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有卿》 归去来兮 001 恶人之死 楔子 在江湖中,成为有本事的人有很多途径,结伙成帮成派是一种,自己练个不错的身手也行,但都需要经历争夺厮杀,天上总不会白白掉下馅饼,要过好日子也得下狠心去拼命!前一条的收获也许很大,可是相应的风险同样不得了——搞搞个体经营可能就有把握得多了,唯独师父难找。所以,当江湖上有关于寒域秘籍的传说,人们便不由自主万分激动。他们甚至顾不上论证秘籍的存在合理与否,或者会给自己、家人带来什么祸端,只要能得到就行,好像只要看一眼马上就能天下无敌似的,因此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顾名思义,寒域是一个非常寒冷的地方,也许在西北天山、南边横断山,或者哪处神秘得很不容易找到的地方。秘籍的作者一定大有名气,可惜大家都不知道,否则顺便瞻仰一下聊且怀念也非常不错。寒域秘籍的名字出现在江湖上时,十二玉人便一道儿风靡了。那是由名匠玉甲遵照江湖上知名的十二个美人精心雕刻出的十二尊玉人像,本来就是宝物,等到某个闲着没事做的大叔听到寒域秘籍和十二玉人关系密切,并且大嘴巴四处传扬时,这十二个玉人像就成了当今最抢手的宝贝。 人和动物相比,最可恶处往往出在一张会说话的嘴巴上,这张嘴巴很多时候传出来的消息不作数,偏偏很多人相信而且越传越奇,最后叫人不相信都不行,所以不惜一切抢夺玉人,希望能够找到什么可以让他们茅塞顿开、恍然大悟的金钥匙,然后一拍脑袋想到找寻寒域秘籍的道路,练成神功成为至尊。结果当然是很失望,那部据说有不得了武功和法术的书有没有还是个未知数,为它死的人已经数也数不清,十二玉人聚拢了分散、分散后又聚拢,来来去去也不知反复了多少回。用来做原型的美人们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愣是连带着受苦受累,颠沛流离也摆脱不了要被抓住了拨皮的厄运。固然美人的皮欺霜赛雪无比美丽,可是毕竟和那子虚乌有的混帐东西没有能够说得通的关系,写寒域秘籍的作者再神通广大,也不能在毫不相识的美人身上刺出一幅地图来,拨下她们的皮自然还是一点用也没有。 一恶人之死 在一个偏远的山区,野外,一堆篝火摇摇晃晃已经快燃到尽头。 围着火堆坐着四个人,面南的是一个大汉,生着络腮的胡须,面相看起来像欠了别人十万八万的债,很凶恶。与他对坐的白衣人就清朗多了,夜风凉嗖嗖的,他居然还摇着一把纸折扇,扇子上画着美女桃花,人面花朵一样艳丽好看。右边上首的是却是个冷峻的汉子,他手里擦拭着一把长剑,那剑的口子冷森森的,吹口气也会被干脆地截成两断,端是不一般的快。他的对面是个女子,火光下闪闪烁烁的并看不出年纪,只瞧见一只套着七、八个绞丝金镯子的手挑着落在肩头的长发一圈一圈不停地绕。 生络腮胡须的大汉手里拿着一个玉人像。 那玉人像尺把高光景,被火光一映,折射出昏黄不定的光晕,映照在大汉的脸上,使他的脸色一样的神秘莫侧。 那女子道:“东方老大,你就这样看,再看上十年也是一个样子,这玉人已经是个死物,你还能把她再看活了不成?” 大汉对面摇折扇的白衣人道:“百里新雪,你不许老大看这个,要知道,咱四大恶人的命运可就系在这死物上面了,不看她又能看什么呢?”原来,这四个正是江湖上恶名远扬的四大恶人,——东方灭天、段绝情、楚非人以及唯一的女人百里新雪,——合称“灭绝人性”! 正在说话的是老三楚非人,他虽为恶人却自命风流,纸折扇摇着,轻笑道:“只可惜了真正的玉人,咱们费了那么大的代价,花了那么多的时间,结果还是竹篮打水,落得一场空。” 百里新雪道:“你休要再提那叫王小月的玉人,真是贱货一个,给她活命不要,怨不得老大下杀手!”说罢,眼光便向东方灭天瞥去。 东方灭天连头也没有抬,他右首的那个冷峻汉子依然再擦剑,仿佛浑然置身于事外一样。 百里新雪讨了个老大没趣,叹口气转开话题道:“王小月是传说中的十二玉人中仅剩的一个活人,现在也和那十一个玉人一样死了,找寒域秘籍怕是成了泡影,而且,要给王小月报仇的那个少年小子还是个刺头呢。” 楚非人笑道:“新雪妹子向来是柔情辣手,和玉人小月一起出现的那个少年小子生得虽然不错,可以你新雪妹子的道理,怎么破例没有斩草除根,为以后带来无穷无尽的后患呢?” 百里新雪瞪了他一眼,转头对擦剑的汉子段绝情道:“绝情兄,你的见识比楚非人总要广一点,不如你告诉他吧?那少年脖子里套着个了不起的物事,所以我才没有下杀手要了他的命。”可是,她这些话依然没有得到回应。百里新雪撇撇嘴,颇为不快地道:“又想儿子?早说走了不会再回来,你以为他还要你这个绝情的老爹?”话没说完,她忽然惊叫一声,手腕上一只绞丝金镯子被斩落在地上。百里新雪捂住完好无损的手腕神情不定地道:“好个绝情剑!”楚非人道:“谁让你在那种事上多嘴?绝情兄可是咱们中最不讲情面的人!” 东方灭天道:“不要纠缠无用的话题。现在玉人都死了,就是这死物,目前也已损坏遗失不少。可是,我们与绝命谷谷主玉真子的二十年约定差不多已满,再找不到寒域秘籍如何是好?” 绝命谷的玉真子,是全江湖中以一人恶名便已压过四大恶人的绝你一直在找寒域秘籍,怎么样,这二十年里,你总该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了吧?”此言被她轻轻道来,却如利刃正捅在东方灭天的心眼上,刚刚清明的心神立刻又模糊了。玉真子的千里遁音术乃是邪术,专门利用人的弱点从而控制人的心神。东方灭天功力纵高,然二十年来在寒域秘籍上付出的委实太多,这女子深喑千里遁音术的用法,竟轻而易举的连续两次控制住居四大恶人之首的东方灭天。 楚非人和百里新雪的武功不及段绝情,自然更不是那女子的对手。百里新雪眼看四大恶人就要一起毁在一个名不几个传的小女子手上,又是不甘又是着急的大叫道:“东方灭天,玉人都已经毁了,你还惦记着那寒域秘籍作什么?四大恶人名著江湖数十年,难道真要在今天结束吗?”两句话没说完,胸膛也被那女子的剑刺穿了,楚非人也没有躲过于她一样的厄运,而且到死也无法相信,那样一个小女子居然能毫不费力地杀了他们四大恶人中的三个。 东方灭天清醒时似乎已经太迟了,那长剑从他的后心穿入,剑尖从他的前心露了出来,一注血延着剑锋滑落。东方灭天向前跨了一大步,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那女子平静地道:“你和玉真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师徒。” 东方灭天听了并没有意外,只是在嘴里念了几次,又喃喃道:“很好、很好,真是太好了——”突然,他两边的眉毛往中间立起,突出的眼睛里精光大盛,又大喝道:“你也跟老子一起来吧!”呼一掌猛然拍出,那女子不料他还有如此的劲力,惊呼一声被掌风带起,摔落在好远的土地上,胸口一阵剧烈的震痛,张口吐出一大口血来。 这寒域秘籍就这样让怀着梦想追寻它的人一个个希望破灭一命呜呼。可那四大恶人中除了还有对生活还抱有一丝幻想的,领头老大东方灭天可能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重新来过。他争夺玉人时与别人结怨太多,这一辈子大概不可能翻身,所以巴不得死了得个解脱。那活着的人呢?那个杀了四大恶人的小姑娘,她的险恶的命运恰恰才开始。 钟敏艰难地走出半里地,再也支撑不住摔到在地.胸口出仿佛有堆火在烧,以至全身都烫起来.手脚没有一丝力气,风从头顶吹过,好像马上就要把她带到无边的黑暗中去. 她终究还是低估四大恶人了,——不,准确点说,是她低估了东方灭天.现在她几乎就要死了,灵魂已经在敲击头顶心。钟敏将滚烫的脸颊紧贴着冰冷的大地,真想就此算了。 但是,如果她现在死了,又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师父呢? 想到师父玉真子,钟敏挡不住眼中泪水滔滔而下,一切的伤心事一股脑儿全侵进久已封闭起来的心房。 没有玉真子的绝命谷就成了没牙的老虎,身为玉真子的弟子,她知道这句话说得有多对。也许人们会怀疑消息的正确性,但是,好奇心会促使越来越多的人冒着生命危险去探绝命谷。如果她此时弃绝命谷的安危不顾,到了九泉之下,又有何脸面去见师父?如果绝命谷因之毁灭,她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啊。 眼前突然出现一张脸。钟敏努力地睁大眼睛,却哀叫一声:“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跪倒在地不停磕头道:“师父,是我对不起你,是弟子错了。师父,你原谅弟子,原谅我,原凉我……”可是那张脸又变了,钟敏尖叫起来,一把抓住那张脸的主人,发了疯地叫喊道:“你把师父还给我,把师父还给我。”泪水在脸上奔流。“你尽管去走你的锦绣大道,尽管去做你的豪门佳婿。我都已经不管了,你为什么还要利用我——你把师父还给我,我只要你把师父还给我……”说到最后,她只剩下哭泣,不成声地重复那句哀求,“把师父还给我,还给我……” 钟敏本来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单纯、美丽而善良。落入绝命谷,对她来说,其实并不算一件坏事。玉真子是黑白两道都闻风丧胆的角色,为什么独独收了她做徒弟呢?钟敏不知道,也没有其他人知道。反正,玉真子待她就跟亲女儿一样。钟敏也敬重师父,深深爱戴师父,所以她进绝命谷的确不是一件坏事。 直到有一天,那个人出现了—— 唉,叫她如何去说呢?也许就是师父说的那句话:“我实则是不应该带你进绝命谷!”也许,上天的本性本来就是喜欢捉弄人吧?不仅深深伤害了她自己的心,更害师父走火入魔送了性命。师父从来没向任何人低头,最后却为他最钟爱的弟子饮恨而终。 师父啊,你双眼流着血,你是那样愤怒,你又是那样的失望。你的心里必定是万分的哀伤,弟子报不了仇还让仇人更加猖狂。是弟子没用—— 一切都是弟子的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去来兮 002 劫后余生 昏睡的日子对于悲哀伤痛的人无疑幸福,可钟敏还是忍不住醒了。师父的死使她的生活从此全部改变,她的身体也因为随时随地都会有人意图伤害她、甚至想要她的命而在无形中具有异常敏锐的触觉。 她从平躺着的状态一跃而起,“哗啦”一声,什么东西被捏落了地。 一个少年被钟敏右手五指扼住脖子,瞪着眼艰难地喘不过气来。他用双手拼命地想扒开那五根铁铸般的手指,可是却如蜻蜓捍柱徒劳无功。脚边散着几块碗的碎片,洒了一地的汤水。 不一会儿,少年的脸就紫了。 一个中年文士闯进来,失声叫道:“快住手!”钟敏感觉手肘关节一麻,五指不由松开了,力气一泄踉跄跌在床边,又大声咳了几下,张口吐出一口血,落在地上红的刺眼。 少年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只管喘气。中年文士急步过来,道:“星鹏,你没事吧?”少年连忙摇头,大喘了一声,然后道:“可吓死我了。”又“哎呀”一声道:“爹,她又吐血了。”中年文士扫了一眼,淡淡道:“不碍事。汤洒了,你重新热一碗来。”少年应了,把地上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出去了。钟敏坐直了身子,警惕地注视着留下来的那个中年文士。她的脑袋里仿佛有塞了棉花,糊涂一团又麻又涨,还裂了似的痛。可是,她不能倒下去,面前这个人,虽然只是站着,但是,他真的很危险。也许,只要他动动手指头,而她就会立刻死掉。 但是,中年文士只是淡淡道:“我姓白,这里是畋庄,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村庄。村民叫我白先生,刚才的那个是我儿子白星鹏,是他救你回来的。”他刻意在嘴里把那个“救”字强调了一遍,钟敏当然知道他的意思,既然那个少年对她并没有恶意,她自然也不会伤害他。 白星鹏端了碗汤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大声道:“爹,村东的洛家婶子请你去,说有事跟你商量。” 白先生微微一怔,看了钟敏一眼才道:“好罢,你一个人在家里可要当心点。”钟敏心里冷笑,把脸转了过去。 白星鹏连声催促父亲,看着白先生出了家门,他才端着碗走回来,对钟敏道:“你别介意,我爹就是这样的,其实他的心并不坏。”伸手把碗递过去。钟敏看着他的眼睛,举起左手,手指搭上碗壁。 突然,她手腕一转,翻手扣住白星鹏的腕子。白星鹏受不住她的内力,脸憋得通红,只是不叫出声死咬住牙,道:“你……你这是干什么呀?” 钟敏右手把落下的汤碗抄住,然后松了左手。方才那么一试,她知道白星鹏根本就不会武功,那么,他心里如果有什么企图,她也不用害怕。 白星鹏甩着手道:“你这人可真是奇怪,昨天发现你时你一个劲地叫我‘师父’,然后又发了疯似的要我还你师父,现在——”看到钟敏的脸色很难看,忙跳开一步,讪讪道:“我不说还不成吗?这汤热了好一段时间了,你快趁热喝了吧?” 钟敏不领情,从床边站起来,走了几步把碗放在桌子上,道:“你怎么会遇到我的呢?那里方圆百里根本就没有人家。”手捂着胸口轻咳几声,这才发现内伤竟好多了,不由狐疑地向白星鹏看去,这小子压根就没有武功啊? 那么就只有那个白先生了?可是东方灭天临死前那一击多么厉害,白先生有那个本事为她疗伤? 白星鹏看到她的神色阴晴不定,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便只管道:“这话说来可就长了,一时半会儿你肯定也不会明白。不过,我倒想问:四大恶人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你居然也知道四大恶人?”钟敏半是嘲讽半是怀疑。白星鹏可受不了她这种口气,没好气地道:“我就不能知道吗?那四个恶人还死了我的小月姑姑,我本来发誓一定要把他们碎尸万段!”顿一顿道:“是你杀了那四个恶人的吗?” 钟敏念了几遍“小月姑姑”,恍然道:“原来你就是要找四大恶人报仇的那个‘少年小子’。”看他模样也不像什么特别的人,真不知道四大恶人当时为什么就不敢杀他? 白星鹏对“小子”这个称呼明显很不满意,但也没再多说什么,端过碗道:“你还是把汤喝了吧?我爹说,你的内伤很重,需要好好调养才行。” 钟敏别过脸,轻咳几声冷冷道:“我不需要。”转身向外走。 白星鹏大声道:“你这是跟我怄气吗?就算你不领我的情,不顾我的感受,但命是你自己的,要不要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赌气狠狠地把碗摔在地上,“哗啦”一声,破成几块,汤也洒了。 