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甜知软梨》 1、开学 好像在每个学生的印象里,每逢开学,都是晴朗无云的好天气。 行知中学也不例外,正值九月初,艳阳高照,万里无风,阳光灿烂得让人心烦。 作为B市的重点高中,它早已抓住八月份的尾巴,悄无声息地完成了新高三的入学典礼,并且组织了一场开学摸底考试。 考试刚刚结束,正是自查自纠的时候。周围人翻卷子的声音哗啦哗啦地响,阮梨却没看进去多少,呆呆地盯着一道空白的物理大题开始放空大脑。 事实上,从暑假中后期开始,她就已经是这个状态了。 “梨子!阮梨!”一只手在身后戳了戳她的肩膀,她回过头去,是姜夏——她上厕所都要手挽手结伴的好闺蜜。 姜夏凑过头来,压低声音悄悄问道:“你怎么啦?走神得太明显了,还在想那件事吗?” 她侧过身,揪了张卷子打掩护,把它压在姜夏课桌前的一摞教辅书上,低着头假装正在讲题。 “对,”她叹了口气,“编辑又把我的稿子打回来了,说男女主之间的恋爱氛围不足。” 她从初中开始就尝试着向杂志社投稿,一开始是发表一些抒情性的散文,后来感情的部分越来越重,就干脆转型写点言情小说,现在正处在转型的阵痛期。 她拿着铅笔,在试卷上胡乱画着圈,试图发泄心中的悲愤。说好的少女情怀总是诗呢,怎么到她这就变得这么困难了? “你也别太纠结了。”姜夏安慰了下自己的小姐妹,绞尽脑汁帮她分析原因,“你看,写作总是要有实际经验的,你又没谈过恋爱,写不好也情有可原嘛。” 阮梨:“……”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姜夏看着她更加低落的脑袋,顿感不妙,连忙咳嗽几声转移话题:“那什么,梨子,不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你多观察观察咱们身边的人,说不定就能激发灵感呢。” “你是说咱班的吗?”她皱着眉想了想,“那我得转型写喜剧小说了?” “……话倒也不必这么说,”姜夏噎了一下,试图把她引回正题,“你还记得徐闻吗?” “?” “就是那个拿了省一 奖的物理学霸,小道消息说他都要保送985了!传闻人长得很帅,性格也十分高冷……” 姜夏在耳边滔滔不绝地讲,阮梨不自觉地啃了啃笔帽,眼睛里写满迷茫。 徐闻是谁啊?他们班有这么一位人物吗?长什么样来着? 直到这一堂课的结束,阮梨也没想起来。 课间她假装不经意地站起来环视了教室一眼,也没看到那一张可以对上号的脸。 看来是没来。 也是,人家可是直接进省队的大佬,这时候肯定在队里唰唰地研究奥赛题,怎么可能会放弃训练回来参加一个不重要的开学摸底考。说不定最后直接保送高校,连高考都不参加。 说到底,他们走的路子就不一样。 扒拉着脑海中为数不多有关徐闻的记忆,像是拼图中空缺的一角,她就是想不起那张只见过寥寥数次的脸。 她皱了皱鼻子,决定还是不要为难自己了,干脆放弃思考,趴在桌子上继续放空,思维又一次懒洋洋地飘到天上。 “嘘——”突然间的嘘声压过了所有的喧闹,在这种友情提示下,大家不约而同地坐直了身子,埋头学习,样子都乖巧得不得了。 班里的安静衬得走廊里的人声清楚了些,能分辨出是两个男声在进行交谈。阮梨忍不住好奇,悄悄抬头瞥了一眼门口,正好看见班主任端着保暖水杯姗姗来迟,身后还跟一个男生。 一米八左右的个子,顶着张干净冷淡的脸,不胖不瘦不黑不白,穿着校服,外套半敞,单肩还挂着一个黑色运动背包,浑身充斥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安静与沉默。 总而言之,一点也不像青春期活泼躁动的少年。 教室瞬间小声沸腾起来,她甚至能听到姜夏震惊的卧槽声。 这正是刚刚她冥思苦想了一节课都想不起来的人——徐闻。 班主任站在面前讲话,几乎全被她左耳进右耳出了。她想起姜夏跟她说的多多观察,忍不住盯着徐闻仔细打量。 长相是很帅气,脸部棱角和线条糅合的很好,有种夹杂着少年感的冷漠,很适合代入小说男主的脸。 一不留神在草稿上写了一连串他的名字,阮梨反应过来,心虚地立刻划掉,黑笔涂完蓝笔涂,最后干脆把一整张 纸都团起来扔到了抽屉里。 咳咳,一不小心就写了奇怪的东西,让别人看见误会就不好了,像什么样子嘛,赶紧听课! 在心里插着腰大声训斥走神的自己,她重新摸了张演算纸,抬头看向黑板,试图让自己投身无涯学海。 只是顺着公式演算的时候,思路偶尔会从脑子里跑偏。 就是不知道他本人性格怎么样呢,会不会和他的脸一样高冷? - 在行知中学,雷打不动的除了饭点,就是严苛的跑操活动。 上下午第二节课后的大课间,要求学生五分钟内下楼集合,然后迅速跑完进行课间休息。幸亏教学楼与操场离得并不远,下楼后速度快一点一路小跑过去,还能留出一段系鞋带的时间。 阮梨下来得早,状似无意地扫了眼队伍,并没有看到徐闻。 不在。 跑完步的夏天更热了,只有寥寥几个精力旺盛的男生愿意留在操场上打球,姜夏和她都不想在外面继续烤太阳,就一起挤过人群溜回教室了。 “你去厕所吗,现在不去一会就上课了。” “没事,你先去。”阮梨端着水杯看了看教室后面,摇了摇头,“我去接水,你要吗?” “好嘞,温的就行。”姜夏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毕竟学校的卫生间,和景区的一样火爆,去晚了就只能陷入漫长的等待。 按理说每个班级都只有一台饮水机,但阮梨他们班不太一样,他们有两台。 之前的一台坏了,他们班就集资又买了个新的,结果不知道哪位好心人又把坏的那台修好了,于是就有了两台,正好摆在教室的一前一后。 阮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明明座位靠前,但她还是绕了个圈走向后面的饮水机。 饮水机被摆在最后面靠窗的角落里,这时候接水的人挺多,她只能慢慢排队。 徐闻的桌子就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也就是饮水机的前面,之前没人坐的时候常用来放杂物,现在倒是收拾出来了。 没有同桌的单人座,桌洞也是空空荡荡。 她借着机会打量了下徐闻的书桌,没有书架,也没有想象中的一摞奥赛题,只有几张草稿纸和一支笔,以及做了半张的卷子,干干净净。 接完水顺 道走过去看一眼,还能隐约看到简单分类讨论后,罗列了几个公式就出答案的物理大题,连过程图都没画。一点都没有压轴题的尊严,轻巧简单得仿佛不是她绞尽脑汁,最后却只能空着的那道。 惊叹的不止她一人,怀着好奇心来后排偷偷打量新同学的人不少,虽然本人不在,但见卷如见人,她瞧着有好几个闹腾的男生在路过那张卷子的时候动作浮夸地感慨,甚至有一个还作揖鞠了一躬,闭着眼上香祈福,装模做样地念念有词。 阮梨先是笑了一声,后来认出这个人是在物理成绩单上和她常年相伴的倒数,便也默默地学着他的样子在心里给大佬拜了拜。 等她回到座位上,重新与物理题苦苦厮杀时,在后门外盯着张贴墙看了许久的徐闻,才拎着矿泉水桶走进教室。 他和其他几个负责搬水的同学一起把水桶摆好,就回到了座位上继续写题了。 明明整张卷子最难的部分都已经被简单的几笔解决了,他却像陷入难题一样盯着卷子沉思,握笔迟迟不动。 最终他还是放下了笔,拍了拍前桌男生的肩膀。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前桌男生受宠若惊,毕竟这位大佬来了以后就一直安静刷题,丝毫没有想要融入他们后排划水欢乐组的意思。 难道他只是初来乍到放不开?这么想着,前桌男生的眼睛越来越慈爱。 哎呀不用这么不好意思,我们后排同学都很包容的,想结交哪位兄弟就大声说出来,不管是我还是我同桌,我都可以介—— “同学,请问…”看着他诡异地扬起自信又灿烂的笑脸,徐闻微不可查地顿了顿,矜了矜嗓子。 “阮梨,是谁?” 2、接水 最致命的打击,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话语。 前桌男生那想了半天帅气的自我介绍,就这样胎死腹中。 他沉痛地抹了把脸,刚才自信满满的神色早已灰败下去,他开始反省,到底是什么给了他勇气,让他认为自己比可爱的女生更吸引大佬的注意? 他幽怨地看了徐闻一眼,然后侧过身指了指前排的方向:“第二列第三排,就是那个女生。她语文特别好,回回作文都能贴在外面墙上。” 把优秀作文和高分答题卡贴在外墙上展示,是行知中学一道不成文的规矩。徐闻刚在外面看到的,就是她的作文。 徐闻顺着指示锁定了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了声谢,低下头打算继续做题了。 课间总是比较吵闹,容易让人静不下心来,徐闻早就学会不受环境的影响,此刻却意外地感到如坐针毡。 他抬起头,发现前桌那个男生竟然还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铁着个脸面无表情,整个人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强烈存在感。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拉开距离,试图分析出他的行为动机。 “…同学?” “我不叫同学,我叫秦天!”大明湖畔终于等到问话的秦天仍摆着一张臭脸,但他那近乎飞扬的语气暴露了他的内心,多么的热情洋溢,那是一种苦苦等待后终于被人理会的喜悦。 “哦,你好,我是徐闻。”不能理解他的兴奋,徐闻转了转笔,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桌面上,兴致缺缺。 “我知道你,物理大学霸!”秦天才不管这些,他飞速地接上话茬,生怕放跑这一次与大佬友好交流的机会,“我可是听着你的传说长大的!” 徐闻一惊,转着的笔差点哧溜甩出去,堪堪抓住。 “我从高一刚入学就听说我们年级有个学习物理竞赛的大佬,但一直没见到真人。”语出惊人的话匣子仍在叽里呱啦,“后来高二分了科,和你在一个班,但你除了期末考试基本不见人影,各科成绩居然还很靠前,什么脑子啊!” 其实他们竞赛出去集训的时候,是有专门的老师教授文化课的。 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徐闻转着笔,闷着声没有插话。 对秦天来说,沉默是比打断更好的回应。 于是等罗昊在外面溜达完回来,就看见自己的话痨同桌与徐闻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更确切地说,是秦天一个人的相谈与单方面的甚欢,徐闻只是低着头写卷子,偶尔嗯嗯哦哦地应上几声。 这回应直接把秦天感动得无以复加,当即拍板引以为知己。 “干哈呢你,快上课了,赶紧挪挪你的‘尊臀’。”罗昊走过去,踹了下秦天屁股底下的凳子,示意他麻溜回到自己的座位。 “知道了知道了!介绍一下,这是我刚认的好兄弟,徐闻,物理贼牛逼!”秦天站起来,一本正经地做出一副中介人的样子,“闻哥,这是我同桌,罗昊,你可以亲切地称呼他为小罗罗或小昊昊。” “滚。”罗昊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虽然没见过几次,但好歹也是同学,名字还是知道的。 他没理欠揍的同桌,回过头打了个招呼:“我罗昊。” 徐闻点了点头,就当是认识了。 - 对徐闻来说,开学的第一天平平无奇,很快就结束了。 和在集训营的生活没什么两样,都是学习,只不过学的内容不一样罢了。唯一让他感到不太舒服的地方,就是得走读。 他站在家门口,插钥匙开门。 门后的世界黑暗又寂静,一点也不像有人生活过的地方。 他弯腰换鞋,发现他的拖鞋上都落满了灰。他抖了抖,然后面不改色地穿上。 他就这样望着漆黑的房间静静地站着。 “啧。” 他真的是一点也不想回到这个家。 - 试卷讲评的这两天,日子过得飞快。生活从快乐潇洒回归到两点一线,好像一切都在慢慢步入正轨。 这种紧凑统一而又千篇一律的日常,是行知中学大部分学生早已熟悉的。 徐闻显然不在其中。 他习惯性地从前门进,却忘了自己的座位在最后一排。 回去的时候正好穿过了一整条教室内的过道,两侧男女嬉笑怒骂,都是陌生的面孔。 徐闻抿了抿嘴角,再次意识到他已经不在省队了。 坐在椅子上,他难得犹豫了一会,从抽屉里摸出来一本写旧了的奥赛教辅书 。 他把书拿出来放在腿上,没有翻开,就这样静静地摩挲着陈旧的书面,垂着眸注视着,而后,又把它重新塞回了抽屉最深处不见光的地方。 他不能喜欢奥赛。 他又一次对自己讲。 - 下一节课是体育课,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都下楼了,只有几个人还在排队等着接水。 前面的人终于走了,好不容易轮到阮梨,预备铃却响了,排在她身后的男生看了眼她手中的俩杯子,哀嚎了一声,扔下水瓶火烧火燎地跑了,他们男足的老师特别严,迟到一秒都要写检讨。 阮梨着急地盯着出水口,恨不得一瞬间把杯子接满,争分夺秒唯恐迟到。 教室里安安静静的,风扇早就被班委关掉,一时间她竟只能听见水桶中水流翻滚的声音,她默默盘算着一会该以怎样的姿势冲出教室门才不至于晚点。 就在她终于接好,准备百米冲刺光速离开的时候,一回头就差点撞到了徐闻身上。 阮梨:!!! 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个大跳,她反射性地后退,一下子撞到饮水机上。 这个人站这怎么没有动静啊!她还以为没人呢。 酥麻感慢慢从后背传来,阮梨疼的想要龇牙咧嘴,但碍于面子只能强颜欢笑。 “好、好巧啊!你也是来接水的吗?” 徐闻点了点头,这显而易见。 空气又一次陷入安静,她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很蠢的问题,尴尬到脚趾抓地。背后磕碰到的地方好像更疼了,她吸了口气,想着赶紧换个话题。 “不好意思啊,刚没看见,你没事?” 徐闻摇摇头,惜字如金。 她勉强笑着,努力表示友好:“那你接快点,一会就要上课了,体育老师查得还挺严的。” “好。” 徐闻应了一句,但还是站着没动,一点也没有紧迫的样子。 阮梨本来有点疑惑,对上他的眼睛,倏然反应过来,麻溜地往旁边走让出位置,徐闻这才上前按了按热水键。 …… 这一系列的互动简直令梨窒息。 救命!这是什么教科书级别的尴尬!她内心崩溃到想要捶墙,转过身,脚步飞快地蒙头溜出教室。 徐闻望着逐渐上涨的杯中水面,稍微出神。 水接的太满,稍稍移动就要溢出来,沿着杯壁落到皮肤上。 可能是加热时间不够,水珠砸在皮肤上意外地不是很烫。 反而很温暖,像是那种生机勃勃的向日葵,在最包容最富饶的土地上生长。 徐闻摸了摸水痕,豪无边际地想。 总之,和他完全不一样。 3、同桌 阮梨飞速地蹿下楼,一眼就看到在大门口等着的姜夏。 姜夏见她脚底生风,着急忙慌的样子:“怎么了这是,遇见谁了?” “没有没有,没碰见谁。” 她赶紧摆了摆手。 “真没事?不会有人插队了,接个水用了这么长时间。” 她嘴角一抽,回想起刚刚那一幕,她和徐闻站在饮水机前面面相觑,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羞耻感瞬间又涌了上来,直冲颅顶。 眼看姜夏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她连忙转移话题:“老师点名了吗?赶紧走,别迟到了。” 姜夏想了想迟到后的恐怖惩罚,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俩人于是飞奔向操场。 - 今天是周一,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班会。因为上一周大家都在忙碌考试,所以这一次,算是升入高三之后的第一堂班会。 阮梨不用想就知道,以自家班主任的性格,肯定会长篇大论地讲满一整节课,甚至拖堂。而上次摸底考的成绩,无疑就是此次班会谈论的重点。 她趴在桌子上,回想了一下自己惨不忍睹的物理成绩,撇了撇嘴。 班长就在这时从门外走了进来,一巴掌拍在黑板上,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他还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咳咳咳,班主任被叫去开会了,一会的班会上自习。” 说完又觉得不妥,连忙打上个补丁,“但也别太闹腾了,今晚还是有老师值班的。” 不知道是谁先发出一声欢呼,整个班级化成一片欢乐的海洋,学生的快乐来得如此简单。 班长借了前排同学的一点胶带,把一张纸贴在了黑板的右下角,还没来得及进行官方发言,就被围观的同学从讲台上挤了下去。 一堆人热热闹闹地围在黑板前,把那张纸里里外外给看了个透。 “我就说,是新的座位表!” “不要啊,我不想和我的老同桌分开。” “哈哈哈哈哈哈爷爽了!新学期新气象,我终于能摆脱那死丫头了!” “你说什么?你有种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哎哎哎拒绝打情骂俏啊,保护动物人人有责。” “老兄,帮我瞅瞅我坐 哪呗?或者你往旁边让一让,我自己看也行。” …… 一时间,黑板前面闹闹哄哄,人头攒动,十分拥挤。阮梨自觉挤到前排无望,干脆退出战场,回到座位上提前收拾东西,打算等过一会人少了再来看看。 不知道这一次会和谁坐同桌,总不会没有。阮梨把抽屉里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不着边际地想。 他们班有55个人,因为是单数,所以之前排座位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位同学被单独拎出来安排在讲台旁,作为祖国的鲜花承担起绿萝的责任,一天下来粉笔灰能吃到饱。 “梨子!”姜夏看完了表回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帮你看了,你和徐闻坐一起!” 阮梨的身子一下子变得僵硬了,又一次回想起那一天的尴尬,突然觉得做绿萝其实也挺好。 不对不对,想什么呢阮梨,想想你那破烂的物理成绩,班主任明显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这么不识抬举呢? 努力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她还是不愿相信,打算自己去前面看上一眼。 在说了不知道多少声的挤一挤和谢谢后,她看到了那张表,并在中间偏后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而旁边紧挨着的,就是徐闻。 她突然想起来,之前说班里有55个人,是因为没把徐闻算上,他长期在外集训,不参加集体活动,只在班里挂了个名。但现在他回来了,就是56个人了,正好双数。 她扭过头看向讲台旁,绿萝同学果然笑得十分妖娆:“哈哈哈哈哈哈我也有同桌了!想不到?老子也有今天,粉笔灰可再见您嘞!” 你别说,她一开始还真就没想到,阮梨心情复杂地想。 为了给后面的同学让道,她撤出了讲台。 木已成舟,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她现在只希望接下来的一学期能普普通通安安稳稳地度过,如果物理成绩能提高点就更好了。 徐闻应该不算很难相处……? 阮梨想着之前尬出天际的接触,变得不太确定了起来。 - 以行知中学的作息,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就可以去食堂吃晚饭了,然后进行自由活动,直到上课铃再一次打响后回到教室上晚自习。 换位就被安排在晚饭后到晚自习前的 这段时间里。因为拖桌椅的噪音实在太大,所以他们班换位向来都是只搬东西不搬桌。 好不容易把自己所有东西都搬到了新座位上,阮梨长舒了口气。 她从书包里翻出一包纸巾,把桌面连带抽屉上上下下都擦了个干净,用完后就随手扔到放垃圾的小袋子里。等她习惯性地把袋子往桌子旁边一挂的时候,才发现这张桌子根本没有挂钩。 批量生产的流水线上总会出现那么一两个小小的瑕疵品,课桌也不例外。 阮梨纠结着脸,最后把袋子放在了地上。 一会去买个粘钩,她想。 东西差不多都收拾好以后,她就约着姜夏一起去了楼下超市。 等她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徐闻已经坐在座位上不知道学了多久了。看他沉迷学习的样子,阮梨也不好出声打招呼,便低头鼓捣着刚买的粘钩,把它粘在桌子的侧面。她挂好袋子,便也开始学习了。 上课的铃声响了,大家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安安静静地开始上晚自习。 可能是粘的不牢。 “啪嗒。” 挂钩突然掉了。 阮梨连忙低头,幸亏袋子里的东西不多,没撒出来。她弯腰去捡,然后用力地摁压,把挂钩粘在桌子上。 早知道就用力一点了,她皱着眉感慨了一句,然后重新回到作业的海洋。 可惜好景不长。 “啪嗒。” 挂钩又一次掉在了地上。 她又一次弯腰把粘钩捡起来,用上吃奶的力气死死地摁压,把它粘在桌子上。 这次总行了,她气呼呼地想,又一次转身回到学习上。 可就像是在试探她的底线一样。 “啪嗒。” 她刚转过身,挂钩就再一次蹦哒到了地上。 铁质的钩子闪过白光,像是对她无声的嘲笑。 这算什么强力粘钩!阮梨愤愤地把这个假冒伪劣的小东西捡起来,咬牙切齿地试图再一次把它怼到桌子上。她眼睛冒火,念念有词,妄图通过威胁的方式让它更坚强一点。 像是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样,徐闻就在这时出了声。 “这种材质的摩擦力系数不够,肯定粘不牢。” 带着一贯的冷淡和理性,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阮梨做的无用功。 这是同桌后他 说的第一句话,阮梨抬头看向他,对方冰冷冷的神色让她感觉自己的物理和智商都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她眨了眨眼,不知道怎么接话。 愣了半晌,呆呆地回上一句:“哦。” 徐闻看着她茫然的样子,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嘴角,他不是很习惯主动向人示好。 他偏过头指了指自己桌子上的挂钩,依旧是那种冷冰冰的声线。 “用这个,坏了我修。” 她懵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徐闻已经转身继续研究学习了。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她慢半拍地眨了眨眼,悄咪咪地拎起自己的小袋子,一点一点试探性地往徐闻的挂钩上靠。 徐闻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晃悠了下笔,演算的速度悄无声息地慢了下来,直到她把袋子挂好后才又渐渐恢复原样。 但阮梨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她正看着眼前一道有关摩擦力的题陷入纠结。 今天是和摩擦力犯冲吗,怎么哪都是它。 她不自觉地啃着笔帽,然后小心翼翼地抬笔,郑重其事地写下一个解和冒号。 今天物理方面的运势不太好,怎么光遇到不会的题。要不要改天做个法?她看着空白的卷子,严肃地想。 - 放学回到家,就看见老爸正在厨房里忙上忙下,阮梨赶紧放下书包,钻进厨房里帮忙。 看着菜板上丰富的食材,她不禁幸福地抱怨着:“这么晚了怎么还做夜宵?累不累啊。” “这不是庆祝你高三嘛。”阮梨爸切着菜,关心地问道,“今天怎么样?新同桌好相处吗?” 阮梨洗菜的动作不经意地慢了一下。 “人挺高冷的,”她眨了眨眼,不确定道,“但应该……没有看上去那么难以接触?” “那就好。”阮梨爸笑了笑,“你去外面先等着,饭一会就好。” “我再帮你切点菜。”她自告奋勇地想要帮忙。 “不行,万一切到手了怎么办?”阮梨爸严词拒绝,“快出去,别添麻烦。” “好……” 她撇了撇嘴,只能不情不愿地离开厨房,窝在客厅的沙发上。 