了笑就带着钟白继续走。 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路上遇到的暗卫，竟然不止一个，不止一波。 天罗地网。 他们在路上也是四下环顾，神色异常平静，又有些隐约的焦灼。 每一次钟白都躲得严严实实，怂的不行，仿佛内心深处住着个孙子。 舒锦：“……” 这年头狗子都成精了吗？ 她是真的有点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舒锦决定快点离开。 怎么快呢？ 当然是搭个顺风车。 自从多了只狗舒锦就没有再去别人的车厢，哪怕是知道只有货物不会被人发现也不行。 毕竟多了只狗，弄脏了咬坏了都不好。 但是现在情况比较复杂，往前面的路上树丛少的多，一片沃野青碧喜人，钟白躲都没有地方多。 因此舒锦决定找个行商的货物车厢躲一躲，离开时留些钱财好了。 舒锦招手：“来。” “我带你躲个地方，不会被发现，你要是乱叫，就把你丢出去。” 舒锦也不管郑伯听不听得懂，拖着狗脸懵逼的钟白藏进旁侧。 陆续有人过去。 也有马匹、驴车。 一队车马慢慢过来，舒锦仿若无意的走出去同那一队车擦肩而过，那些人并没有疾驰，所以声音不大，侧耳倾听可以辨认出有两个车厢没有人。 很好。 舒锦拖来钟白。 万事俱备，只欠爬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 请君入瓮中 车队仍在行驶。 不知为何舒锦总觉得这些人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好像这车队里的高手太多了些，只是离得远未能确定。 常年习武的人脚步声和普通人的确有些不同，但如果刻意遮掩也是能够掩饰过去的。只是那样比较辛苦一些，所以一般来说不会有人刻意这样做。 有些行商途中路远山高，忧心匪患，也会请来镖局之类的相护，舒锦一路上也见了不少这样的行商，可是这一队人里显然没有外人，衣着车马俱是相差无几，至于其他的线索，短时间内舒锦也看不出更多了。 舒锦想着是不是走上一段路就赶紧下去，不然被当场发现的话就不止是很尴尬了，被人围攻的话搞不好会受点伤。 虽然不觉得这些人能杀了自己，毕竟没有什么仇怨，而且这些人还要保护车队。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舒锦很快就选定了目标。 是靠后的倒数第二辆车，后几辆好像都是放置货物的，舒锦看了一会没见有人进去，而且护卫等人来回巡逻视察也多集中在前面。 行路中的确做不到人不知鬼不觉，但是晚上这就不难啊……等到安营扎寨。 有人开始埋锅做饭，然而和寻常商队不同的是他们好像在扎营后也保持着警惕，并没有聚拢到一处，也不是直接派些人围起车马，而是彼此分散，确保每个人、每辆车都在至少两三人视线范围之内。 不管动了哪个，都会落入不远处的人眼中。 这就比较难办了。 舒锦陷入纠结。 她不是没有想过换一个目标，也不是真的就只有借着车队这一条路可以走。 但问题是到了这里之后这条路刚好没入绵延的山岭之中，要走出去还要很远，而若是不走这条路而去了莽莽山林，以舒锦神奇的方向感搞不好就栽进去了出不来…… 这么大的山林，可不是之前舒锦完全抱着郊游一样的心情走过的树林，那些面积都不会多大，就算真的迷路了，认准一个方向怎么都能走出来。 若不是确定不会迷失在里面，舒锦也不会敢轻易进去。 而且一路上舒锦也观察过，若是没有什么异状那就没事了，继续走。然而路上的武人并没有少，而且不仅是逆着她的方向，来的方向也有人，而且舒锦还注意到有个人很眼熟，明显是走了一段又回来了，甚至附近山林里都有些武人快速奔走…… 这就让舒锦有点慌了。 舒锦觉得如果他们的目的真的是自己，那么自己已经成了笼中鸟网中鱼，一旦被发现绝对不会有一丝逃脱的可能。 前后左右，山林道路，全部封锁。 虽然眼下他们对自己还没什么恶意，甚至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可是舒锦就是心虚…… 往回走倒是也算一个办法，只是舒锦觉得那些走来走去的人眼熟，对方恐怕看自己这青纱青衣更眼熟。 舒锦犹疑再三忽然眼前一亮，吃饭之后商队的人开始入睡，而巡逻的人来回之间显然有迹可循! 煎熬许久终于找到破绽，顿时也顾不得太多纠结，舒锦一手拖着极度不情愿的狗子一手捂住他的嘴，纤细的身影在月色下一掠而过轻盈如灵猫。 然而她没有注意的是她跃入车厢的那一瞬间远处一棵树上忽然有人跳下来对另一人微微点头，“女子，抱着一只东西。” 舒锦蹲守许久却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早就发觉了她的存在却引而不发，甚至刻意露出破绽请君入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 恰是故人来 入目黑暗。 车窗没有打开，有淡淡的药味和一丝烟火气。 只有舒锦掀开门帘的一瞬间几分月色照亮了车门口的方寸之地，凭着优异的视力舒锦大致瞧了一眼车厢内的格局轮廓。 从外面看上去是行商常常用来运输贵重货物的大轮高架马车，空间虽大，可是其中却没有摆多少东西，显得有些空旷，减震系统也出乎意料的好，甚至不输那些贵族出行用的用料珍奇做工典雅的车马。 中间用木制屏风隔开了，外围摆了一摞纸袋，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一起。还有大些的袋子，陶罐，也不知做什么用。 帘子放下后没有了光源，舒锦特意留了一线缝隙，勉强从黑暗里辨认出一些昏暗的线条，小心翼翼的生怕撞上什么。 她在黑暗中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向着屏风后走去。 钟白探头探脑的跟在舒锦腿后面畏缩不前。 舒锦一手圈住了它的嘴示意它不要出声，好几天的相处让舒锦对钟白的领悟能力非常有信心。 她总觉得自己对于宠物是有责任的，不可以抛弃，所以如果钟白大吵大闹起来她就得拖着钟白亡命天涯了。 虽然个头看起来不大，可是那也有四五十斤吧？相当的影响速度。 舒锦默默祈祷钟白这一次能像之前数次捕猎一样默契领会她的意思并一丝不苟的执行，然而手覆上它的额头想要安抚的时候却觉得它在微微的发着抖，肌肉紧绷僵硬如铁。 舒锦皱眉。 空气中氤氲浮动的药味并不浓郁，可是一股极其苦涩的感觉却非常清晰。 她伸手触及那粗陋简单的木制屏风，慢慢的向前绕过去。 夏夜的凉风将门帘的一线缝隙吹起又落下，于是车厢内再次被浓郁的黑暗所笼罩。 哪怕一线微光都透不进来。 舒锦摸索着取出火折子打开，微弱的火光映亮了眼前的方寸之地，也映彻了一方苍白清隽的眉眼。 ……鬼、鬼……鬼啊! 舒锦猝然睁大了眼眸。 因为忽然受到惊吓，一时太过骇然，就连惊慌和讶异的情绪都还凝滞在脸上，透出一丝无措的惘然。 那张在昏暗的火光里被勾勒出模糊轮廓的脸容上，一双眼似是最隽妙的丹青绘就，行云流水般掠过，于是流水一样温柔打磨的轮廓之上，也被微挑的眼尾泛起微微的锋锐之意。 舒锦无声的注视良久，默默的把火折子熄了。 她宁愿碰见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也好过看见这张脸。 还不如不看，好歹有那么一点点的安全感。 “我一定是看错了。”舒锦喃喃的说道。 “真可惜，并不是的。”沉沉的暗色中那人声线清缓疏朗，虽然虚弱无力，却丝毫不减从容。 一线白光骤然扩大，白的极净，净得几乎泛起一丝妖异的蓝，浑圆剔透，色若皎月。 夜明珠! 这么大这么亮的夜明珠! 舒锦看到从匣子里滚出来的夜明珠光华璀璨，然后这惊异的心情就被眼前笑吟吟的清隽少年碎成渣渣。 怎么什么地方都有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 病骨更沉疴 晏陌微微侧首将床边桌子上样式普通的桃木匣子推远一些。 黑暗之中乍现光明，即使是晏陌武功有成也感到刺目，眼睛毕竟是人体非常脆弱的地方。 他偏过头，半阖了凤眼，似笑非笑的视线落到屏风后探出的一双眼睛上，那条黑影嗖的一下子立刻就缩回去了。 ……这么怂，是那只傻狗没错了。 他派了那么多人去找，没想到它竟然是遇到了舒锦。 不过这只狗不是很讨厌舒锦身上的味道吗，是这只狗的问题还是……舒锦……？ 晏陌微微笑道：“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舒姑娘，果真是巧了。” 舒锦：呵呵。 毛线的巧了。 她来到这里虽然是自己的选择，但要是说晏陌不知道，她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看到晏陌的时候舒锦就察觉到了不对，刻意没有压低声音而是直接开口说话，却没有引来任何人，就猜到了。 外面守得不少都是武人，没有动静也就罢了，没道理连说话声都听不见，或者置若罔闻。 除非他们早就得到了命令，所以丝毫不担心。 路上散出去的武者何其多，不管是道路还是山林，虽说舒锦一直小心翼翼的躲着，但躲了这么久还没有被发现那就太可疑了。 本来还以为自己藏的好，但是若是步行跟着车队的速度到晚上就太显眼了，所以舒锦走的路侧山林，却忽视了另一方面：路上的痕迹。 这些武者里面必然有熟悉山木林莽郊野之地的人，能轻易发现舒锦走过的痕迹。 毕竟虽然可以提起纵跃，但山林里不仅有树木，还有各种深草没膝，而路过时撞断的枝叶花茎是不可能接上的。 