钟敏浑身一震,受惊似地转过身来。白星鹏气呼呼的,脸都红了。钟敏终于软下来,低声道:“对不起。”白星鹏这才呼出一口气,道:“你回床上躺着,我再收拾一碗汤过来。”自说自话跑了出去。钟敏有点发愣,感觉掉进一个意想不到的生活里面去了。 白星鹏回来时又神采飞扬,压根就没有记得刚才的不快,而且见钟敏躺在床上,他更是开心。 汤还是很新鲜的鱼汤。白星鹏端着碗,得意地道:“这可是我做的。小时候,我吃我爹做的饭,啊呀,那可真是难吃。后来我就烧饭给我爹吃,第一次,爹断着碗高兴地说不出话来呢。不是吹牛,我的手艺比我爹好过可不止一倍哦。”说着话,舀了一勺鱼汤送到钟敏嘴边。 钟敏不张嘴,双唇不由自主地一阵颤抖,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水雾,然后居然滑下泪来。 白星鹏慌了手脚。钟敏自己拭去泪水,掩饰地说了声“对不起”,张口把汤喝了。白星鹏问她,可话该怎么说呢?告诉他,她突然想到师父,就像他们父子一样,她和师父曾今也那样和谐温馨的。如果不是命运的捉弄,她还会和他一样幸福。 汤入了喉,身上明显暖和起来,而且感到很舒服。白星鹏把一碗汤都喂她喝了,期待地道:“怎么样?”见钟敏点头,他就开心地笑起来,露出一排白牙,眼睛黑而闪亮。 钟敏脸颊发赤,眼睛不敢朝他看。白星鹏忽然也不好意思起来,离开一点距离后才又道:“哎,是你杀了四大恶人吗?”钟敏低应了一声,他便吃惊地道:“是真的吗?小月姑姑说那四个恶人厉害地很呢。”说完神色一黯,声音也低了下去。 钟敏道:“你是特意去找四大恶人报仇吗?” 白星鹏以为她又在笑了,蛮不好意思地道:“我爹已经骂过我了,他说我不自量力——不过,如果不是我顺着血迹找到你,你可就危险了。”顿了一顿,道:“可是你却把我吓了一大跳,抓住我叫‘师父’又说我害了你的师父,你师父他究竟怎么啦?你自己又是什么人?” 钟敏沉默了,眼睛里控制不住地发热。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师父已经过世了,而我也不是好人。” “那你叫什么?我叫白星鹏,我爹说,星鹏是我娘给我起的名字,其实他并不希望我有多大的作为。不过,他还是这样叫我了,所以,我想我爹还是念着我娘的。只是不知道,我那个亲娘现在在哪里?”白星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不上是难过还是神伤。 钟敏道:“我的爹娘早就死了,只有我师父带着我。”她低下头,近似自语地道:“师父总是叫我‘小敏’,他让我感到比任何一个有爹娘疼爱的孩子还要幸福。虽然他不喜欢笑,但是,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师父就再也真正对我好的人了。”可是真正疼爱她的师父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不会再抚着她的头发叫她“小敏”。 白星鹏看着她哀婉憔悴的面庞,一股天生的怜惜之情油然而生,脱口道:“我也会对你好的,我发誓!” 钟敏一怔,转过头不以为意地道:“我会记得你这句话。” 白星鹏那两道携贰飞入鬓的剑眉聚拢到一块,半晌道:“你不信我,是不是?” 钟敏看着他那张善变而充满孩子气的脸,慢慢启口道:“我并不值得有人对我这样好,你总有一天会后悔。” “为什么?” 门口有人重重地咳了一声,白先生走进来。 白星鹏赶紧从床边离开,叫道:“爹。”钟敏则盯着白先生,这个人比他儿子要厉害得多,钟敏在这时候从心底里肯定他有武功,作为一个高手要掩饰掉会武功的的痕迹并不嫩,然而一旦牵涉到他的儿子,白先生的眼睛里立刻发出摄人的光芒来! 白先生看了他的儿子一眼道:“星鹏,你在哪里看到东头的洛婶子,洛婶子又是何时说让我过去?”白星鹏明显被他爹抓住了把柄,不好意思地扒扒头,嘀咕一句:“我再去抓几条新鲜鱼来。”说罢一溜烟跑掉了。 钟敏看着他逃也似的身影,脸上不由莞尔,失去血色的唇边也露出近些日来鲜少有的笑影。 白先生却道:“姑娘,我肯收留你在这里,完全是因为我儿子仁厚。他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山村少年,诸如‘四大恶人’之类——这些只属于你生活中的遗迹,请不要让他知道太多。我虽然只是穷酸书生,医道还稍通一点,你受的内伤我可以为你治愈,然而——” 他一段话没说到尾,可钟敏怎么能听不明白那“然而”后面的意思?当下,一股苍凉油然而起,她揭被走下床,并不顾白先生的注视,傲然挺直了脊梁向门外走去。就算走出去迎接她的将是一死,可这世俗的排斥,犹如一个暗不透光的壳子,终会将她活活埋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去来兮 003 生死一线 走出了屋子,又跑着离开好远,钟敏才捂着胸口停下脚步。内伤隐隐有发作的迹象,但总比不过此时此刻她心灵上的伤痛。于是,泪又落下来。她决定不再忍,她要尽情地发泄一次,她已经失去了一切,也不用再在乎一点点廉价的尊严。胸口那儿越来越强烈的刺痛更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以至于认为如果突然死了,那可不就一了百了了吗?她发出几声大咳,一大口血张口吐在地上。 鲜红的血又刺痛了她的眼睛。钟敏想到师父临死前的惨状,心头猛的一怔。 她还不能死啊!她身怀着师父传给她的武功,她得回绝命谷去支撑大局。念及此,钟敏忙振起精神调定内息,同时背心的冷汗涔涔而下。 钟敏抬起头来。这个小山村的地势看起来很开阔,极目望去这有几座稀疏零落的房屋,远近总横着树,从而挡住不少原本视线可及的东西。白星鹏说去抓鱼,不世道跑到哪里去了。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耳中听到潺潺的水声,再看,发声处正是一条蜿蜒的小河,碎银一样的水波一路流去。钟敏心中欢喜,急步走过去,捧了几捧清水拍在脸上。冰凉的水有一触到肌肤,顿时全身的毛孔似乎都张开来一样,心里感觉舒服了许多。 河里有几条鱼在游,钟敏在岸边看着,简直可以数清它们身上的鳞。她从头发上拔了一根发钗随手扔在地上,发钗的尖端指着河的对面。钟敏只有笑着重新拿起来。白星鹏如果真的在抓鱼,她得沿着河去找呢。 最后她选择了一个方向,顺着河边向前走去。两岸的草地长的非常好,脚踏在上面软绵绵的。钟敏慢慢地走着,仿佛时光又倒回到从前,她正沿着绝命谷某一处河湾悠闲的散步。 前面有欢笑声传来,钟敏从众多的音质中一下子辨出白星鹏的声音,不由得温暖而且欢喜,但同时而来的一种异样的谨慎使她又不得不防轻脚步。白星鹏不是一个人,那夹杂在一起的声音里,有好几个都是甜美而且清脆,那说明声音的主人一定同样漂亮。 河道在眼前折了一个弯,另一边的河滩上站着好些人,都是青春焕发的年龄,闹得正欢。白星鹏则站在大家的中间,被许多同龄的少年簇拥着,满脸玩味地面对着同样被一群女孩子簇拥着的红衣姑娘。钟敏掩在树后,看到乍然出现的这样一个场面,心口如受重杵呆在当场。 四、五个女孩子捧起河水往白星鹏和一群少年身上浇去,结果自然换来更猛烈的回击。那红衣姑娘却叉着细腰,葱玉般一根手指指向白星鹏大声道:“你要是还欺负我,我马上回去告诉白伯伯!”一旁的少年齐声大笑,闹道:“谁怕谁呀?星鹏,可不要怕了她!” 白星鹏大声打断道:“别吵,你们说我应该怎么办?”立刻,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地叫道:“亲她!”大伙儿马上哄笑附和。红衣姑娘羞红了脸追打发话的人,可好事的同伴又把她推到白星鹏面前。 钟敏在远处看红衣姑娘的神情,知道她的心里其实乐翻了天。白星鹏毫不矫作、亦不客气地把红衣姑娘搂过来,低头便是霸道的一吻。一群人齐声欢呼,钟敏却如同被人敲了一记闷棍,眼前的影象开始摇晃模糊起来,喉头有甜而发腥的东西直往上涌,耳边的打闹哄笑也渐去渐远终不可闻。 混乱中,白星鹏忽然看到河道另一边有人倒下了,不顾红衣姑娘的捶打不依,忙扒开身边的伙伴。红衣姑娘拉住他湿淋淋的衣袖,佯装怒道道:“你不可以走!”白星鹏拨开她的手,径直向那边跑去。 钟敏已经昏过去了。 白星鹏见状大吃一惊。一帮人跟过来,看到这个情形都不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问道:“星鹏,这个人是谁呀?”白星鹏顾不上回答他,他把钟敏抱在怀里,急切地唤道:“小敏、小敏……”钟敏被他头发上滴下的水滴激醒,缓缓地掀动了一下眼睫毛,轻咳一声又吐出一大口血。 鲜血落在她的前襟,把周围的人都骇住了。红衣姑娘从外围走进来,拉拉白星鹏的衣服道:“你走开,我来扶她。” 但钟敏从白星鹏的怀里挣扎起来,毫不留情面地把红衣姑娘伸过来的手推开。她终于万念俱灰。心口上的那个疮疤再次被撕成血淋淋的伤口。而她几乎已经麻木了,周围的人叽叽喳喳地讲些什么,她一句也听不真,甚至慢慢地听不到了。脚底下的路也不知道通往何方。只知道赶快从这里离开,然后找一个只属于她的壳子把自己装进去,哪怕那个壳子已经暗不见光。 师父又出现了,钟敏哭叫着扑上去。身体各处都传来痛楚,不停地折磨、煎熬着她,内心最深处的悲伤更是一次又一次无情地摧残她所剩无几的精神力量。她实在累了、厌了,她不够坚强,不能找出千个理由支撑着活下去。生活每每把她从美好的云端猛一下推下来,让她摔得血流不止再不能恢复元气。师父啊,当初你不如一掌结果了弟子,让弟子追随你到阴曹地府,让弟子到那里偿还你生前对弟子的恩情。 可是,师父的影象在模糊。他也恨,他不想带小敏走。钟敏大哭,徒劳地伸长双臂,终于抓不回师父的影子。眼前一片混乱,各种各样的幻象向她扑来。四大恶人中的段绝情贴近她的脸,疯狂地笑着道:“你以为杀了我就可以泄你心头的愤恨吗?你错了,哈哈哈,你错了啊!哈哈哈……” 钟敏竭力躲避反抗。那张脸却又一变,变得年轻又好看。他不再讲话,眼睛里却闪耀着鬼魅之火,在她心神激荡之时,一双冰冷的唇印在了她的颈旁。血立刻流出来,且越涌越厉害,然后这鲜红的物质就开始弥漫整个世界。这时,那遥远的地方隐约传来一阵呼唤,那么急切,抓住她的灵魂不至飞散。可是,粘稠的血液铺天盖地,滞重的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 于是,她还是犹豫了,不知道是要坚持还是应该放弃。那生的希望虽小,却激发着她为人的生理本能,可生活的前途那样渺茫,这又令她深深地胆怯起来…… 白星鹏把人事不醒的钟敏抱回家,汗和水混在一起分也分不清楚。白先生看到儿子这样一副模样回家,又看到为危在旦夕钟敏,心中着实吃了一惊。白星鹏着急地大叫道:“爹,你被只顾看啊,人都快死啦!” 白先生让儿子把人安置到里屋的床上,为钟敏号了脉象后道:“不要紧,她只是一时心神激荡缓不过来,内伤并没有加重。”白星鹏怀疑地道:“可她这个样子,真的不要紧吗?” 白先生沉默了。钟敏内心的起伏太过明显而且剧烈,这时候,人的意念往往决定了全部大局。她也许可以活,但是,如果她本人并不想活,别人再做多少努力也是无意义的。然白星鹏并不十分清楚父亲的心思。眼前躺的是刚刚认识的钟敏,可是在一刹那间,钟敏却幻化成另一个人的样子——那是已经死在四大恶人手中的玉人王小月。 白星鹏从小和父亲生活在一起,他没有娘亲。这一点,在一个孩子的生长过程中,无疑是一个很大的缺陷和遗憾。幸运的是,白星鹏受到了一个从外面世界闯进来的人无微不至的照料与教导,那个人就是玉人王小月。王小月是为了逃避世人因为寒域秘籍引发的疯狂来到这里,可世事弄人,最终她也没有逃过惨死的厄运,花一样的生命结束在四大恶人的手里。 白星鹏把玉人小月当做自己的娘亲看。王小月死的那天,白星鹏便追着四大恶人的足迹,发誓豁出性命也要杀了那四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当时,没有任何的言语足以形容他内心的愤恨,那种源于无尽悲恸的情绪,仿佛天地间除了报仇,一时间什么也没有了。 可是,等他追到四大恶人时,那四个大仇人却一个一个地横尸在他面前。白星鹏先是一阵摸不着实处的失落,立刻又快意起来。他认定是老天使给的报应。后来他便发现了半里地外的钟敏,那时候,钟敏已经神志不清。 白星鹏说不清在那个时候是个什么心情,他只是对这个孤苦无助的女孩子升腾起阵阵怜惜。以后知道竟然真的是她杀了四大恶人时,白星鹏就更加惊羡了。他喜欢这个和小月姑姑一样突然闯进来的女孩子,也害怕她会像小月姑姑那样突然也从自己生命里便消失了。 白先生看着儿子的反应觉得颇为忧心。身为一个父亲,他当然知道一直有个玉人小月的存在,也知道那个女人的死给星鹏带来的打击很大。不管是谁,内心所能承受的悲痛总是有限的,星鹏可以在刚刚承受过生离死别的痛苦之后,再经历一次心爱的人离开自己的过程吗? 白先生叫不应儿子,白星鹏眼里除了奄奄一息的钟敏,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 同白星鹏一起回来的伙伴正簇拥在门口,红衣姑娘问白先生道:“白伯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那个女人又是谁?”白先生走出来,示意大家离开门口到外屋去,然后才道:“是一个可怜的姑娘——”说着话,他的目光落在红衣姑娘身上。 这个姑娘是畋庄一家姓洛人家的女儿,小名儿叫霞儿,自幼便生得眉美貌灵秀,小时候和星鹏很不能相与。只是后来大家都长大了,到了懵懵懂懂知道男女之情那么回事的年龄,洛霞忽然就转了性,虽然态度上还是霸道强硬,但内心却逐渐被白星鹏争取过去。 老实讲,白先生喜欢洛霞远远超过喜欢钟敏。前者是真正属于自然的好姑娘,她的心里有星鹏便是一生的事,而钟敏,白先生总是不能放心的。 洛霞听他讲了钟敏的来历,语气里立刻充满同情起来,——这倒不是她刻意讨好而假装出来的。洛霞从小做惯了被捧在手心呵护的角色,她向来不屑于做出假象来讨好人。不过,山村朴素的善良让这个单纯的姑娘不由自主地难过,又道:“白伯伯,你们会收留她吗?” 白先生点点头。洛霞还想说些什么,被两个少年拉到一边去。这两个少年和白星鹏一样年纪,一样的个头和身段,只是长相不如白星鹏那样好,属于很粗糙的那一种类型。他们一个叫虎子,拉住洛霞的左手道:“霞儿,你可要把这事儿想清楚了。”另一个叫驴蛋,拉着洛霞的右手道:“霞儿,想不清楚,走错一步,以后可有你哭的日子哦。” 洛霞拍开他们的手,不耐烦地道:“什么跟什么呀,你们啥时候说话也遮遮掩掩的,叫人听得好不明白。” 