头顶的吊灯是暖黄的,照在墙上一家三口的合照上,毛茸茸的,有一种温馨的怀旧感。 阮梨盯着照片上小小的自己,忍不住出神。 时间静悄悄地过去,老爸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饭好了!” 她被喊得回神,最后看了眼照片,无声地笑了笑。 “来了!” 4、罚蹲 虽然挂钩事件打破了阮梨对于徐闻难以接触的第一印象,但他们也并没有因此熟悉起来,依旧非常疏离客套。 日常中除了必要的言语交流,一天下来,他们之间的交流也不过寥寥。 就算已经近距离相处了数日,阮梨也并不了解他。要不是上学期间偶然看见,她都不知道徐闻竟然也是走读生。 老师安排座位的本意可能是让大家互相学习共同进步,但照这种情况来看,根本不可能做到。 光是看着同桌那张冷淡的脸,她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总感觉一张嘴就会被冻死。请教问题更是想都不要想,她那些问题都感觉问不出口,像是拿加减乘除去问大学教授一样,简直羞于启齿。 阮梨很有自知之明,她在物理方面本来就不开窍,还是不去自找打击了,况且他们还不是很熟,人家都不一定愿意教。 慢腾腾地把桌子上的化学书收起来,她看了眼贴在书立上的课表,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从抽屉里翻出了物理课本。 教他们物理的是一位资历很深的男老师,姓李,秃顶,年纪大,老爱弯着腰,大家在背地里都叫他李老头。 可能年纪大的老师都有这么一个毛病,就是爱唠叨。李老头就曾经在高一创下过一节课只讲十分钟,剩下的时间全用来拉呱的辉煌记录。 阮梨到现在都还记得,他搬了个凳子翘着二郎腿坐在讲台上,语气激烈唾沫横飞地批判当下的应试教育,气势之凶,仿佛下一秒就能走马上任接替教育局局长,挥舞起教育改革的大旗。 但事实证明成年人的话并不可信,嘴上说的那么好听,什么高考不是人生的全部,实际上把分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她翻开了课本,想起前几天老李头特意找她谈话,让她对物理多上上心,一瞬间头疼得要命。 班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安静了下来,一抬头,原来老师早就站在了讲台上。明明上课铃还没有打响,他却已经写了半块黑板的练习题了。 身为高三学生,哪敢有什么怨言,只能拿起笔跟着演算。 - 风扇悬在头顶上呼呼地响,听不懂的讲 课声在脑袋里乱晃,各种定律公式变着花地应用推导,阮梨只觉得昏昏欲睡十分无聊,煎熬地看了眼墙上的挂表,时间缓慢地才过去十五分钟。 这可真是太难熬了,她耷拉着眼皮,身体越趴越低,头一点一点的,昏昏沉沉。清醒的意识与困倦的身体在她体内进行着最后的斗争,她掩着面打了个哈欠,干脆支起一只胳膊撑住脑袋,低下头悄悄地闭上了眼。 半梦半醒间,她隐约听见了李老头愤怒的语气:“徐闻是?第一次上我的课就敢睡觉,真以为学过竞赛就不得了!你给我站起来!” 兔死狐悲,同样在上课睡觉的阮梨唰地清醒过来,心虚地睁开眼,抖擞了下脑袋,悄悄用同情的目光瞅了瞅自己的同桌,感慨他真是不幸。 然后就不期然和讲台上的老师对上了眼。她忙不迭地收好神游天外的脸色,坐直了身体,试图用真诚的眼神告诉老师,她一直在认真听课。 谁知道李老头年纪挺大眼却毒辣,直接戳破她的伪装,恨铁不成钢:“还有你阮梨!上次考的那么差,居然还有脸在我的课上开小差睡觉!你也给我站起来!” 阮梨:……原来不幸的还有自己。 是祸躲不过。她叹了口气,低着头认命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你看看你们这一对同桌!不一起努力学习就算了,居然还一起上课睡觉!还有没有点学生的自觉了?”李老头怒发冲冠,把讲桌拍得噼里啪啦响,“给我一直站到下课!” 秦天坐在角落里,看着徐闻站得笔直,身形萧索,当即决定发扬一下自己的社会主义兄弟情,出声帮一帮自己的哥们。 “别老师,他们站着挡着我们后排看黑板了,要不就——” 李老头当机立断:“那就蹲着!” 秦天负隅顽抗:“我刚才又看了看,发现站着其实也——” 李老头斜了他一眼:“还是说你也想陪他们一起蹲?” 他立刻就鹌鹑似地噤了声。 兄弟,哥们救不了你,你自己先保重。 被这么一插科打诨,罚站变罚蹲,阮梨不想蹲在过道里,就把椅子推了进去,蹲在桌子后面,看了看表,离下课还有很长时间。 旁边传来一阵叮呤咣啷,阮 梨偏过头,看见徐闻也把椅子推了进去,和她一起并排蹲在桌子后。他们的动作神似,都是曲着膝然后把手担在膝盖上,像两只正在下蛋的母鸡。 注意到阮梨的视线,他漫不经心地回过头对望。 看着他没精打采的模样,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伤感在心间升腾而起。阮梨脑子一抽,伸出小手试探性地摆了摆:“…嗨喽?” 对面沉默了两秒,就在她以为即将得不到回应的时候,徐闻十分矜持地颔了颔首:“嗨。” 阮梨:…… 一瞬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打完招呼徐闻就转过头去了,可能是这个姿势实在不好睡觉,他甩了甩腿,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封底朝上,花花绿绿的。 阮梨在旁边瞅着,心想不愧是大佬,她自己是因为听不懂才犯困,人家却是因为太简单被催眠,直到这会功夫,还能优哉游哉地翻看课外书。 等等,这本书,怎么看上去如此熟悉? 她凑过去,难以置信地盯着书中那张熟悉的彩插,这不是她借给姜夏的那本言情杂志吗?怎么会在这? 再一次注意到旁边火辣的视线,徐闻疑惑地抬起头:“怎么,你也想看?” 阮梨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不,就想问问你这本书哪里来的。” “之前跑完步回来,就看到它被放在我的桌子上了。” 哦,破案了。应该是姜夏看完之后还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扔错地方了。 极少有男生会看这种书,她想起自己一直没通过的文稿,抱着膝虚心求问:“你觉得这种言情小说怎么样?有没有很吸引你的地方?” “一般,有些地方都没写对。”徐闻翻着书,给她指了一处地方,“我记得这首歌的吉他谱里没有扫弦,所以这个人不可能做出这种动作,除非他弹错了。” 她看了看他指着的那段动作描写,不禁陷入深深的沉默。 这就是男女切入视角的差异吗? 徐闻见她看得认真,有些惊讶:“你也喜欢看这种小说?” 该这么问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哪有男生看言情小说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挑剔吉他乐理的。 反应过来自己的问话好像有些傻,徐闻又补充了一句:“我以为你们语文好 的都只看中外名著。” 她忍不住吐槽:“我还以为你们物理好的都只看走近科学呢。” 这可真是一个奇妙的误会。 徐闻往旁边挪了挪,把书递过去一半,阮梨内心挣扎了两秒,果断地放弃听不懂的物理,愉快地开始重温早已看过一遍的文章。 - 时间就在纸张翻阅的间隙中悄然流逝,下课铃终于打响,阮梨第一次觉得学校的铃声原来如此美妙。她颤颤悠悠地扶着桌子站起来,锤了锤有些发麻的腿。 秦天一下课就冲了过来,攀着徐闻的肩膀哥俩好,语气十分诚恳。 “对不起啊闻哥,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寻思着说一句挡黑板李老头就能让你坐下了呢,结果害你蹲了半节课,对不住对不住。” 徐闻把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拂了下去:“没事,是我自己上课没认真听讲。” 秦天还是很过意不去:“那你有啥问题就来找我,不管是笔记还是作业我都能给你包了,千万别觉得不好意思!” 徐闻本想推辞,但看他愧疚的样子,坚定得好像他不答应就不会走,便皱着眉想了想:“这样,我刚才没怎么听课,有几道题不太会,你能帮我讲讲吗?” 秦天满口答应,接过徐闻递过来的一张印着题的A4纸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埋头做题去了。 在他走后,旁观了许久的阮梨终于出声:“我觉得,他可能做不出奥赛题。”大佬都不会做的题,肯定是竞赛相关。 徐闻却摇了摇头:“不是奥赛,是从A大往年的自主招生考试上摘下来的几道。考察的知识点都学过,就当是复习了。” 阮梨无语凝噎。那可是A大的自主招生试题,她已经预见了秦天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最后只能小猿搜题的悲剧了。 不愧是看言情小说的男人,够狠。 刚在座位上坐了没多久,一个追着老师出去问题的同学就回来了,他先是在站在讲台上探头探脑地找了会位置,然后一路小跑,站到了徐闻的桌子旁。 “徐闻,李老师有事找你,让你现在去他的办公室一趟。” 阮梨坐在座位上优哉游哉地喝水,闻言忍不住向她那苦命的同桌挥了挥手:“拜拜,保重。” 被李老头盯上了,可真惨。作为同样蹲了半节课的同胞,她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谁知道那位同学还有没说完的下句:“对了阮梨,还有你,你也得去。” 她喉咙里咽下的水突然就有点噎得慌。 恍惚间听见了自己同桌的轻笑声,她抬起头,却发现徐闻满脸正经,仿佛刚刚的笑声只是她的错觉。 他冲她点了点头,语气平缓而稳重。 “你说得对,是得保重。” 阮梨:…… 她不想说话了。 5、补习 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阮梨脚步虚浮地走出了教室。 课间刚过去一个几分钟,走廊上的人还挺多,十分热闹。 有几个浑身活力无处安放的男生正在上蹿下跳,助跑跳跃,尝试触碰屋顶紧急出口的灯牌。她正好看见一个人跳起来,刚好成功,不过落地的时候没站稳,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周围哄笑一片,那个男生面子上挂不住,拍拍屁股麻溜地站起来,红着脸叫嚣。 这让她的心事显得更沉闷了。 在学生时代,谁能听到“老师有事找你”这句话还不心慌呢。 阮梨低着头磨磨蹭蹭往前走,她知道自己上课睡觉不对,但困意来势汹汹,挡也挡不住啊。她想起自己稀烂的物理成绩,脸都快扭成了个苦瓜。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期望上课铃赶紧打响,去办公室喝茶这种事,还是能拖则拖,拖到老师忘了最好。 徐闻走得早,步子也快,阮梨刚出教室门的时候就看见他已经快走到走廊尽头的楼梯口了。但等她快要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发现竟然还能看见徐闻的身影,那么长时间,他才走了十几节台阶。 原来好学生也怕见老师吗?阮梨有点疑惑。 行知中学是按学区规划的,他们16班在C区,一楼二楼都是高一高二的学生,三楼是老师办公室和艺术班,最顶上的四楼才是高三。 在最高的楼层享受着最安静的环境,就是有一点不好,一旦被拖堂就容易抢不到饭,毕竟学校的食堂,比较好吃的菜也就那么几样,去晚了就没有了。 等两个人一前一后磨磨唧唧地走到教室办公室的跟前,推开门,就看见李老头优哉游哉地坐在办公椅上,靠着椅背端着茶,看到他们进来,还装模作样轻晃着脑袋往水面上吹了口气,结果热气飘出来反而糊了自己满脸。 “咳、咳咳!”被呛得咳嗽了两声,李老头连忙放下茶杯,假装无事发生,双手交握胳膊担在桌子上,一脸严肃。 “还知道过来啊,蜗牛都比你俩爬得快。”他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蹲了那么半天难不难受啊?赶紧坐下。” 徐闻没说话,阮梨倒是 小声回了句难受。 “难受还不知道坐下,真蹲了半节课啊?”李老头重新端起茶杯,有些惊讶。 她挨着徐闻坐下,扁着嘴点了点头。 李老头皱着眉暗叹他们的不上道:“傻!我后半节课都特意没下去逛,你们还不知道偷着坐地上松口气啊?” 一边大胆地上课睡觉,一边又老实地接受惩罚,他还没见过这样的学生。 其实是看小说太入迷没想到还能坐地上来着,阮梨偷偷摸摸地想。 徐闻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物理老师,但老师却不是第一次知道他。 李老头看着他,决定先和他谈谈:“徐闻是?刚刚在课堂上老师说话的语气可能有点重,你别往心里去。但你第一次上课就睡觉,我总得给其他同学一个交代是不是?我讲的有那么不好吗?” 徐闻摇了摇头。 “还是说我讲的太简单了你已经全会了?” 徐闻犹豫地看了老师一会,还是摇了摇头。 李老头笑了,十分慈祥:“这就不用摇头了,我知道你是进省队的孩子,这些高中的知识你肯定都懂。” 然后就立刻扭头变脸,严厉地冲着阮梨:“但你就不懂了!竟然还敢上课睡觉!” 阮梨连忙低头认错,装得乖巧。 李老头哼了一声,又回头看向徐闻,语气重归平和:“我呢,从刘老师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些有关你的消息。” 刘老师是他们学校物理竞赛的带队老师。 李老头接着顿了顿:“刘老师说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有些事他感到很可惜。” 徐闻捏了捏衣角,恍惚间又想起他一宿没睡的昨天晚上,好在老师及时打断了他。 “不过事情都过去了,老师相信你不管选择哪条路,都能走得很好。”他转了转杯子,又看向阮梨,恨铁不成钢道,“但是你同桌就不一样了,她物理是一点也不开窍,就连平时的作业,也能胡编乱造错上一半。” 徐闻听完以后转过头看向阮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能从那个眼神中看到一丝疑惑。 阮梨:?你在疑惑什么? “上次开学考的卷子你后来做了,就那张那么基础的考卷,她都只能拿到六十多分!”李老头越说 越急,简直把桌子当成阮梨的脑门子敲,敲得震天响。 “你们班主任安排你们做同桌,估计也是为了这个,你要是平时有空啊,就带带她,我的课你也可以不听,作业做了考试考好就行。” 徐闻慢慢坐直了身,听着老师的描述满脸凝重,就那张那么简单的卷子,他的同桌都只考了六十分,这是什么概念? 阮梨不开心了,她要有小情绪了:“也不能这么说呀,那万一以后做起理综卷了,我说不定到时候就——” “你说不定,你说不定到时候理综对你来说满分就是190了。”李老头无情打断她的狡辩,理综总分300,物理占110,比重实在太大,他怕阮梨再不加把劲在高考上吃大亏。 知道老师是为了她好,阮梨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闭嘴了。 又谈了一会,老师就把他们放回教室了。 在回去的路上,徐闻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因为已经上课了,所以走廊上十分安静,他们班这一节课上的是自习,倒也不着急回去。 就这么慢慢地走着,前面突然冷不丁地传来一句:“所以上张卷子你真的只考了六十?” 阮梨憋了一会:“……能不能去掉那个只?” “六十?”前面又问。 “还多六分。”她不愿直说那个分数,企图委婉表达。 “五十四?”徐闻皱眉。 “是六十六!”她及格了,及格可是她的尊严! “哦。”前面沉默了一会,想不出违背良心的夸奖,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一句鼓励,“还行,考得挺吉利。” “我也这么觉得!你眼光挺好嘛!”阮梨倒是挺开心,毕竟她这次好不容易及格了。 徐闻被她噎得说不出话,只能重提补习的话题:“回去正好自习,我先看看你的基础。” “没问题。”因为刚才的夸奖,她对这个同桌的好感直接上涨了好几个百分点。 一点也没预料到,她现在有快乐,以后就有多悲伤。 - 回到教室,才是噩梦的开端。 看完了阮梨的卷子,徐闻才真正意识到,所谓的“不开窍”,竟然不是夸张。 他甚至还冒昧地问了一句:“你物理这个样子,为什么不选文呢?” 阮梨回答得坦坦荡荡:“因为我地理 更烂啊!” 徐闻:你怎么把这句话说得像荣誉一样。 无法反驳这个答案,他叹了口气,拿了只红笔,指了道大题开始问她哪里不会。 没想到阮梨这次更加直接了:“我哪里都不会啊,你没看我空着了嘛。” 徐闻叹的气更深了,他伸手拿过她的物理课本,准备开始从基础一点点讲。 阮梨没什么意见,抬了抬胳膊就让他把课本拿走了。 等看到同桌开始翻书的时候,才突然想起什么:“你等等!” 徐闻倒是如她所愿地停下了翻找的手,但是停下来的那页,赫然画满了小人,旁边还密密麻麻写了一堆字。 本来画小人,大家都理解,都是学生,谁上课无聊的时候不会在书上在纸上随便画点东西呢?这顶多算是对抠脚画技的公开处刑。 但问题在就在于,她画蛇添足地在旁边写了一串字。 徐闻于是就看见,著名物理学家的肖像旁边,画着一个没有头发的小人,戴眼镜,弓着腰,旁边写着四个大字:物理老师。 甚至怕不够简洁明了,课本的主人还画了条线,连着肖像和小人,共同指向一串小字,上面写着:综上所述,物理学得好的人将来会头顶变秃,老眼昏花,腰肾不好。哎,估计同桌也是这样。 写到这已经挤不开了,写字的人特意贴心地画了个长剪头,从顶端横穿一整页直到末尾,连着一句:而我就不一样,嘻嘻。 徐闻:……你考六十分你很骄傲? 阮梨深吸了一口气,坐立难安:“这个,你听我解释。其实我之前还有一个同桌——” “不用了。”徐闻合上课本,转过头打断她,“我突然觉得学习还是需要从兴趣出发。你喜欢画画,挺好的。” “在高考中,电路图也是考察的一部分,这也是唯一可以发挥你兴趣的地方。”他边说着,从抽屉里翻出一本电学竞赛题,翻着书找了一页。 “这样,你先理清这些实物图的关系,再把它们画成电路图,顺一下思路。” 阮梨低头盯着那占了半大张纸,看着那弯弯曲曲错综复杂的电路,就像在看妖魔鬼怪。一想到要理顺这么个东西,她的小心脏瞬间被刺激得要犯血压高,头疼欲裂。 她挣扎着推辞:“要不还是算了……” “这可是李老师交代的任务。”徐闻干脆地打断她的话,抽了张白纸,推到她的面前,修长的手指一下下轻扣桌面,发出死神的宣言,“不是喜欢画画吗?” 平时冷淡又稳重的语气,现在听来竟藏有一丝威胁。 “来,展示。” 阮梨的小心脏,突然就跳不动了。 6、打球 接下来好几天的时间里,阮梨都在被电路图反复地搓圆揉扁,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就跟图中画错的电源一样,马上就要短路烧傻了。 她现在一看见电学的题,条件反射性地就想画图,可见心理阴影之深。 但这也侧面反映了徐闻其实教得很好。 他按着电路图,把电学的基础知识分门别类地给她顺了一遍,还归纳了一些易错点和注意事项。从她最近做的练习题来看,正确率明显提高了很多,成效显著。 他是一个很棒的物理老师,换句话说,他的物理基础十分扎实,并且非常有耐心。 一般人可能会把老师所说的同桌互帮互助当作是随口一说,但徐闻不,他好像真的把它当成了任务,每天定点打卡,询问学习进度,帮忙梳理难题。 每次阮梨拿题目去问他的时候,都感觉像是在面对小猿搜题,几分钟过去就能收获好几种解题方法、多种破题思路,恍然大悟的同时她也有点过意不去,担心自己拖累大佬的学习。 “我问题是不是太多了?要不我先回去自己研究研究?” “没事,你问的那些题一眼就能看出思路,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你自己琢磨的话还不知道要拐多少弯路。” 阮梨:…… 哦,差点忘了水平差距。自己需要一个小时才能找到思路的题,在大佬看来可能只需要几分钟。 徐闻摸着下巴:“而且我喜欢具有挑战性的事情,做起来挺有意思的。” 具有挑战性的事情,肯定不是指几分钟就能确定思路的解题,那还能是什么? 是教她啊。 阮梨拿笔的手,微微颤抖。 - 他们正处在一个很特殊的时间段,高三学年才开了个头,学生刚开始一轮复习。高考的紧张气氛暂时没有那么浓厚,各大主科老师还在矜持观望着,没有直接下场去强占音美体之类的活动课。 但大家都清楚,已经升入高三,学习节奏日渐加快,说不准以后的哪一天老师会抱着卷子推门而入,一边说“这节课的老师有事来不了,先上自习”,一边唰唰地把测验卷发下去。 现在的活动课,能上一节都是 赚的。 行知中学是本市的重点中学,平时紧抓升学率和重本率,对体育的要求并不是那么严格。 阮梨他们就是这样,跟着女篮老师做完最后一节准备活动后,就宣布原地解散,可以自由活动了。 虽然是闷热犹如火烤的九月中旬,但好在现在是下午,天气稍微转凉。姜夏一边挽着阮梨,一边举着书挡太阳,准备找一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歇会。 说是自由活动,但女生们其实基本都站在树荫下聊天,也就只有那些精力旺盛的男同学,会喜欢在这么晒的太阳底下激烈运动。 秦天就是特别活跃的那一份子,他一解散就兴冲冲地抱着篮球占了个框,招呼着徐闻和罗昊过来,准备玩玩半场。他是存了想秀的心思,毕竟打了八年,篮球一直以来他的强项。 徐闻脱下外套搭在篮球架的台子上,活动下手腕,跟罗昊一起走向球场。 上一次和这么多人打球是在什么时候来着?他记不太清了,印象里只有不停的竞赛,偶尔下午想要放松时,也只是自己一个人守着无人的篮筐练练投篮。 眼睛追逐着抛向空中的篮球,没有时间留给他继续胡思乱想,于是他伸出手臂屈膝跳起。 抢到了。 …… 阮梨站在靠着围栏的一处树荫下,和姜夏小声聊着最近的热搜。 围栏外的树长得很高很密,明晃晃地从墙外压过来。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一阵风吹过,几片叶子便晃晃悠悠地从枝头跌落,掉在地上,正好被一个滚过来的篮球碾过。 篮球? 她顺着球滚来的方向看过去,对面篮球场上的秦天正在挥舞着手臂吆喝。 “美女!姜夏大美女!帮我把球扔过来呗!” 她偏过头看向姜夏,她知道好友和秦天青梅竹马,又同为数学课代表,关系要比寻常同学要好。 看着对面那个猴子上窜下跳,姜夏嫌弃地撇了撇嘴,小声抱怨:“有事美女,无事姜夏,嘁。” 她把球捡起来扔回去,本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又有一个篮球飞过来,直冲冲地砸在阮梨身前。 - 徐闻站在秦天旁边,刚准备继续,就注意到有人把球扔了出去,球速不小,砸到地面都能蹦起 来老高,显然没怎么用心收力道,明显就是故意的。 他的同桌差点就被砸到。 他皱了皱眉,拍拍秦天的肩膀:“B2半场的那几个人你认识吗?” 秦天拿着球正准备抛,被这么一拍差点把球漏掉,赶紧抱住,回过身往对面瞧。 “哦哦哦,那几个啊,认识!”他给徐闻指了一下,“最中间那个烫发的大高个叫代骏驰,是咱们这级比较出名的人物。” “你不怎么回学校可能不知道,他是个体育生,踢足球的,据说谈过好几任女朋友,整天骑着拉风的小摩托上学,嚣张得很。”说到这,秦天忍不住咋舌,克制着不露出羡慕的神色。 徐闻看着对面,代骏驰正笑着和几个男生说话,流里流气的,好像正在等着阮梨她们把球捡回来。 他又指了指围着代骏驰的那几个男生:“那他们呢?” “他们?”秦天眯着眼瞅了瞅,十分坚定道,“路人甲乙丙丁。” “……” “本来就是嘛,他们也不是什么体育生,就一直跟着那个姓代的混,还学社会人称兄道弟的。” 徐闻:……你自己平时不也称兄道弟的吗? 许是看出了他的无语,秦天立刻拍着他的肩膀义正言辞:“那不一样,我们这是社会主义真情兄弟,他们是虚假塑料的狐朋狗友!” 徐闻躲开他的手,不想搭理他。 - 球砸在阮梨她们前面的地上,速度不减,弹了几下撞到栏杆上,她抿了抿嘴,不是很高兴。无缘无故差点被砸,任谁也不会开心起来的。 她看了看球来的地方,觉得更麻烦了。她一点也不想跟代骏驰扯上关系,犹豫了一会,就当没见过那个篮球,和姜夏一起走到别处去了。 等了一会,见阮梨没搭理他,并且还走远了,代骏驰挑了挑眉,有点不爽,抬起脚就想过去找人搭话。 但徐闻比他动作更快。 