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无涯》 第四章 断臂获神力 他恍然大悟，自己莫不是已经死了？再摸摸脸，右手上传来粗粝胡茬的触感，又是那么真实。左臂上的水珠慢慢都汇集在他的上臂，慢慢由伤口渗入，当最后一颗蓝色“水珠”进入他的左臂，伤口奇迹般地愈合了。任平沙再次用右手摸了摸，左臂真实地存在着，并不像刚才一样一片虚空。 任平沙跪下望空而拜，“任平沙感谢仙人救命之恩，在此拜谢仙人！”等了许久，空中也并未出现仙人的影子，那火红的月亮却又升高了一些。天上没有仙人出现，地上却已是火红一片，那从地缝中被挤压出来的岩浆，已蔓延了数里，不知何时才能停下。如此下去，辽远城真的要被淹没了。 “求仙人阻止岩浆扩散，救救极北生灵！”任平沙见仍没人应答，自己又漂浮在“云”上，便摸索着研究如何下去，脚下的这片云来回只有三步长，他来回摸了一遍，发现“云”底的上面是一个透明的罩子，也是软软透明的，却异常坚韧，像一个软囊将自己包裹其中。此物就漂浮在空中，不上不下，仿佛也不会被风吹走。任平沙站起身来，那软囊忽然晃动了不已，左右颠簸，就像踩在水中的木板上一般，好像随时都会倾覆掉下去。 任平沙深吸一口气，稳住身体，软囊渐渐稳了下来。左脚在前稍稍用力，软囊朝左下方飞去，换右脚用力，软囊变成像右下方飞去。这软囊居然能根据他脚上的力度随意旋转，掌控方向。越来越多的白烟在软囊外飘过，脚下就是滚烫的岩浆了，他不知掉这软囊遇到岩浆，是否会立即化掉，软囊加速冲向滚烫火红的岩浆，却如何也不能让软囊升起来。就在即将落在岩浆中的那一瞬，任平沙举起双手，只感觉软囊一顿，弹向空中。m.woquge.co m 在空中又飞了半天，他终于明白，这软囊是由手脚操控的，举手触摸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节 智斗小太监 丽景苑内青苔满石阶，百鸟栖深树，看起来久不曾有人打理。他和孟无坚分别被两个小公公领进园，却没见其他人。领任平沙的小太监，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长相清秀却面带骄矜。如今内臣越来越得势，他们离皇帝最近，随口几句就能影响皇帝对一个官员的看法。皇上特召的人都被安排在皇家别苑，肯定也有监督考察之意。这小公公虽然乳臭未干，却一定知道自己的重要作用。 小楼画屏清幽，风起飞花似梦，小公公带任平沙上了二楼，推开一间门，门内墙壁地板和桌椅都被漆成一色，长桌后的墙上挂着一块匾，上书“古微斋”几个字，下面是一幅山水，山水旁一幅对联，“屏嶂铺霞山积锦，龙潭印月水浮珠”，再两侧是两个书架，叠放着很多典籍。woquge “任公，今日皇上要求，以“刁民”为题写一篇文章。我这边事太多，就不能相陪了。您要是看书，这书架上的书任您取阅，您若要写字，劳烦您自己研磨。午时我会送些茶点来。申时我会来带您出去。我就在楼下，您有事可喊我一声。”那小太监语气热络恭敬，脸上却冷冷的。 “请问公公贵姓？” “怀斋。” “劳烦公公了。” “好说。”那小公公闻言面带笑意，站着等了一会，见任平沙并没有其他表示，脸又冷下来径直下楼去了。 任平沙走到书架前翻了一下，多是、、等志怪之书，他随手拿起一本，却发现那书中夹着一根丝线，捆在了半本书，那丝线几乎细不可见，任平沙扥了扥，发现韧性极佳，拉不断，丝线连着书架，若是没能及时发现，把书拿开，轻则撕裂这本书，重则拉得整个书架倾覆。这藏书乃是皇家之物，若是毁坏了，罪名可大可小。m22ff.co m 任平沙不知这是否是那小公公所为，但是为了栽赃到这书房内的人无异，他怕后来之人着了道儿，将书上的线小心翼翼绕下来，又将丝线从书架上解下，揣在袖中，这丝线应是传说中的天蚕丝所拧成的，留着倒是有些用处。 桌上空无一物，文房四宝都放在书桌下的架子上，有发现书架上的机关在前，任平沙仔细观察了一下，才慢慢将笔墨纸砚一样样往上拿，那砚台乃是玉石所做，看上去十分精美，任平沙转身正准备倒水磨墨，窗外眼角瞟见一个黑影，回头一眼，竟是从窗口跳入的一只白顶的小猴儿，那猴子伸手就去抓那桌上砚台，往地上一掷！22ff 任平沙顺势一倒，总算是接到了那紫云砚，只见那小猴儿却不依不饶，将桌上的笔墨一同推下桌去，任平沙单臂一伦，又稳稳接住笔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节 香躯抱满怀 怀斋送来的点心看起来十分诱人，任平沙的确有几分饿意，却不敢下口，这怀斋处心积虑给自己下套，不知只是为了诈些钱财，还是背后另有人指使。窗外的树上，有只影儿左右摇晃，任平沙知那猴子又再朝这里看。它要吃食物还好，若是砸了碗碟，偷了酒樽，又不知要赔多少银子。任平沙走过去冲那泼猴挤眉弄眼一翻，那猴子在树上尖声大叫，等他关上窗子，一回头，却见又一只猴子不知何时已从门口进来，将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看任平沙发现了自己，又将那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举止与人无异。 那猴子摇摇晃晃走到门口，砰地仆倒在地，任平沙一惊，走去查看，发现猴子并未气绝，只是昏睡过去了。任平沙知普通的酒不会这么快就放倒一只肥硕的猴子。门外的楼梯上吱呀作响，任平沙将猴子抱起，挂在窗口的树杈上，又关上窗，干脆将计就计，伏在案上。m.woquge. 任平沙正想一跃而起，冲出门外，只听屋内的壮硕太监和侍女都扑通跪地道，”恭迎仙君。“ 任平沙僵住了，仙君？他忽而想到遇到神女的康承，看来是真有其事，而不是梦中，只是有人在故意操纵罢了，这宫苑之前是给一些术士法师住的，他们可能其实并未真正离开。任平沙的手以被放在身侧，他不敢睁眼，只听到屋内一个很轻的脚步声走近了一些。 “他的手臂是先天就坏的，还是后来断的？”任平沙听见一个年轻却低沉的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节 点石可成金 南城有一排破败不堪的房子，却是热闹异常，香药铺挨着修脚堂，棺材铺紧邻着医馆行，卒夫贫民，多聚于此。 ”我们来这破瓦寒窑做什么？这里能有什么好茶？“孟无坚诧异问道。 ”喝了你就知道。仙姑，两碗解忧茶。“任平沙笑着冲帘子后喊。 ”来喽。“帘子后是个男子在回应，顷刻间，就旋风一般冲出了一个矮墩墩的大叔，。 孟无坚翻了个白眼，低头不太情愿地啜了一口，那茶是热的，却分明有一股清凉之气直冲头顶，头上立即轻快了不少，不似刚才那样闷钝胀痛了。m.22ff.co m ”怎么样？“任平沙笑着问。 ”果然非同一般。“孟无坚又啜了一口，头脑清醒了不少，抱怨道， ”我今日真是倒霉透顶，那屋内的瓷瓶分明没放稳，一阵风吹过，自己落下来摔了，却让我赔五百两！” ”我要赔的是砚台。对了，你午间是不是睡着了？“任平沙问。 ”怎么，你也是？“孟无坚诧异地问。 ”你吃了中午的点心之后犯困的？“任平沙又问。 孟无坚击掌说道，“我就觉得那点心有异，果然！” ”你可记得梦中事？“ 孟无坚环顾无人，低声说，”梦见被皇上召见，却被强拉着去娶亲，掀开盖头一看，却是我表妹幼蓉……之后……我们就，就……再然后，又坐着轿子去进宫，心里惦记着幼蓉，走着走着迷路了。“说罢红着脸喝了一大口解忧茶。22ff 任平沙道，”若是一般的春梦，你在洞房那一刻便该醒了。“ “你是说……” “洞房可能是真的，当然那应该不是幼蓉。” “你莫非也做了这种梦？” “我的酒被猴子抢去吃了，我看它吃罢就呼呼沉睡，想知道下药之人的用心，就业装睡，谁知被抬去下了催情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节 虾夷岛卖药 虾夷岛的港口边热闹非凡，很多虾夷人熙来攘往抢购船上的货物。耗子带来的虾夷锦十分畅销，耗子被锁在船舱，货物由船员代卖，做为修补船的费用。 虾夷人个头不高，云无恙看起来是个十分矮小的干瘪老头儿，虾夷人男子比云无恙高不了多少，都蓄着很长的卷曲胡须，有些像虾子的胡须，因此得名。他们的毛发特别浓密，就连女子的嘴上也有一圈褐色的印记，像是要长出胡子来。身上袍子的纹饰也很奇怪，似饕餮纹，又有些像回纹，大片大片地绣在袖子和衣摆上。 云无恙的小摊子却无人问津，人参灵芝在虾夷人眼里，和萝卜青菜没有什么两样。她的银子快要花完了，草药卖不出去，回程的船票都有问题。她虽不想空手而归，但也不愿流落在这里，这里比极北感觉还要冷上几分。m.oqugeco m “你进来。”那男子道。 云无恙跟了进去，门内的庭院和房屋颇有几分奢华，雕梁绣户，飞檐反宇，云无恙小时候去过一个古寺，就似这般模样，只是这里的房顶越发尖些。 门内的人见到这领路男子都躬身低头，想来他是这房子的主人，而这里的某人生了什么顽疾，才会带云无恙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节 圣湖寻病因 虾夷首领哈吉将全身浸泡在缈缈湖水中，闭目似在冥想，云无恙真怕他就此淹死，半响哈吉才浮出水面。 “这是圣湖，她在这里洗魂。”哈吉道。虾夷人若要与外族通婚，外族人要在圣湖中涤荡过灵魂，才能嫁娶。哈吉带着洛极星来湖上泛舟，在湖心将她抱了下去，她站在圣石上呆立了好久，怎么叫都不应，渐渐发抖不止，回去就大病不起。 “这是什么石头？”云无恙问。 “圣石。” “这石头从哪来的？”云无恙总感觉这石头与飞花石有什么联系。 “天上，落在这里几千年了。”哈吉道。m.woquge. “小块圣石，我有。”哈吉摘下一条有着硕大珠子穿成的项链，递给云无恙，他胸前挂着好几串这样的项链，想必也是身份的象征。云无恙接过来，哈吉指着其中一颗蓝色珠子，云无恙对着月亮举起来，果然看见那里面有蓝色的飞花舞动。 回到点着壁炉的小屋，云无恙将自己身上的红色飞花石轻轻放在洛极星身边，装模作样地将口袋里的膏药取出两个，在洛极星的两个脚底各贴了一贴，又拿出一包驱寒祛湿的药交给侍女去煎，便自己凑到壁炉边烤火。摩挲着脖子上挂着的哈吉给的项链，那项链上有各色石头，都晶莹美丽，没多久便睡着了。m22ff.co m 云无恙被一声大哭惊醒，睁眼一看，是哈吉抱着洛极星恸哭，云无恙心里一凉，大呼不好，自己把人治死了，这宫殿一般的院落内估计有很多侍卫，不知是否能活着闯出去。正当惊慌之际，忽见哈吉将洛极星放下，逼近自己，跪地就是一拜。 “神医！” 云无恙这才又看了一眼洛极星，只见她面色红润，已经一扫疲惫憔悴之色，倚在蒲团上对自己微微一笑。云无恙不知到底是飞花石起了作用，还是药膏产生了效果，也可能是本身洛极星的病就是可以自愈的，总之，自己小命得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节 鱼嚼杏花影 皇帝东沐独坐在落英宫内。 “你不回头，是不是因为不喜这里？这宫内的房子都是如此，看不见斜阳。要出去，出去才能看得到。”东沐轻声说，他面前，一座芳容绝代、翩若惊鸿的少女雕塑，仿佛被注入了生命般传神，半敛的眉黛透着忧郁，轻启的嘴唇欲语还羞，裙裾轻扬，玉足已迈出了半步。 “我也不喜欢这里，从小便不喜欢，这么执着地留在这里，真不明白是为什么。” “我想做个人人称颂的好皇帝，你说我会是个好皇帝，哈哈哈，你知道吗？我不是，再努力还是不行。我好累，每日意气风发的样子，都是强撑着，你知道吗？全天下的大事都等着我去定夺。你说好笑不好笑？好像我真的那么重要。”woquge 走到门口，皇帝东沐又转了回来，“我今日出宫，见池里的鱼儿追着那花影咬啊咬，甚是可爱，等我闲了，就画给你看。不过我不知何时才闲的下来，你不要心焦。” 东沐从落英宫出来，脸上的柔情渐减，换成庄重严肃的颜色。 “听说昨夜有飞花石的人，身上都有异状？”新皇东沐问身边的东厂太监马仲良。 “回皇上，佩戴飞花石之人，今早起来，右手手腕处有一点殷红，坊间传言是飞花补气。”马仲良忙回道。 “京城有多少人腕上有殷红？”东沐揉揉脸道。 “二十人中有一。”马仲良道。mwoqugeco m 东沐点点头，问，“极北的老鸦井怎么样了？” “挖了数十丈，里面已无大石？。” “老鸦滩呢，可否将闲杂人等清退？” “回皇上，老鸦滩上私挖飞花石的人，都已被赶走了。只是那乌沱河延绵千里，有些人还是逗留在他处的河畔，寻找零星的飞花石，无法完全断绝，不过也不可能有多大的石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节 平步青云上 其实任平沙之所以能得到阁臣和吏部的推荐，是利用了皇上与刘同甫的嫌隙。 刘同甫刘阁老是阁老中执牛耳者，其他几个阁臣都唯他是瞻。新皇东沐知道天下蠹虫之大者，就在自己身边，刘同甫私下之铺张排场，堪比皇室，朝中大小官员若不主动投靠，永难有出头之日，东沐上任后每对他有所非议，底下立即就有几十人出来，或开脱，或鸣不平，好似皇上冤枉了天下第一忠臣。 刘同甫当然知道东沐对自己不善，最近经常故意做出克己奉公之态，他的常服何止下过百件，偏要让手下的小厮磨旧了才肯穿。出去宴饮之时，也只让点些稀疏平常的菜肴。往年生辰，就连高丽日本的特使都要来奉送珍奇礼物，提前好几日门口便车马堵塞，不用问，都知道是去刘公家贺寿的。今年刘同甫早早交代下去，不再接受拜贺，门前车马冷落了许多。这可忙坏了他家开的票号，各地的银子都不约而同地寄存到此，名字当然是些刘公的。oquge.co 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节 和尚去进修 释若还收到一封信，邀他半月后到畴舒山的净如寺进修，有京城来的高僧惠泽讲法。还特别关照此次讲法非常重要，关系到三年后度牒勘验重发，收到函信的僧人必须参加。释若还的度牒就是从净如寺买的，如今当个和尚也不是想当就能当的，若做不到明心见性，也得通诸经要义，再不济会做瑜伽法事也可。若是自小在寺院内长大，这些自不是问题，若是半路出家，就拿到度牒，就得费些银子了。 释若还只想有个栖身立脚之处，发点小财，可几个月下来，若不是靠自己功夫好，从得月楼和个别富户那筹些“接济”，这庙早就关门了。光靠那点微薄的香火钱，他那度牒的本儿都收不回来。他决定去一去，也好与其他僧众切磋切磋，早点悟出赚钱的法门。m22ff. “前面那座就是夺魂岭，这山上的黑雾虽说散了，还有没有妖怪却不一定，你那朋友太冒失，你叫了这么久没人应，我看你还是不要冒险了。”那樵夫道。 “谢谢施主，我知道了。”释若还施礼道，脚下却没停，绕过一座小山，便见前面的山坡像一张飞毯，姹紫嫣红，美丽非凡，可不就是夺魂岭上种的花田吗？。 释若还爬上去，发现花畦中已长了些许荒草，树屋仍在，却空无一人，桌椅都落了一层薄灰。承托树屋的古树虽仍然繁茂，不似一般的树，却不见了花果，变得平凡无奇。释若还的心揪了起来，她去了哪里？采药遇到了豺狼？失足掉进山涧？各种不祥的想象一下子都涌了过来，释若还出了一身冷汗。他站起来，打算去山上找找，却发现桌上刻着一行字，凑近一看，写着“吾去远游，屋内物品勿动，否则必遭天谴。“落款是”夺魂岭上一大爷“。m.woquge.co m 释若还伏在那行小字上，又哭又笑，”你大爷，还算有点良心，知道留个字。你大爷的，去了哪里也不说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节 寻宝险遭殃 地宫已有人把守，释若还有些泄气，这寺里规矩极多，每日鸡还未鸣就敲钟起床念早课，白天那高僧讲的什么他也听不懂，只坐在角落里打瞌睡，半睡半醒间听见“宝物”二字，精神立刻就来了。他侧身斜眼望去，只见这寺里的挑水僧正和一个一看就是新来的外地和尚说着什么，那外地和尚脸上半惊半喜，眼里都能放出光来。仔细听去，只听得“塔里，宝物，唐朝”之类，没多久，又有人来喊那挑水僧，两人吵嚷了两句，被前头的一个班首喊了出去，那新来的和尚四顾无人注意他，也跟了过去。 释若还心里一凉，这不可能是巧合，那天演这出戏的也是这个班首，他定是个奸诈之徒。自己昨天幸而逃过一劫，若是被抓住，扣上偷盗的名头，自然是要被敲诈一大笔钱，说不定够自己还个几十年，看来这佛门清静之地并不清净。他闭上眼睛，继续听前头的高僧滔滔不绝，心里却仍做梦，自己若是得到那地宫内的财宝，将会过怎样的日子。爱书网 第二日，释若还仔细找了昨日那个新到的人，早课，听经，吃斋，却都没看见，莫非已经回去拿钱了？忽然想起昨晚在僧房里听其他僧人讲，有一个爱吹牛的家伙，不知怎么好像回去了，行李包裹却没有拿走。如果那人也与地宫的宝物有关，这就不是骗钱那么简单，而是人命攸关的了。 释若还跑到僧人签到之处，说昨天刚到的一人借了自己的铁钵未还，要查查他的名字，住在哪间僧舍。讲经即将结束，这两天到的人已经很少了，签到簿上的新名字很少。释若还见那签到本上，昨日到的有七人，多是两人随行，只有一个是自己来的，是松阳县清安寺的维方和尚，被安排在左排第三间。释若还闲来去那里找，里面的人却都说昨晚是住在这的，今早就不见踪影，许是有什么急事走了。m.woquge. 释若还将这几日的事情和盘托出，”住持，我知道是我等有贪念，才上了钩，但上钩之人的去向，请住持帮忙查清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节 皇宫下密道 楚大朴家的宾客忽然之间多了起来，上一次人们说起任平沙，还是在他被贬极北之时，被打了五十廷棍，当晚发配出去。很多人以为这独臂的任平沙可能到不了极北就一命呜呼了。谁也不曾想到，短短三年，他就成了几十年来最年轻的巡抚，虽被派去的仍是那苦寒之地，地位有如云泥之别。新皇如此倚重他，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可众人来贺的新星并不在府内，楚大朴解释道，“皇上催的急，接到圣旨就匆忙上路了。” 京城城内，一更三点一到，暮鼓就响了，全城夜禁，街上路上一片黑暗。在这一片浓重的黑暗中，几乎看不出一个黑影正悄悄移动，朝皇家园林丽景苑而去。 三丈多高的围墙，那黑影猴儿般敏捷地一翻而过，便直奔那如墨般漆黑的丛林而去，几声猴叫传来，在林子的另一头，两个黑影一前一后在暗夜中前进。前面的四肢着地、匍匐前进，后面的紧跟而至，直立前行。ewenxue.net 在一座假山面前，两个黑影停住了脚步，那堆假山的太湖石，是多年前由江南由舟船送来的，人工堆砌的重峦叠嶂，在白天看有种灵秀飘逸之美，只是在夜色之中，黑黢黢的有如一片怪兽，甚是可怖。 前面的黑影犹豫了片刻，钻进了假山的一个山洞，这种假山为了营造曲径通幽的奇情险趣，通常会造很多山洞与山上的小径相通，如行迷宫，一不小心，就会走进“绝路”，要原路折返。两个黑影摸着石头在山洞里走了一圈，还未撞上南墙，前面的黑影便在一片开阔地带停了下来，轻轻敲了敲左面的石壁，石壁咚咚作响，中间是空的。 “嚓嚓”几声之后，一小团火绒被引燃，火绒又引着了一个小火把，照亮了山洞中的两个黑影。一人一猴，那猴子不知吃了多少好东西，肥胖异常，肚子鼓涨如鼓，旁边举着火把之人，正是刚被任命为极北巡抚，本应出城在赴任路上的任平沙！m.woquge.co m 那猴儿指着山洞的一个角落，任平沙定睛一看，发现这岩壁左右上下，有大小七八个蜂窝，心里暗呼不好，那猴子伸手去抓那蜂窝，四面的蜂窝内忽然射出无数细针，如雨般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所站的通道袭来。 任平沙一边将猴子护在身下，一边举起僵直的左手，只听叮当有声，那手臂上登时吸满了细针，其余地方却没有掉落半根。一人一猴站起来，任平沙稍一抖落，那细针掉落一地，猴儿惊恐地吱吱叫了两声，见任平沙做出噤声的动作，便懂事地不吭声了。猴子胆战心惊地盯着那蜂窝，不敢再乱动，任平沙将它看着的那个假蜂窝轻轻掰开，里面露出一个银亮的虎头，那猴子见再没有乱针射出，伸手一按，假山壁震颤着开了一扇门，门后是一条隧道，隧道四壁都铺着像是城墙上的老砖，隧道坡度不大，向下延伸，隧道两旁的墙壁，每隔一丈，两侧就各有一个虎头形状的灯盏，灯盏内火光灿然，将隧道内照的很是清楚。22ff爱书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节 狮房之秘闻 看守太极殿的几个太监匆匆回来，他们都还很小，最大的也不满十八，是马公公亲自挑选的，直接听命于马公公和皇上。太极殿又叫狮房，和豹房一样，也是先皇所建，一直是禁地。四周的荆棘围栏有三丈高，一丈厚，围栏上方覆有铁丝网，连鸽子都飞不进。只有一个小门，当真是万夫莫开，皇上下旨任何人不得靠近，如有人胆敢硬闯，他们可以拉响安在门上的火铳，将来者击毙，即使是皇子硬闯被杀，守卫的人也有奖赏。 他们每日半夜都要例行检查，先是给灯油桶灌上油。这殿内从早到晚都点着灯，只要在一个大桶内倒油，油便从墙内的管道流到每个油灯里。虽说方便，却十分费油，每天必要倒一大桶才够。 第二项例行任务便是喂狮子，清理粪便。这殿后的暗室内，养了一头狮子，每日要吃上十多斤肉，这狮子是皇上豢养的。暗室通着密道，这密道通往哪里谁也不知道，大家只知道密道内有很多可怖的怪兽镇守，还有致命的机关。即使有人从别的密道口进来，走到这里，就会被这边的狮子吃掉，有几次喂了狮子，狮子却不吃，他们在隧道中找到过几副被啃的精光的骸骨。同样道理，如果这边的人想从密道到别的出口去，同样也性命难保。知道这密道全部秘密的，从成祖开始，就只有皇上最信任的太监。woquge 守卫的人一共四人，两人一组，每日中午和半夜换班。 两组人都对另外一组心存不满，大事倒是没有，无非是来换班的时候来迟了些，上一班打扫的不干净，看见灯芯坏了也没换之类。今日午时过后，等着的两人喝了满满一壶茶，还不见那两个懒人来换班，觉得自己少睡了那许多觉，怒气又上来了，商量着明日一定要到马公公那去告状不可。 这十天都是另一班给狮子喂食打扫，在门口都能隐约听见狮子的怒吼，想必是饿极了。两人中的一人便去寻那两个惫懒鬼，只剩一个守着门，不一会就听见自己同伙和另外两人的闷声厮打的声音，他想也没想就冲过去帮忙，也不知怎就这么巧，施瑞锦正在这时过来，从从容容就从无人把守的门内进去了。 等几个小太监在大门外打了一架一起回来，来到太极殿内，都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只见施瑞锦昏迷在地，浑身是水，一只猴子死在了太极池中，池中的水都被染红了，殿内还有一只被砍断的虎爪，想必那老虎也死了。两组人更是互相埋怨，说是对方的错才出来这个岔子。woquge. “这老头儿我也见过，在外面骂骂咧咧，真想给他一铳子！” “这老家伙必然是趁乱从门外溜进来的，被猴子打晕了，我们不如把他丢进那枯井里！” “好！” “此事人人有份，一旦被任何人知道，我们全都小命不保，知道吗？” 其余三个连连点头，他们发现在生死面前，平日那些小恩怨根本无足轻重，顷刻就团结到了一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节 幽灵马车行 虽然很多内臣都到东华门给施瑞锦送行，皇帝却没有来，只派人赐了关防，也就是大印。很多内臣不禁暗自忖度，当年先皇曾亲自到东华门为镇守太监送行，除了关防，还赐金瓜、钢斧……不一而足。看来施瑞锦，真的恐怕是最后一名驻守太监了。 任平沙骑马奔驰在驿道上，越往北一点，那山色便似浅淡一些。 京都的繁华早已消失在身后，可一想到皇城内的地道，他还是会忍不住回头。在丽景苑那半月，虽然每日午后，任平沙都会被带到华屋内与美人交合，他只有在那带着善翼冠的人出现的几日，与床上女子假意有过云雨。任平生不解的是，每三日都会换不同女子，虽不能说各个姿容绝代，却也都朱颜静秀，看起来不似风尘女子，他心中不觉生出惋惜之情。爱书网 任平沙夜闯丽景苑三次，刚开始，他只想将那些被当成玩偶的女子救出去，但苦苦寻找，那小楼内空空如也，并女子的痕迹。而当他发现那胖猴儿有着人类的灵魂，发现皇城下四通八达的地道，任平沙开始觉得皇家的秘密恐怕比坊间传说的更多，更可怕。 “吁~”任平沙看见前面山隘前停着一辆一动不动的马车，黄地上的车辙马蹄印凌乱，像是有过一场打斗。感觉有异，便远远勒住缰绳，停了下来，几只箭果然啪啪落于他的马前。 “赶路的！此路是我开，你是留银子，还是留脑袋？”七八个强盗模样的人从山上骑马奔了下来，各个挥着大刀。这里虽是官道，但打劫杀人之事，时有发生。m.woqugeco m “好汉，这是官道。”任平沙笑道。 “那我就是你官爷爷。”为首的强盗大笑。 “我身上没银子。” “有没有，我摸了才算。”另一个形容猥琐的矮个强盗挥刀冲过来，还没近身就倒毙在马下。 其余强盗大怒，三人齐齐策马向前，那强盗头子还没见到自家兄弟出招，只见顷刻间血花喷涌，三人跌落马下。 “好汉！英雄！都怪我们有眼无珠，不知前面那车是您押运的！车上的金银珠宝我们分文未动！看在我们上有老下有小，走投无路才走这条道儿的份上。