虎子道:“你别装傻呀,没看见星鹏对那个叫什么敏的那股宝贝劲儿,你让白先生留那个女人下来,不相当于在你和星鹏之间横插了一杠,不是白白找寻烦恼吗?”驴蛋道:“可不是。白先生平时挺喜欢你的,让他把姓钟的赶走,星鹏不敢不听。” 洛霞骂道:“你们说的是什么话呀?瞧你们这德行,一看就是没良心的种儿。怎么不让你们的娘赶你俩走呢?看我以后还理你们——”话是这样说,她心里可也犯嘀咕,只是嘴上不好说,匆忙间只有和白先生说了声,同一大帮伙伴出门去。 屋里头,钟敏的身子已经越来越冷了。白星鹏忍不住,突然放声大哭起来。白先生正送走一群年轻人,闻声急忙奔进屋。白星鹏看到父亲便道:“她为什么就是不肯回头?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吗?我拼命地求她、发誓一定好好照顾她一生一世,我只希望她能睁开眼睛,哪怕只是稍微地动一动,可是她一直不理会我。我晓得她是在跟我闹别扭了,她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他语无伦次,一边说一边泪流不止。白先生惟恐他也神智错乱了,忙道:“人的生死怎么能由人自己来决定呢?星鹏你不要太心急,也许钟姑娘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安静的调养,你这样会令她无法安心。” 白星鹏一下子瘫软下来,他无力地道:“爹,她会死吗?” “这个——应该不会吧……” 白星鹏向父亲投去一记注视,然后低下头道:“我知道她也会离开我的,就像小月姑姑一样。”提起王小月,白先生比儿子更能深切感受的只有一点可惜,而白星鹏却梦呓一般地道:“当初小月姑姑第一次跟我讲她也许哪一天会死,那时候我哭闹强迫小月姑姑保证那一天永远不会来。可是,我不承认的那一天还是来了,小月姑姑不顾我和她之间的约定,永远的离开了我。现在人不同了,事情却是一个样。我注定是不祥的人,只要是我想着能够在一起的人,到最后,统统都会离开我——” 白先生听到儿子这些话,就像被一根尖刺扎在心口,禁不住语声哽咽道:“不是这样的,星鹏,你想得太多啦。”白星鹏泣道:“只要她能够回来,我什么都愿意为她去做。爹,我已经受不了啦,如果她也像小月姑姑一样,不声不响地一走了之,我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呢?”白先生大恸,把儿子轻轻纳入怀中,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时间缓缓流过去。次日,洛霞和一般伙伴过来看望钟敏。半路上遇见从家里头出来的白星鹏他爹,才知道昨天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孩子看起来要死,可没死得了。洛霞他们没啥感觉,钟敏毕竟与他们陌生,真死了也不会让山里人恸哭悲伤。但白星鹏却欢喜得了不得,白先生不开心,可没让一群小辈看出来。洛霞他们寒暄几句,端着个小锅去白家。 来到白家,白星鹏待钟敏那屋。洛霞他们本来叽叽喳喳进来,到门边全停住不讲话啦!看着钟敏,那从生死边缘挺过来的人总是会有一般人不具备的特质。钟敏靠在床头,上下焕发着二度逢春时的活力,虽然面色苍白着,可是她本人却洋溢出叫人无法忽视的魅力。洛霞站在白星鹏身边看她,想到虎子和驴蛋昨天讲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虎子和驴蛋倒是自在,把那个盖着盖儿的锅子端到白星鹏眼前,嚷嚷道:“星鹏,猜猜这里头是什么?”白星鹏笑道:“你们有什么带来?不就是打着了几只野兔,而且自己已经吃过,现在端来给我,怎么,还要我夸奖你几句吗?”虎子扒扒头发,嘿嘿笑道:“晓得瞒你不住,其实也不是我们故意给你吃回锅肉。不是因为霞儿她昨个儿不开心吗?” 他只说到这里,看到洛霞正望着他瞪眼睛。白星鹏晓得他那一帮朋友无一不怕洛霞,便道:“她有什么不开心,你说给我听,否则可有你好看。”他话音刚落,钟敏在床上连咳几声,白星鹏连忙转过头去望她,并急声道:“小敏,内伤又发了吗?” 驴蛋道:“星鹏,你可真会喜新厌旧啊。咱们都在跟你讲话啊,钟姑娘也没叫唤你,她好好地躺在这里,你还怕她飞了不成?”他便是说话声音阴阳怪气的那一个,白星鹏知道他们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人,加上洛霞对钟敏的确有一点敌意,驴蛋一定是为洛霞不平。 洛霞见白星鹏并没有多大触动,只是像往常一样挥拳假装要揍驴蛋,便骂道:“你们闹也不找个地方,没看见钟姑娘在休息吗?”拉了驴蛋一把,又对虎子他们道:“我们还是走吧。” 白星鹏道:“急什么?回锅肉也不错,大伙儿一块儿在这儿吃呗。”洛霞撇撇嘴道:“你有事嘛,我不要麻烦你啦。”她说走便走,其他人对她马首是瞻。白星鹏不快道:“说好了,今天你们走出去,以后就不要再认我这个人,我家的门你们也不要再跨进来啦。” 这句话说的颇具效果,洛霞先奔回来,一边捶打他一边骂道:“就你坏啦,谁稀罕要认你这个人?”虎子和驴蛋轮番怪声取笑道:“就是你,我们都不稀罕!”洛霞更是羞得没处躲,只有一个劲儿地跺脚不依。 钟敏冷眼旁观,对他们之间无拘无束的玩笑、打闹,她羡慕,同时又忍不住嫉妒。为什么没有人能够像这样毫无所图地跟这样相处呢?这些看起来最不起眼的生活,她却从来也没有拥有过,——包括师父在世的时候她也没有能拥有。 白星鹏看到她的不自然,便让大家都安静,然后道:“小敏,你也一起吃一点吧,昨天刚打回来的野兔子,今天第一次回锅,味道应该很好。”钟敏别过脸道:“我躺得太久了,现在要出去透透气。”说着自顾自地走下地,又往门外走去。 洛霞他们一下子都安静下来,不约而同转目看向白星鹏。白星鹏想了一会儿,还是追出门去。 钟敏走得很快,白星鹏一直追,终于在昨天钟敏昏倒的河畔抓住了她。但钟敏粗暴地把他再一次甩开,没好气地道:“你出来干什么?他们都是你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你和他们一起无忧无虑的,怎么又跑出来找我?” 白星鹏便笑了起来,抓住她的手臂让她面对着自己道:“你吃醋吗,我可不是只对你好?”钟敏再甩甩不掉,便诧诧地道:“我没让你对我好,你想对谁好就对谁好去!”白星鹏叹了口气,突然正色道:“小敏,我不是已经对你发过誓了吗?上有天作证,下有十殿阎君看着,我这一辈子永远不会有负于你。昨天,你如果真的不回应我,我想我今天也不会好好站在这里啦。” “那你会怎么样?” “一定要说吗?”白星鹏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眼神狂热而急切。钟敏突然有点害怕地掩上他的嘴巴,低声道:“不要说了,我信你就是。”她知道白星鹏想要说的那句话,隐隐之中,她又发觉那是一个不怎么好兆头。 白星鹏把她轻轻地搂住,低声道:“你不记得你醒来的那一刻说过什么吗?你说……”钟敏嗔怪地又掩住他的嘴巴,羞怯地道:“你还说?我那时候是不自觉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话虽然是这样,可钟敏又怎么能不知道自己那时候说什么呢?那时候,她的心真的已经要冷啦,可是,就是有那么一股热流侵占进来。她就是在那一刹那间决定,只要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在乎她、希望她能够活下来,她的心就可以再一次跳动。是的,她不能就这样轻易地死去,岌岌可危的绝命谷,还有师父的伸仇大恨,这些都强烈而迫切的需要她来主持。爱她的人她是这样感激,而迫害她的人,她一定要让他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而这时候,她不能对白星鹏讲她其实有这么复杂的心思。当时,她醒来后说的话只是:“星鹏、星鹏,但愿你这一辈子也不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不要……我不能没有你、不能再失去你……” 钟敏向河道折过去的地方望去,那儿生长着一层又一层的树木,把更远一点的地方遮得严严实实,从而看不到一点前途。 白星鹏见她的脸色不大好,以为她内伤未愈身体虚弱所致,又恐她受不住水边的凉风,便脱下自己的外衣为她披上道:“回去吧,洛霞他们都没有坏心,等日子再长一点,你们就可以很好地相处了。” 钟敏的心紧缩了一下,转脸看见一块黑色的东西在眼下一晃。开始,她并没往心里去,可是,当她再凝神看时,突然之间,钟敏发现,她竟然可以听到自己的心“砰砰”跳的声音。 那只是一块长命锁之类的牌子。只是,别人家的长命锁一般用金子或者是银子打造,穷人家也有用铜的。可白星鹏这一块,通体黑漆漆,并且发出黑玉一样的奇光异彩。形状是长方的,周边雕刻着动物图腾,细辩似乎是龙,再看又好象是虎。中心簇出浑圆的一块空白,拥护着一个“玄”字篆文。 钟敏呆了半晌,不由自主地从白星鹏怀中跌出两步,深深地吸了两口气,然后才自语出声道:“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 白星鹏受她惊讶的感染,也惊讶地道:“你看到什么了?”他也低下头看挂在自己胸前的黑牌子,结果没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钟敏勉强压下心里的激动,整了整混乱的情绪道:“我不跟你说,因为说了你也不会明白。”她不顾白星鹏不自觉皱起来的眉头,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把记忆中凡在江湖上树立过名声的姓白的人稍微回顾了一遍,最后道:“星鹏,你爹除了叫‘白先生’,他还有正式的名字吗?” “当然有。”白星鹏勉强让自己不在意心中浅薄的不快,老实地回答道:“我爹从不跟外人说,就是我,也只是从他的书房里看来。我爹名讳一个‘风’字,自号‘乐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去来兮 004 离别之时 但凡在江湖上闯荡有一、两年者,没有不知道玉真子其人的;但凡知道玉真子其人的,又无不知他在何时才鹤唳江湖。那是在传说中的寒域秘籍出现后的一个月中,玉真子先后为迫切想要独吞寒域秘籍的武人杀掉好几个难缠的对手,而那些都是早就著名江湖的武林人物,随后,玉真子便建立起叫江湖人以后胆战心惊许多年的绝命谷。 而在玉真子恶名传遍江湖,人人闻名自危的时候,据说,只有两个人不为其名所动。其中一个乃是玄门的老门主孟神山。孟神山迄今已近花甲,二十四岁时就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人物。他在江湖上称雄数十年,玉真子横行武林时,孟神山已经封刀不再问鼎武林高手之争。是以玉真子的盛名依旧不能动摇到孟神山的威风。反倒是玄门身为江湖第一大帮派,经历数十年的风雨,名正言顺地扩展势力,到现在已是号令所至莫敢不从的霸主,那自然不是一个以人头买卖为生的绝命谷所能望其项背。 另一个人和孟神山的情况正好相反。 说起来这个人和孟神山也有很大的牵连。孟神山曾经有一个儿子,但没有能继承父亲的威猛英雄,而且短命,而立没到就英年早逝了。孟神山膝下只剩下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和她的兄弟不同,不仅把孟神山的铁腕遗传了个十足十,霸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个女儿名叫秋苓,幼年并不在父亲身边,十岁时方才自己找到玄门认父。那时候,孟神山见女儿小小年纪却胆识过人,大喜之下,便将一块玄门开派祖师经历代门主传下来的黑玉令牌当礼物送给了孟秋苓。孟秋苓拿到黑玉令没有几天,受到奸人陷害中了一种极其阴险的剧毒。这时候,那个人便出现了—— 他就叫白风,师承逍遥仙人门下,江湖人称他浪子。他答应解孟秋苓身上的剧毒,但是必须带她回去见师父逍遥仙人。孟神山那时便同意了。不期时过七年,孟秋苓回来时已做了人妇。孟神山起先气得要杀掉白风,但经不住女儿的哀求,又爱惜白风其实乃是青年中少见的英才,最后只有顺水推舟了。 那时候,玉真子已经开始斩露江湖,可浪子白风却出乎人意料之外地带着他与孟秋苓不足周岁的孩子离开了玄门,从此退出江湖不为人知。 钟敏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她听师父说过,他那一生遗憾的是不能同孟神山一较高低,而更遗憾的则是不能结交到浪子白风。白风其人,世人都知道他拜在逍遥仙人的门下,一身武功足可以笑傲人生。但是,玉真子师父那样想结交到他,似乎并不仅仅在于白风的武功能够与自己匹敌。 白星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追在后面不停问道:“小敏,你究竟看出什么啦,我身上的这个东西有什么希奇之处吗?” 钟敏摇摇头。她望着河道折过去的地方,心里突然觉得前途又充满了希望。还有刚刚萌动的新鲜、刺激,这使得天地都宽阔了一倍。白星鹏叫她的名字,钟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为了不看那块叫人心惊肉跳的黑玉令牌,她把披在自己肩上的衣服取下来,为白星鹏穿上并且把衣扣扣好。 白星鹏心中疑云迭起,但已经不好再继续追问,对钟敏的反应当然很不满意。钟敏却道:“星鹏,你想不想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人?”白星鹏一笑,道:“从外面来的,我知道你是江湖上的人物。”他说着这话时忽然别过脸相另一边望去。 钟敏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到远远一处隆起的高地,白星鹏道:“我已经在畋庄生活了十八年,可是有一天,却有人跟我讲了许多外面世界的事……”他仰起头,思绪飞回到那无法泯灭的回忆中。钟敏听他嘴里讲,晓得他说的回忆里的那个人乃是玉人王小月,于是,她很自然地联想起杀了王小月的四大恶人。 在这个时候,钟敏忽然有点同情起四大恶人。那四个家伙甭看飞扬跋扈了许多年,大概在偶然间看到白星鹏居然佩带着玄门的圣令之后,他们便不敢冒触怒玄门和孟神山的危险,不顾斩草除根的恶人原则,甚至最后落了个逃之夭夭。白星鹏当然不知道四大恶人根本不敢杀他,但是,如果他知道的话,她可又未必能在这里跟他这样讲话。 白风一定把真相瞒了儿子十八年,如果她在这时候把她所知道的一切告诉白星鹏,白星鹏未必能信。