他不仅走过去把球捡了起来,还转身用更大的力道砸了回去。这个球直冲门面,逼着人躲。 代骏驰咬了咬牙,一点缓冲都没有地强行接了下来,腕骨被撞得发麻,他舔了舔后牙槽,更不爽了。 徐闻刚回到球场,还没在二分线上站定,代骏驰就转着球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 连串甲乙丙丁。 “喂——”他扯着嗓子,满满的挑衅意味,“我说,刚刚那球力道也太小了?” 徐闻转过头看他,没有说话。 代骏驰挑了挑眉:“打一场?” “原来你会打球啊?”徐闻盯着他,语气平直没有一丝波动,“我还以为你的球只会用来打人呢。” 代骏驰啐了一口,皱着眉十分不屑:“都是男人,装什么装?” 看不惯他嚣张的样子,站在后面的秦天忍不住出言嘲讽:“不是不是,这年头竟然还有人用扔球这么低段位的手法吸引女生的注意力啊?” 代骏驰憋着心火磨了磨牙:“…管你什么事!” 徐闻:“你砸我同桌,当然关我的事了。” “那个小矮个?你女朋友?”代骏驰这才反应过来,“放心,我不搞二手货。” 徐闻眼神带刀,定定地甩向他:“你说谁是二手货?” 他说这话的气势太逼人了,仿佛任何话在他面前都立不住脚,以至于代骏驰连嘲讽都说不出口,不攻自破。 徐闻看了看手表,离下课还有一段还有时间。 他慢条斯理地解下腕带,退后半步,做出标准的防守姿势。 “你不是要打吗?几球?” 平淡的语气下是隐秘的怒火。 代骏驰拍了下球,皱起眉。 虽然眼下这种情况达到了他的预期,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稍微感觉到有些不妙,心里隐隐发虚。 说出去都惹人发笑,堂堂体育生,竟然会怵一个看上去就不禁打的小白脸。 他听见自己如往常般挑衅,就是声音非常陌生,像不是自己的。 “我让让你,你想几球?” 7、吃饭 听到这句话,徐闻还没说什么,身后的秦天就挑了挑眉,迫不及待地插话:“别别别,这时候装什么大度,显得我们多欺负人一样。” 他扫了眼在场的人:“这样,我们这有三个人,你们五个,咱热闹点,打三对三,单拎一个做裁判,怎么样?” 他插着兜状似随意道:“反正你们人多,就挑一个你们的人做裁判呗,我们无所谓。” 秦天这话,表面上说的云淡风轻,实际上却在明晃晃地质疑裁判会吹黑哨,毕竟从小道消息来看,路人甲乙丙丁,对他们的期待值还是不要太高为妙。 代骏驰听着扎耳,立刻顶回一句:“跟你们这种水平的人打,哪用得着裁判?” 徐闻上前一步,三言两语道:“那就打小半场的三对三,你们先发球,打满21分的就算赢。”很常见的打法。 明明是转凉的下午,太阳却仿佛在此刻又一次燥热起来。 代骏驰扯了扯衣领,持着球走到三分线外。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环视了下球场。秦天防守路人甲,罗昊防守路人乙,而徐闻则防守他。 那么……防得住吗? 他侧身运了两下球,直接原地跳起,干拔一个三分,球气势汹汹地砸向篮板,然后巧妙地反弹进球框。 运气很好。 代骏驰落地时跟徐闻眼神对上,扯出一抹挑衅的笑。 徐闻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球又一次回到代骏驰手里,但徐闻防的太死,他只能长传。秦天干脆利落地中途断掉,扔给早已站在外线等着的罗昊。 罗昊毫不犹豫地将球击地传至内线,一只手突然出现在篮板下,接球上篮一气呵成,得分十分轻巧。 这正是徐闻,立刻拽回比分,并在一瞬间互换攻防。 代骏驰死死地盯着他,他也毫不示弱地转过头冷冷地看回去。 气氛在对视中逐渐焦灼,连空气都变得火热起来。 …… 跑动间的呼吸愈发急促,心跳也加速个不停,接下来的几球,两队你来我往,比分咬的很死。 直到最后一次,由代骏驰持球。正是到了赛点,这一球哪个队伍得分,就意味着哪个队赢。 代骏驰眨了眨眼,任汗水流过眼角,心情不爽到了顶峰。 他本以为这群所谓的好学生肯定很好打,没想到事实并不是这样。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眼前防守他的小白脸,动作干净又黏人,全程防着他,让他打的非常不舒服。 反观自己的队友,过于拉跨。 他运着球,横向撤步,试图用假动作甩开徐闻。徐闻却没被骗到,眼疾手快地切掉他的球,回过头就往内场吊。 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冲向篮板,罗昊仗着人高马大,臂展一伸,轻而易举地勾住球,然后向外猛地一传,球就又一次回到徐闻手上。 代骏驰急忙刹住车,追着球猛地往回看,徐闻正站在无人防守的三分线外,屈膝起跳。 篮球穿过空无一人的弧顶,以一个十分漂亮的弧线正中三分。 干脆利落的擦网声在耳畔响起,代骏驰这才意识到徐闻在还以颜色,将比赛最开始的那记三分球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连投三分的地方,位置都一模一样。 即使没有裁判,所有人也都明白比赛结束了。 徐闻从远处走近,没有故意停留,也没有特意讥讽,只是简单的掠过了代骏驰,仿佛路过一棵树。 收拾好外套之类的衣物,徐闻才转过身平静地看向他:“以后说话干净点,没有人是二手货。” 说完他就和秦天还有罗昊一起离开了。 代骏驰盯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不甘心地啐了一口,输球输得越想越气,回身一脚踹在路人甲身上。 “你他妈会不会打球?刚打的那个x样!” “我、我……” “TMD赶紧滚!” - 直到下了课回教室的路上,秦天还在叨叨自己刚才那一场比赛中表现亮眼的地方。 正好姜夏和阮梨路过,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十分不解:“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秦天自以为潇洒帅气地甩了甩头,装x道:“没什么,只不过就是刚刚篮球打赢了代骏驰罢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姜夏十分震惊,激动地一巴掌糊在秦天背上:“你们怎么和他对上了啊?” “咳、咳咳!”耍帅失败,秦天被拍得一个踉跄,“我哪知道啊?我就看见闻哥好心帮他捡了个球,然后他就过来找 茬了。” 好心人闻哥在身旁走着,默不作声。 姜夏还在和秦天贫嘴,阮梨悄悄地看向她的同桌。 捡球?难道…… 徐闻看见她充满疑惑的亮闪闪目光,不自在地抿了抿嘴:“看我做什么?昨天给你的那几道题做完了吗?” “不、不——”虽然她平时请教的问题很多,但现在并不是为了这个! “那一会回去我再给你讲讲螺线管。” “不用了不用了。” “没事,我不怕麻烦,欧姆定律还需要讲讲吗?” 徐闻几句话,不由分说地就把补习的事定了下来。 阮梨看着走远的徐闻,不禁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早就该知道的,她同桌的脑袋里只有物理,所以她刚才为什么要抬头看他呢? 自找罪受? 她灵魂出窍,她自我谴责,她后悔万分。 - 之前就说过了,高三的班级都被安排在教学楼的顶层,虽然安静,但是也不方便下楼,特别是去食堂抢饭的时候。 现在正是晚饭前的最后一节课,下课铃早就响了,化学老师却仍面不改色地站在讲台上。 “下面我们来看一下这道实验题,已知A装置……” 教室的墙壁隔音并不好,离着老远都能听到楼道走廊上的嘈杂脚步声,阮梨都能想象到楼梯处现在有多么拥挤。她撑着脑袋,心不在焉地听着胖达讲实验题中瓶瓶罐罐的作用。 胖达就是指他们化学老师,因为他有啤酒肚,整个人胖胖的,还带着很重的黑眼圈,像极了熊猫,大家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胖达。 这种等待的时光总是极其的漫长,一分一秒都仿佛是被放慢拉长,像是一种煎熬。终于,在学生热烈的渴望下,讲台上的胖达讲完了实验题的最后一问,放下教案清了清嗓子。 “行了,下课了,吃饭去。” 天籁之音。 可惜大家都没有欣赏的心情,全都夺门而出,一分钟的功夫教室里就变得空空荡荡,徒留胖达一个人萧瑟凄凉地站在讲台上。 他不禁端起桌上的保温杯,摇了摇头感慨一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浮躁呀。” - 等他们火速冲到食堂,发现早就人满为患,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阮梨和姜夏一致决定先 去排队打饭,然后找个只有一两个人的位置拼一下桌。 就在她们分别端着餐盘从取餐处走出来的时候—— “姜夏!姜夏!这里!” 姜夏闻声看去,果然,如此欠揍的声音,除了秦天还能是谁。 她两只手端着餐盘,只能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阮梨:“梨子,秦天那有两个位置,去吗?” 阮梨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秦天和徐闻正在一张桌子面对面地吃饭,身旁确实还有两个空位。 她的视线从秦天姜夏之间晃了晃,点了点头。 谁能相信呢?这么亲近又自然的相处,两个人竟然还只是朋友,这让暗地里十分看好这一对的阮梨非常心焦。 她们走到秦天他们那张桌子旁,因为徐闻和秦天是对坐的,自然而然的,姜夏挨着秦天坐下,阮梨坐在她同桌旁边。 姜夏和秦天旁若无人地斗起了嘴,徐闻和阮梨则安静地吃着饭一言不发。 在这种时候,先吃完的那个人总是很无聊,因为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等着。 秦天就是这样,他现在吃完了,只能在座位上坐着,时不时地跟姜夏呛两句声。 突然间他看着徐闻,又瞅了瞅坐他身边的阮梨,电光火石间仿佛想起了什么,咧开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戳了戳旁边的姜夏。 “姜夏同学,我突然想起来数学老师好像说过找课代表有事来着。” 姜夏疑惑:“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秦天一脸认真,说的和真的一样:“他私下里跟我说的,让咱们晚自习之前去找他。” 姜夏急了:“你怎么不早说!现在都几点了,老师该不会下班了?” 秦天一脸无辜:“我之前不是忘了嘛。” 姜夏连忙拽着秦天起来,看着阮梨,一脸纠结。 阮梨当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冲着自己的好友挥了挥手,让她赶紧去忙,她一个人没问题。 但姜夏还是觉得把自己的姐妹一个人扔在这里不太好,刚想说什么,就被秦天推着走了,他还拿走了她桌上已经吃完的餐盘,顺手一起放到了回收处。 “看什么呢,再不走老师就真下班了!” 姜夏没办法,只能跟着他走了,路上还嫌弃秦天太慢,从背后踢了他 一脚,惹得秦天嗷嗷叫。 秦天走之前,冲徐闻谄媚地挤了挤眼。 都是兄弟,大恩不必言谢! 徐闻:……眼睛犯病? 他俩走了,桌子上就只剩徐闻和阮梨了,两个人都选择将食不言寝不语的话贯彻到底,场面一度陷入死寂的沉默。 阮梨静静地低头吃饭,实际上紧张的要死。 她从小到大就没怎么跟同龄异性单独吃过饭,这种情况真有点应付不来,要聊点什么吗?还是保持安静? 徐闻坐在一旁喝着粥,皱着眉头也在思考。 和一个女生单独吃饭,这种感觉好奇怪。一会要等她一起走吗?该怎么说才会不那么尴尬? 怀揣着各自的心事,身隔不到二十厘米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放慢了速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 于是阮梨拿着筷子,悄咪咪地往身边看,徐闻端着碗,假装不经意地撇过头,两人正好视线相撞,彼此抓了个正着。 !!! 阮梨/徐闻:糟糕!被发现了! 8、下雨 轰的一下,阮梨的大脑一片空白。 明明食堂仍然十分喧闹,她却感觉四周安静得连微弱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解释一下,却发现喉咙像被卡住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被徐闻的视线死死地钉在座位上,僵硬地一动也不敢动,不知道做什么好。 徐闻也微不可查的顿了顿,但他若无其事,并且率先收回了目光。 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阮梨只看见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碗,样子气定神闲。 “我吃完了,你呢?” 听到这句话,她心虚地松了口气。 徐闻可真大度,竟然没追究自己刚刚为什么要偷看他。自觉理亏,她连忙赔上一个尴尬而殷勤的笑。 “我也是,要一起走吗?” 徐闻点了点头。 他本来还在纠结如何开口,自己的同桌就已经主动地把话讲完,并且在这种情况下落落大方地朝自己微笑,真是体贴又善良。 两个人齐刷刷地站起来,各怀鬼胎,诡异而默契地离开了食堂。 - 走在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才刚傍晚,天色只是稍稍泛黄。旁边的小树林笼着一层日光,静谧又柔和,夏日聒噪的蝉鸣也在此刻褪去了几分火气,变得清脆嘹亮。 晚风吹晃着天边橘色的云,这个气氛是在太好,阮梨和他并肩走着,总感觉孤男寡女,像是小情侣一样。 她悄悄瞅了眼周围,很好,方圆一百米内没有出现教导主任,暂时不用担心被抓。 她松了口气,还是觉得不安全,又往旁边走了几步,刻意地和徐闻拉开了些许距离。 又走了一会,到了人群密集的教学楼区,怕遇见熟人不好解释,她干脆借口去买点东西,和徐闻分道扬镳。 - 徐闻从后门走进教室,还没来得及坐下,秦天就兴冲冲地扑过来,一脸八卦。 “怎么样闻哥?有什么进展吗?”他满眼藏不住的激动。 “什么进展?”徐闻一脸疑惑。 “就你和阮梨妹子呀!”秦天特意压低声音,八卦中透露着迷茫,“你不是喜欢她吗?刚开学就打听人家,整天帮忙讲题,体育课 还为了她和代骏驰对上?” 他皱着眉:“我们只是同桌。” 秦天挑了挑眉,忍不住阴阳怪气:“传说中的我们只是朋友?” 徐闻绕不过他,只能正色道:“真的只是朋友,我就没考虑过谈恋爱。” 秦天见他认真的样子,不禁信了几分:“我天,你不会满脑子都是学习?” “有什么问题吗?” 秦天连忙摇头:“没问题没问题!学生学习,天经地义。” 徐闻突然想起来他临走前那副挤眉弄眼的样子:“所以你刚才是故意走的?” 秦天哂笑:“那啥,我不是以为你喜欢她吗,就寻思着给你创造点空间……” 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想和姜夏独自相处。” 秦天噎了一下:“……我可是为了你好!” 徐闻斜他一眼:“显而易见,我不需要这样。” 秦天立刻就闭嘴了,双手投降。 - 应该不是阮梨的错觉,在秦天的插科打诨下,徐闻渐渐不那么沉默寡言了。换而言之,就是好相处了很多。 慢慢地,就像真正的同桌一样,他们互相讲题,共用一个垃圾袋,睡觉的时候互相帮忙放哨。最让人惊讶的是,徐闻看上去一副三好学生的样子,实际上却会在上课的时候给她写小纸条,问她下不下五子棋。 虽然那节课是堂无聊的报告会,但那可是徐闻啊!阮梨震惊地意识到,原来他也只是个普通的学生,之前高冷学霸的印象轰然坍塌。 ‘下五子棋吗?输了的下节课去倒垃圾,顺便做十道物理题。’ 看着纸条上那一长串输了的惩罚,她感觉受到了针对,于是她从震惊中出来,气哄哄地在后面写上: ‘什么叫十道物理题?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五子棋大师劝你速速改成一道,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徐闻看着被扔回来的小纸条,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只是听从了秦天的建议,学习之余学会放松,多交交朋友,没想到成效显著,就是督促学习方面更困难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好不好,只是感觉还不算太糟,于是提起笔写了一句。 ‘那就一道。’ 阮梨大喜,兴高采烈地拿了张纸就开始画棋盘了。 -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除了普通的日常,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上课下课再自习,学校里的一天就过去了。在这种环境中,就连天下暴雨,都变成了惊天动地的新奇事。 闷热的夏天,连雨都是热的,不管不顾地说来就来,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气势磅礴,一下子让整间教室都活络了起来。 几个男生兴奋地拉开窗户,想要直面暴雨的洗礼,却被窗外黏稠的热气直接掀了回来。 “搞什么啊?都下雨了还这么热?那这场雨下的意义何在啊?” “意义在就在于今天可以不跑操啦!天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不要,我还想下去打球呢,这可咋整啊?” “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问题多。”秦天冲着那个男生挤眉弄眼,麻溜地收拾了两张桌子,拖到教室后面拼到了一起。 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第十一届16班桌上乒乓球大赛正式开始!欲报从速啊!” 男生们早就寂寞难耐,立刻蜂拥而至,有球拍的找球拍,没球拍的随便薅了个课本撸起袖子就上,一时间好不热闹。 女生们就没有那些对运动的执念了,她们只是凑成堆小声地聊着天,谈论的话题千奇百怪。 阮梨侧着脑袋趴在桌子上,单纯地为不用跑操而高兴,她刚刚刷题刷累了,现在只想休息一会。 又觉得实在无聊,阮梨把头转了过来,换成另一侧趴在桌子上,正好面对着徐闻。 徐闻正抱着一本书专心致志地看,那本书还是她借给他的,是一本很火的推理小说。与其说是推理,不如说是披着外壳的言情。鬼知道为什么物理大佬会喜欢看这种书,真是诡异的反差。 相处这么久,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怂的不敢问题的阮梨了,她现在是进击的钮祜禄梨! 想着这几日被徐闻用物理题摧残的痛苦,阮梨悲愤起来,并蠢蠢欲动想把这份沉痛传递给她的同桌。 于是她戳了戳徐闻的胳膊,试图剧透:“你看到哪了?我记得最后是凶手是那个管家。” 徐闻目不转睛:“哦。” 她再接再厉:“作案动机是因爱生恨,他其实一直暗恋女主。” 徐 闻不为所动:“哦。” 她疾首蹙额:“小说最后还有反转,女主其实没死,被男主救了回来。” 徐闻无动于衷:“哦。” 阮梨:…… 这个反应让她很没有成就感,她更悲愤了,她要有小情绪了! 她又把头转了回去,依旧侧趴在桌子上,后脑勺背对着徐闻,气呼呼地不想看见他。 徐闻翻着书,好一会才察觉到身边突然变得安静了。他停下来转过头,就看见一个圆溜溜的后脑,看上去就很消沉,可能还在生闷气。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为了同桌友谊,还是放下书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那边小声地哼哼唧唧:“没怎么。” 这明显就是闹脾气了。 “那一会换我去倒垃圾?” “哦。” “那一会我帮你接个水?” “哦。” “那一会我给你讲个题?” “哦。” 阮梨十分冷淡地应着声,在桌子上趴了一会,突然反应过来,猛地从桌子上爬起:“不!最后一个就不用了!” 只见徐闻一脸淡定,翻着书老神在在:“你答应了。” 阮梨不禁咬牙切齿,痛恨自己太过轻敌。 姜夏就在这时候从前面走了过来,敲了敲她的桌子,递给了她一张纸和一摞纸币:“梨子,这是奶茶的单子,你记得去拿。” “好的阿sir,保证完成任务!”阮梨立刻从座位上弹起来,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学校对餐饮这一块管的比较严,校内除了食堂并没有其他餐馆,偶尔吃腻了就只能悄悄用楼道里的电话机点个外卖。男生常点烧烤之类的硬菜,女生一般喜欢点甜甜的奶茶。 而今天下雨,又闷又热,正好闲得没事干,她们一商量,就决定订几杯奶茶晚上喝。之前都是轮流去取,这一次正好轮到了阮梨。 “这次量有点多,要不我陪你一块去?”姜夏担心她一个人拿不过来。 “不用了,我和她去。”徐闻适当地插了句话。 阮梨正好闷气还没消干净,当即决定压榨这个劳动力。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 徐闻点头,毕竟秦天跟他说过,适当提供帮助也有利于促进同桌友谊。 姜夏有些惊讶于他们的关系竟然看上去还不错,但也并没有多想,毕竟同桌了这么久,自家梨子还那么可爱。 于是又和阮梨聊了两句,她就转身回到了座位上。 9、外卖 等到晚饭的时候,窗外的暴雨早就停了。 夏天的雨就是这样,来的猝不及防,去的也悄无声息,只有一地的积水成证明它确实存在过。 轰轰烈烈的暴雨过后,连太阳都显得不那么炙热了,气温总算是降了下来。 以至于阮梨从树下走过的时候,雨落在她的脸上都觉得凉凉的。水珠滴落在眼角,停留了一会,然后倏然滚落,留下一道水痕,就像是一滴眼泪。 徐闻觉得碍眼,指了指阮梨一侧的脸。 阮梨愣了一下,抬起手擦了擦那个地方。 突兀的水痕终于消失了,徐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我刚说哪来着?”她卡壳了。 “校卡。”徐闻言简意赅。 “对对对,校卡。”被这么一提醒,阮梨又想起来了。 “校卡是一定要摘的,因为路上可能会遇到保安大叔,带着校卡不方便胡编乱造。” “如果真遇上了老师,能跑就跑,跑不掉就随便编一个班级名字,反正他也不认识,只是记下来最后扣个班级量化分。” “还有,那边围栏对面的路灯上有一个监控,但经多次尝试,那个监控拍得并不清楚,注意不把脸全漏出来直面它就行。” 啦啦说了一通,阮梨把人民群众研究多年的取外卖经验全都倾囊相授。明明只是一次日常的踩线违规操作,却被她讲出了生死关头的危险与周全。 他们下课后就直接出来了,连晚饭都没吃,让朋友捎带到教室里去。 可能是来得太早,等他们都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也没有看见送餐外卖员的小黄车。 阮梨揪了揪徐闻的衣服,让他离大门远一些,瞅准保安给过往车辆登记的功夫,拉着他蒙头就跑,拐进一条小道里。 那条小道被挡在一栋楼的后面,正好是保安的视觉盲区,小道的尽头是一堵高墙,但侧面只与外面的绿化带隔着一层围栏,简直是逃学必备的风水宝地。 放在平时这肯定是重兵把守之地,但现在是下班放学的高峰期,保安比较忙碌,而且这时候校大门正开着,基本也没有什么人从这边翻围栏出校,他们 便也很少过来了。 - 雨天过后清清冷冷的,路上人也比较少,阮梨下意识地认为这条小道上也没有什么人。但在他们拐进去的那一瞬间,她就推翻了自己的设想,因为小道里异常的热闹。 一个声音从前面传来,嚣张又不屑:“怎么了乖儿子?又来学校堵你爹?急着下跪还是磕头啊?上次输的还不够啊?” 围栏对面是一群骑着车的男生,校服系在腰间十分风骚,看款式应该是外校的。 为首的是一个扎着朝天辫的黑皮男,正趴在一辆电动摩托上,车很酷炫,还五颜六色闪着彩灯,晃得阮梨有些眼瞎。 “代骏驰你他妈嚣张什么?上次根本不算数,你爷爷我今天带人来了,有本事再比一场,谁输了谁孙子!” 阮梨这才认出来站在小道前方的那人竟然是代骏驰。 “滚犊子你,当我傻啊?又想用你那臭球来恶心爷爷?整天只会耍阴招,谁他妈想和你再踢一场!”代骏驰一脚踹在栏杆上,往地上啐了一口。 “哈,怂了是?” “别整天学狗叫!” 