给我们三人留一条生路。”爱书网 “车上的人呢？”任平沙喝问。 “英雄！那车只有马拉着，车上没有人，若有半句虚言，让我们和那几个兄弟一样下场！”那强盗头子和剩下两个强盗都从马上下来，磕头如捣蒜。 任平沙策马上前，风吹车帘掀动，里面果然不见人，只有一个个箱箧堆叠其中，金银首饰和锦帛随意散落其上，光灿耀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节 偶然遇钦差 在虾夷岛，云无恙的“女儿如意、女婿吉祥”，自然是没找到。船长说不收船资，将他带到京里。云无恙这才知道，自己交的那点钱，只够一个床位，根本包不下一个船室，是任平沙与船长有交情，才将一个四人间全给了她。 云无恙趁船舶补给食物淡水时，在一个小港溜下了船，淡水太少，她每天晚上，只能将面具泡在海水里，那面具已经变形发紧的不成样子，几乎不能戴了。在船上听了太多对女人的戏谑恶心之语，她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一个女子。匆匆给船长留下一封信，带着剩下的三百多两银子，偷偷下了船。 这小渔港离京城和极北差不多是一样的路程，云无恙扔了面具，在脸上胡乱涂些黑土，是一个脏兮兮的少年模样，连白犬烧饼也脏兮兮的。自从晚上头上能长出果蔬，她从不担心会被饿死，一觉醒来，头发上总会有吃的。晚上就随手搭个草铺，抱着烧饼呼呼大睡，走了两天，终于到了南北相通的官道，却还没想好究竟去哪。biquge5200 云无恙拿出一枚通宝，蹲在路旁丢，南，北，南，北，最后一次定去向，那硬币却没落下来。一抬头，云无恙看见一个富贵人家仆役模样的少年，手里正握着自己抛起的通宝，问，“小要饭的，这里离原苍城还有多远？” “不知道。”云无恙看了看他背后的马车，车帘后的老人的脸上透着疲惫，眼神却很有神。 “问他离极北还有多远。”车上的老头儿喊道。 ”他一个小要饭呢，哪里知道那么远的地方！“那仆役不屑地说。 “你们要去极北？”云无恙问。 “皇上任我为极北镇守太监！”车上的老头儿有些得意地说道，他最近很有些话痨，唠唠叨叨，随便和谁都能说起没完。mwoquge “我才不是吹牛！伦卓群被刺但是没死！还被赏了一年俸禄！死的是吴民戴！这朝里的事哪件我不知道！”老头儿将头伸出车窗大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节 捡到一干爹 “言之有理，小毛孩儿，我这一路颠簸劳累，缺一个按脚捶背的家奴，我现以钦差之名，征用你和你的银两，你负责每日给我按摩。皇上已将极北的三个养廉庄田赏赐与我，还允我找三十个柴薪皂隶，你若跟了我，定是风风光光，不用再到处要饭。”那老头儿说道。 “你真是，真是老糊涂了”宋小宝小声抱怨道，”这小乞丐来路不正，若起了歪心，如何是好！“ “小要饭的，既然你被公公征用，就一路跟着我们，若敢动什么坏心眼，这二位的刀可不长眼睛！”宋小宝吓唬云无恙道。 “先去吃苹果，我渴死了！”施瑞锦嚷嚷道，一个侍卫一把揪住云无恙，另一个挥起长刀，准备劈向吠叫着扑过来的烧饼。m.oquge.co m ”你他妈找死吗？“宋小宝大骂着刚想站起来，一下子被烧饼扑倒，这才觉得情况有些不妙。 “不要乱动，否则它会咬断你的喉咙！”云无恙威胁道。 ”大胆！你个卑鄙的小叫花子，我定要给你好看！“ ”本叫花最讨厌你这种仗势欺人之人，你快将身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若抵的了我那褡裢中的三百两，便留你一条狗命，否则……“云无恙冷哼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节 冒牌锦衣卫 时隔一月，任平沙再次回到宁远城，城外已是麦苗青青了。 他进到以前云无恙常去的那个茶楼，坐下来先要了一壶茶解乏。中午时分，来喝茶的人多了起来。 “赵老四昨晚上又抽风，怕是活不几天了。”一人说道。 “当初我就跟他爹说，官老爷家的活不好干，他爹哪里肯听，到处炫耀他儿子在巡抚家里当差，看吧，吴民戴作孽太多，连累个厨工都倒霉。” “听说在巡抚衙门当差的人，都不敢到后边巡抚府去，一进门就一股阴气逼人，胳膊腿能疼好几天。”另一人凑上来道。 “那巡抚府不是封了吗？要等新巡抚到任才开。”爱书网 “今日已启封了，从京城来了一群锦衣卫，我二舅家表兄的连翘在衙门当差，我早上碰见，他一路小跑着往衙门赶呢。” “这年头，数当官的最多，好不容易死了一个吴民戴，这后面接任的李民戴、张民戴还没到，又来一群锦衣卫。这些官老爷来来去去，是要活活吸干我们这些小民的膏髓啊。” 任平沙扭头看了一眼那几人，善意一笑。其中一人却警惕地说，“莫议这些，莫议这些，赶快喝了茶，还得干活儿呢。” 吴民戴蹊跷而死，出行前吏部专门交代任平沙，要将此案查清，锦衣卫应该也是为此事来的。 一位锦衣公子站到任平沙对面，四顾无人注意，坐了下来。m.woquge. “用不着那许多人，五人就够了。”任平沙道。 “如今就连知县、商人，也都至少有十几个参随，就五个人，连抬轿都--” “齐子健、麻饼，……对了，皇上裁减驿站的消息下来了吧？我以前那个驿站还有吗？” “您以前的那个驿站果然被撤了。蜀来顺跟这城里的马石匠学艺呢。我派人找他来吧？” 任平沙微笑点头。 胡伟改问道，“丫鬟仆妇要几个？” “我没带女眷，不要丫鬟仆妇什么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节 智擒真强盗 站在里间门口的人打开房门，任平沙果然见里面绑着几人，嘴里都塞着布团。任平沙的右手虽有神力，却不适合在室内打斗，一旦发力，怕是整个后衙的房子都要夷为平地。 “我还没上任，这衙门里的人都不认得我，怎么拿的出银子。” “不认得你，这老家伙不是认得你吗？”一个大汉指了指江乐廉。 江乐廉忙说，“任大人，您即将赴任的消息，几天前就传到了，上次您临行前，伦总兵的送别宴上，衙门里的很多官员都见过您，对您的风采念念不忘，也都盼着您快些上任呢，您就算不拿出官印，他们怕也不敢违拗。”若是伦卓群迫于这几个强匪的压力，将官银给了他们，这刚得来的乌纱自然不保，即使还轮不到自己，江乐廉心里也痛快些。ewenxue.net “听听，还是老人家实诚”一个大汉上前一步就夺过任平沙的包袱，硕大的官印滚到了地上。这几个大汉这才相信，这个穿着布衣布鞋的人果真是新任巡抚。 “只是官银上都有官印，你们拿了也不方便花。不如这样，这城中有很多富户，我初来乍到，他们自然会有些孝敬。我现在派人去请他们，让他们捐钱修城，他们得了这个由头，会争先恐后而来。到时候你们拿了这些钱，既不会得劫府库的大罪，又能随意花销，我也不必受朝廷责难，岂不两便？”任平沙道。 “嗯，有道理。就这么办。老五，你去前面把另外几个管事的叫来，就说新巡抚来了，有话吩咐。”几人中领头的一个道。m.woquge. 任平沙对两人道，“我在京城借了这几位锦衣卫大哥上万两银子，说好到任要还，你们帮我到这几位相熟的富户那里借一借，如果有愿意借给我的，就让他们一起进来见一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一节 裸死巡抚案 巡抚衙门内的人听说新任巡抚到了，忙到府内拜见。 “卑职等不知巡抚大人提前驾临，未曾远迎，请大人恕罪！”各科书吏还有其他衙役捕头，跪成一片。当日伦卓群设送别宴，这些人中有几个也在列，没想到一月之隔，任平沙获此圣眷，身份悬殊。 巡抚衙门内的文吏，分属吏科、民科、度支科、礼科、学科、军政科、法科、农工商科、邮传科，都称参事，掌理各项文牍；这些参事员不是官缺，很多是吴民戴从老家带来的，吴民戴暴死，有些人便也走了，衙门内十分缺人。 “诸位请起，待我换上公服，到衙门内说话。”任平沙道。m.woquge. 任平沙这样单枪匹马直接就到了衙门，实在是让人猝不及防，也不合礼数。 ”也好，那就明日，大家自去忙吧。“任平沙从善如流，笑道。 众人却不走，纷纷帮忙打扫被糟蹋的乱七八糟的院落，礼科的人更是把备好的全新床铺、桌椅、箱架、公案、印垫、印盒、印架，纷纷摆设整齐。 任平沙将先不花叫道一边，问，“吴大人的死因可有定论？” “仵作和巡捕勘验下来，吴大人，是死于失心疯之后溺水。”吴民戴的洁癖严重，与先不花的卫生习惯形成很大反差，先不花早就觉得吴民戴脑子出了问题，才会这么干净，对他忽然发疯，倒是一点都不奇怪。m.woqugeco m “当时是怎样状况？” “那日中午，吴大人回了内衙休息，我们午休过后开始办公。忽然听见衙门外的街上一片笑闹之声，一会儿衙役来报，说门口一个裸身的疯子，身上都是屎尿和追逐的蚊蝇，非说自己是巡抚，要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二节 亏空大如山 一大早，巡抚衙门就热闹非凡，书吏准备好香案和香纸鞭炮。只见穿着朝服，儒雅中透着英气的新人巡抚，登仪门行一跪三叩首礼，然后升大堂暖阁，望北阙拜印，行三跪九叩大礼，升坐大堂。 百姓看热闹的很多，议论纷纷，“听说这个任巡抚是自己来赴任的！” “是啊，昨天一来就抓住了好几个冒充锦衣卫的强盗，连我二叔都夸他智勇双全！” “你二叔就是个马屁精，以前吴民戴在的时候，不也整天嘴上抹了蜜似的吗？” “那不一样，对吴民戴我二叔是当面夸，背后骂，对这个新巡抚可是回家跟我们夸的！”m.woquge.co m “新挖的茅坑还香三天呢，天下的官都是一个样，真正为老百姓的清官，都只有在戏文里找！” 衙门里外挤满了人，礼房书史报完了时辰，衙皂将书案抬到知县面前，各科吏典拿卯册点卯，官吏僚属，人人都要拱手画卯。各科文吏点卯画押完，于卯簿上大判一“曰”字。呈押完毕，退回各自廨舍换上常服。再来公堂叩见新官。从衙役、皂隶、典吏、经孙、说客、僧官、道官、阴阳生、医官、学官等依次从下到上，都行两拜礼，任平沙起身而受礼。 宁远城只有一个广交寺，僧官之前一直空着，如今新巡抚到任，释若还也被找了来，成了僧官，站在众人中间，气度相貌倒显得很是出众，任平沙不由地多看了两眼这个年轻的和尚。爱书网 任平沙将三牲果酒等用来酬谢众官吏，然后传谕县署公规秩序，礼仪才算结束。他刚到签押房坐下，就听有人传报，“总兵大人到。” 伦卓群与任平沙虽都是四品，伦卓群却是正四品，比任平沙高那么半级，任平沙忙起身到门外相迎。伦卓群人还未进来，就朗声说，“我只知任兄文采高绝，却不知你还是是文武全才，这一路匪盗丛生，只身一人便到了极北，我一点消息都没有，任兄胆识武功都非常人可比。” “哪里哪里，驷马高车、前呼后拥的富贵之人才有人劫，像我这样衣衫破旧的穷酸文人，劫匪都懒得理会。我正打算今日去拜会伦兄，您倒来了。“woquge ”父母官上任，我岂有不来的道理？“伦卓群扶住任平沙，二人回到签押房，见签押房里的几人都面露愁色，伦卓群笑道，”任兄，你一来就如此为难这些旧吏，也有些不厚道了吧。“ ”伦兄有所不知，这账上的亏空，有个两万多两。“任平沙摇头道。 ”任兄，你任外官多年，也知道这不成文的规矩，新官上任不管亏空多少，若不是非常离谱，都得照册接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三节 清官巧断案（1） 极北的新巡抚第一天坐堂，就有很多百姓赶来，一大早就等在衙门口，等着大老爷给自己评理伸冤。他们并不知道，那个穿着布衣短衫，坐在卖茶摊子上，带着宽沿草帽的男子，就是新任的巡抚任平沙。 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拿着一双破烂不堪的靴子，气的满脸通红，旁边的人劝她，“你快回去吧，一身衣服的小事，哪里是巡抚老爷管的？” “一身新衣，一双新靴，是我儿成亲时新置办的，我今早拿到西门护城河边浆洗，就被那个黑心的骑马人给抢了，那衣裳靴子我儿分外宝贝，穿了几天就让我洗！那人穿上我儿的新靴，脱了这双补了又补的破靴子丢给我，我回去如何跟我儿交代啊？”那妇人啼哭不止。oqugeco m ”我看她也就是风流了一些，还不至于如此阴狠，将相公烧死吧。” “是不是她做的，人都烧焦了，仵作那日已经验过了，也看不出什么，今日来告又有什么用？“另一人道。 衙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是来看热闹的，你一言我一语，他们昨日就听说，这新来的老爷上任不收贺礼，还将昨日宴请剩下的酒肉，都命人送去给些鳏寡老人，这在之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这次兴许盼来了一个清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五节 乞丐变钦差 早上天刚亮不久，伴着衙门里敲的七声梆，衙门的大门吱呀吱呀地开了。当班的书吏早早等在门口，呼啦一群全进入衙中，开始精心准备。他们平日可没这么精进，只因为新巡抚到任，全部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任平沙早就起来，在院内闲逛起来，这巡抚府其实并不大，宅门是屋宇式的大门，三开间。门屋内设门房。宅门东侧门扇上挖有望孔，门扇上设一个转桶，半个桶露门外、半个桶在门内。有客来访、或有信件、公文递到，把守大门的皂隶到宅门外打一下梆子，把来客的名片或公文、信件之类的东西放入转桶。宅门内的门房从望孔看清来人，转动转桶，把外面那一半转到里面来，取出东西呈送给巡抚。m.woquge. 他觉得两个叫花是假的，是因为二人虽然衣衫褴褛，却没有卑微寒酸的猥琐气，人穷久了，连头都会低三分，眼神也会变得飘忽胆怯，这两个叫花子伸着脖子昂着头，莫不是来衙门碰瓷的？ 任平沙的目光在那小叫花身上停了下来，一大早天气已经有些闷热，小叫花抹了抹额上的汗水，撩开头顶的蓬发，任平沙看见他的额头和眼睛，不由心里一跳，走了过去。 “是你？” 云无恙看着任平沙，不由地怔住了，她从未想到任平沙还在极北，看他的装扮，以为他又被贬黜了回来。脸上却是一红，自己这副样子，实在是太过……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任，任兄。”mwoqugeco m 任平沙心底一阵酸楚，鼻子不由地塞了起来。云无恙此时出现在极北，定是中途下船，一路流浪到此。他暗骂那老船户，自己所托非人，这一路乞讨而归，云无恙不知吃了多少苦。 释若还只觉得眼前的人有点眼熟，上次虽然在堂下拜见过，却是隔着黑压压一大群人，而且人靠衣服马靠鞍，释若还平日只认衣服不认人，一时无法将眼前短衣布裤的下人和官服加身的巡抚联系在一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六节 出水似芙蓉 施瑞锦哪里肯受这个气，拍案而起，爬到了椅子上。释若还连忙用手捂住碗，怕他将身上的灰土抖落在自己碗里。只见施瑞锦从容不迫地将破衣一脱，慢慢将绑在肚子上的搭子解开，拿出一枚玉制的官印，放在桌上砰然有声，又拿出黄色云锦、黑色牛角做轴的诏书跪下宣读起来： 皇帝敕谕御马监太监施瑞锦:今特命尔与总兵官伦卓群巡抚任平沙守极北地方，修理边墙，操练军马。遇有贼寇，相机战守。凡事须与总兵、巡抚等官公同计议停当而行，不许偏私，执拗己见，有误事机。尔为朝廷内臣，受兹委托，尤宜奉公守法，表率将士，早夜用心，修饬军政，俾士卒和辑，军威振举，居民安妥，外夷畏服，边疆无虞，庶副委任。不许纵容下人科扰克害及役占军士，有妨操守。如违，罪有所归。尔其勉之，慎之。故敕mwoqugeco m 任平沙当然识得诏书真假，见诏书如见圣上，当即连忙行了三拜九叩之礼，口中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场他人也忙跟着跪下行礼。 ”在下任平沙，昨日刚到此地，不知公公驾到，万望恕罪。“ ”你就是任平沙？怪不得我会梦见你，想来是祖宗托梦，让我与你共治极北，先见上一见。“施瑞锦恍然大悟道。 云无恙听见总兵官伦卓群，巡抚任平沙的字眼，心里惊诧莫名，喜忧参半，喜的是任平沙平步青云，成了极北巡抚，忧的是伦卓群居然可能真的活着，自己并未刺杀成功，再下手就更难了。biquge5200 ”那个送面的，你一直跪在那里，是想饿死本公公吗？都起来都起来！“施瑞锦威风凛凛道。 蜀来顺连忙起身，将托盘中另两碗面送了进来。 释若还暗暗叫苦，自己怎么就这么馋，非要跟他抢吃那一口面呢？ ”钦差大人，贫僧有眼无珠，您大人大量。“释若还脸上堆着笑，谄媚地说。 “呸！” ”公公，让平沙先扶您下来。“任平沙将施瑞锦扶了下来。 施瑞锦也不理会旁人，埋头大吃了起来，边吃边夸，”这香糟肉倒是真好吃，我在京里竟然都没吃过。唉，你们怎地不吃？一起吃一起吃！“woquge 众人边用早饭，任平沙边询问施瑞锦和云无恙当日被劫的地点和细节。一来要去缉拿匪盗；二来要派人去安葬那些死去的随从。 “吃饱了！我们上堂吧。”施瑞锦抹抹嘴道。 ”施公，我已命人去找最好的裁缝来，为您重置公服，也会着人选址，做您的公署，等过几日事情暂定，您再上堂也不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七节 馋是一种病 师傅施瑞锦坐了一会儿便坐不住了。 “大人，咱家，我是说咱们，出去转转吧，这么多，啥时候看的完。” “师傅说的是，我还没您在衙门里走过。”任平沙让江乐廉等人带路，参观衙门。 巡抚衙门不算内宅，一共有三进。从内宅出来，便是第三进院落，中间是三开间的三堂，比大堂小，可以审案。巡抚的书厅设在西侧，因需要签字、压印，所以也叫签押房。每日早上，五声梆一响，书吏们须全部到位“点卯”，整理出应该今日处理的公文汇集送签押房，并收取前一日已批下的各类公文分发各房执行。m.22ff. 要出大堂院子，须经过仪门，仪门的正门平日不开，只开两侧便门，一般是东便门进、西便门出。 众人穿过仪门，再绕过屏墙，出了大门，才算从衙门里出了来。 门外风和日丽，走卒小贩在门前川流不止。 “卖糖葫芦的，你过来！”蓦地一声喊，众人扭头一看，原来是巡抚大人的师傅。 那买糖葫芦的看见衙门口一群人众星捧月般地围着一个穿官服的人，唬的倒头就拜。 施瑞锦走下台阶，伸手拿过一串啃了起来。云无恙忙跟了下去，给了那卖糖葫芦的几个铜板，将他干爹扶了回来，悄声说，“亲爹诶，您能不能有个为人师傅的样儿。”22ff爱书网 施瑞锦反应过来，也为自己的冲动后悔，愣愣地拿着糖葫芦不知如何是好。 有人憋不住乐，扑哧有声。 “大人，请恕罪，我爹去年中了一种蛇毒，这种蛇毒叫餮毒。餮毒并不要人命，而是每当饥饿之时就会发作，发作起来全身冰凉发抖，只有马上进食才能得以缓解， “师傅，难为你中了毒，还肯入府帮扶学生，您以后想吃就吃，不必在意别人眼光。”任平沙和颜悦色地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八节 夜半惊魂灯 三更的时候，烧饼忽然对着门外狂吠起来，云无恙忙起身，轻轻打开门出来，一开门，烧饼就朝中间的院子跑去。内衙一共两进，每进有三个院子，任平沙让施瑞锦住在中间，任平沙住在西面的书房，云无恙则住在东面的别院内。 蜀来顺等人，则是住在后院。 任平沙不知何时已在院子里了，见她出来，冲她点点头。 惨白的月光下，院子地面上腥红的血迹格外刺眼，“你若不死，我不能活“，云无恙看了半天，才发现这血迹是用汉文写的两行潦草的字。 ”吱呀“一声，施瑞锦的门开了，睡眼惺忪、脚步凌乱地走了出来。“怎么狗叫的这么大声，还让不让人睡了？” “师傅，这里没什么事儿，您去睡吧。”任平沙安慰道。施瑞锦却抬头看见他的门廊上挂有一个灯笼。 这灯笼比府中其他灯笼更鲜艳夺目，一闪一闪，里面恍惚有一张美人的脸，施瑞锦不由地走近细瞧，吓得大叫一声，那灯笼的一闪一灭间，美人脸变成了一张骷髅一样的鬼脸，凄厉地一哭一笑。那骷髅嘴里眼里透出的火光，如地狱中的火焰一样，邪恶又神秘。 任平沙忽地把施瑞锦推向一边，说时迟，那时快，骷髅鬼脸的嘴里霎时喷出了一团火苗，火苗喷到地上，石板上登时就燃了起来，半天才灭，那灯笼哪里还有影子，早已烧成了灰，只剩半截白绳飘荡在走廊上。爱书网 “不要怕，只是一种会喷火的暗器。“任平沙蹲下身来，凑近烧得焦黑的地面闻了一闻，用树枝刮了刮地上焦黑的痕迹，捻了一捻那粉末。 施瑞锦脸色发白，转身逃回房中，砰地一声将门关上。在里面高声大喊， “有刺客！你们快去把他抓住！” 任平沙瞥了一眼地上的血迹，云无恙闻到那血腥味仿佛更浓了，不觉皱了皱眉。 任平沙在地上看了两眼，纵身一跃，便轻轻落到了房记得自己是一只猴子，任平沙就怀疑那太极殿有移魂的作用。可这四叔奶娘的话并不像是猴子所能说出的。任平沙忽而回忆起那只胖猴子，举止动作可不就像是个小儿！莫非是一个小儿的魂魄被移到了猴子体内，猴子死后，两人的魂魄又都到了施瑞锦这里？ 施瑞锦偷眼从指缝中看去，见任平沙只是惊讶地看着自己，并不答应，又假意大哭起来。 云无恙洗漱出来，见施瑞锦如此模样，猜到他是昨晚被骷髅灯笼吓了一吓，更疯了。 “干儿？”施瑞锦有些犹豫地问。云无恙点点头， “义父，您是皇上器重的镇守大臣，怎么能乱叫人家四叔呢？快起来，莫要惹人笑话。”云无恙蹲下，在施瑞锦耳边说道，将他扶起来。 “您看清楚了，他是极北巡抚任平沙任大人！不是什么四叔！”云无恙舒了一口气。 “不是四叔？那是五叔吗？五叔我奶娘呢？”施瑞锦抱住任平沙的腿。 “奶娘？“任平沙试探着问。 “五叔你真是老糊涂了。“施瑞锦气呼呼地说。“小宝有两个奶娘呢，每天抱我哄我。你老跟小宝抢着摸她们的奶。”ewenxue.net 蜀来顺噗地笑出声来，任平沙无奈道，“师傅，您先起来，这地上有寒气，先用了早饭吧。“ “不行，小宝要奶娘抱抱。” “师爷，您怎么又忘了，小宝已经长大了，现在是，是大人了！“云无恙安慰有些错乱的老太监，又不敢说他是镇守太监，惊了他大吵大嚷，前院衙门里的人便听到了。 施瑞锦这次不再听云无恙的，只顾坐在地上踢腿大闹。“小宝不想当大人，当师傅！我要奶娘！” 任平沙把蜀来顺和刚进来的齐子健叫到一边，“你们可有相熟的女孩子，愿意给施公做丫鬟的吗？“ “他哪里是要丫鬟，我的妈呀，奶娘奶娘的，听得我脸上都发燥，这老太监如此荒淫，真真让我开了眼了。“蜀来顺摇头说。 “一时怕是找不到，吴民戴死了之后，这宅子里不清净，谁家姑娘愿意来呢？” “我不吃！不吃！没有奶娘就是不吃！”施瑞锦仍在大闹，脸因急躁和发烧通红不已，咳嗽也更厉害了，若是汤水不进，一直赖在地上，实在让人担忧。 “这样的话，我有一个办法，只是要委屈你们了。”任平沙叹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九节 春花与秋月 “大人，使不得使不得，我长得粗苯，扮成女人，那也不像啊！齐大管家倒是一把细腰，就让他一个人扮吧。”蜀来顺道。 “大人，昨日我跟您说了，今天我到西城市场，去买些有用的东西回来。我正准备带二楞去挑呢。”府中还是缺很多东西，从碗碟到摆件，都要补充。上次宴客，还是从得月楼成套借的。任平沙毕竟是堂堂巡抚，家里不能太过寒碜。 “噢，这我倒忘了，改日再去也不迟。”任平沙笑道。 今日逢八，西市开市。齐子健听说，吴民戴死后，家里的下人趁乱偷了很多东西出府。瓷器、木器、绫罗都有，在市场上贱卖，穷人大多不买那华而不实的东西，有钱人识货，但有的知道来路，怕晦气，也不怎么买。齐子健探了一下任平沙的意思，任平沙对东西的来处并不在意，能买到价廉物美的最好。biquge5200 “哎呀妈呀!“常二愣站在门口，手里的脸盆摔到了地上。 云无恙抬头一看，只见两人穿红着绿、扭扭捏捏地走了进来，仔细一看，原来是蜀来顺和齐子健，两人穿着女人的衣服，蜀来顺扭着矮胖的五短身材，披散着头发，还真有些像丰腴的妇人，齐子健梳着高高的云髻，高挑的身材，用一张帕子遮着浓妆艳抹的脸。胸前不知塞了什么东西，也鼓鼓囊囊的，云无恙都不禁脸上一红，全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不自在起来。 两人款款进了来，给施瑞锦道了个万福，尖着嗓子说，“快请起来吧，地上冷。“ “奶娘？“施瑞锦有些犹豫，还是像两人伸出了手。m.woquge. “我们之前是长得着急了点，以后悠着点，慢慢长，您老放心，我们肯定老不过您。”蜀来顺将施瑞锦的手扯下来。 “嗯，我要秋月喂，我看你该叫葱花，身上一股葱花味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十节 偶然得万金 吴民戴是个聪明人，五年任期将满，转移财物是个大问题。人人都知他是凿空取办的巨贪，若是回乡之时结驷连骑，用大批车马运送金银，太过招人耳目。将钱存入票庄，既安全，还可沽名钓誉，被夸赞两袖清风，这当然是一个好计策。