而且,此时此刻在她的心里,也有着一个不能为人知的想法。她甚至固执地认为,不是她刻意不讲真相,因为那真相就算要让白星鹏知道,告诉他的人也应该是他爹白风。 白星鹏最后道:“小敏,你伤好了之后会离开这里,是吗?” 钟敏心一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喃喃道:“会——……一定会的——”白星鹏捧起她的脸道:“如果我说我也要跟你一起走,你会怎么想呢?” “哦,不行!”钟敏脱口说出两个拒绝的字眼,立刻又解释道:“那是不可能的,你爹怎么会答应?”白星鹏笑笑道:“会答应的,在我爹晓得有一个玉人小月时,他就知道他的儿子总有一天会飞出这个小山村。”钟敏嗫嚅道:“我和王小月不一样,白先生他不喜欢我。” 白星鹏拉着她的手向那边隆起的高地走去。 站在高地上,才发现那里原来是一个四边都能觉得宽阔的地方。白星鹏停在一处隆起的坟前,坟的前面立着一块碑,上面刻着:玉人王小月之墓,铁钩银划功力不凡,很明显不是出自一般人之手。 白星鹏见钟敏凝视墓碑上的字,便道:“是我爹刻上去的。我爹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淡薄。小月姑姑死的时候,我发疯一样,一定要找四大恶人报仇,我爹却说:‘你去找四大恶人报仇,莫说没有那个本事,那四大恶人难道不也是可怜的人?’爹的话,有很多我都是不能一下子就明白的。他还说四大恶人自有其杀人的理由,可就算有再多的不得已也不能枉杀无辜呀。所以我跟他讲一定要找四大恶人报仇。” 钟敏听到这里心中苦笑。她是玉真子的徒弟,当然明白白风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四大恶人一生流浪江湖,过的实在不是什么快活的日子。而且,像他们这些看多了江湖腥风血雨的,往往不太愿意阻止类似的事发生,因为,只要寒域秘籍存在一天,王小月就注定不可再活。 白星鹏道:“我也知道寒域秘籍,小月姑姑说那不仅害了她一生,更害死了另外十一个玉人以及和她们有一丝半缕牵连的人,另外还有许许多多为抢夺玉人人,他们大多自相残杀,许多人都落得个不得好死。小敏,你是江湖人,应该知道寒域秘籍的罪恶吧。小月姑姑说,抢夺到最后的结果,是那些活着的和死去的人,连那本所谓至高无上的武学典籍的影子也没有看到。’ “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小月姑姑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寒域秘籍的存在,是有人故意散播这样的谣言,目的就是要让江湖大乱,从而可以牟利其中。所以,比起四大恶人,那散播有寒域秘籍存在的人更可恶百倍!” 他说到这里时几乎是咬牙切齿,钟敏听在耳中不由连打两个冷战。白星鹏在王小月的墓前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后才道:“你不用有这么害怕,我又不是针对你。”拉着她向下面走了几步后又道:“我想走出畋庄,除了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还想找那个散播寒域秘籍存在的人。你也不要笑我,我爹说过,一个人想做什么时,不要问对不对,因为只有在做过了之后,你才会知道当初应不应该那样去做做。所以呀,当初我去追四大恶人他也不拦我。除了这些,我还有一个最大的愿望,那就是找到我从没有见过的亲娘。” “啊?”钟敏听到他最后那句话不由得猛吃了一惊。她知道白星鹏的娘九成九就是孟神山的女儿孟秋苓,这个女人在丈夫白风退隐江湖的十几年内,声名一直窜到几乎要和老父孟神山齐名的地步。人们提到玄门就会想到孟神山,而提到孟神山就会同时联想起他的女儿孟秋苓。凡人只要听到“孟秋苓”这三个字都禁不住会心跳,所以,钟敏吃惊并不仅仅是因为白星鹏突然提出来要找他那个了不得的亲娘。 白星鹏倒没往过深的地方想,他充满幻想地描绘着想象中亲生母亲的样子。和所有的儿子一样,他也把母亲想象的尽量的好。钟敏虽然觉得他的话中有一些是夸大了,不过,孟秋苓除了有霸气、有本事,美貌也一样过人。所以,她肯定白星鹏不管怎么认为,见到亲娘之后他总是不会失望的。 他们手牵手并肩而行,刚刚走到可以看到家门的时候,洛霞那一班伙伴早在门口翘盼多时了。见白星鹏和钟敏状态亲密地想这边走来,洛霞头一个火冒三丈,抓起门口一个喂鸡的木盆劈面扔过去,大声道:“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大混蛋!” 她骂的似乎是白星鹏,可是会死在外面的,这时候应该只有有伤在身的钟敏。虎子、驴蛋他们对白星鹏为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就扔下从小玩大的伙伴也感到颇为不满。他们不像洛霞那样想骂就骂了,多少还有一点忌惮白星鹏的脸色,不想因为这个就恼掉了许多年的关系。 洛霞骂过了之后转身就走,虎子、驴蛋一伙跟在后面。钟敏尴尬了一阵才对白星鹏道:“星鹏,对不起。” “你说什么?”白星鹏笑着搂搂她道:“他们就是这个样子,你不要多往心里去。”想到不久之后会离开这里,离开生活了十八年的土地,离开一起生活了十八年的伙伴,说真的,到底还是舍不得。 钟敏看他的神色颇为不舍,忙担心地问道:“你该不是不想走了吧?”低下头又道:“其实,洛霞是个好姑娘,她比我好看多了,又非常喜欢着你——”白星鹏打断道:“你胡说什么东西呀?那个丫头只是跟我作对,小时候虎子、驴蛋他们不跟我玩的时候,都是听那丫头的指挥,我们经常因为霞儿不高兴了打架。开始我老输,后来小月姑姑教我一些打架能赢的法门才不输了。可你说霞儿爱我,不是我说你,山里的丫头连‘爱’是什么也不知道呢。” 钟敏放心了。她刚向前走了几步,抬头只见白先生站在门口。那个曾经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浪子,只要一看到她,眼神犀利地仿佛立刻会把她整个人都看穿。白乐天淡薄不代表他不明白世事,他甚至已经洞晓了她的真实身份,她是继玉真子之后接任绝命谷谷主的人,白风会让儿子跟她走吗? 白星鹏也被他爹盯得有点抬不起头来,草草地叫了声“爹”,拉着钟敏埋头跑进屋去。白先生跟在后面什么也没说,把洛霞带来的一锅野兔肉装了一碗端到桌子上,若无其事地招呼白星鹏和钟敏过来吃。 白星鹏心不在焉地坐到父亲旁边,突然冒出一句道:“爹,小敏的伤快好了吧?” 白先生冷淡地道:“自己的伤自己最明白,若说好那也快了。”钟敏听他话中带刺,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好一会儿忍不住道:“白先生,这两天打扰你,实在抱歉的很。我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马上就可以离开畋庄。” 白星鹏立刻坐不住了,但白先生在他讲话之前抢先道:“星鹏,你把那天一起带回来的剑拿到这里来。”白星鹏头一次听父亲这么严厉地对他讲话,忙一声不吭地去了。白先生又对钟敏道:“钟姑娘,你随我到书房来。”钟敏不知道他要对自己说什么,只有紧跟在后面。 白风的书房布置得很雅致,就像是普通读书人住的,难怪山村里的人要叫他“先生”。白先生在书桌后面坐下来,又让钟敏坐在对面。停顿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钟姑娘,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是绝命谷主的门下。玉真子武功独步天下,白某多少也有耳闻,你身为他的弟子,武功修为应该不差,难怪可以杀了恶名昭彰的四大恶人。” 钟敏忙道:“白先生过奖了,能杀四大恶人,纯粹是机缘巧合所至。” 白风摆摆手道:“你不用跟我谦虚。我知道你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姑娘,你想走了,还想带走星鹏,是不是?”钟敏忙低下头去,喃喃道:“不……不是的,是星鹏他……”白风冷笑道:“你和星鹏只是萍水相逢,老实说,要我让星鹏跟你走,我真的不能放心。” 白星鹏把剑拿出来,不见爹和钟敏便找到这里来,刚好听到父亲最后那句话,忙跨进门来叫道:“爹,我已经长大啦,你不要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的。” 白风抬起头把儿子上上下下看了几遍,叹息一声道:“罢了,鸟儿长大了也知道飞出巢穴去,何况我的儿子已经是个大人啦。”说着让白星鹏把拿来的剑还给钟敏,又将他叫到自己面前,意味深长地道:“鸟不高飞,就体会不到外面的风雨有多大;人不远行,就永远不知道世界和生活的艰险。” 白星鹏跪下了,哽咽道:“爹,是儿子不孝,现在要离开你啦。“白风站起身,摸着儿子的头道:“星鹏,记住倦鸟终需归林,你如果觉得外面的风雨大了,就想想爹,想想爹在家里等候你回来。” 钟敏眼见这对十八年相依为命的父子,现在为了她要分成两地,无疑,这是她对善良的人做的一件坏事。尤其,她的行动中带着自私的因子,这些会不会导致她以后后悔不迭?她不知道,也不想再思考下去。 为了摆脱心中隐隐然的罪恶感,钟敏便再一次回忆她所担负的血海深仇。是的,她无法不利用可以利用的东西,这应该是老天赐给她的一次良机。如果她把握住了,带给星鹏的则未必是不幸。星鹏出去后,不是就可以去找他十八年未见的亲娘吗? 想到这些,钟敏的心终于聊以慰藉地安定下来。既然是天注定,那么,掌握在命运中的人们便各自安其天命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去来兮 005 问君善恶 愁折长亭烟柳,, 情浓怕分,欲上鞍鞒, 扯住罗衫袖。 问道君郎归期, 端的是甚时候? 回言无卜,未卜奇与偶。 唱彻阳关古道, 重斟别酒。 酒酣非是解消愁, 怕的是,酒梦醉醒, 愁来又依旧—— 飞雨时节,翠柳如烟。长堤上,伊人独立,临水而歌,歌声哀婉缠绵,袅袅余音赴水流动、绕云而去,怎不叫听者怦然心动? 歌毕,伊人低头轻叹,不觉又挽住许多目光。她太娇美了,仿佛一朵水莲花不胜这飞雨时节的凉意,看到的人谁又能不怜惜、从而心醉呢?她就那样斜撑着伞,夹着雨沫的风卷起淡青色的绸衫衣袂,直若会把她一并吹去。飞雨打湿了她的秀发,有一缕便贴在她白玉一样的脸颊上。 终于,有一个人走上来,故作谦恭地道:“小姐有什么愁绪,不妨对在下讲一讲吧?” 伊人冰冷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启齿道:“你是什么东西?”那个脸的脸立刻涨成猪肝一样的颜色,干笑道:“小姐真会说笑,在下怎么会是东西呢?我只是看小姐一人凄苦孤寂,特地好心过来问问。” 伊人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淡淡地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玄门门主的孙女儿,你说我凄苦孤寂,晓不晓得只要我一声令下,你马上就可一从这个世界永远的消失?”那人的神情顿时一僵,伊人已发话道:“还杵在这里,怎么,真要我请你走吗?” “不、不、不敢——”那人的魂儿几乎要骇飞掉了。玄门的名号,江湖上谁人不知?孟神山的孙女儿,又怎是他这样的人冒犯得起的? 他像亡命的兔子飞也似的跑掉了。斜撑在伊人头错话了,洪波,你千万不要生气。”段洪波面无表情地道:“我没有跪在你玄门孙小姐尊贵的脚下求你嫁给我,我段洪波一向知道自己卑微的身份,更没有企求你孙小姐能看得起我。” 孟菁菁经不住呻吟了,她哀求道:“你不要再说了。洪波,我只求你不要再耿耿于怀过去的痕迹,那又不是你自己可以决定的。既然上天已经赐给我们在一起的机会,就让我们好好地把握吧?我爱你,不能没有你。洪波,你也发誓爱我吧?” “不——”段洪波眼望着水的尽头,悠然道:“现在还不能。因为我爹前不久被人杀了,我得先报仇。”孟菁菁急问道:“仇人是谁?” “无名花,绝命谷的新任谷主,也就是你一再放不下的那个钟敏。” 四大恶人死后不到半个月,玉真子练功走火入魔的消息旋风一样刮遍整个江湖。闻听的人大多很欣慰,而且似乎没有比听到那个神鬼共惧的大魔头筋脉寸断惨死绝命谷,而更能让人兴奋愉快的事情了。 在距离绝命谷外无留山界不到二十里的地方,这儿有一个小镇。镇子的边缘有一家不大不小的宾如归客栈,凡是晚间不敢过无留山界的行人客商无不在此歇息,因此这家客栈不仅没有沾上绝命谷的煞气,反而意外得能多出很多生意。 玉真子死的消息传开不到一个月,来绝命谷探听消息真伪的人越来越多。宾如归的掌柜本着事不关己的江湖原则,对小镇上骤然多出来各种各样奇怪不同常人的角色不仅不过问半句,甚至伺候起来比以往更尽心尽力。 这日,宾如归刚刚落下门板,只见从不远的道上并肩走来一男一女,并且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的人物,虽然衣饰不是大富大贵,但形貌举止遥遥相看便可看出无不是上上之材。他们直接向前走去,经过宾如归时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开门的是宾如归里一个小伙计。这个小伙计到这个客栈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平时掌柜关照做事的时候不要多嘴多舌,这时候他却又不记得了,冲着外边便叫道:“我说,你们该不是也要去那无留山界吧?” 那女的闻言侧眼乜斜道:“你道怎的?” “我没什么,”小伙计没顾得上掌柜平素的交代,只管道:“只是这些天有很多人到无留山界后面的绝命谷去,结果都一去不复返。我看二位年纪轻轻的也不像个坏人,要是和那些满心要贪图点私利的人一样,去了绝命谷回不来,那可就大大的不好啦!” 那女的冷笑道:“你这种人识得什么好坏,你说我不像坏人,那么你可知道我究竟是谁?” 小伙计好心不得好报,讪讪道:“姑娘当然和我这种人不一样了,我不知道姑娘是谁。如果你还是想去便去了,左右和我没什么相干。”那女的大怒,她身边一同来的同伴却拉住她道:“小敏,他是好意,你生什么气?” 钟敏道:“他敢这样跟我讲话便是没看得起我。他不过一个蝼蚁一样的下贱之人,凭什么看不起我?” 小伙计抱屈道:“大女王,我哪有看不起你?你说那话可要凭点良心才是。”钟敏见他还是一句不让,怒气就更大了。她身旁的白星鹏道:“小敏,这个伙计也没有对你不住,你气恨意图不轨绝命谷的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钟敏以前在师父玉真子的庇护之下,哪有人敢这样和她针锋相对?