两个人隔着围栏激情对骂,阮梨站在角落远远观望,发现那个外校男生即没有抽烟,也没有花臂,肌肉明显,校服外套下穿着运动装,除了言语粗俗模样吓人,倒不像是社会小混混,应该也是体育生。 她一瞬间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 徐闻却一脸淡定,环着胸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外卖。 好在那两个人正在专注地对骂,根本没空搭理他们两个乱入的小鱼小虾。 但黑皮身后一堆小弟就不一样了,他们除了喝喝倒彩也发挥不了其他作用,只能趴在车子上给大哥撑撑场子,一看阮梨他们过来了,都蠢蠢欲动想找点事干。 没几分钟,一个男生就骑着小电驴悠悠地晃到阮梨面前,摁了摁喇叭。 “美女你好呀,叫什么名字?”他完全忽略了徐闻的存在,毕竟白白净净弱不禁风的,一看就不禁打。 阮梨不想理他,往旁边蹭了蹭,躲到徐闻身后。 那个男生又摁了摁喇叭,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小美女,别这么傲,交个朋友嘛,一会哥哥带你去吃烤串啊。” 阮梨还是没说话,甚至往后面又躲了躲 。 男生直接变本加厉,摁着喇叭一个劲的响,刺耳的很。 徐闻皱着眉,护了护身后的人。 身后的兄弟们都看着热闹,见阮梨不搭理他,一个两个都嘘出声来,男生面子上挂不住,干脆威胁起来:“小姑娘,这么不礼貌不太好?你想清楚,万一哪天哥哥进学校找到你,可就不是只知道个名字这么简单了哦?” 阮梨磨蹭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声地回了一句:“……我叫徐小花。” 徐闻眼皮一跳。 “好名字!几班的啊?”男生闭着眼胡吹,连忙追问。 阮梨低眉顺眼,随便说了个数:“3班。” 谁知道男生一下子面色不善了起来:“那不是代骏驰那狗比的班吗?” !!! 阮梨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号码就能正中雷区,看他的脸色怕是要完,紧张地揪着徐闻的衣角,徐闻感觉这件衣服都快被她揪烂了。 迫不得已,他开口圆谎:“对,我们就是和他一个班的。班主任找他有事,让我们过来把他领回去。” “那就告诉你们班主任,他回不去了。”男生语气凶狠,一反刚才吊儿郎当的样子。 “但是我们班主任说了,他这次犯了校级处分,十分钟内见不到人影的话就亲自带着保安过来抓人。”徐闻顿了顿,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那个男生看来是第一次来学校堵人,业务不熟练,竟然相信了这种鬼话。 毕竟是在别人地盘上闹事,心虚不断扩大,他强撑着质问了两句。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找代骏驰?反而站这等着?” 徐闻从善如流:“因为我们和他有点过节,而且你们一看就不好惹,我们害怕被打。” 阮梨在后面小声补充了一句:“我们平时都是好学生,最怕惹事了。” 这样的回答漏洞百出,但小弟之所以成为小弟,就是因为他们没有脑子。放了两句狠话,他就连忙骑着小电车跑到老大身旁汇报情况了。 老大不像他一样傻,稍微一转弯就能明白这是糊弄人的鬼话。 但这也提醒了他一点,他们没有打听过巡逻队的时间表,不知道保安什么时候过来。而且看样子,眼前这厮今天是不会出来了,和他互骂也没有 意思,自己叫了一堆人却只能在这干等着,实在说不过去,干脆就顺着这个台阶下,以后再说。 于是他哼笑一声,冲着围栏那边的代骏驰趾高气昂:“算了,爷爷今天心情好,不陪你玩了,你自己回去受处分!” 代骏驰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不妨碍他先骂为敬:“处分你x!” 等围栏外一堆人浩浩荡荡都骑车跑了,他才注意到小道那边的徐闻和阮梨。 他不傻,也知道那群人不可能毫无理由地就撤了,本来想说声谢谢的,但一看是上次篮球场上那个人,直接走过去翻了个白眼,这顶多算是一笔勾销了。 “多管闲事。”他甚至还觉得自己被小瞧了,暗骂了一句。 徐闻听见了,没在意,倒是阮梨撇了撇嘴,在背后朝着他做鬼脸。 正好送餐员来了,徐闻走过去,接过从围栏上递过来的奶茶。 代骏驰在他们旁边翻着围栏,流畅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住了。 阮梨他们刚准备走,就被后面叫住:“喂!” 徐闻没理,阮梨却回头偷偷瞅了瞅,发现原来是他的鞋被卡住了。 “喂!帮个忙!”后面的声音喊得更大了。 徐闻转过身,挑了挑眉:“多管闲事?” 代骏驰抓着栏杆,脚被卡在围栏里不上不下,只能咬着牙挤出一句:“谢!谢!” 满脸憋屈的样子让阮梨忍不住笑出声,徐闻这才走过去看了一眼。 他其实已经翻过去了,就是从围栏上下去的时候,鞋头太大,不幸地卡在了栏杆的间隙里。 徐闻研究了一会,打算直接上脚去踹,把他卡住的脚踹出去。 代骏驰抓着栏杆死命挣扎:“你疯了?这可是我买的新鞋!联名限量版!不能踩!” 徐闻置之不理。反正都卡住了。 一脚又一脚,简直是踹在了他的心尖尖上,他价值千金的鞋上不知道添了多少伤痕。代骏驰决定收回一笔勾销的那句话,他单方面宣布和这个人结仇了。 好不容易从围栏上解脱下来,他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徐闻重新拎起放在地上的奶茶,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一眼:“我的名字不好听。” 代骏驰磨了磨牙:“没事,我总得好好‘谢谢’你。” 徐闻挑了挑眉,想了一会,慢悠悠地吐出一句。 “我叫阮雷锋。” 阮梨:…… 谢谢,还不如我的徐小花呢。 10、受伤 徐闻拎着奶茶,没有理会代骏驰的反应,转身和阮梨一起离开了。 他们走出小道的时候,正好与一个人擦肩而过。 那个人西装革履,大腹便便,头顶地中海,目不斜视,一脸苦大仇深。 阮梨愣了下:“刚刚那个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徐闻淡定颔首:“对,他好像是咱们C区的教导主任。” 手里还提着奶茶的阮梨:…… 他刚刚是没看见我们吗?这算是逃过一劫? 还没等她心虚地舒口气,身后就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 “前面那两位同学,停一停停一停,你们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原来是她多虑了。 !!!快跑! 不用多说,阮梨和徐闻立刻拔腿飞奔,有关食品健康的事情,学校都非常重视,手中的奶茶要是让教导主任查到,周一国旗下的检讨肯定少不了,谁也不想丢那个脸。 徐闻大长腿跑得格外的快,直接拉着阮梨闪进B区教学楼,火速穿过人潮拥挤的长廊飞奔到后门,绕了一圈后才拐进C区的大门。 阮梨跑得气喘吁吁,大腿都快要抬不起来了,喉咙里全是慢慢泛上来的铁锈味。她全程跟着徐闻,因为体力不行,几乎是被拖着跑。 教导主任早就不知道被甩在哪里了,进楼后的安心感一下子让个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刚刚跑得太快,她还没缓过劲来,上楼的时候脚腕一软,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扑在了前面的台阶上。 大理石的台阶触感冰凉,硌的人生疼。 阮梨摔得懵懵的,第一反应是检查手中的奶茶有没有洒。 徐闻赶紧把她扶起来,皱着眉看着身后长长的楼梯心有余悸。 刚摔倒是感觉不到疼的,阮梨赶紧手忙脚乱地站起来。 徐闻低头看她身上有没有受伤。不仅膝盖磕破了,手掌心也蹭花了一大片。他皱着眉把阮梨拎着的奶茶抢了过来,让她注意受伤的地方。 刚刚还泛白的破皮处已经变得通红,甚至开始渗血,一开始的发麻感逐渐褪去,疼痛慢慢涌了上来,生理性泪水涌上眼眶,她逞强道:“我没事。” 徐闻连忙点头顺着她:“嗯, 你没事。” 被他哄小孩的语气气到,阮梨忍不住重申:“真的!我一点也不疼!” 见她脸上挂泪,徐闻再一次顺着她胡乱点头:“对,你一点不疼。”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徐闻非常配合,但她却感觉更加委屈了。 先是揪住一个路过的同班同学,麻烦他把奶茶带到班里,然后徐闻就扶着阮梨,准备陪她去医务室看看。 阮梨这方面倒是没倔强,毕竟是真的疼,而且楼梯上上下下的,看不见的灰尘细菌不知道有多少,必须去消一下毒防止感染。 但这不妨碍她觉得丢脸,一路走来,她总感觉所有人都在看她,指着她的鼻子窃窃私语:看!这就是那个大庭广众之下摔在楼梯上的笨蛋! 这种直冲天灵盖的羞耻,在徐闻搀扶她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的同桌围观了她犯蠢的全过程,一瞬间捂住脸充满绝望。 亏她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各种注意事项,到头来出意外的反而是她自己。 如果时光倒流,她一定先提醒自己注意脚下! - 医务室位于办公楼的一层,离他们所在的教学楼有点远。 阮梨的膝盖疼得正厉害,徐闻只能扶着她慢慢悠悠地走过去。 好不容易进了办公楼,感觉阴森森的。光滑的瓷砖,安静的走廊,雪白的墙壁,不愧是领导们办公的地方,充满了成年人的商务风,较暗的光线让她很不习惯。 走廊的尽头才是校医务处,推开门,入目皆是蓝白色。 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医师从药柜后面走出来,示意他们先在医用病床上坐下。 “怎么了?” 徐闻先一步回答:“她在楼梯上不小心摔着了。” 医生带着手套,俯下神看了看她的伤口:“先消毒,一会再拿点消炎药。” 阮梨应了一声好,徐闻就在她旁边站着,看着医生拿碘伏给她擦拭伤口。 按理说碘伏不比酒精,没有那么大的刺激,一般擦在伤口上是不痛的,但阮梨看着医生拿棉棒往伤口上戳,总感觉很害怕,忍不住往回缩,整张脸都写满了抗拒。 徐闻见状,小声说了一句:“轻点。” 医生头都没抬:“够轻了,实在不行你就让她抓着你,掐一 掐忍一忍就过去了。” 徐闻想了想,把手臂伸到了阮梨面前。 她刚想摆摆手说不用,就被医生突如其来的下重手给刺激到了,倒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一把抓住面前的胳膊用力地攥了一下。 “你这里伤口有点深,有杂物,稍微忍忍。”医生换了个棉签,解释了两句。 阮梨眨巴着眼,望着徐闻手臂上红了的一圈诚恳地道歉:“对不起。” 徐闻刚才被掐得那么狠,眼都没眨,现在一声软软地道歉居然闹得他心有点发痒。 他摇了摇头,低头回了一句:“没事。” 阮梨的手从他的胳膊上撤下来,转而攥起了床单,拧的床单皱皱巴巴的。 徐闻状似无意地摸了摸手臂,上面还残留着一点点属于女孩子的温度。 女孩子的手都是这样吗?小小的,软软的,指甲圆润,干净又细长。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摩挲了一下,第一次发现男生和女生的手竟然如此的不一样。 消完毒,医生给他们开了一盒消炎药:“一天三次,一次一片,平时注意消炎,伤口敞着就行,不用贴纱布,但也不要乱摸。” 阮梨点了点头。 - 处理完伤口,他们就打道回府了。 离开严肃到令人窒息的办公楼,走在开阔的学校广场上,阮梨连心情都放松了不少,甚至还有点雀跃,因为她突然想到在之后的一周里,她都有正当理由旷操了。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毕竟她对一切流汗的运动都十分敬谢不敏。 期间路过学校超市,阮梨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些东西需要买。 超市比较拥挤,徐闻只好站在门口等她,让她一个人小心点。 她挥了挥手,保证以最快的速度结账出来,但女生逛街这种事情,向来不能以常理而论。 徐闻找了个墙边靠着,不知道等了多久,没等来阮梨,反而等来了一位不熟悉的陌生人。 “徐闻……?”一个戴眼镜的寸头男生不太确信地喊了他一声。 徐闻看过去,只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是谁,估计也不怎么重要。 于是他撑着面无表情的脸点了点头。 得到回应,寸头男生自信地笑起来,挠了挠头:“没想到真的是你 啊,这不近人情的样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徐闻仍然没想起来眼前的人是谁。 寸头男十分自来熟,好像他多么了解徐闻一样:“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叫何志远,高一的时候和你一起学过物理竞赛。” 徐闻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低着头嗯了一声。 何志远根本不需要回应,这场偶然的相遇,他有好多话想讲。 “不过我可能不太适应竞赛节奏,高二的时候就退队了,之后就听说你拿了省一,真好啊。” “老师说你已经进了省队,没想到能在这看到你,是被刷下来了吗?被刷也不要紧,现在刚高三,回归正常学习也不晚。”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需要我带你熟悉熟悉吗?你看我也是被刷下来的,现在文化课考的也挺好,需不需要我帮你补习一下?” 徐闻皱着眉,谢绝了他的好意。 阮梨正好在这时候出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同桌根本不需要补习?” 何志远没想到还会出现一个女生,尴尬地闭了嘴。 她疑惑地看向徐闻:“你同学吗?这么不了解你?” 说话的语气还这么让人很不舒服。 徐闻不置可否,他已经等到了要等的人,简单挥了挥手就打算走了,他不想跟没有印象的人浪费时间。 看着他贴心地扶着阮梨,何志远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发现徐闻和以前很不一样了,起码在他们一起学竞赛的高一期间,这个人是从来不会管物理之外的事情的。 他好像永远都是一个人,从来没有什么朋友,但现在却不是这样。 他刚刚隐藏着兴奋与得意骤然消失不见,他才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徐闻,那种跌落神坛的落魄也仅仅存在于他的臆想。 看着徐闻逐渐走远,他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徐闻!” 徐闻回过头看他。 以另一种心态直面徐闻,他竟有些结巴:“我收回那句话,你……变得很不一样了。” 徐闻嗯了一声,又转过头去,他也觉得自己变了很多,而且他喜欢这种变化。 像是在平静无波的生活里重新注射进激情,一切都变得生动起来。之前那些沉浸在艰深习题中的日月,都仿佛变成了灰色。 他像是第一次拥有了正常的高中生活,不知不觉就尝试了很多之前从未想过的事。 阮梨戳了戳他:“你笑的这么诡异干嘛?” 徐闻不自觉地摸了摸嘴角:“我笑了吗?” 阮梨用力地点头。 徐闻舒展了眉头:“可能,是因为开心。” 可能,是因为开心?阮梨没见过这种用词,但也没纠结,反正重点是他开心了就好了嘛。 - 养伤的这几个月,阮梨的小生活过得那叫一个恣意,家人嘘寒问暖,老师温柔体贴,就连同桌平日里也对她多了几分关照。 只是有一点不好,就是她拜托徐闻给她捎零食的时候被班主任撞见了,看老师那一脸的意味深长,阮梨总怀疑老师认为他们早恋了,并且掌握了证据。 徐闻倒是没什么,坚信清者自清。阮梨却担心的不得了,盘算着班主任什么时候找她谈话,每天过得提心吊胆。 对此徐闻很是疑惑:“老师反对谈恋爱吗?” 她当时就震惊了:“难道天底下会有不反对谈恋爱的老师吗?” 徐闻无辜:“我们竞赛的老师就不反对啊?” 她大为吃惊:“不是?这么思想开放?” 徐闻点头:“毕竟当时学竞赛的人里面女生很少,想反对也没有什么可以反对的啊。” 她沉默了:“……你们竞赛部改名叫少林寺。” 反正他已经不学竞赛了,徐闻欣然表示赞同。 这是自开学以来,徐闻第一次提起他之前的事。 - 没过几天,阮梨的伤就好的七七八八了。平时的跑操开始照常参加,老师也终于开始找她谈话了。 她战战兢兢地走进班主任的办公室,却发现老师面目慈祥,十分和蔼。 “阮梨啊,我听你们李老师说你最近物理进步得很快啊。” 阮梨忙不迭的点头:“都是老师和同桌教得好。” 班主任温声细语:“我看最近徐闻的语文也提升了很多呀,是你帮了他吗?” 阮梨谦虚地回应:“就互相交流了一下作文心得。” 班主任终于不再柔和地绕圈子了。 “同桌之间,就是得互帮互助,老师当初安排你们做同桌,就是这么考虑的。” “徐闻之前一直在外面集训,不清楚校规, 但你是知道的呀,买那么多零食,是要上课吃吗?” “现在正是高三,是你现在最关键的时候,不要放太多心思在其他事情上。对学生来说,学习永远是最重要的,你明白吗?” 阮梨听得晕晕乎乎,只能一个劲地点头:“明白明白!” 等她和班主任谈完话,回到教室,开始上晚自习的时候,脑海里还在不断循环着老师念经似的教诲。 以至于徐闻跟她说话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都是:“明白明白!” 徐闻:? 阮梨抹了把脸:“没事,我刚走神了,你说什么?” 徐闻只好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我说,你饿不饿?秦天他们说食堂这个点有宵夜,想在课间去买点回来,你要吗?” 她想了想食堂和教学楼的距离:“太远了,赶不回来啊。” 徐闻拿出了车钥匙:“我有电车。” 她的眼睛一下子犀利起来:“学校规定,校内不准骑车!” 徐闻不慌不忙:“天黑了,监控看不见。” 她可耻地心动了。 看着徐闻一脸淡定地想要违法乱纪的样子,她忍不住痛心疾首:“你怎么回事?你可是三好学生阮雷锋啊!” 徐闻挑了挑眉,从省队回来之后,他一直不知道该怎样适应新的生活,陌生的朋友、陌生的学习节奏、陌生的未来方向,周围的一切都跟他之前的环境完全不一样。 他本来还很抗拒,但现在突然就想尝试一下,也许不会太糟。他不知道做了会怎样,但是不做一定会后悔。 于是他又一次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 “徐小花同学,就问你去不去?” 11、夜宵 对上徐闻那充满蛊惑的眼睛,阮梨蠢蠢欲动。 但她还在努力保持清醒,苦苦坚守自己最后一丝理性:“要不还是算了……” “都行。”徐闻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笑了笑,一脸坦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就是吃不到秘制鸡排吗,我都行。” 阮梨: “!!!”这、这是明晃晃的勾引! 好一招以退为进,阮梨暗自咬牙。天知道她最喜欢的就是食堂的秘制鸡排,今天中午还特地排了半天的队,但轮到她的时候已经卖光了。她馋得念叨了一个下午。 这简直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未免也太看不起她了?区区鸡排而已,她难道是那种因此折腰的人吗? 阮梨不屑地轻哼了一声,低下头麻溜投降 :“我去我去!” 没错,她就是这样的人。 没办法,都怪她过于体贴,听听徐闻说的话,嘴上说着都行,内心里一定是十分想吃鸡排的。哎,她身为同桌,怎么能不满足他这一点小小的愿望呢?她实在是太善良了。 至于班主任刚约谈她校规校纪的事情,阮梨已经自欺欺人地抛之脑后了。徐闻说得对,监控拍不到就不算违反校规嘛。 - 他们拿着钥匙飞快地溜下楼,徐闻走进车棚把他的小电车推了出来,阮梨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跨上车后座。 夜晚的□□点钟,天色已经黑透了,周围黑灯瞎火的,只有车灯明亮。 徐闻的车不大,后座也没有靠背,脚蹬也设计得很小,阮梨拘谨地坐在后面,手都不知道放哪,很没有安全感。 “坐稳了吗?”徐闻在前面问了一句。 阮梨第一次坐同龄异性的车后座,后知后觉地有些紧张,胡乱应了一声。 于是电车开始起步加速。 不加速还好,顶多是坐得比较拘束,一加速,阮梨直接难以保持平衡,她下意识地想抓个东西找点安全感,却到处也找不到。这个车后座设计得十分简洁,根本没有可着力的地方。 后面空空荡荡,脚下颤颤巍巍,重心左摇右晃,阮梨提心吊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闭着眼悄悄地抓紧了前面人的衣摆。 她抓着徐闻的衣脚,低着头死死地盯着车座,突然觉得这个座位有点烫人。 她满脑子碎碎念,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刚在教室怎么没反应过来会男女同乘呢?怎么就这么答应了呢?这么抓他衣摆会不会不太好?徐闻会不会误会啊?天啊老天保佑快点到,她好害怕在半路就掉下去啊。 徐闻骑着车,感觉到身上外套的拉扯感,往下瞥了一眼,只见几道明显的后拽的褶皱。他想了想,松了松拧着车把的手,车速无声地降了下来。 车速变缓,路途变长,一个埋头死死地盯着座位,一个目不斜视笔直地骑车,气氛空白地只剩呼呼挂过的风声。 阮梨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打破这安静,只能假装镇定地欣赏周围的风景。 周围的树都是黑乎乎的,环境都是暗色调,什么也看不清。过了一会,前方隐约投来白光,吵闹的摩托声由远及近,阮梨下意识地想探出头往前看一看,却被徐闻打断。 徐闻:“坐好,别乱看,不然容易不稳。” 于是阮梨迅速地收回了脑袋,眨着眼睛规规矩矩地坐好,揪着衣摆生怕掉下去。 摩托车迎面过来,越来越近,擦肩而过的时候,徐闻认出来了,是代骏驰。虽然戴着黑色的头盔把脸遮的严严实实,但这么骚包的电摩,一路火花带闪电地炫着光,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徐闻:“啧。”真是巧。 摩托骑得很快,一转眼就不见了。阮梨回过头也只能瞥见几抹霓虹光,她回过头拽了拽身前的人:“我突然想起一个事。” 风太大了,徐闻听不太清,他放慢了车速,皱着眉把身子往后倾了倾:“你说什么?” 阮梨坐直了往前凑了凑,仰着头努力凑到他耳后,大声地说:“我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感受着身后人越来越近的气息,他稍稍别开了脑袋:“什么事?” 靠的太近了,不知道是不是衣服太紧了,脖子有点痒,徐闻有点不自在。不过现在才想起来的事情,难道和刚刚过去的代骏驰有关? “我发现!”阮梨倒是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凑在他耳朵旁紧张兮兮道,“咱俩骑电动车没戴头盔!” 徐闻:“……” 阮梨没在意他的沉默,继续兴冲冲地在他耳旁念叨:“这是要罚款的呀!要不是看见刚刚那个人戴着头盔,我都忘了这回事了。” 徐闻沉默,看来她根本没注意到刚刚过去的是谁。 看到食堂已经在不远处了,他默默拧着车把提了速。 “这要是在马路上被逮住,一个人罚——唔!” 阮梨还在身后说着,猝不及防撞到徐闻背上。鼻子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下,生理眼泪便唰地涌了上来。酸痛的感觉顶满鼻腔,她慌忙捂住,扑簌着眼睛抬头看,原来已经到食堂门口了。 徐闻刹车不急,倒是她身体一直前倾着,惯性所致撞了一下。 徐闻一转头就看见她眼含热泪,连忙弯腰凑了过去:“怎么了?” “没什么。”阮梨痛苦地捂着酸痛的鼻子,泛光的眼睛里充满了懊悔,“这可能就是我没戴头盔的代价。” 徐闻:“...…”不,我觉得这和头盔没有什么关系。 阮梨揉了揉还疼痛着的鼻子,从车上麻溜下来,像没事人一样地推着徐闻的肩,催他赶快往食堂走:“行了行了,我没事,快走,别忘了咱的鸡排!” 