而晚上的行为也有了解释，一整个白天都防守严密滴水不漏，到了晚上最需要防守的时候反而露了破绽，这个陷阱简直太不走心，好吗？ 然而这么不走心的陷阱舒锦还是一头栽进去了，当时她苦思冥想琢磨了一天怎么进去，又是心存压力，忽然有机会露出来自然是立即抓住，甚至忘了去思索其中的蹊跷之处。 只是恐怕连晏陌都没有想到，后面伪装成货厢的足有六七辆，而舒锦恰好一头撞上了正主…… 舒锦僵硬的站在原地和晏陌对视，没有留心也就罢了，此刻察觉蹊跷再去推敲此中关节实在容易的很。 隔着夜明珠清凌凌的光华，舒锦发觉晏陌现在真的是……非常虚。 眉目乌黑，容色苍白，清隽的眉眼泛着些倦怠之色，侧颜皎白如寒玉，微微抿起的唇角苍白失色，唯有一双眼如冰玉琉璃，含着清浅笑意温柔从容，气度雍容不减，一如当初。 舒锦看了一会也没有接话，提起的心却放下了大半。 晏陌一向守礼，此刻却依然躺在床上，除了侧头和之前动了下手移了木匣，就没有其他动作了。 看来真的是虚的厉害。 所以晏陌看起来这么虚的样子，自然就不能爬起来动手了。 之前被轻飘飘的制住几乎连转身的勇气都被压制，实在是让舒锦有了几分心理阴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 晴天一霹雳 所以……要不要趁着晏陌现在这么虚，揍一顿出个气？ ……还是算了，之前的情况晏陌也算是救了自己半条命呢。 舒锦想想外面密密麻麻的暗卫武人，非常识时务的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诱人想法。 舒锦道：“是啊，好巧啊。既然晏公子现在身体有恙，那我就不打扰了。” 所以有什么事情就赶紧睡吧，再弯弯绕绕我可就走了。 晏陌的目光落向不远处露出的半截黑尾巴上，微微笑道：“此前舒姑娘问我身怀异香之事，我后来想了想，觉得尚有些不妥，是故这些日子查了些资料，倒是有了些眉目。” 舒锦借着微光左右看了看，拖来一个木凳坐在床前，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晏陌道：“有一种炼药手法，名为毒引，残忍非常，乃是以活人为引，自幼喂药、药浴，辅以金针刺脉，将人化作毒引。其特征便是自愈力非常优异，因为体内药力强大，所以只要不是一击致命，几乎难以杀死。” 舒锦笼在袖中的手一颤。 自愈能力。 自愈…… 舒锦垂下眼帘：“那不是好事吗，怎么会是残忍非常？” 晏陌道：“练成之后，身怀异香，自血脉而出。毒引寿命不会超过三年，并且每月月圆之夜，痛苦难当。” 舒锦微诧。 又听得晏陌缓声说道：“还有一种情况，不会在月圆之夜出现反应，便是半成品。” “药浴药食皆到位，却没有金针刺穴，药力不得激发，强压于血脉之中，一旦爆发，则死无全尸矣。” 舒锦：“……” 她算了算时间，自己穿来已经快一年，只差两个月就满一年了，其间除了身体的恢复能力和某种她自己难以察觉的异香，并没有其他特异之处。 更别说是晏陌说的那样骇人听闻了，一副分分钟就要挂掉的样子。 舒锦垂下头，青纱已经摘下，清丽的面容在熹微的珠光下莹白如玉，神色却晦暗不明。 晏陌该不是在忽悠她吧？ 晏陌道：“这样常年金针刺穴，强行舒缓压制药力，会对百脉交汇处造成损伤。尤其是慧灵窍，平日运功施力无碍，若是刻意覆力其上，便会痛苦难忍，如刀割刃搅。舒姑娘用内力一试便知。” 舒锦：“……” “……这里。”晏陌抬手在自己胸腹偏左靠近心脉的地方一指。 舒锦抿起唇角静静的看着晏陌，不言不语，脸色平静，半晌道：“没反应。” 晏陌点点头，不以为意，“那就好。” 舒锦沉默片刻，不动声色的询问道：“是否有其他的辨认方法，我也觉得自己恢复正常很快。” “有啊，”晏陌道，“那只狗。” 他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指，指向屏风之后，“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应该就是那只狗了。它对于毒引的异香极为厌恶。不过它既然和舒姑娘一起，自然就谈不上厌恶了，舒姑娘不必多想。” 舒锦木然的点点头，只觉得心中重重一跳。 钟白不喜欢她没错，何欢也这么说过。 至于慧灵窍她根本没有去试，因为不想让晏陌看出来什么。 一瞬间她只觉得全身发冷，细微的、一缕一缕缕缕的寒气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缓缓的将她包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 美色误佳人 舒锦听到自己语气平静缓缓的说道：“大白本来是我在路上捡来的一只狗，原来还有这么大的来头吗？” “是的。”晏陌淡然自若，“说起来，我找了它很久，有些计划。不过既然舒姑娘喜欢，又无毒引之患，那就算了。” 一瞬间舒锦很想问一下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她并不想让晏陌察觉她对于此事的过度关注，虽然晏陌可能本就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忽然提起毒引，还有一只忽然变得神秘莫测的狗子…… 舒锦的视线忽然飘忽了一下，从晏陌苍白隽秀的面容上掠过。 她怎么觉得，晏陌对于自己的事情，有些过度关注呢？ 说起来舒锦是真的不觉得现在自己身上有什么特别值得利用的地方，至少是不值得晏陌亲自上阵纡尊降贵的同自己周旋。 晏家百年以来权倾朝野煊赫逼人，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即使近年来收敛了势力低调蛰伏，也绝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晏家有多可怕？ 对于这个世界已经较为了解的舒锦可以很确定的说，即使舒家富贵尊容了数十年，被皇帝捧着养了数十年，又有同样百年的底蕴，但是终究是略逊一筹。 所谓的第一世家，说的是这些年舒家的声名鹊起，赫赫声威，可是真的比起势力，没有人能绕的过那一尊庞然大物，即使他现在低调蛰伏。 而作为这样一个强大的世家的嫡支血脉，即使身份有些尴尬，也依然清贵逼人。 更别说此人暗中显然还掌控了不少力量。 可是看看晏陌他一天到晚都在做什么？ 大老远跑去青州？ 被监视？ 抓狗？ ……撩妹？ 舒锦默默的把最后一个选项划掉。 这么清隽秀逸的一张脸，配上温柔如水的神色，再加上言辞举止都透露出来的谆谆关切，十个女孩九个都容易多想，最后一个已经非卿不嫁了! 真是美色误认! 晏陌面对着忽然开始走神的舒锦有点懵，他本来已经确定了很多事情，试探舒锦只是习惯性的多一重保险，所以刻意挑拨舒锦情绪……结果这样说着说着忽然开始走神是怎么回事？ 他清咳一声，决定将话题拉回正轨。 “说起来，炼制毒引需要双生子或者双生女，以其中一人心血为引才可以……舒钰却非女子，舒姑娘不必担忧。”晏陌似若无意的和声宽慰道。 舒锦回过神下意识的跟着点头，点了一半忽然清醒过来，看向晏陌的目光有一丝微妙。 舒钰啊…… 骤然间，记忆中一张脸如电光火石一般劈入脑海，在灯会暖色的辉光下细致而温柔。 那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 那个和自己有着一般模样的、灯会上被她不小心撞到、莫名其妙摔进了她怀里、被她抱着避开了人群的女孩子! 相似的年龄，相同的面孔。 双生子，一人心血为引。 舒锦很想立刻用内力冲击慧灵窍看看会不会剧痛难忍，却担心真的如此会疼的露出破绽，只好暂且克制。 可是心底早就有些萌芽了念头越发清晰。 ——舒钰他，究竟是什么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 心内安怀惧 舒锦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了。 她有些焦灼。 舒钰也好晏陌也好，她并不想有太多交集。 这些事情不属于她所熟知的领域，所以她不想涉足太深。 背后钟白不知何时已经摇头摆尾的蹭过来，乌溜溜湿漉漉的黑眼睛颇为警惕的盯着晏陌瞧了瞧，慢慢挪到墙边。 ——哗啦! 瓷盘破碎的清脆鸣音吸引了舒锦的注意力，只见钟白昂首挺胸的坐在桌边地面上，僵硬的摆出一个机警的姿势，地面上满是白瓷碎片和零落的点心，垂落的床帘被狂甩成龙卷的尾巴带起一角。 “……”舒锦盯着钟白看了一会儿，道，“……抱歉。” 这只狗真的是白瞎了一副英俊威武的外表和好听的名字，内心怕不是住着一个钟怂怂。 晏陌微笑，“无妨。” “……”舒锦又看了看，忽然震惊到：“……咦，已经这么晚了？” 晏陌觉得舒锦不太友好。 明明是掐着晚饭点进来的，结果现在话说一半忽然就想要找借口跑掉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娴熟。 甚至连一点点的迂回都不懂。 “舒姑娘这般高傲，当真是令人头疼啊。”晏陌叹息。 抬眼，苍白清隽的眉眼之间隐隐透出一丝清利之色，如笔锋化剑横扫纸墨，杯酒尚温时已千军辟易。 “如今至此武者百余之数，皆从附近郡县而来，武艺不凡。” 舒锦神色一凛，“所以？” “所以，为了舒姑娘的安全，不妨与我行此一路。我可以保证，绝无加害之心。”晏陌缓缓道来，语气虽然虚弱却异常平稳，仿佛有着绝对的自信与笃定。 舒锦垂下眼眸看着他，丝毫不退。 一人冷淡孤高如闲云野鹤旷达高远，一人清雅从容如皎皎明月泠泠清晖。 