不过,眼下说话的是白星鹏,钟敏心里对他存了心思,不得不把一口气忍下去,冷冷道:“就算是这样,这伙计也不懂规矩。江湖人最不喜被人背后谈论是非,现在我不跟他为难,马上从绝命谷侥幸回来的人还饶得了他吗?” 小伙计果然被吓住了,慌忙跪下道:“大、大、大女王,是小的不懂规矩胡乱说话,得罪了您请您不要往心里去。”磕了几个响头后又道:“还望大女王救命!”钟敏笑道:“你这样求我倒叫我不好拒绝了,你且过来——”说着从腰间把剑抽了出来。小伙计吓坏了,白星鹏变色道:“你要作什么?” 钟敏用剑在小伙计左右脸颊比划了两下,转脸对白星鹏道:“我给他做个印记,叫别人知道他已经是我无名花想要的人。我师父虽然不在了,可是凭绝命谷的名气,保这个东西还不是绰绰有余?” 小伙计显然对“无名花”这三个字非常熟悉,脸上立刻露出惊惧的颜色。钟敏“哈哈”大笑,剑尖颤动间,小伙计感到脸部一阵刺痛,伸手再摸,触手已经湿润,再看,摸过脸颊的手一片血红。 白星鹏的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钟敏见那小伙计头也不回地奔回客栈里,这才转身看向他。 钟敏道:“你对我的所作所为很不满?” 白星鹏冷哼一声没有回答。钟敏看了他半晌,方才道:“早就告诉你我是绝命谷的杀手,江湖上的人称呼我‘无名花’,我师父玉真子比死去的死大恶人还要恶上百倍。”说罢把头偏向一边不再看他。 白星鹏叹了一声,终于道:“我从畋庄出来,又能跟你走到这里,还能计较那些吗?玉真子师父怎生作恶和我自然没有关系,可你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何必一定要跟别人为难。我原本知道你本事是好的,可也不能对人那么霸道。”钟敏冷笑:道:“你是个少爷,不晓得江湖的险恶,你以为我不杀人,别人就会因之而不再杀我吗?” 他们从畋庄出来到这里,已经一同走过好几天。白星鹏刚开始对外界的新鲜大于其他,后来才发现钟敏和他在畋庄感觉到的很不一样。此时二人话不投机,出小镇,更是一路无言当的向绝命谷走去。 绝命谷的外围有一条地势平缓的山道,然而这恰恰是闲人止步的无留山界。无留山界是绝命谷对外一道无形的屏障,玉真子在时,这条山道没有一个大胆的闲人敢擅自踏上来。 不过,现在这条根本无险可守的无留山界上,马蹄和人脚的印记无处不在。钟敏对白星鹏道:“你看见没有,这些就是挖空心思也要除掉绝命谷的人们留下来的。他们没有因为我师父死了,便放下昔日纠缠不清的仇恨。我如果不想也死了,就得反其道而行之,把这些想除我绝命谷的人一一杀掉。” 白星鹏道:“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不管你。”他的语气显得冷淡,钟敏知道他对自己复出江湖后的所作所为很不满意,可这会儿又找不出什么反驳自己的理由,才什么也不说。。 两个人过了无留山界,前面已经是必杀林。传说刚开始的时候,绝命谷的杀手时常隐匿此处抵抗外敌,后来玉真子名气大了,这里便没有任何外人来过。而此时钟敏走到这里,林子里却不如以往那样宁静,好象多了许多以前从没有过的东西一样。但白星鹏只是张望林子四周的景色,觉得这里的景致其实不坏,趁着大好的季节,林子里花香浮动、春意盎然,哪里有半点肃杀的气氛? 正如是想,林子后面却有几声惨呼传来,钟敏听到后立刻加快脚步向林子里面走。白星鹏急忙跟上,可是他虽然是浪子白风和玄门小姐孟秋苓的儿子,长到十八岁却是半点武功也没练过,走了几步便失去钟敏的影子。偌大一个必杀林,他一个人左冲右突,走来走去也没找到个出路。 白星鹏独自一人走不出必杀林,最后干脆坐在在一棵大树下面,心里压抑不住的气愤。想到当初爹不怎么愿意自己和钟敏出来,他当时想不通,现在却能深刻体会父亲的一片苦心。 然而,他也不是到现在还不能明白绝命谷的恶名,只不过,白星鹏说什么也不想把钟敏想象得太坏。钟敏只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而且他又那么喜欢她。可是,她出畋庄后的所作所为,以及她现在竟然把他一个人抛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白星鹏哪里还能再忍受下去? 正气闷,另一边忽有人慌慌张张地向这边跑过来。看到白星鹏,那人立刻大叫道:“兄弟,快、快……快跑!”他一连说了七、八个“快”,想是太紧张连话也说不完全了。 白星鹏不记得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朋友,那人却一把拉住他,连声道:“无……无名花回来了,那恶婆娘厉害得紧,大和尚和老道士都敌不过,咱们还是快些逃命吧?”白星鹏不晓得他说的“大和尚”和“老道士”分别指哪个,自己则正要找那叫无名花的“恶婆娘”,可人却被他拽得不住脚地飞奔,于是只有大叫道:“我不认识你呀,你快放我下来!” 他连着叫了几声,那人被他大力拖拽不过,喘着气停下来道:“你这个小兄弟好生不知道轻重,这样喊叫,你存心要把无名花引过来不成?” 白星鹏道:“无名花又怎么样,你就那么怕她?” “这个——”那人噎了一下,想是要充硬汉最后又不得不放弃道:“你难道没有听过无名花的厉害。当初玉真子还在时,这朵花当然没人敢碰;现在玉真子死啦,蛮以为绝命谷也完了,可是前不久,那厉害得不得了的四大恶人不还是被这个无名花给解决了?所以,我们还是赶快跑,那个恶婆娘和她师父一样,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哦!” “那么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到绝命谷来?” “你有没有听过‘偷天换日’?”见白星鹏摇头,那人连忙又自我解嘲地笑道:“也不怪你不知道,我是个小角色,要不是因为受人之托也不会来这种地方。”说着又要拉白星鹏走。 白星鹏拼命拨开他的手道:“要走你一个人走,拉着我又是什么道理?” 偷天换日看看他,奇怪地道:“你不走,等死呀?我和大盛禅师、神威道人一齐来到这里,刚才在绝命谷门口被无名花赶上来,如果不是大盛禅师和神威道人缠住那恶婆娘,我也没命再走到这里来。” 白星鹏闻言甚是欣慰,听口气,那劳什子的禅师和道人根本不是钟敏的对手,那么也就不用她担心了。偷天换日看他有恃无恐的模样,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换了一个非常恭敬地神色欠身道:“行动匆忙,还没请教您的高姓大名?” 白星鹏听他突然把“小兄弟”换成“您”,略加思索以知其心意,便道:“你莫指望我,我根本不会武功,不可能帮你什么忙。”偷天换日起初不信,但到后来也不由得他不信,于是,这个势利的小人立刻拉下脸来,颇为无趣地道:“还以为是个高手,原来只是做做样子……”嘴里喋喋不休说了许多。白星鹏哭笑不得地道:“是你自己认为的,我可没多讲半个字。” 偷天换日道:“罢了,既然你想找死我也没办法,不走便不走吧。”埋头又嘀咕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现在劝你不听,待会儿被无名花抓道‘喀嚓’一剑杀了,看你还后悔不?” 白星鹏见他果然独自走了。可没过半柱香的工夫,又看见他从林子的另一端重新走了回来。白星鹏还以为他又对自己大发了善心,可一问,偷天换日垂头丧气地道:“这必杀林是玉真子亲自设计的,我根本走不出去。”白星鹏这才恍然,原来他和自己一样找不着出路,绕来绕去还是绕到这里来了。 偷天换日哭丧着脸对他道;“小兄弟,你说无名花会不会因为咱们没什么名气,不愿意杀我们脏她的贵手。”白星鹏不怀好意地笑道:“这可不一定。何况,你同那个什么和尚、道人的来这里,沿途一定伤了不少绝命谷的人,就冲这,无名花也不会放过你。”偷天换日道:“伤人那是肯定的,可不管我的事呀。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大红的喜帖,在手里扬了扬道:“我就是代一个人送这个给绝命谷的新谷主。” 白星鹏把他手中的喜帖看了一眼,不怎么感兴趣地道:“谁下的帖子,绝命谷和外人还有什么交情吗?” “交情不交情的我不知道,可这个下帖之人说出来,兄弟你可不应该再不知道啦。”偷天换日说到这里故意向着林子里面提高声音道:“说到下帖之人,那可是即将成为玄门孙女婿的段洪波段公子。段公子要在三日之后入赘玄门,成为玄门孙小姐孟菁菁的夫婿。” 白星鹏“噗嗤”笑了出来,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人物,原来是个招上门的女婿,那有什么了得的地方?” 偷天换日的脖子一下子涨粗了两圈,好象他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屈辱,吵架一样道:“你说没什么了得?你有没有点儿江湖常识?你不知道段公子做了玄门的女婿意味着什么吗?”他一口起问了白星鹏好几个问题,白星鹏也不高兴地道:“他做他的女婿,管着我什么事,你又吵个什么劲儿?”偷天换日闻言更是暴跳如雷。 白星鹏才开始觉得这个人还不坏,可现在发现他竟这样势力,不由从心里不喜欢眼前这个人,便决定不再跟他纠缠下去。他想转身,但偷天换日拉住他不放道:“不成,我今天非要跟你讲清楚。不为别的,想我好歹在段洪波段公子落魄时和他做过铁哥们,你看不起段公子就是看不起我了。”白星鹏暗道:“我本来就不怎么看得起你,那个段公子和你做得朋友,就算是什么大人物也一样叫人看不起。”嘴上则道:“我不想听,我不是江湖人,你跟我讲江湖事是没用的,我听不懂。” 偷天换日一呆,又听林子里有声音叫道:“星鹏、星鹏——你在吗?”偷天换日来不及再跟白星鹏解释“玄门”和“段公子”,大叫一声道:“我不能再跟你蘑菇下去,大和尚和老道士果然不是无名花的对手,我就更不行了。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策!” 抬脚刚要走,白星鹏拉住他道:“你不要送帖子给绝命谷的新谷主吗?无名花来啦,你正好交给她。”偷天换日急急道:“不行不行,无名花会杀我的,这个帖子我还给段公子,他还是重派个能干一点的,我不能代他做这个事。”白星鹏还是不放他道:“你太迂腐了。有道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只是送帖子,无名花怎么会杀你?再说这必杀林你又走不出去,这儿是无名花的地盘,你就算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偷天换日站住脚道:“看不出,你这小兄弟说两句话还是挺有道理的。”这时候,钟敏正好从林子里面走出来,偷天换日急忙躲到白星鹏后面道:“可、可、可是,她到底是杀人魔王的弟子,我、我我……我有点怕她。”他说“有点怕”,身子却跟筛糠一样抖起来个不停,白星鹏好笑道:“你莫怕,我叫她不要杀你就是。” 钟敏提着还没有还鞘的剑,点指白星鹏后面道:“星鹏,你在和谁讲话?” “我不认识,但他是来给你下帖子的,那话说给你听,你想必会被我明白得多。”说着把偷天换日从身后拉着推出去。 钟敏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冷冷道:“什么帖子,是谁让你来绝命谷的?” “这个、这个……”偷天换日“这个”了半天,白星鹏不耐烦道:“你哆嗦什么,她不就是人嘛,你不是说那个玄门那个劳什子的女婿多么厉害,这会儿怎么不说了?” 钟敏闻言,蓦然提高声音厉声道:“你说什么,哪个玄门女婿?” “玄门女婿就是玄门女婿了,”白星鹏捅了捅偷天换日道:“还是你来讲吧?”偷天换日哆嗦着声音道:“是是、是……啊,就是段洪波段公子,他要做玄门的孙女婿,不是女婿。”他罗罗嗦嗦解释孙女婿和女婿间的区别,钟敏却厉声打断道:“你说谁?”她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尖利,神情更在一时间变得尤其可怕。偷天换日“哎哟”一声趴到地上,连声讨饶道:“饶命啊、饶命啊,我只是段公子使来下帖子的,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和段公子有什么过节不能算到我头上,不、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呀——” 白星鹏骂了一声,一脚踢在他屁股蛋上道:“你这个孬种,你这样求她她就不会杀你吗?”偷天换日转而抱住他的腿道:“小爷,我的小侠爷爷,你和无名花有交情,请你帮我求求情吧?” 钟敏道:“帖子呢?”偷天换日急忙在怀里摸,可摸来摸去,摸了半天没摸着。 白星鹏从他旁边的地上把那张喜气洋洋的大红帖子捡起来,递到偷天换日眼前道:“这里不是吗?”偷天换日如获珍宝,急忙夺过来,又用双手捧给钟敏道:“姑奶奶,你看就是这张啦。” 钟敏没等把帖子抓到手里,牙齿已经把嘴唇咬出血来。偷天换日心里虽然还是怕,但他的心思还是非常灵活的,看无名花反应有异,似乎不再注意到自己。想到这里,偷天换日悄悄向后退了几步,突然别人都不怎么注意,站起身来转身拔腿就跑。 白星鹏叫了一声,偷天换日只若没有听见。钟敏冷笑一声,右手扣了一颗弹丸,放在中指上向外弹出。那弹丸体积较小,被她的指力送出,“哧“的发出一阵破空的响声。偷天换日还没来得及回头,背心已经被弹丸打中,只见血光暴现,他已被打穿心经,倒地不到一会儿已气绝身亡。 白星鹏看得目瞪口呆,半晌回过神才道:“你——你打死了他?”突然声音拔高好几度质问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地便把一个人给杀了?” 钟敏并不怕他发脾气。冷冷道:“他来到这里就没有好心肠,难道我不该杀他吗?”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白星鹏找了半天才找出这么一句话来,骂完了转身便走。这时候他被钟敏气昏了头,完全忘了他自己根本走不出这片林子。最后仍然和偷天换日刚刚一样转回来,不得不再次面对那个叫他爱恨不能的女人。 钟敏看他走了后又转回来,脸上浮起得意的神情道:“怎么回来了,是知道自己错了?”白星鹏哼了一声,赌气扭过身不理她。钟敏叹了一口气,走到他后面:道:“星鹏,请你不要再生气了,好吗?” 白星鹏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道:“我答应那个人,说不让你杀他的。”