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枪录》 正文 1.第一章 地瓜 余杭郡临安府,临安寓意安康福临,乃当朝秦陪都,本应繁华至极,临安士子素有临安风骨之称,可谓是极尽风流,一时无两。 奈何西凉河一役,二十万大秦儿郎尽殇,大将军李承欢高歌死于乱蹄之下,那北元铁骑所到之处,生灵涂炭。 临安是大秦半壁江山最后一道屏障,太守韦随安携那临安七子,八人,守国门。 国破家亡,风雨飘摇,后人只能听那大秦旧人流传下来的一首歌谣: 《秦风·闻人》 有王闻人,我送庐阳。何以赠之?百里乘黄。 有王闻人,悠悠我思。何以赠之?琼台佩囊。 有王闻人,与民同袍。何以赠之?江山不亡。 昔日满城繁华,可谓天上人间,而今神州陆沉,若说是人间地狱,毫不为过。烹子卖女,食股饮血,哪来风骨,哪来秦风,哪来盛世。 临安城有一流鱼巷,巷内有一德舆庙,此庙不朝诸佛,不拜三清,唯拜那大秦开国皇帝,唯拜那纵横捭阖创那不世之功的闻人尧。自城破那日起,本是香火旺盛之地,此刻却鲜有人气。 主殿闻人尧像下有一干瘦老头,穿着一身破旧的灰白布衫,抱着一个长条包袱,胸口挂着一杆古铜色烟枪,谈不上邋遢,却也不干净,因为此时他左手拿两根黄瓜,右手抠着脚趾,抠完舒坦后,将黄瓜拿到右手,津津有味的吃起来,吃两口不忘抠抠脚。 旁边一清瘦少年,貌不惊人,看起来年纪不过十五六岁,衣着比起黄瓜老头也是半斤八两,一身青绿色长袍破洞三三两两,屁股处尤为明显,露出的内衬让人乍一看青绿色中一抹白,像极了大秦宫廷中达官贵人们尤爱看的一出剧里角儿的扮相,那出剧叫啥来着,对了,叫《□□花》。 “发财小子,这黄瓜尝着鲜,要不来两口?”黄瓜老头斜靠着上了灰的案几,摇了摇手中吃剩半截的两根黄瓜。 “我爹曾经跟我说过:‘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食嗟来之食。’,我还是吃我的地瓜吧。”被称为发财的少年促狭地看着老头,狡黠的眼神中透露着些许意味,继续拨弄着手中的两个地瓜。 “臭小子,少跟老夫拽文,你这狼心狗肺的滑头还记得你老爹的话,怎么你爹娘下葬的时候不留两滴眼泪,况且,你这地瓜不也是偷的吗!”黄瓜老头抠了抠脚愤愤道。 “不是我想狼心狗肺,着实是这心里没啥感觉呀,硬是挤两滴泪比拉不出屎还难受,我爹娘照顾了我半辈子,不管是秦律还是道义上我都会做好我该做的那一份,不过既然二老已经去了,我也该遵从本心,不难过就是不难过。” 地瓜少年发财继续拨弄地瓜却也不吃,“老烟枪,谁说我这地瓜是偷得,用咱县孔秀才的话来讲读书人的事儿,算得偷吗?那叫拿。” “歪理!都是歪理!你们杨家一家子怪人,老夫说不过你,不过啥时候你能改改你那凉薄的性子,华山那老道士说你是什么兵人相,一辈子凉薄无情却是天地利剑,乃是武道入圣的绝佳根骨,话是说的挺玄乎,谁知道那牛鼻子打的什么算盘,我可是听说自从这仗打起来可是多了不少江湖骗子。” 被称作老烟枪的黄瓜老头想起此趟出远门前在晋陵郡潞州城遇到的老道士,自称华山纯阳宫的守门道人,都说华山纯阳宫是天下排名前三的道家圣地,为何一个象征门派颜面的守门道士不但下了山,还穿的和乞丐一样,对,也就是和老烟枪和发财一样。 “龙生九子,人生九相,我只见过最常见的众生相c寿者相和富贵相,还有些诸如龙妃相,魍魉相,圣贤相,大罗相,菩提相等等只是听过却从未见过,至于那老道士说的什么兵人相,不懂,也不想懂,我就想着这仗快打完,我好回咱丹徒县娶个漂亮媳妇,生两个白胖娃娃,好给咱老杨家传宗接代啊。” 发财虽还是舞象之年,却无同龄人的锐气和朝气,眼神中总是透露着一股子不在意,或许当真如那个守门道人所说,是一辈子凉薄无情。 “哟,还知道传宗接代啊,我还以为你都忘记你姓杨了,我看你是眼睛里除了漂亮女人啥都没有了,老夫要不是看在你那酒鬼爷爷当年给我算了次命,让我躲过了场祸患,鬼才懒得带你来这临安城,你说来这里做啥,城都破了,又没钱赚也没活儿干,还得每天担心会不会掉脑袋,活受罪。”黄瓜老头瘪瘪嘴道。 黄瓜老头大名孙无终,现是晋陵郡丹徒县人,十年前只身来到丹徒县,靠一身打铁手艺吃饭,收了两徒弟,一个胖憨的叫宋小宝,一个瘦精的王大陆。 旁人不知道孙无终来自哪里,只知道这老头有两个爱好:抽旱烟和啃黄瓜。按孙老头说法是抽烟是这几十年打铁惯得,没点煤烟味闻着难受,而黄瓜就是降温的,铁匠铺的温度太高,吃点黄瓜降降温。听着无稽,仔细琢磨还是有那么点意思。 至于为何发财喊孙无终老烟枪,因为他知道这老头不仅仅是抽烟打铁啃黄瓜,还会耍枪。 孙老头来之前本是想着受人恩惠,报答于子孙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谁知道来的时候半路听说临安府城破了,元兵已经入境,一路烧杀抢掠,便总是吵着嚷着要回丹徒县,今天是想大徒弟家的烟草了,明天是想二徒弟家的新鲜黄瓜了,发财是头疼不已,于是说了一句话呛得孙老头三天没嚷嚷:“怎么总是这么为老不尊,难怪是条老光棍!” 秦历三二四年永宁七年腊月二十,立春。 今年过年格外的早,二人来到残破的临安府内,寻到了这一方庙宇,而大秦疆土已然没有了年味儿。 “我那酒鬼爷爷说我十五岁生辰之日前必须到临安府德舆庙,也没交代说要见谁找谁,我也是一头雾水呢,难不成是给这像拜两拜?” 发财抬头看了看这威武的闻人尧像,不禁想起茶馆里那说书的金老汉每次讲起闻人尧时口中总是念叨的一句:最是人间写意风流。 此时庙门处一阵骚动,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冲进来,地瓜少年警惕地抬了抬眼,黄瓜老头抱紧包袱。 少年抬头看了眼门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也盯着他,不对,是盯着他手里的地瓜,少年忽然怔住,心神一阵激荡,好一个漂亮人儿啊,眼前这小妮子不过是豆蔻之年,将来若是长开了,又是个祸国殃民的主啊。 地瓜少年想起了丹徒县私塾里那个老不羞一直念叨的几句::“其形也,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闭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后面还有一大段发财也没记住,不过想来用来形容眼前这个小妮子实在合适不过,小妮子身穿一件黄色齐腰襦裙,袖口印着倒仙花,倒仙也就是百合,身姿虽还略显稚嫩,但已初见端倪,她看着发财手里的地瓜,发财看着她,地瓜在发财手里,很有意思,不过啥都好,唯独这妮子给人感觉就是,傻乎乎的。 还未等发财缓过神,跟着这两人进庙的还有七八号人,不过看架势,特别像发财老家丹徒县那批专职催债的,四个字,凶神恶煞,但是比起那些催债的,这群人给人的感觉是步伐一致,沉稳如龟,丝毫不见凌乱,看似毫无章法的站位,却硬生生堵住了那两人的三面退路。 其中一人锦衣华服,长的也颇为俊郎,甚是扎眼,似是这群人的老大,站出来朝女孩儿和旁边的男子作了一揖,开口道:“福爷,三小姐,不是我们不念大人的好,实在是这乱世之中想苟全性命,不得不做些龌龊事情,待我将三小姐交给阿尔布古将军纳了这投名状,来年必将去福爷坟前好好敬一坛酒。” 被称为福爷的男子看起来年龄约莫在四十左右,脸上虽然是愤懑之色居多,但还夹杂了些嘲笑与无奈,他摇摇头叹息到:“孔道士曾和大人说过你小子天生反骨,大人和我多是不信,如今看来还不如当初让你饿死在临东桥下,我韦福旺追随大人近二十载,承蒙大人知遇之恩,赐我姓名,授我武艺,如今我大秦山河支离破碎,本是想同大人一同去的,奈何答应了大人和夫人要照顾心智不全的三小姐,宋忠期,枉你名字里还有个忠字,若你还知道点忠义,今日就且离去!” 说到心智不全四个字时,韦福旺心中不免叹息一声:大人和夫人皆是人中龙凤,奈何大公子二公子都已为国捐躯,独留下这痴愚的三小姐,老天爷啊,为何这么对韦家啊。 “忠义,能值几个钱?”宋忠期看着韦福旺,又转眼看着被这群人称作三小姐的小妮子,眼神中透露些许炙热,“和夫人太像了,福爷,您也别担心三小姐会受委屈,阿尔布谷将军也是为大元的六皇子猎艳,听闻六皇子苏图只练合欢双修之术,一心求一上好鼎炉,恐怕连福爷你都不清楚,三小姐虽心智尚未成熟,可她这面相却是罕见的龙妃之相啊。” 韦福旺一惊,龙妃之相,他明白三小姐继承了夫人的倾城之貌,却万万没想到是那万人渴求的龙妃之相。 韦福旺想起大人韦随安曾经跟他提起人生九相中的龙妃相,人生九相,其三龙妃,龙妃之相,倾城之貌,魅惑天成,为商者得之,一方巨贾,为官者得之,封王拜相,为王者得之,可图霸业。 历史上有名的龙妃相之人,一是当朝开国皇帝闻人尧的发妻齐姜,二是一统北元各部的上代汗王孛儿只斤·□□的额和尼尔(妻子)弘吉剌·其其格,三是前朝魏时期有百年首富之称的万石崇的小妾沈香君。韦福旺不免忧心忡忡,若是当真如此,恐怕三小姐以后不得安生了。 在庙内的发财听到宋忠期所言,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孙无终,沉声道:“乖乖,第一次出远门就碰到龙妃相,这运气忒好了,我说怎么一看到她就有点天雷勾动地火的感觉。” “龙妃相是啥,很值钱吗?”孙无终终于啃完了黄瓜,啃完不忘记拿他刚刚抠完脚的手指剔剔牙缝。 发财大概是已经渐渐习惯了孙无终的邋遢行径,只是鄙视地看了眼孙无终:“我刚刚不是和你说过吗,人生九相中就有龙妃一相,按我那酒鬼爷爷的说法,往小了说就是旺夫相,往大了说就是气运天成,做啥事儿都贼顺利,所以也有得龙妃者可得天下的说法。” “哎哟,我滴个乖乖,这傻乎乎的女娃娃这么牛逼,那我带回家供着,是不是有啃不完的黄瓜抽不完的烟了!”孙无终坐直了腰板,终于正视起来。 似乎是孙无终的声音有点大,那边对峙的人群朝这边看来,发财此时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死老头,你就知道抽烟啃黄瓜,早晚抽烟呛死,吃黄瓜噎死!” “发财小子,你少咒我,老夫要死也要等到小宝和大文两个小兔崽子娶媳妇抱孩子再死!” 孙无终想到那两个徒弟,虽都不像丹徒县王举人或者是张员外家的孩子那般能博得功名光宗耀祖,但胜在一个憨厚老实却孔武有力,抡起百来斤的大锤和小孩子转毛笔一样,一个精明世故但最是心软,总是心知肚明吃着亏,却道是不愿惊扰人家的小美好,孙无终眉目间竟是流露出享受天伦之乐的神态。 “不过,发财小子,我看那些人眼神不善啊,怎么说,要我出手吗?” 孙无终表现出惊恐的神色,悄悄做了个只有他和发财知道意思的手势,将大拇指与食指中指相互摩擦,饶是不认识的旁人看起来都是再正常不过,不过他身边的可是有被称为丹徒县头号小人精的少年啊。 “谢了,老烟枪,不过你打得过吗?人家那十多号看着都是练家子啊,打不过我就先走了,你就殿个后,就当是还我爷爷的恩情了。” 发财嘴上这么说,脸上却也是惊慌的神情,不知是做给谁看的。发财和孙无终相处也有十多年了,可以说孙无终是看着发财长大的,所以两人多少有点知根知底,加上此趟来临安的一路上的扶持照顾,发财深谙孙无终这粗中有细,也爱扮猪吃老虎的性格,也理解孙无终是如何发现自己的用意。 先前发财表现出的对那龙妃相小妮子的重视,以及当初去临安城一富商府邸盗取粮食时发财特意顺走的两个地瓜和如今小妮子不看韦福旺不看宋忠期,两眼直直盯着发财小子手中的两个地瓜的情景,加上他们杨家一贯让人琢磨不透的行事风格,让孙无终不免感叹,原来是这么一个套啊,老夫又被当了一次枪使,不过谁让老夫欠他们杨家的呢。 “哼,臭小子,这么看不起老夫吗!咱男人不能说不行!想当年······罢了,不提了,咱们先静观其变,这次就当还你爷爷恩情了。”孙无终说完,发财的眼神中一丝可惜一闪而逝。 “老烟枪看不出来,你还这么精明,既然你明白了,我也就和你明说吧,我那酒鬼爷爷,是让我娶媳妇来了。” 发财用衣襟继续擦拭着手中尚未啃过的那两块地瓜,看着那个被那群人称为三小姐的小美人坯子,“好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 不够 “发财小子,按照大秦律,你这是三年大牢起步最高秋后处决啊,虽说现在到处在打仗,抓你个小□□还是不费事儿的。”孙无终脸上惊恐的表情中透露出一丝得意,“让你小子总是埋汰我,之前我还以为你油盐不进,到头来还是管不住□□里那货。” “我作为丹徒县第一美男,娶个漂亮媳妇怎么了,谁像你,比我多活了几十年,只怕还没有开过荤呢,不会连婆娘的小手都没牵过吧。” “放你娘的屁,就你还第一美男,老夫当年也是那个啥玉树临风,花见花开,见过的女人比老夫啃过的黄瓜都多。” “恩,没错,所以你到现在也只能啃黄瓜。” “你!” 正当一老一少暗地里勾心斗角正火热的时候,宋忠期一声传音到二人耳朵里,足见此人功力不俗。 “两位,莫要害怕,我看你们神情也是老实人家,今日若是权当没看见,我宋某人也不妨网开一面,留你们一命。”宋忠期嘴上说着,摆在身后的双手却作了个手势,手下人立马会意,跟了宋忠期数年,也了解主子的脾性,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多谢大爷开恩,我们啥都不知道,这就走!”孙无终说完就拉起发财准备离开。 “福叔,我想吃地瓜。”眼睛眨巴着看着发财手里地瓜不知多久的小妮子终于开了口。 韦福旺不知道是哭是笑,脸上表情甚是复杂,心中暗叹:三小姐这爱吃地瓜的嗜好哪怕此时此刻也没有丝毫克制啊。不过当三小姐抓着韦福旺衣襟的小手轻扯三下,韦福旺心里不禁想到,这痴愚的三小姐莫不是想保这一老一少,不过此时此刻,韦福旺两人都是泥菩萨过江了,哪里顾得了别人。 “三小姐想吃地瓜,那就和宋哥哥回去,保准有吃不完的地瓜。”宋忠期言之凿凿的神情让人觉得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时一个清瘦的身影缓步从庙内走出来,手上拿着被擦拭了多遍干净到发亮的地瓜。 “小美人儿,地瓜给你吃,能做我媳妇吗?”众人侧目,仿佛看着傻子一样看着少年。 可没想到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让素以沉稳刁钻著称的宋忠期都几欲吐血。 “好,恭喜当你媳妇,你给恭喜吃地瓜。”小妮子恭喜看看地瓜看看少年,郑重地点了点头。 “原来你叫恭喜呀。”发财看着小妮子是越看越喜欢。 一个狼心狗肺发财,一个不知所谓恭喜,当真是天造地设啊。站在发财背后的孙无终只能暗叹:一颗水灵白菜就这么被拱咯。韦福旺也是不知所措,全当是玩笑话。 “小乞丐,宋某人给了你们路走,既然你这么不知死活,那别怪我心狠,我手下有一人专喜男风,尤其是你这样的雏儿,虽然你看着邋遢,洗洗还是能用的,是吧,娄鼠。”宋忠期阴沉道。 从人群中走出一个尖嘴鼠眼的高瘦男子,当真是人如其名。 “多谢宋爷赏头鲜!”名叫娄鼠的高瘦男子朝宋忠基作揖之后跃跃欲试。 每个朝代都有喜好男风之人,尤其在前朝魏的皇宫贵族之中最为兴盛,若是谁没有在府邸中豢养几个可供宾客娱乐的男童或面首,那可是要被耻笑的。所以从那时流传下来一个说法,若是吃上一男子的第一次,叫吃头鲜,是大大的吉祥。只是到了秦朝惠宗时期,男风被刻意打压,许多龙阳馆,断袖楼都被查封,男风才渐渐成为末流,甚至为人所不齿。 娄鼠将手中朴刀倒插入地,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少两个弱不禁风的家伙,似乎连两只手都不需要,想着今晚就能开开荤,自从临安府城破起一直清汤寡水的娄鼠嘴角笑意更浓。 娄鼠正欲单手擒拿眼前这清瘦少年,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力道击退,若不是娄鼠自身身手敏捷,及时用双手挡在胸前,只怕要受不轻的内伤。 “哦?福爷,这种蝼蚁的死活,你也要管吗”宋忠期看着此时已经挡在少年身前的韦福旺。宋忠期熟悉韦福旺功夫深浅,二品上阶,半步入兵家一品苦肉境,在余杭一郡也算的上是高手,自己与他还差些距离,所以若是没有万全准备,自己断然不会与韦福旺翻脸。今日既有从阿尔布古将军那里请来的高手,听说是佛门在北元一脉的分支,自己手上又有韦福旺的软肋,如果说有变数,就只有这个不知是傻子还是笨蛋的少年,还有一个一脸惊恐的老头子,不过宋忠期从进门就观察这两人神情动作,似乎看起来就是很普通的两个乞丐。希望莫要有变数。 卉乔,饺子还没凉吧。 —— 韦福旺本是王城天京一大官家的马夫,原名武义孝,因不小心惊跑了家主人于西域高价购得的玲珑照夜白,令马匹受伤,被家主人吩咐家丁丢到街上毒打,恰巧韦随安同夫人路过,夫人不忍,便让韦随安凭着与那位大官的两分交情,救起了这个马夫。后韦随安见这个叫武义孝的马夫忠实憨厚,便让他在手底下做事,或许是韦随安这个伯乐的缘故,武义孝的才能渐渐显露,成为韦随安最忠心最得力的心腹,后赐名改姓,授其武艺,才有了今日的韦福旺。 —— 韦随安的夫人钟氏,本名钟梨意,曾登满庭芳探花(每十年,天下名士都会聚于南阳郡洛阳城无名楼共评天下十甲,天下将相十甲评为定风波,天下武道十甲评为破阵子,天下美人儿十甲评为满庭芳),是前任宰相钟公旦之孙女,钟公旦素有朝堂不倒翁之称,历经三朝,从一小小的翰林院编修到位极人臣的宰相再到如今的太子太傅兼国子监祭酒,被他相中的人不说立马飞黄腾达,至少也身价百倍,所以当钟公旦点了当时一文不名的仅仅是一小小礼部给事中的韦随安为孙女婿时,无数想着靠成为钟老太爷孙女婿这条路一夜成名的天京公子哥们不知道暗地里戳了多少次韦随安的脊梁骨,还有那宛若天仙的满庭芳探花娘,也只能把各种龌龊念头给发泄到身下花钱就能买来的白肚皮上。 钟氏为韦家生了三个娃娃,两男一女,大儿子叫韦尚文,二儿子韦尚武,小女儿韦尚惜。正值隆冬,韦尚惜坠地,倒仙满院,百合遍庭,时人皆奇,韦随安见天降祥瑞,便给这个小女儿起了个小名—恭喜。 韦尚惜满月时,突发大病,灵丹妙药用去无数,连远在京城的钟老太爷钟公旦都惊动了,特意请了宫里的御医,却也不见起色。正当一家人百感交集之时,一游方道人送来一株九瓣倒仙花,说这是韦家三小姐的本命物,磨成粉和水进食即可,可保三小姐十五年无虞,至于十五岁的命关,得靠她自己的机缘了。 —— 秦历三一九年永宁二年大年三十,冬。 过年,一直是神州大地上最隆重最喜庆的事情,且不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破旧守岁,连大牢里的囚犯们都能吃上一顿好吃的。 儒家初代圣人孔夫子的第六十四代孙(孔尚任)曾有诗云;“鼓角梅花添一部,五更欢笑拜新年。” 临安韦家一直遵循守岁的传统,自从韦随安被平调回余杭郡当起了太守,名为平调实则暗贬,却远离了朝堂纷争,于是韦随安在造福一方百姓的同时,也拾起荒废多年的武学。韦随安于武道一途自幼悟性极高,奈何宦海沉浮十五载,勾心斗角乱了心境,当年韦老太爷曾言其而立之年便可由武道入儒道而臻授业之境,如今三十又五,却堪堪由二品入一品,踏入儒道门槛,若说可惜也不全是。有人说天命运数是公平的,你于一道折戟,就会于另一道开花。这话用在韦随安身上毫不为过,武道仕途皆受阻,却妻贤子孝女儿娇,所以韦随安一年最开心的时刻就是与家人一起守岁。 除夕夜,韦家人正围坐在大堂守岁,偶有困乏之际便看看尚武泼墨,尚文挥毫。 钟氏抱着年仅八岁的恭喜,这个全家年龄最小的娃娃,也是全韦家的心头宝,这个心智不全的女娃娃最是幸运,也最是不幸。 三更时刻,韦随安携韦福旺出门,钟氏问起,答曰两个字,醒酒。 “阿福,还记得赵错吗?”韦随安提着一壶黄藤酒,此酒是晋陵特产,味道温醇,入口较软,细品则有丝丝甘甜,也曾有人称其为女人酒,实际上喝上几口之后才渐觉此酒后劲极足,喝多了舌尖泛苦。此酒因制作原料简陋,难登大雅之堂,只在民间流传,韦随安也是前年做客琅琊郡彭城赵错家时才得见此酒,一尝便爱不释手。 韦随安曾赞道:此酒入喉心作痛,最是人生惬意时当饮。 “赵大人是个好官,可惜生不逢时。”韦福旺想起彭城百姓烹杀赵错,分食其血肉的场景,不寒而栗。 “三年前登榜洛阳无名楼定风波状元,两年前调任琅琊郡太守万民爱戴,一年前改革彭城弊政牵扯国本,如今宰相晁高设计烹杀,百姓分其血肉而食。赵错啊赵错如今尚且治世,何苦研习这屠龙之术啊。”似乎是青藤酒的酒劲上涌,韦随安竟说出某些禁忌之言。 韦福旺不言语,因为他知道有些东西,他不应该知道。 “明日你起身去琅琊德州,赵错妻儿放在琅琊郡我始终不放心,把他们送到晋陵去吧,我有个好友,在晋陵郡丹徒县任主簿。”韦随安想起赵家的那对母子吩咐道。 两人行至临东桥,正是寒气逼人,风雪渐起。 “大人,时辰不早了,一会儿五更该和夫人他们团圆吃饺子了。”韦福旺躬身道。 “恩,是该回去了。诶,这两个人是?”韦随安望向临东桥洞里两个乞丐模样的人,说是乞丐,却也不全像,虽然天色已晚,但借着灯光,韦随安看得出两人衣服的材质,像是官宦人家质地,只是现在太过破烂。 临安是余杭郡首府,韦随安调任余杭太守后,兢兢业业,三年内,不说整个余杭郡,至少临安城已经鲜有乞丐出没,所以这两个穿着诡异的乞丐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似乎其中一人注意到了韦随安的目光,睁开疲惫的双眼,艰难地对身边另一个人轻声说道:“卉乔,再坚持会儿,我们已经到临安了,我不会让你饿死的。” “福旺,快,救人。” —— “慢点吃,别噎着,小翠,快去再下两盘饺子。”钟氏吩咐侍女道。 侍女小翠又端了两盘饺子过来,看着衣衫褴褛的两人,男子吃起来狼吞虎咽,着实不雅观,不过另一女子细嚼慢咽的样子却是赏心悦目,就算她穿的像乞丐。 两人似乎是已经渐渐从饥饿中缓过神,这时韦随安也走了过来。 男子匆忙起身拉起边女子缓缓跪下;“多谢恩公今天搭救赐食之恩,小人宋忠期携小妹宋卉乔来临安寻亲,路遇盗匪,散尽财帛,到临安后才知所寻亲友早已不在临安,现我兄妹二人举目无亲,小妹尚有眼疾,还望大人收留,小人做牛做马定会报答大人的大恩。” 宋卉乔正欲说什么,宋忠期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欲言又止。 韦随安和钟梨意,何等聪明人,一个在官场摸爬滚打十几年,一个自小耳濡目染家里长辈的勾心斗角,眼前这个少年的小小心思哪能逃得过他们的法眼。 韦随安拉起二人笑道:“相遇就是缘分,你也莫要说谢,要谢就谢这老天爷,这不都过年了,先留在这儿,把年过了,过完年咱们再说。” 宋忠期心中长吁一口气,再次拜谢。 —— 次日,一份手册传到韦随安手上。 宋忠期,男,九江郡糜城没落士族,武力三品中阶,三年前加入青衣,刺杀辽东郡樊城县令失败,遭青衣追杀,逃至临安。 宋卉乔,女,宋忠期胞妹,樊城远近闻名的才女,尤善二胡,逃亡途中遭仇家毒瞎双眼。 “一个做了杀手的没落贵族,一个当得宫廷乐师的琴娘,有趣有趣,夫人,你说该留还是不该留。”韦随安问道。 钟氏怀里抱着眼神略显空洞的韦尚惜,宠溺地捋了捋尚惜的额前青丝:“老爷,明日我去寒山寺祈福的时候,多上两炷香,我们老了,就当多为儿女造些善缘。” “哈哈哈,好好好,听夫人的。不过夫人可一点都不老啊,倒是老夫,这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得多补补。”韦随安眼神戏谑带着宠溺地看着钟氏。 “看够了没,老滑头,孩子还在呢,不知羞。”钟氏听出韦随安言语中的轻佻,一声娇嗔,极尽风韵,看的韦随安心神一阵摇曳。 韦随安大笑道:“看不够看不够,一辈子也看不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满地找牙 自从先帝闻人尧乘平诸国,马踏江湖,一柄秦戈挑断了半个天下的脊梁,聒噪的文坛,喧嚣的江湖安静了好些年头。 闻人尧统一文字,度量衡,修订大秦律,划天下为九郡三十六州,九郡分别是江南余杭郡,岭南晋陵郡,蓬莱琅琊郡,京畿南阳郡,天府蜀郡,苦寒之地辽东郡,九步一矿九江郡,接壤北元九原郡,十万大山巫郡,各郡设一太守两郡丞。后改三十六州为七十二府县,每府县设一县令,一郡首府由太守直辖。 闻人尧又觉天下武道划分太过繁杂,各家自成体系,故设武道九品,九品至二品,如阶次登楼,抵一品方登堂入室,一品又设四境,闻人尧因顾忌门第之见,分一品为四派佛c道c儒c兵,佛家四境弥勒c如来c燃灯c金刚,道家四境玉清c上清c太清c点元,儒家四境传道c授业c解惑c夫子,兵家四境苦肉c金蝉c还魂c其空,再往上佛门弟子坐化成舍利,道家弟子羽化而登仙,儒门中人举步入圣贤,兵家一脉容身天地间,其实最后一境说法不同,却殊途同归,但千百年来真正修到武道极致的寥寥无几,虽少,却也不是没有。 —— “洒家大元六皇子苏图麾下客卿古象雄,请赐教。”宋忠期身后一个身影出列,褪去黑衣,一身黑袈裟,头顶九个戒疤分外醒目,胸前一串佛珠,上搭骷髅,举手投足之间,气势磅礴。 “大秦临安韦福旺。”韦福旺在宋忠期一伙人进门时已经注意到此人,看着眼前身形魁梧之人,气机竟然有些停滞,一时看不出对方功力深浅。 “当心了。”古象雄话音未落,身形一矮,瞬间拉近距离,眼看就要撞上韦福旺,身形立顿,右手握拳呈勾状打向韦福旺,右手格挡在胸前,左腿微屈撞向韦福旺腹部,一套招式一气呵成,行动之间夹杂金刚伏魔之力。 韦福旺不敢掉以轻心,左手格挡住古象雄夹杂金刚之力的一记勾拳,右手抵住膝撞,左脚瞪地,右腿扫向古象雄下盘。 古象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颗黄灿灿的金牙,分外晃眼。韦福旺顿觉不妙,只见古象雄瞬间撤回右手的攻势,以一个诡异的速度转身右脚踏在韦福旺左脚脚面,恰好侧身躲过韦福旺的膝撞,右手借着转身之劲以手作刀劈向韦福旺面部。 韦福旺心知避无可避,故而舍弃全身攻势,极力提肩。 电光火石之间,高下立判。 韦福旺被一击击在右肩,倒飞出去,所幸古象雄没有继续紧追,仿佛猫抓耗子一般看着韦福旺。 “中原宗师,不堪一击。”古象雄虽说出身佛门,却满身戾气,龇着那颗大金牙,满是嘲笑道,“你们中原人总喜欢弄个什么破阵子武评,依洒家看,不行,用你们中原人的话说,都是绣花枕头,倒不如那些细皮嫩肉的小娘们,还能与洒家多战几个回合。” 站在古象雄身后的宋忠期等人听着这话虽也不是滋味,不过既已经寄人篱下,自然也只能看人脸色行事。 “休辱我大秦儿郎!”韦福旺怒喝一声,爆起冲向眼前这只狰狞的巨兽。 “大秦?都要亡了!”古象雄狞笑道,嘴里那颗金牙像蛇的毒牙,张狂愈发。 果不其然,韦福旺再次被击飞,古象雄一直不下杀手,当然他有这个资本自负。 古象雄本是北元大召寺方丈关门弟子,他二十岁时便被授予九点香疤,这已经超出同辈许多,故而很多人认为他将来不是方丈就是班首。但是戒律院首座一句话便彻底断送了古象雄的前途。 此子善根未种,非大奸大恶,亦非大慈大悲。 古象雄一怒之下叛出大召寺。 但是他没听到后面两句话: 如此生得遇天生贵人,当得菩提真相。 离开大召寺后,古象雄投在大元六皇子苏图麾下,每日再不碰经书,不修佛法,破诸戒,浸淫武道,境界虽是突飞猛进,确已是偏离了正轨,戾气渐重。 韦福旺再次被击退,他的气机已乱,五脏六腑满是金刚力余劲,横冲直撞的生疼。 这时一杆烟枪顶在韦福旺后背,轻轻一带,不但止住了退势,还卸去了余劲,当的是四两拨千斤的手法。 宋忠期心中一阵不安,刚刚这一手分明是武当的太极倒卷肱,当年跟随韦随安拜访武当掌教李重阳时曾有幸见过,而且看起来,极为正宗。 “罗汉拳被你打成了这副鸟样,我是佛祖我都害臊。”众人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一身乞丐模样的邋遢老头孙无终。 “老烟枪加油!恭喜说别打死人啊!” “恩恩!恩恩!” “哎哟,你慢点儿吃,没人和你抢,别噎着。” 孙无终回头一看,刚刚酝酿出的高人气势,瞬间崩塌。 两个孩子,一人一个地瓜,津津有味。 孙无终不禁跳脚骂道:“你们两个没心没肺的兔崽子!老夫在这儿玩儿命!你们却在那儿啃地瓜!杨老头你个挨千刀的,生的这么个没良心的龟孙!” “老烟枪,别生气,我之前还多顺了两根黄瓜,特意给你留的,快去打,打完吃。”发财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两根黄瓜,嬉皮笑脸道。 “哼,这还差不多。”看到黄瓜,孙无终气就消了一半。 “你们是梨园出身吗?戏那么多,到底打不打啊!”感觉自己被轻视了的古象雄没好气道。嘴上气势不能输,但古象雄却没有丝毫轻敌,眼前这个邋遢老头刚刚那一手化解劲力的手法称得上是极为巧妙,颇有点契合天地大道的味道,自己跻身一品弥勒境五年,已经窥得点天地奥妙,多少能感应到。古象雄自从叛出大召寺,做了六皇子苏图的鹰犬,遇到的扎手的硬点子不少,不过对方要么断手断脚终身残废,要么就成了胸前这串骷髅珠的印记,所以古象雄心中不但不惧,甚至还有些兴奋。 孙无终没好气地瞥了眼古象雄,一手负后,一手拿烟枪,两脚随意而立。 发财是第一次看孙无终和高手对决,起先心里着实没有底,一来这个打铁的老头多少斤两他不是完全清楚,只听他酒鬼爷爷说过,孙无终是个枪术高手,但是到底多高,不清楚;二来眼前这个古象雄给人的感觉,戾气太重,不吉祥,一点不像个和尚,倒像个屠夫。 发财承认自己是个井底之蛙,一辈子没出过丹徒县,更别说晋陵郡,一直都是听外地来的卖货郎和茶馆的金老汉讲起外面的世界,说外面的江湖有个当了一百年的天下第一,不用刀不用剑,一双拳头便无敌于天下,在南屏山结了个草庐,名曰垂仙居,最爱去山下的避水滩钓鱼,却从来没有鱼上过钩;外面的江湖有个厨娘剑仙,使的是双手剑,一柄北芥一柄南姜,拜倒在裙下的男子常说一句:“食色,性也。”;外面的江湖还有个吕洛子,他是当今棋道巨擘,“落子无悔,洛子无悔”,讲的是他的棋,亦是他的痴。也听说武当c纯阳c天师府道门三教会武,比的确是吃饭;也听说偈语寺有个和尚和武当一个道士在天京鸣沙山顶签下生死状,为的是抢一个姑娘,可还没开打,姑娘却和一个富商跑了;也听说天下第一学府稷下学宫五年一度的杏坛讲学里最出风头的竟是一个寒门士子。这样的江湖,发财向往过憧憬过,可随着年龄的长大,有趣渐渐变得无趣,发财比起同龄人多了许多不该有的冷漠,所以他尽孝却不知孝,有情却更忘情,他不知道这种心性是福是祸,所以这十五年来,他一直按照家里人指定的路子走,却也无大风大浪,如今他做完了家里人交代的最后一件事,后面的路得靠他自己一个人了,不对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酒鬼爷爷钦定的傻媳妇。 他不知道为何这个傻妞会这么轻易地相信第一次见面的自己,或许真的如酒鬼爷爷所说,是命格相引。 不等发财回忆完,这边古象雄与孙无终已经对上。 只见孙无终手上一杆烟枪,宛如游蛇出没,脚踩七星,招式大开大合,却有说不出的柔美。 古象雄一双铁拳,虎虎生风,刚猛无匹。 像发财和韦尚惜这样的武道门外汉,看着只觉震撼和惊险,在他们眼里,孙无终是单方面的接招拆招,古象雄则是步步紧逼,好生凶猛。 但是在韦福旺和宋忠基这些浸淫武道数十年的人来说,看到的却是古象雄使劲浑身解数妄图伤及孙无终半毫,但是孙无终次次都能险而又险地将攻势化解,二人心里是一个惊喜一个惊吓。 一番缠斗过后,两人立定,孙无终还是那副悠闲的样子,仿佛刚刚只是场游戏,而古象雄深知他所练的刚猛拳法一脉重在一鼓作气,如若一击未成,则再而衰,三而竭。所以古象雄不再隐藏,一品弥勒境实力全开。 “洒家于恒河畔杀七十二贼所悟恒河渡法,本来是对付中原破阵子十大高手的,如今给你用上,也不算亏待你了。”古象雄说完就闭口不言,双目放空,浑身戾气尽散,取而代之的是佛门庄严之气。 众人惊异于古象雄气质的变化,韦福旺啧啧道:“相传,佛祖曾渡恒河传道,河水皆避散,而此子竟能身兼砺杀之气和宝象之气,怪哉怪哉!” 孙无终此刻也有点重视起来,右手触摸着古铜色的烟枪枪杆,暗暗点头道:“发财小子,好好看好了臭秃驴这一招,以后对你破境会有天大的好处。” 已经啃完地瓜的发财和小媳妇坐在台阶上,认真地点了点头,然而心里却想:学这个有鸟用,鬼才学。孙无终自己铤而走险给古象雄足够的时间准备杀招就是为了让发财能够早点接触到武道精髓,若是他知道发财心里的想法,大概,得啃十斤黄瓜才能消气。 古象雄气势已臻圆满,一脸佛门庄严相,配以胸前的骷髅珠串,看起来甚是诡异。 古象雄再次攻来,一招罗汉拳中的“苦海回头”,双拳直击孙无终面门,孙无终下腰闪过。发财看到此处突然想起来:老家丹徒县永乐巷那刘寡妇,总说孙老头活儿好,敢情是这个活儿啊,亏自己还一直骂他老光棍,原来是条老淫棍! 古象雄此刻却不似之前刚猛有余,灵巧不足,双拳变掌,一招“罗汉插花手”应接而至,孙无终躲避不及,只能双手抵烟枪接之。一触即退,孙无终刚刚接住古象雄掌力的时候,便觉不对劲,掌力内劲之中似有化骨之力,金刚劲辅以微不可查的化骨力,若是换做与古象雄同境界的对手,不是被金刚劲震死,就是被化骨力拖至力竭。 古象雄看着孙无终略微颤抖的双手,不禁大笑起来,抚摸着胸前的骷髅珠串,嘴里那颗大金牙有恃无恐:“佛祖当年渡恒河传道,三千业障化妖阻其行,将恒河水变为弱水,佛祖眼中众生平等,舍大金刚体魄,纳三千业障于气海,故而我佛有两面,一面菩提,一面修罗,你已然中了我修罗化骨劲,看来我这串苦厄珠又要多一笔杀孽了。” 宋忠基看着古象雄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悬着的心终是有了点着落,毕竟眼前这个似僧非僧的怪人,虽不是六皇子苏图手下功力最高的,但却是杀人最多的。发财和韦福旺则都为孙无终捏了一把汗,不过当发财看见韦尚惜那副安然的模样,不知怎么,心中一点都不惧怕了。 “臭秃驴,你刚刚这招已经有点佛门如来境的意思了,如果遇上同境界或者比你高一个境界的人,你可能就赢了。”孙无终抖了抖双手,微微躬身。 “可惜老夫比你高了,不止一个境界!” 孙无终反守为攻,踏步往前,动作却越来越慢,看在旁人眼中,身形只留下道道残影,手中烟枪寒光凛凛,枪走龙蛇! 古象雄心中大惊,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弥漫心头,双手架于胸前,慌忙招架。 瞬间,一枪戳中气海,古象雄浑身劲力尽去,匍匐于地。 一招制敌,畅快淋漓,发财或许有点感觉到爷爷口中的枪术高手是多高了,至少比老家丹徒县那边的所有山,都要高! 宋忠期心中已然慌了神,赶紧盘算最后那张底牌何时动用。 “老乞丐,你这是什么路数?从未见过,告诉洒家,让洒家死也死个明白。”古象雄捂着腹部,抬起头,龇着那颗大金牙,咬牙切齿问道。 “老夫自创的,打铁时候琢磨出来的,没名字。”孙无终点燃烟草,吧嗒两口。 “我竟然输给了一个铁匠······”古象雄越想越不甘心,满目狰狞。 孙无终听到这句话,冷哼一声,抬起右脚踹在古象雄面门上。 力道恰到好处。 老烟枪平生最讨厌三种人:一,和尚;二,有钱的和尚;三,有钱还嘴巴臭的和尚。 发财看着古象雄满地找那颗大金牙的模样,这不就是丹徒县私塾那老不羞总说的那句话吗。 “你们这些没眼力劲的兔崽子,看我不揍得你们满地找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章 相依为命 临安府孩儿巷,饿死的男人,不堪受辱的女人,踩踏而死的孩子,这是地狱。 一间不大的宅子,在流民遍地的临安十分突兀,内里陈设却分外简约清奇。 桌上一盘饺子,还冒着热气。 “哥哥应该快回来了吧,饺子还得再热一下呢。” 一个瘦弱女子端起饺子,步履蹒跚地走开。 —— “我日你爷爷个龟孙!老夫的黄瓜啊!”孙无终看着地上两个新鲜的黄瓜蒂,那表情仿佛跟死了儿子一样。 “老烟枪,天涯何处无芳瓜啊,你就节哀,我爷爷在丹徒县后山躺着,你要有想法,我倒是不介意的。”发财略显沉痛地叹了口气。 “你你你······你个!”孙无终仿佛都要被气过劲。 “当心!”韦福旺大呼道,看的却是发财这边。 只见一道银光闪过,直指发财心口,孙无终急忙探手,震开暗器。 下一刻,一把匕首横在韦尚惜脖子下面。 “诸位,莫要轻举妄动。”宋忠期出现在韦尚惜身后阴沉着脸道,“我这刀子可不长眼。” 韦福旺气的破口大骂:“没良心的畜生,大人若有在天之灵,定不会饶你。” 宋忠期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些许嘲讽,眼睛直盯盯地看着韦福旺:“福爷,恐怕大人最不会饶的,是你吧。” 韦福旺怔住。 “二十年前你作为马夫进韦家,二十年后做到了如今的韦家大管家,二十年啊,福爷这份隐忍,宋某人真心佩服。”宋忠期玩味地看着韦福旺的神情。 孙无终和古象雄等人一头雾水,而发财似乎察觉出了些端倪。 “你······你怎么知道的?”韦福旺双眼有些失神。 “还记得我被大人收留前,是做什么的吗?”宋忠期冷笑道。 “青衣。”韦福旺渐渐回过神,眼中多了丝释然。 “哈哈哈,聪明,不愧是辽东武家最后一人,当年术数甲天下的辽东武家被弹劾误算国运,皇帝下令抄家灭族,而执行之人,就是前相钟公旦的乘龙快婿韦随安韦大人,造化弄人啊。”宋忠期嘴角笑意渐浓。 韦福旺看着略显阴霾的天空,仿佛解脱一样长吁一口气。 “福爷,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是要将三小姐送给当年安排了那出戏的大人吧。”宋忠期追问道。 韦尚惜虽心智不全,但听着言语,再傻也知道眼前这个打小起就分外宠溺自己的福叔,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如你所言,若不是你插手阻拦,我是要将三小姐送到那位大人那里去。”韦福旺轻轻点头。 宋忠期看向孙无终和发财:“前辈c小兄弟,两位已经看到了,我宋某人自认为是真小人,但我跟前这位却是个地道的伪君子,今天的事情想必已经超出大家的预料,宋某人有两个建议,不知可否听我一言,当然都是为了三小姐好。” 孙无终和韦尚惜看向发财。 发财则看向还在愣神的韦福旺,盯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宋忠期心中松了一口气,微笑道:“其一,两位可作壁上观,让我们解决了家务事,你们自可坐收渔翁之利;其二,在场之人皆各有打算,那就只能手底下见真章。” 发财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心里已经翻天覆地:我草草草草草,这些个人看我做啥,我就想娶媳妇,吃窝头,蹲炕头啊,死酒鬼,给我算的什么鸟命,要死要死要死。 不知何时,天上竟飘起了雪,斑斑点点,缀在残垣断壁之上,盖去了丝丝血迹,盖去了铮铮傲骨,也盖去了惶惶野心,而这座庙宇里的人似乎都作好了最坏的打算。 一声不合时宜的喷嚏打破了寂静,不是别人,正是脖子上架着把匕首的小恭喜韦尚惜。 “好冷。”恭喜看着不远处的发财,抓着襦裙的手微微颤抖。 几枚雪花飘在小恭喜额前的青丝上,冻得通红的小鼻子和小嘴一样娇艳欲滴,发财心中突然有种澎湃的感觉汹涌而出,用发财自己的话说就是老子的媳妇,谁都欺负不得!用后世文人的话说则是我愿为她敌天下! 发财与孙无终低语了几句,孙无终将大拇指和食指中指相互摩擦,发财会意。 “我们做笔交易如何?”发财淡淡道,此时的发财冷静地都超乎自己的想象。 “请说。”宋忠期皱了皱眉道。 “你刚刚提的建议确实都是为我们考虑,但是其实我们都少考虑了一件事,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发财看向已经渐渐恢复的古象雄顿了顿道,“你们口中的大元六皇子苏图并不是个草包。” 众人皆是疑惑,怎么扯到六皇子苏图身上了。 “如果我是这个苏图,身怀龙妃相的人对自己的用处不可谓不大,夸张点,想要一争天下,拥有龙妃相之人便是有了先天的优势,所以这种大事,苏图岂会只派一个高手来,按照我的估计,现在恐怕围墙外皆是北元高手了吧。”发财环视四周,缓缓道。 众人俱是一惊,都开始四下打量,宋忠期心里也是一怔,自己苦苦拖延就是等北元高手的支援,此子竟一点就破。 发财正准备给孙无终发信号,这时一声大笑传入众人耳中,发财后脊一阵发凉,刚刚自己只是一阵激将,没想到最不愿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胸有奔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两个人影从屋檐上跳下,一黑一白,落地不惊起一丝尘埃。 “小兄弟,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的胆魄和智谋,若是归顺我大元,前途自可无量啊。”说话的正是那个白影,穿一身白色衲衣,衲衣是少数云游道士用以抵御风寒的,看起来笨拙厚重,衲衣正面绣有一尾白色阴阳鱼,看起来颇为和蔼,而黑影则和白影相对,一身黑色衲衣,一尾黑色阴阳鱼。 这时孙无终轻轻将手不为人所觉地探向背后包裹。 “祁靖道长c祁康道长。”古象雄双手合十,朝这两人行了一个礼道。 祁靖c祁康二人回了一礼,白衣的祁靖微微点头。 “象雄有负殿下所托。”古象雄惭愧道。 “无妨无妨。”祁靖微微摇头,走到古象雄身旁,一手轻按古象雄臂膀。 古象雄只觉体内压抑真气的劲力荡然无存,感到神奇之余,再次拜谢祁靖。 “老烟枪,这手法巧妙啊,你能不能行啊?”发财表面上依然嬉皮笑脸道。 “哼!咱男人不能说不行!来再多,老夫也能兜着!”孙无终桀骜道,并且悄悄做了那个只有他和发财才明白意思的手势。 发财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祁靖转向发财和孙无终微笑道:“两位权且放心,这德舆庙外再无其他高手了,对了小兄弟,你刚刚说要做什么交易?” 发财思忖一会儿,指着小恭喜缓缓道:“很简单,我拿在场所有人的命换她。” 此刻不仅仅是宋忠期c古象雄和祁靖等人感到惊奇,就连一直沉默不语的祁康都开始重新打量眼前这个少年。 祁靖率先打破沉默道;“小兄弟何出此言?当真觉得你身旁这位高手能以一敌四?殊不知饿虎敌不过群狼的道理?” 发财笑着摇了摇头道;“首先,不是一打四,而是二打四,我想福叔这些年隐藏了不少实力吧。”说完,看向韦福旺。韦福旺脸上带有些许赞叹和感激。 “其次,你们不行。”发财环视一圈,颇为胸有成竹道。 话音未落,一声枪吟响彻天地,枪名漠河。 这一日,大秦九郡c北元六部,都知道了一个十多年前曾响彻神州大地的名号,陆地枪仙。 —— 临安府孩儿巷,还是那间宅子,还是那盘饺子,还是那个瘦弱女子。 “哥哥,你回来啦!”等待许久的女子话语中俱是开心,其中夹杂了几丝只有自己知道的其他意味。 “卉乔,饺子还没凉吧?”宋忠期宠溺地揉了揉女子的头,拿起一件披肩给女子披上。 “没有,我刚刚才热好,就等哥哥回来吃。”宋卉乔分外开心,病态的脸上泛起阵阵红晕。 卉乔摸索着拿到了挂在墙上的二胡,二胡是北边一个游牧民族那里传下来的乐器,那边叫“奚琴”,到了中原,更多人喜欢叫它二胡,因为它只有两根弦。 曲调轻盈柔和c洒脱自如,宋忠期自然听得出来,这是妹妹极擅的一个曲目名曰《良宵》,又名《除夕小唱》,是那年两人被韦随安救起后,夫人教与卉乔的,宋忠期和着曲吃着饺子,刚刚第一个下口时顿了一会儿,看着卉乔笑了笑,继续吃。 “卉乔,以后别嫁人了,哥哥养你。”宋忠期心中不免有些快意,情不自禁道。 “卉乔本也不想嫁人了,都听哥哥的。”宋卉乔轻笑道。 纤手流转,体态婀娜,可惜了那一双美目。 突然,琴声戛然而止,宋卉乔手指滴着血,竟是硬生生扯断了琴弦。 “哥哥!”宋卉乔本已干涩的眼窝里竟流出了眼泪。 “恩?”宋忠期并没有抬头,依然不紧不慢地吃着饺子。 “别再吃了!卉乔下了毒!”宋卉乔已然泣不成声。 “我知道。”宋忠期放下筷子,嘴唇已经微微泛紫。 “卉乔,卉乔实在不忍心再看哥哥错下去了。”宋卉乔放下断弦的二胡,摸索到宋忠期身边,靠着他的肩膀,哽咽道,“哥哥,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妹可好?” 宋忠期抱着怀里略显瘦弱的妹妹,淡淡亲了一口道:“卉乔,下辈子,我可不想再做你哥哥了。” 二胡两根弦,相依为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恭喜发财,辟谷尚惜 临安府外有座大明山,攻破临安的北元科尔沁部小那颜阿尔布谷曾放火烧山,为的是追杀临安七子之一的余杭神算孔绍安。那颜是北元对部落首领的称呼,北元六部各部各有大小两位那颜,总计十二位,在中原人眼中就是相当于诸侯王一样的存在。 大明山坐忘峰,本也是一处洞天福地,却被阿尔布谷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现在若想恢复成先前那样,不消个十年百年都难。 一处不起眼的山洞,里面传出点点火光,还有,很清晰的呼噜声。 “福叔,当真不和我们回晋陵吗?外面可一点都不太平啊。”饶是刚刚经历过大战,发财脸色还是如常,这倒不是说这小子多么厉害,因为,他只负责动动嘴皮子嘛。 篝火边的韦福旺苦笑着摇了摇头:“三小姐有你们照顾,我也放心,而且宋忠期既然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我也没有脸继续留在三小姐身边了,对了,孙老前辈的名讳我是如雷贯耳,但我还没问小兄弟高姓大名呢?不知怎么称呼?” 听到这里,发财明显地顿了一顿,故作镇定道:“额,这个,你喊我发财就好。” “他叫羊屁股。”原本以为已经熟睡的孙无终冷不丁冒出一句。 发财拾起一根柴火就要扔过去,却听到一旁的小恭喜一声嗤笑,发财不好意思笑道:“我本名杨辟谷,是我那个酒鬼爷爷给起的名字,我嫌听起来不好听就给自己起了个喜庆的小名,你们喊我发财便好。” 韦福旺自然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尴尬一闪而逝:“发财好,发财好,和三小姐十分般配,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对了发财,有件事情。”韦福旺有些局促道。 “我相信你。”发财淡淡微笑道。 “为何?”韦福旺很疑惑,当时情况甚是紧急,他实在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选择让发财相信自己。 发财添了两个柴火道:“我爷爷说过,辽东武家,人人皆君子。” “你爷爷是?”韦福旺又联想起发财身边的陆地枪仙,越发不敢看轻眼前这个少年。 “一个酒鬼,五年前喝酒喝死了。”发财叹了口气道,看不出什么哀伤。 韦福旺不再多言,他知道有些事刨根问底反而是最没意思的。 “福叔,能给我讲讲那个大人的事情吗?” 发财的眼神有了些锐利,但是看上去还是那么人畜无害。 韦福旺怔了怔,颇为宠溺地看了看小恭喜,随即笑道;“你还是不放心我啊,也罢,我也就讲讲。” “福叔不是坏人。”小恭喜嘟着小嘴,朝发财作生气状。 发财被这小妮子一瞪,瞬间破了功,羞赧地笑了笑。 “三小姐,无妨无妨,发财若是连这点警惕心都没有,我才不放心把你交给他呢。”韦福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事情要追溯到大秦三一七年,也就是永宁元年,新帝登基,我辽东武家以推演术数闻名于天下,故一朝中大员寻到我们,求算一事,所求之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是国运。我们算术士将所推演之事按八卦分为八个等级,由重到轻分别是乾c坤c巽c震c坎c离c艮c兑。” “那国运必然是乾一级咯?”发财疑惑道。 “非也非也,国运自然事关重大,但也只能划分到坤级。”韦福旺摇摇头。 “竟然有比一国气运还要重要的事情!”发财十分惊讶,对于一个一辈子第一次走出县城的少年来说,很多东西都大大超过他的预料。 “自然是有,怎么,你爷爷没有教你吗?”韦福旺把话说出口想要收回却也是来不及了。 “福叔你就别变着法儿打听我的情况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身边这邋遢老头竟然这么牛逼,更别提其他了。”发财憨憨一笑,分外真诚。 韦福旺见发财不似说假,便没有追问,继续说道:“一国气运终究只是囿于一国,气数尽了,无非就是改朝换代,民还是那个民,天下还是那个天下。但若是民非民,天下非天下,可不就是换个皇帝那么简单了,这个涉及到天道循环,因果命运,你福叔我还远远达不到这个境界。” “福叔现在是什么境界?” “福叔不过是个二流算术士,现在姑且只能演算巽级之事,每个算术士根据自己功力和天分的高低,所能接受演算之事也不同。既然你们看出我隐藏实力,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我现在武道境界是兵家金蝉境,刚刚若是我与孙老前辈联手对敌,苏图若是不下点血本,恐怕留下我们都难。” 发财见恭喜听得困了,便让她先去睡。 “福叔,恭喜睡了,有些事情可以讲了。”发财促狭道。 “哈哈哈,真是聪慧啊,我真想知道你爷爷是何方神圣,竟□□出你这样一个人精。” 