徐闻只能顺着她的力道走:“那我先去买饭,你在这把风等我?” 阮梨忙不迭的点头应着,十分敷衍。 徐闻站在窗口前,等阿姨给他盛饭,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阿姨,请问……有卫生纸吗?” - 等他买完饭回来,就看见她正跟一个老大爷聊天,生龙活虎的样子让他关心的话卡在嘴边。 算了,人没事就好。 阮梨不知何时瞥见了他,招了招手:“徐闻!这里!” 徐闻这才看见她身旁的老爷子,他攥了攥拎着的饭,抬脚走了过去。 阮梨有点莫名其妙:“你怎么走这么慢啊?” 徐闻没说话,只是看向她身旁的大爷,一脸凝重,大爷也乐呵呵地回望他。 最终徐闻叹了口气,退后一步,礼貌地俯了俯身:“老师好。” 阮梨:“!!!”竟然是老师!她还以为这位老爷爷只是食堂的员工! 老爷子笑眯眯地:“最近怎么样?回学校还适应吗?” “挺好的。”徐闻犹豫了下,“抱歉,当时退出的时候.....” 老爷子摇摇 头打断他:“道什么歉,你的事还需要跟我汇报吗,自己决定就好。” 徐闻还在跟老爷子谈话,阮梨站在徐闻身后,眨巴着眼,看看徐闻又看看老爷爷,隐隐约约意识到他们之间关系匪浅。 “不过你这小子,胆子变大了啊,刚回学校就敢谈恋爱。”老爷爷笑呵呵地拍着徐闻的肩,“不错,有我当年的风范。” 徐闻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远处的教导主任打断。 “那边那俩,干什么呢!” 两人脸色一变,老爷子了然地冲他们摆了摆手:“快走快走。” 徐闻于是又对着老师鞠了个躬,起身赶紧拉着阮梨朝门口跑去。 等到教导主任着急忙慌地跨越一列列桌椅来到门口时,那俩人早已骑着电动车跑得没影了。 - 上课铃叮铃铃地都快结束了,他们才踩着线卡点进教室。 看他们喘着气十分疲惫的样子,秦天等了一段时间,才猫着腰偷偷溜过去,进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地下交易。 “天哪,原来是这么美味的秘制鸡排!”他做出十分浮夸的表情,用气音惊叹道,“但它竟然让我的闻哥如此疲惫,简直罪不可赦。到底发生了什么?说出来我好惩罚它,让它早日进入我的五谷轮回。” 徐闻懒得理他,继续写作业:“我们在路上遇到教导主任了。” 秦天迅速反应:“被抓了吗?” “通报——通报——高三三班代骏驰,屡次校内骑车,违反校规校纪,扣其班级量化,抄写校规二十遍,特此通报批评!通报——通报——” 教室的喇叭突然响了,循环播放了三遍才停止。 徐闻抵了抵下巴,若有所思:“看来是没被抓。” 秦天:“...…抓没被抓这种事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徐闻:“当时看见教导主任我们就跑了,确实不知道。” 秦天:“...…运气真好。” 徐闻笑了笑,不置可否。 等秦天走了,阮梨才凑到同桌旁边,一脸狐疑:“老爷爷竟然没揭发咱?” “应该是。”徐闻简要地介绍了下,“那是竞赛部的佘老师,德高望重,近两年因为身体原因退休了,但还时不时地来学校看看。” 他转了转笔,停顿了一会:“佘老师 人很好,我的物理就是他教的。” “确实,他看见我流眼泪还主动借给我卫生纸呢。”阮梨赞同地点了点头,“那代骏驰呢?他为什么被抓了?被抓的不应该是咱俩吗?” “不清楚。”徐闻摇了摇头,沉思了一会,一本正经道,“也有可能是他戴头盔太显眼了。” 阮梨更疑惑了,这跟头盔有什么关系。 她想不通,也不打算想了。但就在她打算放过这些问题,重新回到题海的怀抱时,徐闻却犹犹豫豫地叫住了她,扔给她一包纸巾:“买饭送的,我也用不上。” 什么时候买饭还送餐巾纸了?夜间福利吗?阮梨瞅着那包粉嫩嫩的纸巾,陷入沉思。 - 代骏驰本来今晚可以过得很快乐,如果他没有在路上碰见那个阮雷锋的话。 他本来还没怎么认出来,还是等他停车准备上楼的时候,无意间瞥见自己的鞋才突然想起来的。 刚刚那个擦肩而过的就是踩他鞋的臭小子! 反正今晚没事干,代骏驰气哄哄地转身又骑上他的炫光小电摩,轰隆隆地朝着原来的方向追去。 没想到追到一半,就与教导主任不期而遇。 可谓转角遇到爱。 “代骏驰!你又校内骑车!那个小姑娘呢? ”中年大叔怒火朝天,“你这是早恋!必须得通报批评!” 代骏驰皱着眉,被人指着鼻子的感觉着实不爽,不耐烦道:“罚就罚,别挡道。” 他确实是校内骑车了,但哪来的小姑娘?他现在还急着去追那个臭小子呢。 “还敢顶撞老师!”教导主任被他无所谓的态度气到冒火。 代骏驰刚打算无视他加油门溜掉,还没加速就被把住了车头。 只见教导主任气势汹汹地拽住了车把,碰瓷般拦在车前: “把你家长叫来!给我回家反省!” 想加速不敢加速的代骏驰:“……我靠。” 12、校车 晚自习的课间,教室里难得的没有骚乱,毕竟明天就要考试了,大家都黏在座位上,恨不得一夜之间就把知识点全部塞进脑袋里。 “啊!为什么高中生要学物理呢?”阮梨看着眼前的一堆错题,崩溃地趴在桌子上哀嚎。 “别趴着,你还有二十三页错题没看完。”徐闻不为所动,发出魔鬼的低语。 她疯狂摇头,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学习要提倡劳逸结合!我认为我现在需要休息!” 徐闻眼都没抬:“明天就考理综了,反抗无效。” 她据理力争:“可是我现在脑子已经转不动了,连答案上的解析都看不懂,继续看错题也没用啊!” 徐闻十分自然地拿过她的错题本,用着让人无法拒绝的语气:“哪个?我帮你讲讲。” 阮梨:“……”不,我只是想逃避看错题,并不是想让你帮我讲。 她看徐闻那风轻云淡的样子,实在是气不过,趴在桌子上耍赖道:“全部!我都不会!”有本事你全给我讲啊!这句话她当然不敢说出来。 徐闻翻着错题本挑了挑眉,没有理她:“第十三题对?怎么看的这么慢?我看你刚刚就一直在纠结这个。” 她火速为自己正名:“那个我早看完了,我纠结的是二十三好。” 徐闻点了点头:“哦,好的,我知道了。” 他精确地翻到错题页,拿起笔开始演算错题。阮梨看着,十分想殴打刚刚的自己,这个嘴,说话怎么就这么快呢? 就在她颓废的时候,徐闻戳了戳她,像是剥削的资本家终于发现了自己最后一丝良心:“你休息会,我先把这个题给你看了,一会再给你划几类题,你把那些看完就可以了。” 一听这话,她直接支棱起来了:“真的吗?那剩下的错题还看吗?” 徐闻:“你要是愿意看也我也很支持。” 她嘴角上扬,疯狂摇头:“不用了不用了,辛苦了徐老师!” 徐闻摇了摇头:“毕竟你的错题基本都错在那几个地方,看太多也没用。” 瞧她窃喜的样子,徐闻忍不住敲打她:“同一类题都能错这么多遍,上点心。” 阮梨嗯嗯啊啊地应着,心已经飞到了物理以外的世界,比如她手中正在看的杂志书。 徐闻叹了口气,能怎么办呢,复习了这么久也确实很累了,就当放松一下。 - 等他把题目理清,并整理好针对性的几类题目的时候,自习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他想了想,写了张纸条,夹在错题本里递了过去。 阮梨接过来,研究了一会,又悄咪咪凑了过去:“徐老师,这个是什么意思啊,我没看懂。” 她和做贼一样,倾着身子低着头小声说话,害怕打扰到周围的人,恨不能钻到桌子下面。徐闻看她头这么低,为了配合她,也弯下腰,用气音说话。 “哪里?”这个姿势,腰弯得有些累啊。 阮梨给他指了几个选项:“这个,为什么要先算这个再绕回这个啊?” 徐闻手中也没拿笔,就用手指给她比划:“因为这里条件不足——” 距离本来就近,手指一划拉就碰到了。 他下意识地往身旁一看,以他的视角,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阮梨困惑的眼睛和抿起的嘴唇。女孩正托着腮仔细研究着问题,时不时皱眉,还往前凑了凑,好像这样能更加洞穿题目似的。 可能是距离太近了,他总感觉在这个瞬间开始,彼此间地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他仿佛都能看见自己每一次的吐息,带着体内特有的温热,先是溢散到周围的空气里,然后再慢慢悠悠地飘落到她的发丝上,最后一触即离 。 察觉到他的沉默,阮梨仰起头疑惑地看向他,让他更有了一种气息相互交缠的错觉。来自胸腔的的震动一下一下,扰得他有些力不从心。 他微不可查地顿了顿,然后收回了手指,稍稍靠后,拉开了距离。 “——总之要想套用公式,得先计算得到M的值才可以。” 阮梨似懂非懂地点头,拿回错题本回头自己演算去了。 徐闻看着她从眼前甩过的长发,明明没碰到自己,却奇异般地觉得有些痒。他垂眸搓了搓指尖,那一小块是她无意间碰到的地方。 低头看够了指尖,他又抬头看了看完全不在意这件事的阮梨,甩了甩头,也转身复习去了。 - 因为明天就是考试了,所以等晚自习 下了课后,大家还得布置考场,等收拾好了以后才能离开。住宿生还好,对于阮梨这种赶校车的走读生就极不友好了。 她火烧火燎地把桌子拖好,背着书包,拿起一摞书就往门外赶。 “看路。”徐闻跟她差不多时间出门,正好看她毛毛躁躁差点撞到人,一把往后拽住了她。 她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反应过来后撂下句谢谢,然后迅速地继续转头就跑。 徐闻看她争分夺秒的样子,小跑着跟了上去:“这么着急吗?” “对啊,我赶校车,过点车就开了!”阮梨三步并一步地跳下楼梯,着急忙慌的,谁看了都会觉得危险。 “那我带你去。”徐闻当机立断,拉着阮梨往车棚走,“有车会快点,你也不用这么赶。” 阮梨被他拉的一个趔趄,但事出紧急,突然被拉住的手腕也不那么在意了。 她十分感动:“再生父母啊徐老师!” 徐闻把车推出来:“你校车停在哪?” 阮梨麻溜坐上后座:“就在出了南门往右拐的第一个路口边上。” 徐闻骑上了车:“好。” - 出了校门,马路两侧都是暖黄的路灯,洒在地上给马路浇了层蜜糖,有种梦幻的美感。两侧的汽车不断地鸣笛,彰显着校门口的这时候,正是堵车的高峰。 阮梨不知道自己怎么还会有闲心注意到这些东西,明明正是赶校车的紧张时刻。 晚上的风刮得冷冽,阮梨坐在车后座,往后缩了缩。她这时候才发现,面前的人只是看着瘦,其实肩背还是很宽阔的,能毫不费力地把她挡得严严实实,路灯打下的阴影照在她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感。 虽然肩宽,但徐闻的腰好像很细,阮梨偷摸摸地在他身后抱着书比划着,还没比出个结果,就被前面人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 “哪一辆是你的?”徐闻看着马路旁停着的一排花花绿绿的巴车。 她抱着书,心虚地迅速回神:“第三个,那个棕色的就是。” 徐闻怕她迟到,拧着车把打算直接把车骑过去。 阮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诶,等等——先别——” 话还没说完,徐闻就已经风驰电掣地骑到了巴车的车门口。 停下车,徐闻回头问:“怎么了?” 阮梨犹豫地眨了眨眼,摇了摇头:“……不,没什么,谢谢你啊。” “没事。” 这时候校车上人已经很多了,被一车人从车窗盯着,阮梨有些尴尬,她第一次觉得上校车都特别煎熬。 校车里安安静静的,都在盯着她进车坐好。她在车窗那冲徐闻摆了摆手,目送他骑车掉头离开。 还没等她如释重负地呼出口气,刚还气氛凝重的校车一下子热闹起来。 “哇塞!阮梨!刚送你过来的男生是谁啊?” “长得还挺帅的!是男朋友吗?这才刚开学多久啊,行啊你!” “真好啊,男朋友直接送到车门口耶。” 阮梨刚想挣扎着解释:“不,我们只是同桌——” 就被小伙伴们联合镇压:“别解释了我们都懂!” 被朋友们调侃了一路,阮梨崩溃地抱头,心累到无法言说。 好不容易到了站,本以为这事翻篇了,结果收拾书包下车的时候,司机叔叔突然回过头,语重心长地嘱咐:“小阮,你现在高三,还是学业为重啊。” 阮梨:“……好的叔叔。” 她麻溜滚下车,赶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好像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早恋了,明明她什么事都没有的! 真要命,她和徐闻可是天地可鉴的兄弟情! - 上楼回到家,还没开门,温暖的灯光和电视的节目声就透着门缝一骨碌跑了出来。 听见门响,阮梨爸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宝贝闺女:“回来啦?今天面色不太好啊。” 阮梨摇摇头:“明天考试,可能是复习得有点累了。” 阮梨爸关掉电视,从沙发上起来:“那还想吃点什么吗?水果还是夜宵?我去做。” 她急急忙忙按住自家老爹:“别别别,我减肥,可别再让我长胖了。” 阮梨爸十分不赞同:“减什么肥呀,你这样正好!” “哎呀爸,我现在不饿,你就赶紧休息。” 她把书包放下,推着老爹把他往卧室赶,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说过多次的话:“真的,你以后就别等我了,下了班回到家好好睡觉,我能照顾好我自己的。” 他像是没听到一样,回头嘱咐着:“那晚上你想吃什么记得跟我 说,有事记得叫我啊。” 阮梨叹了口气:“好好好,你快睡,晚安。” “你也早休息啊,别睡太晚了。” 四周安安静静的,关门的时候她顺手关上走廊的灯,视野便一下子黑了下来。 每次都是这样,她反过身靠在墙上,让自己放空,望着黑乎乎的墙面,像是看着那人愈发浓重的黑眼圈。 明明自己已经很累了,却偏要等她回来才肯休息,她有这么不让人放心吗? 阮梨想着自己操心的老父亲,不禁沉沉地叹了口气。 如果是徐闻的话,应该就不会有这种烦恼。 - 城市的另一边。 徐闻从书包里翻出钥匙,插进锁眼,旋转,犹豫了一下,推门而入。 入目是一片漆黑,没有人也没有灯。 早就想到了不是吗。 他低下头换了双鞋,屏息快步路过同样漆黑的客厅与厨房,回到自己的房间。 安静而了无人气,明明是自己的家,却像个徒有空壳的钢筋水泥笼。只有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才感觉自己放松下来。 他把自己扔在床上,想起老师说的期中考试后开家长会的事情,闭上了眼。 这种事情,早就无所谓。 反正…… 他深吸了口气,不愿再想,坐直了身子,回到桌前,拿出了一本练习题。 护眼的写字灯是房间里唯一的暖色,他做着题,习惯性地划出重点整理思路。 这道题有些绕,知识点设置得也有些偏,如果是阮梨来做的话,可能会有些难度。 他停下笔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联想到了同桌身上。 徐闻皱着眉思考了很久,而后妥协般地叹了口气,在这页上折了个角。 算了,明早还是再给她讲一讲,万一考试考了呢。 13、考试 考试的那几天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薄薄的一张纸,就意味着数个小时光阴的流逝。 阮梨考完语文,收拾着资料准备下一门理综。语文是她向来擅长的,总体感觉还挺轻松,就是肚子有点饿,可能是大脑消耗了太多。 她翻出徐闻给她整理的题目,一目十行地快速重温。这些题都是徐闻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旁边圈圈点点的都是他的手写批注,罗列着解题技巧和注意事项。 他对自己真的非常用心了。 她还没见过谁这么上心过自己的物理,哪怕她自己都只是一种得过且过的态度。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总感觉不拿出十二分的精力对待,都是一种对徐闻的辜负。毕竟他都花了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了,总不能让他的一番好心付诸东流? 阮梨想着,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努力打起精神来,认真看着错题,拆分记忆这些知识点。 一道低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好好看第三题,这次大概率会考到。” 正沉浸在知识海洋里的她被吓了一大跳,猛地扭头,正好和来人鼻尖对鼻尖。 这个距离,连对方脸上的小痣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了。 阮梨:“——!!” 徐闻也没想到她会转头,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呼吸停滞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往后退了退,解释道:“…我就是来视察下你的复习情况,没别的意思。” 阮梨慌乱地不敢看他,低着头赶紧把他推得离自己更远:“那也不要突然出声啊,很吓人啊你!” 徐闻迅速应下:“我的错,抱歉。” 看他这么坦然承认错误,她也不好继续说下去,只能憋着个脸扭过头复习自己的物理。 徐闻也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该走该留。 秦天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扑了过来。 “闻哥!大神!保佑我物理不挂!” 徐闻看他拿着个东西,不停给自己作揖拜佛的样子,有些无语。 还没问他怎么突然过来,姜夏咬牙切齿的声音就从走廊那边远远地传来:“狗秦!还我笔袋!” 秦天往后张望了一下,麻溜地把一个东西塞进徐闻怀里:“闻 哥啊,这就是我这次祈祷上香的贡品,不用太感动哈。”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进了男厕所。 前脚刚溜,后脚姜夏就气势汹汹地追了过来:“人呢?” 徐闻把怀里的笔袋递给她,给她指了指洗手间的位置。 姜夏眯了眯眼,咬牙切齿:“他完蛋了,考试这种时候,还敢来打扰我,我这次要是考得不好就全赖他!” 徐闻摇了摇头,尽量为自己的兄弟挽尊:“主观不努力——” 姜夏唰地一下揽过阮梨,杀气腾腾地斜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这是□□|裸的威胁,俨然是撕票的架势。 人质拿着他给整理的资料抬起头,懵懵地,脸上还挂着刚刚着急没褪干净的红晕,眼睛干净得像是透着光。 徐闻:“……” 姜夏:“嗯哼?” 徐闻颔首:“——我认为这件事秦天确实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姜夏满意地点点头,松开了手中的人质,还仗着个子高,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阮梨大宝贝,下一门理综好好考啊,我先回去了。一会见着秦天记得帮我告诉他——他!死!定!了!” 阮梨点点头。 留下徐闻一脸沉思。 为什么刚刚姜夏会拿阮梨来威胁自己?而且自己还下意识地屈从了,甚至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还在厕所躲着的秦天。 大家都陆陆续续进考场了,徐闻还杵在那。 阮梨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怎么了你?要进考场了。” 徐闻这才回过神:“没事。”算了,想不通的事就先不想了。 他看着阮梨的小脑袋瓜,想起姜夏拍的那两下,手不禁有些痒。不自觉地抬起了右手,在半路突然反应过来,顿了顿,轻攥成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 他眼神飘忽,欲盖弥彰:“那个,好好考试,加油。” “…哦,好的。” 是错觉吗,总感觉他刚刚那个样子很奇怪哎。 她脸上难道有东西吗?阮梨皱着眉,抬起胳膊蹭蹭了脸。 - 很快,阮梨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因为考试开始了。 虽然理综卷几周前就开始使用了,但那大都是布置的作业练习,这次还是第一次正式地使用理综卷进行大考。 第一次做理综卷的时候,她 直接跳过了物理,直奔生物化学,最后挤着时间才去赶物理的部分。时间紧迫,她选择半算半蒙,大题随便写两笔,得分可谓惨不忍睹。 她想着先把其他科的分给保住,最后再去看看最难的物理。这种行为受到了同桌徐老师的严重批评,毕竟物理还是要动脑子的,留到最后并不可取。 像这次,她就打算好好听话,认认真真地读每一个题,演算每一个选项。 毕竟她也不想浪费徐闻对她的好。 但并不是每一道题都能很顺利地解出来的。猛然遇到一个不会的题,她就转不动脑子了。 这个题怎么做来着?怎么感觉找不到切入的点啊。 她望着题,紧张到脑子一片空白,脸颊烫得厉害,手心不断冒出的汗让她快握不住笔,想不出答案来,整个人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跟着题目大眼对小眼,干看了一会,她想起徐闻嘱咐的话语,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蒙一个,跳过去做后面的。徐闻不是说了吗?总是要有不会的题目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阮梨的心不上不下的,总是吊着口气。她总是不自觉挂念着之前的物理题,盘算着要是蒙错了该怎么办。 就在她忐忑地翻过页来,准备做大题的时候,发现面前的题都似曾相识。 她眨巴着眼,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徐闻给她讲过的,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但类型大致相似,知识点的考查也大致相同。 安心感自心底升腾而起,她小心翼翼地深呼吸了几下,刚还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变得沉稳下来。 等她出了考场,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下来。 徐闻,永远的神! - 好不容易结束了,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脱了几层皮。回到教室里,看到已经收拾好坐到位置上的徐闻,她忍不住激动地凑了过去。 “徐老师你押题太厉害!我觉得我这次理综能考的很好,起码比上次好!”阮梨眼睛亮晶晶的,满眼都是星星。 徐闻挑了挑眉:“我也这么觉得。” “?”这么理所当然? 只见他轻描淡写:“毕竟是我教的你啊。” “……好棒棒的理由呢。” 虽然这人平时一副高冷酷哥的样子,但一 谈到物理,那种骨子里自信就不自觉地散发出来了。 不知道他自己知不知道这一点,有点闷骚,还怪可爱的。 她揉搓了下鼻尖,暗搓搓地想。 - 熬过理综这个重头戏,剩下的数学和英语就比较轻松了。阮梨一直觉得针对这两门,临时抱佛脚是没用的,重要的还是平时的学习积累。 所以她很咸鱼地决定在珍贵的晚自习上丰富一下语文素养。换句话说,她在看小说。 徐闻无奈地看向她:“还不复习吗?”她已经闲了大半节课了。 她不情不愿地嘟嘟囔囔:“我这是积累素材,模仿学习如何更好地写作!” “但明天又不考语文。” 她振振有词:“我这不是为我的创作进行准备吗,我感觉我最近突然就有灵感了。” 她侧过身,对着徐闻痛心疾首:“说不定我就能写出一本绝世之作,而你现在的阻拦,将会直接造成正冉冉升起的中国文坛新星的陨落!” 徐闻:“……” 看来是物理考好了,人都飘了,都不愿意在陆地上待了,直接活在梦里。 短短的时间里,阮梨已经嘴上跑火车跑到诺贝尔文学奖了,争取一年拿俩,两年拿仨,全世界的文坛思想界都拱手相让。 徐闻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阮梨就唰地转过头来:“到时候我直接分你一个诺贝尔物理学奖,三年连任的那种!” 他愣了愣,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根本没有那种奖项。” 