钟敏柔声道:“下次我一定不让你对别人失约。这一次我是太生气了,你不知道那个叫段洪波的,他正是害我师父走火入魔的大仇人。他派来的人,我自然恨得不行,一时冲动便没有控制得住。”白星鹏这才回过身看她道:“你说得可是真的?那段洪波和你有这样大的仇,他送帖子给你作什么?” 钟敏笑道:“星鹏,你真是太单纯了。你跟我过来——”拉着白星鹏的手小心地穿过必杀林。 必杀林的后面才是绝命谷。谷口这时候还是安静的,这儿立着一块大半个人高的大石碑,白星鹏从站着的地方清楚地看到,那石碑上斧劈刀刻留着八个大字:无留山谷绝命之地,用朱砂浸透了,红得几乎刺痛人眼。 钟敏拉着他向那石碑走了几步,用交到左手的剑指了指石碑下方。白星鹏依言看去不由吓了一跳。原来,那里正躺着两个人,看打扮一个是和尚一个是道士。白星鹏想到偷天换日的话,忍不住道:“是大盛和尚和神威道士?” 那两个人此时都仰面而卧,口鼻虽然没有闭上却已经死去多时了。钟敏收起剑道:“他们杀了我的好几个手下,所以你不能再责怪我。不过,你看他们死了也不闭上眼睛,你知道是什么缘故?”顿一顿道:“不是因为他们死在一个女人的手下。——他们不是什么‘大盛和尚’,也不是什么‘神威道士’,实际上他们是四大恶人钟老二段绝情的兄弟,一个叫段绝名,另一个叫段绝心。” 白星鹏发愣道:“他们来绝命谷是要为段绝情报仇?” 钟敏冷笑道:“凭他们,还不配。”说着,她望着远空出了一会儿神,尔后方道:“刚才在必杀林里,那个无名之辈提到的玄门,你可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白星鹏摇头以示不知。钟敏笑起来,别过脸道:“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现在且不说它罢。那个段洪波,其实正是段绝情的亲生儿子。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亲伯伯,一个是他的亲叔叔。他们到这里来,正是受段洪波所使。星鹏,如果是你,你派你的亲伯伯、亲叔叔来绝命谷为了什么?” 白星鹏想了想道:“如果是我,我不会让我的伯伯、叔叔来绝命谷,他们又不是你的对手,来了不是送死吗?” 钟敏点头道:“你说对了。段洪波那厮以前是个身世为人所不齿的恶人之子,现在不同了,他要做玄门堂堂的孙女婿。他要段绝名、段绝心来这儿,其实就是要他们来送死。刚才我杀段绝名、段绝心之前,突然悟出这点便告诉他们。段洪波是他们的侄儿,为了掩饰自己不光彩的过去,居然忍心杀他们灭口,所以这两个人死不能瞑目。段洪波就是这样阴险、狠毒的一个人,他下帖子给我自然是没安好心。” 白星鹏生在淳朴、和睦的山村,对江湖上这些人心的险恶根本就没有接触过半点,虽听钟敏那么说,心里并不怎么相信。钟敏看他不为所动,不由失望道:“你听到我讲的话了吗?”白星鹏呼了一口气,扭头道:“算了,这些事情你跟我讲了也没用。你无非就是想说你杀每一个人都是有理由的,现在我接受你的这些理由,你爱怎样就怎样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去来兮 006 心事暗藏 钟敏回到绝命谷。 她把自己单独关在房间内,把偷天换日送来的那钟大红喜帖放在桌子上。她死死地盯着那张不能动的帖子看,却没有力气去打开它。反而是那帖子鲜红的颜色刺痛了她的眼睛,令她恨不得把它拿起来,再恨恨地摔开! 段洪波,段洪波……这三个字不停地在她的心头响起,就像巨大的铁锤一下接一下地敲击在她心尖上。数不清楚理不明白的爱与恨同时纠缠着她的心,几乎要把她那颗心一时间勒成碎片。她站了起来,猛地想要冲出门去,但是,理智又让她收住脚步。她无力地用自己的手支撑自己脆弱的头颅,往回走的脚步竟然有点蹒跚。 段洪波,——经过了这些天,她满以为可以让另一种情绪来代替对那恶贼的恨;满以为在经历了那么多的风波之后,她可以将那恶贼从自己的感情里剪除。然而,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这一张突如其来的喜帖,轻易之间便将她从幸福的天堂再一次打回地狱。 这时候,她恨得要死,她妒忌得要发狂。 钟敏并非没有见过孟菁菁,她也知道那个玄门小姐生得有多么动人、多么讨男人喜欢。可是,钟敏也明白,段洪波之所以不要她,不是因为她不够美丽,更不是因为她不懂温柔,。她和孟菁菁之间相差的,恰恰是一个“名利”所造成的鸿沟。玄门门主孟神山没有一个继承人,段洪波可以入赘孟家,那简直就等于掉入了一个巨大的宝藏中。他娶到孟菁菁就是挖到那个大宝藏。他可以借此机会登上玄门门主之位,那时候,江湖上不仅没有人再记得他其实是一个恶人的儿子,反过来,曾经看不起他、欺凌过他的人会像过江之鲫一样,纷纷跪在他的脚下,用最好听的语言、最动听的声音来企求他的一瞥。而所有这些,都是钟敏所无法给予的。 想到这里,钟敏不仅恨段洪波薄情寡性,同时也恨自己没用。为什么她不是一个名门正派的继承人,为什么孟菁菁是玄门的孙女,而她却不是? 钟敏忽然抬起头来。她想到玄门的继承人,立刻就联想到白星鹏,她怎么可以在这时候把那么重要的人丢到脑后去呢? 钟敏急忙奔出门。她知道,自从她杀了段绝情,她和段洪波之间除了恨就再也不可能存在任何其他东西。虽然那个恶人之子到现在还一如既往地左右她的情感,但是,不代表她会因之输掉。段洪波能娶到孟菁菁,她钟敏也有厉害的筹码,那就是白星鹏以及白星鹏所佩带的那块墨玉令! 孟神山平生最疼爱的不是他那早死的儿子,也不是那个曾令他失望的儿子所留下的那个女儿,孟神山最疼爱的就是他那个了不起的女儿——孟秋苓,否则的话,他又怎么会在刚刚见到女儿孟秋苓的时候,就把那块神圣的墨玉令给了她呢?孟秋苓那么出色,在玄门的地位比孟菁菁不知高了多少。更何况,一旦星鹏找到他那个亲娘,孟神山还会把自家的家业,转移到一点都不相干的外人名下吗? 钟敏刚刚还在哀怨,这会儿却开心得简直要跳起来,她的脚步异常的轻快,风吹到脸上都带上一股甜蜜的味道。能有什么可以让段洪波从他那个幸福的云端跌落下来更让她快意呢?她要亲眼看着他美梦破碎时候的神情,那一定是可以让她一雪多日来的怨恨…… 她在绝命谷的每一个角落找白星鹏,结果都没有找到。钟敏禁不住恐慌起来,她怕她不加掩饰的行为气走了白星鹏,她一直都知道白星鹏不喜欢她杀人! 又找了一遍,钟敏才在绝命谷最隐蔽的角落找到白星鹏。那儿是个山豁口,里面有一汪碧水,水深不见底,表面却波光粼粼清澈可爱。钟敏不由暗叹一声,星鹏一定不知道这儿乃是绝命谷的禁地。如果师父在,对擅自闯入碧波潭的人是绝对不会轻饶的,包括她在内。 钟敏走进碧波潭,看见白星鹏正面对着一面山壁怔怔出神。这时,钟敏内心升一阵歉疚,她不应该在星鹏刚来到绝命谷便把他一个人冷落在这里,何况师父都已经不在了,星鹏对她又那么好,她怎么忍心为一个已经失去意义的禁地来责怪他呢? “星鹏,你在看什么?”钟敏轻轻地走过去,小心地问道。 白星鹏没有动,他所面对的那面山壁被打磨出非常光滑的一片,上面刻满了字。 “小敏,这些是玉真子师父刻上去的吗?”他指向山壁。钟敏依言望去,然后道:“这个是师父早年就刻好的,他有时候带我到这里练功,然后就叫我看这些,还要我用心参悟。可我看了之后,并没有看出任何有用的东西,只是写一些无用的事情,和武功根本没有一点关系。” 白星鹏这才回过头来道:“这的确和武功没有什么关系,它是一首《归去来兮辞》,是晋人陶渊明作的,大抵是些回归自然的乐趣。你看这里——”白星鹏指着一列字念道:“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你说玉真子师父在身为绝命谷谷主的同时,内心却很想摆脱身处的这个环境,是不是?” 钟敏茫然道:“我不知道,师父也从没讲过。”她印象当中的师父绝不是向现实低头的人,什么出岫、归林,星鹏可真会乱想。 她无法把心思用在这个问题上而使白白浪费了,便转话题道:“星鹏,你这一路来光顾一些不相干的事,你不想找娘亲了吗?” 白星鹏满不在乎地笑道:“我大概没有跟你讲过,我的名字,——‘星鹏’这两个字正是我娘给我起的。”说到这里,他忽然叹口气道:“我娘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一定是想我以后能像展翅的大鹏那样翔呈万里,同时还要和天上的星星一样璀璨夺目。谁知道我爹想的和娘恰恰相反,他一点都不稀罕我有什么宏伟的建树。不过,”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道:“我爹还是管我叫星鹏了,所以,虽然他十八年从来没有细细地对我讲,我的亲娘究竟在哪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即使在我临走之时他也只字不提,可是,我还是知道,爹的心里其实是深爱着娘的。” 钟敏被他最后的话感动了,她几乎是羡慕地说不出话来。星鹏不知道的事她全知道,白风怎么可能不爱孟秋苓呢?虽然她不明白白风当初为什么要离开玄门,但她就是知道,孟秋苓所拥有的那份真挚的爱情,正是她此生都梦寐以求的啊。 只可惜,她内心期望的那个对象此时并不在这里…… 白星鹏看她听得只顾怔怔出神,便连叫了她几声。钟敏回过神来,赶紧把正思念起的那个人藏到脑海深处,并掩饰地低下头道:“你说得真好,我想,你娘知道这些一定高兴得很。”白星鹏看她心不在焉,便自语道:“要找娘一点都不难。我不知道娘的任何消息,可是娘她知道她的儿子叫‘星鹏’,只要娘想要我这个儿子,她一定会来找我的。” 钟敏闻言大震,脱口道:“这样可不行。”她心头有一个已经计谋了很久的计划,她就是想看段洪波美梦倏碎时的神情。假如,白星鹏这个人提前现与江湖,孟秋苓自己找到了她这个离开了整整十八年的儿子,那一切对她又有什么意义呢?可白星鹏用惊疑不定的眼神注视着她,眼中的利芒简直让她受不了。 钟敏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胆怯的。她急急得解释道:“我是说,这世上同名的人儿多得很,假如在这过程中再多出几个想冒名顶替的,又或者有些其他别有用心的奸人,”说到“别有用心”,钟敏的脸微微发烫,但她依旧说下去道:“总之,我们不可以让本来是可以皆大欢喜的事多出不必要的麻烦。星鹏,你说呢?” 白星鹏不置可否,看了她一会儿之后道:“就依你所说,那我又该怎么做呢?” “这个——”钟敏想了想后突然大声道::“我们去玄门吧。玄门孙小姐成亲,道贺的人一定很多,说不准你娘也会去。我们在那儿打听谁家曾经丢过一个叫‘星鹏’的孩子,这样不是保险得多?” 白星鹏看了看她,然后才点头道:“好吧。可是,你说那段洪波要不利与你,我们去玄门合适么?”钟敏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打断道:“不用理那种人。星鹏,是你把我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为了你,我还有什么不能做?” 她说着最后那句话时,脑子里却浮现出玄门总坛所在的那座大豪庄,很快,她这朵无名花就要在那里微笑。段洪波,你大概做梦也没有想过有那么一天,我可以笑着看你哭! 于是她就不可遏止地洋洋得意起来。段洪波做梦想不到的就是世上还有一个白星鹏存在。他看不起一切恶人出身的人,不要她再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可是,她偏偏就不让他得逞。她要让他知道,他段洪波能做的事,她钟敏一样能够做道! 白星鹏怎么也不可能想到钟敏此刻内心所想的事情。他心里虽然有很多的不解,但是他就是没有想到这个被他深爱着的女人,此时此刻念念不忘的却是那个大仇人!钟敏只是要借白星鹏来报复,她甚至没有认认真真地想到底爱不爱白星鹏。虽然每到这时钟敏的心会紧缩,然后满腔的热情就如突然浇上了一大盆冷水,突然就全熄灭了。不过,只要再转念想到她今生也无法忘却的那个伤痛,想到那个负心人划在她心上深深的伤痕,——当然,她更不能忘的是师父的深仇大恨,这所有的一切的足以烧毁她仅存的一线理智,而不再顾最后究竟会不会后悔。 “我实则不讨厌他。”钟敏也可以从良心的夹缝里找一个安慰自己的理由。白星鹏爱她,她未尝不可以回报啊?只是,每当想到这个,她就犹豫起来。她一边计算着段洪波的失败,同时又不由自主地兴起重收覆水的念头。明知道那是个傻念头,可碧波潭里映出两个人影,钟敏就会把另一个想象成爱之恨之的那个冤家。他们就曾在这儿偷偷地相爱、缠绵,她留念他那淳厚而又温柔的嗓音、思念他那漂亮而又充满魅惑的眼睛……可是,师父就是因为他才走火入魔的。钟敏被自己心里无法割舍的爱与恨交缠得不能正确思想。那些就像塞进钢针的棉花,让她闷得难受更痛得难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去来兮 007 初次相逢 就在钟敏和白星鹏踏出绝命谷时,玄门孙小姐的婚期已经很近了,他们一路走去,凡是能看到的地方不会没有不谈论这讲堪称江湖头等大事的人。 当然不乏有人如是说:孟神山老糊涂了,怎么能把自己的孙女儿嫁给姓段的小子?他就不怕招段洪波入赘等于为自己招了一匹狼进来? 自然还有人佩服孟神山的惊人之举。能打破正邪界限,孟神山足可当百年来武林中的第一人。见过段洪波本人的,无不知道那实在是一个非常难得的俊才!段洪波不仅外表出众,内涵更深。最重要的,他做了许多年恶人之子,所经历的人世沧桑是其他相同年纪的青年绝难相提并论,这些无疑都是构成此人魅力的因素,难怪高傲的孟菁菁会爱上他,还爱得一发就难以收拾。 钟敏喜欢听别人讲段洪波的好处,但不喜欢同时也加上孟菁菁的名字。 这天走在路上,白星鹏忽然道:“小敏,我忽然想起来,大家都在说玄门、玄门,这个‘玄’字是不是和我那块黑玉锁上刻的那个‘玄’字一样?”说着就要把那东西拿出来确定一下。 钟敏急忙制止道:“不要拿出来!”匆忙间把他的手拉在旁边,一颗心紧张得“怦怦”直跳。墨玉令这时候露面,天下可不要立刻大乱了? 白星鹏侧目道:“你这么在意,这个东西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说着,拨开钟敏的手把墨玉令从衣服里拿了出来。钟敏是第二次正式面对这块足以唤动风云的圣物,和前一次相比,忌惮的心情有增无减。 而白星鹏若无其事地捏着这东西,懒懒地道:“我从小看它的颜色黑不溜秋的很不好看,如果不是因为爹说,这是娘亲手挂在我脖子上的,大概我早就把它给扔掉了。”钟敏叹了口气,暗道:“这真是有福人不知道无福的苦处。他不晓得他的身世背景有多么优越,说这种风凉话,简直要气死人。”嘴上却道:“既是你贴身之物,你应该小心收好了。