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不知自己会意外亡毙。 来巡抚府里挖土掘坑的盗贼可能没想到，吴民戴府中本应堆叠成山的金银，化成了几张薄纸，藏在一个看似普通鸟笼之中。一有人靠近这鸟儿便会发声警告，倒比埋起来更安全。如此说来，吴民戴之死最大的受益人和嫌疑者，变成了聚兴和。 聚和兴是一个票庄，票庄也算是个新鲜玩意儿。商家走南闯北，带着银子十分不便，要防人打劫，还要雇镖局的人护镖。前几年有一位在京做干果生意的西帮商人，与一个卖颜料的掌柜相熟，即与之商量：他往老家捎的银子，先交到京中这家颜料商铺，由京城商铺写信给老家的分号，等他回乡后，再到老家的分号取银。由此，开了异地汇兑的先例。biquge5200 但起初，也没谁把这当回事，只是觉得比镖局运现便捷许多就是了。渐渐地，西帮商人觉出了用此法调度银钱的便利，来求兑拨的越来越多。这才两相协商，交付一点汇水，变无偿为约定付费。这种汇水虽少，但钱生钱，还可以用来放贷，来得容易，票庄的生意兴旺起来，很多商人都看好这门生意。 聚和兴的票庄要在极北开得下去，逢年过节当然要来孝敬吴民戴，一来二去，吴民戴将钱放在票庄，也就放心起来。 云无恙凑过来，只见那红红绿绿的纸头，七八寸长的样子，看样子都被从中间撕开，少了一半。任平沙微笑递给她一张。云无恙惊异地发现，那一片梅花糕大小的地方，密密麻麻地刻满了绿色小字，每个字怕只有芝麻大小，却非常清晰。m.woqugeco m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云无恙读了几句，认出这篇古文是王羲之的。 任平沙赞许点头，心想这丫头也算是略通文墨，做个长随大概不会闹出多大笑话。 “这不是写上去的，倒像是刻上去的！” “对，刻这样的印章非常之难，因此仿造不易，是为了防止有人伪造。”任平沙笑道。 “怪不得有这么多种章啊，算起来一共十多个呢。‘见票三五日汇兑’，大人，这票据莫非可以兑换银两？”这纸头藏的那么严密，云无恙猜测肯定与钱有关，况且上面有聚和兴宝号几个字，聚和兴云无恙听说过，是个钱庄。biquge5200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十一节 三女得龙胎 京城的皇宫中十分喜庆，两位昭仪，一位婕妤都梦熊有兆，怀孕在身。 皇帝做太子多年，只有过两子，第一个一出生便是死胎，另一个长到七岁也夭折了。继承大统后，更有臣下冒死谏言，暗示皇上总是流连有着”石头美人“的落英宫，却少有召嫔侍寝之事，龙脉单薄，让人担忧国本。如今三位嫔妃齐齐受孕，着实让人惊讶。 宫中有人传出消息，说选秀之后，皇帝几乎每夜都召这几女临幸，三人承了天恩之后，都昏睡了好几日才醒转过来，没想到全都怀有龙子了。一时间，京城处处都传言，宫里有让人怀胎得子的秘术，各种宫廷秘术传的更盛了。woquge 东沐皇帝之前每次到母后宫中，总是看她忧心垂泪，担心自己子嗣之事，索性就已国事繁忙为由，干脆不怎么去了。如今嫔妃有了喜兆，听说太后每日乐的合不拢嘴，东沐心情也打好，抽空移驾去了寿康宫。 太后宫前的内侍和宫婢远远的看见步辇走近，在堂门口的青石板路上跪倒接驾：“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太后她老人家在吗？” “回皇上的话，太后娘娘在。北允公主也在，陪太后她老人家说话儿呢。” 北允是已故的陈太妃所生，与东沐是异母姐弟，两人生辰只差了一声钟的时间，可以说是手拉手来到这皇家。太后没有女儿，对北允十分疼爱。东沐没有出阁读书之前，常与她一起玩耍。他还记得有一次两个小人儿并排躲进暖阁里。北允问他，”你长大了要跟父皇一样当皇帝吗？“m.22ff. “起来，起来。”太后指了指身边的榻位，道：“皇帝我儿，快坐这里来。” 东沐与北允相视一笑，许久未见，北允又衰老了一些，都说女子生养后老的很快，自己的这个姐姐从未生育过，如今三十有几，却已菊老荷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十二节 灵童能返老 费申是个乐善好施之人，除了慈幼坊，还有一处养济院，安置鳏、寡、孤、独、残。费申靠着给工部提供木材和石料起家，慈善之名远播，却不知怎么生出个淫乐纵脱的不肖子，费学功虽贵为驸马，其实没有自立门户之力，全凭费申上下左右张罗打点，费学功充其量只是跟着管家跑跑腿而已，他顶着老爹和皇家驸马的名号，常年四处奔走，乐得逍遥。 费申没有想到在慈幼坊周围，会出现飞花摄人的现象。 飞花石有镇定安神，驱邪避害的功用，世人皆知。然而，有人能通过这种灵石摄人心魄，让人做出反常的举动，却几乎无人知晓。能利用灵石打通与他人的心脉联系，有难以想象的难度，这世上只有两人能做到，其中一人应该不会做这种恶作剧，而另一人，早化成香魂一缕，不复在人间了。i.oqugeco m ”我倒是觉得，他心中什么都懂，比你我都要明白。“北允呆呆地说道。 那管事的不敢多话。 北允走到哪都被人前呼后拥，不知是否因为忽然来了许多人，开锁开始烦躁不安起来，扬起眼前的沙子，口里呜呜呀呀地乱叫。立即有侍卫抱住他，怕他将沙子扬到公主脸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十三节 陵园再相遇 北允公主在偌大的园子里，辟了一角做了一个沙池，由着从慈济院带回来的开锁，每日在沙堆里玩耍。 那开锁仍是呆呆地对着沙，不管旁边是谁，说着什么，他都不为所动，唯一能与他简单沟通的，便是从慈济院带来的丫鬟洛星。洛星美的不带一丝烟火气，驸马府内的下人无论男女，有机会都会跑过来偷看。 驸马贪色，公主又对自己的容貌极不自信，府中的丫鬟不能说各个都丑，但真挑不出什么好看的。这几年驸马常年在外经商，几乎不回府上，大家纷纷议论，公主把洛星带来，是不是想引驸马回来，还有人说这傻孩子其实就是洛星和驸马所生。 北允的母妃一心盼望她是皇长子，虽然出生比东沐早了一声钟的时候，却是个丫头，心里失望之极，从小都不肯抱她。加上她从小就不好看，脾气又倔强刁钻，就连从伺候她的太监宫女那里，也得不到什么暖意。母妃生了二弟之后，更是将所有的心血感情都倾注在了弟弟身上。她从小盼着嫁人，以为驸马会因为她是公主，而对自己宠爱有加。然而她得到的，仅仅是个敬他如母，整日出去闯祸的“大儿子”。 费学功之所以能当上驸马，全凭他爹费申。费申本来开了一家木料厂，接一些宫内殿阁门廊的整修、装饰、糊裱等琐碎事务。后来不知怎么结交了先皇信任的“国师”，动不动送些孝敬银子，国师觉得宫中哪里风水要改，总是先通知他。皇上明年要去哪个行宫，他也都能先知道，事先将名贵的各色木料大量屯在库中，等到宫中有消息动工，能接下这活计的，总是他的木料厂，赚了一大笔钱。 费学功在声色犬马中长大，见多了容丽姿研的少女，根本不想娶相貌平平，很有些男相的公主，但父命难违，迫于家族兴旺考虑才做此“牺牲”，哪里有什么柔情给公主。如今家中垄断了飞花石的生意，更有机会流连在外。一年到头也难得回一趟家。北允一生缺爱，她只怨自己命苦，生为女人而没有美貌。本以为只有来生才有机会重新来过，却遇见了开锁和洛星。 公主每日一定会来看望开锁。 ”昨晚锁儿睡得如何？“ ”禀公主，睡的踏实。“ ”早饭用的什么？“ ”吃了一小碗溜鸡丝，一碟酥火烧。 “我命人给他新做了两身衣裳，你给他试试。” “是。”洛极星接过衣服，走到那孩子面前，将两件衣服分别拿在两只手上。 若是别人站在那孩子面前，就是站一天，他都不会抬头看一眼。洛星坐过来，他却瞟了一眼。 “来试一试吧？”洛星的声音温柔甜美，没人听见过她生气发火。 开锁有些不太情愿地站了起来，任洛星将他身上的袍子脱掉，换上新的。夸赞了一声“真好看。”开锁罕见地露出一丝微笑。开锁身上的衣服其实也是新做的，那日北允让其他丫鬟帮开锁换衣服，开锁拼命挣扎，又嚷又叫，几个人紧紧按住才算换下来。不得已，才派人去把洛星也接了过来，专门照顾他。 ”你是怎么让他听你话的？“北允问。 ”兴许是听见我的声音时候久了，就认得了。“洛星笑答。 ”我在这里呆会儿，用不着你们，你们都下去吧。”北允将左右斥退，让洛星坐到她旁边的凉椅上。“我想让他帮我一个忙。” 洛星抬头探寻地望着北允，眼中一片澄澈温柔。 ”我想变得像你一样——年轻美丽。”北允的声音透着艰涩，她并不习惯赞美他人的容貌，”你问他可愿意？“ 洛星走到开锁面前，捧着他的脸，望着他的眼睛道，”公主想更加年轻貌美，你愿意帮他吗？“ 开锁低下头，继续玩他的沙子。 “他不同意？”北允焦急地问。她宁愿抛弃一切，皇族的身份对她来说如同粪土，与驸马的婚姻更是一个笑话。她急迫地想要一个新的开始，一个重生的机会。 “他说什么？”北允焦急地问洛星。 洛星屈膝跪了下来，北允心里一凉。“公主，他说公主要等。” “等什么？” 洛星回头望了一眼开锁，说，“等公主心中的悲戚、寒冷涤荡干净。” “如何涤荡？他能看到我的心中充满悲戚寒冷，难道不知它们从何而来？他以为我为何要改头换面？”公主怒道！ 洛星吓得花容失色，满面泪痕，哽咽道，“公主莫要发火，奴婢愿为公主做任何事，只求公主饶过开锁，他只是个孩子，奴婢会好好劝说他的。” “不要装得那么楚楚可怜，好像你是这世上最纯洁无辜之人，你告诉他，如果不把我变得像你一样美，我就让你们二人一同消失。”北允狠狠道，这是她第一次以自己的权势威吓别人。 洛星站起来，走到开锁面前，将他的头埋入自己怀中，轻声说了什么。那孩子拿了一根树枝，将沙坑中画了一幅奇怪的图。 圈圈点点，乱七八糟， “什么意思？” 洛星走过去，拿过开锁手中的树枝，寥寥几笔一添，刚才的凌乱图案顿时有了眉目，那一个个的小圈，似乎是一个个的娃娃，憨态可掬。”这是小孩子吗？“北允问。 ”公主恕罪，开锁说京城西面锁着很多娃娃。若能救他们出去，您心中的阴霾至少能消除一半。“ ”居然有此事！即使不为自己，我也一定要将无辜的娃娃救出来，我让人准备车马，我们这就出门。“ “是。”洛星盈盈笑道。 洛星与开锁坐一。 “你们，干什么的？”有两个守陵的侍卫看见洛星，大喊着过来。看见洛星的容貌，也吃了一惊，语气顿时温柔了许多。“你们可是随北允公主进来的？陵园不准乱走，你要看好这孩子。” “是，我们这就回去。”洛星含羞抓着开锁的手，往行宫走去。 北允对父皇并没有多深的感情，洒了几滴眼泪便站了起来，回头见洛星和开锁也已跪在队伍的最后，心下稍安。洛星怔怔地看着别处，北允顺着她的目光一看，皇弟东沐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 “臣姊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北允下跪叩头，众人又是一阵叩拜。 皇帝并不说话，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众人不敢抬头，只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良久，皇帝才哑声说了一句，“平身”。也只有北允敢真的站起来，其余的人哪里敢真的平身。 “皇弟，你怎会在这里？”北允见东沐穿着便服，仅跟着两个同样穿着便服的太监，那两人看起来比皇帝还矮小瘦弱。 东沐眼神飘忽，眼中竟有水光翻涌。北允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见仍跪在后面草地上洛星，即使低头颔首，她如天鹅般的脖颈、小巧精致的耳朵，还有如云如墨般的发髻，也处处提示着这是一位美人。 “禀公主，圣上今日忽然想来陵园望望先祖，不想惊动他人，就带了我们两个出来。不想在这里遇见公主，真是太巧了。”身后的太监马仲良见皇上久久不曾答话，就替皇上解释。他也早就注意到前方跪着的少女，与落英宫内的雕像一般无二，心中的惊讶不亚于皇帝。 ”我昨晚梦见先帝，故而来此拜祭一番。“北允道，她的这位皇弟勤于国事，对女色没什么兴趣，想不到见了洛星也移不开眼睛。 ”公主，皇上今日出来微服之事，还请公主不要外传，不然朝野又要惊动，又要有一些人要死要活，说老奴置天子万千至重之体于轻忽之地，要皇上取我首级了。” “这个自然。” “老奴还有个不情之请，皇上身边缺个贴心的宫女，那边那个看起来倒是有几分伶俐，模样也好，可否……“ 北允又回头看了一眼洛星，“她仅是看着伶俐，实际上却是个粗苯丫头，毛手毛脚，整日闯祸。不如我再选一个机灵的给公公送去。” 马仲良看了一眼皇上，意思是我的话都垫这儿了，您自个儿开口非要那个丫头，这事就成了。可皇帝仍只怔怔地立在那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 “皇上？”马仲良轻唤了一声。 “回宫。”皇上哑声道，走了几步，他停下来，却并未回头，艰难道，“杀了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十四节 陡然生怒意 每逢初一和十五，来庙里烧香的总会多些，一大早释若还就命人大开寺门，自己并未像平日一样坐在殿后抠脚，正正经经地在佛前念经。 “听说了吗？巡抚的宅子又闹鬼了，那鬼啊，不止一个，上了三个人的身。”一个三十出头的蓝衣妇人跟同伴说道。 “我看见是两个，早上一大群人围着看热闹，我当是什么呢，后来看见两个丑男人，扮成女的，穿着小鞋儿往前跑，头发都跑散了，领口开着，帕子拖着，那模样，想起来能笑三天！定是被两个女鬼上了身了。”另一个仍穿着夹衣，应是惧寒的妇人说道。 “你没看见后面追的那个呢，那人据说是新巡抚的老师，按说做老师的，该是挺精明的一个老头子，却追着那两个丑家伙喊，‘奶娘抱我，奶娘抱我！’你说是不是也被上了身！”蓝衣女反驳说。 “那就是了，这上个月吴民戴就是这么先疯后死的，死了也好！这群狗官，哪有一个是干好事的，老天有眼，让他们死绝了才好！”另一个年纪稍大些，身材高大，一双天足大脚的妇人说。 “小点声，你这大嗓门！” “大嗓门又怎样，我一个老娘们，抓我有什么本事，有本事去抓鬼啊！”大脚女人不屑一顾，故意大声想引起释若还的注意。释若还的脸很是俊俏，又爱说笑，也算是广交寺的一个活招牌，这年头，长得好看做什么都吃香些。 “我家里头的说，这个新巡抚可是个好官，跟以前的不一样……”穿蓝衣的给任平沙抱不平。 假装念经的释若还全听到了耳朵里，木鱼的节奏也乱了起来，巡抚衙门里闹鬼，他这个僧官怎么能不去看看。 ”圆通，我要出去一下，你在寺中好好照应。“释若还对一个和尚道。 ”是，住持。“那叫圆通的和尚年纪比他还大，只因释若还有度牒，是这破庙的住持，也只能做他的弟子。 释若还赶到巡抚府，却发现后门早就锁了，只能走前门，到衙门里找人得求门吏传禀，即使要找巡抚，不给下面的人封些银子，手本或者名帖也递不上去。高墙哪里拦得住他，见左右无人，和尚翻墙而过。 后院内悄无声息，各个房间的门都关着，看不出云无恙住在何处。刚绕过一个回廊，就与人装了个满怀，巧了，正是云无恙！ “你！你怎么进来的！”云无恙惊讶道。 “明知故问。我听说这里闹鬼，特来捉鬼！”释若还伸手来拉云无恙，被她一把甩开。 “捉鬼你拉我做什么？放开！”云无恙生气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十五节 一笑释前嫌 “梆梆梆”，三声梆子适时的响了，任平沙边理衣冠边朝衙门而去。麻饼过来拉了拉云无恙，“快跟上！”见云无恙站定不动，麻饼叹气道，“我的大少爷！你亏得在宫里不是伺候皇上的，要是伺候皇上，你都要死了八百回了。这是什么地方？巡抚府！你虽是大人请来的师弟，但交些飞檐走壁的朋友总不太合适，昨晚刚有人偷偷进府装鬼，今日你朋友就翻墙进来了。大人没有问责，你不赶紧道歉谢恩就算了，还给他求情，你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快走吧，今日大人把我喊上要我帮你的忙，事情怕是很多呢。” 云无恙有些赌气，转念一想，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今后摆正自己的位置，不以真心待他就是了，待除掉伦卓群，我才不要做你的什么师弟呢，忙抬脚跟了上去，。 云无恙近日的事情很多，要传粮房查问钱漕、粮米、地丁、屯粮、渔租、杂税，问前任已经征收多少，已解多少，核对清单；还要问清有多少契税，有没有隐瞒，契尾存于数量多少；还要传唤仓房，问清常平仓、社仓积谷额数，现存仓中数量，查明前官有无亏欠谷项，问现存何处，也要开呈清单……她还从未做过这么多事，只觉千头万绪，头脑发涨，只好硬着头皮细细核对，幸亏今日有麻饼帮忙，才稍稍好些。 两人相对而坐，云无恙皱着眉头，一面是事情繁杂，再来也是早上被任平沙训斥，心情不乐。麻饼说什么，云无恙只是嗯，啊敷衍，麻饼也无趣，只好也埋头干活。 也不知坐了多久，云无恙觉得背颈都有些僵，放下笔活动一下，抬头正看见任平沙在窗外凝视着自己。 任平沙早上对云无恙发了火，为官为了立威，对下属发火甚至惩治，都乃经常之事。属下以为上司有雷霆之怒，吓得抖如筛糠，可也许上司心里并未当回事，任平沙本以为自己只是吓吓云无恙，却发现自己真的动了真火，刚刚就连提笔都有些抖，这是几年来都没有过的事。 他从堂上下来，回到签押房，左右坐立不安，不自觉又在院中站定，隔窗去看花厅里对账的云无恙。这丫头虽说头脑不笨，但在人情历练上却很迟钝，任平沙有些后悔，刚才自己的话说的太重了，看她的脸色就知心里仍在委屈。 可任平沙心里也有满腹委屈，她居然在巡抚内衙私会“朋友”，堂堂巡抚，留一个女子做幕僚，若是传出去，一定被人说私德败坏，甚至官位不保。他冒险将她留在身边，无非是怕她擅自报仇，白白送命。她却和一个和尚不明不白，释若还显然知她是女儿身，且对她怀有情谊，若是他们之间有什么……简直无法收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十六节 各路大仙来 常二愣和乔守竹跟车，将疯师爷和两个“奶娘”送到临时租来的院子。租来的院子离巡抚府不远，周围都是衙门其他吏员的居所。 一传十，十传百，听说巡抚府里的人请“大仙”捉鬼，新租来的院门口挤满了城东城西的神婆，还有城北城南的半仙。大家跃跃欲试，纷纷亮出自己的拿手绝活，有人准备架油锅，表演手捞铜钱，有人准备口喷火苗，有人要空中挥剑斩妖，院内外热闹非凡。 常二愣在院中摆了张桌子，坐在桌后。任平沙有公务要紧，不可能来此挑选大仙，常二楞有如官老爷坐在公案前一般，威风十足。 “捉住了给多少赏银？”门口的人问。 “赏银？没有赏银。”常二愣道。 “我们去普通人家消灾去难，也没有哪次是空手而归。巡抚那么有钱，怎会不给赏银？小哥儿你说笑的吧。” “我家大人说过，为了赏银驱鬼的都是假大仙，真大仙是为民除害的，不要钱。”常二愣认真地说，他看起来憨厚愚钝，不像是会讲笑话或是说谎的样儿，不由得众人不信。 “大仙也是要吃饭的。捉鬼耗的精气神儿可不是一般的多，捉一次损几个月阳寿，弄不好还把自己搭进去，没有赏钱，吃力不讨好，谁干啊？”一个半仙边收拾摆出来的家伙事儿。 “就是，这新巡抚怎么这么抠，我是说，怎么这么俭省，眼看家里的仆役疯得疯，傻得傻，还不想给钱。我还有别的活要接，先走了。”另一个也道。 没多少工夫，门口的人便走的七零八落，只剩几个在门前观望，看常二愣会不会改变主意，给些赏银。 没想到常二愣进了里间，用毛笔写了几个大字，贴在门口，“招抓鬼大仙，无酬劳！” 剩下那几个一看，偷偷啐了几口，也走了。 常二楞独自一人坐在前院，不一会便有些打瞌睡，不知过了多久，啪地一声响，将他吓得一哆嗦。 一队衣着利落，青衣青帽的人，不知何时整齐地站在院中，为首的一个右手握一把皮鞭，显然是这队人的首领。每个人都紧绷着脸，圆瞪双目，有些像庙里的罗汉。 “你们干啥？”常二愣站起来问，朝后面大喊，“守竹！快抄家伙出来！” “小兄弟不必紧张。”领头之人忽然换了一张笑脸，“我们是来应征的。”说着展开左手中揉成一团的纸，正是常二愣贴在门口的那张，已被他用鞭子裁成了两半。 “我们抓鬼可不给钱。”常二愣道。 “知道，我们一心保护巡抚大人，免受邪魔外道伤害，怎么会要钱？” “那，你们登记一下，每个人的姓名，年龄，籍贯，住在何处，有何技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十七节 花魁来送抱 衙门内，傍晚时分，后堂敲了“晚梆”，前面大堂也跟着敲起来，书吏们一听，将当天已处理、未处理的所有文件汇总编号，交由承发房登记封存，不值夜的书吏、衙役都下班回家，衙门里忙碌了一翻之后，一下又变得空空荡荡，安静异常。 麻饼从常平仓回来，一进门就神秘兮兮地对云无恙道，“今日大人有艳福了。” “什么意思？”云无恙好奇问。 “我刚看见门口一辆马车，是伦总兵派来请大人赴宴的，你可知那车中坐着谁？” 云无恙起身看了一眼，对面的签押房内，任平沙仍聚精会神揽卷研读着什么。“大人还没出门，车里就是车夫呗，难不成还有别人？” 麻饼就知道云无恙猜不到，他也是听门吏悄悄讲的，得意地凑过来小声说道，“车里是得月楼的花魁。” “今天是在得月楼宴请啊？”云无恙只觉一阵气躁，脑子里烦乱不堪。伦卓群居然还敢在得月楼宴请宾客，简直是对她这个刺客的侮辱。花魁牧归笛来接任平沙，她又是心酸又是觉得生气，被名妓追着的官哪里会是什么好官！对任平沙的怨恨本已消了，如今却又深了一层。 麻饼见云无恙脸色大异，以为自己在宫人面前提妓院，触了霉头，点点头想岔开话茬。 云无恙压抑住翻涌的情绪，笑着问，“为何要花魁来接？莫非是花魁对我们大人有意？” 麻饼只当云无恙却才是害羞，悄声道，“这还用说，我们大人年轻倜傥，而且还才华出众，女人还不追着往他怀里钻？那花魁刚刚撩起车帘，我看了一眼，那真是……”麻饼捂住胸口，做出心神荡漾的样子。 云无恙见过牧归笛，自然知道她是个美人，淡淡笑了一下。果然啊，男人还是喜欢那种娇弱无骨的女人，自己生怕自己不像个男人，干活抢着出力气，时不时还要故作粗鄙，高声豪爽大笑，任平沙怕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女人吧。想到此，云无恙心里又是一丝悲哀。 任平沙放下手里的卷宗，伦卓群找他赴宴，他不得不去一趟。走到花厅前，麻饼忙站起来施礼，任平沙摆摆手，“伦总兵邀我过去一趟，我可能会晚些回来。你们早点过去歇着吧，照应好师傅。” 云无恙嗯了一声，脸上冷冷的，眼睛望向别处。 “无恙，你跟烧饼说，若是宴席上有吃不完的骨头，我带回来给它。”任平沙冲云无恙眨眨眼睛，自从云无恙到前面来跟着任平沙办公，烧饼只能跟着施瑞锦他们玩耍，见到云无恙和任平沙就亲得不行。 云无恙并不领情，冷冷道，“大人身份尊贵，别人抢着伺候您还伺候不来呢，怎能屈尊去做这些？” 任平沙碰了个软钉子，冲麻饼尴尬一笑，转身离开，心里又有些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十八节 万事皆有因 吴民戴将贪贿的钱存入钱庄，伦卓群本不知道，直到吴民戴京城来的哭着来找他，说吴民戴曾让家人在京城取出他存入的银子，他一定还存有银子在聚和兴，只是聚和兴不见会票，却不肯支给，说只认票不认人，连具体多少数目也不肯透露。 伦卓群当天就将极北聚和兴的掌柜叫了来，在极北做买卖，谁也不敢得罪伦卓群。掌柜的本想将这笔巨款私吞，现在只能硬生生地吐出一部分，答应将“全部”五万两银子如数交给伦卓群，只是一时凑不得这么多，要慢慢给。 伦卓群自然很高兴，让极北分号的掌柜，给总号写了信，等吴民戴的遗孀回去，支给两万两。其余的三万两，自然就落到了伦卓群的腰包。不过以他的估计，吴民戴贪墨所得不可能只有五万两，他要找到真正的会票，让聚和兴将银子都吐出来。 吴家的人自然也不信吴民戴只有区区两万两银子，迟迟才将他的尸体发丧回乡，也是想找到吴民戴所藏的会票，可找到最后，也没能找到。吴家的人刚走，任平沙就上任了，伦卓群不放心，这才派人装神弄鬼，将任平沙赶出来。 任平沙知道这闹鬼的缘由，干脆将计就计，先搬出来。吴民戴死的蹊跷，杀人者很可能是为财，不管凶手是谁，他们都极力要将会票找到，异地汇兑这个行当只认票不认人，不管是谁出具原票，银庄都必须汇兑，因为信誉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 他让常二楞招取不要钱的捉鬼大师，就是将那些想进巡抚衙门，堂而皇之大肆翻找的人筛选出来。今夜虽然有美丽的花魁投怀送抱，他却是无福消受，只能伺机回府，亲自去抓“鬼”。 “谢伦兄美意，不必了，我那家丁说，已经找到人驱妖了。” “如此甚好，甚好。”伦卓群神秘一笑，用眼神示意牧归笛将任平沙的酒杯斟满。 “牧姑娘，我不胜酒力，不能再喝了。”任平沙道。 “平沙，多少人宁愿醉死，也不会在花魁面前说自己不胜酒力，你可真是不懂风情啊！”伦卓群笑道。 “酒多伤身，任大人不喝就罢了，我命人上些滋补的汤来。”