舒锦忽然向前一步，几乎抵在床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一双苍白清隽的眼。 片刻的沉默之后舒锦冷笑，“晏陌，你说我若是在此动手，你的人可有本事救下你？” 袖间的匕首已经出鞘，夜明珠明亮的辉光下那一抹森白如水寒凉。 舒锦已经确定，晏陌现在真是的非常的、非常的虚弱。 而且不仅虚弱，好像还更惹人生厌了。 相别不过半月余，怎么就忽然改了主意要带着她呢？联想一下之前晏陌忽然提起的毒引，舒锦不得不心生戒惧。 就像是她总觉得关于毒引晏陌还有什么瞒着她。 舒锦微微扬起森冷的刃尖，心中一片沉冷，只专注的望着晏陌。 ——所以现在虚弱不堪的你，还有什么翻盘的本事呢？ 是的，她从来没有指望这些能对晏陌造成什么致命伤害。 谨慎如晏陌，绝无可能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她只不过是试探一场罢了。 然而马车之外依然是静悄悄的，好像根本没有人听到晏陌所在的马车被劫持。 就连鸟鸣虫唱都在不知不觉间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安静的仿若鬼蜮。 钟白带起的一角卷帘已经落下了，整个车厢忽然就与世隔绝。 广袤而黑暗的寂静之中舒锦听到晏陌轻柔的问道：“舒锦，你究竟在害怕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 青鱼入池渊 声线轻柔语气温和，听在舒锦耳中确有如霹雳乍响，骇人至极! 舒锦握着匕首的手微微一抖，又极快的恢复镇定。 檀青色衣袖露出一截纤细皓腕如凝着皑皑白雪，轻柔的搭上玉白修长的手指，泠泠的微光下映出轮廓如丹青留白水墨裁剪，竟然是漂亮至极。 分明就按在了颈侧最为致命的地方，可是却丝毫动弹不得。 舒锦垂目注视着眼前苍白虚弱的清隽男子，眼中渐渐浮现一抹阴郁。 她没有用全力，如果执意已是，这样状态下晏陌未必就能挡得住。可是…… “你不敢。”晏陌收回手指，微微一笑。 只一瞬间的用力他好像又苍白了几分，侧首清咳，复又低笑。 “舒姑娘何至于此？你终究不会动手杀我。” 舒锦抿着唇目光淡漠，将匕首又压了一线，几乎触及到一段白皙的肌肤。 她手上早就沾上血了。 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晏陌凭什么觉得她不会下手？ 简直是笑话! “我曾经质问舒姑娘身份，你也承认了，我当时也信了。可是我现在觉得不对，所以我再问一次，”晏陌神色微冷，正色道，“你是谁？” 舒锦的脸色终于彻底阴沉下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 异世之事，她一个字都不会说。 曾经晏陌说她不是原主，已经破绽实在太多，所以舒锦索性承认。 然而现在晏陌重新问一遍，就说明在他眼里之前的话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谎言。 她不是原主。 也不是谁家安插来的人。 她是谁？ 是谁？ 是谁! 舒锦几乎想要用力将匕首划下去，一刀下去就什么事都结束了。 晏陌太过敏锐也太过果决，一度逼近舒锦的底线。 然而最终舒锦还是将匕首挪开，收入袖中，站直身体。 她轻声道，“大白，我们该走了。” 已经趁机偷吃完所有点心的钟白屁颠屁颠的小跑过来，朝晏陌翻一个大大的白眼。 舒锦握紧了袖中刀匕回首望向门帘，如一眼望进无边夜色。 拒绝了晏陌的要挟，那么这一步迈出去，恐怕就是修罗地狱了。 那就打。 不知道钟白能不能猥琐出去。 晏陌安静的看着舒锦站的笔直，檀青色对襟长衣包裹的身形洒脱利落，忽然觉得自己一向敏锐的判断力大概出了一点点差错。 他判断舒锦不会借机杀人是出于对外面众人的忌惮，舒锦不会因一时之愤让自己为别人陪葬。甚至之前她就是这么做的，从顾家到舒家。 以致于哪怕舒锦已经表露了不甘受制的模样，晏陌依然认为可以牵制影响一二。 可是到底不一样的。 舒锦终究没有动手，却不是因为忌惮外面的守卫。 如鸟入苍穹鱼入池渊，天高地远宇宙无穷，再不肯受方寸掣肘。 若山石草木，流风缺月。 这一瞬间的讶然迅速被压了下去，无论如何舒锦必须跟上，这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判断出了一点差错不要紧，他依然有把握说服舒锦一同意，尽管代价会大一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 死境觅生机 “舒姑娘也知道，我这一去，并非直取西域。”晏陌和缓了语气，浓稠的暗色之中温柔的恍若缱绻。 “我此去，便是为了毒引之事。助我一友解此毒，脱此身。他已在途中，至多月余便能相见。” 舒锦立在屏风之前，站定不动，如泥雕木塑。 不走就说明对此有兴趣，而为什么有兴趣？最大的可能就是自己也身中毒引之术。 毒引实在太过致命，舒锦不想被晏陌发觉，可是晏陌所言实在太有吸引力，以致于她不敢转身就走，拿自己的命去赌晏陌说谎的可能。 解此毒，脱此身。 她一无典籍二无了解三不懂医术，靠自己的力量解毒的希望太过渺茫。 然而不管晏陌态度如何温和，这种近乎胁迫的情形实在是让她生不出哪怕一丝的感激。 背后虚弱而平稳的嗓音轻柔传来：“每人的体质不同，所求不同，用药不同，是故虽共名毒引，共用主药，实则辅药千变万化，无一类似。” “解此毒术，须以另一毒引血脉为药引，方可襄助拔毒。” 晏陌真诚的道：“而我执意相邀，便是为此了。” 舒锦终于转身，目光泠泠，“所以你为什么会确定，我中了那等邪术？” “昔日舒姑娘车架前一老者姓郑，称郑伯。又有城前一老者力阻追兵，容貌虽衰，然大致可辨是此人无疑。”晏陌说道此处，亦是#语带微疑，“此人也在寻觅毒引之人，又对舒姑娘暗怀恶意，再加上舒姑娘本身也有些异样显露……之前尚且不能确定，可是此人也盯上了舒姑娘，若是说我再无几分猜测，那就太可笑了。” 舒锦慢慢握紧匕首，触感坚硬冰凉。 竟然是郑伯。 竟然是这样。 他的失踪、出现尚无定论，可是似乎已经能确定不怀好意了。 朝堂江湖，家国天下，想要她死的人得有多少？ 舒锦想起那一日郑伯显露出来的实力微微心惊，忽然又问：“那你的伤势……” “亦是为他所伤。”晏陌从容道，“我心怀疑虑前去查探，有些冲突，就打了起来。不过舒姑娘勿忧，那人此刻伤的比我更重才是。” 得知郑伯重伤舒锦顿时放了一半的心，尤其是想到一直让她提心吊胆的晏陌也是两败俱伤，现在虚的半死不活…… 咦，难道她最近时来运转？ 舒锦心情好了也就把被胁迫的那一丝郁气散了，半点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笑，“好，可是路上我一人一车。” “好。” “做什么你不得干涉，在见到你说的那人之前我不会离开。” “好。” “路上我要看书。” “好。” “不能欺负我家大白。” “……好。” 舒锦放心了。 一场杀机四溢的埋伏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人间蒸发一样的仆从护卫纷纷从暗处涌出。 舒锦被安排在最后一辆车厢，没什么多余的货物，但是具体桌椅床榻还需要再路上购买。 舒锦心情不错，却没有注意到钟白缩着小脑袋没有跟她出去。 车厢里，一人一狗默默对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 月圆人怀殇 晏陌虚弱的咳了两声，却笑的眉眼弯弯，颇为愉悦，“好久不见了。” 钟白生的灵慧神异，却毕竟不如人的思维复杂，听到晏陌的话也只是警惕的瞪着乌黑的眼睛，湿漉漉的鼻头在空中反复嗅闻。 晏陌疲惫的躺好，语气不甚在意，“别找了，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 他合上眼帘。 两只前爪搭上来，钟白冲着晏陌声音小小的叫唤，又低头去闻晏陌的锦被。 晏陌扬手拦了拦，钟白有些不甘心的低头去挡，忽然钟白退开两步，警惕又厌恶。 那只手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如青竹拔节质润如玉，可是钟白紧紧盯着，一步步开始后退。 晏陌借着微光细细一瞧，果然看到手掌虎口处有一丝血迹慢慢渗出来。 疏影横斜，异香浮动。清浅的呼吸声声跌落，如被蛛网反复缠绕而不得解脱的白蝶。 身中毒引之术的，哪里是什么故友？ 晏陌收回手低低一笑，“呀……流血了。” 是时微风卷过长帘掀起一线缝隙，孤寒皎白的月光洒落半寸清晖。 正是月圆。 钟白又退了一步，惘然的看着眼前微微发颤的晏陌又叫了一声。 “没你的事了。”晏陌的声音依然克制而平稳，从容如初，“走吧。” 钟白终于意识到什么，扭头跑了出去。 一团锦被终于翻卷起来蜷缩在床脚，如被蛛网反复缠绕捆缚的白蝶，痛苦而不得脱。 钟白呜呜咽咽的奔回舒锦所在的车厢，连舒锦身上让它不喜的气味都顾不得，卧在舒锦暂时栖身的席子旁边犹自惊魂未定。 “怎么了？”舒锦抬手，戳一戳。 没狗理她，钟白继续吐着舌头喘气。 “不要把你的口水滴到我脸上!”舒锦有点暴躁。 窗帘被微风带起一丝缝隙，舒锦随手拉住往外看了看，隐约能瞥见半轮银白，皎洁圆融。 月圆之夜……该不会就是今天吧？ 舒锦试着运起内力，确定自己没有任何不适。 