诺贝尔物理学奖,可真是敢想,他现在明明连省队都退出了。 阮梨干脆利落地打断他:“人总是要有梦想嘛!” “可是——”徐闻还想说什么,上课铃就响了。 他看阮梨回过头去,也不好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便也转身学习去了。 拿奖… 他垂眸,眼神黯了黯。 - 艰难地捱到下课,阮梨嗖地站起来,郑重其事地递给徐闻一张纸,然后迅速地扭头跑掉了。 徐闻被她的一顿操作整得有些懵,纸都没抓住,飘到了地上。 他弯腰捡起来。 那是一张A4纸,被板板正正地对折好,四周用红笔画了框,还用了黄色的荧光笔涂边,金光灿灿的。 打开后,正中间用黑笔方方正正 地写着“诺贝尔物理学奖”,下面的贺文是: 尊敬的徐闻先生,恭喜您因辅导阮梨高三物理而荣获2021-2023年度诺贝尔物理学奖,特此祝贺! 希望你再接再厉,继续进步!毕竟你辅导的可是世界未来文坛的瑰宝,她认为你值得全世界最好的诺贝尔物理学奖,连任几年都没问题(拇指)。 落笔日期写的是永远。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本证书所有解释权归阮梨个人所有,如有意见,全部驳回。 字迹十分规整,角落还画了一个刻章,贺文的中间应该是有个错字,被创作者小心翼翼地涂成了一个爱心的形状。 虽然刚刚就想到了大概会是这种东西,但仔细一看还是忍不住会笑。 徐闻摩挲着薄薄的纸张,把它小心翼翼地叠好塞进口袋里。 - 阮梨跑出教学楼后才慢慢停了下来,不跑快一点,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同桌。 毕竟实在是太羞耻了啊!!!!! 她后知后觉地无声尖叫。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脑抽了,整了个花花绿绿的假证书颁给了徐闻。 肯定会被嘲笑呜呜呜呜呜。 她不太懂物理,也不太懂徐闻,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自信的人会在最擅长的领域低落,她总感觉那个人就应该是冷静沉稳的,该是自信大气的。 低落这种负情绪的词应该与他毫无相关才对。 算了,事情已经发生,该尴尬的也该是明天的自己,和现在的我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今天也碰不上他了。 阮梨插着腰,踢了脚路边的小石子,不负责任地想。 “滴滴——”校园里电车的喇叭声到处乱叫。 阮梨往旁边躲了躲。 “滴滴——”喇叭声在身后依然吵闹。 阮梨皱着眉回头看。 好巧,说曹操曹操到。 她光速转过头,蒙着头快步往前走,想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啊啊啊啊!他怎么过来了! 徐闻没听到她的祈祷,慢悠悠地骑到她的面前。 “好巧啊,未来的世界文坛瑰宝。”他一本正经地打着招呼,“没有专车接送吗?” 阮梨的羞耻到原地爆炸,捂着脸不想看他。 “那我来送你?”他笑了笑,“这种小旧车座,您老记得爱惜一点。” 阮梨坐上车后座,磨着牙锤了他一拳:“别说了,快走!” “坐稳了,未来的——唔,好好好,我不说了。” 阮梨把脑袋埋在他身后,愈发觉得自己瞎了眼才会觉得这个人是高冷酷男,这明明就是个闷骚。 还调侃她!太过分了! 如果未来的世界文坛瑰宝因此陨落,那他就是千古罪人!罪不可赦! 阮梨红着脸暗自咬牙。 14、电影 考试后的几天,上课照例都是讲考卷。 阮梨看着英语最后一道作文题,悔不当初:“哎,早知道就多背背了,这种主题的我之前还遇到过呢。” “千金难买早知道。”徐闻甩着笔,敲了敲课桌,“都说了让你好好看书了。” 她憋屈地甩甩头:“这次只是发挥失常而已,我下次一定好好复习。” 这种话可信度实在不高,徐闻顿了顿:“…嗯,你开心就好。” “没事!”她倒是挺快就恢复了乐观,“反正这次我物理考得还不错,正好把英语丢的分补上了。不升不降也挺好的,稳定嘛。” 看她这么容易满足,徐闻也只能无奈地点头:“对,稳定也挺好的。” 阮梨于是乐呵呵地把卷子收了起来。 - 上课铃慢悠悠打响,英语老师才姗姗来迟。 她刚推开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教室瞬间涌起的欢呼声淹没了,雀跃得仿佛刚才的安静都只是幻象。 “看电影看电影——” “老师你迟到了,说好的电影呢!” “对呀对呀,你考前答应过我们的,考过隔壁班就给我们放电影!” “不能说话不算数啊老师!” “放电影放电影——!” 英语老师看着这一群精力旺盛的孩子们,走上讲台,把教案摞在桌子上,叹了口气:“但是你们现在都高三了……” “老师————”底下的学生齐刷刷地拖长音撒娇,亮闪闪地眼睛散发着渴求的目光。 英语老师本就年轻,比老教师更能理解这群学生,相应的,也更对付不了这群孩子。她试图规规矩矩地讲课,却屡屡被阻挠。 反正也是自己有言在先,这次考试总体成绩也确实提高了不少,她最后干脆自暴自弃地扔下了粉笔。 “先说好,只能看英文无字幕版的电影,而且只看一节课,下了课就立马关掉,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底下整齐划一的声音格外响亮,他们上课就从来没有这么积极过,眼睛里都散发着激动的光。 “小点声,别吵。”英语老师被他们的热情吓到,慌忙打着补丁,“你们想好了啊,现在看电 影的话,今天晚自习我可是要过来补课的。” “哎呀那都没问题,电影最重要。” “就是就是,那都是小事,晚自习又不是没占过。” “别说了老师,快点放电影!” 都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叹了口气,转过身打开大屏幕。 最终挑选的影片是《怦然心动》,听名字就知道,是讲青春期男女间的心动故事。 英语老师看着这部同学们讨论出来的电影,忍不住背过身去,感到深深地胃疼。真希望过几天他们班主任不会因为早恋问题找她谈话。 靠窗的同学站起来把窗帘拉上,顺手关了灯。本来就是下午,这么一弄,昏暗的氛围立刻就烘托出来了。 这部片子阮梨其实看过,但是是自己在网上看的,跟在教室里和大家一起看的这种氛围完全不一样。 电影正播放着片头,她坐在座位上,激动地来回晃腿。 浑身精力无处发泄,她低下头,悄咪咪地凑到徐闻那边:“你看过这部电影吗?” 徐闻摇了摇头:“没有。” 得到想要的答案,阮梨抬起下巴嘚瑟道:“那你求求我,我就不给你剧透了。” 徐闻:“......” 他转回头来,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 见他没有理自己,阮梨坚持不懈地凑上前去:“那我剧透了哦?真的剧透了哦?你不要后悔啊——” 徐闻恍若未闻。 阮梨抬起身子,人都快贴到他脸上了,也没见他正眼看自己一眼,他仿佛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电影上。 她牢牢地盯着徐闻的眼睛,妄图捕捉到一丝丝走神的证据。 ……什么嘛,一个男生的眼睫毛为什么要长这么长啊,她盯着徐闻的脸,思路不自觉地跑偏。 最终,没能造作成功的阮梨整个人都蔫了下来,老老实实地回到了座位上:“你别这样,不理我我会闹的。” 徐闻手指微动,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他其实不是故意不想理她,只是在她靠过来的时候,身体一瞬间僵住了,脑子空白,控制言语的那片区域突然就罢工了。他侧过头看着趴在桌子上的阮梨,见她正恹恹地玩着自己的头发,有一搭没一搭的,嘟着嘴还念叨着什 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明明是这个人先起的头,到最后,还是得他来哄。 徐闻忍不住叹了口气,微曲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她的桌面。 语气里流露出一丝无奈:“你难道不是已经在闹了吗?” 阮梨一个机灵从桌子上弹起身来:“我才没有!” 她扭过头,咬文嚼字地和徐闻争辩:“闹是需要哄的,我又没被哄,所以我才没有闹!” 徐闻嗯嗯啊啊地点头:“好,你说得对。”反正人已经恢复活力了,其他怎样都好。 见他那么顺着自己,阮梨慢慢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大概被当小孩子一样哄了。 这、这不就显得她更加无理取闹了吗!争论的话到了嘴边瞬间卡住,她气汹汹地别过脑袋,重新趴回书桌上,心虚又生气,决定单方面拒绝交流。 看她这样,徐闻皱着眉,不解地揉了揉后脑,怎么又趴下了?刚不还挺好的吗? 还没等他问出什么,讲台处就传来一连串滋儿哇啦声,等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大屏幕已经黑屏了。 唯一的光源熄灭,教室里一片昏暗,只能隐隐约约就着窗帘缝隙里透出的黄昏,看见近处同学模糊的脸。 这是…停电了? 安静的教室小火慢炖一样,先是秘密地小声交流,而后逐渐变得大声起来。人声嘈杂,大家不确定的声音里都透露着难以掩盖的激动。 不止他们教室,隔壁教室也都在小声地沸腾着。正是黄昏时刻,从远处看,一整栋楼像是被丢进了落日的炸锅,从上到下进行着隐秘的狂欢。 过于波折的课堂给平静的生活打了一针兴奋剂,在这个死水无波的高三里,能看电影已经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了,如今还恰好停电,简直就把高三一整年的意外都花在了今天。 年轻的英语老师研究了一会教室的电闸,调了半天也没修好:“这也不知道是哪里坏了,我去找负责人,你们先上自习。” 临走前还特别地不放心:“不准吵啊,保持安静!” 学生们乖巧地点头,结果她前脚刚走,后脚大家就释放了本性。 教室彻底从沉闷中解放出来,像是高温高火煮了许久的锅终于被掀开了一样。 阮梨趴在桌子上侧着脑袋, 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头转了回来,语气兴冲冲地:“同桌,我能听见你的心跳声哎!” 女孩子的心情变得可真快。 徐闻点了点头:“嗯,是桌子固体传声。” “我知道我知道。”阮梨无所谓地摆摆手,依旧把耳朵帖在桌子上,眼睛亮闪闪的,“你听,你的心跳的好快啊,在想什么啊?” 徐闻愣了愣,他的心...跳的很快吗? 阮梨冲他招手,催他赶紧听。徐闻犹豫了一下,侧过脸俯下神,也将耳朵贴在了桌面上。 咚咚——咚——咚咚——嗡—— 因为都趴在桌子上,二人的心跳掺着杂音混在了一起,需要仔细地用心听才能分得出来。 徐闻皱着眉分辨着,眼睛不自觉放空看向远处。 细数着新奇的节拍,阮梨抬头,正好望进徐闻放空的眼。 他的瞳仁很黑,微微泛着光,从这个角度,还能看见眼睛边缘那一圈模糊的棕,黑与棕的分界渐变晕开,像是在地下封存多年的黑色寒玉稍稍融化了一角。他的眉也长得恰好,眉骨挺立而微钝,眉流浓密有形,野生且有棱角,整体藏锋入鞘。 再往下就是高挺的鼻梁,和…… 她只是这样看着徐闻,心跳突然就空了一拍,心慌感突如其来。 灯恰好在这时闪起,她被晃得有些晕,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挡着,眯着眼躲了躲。 徐闻也顺势撑着身子从桌子上起来:“怎么了?晃到眼睛了?” 阮梨嗫嚅着,然后掩饰地摆了摆手:“没事,就是晃了一下。” 徐闻关心的话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记得揉一揉。” 她眨着眼,扬起一个无奈的笑:“好。” 灯没亮多久就又被重新关上,大屏幕上电影重新开始播放。 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见徐闻正双手撑着下巴,目不斜视地看着电影,十分专注。 她一下子就不纠结了,在心底为自己刚刚的小心思道歉。她真是想得太多了,她和徐闻可是商量好要瓜分诺贝尔奖的兄弟,惊天地泣鬼神的友情。所以她刚刚应该就是被灯光晃到的? 都多大的人了,还会被闪光晃到心律不齐,说出去都觉得丢脸。 她一手撑住脸颊,羞恼地绕着耳后的头发,为自己乱加揣测他们的友情感到自责忏悔。 电影在大屏幕上缓缓播放着,阮梨渐渐地就沉入了剧情里。 徐闻状似无意地瞥了眼身旁,悄悄地把撑着下巴的手换下,也变成了单手托腮的姿势。 然后以这个姿势,继续投入到电影中去了。 15、加群 考试结束讲完卷子后,年级通知说要召开一次家长会。再过几天周末放假,教室正好空出来,便安排到了那个时候。 - 早上,徐闻照常起床,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刚刚六点。 路过客厅的时候,父母卧室的门还是和往常一样紧紧关着,毕竟现在距他们上班的时间还早,徐闻又向来是自己去学校,也没有必须早起的理由。 说起来,他也有一段时间没怎么跟父母交流过了。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就连见面都寥寥无几。 临走前他想起家长会的事,脚步不由得一顿。从书包里翻出张纸,简要写明了事情以后,贴在了大门把手上。 这样应该肯定能看见了。他退后仔细观察了下,确保纸条肯定能被注意到后,就干脆地推门离开了。 别人的早饭可能是家人做的,但他的早饭,通常是在小区旁边的小店里解决的。 早上的空气有点冷,他裹了裹身上的校服外套。 “小闻,今天有点冷,路上记得骑慢点,千万别闯红灯啊!”卖包子的阿姨把热腾腾的包子塞进他怀里,小心地嘱咐着。 徐闻点头:“好,我会注意的。” 好像这种关心的话,买早餐的阿姨说的都比他的父母多。 他垂眸,骑上车,不想再去想这些事。 - 到了校门口,校规禁止骑行,徐闻从车上下来,慢慢地推着车走。这个时间还算比较早,道路也不是很拥挤。 他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一阵风突然从身后飘来,带着暖而柔的触感,悄悄地把清晨残留在他周身的冷气全都吹散了。 “哟!”有个人突然从他身旁蹿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活力满满地打着招呼,“徐老师,早上好呀!” “早上好。”徐闻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阮梨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怎么啦你?早上没睡醒?反应这么慢。” “没有,我就是愣了一下。”他无奈地回过神来,“你今天怎么这么才晚到?” 其实也不算很晚,但平时早晨他到教室的时候,阮梨都已经坐在座位上自习很久了。 提起这个,阮梨不得不叹了口气:“今天 路上正好碰上一出交通事故,堵车了,司机叔叔能这个点到已经很不错了。” 徐闻点头表示了解。 就在话题安静地终结时,阮梨突然转过身来,双手合十,“啪”地一下拍在他的眼前。 语气自信满满道:“为了今天早上不迟到,我们来比比看谁先到教室!” 徐闻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拍手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往后撤,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他叹了口气。这个时间点,就算慢慢地走也不会迟到,跑那么快干什么。 也就只有小孩子,才会比这些东西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却诚实地加快了频率,走着走着又慢慢小跑起来,等到了远离门口保安的位置,他干脆侧过身坐在电车上,拧着车把加速前进。 阮梨在前面跑累了,停下来走了几步,呼吸着周围的新鲜空气。 徐闻骑着车优哉游哉地从后面追上来:“跑那么快干什么?” 她扭过头,高呼作弊:“你犯规!你校内骑车!我要去教导主任那里举报你!” “我只是害怕迟到。”徐闻一本正经道,“上车吗,共犯?” 阮梨看了眼手表,时间距离迟到还远得很,同时,从现在这里到教学楼的距离也远得很。 她没有丝毫犹豫,麻溜地爬上车后座,一脸乖巧:“你说得对,学生可不能迟到!” 徐闻拧着车把无声地笑了笑。 她坐在车后座,无所事事:“哎对了,过几天不是开家长会吗?谁来给你开啊?” 徐闻犹豫了一会:“我不知道。” 阮梨没注意到他的犹豫:“到时候我爸爸来,你如果遇到了记得多夸夸我啊。” 他顿了顿:“…我尽量。” 这阮梨就不服气了:“你别这么勉强啊,我有这么让人夸不出口吗?” 她开始掰着手指数自己的优点,什么善解人意、活泼可爱……到最后越说越离谱,能歌善舞、乐善好施都蹦出来了,徐闻听了都忍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笑啊,只是稍微夸张美化一下而已,不准笑啦!”她坐在车后座上,忍不住恼羞成怒。 徐闻骑着车一本正经地为自己开脱:“嗯?我笑了吗?你听错了。” 阮梨在身后也看不到他的脸 ,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证据,只能愤愤地磨牙。 - 日子又寻常地煎熬度过了几天,终于到了快放假的时候。 课间,阮梨靠窗站着吹风,看着窗外绿葱葱的树和透蓝色的天,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姜夏正好接水路过:“你今天怎么这么颓废啊?” 阮梨揉了揉眼角呵出的眼泪,转过身来:“我又口腔溃疡了,疼了一晚上,觉都没睡好。” “不是,又来?”姜夏表情难以置信,“已经是这学期第三次了?这才刚期中啊。” 她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整个人都恹恹的。 “对啊,还一下子起了三个,两大一小,一家三口整整齐齐。” 姜夏无语凝噎,她举着手中的水杯,语重心长:“我只能说——多喝热水。” 阮梨看着她手中的杯子,撇了撇嘴小声抱怨:“有时候真希望自己是个厚玻璃瓶子,也没这么多麻烦事。” “往好处想想,马上就放假了嘛。”姜夏拍了拍她的肩膀,“再忍忍,过几天就好了。” 阮梨抽抽鼻子:"也只能是这样了。" 于是等到徐闻回来,就看见自己的同桌瘫在桌子上,一脸我欲成仙的虚弱样。 “怎么了?” “我得绝症了。”阮梨气若游丝地看向他,眼神空洞,语气飘忽,四肢无力,充分演绎出病入膏肓之人的将死之态。 嗯,还有力气演,看来问题不大。 他坐下,抽出上一课老师布置的卷子,开始审题。 阮梨幽怨地凑过去:“……你都不关心一下你可爱的同桌吗?” 他抬眼,转过身,十分正式地看了过去:“那请问这位同学,你究竟获得的是那一种绝症呢?” 瞧着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阮梨突然傲娇地扭过头去:“就不告诉你,你猜?” “?”徐闻挑了挑眉,转过身欲重新写题。 阮梨赶紧拉住他,“好好好我说我说,我长口腔溃疡了!” “口腔溃疡?”那也算绝症吗? 看出他的疑惑,她解释道:“口腔溃疡其实也是一种绝症,至今没有彻底根治的办法,平时的西瓜霜只能用来缓解。” 她还顿了顿,带着点常人难以理解的骄傲:“怎么样,没想到?” 看她眉飞色舞 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长了个宝贝。 徐闻皱着眉摇了摇头:“那你上节课还偷着吃辣味薯片。” 阮梨没想到他会注意到偷偷摸摸的自己,有点心虚。 “那、那也是太饿了嘛。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我只是为了更好地上课储蓄能量而已!”说到最后,她努力挺直自己的腰板,越发的有了底气。 徐闻盯着她看了一会,就在阮梨以为自己即将蒙混过关时,一只手突然抓着她的零食掠了过去。 阮梨不敢置信:“!!!” 他面不改色:“这些东西我先帮你保管,等你什么时候溃疡好了,我再还给你。” 她垂死挣扎:“但是那包薯片我都打开了——” 徐闻不动如山:“没事,到时候我重新给你买。” 阮梨:…… 啊!她怎么这么多嘴!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啊!早知道就先把薯片吃完了呜呜呜。她趴在桌子上悔不当初。 “咋了这是?”秦天正好在这时凑了过来,蠢蠢欲动,“这谁薯片啊?我尝点了哈!” 徐闻眼疾手快地拍掉他作恶的手。 秦天先是捂着手,然后捂着心口,肩膀颤抖,一脸琼瑶式震惊。 “区区薯片,你居然都不让我吃,终究是错付了啊!闻哥,你还记得你大明湖畔的小天天吗?” 徐闻/阮梨:…… 真要命,这个人戏好多啊。 徐闻:“有事说事。” 他悲痛地摇了摇头,还想继续演下去。 见他这样,阮梨迅速地把徐闻手中的薯片塞到他手里。 秦天于是一下子安分下来,往嘴里塞着薯片,嚼嚼嚼。 “原来是你的薯片啊?怪不得闻哥不让我动呢。” 看他没正行的样,徐闻扶着额:“有事说事!” 秦天抹了抹嘴:“哦,就是闻哥你现在还没加群呢,组织里派我来通知你一下。希望你快快加入我们,劝你最好好自为之,否则我们就只能跪下来求求你了。” 徐闻:“什么群?” “马化腾的群,好几个呢,十六班社会主义地下群,十六班铁血好男儿群,十六班物理扶贫群……” “物理扶贫群?”阮梨疑惑地打断他,“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个群呢?” “哦,那个啊,”秦天抬抬头, 竖起大拇指,“本来没有的,等闻哥来了就有了。一对多大面积扶贫,保你物理不挂科,现阶段刚刚开始建设,入群费只要999元,怎么样,心动了吗?” 阮梨:“……你可真是个商业鬼才。” 秦天谦虚道:“哪里哪里。” 徐闻:“……” 他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他揉了揉额角,只觉得有些心累。 “行,我知道了,那些群等今晚我回去就加上。” 秦天比了个ok的手势,抱着薯片走掉了。 等他走后,阮梨托着下巴想了想:“扶贫群……糟糕,还真有点心动呢。” “想什么呢,我哪有那个精力啊。”徐闻拿着书轻轻敲了她脑门一下,“要扶也是精准扶贫,现在只扶你一个就够了。” 阮梨眨了眨眼,突然感觉心动得更厉害了。 这、这难道就是物理的魅力吗! 她捂着突然就通红的脸颊,懵懵地想道。 16、开会 是夜。 徐闻从学校回到家,刚关上门,正在玄关处弯腰换鞋,就听见一声门响。 抬头看过去,一个女人匆匆忙忙地从书房里出来,是他的妈妈。 她怀抱着一堆文件,神色匆匆,头也没抬,拿过衣架上的外套打算出门。 徐闻也在门口,侧过身给她让路。 擦肩而过的时候,女人才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随口提了一句:“对了,家长会的事我知道了,但我没空,让你爸去。” 徐闻还没来得及应声,女人就已经干脆地推门离开了,只留给他沉闷闷的关门声。 这下,屋子里又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站在玄关,久久盯着无人的房间,垂着眸不知道想什么。 - 过了一会,徐闻拎着包回到卧室,想起秦天千叮咛万嘱咐的话,打开电脑。 可能是太久没登过马化腾了,程序都卡了一下,然后才涌出一连串的消息提醒。 徐闻挨个点开,蹦出来一堆申请。 还没等他看完消息,秦天的对话框就弹了出来,一条条消息接连不断,吵得他眼睛疼。 【秦家小天:闻哥闻哥,你可终于上线了,我等你等到花都谢了!】 【秦家小天:进群了吗?要我拉你吗?】 【秦家小天:你班里人都认识吗?要不要我推你几个?】 【秦家小天:对了闻哥,你玩游戏吗?反正明天就放假了,今晚来一局呗,我们车队就差个辅助了!】 【……】 这消息频率快赶上骚扰了,徐闻面无表情地关闭对话框,十分冷漠地把状态改成了请勿打扰。 世界终于清静了。 “咚咚咚——” 右下角突然显现出一个邮件提醒,他看过去,发件人是佘老师,时间是五六天之前。 控制鼠标的手突然一滞,他犹豫了一会,迟疑地点开。 