牧归笛善解人意的一笑，盈盈起身而去。 “女人啊，女人！对了，平沙，你可知圣上往极北派了一个镇守大臣？”伦卓群问。 “刚定下的吗？我还未接到圣谕啊！” 伦卓群摇摇头，“这次的镇守大臣不同寻常，圣上并不想知会我们，派他来，是让他暗中监督你我。” “有这种事？这不是锦衣卫的事情吗？” “锦衣卫是耳目，有什么事还必须回去汇报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十九节 箱中藏破袄 衙门那边传来几声锣响，任平沙带着一群衙役过来，这边等候的皂隶连忙叩头。 任平沙一声令下，“将里面斗殴之人全部拿下！” 那些皂隶早就看出这两伙人不像捉鬼的，只当常二楞呆傻好骗，被江湖偷儿骗了，却不敢明说，一听任大人让抓人，都振作起来，想立头功。待里面惨叫迭起，一脚将门踹开，冲了进去，十五个披红挂彩的大仙，都被捆了起来。 原来白面书一伙人发现书房的炕砖是活动的，掏开一看，炕里放了两只铁箱子，便把铁箱抬出来，门外的石老大随时注意这那边的动静，马上来抢，两伙人打的不可开交。 大堂衙役擂响堂鼓，排列大堂两侧的皂隶拉长了调子齐声高喊“升～～堂～～哦～～”，任平沙连夜升堂，在公座上入座，堂鼓和喊叫声这才停止。 跪在堂下的人忽然被擒，都有些慌张。 任平沙一拍惊堂木，厉声问，“为何在公府内群殴！” “大人，他们学艺不精，被鬼附身了！我们为了将其制服，才出了手！”石老大道。 “大人，他们见我们率先封印了院中的鬼怪，打我们是为了抢功。”白面书道。 “哦？你封印了院中的鬼怪？那是什么鬼？封印在何处？”任平沙问。 “回大人，这院中有两个无头鬼，是吴大人时候错判冤死的，就在书房之中，我已将那两个鬼封入铁函之中，我要带回去作法七七四十九日，才能将他们超度，现在万万不能打开。”白面书指着被搬到堂前的铁函道。 “大人，那其中一个鬼，明明是我们兄弟封印进去的，有一个箱子是我们的。”石老大那边的不知是老几的大叫一声，引来几人附和。 任平沙从公案上下来，走到被搬到堂上来的两个铁函前，两个铁函都是鸡蛋筐左右大小，外面上着锁，很是沉重。 “你们想想办法，可否将那恶鬼转移到你们的法器中去，这两个铁函我还真舍不得给你们。”任平沙道。 “大人这太难为在下了，我们为捕它们，已使尽全部力气。待我们让这两个恶灵魂飞魄散，会将箱子还回来的。”白面书道，心里暗暗打鼓，任平沙定是猜到他们争抢的是财宝而不是冤魂，想自己独吞了。 “我冬天的帽子，夹袄，棉袍，雪物鲁，可都在里面呢。你们驱鬼，不会伤到我的衣物吧？还都有几分新，别弄坏了。”任平沙有些不舍地说。 “这里面是棉袄？不可能！”石老大惊讶地说。 “你们封印冤魂的时候没看见吗？对了，这锁怎么还是锁上的，你们如何开箱将冤魂封印进去的？”任平沙说着拿出钥匙，将两把锁一一打开。 “大人，您当时虽然装了衣物，可冤魂善于幻化，可能已化成金银之类的东西，迷人耳目了，那都是幻象，吴大人当时就是被他们所迷，才不幸出事的。”白面书抢着说，虽然知道任平沙有所怀疑，还是想吓他一吓。 “果真变成了金银，我宁愿被冤魂迷惑一辈子！”任平沙一笑，掀开函盖，里面赫然是半旧的棉鞋棉袍，任平沙拿出棉袍抖落了一下，皱眉道，“冤魂啊冤魂，你们何不将这件破袄幻化成金银啊？”两边一直屏着气的衙役，有的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跪在堂下的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争抢了半天，居然是两箱破棉衣，正欲解释，任平沙走到公案后，啪地一声拍响惊堂木，“你们今日留下的姓名地址，根本都是假的！说，你们冒充捉鬼的半仙，夜闯巡抚府，意欲何为！” 堂下的人个个脸色煞白，一声不吭。 “前些日子有几个强盗冒充锦衣卫，私闯后衙，皇上御批了秋后斩首，你们可是他们的同党？” “大人饶命，我们都是这城中的良民，是被金有量骗来的！他说巡抚府里有宝。”石老大嚷了起来。 锦衣的白面书那边几人虽也吓得脸色煞白，却一声不吭，任平沙与旁边衙役说了一句，先将他五人带下去，嘱咐不能放在同一处，各自单独讯问。 “金有量？”任平沙记得吴民戴的卷宗里有这个名字，他是吴民戴的一个家仆，当时所有的家仆都接受了问询，记录了当日的行踪，金有量和其他人一起去了混堂。 “就是他！”石老大指着“石老六”，旁边一群人都在附和，“就是金有量让我们来的。” 金有量这才明白自己是被“石老大”石崔伍利用了，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石崔伍是伦卓群的家丁，整日欺行霸市耀武扬威，街上没人不知道他的。吴民戴死后，金有量没了去处，石崔伍不请自来，与他称兄道弟，好不热情，吃肉喝酒，总是带着金有量，还不时接济一些银两。 时间久了，金有量知道石崔伍接近他的目的，是想套出吴民戴的金银藏在何处，金有量虽说在吴府里干了两年多杂役，但吴民戴的亲信都是老家带来的亲戚，他常能见人抬着箱柜进进出出，知道那些箱柜里装的何物，却不知道他的那些金银去向何方，只能说不知道。石崔伍也未因此疏远他，昨日找到他，说发大财的机会来了，要进巡抚府寻宝，让金有量带“兄弟们”去，指一指哪些地方容易藏钱。 石崔伍去巡抚府当然是伦卓群授意的，伦卓群让他去找会票，石崔伍为何要带棺材，急不可耐地在院中挖呢？因为会票即使找到，他也领不出来，而找到现成的金银，他就真的发财了。捉鬼的幌子被任平沙拆穿，他立即就让金有量做了自己的替罪羊，金有量没了主子，失了靠山，否认也是白搭。 “大人，金有量之前在吴大人府上做下人，我呢是伦总兵手下做事，也有过几面之缘，前几日，他一直来找我，跟我说吴大人府里埋有财宝，一个人找不到拿不了，非让我跟他去。我是受了他的蛊惑。”石老大将伦卓群搬出来，自然是想先亮出背景。以前吴民戴时时俯仰伦卓群的鼻息，他认为任平沙也会因自己是伦卓群的手下而有所忌惮。 金有量身体利落结实，也算高大，听闻此言气得满脸通红，“明明是你拉我喝酒，让我一起来挖吴大人藏的银子，怎么变成我是主使了？” “金有量，你既在吴府做事，吴大人的死，你可有听说过什么？”任平沙并不追问谁是主谋，反而问吴民戴的事，语气也透着善意。吴民戴的死虽基本已经盖棺定论：积劳成疾，压力过大，以致精神崩溃。兔死狐悲，哪个现任不对前任的死因异常敏感呢？金有量为了争取任平沙的好感，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回大人，我们在吴府呆过的都知道，自前年一个丫鬟上吊之后，这府里就不太清净。那丫鬟的怨念太深，吴大人死的那天阴天，阴气重，府里又没有人，她怕是来找吴大人了。” “哦？那丫鬟是怎么回事？”任平沙饶有兴趣地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二十节 真相终大白 任平沙知道吴民戴之死，应是熟人作案，凶手熟谙吴民戴爱洁成癖的心理，趁其不意在他身上泼了粪，如果身边不设防备之人，难以做到。泼粪之举，说明此人对他心怀怨恨。每一个身边的仆从，都可能是凶手。 “禀大人。吴大人，特别怕脏，有一点脏就要骂人。前年府里买了一个新丫头，叫春莲，十三岁，长得挺水灵，之前没在大户人家做过，比较粗心，触了几次吴大人的霉头，被打了好几次。这丫头心里怨恨，一次给吴大人熬药的时候，偷偷往里面吐了一口唾沫，唉！也是她命不好，吴大人几年也不到一次后院，那次正好就看见她往砂锅里吐唾沫，气得脸都绿了。命人将那丫头脱光了打！一个小姑娘，正是要脸的时候，被家里的男丁都看了个遍，哪里还活的下去，当晚就上吊死了，就吊在一根红绸上。” “我看卷宗上写着，当日在院中找到一个粪桶，粪桶上绑着一根红绸，你们可是根据这个，猜测是那丫鬟来索命？”任平沙问。 “对对，就是这个，而且，那丫头上吊前，曾哭着对其他丫鬟说，她若是死了，变鬼也要将吴民戴浑身泼粪，再要了他的命。”金有量道。 “那丫鬟在府中，可有关系特别要好之人？”任平沙问。 “我知道您的意思，那丫头长得是不错，可太过泼辣，大家都不敢惹，没见哪个男子跟她走的特别近过。” “你们去洗浴，怎么不留下几人照顾吴大人？”任平沙点点头道。 “回大人，那日也是邪性，不知怎么院里窜出好四只黄皮子，这些黄皮子乱拉乱尿，大人你也知道，这东西的屎尿最臭，吴府里怎么能有这东西，我们忙活了一上午，倒是都抓住了，男丁身上都臭不可闻，也是怪了，太太和丫鬟没动手，身上好像也不好闻。大人中午回来闻见气味不对，命我们全去洗浴干净，才能回来。” “对了，我见后院墙角放着一个手推车，是做什么用的？”任平沙想起什么问什么。 “买菜用的，吴府人多，每天都要采买一推车的东西，方才够吃。” “你负责采买吗？” “不是，采买的是赵老四，人憨话少，买东西却机灵，不要厨子交代，大人爱吃什么，太太爱吃什么，几样菜怎么搭配，量多量少，他都算好了似的，要是哪天换个人去买菜，准要被厨子骂。” “赵老四家在何处？” “采买油水大，虽说大部分他都孝敬厨子了，但这几年攒下不少钱，他家去年刚起了新房，都是靠得他。噢，新房在城东柳首街，哪个门最新，哪个就是他家。” 任平沙与当班巡捕包英交换了一个眼神，那捕头心神领会，知道任平沙要问赵老四话，赶紧出去了。后院的人每次进出，都要经过衙门口，赵老四更是每天都见，他整天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老实巴交，不知任平沙要问他什么。 半夜三更，包英敲了几下门，赵老四救出来应门了，想是还没睡熟。 “老四，跟我走一趟，新巡抚要问你话。”包英刚说完，赵老四立即瘫了下去，包英也是吃了一惊，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 “你这怂孩子，又没怎样，你怕什么？是金有量带人去挖吴民戴的院子被抓的事。一会问你，你只说不知道就是了。”包英一路上将金有量的话又学了一遍。 包英带赵老四回到衙门，堂下的石老大等人已被带了下去。只剩金有量还跪在堂上。 “赵老四，你每天去集上，集上的猎户，养蜂人应该都认得你。”任平沙正色问。 “大人，小民知罪。”赵老四磕头道。 金有量和两班衙役都愣住了，赵老四抬头道，“那天我从熟悉的猎户那，买了四只黄皮子，假装是兔子装在口袋里。又让另一个猎户从山上弄了三个黄蜂巢下来。他们知道吴府里的人口味刁钻，我买什么稀奇东西也不会太奇怪。” “我将黄皮子偷偷放在院子里，所有的男家丁都到处围堵黄皮子，手上身上满身骚气。女眷吓得躲在太太屋里不敢出来，我假装追黄皮子，跑到太太屋前，把装黄皮子的口袋在她门口抖落了半天，还在门上蹭了一层，口袋里都是黄皮子的屎尿，她们一出来，脚上也难免会粘上这骚气。” “我趁混乱的时候，在吴民戴专用的茅庐，就是茅坑里，做了手脚，用一根红绸，栓了一个粪桶，悬在门上。只要吴民戴一推门，这个粪桶就会扣在他头上。我知道他被扣了粪，一定会去他门口的大缸那里，那口大缸平时常储着水，起火的时候灭火用的，他见不得水里落灰，让人上面盖了盖子。这水缸早几日就被我淘空了，我讲那几个蜂巢往空缸里掼下去，又将盖子盖上，吴民戴若来这里洗头上的粪，就会被黄蜂所蛰，这蜂毒听说很强，至少要了他半条命。对了，缸上的盖子上我放了一条红绸，通往前面衙门的门上我也挂了一条，我要让他一看见这条红绸，就浑身发抖。”赵老四整个身体都是颤抖的，脸上却有着诡异的笑，似乎对最后的结果很是满意。 “你为何这么做？”任平沙问。 “那天是春莲的忌日。”赵老四哽咽道。 “你和春莲？”金有量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和她有何关系？你们连话都没说上过几句。” “有关系。”赵老四目光灼灼地看向金有量，“我们是没说上几句话，却胜似说了千言万语。从她进府，我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们前世是约好了的。” “赵老四，吴大人溺水而亡，是因为在路上被无数无良民众用石头击打，为了躲避才跳入河中，岸上的人不依不饶，往水中扔石头，他无法上岸，才会溺亡。你泼粪侮辱朝廷命官，在人家水缸里藏蜂，算得上是一个诱因，但让你一人承受众人之恶，也是有失公正。按我朝律法，你要在这监牢中呆上二十年，你可有话说？”任平沙问。 赵老四愣住了，他半夜被包英喊醒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被凌迟的准备，杀了一个巡抚，只判二十年？赵老四扑倒在地，大呼谢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二十一节 梦醒湿罗衾 捕头包英半夜回到家中，仍暗自嗟叹不已，忍不住将熟睡的媳妇捅了起来。 “干啥啊？这就啥时辰了，还想那事。”媳妇抱怨道。 “媳妇，你可知吴民戴是被谁杀的？” “不是中邪发疯死的吗？” “是赵老四设计杀的！” “赵老四？那个老实巴交，整天笑眯眯的赵老四？”包英媳妇坐了起来。 “就是他，刚才大人夜审，已经招认了，人还是我带回去的。” “可吴民戴明明自己投河的，众人亲眼见的。” “你不知道了吧，前年吴民戴不是逼死了一个丫鬟吗？赵老四鬼使神差就迷上了，从丫鬟死的那天起，他就想着给她报仇。他不是每天早上买菜吗？就在她祭日的那天，从猎户那买了黄皮子，还有黄蜂窝。黄皮子骚味太臭，吴民戴闻谁身上都是一股恶臭，气得让所有人都去洗干净再回来。赵老四趁机设了机关，让吴民戴进茅坑的时候，身上被泼了一桶屎，然后他不是跑到水缸那里洗吗？缸里却是全是被惹恼的黄蜂。他的府宅本与前面衙门想通，你道他为何不直接奔过去求救？赵老四在门上挂了红绸。那丫鬟就是吊死在红绸里的，吴民戴怕啊！” “噢，所以他疯疯癫癫从后门跑出去，跑到衙门口，被当成疯子，还被你们衙门里看门的打跑了！”包英媳妇道。 “就是因为没认出吴民戴来，那天守门的秦三和李青被罚了一个月饷，各打了十个板子！” “我看他们是故意的，身上就算挂着屎尿，叮着苍蝇黄蜂，大老爷的身形声音总能分辨出来吧。” “嘘，这种事不能说，不能说。衙门口的老百姓一听他说自己是吴民戴，心里的怨气一下都来了，追着扔石头砸他，一直追到护城河，他跳下去还往河里扔。我估计他水性也不行，再加上中了黄蜂的毒，就没上来。”包英道。 “活该！真可惜那个赵老四了，为了这么个狗官，倒搭了一条命，是个好后生！”包英媳妇说。 “你也觉得赵老四死定了吧？刚才大人根本就没判他死罪，说他做的事，是个引子，吴民戴是死在河里的，是被众多老百姓逼的，就判了二十年！” “真的？赵老四能活？往巡抚身上泼粪，搁谁身上都够死三百回的，他倒没判死罪？要我说这个任大人真是个好官。” “任大人是个好人，不过这年头，好人难做，好官更难当，我们只能烧高香，盼他能在任上多呆几年，就好喽！” “我本来还想给赵老四介绍门亲呢，哎！” “人啊，说不清，赵老四和死的那丫头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更别说搭手亲嘴了，刚刚在堂上说，他们是前世的缘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二十二节 和尚又入狱 云无恙被一阵嘈杂声吵醒。在巡抚府里她独自住一个小院，在此处只能住在厢房的一个小房间。院子里的动静悉数传入耳朵，只听施瑞锦正在大喝，“你们放开我，干嘛啊，打扮成这样成何体统！叫谁小宝，害不害臊，害不害臊！” 云无恙推门出去，施瑞锦立即大步奔过来，拉住她说，“乖儿子，你来说说，他两人这副打扮，是不是有辱巡抚府的体面？” 蜀来顺两手搓着衣角，一只脚在地上划圈，羞涩地说，“您昨天不是喜欢我们这个打扮吗？” “喜欢这打扮？除非我见鬼了。” 齐子健的嘴上不知是涂了蔻丹花还是什么别的，艳红似血，身体绷的笔直，骄傲地挺着胸前的“假山”，拉住蜀来顺道，“走吧，不用装了。师傅脑子回来了。” “什么话，脑子回来了，脑子一直在呢，不劳惦记！”施瑞锦拍着自己的脑袋，气呼呼地说。 “怎么睡一觉说回来就回来了，我这身两衣服都租了三天呢，提前还钱也不退。”蜀来顺看似还有些恋恋不舍。 “义父，您昨日被惊着了，说胡话，非要找奶妈，只好让他们扮成那样伺候您。”云无恙道。 “真是我说的？”施瑞锦挠挠白发稀疏的后脑勺，隐约好像记起一个梦，梦见自己还是个孩子，被两个丑丫头抱着，还找了大夫给自己看病，连哄带骗地喝了两碗苦药汤。他知道自己又犯癔症了，年纪一大，不光腿脚不是自己的，连脑子都不当家了。 “师傅，您醒了？”任平沙从门外进来，穿着布衣短褂，带着草帽，手里提着一个纸袋，里面是刚出炉的炊饼。看出施瑞锦神志恢复了，笑着说。 “平沙，我今天得去庙里拜拜，我怕是冲撞了什么，怎么老是犯癔症。” “前日受了些惊吓，昨日大夫给您开了安身的方子，没什么大碍。您要去庙里，就让守竹跟着。”任平沙拿出一个炊饼，头也不抬地朝屋你犯了事，要抓你！”两个弟子的表情说不上是惊慌，还是幸灾乐祸。 释若还一下跳起来，从后窗翻了出去。 “往哪跑？”一个人影双手抱胸，拦在他面前，原来是云无恙！ “我昨日硬闯巡抚府，可是为了救你，你居然带人来抓我！也忒狠毒了！” “谁说我是来抓你的？” “我就知道你早晚得来投奔我！一入侯门深似海，你我都野惯了，不如就此浪荡江湖，做一对神仙眷侣！”释若还伸手去搭云无恙的肩，被她一巴掌打了下来。 “不是我要抓你，是门外有四个衙役来抓你，我要你像上次一样，在牢里给我做个内应。“ “什么？又让老子坐牢？我不去！” “私闯巡抚府，可是重罪，你若帮我这一次，免罪之余，还有赏银，二两。” “不去，里面关的都是些罪大恶极之徒，若是打我一顿，或者直接将我掐死了，你上哪儿哭去！” “赏银十两。” “我这条命就值十两？” 云无恙转身跺脚就走，释若还忙说，“成交！你可得早些捞我！” “和你同牢的那人，很可能会有人暗害他，你要保他安全，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二十两！就这么着！” 释若还刚进牢里没多久，果然有人来探监。 白面书是银庄的伙计，离家万里，来探监的也是分号的伙计，比他大了七八岁，带了一篮吃的。安慰他掌柜的正在奔走，让他不必着急。白面书没坐过牢，昨天被打了十个板子，坐也疼站也疼，见到来人哭的跟泪人一般，反复求来人一定让掌柜的早日救自己出去。来人有些不耐烦，却也不走，只说这两日分号繁忙，不一定方便再来看他，肘子和酒是掌柜的张罗买的，让他自己吃就好，不要分给别人。 释若还见那人说话时神情紧张，又有不忍之色，知道那酒肉有诈，大声唤“牢头儿，牢头儿！” “干什么大呼小叫！”狱卒漫不经心地走过来问。 “我大哥说，这肘子是得月楼的，酒是桃源庄的，务必要分您一些！”释若还道。 探监之人进来之前，已经塞了几小块碎银子给门口的狱卒，若想自家人在牢里不受苦，里面的狱卒也是要打点的，吃喝点好的已经算是小意思了，那狱卒笑着说，“客气什么？”手却伸过来拿酒壶。 “不可！”探监的人夺过来，怒视释若还，“你这赖皮和尚，我，我何时说过这话？我都不认识你！” ”我刚才明明听见的，好心帮你唤牢头儿过来，你不会又反悔，连两口酒都舍不得吧！“ 来人被呛的脸色紫红，死死抱住那壶酒。 白面书的脸色却是煞白，”黄兴啊黄兴，莫不是这酒里有毒？你，你们竟然想灭我的口……“ ”你瞎说什么！我去找掌柜的，把你这话告诉他！“叫黄兴的人将酒装回篮子，愤然想走，袍脚却不知什么时候被系在了栅栏上，刚一迈步，就摔了个趔趄，蓝中的酒肉掉在地上，那酒冒起了一阵白烟。 ”有毒！“狱中好几人同时大喊。 狱卒立即将黄兴也绑了起来。 没多久，就有人来报，聚和兴的掌柜岳比天求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二十三节 道不同反目 任平沙在二堂升堂，才传他进来。二堂在大堂之后，比大堂小很多，百姓只允许在大堂外旁听，二堂审的多是机密敏感的案子，老百姓看不见。 岳比天一进门，就跪地不起。”草民有罪！求大人饶我贱命！“ “何罪之有？” “草民做为银庄掌柜，对伙计管教无方，他们惹下大祸！” “黄兴说，那酒里的毒是你授意他所投？” “草民一时糊涂，白面书私自放高利贷，我早就想将他清除出门，无奈他仗着会些武艺，蛮横凶狠，我一直不敢。如今他居然敢到大人府上偷窃，坏我聚和兴名声。若是大人一直关他在牢中就罢了，若是被放出来，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所以草民一时冲动，想就此清除门户。草民只求大人看在尚未酿成大祸的份儿上，饶我不死！”岳比天磕头哭求。 “白面书到我这里找什么，你可知道？” “草民不知。” “吴民戴在聚和兴存了九万一千四百八十六两银子，还没人来取吧？” 岳比天浑身一软，任平沙说的数字如此准确，定是那两人将这件事招了。 “大人，草民不知有这么一笔，这是白老三栽赃陷害，他报复我给他毒酒，扰乱大人办案！”岳比天咬牙不认。 “白老三和黄兴都是做什么的？”任平沙问。 “禀大人，黄兴是柜上的伙计，记账算账。白老三是跑外场的伙计，外出采买，论价杀价。”岳比天以为任平沙有些信了自己的话，稍稍松了口气。 “那白老三和黄兴是没资格经手会票的喽？” “对。” “聚和兴能伪造会票的有几人？”岳比天的后背起了一阵凉意，他莫不是已经找到会票了？自己若是答有人能伪造会票，任平沙将票据公之于众，今后聚和兴的生意就不用做了，自己要被东家追杀一辈子。如果答没人能伪造，他若是将会票拿出来，自己就要承兑，不光发财的大梦就要破灭，先前支给吴民戴遗孀的两万两，还有答应给伦卓群的三万两，就成了无底洞。 “快些答话！”任平沙拍了一下惊堂木，岳比天头碰地回答道，“无人能伪造！” 任平沙点头，“岳掌柜，你来看看这些会票的真伪。” 岳比天几乎连滚带爬爬到公案之前，看了一眼，几乎晕厥过去，颤抖地说，“是，是真，哦不，是假。” “岳比天，这些银子都是极北亏空的钱，是百姓的钱，如果你办事得力，尽快承兑，毒酒一案我自然会从轻发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二十四节 二人共一室 “瓦匠六两九钱六分，土作九两六钱五分，油漆匠二两一钱，木匠三两六钱六分，颜料行三两一钱四分五厘，白灰行三两四钱八分六厘，青灰行二两一分，土坯行九钱五分，木植行四两五分，砖瓦行九两三分，麻刀行三两六千二分，铁行二两二钱二分……“ 云无恙手下拨着算盘，嘴里念念有词。秋闱将至，任平沙命人修缮贡院，礼房的书吏将预算报呈上来，任平沙让云无恙看一看可有什么问题，她已算了一个时辰了。 ”大人，这两间花厅要改为架阁库的话，就只剩下一间供会客用了。“院中有人道。 ”一间花厅够了。“是任平沙的声音，云无恙一抬头，正遇见任平沙的眼睛，任平沙点头一笑，移开目光。 架阁库本在锦帛库那边，里面都是一排排的书架，锁着记录户口的“黄册”、记录土地赋役的“鱼鳞图册”、以及诉讼卷宗等。离签押房比较远，任平沙和六房书吏要查找什么，都要跑挺远。任平沙命人搬到三堂的院中。 云无恙惶恐起来，花厅是她和施瑞锦的所在，只是施瑞锦整日在外面“考察民情”，基本不在花厅呆着。若是只剩一间花厅，还要做会客之所，自己就没地方呆了。莫不是任平沙觉得自己无法胜任，不需要自己帮忙了吗？心里一慌，刚才算到哪里，又忘记了。 “在这里，摆一张书桌，给云师爷！……那边光暗，云师爷要抄的文书多，往窗前移一移。”云无恙听见声音渐远，到了签押房，知道任平沙让自己在他房中办公，心头如小兔一般乱跳不止。从小到大，她谁都没怕过，唯独见了任平沙会有些惊慌。这几日她经常在他温柔含笑的目光里慌了神，连气息都不稳了。若坐在他的窗前，任平沙一抬头就能看见自己，岂不是每天都如芒在背。 “云师爷，这房间要做成架阁库，委屈你到签押房与我挤一挤了。”任平沙笑道，他并不等云无恙回应，就回头命人将桌上的东西悉数搬到了签押房。云无恙只能跟了去。 “这桌子往，往边上放些吧。挡住大人的光了。” “边上不好。”任平沙笑着摇头。 “边上好。”云无恙忙点头。 “不好。”任平沙坚持。 两人对望着，如被对方的眼眸催眠了一般，愣在那里。搬桌子的两个小厮干脆将桌子放在了地上，僵持半响，任平沙长呼了一口气，笑了笑，抬手一把搬起角落的红木书桌，连同上面厚厚一摞文书案卷，轻轻竖着放在窗边。两个小厮看大人亲自动手，都吓坏了，谁都知道任大人左臂不能动，什么时候居然好了？而且力气如此惊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二十五节 三百年前事 府衙门口贴出了大榜，公示了补替进来的职缺，除了有两个殷实人家的子弟，其余大多都是寒门之士，有连进京赶考的盘缠都筹不齐的穷书生，也有孝顺仁义被街坊夸赞的平民，有的善于匠石运金，有的怀橐驼之技，都是城中公认的孝廉子弟。他们做的虽然都是承差、知印、吏典等差役，职责却很重要。 新人入职那日，任平沙亲自主持，让每人介绍自己。