于是又运功开始冲击慧灵窍……嗷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舒锦瞬间咬紧了唇缩成一团，依然是一声不吭。 隔着两面车板，两个各怀心思的人都疼成一团。 而远方的“故友”，也吃尽了苦头。 ……所以为什么这个家伙会这么阴险狡诈两面三刀口蜜腹剑作恶多端罄竹难书东海之波流恶务尽哀鸿遍野不知所谓卑劣无耻……! 叶知非简直要给气疯了! 他偷偷的跟着郑伯一个月了，因为自身实力够强而郑伯身负重伤又中奇毒，的确没有被发现，却被郑伯各种反侦查的手段搞得烦不胜烦。 功力的有奇毒的有，各种简单又偏门的江湖手段也有，叶知非可以保证，如果来的不是他，换一个人早就被郑伯发现了! 郑伯伤势倒是不算沉重，可是奇毒侵袭之下难以恢复，还在进一步虚弱之中，所以也更为谨小慎微，即使没有发现有人追踪，也是不断的绕路、下毒各种手段简直天花乱坠，包罗万象。 如果不是叶知非恰好对于毒道也研究颇深早就藏不住了，哪怕是晏陌亲自来此也做不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七星兰叶草 好在不管郑伯能忍多久，有一个地方他是一定会去的。 而叶知非也正是为此而来。 在悄无声息之间，郑伯所经过的每一处地方都在舆图上被朱笔描出，在野外停留过得地方更是重点标注，然后派人仔仔细细、反反复复、把每一寸草皮都翻过来搜查。 叶知非小心翼翼的跟踪着，不敢露出丝毫行迹。 其实即使被发现了，郑伯该去的地方也还是要去的，除非他想要死于异种牵机之毒。 那个地方有一味乃是药草，几乎绝迹，天下难寻。 那是异种牵机毒解药不可或缺的一味主药，也是毒引之术不可或缺的一味解药——七星兰。 数百年来，柳一言之师寻遍天下，也只得两株。后来一株留给柳一言手里，一株留给郑伯。 可惜柳一言的七星兰早已在那一夜欺天的烈火中灰飞烟灭，而郑伯对于毒道并不热衷，栽入药田甚少管理。 如今为了解毒，却是一定要去的。 而叶知非所求，也正是那一株七星兰的位置。 郑伯看不出晏陌的真正意图，不是晏陌伪装的有多么巧妙，而是他根本不知道晏陌需要这种药，更想不到另一株七星兰早已被毁去。 所以纵然明知晏陌轻易放过他另有图谋，却也想不到这里来。 在郑伯眼里，柳一言身死，他的东西自然有晏陌接手。那七星兰纵然娇贵难养，但晏陌自小虽柳一言亲身教导，虽然学的不是行医使毒，但也不会连株药草都养不好。 叶知非小心翼翼的跟上郑伯的脚步，不敢露出丝毫行迹。 郑伯此人本就性情阴沉，又被晏陌一番刺激，更是易走极端。 若是发现有人跟踪，担心药田落到旁人手里，说不定采了七星兰药后就会毁去药田。 不是说天下之大真的就再没有其他七星兰，而是晏陌真的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等了。 这些年晏陌也一直暗中寻找，没有任何消息，才剑走偏锋，诱来郑伯图谋七星兰。 成败在此一举，错了过这一次，叶知非不敢保证真的就能找到其他的七星兰代替，直到现在外出寻找的人都不曾撤回。 事关重大。 叶知非跟着郑伯遁入密林。 郑伯行走江湖多年，虽然身体有恙也不能降低警惕性，甚至更为戒备，甚至隐隐的察觉了不对，只是苦于始终试不出有人追踪，只能更加小心。 已经是一个月过去了，郑伯再怎么压制毒性，也快到了爆发的时候。 叶知非一刻都不敢放松，所以当他穿入一片偏僻的深林，就是一喜。 但是也不是全然没有风险。 在林中若是郑伯再起疑心回来搜寻，很可能会发现踪迹。而且若真的是要找的地方，那么郑伯对于此地必然更加熟悉。 半残的郑伯加上了地理加成装备加成，即使叶知非状态完好也不敢小觑，而为免打草惊蛇，暗卫只会在最外层布置，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危险，等他们赶到叶知非也要凉透了。 渐渐茂密的深林里叶知非扶刀而立，眯起状若桃花的眼眸望向对面的山峦，在林中晦暗的光线中透出一种阴森的俊美。 “晏陌啊晏陌……老子真是欠了你的!”他低低的骂了一句，举步踏出再无犹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 谁知玲珑心 舒锦发现周围的护卫好像少了一些。 或者不是数量少了，而是高手少了，而不是高手的人在舒锦的感知中存在感不强，所以慢慢的就觉得周围的人好像少了些。 对此舒锦一开始喜闻乐见，她不能完全信任晏陌的话，此刻对方势力减小，自己的武力就是更大的筹谋。 可是随即就想到，晏陌此刻如此虚弱却仍是减少了护卫，只能说明一件事……所图甚大。 甚至不惜给自己带来一定风险。 其实都是很明显的事，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晏陌也不是喜欢寻求刺激的人，却在这么虚弱的时候冒险外出，甚至调开了一些护卫。 他想做什么？ 舒锦撸着狗陷入沉思。 月圆之夜她不见晏陌有什么异样，钟白对他虽然警惕畏惧却没有多少厌恶，想来那个“故友”不会是他自己。 舒锦闭上眼往后一趟，放弃了探究晏陌想法这个史诗级难度的命题。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福是祸，且去走一遭看一遍，自有分晓。 一路上风平浪静。 或者也没有舒锦看到的那么平静，但一切鬼蜮交锋暗潮汹涌都隐藏在黑暗之中，舒锦看到的只有一片祥和。 祥和的连个山贼都没有，让一心开展发财之路的舒锦很失望…… 而晏陌的状况渐渐好起来。 舒锦不确定晏陌伤重到了何等地步，也就无从判断晏陌的自愈力是否有异。 但无论如何，一个巅峰式高手的恢复也是非常可怕的。 所以不足半月，舒锦已经能看到晏陌出来慢悠悠的散步了。 舒锦没有去打听消息，想也知道这个时候能留在这里的必然是晏陌信得过的死忠。 而晏陌车队里的人也不会主动和舒锦交流，于是除了做饭时会带上舒锦的一份，然后舒锦取吃完刷净把餐具送回去，偶尔问一句这是哪里，几乎没有其他的交流。 好像是某种奇怪的默契，又带着不可分割的隔阂感。 这里的人一个个看似普通却素质极高，不该好奇的绝对不会好奇。 哪怕舒锦闲的无聊坐在车顶上赶路也无人质疑。 如果不是前方还有未知的危险等着，舒锦几乎要乐不思蜀。 “请舒姑娘下车一叙。”晏陌打马过来，温声唤道。 舒锦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 晏陌所说的日子已经快要到了，车队赶路却依然走走停停不疾不徐。 晏陌受创之后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晏陌打马出来，虽然容色犹带苍白，但行动之间已经无碍。 白马金鞍玉腰带，陌上谁家年少，任疏狂？ 即使对于晏陌本身有所戒备，也不得不叹一声……风华绝代。 皎白如寒玉的脸容之上，鬓如刀裁，眉如墨画，长睫如鸦羽，眼眸如墨玉。 是极剔透沉静的美感，微微笑起时也如初春的湖面，柔如春水却料峭微寒。眼眸漆黑剔透，幽深不可度测。 好看。 当真是好看。 怎么看都好看。 于是被美色动摇了舒锦很给面子的应了一声，提气翻跃而下，落到车辙上。 “什么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章 我不听不听 车队行处愈发偏僻，少有城镇，舒锦早已摘下面纱，只作简单男装打扮，长发束成马尾高高扬起。 此际自车顶一跃而下利落非常，檀青的衣摆飒沓的无拘无束。 舒锦自在的在车前轼架上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顺势摆出认真聆听的模样。 看起来那么纤细窈窕的模样，却是藏锋红颜。 晏陌垂眸展开一卷舆图，玉白的指尖自泛黄的纸页上划过，几次轻点，渐渐停留在一处。 舒锦用过数次舆图，对于古代的画法和标记方法都有了解，此刻一眼就看出这份地图非常细致，并且实际面积不大。 连半郡之地都不到，其中主要标注的便是各种山脉荒野，反而是对城镇村落只是匆匆记载只言片语。 晏陌所指之处，是一处断崖。 舒锦将整副图大致看了看，不动声色的问道：“这是何意？” 晏陌指尖轻点出一个圆形，将一处断崖半寸山腰都笼了进去，语带思量，“大致会在此地了……” 接着展颜一笑，“那位故友也会在，届时就请舒姑娘多多配合。” “需要多少？” “至多十滴之数，无须忧虑。”晏陌安抚的一笑，剔透的眼眸泛起细碎星光。 舒锦坐在车架上和马上的晏陌一般高，因为看舆图靠近了些，几乎能看清他漆黑眸底莫测的神色。 “所以……”她慢吞吞的开口，坦坦荡荡的直视，“我想要知道，你的计划是什么？” 舒锦一路上没有刻意去见晏陌，也不再询问什么。可是不代表她不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就这么跟着晏陌，给出几滴血，然后晏陌就会帮她解开听起来非常厉害非常麻烦的毒引之术……为了助一位故友，顺手帮了她又有了毒血为引，听起来是挺合理。 可是舒锦觉得不对。 她知道很多珍贵的药材天下难寻有价无市，也知道毒引之术能深入骨血比然不是一两副汤药一两天就能解决。 最现实的问题，万一药不够呢？ 万一给了血结果出了意外呢？ 成功率呢？ 都没有保证。 而且最重要的是…… 舒锦诚恳的说道：“我总觉得你是不是想坑我。” “……”晏陌一顿，温声道，“我并没有伤害你的理由，而且我们的目的一样不是吗？何况……” “我不听。”舒锦认真的打断道。 晏陌：“……” 舒锦面色平静，“我知道你有很多理由，也很可能说服我。但是我不听。” “晏陌，你知道我在问什么，不要岔开话题。