发财其实没说,恭喜是佯装困意。谁再说我们的小恭喜傻,我就站出来骂他,然后让老烟枪干他,真完美,发财这样想。 “那个朝廷大员来找我们测算国运的时候,我们家族长老本都是拒绝的,但是他提出了一个报酬,就算是明知会灭族,都无法拒绝的报酬。这个报酬涉及本族机密,以后若是有缘,你自会知晓。我族当时如日中天,有足够的资本自保,当时族内共有三人可算坤级之事,一人可换命算乾级之事,就应承了下来。坤级事之中也有大小之分,大秦国力强盛,疆域辽阔,是上坤级,故而三位族中坤字长老联手推演运算,乾字老祖宗一旁护法,不过谁曾想到啊。” 韦福旺顿了顿了,似是回忆起了过往。 “当时所测的大秦国运并不简单,族中三位坤字辈长老竟先后暴毙,就连乾字老祖宗也重伤不治,最后只留下一段批言,‘三十年,大秦亡,北府兴’,至于亡于何事,亡于何人,何为北府,无从知晓。老祖宗身亡后,族中一时失去主心骨,当朝廷派兵以误算国运为罪名围剿时,族中群龙无首,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围剿主事的就是我家大人韦随安,当时我二十来岁,已是族中年轻一辈翘楚,本应带族人寻一条生路,却有一人寻上我,给了我一条不一样的路,此人便是你口中的那个大人,至于是何人,也不便告知。” “福叔,你这个不便告知,那个不便告知,可就没意思了。”发财故作生气地看着韦福旺。 “你爷爷不是说,辽东武家,皆是君子吗。”韦福旺似乎找到对付发财的窍门了。 “额这,道行还是福叔深啊!”发财悻悻然道。 “哈哈哈,不敢当不敢当,都是跟你学的。”韦福旺自从大人殉国后,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了,“当时那位大人将一干武家年轻种子带出辽东,隐姓埋名于大秦各地,只是为一件事,等老祖宗的批言应验。” “他想反?”发财停下手中拾柴火的动作,看向韦福旺,眼神有很好掩饰的震惊。 韦福旺有点无奈道:“发财,太聪明不是好事啊,我和你说过了就忘记吧。后来大人安排我进了一个京城大官家当马夫,让我恰巧惊跑大官从西域高价购得的玲珑照夜白,恰巧被丢到街上毒打,恰巧被经过的韦大人和夫人救下,恰巧进入韦家潜伏下来。一切都是那么巧,不过那位大人恐怕也不曾想到,我辽东武家人人皆君子,韦大人又是何等大义之人,我韦福旺或者说武义孝早已心悦诚服,大人和夫人殉国后,我只希望三小姐能有个安稳的去处。” “其实当宋忠基说三小姐是龙妃之相时,我就已经不打算带她去见那位大人了,以那位大人通天的本事,又岂会不知。我本意是想给三小姐寻一处安静地方,不过看来是我想的太简单了。”韦福旺自嘲一笑,“发财,我给你和三小姐算一卦吧,替人算卦推演一般看人的相应命格,弱的命格与兑级相称,贵的命格最高可与乾级相称,如大秦开国皇帝闻人尧就是乾字命格。我曾经以二品境界替三小姐算过一次,相当模糊,想必是三小姐龙妃相的缘故,如今我以一品兵家金蝉境来算,自会清晰许多。” 韦福旺让发财从恭喜身上取下一缕发丝,期间发财因被恭喜发现,打扰了恭喜睡觉,被小妮子咬着手臂不放,事后发财才知道小恭喜有很严重的起床气,大骂韦福旺阴险,让自己白白遭殃,韦福旺大笑不止,称自己是倚老卖老,却被吵醒的孙无终一掌拍翻,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韦福旺拿到两人的发丝后,寻一通风处盘膝坐下,跟不远处的发财说道:“我武家的推演算法传承自先秦的阴阳家,内容很简单,八个字,‘对立,互根,消长,转化’,阴阳数术纠其渊源则是道家演算术的一脉分支,只是我对于道家一脉并无兴趣,所以武道追求上走的是兵家一脉,我现在这一手你且看好。” 话落,韦福旺不再多言,闭目静心,左手中那两缕发丝在韦福旺的内力催动下燃烧了起来,只听韦福旺喃喃道:“大运沦三代,天人罕有窥。邹子何寥廓,漫说九灜垂。兴亡已千载,今也无可推。” 发财在一旁看的入神,啧啧称奇。 待发丝燃尽,韦福旺脸上一抹红晕,眉头微蹙,过了好一会儿才舒展开。 等韦福旺睁开眼,发财急忙询问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韦福旺哈哈笑道;“大吉大利,恭喜发财。”,发财这才放心,与韦福旺说道;“看来我们是天生一对啊,福叔我先睡啦,你早点休息。” 韦福旺轻轻点头,待发财走远后,韦福旺转过身,嘴角丝丝鲜血溢出,眼眶有些湿润,哽咽道:“老祖宗,武家三十七位冤魂,你们可以瞑目了,黄泉路上且先行,待义孝报完恩,携两壶青田,再追上你们把酒言欢。” 山洞外,一个魁梧的身影背着一个等身的大葫芦,手上提溜着一个小酒葫芦,望着自战乱起就被狼烟掩盖的的星空,喃喃自语。 仔细听来,是这么几句话: 大秦必亡,亡于九相,北府当兴,兴于两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 一探误终生 北元都城“汗八里”,中原习惯称大都,位于北陆腹地,由最忠心的鞑靼部和土尔扈特部一东一西拱卫。 北元大都皇城,虽没有大秦天京的皇城那般金碧辉煌c寸土寸金,但也是极尽奢华,有“草原金城”的美誉,上代汗王孛儿只斤·□□在大都建成后不久便仙逝,坊间传闻是纵欲过度,曾有一夜御十女的壮举。上代汗王死的仓促,未来得及立储,只能由额和尼尔也就是其妻子弘吉剌·其其格代政。弘吉剌·其其格或者说当今的北元女皇帝颇有效仿曾经的中原女帝齐姜的意思,杀伐果决,把北元治理的铁板一块,并且这十来年不断学习中原人的行政和军事制度,厚积薄发,这才有了与大秦一争天下的实力。 大都皇城兴圣宫,是北元六皇子苏图的寝宫,在北元女帝大力提倡移风易俗的情况下,宫殿摆设也颇有中原的风格。苏图是□□汗王第三个儿子,最是与世无争,颇有点中原道家清静无为的意境,在崇尚勇武的北元一直被认为是异类,但是他却有个好母亲。 此时兴圣宫正殿内共有五人。 “陆地枪仙?好霸气的名号啊!”发言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六皇子苏图。 跪在地下的则是从临安城归来的祁靖c祁康及古象雄三人。 “属下无能,请皇子降罪。”作为三人中最有话语权的祁靖,知道这个主子可不像外界传闻那般与世无争,他的野心或许比他的母亲,北元最尊贵的女人都要高。 “无妨无妨,既然得不到最好的鼎炉,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对了,后日我要拜访一下准噶尔部的两位那颜,你们帮我准备一份见面礼吧。”苏图喝完手中从中原搜刮来的雨前龙井,起身回内殿去了。 主子一向与准噶尔部不对路,如今这是什么意思? 堂下三人相觑一眼,也离开了,他们当然知道,兴圣宫的内殿是何等的香艳,不过他们都只有一个脑袋。 —— 大秦历三二五年永宁八年,雨水。 古道商於,位于南阳郡c余杭郡与晋陵郡三郡交汇之地,是一条重要贸易通道。道上本应是商车不断,络绎不绝,不过如今络绎不绝是真,不断的却是逃亡的难民。 富人大户,达官显贵,家底殷实的,走在大道上,贫苦百姓,寒门子弟,一脸穷酸相的,只能走在路牙子上,不公平但很合理。 “这他娘的什么世道,有钱就能走大道,都逃命了还分个屁的贵贱!要不是爹娘哭着求我,老子早跟那帮北元蛮子拼命了!逃,能逃哪儿去!” “穷有穷的开心,富有富的烦恼,活着就好,有钱人和死人就吃不到我娘给我做的馍馍。” “你这人怎么一点志气都没有,那个谁不是说过什么‘王侯酱菜,宁有种乎’吗?” “······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我管王侯酱菜是啥酱菜,咱要有志气,读了那么多书,总要有用得到的地方吧!” “你读的都是小人书······” “姓袁的,信不信老子让你从我马车上滚下去!” “见过穷的仇富,没见过有钱的还仇富,你是个人才。” “嘿嘿,那是,算你小子有眼光,我爹娘都这么说。” “······” “我去!真香,什么味儿啊,快!姓袁的快看!前面那个发粥的娘们真标致!” “怎么,我的李大少爷,从仇富的读书人变成了爱美的伪君······” 袁姓那人将头探出马车窗外。 一探误终生。 “真他娘的美,不过我爹娘肯定不喜欢一个厨娘,算了算了。喂,姓袁的别看了,姓袁的,袁晋罡!”李姓大少拍了一下名为袁晋罡的少年文士的脑袋。 袁晋罡回过神来,瞪了李姓大少一眼,看了看自己这身破旧的衣裳道:“秦风,有好看点的衣服没,借我件。” 李秦风看鬼一样的看着眼前这个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知道这个长着一张白净脸穿着一身穷酸文士样的少年最不喜欢自己施舍给他东西,爹和他爹也一样,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真是一家子怪人。李秦风人虽说粗野了些,但是有些心思自然也看的透彻。 “有,兄弟开口,要多少有多少!”李秦风大笑道。 李秦风命下人取来一件浅绿深衣式袍服和一双红边厚底重台履,让袁晋罡换上。 “我滴个乖乖,老子最讨厌长得比我帅学问比我高还比我能打的,不过姓袁的你例外,哈哈哈!”李秦风看着眼前换过衣服焕然一新的好兄弟,竟然有种女儿出嫁的错觉,等等,女儿? “好了,姓袁的,勇敢的上吧,咱男人关键时候千万不能掉链子啊!老子给你压阵!”李秦风说完就把袁晋罡踢下了马车。 袁晋罡又回头瞪了一眼一脸坏笑的李秦风,正了正衣冠,缓步走向那位让自己一探误终生的女子。 那位女子穿着洁白围裙和洁白袖套,一身白衣,纤尘不染,面前一口大锅,正在给排队的“难民”布施发粥,怪的是这些“难民”里有衣衫褴褛的乞讨者,竟也有锦衣玉服的官宦子弟,难得的是逃亡路上还能这么和谐,有些诡异,袁晋罡再看一眼自己的衣服,竟有些不伦不类,第一次见面会不会不妥,或许也不是第一次呢,袁晋罡想到了那场大火,那个一身红衣身影摇曳的女孩儿,摇摇头,心想,不会的,只是像罢了。 等等,怎么是红配绿? 回过神来的袁晋罡不由得抚额,心里想等到了天京不把李秦风的头塞进柿子里我就不姓袁!他的审美实在是······ 马车上的李秦风打了个喷嚏,思嘱莫非是爹娘想自己了? 袁晋罡静下心看了看有些冗长的队伍,心里盘算着是要排队还是直接上前开门见山,看的身后不远处的李秦风一阵恨铁不成钢。 这时人群前方一阵嘈杂,袁晋罡不用看也知道,定是某个纨绔子弟与人发生了冲突,大秦安稳了三百多年,养出了不少不学无术c只知欺男霸女的蛀虫。 果不其然,前方人群散开,一个面色倨傲的富家公子哥和一个涨红脸的精瘦庄稼汉,公子哥身后还站着一帮凶神恶煞的鹰犬,但是看得出庄稼汉会些拳脚,所以没有落得下风。 袁晋罡听围观的人说似乎是公子哥排队的时候与手下人聊天对董小婉言语颇为轻佻,董小婉自然就是那位一探误终生的罪魁祸首了,排在公子哥前面的这个精瘦庄稼汉就与公子哥理论,可人家是什么身份,自然听不得一个下贱的庄稼汉指着鼻子说话,两帮人这才打起来。 袁晋罡心里又在盘算着这时候出头会不会让董姑娘注意自己,如果遇到硬点子怎么办等等。这时,又是一个熟悉的力道踹在屁股上。 “你他娘还是那么墨迹,书读多了有个卵用,这么好的机会还不上,要老子拽你吗?”踹人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为富又仇富的李秦风。 就在李秦风教育袁晋罡的时候,前方人群又发生了骚动。 那个面色倨傲的富家公子哥手下有好几个狠角色,用真本事三两下把庄稼汉放倒了,眼看庄稼汉要遭殃,一个啃黄瓜的老头出来三两下放倒了公子哥那帮人。 “大陆起来,别给老夫丢人。”黄瓜老头自然就是陆地枪仙孙无终,这不身后还跟着两个吃瓜少年和少女,为了掩人耳目,发财特意将恭喜“打扮”了一下。 “大陆哥,好久不见啊,咋不在家里种黄瓜打铁,跑来这里领粥当难民呀。”一贯凉薄的发财杨辟谷也不忘记调侃两句。 从言语中不难推断,吃瘪的精瘦庄稼汉就是孙无终在丹徒县的二徒弟王大陆了。 王大陆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孙无终和发财抱了一拳,看着面前脸色有些不善的公子哥,沉默不言,就这样对峙着。 “原来是个犟骨头,我喜欢,姓袁的,看来情敌不少啊。”李秦风有些欣赏地看着王大陆。 袁晋罡拍拍屁股上的脚印,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富家公子哥身后的一个身影道:“是啊,而且后台都不小呢。” 那位富家公子哥看着身边倒地不起的家奴,面色阴冷地道:“一群没用的东西,连个老头都打不过,还不如和老不死的一起死在临安呢。” “少爷,老爷已经为国捐躯,就算他生前再对不起你,死者为大啊。”富家公子哥身后一位灰衣中年人看着眼前的少爷,目光带着怜悯。 公子哥面目有些狰狞道:“别跟我提那个老不死的,现在我是你们的主子,要是你们还承认自己是陆家的狗,就给我咬死前面这几个乞丐!” 灰衣中年人叹息一声,走到公子哥面前,朝众人作揖道:“今日对不住了各位,在下临安陆离楼,还请董姑娘搬到别处布施,这里让我们了结一下私人恩怨。”说完陆离楼单脚瞪地,地面立马凹进去一块,旁边围观的人群胆小的,立马作鸟兽散,只留下些胆大的或是自认为有本事的想继续观望。 厨娘董小婉不知是见惯了这种场景还是怎的,不为所动,端起两碗粥到旁边的凉棚底下自顾自吃了起来,并招呼恭喜过去。发财疑惑不解,怎么自己这个小媳妇竟认识面前这个天仙似的厨娘姐姐,只能屁颠屁颠跟在恭喜身后。 陆离楼见董小婉不为所动,似是想到什么,但是又立马打消了自己的想法,确实有点不切实际,他转头望向庄稼汉王大陆,想起了曾经的自己,颇有点欣赏开解的意味道:“我和你一样都出身贫寒,多亏我家老爷赏识,才有了今日,或许你不知道寒门之人往上爬有多难,就算你武功再高,若不能登榜破阵子,终究只是被人踩的命,江湖永远是朝廷的江湖,得不到所爱之人是小事,丢了小命可就什么都没了。” 王大陆咬着牙摇摇头道:“我王大陆是个粗人,这辈子只会打铁种庄稼,不懂前辈说的寒门之人,更不懂什么是往上爬,我只知道国要亡了,家要没了,我老家那些当官的听说元蛮子要打来了,早跑没影儿了,大家都慌的没边儿,多亏董姑娘,她做的饭吃了就安心,就算明天元蛮子打来了,我都敢抡起锄头就上,所以你们可以侮辱我,但是绝对不可以侮辱董姑娘!”自始至终,王大陆始终看着地面,都没敢看过一眼董小婉。 不远处的李秦风听完王大陆的话大声叫好,说道:“说得好,一个小小的庄稼汉都比你们这些蠢货明事理。”说完,拉着袁晋罡走上前,有意无意挡在王大陆前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陆二龟吗,怎么瞧见你李大爷和袁大爷还不行个礼啊。”李秦风挑衅地看着面前的公子哥。 公子哥本命陆尔贵,是临安城一大姓家族公子,雄踞一方,父亲陆东升乃临安七子之一,有“江东升龙”之称,传闻陆东升c陆尔贵父子有隙,原因是一个女人。陆东升给陆尔贵起名的本意是“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如今看来,是有些歪。 “李疯子,给本少爷闭嘴,本少爷的名讳岂是你这种下等人喊的。”陆尔贵阴沉地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和自己作对的李秦风,不是冤家不聚头,今天倒是齐了,他想着董小婉曼妙的身体,目光有些炙热,随意转向陆离楼,这个陆家最忠心的狗道,“陆离楼,今天在场的都给我放血,人我也要定了,出事了我兜着。” 陆离楼见小主子已经上了火,自己是看着小主子长大的,小主子这个犟脾气和他爹是一个路数,所以陆离楼只能点头应允。陆离楼扫视一圈,在场的或许就这个李家大少爷后台的势力棘手点,但是自古商不与官斗,况且陆家还有个老太爷坐镇天京,只要不伤及性命,相信都能大事化小,剩下几个贱民,那就只能怪他们福薄了。 不远处董小婉三人看着这边的情况,除了恭喜外,心里也各有想法。 发财看着美人儿厨娘喝完了粥,擦了擦嘴,心想着这美人咋连吃饭擦嘴都那么优雅好看,再看看自己的小媳妇狼吞虎咽的样子,就着地瓜喝着粥,这么一对比的话,还是自己的媳妇实在可爱,越看越喜欢。 “小惜,韦叔叔他们······”吃完饭的董小婉脱下了围裙和袖套,依然一身白衣,这么坐着,颇有仙气,董小婉也没有问恭喜满脸香灰的事情,想必是为了掩人耳目。 “福叔说,我爹娘和哥哥们去了个我不知道的地方,我本来也想去,但福叔不让,说再过一百年我就会见到他们了,可是我不知道一百年是多久,福叔也不告诉我,婉姐姐你知道是多久吗?”恭喜眨巴着两只大眼睛问道。 董小婉拿出手帕擦去恭喜嘴角沾着的两粒米,宠溺又怜惜地道:“一百年很快的,小惜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们不要着急,乖。” 董小婉这才看向鬼头鬼脑的发财,刚刚第一眼看见这个少年的时候心里竟然有点发怵,这么多年了,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上一次还是在南屏山。 董小婉纤指指着发财问起恭喜来:“小惜,这位是?还有你福叔呢?” 发财立马自荐道:“仙女姐姐,我是她相公,我和我媳妇正准备······” 还未等发财说完,董小婉眼神一凛,发财便觉透体生寒,下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恭喜浑然不觉,抹了抹嘴道:“婉姐姐,他叫羊屁股,恭喜习惯叫他发财,婉姐姐叫他发财就行,恭喜不知怎的,天生觉得与发财亲近,和发财认识后看事情也越发明白,福叔把我交给发财后,就不知道去哪里了,说不用去找他,到时候自然会出现,然后我就和发财还有那边那位孙爷爷来到了这里,那婉姐姐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呢?” 董小婉确实发现恭喜比前年遇到时开慧了许多,看看恭喜再看看发财,发现恭喜不似说假话,看发财的眼神不禁和煦了一些,但更多的还是谨慎和疑惑。董小婉见发财有些局促,便给发财盛了一碗粥。 然后董小婉说了一段让恭喜一生奉为圭臬的话,也让发财一生都对眼前这位天仙似的厨娘敬若神明。 “小惜,还记得前年我去你们家给你做的酱猪蹄吗?” “记得!特别好吃!” “你呀,就知道吃。你要记住,男人就像那酱猪蹄,闻起来是香的,刚入口是美味的,但是吃多了就会腻,放久了就会馊,所以小惜,男人就像猪蹄是会变坏的,身子弱的女子吃了坏的猪蹄,轻则大病一场,重则香消玉殒。” 董小婉边说着边有意无意看向发财这边,发财脸上满是憨笑,心里早就嘀咕不停,想着若是那边面红耳赤的几位知道董小婉的猪蹄论,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恭喜听完后,把头点的和小鸡啄米一样,郑重道:“恭喜记住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发财听到恭喜的话一口粥差点喷出来,恭喜急忙关心问发财别是着凉了,发财急忙打哈哈掩饰说只是呛到了,心想总不能当着面说你这个婉姐姐误人子弟吧,多漂亮一大姐姐,咋想法那么离经叛道呢,要是被那些道德先生c育人夫子听到,不得被戳断脊梁骨呀。但是发财再想,自己也不是吗,不由释然。 在董小婉传授恭喜猪蹄论的时候,另一边已经是剑拔弩张,李秦风是铁了心要袒护王大陆,但是他也不是愣头青,陆离楼的手段在临安也是出了名的,虽排不上破阵子,但是也相差不多,这样一个绝顶高手在这里,就算有十个李秦风也不够喝一壶的,不过所幸有个死党袁晋罡。袁晋罡在李秦风眼里一直是一个怪胎,明明文能加官进爵,武能封侯拜将,却宁愿守着一间破旧的茅草屋,美其名曰:箪食瓢饮,安贫乐道。袁晋罡的父亲袁崇复是个腐儒,从小给他讲些之乎者也,李秦风是听得头都大,但是没办法,谁让两家是世交。不过袁家一直是一个武学世家,有着旁人难以想象的武学底蕴,若非秦晋两家有不知多少代的深厚情谊在,怕也是不知,李秦风一直记得袁晋罡常说的那句话,什么‘大隐隐于柿’,虽然李秦风不知道一个人武功得高到什么地步才能藏在柿子里,总之很牛逼就是了。 王大陆在孙无终出现后就一直低着头看着地,不敢看他更不敢看董小婉,在他心里,师傅一直是一辈子最让自己尊敬的,不管是刚刚来到丹徒县的打铁匠,还是后来传授自己一身武艺的世外高人,当年师傅用一枚还虚丹换了杨家老爷子替自己和小宝算一卦,这枚丹药不知有何药效,只知道师傅当时喝了一晚的酒,从没见过师傅这样,喝多了嘴里一直喊着,“勿等,勿念”。卜算结果如何不知,事后师傅只让自己二十五岁之前莫动□□,可挡一大劫。今年过完年自己已经二十四了,本以为就会这么平静地过下去。直到上个月,一身白衣的董小婉只身来到丹徒县布施,王大陆平静了二十四年的心境,瞬间倾塌,当初师傅和杨家小子出远门前答应师傅的话,王大陆早已抛诸脑后。 他知道董姑娘自然看不上一个庄稼汉,但是他就愿意那么远远的看着,他欣赏她的仙似容颜,欣赏她的善良温柔,欣赏她的为民大义,所以王大陆一路从晋陵跟到了商於古道,只是没想到在商於古道遇到了师傅,此刻他更是无颜面对师傅。 王大陆抬起头看着无云的天空,长舒了一口气,步伐坚定地走到陆离楼的身前,恰好挡住了李秦风,先朝秦袁二人抱了一拳,转身朝陆离楼道:“今日之事,全是由我而起,与身后两位无关,前辈若是觉得无法向家主交代,晚辈有一个提议,既可不让前辈难做,又能一解众人心中的不快。” 陆离楼看向陆尔贵,陆尔贵不屑一笑道:“你且说来看看,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贱民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李秦风看向袁晋罡想征求他的意见,却发现袁晋罡从刚才到现在一直看着董小婉那边,李秦风作势就要踹上袁晋罡的屁股,但当他看到袁晋罡脸上那两行泪痕,止下了动作。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袁晋罡吐出一口浊气,努力镇定自己的心境,“刚刚听那位老汉喊他大陆,我们就相信大陆兄弟吧。” 李秦风便朝王大陆点点头。 王大陆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说道:“晚辈这个提议很简单,就是和前辈打个赌。” 众人纷纷疑惑地看向王大陆。 “赌三招,我们这边共有三人,我受前辈三招,不还手,三招不死,就烦请陆公子向董姑娘道歉。”王大陆的眼神颇为坚定。 陆尔贵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好久没听到这么好听的笑话了,我不答应你不就显得我气魄还不如一个庄稼汉吗,好!就赏你三招,你能不死我就向美人儿道歉。” 李秦风立马抓住王大陆的肩膀,急切地说道:“大陆兄弟,你别犯傻,这个陆离楼是一品兵家苦肉境的高手,他的乌江剑削铁如泥,对上金蝉境的高手也有胜算,他要是拿剑砍你,你还真硬抗啊。” 陆离楼是越发欣赏王大陆了,他摆摆手道:“哈哈,这点李公子可以放心,我还不至于对一个晚辈动刀剑,若是他真能接下我赤手空拳三招,也说明他命不该绝,不过我可是绝对不会放水的。”最后一句话明显是说给陆尔贵听的,说完后陆离楼看向啃着黄瓜的孙无终,这个他到现在都没有看透的老头。 袁晋罡制止了李秦风,对他说道:“相信我的话就相信他。” 李秦风只能无奈作罢。 听到王大陆要硬抗陆离楼三招,孙无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当陆离楼开始偷偷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八风不动地啃着黄瓜,唯独当王大陆来到孙无终面前,恭恭敬敬说了声师傅后,孙无终这才抬起头看了王大陆一眼,将手里黄瓜掰一半递给王大陆,说了句,去吧死不了,王大陆这才憨笑一声,三两下解决了黄瓜,径直朝陆离楼走去。 董小婉这边听到了王大陆的话语,平静地脸上有了一丝诧异,但是转而又是一声轻叹。董小婉很早便已经注意到这个老实却不木讷的庄稼汉了,她这次一路向北布施,早已预料到会有人一路跟随自己,王大陆不是第一个,也注定不是最后一个,每次王大陆排队领到一碗粥的时候,那个笑容在王大陆看来是满足的,在董小婉看来是苦涩的,因为很多事情注定不会有结果。 这时恭喜问了一句:“婉姐姐,那边那个穿着好奇怪的大猪蹄子为啥一直看着你?” 恭喜用手指了指有一副能驾驭得住红配绿的好皮囊的袁晋罡。 董小婉看了一眼袁晋罡,立马背过身,发财和恭喜是看到了一番人间难得的美景,笑靥如花,若是董小婉的追求者们看到,不仅仅会说“食色,性也”了,还会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恭喜不由得疑惑道:“婉姐姐,他是谁呀?” 董小婉拿出了一方丝巾,似是贴身带着的,缓缓道:“他呀,是个贼。” 恭喜和发财不由得大惊:“什么贼?” 董小婉摩挲着那一方丝巾,上绣五个字“郎骑竹马来”,似乎是陷入了回忆,有些失神地说了句:“偷心的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 江年 大秦历三一五年六月,太和四年夏,流火时节,临安还是那一派繁华安荣气象,临安府云来酒肆,一直是本地达官显贵们一掷千金的地方,一是因为那一份“云来食单”,二是因为那位当垆卖酒的老板娘董文后,但是现在当垆卖酒的却不是董文后了,而是一个与董文后有六七分相似的年轻女子,知情的却道这是掌柜新纳的小妾。 掌柜江长卿厨艺冠绝余杭,以一道“百味凤求凰”博得了九原巨富董王孙的女儿董文后的芳心,董王孙自然不希望悉心栽培的女儿嫁给一个厨子,但是无奈董文后与江长卿私奔至余杭,长卿掌勺,文后当垆,当真是神仙眷侣,相得益彰。 两人育有一女,因生在年关,故取名江年。得知自己有了外孙女,本已与女儿断绝关系的董王孙也在江年满月之际差人送来一只纯金的长命锁,但依然无半分与女儿修复关系的意思。董文后自小体弱多病,又多年劳累,生下江年不久后,便一病不起,江长卿整日陪伴在侧,悉心照顾,奈何寻遍了医,吃遍了药,董文后终不见任何起色。于是江长卿便在后院种下了一株枇杷树,对董文后说等这个枇杷树开花结果了你的病就会好起来,董文后相信这句话,也相信他。但是就在今年,也就是江年十二岁的时候,董文后便撒手人寰,昔日的“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也成了绝响。 在年幼的江年眼里,父亲一直是很爱母亲的,所以她也很爱她的父亲,她看到父亲在母亲死后,整日到一个有很多衣着暴露的女人的地方喝酒,深夜才一身酒味的回来,她后来长大了才知道,那个地方叫青楼,也就是妓院。但是这些都没什么,他还是她的爹,直到他带回了那个有着和母亲几乎一样面孔的女人。江年感到害怕了,就算那个女人笑起来很像自己的母亲,用着和母亲一样的胭脂,爱穿和母亲一样的衣裳,但是江年清晰地知道,她是另外一个女人,一个已经把父亲抢走的女人,她想离开这里,但是又舍不得,舍不得云来酒肆,这里有好多回忆,舍不得后院的枇杷树,爹说等自己出嫁了就砍掉给自己当嫁妆,还有舍不得他,娘说过了,长大了让我嫁给他。 江年把想离开的想法告诉了他,那个和他有娃娃亲的男孩。男孩子说你离开的那天,带他一起,江年很开心,送给了男孩子一方丝巾,上面绣了五个字“绕床弄青梅”,这是她拜托隔壁绣庄的姐姐定制的,当然她也有一个。 那一天很快到了,男孩准备好了一切在西门等江年,这是他人生里第一次做这么出格的事情,有不安有彷徨,但更多的是兴奋。男孩喜欢江年,虽然他们都还小,但他知道,这份喜欢不是单纯的男欢女爱,而是像自己爹娘一样能够相濡以沫一辈子的喜欢。男孩子也想过,将来有一天将女孩明媒正娶过门,真正成为咱老袁家的媳妇,到时候自己那一直没个正行的死党不得羡慕嫉妒死,到时候他肯定会说:“老子最讨厌长得比我帅学问比我高比我能打媳妇还比我漂亮的人了,不过姓袁的你例外。” 男孩等了很久,却等到了冲天的火光,方向是云来酒肆,男孩慌了,他担心,担心江年会做傻事,这个倔强的小妮子从小就很固执很强势,所以她朋友很少,但是自己喜欢的不就是她这份固执这份强势吗。 男孩一路飞奔,家传的武学使用的淋漓尽致。云来酒肆外都是救火的群众和衙役,男孩以巧劲拨开人群,见到的场景让他一生难忘。 云来酒肆名为酒肆,实则是一栋三层楼的高档酒楼,一二层是酒楼,第三层则是酒楼主人休息的地方。此时三楼美人靠边靠着一位红衣美人,火光潋滟,分外妖冶,她似乎在等着某人。 男孩知道这身红衣,是江年母亲董文后当年出嫁的时候所穿,以现在江年的身段穿起来,有那么些宽敞,不过却有种别致的美。这种美男孩子后来知道,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何况他的小情人本来就不逊色西施。 男孩看到了那身红衣,知是江年,江年也等到了男孩,等到了就满足了。 男孩发了疯的想冲进重重火海救自己心爱的姑娘,但却被周围救火的群众死死拽住,因为他们知道,这么大的火势,这红衣女孩大概除了神仙就没人能救了。江年看着男孩的举动,很担心也很开心,试问世间女子谁人不喜自己钟意男子为自己赴汤蹈火,但是谁又真的愿呢。江年朝男孩摇了摇了头,拿着那方绣有“郎骑竹马来”的丝巾,轻轻说了句:“莫负,莫忘。”也不知男孩会不会听到,不过就算男孩没听到也会这么做的,她这么相信着,因为男孩常常说自己固执,但是他又何尝不是呢? 这场在后世被称为太和纵火案的大火,烧掉的不仅仅是半个临安府,还烧去了很多东西,开心的不开心的,秘密的不秘密的,想念的不想念的,只是后来火灭后男孩寻找女孩时,没发现女孩的尸体,但是发现当初后院那株女孩最喜欢的枇杷树,只剩下一块平整的树根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十年啦。”袁晋罡和董小婉虽隔着好些距离,但是却异口同声地道。 袁晋罡鼓足勇气,向董小婉迈出了第一步。 这一步他等了十年,这十年,他一直在强大自己,让自己有能力再去保护江年。他悔恨十年前没有能力救江年,看着心爱的女孩丧生火海,这大概是一个男人最无奈的呐喊吧。如果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十年来自己心心念念想的她,这次他一定不会再让她从身边离开了,他现在有这个决心,也有这个能力。 袁晋罡已经来到了凉棚下面,看着背对自己的董小婉,咀嚼着措辞。 发财看着袁晋罡,刚刚又听了董小婉的言语,心里对两人关系已经猜的五六分。虽然这个仙女姐姐教了自己的小媳妇一些离经叛道的理论,刚刚又对自己不是很客气,但小媳妇那么信任她,加上仙女姐姐做的粥确实好吃,到现在依然唇齿留香,想必那些自诩老饕的挑剔人士也找不出半点不好。为了小媳妇还有以后时不时可以吃上好吃的,那就帮这个优柔寡断的痴儿一把吧。 “大哥哥,我看你站了好一会儿了,怪累的,要不坐下来喝碗粥,粥搁久了可是会凉的,凉了就不想吃了。”发财看着袁晋罡真挚地道。 袁晋罡感激地看了发财一眼,突然一个激灵,似是想到了什么,发财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心里嘀咕道:这个痴儿也不那么笨嘛,赶快把仙女姐姐拿下,千万别让她再祸害我的小媳妇了。 袁晋罡正了正衣冠,朝董小婉的背影作了一揖道:“小生袁晋罡,余杭临安人士,初见姑娘,因长相颇似我一位故友,故而想来寻证一番。” 发财又差点一口粥喷出来,对恭喜悄悄说道:“这痴儿怎么追姑娘的手段这么老套,想当年我五岁就不用了。” 恭喜一听,虽不知前半句话的老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后半句话听了心里有股无名火气,就想掐发财,并且她也这么做了。 袁晋罡看着发财龇牙咧嘴的模样一时摸不着头脑,只能笑笑,但见董小婉没有丝毫理会自己的意思,袁晋罡便再次说道:“刚刚我远远闻着粥香,那香味极似我那故友小时候给我做过的柒发粥,不知姑娘与我故友是否相识,我故友的名字是——江年。” 听到江年两个字,董小婉明显的一怔,但是依然没有转身说任何一句话,袁晋罡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了句:“叨扰了。” 袁晋罡转过身,念着那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神情黯然。 “同居长千里,两小无嫌猜。”这是董小婉第一次回应袁晋罡。 袁晋罡原本略显佝偻的身影突然僵住,声音颤抖地说着:“年年儿,你一定是是年儿!” 袁晋罡知道江年小时候起就不爱学诗文之类的东西,经常念错字,曾经就把那句“同行长干里”念成了“同行长千里”,这是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事情。 “袁郎。”转过身的董小婉早已哭成了泪人。 袁晋罡克制不住自己,冲过去抱住了江年,这一抱,两个人都等了十年。 众人看到这副情景,大多数人心里不免五味杂陈。庄稼汉王大陆还是不敢看自己一路默默守护的董小婉,或许现在她身边那位长得玉树临风的男人才配的上她,自己,一个种地的平民而已,算了吧。但是王大陆看到了陆尔贵那暴虐的表情,他突然又想明白了,就算董小婉已经心有所属,自己还是可以做她最坚强的盾,就算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师傅教我的莫道铁意可不能浪费了呀。 在王大陆等人没有注意到的一个角落里,一伙儿公子哥看着这一切,没有一个人发声,其中一个穿金戴银到浮夸地步的公子哥站在人群正中央,似是这伙人的头头,他看着陆尔贵的背影,再看看董小婉,舔了舔舌头,脸上露着不明的笑意。 “年儿,真的是你,我找到你了。”袁晋罡止不住激动的情绪。 “袁郎,我也好想你,你没忘了我,真好。”董小婉依偎在袁晋罡怀里,这么多年了,第一次这么任性的哭。 袁董二人又是一番你侬我侬,看的身边的两个小孩面红耳赤的。 发财急忙打断他们道:“咳咳,大哥哥大姐姐,你们两个注意一下场合,这么多人看着呢,我可不想恭喜学坏。”嘴上这么说,但是发财心里却思考着恭喜学到了多少,能不能学以致用等等涉及未来自身幸福的大事。 袁董二人这才想起来是在光天化日c众目睽睽之下,立马坐直身体,假装整理了一下衣冠。 袁晋罡这时问起江年也就是董小婉当年那场大火的事情。 董小婉环顾了一下,看到了远处那个穿金戴银的公子哥,眼神瞬间变得冰冷,看向袁晋罡又变得柔和,柔声说道:“袁郎,今日不宜说此事,我寻个时间会和你说清楚。一会儿若是有有心人滋事,你带着这两个孩子先走,保护好他们。”董小婉宠溺地摸着恭喜的头发,而对于发财,既然小惜和韦福旺已经认可了他,那就把她算作自己人吧。 “年儿。”袁晋罡自信地看着董小婉目光所指的那伙公子哥,他也看到了那个穿金戴银的男人,“十年前你想要一份完整的父爱,想要一份独有的自由,这些都没有实现,因为我没有能力站在你面前替你遮风挡雨,现在无论你想要什么,就算是这座江湖这个天下,我袁晋罡都能给你。” “傻子,这些我都不想要。”董小婉笑意嫣然,凑在袁晋罡耳边偷偷说了一句话。 发财和恭喜看见袁晋罡原本白净的脸颊子突然涨红,两道红色顺着鼻子往下流。 发财惊讶:世间竟有如此神功,可以伤人于无形,我以后一定也要学。 当然他后来知道他肯定学不了,因为董小婉说的是:我就想要个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 有凤西来 古道商於,西边南阳郡方向驶过来一辆马车,与浩浩荡荡的逃难人群不同,显得有些闲庭信步,驾车的马夫说是马夫,却穿着一件老羊皮袄,头包着白羊肚手巾,哼着一种奇怪却极有韵律的调调。 “二宝叔,你能不能别哼这信天游了,从天京出来就一直听,耳朵都快起老茧了!”马车传来一声娇哼。 被称为二宝叔的中年马夫哈哈大笑说道:“我的姑奶奶,你这是不懂风雅,多好听的调调,我听一百遍都不会腻。” “李二宝!你竟然说本宫不懂风雅!”马车里又是一声娇哼。 李二宝干咳两声,马车里的人这才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一时有些语塞,但是转而又开始叽叽喳喳。 李二宝苦笑两声,只能假装没听见,继续哼着他的信天游。 马车前行了不到两炷香时间,李二宝停下了马车,转身朝马车里那个依然叽叽喳喳的人说了句:“我的姑奶奶,到了。” “到了吗!马上就可以见到我的婉姐姐了吗!这次我要吃蜜饯黄皮c水煮潘豆c油炸瓜仁c煲仔贡米饭,还有还有五子登科!”话音未落,一位妙龄女子卷帘而出,装扮清新简洁,一条精致的马尾辫晃荡起来似那金步摇,迷人眼眸,俏皮c雍容竟然能在她身上合二为一。 李二宝指了指前方正在对峙的一群人:“喏,就在那边,你看那凉棚底下坐着的不就是你的婉姐姐吗。” 还未等李二宝说完,女子便呦吼一声冲了出去,但是却被李二宝轻松拽住手臂,李二宝无奈地说了一句:“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什么身份?等会儿怎么称呼?这一路上可没少碰到绊子。” “记得记得,我叫季芙苏,我是天京某一季姓员外的女儿,这次出来目的是探亲,好了吧二宝叔。”在外名为季芙苏的女子一脸哀怨央求地看着李二宝,李二宝受不住这位姑奶奶的眼神,只能放手,季芙苏又哟吼一声地冲了出去。 李二宝刚刚将马车停放妥当,便听到一声尖叫,急忙飞身赶到季芙苏身边,看到季芙苏安然无恙,忙问她发生了什么。 季芙苏花容失色地朝面前一个男子大吼道:“把你的大猪蹄子,从我婉姐姐的玉手上挪开!” 李二宝环视一圈,当下有些明白眼前这位穿着红配绿的俊朗男子是有些四面楚歌了,不止远处那些貌似围观的世家子弟或江湖人士眼里带着敌视,连身旁的一位庄稼汉模样的男子眼里都写着不甘。 显然,季芙苏说的猪蹄子不是别人,正是袁晋罡,与江年或者说董小婉分别十年的袁晋罡。 李二宝看着董小婉和袁晋罡,突然想到了他老家九原郡一直流传的一句谚语,叫做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意思是娶妻当娶米脂的姑娘,嫁人当嫁绥德的汉子,米脂和绥德都是九原的地方府县名字,这两个模样俊俏般配的后生,颇有点这句话的意思。李二宝又瞥见董小婉身后两个小娃娃,一个脸上抹了香灰分不清男女但眸子极有灵气,一个乍一看有种锋芒刺人之感,但细细试探却毫无所得,怪哉怪哉。 “苏苏好了,不要闹了,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董小婉丝毫没有顾及季芙苏那都表现在脸上的不快。 “我不,我不,我不听,你教我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没几个好东西,怎么现在你就·······”季芙苏这楚楚可人的样子着实让人觉得怜惜。 作为季芙苏暂时监管人的李二宝只好出来打圆场:“董姑娘,天京一别,许久未见,我家小姐这次是专程来寻你的,听说你从巫郡一路向北布施,我们算好了你行程的路线,特意来此等你。” 董小婉心思玲珑剔透,自然知道李二宝话中有话:“二宝叔许久未见还是这般九原老民的扮相,别有风骨。” 李二宝忙摇手笑道:“风骨两个字可不敢当,我不过穿戴习惯了,换身行头就不自在,要说风骨,还是那韦随安韦大人和临安七子当得风骨二字,八人守国门,何其壮哉,我这把老骨头都已经热血沸腾,若非那奸相晁高,韦大人堂堂一郡太守,怎会没有半点兵权?” 不远处的陆尔贵听到临安七子之时,脸颊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这一切都被陆离楼看在眼里,父子皆囿于一个情字,且囿于同一个女子,实在是荒唐。 说起韦随安,董小婉想将恭喜介绍给季芙苏和李二宝,所以先招呼季芙苏和李二宝坐下,季芙苏起先死活不肯与袁晋罡同桌,弄得一向好脾气的袁晋罡也只能摸鼻子干笑,董小婉只能以不给季芙苏做吃的来要挟,季芙苏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下。 李秦风站在袁晋罡身后打趣道:“我算是长见识了,原来情敌不止男的,还有女的啊。” 这种时候,一向义气第一的李秦风自然愿意为自己的兄弟加点筹码,虽然他这个筹码看起来除了有钱和嘴欠,一无是处。 听到李秦风的话,刚刚安静下来的季芙苏气就不打一处来,立马拍桌而起道:“有没有点眼力劲啊,什么叫情敌,婉姐姐就是本宫······姑娘的女人。” 李秦风不屑地嗤笑一声:“呵,还本宫,你要是公主,我就是太子了,瞧瞧你那副样子,活脱脱一个山野泼妇,还是下等泼妇,我家下人都比你强。” “就你还太子,脸皮厚的能挡住北元铁骑了吧,一脸地主的傻儿子相,你娘没教过你穿衣服要右衽吗?左衽可是死人穿的哟,傻儿子。”季芙苏感觉似乎抓住了对方的把柄,得意的笑容溢于言表。 “嘿,你个泼妇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怎么嘴那么毒啊!” “废话,傻儿子,嘴不毒能叫泼妇吗?” “他奶奶的,老子今天就跟你杠上了,咱们换个地儿骂,别吵着人清净。” “来就来,论吵架,姑奶奶还没怕过谁。” 李秦风朝袁晋罡使了成功的眼色,袁晋罡则报以兄弟你受苦了的神情,众人看在眼里,忍俊不禁,原先剑拔弩张的氛围也略有瓦解。 而对季芙苏来说就简单多了,从天京出来一路上只有二宝叔这个只会哼信天游的九原闷葫芦作伴,除去几次她都不知道何时发生的暗杀,真的是太无趣了,好不容易见到了心目中完美无瑕的婉姐姐,结果还被一个大猪蹄子勾搭跑了,更别说有多气了,所以现在有这么一个发泄点,对季芙苏来说当真是久旱逢甘露。 待季芙苏和李秦风在不远处开始掐起来,董小婉叹口气道:“苏苏性子是桀骜了些,但人还是很不错的。” “看得出,季姑娘很是别致。”袁晋罡不知该作什么评价,只能用别致来形容。 众人相视一笑,话题就此带过。 “二宝叔,问一个事,苏苏这次出来,他哥哥和母亲知道吗?”董小婉给李二宝倒了一碗茶,很自然地掩盖了些事情。 李二宝无奈的摇摇头道:“这样的乱世,除了我肯陪她胡闹,还有谁肯啊,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李二宝不禁想起了在天京皇城御花园第一次见季芙苏的时候,那时候先帝尚在,她还只是个到自己膝盖的小娃娃,这么快都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不说我们了,说说你们的情况吧,我看那边几位眼神不善啊。”李二宝朝陆尔贵和陆离楼方向看了一眼。 袁晋罡将事情来龙去脉与李二宝讲了一讲,李二宝听完后看庄稼汉王大陆的眼神颇为欣赏,或许同陆离楼一样,这些江湖前辈都喜欢值得栽培的后生。 “那看来你近水楼台先得月之后,这小辈三招是不用受咯?”李二宝问袁晋罡道,他现在也不敢小觑眼前男子,被董小婉看上的男人,怎么可能简单。 袁晋罡微笑着摇了摇头道:“陆尔贵是临安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但他和别的纨绔子弟不同,别的纨绔是为纨绔而纨绔,他是因为赌气而纨绔,为了败光陆家家产而纨绔,所以他虽不至于穷凶极恶,但既然要做纨绔恶棍,自然就得做全套。” 众人皆是不解。 “听说这个陆二龟和他老爹抢一个女人,抢不过,所以赌气吧。”沉默许久的发财终于说了句话,语气还是那么玩世不恭的凉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上钩 陆尔贵自是没听到袁晋罡对他的评价,若是听到了他会说袁晋罡说的对却不全对,我陆尔贵是与那个老不死的争一个女人,但为的不全是是色不全是情,更多的是因为两个字“党争”。 当今朝廷主要分两大党派,一个是当朝宰相晁高所领衔的言党,以言官为主要群体,把握着朝堂的话语权,故称为言党,另一个则是以吏部尚书李光斗和兵部左侍郎赵南溪为首的黄林党,崛起于黄林书院,是一帮志同道合的读书人感慨国力渐衰,力图救国,自发抱团而成的朋党,但因门槛较高,黄林党虽人人身居要职,人数却远远不如言党来的多,也就是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所以言党一直稳压黄林党一头。 陆家父子所争的这个女人名叫林南殊,她是黄林党前核心成员林正南的女儿,林正南官至户部右侍郎,三年前携家眷去蜀郡巡视,行踪败露,便有人出高价买青衣要林正南的命,因是朝廷要员,青衣便做足准备保证万无一失。奈何消息还是泄露,蜀中陈家家主陈正豪与林正南是至交好友,有人将青衣刺杀林正南的消息高价卖给了陈正豪,陈正豪立刻组织人手保护林正南,并暗发英雄帖,邀请数位武林同道相助,其中就有“江东升龙”陆东升。之后的发展和很多江湖演义里一样,一个是威震一方的武林大族,一个是盘亘江湖数百年的暗杀组织,双方你来我往,互有胜负,可林正南最后还是死了,据说最后是死在一个拿短刀的小脚女人手里。蜀中陈家和来相助的几位豪杰在林正南死后不知怎么了,也闭口不提此事,仿佛先前都没发生过一样,只知道陈正豪断了两根食指。而陆东升回到临安,也带回了一个女人,就是林南殊,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只是从此以后原本和睦的陆氏父子因为这个女人开始有了间隙。 至于为什么说争林南殊是因为党争,因为陆尔贵想从政,陆东升开始并不反对,陆东升本就是先帝钦定的镇东将军,位列“四征四镇”之一,在余杭一带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但是陆尔贵从政的方向让陆东升慌了。陆东升看到了儿子陆尔贵那封《酒色财气疏》,当时就气的直接撕碎了,并将陆尔贵直接禁足一个月,虽然最后还是被陆尔贵托人偷偷呈给韦随安。陆东升看的出来,陆尔贵极其向往黄林一党。然而陆氏一族能在大秦立足百年不是没有由头的,陆家组训就是做官莫结党c从商莫拉派,很简单也很实用,这句话保证了陆家做了近百年的庙堂常青藤,所以陆东升不希望陆家断送在陆尔贵手上。而陆尔贵入黄林一党的最佳途径就是林南殊,这个当年自己一念之差答应要照看好的女人。林正南虽然死在了蜀郡,但他的能量依然非常大,若是此时以林正南遗孤为路径,进入门槛极高的黄林党,想必轻而易举。陆东升曾为此事和自己的儿子彻夜长谈,陆东升最后凌晨走出房门的时候,父子彻底决裂。翌日陆东升对外宣称要纳一个林姓女子为妾,陆东升的诸多好友都很惊异,陆东升在发妻也就是陆尔贵的母亲死后近十年了从未有纳妾的想法,大家都很疑惑如今这位女子是何人。 婚礼当天,高朋满座,宾客盈门,但是大家都发现了陆家少爷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行对拜礼时,当日在场的宾客至今依稀记得,一位白衣少年,披麻入厅门,众人识得,陆家少爷,只听少年说了句陆尔贵已死,新娘揭凤冠着红妆为其斟酒,似哭又似笑,少年狂饮十坛酒,大笑出门,从此就有了临安无恶不作第一纨绔——陆尔贵。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陆尔贵望向北方,那里有一座城,葬着两个此生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但有些话他不能对他们说,他们也不能对他说了。 陆尔贵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庄稼汉,余光瞥了下远处一伙士族子弟,其中一个穿金戴银,浮夸且扎眼,陆尔贵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话说了句:做恶人要做全套,你说是吧,老爹c南殊,成则成,败则仁。 陆尔贵又是那一副桀骜阴冷的表情,他对庄稼汉王大陆说道:“贱民,看到没,你在这里拼死拼活,人家却在那里风流快活,今日你若肯让开,喊我两声爷爷,我们的账就一笔勾销,然后我再好好收拾收拾那对狗男女。” 王大陆看着陆尔贵,还是那副倔强的样子,不过多了两分快意释然,若是十多年前的江湖先辈们看到了,就会发现这样子像极了当年的陆地枪仙——孙无终。 “我,王大陆,今生唯愿守护董姑娘一人,生为她遮风挡雨的半身袍,死为她黄泉路上的指明灯。”王大陆单手一横,笔直地站在陆尔贵面前,这一刻,有这么一种顶天立地的感觉。 孙无终嘴角泛起了一丝欣慰的笑意:“好小子,有老夫当年的七分火候。” 李二宝c袁晋罡脸上也是赞赏之色,董小婉自知袁晋罡并非小肚鸡肠之人,心中对王大陆高看了几分,但更多的还是无奈,无奈于事,无奈于情。 “哈哈哈,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我陆尔贵生平最看不惯不知死活的蝼蚁,在这个世道上无权无财无势,就只有被踩的命!”陆尔贵面目越发狰狞,当余光瞥到那个穿金戴银的公子哥赞许的点点头,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气。 “陆离楼,杀了他。”陆尔贵看向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男人,小时候闯祸了都是这个男人替自己擦屁股,现在就算他不知道自己的真正目的,自己说什么,他也一定会做。 陆离楼点点头,从手下手中接过一柄麻布缠绕的三尺长剑,单手震开麻布,露出漆黑的剑身,初露锋芒,寒光凛冽,看得出这是一柄难得的好剑。 “我的确很看好你这个后生,但是这个江湖永远有可造之材,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只能怪你没有站对位置,螳臂当车。”陆离楼单手持剑,说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感情,之前那个对晚辈颇为照顾的前辈形象顿时全无。 “我这一剑,可斩坚石,可断精铁,你如果觉得自己骨头比石头还硬,就继续挡着试试。”陆离楼一剑下划,剑气如有形之物,所过之处,草木皆断。 发财张大了嘴:“这个厉害这个厉害。” 李二宝解释道:“发财小兄弟,其实这种招式看着厉害,实际上实战中最是没用,因为剑气靠内力催发,有形的剑气消耗的内力也是越多,不过吓唬吓唬外行人倒是不错,看来这陆离楼还是想放王大陆一马。” 发财嘴上说着明白,但是心里还是觉得这种招式才最中意,看起来才像大侠,毕竟好看嘛谁不喜欢。 袁晋罡起身,飞身来到王大陆身边对他说道:“陆离楼已经起了杀心,你应付不了的,这里交给我。” 王大陆憨憨地笑了笑,还是那副倔强的神情,说道:“谢谢,董姑娘有你陪着,我也放心,如果可以的话,这次就让我来。” 袁晋罡点点头,王大陆大步向前,动作迅速却毫无章法,看在陆离楼眼里是破绽百出。 “哈哈哈,好一个痴情种,有血性。”陆离楼又是一剑划来,剑气恰好扫到王大陆脚尖,没有伤到半毫,这是陆离楼最后的警告,但王大陆身形没有丝毫停滞,全然不顾陆离楼的好意。 陆离楼看着丝毫没有退意的王大陆,隐约也有了几分怒气,眼看王大陆就要欺身,陆离楼反手持剑,以剑柄戳其膻中穴,然后退后五尺,希望以此来阻止这个让自己看上眼的后生的自杀式的行为。 陆离楼用上了五分力道,本以为王大陆会因此大吐苦胆水,然而王大陆身形一顿,只是停了一会儿,便再次向前走,此时王大陆默念道:“一。” 陆离楼见王大陆还是不知好歹,有点怒火中烧:“给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真当自己有多少斤两了?” 陆离楼待王大陆再次近身,反手一提,用剑背拍在王大陆左肩上,这次用上了七分力道,王大陆直接被拍进地面,陆离楼再退五尺。 众人都以为王大陆或许挨不过这一下,唯独黄瓜老头孙无终,优哉游哉的抽着旱烟。 然而仅仅片刻功夫,王大陆再次起身,嘴里虽血如泉涌,但毅然决然地走向陆离楼,嘴里默念着:“二。” “你这是自寻死路!”陆离楼真正起了杀心,提剑改拍为劈,这次用上了十分力道。 董小婉伸手遮住了恭喜的眼睛,袁晋罡欲飞身去救,却被一人拦下,正是孙无终。 “这么不相信我徒弟?”这是孙无终对袁晋罡说的第一句话。 袁晋罡正欲辩驳,却听到“当啷”一声,仿佛是铁器互撞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陆离楼满是惊异的表情,以及劈在身上分毫未入肉的乌江剑,还有摇摇欲坠的王大陆。 “三招已至,希望你们信守之前的诺言。”王大陆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倒下了。袁晋罡立马过去扶起他,退至安全地方,董小婉过来查探了一下王大陆的情况,发现内伤虽重,但并不伤及性命,虽甚是奇怪,却也道是万幸了。 陆离楼并没有追,而且呆立原地,这么多年了,自己从未失手,用乌江剑全力一击,就算是比自己高一个境界的高手也必将重伤,何况眼前这个庄稼汉是个实打实的六品武夫,甚至连六品都未到,早在第一招的时候就应该已经倒下了,竟然足足撑了自己逐渐加重力道的三招,除非······ “少爷,恐怕此人和九江郡莫家军有所瓜葛,刚刚用的似乎是莫氏一脉的铁意心法,故而能挡下我的乌江剑。”陆离楼没有丝毫愤怒与不甘,反而有些难得的高兴。 “哈哈哈,世人都说莫家军是我大秦最强之盾,一个普通的庄稼汉都能靠莫家的心法挨住你三剑,妙哉妙哉,只是可惜啊。”陆尔贵又是大笑又是哀叹的,让陆离楼搞不清他的想法。 “临安城第一纨绔陆尔贵,久仰久仰。”此时一伙在远处围观的公子哥大步走来,其中那位穿金戴银到浮夸地步的俊俏哥儿开口自报名讳道,“在下天京谢希言。” 陆尔贵收起笑脸,极力控制内心的激动,大鱼上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章 狼已离群 辽东郡锦州城本是抗元重镇,战略要点,西凉河一战,秦军势微,晁高以拱卫京师为由,调天下兵马于南阳,锦州空虚,元兵乘虚而入,烧杀掳掠,一路南下,直达余杭。 元兵残暴,曾有嘉荥十日,永定三屠一说,嘉荥c永定顷刻变成死城,曾有游方道人c苦行僧侣经过城外,常见城池上空怨魂缠绕,经久不散。故而辽东c琅琊c余杭三郡百姓怨声载道,民间志士起兵抗元之事也层出不穷。但在北元兵士眼里,中原人骨头硬的不少,摇尾乞怜地也不少,北元女帝曾下令优待俘虏,更给出一条政策,名推恩令,意在感化俘虏为己所用,收效甚好,故而元兵有一只军队,皆为自降或迫降的秦人,元人称为胡扎,中原人则称呼为二蛮子,胡扎在元语里是蔑视之意,二蛮子则显而易见多了,就是狗腿子别称,管你是迫降还是自降,一旦降了,终生便烙上了叛国之名。 锦州城外有一个小村庄,名为张家村,顾名思义,全村人都是张姓,此地山清水秀,在一向贫瘠苦寒的辽东郡实属难得。 张家村外有一条无名的小河,河水已然解冻,一位中年妇人在河边捣衣,手脸通红,妇人姿色平常,但细细看来却有种独属于南方的温婉。旁边一个孩童在戏水玩耍,虽是倒春寒时节,也全然不惧河水的冰冷,孩童模样俊秀,生的虎头虎脑,明眼人一看便知此子将来必定不俗。岸边还坐着一个黑衣和尚,看着有些凶悍,但此时就是傻笑,发自内心的傻笑,缺了个门牙,笑起来竟有些滑稽,看得出来他很轻松很开心,哦对,他手上还拿着两个地瓜。 远处一辆高档的马车,走下一个衣着华贵之人,正是大元六皇子苏图,他左手拥着一位身材娇小的貂裘美女,把玩着美女的腰肢,把美女逗得呵呵娇笑,身后的祁靖祁康两人还有一位戴面具的男子不禁感叹不愧是六皇子,连准噶尔部小那颜的宝贝闺女都能搞定,这个名为吉布楚和的貂裘女子是北元出了名的带刺牡丹,虽不似寻常北元女子人高马大,但骄横异常,就算是一向与准噶尔交好的二皇子,遇上吉布楚和也得绕道走,这朵带刺的牡丹如今却被主子给摘了,一方面是主子御女功力深厚,另一方面则是当初古象雄的当机立断。 前些时日,祁氏兄弟与古象雄带回龙妃相之事办事不力,苏图虽然嘴上没说什么,确是给他们打了个哑谜,三人虽然皆会其意,但祁氏兄弟颇为犹豫,尤其是祁靖,所以最后人是古象雄绑的,罪也是古象雄受的。不过幸好最后这朵带刺牡丹没有责怪古象雄,反而颇为赞许他的行为,所以古象雄死罪免了,活罪自是难逃,如今被撤去客卿一职,赶出兴圣宫,下落不知所踪。 今天苏图说带祁氏兄弟见见老朋友,便驱车来到了这张家村。 “我大元已然征服了秦国半壁江山,待拿下余杭八府,有了稳定的产粮地,再直捣天京便指日可待,你们看中原这山这水,仅仅是这边境小城,就已经比我们生活的地方好太多太多,或许该让中原皇帝去草原黄沙里待上段时间,或许就没心思弄他的木匠活儿了,哈哈,好一个木匠皇帝,如果能见面的话,我一定要让他给我做一张椅子,那肯定比中原皇帝的龙椅舒服多了。” 这段话外人看上去可能觉得是苏图所言,毕竟看来再懦弱的皇子偶尔有豪言壮语也不奇怪,不过其实不然,这段话却是吉布楚和说的,那个爱穿貂裘的带刺牡丹。 “怎么,连龙椅都看不上,不愧是纳木错的女儿,有你父亲的霸气,不过我那两个哥哥可是为那个争破了头啊,中原地域广阔,有意思的也就是那个位子了。”这回说话的自然就是苏图了,苏图虽是北元人,但天生一副中原面孔,棱角分明,极有风采,也曾有部落首领因此诋毁苏图不是上代汗王所生,但是第二天就被女皇帝割了舌头。 吉布楚和又是一阵花枝乱颤:“也就你会觉得那个位子只是有意思而已,不愧是能让我吉布楚和看上的男人,有些意思,我们草原女人一辈子都只跟一个男人,要么随他荣耀,要么随他湮灭,说吧,今天带我们来这里,不会只是游山玩水吧?” 苏图淡淡笑了笑道:“当然不是,今天所来共有两件事,这第一件呢,是看看我那个老部下古象雄,他是九龙盘所指的菩提相显相之人,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吉布楚和心里在惊讶苏图话语中几个重要字眼的同时,嘴上不忘说道:“这样一个人才,你肯放走?” 苏图摇了摇头:“他在我手下,永远只有修罗面,怎么能证得菩提,或许比起杀人,我更喜欢救人吧,他将来若能得菩提真相,于我并无坏处。” 吉布楚和三分信七分不信地看着眼前的苏图:“那第二件呢?” 苏图停下了脚步,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看着吉布楚和。 吉布楚和后脊阵阵发凉,她见过这种眼神,她的父亲,准噶尔部小那颜纳木错看战俘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另外,在女帝着重推行推恩令后,她的父亲最为人所诟病的事情就是杀战俘。 吉布楚和抑制住了下跪的冲动,她不知道这种冲动是哪里来的,她这辈子除了给她最敬重并奉若神明的北元女皇帝,也就是面前这位皇子的生母跪过,其他人她恐怕连正眼都不会瞧,包括面前这个她一直觉得是靠着母亲过日子的草包。 “这里我派人看过了,风水极好,离准噶尔部也不远,死后埋在这里,下辈子定是非富即贵,不过生在豪门真的好吗?或许在平民眼里是的吧。”苏图像自说自话一样。 吉布楚和原先魅惑的面容变得狰狞,或许只有这种方法才能压制恐惧:“殿下什么意思?” 身后戴面具的男子察觉出了不对,正欲保护主子,却被祁氏兄弟一左一右扣住脉门。 苏图不说话,拉起吉布楚和的手便向前走,戴面具男子也被挟持着向前走。 一行人走到小河边,孩子远远瞧见,欢呼雀跃地朝苏图跑来,也不顾湿淋淋的身子,直接抱住苏图的大腿,嚷着苏哥哥这次带什么好吃的了,全程没看吉布楚和一眼,哪怕水溅了吉布楚和一身,吉布楚和何曾被这么怠慢过,就算有,那人也早就被大卸八块了,吉布楚和正欲动怒,却看到苏图的眼神,看出了不一样的东西,是一种从未看到过的宠溺,似乎本就不该属于这个地位尊贵非常的人,吉布楚和不是傻子,于是准备静观其变。 苏图被沾了一身水,华贵的衣服也因为点点淤泥显得不伦不类,但他没有任何怒意,见到孩子对自己这么亲热反而很开心,摸着孩子的头道:“虎子,苏哥哥给你带了茯苓糕。”说着便从兜里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一个油纸包裹的东西,打开之后,香气四溢。名为虎子的男孩看着苏图手里被称为茯苓糕的东西,眼睛冒了金光,虽说茯苓糕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但是对于一个一辈子就可能呆在北方小村子里的人来说,任何一个南方糕点都是难以想象的。 妇人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本能地露出拘谨的神情,朝苏图一行人施了个万福,苏图微笑着点点头,示意妇人继续,不用在意自己。妇人看到了苏图身边的美丽的貂裘女子,正想着是不是应该让虎子收敛点,这孩子刚刚的确太失态了,那貂裘女子就开口了,一口标准的中原秦国官腔:“孩子,你长的颇有灵气,叫我一声干姐姐,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我有比这茯苓糕好一万倍的东西,怎么样?”吉布楚和到哪里都要表现出自己的主导地位,就算刚刚吃了瘪,但现在依然会这么做。 “不要,你好俗气,不喜欢。”虎子挠挠头,似乎是深思熟虑之后才说的。 吉布楚和一天吃两次瘪,简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她不怒反笑道:“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羞辱我吗?” 苏图依然没有回答吉布楚和,而是看了一眼表情不自然,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的古象雄,淡淡说了句:“象雄,抽空回趟大召寺,听说叁拾方丈病重,他有一口气憋着断不了,这口气我想你明白的。” 古象雄听到这个消息,脸上是说不出的震惊和苦涩,他咬着嘴唇用力点点头。 苏图见古象雄这般神色,不作任何评论,还是那副微笑淡然的表情,说了句不用回来了,拉起吉布楚和的手转身就走。 古象雄面朝苏图离去的方向撕下衬摆铺在地上,额头贴在上面,拜了三拜。 这是北元部分子女远行前拜别父母的一种仪式。 一拜谢养育之恩; 二拜断有根之念; 三拜恕再无瓜葛。 在北元,崇尚勇武,也崇尚独立,离群的狼,要么孤独到强大,要么流浪到死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章 天下第一女国手 辽东郡锦州城张家村,距离上次的战火洗劫已然过去一月有余,张家村的人们已经从战争的恐慌中渐渐恢复过来。这不已经春天了,幸存的男人女人们开始下地干活。北方不同于南方,没有多少丰沃的土壤,所以要么像九江靠矿产,要么靠贸易。但是张家村不一样,这里有独属于北方的一种土壤,名为黑土,适合种植绝大多数作物,甚至连南方的水稻都能存活并收成良好。 这样的土地在贫瘠的辽东并不多见,所以经常有眼馋背景又强大的村落妄图过来抢地盘,他们觉得靠着在辽东郡首府担个四五品官的或者是地方县城有一定实权的亲戚撑腰,这块肥肉唾手可得,但是他们都忽略了一点,为什么这块土地一直姓张,从前朝魏到当朝秦,一直都是。曾经有一个故事,隔壁有个王姓的村落,仗着村长儿子是辽东太守眼下的红人,一直作威作福c仗势欺人。他们早就盯上了张家村那块黑土地,以前是寻思着这张家村莫非是上头有人才能一直占着这块黑土地,但村长儿子托关系查了又查,没有发现张家村有半点和官府沾亲带故,于是王村村长带着乡亲们抄家伙就找上门了,队伍里还有几个高价请来的所谓江湖高手,所以这次志在必得。最后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王家村打上门的人全被张家村扣下来,听说带头的几个打的狠的也就是所谓的那几个高价请来的武林高手,都被吊在村头那颗老槐树上挂了两三天了,不给吃的只给水,最后官府来调停才把人给放了,导致从此以后参与过那次斗殴的王家村的人见到张家村人,两腿都下意识的打哆嗦。最后官府给出的结论就是十二个字:锦州张氏,民风剽悍,刚烈异常。 一行五人来到张家村前的老槐树下,为首一个穿着华贵衣服的男子坐在从地里伸出来的树根上,衣服上还有斑斑淤泥,正是苏图。 苏图指了指身边,示意吉布楚和也坐下,但见这个高傲的带刺牡丹并不情愿,也就不强求。 苏图指着身后的老槐树道:“这颗老槐树已有三百多年历史,据说是魏秦交替之际,龙虎山一位得道真人在此渡劫飞升失败,慧根气运所化而成,故而张家村的风水全藉于此。” “阴阳风水皆是末流学说,纵横韬略才是上上之术。”吉布楚和的语气里都是听得出来的不快。 苏图依然没有搭理吉布楚和的意思,他望向被战火摧残过的民房,元军在这个大秦版图甚至都找不到的小村落里,折损了二十多位能征善战的勇士,北元军队数量本就不多,但胜在精胜在单兵作战能力强悍,往往是两到三个秦兵方能敌得过一个元兵,当然特殊军队除外。由此可见,张家村的村民是何等的剽悍。听说元兵入村的当日,连七八岁大的孩童c六七十岁的老妪都拿着锅碗瓢盆出来厮杀,丝毫不肯退让。当日带兵的是准噶尔部大那颜的长子庆格尔泰,他本是遵循女皇帝的命令,到锦州城外的各村落推行推恩令,遇到反抗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他一面命令手下士兵去平乱,一面又见其中一个村妇姿色尚可,想着连日奔波劳累,是该寻个机会放松一下。然而行事正酣的时候却被那个村妇硬生生咬掉了一只耳朵。庆格尔泰气极,下令屠村,反而遇到更加激烈的反抗。这时一个人出现了,带来了女帝大人的一道命令,让只剩下一只耳朵的庆格尔泰不得不撤兵。那个人是大元六皇子苏图的手下,命令是锦州城已然被赐给六皇子苏图,苏图享有锦州境内一切的生杀大权,甚至包括北元人。庆格尔泰知道自己的父亲与这个六皇子一直不对付,所以没必要留在这里看人脸色,自己耳朵的这笔账来日也定会算清。 苏图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不知不觉太阳都快下山了,他享受着落日最后的余晖,淡淡道:“你就不好奇那个孩子是谁?” 吉布楚和知道苏图在问自己,但是她并不想做任何回答,女儿家心思最是难猜。 苏图挥了挥手,祁氏兄弟会意,携着面具男子离开,不打扰双方主子。 待祁氏兄弟和面具男子走远,连人影都看不到时,原本冷漠无言的吉布楚和突然一个雀跃跳到苏图怀里,笑逐颜开,嘟嘴嚷着:“主人,玉儿表现的怎么样?是不是应该奖励一下玉儿呀!” 原本一本正经c高深莫测的苏图也仿佛换了一个人,坏笑地拍了拍怀里这个貂裘美人的屁股蛋儿,促狭道:“表现完美!要不我奖励你这个?” 自称玉儿的女子娇羞地说了句讨厌,风情万种。 玉儿站起身给苏图揉肩翘腿,偷笑道:“祁靖道长做的这面皮真是好用,那些傻子竟然完全没有发现。” 苏图闭眼享受着玉儿力道精准的按摩,摇了摇头:“其实也不全然是,准噶尔部的那两个老狐狸已经有点怀疑你了。” 玉儿黛眉微蹙,想不明白。 苏图赏了她一个板栗道:“以后多学点阴谋韬略,不然你穿帮了,苦的可是我,你以为那个鬼面七真的是来保护你的?我敢肯定,如果你刚刚露出一点蛛丝马迹,这个鬼面七会立刻结果了你,然后自杀,那两个老狐狸完全可以来个死无对证,所以我让祁靖和祁康早早制住这个鬼面七,这样至少我们还有个缓冲时间。” 玉儿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自己竟然浑然未觉,自己死了没什么,若是耽误了主人的大事,那真的是万死莫辞了。 苏图看着玉儿内疚的表情,笑骂道:“你这个傻孩子在我面前永远不懂得掩饰,没啥大不了的,那两个老狐狸再精也不过是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在我面前连对手的资格都算不上。” 玉儿最喜欢看主人意气风发的模样,所以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何况靠着这张脸以后还可能是主人名义上的额和尼尔(妻子),自己真的已经很满足了。 玉儿换了个话题:“主人,刚刚那个孩子玉儿以前从未见过,他是何人,竟能让古象雄都甘愿保护他?莫非是您授意?” 苏图收敛了笑容,仿佛是想起了过往:“他是我弟弟。”苏图顿了顿,加了句话:“同母异父的弟弟。” 玉儿惊讶地张大了嘴,久久不能合上,但是她忽然有些担忧地道:“主人,玉儿知道的太多了。” “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个吗?”苏图轻轻地帮玉儿整理了有些凌乱发丝。 玉儿受宠若惊地摇摇头。 “把这个告诉那两个老狐狸。”苏图站起身,负手面对着夕阳,“这样你既能获得他们的信任,又能不让我二十六年的藏拙白费,我还是那个百无一用,沉溺女色的大元六皇子。” 玉儿看着苏图的背影,郑重地点点头。 “玉儿,你是不是一直想问,这么重要的事情明明有更合适的人选,我为何要派不擅权谋的你去。”苏图转过身,看着那张本不属于玉儿的脸道。 玉儿确实对此也很疑惑,主人手下能人异士颇多,多数都收录在北元北邙山下的天下第一庄里,其中也不乏大量中原人士,玉儿自己就是大秦九江郡人士。当日主人钦点自己作为吉布楚和的替身时,身边的几位主人的亲信都觉得不妥,因为玉儿知道自己擅长的不过是中原的一种名为围棋的奇淫巧技,但是主人依然不改决定,众人也只好作罢。 玉儿说道不知。 苏图走到玉儿身前,挺拔的身影挡住了落日的余晖,对比玉儿小巧的身形,仿佛就是草原上的狼和小羊一般,玉儿有些怯生生的,不知道主人要做啥。 苏图突然拍了拍玉儿颇为平坦的胸脯,大笑道:“这就是原因。”,拍完立马跑路,溜之大吉,快哉快哉!留下满脸通红的玉儿于老槐树下羞愤难当。 苏图知道有些话能讲,有些话不能讲。 他想起三年前微服去大秦东都洛阳猎艳,听人说那闻名天下的无名楼上有一妙龄女子与当今棋圣吕洛子对弈十局,四局已过,互有胜负,第五局刚刚开盘。 苏图对围棋亦颇有造诣,知道这个吕落子是当今纵横十九道围棋的开创者,以往九道c十五道c十七道,甚至二十一c二十三道皆有,经纬无定势,高手无定论。吕洛子以赢遍天下棋手的身姿定下这十九道的规矩,从此世人皆以十九道为准,以吕洛子为圣。如今竟有人挑战棋圣,还是一个年纪颇小的女子,这样的事情很多棋痴一辈子都不会遇到,故而无名楼此时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苏图花了不少力气和钱财才寻到一个相对较好的位置,见到的是一个眉头扭成一团的身形小巧的青衣女子盯着眼前和她半个身子差不多大的棋盘,那好看的柳叶眉都被挤变了形,对面坐着的则是一个轮廓分明c长相俊朗的青衫中年文士。 第五局已行至收官阶段,两人每落一子都深思熟虑,看的周围的看客都不禁捏了一把汗。 这十盘棋总共下了三天三夜,后世称为“当楼十局”,时人皆叹二人“落子乃有仙气,此中无复尘机,是殆天授之能,迥非凡手可及”。 最终复盘后,吕洛子以半子之差险胜这个名为吴玉藻的青衣女子。 “当楼十局”一时传为美谈,苏图亦决心将这个天资卓绝的吴玉藻收入囊中。 第二年北邙山天下第一庄名册上多了个人物。 天下第一女国手——吴玉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章 希言自狂 纨绔,也是分种类的。 从家世来分,大富小富大贵小贵;从作恶程度来分,大奸小奸大恶小恶;从品味来分,大俗小俗大雅小雅。 不富贵不奸恶不攀俗雅的,不能称之为纨绔。 陆尔贵家世富贵,为人恶毒,品味极雅,故评为临安第一纨绔。 谢希言家世显赫,为人放荡,品味极俗,时人称天京第一纨绔。 两个人还有一个共同点,都和自己的父亲不对付,极不对付。 陆尔贵的父亲,江东升龙,临安七子,镇东将军陆东升。 谢希言的父亲,权倾朝野,位极人臣,当朝宰相晁高。 陆尔贵是和父亲爱上了同一个女人,谢希言则是因为父亲杀死了他最爱的女人,那个女人叫杨怜。 谢希言很欣赏陆尔贵,他们有一样显赫的家世,一样难以言说的境遇,一样一意孤行的父亲,当然还有一点,谢希言为人放荡,放荡之处不仅仅在于迷恋女色,谢希言同时也喜欢男人。 陆尔贵自然知道谢希言的这一特殊癖好,所以他早有心理准备,若说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的话,一是那个把他从小宠到大的陆家老太爷,二是一个承诺,一个让他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承诺。至于陆离楼,说实话陆尔贵有些愧疚,但是这种愧疚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说出来,不然他就不是那个大奸大恶陆尔贵了。 “在下天京谢希言。”那位穿金戴银到浮夸地步的公子哥,就是当朝宰相晁高的独子谢希言,说起谢希言的父亲,也是个相当矛盾的人。 晁高本是一介布衣,寒苦出身,乃齐王府的一个下人,因极善蹴鞠受齐王赏识,收为心腹。后齐王登基,改年号为太和,史称秦光宗。秦光宗登基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晁高从一个小小的球僮晋升为吏部左侍郎,从二品大员,吏部又是整个六部中油水最肥的,晁高想不贪都难,何况晁高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送到手上的钱,有不要的道理?从冰敬c碳敬c别敬到豪夺良田美宅,从克扣灾款军饷到染指国库,能贪的绝不会手软他贪得无厌,却又一毛不拔,江湖人称“晁公鸡”。但是晁高对皇帝一向阔绰,不管是先帝光宗还是在位的熹宗都把晁高当做整个朝廷最可信任的人,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大臣们和善多了,所以晁高能一路高升,到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宰相。 也曾有晁高的心腹担忧是否贪得太多了,晁高只告诉他一句话:从底层爬上来的人,这辈子最忌讳一个字——穷。 所以晁高不会让自己穷,更不会让自己的子孙穷,何况他只有一个儿子。晁高发妻谢氏于光宗登基之时染病去世,晁高发誓今生不再娶妻。 或许每一个恶人都有那么一两个闪光点,或痴情,或执着,糟糠之妻远胜旧爱新欢,就是这么个道理。 晁高也对自己的儿子也特别宠,宠到无以复加。 有这么一个故事,谢希言当时还叫晁希言,因品味极差,在天京的公子圈儿里相当的特立独行,不过因为他父亲的权势,加上晁希言出手阔绰,养着一大群的狐朋狗友,自己还有副好身手,所以从没有人敢在嘴上说。 直到一次一个京官的儿子喝多了在酒馆里闹事,欺负一个卖艺的姑娘,被路过的晁希言瞧见了,这种英雄救美的事怎么会让一向标榜自己“嫉恶如仇”的晁希言错过呢?说时迟,那时快,喊起兄弟们带着恶奴劣仆撸起袖子直接上啊。当时那场景,把卖艺的小姑娘吓得那是花容失色,寻思着自己啥时候有这么大魅力了,能让这么多公子哥前赴后继的。当然,事后证明,这姑娘想的有点多。晁希言单方面收拾完了那个京官的儿子,神清气爽,正准备离开,京官儿子兴许是酒劲上来了,躺在地上指着晁希言的鼻子骂了句:狗娘养的俗物。 这句话刚出来,京官儿子立马怂了,酒也醒了。他不是不知道眼前这个大纨绔的手段,听说晁希言通过他父亲的关系经常去粘杆司的诏狱逛荡,粘杆司是秦朝的情报机构,诏狱也不同于刑部大牢,是专门关押审讯有身份的人的,冤死在里面的大臣贵族不计其数。而诏狱最让人不寒而栗的就是它的十八种刑法,每一种都能让闻者头皮发麻,见着感同身受。晁希言最喜欢在审讯犯人的时候进去观摩,粘杆司的总指挥使汪正直总喜欢称赞这位晁大人的爱子“敏而好学”。如果今天这个大纨绔要拿这十八种刑法收拾自己,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当这位京官儿子看到晁希言脸色变了的时候,立马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晁希言的大腿求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比死了爹娘还难受,把卖艺的小姑娘都看傻了。但是晁希言还是一脚踹开了这个京官儿子,用冷到让人骨寒的声音说了这么段话:你可以骂我骂我爹,但是不许说我娘半个不字。 后来听说晁希言命人将所有人都赶出去,封了酒馆,酒馆里只剩下他和那个京官儿子。酒馆里每隔一炷香就会传出一声惨叫,叫声持续了很久,到后面只剩下了干吼,嗓子哑了的那种干吼。那位京官得知儿子遭难,闻讯赶来,但是看到门口大批的晁府家丁,他也吓傻了,怎么自己这倒霉孩子惹恼了这个阎王啊。 两天后,晁希言推开门走了出来,用眼角看着瘫坐在地上的京官,冷淡地说了句:“虽说没有专门的器具,只有酒馆里的现成材料,但也熬了两天,你够骄傲的了,去看看吧,没凉透呢。” 晁希言将挽着的袖子放下,就像刚刚吃完饭一样,大步走开,神清气爽,刚走两步身后便传来那位京官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本来这样的事情,让道德先生们来说就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或者“如此惨绝人寰,世人皆唾弃尔”,并且隔日就有多名大臣联名上书,请求惩治藐视王法的晁希言,奏折上列举晁希言十大罪状,骂的是体无完肤。晁高自然就不同意了,当场和这几个大臣嘶骂起来,最后甚至都动起手来,大官打架和街头无赖扯皮没啥两样,也是你推我我推你,体力好的抡拳头,再好点的上脚踹,朝堂之上跟市井一般无二。晁高被拉开后,最后唾沫横飞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你可以骂我,可以骂我祖宗,但是不许骂我儿子,不然我灭你全家!” 那几个大臣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晁公鸡这么愤怒,其中个别甚至打起了退堂鼓,因为灭你全家这个事情,晁高真的干的出来。 这个事情后来被刑部归案,史称“希言案”。 有人说晁高是把自己对妻子的感情转嫁到儿子身上了,但是就算这样,在后来的谢希言眼里,他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久仰久仰。”陆尔贵面上带着该有惊讶,对大步走来的谢希言和他身后那群分量同样不轻的纨绔子弟们作了一揖。 “看样子,陆老弟是遇到麻烦啦。”谢希言拿着他戴着两枚鎏金戒指的食指指了指袁晋罡和董小婉道。 “哈哈,几个小蝼蚁而已,不劳谢兄费心。”陆尔贵大笑道,看向董小婉的眼神充满了贪婪。 “陆老弟,听老兄一句劝,那个娘们和他身边那个戴头巾的汉子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凭你手下这一个兵家苦肉境的老家伙恐怕兜不住哟。”谢希言全然不顾陆离楼难看的脸色,调侃道。 陆尔贵制止住愠怒的陆离楼,问道:“一个漂亮厨娘一个九原汉子,难不成还能翻出花儿来?还请谢兄明示。” 谢希言摇头啧啧道:“哎呀陆老弟啊陆老弟,世人都说你琴棋书画c诗书礼乐无所不精,在我看来你这是读书读傻了,连厨娘剑仙布施下江南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 陆尔贵一字一句重复着:厨娘剑仙布施下江南,先是震惊,然后是大笑,最后是狂笑,旁人包括陆离楼看的都是一头雾水,唯有谢希言嘴角泛起笑意。 而董小婉这边,见谢希言明显已经准备介入此事,除了还在不远处掐架的李秦风和季芙苏外,所有人心头都有不同程度的忧虑。 董小婉与谢希言本就有旧仇,两人就算不在今日了结,终也避免不了一战;李二宝虽和谢希言无太多瓜葛,但谢希言在天京的名头太响,让他不得不作好最坏的打算;恭喜对这个看起来既浮夸又没品但是有一丝豪迈的大哥哥,有着说不出来的感觉,很苦,苦到想哭,但是又有点甜,苦尽甘来的甜,恭喜现在看人都凭味道区分,就像婉姐姐是香草甜,袁哥哥是红糖甜,二宝叔是盐粒咸等等,每个人都有一种或两种味道,唯独发财,百味杂陈;发财对于谢希言的感觉,满满的敌意,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敌意,针尖对麦芒一般。 陆尔贵已经从狂笑中恢复了平静,再次露出那副狰狞扭曲的嘴脸,阴冷地道:“厨娘剑仙,不过就是个跪在地上任我□□的母狗。” 谢希言看向陆尔贵的眼神,竟有了些明目张胆的暧昧,当然这在谢希言的圈子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陆尔贵只能全当做没看见。 谢希言将手放在陆尔贵的肩膀上拍了拍,却迟迟不肯拿下来,陆尔贵也不作反应,就当是默许了。 谢希言见陆尔贵并没有拒绝自己的意思,便意气风发地说了句:“放心,有我在,陆老弟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办到!” 陆尔贵点点头表示感谢。 此时,董小婉走出人群,神情冷峻,向谢希言走来,白衣如雪,风骨凛然。 谢希言松开抓着陆尔贵肩膀的手,大步走出人群,边走边用大秦宫廷戏种京剧的调调唱着一句,仔细听来: “持此一念,终可以见先帝于在天,对二祖十宗与皇天后土c天下万世矣。大笑,大笑,还大笑!刀砍东风,于我何有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四章 北芥南姜 “董小婉,许久未见啊。”大步走出人群的谢希言,脸上满是恣意张狂。 董小婉单手负后,一袭白衣,如仙女下凡,她冷冷道:“你我相见,无须多言,拔剑便是。” “哈哈哈,痛快!”谢希言自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腿一蹬地凌空而起,很难想象穿戴了那么多金银,少说也有十来斤重,竟然还能身轻如燕。 谢希言双手负后,两条鞭腿横贯而来,足以显示他充足的自信。董小婉以指为剑,剑气散布周身,一身白衣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剑气c腿劲相撞,饶是地势开阔,也惊起尘埃一片。 两人一触即分。 “怎么,当年一剑挑翻粘杆司十六甲士的气势哪去了?娘们就是娘们,除了凭一己好恶意气用事,半点用处都没有!”谢希言大声嘲讽道。 似乎是被谢希言一句话触及痛处,董小婉怒上心头,沉默不言,以手覆腰,一个凌厉转身,手上便多了一把晶莹剔透的长剑,剑名北芥。拔剑而立的董小婉,英姿飒爽,缺了北芥的束缚,腰肢反而更显纤细,看的远处围观的一些登徒浪子眼睛都快掉地上了。 “这么快就亮家伙了,真看得起我谢某人啊,小二,给董姑娘上桃花仙。”谢希言言罢,只见他身后人群中闪出一位书童模样的少年,奇的是此子竟男生女相,桃腮杏眼,朱唇皓齿,一双美目秋波流转,这副皮囊恐怕会令不少姑娘都自惭形秽。 少年说道;“少爷,接刀。”声若莺啼,分外婉转,少年抛出一柄金灿灿的宝刀。 远处的发财都看的入迷了,若不是恭喜那拍在发财后脑勺的一巴掌以及略带怒意的一声娇嗔让发财清醒,恐怕发财口水都要出来了。 这时李二宝一声大喝:“此子有魅惑人心之能!诸位莫着了道!” 声若洪钟,明白人一听便知,此乃天京天龙寺绝技佛门狮子吼,一吼翻江海,二吼断长生。 众人被李二宝一吼皆从魅惑中醒来,心有余悸,再看那个名叫小二的俊秀书童,后脊不免发凉。 小二躬身告退,嘴角那抹张狂笑意和谢希言如出一辙,令人胆寒。小二转身退入人群,转身前小二目光在场上除了李二宝外唯二没有中他魅惑的男人身上停留了一下,其一袁晋罡,其二孙无终。 谢希言接过小二抛来的刀,震开黄金打造的刀鞘,却露出一个不怎么配的上刀鞘的刀身,看得出这是一个钢制的刀身,然而刀身并不美观,凹凸不平,刀尖处还有断裂,在很多普通人看来就算不懂打铁也知道这是一个很失败的作品,然而在场的都不是简单的角色。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谢希言还是用京剧的腔调唱了这么一段,就是有些跑调,放在大战前夕,甚是突兀。 “九江郡有个桃花剑炉,都说那里打出来的兵器都有三分仙骨,我就抓了剑炉主人的一家老小,跟剑炉的主人做了笔交易。”谢希言擦拭着桃花仙颇为难看的刀身,舔了舔嘴道,“我跟他说我要做一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刀,时限三个月,做成了就放过他,若是做不成,晚一天就从他家人身上割一块肉扔进那桃花剑炉,我听说这个叫,叫什么淬火喂剑,哈哈哈对,喂剑。” 似乎是被谢希言话语中的变态行为刺激到了,董小婉持剑的右手有些颤抖。 “你猜最后怎么着,刀成那日,啧啧啧,他家人身上都没一块完整的肉啊,我看的都揪心。”谢希言拖刀信步走着,仿佛这不是生死对决,而只是一场游戏。 董小婉到底还是年纪尚轻,对敌经验尚少,刚刚酿成的气势已然有了些许崩塌。 “年儿莫被他的言辞扰了心境,他这是故意激你。”袁晋罡出声提醒道。 董小婉缓过神,朝袁晋罡羞赧地笑了笑,这一笑立时又惊起一阵唏嘘。 此时正当正午,雨水节气的太阳虽不毒辣,却也刺人眼眸。 谢希言见董小婉已然缓过神,不再言语相激,单手提刀,刀身虽不平整,但胜在澄澈,阳光下熠熠生辉,谢希言身上的金银饰品此刻发出夺目的光亮,旁人看来有些扎眼。 董小婉也不逞多让,右手持剑,剑胆处传来阵阵剑吟,象征着主人高昂的战意,剑影摇曳,北芥在董小婉全力催动下,剑身隐隐发光。 场下众人看了惊呼不已。 厨娘剑仙,何为剑仙,剑境已登仙。 两人都不言语,提刀立剑,相奔而去,气势全开。刀剑一相逢,声声脆响,如精铁撞磁黄,滚石落大江。 董小婉所使剑法,极似那传自前朝魏的宫廷剑舞,此剑舞分文舞和武舞,董小婉此时所用的自然是武舞,姿仪优美却又极具进攻性,静时如孔雀开屏,动时如狮子搏兔,换气有序,停顿有理。 而谢希言所用刀法,看起来则极为驳杂,李二宝在两人前十回合里就看到了三家刀法流派的影子,分别是琅琊李家,辽东马家和巫郡冒家,然而巧的是这三个有些名气的刀法名家都在近几年销声匿迹了,按照谢希言一贯变态的脾性,不难猜测。 董小婉与谢希言已然相斗二十余回合,难分胜负,董小婉手中北芥好似林中银蛇,本就柔软剔透的剑身在巧劲的作用下分外灵活,好几次都差点刺中谢希言的要害,但都被谢希言险之又险地一一闪过。谢希言虚晃一招,反身退开,身上金银有几处都有很明显的剑痕,董小婉也不追,横剑于胸前,仙气缭缭。 谢希言立刀于地,扭了扭肩膀,身后的那群公子哥立马就有几个上来给他揉肩捶背,不管你是什么将军的儿子还是尚书的外甥,在绝对的权力面前,都只能是条摇尾乞怜的狗,背景好点的给个骨头,没背景的或许连剩汤都喝不到。 这个道理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学堂里那些相信仁义道德的学子不明白,朝堂上那些满口为国为民的黄林党不明白,眼前这个曾独闯诏狱欲救好友最终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的女人也不会明白,他们永远不会明白。因为他们没有吃观音土涨死的母亲,没有蹴鞠腿断了还在陪笑的父亲,更没有为了救自己女人跪穿门前石阶的经历,所以谢希言很清楚这个道理,不过清楚的代价很沉重。 “好一个厨娘剑仙,有些本事,当年若是你有现在的身手,怜儿或许有一线生机。”谢希言说到了那个让他一辈子悲痛的名字,虽然现在已然能做到麻木不仁了,但每每念及心里还是会有波澜。 大笑,大笑,还大笑!刀砍东风,于我何有哉? 有谁能想到,如此豪气的言语,竟是一个女子所说。 袁晋罡虽已将董小婉的身份猜测得七八,但亲耳听到厨娘剑仙的名号,还是有太多的诧异。但是不管怎样,她没变,她还是那个江年,那个受伤了会找他哭的江年。 李二宝啧啧称赞道:“明年又是新一轮的洛阳无名楼天下十甲排名,破阵子和满庭芳必然有董姑娘的一席之位,厨娘剑仙,当真是女中豪杰。” 而发财的想法就很简单了:这辈子大概都惹不起这个教坏自己小媳妇的仙女姐姐了。 刚刚的打斗已然惊起了太多的注意,就连季芙苏与李秦风都听到动静前来看个究竟,当季芙苏看清那位活阎王的脸,不由得惊叫一声,把身边的李秦风都吓了一跳。 李秦风自然也听过天京第一纨绔谢阎王和厨娘剑仙的名号,现在其中一个和死对头陆二龟站在一边貌似还有些不清不楚的猫腻,另一个可能是自己最好的兄弟的媳妇,用李秦风的话说就是:这一天过得真他娘的刺激。 王大陆已被袁晋罡带到了凉棚底下,还在昏迷中,若是他见到自己想要舍命保护的女子其实并不需要自己,他会怎么想呢? 这一点孙无终这个师傅可能比王大陆自己还要清楚,大陆这个徒弟,很固执,固执到了极点,认定的事情,这辈子都改不了,很像自己,所以当年孙无终来到丹徒县就只看上了三个人,其中一个脾气最像自己的,就是王大陆。 陆离楼已经命人收起了乌江剑,起初他对于谢希言的挑衅之言耿耿于怀,直到看到他那把名叫桃花仙的古怪的刀,他就收起了他的轻视之心,后面小二短暂的出场以及谢董二人的颇为惊险的缠斗让他越发的不安,他不害怕什么谢阎王也不怕什么厨娘剑仙,但是刚刚谢希言对自家小主子那不言而喻的暗示,他开始担心了,陆家从不结党拉派,所以若是小主子用特殊手段攀附上了谢希言背后的这颗大树,不管将来这颗大树是倒还是枝繁叶茂,陆家老太爷就算再怎么宠小主子,都一定会和小主子划清界限,没有了陆家的支持,小主子就是一颗稻草,任人踩的稻草啊,小主子怎么就没想明白呢。 董小婉听到从谢希言嘴里蹦出来的那两个让她抱憾终生的字眼,刚刚凝聚的澄澈剑意又有一丝崩塌的危险,董小婉有些愠怒地道:“你不配提她。” 谢希言似乎是休息好了,脱下了那件挂满金银饰品的外衣,露出内里的黑边镶红丝质深衣,外衣落地有声,身后的公子哥们好几个人才将这件衣服抬起来,看这样子恐怕得有小百斤重吧,围观之人似乎对这个谢希言又得重新评估了。 “哈哈哈,我不配,我是不配,我这么一个丧尽天良的恶人,的确配不上她,所以这瞎了眼的老天就把她从我身边抢走了,就这么走了,哈哈,哈哈哈,就这么走了。”谢希言越说越癫狂,癫狂地笑,笑的周围人有些莫名其妙,谢希言抹了一下眼角,有一滴东西,这个东西从那个女人死的那天开始就没有出现过,恶人应该是不会流泪的。 “失态失态,说多了莫要见笑。”谢希言瞬间恢复了过来。 话音未落,谢希言抽刀直冲董小婉,十来丈距离转瞬即至,速度比之前快的不止一星半点。董小婉匆忙招架,些许是刚刚又被谢希言的话语刺激到了,加上谢希言鬼魅般的身法和突然加重的力道,董小婉招式有些凌乱,节节败退。 谢希言的桃花仙由于速度太快,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并且速度还有加快的趋势。董小婉愈发吃力,她的舞武剑舞并不太适合应对这种接近身体极限的速度,虽还未败退,但也离败退不远了。 袁晋罡见心爱之人有支撑不住的架势,飞身上前,行至半路,一枚暗器朝眉心射来,袁晋罡立马侧身躲过,暗器打入身后岩石,竟是一枚铜钱,一位桃腮杏眼的少年挡在袁晋罡身前。 书童小二! “莫扰我家公子雅兴。”小二嘴角笑意渐浓。 袁晋罡可没工夫与小二纠缠,只能朝身后李二宝使眼色,李二宝会意,拦下书童小二。袁晋罡再次朝已经陷入险地的董小婉跑去,这时一柄乌黑的长剑横在面前。 临安陆离楼! 袁晋罡这次是真的怒了,他害怕再次失去江年,真的怕了。 董小婉此时身上已有大大小小六七道伤口,虽不致命,却也宣告着局势的明朗,鲜血印在白衣上,袁晋罡看在眼里,一如当年云来一梦,红衣如血,美人刹那。 谢希言是恶人,恶人就是喜欢破坏美丽的东西,所以眼前这个厨娘剑仙,活不得。 “这一刀送你归西!”谢希言大笑到脸部扭曲,因为董小婉已经气竭了,消不得下口气,自然无力招架自己这饱含桃花剑炉一家怨气的一刀。 谢希言不顾袁晋罡的嘶吼一刀劈下,没有意外的话,白衣成红衣。 一声金铁相撞的声音,谢希言再也劈不下去,待看清是何物,立马跳开,仿佛见鬼了一般。 一柄小巧精致的短剑立于董小婉跟前。 “我有一剑,学自蓬莱,于百步外可取人首级。” 董小婉玉指翻转,短剑饶身而飞,如臂使指。 这是发财生来第一次见到飞剑,御剑而飞这是多少用剑之人的梦想,发财原本以为飞剑之术只是存在于仙人传记,志怪书上,是人为杜撰的,然而董小婉的这一柄飞剑带给了发财太大的震撼,以至于后来发财走上武道一途最先学的就是飞剑一术。 世人都说,厨娘剑仙善使双手剑。 长剑北芥,短剑南姜。 世人不知道的。 长剑伤人,百步之内,短剑取命,百步开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章 剑名小二 剑仙,在普通人听起来像是存在于神话故事里的人物。 剑,是凡间俗物,无痛无痒故而无畏;仙,是天上神人,无爱无恨故而无心。以无心之身御无畏之物,称之为剑仙。 天上剑仙,渺渺乎不可寻。《山海晋乘经》中记载蓬莱有仙客,结庐授长生。以剑道入仙者,自可长生。 陆地剑仙,以有心之身御无畏之物,剑本俗物,人本凡人,凡人修剑至人间无上境,是为陆地剑仙。 大秦地域广阔,三百多年来,能称之为陆地剑仙的却是寥寥无几,专修剑途至飞升者更是凤毛麟角。一如五百年前,天纵之才白衣剑仙赵玄陵,一柄“祈朝夕”斩尽天下不平事,两入十万大山寻无叶龙葵草救得十万巫郡百姓,三剑睥睨朝堂长啸开怒江解晋陵三年涝灾,四入大魏皇城剑刻双龙壁上朝廷通缉首录,五闯凉仪郡主闺宫抱得美人归,退隐江湖后,携凉仪于鄱阳湖畔结庐而居,神仙眷侣,好不快活。再如三百年前,魏秦改朝换代之际,以诗酒剑三甲冠绝天下c登榜破阵子与定风波状元c大秦开国皇帝闻人尧的挚友青衫剑仙李东流,善使九柄飞剑,分别为蜀道c歧路c紫烟c莫停c三士c重山c黄鹤c拂槛,秦魏虎牢关一战,五万秦戈对阵二十万魏甲,闻人尧纵马横枪,背水一战,李东流率二十三蓬莱方士于二十万军中取魏大将首级,奠定了秦魏分治的格局,后又以九剑开蜀,三百步外飞剑斩杀魏哀帝,结束了大魏长达四百年的统治,李东流飞升前于天山收七名弟子,授予九剑中的七剑,另将两剑蜀道c歧路散至江湖,待有缘人觅之。 剑仙传说,何其壮阔,故而江湖人人追逐。豪族子弟喜佩饰剑,爱听别人夸他一声剑客;女子侠客亦钟情于剑,若是有男子叫声这位女剑客,女子便会对该男子刮目相看两分;不入流的武林人士喜好使剑的也多,白衣青衫亦是这类人的标配,所以各地铁匠铺里摆上桌面的兵器五花八门,最畅销的还是剑。 然而发财并不这么想,或许是受了老烟枪孙无终的熏陶,他认为,是男人,就要长!一寸长故而一寸强!但是飞剑什么的,要是能学来吓吓人耍耍威风自然是最好的。 —— 谢希言不是孤陋寡闻之辈,他善刀,精于刀,更痴狂于刀,亦曾有人评价他:若再消个十年,此子必是大秦江湖百年来用刀之最,无人出其右。所以当他看见董小婉那一柄鬼魅般的短剑的时候,他果断跳开。并不是因为惧怕那柄所谓的飞剑,因为他很清楚飞剑之术的运功原理,类似于江湖上所说的隔山打牛c隔空御物,由气机牵引,内力维续,这种伎俩不少宗门都有过研究,只是还无法到伤人的地步。真正让谢希言忌惮的,是董小婉口中的那句“学自蓬莱”,三百年前,就有一个学自蓬莱的青衫剑仙,九柄飞剑,取人性命于转瞬。 这时,另一个让谢希言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陆离楼在袁晋罡手下竟没有走过三招,袁晋罡所用的极似那儒家一脉的写意手。 “年儿,没事吧?”袁晋罡着急地扶起受伤不轻的董小婉,尽管刚刚董小婉那一手蓬莱飞剑暂时逼退了谢希言,但袁晋罡看得出,自己怀里这个美娇娘已然受了不轻的内伤,五脏六腑皆有戾气,八成是那把桃花仙的缘故。 董小婉咬着嘴唇,倔强地摇摇头。 “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我,我说过,就算你要这座江湖这个天下,我都能给你。”袁晋罡的眼神充满温柔。 董小婉点了点头,脸颊一抹红晕,看在外人眼里分外诱人,袁晋罡只当是内伤加重,可笑痴人,不懂女儿心。 刚刚还在为董小婉担忧,转而又被这你侬我侬的场面刺激到的季芙苏,眼泪在眼眶子里转悠,精致的马尾辫都快被拧成麻花了,委屈地小声嘀咕道:“当年那个教我,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的婉姐姐去哪里了!男人长得帅能打有什么用,还不是猪吗!” 李秦风听到了,立马怼道:“诶诶诶,我这可就不乐意听了,怎么说现在这个年头都是男人当家做主,再说了我兄弟,极品好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实在人,长得帅有学问贼能打还持久,除了有点磨叽外毫无缺点,况且我和他们俩小时候就认识,他们打小就是那个啥青猪骑马的,有啥不合适的。” 季芙苏愣是没听懂那个青猪骑马是什么意思,发财冷不丁地补了一句:“财主大哥,那叫青梅竹马,不是青猪骑马,你这学问还没我高。” 李秦风也不知是真来气还是假来气,怒火冲冲地赏了发财一板栗,转头却看到季芙苏破涕为笑,那条马尾晃啊晃,晃动了一些难以言说的心思。 李秦风看得有些呆了。 “傻儿子!看什么呢!”刚被李秦风逗笑的季芙苏转脸又是一声娇哼,毫不客气的揪着李秦风耳朵不放。 查觉自己失态的李秦风自知理亏在先,只能龇牙咧嘴地受着那揪心的痛苦,虽然痛,但是痛并快乐着,还依然不忘在背后朝发财竖起一个大拇指。 发财权当没看见,转头又对恭喜小声嘀咕道:“这些人,追姑娘的方式都太俗了,刚刚那欲擒故纵的套路,我十岁就用腻了。” 当然,刚刚意气风发完的发财又免不了被恭喜一顿胖揍,好像恭喜这次还用上了揪耳朵,女人学这种东西一向是特别的快。 陆离楼被手下抬回了陆尔贵身边,陆尔贵颇懂些医术,查探一番,都是些筋骨问题,并不伤及内脏,养养就好。陆离楼的脸色很难看,且不说之前的王大陆,如今三招不到败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辈,陆家的脸算是丢尽了。 陆尔贵知道此时应该安慰陆离楼,但是他不会这么做,他只说了句:“没用的东西,要不是还指望你护我到天京,早把你丢了喂狗了。” 