这些寒门子弟毕竟有些羞怯，不敢表达，任平沙便让他们把平日里做的什么说给大家。 敬琏第一个上前，给任平沙施了礼，说，“我是传芳书社的伙计，负责刊印新书。平日里做的事情比较杂，主要是给木活字排版，大部分木活字都是师傅刻好的，按照韵部放在转轮排字盘里，轮盘很大，直径约七尺，轮轴高三尺，轮盘装在轮轴上可以自由转动。我和另外的伙计坐在轮盘之间，转动轮盘按照书稿拣字，拣出的字排在带框的铁板里，那铁板实现敷一层用送至、蜡和纸灰混合的药剂，排满一版之后，用火烘烤，等药剂稍微融化，再用平板把字面压平，冷却固定后，就可以刷墨了，覆上纸轻轻压，活字上的字就印到纸上了。印完之后，用火把药剂烤化，抖一抖，活字就从木格子里脱落下来，还放回轮盘中，下次还能用。“ ……………… 自任平沙上任，每日都有晨会，不升堂的时候，他不像吴民戴一样早早回到后宅歇着，也不一直坐在签押房中，而是在衙门各处走走看看，他随意都会踱步到下属的桌前，拿起文书，随时发问，态度温和，却不怒自威，如果有人想欺瞒哄骗，他总能三两句把问题的实质指出来，责令纠正。 他走动的时候，不许人敲梆示意，谁也不知何时巡抚就到了自己面前，故而都不敢偷懒耍滑，一时间散漫涣散的风气为之一新。 云无恙在签押房窗口，听着堂前一阵阵的笑声，有些兴奋也很是羡慕，为自己不是男人而感到一丝自卑，她是任平沙私募的参从，除了传话找人，一般不到堂前去。 不知不觉走到架阁库前，门没锁，她推门进去，翻找起州县志来。 自从那天吃了神树上的果实，她时常问自己到底是谁，害怕自己有天变成妖异。在架阁库最里面一排的书架，果然有几本泛黄的地方志。她找到夺魂岭所在的宁远志，翻读起来。 夺魂岭，宁远东北三十里，昭华三年鸟兽虫怪泛滥，多出害人，帆帆族夷人多崇，有神力，逼怪于夺魂岭，岭上忽笼黑瘴，人不能前，多崇与怪不复出矣，不知崇之生死，族人奉以为神。 云无恙大致算了一下，昭华三年过去已经有三百多年了，三百年前，一个叫多崇的帆帆族人，把很多怪兽逼到夺魂岭上，岭上忽然就笼罩起了黑雾，多崇和怪物都没有再出现过。那神树莫非是多崇种的？云无恙在岭上那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什么怪兽，也没听师傅说过，这县志上写的是真的吗？ 小部族，帆帆族却连听都未听过，应该已经不复存在了。她将县志放回原位，回到签押房。晨会刚好散了，云无恙试探着问 夺魂岭上只有一个人，就是师傅，难道师傅是多崇？可师傅是汉人，多崇更不可能活三百多年。云无恙见过极北很多，“大人，自从回到极北，我还没回过夺魂岭，今日事情若是不多，我想告假回去看看。” “让守竹陪你吧？” “不用，以前我还不是一直独来独往。”云无恙笑道。 “说的是。”任平沙点头微笑，明明是同一人，摘下面具，就让人凭空生出很多怜惜之情，不以貌取人还真是很难。 云无恙在熟悉的小路上停下脚步，眼前的夺魂岭上没了雾霾，豁然开朗的景致更显迷人，她却不由地生出许多悲怆，更有恍若隔世的感觉。山坡上的药田杂草丛生，没了人的偏爱，野草显示出更强的生命力，争夺每一个可容扎根的角落。山腰上的老树，仿佛一夜间衰老了不少，虽是盛夏，也不似以前茂密葱茏，更没有任何花果点缀枝头。 树屋安静地等在树上，云无恙抛出藤蔓，荡到窗口，看着屋内熟悉的一切，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夺魂岭上虽然没了黑雾，一般人却仍不敢靠近，树屋暂时还没被外人所占。 屋内桌椅已经蒙尘，云无恙打了数个喷嚏，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起身四望却空无一人。 身后“砰”地一声响，桌上的紫砂壶摔落地上，碎了一地。云无恙有些诧异，这壶是放在桌子中间的，怎么莫名摔到地上。 呼地一下，书架上一本书莫名燃了起来，云无恙急忙将书稿踩在地上，才将火熄灭。 “谁在屋内，请现身一见！” 屋内仍是一片寂静，并没有人。 云无恙抡起窗边晾衣服的长竿，比划了几下，四周空无一物。她干脆扔下晾衣竿，在房中转了一圈，两只手心弹射出数颗浆果，直砸向各处。云无恙盯着几颗落在近处的浆果，手腕一抖，向那个方向抛出藤蔓，果然看似无物的房内其实有人。 藤蔓向下一扯，一颗大脑袋露了出来，仿佛漂浮在半空，这头的眉眼皱皱巴巴像没长开，却有着一张大嘴，看起来甚是可笑。云无恙将藤蔓再向下扯，大嘴头的半个身子也露了出来， “英雄轻些，英雄轻些。”大嘴头道。 云无恙走近他，撕下一片他身上鱼皮般触感，却几乎看不见的衣料，十分诧异。 “你是何人，为何来此装神弄鬼？”云无恙问。 “是他让我来的。”那人努嘴指向窗外，云无恙转身并没看见谁，再回过头来，对面的大嘴已从另一扇窗翻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二十六节 初闻真渺堂 “扑通”一声，翻下窗去的大嘴之人掉入了树下的坑中，这并不是故意做的陷阱，是冬天储存白菜土豆所做的地窖。上面的木板年深日久有些朽坏，平常走在上面并不会折断，被重物从高处砸下就断了。 云无恙顺着藤蔓飘然而下，蹲在地窖上，穿鱼皮隐身衣的大嘴被摔的够呛，躺在下面求饶。 “小老弟，你拉我上去，这树屋归你，我只是路过的，刚才就想吓你一吓。” “你是谁，身上的衣服是什么料子做的？你把那衣服给我，我就拉你上来。” “老弟，这衣服上的丝，是我一口一口吐出来的，吐了八年才织成，给了你，我还怎么进真渺堂？”那大嘴不同意。 “你会吐丝，莫非是个蜘蛛精？” “你这小兄弟怎么说话，你身上不也长什么树杈草叶之类的，我可没叫你妖怪。你也是要去真渺堂的吗？” “什么真渺堂？”云无恙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真渺堂可厉害了，里面都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只要有本事，加入就分田产奴婢。”大嘴兴致勃勃的说。 “我们这样的人，很多吗？”云无恙一直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从没想过其他人身上也发生过这样的怪事。 “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我听说，说今年加了十几人了。你倒是拉我上去说话，这坑里的土豆都烂了，一股馊锈味。” 云无恙想了想，递给他一根藤蔓，将大嘴拉了上来。 “真渺堂是干嘛的？怎么那么多钱？去了就田产？”云无恙问。 “有本事的人互帮互助，还能不有钱？我们有本领傍身，单干还是不行，我虽然有这身衣服，一次也搞不到多少，有一次被人砸得吐血，在家躺了俩月才好。” “你怎么学会吐丝的？”云无恙本想教育他，这天赋不是用来偷窃的，忍了忍没说。 “我从小跟猫一样，吐毛团，毛团又轻又软，几乎细到看不见，我姐有一次纺成了线，补在衣服上跟没补一样，后来我就把我吐的毛团攒着，攒了八年才织成了这件斗篷，穿上就跟鬼魂一般，谁也看不见。”大嘴忽然捂嘴，好像恶心犯呕的样子，过了一会，手上多了一团几乎细不可见的毛团，大嘴忙拿出一个荷包，塞了进去。 “真渺堂的事情，你从哪知道的？” “都是大家传的，我家在源晋那边，那里人人都知道，你们这边到处是山洼洼，人都没有，你当然不知道。”大嘴有些同情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问，“你和我同去吗？就在泽道府那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二十七节 席间献初吻 皇上数日后下旨过来，吴民戴的脏银，两万两补足府库缺口，两万两收入国库，其余都用于极北，百姓税赋大幅减免一年。并规定所有银庄，不得代理官员资产，如有发现，一律充公。吴民戴死后被革官抄家，聚和兴的极北分号掌柜，失足坠马而亡，他与伦卓群之间的交易，于是成了秘密。 伦卓群，做为同僚失察，罚俸两个月，巡抚衙门的几位参政和参议，不是被罚俸就是降职，江乐廉年事已高，主动请辞。有人说任平沙已掌握了吴民戴来往贿赂的机密册子，要对这些人加以清算，好在衙门后院着了一把火，将吴民戴的秘密账簿也烧成了灰，众人才算心安了。 那把火是任平沙故意放的，莫说他没有找到什么账本，即使找到了，贪贿之事牵连重大，若一下子连根拔除，整个极北必然大乱，甚至惊动京城。很多送贿之人并不是发自本心，而是被吴民戴和整个时局逼迫所致，也没有必要对所有人严加追究。他把书房里的好桌椅先搬到云无恙那边，搞了些破旧的东西放在书房，放了把火，让所有人知道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得月楼中灯火通明，城中的商贾豪绅宴请任平沙，一来庆祝今年免税，二来听说皇上有心宣传教化，要在极北建一个大寺，都想承揽一部分工程。当然请任平沙也要请伦卓群，任平沙风头再盛，伦卓群才是极北的地头蛇。 伦卓群虽然心里暗恨任平沙。席上互相寒暄吹捧过后，便有人问起那个神秘的美人洛极星。 “得月楼的楼主，已经失踪两个多月了，掌柜的说她匆匆离去，带走了所有的柜上的银子，我和洛姑娘也算至交，只能勉强派人，帮她撑着这里。“伦卓群不胜惋惜地叹气道，洛极星走后，得月楼自然落到了他的手中。 席间的人纷纷附和，”总兵雪中送炭，仗义相助，不然这里关门了，我们就没有去处了。“ “洛姑娘不像是会卷款潜逃之人啊？忽然失踪令人费解，莫不是被人骗了？” “她走时留了一封信，说自己出去散心，不必找她，因此没有报案。”在厅中伺候的掌柜道。那管家一看就是精明能干之人，隐隐透着书卷气，与一般的歌楼榭馆的人颇不一样。 “那还真是芳踪难觅了。”众人叹息说。 得月楼下一阵喧嚣，施瑞锦带着云无恙，非闹着要上楼听曲。得月楼今日有贵客在楼上，护院当然不肯，只说今天南楼闭馆，没有曲唱。施瑞锦却不依不饶，大叫“我都听见乐声了，为什么不能上去？” 得月楼的掌柜听见吵闹，下楼来看，认出云无恙是任平沙的参从，忙带他们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二十八节 花魁做丫鬟 三人出了衙门，烧饼备的马车已经等在得月楼门口。 任平沙心知来得月楼是施瑞锦的主意，却只能说云无恙，“你带师傅来此做什么？” 施瑞锦嘿嘿一笑，“是我非要带他来的，我倒要看看，极北的有钱人，奢靡淫乱到了何种地步，今日一看，还真是像说的，不输京城啊。” “劫匪的来路还未查明，人多眼杂的地方师傅最好少来，若被人认出，仍有危险。”任平沙叹气道。 “我死倒不怕，能让极北变成一片净土，我就是死了也甘心。最怕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施瑞锦掀开一角车帘，车后一道。 “牧归笛？得月楼的花魁？”云无恙从车窗仔细辨了辨，诧异地说。 施瑞锦叫了一声，“居然有这么有志气的女子？扶我下车。” 麻饼忙来扶，施瑞锦下车仔细端详了一番牧归笛，眼前的女子虽穿得十分素净，却掩盖不住眼角眉梢的风情万种。 “你要从良？”施瑞锦问。 “小女子父母双亡，三年前，被得月楼楼主洛姑娘收留，做了得月楼的一名歌姬。洛姑娘在时，与楼中的姑娘有过约定，我们都是自由之身，想嫁人或归家都随时可以走。洛姑娘失踪后，得月楼全变了样乱了套，管家强行给每个人写了卖身契，规定要走的话，必须交一千两赎身，而我则要五千两，我之前攒了不少钱，本来准备找个体贴的好人，这些钱可做嫁妆，可如今都被他们拿走了。我如今无依无靠，只能靠双手养活自己了，请大人收留。” “难得你有从良之心。只是在府中十分苦累，你既是花魁，想必被很多人伺候着，如今反要你伺候别人，怕你一时适应不来啊。”施瑞锦温柔地说。 “民女本就不是生在大富之家，不怕吃苦。”牧归笛仰头对着车窗道。 “牧姑娘，你的美意我心领了，我府中都是粗活，你做不了。极北爱慕姑娘美貌之人无数，只要你愿意，尽可以在他们中寻一个中意之人，结伴度过此生。” “大人难道还不知归笛的心意吗？得月楼已经不似从前了，我日日活的生不如死，毫无尊严。那些恩客哪里有真心之人，见我没了银子，都是玩弄几日就找个借口将我赶出门外，大人若是不收留我，我就真的没有活路了。”牧归笛哭的梨花带雨，扑倒在地。 “你放心，只要你心里想着自强自立，这世上总有出路！快起来。”施瑞锦将牧归笛扶起来，让她上马车。 “师傅，我们府里不需要丫鬟，我另外会给牧姑娘找个人家……”任平沙也下了车，对施瑞锦道。 “沦落风尘，谁都不是自愿的！你没听她说已经被骗了好几次了！人心不古，你怎么忍心将她往外推！”施瑞锦气呼呼地说。 任平沙道，“师傅，我们府内并无女眷，牧姑娘孤身一人，多有不便。” “难道我就不能要个丫鬟伺候？你怕她一个被男人欺负，就不能再找一个丫鬟？就这么定了！这丫鬟归我，例钱我来出，跟你巡抚大人毫无关系！”施瑞锦拉着牧归笛上了车。 云无恙向来不是很喜欢花魁牧归笛，她美则美矣，对下人却不很友善，云无恙卖绮霞膏的时候，她不是嫌膏子调稀了就、不是嫌味道不足，有时让她等几个时辰才想起付钱。牧归笛之所以能当花魁，完全是因为得了伦卓群的宠爱。不知为何弃伦卓群来投奔任平沙，云无恙挪到角落里，一言不发。 “无恙，这府里怕是要再添一个丫鬟了。”到了府里，任平沙叫住云无恙，小声说。 ”大人是想让我……“云无恙以为他想让自己换回女装，做个丫鬟。 ”当然不是你，你觉得山楂岭的杏儿怎样？她和蜀来顺情投意合，若是来了，正好可时常见面。“ ”全凭大人安排。“云无恙心里涌起一丝甜意，任牧归笛再柔弱娇媚，大人信赖的还是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二十九节 落英缤纷舞 落英宫旁的池塘里，荷叶日高日上，日上日妍。有风便做飘摇之态，无风也有袅娜之姿。 云间寺也有这样的一片池塘，皇帝东沐记得，洛瑛坐在池边的石头上，指着曲项红掌、怡然自得的白鹅，“沐哥哥，你快看它有多快活。”那已经是十三年前的事了。 十三年前，东沐还是被先皇厌弃的长子。先皇宠爱陈妃，一心想立陈妃的二皇子为太子。朝中群臣却固守着祖宗成制，令老皇帝十分头疼。一气之下，说东沐心浮气躁，身体虚弱，命他到云间寺修行。 僧院是一座牢，将东沐困于其中，除了门外的侍卫，偌大的院中空无一人，终日里寂寂无声。 他每日枯坐在禅院中，不知何时会收到命他自行了断的圣旨。 那个春日，院中樱花随风飘落，他听得见，却不忍看。关了禅门在房内读经。 东沐不经意地一瞥，却见院中的樱树下，一个粉衣少女正蹦跳玩耍，裙摆的微风旋起满地的樱花，十三四岁的模样，如初绽的蓓蕾，美的让人不禁屛住呼吸，怕扰了她的兴致。 那女孩儿想去攀花枝，踩上树下的石桌，身体摇摇晃晃。 “小心！” 那女孩儿一听，吃了一惊，红着脸问，”你，你能看见我？“ 东沐不禁莞尔，举了举手中的书，“你看我像目盲之人吗？” 那女孩儿爬起来，也笑了。东沐只当她是乱跑的调皮小香客，嘱咐道，“快回去吧，你不该来这里。” “好。”那女孩儿乖巧地说，冲东沐嫣然一笑。 第二日，不可思议的是，东沐在院中又看见了那女孩儿，她内着红裙，外着纱衣，长发反梳成两个十字型的髻，以红帛相系，短鬓绒绒地披散在丰满的额前和耳边，伶俐俏皮，天真无邪。 “你如何进来的？” “他们看不见我。”女孩儿调皮一笑。 东沐开始时并不相信，女孩儿拉开大门，门口的侍卫只是惊讶，没有风谁开的门，任女孩儿在他们面前随意雀跃，做鬼脸，就是无知无觉。 东沐惊喜地发现，这真是一个只有他才能看得见的女孩儿。而她并非鬼魂，她将小手覆在他的手上，温暖柔软，带着淡淡的木槿花香。 “我不开心的时候，不想被人看见，别人就看不见我。”女孩儿笑着说，“我家人说我被妖魔附体，将我送入寺中，师傅也拿我没办法。” “你一定和我一样不开心，所以你能看见我。我叫洛瑛，你叫什么？”女孩儿的眼睛那么明亮，东沐看了半响，也没看出她的不开心，于是笑着说，“我叫东沐，你可以叫我沐哥哥。” ”沐哥哥。“女孩含羞灿然一笑，她的笑有如一道光，将寂然的禅院都照亮了。 “沐哥哥，这棵树和我家院里的很像，只是我家的树上，还有一个秋千。”女孩儿怅然地说。 “你明天若能来，这里就会有一个秋千了。” “真的？” “真的。”东沐点点头。 洛瑛从不敲门，像一个精灵，随时都可能出现在院子里。从树上爬下，从水缸后面冒出来，从门缝挤进来，然后跳上树下的秋千，闭目摇摆，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东沐读经写字的时候，她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像一只懂事的小猫。每日醒来，想到她会来，东沐心中就充满了温柔的感动，练字、读经都变得饶有兴致起来。 她是他唯一的朋友，打破了这座孤独的牢，她是他是这段晦暗生命里唯一的光，即使她是鬼魅，是狐妖，他也不在乎。 夏日，洛瑛和东沐常排坐在禅房门口的木地板上，冰水镇过的西瓜清甜可口，东沐轻轻将洛瑛脸上的瓜子捉下，两人对视大笑。 东沐笑着看洛瑛跪在院子一角，将两个打架的夏虫一遍遍分开，像训小孩子一般，“都说了莫要打架，就是不听！” 秋天，洛瑛将院中的落叶一片片捡起，和东沐在纸上拼画儿，洛瑛不爱东沐远山旭日，流水沙洲那些，只爱拼些兔儿爷、蝴蝶仙子。院中常来一只黄色的肥猫，洛瑛用帕子给它做了披风，封它为威武镇远大将军，大将军无心打仗，每日懒懒的，多数时候总是在睡觉。 冬天，东沐让侍卫在秋千上加了棉垫，洛瑛却很少玩儿了，东沐总觉得她眉间有说不清是愁是喜的情绪，有时在炉边烤着火，就看着火光出神。 就在那个冬天，东沐被接回了皇宫，正式册封为太子。 让先皇改变心意的人，叫元元。 元元是先皇的国师，自称从仙界下凡，能让人长生不老，其人却没有一丝神仙的仙风道骨，邋遢之极，头发粘成一绺一绺，随意披散着，挡住了眼睛，满脸花白的络腮胡须，让人根本看不出他的本来面目。 有人说他能让人起死回生，也有人说先皇之所以新任他，是因为一个伺候皇上的内臣忽然请辞，要出宫养老。先皇问原因，他嗫喏了许久说他遇到一个仙人，可以使断肢再生，也就是可以让他被切掉的部分重新生长出来。皇帝与他打赌，如果他能长回来，不仅放他离开，还送他黄金千两。 几天后，那老内臣带着黄金出宫，被接入宫中，当神仙一般供奉的，就是元元。 元元来探望东沐那日，东沐握紧着拳头，手心尽是汗，他以为父皇遣元元来，是想暗暗将他除掉。 可元元说，皇上将立他为太子。 东沐后来才知道，皇上之所以立他为太子，是因为他认为自己会长生不老。既然能长生不老，谁当太子又有什么关系呢？不妨选一个最怯懦，最没野心，最擅长等待的，就了了那群老臣的心愿，选皇长子东沐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三十节 无头尸鸣冤 巡抚府里多了两个美貌的丫鬟，一个是小笛，还有一个是杏儿。小笛是得月楼的花魁牧归笛，杏儿是山楂岭的小寡妇，蜀来顺的心头肉，杏儿连同她母亲都被蜀来顺接了来。杏儿娘做些浆洗缝补的活儿，两个丫头主要伺候施瑞锦。牧归笛仗着施瑞锦宠爱自己，仍时不时拿出花魁的派头，指挥杏儿干这干那，杏儿是个老实丫头，吃惯了苦，也任劳任怨。院中多了两个貌美如花的丫鬟，男仆们变得一个比一个机灵能干，府中一下子热闹起来。 是夜，万籁俱寂，府前街不少熟睡中的人被幽幽传来的唱腔惊醒，“义胆忠肝挺一戈风雪往来兵间。功成际一旦命殒权奸。堪叹未复江山便做昔日砍头严颜。尚留传满门一剑血痕斑斑……“声音嘶哑哀怨，如泣如诉，令闻者心酸，渐渐地声音变弱了下去，人们以为是有人醉酒，半夜在大唱戏文，昏昏沉沉中便又睡去了。 一大早，府衙前便喧闹了起来，门吏慌里慌张地奔进来报告，“大人，不好了，大人！两个无头尸首喊冤来了！“ 任平沙和云无恙忙放下碗筷，往衙门口而去。 巡抚府门前的鸣冤鼓前，一躺一站着两具尸首，尸首均无头，穿着武生的宽袍大袖，一人直挺挺地站着，仿佛准备击鼓，另一人蜷缩在地，看起来甚是痛苦。门口百姓议论纷纷。 “我昨晚半夜听见有人唱戏，还想出来跟醉汉吵架，原来是冤魂，亏得没出来。” “我也听见了，怪不得声音鬼哭狼嚎一般。“ “我怎么什么都没听见？” “你睡得死猪一样，雷打在耳边你都照睡不误。“ “尸首来伸冤，这事自古以来宁远城都没有过啊。“ “一定是有天大冤情。“ ………… 任平沙仍穿着布衣便服，挤在人群中仔细听了一阵，便蹲在地上仔细看那街上路面。 仵作匆匆赶来，见任平沙也在，忙请了安，去查看死者伤情。 “大人，两位死者都是壮年男子，约莫三十岁，应该是被人砍了头颅致死的，两人都单薄干瘦，像是病饿了很久的。一会拉进去我再仔细勘验。“ 任平沙沉默点头。门口的百姓这才注意到巡抚大人，又穿着布衣出来了，忙七嘴八舌地提供线索。 “昨晚是四更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唱戏。我每夜四更后都要去小解，是那个时辰错不了。“章记米铺的老板抢着说。 “唱的什么曲词，可还记得吗？”任平沙问。 “记不清了，不过听声音就特别惨，听得我心里发毛。”章老板摇头说。 众人也都纷纷说只听见哭诉一般的哼唱，不知唱的什么。 “唱的是岳飞的，去年一个戏班唱过，我奶奶带我去听过。“一个刚到任平沙腰部的小儿抬头说。 任平沙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问，“唱的哪几句还记得吗？“ “我只记得好像唱无故杀忠臣，凄凉不可闻什么的。”那孩子害羞地垂下头。 “真是机敏聪慧的好孩子，可喜欢读书吗？”任平沙问。 “喜欢。上的字我都认得。”那孩子仰起小脸骄傲地说。 “好好读，必有大出息。”任平沙拍了拍孩子单薄的小肩膀。 “各位乡邻，谁若还有什么线索，可随时来衙门内报告。“任平沙拱手道，走入衙门。 每日最早到衙门里报道的，总是刚刚入职的寒门子弟，他们见仵作在大堂内勘验两具赤条条的无头尸体，都吓了一跳。 “大人，这两人是跪着被砍头的，身上没有别的伤口。”仵作指了指两人膝盖处的淤血。 任平沙见很多人都来了，便大致讲了一下尸体的来历。随即问道，“可有人能看出，这二人是作何行当的？” “回大人，是农户。他二人皮肤黝黑，脚趾缝里都是泥巴，手掌粗糙长满老茧，应是务农的。”来自农家的贞品醇答到。 “苦力之人都皮肤黝黑，手脚粗糙，未必是农户，也可能是挑夫，货郎。”以前做布行活计的张世礼道。 众人莫衷一是，纷纷猜测。 “他们小腿处都有蜱虫叮咬的痕迹，这种蜱虫城内没有，在林区田野里常见，各处卫所已有数起报告，有兵士被咬伤腿部溃烂无法行动，严重的甚至不治身亡。”任平沙道。 众人凑到尸体小腿侧自己一看，果然四条腿上都有蜱虫叮咬后的小孔，有的蜱虫未及出来，还有黑色的尾巴留在体内，不仔细看就如一颗黑痣。 “大人英明，这二人也可能林户，或卫所军人。”有人连忙说。 “不是有人听见昨夜有人唱吗？八成是军士被谋害了。“敬琏道。 任平沙点点头，说，“他们已死去两日余了，身体僵硬，身上的戏服是硬套上去的，有的地方都已撕破了。”任平沙拿过旁边的两件戏服，“可有谁知道这戏服是哪里来的？” “城中没有勾栏瓦肆，只有年节的时候，才有那外地的戏班在庙门口唱个几日，不过得月楼里倒有歌姬唱戏的。城内还有三四户大户人家有家乐班。”张世礼回答道。 “你去询问一下，看哪里有丢了戏服的，看看可有线索。”任平沙点头道，“早上我看门前有一个三轮车辙，在城中很是少见。看尺寸像是军中所用的字车，一轮在前，二轮向后，竖起可做挨牌，躺倒可推伤员，这两具尸首可能是由那车推过来的。车辙往东拐了。“ “大人，小人申请去城东查三轮车辆。“敬琏道。 “好。”任平沙微笑颔首。 “大人，我马术精，我去查附近卫所有无失踪军士。”又有一人自动请缨。 任平沙也首肯了，“把这二人尸身先带去义庄吧。” 云无恙站在空空如也的鸣冤鼓前出神，她从小不信怪力乱神，可自从自己体内能长出植物，她相信这世界上很多事情，的确神奥难解，不一定都是妄传。她真希望自己能看出什么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三十一节 起夜见纸人 云无恙站在大门口，四处逡巡，不管那两具尸首是自己来击鼓鸣冤，还是被人送了来，目的都是让真相暴露，沉冤得雪，应该会有更多的线索。 从衙门内出来的吏员，见了云无恙，都客气地叫声云公子，巡抚身边的参随，是衙门中人都要巴结的对象。云无恙对谁都彬彬有礼，十分客气，没有什么架子，但那些新入官府的小吏，对她却不甚友善。这批刚被举荐上来的寒门子弟，心高气傲，大家早前都才名在外，如今虽免不了各种暗中比较，但仍有惺惺相惜之感。他们看不上云无恙，连个秀才都不是的黄口小子，只因是任巡抚师傅的义子，又长着一副好皮囊，才被任平沙留在身边。 “欠债的！”一声大喝吓了她一跳，扭头一看却是释若还。 “和尚！”云无恙心有些虚，上次答应他从牢里放出来，会给他二十两银子，大话说了出去，月饷一个月才五两，她还真有些舍不得，一直欠着没给。