你现在在这里的人拦不住我，我不杀你，但是你也留不住我。”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来，但是既然你这么做，想必我若是现在离开，对你马上要开展的计划也会有很大影响。” “所以或许我们可以坦诚一点，而且不客气的说，我并不那么信得过你。” 舒锦说完微微扬起下巴，终于感觉之前被晏陌半要挟到此的一口气出了干净。 哼…… 晏陌微微笑起来，眼中神色似有奇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 天下只一人 “既然舒姑娘说要坦诚一点，那么只要我坦白也不公平。”晏陌微笑道，“大致的计划可以告诉你，也请舒姑娘坦诚的回答我一些问题。” “你说。”舒锦有些警惕的坐直，“只一个问题。” “三个，你不肯说可以拒绝回答。”晏陌没有等舒锦反驳，微微侧过头笑吟吟的凝视着舒锦。 “第一个问题，你一定要等到现在快要开始才问，是因为我之前以暗卫威胁你，所以想报复？” 倒也谈不上报复，只是到底压着口气不舒服就想怼回去……晏陌用词明确而尖锐，但她的确是这么想的，也不想去解释……点头。 好在晏陌对此并未纠缠，只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又道：“我观你此前你有机会动手杀我却没有动手。说不会杀我，是何意？” “……因为你的护卫太多。”舒锦道，又沉默一会儿，想到还是她提出的要坦诚，于是继续说道，“而且无论是何目的，你之前的确帮了我。” 她说不会承情，一般的兵戎相见也的确不会有留情，可是生死相博时到底是心软了。 何况舒锦并不觉得自己必输无疑，自然犯不着和晏陌闹到生死仇敌的地步，那些护卫也的确是很重要的因素。 “这样啊……那么最后问题，”晏陌神色淡然，“我第一次问你是谁，你不肯直言。那一次我猜测过一些，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此后调查也一直没有进展，所以现在就算是我第二次问你。” “你是谁？” 舒锦沉默。 她冷冷的回答：“我当然是我，也只是我。姓舒，名锦。——这天底下，也只得一个舒锦。” 于是晏陌渐渐笑了。 比方才还要清浅一些的笑容，却有了一丝温度。 “那么我重新介绍一下，在下姓晏，单名陌，字修宁，南华晏家嫡系长房一脉嫡长子，承父侯爵定远，弱冠而及。”晏陌坐于马上，展袖一礼，清雅飘然。 “今与君结友，陌之幸也。” 晏陌态度郑重，于是舒锦也展袖回礼。 这样的态度……实在是太过郑重。 已是日暮时分，正待休整，晏陌含笑作请：“既然你想要知道，请随我来。” 此处的确不便多言，舒锦看着晏陌尚显苍白的虚弱模样略微沉吟，跃下随晏陌而去。 晏陌答应了告知，果然说的极为详细。 从不知多久之前开始找寻踪迹，到以舒锦为铒诱其到此现身，与其一战，又对郑伯环环相扣的误导让他主动回到曾经藏药之处，遣人暗中追寻…… 非常详细。 舒锦：“为什么不直接问其求药，反而要冒着风险设计？” 晏陌：“我与他有过节。” 晏陌对于师门恩怨只是一笔带过，所以舒锦完全无法理解这两人之间的爱恨情仇。 不过要一株药草，怎么就打起来了？ 舒锦疑惑：“只为一个七星兰？它有什么效果？” 晏陌道：“不止。有些药需要刚采下的活性，所以配药拔毒皆在十二时辰之内，在那里就地取材很合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 另有一良策 舒锦难以理解：“你怎么知道郑伯药田的药刚好就有所以你需要的药物？而且你不是说他很久都没有去打理药田所以你才找不到那里，万一七星兰还有其他药草都死光了怎么办？” “不会。”晏陌笃定道，“会有备用方案。” 然而无论舒锦怎么询问旁敲侧击，晏陌也不肯透露半分备用计划，除非舒锦肯说明来路。 舒锦果断不问了。 来路什么的就请你自由的想象吧！ 晏陌望着她目光沉沉，“我本以为你是……” 他一顿，道，“罢了，你毕竟不是。” 舒锦懵然。 所以说话只说一半什么的最讨厌了! 舒锦忽然想起晏陌方才自我介绍提起的爵位心头微惊。 晏家有爵位很正常，各大世家恩荣加身荣宠无限，何况是底蕴最为浑厚的晏家。 可是舒锦也有了解过世家明面上的一些东西，哪怕她记性不好也不会这么快就忘记……晏家哪有什么定远侯？ 而且大雍祖制非弱冠不得正式承爵，不管是最小的男爵还是王爷都不行，倒是可以暂时空置。 可是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爵位怎么没有跟着族长之位一起传，而是就这么空着？ ……简直令人头秃。 舒锦将自己知道的晏陌身世和自己不知道的各种隐秘联系一下子，最后觉得她远离这些东西果然没错。 一辈子都要苦心孤诣费尽心机什么的简直太可怕，她只想做一个安静的美人。 行止由心，笑骂由人。 当然，笑骂到她面前肯定要打断腿。 就是这么不讲理，她可是能一挑十的女人。 舒锦知悉晏陌早已想好后续计划和退路也就放心了，转身就走一刻都不想多待。 没有了后顾之忧，舒锦感觉车厢外的空气都自由了好多。 真的是不想做那么多劳心劳力的计划了，哪怕一起讨论的是个清雅如玉的美人也拯救不了舒锦的心情。 走出几步她忽然回过头，“结束之后，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了是吧？” 晏陌道：“有缘再见，或者再也不见。” “哦。”舒锦点点头就走了。 也没有注意晏陌晦暗的神色和话中的含义。 十余年不曾打理的药田中药材还要完好的可能性趋近于零，第一个计划当然是最乐观的估计。 最重要的当然是七星兰，可是其他的缺了也不行。 或者阴阳相隔再也不见，真的能活着再见的话……只怕舒锦再也不会说什么心软，只会恨不得砍死他。 晏陌垂落长长的睫羽，一线暖色夕光镀上如玉脸庞，半是温暖半是落寞，一身寒凉。 除了中术之人，其他的他都不曾欺骗舒锦，连一字虚言也无。 只不过，隐瞒了更重要的一些事罢了。 可是这么说显然是不可能取得原谅的……以舒锦的记仇来看搞不好要被打死。 当然舒锦不能算什么很严重的事，他现在应当警戒另一群人才是。 那些人才是他现在最应该警惕的才是…… 晏陌静默在一片夕光里，柔暖的金红色浸透如雪的白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 谷底逢异人 奇木斜柯，怪石嶙峋。 炎炎盛夏，凉意砭骨。 苍乱奇崛的地势形成奇特的峡谷凹地，由外向内越收越紧，地势越来越低，一线的天光落到谷底时已经淡薄无力，明明是流火的季节，却有森然寒风在谷中吹拂。 舒锦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她觉得若是那药田就在这种地方，那么他们大概不用抱什么期望了。 身边只有晏陌一人，先前守卫的人那么多，此刻跟上的却只有十人。 她跟着向着越来越深的地缝中走去，身边那人侧过苍白秀美的脸颊，轻声询问：“冷？” 舒锦默默的点头，有点后悔之前晏陌提醒她加衣时没有认真准备。 她带的的衣服不多，对此只是又带了一件外裳，此刻也已经套在身上。 ……然而谁知道八九月的时候还能冷成这样？ 雪锦为领的黑色大氅轻飘飘的罩在舒锦身上，残留着未褪的温度。 晏陌抬指整了整领口，淡然道：“快些走。” 舒锦莫名其妙。 虽然知道晏陌武力高绝，但是毕竟沉疴未愈，到现在还是一脸病恹恹的模样，所以她总觉得旁边这人比她弱的多。 于是又唤了一声：“喂，你……” 晏陌微微侧首，漆黑的眼眸在昏暗里泛着微凉的光华。 “何事？” 舒锦的话在喉间卡了一下，拢了拢大氅，觉得的确暖和很多，遂不再多言，“无事。” 继续往前，空旷的山谷里奇石怪木嶙峋兀突，只有一行人极轻的伴着风声回荡。 再往前走，地势渐渐平坦，然而夹道愈窄，两侧岩壁愈发潮湿阴冷，一侧生着青苔。 这里的怪草奇木几乎看不到了，阳光只有高高的一线横贯前后，崖底阴暗潮冷。 如果不是练武之人五感敏锐，视力较好，早已不辨道路。 晏陌停下了脚步。 他一停，身后沉默相随的十人也一同驻足，因为过道地势狭窄已经编成三人一排，可是停步的时候却整齐划一的如同一人。 晏陌抬首，目光细细的扫过周遭岩壁，若有所思，修眉微蹙。 舒锦察觉到不对，向晏陌靠拢了些，低声问道：“怎么了？” 晏陌回过神来，安抚的一笑，“无事，只是听到了水声。” 那水声不太明显，混杂在呼呼的风声并不引人注意，舒锦仔细听了一会才确定。 晏陌已经再次举步向前，“走吧。” 微风拂面，凉意砭骨。 舒锦随着晏陌又走了一段，前方是封死的岩壁。 舒锦静静地立在高峻奇崛的黑色高崖之下，并不惊慌，甚至还有心情去踢开了旁边的石头，藏在地下的虫子纷纷躲避。 没有蝎子蜈蚣什么的，舒锦稍微放心。 跟随的人纷纷上前，一番拆解，将岩壁都打碎了一段。 露出了藏于其后的另一条路。 畅畅的甬道中出乎意料的没有什么威胁，一行人畅通无阻的走了出去。 出口处，一个男子斜斜扫来一个眼风，狷狂邪妄的气势扑面而来，眼角带笑，“小燕子你总算是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 前方路不平 “……”晏陌无视了来者微讽的语气，自若道，“确定了？” 紫衣潋滟的男子抱着长剑眼神冷然，不理会晏陌反而是专注的观察舒锦。 半晌，他手中长剑剑鞘指向舒锦，“她是谁？” 晏陌低眉一笑，“她是谁不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知非怒视晏陌，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舒锦左右看看，觉得这情况有点诡异。 