陆离楼起先没有说话,看着眼前这个陪伴了二十多年的孩子,似乎是看出了些东西,不禁爽朗地说道:“小主子不必激我,我陆离楼不是那种死要面子放不下的人,放心,我不会轻易寻死,要死,也要死在和北元蛮子的战场上。” 陆尔贵还是那副阴鸷的模样,转过身不再搭理陆离楼,他看向场上那几个人,他们才是今天的主角。 陆离楼是实打实的苦肉境高手,底子扎实浑厚,不似那些靠歪门邪道助长的境界,况且近年还有破境的痕迹,谢希言自诩以自己大金蝉境的实力,不用底牌的情况下对付陆离楼还要些时间。不过谢希言转而又想:意外归意外,还不至于兜不住,老子积攒了对董小婉五年的怨气,专等这桃花仙大成之日,今日就要好好清算清算!管他蓬莱仙客还是儒道天才,今日都得录入我谢阎王的生死簿! “小二,李教头就交给你伺候了,我来会会这位写意手的传人。” 谢希言扛刀大步而来,好一个无德故而无惧的谢阎王! 袁晋罡双拳紧握,严阵以待。 小二朝谢希言躬身领命,继而看向眼前这个有“九原白额虎”之称的天京八十万禁军总教头李二宝,杏眼魅人,更能杀人。相较之前的匆匆出场,小二此次倒不紧不慢,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 “我从未听说晁公鸡手下有你这号人物,男生女相,能惑人心智不说,暗器也使得炉火纯青,若不是天赋使然,没有个一二十年的功力很难做到如此。”李二宝指了指被小二用铜钱打碎的岩石。 “李教头见多识广,不知可曾听说过青衣花衫?”小二问到。 “青衣花衫?传闻青衣有生旦净末丑五旗,末旗已然作废,共剩四旗,四旗中又以旦旗为尊,旦旗中又有正旦c花旦c武旦c刀马旦c老旦和花衫六行之分,其中正旦执掌青衣,而唯一有权力制约正旦的,就是花衫。”李二宝思索后疑惑道,“莫非你是女人?” “哈哈哈,李教头说笑了,小二是如假包换真男儿,也并非是青衣花衫,只是一个偶遇野狐禅指点的弃儿而已。”小二表情很诡异,让李二宝摸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好了,聊的够多了,开始吧。”李二宝沉声道,他不能断定这个小二说的是真是假,但根据以往晁高和青衣频繁的互动来看,此子必然和青衣有着莫大的干系。 小二朝李二宝作了一揖,以示尊重。 两人摆好架势,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出手。 这时,小二抢先进攻,脚不着地,如脱缰野马,转瞬拉近五丈距离,右手以黑虎掏心之姿直戳李二宝心窝。 李二宝见小二上来就是一个野架子加野路子,要么是刻意隐藏,要么就真的是野狐禅。李二宝不慌不忙,多年的对敌经验告诉他小二必然换手换路数。果不其然,小二在接近李二宝三尺的时候,右手换左手,竖起左手三指,一招青衣的“三花夺脸”扑面而来,若是李二宝躲闪不及,可能整张脸就没了。说时迟,那时快,李二宝伸出布满老茧的右手挡住小二左手的“三花夺脸”,左手以大海无量之势平推出去,当真是返璞归真,以简化繁。 小二抽回右手硬接李二宝一掌,两掌相触,小二倒退十丈远。 李二宝冷哼一声,小二抹去嘴角流出的鲜血,并不沮丧,反而在笑,笑的有些癫狂,和谢希言如出一辙。 “李教头原来也是个左撇子,小二幸甚。”小二笑罢,恢复了冷静的神态,“小二有一剑,剑名小二,小二携小二,请李教头赴死!” 小二左袖中露出一柄短剑,怪的是此剑无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章 我自山里来,本是无根生 “哈哈哈,好一个小二携小二,请李教头赴死,今日我倒要瞧瞧你让我怎么个死法!”李二宝大笑道。 话音未落,小二鬼魅般的身影转瞬即至,那柄无刃短剑若隐若现。 李二宝心里明白,面对自己这个天京八十万禁军总教头,这个小二表现得异常淡定,行走江湖,与人死斗,最忌讳自报家门和鲁莽地亮底牌,但是这个小二能犯得全犯了,要么他是自负至极,要么就是有着什么无法预测的胜负手。 小二左手反手握剑,直撩李二宝丹田要害,李二宝躬身闪过,反身侧踢小二侧腰,小二竟没有躲闪,准备用身体硬抗李二宝这一腿。李二宝相信小二一定还有后手,但是眼看这饱含霸道力道的一腿就要正中小二侧腰,小二依然我行我素,左腕微斜,短剑刺向李二宝后背,这分明是以命换命的架势,哪有什么特殊后手。 李二宝自负地冷哼一声:“你也太小瞧我了,硬接你一剑又如何?” 李二宝腿上加重力道,再运足内力于后背。然而小二的剑要快些,名为小二的短剑刺中李二宝后背的时候,剑气刮破了李二宝的老羊皮袄,剑刃刺破了表皮,却再难前进分毫,小二没时间再做多余动作,因为李二宝的侧踢已经接踵而至。 一声骨折的脆响紧接着是石块炸裂的声音,引起了全场人的关注,连正在对峙的袁晋罡和谢希言都不约而同地看去。 只见那位若是扮作女人比女人更美的小二捂着侧腰靠在一块龟裂的大岩块上,口里鲜血如注,他的面前是一道长约十五丈的滑痕,商於古道的地并不蓬松,却被小二硬生生拉出两道深痕,足见李二宝力道之大。而站在小二十五丈远处的李二宝,看起来却安然无恙,小二的招式似乎对他毫无作用。李二宝抹去手上小二吐出的血液,全身散发出的慑人的气势,颇有八十万禁军总教头的威风。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凉棚底下,发财和恭喜身后出现了一个干瘦的身影,正是老烟枪孙无终。他吧嗒了两口旱烟,看见发财那一副被打扰了好事的幽怨神情,没好气的吐了发财一脸烟雾:“发财小子,别就知道泡妞,别怪老夫没提醒你,在场的人都是一品境以上的实力,随便拎出一个往外面的江湖一丢,都能溅起一大片水花,多少人扒拉着想看上一眼高手之间的对决,你倒好,抱着个媳妇不撒手,烂泥扶不上墙,再好的根骨都得被你浪费。” 发财不知从哪里又顺出一根黄瓜,满脸贱兮兮的笑,谄媚地说道:“这不还有咱举世无敌的丹徒县第一美男老烟枪在嘛,小子我就负责给你提溜黄瓜和烟草,看您大杀四方!” 孙无终没好气的用烟枪敲了一下发财的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过了黄瓜,对发财低声耳语道:“这李二宝要遭殃,老夫去盯着,另外这里的人能帮则帮,将来都会有大用处。” 孙无终说完,啃了口黄瓜,就往李二宝那边走去。 突然孙无终的身影僵住,转身朝发财大骂道:“臭小子!这黄瓜怎么一股子尿骚味?” 发财掏了掏裆,朝孙无终大喊道:“放心吃,解百毒的。” 孙无终呸了一声,将半截黄瓜收进袖里。 发财优哉游哉地又拿出一个地瓜,擦干净了递给恭喜,殷勤地说道:“童子尿能解百毒,可是我媳妇说的。” 恭喜接过地瓜,甜甜地一笑,但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不愧是九原白额虎,这十分力道的谭腿让小二受益匪浅啊。”小二没说两句话,又吐两口鲜血。 李二宝还在小心翼翼地防范,他原本担心小二是否会在自己身体上做什么手脚,比如弄个什么带有毒倒刺的护甲之类的,所以李二宝也在腿上覆盖了护体真气,但是并没有发生什么,奇了怪哉。 “你为何要舍弃你擅长的远攻暗器,与我近身肉搏呢?”李二宝又发现了一个可疑的点。 小二艰难地站起身,用手正了正因为李二宝强力的腿劲而错位的肋骨,发出的脆响让发财等人头皮发麻。 “恭喜李教头堪破了金刚境的门槛,这一手护体真气,真是始料未及啊。”小二没有正面回答李二宝,虽然说话还打着冷战,但嘴角那抹笑意看的李二宝心里竟有些不自然的慌。 李二宝身经百战,趟命的活儿也做过不少,但是很少有过这种不安的心理,不能等了,死战之时心境不稳是大忌啊。 李二宝不再废话,冲向还站立不稳的小二,双拳打出,势如猛虎。 小二不闪不避,双脚如生根般静静地站在原地。 “你我本是无根生,到死竟为对饮人。” 小二的低声轻语,稍远些距离就无法辨清,但李二宝听起来就如空谷巨钟,神识竟有些恍惚。 李二宝拳风已至,正中胸口,小二闷哼一声,口中鲜血四溅,不少都溅到了李二宝的脸上,小二倒在身后龟裂的岩石上,嘴角的笑意分毫未减。 李二宝再欲补上一脚,突然被一道莫名力道击中胸口,后退数丈。 哪里来的拳劲竟如此的出其不意,不过却有种莫名的熟悉。 就像,就像自己打的! 李二宝不禁想起巫郡十万大山里相传有一种奇特的术法,名为巫蛊术,不同于武学,不同于阴阳术数,是一种依靠蛊虫和自然崇拜获得的力量,其中有一种蛊名为同根生,种蛊人与受蛊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身体方面所受的增益与伤害完全能做到一致。李二宝看着手上和脸上的鲜血,还有背后被那柄无刃短剑割破的伤口的,心中了然。 “你来自十万大山?”李二宝捂着胸口道。 李二宝在完全未设防的情况下结结实实挨了自己一拳,自然伤势不轻。 “发现了啊。”小二躺在岩石上,艰难地移动着躯体,嘴角笑意渐淡。 “小二一生撒谎无数,但有一句话小二从未欺人,小二真的是个弃儿啊。” 小二看着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变得灰蒙蒙的,雨水节气,自然多雨。 一滴水滴落在小二脸上,小二已无力擦去。 十七年前,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被人遗弃在十万大山里,哭声恸天,无人问津。一个巨大的身影来到小孩边上,黑白相间的皮毛,动作有些憨,拿着咀嚼了一半的竹子碰了碰还在哭泣的小孩,小孩停止了哭泣,笑逐颜开。那个大家伙抱起孩子,一步一步,走向大山深处。 两滴水,三滴水,继续滴落在小二脸上。 十二年前,那个被遗弃的小孩靠着狼奶渐渐长大,小孩学会了打猎c游泳,能够自力更生。那个带他进山的大家伙总是喜欢在日落的时候坐在小孩居住的洞口,一口一口地咀嚼着竹子,等着小孩回来。 雨渐渐得多起来,不知道是第多少滴,小二也没精力去数了。 十年前,一个穿着怪异的人找到了小孩,她的衣服五颜六色,和小孩只有一角的遮羞布一比,天差地别,脸上抹了很浓重的油彩,看不清长相,只记得眸子很好看。那个人教了小孩很多东西,包括说话c写字c武学c巫术c暗器。三年后,那个人走了,小孩翻遍了十多座山头都没有找到,在靠近十万大山极深处的一条小涧里,男孩找到了那个人的一片衣衫,但是再往里,那不是他能去的地方。 雨水时节的雨,不猛烈,却有些刺骨,小二因此更加的清醒。 四年前,小孩已经是少年。这一天日落,小孩照常回到休息的山洞,那个大家伙依然在洞口吃着竹子等他,小孩很高兴。走近山洞的时候,那个大家伙挪了挪巨大的身子,堵在了洞口,少年想钻进去,被大家伙推开。几次反复,少年哭了,但他明白,自己该离开了。少年第一次出山,第一次见到很多人,是在一个写着茶字的地方。少年渴了想喝点水,但是不懂得钱币的规矩,被茶馆小二毒打,被歇脚的路人嘲笑,少年怒了,杀了所有的人。这时一个人给了少年一碗茶水,跟少年说:“以后跟着我,不会让你受欺负。”那个人,叫谢希言。 雨水,东风解冻,散而为雨,春天来了。 今天,少爷说要报仇,报一个他等了五年的仇,到时候需要我拖住一个很厉害的人,我很开心,我能帮到少爷。 那个人真的很厉害,京城八十万禁军总教头,多么威风啊,不过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赢。 师傅教过,以命换命,同根生。 李二宝知道小二要做什么,但是十五丈的距离,也许全盛时期能做到,现在已然受了重伤,不过还有一点,足以保命的一点,李二宝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左侧,没有心跳。 “李教头,你和小二一样呢,左撇子,右心脏。”小二嘴角已全无笑意,只剩下释然。 李二宝闻言大惊,大喊道:“住手!” 此时袁晋罡和董小婉已然察觉出了异样,但是一个人挡在了必经之路上,全无笑容的扛刀谢阎王。 季芙苏抹着眼泪冲出凉棚,嘴里大呼二宝叔,那晃荡的马尾辫一摇一摇,后面跟着捂着耳朵的李秦风,但是这个金枝玉叶,只有被保护的份儿,哪能保护别人呢。 小二倒握那柄无刃短剑,剑尖还残留着李二宝的血丝。 “少爷,小二,大恩已报。” 小二宁愿当少爷的弃子,也不愿意当弃儿了。 小二携小二,请李教头赴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七章 写意风流 小二倒转手腕,将无刃短剑小二刺向右胸膛。 “我的姑奶奶,这就到头了啊。” 李二宝将摸着左侧胸膛的手挪到右侧。 咚咚咚咚 好想再去一次御花园啊。 本来这次带五公主出来,就没准备回去了。 八十万禁军总教头,无趣,无用。 那样的牢笼,不适合她啊。 只是有些可惜,没法子再护着她咯。 再也没法儿唱那信天游了。 先帝,老李未能守信啊。 李二宝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他不想死。 人有念,故而惧死。 “叮!” 一枚石子打飞了那柄小二。 “切,碍事。”小二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但是此刻已是无能为力。 今天的雨,不似往年,一反常态,片刻功夫便停了。 一个身着灰白布衫的老头,手里拿着一杆古铜色的烟枪,站在李二宝身前,嘬了两口烟,吞云吐雾,然后颇有高人风范地,挠了挠屁股 “无根生同根,根植五脏,相逢即死,你这样不过就是让他死的慢些,救不了的”小二吃力地说道。 孙无终递给李二宝小半截黄瓜,李二宝接过,皱了皱眉头,面色有点难看。 “想活命,就吃。”孙无终脸上还是那副高人风范,心里想的却是反正不是自己吃,谁的尿不是尿啊。 季扶苏和李秦风赶到李二宝身边,季扶苏感激地看了眼孙无终,但是一阵骚臭味让这两个娇生惯养的小娃娃不自觉地捂住了嘴。 李二宝自然不是矫情的人,一口将那小半截黄瓜咽了下去,干呕几声。 这味道,换谁都一辈子难忘咯。 片刻功夫,李二宝吐出一滩黑血,总算解了同根生的蛊毒。 小二自嘲地笑了笑道:“哈哈哈,童子尿,我竟然输给了童子尿。”不知道是扯动了伤口还是其他,小二倒抽一口冷气。 “两蛊同根生,一蛊亡,一蛊随,反噬的滋味不好受吧。”孙无终来到小二面前。 小二闭上双眼,身上的伤不过是些筋骨皮肉伤,修养些时日便好,真正要命的,则是同根生的反噬,那个老头说的对,一蛊亡,一蛊随。 远处袁晋罡和董小婉见李二宝已经安然无恙,不禁松了一口气。 袁晋罡对谢希言说道:“不去救你手下吗?” “那条路是他自己要走的,我不过是给了他选择而已。”谢希言没有任何表情。 “他已经满足了。”谢希言没有回头。 “动手吧。”小二的呼吸已经有些困难。 小二看了眼谢希言,看到的只是背影,然后朝南看去,远方那山里有个爱吃竹子的大家伙。 孙无终抬起右手,朝小二面门拍去,李秦风赶紧伸手捂住季芙苏的眼睛,然而发财却和恭喜优哉游哉地啃着地瓜。 李秦风等了半天,也没见到想象中血腥的场面,想稍微展示一下自己的男子气概都没机会,还被季芙苏的小牙咬了两下。 孙无终将袖子里仅剩的小半截“怪味黄瓜”塞进了小二的嘴里,一仰一合,黄瓜滑入小二腹中。小二因为孙无终粗暴的灌食方法呛了好几下,带动身上受伤的地方,咳的厉害。不一会儿,小二也吐出一滩黑血,蛊毒已解。 小二神情复杂的看了眼孙无终,艰难地站起身,拾起自己的短剑小二,朝谢希言走去。 小二突然停住,说了句:“别指望我会谢你。” 孙无终没有回答小二,甩了甩袖子,抽了两口烟,总算是去掉了些许尿骚味。 小二见对方没有任何表示,冷哼一声,一瘸一拐地走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凉棚下,发财和恭喜吃完了手上的黄瓜,恭喜看着小二离开的背影,说道:“发财,他本来可以很甜的,为什么要选择苦呢?恭喜不懂。” 发财思考了一下,说出来这么一句话:“你明明可以选择很多山珍海味,为何独爱地瓜呢?” 恭喜不假思索地说道:“以前是因为我爹娘爱吃,现在是因为发财你爱吃。” 发财听完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春来破冰,又像是枯井逢雨,有些开心,也感到一些沉重,发财现在还不明白这种沉重意味着什么,将来他会明白,那叫责任。 “傻妞,其实我不喜欢吃地瓜,我也是因为你才吃的。”发财这句话没说出口,也不会说,他希望他和恭喜好不容易通过地瓜建立的依赖,少经历些波澜。 好一会儿,恭喜好似拨开云雾见青天一般道:“啊!恭喜懂了,我记得娘跟我说过,这个东西叫执念,发财你真聪明!” 发财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啊,执念,飞蛾扑火,一念执着。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小二走到谢希言身后,咬着嘴唇,不敢言语。 谢希言不是个矫情的人,自然也不喜欢别人矫情:“退下吧,你的任务完成了。” 小二躬身告退。 小二今日本是弃子,弃子变活子,满盘皆动。 “你叫什么?”谢希言不再理会其他,盯着眼前这个身着红配绿的男子。 袁晋罡脱下那套红配绿,露出内里有些破旧但很显干净的葛布直身,戴上一顶单纱抹眉头巾,若是走在大街上,再拿着一卷半旧文书,活脱脱一个穷酸秀才样儿。 谢希言没有乘其不备选择动手,今天的事情太他娘的有意思了,一个学会了蓬莱飞剑的董小婉,一个深不可测的抽烟老头,还有一个内里穷酸样的写意手传人,畅快! “小生临安一无名的读书人,不值一提。”袁晋罡抖了抖袖子,作揖道。 谢希言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穷酸文士,自己刚刚差点把他女人杀了,现在竟然能如此淡定地与自己对话,有趣。 “哈哈哈,无名的读书人,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既然无名又无用,活着有个卵意思?”谢希言狂笑道。 “读书人和书生不一样。”袁晋罡似乎没有与谢希言动手的打算,竟然就这么聊了起来。 “哦?说说看。”谢希言疑惑道。 “书生读书为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为一己之私利,一家之小利,其中不乏蝇营狗苟之辈,所见甚小,所谋甚乏;读书人读书只为读书,不受拘束,读稗草老根,读西山黄鸟,读重楼庙宇,读大漠金戈,读尽世间一切法。” “哈哈哈,就算读尽一切法,有什么用?老子一刀下去,千个百个读书人都只是京观一角而已,还不如学书生去当个官,鱼肉鱼肉百姓,乐得自在。” “某方面来说你说的很对,但是如果大秦亡了,读书人会是大秦最后倒下去的那批人。” “黄林那批书呆子?经常自诩什么‘救亡图存’,‘为国为民’,就是你说的读书人咯?” “他们大部分只能算是书生,书生意气的书生。” 听到这句话的陆尔贵,握紧了拳头。 “哈哈哈,老子喜欢这句话。” “请吧。”袁晋罡拱了拱手。 “留下名字。”谢希言扛起桃花仙。 “临安读书人——袁晋罡。” 话音刚落,两人气势陡升,衣衫无风自动,还未交锋,气劲已然相冲,两人之间的花花草草尽为齑粉。 发财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他娘的太牛叉了,如果说之前的几场打斗是勾心斗角,惊心动魄,那这一场还没开始,便已经脱离了世俗的概念,简直就是神仙打架! 一个,深衣扛刀活阎王, 一个,直身负手读书人, 你说是棋逢对手,我说是写意风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章 死于无名 发财一向不是很喜欢读书,别看着有时候能咬文嚼字拽一两个典故充充脸面,那也是小时候被家里人鞭策的结果。 当袁晋罡抛出读书人与书生的那段话,发财细细品味后,对读书的概念又到了另一个层次,说不上喜欢,也不至于讨厌。 他想起老家丹徒县私塾里那老不羞,总是喜欢手捧着《礼记》c《孝经》这些发财看着就犯困的封面皮子,贴着《红杏记》c《金屋梦》这种让人血脉喷张的内容的“圣贤书”给学生们讲学,一边说着之乎者也一边想着巫山云雨,发财也是佩服老不羞那一心二用的本事,想着自己啥时候能学学这事半功倍的门道。 但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有一次被来督学的学政瞧见了,学政当着众多学生的面斥骂那老不羞不知廉耻c斯文扫地c败坏纲常c禽兽不如c丧心病狂c丢人现眼c死有余辜c风月膏肓······把包括发财在内的学生们都吓得一愣一愣的,感叹原来学问大的人骂人也这么厉害,骂了小半个时辰,引经据典不带重复的,两个字牛掰!但更牛掰的是老不羞在学政大人骂到口干舌燥后,给学政大人倒了杯茶,继续端详起他的“圣贤书”说了句:“大人继续。” 这大概已经不能用牛掰来形容了,得是排面! 学政离开前丢了许多狠话,本以为老不羞会因为此事被免职,然而学生们等了两个多月都没见上面传下来任何消息,此事就此作罢。发财只记得后来来督学的学政并不是同一个人了。 突然有些想他们了。都说发财凉薄,真的离开了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说不想那是矫情。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一手一刀,俱是人间龙象气。 一触即分,再触再分,动作潇洒凌厉,空中残影泛泛,每招每式都凶险万分。 谢希言一柄桃花仙,刀罡漫天,所用招式都极为狠辣。 袁晋罡空手对白刃,每次与刀锋相接,其间都隔有一层真气状的东西,举手投足间满是士子风骨,时而如文人疾书,时而如夫子□□,已然超脱招式的束缚,融身于儒家至理。 霎时,狂风大作,天雷滚滚,靠近打斗范围五尺的任何东西都瞬间被气劲搅碎。 袁晋罡c谢希言,一个籍籍无名的临安读书人,一个恶名满天下的京城大纨绔,为了各自心中那为人独留的一块地,于商於古道,死战! 李二宝在季扶苏的搀扶下回到了凉棚底下,当然身后跟着个跟屁虫李秦风。 “二宝叔,他们两是个啥境界啊,这打起来惊天动地的,这,这还能算人吗?”发财合上了他因为惊讶都快掉到地上的下巴,忙问道。 李二宝眯着眼看着前方十年难遇的场景,缓缓说道:“这都是一品上境啊。” “啊?啥是一品上镜?”从小未接触过武学,只从小人书上道听途说过皮毛的发财不禁问道。 “佛门金刚,道教点元,儒脉夫子,兵家其空。”季扶苏略带鄙夷的声音从李二宝身后响起,“井底之蛙,连这个都不知道。” 发财笑笑,谁让自己确实是个井底之蛙。 “发财小兄弟,这武道共分九品,六品入门,三品可称为高手,二品可横行江湖,一品则登堂入室称霸一方。而这一品又分四境,其中一品上境特指最后一境,因为踏入了这一境就代表了已经接触到天地大道,气机运转如意,静则神游天外,动则天地变色,但是到了一品,每一境前进一步都难如登天,有的天姿卓绝之人困于一境一辈子都难踏出,眼前这两人,年纪轻轻,都已经达到了常人无法达到的境界,百年难遇,百年难遇啊。”李二宝感叹道。 发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一品上境,遥不可及啊。 “不好!”李秦风突然惊呼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谢希言双眼血红,手中桃花仙隐隐发出诡异刀鸣,似是恶鬼哭嚎,气势又上了三分。 “少爷!”站在陆尔贵身后的小二惊恐地轻呼一声,全然不顾撕裂的伤口。 “小二无用······”小二明白谢希言在干什么,但小二不明白的是,为了一个死去五年的女人,值得吗? “值得吗!?”袁晋罡吼道。 “废话!老子的事情要你管!”谢希言又是一刀劈来,气势又涨一分。 袁晋罡已经感觉到谢希言突然提升的境界,有很大的猫腻。境界这种东西,不是不可以在短时间内突破,但是需要的代价往往很大,就是不知眼前这个人在透支什么换取这阵前破境的机会。 谢希言大吼一声,一刀震退袁晋罡,袁晋罡抬手护住胸口,倒退数十丈。 “夫子境如何?写意手又如何?你说你是个无名的读书人,今日老子就要叫你死于无名!”谢希言扬刀狂笑道。 “大还魂入小其空,代价不小吧。”袁晋罡一手负后,一手提手作握笔式。 天空乌云密布,董小婉早已退到凉棚底下,原先观战的些许散客,要么早跑的没影儿了,要么自恃有些斤两,想扛着天地之威,一睹一品上境对决的风采,至于有没有命看到最后,各凭本事了。 谢希言笑声不绝,手中桃花仙一挥,斩出数丈长的刀罡,谁能想到,一把卖相奇差的钢刀,竟能砍出裂天之威。 “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今日我权且用这身c家c国三字真诀与你斗上一斗!”袁晋罡言罢,屏气凝神,周身仿佛与环境隔离,悄然无风。 谢希言的刀罡应声而来,裹胁万军之威。 “格物立心经!”袁晋罡作奋笔疾书状,一道道真气幻化有形,在袁晋罡面前立起一面百字墙,若是细细看来,墙上写的俱是君子修身的道理。 远处看懵的不止发财,除了董小婉c李二宝和孙无终,其他人都是一副下巴要掉到地上的样子。 “发财小子,武道练至一定境界,自然可以化无形为有形,有形为无形,这个姓袁的小子已经做到有形的极致了,下一步便是返璞归真,虽说就简简单单四个字,但世上能做到的掰个指头都能数出来。”孙无终观战也不忘摩挲着他因年代久远而略显光滑的烟枪。 “我滴个亲娘诶,还有比这更牛逼的吗?老烟枪你可以别唬我,发财我不仅长得帅,脑子也灵光的很。”发财惊讶还不忘自夸一番,自然又免不了恭喜的越发炉火纯青的揪耳朵神功,当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老夫能骗你不成?只是那些老怪物级别的高手对决,对你这种人来说最没看头,经常光对视就能耗个三天三夜,真打起来招式都是简易至极,没有半点的花哨动作。”孙无终挑着眉毛看着发财,他很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没办法,谁让他去临安的路上吃够了发财的苦呢。 发财没有搭理孙无终的挑衅,他把精力全部放在眼前的对决上,看着双方每招每式的碰撞,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似乎是深埋在骨子里的东西,被渐渐唤醒了。 “发财。”恭喜素手拍了拍发财的肩膀,发财立时缓过神来,刚刚那股热血沸腾的感觉也消失不见。 “热的话吃点地瓜。”恭喜烂漫地笑着说道。 这才是初春,寒衣还穿在身上,哪里来的热一说? 众人不解,发财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朝恭喜傻笑着应答。 发财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向前方,天地失色的中心。 谢希言数丈长的刀罡未能将袁晋罡的百字墙打破,收刀后谢希言吐出一口黑血。 “再来!” 谢希言再次舞起桃花仙,此次气势更足,刀罡亦涨了数丈,没有丝毫停滞地朝袁晋罡劈砍下去。 小二不敢大声喊出来,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少爷,停手吧!” “父子过秦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前是身字诀的格物立心经能挡他八丈刀罡,这次便是家字诀的父子过秦论,快哉! 一道比原先百字墙大数倍的千字墙横亘在古道荒野上。 刀芒越发凌厉,仿佛要盖过真气化形的千字墙。 果不其然,千字墙在刀罡强烈的冲击下化为散气,袁晋罡心口一甜,吐出一大口鲜血,所幸刀罡后继乏力,与千字墙抵消后,便失去了刀芒。 董小婉焦急地询问情况,袁晋罡伸手示意无碍,但是若眼前这个谢阎王若再提升功力和境界,这么下去自己可能就真的要去见阎王了。 谢希言此时已是七窍流血,配合天地异象和邪魅狂狷的笑容,活脱脱一个天地杀神,胆子小点的幸存的围观侠客立马吓得屁滚尿流,心里大概骂道:这他娘的还是人吗? 是啊,已经不算人了。 怜儿,等我宰了那些害死你的蠢货,我们去鸣沙山,你最喜欢那里的松子酒了,我这五年酿酒的功夫越发长进了。 怜儿,等我。 谢希言双手握刀,黑血已然流满刀面。 “这一刀送你归西!” 谢希言大吼一声,数十丈长的刀罡如一匹白练当空而下。 “少爷!”小二大声喊道,但是为时晚矣。 “你有匹夫之怒,且看我士子之怒,孰高孰低!” “定国十思疏!” 袁晋罡大手一挥,作挥毫泼墨状,身前霎时便有绵延半里的真气万字墙,尽书赳赳国事!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士子一怒,笔戮千里! 你说让我死于无名,我便让你败于商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九章 武家有女初长成 二月二,龙抬头。 惊蛰过后的丹徒县,没了官气文气脂粉气,多了些该有的生气。 小县名叫永乐巷的僻静地方,一家冒着炊烟的烧饼铺,门口挂着一个大大的武字招牌。传闻这来自北边的烧饼,有种独特的咸味儿,在惯以甜口的晋陵一带,显得有些特立独行。 都快晌午了,铺子前还是门可罗雀。后院里一个梳着双丫髻的清瘦女孩,换下了厚重的寒衣,穿上了应着节气的棉布花衣,虽是清贫模样,但胜在女孩有一双极有灵气的眸子,衬着婴儿肥的脸庞甚是可爱。 女孩儿一手拿着蜡烛,一手拿着扫帚,照着房梁和墙壁敲敲打打,行进着老祖宗传下来的习俗,口里念念有词:“二月二,照房梁,蝎子蜈蚣无处藏。” 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背着一捆柴火从外面回来,将那捆数量算不上多的生活倚仗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喘两口气擦了擦汗水。 女孩儿见老人回来了,放下了手中的活儿,提拎着一壶刚沏好的茶水,小跑着给老人递过去。老人接过茶水,大口灌了两口,算是缓过了劲儿。女孩儿乖巧地抱起对她来说分量也不算轻的柴火,步履蹒跚地走向柴房,走了两步干脆改抱为拖,单薄的身子看起来有些吃力。老人放下茶壶正欲上前帮忙,但寻思着女孩儿倔强的性格,摇了摇头还是作罢。 老人看着正当头顶已经略显刺眼的春阳,双眼愈发地有神,丝毫不因阳光刺目而有任何不适,抚了抚半白的胡须,说道:“算算日子,是该到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按照惯例,每一个村子门口都得有一个牌坊或是一颗老树,牌坊得是歌功颂德的牌坊,老树得是有些年头的老树,不然来巡视的父母官瞧见了总得说坏了规矩。 丹徒县自然也不例外,况且村子不比县城,县的牌坊和老树自然也要排面的多。 丹徒县朝北的正门口立着一块“行当覆北”的牌坊,说是丹徒县一位德高望重的杨姓老人十多年前为纪念一位阵亡于秦元战场上的将军所立,意思如字面所讲:活着就要灭了北元。 “行当覆北”的牌坊边有一颗十人抱的老榕树,听村里的老人讲,丹徒县落成的时候这棵树就在了,算起来百年不止。 县里老人们习惯把老树暴露于空气中的气根称为把子座,说是守护村子的土地公休息的地方,若是凡人坐上去会不吉祥。 县里也有不信鬼神的愣头青,非得跟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对着干,说这是为了彰显个性,至于后来怎样,这些愣头青自然是小半个月下不来床,严重的甚至落下了病根,一辈子受折磨,不过也有例外。 一行三人由北向南而来,一个手里拿着黄瓜,两个手里拿着地瓜,灰头土脸的,不认识还以为是逃难来的难民。 “我说老烟枪,下次这种偷鸡摸狗的勾搭能别让我干了吗?怎么说我也是有媳妇的人了,多少得树立点形象是不。”其中那个拿地瓜的少年说道。 “那可不行,发财小子,这种事情你总不能让一个老头子和小姑娘来吧,老夫不要面子的啊?”老头啃了两口黄瓜,似乎对能搪塞住眼前这个少年分外自豪。 “我也是搞不懂为啥要放那帮子人走,那最牛叉的谢希言不都给袁大哥打趴下了吗,万一以后再找上门,不是更麻烦。”发财想起前几天在商於古道的那场恶战,虽说让发财大开眼界,甚至有些颠覆了发财的想象,但细细想来不免让人后脊发凉,若是一百个发财上去,不还得是砍瓜切菜一般。 匹夫一怒,何止血溅五步呀。 “呵,你以为真的就是快意恩仇那么简单?这个背后牵扯的事情太多,我看那姓袁的小子和李二宝并不是真的忌惮谢希言背后的势力,而是担心其他。”孙无终啃了口黄瓜说道。 发财仔细想了想,说了两个字:“内耗?” 孙无终点点头。 发财凛然,的确,比起这些个人恩怨,眼前有一个更棘手的事情,甚至可以说关乎存亡的事情, 那就是北元的入侵。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内耗,放下仇怨,说起来容易,又有几人能做到。 发财回过神,转身继续拿着一片荷叶给吃地瓜的少女挡太阳,哪怕惊蛰后的太阳并不算热烈。 三人经过“行当覆北”的牌坊时,恭喜不自觉的回了下头,看了眼那块虽有些年头,却翻修如新的牌坊。发财注意到恭喜的动作,对恭喜柔声说道:“那牌坊是我爷爷立的,听我娘说那牌坊立起来的时候,我娘和我爹就有了我,说是为了纪念一个什么刘姓的将军。” 恭喜似乎对那个什么将军不太感兴趣,转而问道:“发财你提到过你的爷爷,但是从未和我说起过你的爹娘。” 三人已经走到老榕树底下,原本一路嬉皮笑脸的发财,听到恭喜问起他的爹娘后,脸不自觉的僵了僵,寻了个老榕树较为干净的把子座,坐了下来。 恭喜自然知道这并不是“近乡情更怯”的缘故,也不催促,寻了个离发财近的位置,正欲坐下,却被发财匆忙阻止。 发财给恭喜讲了关于祖辈们传下来的老榕树的规矩,并说从小到大全县只有两个人能坐上去安然无恙的,一个是发财自己,还有一个是永乐巷里一个卖烧饼的武姓丫头。 恭喜听完,走到老榕树的旁边,用纤手轻抚树干,深灰色的树皮有些粗糙却不干涩,恭喜抬起娇嫩的脖子,仰视这有数百年历史的沧桑巨树。 “榕树爷爷。”恭喜自言自语道, “你在伤心什么?” 或许是风吹的原因,老榕树繁茂的枝叶轻轻抖了抖。 发财和孙无终惊异地看着恭喜,两人对视一眼,意味深长。 恭喜走到发财身边,轻轻坐下,这次发财没有阻止恭喜,恭喜微微笑了笑,捏了捏好看的鼻子说道:“发财知道倒仙花的花语吗?” 发财憨笑着摇摇头。 “等我们成亲那天告诉你。”恭喜巧笑嫣然,哪怕脸上有不少香灰,在发财看起来都是好看极了。 发财一时失神,呆呆地说了句:“成······成亲!好!” 发财当初听了爷爷的遗言,让自己十五岁时前往余杭临安府德舆庙去接一个姑娘,那个姑娘会是发财所喜所爱c相伴一生之人。 起先发财是不相信的,虽然自己那酒鬼爷爷在县里极有名望,经常替人算命破灾,但也都是小打小闹,比如张员外生的第五个娃娃是男是女呀,金老汉丢的醒木是被哪家的熊孩子用来垫桌脚啦等等等等,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事情,自然比不得外界传说的神乎其神的黄袍灰氅的世外高人。 不过如今看来,正应了那句俗语,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恭喜,关于我父母的事情,我也和你打个哑谜,等将来成亲前我告诉你,他们现在和我那个酒鬼爷爷躺在后山,很安静。”发财表现出少有的沉重。 恭喜没有追问下去,和发财临安初见,恭喜的心智宛如开窍一般,以往觉得纷繁复杂的人情世故如今都如明镜般分外透亮,若说是发财所赐,也不为过。如今恭喜已是孤家寡人,在世上的牵绊之人屈指可数。 发财若真心待我,我自真心待他。恭喜如此想道。 “走吧,恭喜,我带你吃烧饼去,之前与你说过,那武家烧饼好吃的很,就是这儿的人不识货,要是放到别的地方,保准是那种踏破门槛的吃食。”发财站起身挥了挥手。 恭喜摸摸肚子,是有些饿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承香妹子,你发财大哥回来啦!” 恭喜在发财的引领下,来到了永乐巷的武家烧饼铺。 回到了丹徒县,孙无终便回自家料理事情去了,还有个随董小婉和袁晋罡继续北上布施的痴愚徒弟王大陆,总得和他家里人交代一下不是。 铺子里是寻常店铺的陈设,只是一张靠里的桌子上多了几本书,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桌子上伏着一个穿着棉布花衣c梳着双丫髻的女孩儿,约莫着就是这家烧饼铺的小主人,由于刚午睡的缘故,婴儿肥的小脸上还压着衣服褶子的印子,有些滑稽,但多的还是可爱。 貌似是被发财的吆喝吵醒了,女孩儿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待看清眼前是何人,女孩立马露出惊喜的笑容,说了句发财在丹徒县最不愿听见的话:“屁股哥!回来啦!” 恭喜噗嗤一声笑出来。 发财本来是想在恭喜面前耍耍威风,拿出丹徒县头号小人精兼孩子王的威风出来,谁曾想,刚一开口便铩羽而归。 发财捏了捏鼻子,不好意思的笑笑。 “屁股哥,这位姑娘是?”女孩儿嬉笑着看着发财身边的小可人儿,虽说被香灰挡住了小半样貌,且换上了平民百姓的粗衣麻布,但还是挡不住与生俱来的独特气质。 “熊样,叫嫂子。”发财再次振作精神,怎么说这下也得好好展示一下男人气概。 女孩儿眼里闪过一丝惊异,大大咧咧地答了句: “好咧!屁股嫂!” 后院里正在劈柴的老人,听着孩子们嬉笑的声音,还是习惯性抚着那半白的胡须,笑容玩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二十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惊蛰过后,乍暖还寒,蛇虫开始出洞,农民们锄头也不能停歇。 丹徒县的外围是一大块坡式梯田,第一波春雨过后的梯田上多了许多劳作的身影。 “宋叔,忙呢?”一个清瘦少年朝一位正在除草的庄稼汉子打招呼道。 “哟!发财!回来啦!”庄稼汉子热情地回应。 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发财。 “哟,这水灵的小姑娘是谁呀?莫不是发财你拐回来的媳妇?”被发财称为宋叔的庄稼汉瞧见了发财身后的俏丽闺女,虽说衣着朴素,但一眼便看得出来自大户人家,不似寻常乡妇村姑。 “宋叔,您还真说对了,这就是我媳妇。”发财自武承香那里跌了跟头后收敛了许多,但遇见说得上话的人自然避免不了分享心里的喜悦,“您喊她恭喜便好。” “恭喜发财,好好好,吉利的很!”宋叔爽朗的笑道。 发财与宋叔客套两句,便带着恭喜继续游览丹徒县。 宋叔瞧着那双看起来不是很搭配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而又笑道:“杨家娃娃有福气啊,我家小宝要是能娶到个一半漂亮的媳妇,我做梦都得笑醒。诶,罢了罢了,等过几日烟草收成好点,给孙师傅和主簿大人送点去,这一说打仗啊,人心就看得透亮啊,这世道” —— 丹徒县说大也不大,说小不不小,发财领着恭喜从南门过来,走的很慢。 “这儿是梨花巷,住的大都是王家人,王家是这儿的老住民,人丁也最是兴旺,之前那个咱在商於古道遇着的大陆哥就住这儿。” “咱往北走就是布衣巷,扎根的都是县里有身份地位的人物,县衙门和县里唯一的私塾就在那里。刚刚承香妹子不是说县令老爷听闻北元蛮子要打来了,带着全部家当和家眷跑路了,留下了一地的烂摊子,所幸有个明事理的主簿大人挑起了大梁,人心不至于涣散。” “咱现在到的地方唤做两仪巷,和刚刚去吃烧饼的永乐巷隔了条街,这名字够玄乎吧,是我那酒鬼爷爷取的,你说这山野小地方取个这怪名字也不膈应。罢了不说这个,这里呢,住的多是宋姓家人,刚刚在田里忙活的宋叔就住这里。这里还有个小茶馆,里面有个说书的金老汉,丹徒县不管是小孩还是大人,闲了都会去茶馆给金老汉捧个场子,茶馆老板自然也乐呵有这么个摇钱树,所以专门给金老汉选了个近点的居处,让自己的女儿平时多照应老汉。” 恭喜跟在发财后头,仔细地听着发财如数家珍,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 此时,已月上柳梢头。 “到了,前面就是我家了。” 发财指了指拐角处一个虚掩着的大门。 “我家比较穷,就算被小偷光顾了也丢不了几个钱子儿,所以出门前就没在意。”发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说道。 恭喜微笑着摇了摇头。 木制的大门上满是风雨刷过的痕迹,看来是有些年头了。低矮的院墙掺杂东倒西歪的老旧栅栏,就外面看起来的确少了些一般门户该有的精致。但恭喜发现,奇的是,距离发财出门也得三四个月了,这院落应是无人打扫的,然而此刻院墙大门上却没有半点灰尘,蛛网更是少见。 恭喜没有说出疑问,发财或许有许多事情瞒着她,她又何尝不是呢,只是两人相处,讲究一个理解,爹和娘这么多年琴瑟和鸣,亏的就是这份理解,不然两人身后的家族的诸多算计不免让人疲累。 在踏进门槛的前一刻,发财转过身,柔声对恭喜说道:“恭喜,临安出来的一路上我们也没能好好聊聊,你是钟鸣鼎食的大小姐,我是个家徒四壁的粗糙汉子。 虽说我不知道当日你为何会答应我的厚颜之求,但我那酒鬼爷爷说过,我杨家男儿生于世当不负天,不负人,不负情。我杨辟谷一贯被说以凉薄,但如若今日你踏进我杨家门槛,我定会待你如” 发财后面没说下去,因为一根玉指此刻挡住了发财薄削的嘴唇。 “发财,虽说这些话恭喜听着会很高兴,但恭喜明白,人的福气是有限的,一下子用光了一辈子都再难攒,所以我们要细水长流,一次用一点,就一辈子都幸福。 我爹娘和哥哥们都待我很好,好到不能再好了,或许是前半辈子恭喜过的太幸福,所以老天爷看不过眼,让他们去另一个地方过日子,这样不用受恭喜拖累,但是恭喜 发财答应我,我不要求你对我多好,我也不奢望什么锦衣玉食,只希望你不要离开我,恭喜,真的真的” 恭喜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此刻分外倔强的小妮子低下头没有看发财。 发财这时候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个一路陪自己嬉笑,听董小婉的猪蹄论分外认真,有时甚至去偷瓜帮自己望风的小姑娘,是一个刚刚经历了生离死别,家破人亡的可怜人儿。 发财知道恭喜没有说出的几个字是什么,但是发财不会点破。 一字想念,一字孤独。 这个小妮子的内心,比谁都来的脆弱。 恭喜抬起头,笑的很甜。 “明天恭喜去武姐姐那边帮忙,总得答谢武姐姐馈赠这身衣服的好意是不。 有什么活儿恭喜能帮的就喊恭喜,恭喜虽然笨,但是多学几次,总会长记性的。 恭喜要勤快,不然落下杨家媳妇懒惰的话根,别人家看不起,那可不好。 ” 她的笑,让人揪心的疼。 “发财,怎么了?恭喜说错话了吗!” 恭喜偷偷抹去眼角溢出的矫情东西,看着发财别过去的身子,试探地问道。 发财没有说话。 今日是二月初八,虽未到十五,月亮却分外的圆,大好月色没有亲人作陪,瞧这月光心里最是酸楚。 突然发财猛的抱住恭喜。 月光如碎银般洒在两人身上。 从两人临安初遇开始,发财就很懂得分寸,与恭喜永远保持适当的距离,连恭喜小手都没牵过。 这一抱,两人都等了很久。 “恭喜,我嘴笨,不会说什么矫情话,往后的日子你且看好了,我爷爷替我算过命,说是大富大贵的命,好的很呢!” 恭喜把头依偎在发财肩膀上,笑着摇了摇头。 恭喜很安心。 “发财还有地瓜吗?恭喜饿了。” “有!我去隔壁孔秀才家‘借’两个过来。” “不许再干这种事了!”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嘻嘻。” “发财。” “嗯?” “以后这里就是恭喜的家。” 发财牵着恭喜的手,踏进了老杨家的门槛。 此心安处是吾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二十一章 教书的、说书的、读书的(上) 以往爷爷和爹娘在的时候,早上起床,发财都不用操心,爷爷会拿着平时自己挠痒的“不求人”到发财床边,喊道:“日出东方。” 发财应着一句:“赶快起床。” 若是没应,一棍子打下来,不疼,反而有些痒痒。 往往需要多打两下发财才会不情不愿地起床。 爷爷走了之后,负责叫发财起床的就是父亲,父亲力道自然比爷爷要大些,不过也只是挠痒痒的程度。 现在他们都在后山躺着,再也没人会这样叫发财起床了。 “爹娘······爷爷······” 发财醒来,渐渐睁开眼,坐起身,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床,没瞧见恭喜却瞧见了恭喜留在旁边的字条,有些欣慰有些疼惜。 发财站起来,突然哎哟一声,貌似闪到了腰。 “这地上真凉。”发财撇撇嘴道。 发财揉着酸疼的腰背,来到永乐巷武家烧饼铺。 恭喜一早便出门去帮武承香打点,虽说没啥生意,但恭喜做了才知道,这以往看了觉得简易的活计,真到了手上,那叫个处处碰壁。不过恭喜自从遇见发财后,心思越发细腻,学起事情来也越发容易上手,加上武承香的悉心指导,恭喜已算是基本入门,只是一些小姐架子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 待发财捂着腰背走到烧饼铺门口时,恭喜已经成功烘出第一张属于恭喜自己的草鞋底。 武承香见到发财的样子,虽都是未经人事的小孩子,但多少还是明白点大人们那龌龊门道的,当下不禁抿嘴偷笑,瞧发财和恭喜的眼神不免也多了几丝玩味。 恭喜脸刷的一下涨的通红,作女儿娇羞状。 发财本想澄清,但是转而想反正是早晚的事,也懒得辩说,干脆将错就错,一手捂背一手叉腰道:“怎地,我和恭喜明年就成亲,早点把事办了有啥问题,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倒说葡萄酸!” “屁股大哥,哪有的事儿,妹子我可羡慕的紧呢。”武承香雀跃着抱住恭喜说道,“就是可惜了我恭喜妹子,人又漂亮又贤惠,怎么就□□这坨牛粪上了。” 发财本能地发现刚刚说明年成亲的时候,恭喜眼神一暗,这次发财依然没有点破,默默记在心里。 发财脸上不动声色地说道:“承香妹子,这你就没学问了,种过地没,鲜花插在牛粪上才能开的鲜艳。” “这算哪门子学问了,你分明是强词夺理!”武承香努着鼻子不服气道。 发财似乎找到了反击的点,贱兮兮地说道:“学问?哼,这种田插秧是学问,这老汉推车也是学问,那妹子你可知道古来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武承香一脸茫然,不知道发财说的是什么道理,却看见怀里的恭喜娇嫩欲滴的小脸两抹红晕分外诱人,一掐都要掐出水来一样。 发财哈哈大笑,恭喜拿起怀里一样东西,轻轻砸向发财,说了句不知羞,转身就跑出去了。 这砸的力道若有若无的,难不成还怕咋疼发财? 发财接住砸来的物件,细细一瞧,是恭喜做的人生第一个草鞋底。 这样有意义的吃食,发财自然当仁不让,也不嫌噎一口咬下半个。 满嘴留香。 细细一品,是那倒仙花香。 发财剩下半个不舍得吃,拿起油纸包起来,和武承香打了个招呼后,小跑着去追恭喜了。 待发财跑远后,一位花甲老人从后院走出来。 武承香见到老人,恭敬地施了个万福,老人点点头,看着武承香拘谨的样子,脸上说不清是欣慰还是叹息。 老人抚了抚标志性的半白胡须,望向发财离去的方向,淡淡说道:“这杨家小娃娃有些意思,累死的牛,耕坏的田,丫头你可别学坏咯。” 武承香点点头,并不言语,那刚刚对发财的荤口岂非是装疯卖傻? 老人叹息一声挥了挥手,说道:“过了清明,我们动身,回辽东。” 武承香身体滞了滞,然后躬身领命。 —— 发财好不容易追上恭喜,才发觉两人已到了布衣巷。 “好了,恭喜,别生气了,我错了,我再也不乱开荤口了。”发财央求道,像做错事的孩子。 的确,尚未及冠的发财还是个孩子呀。 恭喜皱着鼻子噘着嘴,详怒的样子在发财眼里也煞是可爱。 “恭喜不是气你开荤口。” “那是为啥呀?”发财摸摸脑袋,想不明白。 恭喜伸手替发财理了理因跑的太急被风吹乱的刘海,柔声说道:“是因为武姐姐。” 发财不解。 恭喜微微笑了笑,说道:“昨日初见武姐姐的时候,武姐姐给恭喜的味道是酸甜的,酸是家破人亡的酸,甜是心有所依的甜,这味道和一个人很像。” 发财不禁问道:“和谁?” 恭喜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发财见恭喜开智后,越发会打哑谜了,虽说以前的恭喜有些痴笨,但知无不言,相处最是轻松,如今虽说不上劳累,但发财心里堵着一样,有一点小郁闷。 恭喜似乎是看出了发财的心结,纤手拍了拍发财道:“发财,恭喜不是特意不告诉你,也不是跟你装高深,只是武姐姐这件事过些日子自会明了,恭喜现在与你说了反而会适得其反。” 发财挠挠头,仔细想了想,刚刚确实自己太过小家子气了,男女相处,无非理解二字嘛。 “看日头离吃饭还有些时间,恭喜我带你去个地方,就当是赔罪了,嘿嘿。”发财牵起恭喜的小手,不由分说地小跑起来。 