一目十行地看完邮件,内容大致是:佘老师觉得他退出省队很可惜,认识几位物理名校招生办的老师,如果徐闻有意向的话,也可以推荐他去参加那些名校的训练营深造一下。 训练营徐闻是知道的,分为上下两期,面向奥赛获奖者招生,由名校的著名教授讲授更深奥 的知识内容,结束时会有结业考试,择优预录取。可以说,进入了训练营,就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高校。 之前他还在省队的时候,打算的就是走这种路子,但是现在—— 他关上邮箱,手指烦躁地敲击桌面,闭上眼仰在椅子上。 他已经不能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了。 他睁眼看向头顶空白的天花板,像是望着自己空洞且一无所知的未来。 继续深造…… 现在的他还配吗? 死寂的房间里,显然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 阮梨家。 阮梨爸端着盘水果,站在门口敲了敲她的卧室门。 “进进进!”她低着头奋笔疾书,头也没抬,随口应道。 阮梨爸这才慢悠悠地进来,“学什么呢,这么晚还不睡觉?” “写小说呢,我感觉最近好像开了点窍。”她匆匆抬了下眼,接过水果后就又投入她的创作大业,“哦对了,明天开家长会,你别忘了哈,其实你要是太忙不去也行,我最近表现还挺乖的。” 阮梨爸皱着眉摇头:“那怎么行,那可是你的家长会,请假也得去啊。” 对于这样的老爸,她也只能笑笑:“行了你,赶紧回去,我再写一会就睡觉。” “那你水果记得早点吃,不然一会就氧化了。” “好。” “别睡太晚,不然明天你起不来。” “嗯嗯。” “还有你的——” “好啦!我知道啦!”阮梨无奈地拖长音打断他。 真是的,老爸最近怎么越来越唠叨了,难道是她上高三了以后变得紧张了? 她咬着笔帽思考,也不对啊,看见自己拿宝贵的学习时间来写小说,他也和之前一样没说什么啊。 总不能是他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她歪着脑袋,没想明白。 男人出了门,回到书房,打开电脑和报表,捏了捏鼻梁准备开始新的加班。 夜晚静悄悄的,书房里只有微小的键盘声回荡。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才抬头,从繁重的任务量中脱身。他抻了下腰,活动着脖子,视线瞥到桌上立着的相册上。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知性的美人,身材修长,面容与阮梨十分相似。 他拿起相册,小心地擦了擦,低着眼露出一 个温柔的笑。 像是在自言自语,对着相框小声地絮絮叨叨。 “明天就要去给孩子开家长会了,她最近挺乖的,成绩也稳定了不少。” “最近公司正在进行新项目,刚来的新人也不太熟练,加班可能会有些多,但过段时间应该就能轻松点了。” “放心,我们俩个都过得很好。” “……” “晚安。” 他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轻手轻脚地把台灯关上,出来的时候特意探头看了眼女儿的卧室,黑乎乎的,看来是早就睡了。 他舒了口气,摸着黑回到自己的卧室里。 一天才算正式结束了。 - 第二天早上,他紧张地站在学校门口,深吸了几口气,整了整下领结,翻了翻袖口,最后还拍了拍西装的衣摆。 这可是高三以来女儿的第一次家长会。 他从口袋拿出阮梨给画的卡通版地图,顺着指示走向教室。 时间不早不晚,教室里人正一半。他顺利地找到阮梨给他留的位置,低头看,桌子上还贴着带有名字的便利贴,生怕他认错,正中央还放着两支笔和一个空白的本子。 周围的家长三两聚成一堆,闲聊着自家孩子最近的状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家长会眼看着就要开始了,他身旁的位置还是空的。 老师已经站到讲台上了,做演示用的PPT刚刚打开,一名男子才拎着公文包匆匆忙忙地从门口进来,坐到了徐闻的位置上,也就是阮梨爸爸的旁边。 他侧过身来,礼貌地伸出手小声寒暄:“你好,我是让阮梨的爸爸阮齐,幸会啊。” 男子放下包,有些冷淡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皱着眉轻轻握了下手,然后迅速放开,言简意赅道:“徐江。” “各位家长好,今天呢,是咱们高三新学期以来第一次家长会——” 见他没有多聊的意思,阮齐也就没继续展开话题,恰好会议开始,他便转过身去听讲了。 家长会时间不长,先是分析孩子们这半学期的成绩波动与原因,说明了高三阶段的重要性,然后进行家长们的思想工作,主要是动员家长们,提醒他们在高三的备考冲刺阶段需要为孩子们做好哪些后方支持。 他听得认真,笔记也一页一页 记了不少,抬起头却无意间注意到,身旁的徐江笔都没动,皱着眉十分冷淡。 老师已经讲完了,剩下的时间可以进行自由交流,家长们一窝蜂地涌到讲台,想要更仔细地打听孩子在学校的表现情况。 阮齐本就不是特别紧张阮梨的学习,他向来主张孩子开心快乐就好,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离开,身旁的徐江已经拎着公文包抬脚就走了。 他便也起身,走了两步过去,搭话道:“是徐闻的爸爸吗?刚才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徐江像是这才注意到他:“……什么?” 他友好地笑了笑:“我们家孩子物理特别差,幸亏徐闻给辅导了辅导,这次她考得还行,真的是太谢谢你们了。什么时候有空,我请吃个饭?” 徐江眉头皱的更深了,听到后面脸色愈发不虞,语气生硬道:“不用了。” 阮齐还没来得及说话,徐江便快速地打断了他:“不好意思,我公司还有事情,先走了,下次再说。”说完就和来时一样,匆匆忙忙地走掉了。 - 家里,阮梨正瘫在沙发上,等待自家老爸的归来。她拿着手机,专注地盯着屏幕。 她昨晚刚加上徐闻的马化腾,不过由于自己一直在忙着写小说,也没怎么聊。今天正好放假,闲的没事干,她就忍不住暗搓搓地发了个表情过去。 【物理及格后就改名:[铁锤砸门]】 【门耳:?】 【物理及格后就改名:你居然秒回!】 【物理及格后就改名:你不应该在学习吗?身为学霸居然在假期不学习。[鄙视]】 【门耳:…你也知道这是假期啊。】 阮梨心虚地迅速转移话题。 【物理及格后就改名:你这朴素的网名倒是提醒了我,我可以改名字了!】 过了一会。 【利木:怎么样怎么样~】 【利木:这名字好听?】 这一次,那边却久久都没回消息。 阮梨皱着眉,从沙发上坐起身子来。 怎么回事?总不能是被她的新昵称吓到了? 不应该啊,他自己的昵称都是单字拆开的,凭什么嫌弃她的呀。 她正胡思乱想着,门口就传来开门的声音——阮齐回来了。 “爸爸!”她立马迎上去,“欢迎回家 !” “心情挺好啊,看来放假就是轻松啊。”阮齐在门口换鞋,状似无意地提起道,“对了,你那个同桌徐闻,他性格怎么样啊?好相处吗?” “挺好相处的。”她有点疑惑,“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事,就随便问问。”阮齐摆了摆手,两三句话轻描淡写地带过,“你们处得来就好。” 盯着他的脸,阮梨也琢磨不出发生了什么,挠了挠头,继续盯着自己的手机去了。 - 另一边,徐江难得地在白天回家一趟,但他不是为了家长会,是因为公司有些重要的文件放在了书房里。 他整理着文件,顺带着才想起刚才家长会的事情。 “徐闻。”他冲着房间喊了一声,不带多余的感情色彩,“出来一下。” 徐闻慢吞吞地从房间里出来,父子俩一样的冷漠:“有事吗?” 他边说边收拾着文件,以一种不在意地口吻评判着:“你这次成绩不是很好,没考进年级前十。” 徐闻压抑住心底的烦躁,低着头不想看他:“哦。” “你这样是考不上A大的,更别提他们的物理系了。” 徐闻深呼吸,隐忍着,努力保持平稳的语气:“我也不想考A大。” “……你说什么?”徐江这才转过头来,皱着眉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徐闻抬头对上他的眼,深沉的眸子里是燃烧的黑,坚定地吐出一字一句:“我说,我不想读物理系了。” 书房里的空气一下子凝滞住了,暗地里紧张的气氛终于搬到了台面上,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一瞬间,连呼吸声都变得格外地刺耳。 徐江站起身来,胸腔急促地上下起伏,语气里全是藏不住的怒火:“之前从省队自己主动退出来就算了,现在你又说不想读物理系?” “那你从小到大学什么物理!”他把文件狠狠地拍在桌面上,“我培养你这么多年,你到底想做什么!” 徐闻攥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想再看一眼奶奶。” 徐江生气的动作突然就僵住了,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泼得他怒火骤熄,浑身冰凉。 徐闻讽刺地仰头:“你能做到吗?” 徐江张了张嘴,深吸了口气,转过身继续收 拾文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没必要——” “不可能。”徐闻打断他,“这件事永远也过不去!” 徐江顿了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提起公文包:“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来谈这个问题。”说完便目不斜视地出门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肩膀相撞,徐闻站在原地低着头,把自己的表情藏在阴影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抬起头来。张开手,一排深深凹陷的月牙印看得人心惊胆战,让人不敢想他攥了多大的力。 他甩甩手,并没放在心上,转身回到卧室。 物理系? 在他因为那该死的考试而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 一想到奶奶躺在病床上的最后一刻还在挂念着自己,徐闻的心就忍不住翻江倒海,苦得发慌。 说是为了让他好好学习,怕影响他的奥赛进度—— 他一拳锤在身边的墙上。 没人想过,对他来说,奥赛其实根本没那么重要。 17、夜市 阮梨等了很久,也不见徐闻回消息。 她趴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时不时拿起手机,看一眼消息提醒。 ——什么都没有。 她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把头猛地埋进枕头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又等了一会,她实在忍不住了,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犹犹豫豫又暗搓搓地发了条消息。 【利木:[黑人问号]】 没人回复。 万事开头难,反正已经主动发消息了,也不差这么一条两条了,阮梨不断自我说服着,按着键盘又发了条过去。 【利木:刚姜夏约我出去玩,秦天也在,你来吗?】 刚发出去,没有回应。 阮梨躺在床上,翻过身来,拿着手机纠结着,心脏扑通扑通的,如临大敌。 她也不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个心理,既害怕他拒绝,又担心他真的过来。 又等了一会,对面终于有了动静。 【门耳:不了,你们去。】 收到回复,阮梨紧张地身体一下子沉了下来,盯着这简洁的拒绝叹了口气,心情复杂。 既有被拒绝的难过,还掺着点期待落空的失落。 她盯着枕头走神了半天,烦躁地揉着自己的头发。不来就不来,反正她也没有多期待。 她翻出和姜夏的聊天框,噼里啪啦地打字。 【利木:徐闻说他不去了。】 【姜家大侠:OK,了解。】 【利木:那咱们几点集合?】 【姜家大侠:老时间老地点![叼烟]】 【利木:收到。[敬礼]】 屏幕那边几乎是秒回,跟刚才需要等半天才蹦出一句话的徐闻完全不一样。 她撇了撇嘴,起身收拾东西,准备一会去老地方。 - 晚上□□点钟,天色渐暗,街道上霓虹灯亮起,到处车水马龙,B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徐闻站在中心大街旁的斑马线上,等待黄灯闪过。 刚跟徐江争执过,他的心情有点烦躁,在那个密不透风的家里他只感到胸闷,干脆出来透透风。 绿灯亮了,身侧的司机按着喇叭滴滴的响,他漫无目的地横行过马路。 这里是B市夜晚最热闹的地方之一——中心大街。 这位于B市中心,有着 最繁华的夜市,便利的交通带来了极大的客流量,每到傍晚,都像是举行着万圣节的篝火狂欢。 他明明是个喜静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就走到这来了。 夜晚的烟火气缭绕着,路边的小贩正和顾客激烈地讲价,远处的人声模糊地入耳,一下子忽远又忽近。一切都是这么陌生又熟悉,他才想起来,以前放学的时候他也会路过这里,只不过那是远远地看一眼,现在是成为其中之一。 像是冥冥之中有着指引,他游荡了半天,才发现自己走在一条小吃街上。 身前是奇特气味的长沙臭豆腐,身后是全国统一的烤冷面鸡蛋灌饼。远处的烧烤摊炭火烤的极热,火花四溅,烟雾缭绕,呛得旁边排队买刨冰的顾客咳嗽个不停。 各种小摊前都裹着密密麻麻各色的人群,徐闻往前走了两步,无意间扫了一眼,就看见一个他极为熟悉的背影。 他想起阮梨跟他说过今天会出来玩的话,他当时实在是没心情,就拒绝了,现在遇上应该会很尴尬。脚步顿了顿,转过身想趁着还没碰面早点离开。 但是世界上总是有这么多巧合,最不想出现的事情最有可能发生。 “哎?那不是徐闻吗?”秦天发现了他,没心没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极具穿透力地吆喝着,“闻哥——!这里——!” 徐闻无奈,只能走了过去。 秦天啃着羊肉串凑过去,边吃边问口齿不清道:“闻哥,你不是说你不来了吗?怎么又过来了?” 阮梨正蹲在小马扎上等羊肉串,听见声也转过头去看他。 对上她暗含谴责的眼,徐闻举手投降:“我就出来散散步,一会就回去了。” 她根本不吃他这套,摇摇头叹息:“那也是出来了,你拒绝我以后还自己出来玩,就是嫌弃我呗。” 徐闻还没来得及解释,姜夏就端着刚烤好的串串从远处走了过来:“怎么了这是?我就等个烤串的功夫,就多了个大活人啊。” 秦天偷偷摸摸地从盘子里迅速薅走五六串,被姜夏敏锐地发现,一巴掌拍过去,发出清脆的响。 她叉着腰气势汹汹:“拿走你的猪蹄!你已经吃得够多了,这次先让阮梨大宝贝挑。” “你这是□□□ □!”秦天大呼喊冤,“我这可是给闻哥拿的好。” 察觉到姜夏审视的目光,徐闻赶紧摆手:“不用了我不吃。” “那怎么行,来都来了,吃点呗。”秦天一边装模作样地劝,一边摇着串在自己嘴边晃,“你不吃的话,那也只能辛苦辛苦小弟我,帮您代劳啦 。” 姜夏见状,直接劈手夺过,一把塞进徐闻手里:“你赶紧吃,总比进这家伙的肚子里好。” 徐闻愣了愣,还想说什么,抬眼却看见阮梨在那边冲自己不断地使眼色。 烧烤摊不大,但地上到处都是小马扎,秦天随手给他拿了一个,正好摆在阮梨旁边,他也就顺势坐了下来。 阮梨吃着烤玉米,用余光偷偷瞅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会,好似无意地小心试探:“你这么晚出来,还自己一个人,是心情不好吗?” “……还好。”声音含混。 这个语气就不像是没关系的样子,阮梨皱着眉想,悄悄抬起头。 只见他正低着头,两只胳膊撑在膝盖上,拿着一根串,也不吃就干看着,捏着签子的底端慢慢地转,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状态可不对,她扭过头,跟桌子那边的姜夏无声地视线交汇。 姜夏收到信号,胳膊肘拐了拐身旁的秦天。 秦天毫无防备,被这突然袭击捅得咳出声来:“咳、咳咳!你干嘛——” 姜夏凶狠地给他使着眼色。 秦天摸摸脑门,恍然大悟:“哦哦哦,你早说啊!” 姜夏还没来得及欣慰,他就突然站起来彪出一个大嗓门:“——老板!打包带走!” 姜夏/阮梨:…… 这没眼色的!就不该指望他! 徐闻这才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签子:“要走了吗?” 阮梨赶紧圆回来:“对!刚商量着打算一会再去逛逛,就把这些都打包了,你也一起吗?” 秦天有点懵:“咱不是——” 姜夏迅速捂住他的嘴:“没错就是这样。” 徐闻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刚刚可能错过了什么。 “来都来了,一起去逛逛?”阮梨拽着他衣袖,轻轻摇着,小声怂恿他。 声音很小,软软的,像是毛茸茸的小爪子挠在肌肤上,让人心痒。 他低头往下看,那 只手却像猫被踩尾巴一样唰地放开了。 她就像猫咪炸毛一样,缩着手一脸警觉:“…别这么看我啊,我刚用湿巾擦过手了!” 徐闻无奈,他关注的才不是这个。 但说的也是,来都来了。 他从小马扎上站起身来:“要去哪里?” 你要是聊这个,他们可就来兴致了。 阮梨和姜夏还有秦天三人对望,眼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在彼此的眼神交汇中,都看到了各自的答案。 她不禁在心底暗叹他们的默契,果然是真朋友,想到一起去了。 于是自信满满地开口,三个声音一同响起。 “当然是去小摊/商店/广场啦!” “……” 三人:…… 说好的默契呢!你们怎么会想到去逛广场/小摊/商店呢!这不就串供了吗! 三人再一次目光交汇,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其乐融融,而是隐约有刀光剑影,都痛心疾首,暗含指责。 看着这一幕,徐闻叹了口气,抱着胸:“所以说,到底去哪啊?” 18、算算卦 三个人面面相觑,眼中充满着对彼此的不赞同,谁也不肯让步。 “要不分开走?”姜夏摸着下巴,提议道。 秦天第一个举手:“那我肯定去广场那边!那边滑板我还没玩够呢!” “不可能。”她想也不想地否决,“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打赌是怎么输给我的吗?老老实实给我拎包。” 秦天于是瞬间从支棱的向日葵变成了迎风摇曳的蔫草。 阮梨眨眨眼睛,指了指徐闻又指了指自己,“那……还剩下咱俩,要一起吗?” 徐闻点点头:“好。” “我想去逛小摊,你呢?” “都行。” 商量了一会,四个人兵分两路。 姜夏摆摆手,拖着不情不愿的秦天往商业街走,阮梨转过身,和徐闻并肩朝着小吃摊进发。 她来的早,已经和姜夏他们吃过一轮了,暂时也撑不开肚子,就随便买了点刨冰端着吃,边走边瞎掰着给徐闻介绍。 “这家的烤鱿鱼很焦,不过够大,我以前尝过,感觉味道一般般。但老板娘人很好,经常买三串再送一串。” “前面那个臭豆腐就不怎么样了,又酸又咸,闻着臭吃着也不香,我已经踩过雷了,你可千万别再买!” “还有两家很特别的烤面筋,在最东边。他们的摊位靠的很近,本来应该是竞争对手,不打起来就不错了,结果整天和和气气的,还拉着自家的顾客宣传对家的店,大家都觉得很神奇,还有专门跑过去买面筋看他们的。” 徐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没怎么来过这边,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些发生在城市里的小故事。 两个人并肩走着,小吃街人潮汹涌,顺逆行穿梭,两个人本来还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结果在这人来人往摩肩擦踵中,为数不多的距离也消弭于无形。 阮梨端着刨冰的胳膊无意间蹭到了徐闻身上,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她抠缩着刨冰盒,手足无措,有点尴尬。 “哇——老爷爷你说的是真的吗!我长大后真的能嫁给小智吗?” 把她从尴尬中解救出来的是小女孩脆生生的惊叹声。 她看过去,不远处站着一 个小姑娘,头顶着小黄鸭帽子,身旁还牵着一个带小青蛙帽子的男孩。 小男孩大声反驳着:“我不要!我才不会娶你这个母老虎!” “你!妈妈——”小女孩脸憋得通红,眼泪汪汪的,甩开他的手跑向远方,扑进一位女性的怀里。 小男孩在原地懵懵地站了一会,反应过来后也啪嗒啪嗒追了上去。 看着这一幕,她不禁啧啧称奇。 “青梅竹马原来是这样的吗?这么小的年纪都开始谈婚论嫁了。” 徐闻偏了偏头,注意到旁边引发这件事的祸因起源——正坐在小板凳上的老爷爷。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悠哉悠哉地捋着胡子。 他只有一个人,却占着一个很大的摊位,身前竖着一小块木板。木板上写着毛笔字,颇有仙风道骨之意,笔走龙蛇自成一派,简洁明了:算卦。 阮梨顺着他的视线,也注意到了那边,好奇地望了望:“算命先生?之前还没有的,要不要过去看看?” 他摇摇头:“唯物——” 话还没说完,就被阮梨拽着往那边走了。 她怂恿着:“管他唯物还是唯心的,算一算又不能怎么样,只听好的不就行了。” 她总觉得这些自古流传下来的东西,或多或少还是有些玄学之处的,就算说得不准,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也是挺好的。正好徐闻今天像是有什么心事,说不定还能帮上点忙。 徐闻拗不过她,或许也是因为自己同样抱有一丝隐秘的好奇,他最终还是走到了算命摊上。 算命先生头发花白梳在脑后,穿着一身道士服松松垮垮,皱皱巴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小圆眼睛,幸亏精神矍铄,才不至于整个人像一把瘦弱的老骨头。 见徐闻在摊前坐好,他才慢悠悠地摘下嘴边的旱烟,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个八字命盘,周身自带一种玄而又玄的气场,老神在在地开口。 “小友想来算些什么?” 徐闻犹豫了一下:“随便算算。” 他无意间对上算命先生的眼睛,只觉得忽而浑浊忽而犀利,看不出深浅。 先生低下头,挪了挪手中的命盘:“那敢问小友的四柱八字是?” “四柱八字?” “就是出生年月日时。” “ 时不清楚,”徐闻皱了皱眉,“年月日是2000年2月3日。” 阮梨在身旁,暗暗地把这个日子记了下来。 先生捋了捋胡子:“这样啊,小友且待老朽算一算。” 他掐着手指,嘴中不断地嘟囔着什么,时不时拨弄一下怀中的八字命盘,越来越有坑蒙拐骗的样子了。 等了好一会,老先生才抬起头来,用算卦人特有的语气感慨道:“小友,你八字偏弱啊。” 阮梨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是为了开导徐闻才把他领过来的,这要是起到反作用那可就坏了。 徐闻注意到她的不安,冲她安抚性地摇了摇头。 “怎么讲?”他问。 “小友属兔,为城头土命。丑月辛金,则取土为用神,火为喜神。命格偏印格。” “辛日干生丑月,处养地,不得令,土冻金寒。天干偏财透出,不得令,地支有强根而旺。天干偏印透出,不得令,虽地支有强根,冬土不太旺。天干七杀透出,在丑月不得令,且地支无强根,七杀无力啊。” 老先生神神叨叨的,对着命盘讲得是有板有眼。 徐闻和阮梨听得半通不通,动用了自己毕生的文言文功底去理解也没全部明白。 算命先生自己讲得口干舌燥:“反吟伏吟泪淋淋,不伤自己损他人。有些年份与小友关系匪浅,与八字天克地冲或天合地合或为反吟伏吟,总而言之,多多注意。” 阮梨眨巴着眼,倒是把最后一句话听懂了。 “老先生,您能说说到底是哪些年份吗?” “这位小友给的八字不全,老朽算的也就不那么精确。”他捋着胡子沉吟了一会,“大抵十六七八岁,此年冲太岁。” “吉象是流年遇文昌,一般对考学有利,可能有评奖、参军等由人际带来的好事;凶象为流年与日柱天克地冲,这一年命里可能会有大的变动,注意自己或六亲有病灾,一般容易损伤冲至六亲。” 