怎么这个人，好像对她有点意见？ 晏陌拂袖往前，“你若不愿，我不会逼迫你。” 晏陌一走舒锦立刻跟上，十人避开叶知非随在后面，沉默不语。 “舒锦，你过来!”叶知非蓦然回首，怒道。 舒锦挑眉望向晏陌，等着他的解释。 叶知非大步走来挡在晏陌和舒锦之间，舒锦皱眉，不觉退了两步，静静观望。 一人白衣胜雪清雅从容，一人紫衣潋滟狷狂邪妄。 一人病骨沉疴难掩满身风华，一人风尘仆仆夭矫冷锐。 啧……依然莫名觉得有点配。 舒锦优哉游哉的看着晏陌两人“内斗”，顺便看看风景，嗯……阴森奇诡怪石嶙峋，看来还没有到地方。 那就继续看看戏，有益于放松心情。 叶知非抱着剑，有点恼又顾忌着不能明说，又是怒道：“晏陌晏修宁!你给我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晏陌泰然自若，“现在是你不够冷静。” 叶知非焦躁的只想挥刀砍人，回头看了一眼舒锦，“这人不能进去。” 晏陌：“七星兰找到了？” 叶知非点头，“找到了。” 晏陌：“然后呢？” 叶知非：“……” 晏陌平静说道：“叶知非，你好好想想你在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语罢晏陌绕过叶知非向舒锦走来，忽然扬袖深深一礼，神色肃然。 舒锦挑眉看着他，不躲不避正正的受了这一礼，“什么意思？” “致歉。”晏陌道，“受毒引之困的人是我，先前谎称旧友，实为不该。” 舒锦越过他看到紫衣男子抱着剑的手臂微微发颤神情挣扎，目光又落到晏陌身上，非常理解的道：“哦，那你准备怎么补偿我？” 晏陌微微一笑，“舒姑娘果然灵慧非常。” 舒锦一脸假笑，“不敢不敢，比不上晏公子瞒天过海。” 晏陌风度翩翩的扬袖示意，“这边走。” 舒锦随之跟上……忽然没走动。 方才反思了半晌的紫衣男子冷着脸拉住她的袖子，“要是有什么话要带给家人或者心愿未了，告诉我。” 舒锦向他露出笑容，清丽的少女立在一片嶙峋的怪石断壁之间却眉目含笑，神色一派平静，“我是不是要死了？” 叶知非一下子愣住了，表情……一言难尽。 舒锦道：“可是我既没有要带给家人的话也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要是我死了，你就帮我养着这只狗吧。” 叶知非低头看到舒锦身后跟着一只黑狗，体色和昏暗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正露出半张脸警惕的望着他。 舒锦道：“大白，走啦。” 前方晏陌正驻足回眸，眉目含笑神情温柔，依然是无数次看到的那样清雅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 夏末春草意 崎岖坎坷的路上舒锦跟在晏陌身旁三步远处神色自若。 从进来到现在，不管是阴冷的山谷还是奇诡的环境，她好像一直都这么淡定。 晏陌不疾不徐的走在崎岖的路上，温声问道：“舒姑娘早就猜到了？” “我不是说了吗？我早就觉得你在坑我。”舒锦小心的避开脚下一块尖锐的石头。 这里的路非常不好走，说是道路却满是兀出的黑石，在昏暗的光线下一不小心就要栽倒，走的非常艰辛。 那紫衣男子垂着头冷着脸在后面默默跟着，舒锦回头看了一眼，忽然问道：“我能活着出去吗？” 晏陌道：“舒姑娘信我吗？” “不太信……不过，你说说看。” 晏陌语气无奈，“舒锦，我这么叫你可以吗？” “可以，所以我要是不能活着出去你就跟我说一声，我好提前打你一顿出气。” “……”晏陌，“能。” “确定吗？” “确定。” 舒锦展颜道，“那我就信你。” 舒锦道：“所以你告诉我的计划没有骗我，而是备用计划的锅。” 晏陌：“……” 舒锦道：“所以你既然连计划都说了，为什么要瞒着你身怀毒引的事？” 晏陌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舒锦点头。 晏陌道：“还记得吗？竹林里你挡开了我的竹枝，用的是什么招式？” 舒锦不说话了。 那时晏陌竹枝如剑夭矫而来，虽然没有用多大力道可是气势惊人，求生欲驱使下舒锦靠着身体本能挡下，自己都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可是显然暴露了什么。 原来在那么早晏陌就开始质疑她的身份。 舒锦沉默的跟了一段路，觉得眼前的光线似乎明亮许多。 果然前方越来越亮，转过岩角阳光倾斜而下，刺的人几乎睁不开眼。 八九月的阳光还残留着炽烈的温度，明晃晃的洒落，一瞬间舒锦觉得满身都爱暖洋洋的金辉。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茵茵的草地，颜色极嫩极软，已经是将是夏尽秋初，可是这颜色却鲜嫩的如同春日的嫩蕊。 颜色虽美，却是一片狼藉。 低矮的草茎倒伏一片，有些地方甚至有黑色的泥土翻卷，干涸的血迹星星点灯的散布在草叶上。 看起来狼狈不堪。 舒锦想起来身后那个紫衣男子虽然精神尚好却衣带风尘，略带倦容，是在这里打了一架？ 听晏陌叫的名字，是叶知非。 正好叶知非越众而出，站在众人身前。 方才舒锦和晏陌说的话他显然都听见了，神色有些复杂的回过头，“舒锦你……知道了还过来？你自愿的？” 舒锦道：“我不是，我是被逼得，你能救我出去吗？” “……”叶知非别过脸，“不行。” 舒锦道：“那就走吧，不要浪费时间。” 叶知非再次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扭头继续想起走去。 他对于舒锦显然没有多少耐心，也不肯多说什么，甚至有些隐隐的排斥和不喜，还有点关爱智障的怜悯……唯独没有关心和担忧。 可是又想要维护舒锦，虽然没什么用。 舒锦扭头用眼神向晏陌寻求答案。 晏陌低声道：“他和你哥哥有些交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章 崖底医者毒(一) 这片崖底很大，如天坑一般，怪石铺地之后是带着石渣的黑土。 其上有一道悬泉飞漱其间，远远望去宛如千尺白练。 古松怪柏高高生长，崖底只有一片阴冷的苔。 只有面前的一片土地在日中可以得一段阳光，所以生的格外茂盛，撒着欢的错落在一起，现在已经是零落成泥。 舒锦仰首看着那高高的断崖，问道：“若是在高处撒下火油，能不能烧尽崖底？” 晏陌道：“此地深林僻野，又是刚刚发现，何来的火油能调集再运来？” 那就是不能了。 深林里本就难行，运送货物更为艰难，何况调集尚需时间，刚刚发现的这片谷地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敌人用数量堆积真刀真枪的打了。 加上那一片崖道狭窄难行，怪石兀突，那一处摆开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短时间的话，确实是安全。 只是不知道晏陌方才话能信几分。 慧灵窍的疼痛带起来的是惊心的寒凉，原来她以为自带治愈特效的金手指竟是催命的符咒。 且不论时间，舒锦一无资源二无资料，她甚至连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都一知半解，偶尔了解到的只言片语还是道听途说。 不能不慎。 所以舒锦还是来了。 她问道：“都到了这里，不妨与我说一说这毒引？” 晏陌稳稳的踩在黑土上，闻言莫名一笑，“忽然觉得……你有点多话了。” 晏陌不答反问，“你在紧张什么？” 舒锦木着脸不说话了。 说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每一天都是多得的，可是谁能面对生死淡然处之呢？ 有点紧张多正常。 一紧张多点话也很正常。 可是最让舒锦紧张的不是眼前的危机，而是叶知非看向自己时有些纠结的神色。 舒锦觉得她可能疏忽了什么，比如原主和晏陌的关系。 她只当晏陌敏锐洞察，却没有想到晏陌为什么要拆穿她。 其实她说的话晏陌一个字都没有信，不过是顺水推舟的让舒家回去了一个嫡女，舒钰有了一个姐姐。 就像现在这样，毒引之术既然如此郑重入骨，必然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完成的，以晏陌的能力查询起来必然有迹可循。 可是晏陌什么都没有说，既没有继续质疑也没有直接否认，就这么带着她来到这里。 晏陌对原主的招式那么清楚。 舒锦知道自己的壳子里换了人，可是晏陌不知道。 也行他也不会在乎知不知道，只要一切都在正轨就可以。 只要舒锦回了舒家、来了崖底，让他的计划能顺利进行就可以了。 一次次巧合一样漫不经心的护持和利用，晏陌好像刻意去没有做什么，可是分明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意志去发展。 舒锦一念至此心中惊骇，侧目看去却只见一片沉静安宁。 那实在是一个太过温柔的人，言行举止都是款款温柔，这样温柔的错觉大概会持续到他图穷匕见的那一刻。 舒锦问道：“还要多久能到？” 叶知非闻言指向不远处的小木屋，“就在哪里……了？” 叶知非尾音挑起满是诧异，晏陌和舒锦都立刻停在原地。 那间木屋的门被打开，一个麻布衣衫的老人走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 崖底医者毒(二) 郑伯。 