恭喜小跑着跟在发财身后,自从换上了农家的粗衣麻布,没了繁琐裙带的束缚,行动起来也是方便了许多。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一栋白墙黑瓦的宅子旁边。 宅子里面传出朗朗读书声。 恭喜抬首瞧见一块匾额。 上书“一德学堂”。 发财思索了一下,去附近的店铺买了两坛晋陵随处可见的黄藤酒,拉着恭喜的手,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学堂。 发财带着恭喜寻了一僻静角落,看着私塾里莘莘学子摇头晃脑的模样,两人不禁窃笑,发财指着讲台上那位颇有儒士风范的葛衣老者,悄悄对恭喜说:“恭喜,看,那个老头叫卜道德,是这私塾的先生,你别看他人模狗样的,他手上拿的那书,看了可会长针眼的,所以他眼神一向” “谁在庭外喧哗!” 学堂里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发财知是这老儿听觉异常敏锐,自己刚刚揭他短的话被他听去大半,索性将手上酒交给恭喜,拉着恭喜大步走出来,喊道:“老不羞,你得意弟子带媳妇来看你了。” 教书先生卜道德不紧不慢地放下他手中的“圣贤书”,小心翼翼地将其倒扣,然后拿起案边的戒尺,气态神闲地走出来,朝着发财和恭喜颇有风范地微微一笑。 发财顿觉不对劲,来不及跑路,卜道德瞬间变脸,拿起戒尺对着发财就是一顿抽,边抽边说着:“小兔崽子,就知道在人小姑娘面前诋毁老朽,看我不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发财被打的抱头鼠窜。 姜还是老的辣呀。 恭喜起先偷偷抿嘴笑,看得学堂里一众毛都没长齐的黄毛小儿一阵魂不守舍,但恭喜见眼前这位老先生没停手的意思,不由得为发财担心。 似乎是卜道德打累了,不由得大喘两口气,双手负后,仪态庄严,继续变回那副教书先生的样子。 恭喜小跑到发财身边查看发财有没有被打伤,奇的是,刚刚老先生看似用了十分力气,不伤筋动骨也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但是发财身上却一点伤痕都没有,奇了怪哉。 发财接过恭喜手机的两坛黄藤酒,朝卜道德使了个眼色。 卜道德会意,一转身,身后那些原先脖子伸的老长的学生立马重新拿起课本摇头晃脑。 卜道德冷哼一声,说道:“先生我这里有点急事,你们先做功课,一会儿回来若是让我瞧见你们谁偷懒了” “看我不把你们打的满地找牙!”堂里的年轻学生们不由得齐声声说道。 卜道德一时面子有些挂不住,想抽人但是又不知从谁抽起,说声罢了罢了,便带着发财和恭喜朝学堂门口走去。 此时一个长得分外秀气,有着一副丹凤眼的俊俏学生,趁着众人朝外张望的时候,悄悄拿起卜先生的“圣贤书”藏进怀里,从侧窗偷偷溜了出去。 初春时节,万物复苏,春风拂过之处,生意盎然,一老一少各自提拎着一个酒壶沿着堤岸边逛荡,身后跟着一个粗衣麻布的小姑娘,三人兴致盎然。 “小兔崽子,你艳福不浅啊,拐了这么个漂亮娃娃回来,杨老头要是知道了不得笑得从棺材里蹦出来。”卜道德颇为欣赏地看了眼身后的半个徒媳妇。 “那是,我发财娶的女人,自然是人品样貌极好的。”发财似乎是喝多了酒,说话不自觉多了几分少年该有的狂傲。 一壶酒行将喝完,卜道德停下脚步,神情有些感叹,看着发财说道:“小兔崽子你离开这里半个多月,我常常去你爷爷坟前祭拜,甚是想念和你爷爷当年煮酒论道德的场景啊,那时候你才这么高。” 葛衣老者将手放到膝盖位置比划了比划。 “谢了。”发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礼节性地回了句。 卜道德微不可查的叹口气,笑骂道:“你这凉薄的性子哟,为啥就不能对亲人好点,哪怕有点念想也好。” “我现在只想对恭喜好。”发财看着地上,平静地答道。 “罢了罢了不提此事,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回去授课。前面就是咸亨茶馆,小兔崽子你可以带着我这徒媳妇去听听金老汉的说书,打发打发时间。”卜道德提拎着空酒坛,摇摇晃晃地有些微醺。 卜道德转过身对着一直安静跟在身后的恭喜说道:“徒媳妇,老朽看你很是对眼,这小兔崽子要是欺负你了,莫怕,你尽管来找我,咱丹徒县唯一能制住这小子的就只有老朽了。” 恭喜乖巧地答了句:“多谢师傅。” 这全县唯一的教书先生不禁一怔,大笑道:“哈哈哈,好好好,这小兔崽子一辈子都没喊过我一句师傅,今日就冲你这一句,老朽就送你们一份礼物,莫要推脱,也是老朽用不到的东西,权当是你们新婚的贺礼了,老朽到时若未入土,再给你们补上别的。” 卜道德从怀里掏出一枚黄色的玉佩,温润透亮,识货的人一看便知如此色泽纯正的秋葵黄玉,世间罕见。 恭喜本想推脱,但发财说权且收了来日再还便是,恭喜便接过卜老先生递过来的玉佩。 这玉佩拿在手里有一种温润之感,刚刚有些疲累的身体精神了许多,甚是神奇。 恭喜将玉佩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朝卜老先生施了一礼道谢。 卜道德摇摇手。 发财拉起恭喜的手说道:“恭喜你莫要拘谨,我和老不羞就从来不客气。” “老不羞,我们走啦。” 卜老先生目送发财和恭喜消失在小巷尽头。 天空层云散开,天光倾泄,照在这位葛衣老者身上,宛若神人。 阳光下,这位被称为一德先生的教书匠喃喃自语道:“龙妃相啊,真是个要命的东西,老朽能帮你们的就这么多了。” 卜先生转过身,估计是喝多了的缘故,身子有些摇晃。 河堤边传来一道唱腔,熟悉戏剧的人自然知道,这段戏腔唱的不是别人,唱的正是三百年前先帝闻人尧麾下智谋第一的卜少游。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二十二章 教书的、说书的、读书的(下) “恭喜,知道咱丹徒县有哪三怪吗?” “三怪?不知。” “一怪道德先生没道德,二怪说书金嘴没有金,三怪穷酸秀才不酸穷。” “这一怪恭喜知是说谁,但恭喜瞧着卜老先生很有风范呀,当然除了先前拿戒尺打你的样子。” “恭喜你是不知道他那毛病,罢了罢了,不给你开荤口了,我先带你去咸亨茶馆,看那金老汉说书去。” 恭喜c发财两人来到位于两仪巷的咸亨茶馆。 茶馆是一个红砖黑瓦的独栋式建筑,共两层楼,一楼是接待的人流散客,二楼则是金老汉说书的地方。 发财熟门熟路地和小二要了一壶茶水两份吃食。 小二瞧见恭喜纯净俏丽的样貌眼睛都直了,发财抓了小把瓜子甩在小二脸上,笑骂道:“二蛋子看啥呢,赶紧忙你的去。” 名叫二蛋子的小二憨憨地应着,一步两回头地看着这个天仙般的小妮子,还撞着了一个长衫主顾,若不是茶馆主人有些关系,二蛋子自然免不了一顿臭骂。 恭喜跟着发财一路走上二楼,短短几十步距离,就有不少自称发财熟人的短衣汉c长衫客与发财殷勤打招呼。 发财自然知道这些家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有的干脆没搭理,少不了一些嫉妒白眼,但一向在丹徒县特立独行惯了的发财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攥着恭喜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发财和恭喜寻着一个僻静角落坐下,离说书的金老汉也不远。 发财指着远处那个两鬓斑白却分外精神的老者道:“那就是二怪,说书金嘴没有金的金老汉。” 恭喜望去,这金老汉穿一袭少见的半旧黑色马褂,梳着条滑稽的小辫子,手中一块有些年头的枣色惊堂木,和寻常说书先生是不大一样。 “啪!” 金老汉醒木一掷,大手一挥,架势就上来了,众人也把目光从杨家凉薄娃儿身边的娇俏小娘子身上转移过来。 “上回说到,那三百年前,天下第一的闻人尧,一柄秦戈挑断了大魏脊梁,虎牢关一役五万老兵硬吞二十万精壮,造就了秦魏划江而治的气魄格局。” 台下不禁叫好声一片。 “说过了帝王,说过了将相,我们今日就来说说那秦魏百年的风流侠士,说说那九剑开蜀一剑斩帝的青衫剑仙。” “啪!” 醒木醒人心。 “好!”发财也不禁热血沸腾,鼓掌叫好。 不知不觉,两盘吃食渐空,发财见恭喜听得入神,也好些日子没吃糖果蜜饯一类的东西了,便起身再去找二蛋子要盘吃食。 发财寻到二蛋子,接过了一盘蜜饯,掏了掏口袋,摸出了三个铜板,还差两枚,发财不好意思的朝二蛋子笑笑。 二蛋子虽说与发财熟络,但能落井下石的时候自然也不手软。 发财看着手里三枚孤苦似浮萍的铜钱,有些踌躇。 这时一只分外白嫩且厚长的手捏了两枚铜板放到发财手上,应着一句:“发财小子,莫要叫两文钱难倒英雄汉呀。” 楼上恭喜听得入神,全不记得发财下楼,一回神,旁边座位上空荡荡的。恭喜又注意到周围一些不善的眼神,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邻座几位穿着还算俊朗的公子贵客,在丹徒一县已算是有些脸面的人物,盯着那杨家小子身边的漂亮妞儿好些时候了,若不是有个茶碗托着,恐怕口水都得流一地。的确,以韦家三小姐的倾城容貌比起丹徒县这个偏南的小地方的山野村妇美的不止一座山的高度。 其中一个名为王骏薪的俊俏公子,是本地提辖的独子,因是独子,故而颇受宠爱,仗着父亲手里的的丁点权势,横行乡里那是家常便饭。如今这县令再一走,上台了个既没有朝廷钦点,也没有半点实权,就靠着点民心民意才能做点事的半吊子主簿,王骏薪这胆子也跟他父亲的骄横一样越发大了。 王骏薪瞧着杨家小子下去不知作何事去了,好些时候没上来,独留这小娘子担惊受怕的张望,便喝了两口酒,拉着身边两个狐朋狗友,拿起那把爹爹花了一百两从京城带回来的名贵折扇,自以为风流地上前搭讪了。 “小娘子,小生王骏薪,是本地提辖兵马的独子,我这里有柄出手自京城书法名家王真卿的折扇想与姑娘同赏。” 恭喜都没有看王骏薪一眼。 周围不少看客都发出幸灾乐祸地嘲笑。 王骏薪自觉不能在美人面前失了风度,便用眼神扫了一番,见周围那些不上路子的劳什子终于闭了口,便再挤出笑脸搭讪起来。 王骏薪一会儿拿出玉石,一会儿拿出佩剑,但是恭喜依然无动于衷,虽没表现出厌恶神色,但这种把人当空气,视为无物的做法着实令王骏薪恼火。 “小娘子,如此不识好歹,莫怪本公子不怜香惜玉,那没权没势的穷小子有什子好跟的,做我小妾,就不用穿这粗衣麻布,南阳绾花字号的胭脂c临安织造局的绸缎,想要什么本公子就给你什么。” 王骏薪见周围那些劳什子又开始发出阴阳怪气的讥讽嘲笑,本就耐心耗尽的提辖大公子干脆霸王硬上弓,反正躲到提辖府里能拿我如何。 王骏薪自恃练过些把式,武道境界也在去年突破五品,一般的乡野农民一只手就能撂倒。 “啪!” 又是一声惊堂木。 金老汉大吼一声:“杀贼!” 台下掌声雷动。 王骏薪被这一惊一吼,竟有些出神。施展擒拿的手竟悬在半空。 这时一声稚嫩的大叫,一个白色的身影将王骏薪扑倒,嘴里喊着:“我发财大哥的女人,狗犊子你也敢碰!” 王骏薪缓过神,看清眼前这个少年,一双让人印象深刻的丹凤眼以及一身青衿,青衿乃一德学堂的标准学生装束。 王骏薪分外恼怒道:“赵家的狗娃娃,你有什么本事管本公子的事情!” 青衿少年终归不胜武力,被王骏薪一掌拍开。 但这姓赵的少年仿佛牛皮糖一般,不管鼻青脸肿,死命地缠住王骏薪,抱的不行用拽的,拽的不行用咬的。 恭喜很是担忧眼前这个忽然冒出的少年,但是她上去帮忙只会是个拖油瓶,只希望发财能赶快回来。 王骏薪见这赵姓孩子都流血了还不撒手,心中无名火气,手上力道不免加重三分。 金老汉停下说书,看向王骏薪那边,手中惊堂木攥紧又放松,放松又攥紧。 这时一只分外白嫩且厚长的手抓住了王骏薪抬起作势要打下去的拳头。 “王公子,女人和小孩你也有脸欺负?” 说话的是一个高瘦的长衫文士,青白脸色,眉间有一道醒目的伤痕,穿的虽说是长衫,但上面缝缝补补,各色的衣服块子都有,很是滑稽。 发财跑到恭喜身边,急忙看看恭喜有没有被伤到,恭喜摇了摇头,扶起倒在地上傻笑的青衿少年,说多亏了这孩子。 发财冲少年笑了笑,将少年和恭喜拉到身后,转头看向王骏薪。 王骏薪甩掉长衫文士的大手,冷哼一声,只是底气弱了些,他自然知道眼前这个穷酸秀才的本事。 这时王骏薪感觉到后脊一阵发凉。 转过身, 一个令人胆寒的眼神仿佛一杆枪直透王骏薪心脏。 发财没有发怒脸上也没有狰狞,就这么看着王骏薪。 冷。 这是王骏薪的第一感觉。 王骏薪丝毫组织不起县里大纨绔该有的威严,在发财的眼神面前一触即溃。 下跪。 这是王骏薪的第二感觉。 王骏薪跺跺有些颤抖的双脚,带着狐朋狗友落荒而逃,竟也没丢下一句狠话。 金老汉松开惊堂木,与长衫文士相看一眼,眼中有股说不清的意味。 众人见王骏薪落荒而逃,觉着没戏可看了也就散了。 发财见少年流血的地方已经被恭喜用衣衫撕下的粗布简单包扎了一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露出笑脸道:“元朗,这次多亏你了,明日我去你们家登门拜谢,也好久没见贺姨了。” 名叫赵元朗的青衿少年立马欢呼雀跃,突然赵元朗神秘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特意背着恭喜递给发财。 发财接过一看,立马朝着赵元朗的屁股就是一脚,笑骂道:“臭小子,赶紧回家去,看你一身伤,你娘肯定又要收拾你了。” 赵元朗也不生气,笑嘻嘻地离开了。 发财看向恭喜,眼神柔和。 恭喜微笑着摇摇头,有些话,两人之间已不必讲。 发财牵起恭喜的手,摩挲着手中的温香软玉,郑重道: “明日开始,我练枪。” 眼神刚毅。 恭喜一怔,有些欣慰有些心疼。 “恭喜会做好饭等发财回来。” 发财笑着点点头,心里很暖。 发财这时想要感谢那个长衫文士,却发现人已不见踪影。 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发财。” “嗯?” “把书交出来。” “啊?啊,啥书,我没有啊。” “没有?” “啊,啊!交!我交我交!别揪我耳朵了,恭喜我错了” “哼!不识相,我可是为你好,你自己说的看了会长针眼的。” “是是是,媳妇说的都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二十三章 俏将军梅开二度,笨石头弃田十亩 “驾!” 无数低沉的马蹄声穿过遮天的树丛,惊起一片飞鸟。 黑马黑甲,月下无光。 领头一人勒住马首,大手握拳一扬,背上红袍舞动,身后无数铁骑如臂使指,动作划一,马蹄在地上划出深痕。 马儿低鸣,全场肃杀。 所有人看着红袍之人月下泛光的黑甲,铁面下都是炙热崇拜的神情。 那是这支军队的信仰。 红袍领头人食指指前,兵马再动,纹丝不乱。 细细数来,八百甲八百马,还有那八百柄亮晃晃的秦戈。 前方,晋陵郡,潞州城。 —— 潞州城,一间不大的旧宅子里,一群黑衣黑甲的铁面人推着一位老者从屋里出来。 老者死命挣扎,边挣扎边喊道:“放开老夫!老夫不走!你们是干什么的!?” 旁边一位未戴铁面的甲士朝老先生抱拳道:“司马先生,莫怕,我们是陛下派来接你去京城的,这里马上沦为战场,还望先生莫要再闹了。” “皇帝?那个木匠皇帝?哼,简直就是笑掉老夫的大牙,老夫只是个会死读书的穷人,可不会做什么木匠活,要老夫何用?”老者冷嘲热讽道。 未戴铁面的甲士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时一位身着红袍的黑甲人从院外进来,身后跟着一众甲士,十分惹眼。 只是这红袍人比起周围的其他黑甲人身形略小一些。 所有院内甲士齐齐跪地,恭敬地喊道:“将军!” 声音不大,却分外有力,透露着对红袍人无与伦比的敬仰。 老者有些震惊。 未戴铁面的甲士与红袍人禀明了情况,红袍人微微颔首。 “司马先生,陛下命我们护送你去京城是为了替大秦保存读书的香火,德州吴伟业c永定李宗元,嘉荥程氏兄弟等等这些大儒,现在都在乾卿宫里坐着和陛下喝着龙井聊着江山呢。”红袍铁面下传出的竟是女人的声音,分外威严。 老者听到那些如雷贯耳的名字,似乎有些动摇。 老者沉思片刻,仰天叹了口气,说道:“将军,老夫还是不去了,这大好的潞州城舍不得就这么给北元蛮子呀,就让老夫站在这里,撑起潞州最后的脊梁吧。” 众甲士听闻老先生的言语,不禁低头沉默。 红袍将军摘下铁面,露出清冷容颜,似雪中冰棱,气质出尘。 红袍将军朝老先生作了一揖,躬身说道: “大秦幸甚, 有先生这帮读书人! 我燕羽禾幸甚, 与先生共赴国难!” 言罢,燕羽禾使了个眼色,手下甲士一拳打晕了司马先生,抬起司马先生上了门外马车。 燕羽禾递给身旁那位未戴面具的甲士一块令牌,说道:“李三思,你负责将司马先生送至乾卿宫。” 李三思有些犹豫,还是接了令牌应了声:“遵命。” 燕羽禾看着李三思的队伍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 燕羽禾又对手下传令官说道:“传本将军命令,八百陷阵营于城外修整,明日动身,去丹徒。” 燕羽禾又看了看十室九空的巷子,补了一句:“莫要扰民。” 交代完一切,燕羽禾卸下重甲,从爱马纤离身上取下一个酒囊,独自一人走在潞州城外田野上,再过几日,此地或许就是战场了。 燕羽禾没有任何扈从跟随,因为那八百黑甲陷阵营人人皆知,他们这位容貌清冷的燕将军有着“一羽当关,万夫莫开”的惊人事迹。 月光醉人,照在燕羽禾玲珑有致的身段上,人更醉人。 “这黄藤酒喝了十几年还是喝不惯啊。”燕羽禾玉手晃了晃酒囊,还有小半,“你说你这笨石头,你怎么就爱喝这无趣的女人酒呢。” 不知这燕羽禾说的笨石头是何人,下人?故人?心上人? 一阵风吹过,酒劲上涌。 燕羽禾寻着一个草垛坐下,将头埋进膝盖里。 “这酒真他娘的苦。” 说的是舌尖,还是心头? 燕羽禾想起那人以前趁自己年纪小调戏自己说的:世上痴儿何其多,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石头我怎能活? “笨石头你怎么那么烦啊!” 刚刚威严万分的红袍将军此刻竟似别家矫情女子般垂头顿足,瞧着也别有一番滋味。 “别踩了!别踩了!女英雄高抬贵脚啊!” 草垛下方竟传出一个男人声音。 燕羽禾瞬间起身拔刀,寒光闪过,草垛一分两半,好一个尤胜匹夫的力道。 此时一个农民样子的汉子畏手畏脚地蹲在地上,月光下黝黑的皮肤表明了这男人是个地道的南方庄稼汉,长相倒是因为隔着些距离看不太清。 “女英雄饶命!” 汉子在求饶,似乎很怕死。 “你为何会在草垛下?” 燕羽禾刀尖微斜,如果这人有任何不良举动,一刀劈了便是。 “我······我本想跟着逃命的,但·······放不下我这种了十来年的田,今日春耕,播完种本已疲累,但瞧着有一大股黑衣黑甲的骑着马往城里去,小人小人就只敢躲在这里了。” 汉子说起这事有些羞涩,不自觉地用手挠了挠屁股,也不管面前有一个冰冷美艳的女将军正拿刀指着他。 这动作真像他,都是个粗糙货。或许是黄藤酒的后劲太足,燕羽禾思念太重,一时竟将眼前汉子与那位十多年前朝夕相伴的男子联系起来。。 汉子脚蹲麻了,想站起身活活血。 “蹲下!”燕羽禾一声呵斥。 汉子立马怂货般地蹲下,不敢动弹。 这点就不像,他最不听我话了。燕羽禾深吸一口气,驱赶掉脑中的奇怪念头。 一个破落的庄稼汉,怎么和他比。 燕羽禾见这汉子着实老实听话,也没有任何功夫底子,便收起了刀,让他站起来,问道:“你叫什么?” “小人叫李三石。”汉子抖抖酸胀的腿,答道。 “唰!”长刀再出鞘,这次却是架在汉子的脖子上。 “你说你叫什么?”燕羽禾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有几分颤抖。 名叫李三石的汉子这下又慌了,感情爹娘给自己取的名字也有该死的地方? “小······小人,李······李三石,女英雄,真······真的!小人没骗你!”李三石双眼含泪,就差下跪了。 燕羽禾拿刀的手竟有些握不住,锋利的刀刃在李三石的脖子上划出道道血痕,但此刻别说脖子了,就算把刀放在命根子上,他李三石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 燕羽禾别过头,靠近了些看着汉子的面庞,竟与那笨石头,有七分相似。 老天爷,你是可怜我苦等十三年吗? 燕雨禾望着天上传闻男女情爱总留半角的的下弦月,眼角竟有些湿润。 “笨石头你知道吗,孔道士说我活不过今年冬天,我本是不信的,但陛下已经准备摊牌了,此刻不由得我不信了。” “笨石头,做臣子的,要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也是你教我的,所以阿禾的打算和你当年一样。” 燕羽禾言罢,看向北方。 庄稼汉子李三石怯生生地问了句:“女英雄?” 燕羽禾回过神一脚将李三石踢到被劈开的草垛上。 “今日就且便宜你了。”燕羽禾声音突然柔和了许多。 这位以骑术c弓术冠绝三军的红袍女将,拾起地上的酒囊,将那小半袋黄藤酒一饮而尽。 都说酒壮怂人胆,若说有何事能让这位曾连斩三百北蛮的巾帼英雄都欠些胆量的,怕是只有男女间羞于启齿的那点事了罢。 燕羽禾一脚跨在李三石还算结实的腰腹上,伸手朝李三石腰腹下方的位置摸索了一下。李三石如遭雷击,绷直了身子。 “哟,还是个雏呢,姐姐今日就教教你何为手握羊脂白玉,不羡天上仙人。”燕羽禾妩媚一笑,冰山美人瞬间化作那秦淮艳姬,祸国殃民啊。 李三石看得痴了:“女英雄,就算让我死一百回,也值了。” “笨石头,叫我阿禾。”燕羽禾舔了舔李三石的脸颊,朝下挪了挪身子。 “阿禾” 一点火花在李三石心里绽放,干涸了二十多年的心海,此刻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情占据,这个种了一辈子田的老实汉子竟横生了种本不该属于他的豪气。 占有她。 只是这个想法现在还很小,怂了二十多年,哪能一朝泥鳅变蛟龙。 燕羽禾不禁娇喘连连,这声声好比天上仙曲,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两人再也矜持不住,还是那个姿势,燕羽禾知晓李三石生疏,便悉心引导,春宵一刻,两人如登仙境。 一时梅开二度,挠人月光下,一条白花花的游鲤吃力地趴在草垛上,身下是一个古铜色的耸动身影。 “笨石头,还算让姐姐满意。”燕羽禾媚眼如丝,若是精铁钢刀此刻也会被融化。 燕羽禾望着身下辛勤耕耘的李三石,凑到耳边吐气如兰。 “明日醒来就将阿禾忘了吧。” 李三石停顿了一下,转而更加卖力。 李三石想道:我会让你记住我的,我发誓。 在两声满足的叹息后,两人抱在了一起。 第二天清晨,李三石从草垛上醒来,衣服虽穿戴完整,身子却极为空虚乏力,仿佛被榨干了一样。 “难道是个梦吗?”李三石敲敲脑袋。 站起身,一个东西从李三石身上滑落,李三石拾起,是一个空的酒囊。 上面用金线绣了三个字:李三石。 汉子蹲下身子,沉思了良久,抚摸着脚下这块土地说道:“老兄弟,陪你这十几年,见着的总是我,也是很无趣是吧,放心,我不在了,会有别人来陪你,我呀,得去找找我真正想要的东西了,娘临终的时候说过:咱种田的最要留心生根,根生哪里,就往哪里浇水施肥。既然她在我心里生了根,是该去找她讨要点水和肥了,若是我还能回潞州,这块田,就还姓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二十四章 且看我迎风飙六丈 丹徒县坐落于晋陵郡东北部,晋陵郡本是多丘陵地带,而丹徒之于晋陵就好似一碗盛得满满的汤圆中抠去了一角,有些突兀。若是世上当真有仙人,御剑当空俯瞰神州大地时,自会发现,若以大秦六郡作龙,晋陵似逆鳞,而丹徒则似龙眼。 丹徒县北边是坦荡大路,一马平川,南边则是茂密的树林,常年潮湿,西边是一条宽敞的河流,名为易水河,东边则有座名为寄奴山的低矮山丘,此山四季常青,山高三十多丈,山中间仿佛由神兵劈开,将山体一分为二,一道瀑布从南边的断崖处倾泻而下。 一位□□上身的清瘦少年,身上数道醒目伤痕,此刻正在瀑布下撒尿,脸上却尽是严肃。 突然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一左一右从少年两侧打入水中。 少年不禁吓得两腿一紧,全无了倾泻的快意,待看清打入水中的是何物,少年不禁对着身后空山大骂道:“老烟枪!你个没良心的无赖货!今晚别来我家蹭饭了!来了也不让恭喜给你碗筷!” “哼,没有碗筷,老夫不能用手抓呀?”一个干瘦老头从林中出来,一手拿着一杆表面摩挲得光滑的古铜色烟枪,一手拿着两根黄瓜。 这不正是黄瓜老头孙无终与地瓜少年发财嘛。 “练的如何了?”孙无终递给发财一根黄瓜说道。 “不行啊,我还是只有一丈多点。”发财咬了口黄瓜,捡起颗石子朝水里掷去,打飞了浮在水面上的两个黄瓜蒂。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孙无终嘬了口烟道,“你年纪不小了,也没有功夫底子,自然进度会慢很多,对了,给你的药酒每日都擦了吧?” 发财蹲在石头上点点头道:“擦了,这几日不是爬山就是砍树,还得来这瀑布下撒尿测试你说的什么狗屁枪意,回去整个人都要瘫了,只能让恭喜帮我擦。” 发财回想起了恭喜帮他擦药酒时,脸上羞赧又心疼的表情,每次看到发财心里都分外满足。 突然孙无终似乎想到了什么,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发财道:“你不会已经破了元阳之身了吧?” 发财被孙无终这句话呛到了,白眼道::“放屁!我是那种禽兽吗?” 孙无终笑容玩味地说道:“你不是吗?” 发财双手抱胸,抬头望天,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孙无终笑骂一声:“有贼心没贼胆的傻小子。” 发财又白了孙无终一眼,认真地说道:“你懂什么,这种事情我一定要经过恭喜同意,大秦民风本就奔放,对别人来说既然已经是半个妻子了,这种事情提前一点无伤大雅,无非就是早点当爹的道理,但唯独对恭喜不行,我不希望因此事恭喜心里有任何的不开心,哪怕是藏起来的不开心。” 孙无终收敛笑容,看着眼前这个身上有数道醒目伤痕的少年,和以前那个丹徒县凉薄无情的混世魔王相比,身上多了些东西,这个东西孙无终清楚地知道,叫责任。一个孤苦无依的恭喜就能让发财初懂何为责任,杨老头,你给你孙子布的局终归有些盼头了。孙无终又转念一想,若是只为发财一人,就是太他娘的奢侈了。 “发财小子,知道老夫为何要你配合我这吐纳法爬山砍树?” 孙无终啃完了黄瓜,去瀑布下的水潭里浣了浣手,但想起刚才发财才就这差不多的位置撒了泡尿,赶紧去发财身上将手蹭干净。 发财推开耍无赖的孙无终,摇摇头,自然是不知。 发财不禁回忆起七日前自己寻到位于梨花巷的孙家铁匠铺,跟孙无终说要练枪。孙无终问发财为何要练枪。发财答曰:“很简单,不让恭喜受欺负。” 孙无终听完当场就拿扫帚将发财赶了出去,说道:“不懂为何要习武练枪别来找老夫,就算拿你爷爷的香火情也不顶用,这件事情上老夫绝不会退步。” 发财也不吵也不闹,也不上演寻常拜师动辄跪个十来天,让寻常人感动到痛哭流涕的恶俗场面。发财只对着眼前紧闭的大门喊了句:“听说永乐巷那刘寡妇胸前纹了几个字,好像是孙······孙什么来着。” 发财面前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一阵强风将发财裹挟带进去。 孙无终坐在里面,脸上表情就跟被偷了心爱玩具的孩童一样,甚是好笑。 孙无终拉着脸问道:“臭小子,怎么知道的?” 发财自顾自地拿起水壶倒了杯水,贱兮兮地道:“昨日我去拜访赵家贺姨的时候,路过刘寡妇家门口,她正巧在打扫庭中枯草,弯腰时候漏了些风光,我就赏了赏这撩人春色,说实话,真的很······” 发财作了个手势比划了比划,啧啧称赞。 孙无终翻了个白眼,严肃地说了句:“她也是个可怜人,莫要对她不敬。” 发财点点头,默默记下。 而后孙无终答应传授发财武功,但需发财先打个基础。孙无终要求发财明日开始每日去寄奴南山,从山腰处开始砍树,每天至少需砍一百斤,一直砍到山顶为止,什么时候砍完,什么时候就打好了基础。 发财也不矫情,应承下来。而后孙无终从桌角底下拽出一本有些破烂的册子,封面写着《重阳内观经》五个隶书大字。 发财嘀咕道:“都能垫桌脚的东西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孙无终鄙视地回了一句:“没见识,这是武当当代掌教李重阳亲自撰写的内息法,李重阳九年前登榜破阵子探花,你说是不是好东西?” 发财一听,如获至宝,收起这小册子,也不问其他问题,打了声招呼便回去准备砍树的东西了。 这砍树确实是个体力活,前两日发财刚刚上手,每天至少要花十个时辰才能砍够一百斤,每日回去身上都是砍树留下的伤痕,恭喜看了心疼不已,但发财决定坚持的事情,恭喜自然是一百个支持,也就不再多问,只能每日多做些饭菜等发财回来。 砍树的第三天,孙无终上门,递给发财一瓶药酒,让发财每日睡前涂抹全身。恭喜为感谢孙无终便留孙无终下来吃晚饭,然后导致了孙无终从那日开始每天来蹭饭。恭喜自然不在意,发财却有些懊恼,因为孙无终的缘故,原本饭桌上许多挑逗恭喜的话都没法儿说了,少了人生一大乐趣。 砍树的第六天,发财已渐渐掌握技巧,配合已经嚼得烂熟的《重阳内观经》的吐纳技巧已能在六个时辰内砍够一百斤。孙无终找上发财,带他来到寄奴南山的瀑布下,选了个位置,指着对面相距六丈的瀑布水帘说道,等你撒尿能碰到水帘,这本《重阳内观经》你就算读透了。发财算了算距离,乖乖,六丈,还不如把他命根子拉长六丈来的方便。 发财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孙无终恰恰开始讲:“天下武道,无外乎体c术c势和技,这四点也对应现在的武道四家佛道儒兵,你不是三教中人,走的自然是兵家一脉,兵家最是注重修技。砍树能锻炼你的柔韧和平衡,配合《重阳内观经》能在最快时间内使你找到身体最佳的技感。砍树前三天,要做的就是通过大量体力透支打散你的先天浊气,后面三天以药酒浸透你的皮骨,重组你的周身气格,这药酒是老夫从一个道门祖庭花了好大力气得来的,世上不多,你小子就偷着乐吧。” 发财不禁愕然,这闻着刺鼻的药酒竟然有这个门道。 孙无终继续讲道:“打散先天浊气和重组气格对于常人往往需要一年乃至数年时间,你得感谢你有个好爷爷,从小给你吃各种灵丹药草,老夫那颗还虚丹八成也进了你肚子,这才能在短短七天内进入下一步——养枪骨。” 孙无终提到躺在寄奴北山的杨家老头,特意留意了一下发财的神色,发现发财原本有神的瞳孔不禁暗淡了几分,孙无终暗叹:这有了媳妇就是不一样,变得也太快了。 孙无终站起身,指着面前的瀑布说道:“枪骨是修习我孙无终枪术的根基,你也看到了,当今天下使枪的老夫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那是因为老夫走的路子与寻常人差别极大,别人练枪都是由外而内,而老夫练枪是由内而外。这本《斫水房六合习枪录》和这《梨花压字诀》是练枪之人的入门根基,明天开始照着上面练。天下秘笈千千万,少不了浑水摸鱼的糟践货,老夫给你选的都是其中的上上之物,每个字都够你嚼好几遍,等你肚中有了第一道凌厉枪气,便真正入了老夫门下。” 发财接过孙无终手上的两本册子,同样有些破烂,八成又是被老烟枪垫了桌角。 “月棍年刀一辈子枪,既然你选择练枪这个路子,就要一辈子练下去,若是半途而废,别怪老夫不念香火情。“孙无终严肃地道。 发财郑重地点点头,问道:“那老烟枪,你让我到这瀑布下撒尿是个什么门道?练枪骨还是立枪意?” 孙无终高人风范地拂了拂袖子,望向这三十多丈高的瀑布,嘬了口烟,长叹一口气。 发财以为孙无终下面说的必然是什么练枪要诀,立马绷直身体,洗耳恭听,生怕听漏任何一个字。 只见孙无终淡淡说道:“耍你玩儿。” 发财一口黄瓜喷了出来,作势要与孙无终拼命。 孙无终用烟枪抵住张牙舞爪的发财,说了句:“你且看好。” 发财愤愤地停下挥舞的王八拳,却看见孙无终脱下了裤子,一手叉腰,一手扶着那位和他度过了五十几个春秋的好兄弟。 一条长宽各半寸的有力水柱喷薄而出。 一丈!三丈!五丈!六丈! 腋夹烟枪的老头大喝一声:“且看老夫迎风飙六丈,敢笑天下黄儿不丈夫! 水柱再震!一气穿瀑帘! 发财长大了嘴巴:这他娘的算哪门子高人! —— 丹徒县北,平坦大道上,一袭黑云压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二十五章 我本是散淡的人 丹徒县城不大,占地方圆不过数里,数百户人口,平时一有什么消息,不消两个时辰便会闹得满城皆知。 一德学堂门口,此刻正被围得水泄不通。 一是因为那支黑甲铁骑,二是因为那位红袍女将。 “卜先生,本将军该说的已经说了,剩下的您自己掂量。”说话的正是当朝正二品征南将军燕羽禾。 对面站着一位葛衣老者,手拿书卷,须发斑白,身形虽显佝偻,然与之相视竟有种正气慨然之感。这位老者正是前些日子与发财恭喜饮酒放言河堤边,赠与恭喜秋葵黄玉佩的老不羞卜道德。 燕羽禾见眼前这位在陛下所撰的《永宁天下名士录》里排在前列的老先生无动于衷,便准备拿之前对付潞州司马罡的手段对付卜道德,不为其他,只是干脆简单。 这时门外拥挤的人群敞开了一条通道,通道里走出了一个头戴乌纱,身着绿色圆领袍,胸前绣有蓝雀补子的文官模样的人,然而怪的是不过才二月时节,此人却大汗淋漓,身上衣服虽干净非常,手上和走路时不时露出的布鞋上却沾满了泥土。 散开的人群纷纷恭敬地弯腰称呼主簿大人。 这位主簿大人殷切地躬身一一回应,脸上笑容憨实。 燕雨禾眯眼瞧着这个论官阶和职位与自己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年轻小吏,自言自语道:“现在的读书人,都这么有趣吗?” 这位主簿大人朝征南将军燕羽禾作揖道:“下官大秦晋陵郡丹徒县正九品主簿徐幼安,拜见将军,因县令大人不在县内,故而由我暂代职务。下官刚刚在田间务农,略有怠慢之处,还望将军海涵,只是不知将军带军拜访丹徒县,所为何事?”徐幼安因为不知眼前这位英姿飒爽的红袍女将是何身份,但料想应比自己官位高,便采用对上级的揖手礼。 徐幼安又跪地向卜道德行了一空手礼,俯头至手与心平,空手礼是大秦官员对尊敬之人所施。 燕羽禾听到徐幼安的名字不禁了然,这个徐幼安,本是永宁元年进士,后入翰林院选为庶吉士。庶吉士乃皇帝近臣,负责起草诏书,为皇帝讲解经籍,大都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儿,三省六部的诸多大佬也大都是庶吉士出身。本是前途无量的徐幼安,后因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希言案”,被言党势力排挤。 至于燕羽禾为何会对徐幼安有印象,那是因为这个徐幼安贬官前题在大理寺庭前的四句打油诗: 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这件事本可以拿来兴师问罪,但不知怎么没了下文,徐幼安也一时没了踪迹。原来是跑到了这里当起了一个九品主簿。 燕羽禾对文官之间的勾心斗角没甚兴趣,拿出皇帝的谕令,与徐幼安说明来意。 徐幼安下跪听完谕令,眉头紧皱,看向卜道德。 卜道德悠哉悠哉地看着手上的圣贤书,面色有些潮红,见徐幼安看着自己,卜道德清清嗓子,对燕羽禾说道:“燕将军与我祖上皆是袍泽,都是大秦开国的功臣,所以老朽答应燕将军去乾卿宫做一个客卿,但是老朽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燕将军答应。” 燕羽禾恭敬地答道:“先生请说。” 卜道德说道:“老朽做了半辈子的先生夫子,若说是桃李满天下也不为过,然而真正中意的弟子不过三个半人,一个赵错死在了彭城,一个徐幼安甘心做个田舍郎,还有一个始终不肯叫我声师傅的混帐小子,此刻大概在后山砍柴,剩下半个则是个嘴上没几根毛的娃娃,现在还瞧不出端倪。老朽想求燕将军的,就是给我这个不肖徒弟徐幼安一个机会,让他去博一份功名,不为光宗耀祖c加官晋爵,只希望这不肖徒弟走一条正路,莫要埋没了他。” 燕羽禾不假思索,说道:“既然是卜老先生看重的弟子,自然是人中龙凤,文官那边的事情我管不着,若是徐先生愿意从军,本将军大可以给你个校尉当当,比你这九品芝麻官自然要体面的多。” 徐幼安站起身躬身施礼道: “不用,当一名小卒足以。” 燕羽禾闻言大笑,当即令手下甲士取来笔墨,修书一封递与徐幼安,让他安顿好丹徒县事务后去洛阳征南将军府寻府里管家燕青,燕青自会安排。 徐幼安还是婉言谢绝了燕羽禾的好意,说了句:“只需要告诉下官军营怎么走。” 燕羽禾见徐幼安三番几次谢绝自己好意,并不恼火,反而有些喜欢这年轻小吏的脾气。 卜道德无奈道:“我这个不肖徒弟就这么个臭脾气,不然当年也不会被人从京城撵出来,燕将军勿怪。” 燕羽禾微笑着摇摇头。 卜道德是生怕徐幼安的石头脾气惹恼了眼前这个跺一跺脚都能让丹徒县抖三抖的征南大将军,但见燕羽禾非但不迁怒徐幼安,反而颇为欣赏,心里便也安心了许多。 卜道德向燕羽禾问道:“将军,何时启程?” 燕羽禾恭敬地答道:“即刻启程。” 卜道德有些沉重地点点头说道:“将军可否给老朽半个时辰,老朽想去看望一下故人。” 燕羽禾答道:“先生自便,本将在县北老榕树下等先生。”说罢便带着手下甲士离开了一德学堂。 一德学堂院墙外一个偏僻角落里,一个提着空酒囊的黝黑汉子,一脚踢飞了脚边的石子,转身离开朝西北走去,只因那边有座府邸叫征南将军府,那边有个队伍叫燕家军,他的心中的根也姓燕。 卜道德也转身回屋,从屋里取了一个袋子两壶酒,徐幼安赶紧接过,跟在卜道德身后,向南走去。 卜道德先去了赵家,今日是学堂休学日,元朗大概是出去玩耍了,瞧不见踪影,卜道德将那袋子交给靠做针线活补贴家用的贺氏,里面有三本书和五百两银票,钱虽不多,但已是卜道德全部家底,三本书则是卜道德的毕生所学,留给赵元朗,只希望自己的衣钵能有人传承。自己看的上的弟子里,一个要去从军一个要去学武,都不能指望,既然赵错传承不了,那便让他的儿子来做这事,只希望自己看上的这半个弟子莫要辜负自己期望。 离开了赵家,卜道德在徐幼安搀扶下,来到了寄奴北山阴面的一个僻静地方,三座孤零零地坟立在跟前。 卜道德坐在当中一座刻有“杨辟谷爷爷之墓”七个小篆的墓碑前,打开了酒壶,徐幼安自觉地告退。 “继业啊,后面的日子老卜不能陪你了,老卜要去京城见那姓闻人的皇帝,呵呵呵,本来以为与那大秦皇室已经了断了近三百年的香火情,却没想到等国已不国的时候,还是需要我们这些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家伙出来收拾场面,可笑又可悲啊。 我不像你,我念旧情,所以闻人铭那小子叫我去京城给他做事我毫不犹豫就去了,反正我膝下无子无女,也不怕受牵连,唯望卜家与闻人家的情分在我这一代断了便好,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哼,还不是鸟尽弓藏的粗浅道理,世上庸人何其多,读书为了升官,升官为了发财,这样的世道,不适合我老卜啊。 说起发财,继业啊,你孙子开始练功了,听老孙头说,全是为了你那位钦定的孙媳妇,在我看来,这是好事,老孙头就看不开,他就一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不拐弯。再说了人总得有个念想不是,就和老夫喜欢看书上光屁股的女人一样,有欲望才活得下去,等哪天我看够了,我就去黄泉路上找你,我知道你喜欢吃惊蛰后的春笋,放心,肯定带着。 哎呀,你说说你,两腿一蹬,就乐哉乐哉地去阎王爷那儿报道了,剩下的全一屁股交给你那孙子,也难怪发财对你这般凉薄,这都是报应,闻人家的天下是我们祖辈靠血肉堆起来的,你想着再要回来,我不反对你,可你想要回来不代表你孙子想,我看发财现在就过得挺好,有个能共黄昏的漂亮媳妇,每天晚上回到家就有一口热乎饭吃,多幸福的小日子,我尝过一次韦家小丫头做的饭,的确有当年食神韦不吕的味道,就是欠了些火候,若是有个好师傅,再打磨个两三年,必然不俗。” 半壶黄藤酒,一番开心言。 “嘿哟,都跟你聊了些什么,喝多了喝多了。 继业啊我再跟你说个正经事,北元这次铁了心想入主中原,其其格这个老女人,一把年纪了还不消停,所以这次闻人铭这么急着和晁高摊牌,怕就怕的是内忧外患,听说巫郡c蜀郡那边还闹起义,声势还挺大,如果这次闻人家的小子没扛过去,我也活了下来,我倒是不介意给你孙子做个狗头军师,顺便在你孙子面前抖搂抖搂你那些缺德事迹,世人都说我无德,哪知我这些无德的行径都是跟你学的呀。 你总说这黄藤酒适合我这样的读书人,但是喝了几十年,对比起来我还是喜欢我那陈年花雕,这次进了宫,闻人铭少不得拿这些身外物献殷勤,或许司马罡那些老古董碍着面子不肯要,都是读书读傻了的憨货,两个字,迂腐,哪有别人送你好东西不收的道理,至少在我卜道德这里没有。” 一壶饮罢,卜道德站起身,这阴面的山风吹久了,身子的确抗不住啊。 卜道德拍了拍刻着“杨辟谷爷爷之墓”七个小篆的墓碑。 “这孔秀才的字有他先辈的风骨。” 或许是山风逐渐猛烈的缘故,从墓碑后面滚出来两个东西,卜道德捡起来一看,是两个地瓜,每个上面都刻有两个歪歪扭扭的小字,一个刻着恭喜,一个刻着发财,卜道德知道,发财那手字是真的搬不上台面的。 “哈哈哈哈,继业,是老卜多虑了,你这孙子比你想的有良心的多啊。” 卜道德将两个地瓜放回原处,晃着微醺的身子,嘴里哼着:“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向山下走去。 卜道德和徐幼安来到县北老榕树下的时候,日头已经有些晚了,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炊烟。 燕羽禾一袭红袍独自一人站在“行当覆北”的牌坊底下,身边没有甲士护卫,只有一辆装饰平常的马车,燕雨禾望着牌坊上四个隶书大字,怔怔出神。不远处老榕树下站着拿着包裹的恭喜。 “燕将军,久等了。”卜道德略表迟到的歉意。 燕羽禾没有回复卜道德,依然望着“行当覆北”四个大字,眼里尽是怅然。 “先生,可否问一下,这个牌坊是谁立的?”燕羽禾突然问道。先前燕羽禾率军从县北而来的时候光顾着感叹那颗老榕树的雄伟繁茂,没有注意到这个牌坊。 “我一位已故好友所立,将军所问所为何事啊?”卜道德漫不经心地回道。 燕羽禾回过神,歉意地抱了个拳,说道:“没什么,这句话,我一位已故好友也曾说过,可能是巧合吧,本将多虑了。先生天色不早了,请上车吧,本将亲自护送二位。” 卜道德示意燕雨禾稍等,这时恭喜走过来,将手中包裹递给卜道德,有些不舍地说道:“师傅,徐大哥,你们要走了,恭喜没什么可以送的,这里做了些地瓜饼,一来你们路上可以解解馋,二来也当是恭喜略为报达二位对发财这些年的教导照顾之恩。” 徐幼安接过恭喜手里装着地瓜饼的包裹,满心欢喜,说着又能尝恭喜妹子的手艺了。 卜道德也开怀大笑,心中甚是喜悦,他对恭喜叮嘱几番,尤其让恭喜定要随身携带秋葵黄玉,妙处以后自知。 卜道德和徐幼安坐上马车,燕羽禾做马夫,一路向北,扬长而去。 落日下的老榕树显得有些疲态,春风抖擞了几下树叶,而后归于平静。恭喜抚摸着老榕树的树干,眼里尽是悲伤,自言自语了一句: “榕树爷爷,你又在伤心了。” 远处的寄奴南山上,一位□□上身的少年郎,望着西北方,拜了三拜。 嘴里念了两个一直不愿说出口的字: “师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二十六章 丹徒以北,有朋自远方来 寄奴北山,阴面,三块孤零零的墓碑。 山下迎面走来一位花甲老人,老人负手看着眼前这三块碑铭上都刻有杨辟谷三个字的墓碑,绕了一圈又一圈,老人不禁叹息,抚着他那标志性的半白胡子说道:“世人皆说你杨继业阴阳术数c谶纬之学天下第一,怎么到死这安寝之处竟会选的如此草率,连带着你这儿子儿媳都得受这阴煞之苦,若是世上真有转世轮回之说,下辈子转世为人都难,是你自己没算到还是······” 突然,花甲老人似有所悟,不禁苦笑连连。 “哈哈哈,到头来,我还是不及你啊。” 老人顿了顿,捡起墓碑后面的两个地瓜,端详了一会儿,向山下走去,身形似乎比上山之前苍老了几分。 山顶,一个魁梧的身影背着一个等身的大葫芦,手上提溜着一个小酒葫芦,身上的道袍有些破旧,他望着丹徒县以北的大好河山,骂了句:“这狗娘养的世道。” 今天的寄奴山,有些热闹啊。 —— 入夜,发财扛着一捆等身高重的木柴回到了位于两仪巷的杨家老宅,恭喜在门口已经等了些时候了。 这些日子发财几乎将半座寄奴南山砍了个遍,不免有农户出声指责,所幸寄奴山并没有农户种植的果树庄稼。发财本不在意,但是还是听了恭喜的建议,将砍下的树枝变作柴火低价卖给全县的百姓,补贴补贴家用,若是有些人家揭不开锅的,恭喜也督促发财送两捆给人家,一时间原本在全县名声有些狼藉的杨家的凉薄小子竟成了人家口里教育小孩的榜样人物。 “发财,今晚我做了柒发粥,你且尝尝与婉姐姐做的差了几分,我好改进改进。”恭喜待发财放下柴火,替发财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发财立马跑至厨房,尝了两口刚出锅的柒发粥,唇齿留香。 “哈哈,我媳妇绝对是学厨的天才,我看比你那婉姐姐相差无几了。”发财兴许是太饿了,吃相有些难看,但也不忘给恭喜盛了一碗。 “发财,再过两日,就是清明了。”恭喜端着手里的碗,细嚼慢咽,或许日子再清贫,有些从小教育的礼仪举止,恭喜也不会忘,因为忘了这些,恭喜也怕忘了某些不想忘的人。 “恩,恭喜,听说你们家那边清明都会吃青团,你给我列个采购的明细,我明日去县外的集市上多买点,到时候给贺姨家也送点去。”发财三下五除二扒光了碗里的粥,再盛了一碗。 “慢点儿,瞧你吃相,咱们去桌上吃。”恭喜娇嗔了一句,端来两碗小菜,一碗青菜豆腐,一碗吃了一半的鸡蛋羹。平时若是没人来家里做客,两人吃的便会节俭很多,这也是两人相处以来形成的一种默契。 —— 第二日,发财拿着恭喜写的明细早早地出门,约莫着要傍晚才能回来,恭喜便想午饭去找武承香解决,毕竟女孩子之间,可以谈许多男人听不得的私房话。 恭喜忙活完了家里的杂事,简单打扮了一番,便出门去武家烧饼铺寻武承香去了。 一路上皆是与恭喜打招呼的街坊邻居,这自然是恭喜这些日子不辞劳苦,有忙能帮则帮的结果,然而恭喜也不傻,并不是所有的忙一并应酬,有些心里打着别样主意的,恭喜搭理都不搭理,遇到蛮横的,甚至可以给点小惩罚,因为恭喜有个特别的本事,凭味辨人心。 就比如现在拦在恭喜身前的俊朗公子王骏薪,以后身后两个满脸猥琐笑容的家丁。 恭喜无奈地看着王骏薪,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寻常风月故事里,恶公子看上了一颗水灵白菜,简单的霸王硬上弓,扎手的则智取,迷香c□□或是栽赃陷害,王骏薪大概是《西门官人》或是《风月宝鉴》之类的□□看得多了,所以早上听家丁禀报杨家小子一大早出门,似乎往西边的集市去了,便色向胆边生,毕竟这末流纨绔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以这小妮子现在的身姿就算比起京城里那些花魁大家也毫不逊色,若是再养个几年,那大概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了——魅惑天成。 于是王骏薪拿上这几日从书上学的智取时该用的东西,喊上两个恶仆,便风风火火地出门了。来的路上王骏薪大概是一直想着美人在怀如何如何,所以走路时候没注意撞到了树干,现在左眼圈还是紫黑紫黑的,分外滑稽。 王骏薪揉揉有些酸疼的左眼,准备展示展示他从书上新学来的手段。 刚走一步,突然摔倒。 王骏薪愤愤地爬起来,叫骂着这路该修了。 走一步又摔倒,王骏薪看看天,看看地,再看看鞋底,邪乎了。 这一次王骏薪学乖了,试探性地将脚伸出去半步。 天气晴朗,无事发生。 再大点。 阳光明媚,今日宜迁宅婚丧。 王骏薪自忖: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于是挺起腰板,今日且要叫你瞧瞧我王大公子的销魂手段!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不明物体破空而来,不偏不倚,正中王骏薪左眼。 是个地瓜,上面还沾着新翻的泥土。 王骏薪瘫坐在地上,脸上表情有些委屈。 “不玩了!不玩了!阿猫阿狗,我们回家!” 王骏薪身后两个长相猥琐的仆从惊讶地看着地上的公子。 王骏薪突然像小孩撒泼一样,奶声奶气地喊道:“阿猫阿狗,快点!快点!” 阿猫阿狗只好拉起王骏薪,灰溜溜地走了,王骏薪身上的瓶瓶罐罐掉落一地。 恭喜捡起地上王骏薪掉落的东西,毕竟若是被别人捡走,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一个中年男子从小巷拐角处大笑着走出来,爽朗地喊道:“三小姐。”。 恭喜分外惊喜:“福叔!” “福叔,刚刚那个······”恭喜指了指地上的地瓜和两颗石子。 “权且给那小子点教训,只是没想到竟给打傻了,傻了也好,省的以后找三小姐麻烦。”