释若还怕是讨债来了。 “欠债的，我的二十两也该还了吧？”释若还一摊手。 “一时凑不齐那许多，你再缓缓。”云无恙赔上笑脸。 “不带赖账的，要么你跟我走，给我在庙里干一个月的杂役，要么我去找巡抚大人，让他评评理。”释若还说着往里面闯。 “整天就知道钱，你一个出家人，怎么这么贪财！这个案子你若是有线索，我就把钱给你。”云无恙伸手拦住他。 “此话当真？”释若还正色道。 “你有线索？”云无恙反问。 “你带着着五十两，到我寺里来，我告诉你。”释若还冲云无恙眨了眨眼睛，诡秘一笑。 “云公子，大人找你。“一个小吏冲云无恙喊。 “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云无恙忙跑回去。 任平沙在桌前写着什么，见云无恙进来，停笔道，“无恙，除了汉文，你可会写别族文字？“ “大人，很多部族并无文字，我会写的油金文，朗伦，卓磨文。”云无恙垂首站在任平沙身旁，恭谨地说，心里却有些小得意。 “好，这份文书要张贴各处，需要二十份，你抄写了之后，再把所懂的各翻译几份，拿给城中部族的人看一下是否通顺，我派人去张贴---字要写大一些。“任平沙将一张告示递与云无恙，抬头见她有些心不在焉，便问： “却才你去哪里了？我各处都没找见你。“ “我在大门口，广交寺的和尚说，他有无头尸的线索。” “释若还？是什么线索？为什么不让他进来？“任平沙蹙了一下眉头，连声问道。 “他要五十两才肯说。”云无恙小声道。 “此乃大案，报酬可谈，你唤他进来。” 云无恙走到门口，释若还却没了踪影。 “刚才的和尚呢？“云无恙问门口衙役。 “刚才您前脚进去，他后脚就走了。让您备好银子去庙里找他。”那衙役刚才听见云无恙被和尚催债，也觉得稀奇。 云无恙气的一跺脚，只好硬着头皮回去回话。 “人呢？”任平沙抬眼只见云无恙，问道。 “他让门口衙役带话，说让我带上银子去庙里请教他，他才肯说。”云无恙低声回道。 任平沙左手撑于桌上，抚了抚眉心，释若还要银子是假，想与云无恙见面是真，云无恙不会看不出来。 “你拿着这张条，跟子健要五十两银子，与品醇一起去找释若还。”任平沙写了一个纸条放在桌边，便又埋头桌上公务。 “那和尚散漫无稽惯了，说有线索，可能只是瞎说而已，用不着真的……“云无恙猜释若还只是骗自己过去而已。 “我都说了，此事非同小可！如若他信口开河，杖责难逃！“任平沙盯着云无恙的眼睛严厉道。 “是。“云无恙忙作揖而退。 任平沙看着她慌张纤弱的背影，呼了一口气，眉头却皱的更深。他上次让释若还入狱，一是看出释若还的确机警，能看出异动；二来也是委婉告诉他，若是再闯巡抚府，自己随时能让他进大牢。 如今释若还居然还敢纠缠云无恙，任平沙不会再姑息，如果和尚拿不出线索，他真的会给他些颜色看看。 贞品醇只是巡捕，云无恙也身份低微，出门没有车马，任平沙府里饲有几匹马，云无恙不便去借，两人便一路步行，好在光脚寺并不远。 广交寺门口熙熙攘攘，因为香客比先前多了不少，门口卖杂货，算命，杂耍的人也多了起来。 找了半天，才在观音堂找到了正和女香客谈笑的释若还。 “你有何线索，现在可以说了吗？”云无恙把银子往桌上一放，大声道。女香客看出贞品醇是衙门的人，忙低头出去。 释若挥手对女香客道，“女施主，佛法无边，我们改日再谈。” “怎么，你们任大人破不了案，又让你来求贫僧啦？”释若还把玩着桌上的银子，眯着眼笑看云无恙。 “少废话，这钱不是白拿的，你若拿不出线索，就拉回去打！”云无恙做凶狠状，贞品醇将捆人的绳子抖落了出来。 “你们衙门里的人，果真一点人味，人情味都没有。我当然有线索，昨晚，我见过那二人。”释若还把贞品醇手里的绳子绕好，又塞还给他。 “昨晚我起夜，听见大殿里有声音，就点灯过来看，原来是两人在这大殿内哭。我问他们何事，他们自称是云楼卫的屯军，是冤死鬼。”释若还正色道。 角楼内忽然刮起一阵阴风，地上的尘土盘旋翻卷起来，云无恙和贞品醇背上都一阵凉。 “他们央求我冲着巡抚府的方向烧两个纸人，还托我带封信给任大人。”释若还悠悠地说。 “昨晚你看到的，可是那两个无头之人？”贞品醇问。 “我所见的是鬼魂，你还不懂吗？” “那封信呢？”云无恙问。 “我要亲自交给任大人。”释若还道。 “那你早上到了衙门口，为何不交？还让我们跑一趟？”云无恙生气吼道。 “我就是想请你来喝杯茶，聊聊天。你在衙门口，要是受了什么窝囊气，在那里也不方便说不是？”释若还嬉皮笑脸道。 一旁的真品醇一脸惊讶，大家都道云无恙是京城来的，不曾想这庙里的和尚跟他这么熟，“你们，你们是故交？” “谈不上，见过几次。“云无恙尴尬笑道，瞪了释若还一眼，“带上那封信，劳烦你跟我们到府里走一趟。” “你们任大人，究竟是怎样的人？”释若还问道。 云无恙匆匆走在前面，对释若还的问题置若罔闻。 “大人是个好人。“真品醇道，”但你不要妄图有所欺瞒，他目光犀利，断事如神。如果发现你妖言惑众，定不轻饶。“ “你们任大人不在身边，马屁就拍的这么响。“释若还翻了一个白眼。 真品醇脸涨的通红，“我见你与云公子认识，才好心提醒你，你不要不识好歹。“ 云无恙仿佛听不见他们的话，只匆匆走在前面，忽然停步，“你可想清楚，你是去见巡抚大人，不要不着四六，到了又说是开玩笑，要吃板子，进大牢的！我可真保不了你！” “我这辈子就进过两次大牢，还都是拜你所赐，再进一次也不多。”释若还仍嬉皮笑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三十二节 慷慨陈冤情 三人回到衙门，到了签押房，云无恙和贞品醇见任平沙皱着眉头，都不敢贸然打扰，互相谦让道， “你进去禀报。” “还是你去吧。” “任大人，广交寺小僧释若还求见。“释若还见他们一直窃窃私语，大声说道。 任平沙抬起头，露出清朗的笑容，“不必多礼，进来坐下说。” 云无恙小声道，“你把那件事的经过，原原本本跟大人讲一遍吧，不要有半句假话。” 释若还前驱几步，向任平沙合掌算是施礼，“任大人，贫僧昨夜尿急起夜，忽闻大殿上有人哭泣，掌灯去看时，却是两个衣衫褴褛的屯军，那屯军哭哭啼啼，说自己是冤死的鬼魂，是被他们的头领所杀，他们的头颅，被当成进犯的夷人头，拿去邀功领赏了。他们还委托我，给大人递一张状纸，我答应了他们，他们就便化成两个无头纸人，我把两个纸人烧化了。我本以来已经忘了这梦，今早听说衙门口的奇事，想起这个梦来，在枕下一摸，果然看到这封信。“ 释若还从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张信笺。那信笺上殷红一片，竟像是沾血写的血书，信笺上写道： 大人，标下役国事已十余年，在云楼屯任屯军。平日餐风饮露，日夜耕作，战时扯鼓夺旗，不曾退缩。常求挺身刃下，死节军前。然将领畏敌怯战，苟且偷安。军籍有名无兵，军费半入私囊，常杀平民已邀功，今我等残弱之兵竟也难逃杀手，当成贼虏横遭杀害，头颅用以冒充军功。可怜我亲老家贫，妻少子幼，乡关万里，孤寡无依，求青天大老爷还我清白，来世必衔环结草来报。 任平沙读了一遍，神情肃然，抬头问道，“这信是冤魂给你的？” “是。”释若还吸了吸鼻子。 任平沙点点头，对后面站着的贞品醇道，“品醇，却才陈佥事报告说，城西好似有拐骗孩子的，你去增援一下。“ ”是，大人。“贞品醇连忙出去了。 云无恙没想到释若还真的有线索，却不太相信那信是无头鬼所写，正在琢磨，只听任平沙道，”无恙，你去架格库，把得月楼失窃的卷宗拿来。“ 释若还和云无恙俱是一惊，释若还以为是云无恙告了自己的状，转头愤然看向她，却只见到她惊讶无辜的眼神。 云无恙不一会儿便找到了那卷宗拿给她，她一打开，看到里面夹的淫词小调，立马发觉不好，刚才那张“血书“，信笺的纸张字迹，分明与释若还在得月楼行窃时，留下的这些字条一模一样，释若还并不知道自己的盗窃已被立案，纸条被作为证据保存在此。任平沙将极北几年的卷宗都翻阅过，一定是发现了这点。 卷宗内夹着三张信笺，纸质与市面上常用的泥金牋、蜡牋不同，是淡青色的虎皮宣，质地硬密，能透光，甚是好看。云无恙攥着那三张信笺，她不信释若还会杀人，但如果那信是释若还所伪造，他的嫌疑就大了，犹豫了半响，她一咬牙，仍把那三张信笺夹在卷宗内，带回签押房，将卷宗递与了任平沙。 任平沙展开卷宗，扬了扬手里的情诗，对释若还说，“这是得月楼惯偷所留，与这血书的纸张、字迹一般无二，如果这血书乃冤魂所写，其中一个冤魂必是得月楼的惯偷，冤魂自称是云楼卫的屯军，云楼卫距宁远城几百里，屯军又不可擅自离开，如何隔三差五到得月楼作案的呢？“ “这世间巧合之事很多，字迹相仿，纸张类似的也多，怎能就此推测是同一人所写的呢？“释若有些心虚，还是嘴硬道。 “你看这里，这纸张的右下角，张张都沾有油污，这叠纸张或许曾被打翻的油灯所染，油污的位置形状都一模一样，世间可没有这么巧合的事。若现在命人去搜，余下的信纸上可能也有这油渍。“任平沙笑着说。 释若还看了一眼云无恙，双手抱胸，道，“那字条是我所写，得月楼是我所盗，但这二人的确是被冤杀的。“ “看座。“任平沙吩咐云无恙。 云无恙挪来椅子，释若还一屁股坐下来，暗暗捏了捏有些发虚的双腿，后悔早上没将信直接投入箱中就走。任平沙让人在衙门口的墙上钉了一个小木箱，不方便说的冤情或是建议，都可以写在信上，投入箱中，巡抚亲自保管钥匙，会定期查看。早上释若还本想将信投进去，却碰见了云无恙，忍不住卖弄了一番，没想到将自己折进去了。 “那尸体从何而来，你又如何知道他们是冤死的呢？“任平沙平静地问。 “他们是我的结义兄弟。“释若还双手捂脸，想挡住滚滚而下的热泪，哑声说，”我本生在涿州殷实之家，并非军户。但自幼不喜读书，只爱行侠仗义，十五岁那年聚众闹事砸了府衙大门，被发配到极北做屯军。屯军说白了，比农夫更苦更累，要忙田里的活儿，操练的时候也得上。我们辛苦所垦的屯田，大半被军官所占，还要被他们任意役使打骂，活的还不如佃农，真的是病无医药，死无棺敛。 “我仗着会些功夫，从云楼卫逃了出来，顺便将百户贪占的银子也带走了一些。卫所里常有人逃亡，军官引以为利，大多隐瞒不报，朝廷的月饷照发，这些钱就落到军官手里。我爹娘早没了，逃出来后，也不想回乡，便剃了头发，用偷来的钱买了僧牒，做了和尚。我少时常跟奶奶念经，也爱结交僧侣，悟性强，虽说是半路出家，也不比那些不开窍死念经的和尚差。 “前日我在念经，有云楼卫的兄弟偷偷来找我，说我们的两个结义兄弟，因为体弱多病，不能劳作，被当成前来进犯的夷人，砍杀了，让我念经超度。我找到他们的埋尸之处，本想将他们好好葬了，可，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释若还又哽咽了。 “此事我会查清楚的，你先回去吧，不要张扬。”任平沙沉吟道。 “大人，我是逃兵，还曾偷窃……”释若还有些不敢置信。 “以后会有机会将功赎罪，好好念你的经，度己度人。”任平沙道。 “谢大人！” 云无恙舒了一口气，没想到任平沙会放过装神弄鬼、扰乱公堂的释若还。 “还有一事，为避嫌疑，我未派人去找你，不要随便跑来，更不可逾墙。”任平沙道。 “贫僧，明白。”释若还看了一眼云无恙，点头离开。 任平沙没有处置释若还，不光是因为欣赏他的才智和武艺。像释若还这样的人，身处乱世，如果被逼到绝路，最容易揭竿而起，成为枭雄。如今广交寺香火日盛，让他安心做个住持，也算是为民除害。况且皇上尚佛，要在极北建一间大寺，日后，还有很多需要释若还的地方。 “你将这卷宗放回去罢。”任平沙道， 云无恙伸手去接，任平沙却没松手，“你在外面可曾将它打开？” 云无恙脸一红，“没有。” “没有就好。”任平沙一笑，他让云无恙去拿这卷宗，就是想试试她是否会将里面的物证偷偷藏起，她并没有藏，说明她并没有存心包庇释若还。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她心里并没有那和尚。 云无恙满心慌张，秋水般的美目闪着莹亮的光，饱满的侧脸覆着一层细密绒毛，像熟透的桃子，粉中透白。任平沙心跳又失了拍，愣了半响才柔声道，”将这卷宗送回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三十三节 裸身鸡鸭寒 一进后院，任平沙和云无恙就见满院鸡飞鸭跳，施瑞锦捉着一只鸭子，得意地朝他们笑。 满院鸡鸭乱飞，牧归笛捏着鼻子躲在门口，杏儿左手上抓着一只鸡，右手拿着剪刀，常二楞满身鸭屎，欲哭无泪地叫了一声“大人，云公子”。 自从牧归笛和杏儿来了之后，施瑞锦彻底变成了一个老小孩儿，将“改造”极北的事情交与任平沙，带着两个丫鬟，新鲜主意不断。皇上在给任平沙的密信里，曾说施瑞在宫中谨慎压抑了一辈子，如今年岁已高，只要他高兴就好，镇守之职，不必当真，更不必事事与施瑞锦汇报。 “师傅，您这是做什么？“任平沙避开鸭屎走过来。 “正好你们俩回来，我考考你们，这鸡鸭为什么没衣服穿，冬天也冻不死？“施瑞锦举着那只拼命挣扎的鸭子，走到二人面前。 “它们……有毛。“云无恙答道。 “对了，乖儿！我就知你跟我一般聪明！“施瑞锦得意洋洋地咧嘴而笑，”为父要给你用这鸡鸭毛做一件衣裳，冬天你便不冷了。“ “这……干爹，我冬日里有衣裳。“云无恙说。 施瑞锦嘟嘴道，“你那些衣裳怎能与我这禽兽背心相比。我命他们买了一件比甲，把中间棉花掏了，填入这鸡毛鸭毛，小笛！“ 牧归笛皱着眉头伸长手臂拿着一件剪开口的比甲过来，里面果然已经塞了不少臭烘烘的鸭毛。云无恙不由地掩了鼻子。 ”大人，我说冬日里的皮衣可以买的到，哪里要自己做，先生非要自己动手不可！“牧归笛有些撒娇地冲任平沙抱怨道。 “平沙，你不要嫌我偏心，无恙他身体瘦弱，我先给他做一件，等他的好了，再给你做一件。“施瑞锦说。 “师傅，我从不穿比甲，您别给我做。“任平沙忙摇头拒绝。 “那，我把你那件青灰的袍子拆了，这样更暖和，就是不知要填多少只鸡鸭的毛。“施瑞锦站着寻思，手里的鸭子趁机扑腾几下，逃脱了。 “万万不可！“任平沙除了官服，就那么两件衣服，冲杏儿使了一下眼色，小声命她将自己的衣服都藏起来。杏儿忙点点头，进去藏衣服了。 ”施公你看，我平日的衣衫足以御寒，这鸡鸭若没了毛，冬天岂不是要冻死了？“ “平沙，你真是傻，鸡鸭还会再长毛的，我本想到秋天再剪，但是到了秋天，又怕它们来不及长新毛。现在正是盛夏，定会在入冬之前长好。“施瑞锦俯身想去摸脚边走过的母鸡，那母鸡一跃也跳开了。 “鸡鸭的羽毛又臭又硬，不如进山打些狍子、野兔，它们的皮要更暖些，极北冬日人人必备。” “进山打猎？好主意！我明日便去。”施瑞锦拍拍手上沾的绒毛，兴奋地说。 “好，那明日，让守竹他们陪您去。”任平沙笑道。 用过晚饭，任平沙专门叫了齐子健，将第二日打猎的事细细交代了一番。 ………… 连接卫所的官道，土路上坑坑洼洼，甚是颠簸，施瑞锦屁股下垫了三个软坐垫，坐在马车内睡着了，齐子健不时将头伸出车窗，警觉地四处张望，蜀来顺道，“怎么还往前啊，都走了大半天了，狍子哪里不能打啊，非跑这么老远。” “嘘！”齐子健不让他出声。 “嘘什么嘘，他睡的跟死猪似的，靠着我，倒是把我当软枕头了。唉，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条道不能轻易走，那些官军比强盗还凶，被抢劫一空算是轻的，他们有时候，把人劫杀了，头颅当成战利品去邀功请赏嘞。可不要兔子没打着，小命儿倒搭进去了！”蜀来顺悻悻地说。 “你有完没完，有守竹驾车怕什么，他的本事你是没见过，以一敌百的真英雄，真有匪盗也不怕！” “干嘛的？”只听车外一声大喝。 “吁~”乔守竹勒住了马，齐子健从窗口探出头去，马车前出现了三匹马，马上之人穿着戎装，应是附近卫所的军人。 “这位军爷，我们是宁远城里做买卖的，我主子今日想到山中打些野味，我们正在寻路上山呢。”齐子健从车上下去解释道。 “宁远城打猎跑这么远？定是私通外夷的奸细！拿下！”领头的军人一声令下，马上的三人都将刀拔了出来。 “军爷，我们真的良民啊！”齐子健在车内说。 车里的蜀来顺嘟囔着，“我就说别走了别走了，偏不听。”一骨碌爬到了座椅下面，靠着他睡得正香的施瑞锦被闪了一下，头撞到车厢，这才醒了。 “各位军爷，你们不能不分青红皂白，随便抓人。”驾车的乔守竹不慌不忙地说。 “呦，你有意见？不抓你们也行，这里是我云楼卫的地盘，你想狩猎，先交二百两银子。”那军士大手一摊。 “军爷，十只兔子也不值一两银子，我们不打猎了，这就回去。”乔守竹道。 “不行！这里是军事重地，可是你们擅来擅走的，将你们主人留下，拿二百两银子来赎，如果没有，就来给他收尸吧。” “大胆！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拦路抢劫！你们拿着饷银，做着强盗的买卖，还有没有王法？”施瑞锦听得明白，不顾齐子健的拖拽，气哄哄的从车里下去，齐子健只好陪他下车，护在身后。 “呦呵，老头儿，你就是他们的主子？还跟我讲王法，在这里，老子就是王法！” “你，你你，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卫的？”施瑞锦大怒。 “老子告诉你也无妨，我乃云楼卫的百户蔡勇是也！” “蔡勇！大胆！你可知我是谁吗？” “哈哈哈，老头儿，先别说，等我把这耳朵洗干净喽。你可别吓着我，您老是哪儿来的神仙啊？” “告诉你，我乃皇上派的钦差，专来查你们这些贪佞之徒！还不下马跪下！” “原来是钦差大人啊，委屈您先到我们卫所的地窖呆上两天，看皇上舍得拿多少银子来赎您！绑起来！” 蔡勇身后一人闻声挥刀过来，坐在车辕上的乔守竹一跃而起，手中马鞭不知何时换成了一柄长矛，一下将那人挑到马下。另一人前来应援，还未来得及发声，也被刺倒在地。蔡勇恼羞成怒，挥刀砍了过来，乔守竹一跃而起，蔡勇还没看清怎么回事，臂上一痛，也跌了下去！ “快发信号！”蔡勇朝躺在地上呻吟的手下喊。 “百户，今日没带！”那手下刚想跑，就被捆了个结实，蜀来顺也下了马车，和齐子健一起将另一个倒地手上的卫兵制服。 “你们胆大包天，居然敢绑我？一会儿我的人来了，你们各个都会被剁成肉泥！”蔡勇大喊，乔守竹从车上掏出一堆擦车的破布，扯了扯塞到三人口中。将他们丢到了车上。 “天不早了，我们得赶紧回去了。委屈师傅跟我坐在车辕上，你二人骑马吧。”乔守竹指着蔡勇的马，和齐子健和蜀来顺道。 “也好，没打到兔子，活捉几个奸贼，打道回府！”施瑞锦兴奋异常，被乔守竹扶着，坐到车辕上。众人调转车头，往宁远城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三十四节 还其人之身 “你们几人，就是冒充云楼卫卫兵的强盗？”任平沙坐在堂上，冷冷问下面跪着的蔡勇几人。 “大人，我们不是强盗，的确是云楼卫的卫兵，是那几个刁民，仗着自己有点功夫，趁我们兄弟不注意，将我们绊倒捉来的。请巡抚大人派人通知我们总兵，总兵大人认得我，我是云楼卫的百户蔡勇。”蔡勇几人在牢里被关了半天，总算有人提审，见到巡抚，底气立即足了。 “还敢胡说！卫所那边我派人去问过了，说蔡勇蔡百户正在营中，根本未走失，你还敢冒充！”任平沙道。 “大人明鉴，小的真的是云楼卫蔡勇啊！一定是搞错了！”蔡勇愣了一下，忙申辩。 “传云楼卫卫兵苏志！”任平沙道。 一个戎装的士兵上堂，“云楼卫苏志参见巡抚大人！” “苏志，你可认得堂前之人？” 蔡勇瞠目结舌看着眼前的人，眼中露出惊疑和哀求之色。 “回大人，我不认得！他不是我云楼卫人。” “大人！他不是苏志，苏志已经死了！他是冒充的！” “不要胡说，苏志好好的在此，何时死的？”任平沙问。 “苏志上月就，就病死了，小的亲自埋了他。此人我不认得，他不是我们云楼卫的人！有人陷害我啊，大人，求你将伦总兵唤来，还我清白。”蔡勇急得满脸是汗，大声道。 “大胆狂徒！云楼卫的百户一直在营中操练，怎可能出现在官道上，拦路抢劫！你说苏志上月病死了，昨日他还刚领了军饷，你看看这云楼卫的饷册！蔡勇的明明也申领了！”任平沙拍了拍桌上的簿子，厉声喝道。 “大人，小的果真是蔡勇。一定是千户谢冠，看我失踪，叫人冒名顶替领了我的粮饷。这已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干了，苏志他们十一人，都是被他害死的，粮饷也都落入他的私囊不说，他还用他们的首级冒充战败的夷人，邀功领赏，这是真的啊大人！”蔡勇连连磕头。 “竟有这种事，你有何证据？”任平沙沉吟问道。 “那些人是我亲手埋的，我可以去指认他们的尸首！”蔡勇慌忙道。 “如果找不到，欺瞒官府，冒充官兵，就地正法！”任平沙拍了一下惊堂木。 ———————————— 总兵府内 伦卓群气愤已极，将桌椅踢的东倒西歪。”任平沙！我与你势不两立！“稍微收敛了情绪，伦卓群立即赶往府外，总兵府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任平沙下马在总兵府前等待，囚车中押着四人，正往总兵府而来，囚车中正是云楼卫的千户长谢冠、百户长蔡勇，还有两个小兵。 囚车后面是三辆板车，板车上盖着厚厚的毡布，却掩不住刺鼻的臭气，是已然腐烂的十一具无头尸首。 “伦总兵。”任平沙见伦卓群出来，拱手道。 “任兄这是？”伦卓群佯装无知问。 “伦兄，前几日有两个无头尸首夜半击鼓鸣冤，我查了一番，竟然是云楼卫的千户长和百户长，残忍杀害了手下十一名老弱屯兵，用他们的首级冒充军功，现已全部招认，板车上是那十一具屯兵的尸首。此案涉及军务，我特来将他们转交伦兄处置。” “谢冠啊谢冠！蔡勇！蔡勇！枉我如此信任你们，你们竟然背着我做出这么惨无人道之事！你们还是人吗？”伦卓群抽出佩剑，飞身上了囚车，将两人刺杀于囚车之中。人群有惊叫的，有叫好的，也有唏嘘之声。极北少有强盗，因为强盗的活儿都被屯军首领抢了，大家心知肚明。伦卓群一直睁一眼闭一眼，由他们去。如今被任平沙揭发出来，有如被人当街打脸，大失颜面不说，这案子如果传到朝中，伦卓群治军不严，滥冒军功之事就会满朝皆知，伦卓群如何不怒！ “伦兄，你这，这又是何必呢？”任平沙故作吃惊道。 “任兄，在极北，对抗军威的人，都是这个下场。多谢，不送！”伦卓群阴狠一笑，转身拂袖入府。 “跑腿儿的！云无恙！”云无恙站在人群中，见了这血腥场面直皱眉头，刚想走，却听见有人叫她。 “和尚？” 原来是释若还，在堂上假扮亡故的苏志的，其实就是释若还，他在军中，为了显得勇猛强悍，一直蓄须。蔡勇与他已经两年多未见，他的胡须也没了，故而只觉得有些眼熟，却叫不出名字。 “我义兄大仇得雪，代我谢谢任大人。” “好说，好说……”云无恙嫣然一笑，甚是为任平沙感到骄傲。 “对了，审案之时，那本饷册，任大人是怎么拿到的？”释若还好奇的问。 “什么饷册？噢，那是秋粮的账簿！”云无恙掩口笑道，任平沙上堂前，让云无恙将账簿给他，云无恙还诧异，在穿堂偷听他审案，才知道那账簿的用处，无非是哄蔡勇上当的。 “想不到任大人看起来光明磊落、正气逼人，其实也是狡猾奸诈之人，跟我倒是臭味相投。”释若还笑道。 “呸！净往自己脸上贴金！你才是奸诈，大人那叫谋略！”云无恙翻了个白眼道。 云无恙提起任平沙的语气和神情，让释若还的胸口隐隐作痛。他知道，任何一个女人，在任平沙身边久了，都难免会爱上他。 “你们大人定亲了，你可知道？”释若还忽然问。 “定亲？和谁定亲？”云无恙的心忽然跳脱了几拍。 “和他的小姨子，年方十六，貌美如花，你不知道？” “大人的家事，我从来不打听。”云无恙脸上挂着微笑，心却如同进了一个无边的冷窟，空落落的无处安放。 “听说过了年就要完婚了，巡抚大人有福啊！”释若还感慨。 云无恙已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木然转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清如玉壶冰 第三十五节 去留两难中 极北虽然地处偏僻，很多人消息却很灵通，早早就打听到任平沙的夫人已经过世四年了，一直未续弦。上门提亲的人很多，都被管家齐子健劝了回去，说任大人已与妻妹定亲，过段时间就完婚，并不打算另娶。 此事城中有头脸，家里有千金的人家大多知道，释若还也是昨天才在庙里听人说起的，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云没病知道吗？”自从知道云无恙的名字，他在心里给她起了很多名字，“小云”，“老云头儿”，“云飘飘”……后来觉得还是应该尊重她名字的本意，无恙不就是没病吗？直接叫“云没病”多好。 云无恙呆呆地走在街上，感觉自己像一只灰溜溜的丧家之犬，她吃惊于自己心境的变化，甚于任平沙订婚的消息。云无恙不曾认真审视自己和任平沙的关系，他对她有救命之恩，更睿智如师长，友善如父兄。她追随他，是因为相信他身上的正义与力量，能让阿哥和族人的冤情得雪。她愿意尽区区之力，为他分忧解难，可听说他已经定亲，却如此失魂落魄，云无恙再难忽视心底的真实感觉，她对他不仅有敬，更有爱。 恍惚之间，云无恙竟鬼使神差地来到花婆婆的巷子，正要转身离开，却看见花婆婆正坐在门口的椅子中晒太阳。