面目苍老神色怠倦，浑浊的双眼却透着精光。 郑伯凌乱破损的衣服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只是拿布条匆匆包扎了一下，看起来异常孱弱。 叶知非目光一冷，长剑出鞘三寸，冷笑道：“留你一条命在，你偏要找死吗？” 郑伯嘿嘿一笑，“没想到……临了临了，竟然被两个后辈摆了一道。” 叶知非不耐，“不想死就滚，谁有功夫听你废话!” “呵呵，小知非啊，你这是什么态度？许你们设计我这般狼狈，不许我找补回来？你小时候我可是还抱过你，啧啧……胡子都给你揪掉一把。”郑伯亲昵的说道，语调分外慈祥。 叶知非却像是被恶心到了，挽起袖子只见皮肤上都泛着一层鸡皮疙瘩，恼怒道：“既然不走，那就留下吧！” 他一振长剑，清亮的锋芒嗡鸣而出，周围的草茎顿时齐齐倒伏一片。 叶知非大步越过就要去取郑伯性命，而郑伯只是站在原地一手扶着门，脸上依然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慈祥笑意。 晏陌远远眺望向房屋之后的一片高地，漆黑的眼眸泛着灼灼的华彩，他忽然叫住了叶知非，“等一下，大师兄。” 忽然舒锦诧异的看来，晏陌不管她，只温声道，“不要动，他现在不对劲。” 叶知非按剑驻足，仰首看一眼天色，神情微带焦灼。 郑伯又嘿嘿的笑了起来，他站的有些不稳，另一手抬起按住太阳穴，嘲讽道：“难过你小子要到这里来，那兰花已经采了六个时辰了吧？难怪你要杀他……晏小子，毒引的滋味怎么样啊？” “师叔若是好奇，亲自一试便知。”晏陌不与他拖延时间，示意道，“小心他用毒，尽量远攻，尽快直接斩首!” 早在晏陌叫住叶知非时身后十个黑甲护卫已经呈扇形逼上，各自取了药丸服下，举起臂上弩机，又拔出长刀稳稳的逼近。 黑甲沉肃，长刀森白，沉默肃杀，气势迫人。 叶知非握着刀立在晏陌之前，已经被十人落在身后过去。他回首看了眼晏陌，没有冲上去。 就像晏陌说的那样，郑伯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对。 一排弩箭迅疾的划过笔直的线，郑伯一个纵跃便轻易避开所有箭轨，他身上犹自带着淋漓的血迹，可是身形灵活矫健的如同山中灵猿。 又是一排弩箭错落分开，封锁了上下左右全部去路，可是郑伯反手拔出弯刀，那气势如猛兽出笼! 叶知非皱起眉，“不对，我不久前才和他打了一架，他伤的那么重……那是……” 忽然叶知非眼神一凝骤然回头，晏陌微一点头，认可了叶知非的猜测，“是龙魂。” 叶知非脸色有些难看，指腹缓缓摩擦着剑柄。“是我……一时心软。” 晏陌温和一笑，宽慰道，“是我思虑不周，我也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使用了“龙魂”，不管目的达到了没有，郑伯已经注定活不下去了。 背后忽然想起舒锦凉凉的声音，“所以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一出是在搞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崖底医者毒(三) 十名武士已经和郑伯交手，凌厉迅猛的招式交错间掀起一道道劲风。 但战况虽然激烈，依然能看出来郑伯招招式式几乎是以伤换伤，而黑衣武士则是缠斗消耗为主，并不正面交锋。 晏陌非常好脾气的向舒锦解释：“龙魂是一味毒药，可以短时间隐去身上一切伤痛并使内力暴增数倍。但是也具有非常强烈的副作用，就是消耗生命力，发作时神智会恍惚偏执，具体时长据个人体质而定，并且药效不可逆，一旦服下必死无疑。” 舒锦，“所以他就是你……们，的那个师叔？” 虽然知道了晏陌师门里关系比较复杂，但是这样简直不共戴天一样的…… 叶知非诧异的看了眼舒锦，那表情奇怪的好像是她忽然变成了狮子，“舒锦，你真的呛水呛傻了？” “……”舒锦心情复杂。 “师兄，我们可以直接开始了，他们会拖住师叔。”晏陌微笑着打断了交谈。 叶知非反手将长剑归鞘，剑鸣清越锵然。 “去那里。”叶知非选了一处地方，大步走过去，面上又凝重浮现，顿时冲淡了眉宇间的邪妄之色。 没能打探到八卦的舒锦也懒得多问，须知此刻时间可谓是万分珍贵。 只是……郑伯既然使用龙魂，又怎么会不知道它的功效？辛辛苦苦搭上性命，难道就只是给晏陌添点堵？ 舒锦回头望着被十人夹击的郑伯，总觉得心中微微不安。 “不用担心，”晏陌走在前方头也不回，语气笃定，“他玩不出什么花样。” 舒锦顿时肃容，等着内幕消息。 晏陌漫不经心的道：“至多不过是发觉了其他人……所以顺手栽赃一把。” 舒锦震惊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相爱相杀吗？恨到把命搭上也要留下晏陌？ 本来已经准备闭嘴的舒锦顿时放弃了之前的念头继续打听，“所以你们以前一直是这样相处的吗？” “不，我们相处的很好，只是后来出了一些事……造化弄人罢了。” “那你们师父呢？他是怎样的人？“ “师父性子很好，对弟子也很宽和，只是太过于痴迷医毒，所以平日有些寡言。” ”他一定是受人敬仰很厉害的大师吧？” “是很厉害，至于名声这些年倒是淡了，很多人已经不记得他了。” “他武功很高吗？” “很高，但他最出名、最痴迷的不是练武，而是医毒之术。为此，他不惜付出一切。” “哦，那真的很厉害了……所以 你们杀了郑伯，他会不会生气？” “不会，他死了。” 舒锦：“……” 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此前晏陌也提起过师门，但没有说到师父的生死，所以舒锦一不小心就说到了别人伤心事。 “哦，对不起啊……节哀。” 她是不是还应该表达一下对于英雄末路、强者悲歌什么的惋惜之情？ 舒锦迟疑着，却听晏陌温和的说道：“不用自责，已经过去了。” 舒锦顿时就觉得晏陌真的是相当贴心。 好像没那么尴尬了……那她还要不要惋惜了？ 舒锦纠结了一下慨叹道：“真是没想到，果然是造化弄人。” “不是造化弄人，”晏陌平静道，“我杀的。” 闻言叶知非骤然回首，却不是对晏陌，而是探究的看向舒锦。 仿佛要将人里里外外都看个透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 崖底医者毒(四) 舒锦呆住了。 晏陌和叶知非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这一幕场景配上晏陌从容含笑的模样，竟然是说不出的熟悉。 就好像藏着无尽的人间离乱心内悲欢，有着最为剜心刻骨的痛楚。 可人的悲欢并不是相通的，那痛楚和她隔着一层屏幕，隔岸观火一样懵然的看着，并不触及。 舒锦茫然的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大概该是表现一下惊讶，可是迎着晏陌洞彻人心的目光忽然就做不出任何反应。 那不是她的情绪，再怎么真挚沉痛刻骨铭心也只是微微触动，做不到感同身受。 就像是台下，人看着台上戏子演尽人间离乱，却始终是个局外人，看着旁人为此肝肠寸断泪湿青衫，不知该不该随着一起落几滴虚伪的泪。 舒锦忽然不想问下去了。 如果有真相，那一定是一个肝肠寸断催人泪下的故事，可是舒锦不想听了。 舒锦想她大概是魔怔了，原主的一切已经随着那个灵魂的消逝成了过眼云烟，于她而言也如台上的一出戏，喜怒悲欢都是旁人演绎。 与她何干。 她这样想着就恢复正常一贯的冷淡，这些日子的好奇与探寻忽然就不见了。 想得太多也就为琐事所累，舒锦想她不用回头去看。 不听不看不知道，留一身逍遥多好。 所以她好像停了一刻慢了半拍，又思考了一下才慢慢的道：“哦……这样啊。” 就这样结束，解决了眼下的事就彻底无牵无挂了。 叶知非皱着眉，“你真是……” 但是他没有说下去，转身向前走去，手指按在剑柄上。 晏陌侧过头微微一笑，“好奇的话可以直接问我，不必这样迂回试探，你做不来这种事。” 晏陌道：“小师妹。” 前面叶知非的脚步顿了一顿，却没有回头。 晏陌已经跟了上去，又道：“小师妹，跟上。” 舒锦呆立了两秒没能理出头绪，回头看见郑伯已经渐渐不支，在十个默契的武士围攻下愈发狼狈。 叶知非指的地方不远，在一处凹陷的山洞，他没有选那些房屋而是不厌其烦的将一堆瓶瓶罐罐都搬到这里，还有一堆木柴架起来准备熬药。 还有浸在一缸酒里的两个超级大海碗。 叶知非指了指，“处理一下，准备放血吧。” 晏陌将海碗取出用水洗净又点火烤干，旁边舒锦默不作声的看着晏陌的步骤。 这是要……消毒放血。 舒锦看着把自己的脸放进去都绰绰有余的大海碗心里发怵。 正常人流失多少毫升血会有危险？一千还是八百？ 舒锦皱眉苦思，大概是失血20%——也就是一千五百毫升就会陷入休克。 这个碗能盛多少？ 抬眼就看到晏陌取来一柄细薄小刀划开了左腕，殷红的血珠流过苍白的肌肤。 一看就特别疼! 舒锦比划了半天也没有下得了手，瑟瑟的问叶知非，“有没有麻药？止痛的药？” 叶知非神色莫名，眼神凉嗖嗖的，然后非常坚定的拒绝，“不能用。” 舒锦握着刀——果然还是下不了手! 被别人捅一刀和自己下手划一刀根本不是一个感受，她不怕别人的长刀劈砍和自己下不了手一点也不冲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 崖底医者毒(五) 舒锦拿着尖锐的匕首对着手腕比划了一会儿，高冷的人设有点绷不住了。 手上动脉在哪里，伤到的话解毒之后还能好吗？ 