韦福旺淡然地说道。 时隔两月,主仆再见,恭喜有太多的话想对眼前这个人说了,因为福叔就像自己的半个父亲。 恭喜说今天定要让福叔尝尝恭喜的手艺,韦福旺无法推脱,只好任由恭喜拉着自己向杨家老宅走去。 两人有说有笑地消失在小巷尽头,旁人不知的,大概会说:这对父女感情真好。 随着韦福旺和恭喜的身影远去,三个身影也各自离开。 远处院墙上一个梳着双丫髻的清瘦女儿,揉着自己婴儿肥的可爱脸蛋自言自语道:“谁欺负我的小恭喜我就让他变成傻子,哼,可惜今天又不能和恭喜妹妹聊天了。” 拐角阴影里一个青白脸色的长衫文士,眉间有一道醒目的疤痕,用他那个分外白嫩且厚长的手拍了拍满是各色补丁的下摆说道:“徐幼安这个惫懒货,自己拍拍屁股走了,把这烂摊子交给我一个穷秀才,罢了罢了,回去还有很多的公事要处理啊,心态要好,心态要好,多乎哉,不多也,不多也······” 房顶正脊上,一个背着等身大葫芦的魁梧身影,提拎着小葫芦朝嘴里倒了倒:“哎呀,酒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二十七章 恶人自有内人磨 发财从集市上回来,已是傍晚。 打开家门,发财见到了久违的福叔,当即欣喜不已,与福叔把酒言欢,恭喜看着世上两个对自己最重要之人,喝着黄藤就着咸菜花生,谈天说地,心里有一种安然的归宿感,往后的日子若是能一直如此该多好啊。 饭桌上,福叔一边感叹着恭喜做饭的手艺一边和发财说起了王骏薪的糟践事情。发财听完后并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表现出一副要与纨绔子弟拼命的架势,而是沉默不言地闷了口酒,片刻后继续有说有笑,但是福叔和恭喜都注意到了发财不停抽搐的嘴角。 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本该是恣意张狂的年纪,徒徒忍着心中千分怒气,为的是什么?这一点,已经当了发财半月师傅的孙无终也许会知道。发财这小子小小年纪与人说话就学会戴上好几张面具,一份给熟人,一份给生人,一份给与自己作对的人,还有一份给那个每日候在杨家老宅木质大门旁的女孩子。发财是人,他会生气会发怒会失落会忧郁,但是每次回家前,他都会去寄奴南山瀑布下洗脸,擦掉身上尘土,看着水池里的自己觉得干净了,才会背起需要带回家的那捆木柴,去见那个把饭热了又热只为让自己吃上第一口热饭的女孩儿。 所以,发财做的这些只想告诉恭喜, 吾尚好,且宽心。 酒足饭饱后,发财帮恭喜收拾完了碗筷,端着半碟花生,找到了在屋顶一个人喝酒的福叔。 “三小姐睡了?”韦福旺将酒壶递给发财,或许时间隔得再久,韦福旺还是会称呼恭喜为三小姐,辽东武家的人都这毛病。 “恩,恭喜每日都是这个时间休息,雷打不动。”发财接过酒壶饮了一口。 “还记得上次在大明山坐忘峰推演命格的时候,我让你去取三小姐一缕发丝,结果三小姐被你吵醒,咬着你手臂不放,你小子还怪我不跟你提前讲清三小姐起床气的事情,哈哈哈,现在想来,若是没有那次,就你这笨心思,保不准被三小姐赶出屋子睡咯。”韦福旺大笑道,转而立马捂嘴,生怕吵醒了刚刚入眠的三小姐。 发财笑着摇摇头,摸了摸右手手臂上至今还留有的一道牙印,调侃道:“还说我,福叔你还不是被老烟枪一掌拍翻。” 两人笑了笑,又各自饮了一口酒,许久没有说话。 韦福旺看着满天繁星,率先打破沉默:“发财,福叔这次来寻你们,是有件特别之事,所以我后面所言,望你能一字不落记住。” 发财放下酒壶,郑重地点点头。 “十四年前,也就是太和元年的时候,临安韦家迎来两件喜事,一件是老爷平调临安太守,一件是夫人替韦家生了个女儿。这个女儿就是现在的三小姐,因为生的时候天降祥瑞,老爷便给三小姐起了个小名——恭喜,寓意三小姐一生喜庆,受人恭敬。后来,三小姐满月时候,突发一场大病,终日不见起色。一游方道人送来一株九瓣倒仙花,说这是三小姐的本命物,服用后三小姐果然好转,那道人临走前留言说一株九瓣花可续三小姐十五年寿命,所以老爷夫人这十来年一直在打听其余的九瓣花的下落。去年的时候,本来已经有些眉目了,可是谁曾想到,西凉河一役,李大将军以身殉国,二十万大秦儿郎被尽数坑杀,辽东国门一破,元兵长驱直入,过琅琊,直抵临安。” 韦福旺拿起酒壶,灌了一口酒,似乎是说起伤心事。 “本来以陪都临安的兵力,对付长途奔袭的元兵绰绰有余,可笑的是,那奸相晁高借皇帝谕旨,调天下兵马于南阳,导致临安空虚,奈何老爷空有满腹韬略,最后也沦落得以武夫身份守国门的境地!” 发财面色沉重地说了句:“老丈人是个英雄。” 韦福旺笑了笑,似乎很同意发财的说法,然后继续说道:“老爷和夫人死后,我本想带着三小姐去寻我之前与你说的那位大人,希望用我韦福旺这辈子做牛做马来换取三小姐一年的安稳日子。可是又谁想,遇见了你小子。” 韦福旺说到这里,似乎有些释然。 “或许是老天爷又垂帘三小姐,我先前给三小姐选的路是死路,苟延残喘终归难逃一死,但你给三小姐的路却是条活路,如鱼得水如枯木逢春,这也是我上次坐忘峰推演后所得,所以我前些日子回了趟辽东,去已经荒废的武家老宅里拿了样东西。” 韦福旺拿出一块黑色星盘,因为夜色的缘故,发财看不太清星盘的具体样子。 “这是武家世代相传的本命谶仪,以精血运转,我用谶仪配合武家推演术算出了下一朵九瓣倒仙花的位置。” 发财不禁问道,言语里有些焦急:“何处?” “当初老爷夫人打听到的消息说是在巫郡十万大山里,但具体位置却不得而知,而我推演到的则是在京城乾卿宫,凶险万分的十万大山,十万禁军裹护的天京皇城,皆是世间龙潭虎穴啊。” 发财目视远方,眼里是毅然决然:“我不会让恭喜死的。” 音虽不大,落地有声。 韦福旺看着发财坚毅的表情,不禁大笑道:“发财小兄弟,可敢与我同去?” 发财拿起酒壶一饮而尽:“有何不敢?” 韦福旺看着发财,脸上除了欣赏外,更多了几分赞同,就像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福叔,待清明过后我们就出发,十万大山太过虚无缥缈,京城虽说凶险,却是摆在眼前弄不得作假,我们就去京城。” “好!” “对了还有件事。” “什么事?” “王骏薪那犊子住在布衣巷,他老爹是县里提辖,三品武夫的实力。”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说,要福叔做什么?” “恭喜不是从他那边捡了几瓶□□吗,就劳烦福叔把那犊子和那两个叫阿猫阿狗的败类点上迷香,关一屋子,灌些□□,用水浇醒,剩下的就不劳我等操心了。” “这······这恐怕不妥吧······” “若是福叔觉得不妥也行,听闻宋叔家还有头母猪过两日就要杀了,就便宜便宜那犊子。” “诶,这,母猪就算了,还是关屋子好关屋子好,虽说人现在傻了,但难保不准以后清醒了再出来祸害别家闺女,是该给点教训。” “好嘞,福叔你且去前门等我,我去拿点东西。” 发财翻身下了房顶,落地悄无声息,福叔不禁愕然,听闻三小姐说发财将将练武十余日,竟已从一个毫无根基的门外汉做到半只脚踏进武道门槛的准武夫,这身形,怎么看都得六品了。 发财蹑手蹑脚地摸进屋里,见恭喜已然熟睡,便寻到了恭喜放那些瓶瓶罐罐的柜子,挑了几瓶便欲出门。 躺在床上背对发财的恭喜,突然说道:“小心些。”声音很轻柔,并不是责备。 发财身形定住,有些羞愧,但是转而自信地轻声说道:“放心,你男人我可不是是什么善人,王骏薪那小子自作自受,恶人自有恶人磨,看我不削他。” 发财见恭喜不再应答,便转身欲走,突然想到了什么,竟带着乞求的语气说道:“恭喜,那个,今天我可以睡床上吗?” 只见恭喜坐起身,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臭发财,想什么呢!” 发财闻言只好噘着嘴转身委屈地走了。 在门口等着的韦福旺笑意盈盈地看着发财。 “好一个恶人自有恶人磨,你这个恶人,却是自有内人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二十八章 有人踏青北上,有人骑虎南下 清明节又名踏青节,在仲春与暮春之交。 以往每年清明,爹爹和娘亲都会早早带着恭喜回南阳郡的老家祭祖扫墓。 有次恭喜问娘亲,为何每年清明都去爹爹老家,不去娘亲老家呢。这位曾登榜满庭芳探花的美娇娘就告诉怀里这个全家的心头宝,有句俗话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嫁进了韦家自然就是韦家的人了,祖宗立了规矩,只有特定日子才能回娘家。 心智未开的恭喜听后不置可否,便说了句,娘说的恭喜虽听不懂也自会记着,只是恭喜心里觉着这样女人好没地位,以后恭喜都不想嫁人了。 韦随安听到了女儿的言论,捏了捏女儿的精致的小鼻子,说着,恭喜想不嫁就不嫁,我韦随安若是连自己的宝贝闺女都养不活,岂不让人笑话。韦尚文c韦尚武也附和,争抢着养妹妹的重任。 一家人其乐融融。 那时候的恭喜还不明白爹爹和哥哥话里的意思,只知道自己这两句话能让爹娘和哥哥们脸上挂着笑容,心里就和抹了小时候常吃的晋陵松子蜜糖一样,又甜又暖。 “爹娘c哥哥,恭喜明年就要嫁人了,他是个很好的人,长的老实,做事勤快,有上进心,对恭喜也很好,知道恭喜除了喜欢吃地瓜还喜欢吃松子蜜糖,每个月都会出去好几趟给恭喜买,他说看见恭喜笑,比自己吃了蜜糖还开心。 他和恭喜一样,家里人都不在了,但是,他和家里人好像有些矛盾解不开,不过恭喜会帮他,爹爹以前总说的,父子没有隔夜仇。 昨夜福叔和他说了恭喜寿命的事情,他和福叔明日便要去京城,替恭喜寻那续命的九瓣倒仙花,若是寻到了是恭喜的福气,若是寻不到,做他一晚的新娘,恭喜也知足了。 这次恭喜准备和他们一起去,爹爹c娘亲c哥哥们,保佑恭喜也保佑他和福叔,恭喜不求能长命百岁,只求接下来的日子里,开心,幸福。 对了,他叫发财,和恭喜很配吧。” 恭喜站起身,眼前是韦家一家四口的灵位。 身后发财拍拍恭喜的肩安慰道:“以后每年清明,我们都来祭拜。” 恭喜开心的点点头,转而又有些为难:“我娘亲说祖宗立了规矩,不到特定日子不能回娘家,祭祖也只能去男方家” 发财捏了捏恭喜精致的小鼻子,一如当年韦随安一样。 “去他娘的规矩,你便是我的规矩。” 粗衣麻布的少女看着眼前难得意气风发的平常少年,脸上笑意璨然,比那漫山斗艳的俗物不知好看了多少分。 若是只能做你一夜新娘,恭喜也便知足了。 脉脉春风中,两个无亲无故徒留于世的孤苦孩子,在这冷陌如斯堪比茹毛饮血的世道里,搀扶着踽踽独行。 他们总说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我说以你为规矩,便有了我的方圆。 —— 丹徒县北门,“行当覆北”牌坊下,一个就着黄瓜吞云吐雾的邋遢老头,那身灰白布衫还是那么破旧。 三个身影从县里向外走来。 其中一个少年见到了牌坊下等候良久的老家伙,羞赧地挠了挠头。 “就凭一个金蝉境的二流算术士和你们两个只会拖后腿的娃娃,能成什么事?”老烟枪孙无终还是那副桀骜的样子。 一行三人眼观鼻鼻观心。 “走吧,还愣着干嘛,还想不想救这龙妃相女娃娃了?” 孙无终不再理睬身后三人,抖了抖他的长条包袱,一个人向北走去。 三人相视一眼,眼里尽是安心,有了深不可测的陆地枪仙压阵,此行便又多了几分胜算。 恭喜经过牌坊边的参天老榕树,将手覆在老榕树的树干上,自言自语了一句:“榕树爷爷,莫要再伤心了,恭喜会得救的。” “恭喜,快点走了,今晚落日前我们要到衢()州。” 前方传来发财的呼唤。 “榕树爷爷,等恭喜回来,再听您讲故事。” 恭喜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了前方三人的身影。 待四人远去后,十人方能抱得的老榕树旁,闪出一个梳着双丫髻的清瘦女孩,跳起坐在了一直被县里人视为土地公座位的把子座上,身形轻巧得宛如鸿毛,晃着那双修长的小腿,嘴里叼着一块草鞋底。 “丫头,走了,今晚要到衢州过夜呢。”一位花甲老人背着大小两个包袱,那标志性的半白胡须上沾了些地瓜汁,有些蓬乱。 女孩儿跳下把子座,乖巧地接过小包袱,递给花甲老人一块草鞋底,说道:“老爷子,你胡子乱了。” 老人看着许久没和自己说过一句话的女孩,不禁喜笑颜开,开怀大笑道:“哈哈哈,胡子乱了没事,老夫的心可顺着呢。” 一老一少,一大包一小包,踩着先前四人的脚印,向北走去。 两人走远后,老榕树树杈上出现一个盘坐着的魁梧身影,他望向北方,眼里神光熠熠。 “酒装满了,上路咯!” 魁梧身影跳下树杈,背后那等身高的大葫芦把地砸得陷进去一块,惊起一片尘埃,他拍拍破旧的道袍,踩着前面六人的脚印向北而去。 “这些人啊,真不为我这个代县令考虑,徐幼安你这个王八蛋,一点都不厚道,都是些什么烂摊子。” 一个青白脸色的长衫文士,目送完所有人远去,看着树下刚被砸出的新坑,不禁用他那分外白嫩且厚长的手扶额作悲痛状。 “修路二两八钱,王骏薪和两个手下的医药费十八两四钱,咸亨茶馆被偷的酒六钱,哎呀呀,这个月又没钱买酒咯,不对!往后早饭也没地方吃了,还得帮那臭小子看家门,这杀千刀的徐幼安啊!” —— 寄奴北山,那三块分别刻有“杨辟谷爷爷之墓”c“杨辟谷父亲之墓”和“杨辟谷母亲之墓”字样的墓碑旁,各放着两个地瓜。 一个刻着发财,一个刻着恭喜。 位于中间的那块墓碑前坐着一个穿着半旧黑色马褂,梳着条滑稽的小辫的老汉,手中一块有些年头的枣色惊堂木,一下一下的敲着地,颇有韵律。 “继业啊,你给发财布的局,他一个子儿都不愿意用啊,多好的一盘棋啊,多好的河山啊,你说要不老汉我推他一把?虽然少不得被老卜诟病,但那又如何?这天下,闻人家坐的太久了啊。” —— 北元居胥山。 一个黑衣和尚,□□一头吊睛黑虎,二出大召寺,再下江南。 胸前苦厄珠换成一串龙眼菩提。 世人皆知大召寺乃北元佛首,龙眼菩提乃大召寺方丈信物。 世人也知大召寺叁拾方丈座下有一头吊睛黑虎,听叁拾方丈讲经三十年,乃有慧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二十九章 千军万马避白袍 大秦历三二五年,永宁八年春,三月,谷雨。 自辽东一路势如破竹的北元铁骑在余杭郡青州城遇到了南下以来第一次惨败,五千北元军战死两千五百余人,其中六百技击骑十去其八,同时元军还战死了一位二等台吉,史称“青州大捷”。 北元技击骑是北元女帝花重金打造的一只由江湖人士组成的军队,其中兵卒个个武艺高强,又极善配合,步战马战均是北元军中前列。当初西凉河一役便是由此奇军攻破了有大秦最强之盾之称的莫家军。然而其数量稀有,技击骑军制建制共十年,至现在也不过六千二百多骑,一次战损四百余骑,相当于北元空耗半年国力。 台吉是不同于那颜的等级制度,那颜是北元设置来统领各部落的大小头领,而台吉则是北元贵族的封爵,一位二等台吉相当于中原的一位二品大员。 北元女帝听闻青州大败后勃然大怒,但根据以往探子的情报显示,余杭一郡自韦随安殉国后已鲜有反抗势力,何人何军有实力击败北元一向引以为傲的技击骑? 待前线战报送抵大都皇城,北元女帝看到金缕织的战报上那三个明晃晃的大字,这位已许久未动怒的九五至尊,竟愤怒地将金缕文书撕碎。 手下大臣不免议论纷纷,到底是何人会让女皇帝如此动怒? 之后答案揭晓,所有北元有些资历的大臣不免想起了十多年前,先汗归天,行将成为北元女帝的弘吉剌·其其格向一个中原男人下跪并签订了一份割地赔款的屈辱条约,此事一直是女帝的逆鳞,触之即死。 而能做出此等事情,且被秦元边境百姓称为“龙城飞将”的英雄人物,他的名字叫—— 李三石。 —— 北元兴圣宫。 “出窝了?”主位上一个身着杏黄色龙袍的俊逸男子,抿了口手里的雨前龙井。 北元随秦制,皇帝着九龙纹明黄袍,太子着四龙纹杏黄袍。 “禀六皇子,出窝了。”地上跪着的戴面具男人诚惶诚恐道。 转而面具男子大惊,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立马匍匐于地:“太子殿下,小人口拙,请太子殿下恕罪!” “无妨,无妨,下去吧。”已经从六皇子亲王爵位荣登太子宝座的苏图,微笑着看着地上大气都不敢喘的鬼面七说道。 鬼面七战战兢兢地退下,自始至终不敢拿后背对着主位上的可怕人物。 苏图站起身走到一张挂在墙上一丈长宽的地图前,看着地图上圈圈点点的几个地方,有些得意地说了一句:“你有龙妃相,我有太子命,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如此大好江山,我可是小气的很呐。” 苏图盯着地图上一个画着醒目红圈的地方,用拳头狠狠一砸——晋陵衢州城。 —— 衢州,位于晋陵郡中部偏北,是晋陵一郡内交通贸易往来最盛之地。 因为地处南陆,远离战火,所以现在衢州还是一派繁荣气象。 自临安城破后,各地为防北元探子渗入,各城门口c隘口均设置了门禁c关卡,所以发财四人一路并不顺利。或许是缺乏正规军的缘故,拦路的不仅仅有藩王豪门的私军,还有不少新近冒出来的山贼盗匪。 然而有一个金蝉境的武家后人,一个陆地枪仙压阵,这些山贼盗匪不过就是给发财练手的磨刀石,毕竟千学不如一看,千看不如一练,当然发财每次也会避开在恭喜面前动手。 不过真正棘手的不是那些拿着劣质武器的新手匪徒,而是那些来路不明的私军。 晋陵郡本是由从二品镇南将军孙承宗的二十万关宁军负责镇守,然而关宁军主力已被晁高调至南阳,孙承宗也一并调任入京。所以现在晋陵郡除了部分关宁军的散兵,更多的则是地方豪门c高官和藩王的私军。 晋陵不同于大秦其余八郡,这里虽豪门林立,曾经权倾朝野的楚党c越党c宣党皆是出自晋陵,但是一个异性藩王就将这些名门望族治得服服帖帖,经过数十年的积威,这些名头曾经响彻晋陵的大姓子弟更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分封于晋陵的藩王共有两位,一位是以嗜好酒色c残忍暴虐常常为人诟病的淮南王英布,就是那位马踏豪门的异性藩王,另一位是以温和儒雅c彬彬有礼而受人尊敬的楚王闻人彻。 衢州城至丹徒县一路皆属于楚王闻人彻的封地。闻人彻在晋陵的好名声一向妇孺皆知,麾下的私军也一向纪律严明,与淮南王英布形成鲜明对比。 不过发财四人来的一路上,却渐渐发现事情并不是这样。 山贼盗匪是属于拦路虎里比较爱憎分明的一类人,要么交钱要么交命,打不过就风紧扯乎,大不了再宰下一票肥羊。然而穿着藩王私服的私军,由于牵扯过深的裙带关系,很多人宁愿得罪关宁军都不愿得罪两位在晋陵当土皇帝的藩王私军,这就是所谓的打狗看主人。 跟在韦随安身边多年c深谙此道的韦福旺出门前便作好了准备。 虽说已不是韦家大管家,但准备些银两还不是什么大问题。 然而一行四人过第一道隘口的时候,便花去了小一百两,还得忍受几个私兵的言语轻佻,若不是恭喜示意莫要惹事,只怕发财早已与那几个楚王麾下的私兵厮打起来。 只是众人不禁疑惑,这与传闻中楚王私军的纪律严明并不相符啊。 然而第二第三道隘口,这些私兵的态度却瞬间改善,但是也仅仅是对发财四人,对待其他百姓,还是能剥层皮的剥层皮,遇上肥肉油水也绝不手软。 孙无终不免出言嘲讽:“这些有权有势的糟践玩意儿,皮囊里就没一个好东西。” 待远远看到了衢州的青灰色城墙,墙上的秦字王旗瞧着也比楚字顺眼了许多,发财不禁松了口气,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走近了些距离,衢州城的风景也清晰了许多,却有些诡异。 发财不禁眯着眼握紧了恭喜的手:“好大的阵仗啊。” 只见衢州城楼下近千楚字私兵一列排开,身上银甲手中朴刀映日余晖,明晃晃闪煞人也。 排头一人鲜衣怒马,衣是白衣,马是白马,身后楚字王旗风中猎猎作响。 刚过小鬼,又见阎王。 世人都说,楚王闻人彻好白马白袍,曾于南蛮叛乱中,单枪匹马,七进七出,所向披靡,一袭白袍变红袍,故而南蛮军队再遇楚王,尽皆溃散,从此便有“千军万马避白袍”之说。 白袍藩王勒马前行。 长河落日,白马白袍,是敌是友? 发财握紧了恭喜的手,分外镇定,表现出了从未见过的威严,老烟枪和韦福旺不禁愕然,如此阵仗,此子竟能镇定自若? 只听发财十分严肃的说道:“老烟枪c福叔一会儿你们垫后,我和恭喜先跑,相信我,你们长得丑,人家看不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第三十章 大藩王,钓小鱼 衢州城,楚王府。 宗亲王府,天潢贵胄养尊处优之地,装饰却只如寻常府邸,除了内里后院一片人工开凿的百丈方圆的湖泊外,可能就只有楚王豢养的几只鹰隼,方能看出些亲王派头。 王府后院的百丈湖泊,楚王取名为淡泊,晋陵的文人雅士皆称取意为淡泊名利。 淡泊湖中央有一凉亭,需驾船方能抵达,若是酷暑时分,凉亭四周摆上四盆冰块,配以淡泊湖清凉水气,可说是避暑胜地。湖中又有游鱼千尾,避暑之时,携三两好友于此垂钓,偷得浮生半日闲,好不快哉。 京中酷暑,当今皇帝曾特意来此乘凉避暑,提笔留下“致远亭”三个烫金大字。 发财看着身后“致远亭”三个雄浑有力的大字,笔中似有食牛气,这当真是那位不问朝政的木匠皇帝所题? “王府简陋,本王也只有这一泊浊水入得了诸位法眼,莫要见怪。” 白衣楚王吩咐仆人拿来五杆紫金钓竿,只有发财接过,其余三人中那个邋遢老头则是一副不搭理的状态,另一个灰衣中年人有些踌躇,而那个长得清纯美艳的女孩儿却只是看着发财,楚王也不在意,拿起亭中石桌上雕凤琉璃盒里的一片瓜果,丢进嘴里,便自顾自地去亭边临水处一张披着上等苏锦的榆柳躺椅上悠闲地钓鱼,身后一位面容清冷的青葱婢女纸扇轻摇,旁边还有张同样空的躺椅。 发财也不矫情,拿着钓竿,丝毫不胆怯地躺到空的躺椅上,但是又觉躺着别捏,干脆将躺椅上的上等苏锦扯下来铺到地上,一屁股坐上去,沐着春阳,浑身惬意,这样才舒服嘛。 楚王看着身边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滑稽却又分外自信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 韦福旺看着发财颇为拙劣的钓技,心里是分外尴尬,但是又说不得什么,毕竟发财身边那位白袍藩王先前摆出了那么大的阵仗,为的竟然只是邀请四人来这致远亭钓鱼,都说给鸡拜年的黄鼠狼有的是,但是请素未谋面的穷人钓鱼的藩王,这世上恐怕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到衢州之前,韦福旺特意给发财和恭喜讲述了一下楚王这位晋陵本土蛟龙的事迹。 楚王闻人彻作为当朝天子的嫡亲叔叔,与其余十几位同样显贵的藩王有着迥然不同的身份。 当今京城里的那位天子刚继帝王位时,因年龄尚幼,不能处理政务,按祖宗规矩,除八位顾命大臣相继辅佐外,还应有一位宗室内亲王以摄政王身份监政参事,祖宗之法自不可逆。 那时晁高已官至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又是八位顾命老臣之一,便力排众议,推举尚未列土封疆的楚王担任有着大半个皇帝权力的摄政王。 至于老奸巨猾的晁高为何会推举一向以清廉著世的楚王为摄政王,大概是看中了楚王不喜俗事的心里。 楚王也没有辜负晁高的期望,摄政王两年任期期间,丝毫没有过问政事,事无巨细,尽皆交给晁高处理,所以楚王卸任后,晁高便借皇帝懿旨,将晋陵半数江山分封给了楚王。 “小兄弟,钓鱼不是这么钓的,你且看本王如何。” 楚王从身边的汝窑青瓷碗中抓起一把诱饵选了个位置抛了下去。 “这叫打窝投饵,一个好的钓客会根据水池大小c水塘深浅c时令节气选择一个最合适的打窝点,投饵量也可亦然。” 发财仔细地听着,点点头道:“审时度势,对症下药。” 楚王眼中有一丝精光闪过,又继续说道:“下面便是装饵下钩。” 只见楚王再从青瓷碗里捡出一条活蹦乱跳的蚯蚓,恐怕世间显贵中也只有楚王会亲自装饵,毕竟大部分人都是极度厌恶那一条一条扭曲似小蛇的黑条之物。楚王继续说道:“装钩方法有两种,其一从一端穿入,剩下一寸到半寸的位置不穿到,使其能摆动;其二用钩尖从背部中间穿入留头尾不穿,在外摆动,这样更显活蹦乱跳之感。尤其注意,两法钩尖皆不能外露。” 发财再次点点头道:“擒贼擒王c釜底抽薪c藏拙于巧。” 楚王听闻却眯眼皱了皱眉。 待楚王装完饵,一手提线,一手提竿,行至临水处,转头与发财说道:“下钩是钓鱼里尤其重要的一步,定要注意四个字‘轻c准c动c避’,轻即轻巧,若是下钩声过大则会惊跑鱼群,也容易使饵脱钩;准就是下钩要下在窝点上,莫要偏离;动则是要轻抖钓线,引起鱼儿的注意;避就是要避开小鱼的抢食干扰。” 说着便将鱼线银钩甩入水中,惊起的涟漪微不可见,哪怕是真正的钓鱼行家瞧见了这一手,也只能用出神入化来形容了。 发财放下鱼竿,双手枕后,沉思说道:“瞒天过海针见血c欲擒故纵c假痴不癫。” 听完发财言语的楚王冷哼一声,怒道:“送客。” 孙无终和韦福旺皆是眼神迷茫,既是不知道眼前这身份天差地别的两人演的是哪出,又不知刚刚笑容还算和蔼的白衣楚王为何突然变脸。 发财听到眼前这个踩一脚都能让晋陵抖一抖的权贵人物下了逐客令,也不死皮赖脸地请求楚王挽留,而是直接拉起恭喜的小手上了亭外楚王仆人驾的小舟,临走还不忘顺两片雕凤琉璃盒里的瓜果,一片丢进自己嘴里,一片塞进恭喜的小口里,扬长而去。 待发财四人渐远,白衣楚王身后的那位摇扇婢女清冷的脸上满是怒容,咬牙切齿说道:“这些不知好歹的俗物,亏王爷拿出最高规格的待遇以礼相待,尤其那小子,还一副装模作样的卖酸,曲解王爷意思,生怕别人不知他肚里那点浅薄的墨水吗?” 只见楚王收起刚刚严肃的怒容,转而哈哈大笑:“馔津,这就是你目光短浅了,是你没看懂他啊,杨继业的孙子,有意思,有意思,好一个藏拙于巧,哈哈哈” “哎哟,上钩了!” 白袍楚王轻轻一扬手中的紫金钓竿,一位锦鲤咬着银钩,跃出水面,惊起了好大一片涟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三十一章 来者不善 发财一行四人从楚王府出来后,已是戌时。 衢州城早早起了门禁,白日门庭若市的店铺商家此刻也变得分外乖巧,甚至包括那些主做夜间营生的的酒楼客栈和青楼勾栏。 大街上除了几盏还算明亮的灯笼,便是打更人洪亮的吆喝声,还有不时巡逻过的几队楚王私兵。一身白衣白甲的楚王私兵从街上游过,像极了小时候大人口里常用来吓唬顽童的白衣无常。 有人说衢州城如此禁严是碍于以北疆土的战事连连,也有人说是忌惮白衣楚王的积威深重。虽说楚王一向爱民如子,但近年来却一反常态,放纵手底下私兵鱼肉百姓不说,竟也干起了买卖官僚的勾当,这个虽说是坊间传言,但也不是空穴来风。新上任的衢州县丞赵则平,就常被人诟病是买来的官。 发财与韦福旺询问了许久,沿路客栈酉时过后就不再收客,说是为了防北元探子渗入。 四人无法,只好寻到城南一破庙处过夜。 发财看着庙里破损常年无人打扫的样子,虽不知这庙拜的是什么神,但想来应是安全的,收拾一番,也能住人。 收拾好后,发财用庙里枯草和枯枝燃起一个火堆,众人也总算是感到了一丝暖意。清明刚过,天气还处于冷热交替的状态,正午和入夜的温度一个天一个地,而这个时节,底子单薄的最是容易生病。 发财握着恭喜有些冰凉的小手,心疼地拿到嘴边摩挲哈气,恭喜也只是微笑着摇摇头。 发财看着火堆,眼珠子一转,贱兮兮地说道:“你们且等我会儿。” 发财在三人疑惑的眼神中小跑着出去,不一会儿便大口喘着粗气地回来,手中还提着两只活蹦乱跳的鸡。 衢州城已然门禁,这鸡自然不会是山鸡,不用想也知道,发财刚刚去干了什么勾当。 “今天一路咱们都辛苦了,必须得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发财说完,却看到了恭喜轻皱的眉头,一时间这个在白衣藩王面前尚能镇定自若的少年竟有些不知所措。 “发财,我不希望我们将来的孩子有个习惯偷鸡摸狗的父亲。”恭喜声音不大,但听在发财耳里,却比任何声音都振聋发聩。 韦福旺和孙无终这时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小两口的事情,恐怕稷下学宫那些叱咤文坛的丹青妙笔都难理得清。 “那那我还回去。”发财这时就像一个被斥责受委屈的孩子。 “傻子,还回去做甚,拿都拿来了还有不吃的道理?不过恭喜要罚你,省的你个憨货不长记性。”恭喜撅着嘴生气的样子,发财看一万遍都不会腻。 “好!罚我啥,我都愿意!”发财立马笑逐颜开,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对狗熊同样受用。 “就罚你,喂我吃。”恭喜娇俏一笑。 发财一时呆立原地,手中两只扑腾的畜生若是听得懂人话,就晓得自己这叫刚出地狱,再入黄泉。 “真幸福啊。”福叔有些恍然。 “狗屁幸福。”心里不知为何酸酸的孙无终嘬了口烟却呛到了自己,骂了这么一句。 破庙旁边就有一泓清泉,发财麻利地将两只鸡去毛剥皮,用木棍一串,就这么放在火上烤。 发财有一手独门的烤鸡秘诀,烤出的鸡外焦里嫩,肉香扑鼻。孙无终和恭喜之前在逃难路上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过不少口福。 恭喜拿出随身携带的香料和调味品,一番鼓捣下,可谓是锦上添花,两只鲜嫩可口的烤鸡便现世了。 韦福旺和孙无终食指大动,顾不得烫就吃起来,他们俩分一只,发财和恭喜分一只。 “发财兄弟,与我们讲讲今天在楚王府的门道呗。”韦福旺抹了抹嘴角的油,肚子填饱后,自然是得想想事情了。 “这个其实不难。”发财喂完恭喜最后一口肉擦了擦手道。 “这个楚王为人清廉不假,不喜俗事不假,王府那般清简装扮也不假,我还专门留意了一下王府大门上的铆钉,上面铁锈斑斑,是有些年头了,所以对比致远亭里那些奢侈华丽的器物,以那位楚王的脾性,足见对我们颇为重视,只是不知他为何会重视我们,是恭喜的韦家遗孤身份还是老烟枪的陆地枪仙名号,或是福叔武家后人的本事?不得而知。”发财添了个柴火淡淡说道。 孙无终一向不喜这些勾心斗角,吃完烤鸡就躺下休息去了。 韦福旺若有所思:“发财所言甚是,但若对我们重视,且不管是谁,楚王都应以礼相待,那为何要在衢州城外摆这么个阵势?而且在你和楚王说完那段云里雾里的钓鱼话之后,为何还要下逐客令?是哪里惹恼了这位喜怒无常的白袍藩王?” “衢州城外那场阵势,首先肯定不是给我们来个下马威,若是真是如此,那也太俗了,不符合楚王的风格,我猜测可能是在试探,至于试探什么,可能是老烟枪的身手?具体怎样不得而知。至于那段钓鱼话,其实是我故意自作聪明,引用了三百年前兵圣孙吴所撰的《孙子兵法》中许多典故,而又特意说错几处,就是给他打个马虎眼儿,让他觉得我就是个肚里只有三两墨水的爱显摆的庸才,因为我有种感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楚王在试探我。”发财最后一句话,一字一顿,眉头紧皱。 突然发财“哎呀”一声一拍大腿,恭喜忙问道怎么了。 发财懊恼地说道:“我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我千方百计就是想要混乱楚王视线,但这恰恰就暴露了我的目的,昏招昏招啊!” 发财连连叹息,转而冷静下来:“若不出我所料,最晚明日,楚王便会再邀我们登门。” 突然孙无终翻身而起,严肃地说道:“有人来了!” 发财惊愕道:“楚王这么快便派人登门了?” 孙无终打开长条包袱,露出一根折叠的银色枪杆和一个线条优美的漆黑枪头,枪头中间一个清晰的“莫”字,发财只看一眼便觉枪意森然,这便是上次在临安德舆庙现世后就再未见过的当世六大神兵之一的名枪——漠河。 而此刻孙无终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表情。 “恐怕不是,来者不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三十二章 太监、丑女、和尚 “一辞湖上月,三见岭南春。这晋陵风光当真是好啊,咱家看腻了沙漠草原,再看这青山绿水的,煞是可爱。” “死太监,酸死人了!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别伤春怀秋的!” “嘿,臭婆娘!咱家本来就不是男人,伤春怀秋,关你屁事儿!” “污了老娘的耳朵,惊到了老娘肚子里的孩子,你说有没有事儿?” “哎哟!孩子重要,孩子重要,婆娘你消消火,别惊到孩子。” “切,死太监,给老娘去弄点水来,老娘渴了。” “好说好说,我刚刚瞧见有户娃娃长得嫩的很,那水喝起来,啧啧啧。” “哼,老娘偏不要,老娘今天想吃点油腻的,死太监你看那边那家大门大户的,给你一炷香时间,抓个最肥的过来,不仅要肥的,面色还要白净,耳垂还要大的,这样喝起来看着舒畅,摸着舒服。” “哎呀~你这婆娘怎么要求那么多啊!咱家是人,又不是牛又不是马的,小心惹急了咱家,家法伺候!” “嗯?死太监你说什么?” 那婆娘抬起手作势要重重拍下,然而拍的不是身边太监的脸,而是自己隆起非常的肚子。 那太监这下慌了,忙拉住婆娘的手,带着乞求的语气尖声说道:“哎哟哎哟~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你说要啥样的就啥样的,别惊着孩子,咱家可是三代单传呢,全指望你肚里这根苗了。” “还有半柱香。” 那婆娘颇为得意,并不算好看的脸上尽是小媳妇吵架得胜后的喜悦。 话音未落,那太监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那婆娘双手抱胸,食指在臂膀上轻轻地敲。 一下,两下,三下 敲到第十下的时候,那太监手上提着一个吓得脸色煞白的油腻富家翁出现在婆娘身边,那双耳垂分外硕大,一看就很有福相。 “舌头割了,咱家就知道,你最喜欢这样叫不出声音的。” 婆娘单手接过那个冷汗直流的富家翁,按这富家翁的体型来看,少说也有两百斤重,但这婆娘依然能单手接过还分外轻松,可见膂力远非常人可比。 “死太监,还算有眼力劲儿。”婆娘朝太监抛了个媚眼,让那富家翁瞧见了,差点恶心地吐出来,别说和他那几只圈养在后院的玲珑美眷,就算是随便从府里拿出一个女婢来都比眼前这位婆娘好看的太多。 那婆娘可没给富家翁考虑的时间,用手摸了摸富家翁白皙肥嫩的脖子,用分外暧昧的眼神看着富家翁道:“保养的真好,那我就不客气啦。” 婆娘笑意盈盈地张开嘴,露出两颗些微泛红的虎牙,埋头进富家翁的油腻的脖颈里。 起先那肥头大耳的富家翁还会挣扎,虽被割了舌头,也会发出“唔唔啊啊”地呼喊声,但此刻已然宵禁,这偏僻的小巷子里哪还会有人来?对于膝下尚无子的他来说,人生正当壮年,还有大好时光可以挥霍,谁曾想到刚刚还在小娘肚皮上翻滚,现在却成了他人的口粮,都说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下辈子还是投胎做个猪好了,算了不行不行,做猪长的最肥的那个,还是会被先宰,这世道做啥都难啊 片刻功夫,富家翁已然没了生气。 “爽!”那婆娘仰起头,双手抚摸着隆起的肚子,舔舔血迹斑斑的嘴角,分外惬意。 “吃饱喝足了,咱们就该去替太子办事了,楚王也答应了不插手。”似乎是习以为常了,那太监挫着自己斑白的小辫子,笑着说道。 那婆娘点点头,将富家翁尸体抛在一边,跟上前面那个颇为高大的硬朗背影,跟在他身后,心里总有丝丝暖意,哪怕他现在比别的男人少了样最重要的东西。 “阿蕃。” “怎么了,死太监,叫老娘叫的那么亲热?” “太子殿下答应咱家,这次事儿完了,给咱一笔钱,放咱离开,你不总想开个猪肉铺吗,杀猪剁肉的事儿你来,我给你算账做买卖,位置咱家都选好了,就在咱老家辽东锦州。” 长相并不算好看的婆娘脸上笑意盎然,嘴角有些抽搐,她克制住这份女人本该任性的冲动,轻揉着已经隆起两年却依然没甚动静的肚子,温声说道:“孩子,听到了吗?以后你有口福了。” 那硬朗身影转过身,看着眼前相伴数十年的粗糙婆娘脸上的拙劣笑容,世间女子再没有比她更美的了。 这世上多的是有理可循的乍见之欢,而独缺的则是不问缘由的久处不厌。 “秉笔。” “嗯?” “算了,还是死太监顺口。” “臭婆娘” 远远称不上郎才女貌的两人,竟似诗画里才子佳人那般牵着小手,信步而行。 那个方向,城南破庙。 —— 古象雄看到了衢州的青灰色城墙。 脸上身上俱是一路南下的尘土。 他长吁一口气道:“总算是赶上了。” “辛苦你了,老兄弟。”古象雄摸了摸□□黑虎柔亮的皮毛,就算一路风霜,黑虎也丝毫不受影响,不愧是通灵之兽。 古象雄在锦州张家村拜别苏图后,安顿好那一对母子,立马赶赴居胥山大召寺,终于赶得上见叁拾方丈最后一面。 叁拾方丈不修武学,不闻武道,一生只参佛法,只读三经,此三经分别为《华严经》c《法华经》c《楞严经》,故而叁拾方丈也有叁经方丈的称谓。传闻叁拾方丈床头特意从南阳书局购得的三经善本,已被叁拾方丈翻烂,书上尽是方丈手印。 年过耳顺之年的叁拾方丈也算是寿终正寝,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徒弟印证当年戒律院首座所言的“如此生得遇天生贵人,当得菩提真相”。 “师傅,待象雄报完殿下恩,便去寻那菩提,你要象雄做的,象雄定会做到!”古象雄□□吊睛黑虎微微摇头,不知是怀念叁拾方丈,还是何意。 古象雄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说道:“老兄弟,城南破庙!” 一人一虎,消失于夜色中。 三十年前,也是清明,一个婴儿被遗弃在大召寺门口,哭声响彻整个居胥山。 刚刚接任方丈的叁拾到寺门口抱起孩子,孩子却哭闹得更厉害,叁拾不知所措,无奈之下便念了段《法华经》,这孩子却神奇的不闹了,见叁拾也笑逐颜开。 叁拾分外欣喜,见此子生的虎头虎脑,哭声中气十足,与佛法也颇有渊源,便取名古象雄。 有人传,象雄佛法,乃北元本土最古老的佛法,亦是神州大地万千佛法之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三十三章 死了 城头好风光,得见杀人夜。 “王爷,当真不管吗?” 面容清冷的婢女馔津一袭青衣站在楚王闻人彻身后,黛眉微蹙,恭敬地问道。 “两不相帮,已是帮他了。” 衢州南城门城墙头,白衣藩王闻人彻手拿一壶晋陵本地产的廉价老白茶,望着下方,淡淡说道, “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帮他便是害他。” 闻人彻望着北方的夜空,那里有七个夺目的光点,前人给它们命名为北斗七星。 北斗七星,指引远行之人,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 阴风透过破败的门窗,凉意透骨,恭喜不自觉地裹紧了衣服。 四人围着火堆,虽说火光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但是没有火光更容易被各个击破。孙无终提着漠河枪,韦福旺双拳紧握,神色肃穆。 一声老旧木门转动的吱呀声,大门应声而动。走进来一位头发斑白c面净无须的高大男子,满身风尘仆仆。 他抖了抖衣袖衬摆,叫骂着:“这天杀的婆娘,一言不合就追着咱家砍,也不注意自己是个有身孕的人,悍妇可畏,悍妇可畏啊!” 声音尖声尖气的,合着他那副扮相,做事很像传闻里宫里的太监公公。 发财四人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高大男子似乎注意到了眼前四个面色不善之人,有些尴尬地翘了翘兰花指,却独独看着那个清瘦少年娇羞地说道:“小兄弟,记住,娶妻莫娶悍妇哟。” 发财与高大男子对视一眼,如遭雷击,后背直冒冷汗,此等怪异事情从未发生过。 孙无终提枪跨步,三步走如龙,一枪递出。 江湖对敌,讲究一个先发制人。 很多初出茅庐的新手侠士往往应着那句初生牛犊不怕虎,觉着与人对决该是你一招我一招,你再一招我再一招,两人起手循序渐进,最后再将压箱底的绝招拿出来。 若是遇到同为新手的对手倒还好说,大不了像演义里那般打个数百回合,但若是遇到稍微老辣一些的,起手便是杀招,失了先机,离死也不远了,毕竟不是人人都会武当太极功,有那一手后发制人的绝技。 孙无终自然是属于江湖老流氓那一类人,深谙江湖上的各个门道,不管是上三流还是下九流。所以若不是稳操胜券的对手,起手出招必然是杀招。 漠河枪漆黑的枪头如刺破黑夜,带起劲风阵阵,卷起周围的杂草,纷飞如雪。 高大男子还是那副羞怯笑脸,待漠河□□至身前一丈处,男子身形后仰,身体仿佛与地面贴平,一脚蹬地,一脚抬起,不偏不倚踢中漠河枪头。孙无终见状借男子腿劲,下压枪尾,双手倒卧枪杆,以枪尾直刺男子。男子见招拆招,身体再以诡异的弧度倒转而起,两脚与漠河枪尾相击。 孙无终倒退五丈,以枪尖撑地,地面炸出一个数尺的缺口,可见力道之大。而那太监般的男子则倒飞撞到门檐上,发财清晰地感觉到整栋房子都动了一动,男子调转身形,如壁虎般匍匐于墙壁上。 “孙老头,十多年不见,我还以为你死了呢。”男子吐了口唾沫,脸上再没了那幅羞怯笑容,而是如三九寒冬般的冷陌。 “严嵩,昔日堂堂辽东第一力士,竟会成了这副太监模样,可笑。”孙无终摇摇头,似有些惋惜。 “辽东第一力士,这名号可真怀念呀。”名为严嵩的太监模样男子舔了舔嘴角,阴冷一笑。 韦福旺听到孙无终不禁大惊,对发财与恭喜轻声说道:“这辽东第一力士当年也是破阵子榜上有名的人物,在辽东与我武家齐名,恐怕其实力不亚于孙老前辈。” 孙无终朝发财做了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手势,以大拇指与食指和中指相互摩擦,发财点头会意,身形后撤,悄悄拉着恭喜站在韦福旺背后,将恭喜夹在中间,隐隐形成保护之势。 孙无终见暂时无后顾之忧,攥紧手中漠河,沉声道:“严嵩,你我十几年前也算有些交情,可否告知今日为何寻衅上门?” “孙老头,既然你说了我们有些交情,你还会不清楚我严嵩的性子?”严嵩冷笑道。 孙无终不再言语,这昔年的破阵子高手如今虽变成了这副不男不女的样子,但他耿直刻板的性子依然未变,今天若是作为杀手而来,自然不会透露半点雇主信息,若想得知幕后是何人指使,目的又是什么,只能手底下见真章了。 孙无终提枪再冲,枪尖在地上划出一串火星。严嵩也不再一味防守,脚尖瞪墙,直接挖出一个大窟窿,在空中翻转身体,单脚直踢孙无终。孙无终立马收枪防御,抵住这一脚后,两人后撤,孙无终以枪托住柱子,借力前冲,严嵩以双拳应对,名枪漠河与严嵩一双铁拳可谓是棋逢对手,一来一往,声势非凡,周围事物尽皆被罡风绞碎。 两人战至正酣,因屋内地方狭小,两人遂战至屋外,发财三人立马追了出来。 今夜衢州城的天空月明星稀,万里无云,发财不禁打了个寒颤,脊背不自觉的有些发凉。 一人一虎出现在庙门前,发财眼神一冷,淡淡问道:“福叔,有把握吗?” 韦福旺也瞧见了当日在临安德舆庙压制境界方败于他的古象雄,点点头严肃道:“你福叔我今日就以金蝉境与那厮好好斗斗。” 韦福旺飞身来到庙门口,双手负后,气机流转。古象雄摸了摸身旁黑虎的硕大脑袋,说了句去吧,黑虎便转身消失在夜色里,看来古象雄明显不希望黑虎介入战斗而受伤,毕竟这是他师傅留给他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 韦福旺看着眼前这个黑衣和尚,四个月前还是戾气极重的屠夫,如今怎么却有了几丝烟火气,或者说人气? 两人沉默不言,古象雄先有了动作,韦福旺立马集中精神。 只见古象雄将胸前那串菩提子取下,挂在门上,朝韦福旺行了个合十礼,淡淡说道:“韦施主,小僧今日前来全为报恩,并无私怨,施主权且放宽心,若是小僧侥幸赢了,只求借你身上武家本命谶仪一用,若是小僧技不如人身死于此,还望施主将这串龙眼菩提交给晋陵丹徒县一个杨姓老先生,就说小僧师傅叁拾方丈未能守约等得老友前来,只能将这串龙眼菩提相赠以谢罪。” 古象雄缺了个门牙,说话不时漏风,听起来颇为滑稽,然而韦福旺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古象雄刚刚那段话里信息量着实不小。 一是这个屠夫样的和尚为何会如此心性大变?二是他如何知道本命谶仪在自己身上,拿来又有何用?三是若没记错,那串龙眼菩提举世唯一,乃北元佛首大召寺方丈信物,将这龙眼菩提相赠,莫不是将整个大召寺相赠?而且丹徒县姓杨的,似乎只有一家啊。 韦福旺心里有很多问题,还未来得及询问,古象雄便攻了过来。 发财冷眼看着两处的打斗,力求记住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招式。自己练武已经半月有余,还未真正踏入武道门槛,离六品境界还差临门一脚。发财内心很着急,别人可以等,恭喜却等不了,所以他寻求一切能够快速触摸武道门槛的方法。 当日在德舆庙和商於古道,自己尚未对所谓的高手对决上心,如今想来是后悔不已,人家一辈子都难看到的一品高手对决,自己在四个月的时间里已经见到了不下五次,但是每次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态观摩,若说真正记住感悟多少,恐怕是少之又少,如今有机会再度看到一品高手对决,发财不禁打起十二分精神。 这时一只手覆在发财肩上,发财轻轻拍了拍那只手说道:“恭喜莫怕,躲在我” 发财摸了摸这个手,发现不对劲,并不似恭喜的柔嫩小巧。发财警觉的立马转过身拉开距离,突然一张长的算是丑陋的女人脸瞬间贴近发财,嘴角笑意盈盈。 “小兄弟,这女娃娃尝起来可真嫩啊。” 发财还未有任何反应,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整个人瞬间倒飞十余丈,撞塌了南墙。 —— 衢州南城门城墙头。 白衣藩王放下茶壶,轻轻皱眉。 青衣侍女馔津疑惑道:“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第三十四章 闻枪 “死了?”青衣婢女馔津重复道。 白衣藩王也不似平常镇定,站起身不自然地握紧手中茶壶。 片刻功夫,白衣藩王大笑起来,馔津不解地看着身前的这袭白衣。 “馔津,一炷香后带四百白耳卫去城南芭蕉林。”白衣藩王打了个哈欠转身下楼,“我得去好好睡一觉了。” 独留下风中一脸茫然的馔津。 —— 衢州城南破庙里,气氛很是微妙。 孙无终和严嵩,两个能跻身破阵子的宗师级高手,韦福旺和古象雄,一个集阴阳术数之大成者的武家后人,一个由佛入魔再入佛的释门扛鼎之人,其中任何一个,不管是放到哪一个大宗门或是给什么权贵做客卿,都会被视作菩萨一样供奉。但是今日却在这里为了两个孩子豁出性命去死斗。 孙无终和韦福旺惊觉背后发生的变故,攻势变得愈发疯狂,妄图甩开眼前的对手,然而严嵩和古象雄自是不笨,使尽浑身解数也得留住对方。 孙无终虚晃一枪,向后遁去,然而又被鬼魅般的严嵩粘住,严嵩此刻要做的就是不与孙无终硬抗正面,而是一味闪避,待孙无终意图撤退之时,再神乎其神地攻来一招,为的就是将孙无终局限在此地,无暇出手援助。 泥菩萨也有三分火候,孙无终脾气本就暴躁,被严嵩这么一激,加上担忧那两个孩子的安危,不由得怒上心头。 只见孙无终虚晃一枪,后退一丈,手握枪尖,枪尖划破手掌,鲜血浸透枪头。 孙无终后退后,果不其然,严嵩再次欺身而来,一双铁拳递出。孙无终冷哼一声,严嵩顿觉不妙,立马化攻为守,双拳护住心口。 天地之间,数道惊雷破空,照亮了整个暗淡的衢州。 滚滚天雷击在孙无终手中漆黑枪尖之上,滋滋作响。 名枪漠河刹时紫电环绕,天威凛然,枪头由黑转紫。 严嵩身上汗毛倒立,暗道一声:“不好!”,立马止住身形,妄图向后退去。 孙无终自是不会给严嵩喘息的机会。 “老夫登临九天,取一瓢惊雷,点三思入骨。 乃有一枪,可断长生,可正天纲! 青帝予名,是为闻枪!” 一点寒芒如黑夜独星,刺破夜幕。 闷哼一声,严嵩倒飞而出。 “死太监!”是一个女人的呼声。 孙无终收枪撤步,枪头由紫转黑,看着身后掐住恭喜脖子的丑陋女人,那女人为防止恭喜挣扎,早已将恭喜打晕,孙无终目光变得冷冽。 “孙老头,老娘打不过你,不过可以拉这个丫头陪葬!” 那婆娘面目狰狞地看着孙无终,坚硬如铁的指骨都将恭喜脖子上掐出了淤青,却也不时焦急地看看倒在地上的严嵩。 “柳仕蕃,你敢?”孙无终立枪于地,怒目而视。 就在两方坚持不下的时候,一声咳嗽打破了寂静。 坍塌的南墙处,一个清瘦身影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咳嗽两声,吐了两口灰。孙无终和韦福旺以及城头的馔津心里都不禁松了口气。 “多亏了这玩意儿,老子真是福大命大啊。”发财嘴里嘟囔着,从腹部衣兜里取出一些碎片,竟是先前在楚王府钓鱼时装蚯蚓用的汝窑青瓷碗。 远处城头上的馔津因目力极佳,所以看的真切,瞧到了发财手中的青瓷碗碎片,不由得胸口一堵,倒不是心疼这碗,而全是被这无赖小子的梁上君子作派给气的。 发财环顾了一圈,看清了全场形式,虽还有些接不上气,足见柳仕蕃那一击的力道之重,但还是冷静沉声道:“这位如花似玉的姐姐,你看一下如今场上的形式,你们是大亏,我看那古象雄不消片刻也坚持不住了,到时候以一敌二,就算你用你的命换恭喜的命也不值呀,我有一言,既可保你们三人性命,又能让你们全身而退。” 