于是便走了过去。花婆婆认出云无恙，咧嘴一笑。 “孩子，过来，我还有很多事情没讲与你听呢。” “婆婆，我今日还有事，改日再来。”云无恙心情烦乱，连忙歉意一笑。 “忙什么，我给你算上一卦。准着呢。” 云无恙听言过来坐下，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有心上人啦？伸出手来，让我看看掌纹。”花婆婆拉过云无恙的小手，拿到眼前看了一看。 “你这孩子的命好生奇怪，不过也算是多子多福，少说也要有上百个子嗣！”花婆婆道。 “祖宗，你那眼神连碗里的是啥都看不清楚，还看手纹呢，小老弟，你莫要信她。”花媚娘听见声音走出来，手上推着一个板车，板车上放着铺盖。 “花姐，你这是？”云无恙问。 “我带这祖宗去一趟泽道。”花媚娘的眼睛里闪着光，仿佛有什么喜事。 云无恙一听泽道，便想起了大嘴所说的真渺堂，便问，“可是去真渺堂？” “你也听说了？”花媚娘有些意外，仍喜滋滋的说，“衙门里的人都知道，想必是实。我想着这祖宗能活这么大岁数，也当算是个奇人，带她去试试。若是能得个几亩良田，我们后半辈子也有个依靠。” “路途遥远，花婆婆这么大年纪，不宜远行吧。”云无恙担心地看看那推车。 “不碍，她比我还结实呢，去那里，也是这祖宗的意思。”花媚娘道。 “我活这就久，就是为了再见他们一见，来生这回事，谁知道有没有呢？”花婆婆咧着没牙的嘴笑道。 “真渺堂有您认识的人？” “不是，在真渺堂，能见到故去的人，你没听说吗？” 云无恙摇摇头。 “我也不信，可前街的范叔说他见到死去的娘了，这祖宗听了非要去。” “范叔？” “箍桶的范叔，我们去看了再说。新大人心眼好，每月给我们一些救济，可毕竟只能糊口，若是入了真渺堂，有了营生，不比等救济拖大人后腿强吗？”花媚娘将瘦瘦小小的花婆婆抱上推车。 “我算得准，你少说也有上百子嗣，年纪轻，不要为情发愁。”花婆婆笑着对云无恙道。 云无恙脸一红，有生之年生上百个子嗣，除非她是母猪才做得到，况且她从来没想过像女人一般结婚生子。念及此，心里豁然开朗起来，她从未想过要与谁成亲，更不能想象相夫教子的日子，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在意任平沙与谁定亲呢？她不会嫁给任何人。 “如果真能见到故去的人，我倒也想去真渺堂看看。”如果能看到娘和阿哥，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不是谁都能进的，真渺堂在泽道府的凤凰谷，到了凤凰谷口，要在一个石台上等，等了三日谷里都没有人来接，说明本事太小，进不得真渺堂。不过只要去，就能见到死去的亲人。听说有一个一百岁的老头儿，被接进去了，我这祖宗都一百二十岁了，还进不得？”花媚娘手上稍稍用力，就将板车推动了。 “我与你们同去。”云无恙道。 “你会什么？”花媚娘有些惊讶。 “我？我会生很多孩子。”云无恙脱口而出。“你们先行上路，等我安顿好手上的事情，就去追你们。” 花媚娘撇嘴，埋怨花婆婆道，“你看你瞎说八扯，那傻小子居然信了，男人生孩子算什么本事，只要有女人肯给他生不就行了？” 云无恙风风火火跑回衙门，看见站在门口张望的任平沙，忽然鼻子一酸，不知要如何开口。 “大人。” “随我来。”任平沙看见云无恙，冲她招招手，朝后衙走去，任平沙身高腿长，步子总是很快，云无恙总是小跑着才能跟上。 任平沙径直走到云无恙的西院前，在月牙门前站住，往院中一指，云无恙顺势望去，见院内搭了一个木头高台，还没成型，倒有些像她之前住的木屋。 “我命人在你院中修了一间浴堂，上下两层，底层燃炭，上层的木盆就热了。只要在下面将炭火点燃，人就可以上去了，你洗浴前喊二楞多提几桶水，烫的话多加些水，水会顺着管子流到沟渠里。“任平沙说到洗浴，也略有些羞涩，摸摸鼻子道“我叫他们不许进你院中，那浴堂也会从里面加锁。每月逢双你用，逢单我和师公用--若只你一人用，别人反而生疑。“ 云无恙心里甚是感激，这里不像树屋，有沐浴之处，只能每天用毛巾草草擦一擦，城中的男人都去混堂洗澡，她自然是绝对不能去的。 张着口半天说不出话，她本来在路上已经想好，要辞了这个差事，去真渺堂。可如今看着任平沙的笑脸，却一句也说不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尘生九重阙 第一节 斯人不可负 齐子健一向不喜欢云无恙，任平沙对这个小太监的宠爱，都写在眼睛里，他岂能看不出来。齐子健已到不惑之年，任平沙的仕途，就是他是未来。如果任平沙宠溺阉人之事传扬出去，名声不保，毁的也是齐子健的前程。 齐子健见云无恙对着桌上的喜帖发呆，便将喜帖拿过去道，“孙参事的儿子三日后成亲，我得跟大人说说，让京城的小夫人快些过来。这些迎来送往的事就有人出头了。” “小夫人，是大人的妻妹吗？”云无恙问。 “嗯，小夫人才貌双全、聪明贤惠，大人的岳丈不舍得她到极北吃苦，硬是不让来，可苦了大人了。”齐子健有些诧异云无恙已经知道此事，点头道。 “啥小夫人小夫人的，还没过门呢，只能算是小姨子。”蜀来顺凑过来。 “都定亲了，可不就是小夫人，大人隔三差五就往家里写信，还不是因为朝思暮想。”齐子健瞟了一眼云无恙。 “我跟大人好几年，他从来没提过小姨子。岳丈他倒是说过很多次，说岳丈一家，都是他不可辜负之人。我那天打趣他娶小姨子的事，看他脸色不怎么高兴，就没再说，要是朝思暮想，还不应该是喜笑颜开，想来那个小姨子没有她姐姐漂亮。” “大人的私事，岂是你拿来打趣的！大人的小姨子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儿，多少王孙公子争着攀亲，却只对大人情有独钟，你啊，白长那么多肉就是不懂事！云公子，你说是吧？”齐子健问云无恙。 “是啊，大人是重诺之人，如果不是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有怎会轻易定亲？”云无恙点头道。 皇上东沐下了手谕，让任平沙陈述对极北用兵的看法。任平沙知道皇上对骄横的伦卓群并不满意，只苦于找不到人可取而代之，用兵之事，询问专管民政的巡抚，对他的信赖与期许溢于言表。这一日处理完必要的事情，对云无恙嘱咐了几句，他就回到后衙的书房专心回复皇上。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将六千余字的奏折写好。 在极北几年，他对此地的军情了然于胸，分了六个方面进谏。 其一，严边城，修堡寨，实关内 要将整个边防线连成一片，众多卫所中，有十几个卫所要增修加固，七个不占地利之便的可以撤掉，另选兵家要址，予以重建。 其二，选良将，练精兵 军中有很多勇智超凡之人，但苦于军官僚属相互弹压，无法得到重用。要鼓励军官举荐，被举荐者得到战功，则举荐者有赏。若是被举荐之人屡战屡败，则举荐者连坐，防止唯亲是用。 其三，修战车，造火器，设阵法 多修配以火器的轻战车，或配三眼铳，或配旋风炮，或用神机箭。训练骑兵和步兵使用火器，建立专门的阵法。 其四，主动寻战，讲求战术 不断主动出击，集小胜为大胜，一能练兵，二能巩固边防。 其五肃军纪，严军屯，惩贪吏 卫所官侵占军屯田地、私役军士耕种之事，频频发生。军士贫穷，无地可耕，沦为私役。需严惩军中贪腐之人，不允许他们败坏军屯。 其六开榷场，鼓励互市 既可增加税收，又能让边民富庶。 将奏折封好，天色已晚，西面天空云霞满天，灿烂明媚一如少女的笑靥，任平沙的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柔情。在后衙走了一圈，见云无恙还没回来，他又走到前面签押房。 云无恙只觉词穷，手中的笔已经差不多干了，却不知要如何写下去，她忽然感到窗外有人，有些慌张地拉过一本书来盖住桌上的素笺，任平沙与她四目相对，她眼圈一红，低下头去。 任平沙不禁微笑，越仔细观察，便发现越多她的小女儿情态，有时娇羞，有时可爱，就连故作男子气也透着娇憨，他有些许自责，不知从何时起，他每日的行踪去处，都会与云无恙认真交代，今晨却只跟她说，没有急事，不用到后衙禀告，留待他来日处理即可。看她神不守舍，想是觉得自己受了冷落？ “大人。”云无恙起身施礼，任平沙忙柔声说，“时候不早了，晚饭是你最爱的包儿饭，快些去吧。” 包儿饭，也叫打菜包，是用白菜叶子包着煮熟的米饭、炒菜、小葱和大酱，然后将叶子卷成长方形，用手拿着吃，是云无恙最喜欢吃的，每次都能吃好几个，任平沙最爱看她双手捧着菜包，满脸粘着米粒酱汁的样子，就如林间的贪吃的小松鼠一般。 “我昨儿个跟蜀大哥说包儿饭好吃，他今天就做了，蜀大哥真是太好了。大人，今日没什么大事，不如我们一起回去吧。”云无恙已打算好，这两日将手上的事忙完就悄然离开，想着蜀来顺做的饭，鼻子又有些发酸，忙低头说。 “我刚才在后厨偷包了几个菜团，已经饱了，你快些去吧，跟师傅他们说一声，不必等我。”任平沙冲云无恙眨了眨眼睛，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微笑看着她。与云无恙在一起，任平沙常觉得自己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云无恙被看得有些发窘，略一鞠躬，逃也似的出了门。 任平沙待云无恙走开，走到她的书桌前，轻轻拿开上面的书，书下压着的一纸素笺露了出来，任平沙展开一读，竟是云无恙的辞别信，“今得信于远亲，知有家人飘零于泽道，决意寻访，恕无法继续事事大人，大人之恩，终身难忘……”任平沙眼前有些恍惚，胸口如同被压了一块大石，一时无法呼吸。 理由如此拙劣，她难道忘了，早就对自己说过身边已无亲人？突然多出来的家人，莫非是她漂洋过海都找不到的夫君，如今要去继续寻访？ 任平沙强压下心底的怒气，他看得见云无恙眼里对自己的依恋，那种带着崇拜的柔情让他眩晕，怎么可能说走就走。任平沙猛然拍了一下桌子，一定是云无恙知道了他已经定亲的事。唯有此事，他早想解释却无从解释，亦歌是遥墨的妹妹，为他的一双儿女付出了那么多，他无法辜负她，也无法辜负师傅师母。 任平沙将辞别信放回原处，颓然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左臂一阵剧痛，一时间天旋地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尘生九重阙 第二节 梦游万象国 桌上的青瓷碗中躺着两条不到一揸长的小鲫鱼，汤却浓白浓白，真难为蜀来顺是怎么煮的。 “平沙不来吃饭了？这鱼汤里的鱼是我钓的，你们没跟他说吗？”施瑞锦本想在任平沙面前炫耀一番，任平沙没来，他很是失望。 “小笛这就给大人送一碗过去。”牧归笛浅笑着，舀了一小碗鱼汤出来。 “我也去。”施瑞锦站起来，“我看他猜不猜得出这鱼是谁钓的。” “府中除了师傅您，谁还有这手艺？大人自然猜得出。”牧归笛娇嗔地将施瑞锦按在椅子上。 “不行，只有他没夸我，我一定要去。”施瑞锦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大步向门外走去。 牧归笛尴尬笑笑，只得端着托盘跟在后面。 蜀来顺一进签押房的门，就看见任平沙抱着左臂跪在地上，满眼通红的看了自己一眼，就栽倒下去，吓了一跳，走过去摇着任平沙大喊，“平沙，平沙，你这是怎么了？”牧归笛的鱼汤全泼到了地上，大声呼救，“快来人啊，大人出事了！” “平沙，别怕，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施瑞锦一挥手，清风徐起，二人向天边的绚丽的彩霞飞去。 “施公公，您是仙人？”任平沙只觉自己左臂的疼痛舒缓了不少，耳中仙乐缭绕，满目瑰丽云霞。 “呵呵，这世上只有能人，没有仙人。”施瑞锦微微一笑，看向地面，语气神情之稳重让他看起来像变了个人。 任平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潋滟的彩霞之下，隐约有很多的城池，各个灯火通明，大小错落，喧嚣如白昼，奇的是这些城池像是随风而动，并不拘于一处，像是漂浮于水上一般。 “施公，这里可是蓬莱仙境？这些城可以飘在水上的？”任平沙问。 “非也非也，它们都在地上。不过水中也并非没有城，你看那边。”施瑞锦一挥衣袖，大风又起，脚下的风景瞬间迥异，水天浩渺波光无边，头顶的月亮像一块磨得很薄的玉片，水中那个反而更加明亮一些。远处一行大船排队而来，任平沙心里一震，这么大规模的舰队，即使是三个王五山的家底，也比不上。 待“舰队”靠近，他看清那也是一些城池，城池隐没于浅水之下，悠然移动，奇的是城中人影熙熙攘攘，在水中怡然自得，丝毫不觉气闷。 水上被投下几块黑影，任平沙抬头一看，头顶并非浮云，而是移动的空中之城，同样是万家灯火，盛世繁华。 “施公，此间若非仙境，便是我的梦境了。你到底是谁？”任平沙问。 “哈哈哈哈……我是谁？我是此间的王，这些上天入地的城，都是我所造。来，让我带你去游历一番。”施瑞锦爽朗朝天大笑，一点也没有平日的疯傻之态，身上的王者之气更不像是一个阉人。 两人掠过水上慢慢升起的薄雾，朝一座陆地上的城飞去，离近任平沙才发现，那是一座高耸的森严城堡，城堡上下足有千层，每一层的城墙上，都有无数人熙来攘往，摩肩接踵，看见任平沙和施瑞锦，城墙上的人一起扭动屁股，欢跳不已，发出啵啵的声音，虽然没人屈膝下跪，但任平沙知道施瑞锦所言不虚，他在此间的确是个人物。 红漆的城门在城堡上方，不是左右两扇开合，而是上下两扇，城门上悬着两个泉眼，里面虽未流下泉水，却是名副其实的风口，任平沙只觉一股热气袭来，险些被吹走，被施瑞锦一拉，方才入了红漆大门。 红漆大门内还有两排汉白玉所砌的城墙，坚实厚重，万夫莫开。过了汉白玉内墙，便是一大片枫林，层林尽染，处处都是迷人的红色，林中穿行着各色人等，看见施瑞锦从上方掠过，无不抬头，一起摇摆着身体致意。 稍许，施瑞锦已带任平沙穿过一条宽敞的甬道，甬道上下贯通，四面皆可攀爬。四壁站满了人群，人们身上仿佛都有无形的力量，可以吸附在任何一处，而不会坠落。还有很多人也如施瑞锦一般，可以在甬道内飞翔。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座宽敞的大厅，大厅内到处都是手拉手唱歌跳舞的人群，恍若极乐之土。 “施公，建这样一座城池，要费很多工夫吧？”任平沙边跟着欢乐的人群舞动边问。 “从我开始建第一座这样的城池，已经过去上百万年了，要不停修缮改进，才更宜居住。”施瑞锦颔首笑道。 “上百万年？您怎会不是仙人？” “哈哈哈哈，我只是活的久一些，你若是也能活我这么久，就知道建这样的城，只是非常简单的事而已。”施瑞锦朗声大笑，忽然又敛了笑容，严肃道，“不过这几百万年的基业也只是天赐，说不定哪天这些城池都会毁于一旦，平沙啊，你要帮我守住这些城池啊！” 众人所站的舞台忽而摇晃起来，一转眼，任平沙就与施瑞锦走散了，他被人群推搡来推搡去，怎么也看不见施瑞锦的身影，急得满头大汗。 “你看他头上这汗出的，快给喂点水啊！”施瑞锦着急大喊。 任平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书房之中，屋内一群人正急的团团转，施瑞锦见他睁开眼睛，用尖细的嗓音大喊，“醒了醒了！” 蜀来顺和齐子健挤到前面来，“大人您可是醒了，吓死我们了，您是哪不舒服啊，怎么忽然就倒下了呢？是不是中暑了？” “不要紧，忽然有些头晕。”任平沙瞟了一眼几人身后的云无恙，她手足无措，眼圈通红，想来也吓坏了，任平沙不由喉头一紧，声音虚弱而沙哑。 他那一眼里的伤心与痛苦，悉数被云无恙看在眼里，她知道任平沙一定是看到了自己藏起的信笺，一时柔肠寸断，恨不得立即对天起誓，自己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保护他。 “师傅，我方才梦见您了，您还带我游历了万象之国。”任平沙转头对施瑞锦道。 “做梦？感情你是睡着了？害得我们这些人够呛，还以为你跟那个倒霉吴民戴一样，要有个三长两短呢！”施瑞锦咋咋呼呼地说，与刚才任平沙在梦中所见全然不同。 “大人，您就是太操劳了，今日早些休息吧，一会儿大夫到了，我再让他给您好好瞧瞧。”齐子健道。 “没事儿，让你们担心了，我睡一会儿就好了，你们伺候师傅歇着吧。”任平沙疲惫地说，左臂的钻心痛感好了很多，可却仍浑身无力，云无恙的信，还有刚才奇怪的梦境，让他有些烦乱，只想自己静静呆一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尘生九重阙 第三节 麦田之怪圈 平常的这个时辰，任平沙已到衙门里处理公事了，昨日骤然晕倒，请来的大夫说是内心郁结、积劳成疾，一定要好好休养三日。任平沙知道自己身体无碍，只是忽然不太想面对云无恙，半是心酸半是心忧，怕她真将那辞别信拿给自己。 云无恙早上一直在书房门口徘徊，却没勇气过去请安，听蜀来顺说大人醒了，精神不错，才去了签押房，她无法表达自己的歉疚心疼，只有更加勤勉用心做事。 任平沙在书房内吃了蜀来顺送来的早饭，踱步到施瑞锦房中，施瑞锦正和两个丫鬟在里间做扑蝶的网兜，见任平沙已无大碍，施瑞锦很是欢喜，拉着他到堂屋喝茶。 “子健，你有没有发现昨天大人晕倒之后，这里有点不对劲？”蜀来顺将刚要走过来的管家齐子健拉到一边，悄悄问。 “瞎说什么呢，大人今日精神甚佳，你才这里不对劲。”齐子健用手指点点蜀来顺的脑袋。 “说真的，我刚才听见大人问疯太监，‘您是仙人吗？’这，这哪像我们大人会说的话？”蜀来顺着急地说。 “你肯定听错了，大人问的应该是，‘您是西安人吗？’西安府你不知道？”齐子健白了一眼蜀来顺。 “我没听错，大人还问，‘您是万象国中的皇上吗’？” “大人问的是不是‘您是想国中的皇上吗‘？怎么这么别扭，师傅是怎么答的？”齐子健也觉得有些蹊跷，半信半疑问。 “那不是正哭着呢吗？”蜀来顺指了指房内。 齐子健走到门口一看，果然施瑞锦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抱着任平沙，“平沙，我不该总沙子，沙子的叫你，把你叫成傻子了。” 任平沙无法释怀昨日的梦境，虽然无稽，他总觉得与自己的左臂有关。面前的施瑞锦与梦中出现的人完全不同，他暗自揣度，之所以梦见施瑞锦，可能因为他是晕倒之前所见到的最后一人。 任平沙拍拍施瑞锦的背，“师傅，这是新戏里的戏词，我以为您在京城听过。” “我天天在宫里，一年能听几回戏啊？你欺负我。”施瑞锦擦擦眼泪道。 “等过年来了戏班，您就能好好过过戏瘾了。”任平沙笑道。 门外的蜀来顺和齐子健松了一口气，若是任平沙跟施瑞锦一样不着调，这巡抚府就完了。 “大人，您身体抱恙的事不知怎么传开了，门外很多人带着礼品来探望，您看……”齐子健递了一叠名帖过来。 任平沙摆摆手，“让他们都回去吧，不见客。” 齐子健又呈上一张字条，“刚才云公子让我把这个条子给您。” “写的什么？”任平沙负手背过身去，沉声问道。 齐子健本来假意没看过，如今只好打开装作又看了一遍，才说，“高舞府的府台林芳书派人来，说高舞遭了蝗灾，十几个村屯受灾，请款五千两赈济灾民，还送来了一麻袋抓到的蝗虫，各个有手指大小。余参议想问问您的意见。” “此事先由余参议处理，我这几日心情烦闷，去找个老友下棋，今晚若是不回来，不必担心。”任平沙转过身来道。 “大人，大夫说您要好好休养，这下棋也费神啊。”齐子健不知道老友是谁，但听任平沙要夜不归宿，还是有些慌张。 “放心吧。”任平沙拍拍齐子健的肩膀。 骄阳刺眼，夏日的极北，中午也是十分炎热的，路上行人皆穿着清凉，即使偶有长衣也把衣管裤管卷起。云无恙却仍长衣长裤，虽说她体寒不甚怕热，脸上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云无恙之所以会出现在高舞，就是因为她知道，任平沙如果不生病，一定会派人去亲自考察灾情，调查赈济情况。任平沙不在，她义不容辞。 早上高舞府的人来，请救灾款，任平沙身体有恙，来人找的是参议余梅枝，余梅枝让人提着那袋蝗虫，放在签押房门前，叫云无恙出来看，看完袋子口一收，就让她去禀报灾情，问大人是否可放款赈灾。 云无恙想问的详细一些，受灾多少亩啊，灾民多少人啊，蝗虫往哪个方向去了之类，自认为口气十分谦卑客气，可余梅枝仍很恼怒，冷冷道，“大人身体有恙，是将所有事情都交由云公子处理了吗？抱歉事起仓促，我还真不太清楚详情，这样，容在下去考察一番再向公子禀报吧。” 云无恙一阵委屈，只好赔笑，“余大人息怒，在下不是故意盘问您，我这就去询问高舞来人。” “哼，高舞来的人我已经让他回去救灾了，以后有这种事，我就让他们不要找我，直接找云公子就好，毕竟云公子才是大人面前第一红人嘛！”若是以前吴民戴身边雇的参随，余梅枝巴结奉承还来不及呢。可云无恙一副书生气，又谦和过度，不知道摆架子，一句话就是太嫩，余梅枝根本不怕得罪了她，会被她穿小鞋。 云无恙不敢反驳，因为从吴梅枝嘴里传出去，又会变成“任平沙的家奴大骂朝廷命官”，对任平沙不利。她回到后衙，忽然明白了齐子健为什么也总是对自己阴阳怪气，于是将纸条给了齐子健，让他代为通禀，也免得被任平沙当面责问办事不周。齐子健办事倒是干脆利落，一会儿就传话出来，说大人出府休养，这几日的事务余大人全权处理。 余梅枝一听，更是得意，春风满面的去了。 云无恙一向不喜欢余梅枝，对上逢迎，对下冷酷，该担责任的时候推诿给下属，有什么功劳抢的比谁都快，虽然不喜欢他，她从不在任平沙面前评价衙门里的任何人，要有君子之风嘛。 云无恙骑马疾驰在高舞的地界上，路旁田野中麦穗已饱满地低下头去，十分讨喜。黄豆的豆荚也鼓涨着，预示着今年的好收成。她实在看不出这里有蝗灾的迹象。她爬上一个山坡，四野都是翠绿一片，西边有两个环状的图案，好像有人在大地上画了两个圆圈一般，她估摸着自己离两个圈的远近大小，就算是如椽巨笔也画不出那么大的圈来。 两个圈一个乌黑，一个黄中透绿、绿中带黑，颜色并不一样，黄中透黑的那个圈儿，颜色仿佛还在便深，云无恙看得有些呆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尘生九重阙 第四节 飞蝗自残杀 云无恙忽然意识到，那又黑又黄又绿的怪圈，很可能是蝗虫作怪，黄色的蝗虫啃咬绿色的庄稼，露出黑色的泥土。她急忙下坡，跨马向西面的怪圈奔去。 乡路狭窄，渐渐地，云无恙看见一里地外的地面，浮着黄色的带状“乌云”，出刷刷的奇异声响，越近，那刷刷地声响越来越大，简直震耳欲聋，不多时，有些零星的黄色蚂蚱出现在她身边，落在树上田里开始啃噬，咀嚼的度非常快。片刻之后，更密集的飞蝗向云无恙这边飞来，噼噼啪啪地撞在她身上，有些疼痛。马儿焦虑地停了下来，不肯再向前走一步。前方的蝗虫如一堵厚重的圆形高墙，令人望而生畏。 她将马拴在离飞蝗圈远一些的树上，慢慢走近诡异的怪圈，在地上捡起一些石块，掷向“虫墙”，石块全都没入了“墙”中，并没有石子弹回来。圈中的绿意越来越淡，黑色的土层全都裸露了出来，蝗虫的食量果然惊人。这些蝗虫有着惊人的秩序感，好似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就只在这圈中觅食，即使这里已无东西可吃，奇怪的是它们几乎都不会越界。 正当云无恙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面前的蝗云更加骚动起来，她清楚地看到，有些蝗虫居然就在空中，将同伴撕咬吞下，没有了食物，它们居然开始自相残杀！很快，黄云的颜色开始变淡，那是因为蝗虫的数量正迅减少。那些吃了同伴的蝗虫，身体变得稍大一些，云无恙想起早上在衙门里，她看到的那袋蝗虫，也各个都比正常的蝗虫大出许多。 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云无恙看见圈里竟然有愤怒的庄户正在大叫着扑杀飞蝗，眼看就秋收在望，田里的庄稼是一年的希望，谁能眼睁睁看着飞蝗这么糟蹋自己的田呢？ 飞蝗越来越少，剩下的飞蝗如疯了一般，到处寻找自己的同伴，有些飞着飞着，掉落地上，就再也起不来了，云无恙踏入黑土的圈中，捡起一只，那飞蝗个大体重，云无恙简直怀疑它是撑死的。 这一大圈，差不多有几十亩地都被糟蹋了，奇怪的是，再往里走，中间的几亩地却一点都不曾遭殃。一个妇女坐在空空如也的田中大哭起来，“老天啊！我是造了什么孽啊，你要这么惩罚我！你是要我们全家一起上吊吗？”妇女旁站着两个半大的男孩，还在狠狠地踩着地上奄奄一息的蝗虫，眼睛通红尤不解恨。 云无恙走过去，一个男孩恶狠狠地盯着云无恙，仿佛她也是一只蝗虫一般。