视线里探过一只如玉的手，修长的五指握着一段雪亮削薄的利刃，轻薄如女子俏丽的眼风，又锐利的令人心惊。 舒锦抿了抿唇，迎上晏陌询问的眼神，平静而坚定的道，“请。” 于是雪亮的刀光落下如惊鸿泣血，雪砌红梅，舒锦看着自己的血汇成溪流落入碗中，全程保持面无表情坚决不动摇。 人设不能崩! 被长刀刺入血肉鲜血淋漓又不是没有过，哭哭啼啼眼泪汪汪什么的当真是太难看了。 舒锦微微扬起下巴，指示趴在洞口探头探脑的钟白，“去玩吧，不要过来。” 别一个兴奋再把碗给掀了。 钟白震惊的瞪圆了狗眼，差点汪的一声哭出来，它都没有嫌弃这里的药味坚贞不屈的守在舒锦身边，结果居然要赶它走？ 简直太让狗伤心了! 钟白嫌弃又幽怨的小眼神在晏陌和舒锦身上打了个转，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而且这两个家伙的气味太讨厌了汪! 舒锦木然的看着血流越来越缓，时不时还要按一按伤口不让伤口好的太快。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流血不但不能阻止还要继续自残真的是虐身又虐心，舒锦苍白着一张脸不言不语，自闭了。 叶知非敲敲打打的鼓捣着什么东西，架起的火上已经多了一口小锅。 不多时叶知非凑过来给舒锦指了指碗中的位置，“到这里。” 舒锦：“哦。” 并不想说话。 叶知非又抬眼问晏陌，“决定了？” 晏陌笑道：“千金轻一诺。” 他抬右手取出一个小巧的木匣，舒锦看起来莫名眼熟。 木匣打开，柔和的光芒顿时笼罩了略微昏暗的山洞。 果然是舒锦之前见过的那个“夜明珠”。 晏陌拈起核桃大小的稀世奇珍在旁边的岩壁上敲了一下，简单的就像是在磕一枚鸡蛋。 舒锦：“？？？” 晏陌眉目沉静，漆黑如鸦羽的长睫落下温柔的倒影。 一下、两下、三下。 就像是锲而不舍的在以卵击石，而那颗卵还是举世罕见价值连城的稀世奇珍。 珠宝玉石都是坚硬而脆弱的东西，然而这个“夜明珠”却出乎意料的顽强，咔嚓一声轻响，坚硬的黑色岩壁出现一道细缝。 “果然还是不行吗……”晏陌叹息了一声。 “我来试试……停下!晏陌你要疯？……我草了……我真是……”叶知非高冷神秘了一路的人设瞬间塌了彻底，分分钟想要暴走。 而晏陌手指击石裂石而不碎的夜明珠已经被晏陌轻而易举的捏开，粘稠的银色的液体微微发亮仿佛泛着星光，顺着雪白的指尖慢慢滴落到晏陌放的一碗血里。 异样的清香在半封闭的空间散开，舒锦只觉得就连放血的疼痛虚弱之感都在减弱。 那银色液体丝毫没有沾连在晏陌手上或者夜明珠外壳上，一滴不少的落到血水里。 晏陌抬眼对狂化的叶知非露出无奈的笑，“若是我开不了，那你要做到也不会容易。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叶知非冷着脸和晏陌对视几秒，忽然怒而甩袖转身处理药物去了。 果然晏陌长大就不可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章 崖底医者毒(六) 晏陌给了解释，也不管叶知非是不是接受，垂眸注视着泛起细小气泡的鲜血，容色愈发苍白。 舒锦茫茫然的看了一会儿，意9识到晏陌的血还有那颗珠子很可能是给自己准备的。 晏陌抬指竖在唇边，微笑道：“别问。” 舒锦：“……” 血到了叶知非指的位置时舒锦收手，按照叶知非的要求没有用药，只包扎一下。 叶知非取了两碗血，又开始去折腾一堆瓶瓶罐罐。 舒锦百无聊赖的看了一会，各种药材都被分门别类的归置到瓶罐或者纸包上，只是没有任何标识，舒锦也认不出来。 一旁的晏陌已经闭目，侧躺在草席上靠着崖壁，呼吸极浅极弱。 没有人理会她，舒锦问：“我能出去走走吗？” 叶知非抄过两个纸包将药材倾下，随口道：“别走太远，一会儿叫你。” 十个武士不知何时已经归来，持刀守在山洞前，远处已经不见郑伯的身影。 舒锦觉得有点奇怪。 这里是郑伯的地盘，山洞又离木屋不远，郑伯想要害死晏陌完全可以来破坏这些东西……难道这里还有别人守着的 而且叶知非一直在这里，听他的意思好像是把郑伯赶走了，可是郑伯却再次出现，大概可以说明这个崖底还有其他的路，并不是只有一条谷道可以走。 舒锦停在不远处，在这个角度能看见高高的崖壁上有深洞吐出飞湍白练直落九天，孤松挣扎着从岩壁上蜿蜒出来，水潭不大却深不见底。 前面没有崖道，但是未必没有密道。 舒锦转身回到山洞，十名武士站的笔直。 禁食、汤药、针灸、药浴、剔骨、继续放血…… 接下来的三天……天知道她经历过什么。 舒锦捂着手臂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口中苦涩泛麻，一边失血眩晕一边想，若是这样还不成的话，她就把这两个人都打一顿。 什么大师兄小师妹都滚远点。 “可以结束了？”舒锦精神恍惚。 叶知非拖来一只狗，“这不是我说了算的，要问它。” 钟白欢快的绕着叶知非跑了一圈。 “现在只是洗去大半，等到他觉得你的血没有异香了，那才是好了。多多少少会留下一点旧疾难以根除，不过量小，也不会造成多大影响。”叶知非解释道。 舒锦木着脸，“那么以后呢？寿命呢？要多久？一定要跟着你们吗？” 叶知非写了两张药方，“你不想的话可以找着这些，一个内服一个药浴，针灸可以忽略，已经施用过，以后效果不会多大。” 所以她现在已经可以拿着药方愉快的滚了？舒锦捏着薄薄的两张纸，一时难以相信自己烦恼了这么久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对得起毒引那些月圆之夜发作又是超强恢复又是消耗寿命的名号吗？ 可能是舒锦怀疑的表情太过明显，叶知非相当不悦：“换个人能失败一百次你信不信？也就是老子医术高超又有大量药材，换个人你就等死吧!” 舒锦略微尴尬，“抱歉我不是不信。只是一直听毒引多厉害……所以太高兴了。” “完整的毒引当然厉害，但你……”叶知非顿了顿，转而劝道，“若是要走就尽早，晚了就来不及了。” “最后一个问题，”舒锦道，“为什么我没有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 崖底医者毒(七) 叶知非一顿，静静的注视着舒锦，微微皱起眉。 舒锦平静的叠好药方藏进袖子，半晌叶知非叹息道：“若不是毒引的条件太过苛刻，恐怕我真的会相信你不是她。” 舒锦笼在袖子里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脸上依旧是一片平淡的神色。 是与不是，早已辩不清楚了。 叶知非道：“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就算是原来的程序，你也未必会死。” 他沉默了一下，退让道：“是有一些危险。” “哦，能跟我说一下吗？现在解毒也都结束了。” 叶知非眸色复杂难言，张扬的孽气深深藏在眼底，一瞬间如有狂风漫卷残云蔽日，神色异常的晦暗而冰凉。 “大概做饭就是直接放血稀释药性，再以汤药调理补充，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叶知非轻描淡写的带过了具体方法，转身离去时不耐催促道，“我们也要走了，西域那边的事越来越急了，你自己小心别被谁抓了。” 舒锦默默的点头，道：“大师兄。” 叶知非回头，诧异的一挑眉。 舒锦垂下眼，道：“我走了。还有……谢谢。” 她走在昏暗的崖道间，背影锐利笔直。 推门而入就看到晏陌坐在席上，叶知非利索的将东西简单整理一下，“别装了，赶紧走，这次还不知道多少人要过来，你可千万别闹腾了。” 晏陌慢条斯理的整饰着衣冠，稳稳的站起，闭目调息了一会儿，诡异而强大的内力领域肆无忌惮的在室内铺展开来。 晏陌的脸色骤然一白，咽下了口中鲜血。 对面叶知非万分怨念的一掀眼皮，对于晏陌屡禁不止的不遵医嘱已经懒得去搭理了。 爱怎样就怎样吧，老子只是个大师兄，又不是老妈子。 真是想想就生气。 长大了的晏陌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叶知非收拾行李的动作顿时更加用力了。 ……舒锦非常清楚她应该第一时间离开这里，从叶知非的话里完全能轻易判断出这里很快就会成为是非之地。 她对于说要去西域接过跑来了南边的晏陌信任度不高，对于叶知非“不小心”说漏嘴的西域更是兴致缺缺。万一她哪一方来的人被抓了，招供出这些，说不定也在谁的算计里。 舒锦纵观全局横揽天下，她非常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 离开，马上离开。 什么大师兄小师妹师父师叔的，认与不认也都没什么。 但是现实总是和理想有些偏差。 接下来的三天里。 “钟白，这就是你带的路？”舒锦看着眼前分外眼熟、刻了三道匕首印、放了一堆石子、高大茂盛显眼、连树上的蘑菇都位置不变的路口，茫茫然。 “钟白你不是狗吗，狗不是能靠气味认路？”舒锦有点绝望。 她再看不出这只狗的路痴属性就枉费她做了折这么多年路痴的经验。 舒锦之前没有深入密林，也就不知道明明在较小的林地钟白还撒欢的特别厉害，到了深山重谷之中就抓瞎。 舒锦有点绝望。 她抬头从枝叶缝隙里辨认出阴沉的天空，看起来要下雨了。 “还能再倒霉一点吗？”舒锦哀叹。 然而一道寒光截断暮色袭向舒锦心口，她在山里弯弯绕绕找路，竟是有敌来犯! 果然……还有更倒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