柳仕蕃虽惊讶于眼前清瘦少年顽强的生命力,但毕竟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立马回神冷漠道:“油嘴滑舌的小子,你会这么好心?” “诶,你手中的是我女人,用你们三人的命换她一命,我觉得我还是赚了的。” 发财踉跄着走到孙无终身边,生怕再有什么变故,有孙无终在,多少能安全些。 柳仕蕃犹豫不决,看向倒地的严嵩。 严嵩被孙无终重创,腰间有一道贯通伤口,血流不止,不过严嵩体格先天异于常人,片刻功夫,已能恢复思考和行动。 严嵩艰难地朝柳仕蕃点点头,柳仕蕃受意,答应了发财,听听他的建议。 “很简单,用我这个没有任何威胁的人换你手上这个女孩子,然后你们带着我逃去城南树林,我来的时候观察了一下地势,南边是你们最适合隐蔽的地方。到时候我可以给你们指路,等你们觉得安全了,再放我回来。”发财挤出笑容,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柳仕蕃权衡了片刻,与严嵩交换了一下眼神,点点头说道:“就照你说的办,不过你也别担心我们会卸磨杀驴,动你一根头发,老娘就不姓柳,我们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今日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待我和我夫君养好伤,会再来找你们报仇。” 发财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我相信你们。” 古象雄与韦福旺也停了手,然而明显看得出古象雄伤势重些。 古象雄拿起门上的龙眼菩提,搀扶着严嵩来到门口。 “我数三个数,就放人。”柳仕蕃盯着眼前的琢磨不透的清瘦少年。 发财还是笑呵呵地点点头。 “一。” 发财与柳仕蕃缓步走向中间,发财身后跟着孙无终。 “二。” 两人站定。 “三。” 柳仕蕃一推手里恭喜,抓过发财,孙无终接过恭喜。 “放心,小兄弟,我柳仕蕃说到做到,带路吧。”柳侍蕃一手按住发财肩膀,一手掐住发财的喉咙,有些担忧地看着古象雄搀扶的严嵩。 发财脸上还是憨笑,丝毫让人感觉不到有任何威胁。 柳仕蕃带着发财走出破庙,出庙门前,发财悄悄与孙无终打了个手势,将大拇指与食指和无名指摩擦。 孙无终会意,将恭喜交给韦福旺后,跟出庙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第三十五章 发财长大了 衢州城南芭蕉林,发财领着柳仕蕃三人深入林中。 “我说这位如花似玉的大姐姐,你把手松开点,我都快断气了。”被柳仕蕃掐住脖子的发财央求道。 “少废话,你以为老娘不知道你那点小伎俩?”柳仕蕃恶狠狠道,“那孙老头肯定躲在什么地方。” “行吧行吧,我小命全在姐姐你手上,你说啥就是啥咯。”发财瘪瘪嘴无奈道。 片刻后,四人来到一条岔路,发财指着前方的岔口道:“这边这条去丹徒,这边这条去韶关,不管走哪条路都得经过一片密林,很容易隐蔽,那我们在这里分道扬镳如何?” 发财说着,将手覆在腰上,可还未等柳仕蕃作何答复,林中突然蹿出一伙人,凶神恶煞却骨瘦如柴,手上拿着劣质的锄头和砍柴斧,嘴里叫骂着不清不楚的晋陵方言。 发财认识他们,之前从丹徒来衢州的时候经过此地,就是这伙算不上山贼的山贼耽误了他们好些功夫。 为首的一个叫张麻子,发财对他印象特别深,不仅仅是因为他满脸的麻子,还因为他出来抢劫喜欢带上自己儿子,他身边那个小麻子就是他儿子。 张麻子走出人群,朝发财四人喝道:“此山是俺开,此树是俺栽,要想过此树,留下买卤菜!” “老爹,是留下买路财······”小麻子鄙视地看着自己的老爹张麻子说道。 “儿子说的对,儿子说得对!”张麻子憨笑道。 张麻子转过脸,又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看着发财四人。 发财自这群人出现就使劲朝张麻子使眼神,张麻子看到了挤眉弄眼的发财,立马惊喜道:“哟,这不是发财吗?怎么没和你那水灵媳妇在一起啊?你们走后俺一直想多漂亮一女娃娃怎么就□□这坨牛粪上了呢,大伙说是吧。” 张麻子和小麻子和身后一众山贼都捧腹大笑。 发财没有心思听张麻子开玩笑,因为此刻他注意到严嵩愈发规律的喘息声,这死太监都被漠河枪洞穿了竟然还恢复的这么快,这就是破阵子级别的高手吗。 “死太监没事了就快把这几个碍事的解决掉。”柳仕蕃见严嵩已然缓了过来,心里不免放宽了几分。 严嵩离开古象雄的搀扶,活动了一下手腕。 古象雄立马大惊道:“且住手,两位听小僧一言,老严你若想重新变回男人,柳婆娘你如若再想怀胎,就当行善积德,莫要再杀生。” 似乎是说中了柳仕蕃的逆鳞,发财明显感到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力道大了几分。 “死秃驴,以往杀人杀的比我们都勤快,怎么今天倒教起我们积善来了,鬼信啊,死太监动手!”柳仕蕃大怒道。 严嵩自然是听柳仕蕃的,他看向张麻子那群人,脸色沉了下来。 张麻子看着发财这边动静有些诡异,干脆吆喝着众人提着家伙上前看个究竟。 发财见张麻子始终不能会意,心里焦急万分。 张麻子这伙山贼,是从琅琊郡逃难来的难民,落草三月有余,从不劫穷人,遇上硬点子也没胆子上去报名号,所以只能靠偶然路过游山玩水的富家纨绔或是没啥家底的小地主勉强裹腹,然而时常也会看走眼,被人追的满山跑是家常便饭。做山贼既然没啥油水,自然是面黄肌瘦,手里家伙还都是干农活或是打猎用的次品,真说起来是要多寒碜有多寒碜。 发财心里对这类人有一个考量,这些人落草为寇既是不得已而为之,自然本心并不想做这种卖命的勾当,若是给些粮食给块地,也会是安分的农民。他们呀,属于这个世道的牺牲品,哪一天死在了山里也没人会知道,如浮萍般可有可无。但是正是因为如此,发财与这类人格外有共鸣。 若不是因为这乱世,若不是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面相命格,发财本也应在丹徒县安分地种地娶妻生子,生老病死,循环往复。然而当发财第一次踏出丹徒县,第一次遇见恭喜,第一次见到一品境高手,第一次被人打断肋骨,发财渐渐明白,这个世上有太多太多自己不想去做而又不得不做的事情,就像大雁千里南飞,蝼蚁抱团逆流,都是为了生存。 世上绝大多数人学武是为了生存,稍微进步点的是为了欲望,再稍微有点出息的则是为了名利,然而发财不一样。他不想进步,不想出息,他极度厌恶这种需要花费大力气才能有所成就的东西,然而当发财第一次早上醒来发现没有了家人的呵斥,第一次看到恭喜被欺负时自己的无能为力,第一次知道恭喜还有一年的寿命面对自己每天也只会傻笑,他感觉到心里有一样东西在生根发芽。他想变强,不是为了钱财权力,也不是为了天下前十的虚名,他只想守护一些东西,守护一些人,这种感觉,虽然酸楚却能让人成长,这样东西叫责任。 爷爷c爹c娘,发财长大了。 所以眼前这些人不能死! 发财左手覆在腰间,右手抓住柳仕蕃的手腕,使尽浑身的力气张口一咬。柳仕蕃突然感到一阵来自手掌的剧痛,本能的松开手,然而多年刀尖舔血的日子练出的反应告诉他手上的那小子要跑,待反应过来,立马再伸手去抓。 但是这短暂的空隙对发财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从腰间取出藏了一路的半包石灰,朝身后洒去,脖子立马朝下缩,起身再跃开。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因为发财一路上已经模拟了数百遍数千遍。 本是辽东双杰的柳仕蕃,功力境界虽不及严嵩,但胜在一个身体柔韧灵敏。在发财起身跃开的一瞬间,右手一掌拍在发财的脊背上,被石灰暂时迷瞎双眼的柳仕蕃,心中想到竟然被这臭小子摆了一道,不由得怒火中烧,这一掌便用上了十二分力气。 一声清脆的断骨声,发财被一掌拍飞,倒地不起,昏死过去。 严嵩见柳仕蕃被发财偷袭用石灰蒙了双眼,不由得怒从心起,早已管不得其他,一掌拍开拉扯住自己的古象雄,飞身来到发财身边,朝头部便是一掌。 掌风未至,一杆银□□来,严嵩侧身躲过,后跳拉开距离。 严嵩见孙无终已经赶到,知道讨不了好果子吃,拉起哭嚎不已的柳仕蕃,朝林中退去。 孙无终看着两人逃离的方向,冷哼一声,但他知道穷寇莫追,而且眼下还有个更重要的事情。 孙无终轻轻碰了碰发财的脊背,昏死的发财条件反射地抽搐了一下。 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第三十六章 鬼门关前走一遭 张麻子,本是琅琊郡彭城一普通郎中,老来得子,因元军入境便携子逃难,仗着会些武艺,就拉着几个一同逃难的同乡,当起了不入流的山贼。 张麻子老婆死的早,是早年饥荒饿死的,所以他格外心疼儿子,也格外同情那些穷人。他跟手下人约定,不劫穷人,不劫妇幼,不劫好官。因此三个月来碰上的真正有点油水的肥羊,屈指可数。 当初在此地遇上发财四人,就是见此四人一副穷酸相,便放过了他们,甚至还邀请发财入伙,而那小麻子见恭喜美貌,还扬言长大了便要娶她,被张麻子一顿数落。 如今再遇发财,还是四人,不见了美貌的小妞,抽烟的老头和一身灰衣的中年人,换成了丑女c太监和黑衣和尚,张麻子心里虽奇怪,但没有细问,直到看到发财被那丑女一掌拍断脊梁骨,而那原先一副弱不禁风样子的抽烟老头手握一根银枪,瞬间出现在倒地的发财身边,黑色枪尖紫电环绕,张麻子心里十分震惊。 张麻子在落草之前也见过一些高手对决,但顶多是刀剑相交,拳拳入肉,而江湖传说里的那些大侠动辄一步千里,杀人百丈之外的事迹只能作为茶余饭后的消遣事聊聊,作不得数,直到今日,当真见到了传说里的神仙高手,竟是在这样一副情境下。 张麻子攥紧小麻子的手,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拉到身边,身后不少人甚至都吓得瘫坐在地上,生怕之前被他们打劫过的糟老头子一个不开心,就拿他们出气。 那个之前听发财说叫孙无终的老头,却丝毫没有搭理他们,只是看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发财,双眼尽是悔恨,忿忿地以拳捶地。 这时,无数声马蹄由远及近。 张麻子远远瞧见领头的一青衣美貌女子,面容清冷却不怒自威,身后数十骑白马白甲,动作整齐有序,雄赳赳的,那气势就像画里的天兵天将。 “麻子哥,这这是啥阵势啊,我听这声音,该不会是官兵来来剿匪的吧?”张麻子身后的一个瞎子颤抖着问道。 “李瞎子,这这俺也不知道啊。” 张麻子这心里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这杀千刀的,要真是来剿匪的,只能等死了,自己死了没事,到死还得拉着小麻子,下去见了麻子他娘,不得被骂死。 那青衣女子和数十骑经过张麻子一群人时,本以为死到临头的一众山贼却惊讶地发现这伙官兵没有丝毫停滞,而是径直朝发财奔去。 “原来不是剿匪的啊”张麻子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又捡了条命,做山贼这行还真是太危险了。 青衣女子率数十骑来到发财附近五丈处下马。 女子前行几步,正欲接近昏死的发财。突然一杆枪立在女子身前,身后数十骑见状分分拔刀,又看得张麻子一伙人头皮发麻。 青衣女子挥手示意无碍,数十骑又纷纷收刀,动作整齐划一,可见军纪严明。 “孙前辈,小女子乃楚王府大丫鬟苏馔津,我们先前在致远亭见过的。”青衣女子抱拳道。 孙无终看了眼这气质和名字极为不符的女子,点点头,收起了枪。 “孙前辈,这是?”苏馔津焦急地看着地上的发财。 “脊柱和肋骨都断了。”孙无终虽语调平平,却也听得出满是叹息。 苏馔津闻言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瞪着那双清冷的眸子看着地方一动不动的少年。 肋骨断了找个好医生正个骨躺两个月便是,但若是脊柱断了,那对任何人来说,不死也是残废,还是一辈子不能动弹,连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的残废。 “这小子本可以选择更好的时机的,偏偏在那个时候,这算是杨家人的通病吗。” 孙无终回想起之前的情景,他本以为按照发财一贯凉薄的性子,会等严嵩大开杀戒,屠杀山贼的时候选择逃离,这样自己也可以趁乱结果了严柳二人,然而谁知道他会选择保护那群毫不相干的山贼,最终落得这般田地。 “还能动吗?可以的话先回王府,楚王一定会有办法的。”苏馔津每每提及楚王,心里都是满满的自信。 “怕是不能,若是单独只断肋骨或是脊柱那还好,只是现在两个同时断了,且断骨的位置离的很是接近,老夫担心若动一下,筋骨错位,骨刺入肉,那真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孙无终摇头无奈叹息道。 “诸诸位大人。”张麻子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 孙无终和苏馔津齐齐看向小心翼翼的张麻子,又把张麻子吓了一跳。 “俺,俺草草民刚刚听我手下人说说,发财兄弟脊梁骨和肋骨都断了,草草民祖上都是行医的,会些正骨的手法,若是信得过草草民,草民可以替替发财兄弟正个骨,至少能挪动挪动不至于伤及性命。”张麻子指了指远处的李瞎子,示意就是因为这个瞎子异于常人的听力才得知发财的情况的。 孙无终和苏馔津对视一眼,的确,将发财放于此地不是长久之计,此地阴寒,若寒气入骨,与□□无异,倒不如死马当活马医,置之死地而后生,若这满脸麻子的山贼真有这正骨的本事,就当是发财命不该绝。 孙无终一向不喜欢与人打交道,苏馔津见孙无终迟迟不言,只好勉为其难地与张麻子说道:“你且试试吧,若是正好了自然有赏,但若是给我发现你动了什么歪心思,下场你自然知道。” 张麻子战战兢兢地点头应答。 他走到发财身旁,深吸一口气,蹲下身,轻轻碰了碰发财断骨的位置,只见昏死的发财条件反射地动了一下,张麻子不禁皱了皱眉,因为发财趴着的姿势,这脊柱断的位置是找到了,但肋骨断的地方却不确定,若是胡乱下手,骨刺碰到了肝脏,发财是死定了,自己和自己的一票兄弟也得跟着陪葬。 孙无终似乎是知道了张麻子的难处,开口提醒道:“张麻子,肋骨断的地方在这里。” 孙无终指了指自己腹部右侧从下往上第一根肋骨处。 张麻子听到了这位神仙般的高手直呼自己的名字,立马精神振奋,能被那些大人物记住名字,是多少小人物的梦想啊。 张麻子不再踌躇,目光炯炯有神,拿出四十多年的正骨经验,一手覆在发财的脊背上,一手伸到发财腹下托住。 一直跟在张麻子身后的小麻子好久没看到自己的老爹这么严肃认真了,此刻的张麻子在小麻子心里就一个字, 帅! 苏馔津一直盯着张麻子的动作,若是张麻子有分毫不对劲,她手中长刀便会顷刻间要了他的命,只是随着正骨步骤的进行,苏馔津渐渐发现这张麻子的确有些本事,这套正骨手法从未见过,很是神奇,待稍后与楚王说说此事,若此人真有本事能暂时将发财骨正好,以后将其招到麾下也未尝不可。 正骨要的时间不多,但十分要看医师下手的准度和力道,没有数十年行医正骨的经历,很难有人有自信说万无一失。尤其是脊梁骨这人身上最重要的骨骼,脊梁骨骨骼小而多,若是其中大小骨骼尽数断裂,那只能给发财趁早买棺材了,若是只断大骨,小骨尚有保留,倒是还有一线生机,如今只能期望发财断的只是大骨了。 片刻后,张麻子站起身,背后衣衫竟已湿透。他朝孙无终和苏馔津憨笑着点点头,看来结果不错。 片刻,昏死良久的发财渐渐有了动静,他倒抽一口冷气,嘴里小声叫骂着:“疼死老子了,疼是老子了。” 孙无终和苏馔津相视一笑。 这小子还真命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第三十七章 我命与君摊 第二日,衢州城,楚王府,淡泊湖,致远亭。 一白衣俊朗之人卧于榆柳摇椅上,闲情逸致地钓鱼,身后站着一位摇扇的青衣婢女。 “奴婢已将他们四人安置在东厢房,张麻子一行人也安置好了。”苏馔津轻轻跪下,脸色满是愧疚之色。 楚王点点头,但见苏馔津久久不肯起身便出声安慰道:“馔津起来吧,这件事怪不得你,那小子命里终有这一劫,只是连本王都没料到这劫如此之大。” 苏馔津还是不肯起身。 “这次损失了多少白耳卫?”楚王见这位王府大丫鬟陷入了牛角尖,干脆换个话题。 “奴婢带了四百白耳卫去芭蕉林,如今只剩下一百。”苏馔津说起此事,心中更是愧疚。 楚王心中颇为震惊,脸色满是惋惜的神情叹道:“三百白耳卫啊,心疼心疼啊,北元这次好大的手笔,严嵩c柳仕蕃天下第一庄两位甲字供奉,古象雄一位乙字供奉,还附带上数十位潜伏于芭蕉林的武道高手,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恐怕这位还算我远亲的小兄弟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都是王爷神机妙算,馔津只是负责行事,只是王爷可知北元那边是谁想要他的命?若说只是单单一个兵人相的命格犯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馔津不解道。 楚王摇摇头,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叩指良久,淡淡说道:“馔津你听说北元新立的太子了吗?” “据闻是那沉溺酒色,名不见经传的六皇子。”馔津皱眉不解,“这新太子与他有甚瓜葛?” “有没有瓜葛本王不清楚,只知他们第一次交锋,大概是在临安,争的是那韦家三小姐,传闻这韦家三小姐似有龙妃之相,只是本王曾暗自端详,却瞧不出什么龙妃相的门道,也是奇了怪哉。”楚王眼神复杂道。 “韦大人的遗孤啊,也当真是个美人坯子,奴婢瞧见了也是满心欢喜,就算不是什么龙妃相,怕也是个祸国殃民的主,但是就凭那小子的那点儿能耐,如今还成了废人,带在身边,岂不是招蜂引蝶吗?”馔津摇头笑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本王都没担忧,你且管那么多作甚,放宽心。”楚王笑骂道。 馔津嫣然一笑,知是自己多言了。 “走吧,去看看他们。”楚王收起紫金鱼竿,起身上了亭外的小舟,馔津紧随其后。 世上主仆,能做到如楚王和苏馔津这般恭敬如友,亲昵似侣的,恐怕也是少数。 再者楚王闻人彻已年逾而立,虽说风华正茂,却也从未听闻有纳妃之念,一把年纪了还都是光棍,不免让人遐想,这楚王要么是有特殊癖好,要么就是心有所属,至于这所属是何人,坊间传闻,楚王闻人彻每逢佳节,骑白马携青衣,同游晋陵。 曾有岭南文人提笔洪泽畔:世间纵有千娇百媚,独羡楚王,玉人在怀,白马照青衣。 —— 衢州城,楚王府,东厢房。 发财趴在丝质大床上,精神还是有些恍惚,恭喜伏在发财身旁,双眼尽是红肿,又有些疲惫,大概是哭了一场,又一夜没睡。 孙无终和韦福旺守着门口和窗户,昨夜到现在两人不敢有丝毫松懈,这楚王性情古怪,若是此刻发难,谁都不能保证发财还能再从鬼门关安全回来一次。 一阵脚步声传来,孙无终握紧怀中漠河枪。 “孙老前辈,是本王来了。”楚王推开房门,朝脸色警惕的孙无终笑了笑。 恭喜听到是楚王来了,立马出来迎接,恭敬地施了个万福,轻声说到:“民女韦尚惜,感谢楚王给我们一个安身之所,发财行动不便,尚惜替发财谢过了。” “无妨无妨,诸位也莫要对本王太过戒备,今日本王便是来替这位远房侄子续骨的。” “远房侄子?”众人不禁疑惑道。 “他爷爷和我一位表叔有些亲戚关系,当年杨老先生卖我那位表叔的面子替我算了一卦,本王方才躲过了一劫,如今便是来报恩的。”楚王和蔼道,“馔津,去把张麻子请来。” 苏馔津躬身告退。 待苏馔津离开后,楚王淡淡说道:“杨继业老爷子当年救了我一命,今日这命我就且先还一半,这件事还麻烦诸位莫要与馔津说起。” 恭喜三人有些震惊地看着面色如常的楚王闻人彻,恭喜朝楚王缓缓跪下,孙无终松开了手中□□,且不管这些话是真是假,如若这位高高在上的楚王真肯用半条命为发财续骨,就算是要跪一百下千下万下,恭喜也愿意。 片刻后,张麻子在苏馔津引领下来到了东厢房。 张麻子诚惶诚恐地朝楚王行了个大礼。 楚王大笑着搀扶他起来,说道:“本王前年去了趟龙虎山,老天师身体很是硬朗,他还赠予了本王一瓶太上紫金丹说是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本王也厚颜收下了,如今张兄弟这一跪很是折煞本王啊。” 众人又不解地看着楚王,这山贼张麻子和龙虎山天师府又有什么关系?除了都姓张以外,还能是远亲不成? 张麻子站起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答复楚王,楚王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张兄弟,你先前正骨时候用的可是道陵正骨的手法?” 张麻子点点头,楚王会意,径直来到发财身边,轻轻抚了抚发财的脊背,发财立马倒抽一口冷气,可见骨断钻心疼啊。 楚王思忖一番,而后说道:“发财断骨之处极为蹊跷,若不是张兄弟当日及时替发财正骨,恐怕他也撑不到这时候,如今虽伤已不至死,但若想重新站立起来,恐怕有些棘手。” 孙无终不禁小声骂道:“柳仕蕃那婆娘下手也忒狠了!” 恭喜却如释重负,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说道:“没关系,发财能活着就好了。” 楚王一时有些心疼这对鸳鸯,便对恭喜淡淡笑道:“你们韦家人都这么爱逞强。” 恭喜有些讶异地看着楚王。 楚王转身朝苏馔津和孙无终说道:“馔津去打盆热水来,另外还麻烦孙老先生替本王护法,给本王一天一夜时间,便会还你们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儿。” 恭喜闻言再次拜谢楚王。 待苏馔津打来热水,众人便识趣地离开房间。 孙无终抱枪站在门口,有天下枪道第一人陆地枪仙于门口当关,一只苍蝇都别像飞进来。 恭喜婉言谢绝了苏馔津去西厢房休息的好意,曲身跪于东厢房门外,目光虔诚。 这时有客来访,竟是那黑衣和尚古象雄,众人未有阻拦,他将项上那串龙眼菩提交与恭喜,便离开了。 恭喜手持那共计有一千零八十粒菩提子的释门信物,一遍一遍掐珠祷告。 天若有情,自当福临。 房内,闻人彻以内力巧劲震开发财衣衫,露出发财满是大小伤痕的身躯,虽大都是旧伤,但却触目惊心,脊背中间一大块紫红色淤青,便是断骨处。 ”这小子为什么要这么拼呢?”闻人彻苦笑一声。 “远房侄子,你我这算是第二次见面,本王用二十年阳寿替你续骨,虽不能保证你筋骨再如往日强健,但至少能下地走路,不用人伺候,你是杨继业的孙子,按你们杨家人不服输的性子自会找到根治之法,叔叔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昏迷中的发财隐隐约约听到侄子c二十年c杨继业,但他却用尽最大的力气念出了四个字,楚王听得真切。 两字恭喜,两字平安。 跪于门外千掐念珠的恭喜似乎感应到了发财的话语,低着头哽咽地说了句: 恭喜不求自平安,唯愿我命与君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第三十八章 与王说官 从临安莫名其妙的初遇,到商於古道神往那些神仙人物打架,再到丹徒县千金一诺踏入杨家门槛,如今以命换命断骨救人,一路上点滴如幕都印在恭喜脑海里。 像小时候看的皮影画,挥之不去。 爹爹说世上女子千万,三千花旦,我却只取一粟; 娘亲说看尽人间百态,纷繁百味,独守这份偏爱。 夜尽天明,水雾蒙蒙,一天两夜已过。 恭喜跪于门前诵《药师佛心咒》已五百六十八遍,掐珠已一万八千六百次。 “曼殊室利,若见男子c女人,有病苦者,应当一心” 房门缓缓打开,面色苍白的清瘦少年踏出门槛,身形还有些佝偻,他轻轻扶起门外跪地祷告的单薄少女,抿起凉薄的嘴唇微微笑了笑,淡淡说了句:“平安。” 恭喜一时绷不住泪腺,匍匐于发财怀中放声哭泣。 爹娘,恭喜找到了,我愿独守的这一份偏爱。 昔年,钟梨意每逢节日便登临安城外寒山寺替全临安百姓祈福,十余年从未间断,得住持赠与《药师佛心咒》,每逢家人囿于病苦,诵经祷告一百八十遍,当得祛病消苦。 —— 衢州城,楚王府,淡泊湖,致远亭。 楚王与发财和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一样,在钓鱼,身后亭里恭喜向苏馔津请教着茶艺。 然而此刻仔细观察亭里陈设会发现,放吃食的不再是雕凤琉璃盆,盛饵料的不再是青瓷琉璃碗,榆柳摇椅上铺的也不再是上等苏锦,而是换成了寻常农家用的最简单的木盆c木碗和粗布。 这倒不是说楚王小气,也不是怕发财再做那梁上君子,而是这楚王有个习惯,招待生人用的都是上等的东西,招待熟人用的都是最普通最劣质的东西,东西越差就代表关系越好,可见发财已经完全被楚王接纳认可。 楚王面色有些憔悴,发财起初见楚王时,楚王气态可以说是神莹内敛,气度不凡。 人凡过不惑之年,都不再看皮囊表象,而是注重仪态气度,楚王闻人彻便是如此,一袭白衣,遗世独立,晋陵那些游侠公子曾一度效仿闻人彻的白衣装扮,导致江湖上兴起一阵又一阵的白衣热潮。 而论起武道境界,能单枪匹马闯进南诏军中七进七出,闻人彻功力自然不低。 只是如今,略显疲态的闻人彻虽还是悠哉悠哉地钓着鱼,但一夜斑白的双鬓无不透露着楚王的油尽灯枯。 发财投了波饵食,下钩的样子经过上一次楚王的提点也越发熟练。但是发财始终不敢正视楚王。 于是楚王便率先打破沉默:“发财,这钓鱼你是会了,今日可还有什么想学的?世上想得我闻人彻指点的人可以从我王府排到你家门口。” 恭喜和苏馔津不禁相视笑了笑。 发财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道:“叔叔帮了发财那么多,发财实在不好意思再厚颜求教了。” “哈哈哈,就冲你这一句叔叔,本王就不亏,你也莫要如小娘子般做那扭捏作态,大丈夫顶天立地,有何舍得舍不得的?”闻人彻大笑道。 “叔叔说的是!”发财听闻楚王一阵言语,不免胸中激荡。 “叔叔,发财确有一事不明。” 发财想起了一事,楚王示意发财说下去。 “我和恭喜他们从丹徒县来衢州的路上经过几个隘口,那边的守军打着您的名号欺压过路百姓,坊间都说楚王爱民如子,但是瞧这些兵士的作风却与那骄横跋扈的淮南王英布一般无二,发财心中不免有些怀疑。”发财沉声道。 楚王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发财,说道:“本王就知道你小子要问这件事,那的确是本王的兵,也是本王要求他们如此做的,怪不得他们。” 发财疑惑:“为何?” “本王且问你,如若你做官是要做清官还是贪官呀?”楚王笑道。 “自然是清官。”发财毫不犹豫道。 楚王大笑两声,继续说道:“清官好,让人敬,可也让人畏啊,那本王再问你,古往今来是清官多还是贪官多啊?” 发财依然毫不犹豫地答道:“这自然是贪官多。” 楚王点点头,抚须道:“现晋陵半数土地已由本王管辖,晋陵太守在我和英布恩威之下不过是个虚职,如此那本王再问你,本王要治理晋陵是靠一朝中渺渺而屈指可数的清官,还是靠浩浩如江河鱼虾的贪官?” “这······是要靠那些贪官。”发财内心实在是震惊,“实在是与发财所知所学相悖啊,有些······” “有些荒唐是吧?”闻人彻命馔津取来一壶黄藤酒,楚王也最爱这制作简陋却又颇为上口的民间酒,馔津替两人斟上。 “的确是荒唐,可是再荒唐,他也是事实啊,本王又何尝不想满朝文武皆是两袖清风,如此便不用本王上下塞金银打点关系了。”楚王倒上一杯酒。 “发财,你和恭喜从临安出来的一路上,应是见过那横尸满地,饿殍遍野的情形吧?” 发财沉重的点点头。 “那你是否见过千里平原,连块完整的树皮都没有?是否见过真正的易子而食?又是否知道那读书人靠着画饼充饥,最终是被那纸张撑死的可笑情景?” 发财惊讶地摇摇头。从临安出来的一路上,虽说见惯了家破人亡,但因余杭富足,还未到需要靠此来充饥的地步。 楚王饮了一口酒,卷卷泛苦的舌尖说道:“本王可是见过的啊,晋陵与南诏接壤之地,千千万万的灾民,加上边境又是兵荒马乱之地,随时都有送命的危险,他们若是能吃上一口麸糠都觉得是人间美味。” “那朝廷的赈灾款项呢?”发财替楚王斟上一杯。 “一半进了各级官员的口袋,一半进了晋陵商会的口袋。”楚王漫不经心地说道。 “什么!?那灾民吃什么去?”发财立时拍案而起,他内心虽是凉薄,但却并未做到丧尽天良c麻木不仁,如此尸位素餐之事从堂堂一郡藩王嘴里说出来,着实是令人震惊! 楚王拍拍发财的肩膀,示意他少安毋躁,待发财坐下后楚王继续说道:“发财你只看到了这件事的表面,首先喂饱了各级官员,他们才会替你干事,其次那些大腹便便的商人,他们的本事可不简单,一文钱进去两文钱出来,这样本王才有足够的钱去赈济灾民。” “本王再与你算笔账,一斤口粮可救活一个人,三斤麸康可救活三个人,灾民千万,你是想学那厨娘剑仙布施下江南用小米救那千万中的一小撮,还是与贪官奸商同流合污用麸糠救那十之六七?” “这”发财一时竟不知如何言语。 楚王拿起手中制作简陋的木质酒杯端详起来,眼神复杂道:“当然本王也没有任何包庇那些贪官污吏的意思,只是与那些官油子相处三十余年的心得而已,既然你改变不了这个世道,只能去适应这个世道。” 发财听完楚王的话内心五味杂陈,虽说自己不过是个升斗小民,对于官场里的门门道道没甚兴趣,但每每听闻所谓官商勾结,官逼民反等等让人义愤填膺之事不免心中慨然,如今楚王一席话打破了发财心中十多年的固有思维,这个将来注定不俗的少年的确需要些时间来消化。 “发财,本王再与你说一人,他便将官场门道与兼济天下之德结合的相得益彰。”楚王目视远方,似是想起来往事。 “哦?是何人?”发财不禁问道。 楚王已是大秦官场中的清流了,如今还有一人能受楚王追捧,到底是何人? 楚王饮尽杯中酒,一字一字说道:“前大将军——李三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第三十九章 一声嫂子一壶酒 永宁八年的春天,发生了三件天下震动之事。 其一,厨娘剑仙布施下江南引无数英雄好汉驻足,于商於古道遇旧仇——公认十年内便可成为天下用刀第一人的谢希言,而后一位布衣读书人赤手空拳击败谢希言,一战成名,轰动九野,有望跻身下一届破阵子前三甲; 其二,京城传出风声,八十万禁军教头李二宝擅自带永乐公主出宫,音讯全无,太后震怒,皇帝遂将李二宝革职,并着令粘杆司全国通缉; 其三,“青州大捷”后,青州c徐州c桐城三地树起李字王旗,自称为前大将军李三石旧部,领头之人乃李三石胞弟李三思,而李三思还有个身份,乃二品征南将军燕羽禾副将。 永宁八年三月初。 正是春困时节,一则消息传遍了大秦九郡,无数人为此震惊——李三思于青州自立为帝,定国号为唐,年号建安。 —— 秦历三二五年三月初五,谷雨。 青州城,城南大营。 李三思处理完了军务和政务,回到自己的营帐,准备就寝。 称帝以来,不过短短数日,李三思寝不合眼c睡不卸甲,因他在粘竿司的通剿名册上现已排在第二位,随时都有刺客杀手前来取他性命,所以他每时每刻都要能保持清醒。至于那第一位是何人,李三思曾暗地里打听过,只知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代称,源于八年前天下闻名的辽东武家所推演的国运。 李三思点上蜡烛,将佩剑放于案几上,正准备躺下,突然一道寒芒闪过,直刺李三思眉心。 说时迟那时快,李三思侧过身,从被里抽出一把短剑,险而有险的架住刺来的兵刃。那人见一击未果,抬手一镖打灭蜡烛,整个营帐里漆黑一片。 李三思放下手中短剑,叹了口气,喊了声将军。 能让心比天高的李三思喊将军的,这世上除了燕羽禾还能有谁? 摆放蜡烛的桌子旁传来一声冷哼。 “如何发现的?” 李三思取出火折子点亮蜡烛,照出一个倩丽人影,紧致的夜行衣更衬托出该女子的窈窕身材。 李三思苦笑一声:“末将与将军相识二十余年,若是连将军的身影招式都看不出来,岂不是笑话。” 燕羽禾没有做声,她仔细瞧着置剑案几旁边的一副等身画的画像,怔怔出神。 画像上是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剑眉星目,面容俊秀,却又膀阔腰圆,挽弓如满月,当得是膂力惊人。 “十五年了”燕羽禾叹道。 “是啊,十五年了。”李三思语气有些自嘲。 “怎么,唐王还有这闲功夫伤春怀秋?”燕雨禾嘲讽道。 李三思尴尬一笑,对于燕羽禾他是怎么也提不起怒气,所以他在燕羽禾面前也永远只自称末将。 燕羽禾烦透了这对兄弟的石头脾气,知道都是半天打不出一个屁的闷性子,干脆问道:“怎么想的?非要自立为帝,大可以向陛下讨要一个封爵,待驱逐了北元,做那偏安一隅的诸侯王也未尝不可。” 李三思冷哼一声:“将军觉着按着那闻人家皇帝的秉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燕羽禾眼神黯淡。 “当年狗皇帝听信谗言,十二道金牌召我哥哥回京,又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我哥哥和弟弟绞死于风波亭,想我李家一门忠烈,到头来落得如此下场,若不是将军以命保我,我李家恐怕就此绝后了!”李三思越说越激愤,说到最后竟拍案而起,待意识到眼前尚有佳人,不由得有些尴尬。 燕羽禾摇摇头,笑了笑道:“你和你哥哥就是两个性子,虽都是臭石头脾气,但一个憨厚耿直一个叛逆乖戾,哪家姑娘嫁到你们李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李三思听了燕雨禾这句半玩笑的话,心中怒气渐淡,拿起身旁的酒壶替燕羽禾倒上一杯。 “哥哥生前,最是喜欢这酒,加上这酒市面上卖的便宜,末将每逢好事临头都会喝上一壶。” “哦?看来今日有好事了?”燕羽禾举起杯盏,并不担心酒中会下毒,一饮而尽。 “好事自然有,将军深夜冒死前来,必然不会只是劝末将降秦那么简单吧。”李三思再替燕羽禾和自己斟上一杯。 “如若真是如此?”燕羽禾盯着李三思的双眼凝视良久,却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真是如此的话,那将军饮完这杯酒就请离去,狗皇帝的话,末将是半个字都不会信。”李三思态度坚决。 燕羽禾抿了口酒,调侃道:“石头脾气。” 两人酒量皆是不俗,一壶酒很快就见底。 “想当年,我哥哥率手下一万背嵬铁骑深入北元腹地,直捣大都,逼得那北元女帝下跪割地求饶,我就站在我哥哥身后,看着北元女帝那悲愤的神情,真是比喝了十坛酒还畅快!”李三思或许是酒喝多了,忆起往昔,不免胸中豪情万丈。 燕羽禾听着李三思三句话不离“我哥哥”,眼角不禁有些酸涩。 “三思,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洛阳了,若是喝多了在你这里过夜,日后传出去,我燕羽禾还怎么嫁人。” 一杯见底,就酒量而言,巾帼不让须眉。 李三思欲言又止。 “三思,我在潞州城遇到了一个和三石长相有七分相似的庄稼汉子,你哥哥先前与我说过,早年你们是兄弟四人,最小的那位过继给了一位远亲,二十余年没有音讯,如若真是如此,那他可能就是你的亲弟弟,你有余力的话便去寻寻。” 李三思闻言三分震惊,七分欣喜。 燕羽禾说完,提起佩剑,转身便走。 出帐前,燕羽禾回头与李三思说道:“三思,你称帝我不反对,当年风波亭之事我也是心怀愤恨,只是自古忠义不能两全,我燕家守护大秦江山三百余年,祖宗遗训忘不得,故而我的选择和你哥哥一样。” 言罢,燕羽禾转身出帐,留下怅然若失的李三思。 良久,沉默的李三思站起身,摆了摆手,营帐周围数个影子消失不见,这些影子何时出现的?又出现了多久? 李三思走出营帐,望着燕羽禾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的道了句:“嫂子。” 青州城外树林,燕羽禾跨上爱马纤离,长呼一口气,背后衣衫竟已湿透。 “李三思,你是要留下我的人还是要留下我的人头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第四十章 半部论语治天下 经过多日调理,发财已能如正常人般下地行走,虽提不起重物,但比起前些日子只能靠人搀扶已经好了许多。 今日楚王说要带发财见一个人,两人便来到了衢州城县衙,正赶上衙门清闲,故而较为清净。 衢州城县衙比起丹徒县县衙无疑是要气派的多,门前石狮对着的照壁由青砖浮雕组成,正中一个形似麒麟的怪兽,发财在丹徒县也见过多次,却不知是何物,楚王告诉发财,此乃犭(ǎn)贪,用来警戒官员勿要贪赃枉法。谈及贪官二字,发财不免想起前几日楚王与自己所讲的贪官论,以及那官场一泓清流李三石。 两人走进衙内,映目而来的是一副嵌在柱子上的对联。 “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 发财驻足凝视良久,楚王脸上笑意古怪,指着这副对联道:“发财,你知这对联是何人所题?” 发财笑笑:“莫不是叔叔要带我所见之人?” 楚王大笑,调侃道:“打坏了脊梁所幸没有打坏脑子。” 发财跟着楚王绕过大堂,走向议事厅,还未进门,便听到一阵微弱的鼾声。 发财微微一愣,却见楚王见怪不怪的敲了敲门。 里面之人似被楚王敲门声惊醒,不耐烦的道了句来了来了。 房门打开,走出一位身材颀长长相偏柔的男子,衣衫凌乱,睡眼惺忪,显然刚刚那阵鼾声的始作俑者就是此人。 那人见到了楚王,并不如其他衙役般卑躬屈膝,而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耐烦的说道:“王爷来找下官有何事?” 发财不禁愕然,楚王闻人彻是一向温和有礼,但再怎么说也是一郡藩王,位高权重,手握半郡生灵的生杀大权,自己攀着层亲戚关系与楚王对话也要思虑良久,就怕祸从口出,这个读书人模样的男子究竟是何人?竟敢在楚王面前如此肆无忌惮? 楚王没有任何动怒的迹象,笑道:“则平,本王今日无事不能来找你?” 发财了然,眼前之人就是衢州城新任县丞,晋陵大族赵家的嫡长子赵则平,有了家族撑腰,的确有桀骜的资本,且相传此人嗜书如命,尤爱论语,曾有“闭门读书,三日不食”的稀奇事迹。 赵则平白了楚王一眼:“王爷,您的脾气下官还不清楚?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又想让下官写青词还是奏本?” 楚王笑骂道:“你个无赖货,莫在本王侄子跟前揭本王短。” “侄子?”赵则平看向楚王身后。 发财换下了原先的粗衣麻布,换上了寻常公子哥所穿的丝质衣服,虽不甚出众,却也有些风采。 发财向前一步,朝赵则平作了一揖:“在下杨辟谷,晋陵丹徒人氏。” 赵则平打量完了发财,似乎没看出什么出彩之处,并没有表现出该有的热情,而是淡淡说道:“丹徒?我记得幼安在那里好像是个主簿。” “徐大哥?他从军去了。”发财微微叹道。 “什么?这个关头这兔崽子怎么跑去从军了,不要命了?”赵则平大惊。 “是卜老先生授意。”发财微微一笑。 “南儒之首卜道德老先生?”赵则平又一惊。 “南儒之首?这个老不羞竟还有这个气派名号!”这下轮到发财吃惊了。 赵则平没有理会发财的疑问,而是眯着眼问道:“那你是如何得知是卜老先生授意?” “勉强算起来,我算是徐大哥半个师弟。”发财嘴角笑意玩味。 赵则平一怔,再次打量起发财,满眼的不可思议,正欲再问,楚王却发话了:“喂喂,好歹本王也是个王爷,辈份上做你们父亲都绰绰有余,你们两个小辈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本王撂在一旁,成何体统啊。” 发财讪笑,赵则平则两手插袖,装作不听见。 楚王见讨不到好果子,也懒得和两个孩子较劲,沉声道:“则平,帮本王写一份青词,太后催的急,朝中那些庸才写的都不能入我那位皇嫂的法眼,本王只能来麻烦你了。” 赵则平无奈地看了眼楚王,应道:“明白了,何时要?” “明日。”楚王笑道。 “什么!这么赶?我今晚又不能睡了。”赵则平无力地望着天。 交代完一番后,楚王便带着发财离开了,留下赵则平一人对天长叹。 楚王与发财走在街上,路上行人大都不认识楚王,只将他当成是哪个富家翁。 “奇人否?”楚王问道。 “可正可奇。”发财应道。 “哦?何解?”楚王挑眉疑惑道。 “奇正取决于主君,凤凰非梧桐不栖。”发财答曰。 “哈哈,然也,然也。”楚王大笑。 二人回到楚王府,得知今日恭喜与馔津学女工去了,楚王便命下人取来一壶黄藤酒,到致远亭与发财促膝谈心。 “发财,这赵则平有大才,如你所说,只是没有遇到明主。” “小侄知晓,只是这赵则平桀骜,需打磨些棱角,方能为我所用。” 楚王思量着发财话语里的意思,问道:“为你所用?看来,你是准备扛起你爷爷给你画的的棋盘了?” 发财嬉笑着摇摇头道:“不想,我还是想和恭喜回丹徒县做个农民生个娃。” 转而又道:“只是,爷爷给我布的棋子偶尔点拨两下也未尝不可,以前学堂里讲过,这个叫未雨绸缪。” “哈哈哈,也罢也罢,本王原以为断了次脊梁会让你的想法有所改变,然而没想到你们杨家人的性子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楚王调侃道,“你也别太不当回事,此次去京城,恐怕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不单单只是北元那一家想给你使绊子,还有” 楚王指指天,又指指地。 发财皱眉,转而舒展大笑道:“老子脊梁都断过,怕个鸟。” 楚王笑骂:“若那赵则平听闻你这句言语,必然对你刮目相看。” 楚王似是又想到何事,神秘地对发财说道:“发财,你可知那赵则平曾说了句什么话,让那晋陵一众士子骂为‘两脚书橱赵大郎’的?” “‘两脚书橱’这名号有意思,发财不知,还请叔叔明示。”发财轻笑道。 楚王将杯中酒洒入淡泊湖。 “他日我若为相,半部论语可治天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第四十二章 春色八斗 两日后,衢州城门口,发财四人与楚王道别。 发财谢绝了楚王相赠五百白耳卫的好意,但是拗不过楚王,便带上了楚王的两位心腹,一位叫沈遇春,是位马夫,颇有些力气,长相憨厚,一位叫乐绫,原是楚王的婢女,面容清秀,年岁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在楚王府几日也与发财和恭喜颇为熟络,楚王思虑着发财行动不便,加上恭喜也是大小姐出身,难免会有些照应不过来的地方,便让乐绫随行,如此便也安心。 孙无终与韦福旺骑马,沈遇春驾车,发财c恭喜与乐绫坐于车内,一行六人便离开了衢州城,向北而行。 楚王登上城楼目送发财一行人离开,良久,马车的影子都没在地平线里,楚王还是没有动身,就这么站着,白衣凛然。 一件裘衣盖在楚王身上,然后是一声叮咛:“王爷,城楼风大。” 楚王没有转身,轻轻握住肩上的玉手,而背后那人则靠在楚王背上,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觉着这个男人的后背是世上最安全c最温暖的地方。 “王爷,为了那个孩子,这么做值得吗?”苏馔津话语里有些黯然。 “是恭喜说的?”楚王柔声道。 馔津没有应声。 楚王知晓馔津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便轻声笑道:“值得,当然值得,本王这条命就是欠他们杨家的,如今用半条命替闻人家换来一丝香火情,何乐而不为呢?” “那你呢?还能活多久?”馔津声音里有了些颤抖,她知道楚王认定的事情是决然不会改变的。 闻人彻转过身,将裘衣披在苏馔津身上,将她揽入怀里,柔声道:“本王答应给你的一辈子,一定做到。” 怀里的玉人,已哭成了泪人。 馔津又何尝不知,一百年是一辈子,一年也是一辈子。 许久,风中留下一句释然的娇嗔。 “骗子。” —— 有了楚王署名的行牒,发财等人一路畅通无阻。 奔波了半日,众人准备寻一驿站休息,道路上发财与孙无终却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老烟枪孙无终的另一个徒弟—宋小宝。 宋小宝穿件褐色布衫,背着个半身高的大铁锤,身材壮硕,个子比发财足足高了两个头,在南方绝对属于鹤立鸡群的那一类。 而宋小宝背后的那个铁锤也很有来头,传闻宋小宝十岁时已能轻松举起一个成年人,杨继业老爷子便将此物送给了小宝,据说是某位将军的遗物,小宝得此铁锤后爱不释手,终日背在身上,睡觉也抱着,曾有人玩笑说这铁锤就是小宝的媳妇。 宋小宝如一座小山一般立在道路中央,脸上挂着傻笑。 发财在乐绫搀扶下下了马车。 宋小宝瞧见了发财一身的锦衣华服和身后不似寻常人家坐得起的马车,却没有丝毫自卑,大概是太了解发财的心性,于是用他标志性的憨厚声音说道:“发财,发达了啊。” “发达谈不上,就是运气好了些,话说小宝哥,在丹徒就没见着你,去哪里快活了?”发财轻笑道。 孙无终两个徒弟里,比起精明内敛的王大陆,发财更喜欢憨厚直爽的宋小宝多一点,因为开心就是开心,难受就是难受,不用藏着掖着。 “听师傅话,在韶关亲戚家避劫。”宋小宝还是那副直爽性子,在发财面前也一向藏不住话。 发财转身看了眼远远落在后面的孙无终,不禁感叹骑马这种技术活,就算是陆地枪仙,也不是能手到擒来的。 “避劫?怎么说的这么玄乎?”发财趁孙无终还没来,赶紧满足一下好奇心。 “当年师傅不是拿还虚丹换杨老爷子替我和大陆算了一卦嘛,大陆算的是情劫,今年不能出丹徒,而我是仇劫,今年不能回丹徒。”宋小宝解释道。 这时被座下马匹折腾的七荤八素的孙无终终于是赶了上来,见到了久违的宋小宝,本来阴霾的老脸上多了些笑意,因为宋小宝给孙无终送来了丹徒宋家独有的烟草—漠河烟草。 发财起先就觉着孙无终这枪名起着怪异,不像是莽夫蛮汉动辄“霸”啊,“大”的,也不似文人骚客那般脂粉气厚重,而是取了个中规中矩的漠河,感情这是烟草的名字啊。 发财想着宋小宝反正为了避仇劫不能回丹徒,干脆与发财等人一起上路,多少也能有个照应,孙无终没有异议,宋小宝也乐呵得如此。发财将恭喜介绍与宋小宝相识后,众人便再次上路。 宋小宝骑上孙无终的马,孙无终则与沈遇春一左一右驾车,先前是马折腾孙无终,现在有了这重量超群的宋小宝,大概是马被宋小宝折腾了。 两马一车,路漫且悠然。 —— 北元大都,兴圣宫,后花园。 苏图自被立为太子,本应搬去东宫,但称不想兴师动众干脆就将兴圣宫设立为东宫,不少大臣皆认为这于国运风水不妥,奈何女帝陛下一纸文书就答应了下来,众大臣只好作罢。 “喝了那么多茶,还是这雨前龙井最对本殿下胃口啊。”苏图抿了口手上的黑釉木叶纹盏,捻起一枚圆润的云子,迟迟不肯落下。 这黑釉木叶纹盏乃产自九原吉州窑的名贵瓷器,用来泡茶最是合适不过,而这云子产自巫郡永昌县,永昌棋子素有“永昌之棋甲天下”的说法。 “主人如今已是太子了,怎么棋力还是这么差,比起祁氏兄弟那两个臭棋篓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敢这么和苏图说话的,棋力又高的自然就是天下第一女国手——吴玉藻了。 “这棋力和我当不当太子有什么关系呀?”苏图投子认输,笑骂道。 如今以吉布楚和的身份正式成为太子侧妃的吴玉藻平日里除了应付那位便宜父亲,就是陪苏图消遣了。 “哎呀,不好玩,老是我一个人赢多没意思啊!”吴玉藻嘟着那张好看的小脸撒娇道。 “好玩?本殿下有的是好玩的,来玉儿看这里。” 苏图微微一笑,手指天元。 吴玉藻茫然地看着苏图。 “玉儿,你精于纵横十九道,自然知晓天元乃棋盘正中星位,意指那众星烘托的北极星,若将这天下武夫比作这棋子,位于天元之上之人你可知是何人?”苏图意味深长地道。 “这个玉儿自然知晓,霸占破阵子状元近百年的老怪物李春秋啊。”吴玉藻娇笑道。 “那你可知上一位霸占破阵子状元近百年的老怪物又是何人?”苏图手捻两枚云子,一黑一白。 吴玉藻皱眉摇头。 “他呀,是我的老朋友了。”苏图将手中两子置于天元左右,分庭抗礼,“如今的天下第一,三百年前的天下第一,这盘棋有意思。” “啊?老朋友?主人你活了三百年?难不成主人是神仙?”吴玉藻吃惊道。 “不不不,你主人我才二十来岁,这世上又怎么会有活了三百来岁的人,就算是南屏山那位老神仙,也不过才百岁出头,只是练武练到返璞归真罢了。”苏图忙解释道。 吴玉藻眨眨眼,似懂非懂。 突然苏图坏笑一声,向前两步,轻轻覆上吴玉藻娇小的身躯,捏着吴玉藻精致的下巴柔声说道:“神仙的事情本殿下不知道,但本殿下却知道比做神仙更快活的事情。” 吴玉藻一看苏图动作就知道这位精于合欢双修之术的太子殿下要做什么,忙娇羞地道:“主人,玉儿害羞能去宫里吗?” 苏图轻轻品了口吴玉藻的娇俏朱唇,只说了两个字:“不行。” 都说北元无春色,可谁知这北元春色一斛,兴圣宫独占八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第四十三章 赳赳老秦,赤子之心 清明断雪,谷雨断霜。 谷雨作为春季的最后一个季节,有更多的意义。 对农民来说,雨量增大,意味着庄稼收成会好,都说“春雨贵如油”不是没有道理的。 