还没等云无恙开口，男孩就朝她猛扑过来，一把将云无恙推倒，云无恙一个打滚，连忙站起来，手里已经捡起一根干树枝，指着那少年道，“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 “都是你们这些外乡人，你们霸占了七叔的地还不算，还搞来飞蝗将我们的田都糟蹋了，你敢说不是你们干的！”那少年气得浑身抖。 “我是衙门的人，奉新任巡抚任大人之命，来乡里考察灾情，这位小兄弟，你冤枉我了！”云无恙拱手说。 “衙门派人来查？娘，我们有处伸冤了！”另一个少年将坐在地上哭泣的妇人扶了起来。 云无恙上前深深一揖，“大娘，您家的灾情我会呈报给巡抚大人，衙门会给您补偿一些，让一家人度此难关的。” 那妇人一听，又哇地大哭了出来，再次跪了下来，不知说什么才好。 云无恙的眼睛也已经湿润了，忙将妇人扶起，“大娘，您不要心焦，这飞蝗来的蹊跷，您能否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我来说。”刚才要打云无恙的那个少年急急道，“这飞蝗肯定是姓朱的用妖法弄来的！他先是使妖法，把七叔赶走了，七叔家世世代代行善，家里不可能闹鬼！” 另一个稍长的些的少年接话道，“这位官爷，我叫苗大柱，那中间的地以前都是七叔家的，前两个月，七叔家里忽然闹起鬼来，桌椅板凳自己会动，半夜有人烧灶煮猪头，火烧着，猪头从锅里飘出来，可就是看不见人，七叔一家吓坏了，找大仙来也没用，就连白天，谁到他家去，都会被冷不丁地敲两下，回头一看，啥也没有！正好有个姓朱的外乡人来村里要买地，七叔就打算卖给他，那人不知怎么听说家里闹鬼，又不买了，七叔简直是半卖半送的卖给了他，自己带着家人在村边上盖了个小屋，给姓朱的当佃户。” “那个姓朱的不跟村里人来往，地里有七叔操持着，他也不下地。经常有外面的人来村里找他，看穿戴都挺有钱，也看不出是做啥的，反正就是吃喝玩乐，家里也没听说闹过鬼。七叔觉得不对，觉得闹鬼的事弄不好就是他们干的，就想把地和宅子买回来。姓朱的哪里肯，涨价涨了十倍不止，我们全村都姓苗，怎么能被外人欺负，就一起找他说理，谁知道他的朋友很有手段，能操纵木头人舞枪弄棒，大伙都是血肉之躯，被木人打的够呛，只好任他们在村中横行霸道，自从他们来，谁家不曾丢过鸡，少过蛋？” “这蝗虫像长了眼睛似的，偏偏不吃朱家的地，就把我们周围这些人家的庄稼啃光，他不是想要趁机抢我们的田是什么？我们要把姓朱的赶出去！”少年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大声喊道。人群很快激愤起来，“把朱家的田踏平！把他的房子推倒！”这一圈几十亩地，分属于村中的五户人家，生了这种事，村中人人自危，况且家家都沾亲带故，都想早些将外乡人赶走。 “乡亲们先不要冲动！“云无恙挡在要去踏平朱家田地的村民面前。“朱家占的宅地，是要讨回来给七叔的，毁掉了是七叔的损失。” “你说的容易！怎么讨！白纸黑字卖给他了，就是衙门判，也判不赢！”有人说。 “诸位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去朱家把此事弄弄清楚，这如果是他搞的鬼，他肯定早有对付诸位的准备，到时候仍是吃亏！”云无恙劝解道。 “这位，这位官爷，你也知道那个朱老三手段很多，你瘦瘦小小，一个人去能讨到什么说法？”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尘生九重阙 第五节 神秘外乡人 苗大柱将云无恙送到朱家门口，有些担心地说，“官爷，不然，您还是回衙门调些兵来，姓朱的未必怕官府的人，您进去，难保不吃亏啊！” “不要紧，你看我显得瘦弱，我可是巡抚大人的贴身侍卫，有一次有几个狂徒要打劫大人，我三拳两脚就把他们全撂倒了！”云无恙撸了撸袖子，打量了一下朱老三的院子，看得出以前的七叔算是村中最殷实的人家，就连大门都要讲究气派一些。 云无恙上前拍了拍门上的铜环，只听院里一个骄矜的声音懒懒问道，“谁啊？” “官差，来核对户口！”云无恙大声答。 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中等个子的壮年男子，面色黧黑，普通的农家汉子模样，头上却插着一只金簪，与平常农户用网兜笼起头不同，身上的绸布长衫也显出他家境优越。可眉眼之间却隐隐含着不安，往门外扫了一眼，见只是一个白面无须的毛头小子叫门，有些诧异。 云无恙却不客气，自顾自地推开男子扶在门上的手，就往里走，“你就是朱老三？” 朱老三匆匆把门关上，答道“正是俺。”他看云无恙虽然没穿皂衣，容貌气质非凡，倒也相信他是官府的人。 “家中有几口人啊？” “暂时就俺一个，还有老母等过些日子接过来。”朱老三的眼神开始放光。 “那屋里明明就有人嘛！”云无恙指着房中憧憧的两个人影。 “噢，那是俺的朋友，远道看俺来的。” “令慈现在何处啊？我是说朱兄的母亲也在极北吗？” “俺家本在汤宜府，到此地投奔朋友，就此安家落户了。” “此地甚好，山清水秀。我看朱兄面目慈善，不像奸恶之人，可这村中有人告你用妖法霸占田地，我也亲见飞蝗吃了一大片田地，唯独绕过你家，你有何解释？” 朱老三嗤然一笑，“这村中的田地是苗老七求着卖与我的，白纸黑字有契书，飞蝗不吃俺的田，是俺祖上有德，俺还要求着飞蝗吃不成？” 屋中之人听见朱老三的话，哈哈大笑起来，也走出门来，一个四五十几岁，额上的川字纹像刀刻一般，像是时刻在沉思，手里握着一对铁制的功夫球，在掌中转来转去；另一人年轻一些，尖嘴猴腮，面色轻佻，双手抱胸，上下打量云无恙。 “各位兄台，小弟一听村民的说法，就知道这里住着的，都是深藏不露的高人，所以才主动请缨，来此会会各位仁兄，小弟不才，蒙巡抚大人抬爱，在他面前能说上几句话，若是各位有真本事，愿意辅佐大人，前途不可限量。小弟也好沾沾光啊。”云无恙涎着脸奉承道。 轻佻的瘦子把两手放下来，倚着门框道，“哥几个出来混，当然是要混出来个名堂，不过你说的任大人，好像是个油盐不进的人啊，听说他自己都穷的叮当响，哥几个跟了他，还不得喝西北风？” “诶，话不能这么说，他是两袖清风没错，可也只长了两只眼睛不是，哪里看得过来那么多，机会嘛，有的是。任大人最爱惜的唯有人才，特别是他最近得罪了一些人，很想找几个高人保护自己，只是不知各位兄长的特长是什么，也好让我去好好介绍。一旦录用，例银五十两。”云无恙说起谎话面不改色心不跳。 院中的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川字纹大叔道，“谢小哥儿美意，我们都是庄稼汉子，除了力气大没别的本事，保护大人怕是做不到。” “蝎子，你没本事别断了别人的财路啊！小哥儿，我能同时指挥八个木人，组成八卦阵，有我一人在侧，你家大人没人敢近身。他的那点例银我倒看不上，不过做巡抚的侍卫总是不会吃亏……”轻佻相的瘦子道。 “虞美人儿，你莫要忘了堂里的规矩！”叫蝎子的川字纹大叔低声道。 “对啊，我们入堂的时候可是起了誓的，与官员扯上联系，是要……”院中的朱老三快走几步，到虞美人儿面前说。云无恙来不及想轻佻的瘦子怎么会有这么艳丽的名字。 她听苗大柱说起这些外乡人的妖术之后，便猜测他们与真渺堂有关，如今又听他们说“堂里”，不禁心念一动，脱口而出问，“诸位任兄可是真渺堂的？” 三人一愣，警惕问道，“你也知道？” “小弟的一个朋友，叫宋大嘴的，数日前去投奔真渺堂，各位可认识吗？”云无恙激动地问。 三人都摇摇头，“想入堂的新人很多，大部分第一关都过不了。”朱老三有些得意地说。 “不瞒各位，在下也有一些拿不出手的小本事，请各位任兄看看，能否入得真渺堂。”云无恙搓着手，忽然掌心飞出一团藤蔓，直逼三人而来，将三人紧紧捆在一处。三人猝不及防，现越挣扎，藤蔓缠得越紧，从肩到脚都缠的死死的，三人动弹不得。 朱老三张口一喷，一团火光朝云无恙扑来，云无恙慌忙一躲，正撞上角落里的一堆木头，一只手忽然从木头中伸出，抓住了云无恙的胳膊，云无恙用力一挣，勉强挣脱，胳膊上已然青紫了一片，角落里的木头咯吱有声，居然都站了起来，果然是八个木头人，齐齐朝云无恙逼来。云无恙甩动藤蔓，登时绑住了两个，另外六个眼看步步而来。 她忽然感到背后有火光，身形一闪，一个木头人被朱老三喷的火引燃，却仍卖力像前。云无恙猜虞美人儿可用念力控制这些木人，用藤蔓卷起一块青砖往虞美人儿头上敲去，果然木头人儿纷纷倒地，眼见那个被烧着的木人儿，将其余几个都慢慢点燃起来。 “小子，你的本事我们见到了，你不是想加入真渺会吗？快些给我们松绑！”川字纹的蝎子道。 云无恙卸下一条没烧着的木头胳膊，将圆圆的关节拿下来，塞到朱老三嘴里，笑着说，“朱兄得罪，我怕火。”那木头关节十分粗大，放得入口中，却难吐出来。朱老三气得呜呜直叫，也没有办法。 “蝎子兄，他二位的本事我都见过了，你的还没使，我若放了你们，怕吃了你的亏。”云无恙挠着脑袋道。 “我真没什么本事，只负责投些虫卵而已。”蝎子苦笑着用下巴指了指大门后的木箱道。 云无恙走去一看，木箱有半人多高，下面安了四个木轮，箱前拴着两条绳，可以拖动，按重量看里面应该已经空了，四面都是钉死的，只在底部有一个很小的洞，洞口有黏白的浆，也已经干结了。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尘生九重阙 第六节 吃鸭为寻人 云无恙跪在地上，研究着木箱，木箱底部原本应该有一个软木塞，拔掉塞子，里面的虫卵就可以均匀流淌出来，落入土中，慢慢孵化为飞蝗。云无恙忽然发现木箱底部的两侧各有一个槽口，槽口可以放入筷子粗细的东西。她一转身捡起蝎子落在地上的功夫球。 云无恙捆住他的时候，功夫球掉落地上，其中一只竟然裂开，不知怎么蹦出一根小小的“铁棍”来，也不知那铁棍是如何弯折，才能藏到比鸡蛋大不了多少的功夫球内。 云无恙把功夫球里出来的“铁棍”插入一个槽口，沿着铁棍竟然睇下红色的“血”来，猩红不知何物，滴下就陷入土中。看来这箱子两侧另有玄机，装着一种奇异之物，能驱赶飞蝗，让它们只在一个固定的区域而不外逃。 “小兄弟，你放了我说话吧，你把虞美人儿打晕了，他直往下坠，我跟他绑一起，勒的快喘不了气了。”川字纹蝎子哀求道。 “有几个问题，我快问，你快答！” “你问！” “蝗虫卵哪来的？” “堂里领的。” “在哪里领？” “南当山。” “怎么领？” “上的了山，就给。”蝎子的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笑。 “你怎么投卵？” “拉着箱子转圈儿。小圈转完转大圈。” “飞蝗为什么不飞到外面？” “不知道。” “飞蝗为什么自相残杀？” “不知道。” “箱内红色的汁液是什么？” “不知道。” “你凭什么本事进真渺堂？” “我画的所有圈都很圆。” “真渺堂有多少人？” “不知道。” “你为什么叫蝎子？” “不知道。” 只听咯吱一声，绑着三人的藤蔓又紧了一些，蝎子明显感到呼吸困难。云无恙慢悠悠道，“从现在开始，不要跟我说不知道。我再问一遍，为什么他们叫你蝎子？” “因为我有仇必报，能像蝎子一样置人于死地！”蝎子满眼通红地瞪着云无恙。 “就凭画圈？” “就凭画圈。” “你投过多少次虫卵？” “九十几次。” “都是在极北？” “极北八次。” “真渺堂是干什么的？” “杀人，赚钱，你若现在放了我，我可以引荐你入堂，可我的耐心有限……” “杀谁？” “金主让杀谁就杀谁，极北有头有脸的人头，大多有个价码，比如你家大人的人头，就很值钱。”蝎子冷笑。 “我的木人！你居然毁了我的木人，我跟你没完！”虞美人儿忽然醒了过来，看见院中尚在燃烧的木头人，怒气冲天，院中瞬间飞沙走石，各种杂物一起朝云无恙砸去，摔碎的缸盆咣当作响。 云无恙步步后退，捆住三人身上的藤蔓像是能感受她的情绪，越来越紧，直至三人脸色发紫，如一根棒子一般倒了下去，捆在他们的身上的藤蔓如同化在了空气中一般，悄然消失，本来叠在上面的朱老三滚落地上，嘴里还插着木头关节，双眼圆瞪。 院子恢复了平静，云无恙呆立半响，杀人竟然如此简单，她为自己的冷酷打了一个寒噤，仿佛看懂了异能之人的世界，强者才有活下去的权利。她忍着满身的鸡皮疙瘩，把几人的口袋摸了一遍，果然在每个人的口袋里都找到一枚小小的银币，银币上刻着一只兽身鸟翅的怪物，想必这银币与真渺堂有关。 宋大嘴说的没错，加入真渺堂，就会变成有田有宅有妻妾的上等人，一群身怀异能之人在一起，将普通人手里赖以生存的希望夺走，或者直接取了他们的性命，是何其容易啊。 门哐当一脚被从外面踢开，苗大柱带着一群拿着铁锹锄头的乡民冲了进来，他们听见里面的动静，以为云无恙在吃亏，冲进来支援。 乡民进来却傻眼了，三个作妖之人，直挺挺地躺在一起，已经气绝了！ 苗大柱一把扔掉手里的锄头，跪在云无恙面前，“官爷，你是有真本事的人，请收我为徒吧！” “他们不是我杀的！我一阵头晕就人事不省，醒来发现他们已经死了。”云无恙后悔跟庄民说自己是巡抚身边的人，不管是恶霸还是无赖，毕竟是三条人命。 “一定是我们苗村的老祖宗显灵，我早就说了，老祖宗会保佑我们的。”一个老者朝天一拜，众人纷纷跟着跪了下来，望天祈祷，云无恙趁机跑了出去。 任平沙到了高舞，正是正午时分，他在街上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一间很大的烤鸭店，举步迈了进去。店里人却不多，任平沙找了个座位坐下，点了一只鸭子。 “客官，您一个人要一整只鸭子吗？一只鸭七百文。”小二试探着问。 “涨价了？” “不瞒您说，最近收鸭比较难，不涨价不行啊，不然客人怎么会这么少。”小二利落地倒了碗水。 “是因为发了蝗灾，庄户不肯卖鸭了？”任平沙问。 “对啊，客官您也听说了吧，今年这蝗灾是奇了怪了，星星点点的冒，再星星点点的灭，谁也不知道会发到谁家。而且啊，今年的蝗虫，都是绕着圈地啃，啃的那圈儿叫一个圆！乡下的农户都留着鸭子吃蝗虫，你说要真是发了蝗灾，光靠鸭子哪里吃得绝啊，可人家不卖，我们也没办法。” “都是什么地方鸭子难收啊？” “这五个地方，我跟你说说啊，野丘、光平、万村、义寿还有松峰，我们收鸭子的人根本不去了，太难收，没人卖啊！” 任平沙默默点头，回忆起高舞府的各县地图，“这五地的中间，是不是有座小山，叫南当山的？” “正是正是，客官您去过？” 任平沙笑道，“我正要去，那就来半只鸭吧，一只实在是吃不起。” “好嘞！” 任平沙暗访高舞，是因为他不相信高舞所报，一般持续几年的大旱之后才会有蝗灾，而前几年涝的时候为多。秋收在即，有些脑袋活泛的地方官，总会虚报灾情，骗些救济款来私吞。 而这一路上，他还真探听出了蝗情，而且今年的蝗灾来的颇为诡异。不像是天灾更像是人祸，要断绝蝗患，就要找到蝗虫的来处。先发蝗灾的五地，距离南当山的距离差不多都只有三四十里，无论是长途运送飞蝗还是虫卵，都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南当山很可能是散布飞蝗者的老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尘生九重阙 第七节 山中有高人 南当山并不高，山上青松蔽日，凉风习习，这里多年前曾有山贼盘踞，虽早被围剿干净，还是少有人来。任平沙走到山下，忽听山上传来幽幽地笛声，绮叠萦散，飘零流转，非深谙乐理的隐逸高人吹奏不出，让人不觉想起两句诗，“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笛音忽远忽近，没多久便戛然而止了。 “来者何人？”一个拿着长笛的童子忽然出现在山路之上。 任平沙一阵错愕，“刚才的笛声，是你吹的？” “是我吹的，如何？”那童子眉清目秀，即使神色倨傲，也让人觉得煞是可爱。 “恍若，有如神曲，佩服！”任平沙竖起大拇指。 “佩服有什么用，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那童子叉腰道。 “哈哈哈哈……”任平沙不禁大笑，“你看起来也就八九岁的模样，莫说开路，就是这树，怕也比你年长啊！” “你不信也没关系，趁我今日心情不错，你快些下去吧。” “如果我偏要上山呢？” 童子轻蔑一笑，并不答话，而是拿起长笛，放在嘴边吹奏起来，左边林里隐约出现了两个黄色的影子，任平沙定睛一看，却是两只猛虎，圆瞪着双眼，一步步朝任平沙而来。 任平沙一跃而起，轻轻落在了吹笛童子的背后，将他嘴上的笛子抢了过去。 “小娃儿，叔叔我怕老虎，你权且挡一挡啊。” 童子和老虎都没遇到过这种状况，登时愣住了。 “你，你最好快些下山，不然就算不被老虎吃掉，命也难保！” “何出此言呢？” “此是禁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有皇上说是禁地，才算得数，这里的禁地又是谁画的呢？” “这里是真渺堂的禁地！非堂内之人不得擅闯！” “大哥，你的东西忘带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山路下方传来，不一会儿就爬上一个绝美的少年，正是云无恙。 云无恙看了一眼童子，将一枚银币递给任平沙。 那童子抢过去看了一眼，塞给任平沙道，“既是堂里的人，何不早说，废我许多工夫！” 云无恙早把另一枚银币递过去，童子瞥了一眼，回头道，“跟我来吧！” 任平沙没想到会在此遇到云无恙，云无恙却并不惊诧任平沙出现在这里，因为她知道，他总会第一时间出现在有灾情的地方。 童子在前引路，云无恙与任平沙并肩走在他身后。 云无恙忽然拉过任平沙的手，在他掌心写起字来。 “真渺堂蝗卵” 云无恙本想多写一些，写细致一些，无奈一拉起任平沙的大手，她便面红耳赤，浑身冒汗，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只能草草放下。 任平沙面上假装镇定，任云无恙的小手在他手心划来划去，此时的心跳，要比刚才看见老虎还要激烈些。 真渺堂的名字他早就听说过，是个多年前就被禁绝了的邪教，信奉“渺”，多语怪力乱神，妖言惑众，没想到如今在极北又死灰复燃了。 走了数层台阶，就到了山这是他舞剑的时候，剑锋过处，斩断很多地砖缝隙中的草叶，说明他并不常在这里练剑。 这里应该只是培育蝗卵的临时之所。临时所居的地方，却要将“剑胆琴心”牌匾挂在墙上，在有人来的时候先抚琴后舞剑，加上他说话时总是提到“我白鹤”，将自己的名号挂在嘴边，白鹤很可能容易自我陶醉，爱听溢美之词。 舞了一炷香的工夫，白鹤才收剑回身。 任平沙拍手笑道，“我在门外听见仙翁抚琴，如今又见您舞剑，可谓刚柔相济，任侠儒雅，既有情致，又有胆识。入世当作青锋剑，剑胆铮铮，修齐治平，出将入相，心系苍生。出世即为高格琴，琴心悠远，权把剑锋暂秋藏，剑胆琴心融为一炉。真真高人。” 云无恙忙跟着帮腔，“不错不错，白鹤仙翁剑胆琴心，阴阳互补，相辅相成，如此一种至美，至难，至高的人生境界，多少人孜孜以求而不得啊。” “哈哈哈哈……”白鹤抚着白髯大笑不止。“你们两个一进来，我就知道你们可以引为知音，果然如此！我入这真渺会也近一年了，终于见到两个不入凡俗之人！” “我二人初来乍到，还请仙翁多多提携。”任平沙拱手笑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尘生九重阙 第八节 造物者渺族 “你们随我来。” 白鹤将两人带到后院，院中放着一个一人多高的水晶罩，形如香炉，罩中一个与土狗差不多大的金色飞蝗，像黄金所做的雕塑一动不动。 “这么大！这是妖怪吗？”云无恙忍不住上前摸了一下水晶罩，飞蝗的眼珠都不转一下。 “别动，那是蝗后！”童子大叫。 白鹤冲身后的童子点了点头，那童子将罩子一拉，罩子上的门打开，他便搬来一个装满浓稠绿汁的大盆放进去，关上门，白鹤开始吹起笛子。说来奇妙，水晶罩中的蝗后随着笛声动了起来，看见盆中的汁液，扑上来很快吸食殆尽。它似乎并未吃饱，焦躁地在水晶罩内走来走去，展翅在罩内乱冲乱撞起来。 白鹤又吹起笛子，吹了很久，蝗后终于安静下来，恢复到一动不动的姿势。童子推了一个没有盖子的有轮木箱过来，与苗村的空箱一模一样，小心地放入罩子中，重新吹起笛子。飞蝗跃到木箱之上，开始产卵，如珠玉一般的蝗卵纷纷落下，不一会儿，箱子中就雪白一片，未等满箱，白鹤又吹起笛子。箱子已满，蝗后跳了下去，吃起箱内它自己刚产下的卵来。此时笛声已起了作用，它并未吃到多少，就又入定一般立住了。 任平沙上前，帮童子将沉重的木箱拖了出来，袖子一抖，里面的荷包掉落在罩子中，正落在蝗后的翅膀下。 云无恙不知这老头儿和童子有什么本事，怕连累任平沙受伤，不敢贸然出手，心里盘算着如何将这罩子里的蝗虫偷走。 “这蝗卵两日之内不入土，就会化为脓水，没用了，我现在给你们讲讲如何投卵。你们要仔细听，不要惹下大祸。”童子冷冷道。 “他们一看便是新入会的，什么都不懂。今日由我来讲吧，你先下去。”白鹤挥手道。 童子乐得清闲，躬身退下。 “你们骗得了他，可骗不了我白鹤，你们不是真渺堂的人，对吗？”白鹤抚髯笑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这银币是假的？”云无恙将手里的银币拿出来，银币上灵兽的两只眼睛，在夕阳下熠熠发着红光。 “这古币内的确镶有飞花石，已传了千年了。币虽然是真的，主人怕是已经死了。蝎子和虞美人儿，是被你们杀的？”白鹤眯起眼睛问，没等二人说话，他接着说道，“死人不配有这银币，真渺堂只要真能人。我白鹤有一个规矩，抢到银币的人，便可不通过筛选，直接入籍真渺堂。” “仙翁仙风道骨，德高望重，莫非是真渺堂堂主？”任平沙问。 白鹤老脸一红，摇头道，“我白鹤在堂中虽然功高至伟，备受拥戴，但我不爱那个虚名，就如闲云野鹤一般，乐得逍遥。堂主也算年轻有为，但毕竟稚弱，我担心他哪一日支撑不了，我就没办法如此逍遥了。” “仙翁异能超绝，令人佩服。那蝗后从何而来，仙翁用一只笛子就能将他驯服？”云无恙拍起马屁来，丝毫不逊于任平沙，二人以前在巡抚府中时，常常各自正襟危坐，连微笑都是矜持持重的。 “你知道什么是‘渺’吗？”白鹤不回答云无恙的问题，反问道。 云无恙摇摇头，任平沙也拱手说，“请仙翁示下。” “‘渺’微小到我们无法体察，却无所不在，是这世界的真正主宰。 花开花落，莺飞燕舞，人来人往，都受渺的驱役，为渺族的兴盛而存在。 渺在这世间已存在亿万年之久，生命因渺族的兴旺而繁盛，而人，只是他的作品之一。”白鹤起身道。 “你说人是渺族的作品，渺是神灵吗？哪有微小到看不到的神灵？既然看都看不到，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我最爱逍遥自在，又怎么会被渺小盗看不见的东西驱役。”云无恙有些不以为然，任平沙却沉吟不语。 “哈哈哈，小姑娘，你只是不自知罢了，你想吃什么，爱闻什么，看到谁会脸红心跳，你以为这是你的本能？这些都是你身上渺族的喜好罢了。渺形体微小之极，它们的族群之数多到你无法想象，它们相互联通，充斥天地之间。你，我，还有所有人，都只是为它们奔忙，是它们可以移动的城堡罢了。” 任平沙的脊背传来一股凉意，那个百思不得其解的梦境，竟然与这个邪教的理论暗合。细细想来，那日梦中他游历的那个城堡，上下开合的红漆大门，不就像人的嘴巴。门上高悬的两个泉眼，也许就是鼻孔。红漆大门内的汉白玉城墙，也似人的牙齿，那一望无边、红毯似的红枫林，也许就是舌上密密麻麻的舌苔…… “莫非你亲眼看见了它们？”云无恙问。 “渺族造人之初，就只让人看到十分有限的东西，这世上的事物，人眼能见的，只有万分之一罢了。但真渺堂已存在世上上千年了，自古以来都一些贤人，能领悟了解真相。你们若不相信，就看这蝗后，如此完美的灵物，便是我用一只普通的蚂蚱引导而来的。” “这巨蝗是你所造？” “所有生物都是渺族所造，但人得法，便能随心所欲，引导出想要之物来。当今世上，能领悟渺族之法的人，舍我没有第二个人，所以你们唤我一声仙翁，我受之无愧。”白鹤有些激动地说。 “真渺堂为何而存在？”任平沙忽然发问道。 “当然是为我们异能之人而在！这世上每个朝代，从来不乏异能之人，那是因为渺族最能居安思危，人间生灵，随时都会遇到意想不到的灾难悉数毁灭，这些异能之人就像种子，一旦天灾来临，这些超异者就能存活下来，而渺族也能得以共生。异能是渺族所赐我白鹤的礼物，我优于那些庸碌之徒，有资格做人间的王者！你们跟了我，我可以保你们一生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靠制造蝗灾，侵占民田？”任平沙蹙眉道。 “占田只是我白鹤壮大的第一步，分田为了聚人，人尽其才，才尽其用，什么事做不成呢？”白鹤的眼睛都在闪光。 “这古币上的神兽，仙翁也能引导出吗？”任平沙又问道。 “这种神兽只在千年前出现过，组成了一只奇兵，将真渺堂的堂主推上了王位，此事几乎没人知晓，因为所有相关的记载早就被消灭殆尽。当今世上，要引导这种神兽，恐怕还无人有这个本事。”白鹤冷笑道。 “这兽我曾见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