徐闻听到六亲,抿了抿嘴。 “此外,此年未婚者易有恋爱机会,且交往顺利甜蜜,适婚者也有结婚信息,小友需要好好把握啊。” 先生说到这就不说了,阮梨眨着眼,怎么不继续了? 老先生拿起旱烟,重新翘起二郎腿,神秘一笑:“天机不 可泄露啊。” 然后立即伸出手来,从袖子里掏出他的收款二维码:“一次二十,诚惠。” 阮梨:…… 徐闻拿出手机扫码,老先生优哉游哉地叼着烟玩手机,刚刚那世外高人的形象一下子就破灭了。 “那边的小姑娘要不要来算一算啊?我这里第二位半价哟。” 阮梨赶紧摇摇头,她算是看明白了,这说了就等于白说。先是文绉绉地念两端,然后瞎扯几句学业有成、小心病灾,这些她也会呀!钱赚得可不要太容易。 她撇了撇嘴,刚准备和徐闻离开,就听见身旁的人突然出声。 “请问……此年冲太岁,又该如何破解呢?” 不是,徐闻还真信了?阮梨不可思议,他刚刚不还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吗? 老先生正晃着身子,听他这么一问,坐直了身子正经起来。 难道这位老先生真的是精通此道之人?她看走眼了? 只见算命先生一边拿着命盘,一边慢悠悠道:“现在是社会主义,只要肯奋斗,你们这些青年就一定可以战胜困难!别太懈怠了啊小友。” 徐闻笑了一声,才发觉自己一直纠结的样子有些难看。 “谢谢,我明白了。” 阮梨:等等,你明白什么了? 她怔愣在原地,还没搞懂状况,就被徐闻拉着走掉了,正好和来时的情况相反。 走远了几步,她才反应过来,紧张兮兮地凑了上去:“不是,你真信那位老爷爷说的话了?” “别啊,你看他一边讲社会主义一边算命的样子,一看就是假的啊。”她越说越紧张,“还此年冲太岁,那更不可能了,他连你八字都不完全清楚!” 徐闻笑了笑:“我知道,我没信。” 她眨着眼,靠的徐闻很近,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笑了起来。 真奇怪,明明目的就是想让他开心,但等他真的轻松下来,自己又不知道为什么变得紧张了。 她觉得自己心跳的有点快,不自觉地往后退,嘴里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哦,那就好,不信就好。” 然后又是一阵无言的时刻。 - 两个人慢慢地逛了一会,快到约定的集合时间了。 阮梨提议道:“要不我们去找夏夏他们会合?” 徐闻点头:“好。” 于是他们就走出了小吃街。 经过广场时,突然发现广场闹哄哄的,一群人围在一起,还掺杂着两声狗叫。 这是发生什么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广场怎么还有狗啊!” 一听就是秦天的声音。 “你快闭嘴!都是你惹的祸!” 怎么姜夏也在这?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狗大爷!我不该惹你的!别追我了我求求你了!” 他们挤进人群,打眼看了过去,只见秦天和姜夏正被一只凶猛的金毛追着满广场跑,样子十分惨烈。 “小美!快回来小美!别追了!” 哦,看来这只威风凛凛的金毛名字叫作小美。 它身后还跟着一位大腹便便气喘吁吁的男人,手中还甩着段断裂的狗绳,看样子应该是狗的主人。 一人追一狗,一狗追二人。周围的人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像是斗牛比赛一样热闹。 不知道是多少度的火眼金睛,秦天一扭头就看见站在广场外围伫立着的徐闻和阮梨。 “闻哥——!快跑——!别管我——!”只见他高喊着大义凛然的话,脚下却马不停蹄地向这边飞奔而来。 围观群众立马贴心地给他让出条道。 姜夏跟在他身后,边跑边吐槽:“谁想管你啊,有本事别往人家那跑啊!” 徐闻:…… 他看着朝他奔来的一狗三人,当机立断,拉着阮梨转身就跑。 夜风呼呼刮过耳畔,他急促地跑着,头脑冷静地反问自己。 他到底是为什么,还能忍着没把秦天扔进垃圾桶呢? 、19、撞见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人狗马拉松,生动形象地阐释了那句话——如果身后有条狗在追,人将会跑得比运动员还要快。 比运动员快不快阮梨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快要累死了。 几乎是围着大广场跑了一圈,拎着电棒的城管才姗姗来迟。 “汪汪、汪汪汪汪!!”金毛呲牙咧嘴,却又被黑乎乎的电棒唬住。 “呜——汪呜——”它不甘心地嚎叫几声,最后只能夹着尾巴掉头离开,正好迎上气喘吁吁的狗主人。 “哈尼!你终于不跑了!”他激动地搂住金毛犬,一脸失而复得的感动。 城管一把把他们扣住:“遛狗不栓绳,带着狗跟我们走一趟。” “没有没有,你看这不是绳子吗!”他暗搓搓地试图往狗身上套绳,满脸堆笑,妄图狡辩。 城管叔叔不吃他这套,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晃了晃手中的电棒。 “……好好好,走还不行吗。” 阮梨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跑得只觉得喉咙发烫,累得想一屁股坐在大马路上。 徐闻也不好受,扶着栏杆站着,额头的汗顺着脸颊从下巴流下来,他胡乱地擦了擦,揪着胸膛调整呼吸。 最严重的还是要数秦天,他才是被狗追的最厉害的那个。此时此刻,他已经丝毫不顾形象地躺在了地上,四仰八叉地,闭着眼哼哧哼哧地喘气,宛如升天。 姜夏扶着腰疲惫地换气,一脸无语:“你说你,好端端的干嘛非去招惹人家狗。刚才就应该把你一个人丢那,我们也不用跑这么累。” 秦天已经累到无法与之争辩,躺在地上,虚弱地微微抬手,实在是没有力气,又啪叽一下落下。 阮梨这才反应过来:“对哦,我们为什么要跑啊,被追的不应该只有你吗?” “当然是因为我们是一伙的啊。”姜夏踹了脚地上的‘躺尸’,“这家伙,刚摊上事就拉着我跑,还说什么让我先走,有本事别拉住我啊,他就是怕我跑太快了。” ‘尸体’一动不动,喘着气躺平任嘲。 阮梨皱着眉:“你们不是说去商店吗?怎么又到广场去了?” 她无奈地耸耸肩:“ 还能因为什么?他想去呗。” 阮梨:…… 她眼含深意地看着自己的姐妹。 姜夏:? 秦天还在地上躺着,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可言。 徐闻弯下腰,伸手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行了,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家休息。”他拍拍秦天背上的灰,顿了顿,“你这谢幕方式,倒是挺难忘的。” 听他的调侃,阮梨忍不住感慨:“确实,被狗追这种事想忘也不敢忘啊。” 秦天摇摇了头,整个人倚在姜夏身上,疲惫无力,只能张着嘴无声地反驳。他一不说话,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本来他骑着小电驴兴致勃勃地过来,这下只能姜夏骑车把瘫成一团的他送回去了。 十字路口旁,还剩下秦天和阮梨两个人。 徐闻问:“你怎么过来的?” “打车。” 徐闻拿出手机打开哔哔打车:“你家在哪,我看看顺不顺路。” “德润嘉园。”她犹豫了一会,“顺吗?” 他眼都不眨:“嗯,很顺。” 等了两分钟,快车到了,上车后一路无言。 阮梨家离市中心不是很远,一会就到了。 “那我先回去啦。”她下车,冲徐闻摆了摆手,“拜拜。” “拜拜。” - 司机刚想起步。 徐闻出生打断:“师傅,麻烦先等一会。” 司机回过头看,瞧见他正透抬头从车窗那张望着,过了好久才回过头。 他感慨着,年轻人总是这样:“等女朋友上楼呢?” 徐闻摇摇头:“不是女朋友,是同学。” 司机笑了笑,像是看透一切:“那现在去哪?” “华清苑。” 司机听这地方愣了愣:“这不在最东边吗,离这可真够远的。” 徐闻点了点头。确实,他家和这里正好是以中心大街为对称点的两端,何止是不顺路,都称得上是南辕北辙。 司机从后视镜里意味深长地瞅了他一眼,就这还说不是女朋友呢。 - 假期很快就过去,魔鬼般的周日如约而至。 虽然只有住宿生在这一天返校,但碍于明天就正式上课了,很多没有写完作业的走读生也都自发地过来,说是这里有写作业的氛围。 教室里人不多,零零散散,齐唰唰地都在奋笔 疾书。明明掐头去尾也不过是一个不到两天的假期,老师却布置这么多作业,一张张的卷子,时速一千的手都不一定能赶得过来。 阮梨趴在桌子上,第N次在心底发誓,下次一定在周末好好写作业,先写完再出去玩。 徐闻拎着包,一进教室就看见卷子横飞。 还没在座位上坐稳,阮梨就拉着他的衣袖疯狂摇晃,宛如秦天附体:“闻哥哥哥哥哥哥!江湖救急!” “怎么了?” “假期的卷子没写完,救救孩子。”她欲哭无泪。 “……我没记错的话,你上次就说下次一定写完?” 她一时语塞:“这、这不是没想到吗……” 一直在焦急守望的秦天突然冲了出来:“闻哥哥哥哥哥!终于等到你了!”语气似曾相识。 徐闻不用问就知道:“要哪一科?” “先来个数学和物理的。”语气跟在菜市场挑大白菜一样。 徐闻翻出来递给他。秦天捧着大宝贝,乐颠颠地走了。 阮梨羡慕着,小声发言:“我不挑的,给我化学的也可以啊。” “我记得你放假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他抬了抬眉,“这算什么,间歇性雄心壮志?” “——持续性虚度时光。”她嘟嘟囔囔地接上,叹了口气重新回归题海,“好啦好啦,我自己做还不行嘛。” 见她焦急又颓废的样,徐闻喉结微动,轻轻咳嗽了声,“咳……也不是不行。如果今晚下课你还没写完,我就——” 话还没说完,阮梨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他,一下子变得活蹦乱跳:“好嘞!那就这么说定了哇!” 兴高采烈得一点也看不出刚刚被卷子苦苦折磨的惨状。 徐闻握在嘴边的手僵了一下,总感觉被套路了。 他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卷子,皱着眉沉思。 - 得到学霸同桌的保证,阮梨赶作业也不那么着急了。 她知道徐闻是为了让她自己认真地把试卷做一做,但实在太多了。她尽量赶,赶不完的就只能借鉴一下同桌的啦。 等应付完截止日期,她会努力抽空再把题目重新做一遍的!这次一定是真的,她发誓。 因为周日是学生自发地来上自习,学校也没有铃声,便由学生自己掌控自习节奏 。 阮梨好不容易写完一张卷子,放下笔恍若隔世。 她伸了个懒腰,累得打了个哈欠,然后掏出计划本,在作业那一栏划掉一项,满意地看着任务越来越少。 身旁的徐闻在做课外的练习题,专注又认真。 教室里人越来越多,只有少数几个没来自习呆在家里,和以前空旷的教室完全不一样。 这就是高三的生活吗,阮梨看了一圈,感慨着,小心翼翼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怕打扰到大家学习。 她出门想去躺厕所,结果发现他们楼层的卫生间正在清洁,禁止进入。 她想了想,决定去楼下。 结果到了楼下,发现这一层的卫生间也在修理。 她于是顺着楼梯再次往下。 直到她下到一楼,也没找到可以使用的厕所。 怎么回事?原来上厕所是这么困难的事情吗?她忍不住怀疑人生。 就在她慢慢走出这栋教学楼,思索着这周围哪还有厕所可以去的时候,远处就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声音从不远处的小树林传来,一男一女,正在争论着什么,男的声音暴躁,女孩子像是在哭,一听就很麻烦的样子。 她加快了步伐,想着赶紧路过。 天不随人愿,就在她刚走到小树林旁边的时候,男主人公就从林子里出来了,抓着头一脸烦躁,两个人正好打了个照面。 女孩子从后面姗姗追了过来,哭得梨花带雨,试图牵住他的手。 “我们还没有分手对不对?” 代骏驰被她拽地回头,一把甩开她:“蒋方语!我说了多少遍了,别缠着我了!” 小树林本就人烟稀少,又是周日,这一片一下子便只有他们三人。 这种撞破分手的尴尬事怎么就让她遇到了呢?主人公还是那个代骏驰。 阮梨僵着身体,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去往那边瞟,机械地目视前方迅速挪动步子。 女孩还在那里抽抽噎噎:“你还在纠结那件事对不对?但是……我那么做都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这委屈的声音,这天衣无缝的理由,这柔弱无辜的样子,是个人见了都忍不住把她捧在心尖尖疼。 代骏驰听了,却忍不住气笑了。 “因为喜欢我?就去勾搭我兄弟?蒋方语你 他妈可真牛x!”他被气昏了头,随手一指不远处的阮梨,“要我说,就是这种路人,都比你要脸!” 蒋方语脸色唰地变得苍白,她从小到大都是校花,谁见到她不是捧着护着,哪听过这种话。 突然中枪的阮梨:…… 大哥,行行好,别因为我是唯一的过路人就把我拉下水啊!没看见蒋方语在那边都快哭到昏厥了吗。 代骏驰当然没接收到她的心理活动,指着阮梨越说越狠:“我就算倒贴她三个月,也不想再看见你一眼!” 蒋方语身体颤抖,先是一滞,然后哭得更加汹涌了。 阮梨已经走出了很远,马上就要脱离这片危险地带,最后还是没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迅速地回头瞥了一眼。 蒋方语站在那哭得十分凄惨,在这都能隐隐约约听见她的呜咽声,代骏驰却已经抽身离去,背影十分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 她眨眨眼,这事的信息量太大,她一时都不知道谁比较吃亏。 ……算了,反正也不关她的事。 她也不是八卦的性格,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回过神来继续寻找卫生间了。 20、传传言 等阮梨从卫生间洗完手出来,回到教室的时候,一路上都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直到她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也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可能是错觉?她皱着眉想。 教室里不是特别安静,也不算特别吵,偶尔能听见人们小声的说话,没有人盯着的高三自习就是这样。 阮梨沉浸在物理题里,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过来的秦天吓了一跳。 他坐在阮梨面前,凑过脑袋神秘兮兮道:“你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什么事还需要秦天特意过来告诉她。 只见秦天神秘一笑,像是藏了个惊天大秘密:“代骏驰发誓说要三个月内追到你!” “???”阮梨直接黑人问号。 “放心,这件事暂时还没散播出去,不过也快了,毕竟那是代骏驰嘛。”秦天还在巴拉巴拉地讲,“所以你和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他怎么就突然说要追你了?” 阮梨呆滞,只觉恶感成真:“……我也想知道啊。” 秦天还想问点什么,徐闻就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他刚去了趟卫生间,没听到他们的谈话。 “怎么了?”他瞧着,以为他们正在讨论什么难题,“是有什么不会的吗?” 阮梨回神,慌忙摆了摆手:“没、没什么。” 她下意识地不想让徐闻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第二知情人秦天显然没有这种顾虑,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在旁边大剌剌地讲完了。 “她现在就是搞不懂代骏驰为什么喜欢她而已。” 阮梨:……等等,你刚刚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以讹传讹吗? “不是,”她注意到徐闻一脸凝重,无力地解释道:“应该就是个误会,我都不认识他,也就刚刚在外面见了一面而已。” 姓秦的看热闹不嫌事大:“也就是说,一见钟情?” “不不不!”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徐闻,“就单纯的路过,我看都没看他一眼!真的!” “我知道,”徐闻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秦天,“你这是从哪听来的谣言?” “怎么可能是谣言!”秦天立即反驳,“ 这可是我从6班的朋友那知道的,他跟我说是5班的人告诉他的,听应该是从3班的xxx那听来的,消息绝对保真!” 经了这么多人才传过来,可信度本就不高,徐闻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回座位上自习,别在这边传播虚假信息了。 秦天小声嘟囔着,不情不愿地离开。 等他走后,徐闻转着笔,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点在意,明明传言离谱得没有一丝真实性。 他盯着桌角一条黑黑的裂纹,出神地看了很久。 最终还是斟酌着开口:“嗯……听秦天的意思,应该是很多人都知道了,要不要去澄清一下?” 说不在意是假的,但事实胜于雄辩,身正不怕影子斜,她跟代骏驰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也不怕人说。 应该是她路过小树林的时候被人看到了,然后不知道怎么传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沉吟了一会,摇了摇头:“不用了,谣言止于智者。” 徐闻皱眉:“真不用了?” “嗯,现在去澄清说不定会让事情更加发酵,还是等时间过去。反正我和他也不熟,明眼人都能看出是真是假。” 她也不是那种有消息就招摇到天下皆知的类型,再说了,代骏驰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他肯定受不了这种编排,说不定过一会就站出来否认了。 阮梨托着下巴,乐观地想。 徐闻见她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松了口气,但也莫名地有些烦躁,心里隐隐约约坠了块石头。 都高三了,他们现在的主要任务可是学习,其他的都是不务正业,他忍不住想起之前班主任的老干部发言,愈发地觉得言之有理。 他转过身戳了戳身旁的同桌。 阮梨:? 他顿了顿:“你之前不是问我早恋的事情吗?” “……对啊,怎么了?”那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我现在想想,竞赛部的老师做的十分不好,”他清了清嗓子,“我觉得对于早恋这种耽误学习的事情,就应该严厉禁止,将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他甚至开始举例子,一脸严肃十分正经:“我之前认识的同学,就有因为谈恋爱而学习成绩下降,然后被刷出奥赛的。” “还有一些因为谈恋爱被——” “停停停停停! ”她听得头大,赶紧打断他,“你现在说话怎么跟我爸一样。都高三了谁会想不开去谈恋爱啊。” 徐闻还想再说什么,她连忙补上:“我知道我知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放心放心。” 见她这样,徐闻也只得就此作罢。 - 不管事情如何发生,周一总是准时到达。 清晨还没怎么清醒,阮梨背着书包,打着哈欠慢吞吞地朝教室走。 “就是她吗?” “应该是。” 身旁突然路过了几个陌生人,小声说着悄悄话。 她慢半拍地看过去,正好看见他们假装无意地望过来打量她。对上视线以后,那几个人先是一愣,然后转过身去恍若无事地快步离开了。 一路上能遇到好几波这样的人,阮梨也听到了很多八卦的声音。但好在他们也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并没有打扰到她的生活。 放着不管的话,过几天应该就会平静下来,她叹了口气,在心里想。 - 跑完课间操,走廊上吵吵闹闹的。 徐闻刚上楼,就看见几个奇怪的人正扒着自家班级的后门口往里看。 他走过去,还能听见他们小声的讨论声。 “代骏驰这次看上的人原来长这样啊,还挺可爱的。” “但这也太清纯了,不像是他之前的风格啊?” “这种乖乖女可不好追啊。” 徐闻皱着眉,拍了拍那几个人的肩膀。 “同学,你挡路了。” “啊?”那几个男生先是回头,然后心虚地往后退,让出门口,“哦哦哦!好的好的。” 他抿着嘴,侧着身子不太开心地进了门,并随手把后门关上了,关门声挺大,啪的一下把外界的好奇都屏蔽在外。 被关在门外的几个男生互相看了看,撇了撇嘴,耸耸肩离开了。 徐闻回到座位上,看到阮梨正在奋笔疾书,整理着今天老师刚讲的错题。 他组织了下语言:“……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阮梨忙着写题,随口答道:“挺好的啊,怎么了?” 现在有关她和代骏驰的谣言已经传遍了,光他今天看见的,就有好几拨人还特意跑过来围观她,但她却总是这样不在意的样子…… 徐闻抿了抿嘴,不太开心:“没事。” 他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些围观的人,就会产生一种异样感,像是隐秘的领地被人突然侵犯,或者悄悄守护的宝藏被人挖掘发现,总之,不太舒服。 阮梨一个劲地埋头做题,根本没注意到他的情绪不对。 徐闻见她没理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心底那种翻涌着的不舒适感,更难以忽视了。 秦天就在这时突然凑了过来,十分没眼色道:“阮梨!” 阮梨从书中抬起头来:“怎么了?” 秦天对她挤眉弄眼:“你火啦!现在全年级都知道姓代的要追你了!” “……哦。”她沉默了一会,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徐闻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听着。 “请问你现在有什么感想吗?” “我能有什么感想?” “就很兴奋啊、很激动啊、很期待啊之类的。” “……”她很是无语,“不好意思,完全没有呢。” 秦天满脸八卦,还想继续打探点消息,徐闻突然看他很不顺眼,忍不住出声刺道:“你这么闲吗?作业做完了吗?问这么多小心下节课李老头提问你。” 阮梨在旁边跟声:“就是就是!” 秦天被怼得声音渐弱:“我就问问嘛……” 徐闻不留情面道:“那现在问完了,你可以走了。” 秦天站起身来撇撇嘴:“你这么着急干嘛,人阮妹子还没说什么呢。” 临走时还小声嘟囔着:“这么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搞对象呢。” 徐闻听到了,但假装没听见,低头整理桌面,神色如常。 什么搞对象不搞对象的,都高三了,不应该专心致志地好好学习吗? 阮梨则在旁边握着笔,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原来……徐闻很紧张自己吗? 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徐闻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给她念念叨叨早恋的一系列危害。 ……不会?她被自己的推测吓到,手中的笔都没拿稳掉到了桌子上。 徐闻他——不会把自己当女儿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