这样随便,难道不知道以后大概要靠它来认亲吗?” 白星鹏笑道:“你不要故意说这话来糊弄我了。其实,就算你真的感兴趣,你喜欢,我便送了给你又如何呢?”钟敏脸红道:“你尽是胡说八道,你的东西我要来干什么?”但心里久久不散的郁闷却猛然间大减,情绪也在突然间好了许多。 他们终于快快乐乐地向玄门走去。 玄门的总坛建在地势开阔的山间,那是一座非常气派的大庄园,外围甚至砌起了城墙,远远看去极为壮观。 堂堂玄门要办喜事,东南西北前来道贺的人当然很多很多,好在玄门财大气粗,有足够多的地方来收容招待前来祝贺的客人,宴客的酒席也出奇的丰盛,整个喜庆场面营造的空前盛大。 钟敏进了玄门总坛的大门,这时候她才得知老门主孟神山因闭关不会出席,而孟菁菁的姑姑孟秋苓因为某些内因,也不参加侄女的婚礼。即是说,眼前所看见的场面即使再盛大十倍,骨子里头还是很没趣的。孟神山都不出席,孟秋苓也不参加,大伙儿来玄门有什么意思? 钟敏不晓得玄门搞什么鬼。 有人把她和白星鹏引向正厅,那里被布置得富丽堂皇。唱礼官接了他们的帖子,按照上面的提款唱诺道:“绝命谷主无名花到——”这时候,本来热闹成一团的大厅立刻变得鸦雀无声,人人都朝门口望,个个心里都“扑通”一声。哪怕一万个人说过玉真子已经死了,可是,厅上不下百数的人都不约而同地以为,现在门外正是绝命谷主玉真子带着他的弟子无名花,马上就要跨进这个门! 可是,门外进来的只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玉真子的影子都没看见。大伙儿又“扑通”一声把心放回去了,然后又不约而同地向白星鹏行起了注目礼。因为唱礼官说的是“绝命谷主”和“无名花”,无名花嘛,当然应该是那个看起来娇滴滴的美貌姑娘,至于绝命谷主,那就应该是同来的这个看起来不怎么像个高手的少年。 碍于玉真子那个可怕的先例,大厅上没有一个人敢因为白星鹏“看起来”不像个高手,便有任何轻视他的意思。而就在这时,段洪波正从里面走出来待客。 这个入赘玄门的孙女婿,从他的言行举止上看来,并无任何不妥的地方,反而是,因为孟神山和孟秋苓都不在,他比其他玄门本来的人们更像一个玄门的主人。看的人禁不住在心里赞叹:不愧是玄门挑中的女婿,风采果然不比凡人。 段洪波同其他客人寒暄之后,终于把目光投到钟敏身上,而后者虽然在他刚出来时便一直注意他,在这种情况下,心仍然猛的狂乱不已,同时,世界好象一下子全部沉寂了,偌大的天地间突然消失了一切,只剩下他,还有她—— 其实,钟敏早已在脑子里想了几千遍这一刻到来时的情景。但是,当这一刻真正来到时,她除了一颗心儿“怦怦”乱跳、一张脸儿神经质地发红之外,眼睛只是看着眼前这个神采飞扬的情郎,嘴里面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风光话。 段洪波微微笑了一下,转目向白星鹏看去,同时伸出手道:“幸会!” 白星鹏心总不乐意了,可见对方表现的这么有风度,他只有也伸出手来,嘴里道:“幸会——”这两个字没等他说得完全,握住段洪波的那只手犹如抓到一块烧红了的烙铁,“哧”一声仿佛整个手都焦了一样。 别人见状,明白两个年轻人暗暗较上劲了。可是,那个所谓的绝命谷主,除了脸色大变,好象半点劲也使不出来的样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钟敏这才回过神来,心中顿时大吃一惊。而段洪波试探出白星鹏其实不通武功,诧异之余也松劲了。不料他刚刚掉以轻心,对方的那只手就如没了骨头的游鱼,一下子滑了出去。而且五指飞快的一翻抓住他的小臂,另一只手立刻扭上去。 白星鹏没有正式练过武功,但是玉人王小月教过他一些搏击之法,所以他在畋庄那帮伙伴中,打架还没怎么输掉过。这一次和段洪波头一次见面,便被他来了个下马威,对于一向高傲的白星鹏来说,这口气又怎么能咽得下去? 他用的法子其实也不怎么高明,只是把对方贴身扭住。可恰恰在贴身互搏时,高明的武功反而使不出威力来。所以,段洪波被他扭住后,还没来得及挣脱,两个人已一齐摔倒在地。白星鹏从他身上爬起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劈面打了他一个大耳光,骂道:“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 钟敏吓得一捂嘴。她是怎么也想不明白,段洪波十几年的功力,何以在没练过半天武功的白星鹏手下吃这么一个大亏。这一巴掌过去,什么气派、形象,任凭他段洪波怎么苦心经营,这会儿岂不是败得干干净净? 段洪波见白星鹏已经直起身子,当下左手贯足真力击在他胸口。他是个极重面子的人,被人如此当众羞辱可是有生以来头一回。钟敏见状失声叫出来,段洪波的功力她再清楚不过,别说白星鹏没练过武功,就是十年以上的会家子,当受段洪波盛怒之下的一击,只怕也受之不起。 白星鹏中掌后“哎哟”一声跳起来。那边立刻有人跑上来从地上扶起段洪波,那身华贵气派的吉服在地上纠缠了一下,明显带了一点不服帖。段洪波怒极,挥臂震开身边的仆人。 钟敏投身拦到中间,大声道:“段公子,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有些事不如等过了吉时再说吧?”段洪波看了她几眼,突然放声大笑。钟敏被他笑得全身发毛,忍不住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段洪波冷笑道:”你说得很对,我们之间的确有好大一笔帐要慢慢清算。“他说得咬牙切齿,说完后却浮出闲适而又冷漠的笑容。钟敏避开与他的对视,心突然绞起来一样痛。 白星鹏重重地哼了一声,抬脚往大厅外面走去。厅上看客急忙闪开路途,钟敏从后面追上来,抓住他的手担心地问道:“星鹏。你没事吧?”白星鹏粗暴地甩开她的手道:“还没死,已经好得很了!” 钟敏为他搭了脉象,发现脉象平稳并无不适的症状,放心之余不禁万分惊讶。 白星鹏寻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找了一张现成的石凳坐下来道:“你为什么不留在厅上,你和那个姓段的不是熟悉得很吗?”钟敏种种反常的行为在老江湖眼中自然什么也瞒不住,白星鹏虽然是个不喑世事的少年,可这也不代表他是个不懂事的呆子呀。他有一双眼睛,别人不跟他说他自己还不会看吗?钟敏自打那个段公子出来后,眼睛目光就一刻也没有在他身上离开过。如果不是因为姓段的打他一掌,到此刻钟敏只怕还没回过神来。 钟敏抓出他的手,明白自己刚才犯下一个多大的错误。她不能忘记段洪波不错,可这一点怎么能让星鹏看穿呢?她急忙解释道:“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星鹏,你难道忘了,那个段公子正是害死我师父的大仇人啊!” 白星鹏两道斜长的剑眉拢在一起,半晌才道:“就算这样吧,你可不要有半点欺骗我的地方。我到这里来,满眼望去没有一个贴近的人,如果你骗我,我说什么也不会原谅你。” 钟敏心一寒,勉强笑道:“我怎么会骗你呢?”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而对白星鹏道:“星鹏,快把你那块黑玉锁给我看看。” “作什么?”白星鹏不明所以。钟敏想到的却是,段洪波一掌击中白星鹏的胸口,按照常理,白星鹏是不可能不受伤的。如果说能有什么把段洪波的掌力卸了去,在白星鹏的身上,除了那块墨玉令,钟敏实在想不出其他任何东西。 白星鹏把那东西拿出来。那块圣物黑黢黢的并不见异样,中间那个“玄”字龙飞凤舞、风采依旧。 钟敏长舒一口气,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白星鹏道:“你究竟担心什么?这东西对你而言非常重要?”他问得很突然,钟敏心虚地不敢正视他充满疑惑的目光,只有垂下脸道:“我是怕段洪波那一掌厉害,如果让这件你娘从小为你佩挂的东西有了闪失,那可就不好啦。” 白星鹏“哦”了一声,钟敏不知道他是不是相信了。她突然有一种失控的感觉,发现事情似乎并没有完全依照她最初的设想进行。当初,她就是要把星鹏送进玄门,然后借孟秋苓在孟神山跟前的影响力,最终把星鹏送上玄门门主的位置。她就是要看段洪波阴谋不能得逞时的神情;看到段洪波精心忙碌的计划,到头来落得一场空时,这个自命不凡的人会有怎样的反应。 可是,现在她意外的发现,自己在计划一切的时候,惟独忘记把星鹏的个人感受计算在内。星鹏现在不高兴了,他一向说什么便做什么。当最后星鹏知道她其实一直都是利用他,以星鹏的个性,他还能再原谅她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去来兮 008 墨玉圣令 吉时已到,身穿大红衣裳的喜娘把盛装下的新娘从后面挽出来,准备与新郎拜天地。 这时候,钟敏远远地站在边角落里,记不起刚刚还向白星鹏保证心里只有他一个人。她无法不把眼光系在那个人身上,此时的段洪波,大概已经觉得离他最大的成功不远了,他这时,无疑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大厅上早就安静下来,只听礼官拉长声音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孟神山闭关未出,堂上只有孟菁菁的母亲柳氏受了女儿女婿一拜。柳氏是个大家闺秀的出身,独受空房已多年,今天能看到女儿行成人之礼,女婿又是一个人才,心中自是喜不自胜! 喜娘将结着富贵花的红绸交到段洪波手上,另一端连着新娘孟菁菁。段洪波须在礼官“送入洞房”的长声中,把新娘带进新房喝交杯酒。 但是,新郎段洪波并没有带新娘进洞房。他把大红绸带的一头交给孟菁菁随身的一个侍女,然后向着坐在上面的柳氏道:“岳母大人,今天小婿同令爱成亲,成礼之前却有一件大事非做不可,还望岳母体恤小婿,成全小婿了却心愿。” 柳氏乍逢变故茫然不知所措,忽见女儿又掀起盖头来,不由叫道:“女儿啊,不可如此!”孟菁菁道:“娘,您就不用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啦。洪波要做的事,其中自有他的道理,你就许了他吧?”柳氏只好对女婿道:“好吧,你只管做就是。” 段洪波谢过岳母,转身向宾客走去。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他在大家面前站定了,然后对着一边的角落道:“绝命谷主,现在我们就把新仇旧恨一起了结吧?”孟菁菁手下另一个侍女奉上剑,段洪波接在手中,剑尖一颤指向站在人众后面的钟敏。 他剑指的方向上空出一条大道,人众方才发现,原来真正的绝命谷主并不是受了段洪波一掌的年轻人,而是旧日谷主玉真子的弟子无名花。 钟敏没料到这一招,她一下子有点发蒙,脸上犹如被人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全身的血液都禁不住涌到上面。 白星鹏在旁边撑了她一把,对段洪波冷冷道:“有什么帐,说出来大家一块儿算。”段洪波微笑着弹一弹长剑道:“哦,我记不起那些事和阁下有什么关系。”白星鹏大怒,钟敏却接道:“星鹏,你还是让开罢。”没等段洪波笑出来,白星鹏自己已如被一桶凉水从头浇到脚,连心都一并寒透了,冷声道:“你好自为之。”大步走开。 钟敏叹息一声,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应该那样说。可是,话已出口不能收回,这时候她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段洪波轻弹剑身道:“钟姑娘,其实我们完全可以不到今天这一步,你说呢?”他突然变得谦和而且有礼,钟敏的眼睛立刻湿润起来,喃喃道:“是啊,我也不想,可是,——你为什么叫我钟姑娘?” 段洪波怜悯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最后道:“那得问你,你为什么要杀了我爹?” 钟敏如同被毒蜂蜇了一下,她终于醒悟这辈子与段洪波只能做仇敌。悲痛和失望潮水一样席卷过来,她忍不住大声道:“因为你害死了我师父,我不仅杀段绝情,还要取了你的人头去祭我师父的亡魂!” 此言一出,厅上大哗。大家都已经知道玉真子的确死了,可想不到,那个大魔头竟然是死在段洪波的手上。 段洪波仰天笑道:“玉真子一生为恶,杀之不足为惜。”钟敏冷言以对道:“段绝情作恶多端天理难容。” “那么,我们之间就这剩一个‘仇’字可谈喽?”钟敏喉头发滞说不话来,段洪波继续道:“再说,我爹纵有天大的不是,我终究是他的儿子。他生我、养我,这难舍的养育之恩说什么我也不能不报。钟姑娘,你还有什么话讲吗?”剑尖下指凝立不动。 “出招吧。”他轻轻吐出这三个字,钟敏却如同被铁锤连敲三下,胸口猛然间发闷,喉头一甜,张口吐出一口鲜血落在铺地的青砖上。 孟母柳氏观之不忍,叫过女儿轻声耳语道:“在喜堂上出现血光是不极力的,而且在自家门上大动干戈终究不好,不如让他们暂歇了吧?”孟菁菁道:“娘,这是夙仇,你若不让它此时完结了,以后会影响女儿的终生幸福。”柳氏这才不响了。 钟敏瞪视段洪波的眼睛,恨恨道:“你说,你到底有没有有心对过我?”段洪波唇角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轻笑道:“你以为呢?”钟敏拔出的剑“当啷”落在地上,两行清泪同时窜了下来。 “你杀了我吧——”她费了全身的力气讲出这句话来,脑子里除了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了。 段洪波反而意外,提起的长剑不知道该不该刺出去。这时候,站在堂上的孟菁菁对身边一个侍女交代了几句,那侍女点头后站了出来,大声道:“无名花,你师父玉真子兴建绝命谷前后杀了无数江湖人士,吾虽与你无仇,但你师父欠江湖一个交代,今日便着落在你身上算吧!”此言颇能鼓动人心,好几个人齐声叫道:“不错,玉真子杀了那么多人,今天非报仇不可。”又道:“父债子还天经地义,玉真子杀人,现在他人死了,大仇当然要着落在他弟子身上还清!” 经这些人鼓动,登时许多人都叫起来:“我师父就是玉真子杀的。”“还有我叔叔。”“我大师兄也是死在玉真子手上,还有我两个师弟。”报仇声响成了一片,最后人人都叫喊道:“杀了无名花,杀了无名花!” 钟敏被彻底击溃了,她望着孟菁菁道:“段夫人,你真的很狠。可是你不要得意,你今天这样帮段洪波,总有来日你后悔的时候。”孟菁菁微笑道:“不管怎样,你是不会看到了。”钟敏神色一黯,自语道:“不错,你说得可对极了。”突然脚尖挑起方才落地的长剑,右手抄住厉声道:“谁要报仇尽管来罢!” 