对登徒浪子来说,马上又到了看各家姑娘衣衫轻薄,画扇轻摇的时节,红杏出墙c兰亭幽会等风流之事也往往发生于此。 对高位当权者来说,则更要复杂些。 北元自从青州大败,许多起先对征服大秦志在必得的老臣悍将都不免有些踌躇,因为那打着李字王旗自立为帝的李三思放出话来,要先灭元再诛秦,李三石在辽东琅琊一带颇有名声,李三思振臂一呼,许多本已接受推恩令答应做北元属民的世家大族或寒门子弟都揭竿而起,北元在辽东c琅琊二郡的统治岌岌可危。 而对秦朝官场来说,无论是李三思还是北元,都不是当下最紧要的事情,论起燃眉之急,当属晁高领衔的言党与黄林党的全面开战。当下亦有有识之士提出“党争误国”的说法,简而言之,言党做事无底线,以权谋私,黄林党为官迂腐,不知变通,都不是什么好鸟。 —— 天京,皇城,乾卿宫。 帝王寝宫,尊贵至极,不说占地广阔,装饰纷繁华丽,光那侍奉的太监宫女一宫之中就数以百计,故而乾卿宫一向是天京皇城里人气最旺之地,传闻曾特请钦天监方士演算过此地风水,什么地方摆放什么器物,宫内太监多少,宫女多少等等都是有讲究的。 然而此刻乾卿宫前殿却不因春去夏来而有丝毫暖意,相反的,多了几丝□□味。 那象征帝国至高权利的位子上坐着一位身形修长的少年,身穿九龙明黄袍,青涩的脸上稚气未脱,眉宇间却有股子英气,一手拿着把刻刀,一手拿着个半成品的木偶,聚精会神,细细雕琢。 “陛下!那青州李三思说要灭元诛秦,此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当年若不是先帝听信了燕羽禾那厮的谗言,怎会留此祸患,依老臣来看,应先与北元议和,发兵灭了李三思,再图收复失地。”殿下一位身着红色圆领朝服,打着仙鹤补子的老者慷慨陈词。 “晁大人,好一个人人得而诛之,您这段话下官听得耳朵都起老茧了,与那元蛮子议和,岂非有损我大秦国威?向那老妪俯首称臣,让陛下的面子搁于何处?战,当拒敌于国门之外!想我赳赳大秦万万户,何惧那群未开化的蛮夷?”说话的正是吏部尚书李光斗。 “迂腐。”宰相晁高冷笑一声。 李光斗正欲再与晁高辩驳,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却发话了:“两位爱卿,此地本不是朝堂,无需大动肝火,朕今日找诸位前来只是想问问五日后的封禅大典的相关事宜,怎么扯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李光斗与晁高冷眼拂袖相对,这时位于李光斗身后的黄林党二把手兵部左侍郎赵南溪出列进言道:“陛下,国难当头,再大兴土木办那封禅大典,恐让百姓心寒呐!” 皇帝吹了吹手中的木屑,轻笑两声道:“钦天监一众方士算出大秦当兴,如此还不够吗?” “子不语怪力乱神,微臣一向不信此等鬼神之说!”赵南溪坚持己见。 “阴阳术数不同于鬼神之说,自有天地大道蕴含其中,爱卿言重了。”皇帝微笑道。 赵南溪叹息一声,退回位置。 许久,皇帝见诸大臣毫无动静,干脆让他们退下,明日早朝再议此事。 待人散尽,皇帝停下手中的活儿,似乎是雕刻完成了,皇帝屏退左右仔细端详,分外满意,自言自语道:“卜老,文公,且看朕手中这尊人像栩栩如生否?” 从侧殿里走出两位葛衣老者,一人正是南儒之首卜道德,另一人想必就是皇帝口里的北派大家朱文公了。 大秦先祖“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曾立下规矩,凡大儒年过甲子见天子可不跪。如此这两位有些岁数的当代大儒自然有不跪的特权。 卜道德开口道:“陛下手里这尊人像远观极似那江湖传说里的剑仙,草民斗胆猜测,莫不是那青衫剑仙李东流?” “卜老好眼力,朕刻的正是那三百年前以力证道霸占破阵子近乎百年的青衫剑仙李东流。”皇帝点头道。 “陛下好雅兴,草民倒是从未想过陛下还有份江湖豪情。”卜道德作揖道,明显有些生分。 “试问年少轻狂,谁不曾想过仗剑天涯,李东流飞仙九剑,是千百年来真正做到将江湖快意风流与沙场金戈铁马融于一身的人物,朕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听闻那些事迹哪有不热血沸腾的道理?”那年轻的皇帝眼里满是向往的神情,“只是·······” “陛下但说无妨,我们两个糟老头子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也不爱学那妇人乱嚼舌头的毛病,大不了陛下说完,赐我们两坛美酒堵嘴就是。”朱文公半开玩笑地道。 “哈哈哈,天底下,恐怕也就文公敢和朕说心里话了。”皇帝叹道。 皇帝顿了顿,看着卜道德直挺的身影,淡淡道:“只是这青衫剑仙,说到底只是人臣,武夫做到了他那个地步,依然不能和帝王相提并论。” “陛下话里有话,但说无妨。”卜道德出声道。 “卜老,你说兵人相与龙妃相结合真有为往世开太平的本事?”皇帝把玩着手里的人像,轻笑道。 “陛下都不确定,草民怎么会知晓?有个念想总是好的。”卜道德横眉道。 “念想?看来卜老心中也有迟疑,那朕实在是不懂啊,我俩年龄相仿,却放着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皇帝不去相信,为何都要去帮衬一个一穷二白的少年?你是,我那位叔叔也是,朕估摸着一路上还会有不少他爷爷替他打点好的人物浮出水面,真是期待啊。”皇帝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完全无法想象是一个十来岁少年就能拥有的心性定力。 “陛下,莫欺少年穷。”卜道德冷哼道。 “少年穷时不欺?何时欺?”皇帝大笑一声,脸上还是那副笑意,“听说他在衢州断了脊梁骨,不知我那位叔叔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他重新站起,命是捡回来了,只是恐怕以后也是半个废人。” 卜道德怒喝道:“闻人鸣!你如此心胸狭隘,终不是帝王之材!” “嘣!”一声金铁折断的声音,竟是皇帝闻人鸣手中那把刻刀。 朱文公一时有些无措,卜道德是多年老友,殿上的少年皇帝又是自己看中的传承衣钵之人,着实难办啊。 片刻后,还是皇帝选择了退让,然而这位享尽世间富贵的少年心中却是风起云涌。 莫欺少年穷,说的是他,亦是朕! “卜老,和朕说说,他到底好在什么地方?”皇帝叹息一声,眼里尽是疲惫。 “赳赳老秦,赤子之心。”卜道德也意识到自己言语过重,语调平缓了些。 皇帝嘴角泛起笑意,轻声道:“哦?有意思,若是真的算起来,他还是朕的远房表兄弟。” 皇帝端详着手里的李东流人像,又说了句:“如若他真能活着来京城,这个就送他做礼物吧,江湖,终究不是朕该呆的地方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第四十四章 南屏有仙人 南屏山,位于晋陵潞州城北十五里,北靠玉皇山,东接九曜山,乃余杭与晋陵交汇之地,亦是衢州北去武当必经之地。 百余年前,南屏山只是一荒山野岭,少有人涉足,却因那名动天下百年的武道第一人李春秋于此地建庐,这才渐渐有了人气,转而是财气c脂粉气c烟火气,所以常有慕名而来的侠客抱怨,天下武道魁首的居所,怎么这般市井? 故而南屏山不仅有天下第一武夫,还有天下第一酒楼和天下第一青楼。 发财七人从衢州一路北上,途径的各城县留守官吏均将发财当做楚王亲侄子看待,好吃好喝伺候着,就差没把亲女儿送给发财当小妾,为此发财自然免不了恭喜的一顿揪耳朵神功,也不禁感叹这王侯子弟身份的妙用,还是树大好乘凉啊。 行了半月,时间已是夏至,离武当山还有一半路程,有道是只把此山作那水,人生自是行路难啊。 这一日,发财一行人来到了天下闻名的南屏山。 南屏山有座落雁城,乃山中最为繁华之地。 入城前,韦福旺提醒发财,此地鱼龙混杂,皇子王孙的名号在这里可行不通,甚至还会被某些武夫当做扬名天下的垫脚石,此地也没有王法,只有拳头,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 发财听完不免肃然,同时发出也发现了一点奇特之处,按理说,余杭至晋陵以北许多门户都已逃难,十室九空再正常不过,而南屏山却一反常态,繁荣程度比起昔日的临安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跑商走马,侠往萍来,勾栏处莺歌燕舞,美人靠下公子作赋,丝毫不受那战乱波及,或许此地的人们都觉着有一个大倚仗——那天下第一的神仙人物。 发财等人寻了间客栈休憩,但并不打算在此停留,采购些粮食,明日便上路。 晚饭时候,众人于客栈大堂内就餐,因发财穷苦出身,所以不在乎什么尊卑,便让沈遇春与乐绫一齐坐下吃饭,起初两人还有些抗拒。因在楚王府时,楚王虽待人和善,但帝王之家,尊卑有序,等级森严,万万做不得逾矩之举,若是让政敌抓住把柄,这事就可大可小了,故而苏馔津跟随楚王多年,却难有名分,楚王也只能报以终生不娶。 然而当恭喜拿来碗筷,替两人挪好凳子,韦福旺与孙无终也发话,不坐下一起吃,今日便都站着吃,宋小宝则开玩笑说自己身子宽占了两人座位,比起你们两个,更应该站着吃。沈遇春与乐绫这才不好意思的坐下吃饭。 酒过三巡,饭过五味,发财不禁感叹这饭吃的,才有点味道。 孙无终不禁调侃道:“就你小子屁话多,瞎矫情,感情一路上吃的不是饭,难不成是” 孙无终没有说下去,若是身边只有发财一人倒是随意,如今身边多了许多人,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怎么也得顾及点形象是不? 不过在座的都不是心思简单之人,自然都是知晓孙无终话外那个词是何物,一时间让人感觉饭桌上的确有了些许味道,众人都强忍笑意。 最后还是发财打破僵局,带着恭喜外出散步,其余人也各自回房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孙无终则缓步跟上,毕竟上次发财断脊梁骨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自己答应他爷爷保发财及冠之前的周全,若不是运气好,差点就食言了。 然而孙无终还是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毕竟这小两口想来有些日子没好好聊聊了,如此月色,甚是撩人啊,看得我这个糟老头子都有些心痒痒,只是罢了罢了,不去想,我有黄瓜我有烟,逍遥快活似神仙,哈哈哈。 发财与恭喜两人聊着走着来到了南屏山下的一处浅滩,浅滩水浅,蛙声不绝,岸边有无数或大或小的石块,发财便拉着恭喜寻了一个较大的石头坐下,这石头形状也甚是诡异,突出一个长条伸进水里,不过却也能让发财和恭喜歇脚伸腿。 “发财,今天让沈大哥和乐绫姐同桌吃饭,是有收买人心的意思吗?”恭喜换上了官家缝制的丝制襦裙,袖口特地袖的两朵倒仙花,与发财做了小半年有名但无分的妻子,气质虽说是愈发温熟,面容却还是那副天真可爱的娇俏模样。 发财牵着恭喜柔若无骨的小手,刮了一下她好看的小鼻子,笑骂道:“媳妇,你怎么说的我像个坏蛋似的,都到收买人心的地步了。” “怎么?你不是坏蛋吗?”恭喜瞪着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详怒地盯着发财。 发财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干脆承认道:“好啦好啦,我是有想收买人心的意思,毕竟他们两可以算作是我第一批的心腹,若是使用得当,必然用处颇大,叔叔手底下的人可没有无能之辈。” 恭喜嘟起嘴摇头叹气,发财不知自己是哪里做错了:“恭喜,难道不该这么做吗?” 恭喜恨铁不成钢地揪住发财的耳朵,作势就要拧,发财是怕了恭喜这招,立马求饶。然后许久,耳朵处却没有传来撕裂的疼痛感,反而是呼气的痒痒。 “发财,你听恭喜说,这世上人是平等的,没有人天生会做人下人,你性子凉薄恭喜知道,但莫要把人不当人,他们也有血有肉,有父母有妻儿,你若想让别人真正肯为你卖命,不是靠施舍一顿坐下吃的饭或是平日里的三两句温言良语,而是在涉及生死利益时候,能够做出以命换命的抉择,就比如衢州芭蕉林那次,你用命换来了龙虎山的香火情,而楚王叔叔则用二十年阳寿替闻人家换来了杨家的一丝情分,这些东西才是金银取代不了的。” 发财如遭雷击,身形一怔。的确,自己做很多事情其实都是率性而为,少有思考,做事就免不了一些负面的情感,但经恭喜一分析,许多为人处事的方法道理都一目了然。都说有贤臣良将文可□□,武可定国,而如今有了恭喜这贤内助,却是千军万马都比不得。 “不过你想学古人礼贤下士,恭喜自然不反对,锦上添花之事自然是多多益善,只是莫要做得太过矫情,不过今日这事恭喜看得出来,沈大哥和乐绫姐心里都是甜的,说明我家发财心思很是细腻,这个就权当奖励吧。” 彼有洛神,罗袜生尘,今有月仙,吐气如兰。 发财立着身子呆呆坐在那里,身子酥麻许久不能动弹,脸上那一口温热,经夏风拂过,偶有一丝清凉,少年痴痴望着身旁这位堪比月宫玉兔还要挠人的始作俑者,脸上是沉溺在幸福里的憨傻笑容。 远处一个人寂寞啃黄瓜的孙无终重重地抹了一把鼻子,骂了句:“狗屁幸福。” 恭喜露出得胜后的俏皮笑容,转而有些严肃道:“不过发财,世道易变,人心更是如此,天生反骨之人,断不可信。” 发财自然知道恭喜指的是谁,那被孔道士看出天生反骨,做了两家姓奴的宋忠期。 “我曾拜托叔叔打听过宋忠期的消息,听说他与她妹妹死在了自己家里,传闻是被毒死的,想来也是因果报应。”发财愤愤道。 恭喜眼神有些复杂:“发财,我们从武当回来后绕路去趟临安好不?恭喜想去看看一些人。” 发财起先想要拒绝,因为绕路去临安必然会耗费不少时间,但看着恭喜为难的样子,哪怕再坚硬的石头都得被融化:“好吧,我就答应媳妇吧,不过作为奖励,我这边也要。” 发财厚颜无耻指了指另一边的脸颊。 恭喜羞愤难当,但又耐不住发财软磨硬泡,只好嘟起小嘴,眼看就要亲上了,却被一个诡异的咳嗽声打断了。 “咳咳咳咳咳,两个小娃娃,这么甜腻,把老夫都要齁醒了” 发财和恭喜立马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突然两人屁股下的石头动了一动,两人迅速跑开,石头缓缓裂开,在这水滩却也惊不起太多灰尘,从石头里出现一个手握钓竿的灰衣老者,左臂衣袖空空荡荡,原来那怪异石头伸出的一块竟然是钓竿? 月色下看不清老者面容,发财只知道这位老者神容黯淡,眼中却有丝丝精光外露,这分明是练武练到极致后返璞归真方能达到的神莹内敛。 远处孙无终提枪飞身而来,挡在发财与恭喜身前,神色肃穆却带有几分尊敬。 这时躲在发财身后的恭喜有些天真地问道:“发财,这位老爷爷是南屏山的神仙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第四十五章 我与仙人比邻 发财小时候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生来最爱干三件事,一件是爬寡妇墙看寡妇洗澡,一件是偷卜道德的小黄书与人津津乐道,还有一件就是听那说书金嘴金老汉说书。 金老汉最喜欢说的是三百年前最风流的两个人物,闻人尧与李东流的轶事,其次喜欢讲些外面江湖上的奇闻,而其中发财听的最多的当属那当了一百年天下第一的老神仙李春秋。 百年前李春秋以力证道,以半条手臂的代价险胜上一位破阵子魁首,于南屏山结庐养伤。而后百年时间,无数梦想登顶江湖的英雄好汉,纷纷慕名而来,或瞻仰或挑战,但从未有一人能让李春秋以双手应战,毕竟谁让他老人家只剩下一只手臂了呢。 传闻李春秋于南屏结的草庐名为垂仙居,但侠士们搜遍了整座南屏山,别说草庐了,连茅草影子都看不到。也听闻老神仙喜欢在南屏山下避水滩以无钩鱼竿钓鱼,亦有无数文人骚客特地重金买了避水滩对岸的绝佳位置,就想一睹神仙风采,好给自己的文章诗句增加几分仙气。 如果你想问怎么这么多俗人烦他,老神仙为何都不生气,这个自然得去问老神仙本人了。 不过李春秋于二十年前逐渐销声匿迹,最近一次出现是在九年前洛阳无名楼评天下武道十甲,三十招击败榜眼吕洛子,四十招逼得纯阳掌教吕岩上人c偈语寺方丈云何大师c士林剑仙司马湛卢三位站在儒释道三教顶点的人物联手对敌依然不落下风,两战再次轰动天下,坐实了那天下第一人的位置。 发财盯着眼前这位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古怪老者,虽然用脚想都知道很有可能就是那消失近十年的李春秋,但从石头里蹦出来这点着实让人难以接受,神仙就不用吃饭了吗? 老者咳嗽两声,收起鱼竿,拍拍身上灰,轻叹道:“老夫上次辟谷垂钓十年钓出个剑道修为有望直追赵玄陵c李东流的女子剑仙,看着顺眼便授予了她飞剑一术,这次钓出了两个娃娃,让老夫好好瞧瞧,有什么门道。” 立在发财与恭喜身前的孙无终微微皱了皱眉,颤抖出声道:“师傅,你的眼睛” “师傅!?”发财与恭喜异口同声地大惊道。 灰衣老者身形停顿了一下,继而又笑道:“哟,这世上敢喊老夫师傅的可不多,须臾百年,不少已经入了土了,敢问你是?” “徒儿徒儿,无终!”孙无终单膝跪地。 灰衣老者心境恐怕早已是古井不波,嘴角微微翘起,轻笑道:“原来是小黄瓜啊,我说气息怎么有那么一丝熟悉,但多了些道不明的烟味,你个兔崽子是不是又开始抽旱烟了?” 孙无终不知道怎么回答,身后两个娃娃却已经笑的前仰后合。 “小小黄瓜!哈哈哈哈哈老烟枪原来你个老东西叫小黄瓜哈哈哈哈!” 孙无终怒哼一声,站起身瞬间绕到发财背后,用枪尾狠狠戳了一下发财的屁股,不过用的是巧劲,让发财既龇牙咧嘴又不至于伤及痛处。 孙无终怒骂发财两声,转身对灰衣老者恭敬地道:“无终当年拜别师傅后,就去赴了杨继业那老头的约,一去一十六年,如今带我这没用的徒弟杨辟谷去武当求生骨之法,途经南屏,听江湖传说以为师傅是不堪那些俗人的惊扰去云游四方了,没想到竟还是在此地垂钓,今日能再相遇无终运气真是好啊,只是师傅你的眼睛” 孙无终脸上满是担忧。 “无妨,无妨,被些东西污了眼睛,如此便成了个老瞎子,眼睛虽说看不见了,心里却比以前更为透亮,莫不是眼前这两个小娃娃惊扰了老夫多年的心境,恐怕老夫直接睡死过去也不无可能呀。”灰衣老者爽朗笑道。 孙无终尴尬地笑笑,瞪了眼发财,发财吐吐舌头,试探地问道:“老神仙,您就是那天下无敌一百年的李春秋吗?” “哈哈哈,功夫无不无敌不好说,至少脸皮是天下无敌厚的,不然也教不出小黄瓜这样的惫懒货。” 发财正欲捂嘴嗤笑,不过李春秋下一句话却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不过小黄瓜既然肯收你为徒,照他的性子,小娃娃你的脸皮厚度肯定也不低于老夫,姑且就认你做个天下第二吧,哈哈哈。“ 灰衣老者李春秋还是那副爽朗笑容,但是看在发财眼里,是要多心酸有多心酸,这天下第一的高手就是这副无赖模样吗?还有比脸皮厚比出个天下第一的?说好的仙人风范,以力证道的武人巅峰呢?全都喂了狗了吗? “徒孙媳韦尚惜见过师祖。”恭喜乖巧地施了个万福。 古井不波的李春秋听到恭喜甜甜的话语竟然话语有些停滞。 发财悄悄给恭喜树了个大拇指。 转而李春秋开始古怪地皱眉踱步,嘴里念着,不可能不可能,不该啊,怎么会这样。 发财三人疑惑地看着老者。 突然李春秋停下脚步,朝着恭喜地方向轻轻问了句:“女娃娃,何人赠你的秋葵黄玉?” 恭喜将佩戴于腰间的秋葵黄玉小心翼翼地摘下,不解地道:“是一位教书老者。” “是何人?”李春秋的语气竟有些着急,到底是什么事情竟会让看尽世间波澜的天下第一人都坐立不安。 发财看向孙无终,孙无终朝发财点点头,比了个只有两人知道的手势,发财会意,眼神示意了恭喜。 恭喜遂谨慎道:“卜道德卜老先生。” 李春秋闻言空中的手一滞,又是叹息又是苦笑:“可惜了这个小后生的天赋觉悟,世间儒圣又少一人啊。” 转而李春秋看着恭喜的方向,因双眼目盲无法注视,所以看起来有些失神,他淡淡道:“女娃娃你可知晓这秋葵黄玉是何物?” 恭喜答道:“不知。” 李春秋微微一笑:“不知最好。” 恭喜欲刨根问底,但是李春秋却一笑置之。 发财嘟囔了一句:“你们这些老家伙就喜欢倚老卖老,年纪越大,卖得越老。” 孙无终又怒戳了一下发财的屁股。 都说目盲之人,其余四感极为敏锐,李春秋是武夫巅峰,陆地神仙,有天人体魄,发财的这两句小抱怨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李春秋对着发财淡淡笑道:“兵人相的小娃娃,既然你觉得老夫倚老卖老,今日老夫就看在徒孙媳妇那么乖巧的份上也不占你们便宜,除了这件事,你们再说一件出来,老夫定能做到。” 发财和恭喜对视一眼,竟能得到天下第一人的一个承诺,这可比什么金山银山有用得多了。 可还未等发财说出自己的愿望,恭喜却傻傻地说道:“师祖,能带我们去您老住处看看吗?那个垂仙居,恭喜可是好奇得很呢!” 发财难以置信地看着恭喜,让天下第一人为恭喜去寻那九瓣倒仙花,如此事半功倍的机会为何要白白浪费,恭喜应该不会如此鲁莽愚笨啊? 恭喜回以发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脸上还是可人笑意,发财心知此时不可言,但心中还是有些堵得慌。 “蜀道,歧路。” 突然,发财感觉身体逐渐变轻,脚下似有一物将自己托起。 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柄制作精巧的长剑。 “垂仙,垂仙,与仙比邻,自在天上。” 李春秋大笑一声:“坐稳咯!” —— “娘亲!娘亲!看!有流星!”南屏山落雁城里一个吮着手指的孩童指着天空说道。 “不对呀,这流星怎么往天上飞的?”孩子疑惑不解,看向自己的母亲。 这位面容姣好的女子眼中,神光闪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第四十六章 画中仙 漫步空中楼阁,与仙人比邻,若传出去,别人不是说你学古人庄周白日梦虚无,就是说你比那行骗江湖的牛鼻子老道好不了几分,世上真有仙人不成?还能住天上?笑话。 世上有没有真仙人发财不知,但能在空中楼阁里漫步云端却绝对不是笑话。 发财搀扶着怀里脸色泛白虚汗直流的可怜人儿,他从不知道恭喜会恐高,甚至到了垂仙居也一声不吭,直到从天上下来,恭喜实在熬不住便倒在了发财怀里。 “傻子,何苦呢?”发财心疼地抱着恭喜,替她擦去额前汗。 恭喜努力笑着,摇摇头道:“如今懂了吗?” 发财苦笑着点点头。 先前李春秋答应发财与恭喜做一件事,发财本想请求老神仙帮着去寻那九瓣倒仙花,但恭喜却刻意避开了此事,发财心中不免有些气闷,然而冷静下来就想明白了。 李老神仙是何等人物,少年成名,无敌于江湖百年,更是长生有术,若说世上真有神仙,他也就差不离了,与如此人物相交,刚见面便要求人家去做那等可能豁出性命的事情,把本就稀薄的情分一下子用尽,下次见面可能连声师祖喊起来都会显得别扭。 而恭喜强忍身体的不适,也无非就是想给李老神仙留一个好印象,毕竟老春秋是一个大金山,若将关系经营得当,益处必然无穷。 发财不是不懂得这些浅显道理,相反,却是太过明白,只是凡是涉及到恭喜的事情发财往往容易显得冲动,关心则乱,说的就是如此。 “就是这老神仙住的地方还不如我老家的狗窝。”发财朝天上看看,又扭腰躲过孙无终一戳。 “臭小子,没大没小的。”孙无终低骂一声。 “我们回去吧,福叔肯定等急了。”恭喜柔弱地道。 孙无终收起枪,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三人回到了落雁城休息的客栈,门口等待良久的福叔瞧见恭喜苍白的脸色,急忙担忧地问发生了何事。待到了发财房间,发财将与李老神仙偶遇,并造访垂仙居与恭喜恐高等事说与福叔听,但刻意隐去了秋葵黄玉没说,福叔听完有些感慨,毕竟李春秋是江湖的顶点,凡是练武之人谁不向往。而后福叔叮嘱发财与恭喜早些休息便回房睡去了。 孙无终见没他的事也就不耽误小两口谈心,回他隔壁的房间了。自衢州芭蕉林之后,孙无终就格外小心发财与恭喜的安全,严嵩c柳仕蕃并不是什么懂得善罢甘休的人,而且也保不准会有其他高手来寻衅。 发财在地上打好铺盖,恭喜本是想发财脊背伤势未愈,不能在地上受这寒气,让他睡床上,但拗不过发财,只好作罢,不过最后两人争论完,发财瞧见背过身去赌气的恭喜,嘴角是笑的。世上女子心思,都是这般古怪不成? 这时有人敲门,发财问清是乐绫,这才去开门。乐绫见到发财有些单薄的衣衫不禁有些脸红,将眼睛投向别处,施礼恭声道:“公子,方才楼下有位携童妇人,说是当年王爷于她有恩,听闻王爷亲眷来了落雁城,便送上这幅画权当谢礼,望公子能转交王爷。” 发财还是不太能习惯乐绫“公子c公子”地叫,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接过画卷展开一看,题为《仙人高卧图》,发财虽对工笔之事不甚了解,但也清楚这幅画的作者功力不俗,一看之下画上之人呼之欲出,再看仿佛画中仙人就在眼前。 发财收起画卷让乐绫早些回去休息,乐绫请了安便急忙告退,看起来有些慌不择路,约莫是太过羞赧了。 发财笑着摇摇头,待乐绫远去,发财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冷笑道:“我一个没啥品相的十五岁少年都看得羞愧难当,是该说你见过的世面太少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发财回到房里,将手中画像置于案上。 恭喜休息了片刻,状态已然好了许多。她坐起身,皱着黛眉道:“你觉着她是哪路人?” 发财摇摇头,倒了两杯茶,给恭喜递过去一碗:“现在乐绫倒是其次,真正让人担忧的是这幅画,如若是我们想多了倒还好,大不了赔个罪便是,如果不是,那这幅画到底有何玄机?让乐绫不惜暴露自己也要送到我手上。” “烧了。”恭喜斩钉截铁地道。 发财同意,点燃蜡烛,拿起画卷,叹息道:“若是我们错了,到时候见了那妇人赔罪就好,只是我已经死过一次,你们就莫怪我草木皆兵。” 画卷不大,只烧了片刻,灰烬也无多少,发财驱散掉火星,长呼一口气,庆幸无事发生。 “睡吧。”发财给恭喜一个放心的笑容。 恭喜躺下:“先前乐绫姐饭桌上心里的甜作不得假,只是今晚这事我又感到了她心里的酸冷意味,人心真是这般善变?” 发财也躺下:“既然她能蛰伏在楚王府多年并取得叔叔信任,那掩饰内心的本事,自然可怖,只是希望我们想多了,不然这县城外面的世界真是让人提不起半点好感。” 恭喜不语,料想是睡了,这么折腾也怪累的,发财想着想着便也沉沉睡去。 —— “日出东方,发财,起床了!” 不求人打下来,不痛不痒。 是爷爷的声音,发财听见,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爷爷,发财好难受!你别这么折腾发财了。” “不行!我杨家的子孙怎么能言苦!” 一盆又一盆的滚烫药浴,比沸水还高的温度,药桶底下是不断加柴的父亲,旁边是泣不成声的母亲。 “吃下去!” 面前是那恶心的蛇胆c蟾肝c鹰眼c夔肠,连着血水,有些还在抽搐。 爷爷在边上,声色俱厉,将满是伤痕的手掌悄悄握紧。 “发财恨你们!你们不配做发财的爹娘和爷爷!” “就算再恨,我也是你爷爷!在我杨继业死之前就必须听我的!吃!” 这次打下来的不是不求人,而是棍子。 —— “爷爷!爹娘!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明明对发财很好的” 发财醒了,猛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大雪纷飞。 前方有四个人影,一个老人背着一个孩童,一男一女在孩子左右替他挡风遮雪。 发财记得,六岁时吃赤练蛇胆,配偶蛇找上门,虽奄奄一息,但点滴毒液要一个孩童性命依然易如反掌。 爷爷用金针吊住发财性命,一家人西去三千里到终南山为发财寻救命方子。 “发财不孝”发财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少年人,这世道,活着累吗?” 一个威严的声音自漫天风雪中响起。 “家人不相亲,子孙不孝,无可厚非。” “是啊,你说得对,都是他们对发财不好。” 一柄剑刺于发财腰腹,发财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天地不仁义,不敬鬼神,无可厚非。” “天地鬼神,以万物为草芥,与贩夫走卒何异?” 一柄剑刺于发财股上,鲜血流了一地。 “夫妻不同心,树倒狲散,无可厚非。” “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傻子才管他人死活。” 一声轻笑,似是天地都在嘲笑这个少年。 一把剑出现在发财心口,缓缓刺入。 “可我,就是那个傻子呀。” 发财猛的抬起头,握住胸口那柄剑,嘴角笑意强烈。 “你个没爹没娘的老瘪三,嫉妒老子才说我家人不相亲吧。”腹上剑碎去。 “老子不信佛不信道不信天地鬼神,因这些东西就是百姓心中的存续火种,谁握住了这火种,就握住了天下万民。”股上剑消散。 “你!你你你!亵渎天地纲常!该杀!” 漫天大雪化作万千剑气,刺向发财。 发财嗤笑,骂了声: “你唬谁呢,这他妈是在老子梦里,走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第四十七章 一方小天地 南屏山落雁城,同福客栈,也就是发财等人投宿的客栈。 一间废弃的柴房里,一个颤抖的窈窕身影,跪在地上抱着头,姣好的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月光射进残破的窗户,照出头发时黑时红。 “不不不······不可以,公子是好人!” “好人?一顿饭就把你收买了?废物东西!” “莫要再害人了!” “害人?你给我记住!你是粘杆司捕蝶娘,生为帝王家利剑,当摒弃七情六欲,忘记纲常伦理!” “我······我······” 人影闪过,一声闷哼,女子倒地。 一个壮实的汉子坐在女子旁边,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儿啊。” 那汉子顿了顿又说道:“你说,那小子能挺过去吗?” “你说,王爷知晓你的身份,又知道我老沈傲气不服人,选我们俩,有啥理由呢?” “你说,那小子要是没事儿,要不我老沈继续给他当几年马夫?” 女子嘤咛一声,似是昏睡中做了噩梦。 “你别说,这身段还真是不错。” 那汉子晃晃头。 “老沈你想啥呢,明早还要早起喂马,回去睡觉,回去睡觉。” 汉子起身,想了想,又坐下,选了个不远又能看到女子的位置。 不消片刻,鼾声渐起。 —— 那漫天大雪化作千百飞剑,如蝗群过境,遮天蔽日。 天地间那声音一声怒喝,飞剑如雨落。 发财自信地以身体去硬抗。 这是在自己梦中,还有比这更能自由发挥的地方?我,丹徒县小魔王,从小想法就是天马行空呢。 千百飞剑落地,入土三分。 发财跪倒在地,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千疮百孔的身体。 天地间那个威严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的梦中又如何?无知之辈,你可知道法三千?虚而实之,实而虚之,对本仙来说易如反掌。” “道法三千?道个屁!”发财怒骂一句。 “只会逞口舌之利。”那个声音似乎没了耐心,“想你祖辈也是个人物,我以这法器有孚取你性命,也不算辱没了你。” 话音未落,发财身前出现一柄光杵。 “有孚,光亨,贞吉,利涉大川。” 那声音念了段很玄乎的东西,发财却知道,这段话来自《周易》。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那位逼他背下整本晦涩难懂的《周易》的老人,那个老人喜欢偷着看□□,喜欢念叨那句,看我不把你们打的满地找牙,却从未真正动过手。 “师傅,徒儿给您丢脸了。” 身前光杵越发耀眼,宛如实质,离发财也越来越近,一丈,六尺,二尺,最后近在眼前,发财却动弹不得,不是基于有孚的威压,而是由内而生的一种无力感,仿佛灵魂被抽离一般。 “自从你接触画卷那一刻起,你的三魂七魄便烙上了印记,虽然微弱,但因你先前遭受重创,本仙神识方能如此轻松地移入你体内。不过你的魂魄韧性较之常人的确不同,但有孚善摄精魂,就算你灵魂再坚韧,日出之时,你也必将成为一个空壳!” 光杵有孚再前进一寸,抵住发财额头。发财切实地感觉到了,到底何为善摄精魂。 发财只感觉身体气力入江河入海,缓缓流向有孚。 突然那声音疑惑了一下,放声笑道:“上面那位改主意了,不要你性命,只取你一魂三魄,让你变成一个智力低下的痴儿,再给你一个荣华富贵,如此也对得起你先辈。” “那位好手段,真是生不如死呢。”发财苦笑,“狗屁仙人,反正老子马上就要变傻子了,可否让我看一下您老的仙人风采?我就想知道把我变成傻子的是什么人物。” 那人没了声音。 “不敢?”发财嘲讽道。 “有何不敢?”天地间那威严的声音由虚而实,一个手拿羽扇的白衣长衫文士出现在发财面前。 “果然,和画上人一样。”发财狞笑。 那仙人眼里有些惋惜:“是个好苗子,身负兵人相,又有这绝好的身子底子,若是年少习武,至今恐怕要入二品了,只是可惜投错了胎,投到了杨家。” “杨家又如何?别人家又怎样?我只想让我女人活下去,我只想守着我一亩三分地安分做农民,难道这都有错吗!?”发财怒吼道。 有孚已入发财额心两寸,入骨三寸,当去三魄。 那羽扇仙人突然大惊:“少年人!莫要做那玉石俱焚之事!” “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发财身体自额心缓缓碎裂,点滴光亮自发财身体里散发。 “我杨辟谷舍尽三魂七魄于此立誓!愿堕无间地狱受不得轮回之苦!只求只求天地开一线!再续韦家尚惜十年寿命!” 那羽扇仙人满脸俱是骇然震惊。 这个喜欢让人喊他发财的少年身影渐渐涣散,如浮萍飘零,却又如落叶归根。 发财想到,答应那个女孩的话,太多了,后悔又不知从何处悔起。 “下辈子,再也不瞎承诺了,傻了,也没下辈子了。” 对不起,恭喜。 一件杏黄襦裙盖在发财渐渐淡去的身影上,袖口是两朵倒仙花。 “傻子,看把你能的。” 一个窈窕身影从天上缓缓落下,紧紧抱住发财。腰间秋葵黄玉闪着微弱的光亮,在这漫天大雪里开辟出一方小天地,虽然小,但是容纳两人足矣。 入鼻是那熟悉的清香,倒仙花香。 “这世界那么大,却容不下我们,这方天地虽小,但有个傻子,恭喜也便知足了。” “发财,亦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第四十八章 胸中有日月,剑中有春秋 “有儒圣的手笔,却是徒劳!”那羽扇仙人怒哼一声,挽手将漫天风雪再化千百剑气。 剑气若有形若无形,如大浪拍岸,砸在恭喜的一方天地中。 剑撞一方天地,如碎冰碰壁,当啷作响。 “再来!”羽扇仙人覆手,千百剑气再现。 “我真没用······”发财咬牙道,指甲嵌入肉中,却因在梦中,并无鲜血流出。 恭喜将额头抵住发财额头,轻笑着摇摇头:“恭喜从没想过让发财去做什么英雄,去做什么天下第一,因为······” 发财就是恭喜心里的英雄,就是恭喜心里的天下第一。 第三波剑气压来,恭喜的身影也黯淡了几分,但发财没有出声让恭喜收手退出,因为他明白,从恭喜第一次踏入老杨家门槛开始,两人性命便已相连,我命与君摊,君名恭喜,亦名发财。 “少年郎,怪只怪你在最弱的时候选择出头,有孚,破无。”羽扇仙人捻指有三,那法器有孚集万千剑气化十丈巨剑,剑指一方天地。 巨剑裹挟天地之威,劈空而来。 恭喜抱紧发财,两人十指相扣,以心连心。 “发财,你胸中若有日月,剑中自有春秋。”一个沧桑的声音自虚空中而来。 一柄精致长剑抵住有孚,剑尖相交之处火花四溅。 发财惊喜地抬头,这柄剑正是先前送他上垂仙居的蜀道。 一个灰衣老人出现在发财与恭喜身前,挥手散去漫天风雪。 是那天下第一李春秋! 风雪渐散,一束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发财与恭喜身上,两人气力渐渐恢复。 李春秋慈祥地看着发财:“小娃娃,疼吗?” 发财狠狠地点点头。 “那以后可得玩了命的去变强啊。”李春秋转过身,看向羽扇仙人,“这一劫,我李春秋就替你挡了。” 羽扇仙人见到李春秋竟不似先前淡定,带着明显是掩饰自己恐惧的愤怒,喝道:“散人李春秋,真要阻挠本仙?你有何理由要帮助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子?” 李春秋没有回头,轻抚胡须笑道:“投缘。” 羽扇仙人冷哼:“如此,那本仙就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那麻烦仙人告诉老夫何为天?何为道?”李春秋看向羽扇仙人,轻笑一声。 “三纲五常为天,人理道德为道!”羽扇仙人自傲道。 “哦?做神仙做到你这个地步,也真是够无趣的。”李春秋冷笑道。 “老匹夫莫要猖狂!这是在梦境之中,你的实力发挥不出十分之一,如此你的蜀道c岐路还有何作用?”羽扇仙人退至数十丈开外,摆好了架势。 “那又如何?”李春秋负手笑道。 “有孚,终吉。”羽扇仙人手中默念几句口诀。 只见那与蜀道对峙的巨剑有孚化光,被羽扇仙人收入掌中,转眼,羽扇仙人身上出现一副铠甲,甲上刻录着密密麻麻的符咒。 “哦?要当缩头乌龟吗?”李春秋蔑视地笑道。 “发财,记住这句话,你胸中若有日月,剑中自有春秋。仙人又如何?老夫眼里,尽是土鸡瓦狗。” 李春秋两指作游丝。 匣在釜中泣,剑在天上鸣。 “蜀道,卸甲。” 一剑天来,剑光如白练,一气剑斩三千六。 “岐路,破法。” 一剑踏阙,临风起意,如浪里千帆,破雾穿云。 “虽道法三千,然相由心生,看我李春秋一力破万法!” 蜀道c歧路,两柄传承自三百年前青衫剑仙李东流的绝世仙剑,如两条青蛇,绕羽扇仙人而飞,剑与有孚化做的盔甲相撞,火星迸发。 “老夫登临九天,取一瓢惊雷,点三思入骨。 乃有一枪,可断长生,可正天纲! 青帝予名,是为闻枪!” 李春秋大袖一挥,空中千百剑气汇做一点,化形成枪。 “去!”李春秋大喝一声。 枪气破空,一字冲宵,瞬间洞穿羽扇仙人。 羽扇仙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腹部有孚盔甲破裂的一点。 “狗屁的仙人。”李春秋收袖,蜀道c歧路一左一右插入地中。 发财震惊地看着李春秋,天下第一人,竟恐怖如斯? —— 天京,皇城,钦天监。 钦天监位于天京鸣沙山顶,视野辽阔,可俯瞰整座京城,钦天监有一巨大星仪,传闻是某位蓬莱大能所建,远处看过去就像一个小山头。 大秦钦天监不同于一般朝廷机构,乃开国老祖闻人尧一手创立,主管制定历法c观察星象和推测国运。 当年虎牢关一战,二十三蓬莱方士立下奇功,闻人尧便在天京城中建起这座钦天监,将留下的方士供奉起来,而后逐渐演变成了大秦皇家直属的风水机构。 此时钦天监大殿正中,正有一位白衣长衫文士手捧一把金色短杵盘膝而坐,腰间插了一把羽扇,身后共有六六三十六位灵台郎,按天罡三十六星位分立而站,手持各式法器,口中念念有词。 不远处一位穿着九龙袍的英气少年坐在太师椅上,手里在雕刻着一个人像,想必就是那木匠皇帝闻人鸣,皇帝身后站着朱文公和燕羽禾。 “姑姑,你说那个人会死吗?” “陛下不是都下令只取一魂三魄,不伤他性命了吗?” “姑姑久经沙场,刀下亡魂千百,以姑姑的立场来说,朕是否太过妇人之仁?” “陛下,仁是对臣服于自己的人来说的,而对自己有任何威胁的,宁可错杀也不该放过!” 闻人鸣点点头若有所思,手上活儿却也一刻都不耽误。 “文公有何见解?” “回陛下,见解谈不上,但老朽有一言,可解陛下烦忧。” “哦?说来听听。” “陛下已知那个孩子此行的目的就是陛下宫里的九瓣倒仙花,且不论萧监正此役能否得胜,既然陛下手上握有关键之物,又何须愁眉苦脸?” 皇帝闻人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大笑道:“善!大善!” 燕羽禾眯眼看着身旁笑容和蔼的葛衣老者,都说文人相轻动笔,武人相轻动刀,但今日看来,文人口诛笔伐比起武人舞刀弄枪更是杀人于无形。 这时,那白衣长衫文士捂住腹部口涌鲜血,手中金杵掉落地上,身后三十六位灵台郎尽皆倒地,脸色惨白,手中法器尽碎。 闻人鸣见状倏地站起身,脸色阴晴不定。 “萧长生,如何?”闻人鸣在没有真正听到结果前,还是抱有一丝侥幸。 “臣臣有负陛下恩典!”那长衫文士萧长生不顾伤重,重重跪倒于地。 萧长生本以为这位城府极深的少年皇帝会大发雷霆,结果却听到一声轻笑。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只是可惜了朕答应了卜老,如今只能在京城静候他了。” 闻人鸣将手中人像放置于太师椅上,道了句不用送了便扬长而去,身后朱文公与燕雨禾紧紧跟上。 待皇帝的摆驾出了钦天监,下了鸣沙山,萧长生这才松了口气。 他吩咐手下弟子将伤重的灵台郎都安置妥当后,一个人坐在钦天监巨大星仪下,一手轻摇羽扇,一手端详着皇帝留下的木偶人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四十九章 寿者相 “小锦钰,出来吧。”萧长生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轻笑一声。 一位长相秀气c面色白净的俊逸少年从暗处蹑手蹑脚跑出来,嬉笑道:“师傅,你又一个人跑到这里想心事啦。” 萧长生笑骂一句:“臭小子,就知道调侃为师,带酒了没?” “带了带了,陈年花雕,师傅肯定喜欢。”锦钰从身后变戏法一样地拿出一壶酒,取下壶塞,瞬间酒香四溢。 萧长生闻到酒香,食指大动,大笑着抢过来就饮了一口,大赞不已。 锦钰提醒萧长生还有伤在身,萧长生爽朗笑道:“无妨无妨,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嘛。” 因快入夏了,这晚风吹着也有几分闷热,锦钰无奈地看着这个中年人,取过羽扇,替萧长生带来几丝凉意。 “锦钰,做帝王家方士无趣吗?”萧长生酒意上涌。 “无趣的紧呢,一点都不自由。”锦钰两手撑着脖子无力地望着夜空。 “锦钰,明日下山吧。”萧长生放下酒壶。 锦钰震惊地看着养育了自己十六年的师傅。 “师傅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外面的世界很大,人也很有意思,比起人人如槁木的钦天监可有趣的多。” 萧长生又补上一句:“别和为师说什么矫情的话,你也知道为师最腻歪这套。” 锦钰神情郑重地点点头。 “用这有孚替自己算一卦吧。” 萧长生将怀中金杵有孚递给锦钰。 锦钰接过,此刻的有孚竟有些沉重,他取下一缕发丝,置于手中燃烧殆尽,手持有孚,口中念念有词。 可还未待锦钰念完口诀,萧长生突然感觉到一阵震动,他朝身后看去,观天星仪竟同锦钰气机一同流转。不少钦天监方士都被星仪震动惊动,赶紧跑来一观究竟,要知道,这观天星仪需三十六位坎级以上算术士共同发功方能转动,如今竟然以锦钰一人之力扭转,哪怕这少年天分再高,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吧。 只见锦钰手中法器有孚如夜中星,光芒耀眼,而这天赋奇才的少年两眼中似有精光,与有孚交相辉映,恍若天人。 钦天监众人见此异象不禁面面相觑。 萧长生掐指一算,欣喜若狂道:“天予寿者,天佑我蓬莱!” 锦钰推演完毕,身后观天星仪也逐渐归于平静,因锦钰推演之时心无旁骛,所以回过神来发现周围围了一圈人时,不禁吓了一跳。 “锦钰,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锦钰,你不会是神仙下凡吧?” “锦钰,你用的是什么算法?” 锦钰一时不知如何招架,萧长生过来解围,他喝退众人,将锦钰带到自己的居所。 “师傅,刚刚发生什么了?他们怎么一副看怪物的眼神看我?” 萧长生不语,而是直盯盯地看着锦钰,直到把锦钰看得一身鸡皮疙瘩才大笑起来。锦钰不解地看着师傅。 “师傅,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你瞧我作甚?” 萧长生似乎是笑的太厉害扯到了伤口,疼痛地咳嗽起来,锦钰连忙去倒水,萧长生制止了他。 “来,为师高兴,今夜为师请你喝真正的状元红!” 萧长生让锦钰坐在屋内,去后院挖出了一坛酒,酒坛上绘有彩色的图案,萧长生揭开封泥,瞬间院子里酒香四溢,比起先前在观天星仪下喝的陈年花雕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酒埋了二十多年了,共有两坛,一坛出师喝,一坛成亲喝,本来你师兄也有份,如今他是用不上了。”萧长生无形中叹了口气。 锦钰乖巧地没有继续提师傅的伤心事,而是安静地替师傅和自己斟满酒。 “师傅,今日陛下要你摆这三十六天罡明台大阵意欲何为啊?咱钦天监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很简单,无非就是巩固江山,让闻人家绵延百世。” “帝王将相,最后也就是几抔土,争这些有个卵子意思。” 萧长生一巴掌拍在锦钰头上,笑骂道:“你这臭小子可知祸从口出?在为师这里可以言谈无度,下山后切不可再胡言乱语!” 锦钰不以为然。 萧长生见一时也无法说服这个牛脾气徒弟,也不再多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转而又感慨道:“本来都快要大功告成了,只是最后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击破了有孚的法相。” 锦钰大惊:“何人能破有孚法相,何况是在梦境之中。” 萧长生神情复杂道:“武夫顶点,天下第一。” 锦钰似有所悟。 “与为师说说,你给自己算到了些什么?” 锦钰挠挠头,有些为难地道:“这次演算很奇怪也很模糊,我隐约看见了一座道教山门,山上道士不多,但都很很和善,还有一个脸胖胖的女孩儿,她······” 锦钰皱着眉头,似有难言之隐。 萧长生严肃道:“怎么?她对你有威胁?” “她······她亲了我。” 萧长生一口酒喷出来。 锦钰一本正经道,“师傅,女人亲你代表什么?” “你他娘的算卦算傻了吧,女人亲你······”萧长生一巴掌拍在锦钰肩头上,“当然是代表她想和你睡觉了。” “睡觉?小时候师娘总亲我,也没见师娘和我睡觉啊!”锦钰一脸疑惑。 萧长生又一巴掌拍下来,怒骂一句:“臭小子你他娘的想哪里去了,师娘的注意都敢打!” 锦钰揉着被打疼的肩膀讪笑两声。 “说正经的,山是什么山,女孩儿是什么女孩儿,以你的天分,不该推演的如此模糊。”萧长生眯眼看着锦钰。 “这都被师傅发现了······” “哼,你是为师看着长大的,你放个屁为师都知道什么味道。” “师傅,我们在吃东西呢······” “那还不从实招来。” 锦钰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山是武当山,女孩儿······姓武。” 萧长生饮酒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徒儿不是故意不和师傅说的,师娘也教过徒儿,这个叫善意的谎言。” “哼,你就知道搬你师娘出来打马虎眼。”萧长生叹了口气道:“为师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该有的仇恨也淡了,只是每每想起你师兄,这心里啊,就跟被刀子戳一样难受。” “师傅,这也不能怪你,换做是我也是一样的,况且武家也付出代价了。” “为师一把年纪了也无所谓,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们这些后生,此次下山多看些人多看些事,山上学不到的东西山下自会有人教你,为师也不阻止你去武当山,与那武家女孩的缘分为师也不插手,只是我等算术士虽应遵从因果循环,但事在人为,真到了取舍的关头,遵从本心就好,莫要拘泥于天数。” 锦钰郑重地点点头:“徒儿记下了。” “另切记,莫将有孚轻易示人,除非是性命攸关之时方能使用,这是为师种下的恶因,至于是否有善果就看你如何自处了。” 锦钰心中凛然。 两人饮完壶中酒,天色已渐明。 鸡鸣声后,锦钰起身,朝萧长生郑重三拜。 萧长生大笑,目送锦钰离开。 萧长生看着锦钰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人生九相,其八寿者,寿者之相,长生之姿,以长生窥世间,却难独得两全法,老而不死,寿则多辱。倘若真能与武家化解这段百年恩怨也好,与杨家结一份香火情也罢,到头来你这寿者天人相,依然难逃再回首已是百年身的悲凉境地,笑意赴死与苟活世间,为师尚不能抉择,何况是你一个毛头小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