段洪波笑了。他明白自己已经胜券在握,马上,无名花就要带着在玉真子手上繁盛一时的绝命谷下地狱去,这不能不说是一件伟大的功绩,而他又怎么可以不得意呢? 这时候,钟敏几乎要被“报仇”的声浪淹没了。她太天真,天真到竟然以为段洪波会坐在那里等她来报复。她难道不知道,这个万恶的贼子有无比险恶的心计?她呀,还是一个在师父的庇护下成长的宝贝,总将事情想象的太简单。 这时候,她又该怎么做? 一只手悄悄地伸过来,把她冰冷不知所措的手掌握住。原来,白星鹏一直没有走远,他舍不下他心爱的女人,在这种不是鱼死便是网破的危急时刻,他还是站到钟敏的身边。 “只要你肯忘记这个人,我就可以不计较过去的一切。”白星鹏毫无畏惧地指向段洪波。钟敏乍然抬头看他,看到白星鹏无畏真挚的眼神,她的身上立刻被无穷无尽的力量涨满。 段洪波好笑道:“你们还挣扎吗?对了,”他向白星鹏投去一眼,微笑道:“我真的很佩服你,所以,想请教阁下的尊姓大名。” 白星鹏报上自己的姓名,然后道:“你这个卑鄙的小人,为了掩饰自己旧日的行迹,让自己的亲伯伯、亲叔叔去绝命谷送死。还有一个叫偷天换日的人,他说是你落魄时的铁哥们,你却叫他送什么喜帖,——你便是要他死,为什么不痛快一点自己动手,而借无名花的手杀了他?” 段洪波变色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偷天换日是什么东西,我认识他吗?” 白星鹏道:“你不要狡辩。你爹段绝情和另三个恶人为了寒域秘籍杀过不少人,如果在加上四大恶人成名之前的一些江湖过节,在他手下死的人难道还嫌少吗?在场有没有和四大恶人一路的?你们如果要找绝命谷主的弟子报仇,怎么不连带上这个恶人的儿子?” 厅上站立着的人们都被他的大胆震住了,有人忍不住低声嘀咕道:“这小子是谁呀,他怎么敢在这里说这样的狂话?”段洪波脸色铁青道:“我不管你有多能言善辩,如果你要阻止我报父仇,我就连你一起杀掉!” 白星鹏闻言大笑。他没有立刻说话,心中却道:“你这个人,连自己的伯伯、叔叔也不容于世,你做了玄门的孙女婿,怎么还能容忍一个被称作恶人的爹活着?”便道:“你敢发誓,报父仇不是你忘恩负义、掩人耳目的借口?” 段洪波勃然色变,孟菁菁道:“洪波,这小子伶牙利齿的,你跟他穷罗嗦什么?”又向身边的手下人示意。钟敏见玄门的人蠢蠢欲动,忙拉白星鹏的手道:“把你的黑玉锁给我!”白星鹏一愣,还是听她的话,伸手把衣服里的那块墨玉令掏在手中。 钟敏飞快地把墨玉令夺在手中,运剑扫开攻道身前的几件兵器,又厉声高叫道:“墨玉令在此,玄门人等谁敢妄动?” 墨玉令是玄门的开山之宝,名震天下,钟敏叫出那三个字,不仅玄门诸人齐惊退数步,连不是玄门的人也被这块突然出现的黑玉令牌惊呆了。钟敏不期墨玉令的威力如此巨大,又高声叫道:“看到墨玉令,为什么还不参拜?” 她是对玄门的人说这句话,但外人基于对该圣物的敬畏,同玄门人众“呼啦啦”跪倒一片。又听玄门人众高叫道:“参见吾派圣令。”便是孟菁菁,虽然想不透玄门的墨玉令怎么会落在绝命谷妖女的手上,但此时仍然不敢对本派圣物有所不敬。段洪波在她旁边,见妻子也跪下了了,不得已,自己也跪倒在钟敏脚下,和着人众的呼声道:“参见吾派圣令——” 此时的情势急转直下,可白星鹏的脸色也在这一瞬间大变,比先前发现钟敏和段洪波关系不一般时还要难看数倍。这个大厅上上下下百十号人,居然只有他们两个人站着。而且是因为她拿出了他从小佩带的黑玉锁,叫出了他并不知道的什么“墨玉令”。老天,为什么身为墨玉令十八年主人的他,却不知道这块不怎么起眼的东西原来还有这样的身神威? 白星鹏突然放声大笑,他猛然间从钟敏手上夺过墨玉令,又大声道:“这不是什么墨玉令,你们都受骗了!”摇头后又指着钟敏道:“你不说这只是我认亲时要用的吗,现在你拿它来作什么墨玉令,到底是什么意思?” 钟敏没有把这样的变化计算在内,匆忙之间根本回答不出。白星鹏对着那些还跪在地上却惊疑不定的人道:“你们又怎么啦,对这个东西叩拜?”又大笑念道:“墨玉令,墨玉令……”白星鹏狂笑着念了好几遍,最后指着钟敏道:“你们居然相信她,——相信她、跪在她的脚下拜这个劳什子的墨玉令?”说着,举起手中的令牌作势往地上摔去。 众人都惊呼起来,钟敏急忙伸手阻拦道:“星鹏,不可以摔!”跪在地上的孟菁菁见机会来了,伸指把丈夫手中的剑勾过来,人尚跪着,那剑已被她当飞刀甩出。钟敏挥剑招架时,孟菁菁一跃而起飞身扑至,锻端正正的一掌印在白星鹏的胸口。她早听下人回报,说这个同无名花一道来的小子当众打了丈夫一个耳光,这会儿便一掌打死他,也省得以后浪费时间计较。 白星鹏中了孟菁菁一掌。这次,再没有那个运气让墨玉令卸走掌力,只感觉一大块热铁贴肉而来,一阵气闷后鲜血狂喷而出。孟菁菁还想夺墨玉令,但钟敏已挥剑来救。段洪波上前把妻子夺在一旁,飞脚把钟敏闪电般的一剑踢歪,他和孟菁菁暂时退在一边。 钟敏回手撑住白星鹏摇摇欲坠的身体,颤声叫道:“星鹏,你怎么样了?”白星鹏想说什么,终于因为胸口说不出的剧痛,一个字也没讲出来。 孟菁菁道:“把墨玉令交还,我就饶他不死!” 白星鹏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口道:“东西是我的,你怎跟她说话?”孟菁菁大感诧异,心道:“这墨玉令早被爷爷交姑母保管,若是姑母不谨慎被绝命谷夺去还可有说法,这小子一点本事也没有,凭什么说墨玉令是他的东西?” 钟敏流泪道:“星鹏,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你这样。” “你走开!”白星鹏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把她挥得往外跌了几步,他自己也控制不住激荡的情绪,悲愤交加呕出几大口血来。钟敏二次拉住他的手,泣道:“我知道是我的错,我不应该隐瞒你事实和真相,你气我怨我都不要紧。可是,你现在伤成这样,你不要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好吗?” 白星鹏冷笑几声道:“当初你不是让那个人杀了你吗?”伸手往段洪波那儿一指,声音突然低下去,再也忍不住垂泪道:“这时候你又劝我活,你岂能不知道,此时此刻我根本不想活下去。” 孟菁菁道:“白星鹏,你是个好男儿,犯不着为这样一个女人送了性命。你只是中了我的火焰掌,只要你交还墨玉令,我便不记前嫌,送丹药医你性命,如何?” 白星鹏站直摇摇晃晃的身体,紧紧地把墨玉令握回手中,轻声低喃道:“我怎么可以给你呢?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墨玉令,它是我小时候娘给我挂上的。爹说,这叫长命锁,是娘想我快乐长大的希望……” 他神智已经有点模糊,伤势也越见沉重。段洪波挨近孟菁菁道:“趁此时机,快将墨玉令夺下来!”孟菁菁点头。夫妇两个正要行动,门外却有人风一样地闯进来,大声道:“统统住手,这个人不能动!” 孟菁菁见是本门的内务总管李宪华,急忙道:“李总管,为什么杀不得?本门的墨玉令在他手上,必定是经过见不得光的手段才被夺去的。不管他用的是什么方法,那都已经对本门不敬,依我之见现在就应该杀了!” 李宪华道:“孙小姐,方才我在外听说有一个自称‘白星鹏’的青年人在这里,可是他吗?”孟菁菁诧异道:“不错,那又怎样?”李宪华道:“如是,待我问他几句话。”说罢走到白星鹏面前。 白星鹏哪里认得他。李宪华见这个少年虽重伤在身,却是一身傲骨不愿向人低头,不由点头道:“白小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手上的墨玉令从哪儿来的?”白星鹏不理他,钟敏代为答道:“这是他亲娘自他小时候起便为他佩挂的,是他十八年来一直未曾离身的心爱之物。” 李宪华“哦”了一声,又惊又喜道:“是十八年吗?那可就对了。白小哥,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父亲单名应该是个‘风’字,白风白乐天,没错吧?” 白星鹏乜斜而视,冷冷道:“是又怎么样?你是玄门的人,我绝对不会把墨玉令交给你?”孟菁菁闻言道:“李总管,你看这小子提起本门,丝毫也没有尊敬的意思,你还想维护他吗?”李宪华转过身道:“孙小姐有所不知,十八年前孟大姑姑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儿子被他的亲爹悄然带走,以至于孟大姑姑想了、念了十八年,你看现在,她那离开十八年的亲生儿子终于找到门上啦。” 孟菁菁惊讶得不得了,道:“李总管,你可不要胡乱杜撰事实,叫姑母知道,她怎会饶你?”李宪华道:“孙小姐,你不问青红皂白用火焰掌打伤你的亲表弟,叫门主知道,你也就不得了啦。要知道,当初星鹏少爷在玄门也待过二十多天,门主他老人家对这个外孙极为喜爱。” 段洪波开口道:“既是孟姑姑的儿子,为何我们都没有听说过?” 李宪华叹息道:“内中详情你们这些小辈自然不知道。当日白风不肯留在玄门,而私自带幼子出走,此事令门主大为震怒,因而传令满门上下不许提起‘白风’这个人的名字,那时候孙小姐还在襁褓中呢,一点也不知道这件事不。星鹏少爷被他爹带走后,大家也不敢再在他母亲面前提他的名字,都了后来,星鹏少爷的名字都成了本门的禁忌,没有一个人敢再提起。所以,这十八年过去,别说是你们,就是当初身经此事的人,到现在也不大记得啦。” 段洪波的脸色顿时黑透了,孟菁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钟敏见玄门已经认可白星鹏,但这个结局和她当初设想的可不太一样,别说没有任何喜悦的感觉,心里说不出的酸甜苦辣交织在一起,最后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白星鹏突然大哭起来,李宪华忙道:“星鹏少爷,是内伤严重了吗?”白星鹏打开他的手道:“你滚开!我爹从来没有讲过玄门,我也不认识什么孟姑姑。你们都是要设计我来着,有哪一个人是好人?你不要叫我‘少爷’,我和你们玄门没有任何关系。” 李宪华对这里的事还不太清楚,只有连忙道:“星鹏少爷,你大概是怪你母亲不亲自来看你吧?她被总坛的事物缠身,这会儿已经差人去报啦。你不知道,孟大姑姑这十八年想你想得有多厉害,如果不是因为你爹白风有言在先,绝对不让她找到你们父子,孟姑姑也不会把你抛开十八年不去寻找呀。” 白星鹏哭道:“我不听你的鬼话,我爹怎么会不让娘去找我?我不要待在这里,也不要认什么娘亲。”正说着,门外有个女子的声音道:“是谁欺负我的星鹏,让我的乖宝贝哭了?”这声音轻轻柔柔地穿耳而来,白星鹏哪里还能再忍下去,大叫一声“娘”,又哭道:“我在这里。——我找你找的好苦,你为什么现在才来?”看到门外走进来一个人,便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抱紧那人“呜呜”哭道:“娘、娘,真的是你来了?你看这里没有一个人好心对我,为什么还等到这个时候才来?”说着又大咳一声,吐了一口血在那人的肩头。白星鹏喃喃再叫几声,终于趴伏在那人的肩头不再动弹。 厅上立刻一片寂静,孟菁菁拉住丈夫段洪波的手退后几步,轻声道:“真是我姑母的儿子,怎么办?”段洪波低声回应道:“静观其变吧?”然后便不再言语,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向站在对面的钟敏看去。那个女人真是可恶至极,不用说,她亲手导演出来的这出戏码,她自己应该很满意才对。 李宪华奉上一颗药丸道:“孟大姑姑,星鹏少爷只是心火太盛。至于中了本门的火焰掌,服下本门的疗伤圣药应该就不会有大碍了。”孟秋苓为儿子搭了脉象,忽然皱眉道:“星鹏为什么没有一点内力?”李宪华被问得一愣,急忙道:“回孟大姑姑,星鹏少爷一直跟着白乐天,这事儿得问他才行。” 孟秋苓瞪了他一眼,把儿子抱在怀中道:“不用服药了。星鹏受的是厉害的内伤,得请他外公出关才行。”李宪华道:“可门主闭关未久,他老人家……”他只说到这里便停了,因为孟秋苓看他的眼神已经严厉起来。李宪华不敢再抗辩,低头道:“是,属下这就请门主出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去来兮 009 玄门门主 转眼已是段洪波成婚后的第四天。 在这几天内,孟秋苓恐怕打扰老父练功难保闯出什么祸来,在儿子性命并非不可治的情况下,她还是听从了总管李宪华的劝告,没有强自请父亲孟神山出关。但段洪波和孟菁菁因为被当时的情形骇住,惟恐孟神山出关后不饶他们,一时间心中忐忑,这几天内都没有任何不妥的举动。 玄门内还是相安无事。 钟敏知道白星鹏已无危险,性命在他母亲的看护下自然不会再有大碍。她满腔心思要借白星鹏来打击报复段洪波,时下似乎目的已经达到,然而真正输的最惨的却依然是她,而不是其他任何一个人。 她不知道应该离开还是应该留下。 孟秋苓倒是一个恩怨分明的女中豪杰。她虽然知道钟敏是绝命谷的谷主,但如果不是钟敏的出现,爱子白星鹏只怕也不会自己找到玄门来。何况,白星鹏虽深恨钟敏一再欺骗于他,可心里又怎么割舍得下那分彻骨的深情?以孟秋苓的人生经历,对亲生儿子的心思还能不明白么?而且以她的胸襟,纵使钟敏再邪恶上一百倍,只要爱子星鹏喜欢,她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放钟敏离开玄门。 于是,钟敏就在犹豫不觉的时候被挽留在玄门的总坛。 这天,钟敏正在暂时属于她自己的房间内枯坐无事,孟秋苓专门拨来伺候她的小丫头真儿端着一盒子点心进来。真儿与钟敏相处也不是第一天了,但见面仍是和第一天一样,满口称羡夫人孟秋苓对星鹏少爷的疼爱。那白星鹏简直就和从天上掉下来一样,孟秋苓再怎么了得,慈母之心较之常人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时候,只要白星鹏想要,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月亮,孟秋苓也会想尽心思为儿子摘了下来。而生活中种种,孟秋苓更是不会拂爱子半点心意,随便儿子提出什么要求来,她都会点头答应无不应承。 “钟姑娘,像奴婢我从小不知道被娘疼是什么滋味,可像夫人那样疼爱儿子的,普天之下也找不出几个来啦。” 钟敏黯然,过了一会儿才接她的话道:“那么,星鹏少爷应该无恙了吧?” 真儿笑道:“这是在玄门,夫人又是除门主之外上上下下无不畏惧的,星鹏少爷在这里怎么会有差池?钟姑娘,你只管放心好啦。”钟敏被她看得很不好意思,两颊微微发烫道:“他怎么样和我都没有关系,我又何来的放不放心?”真儿笑道:“钟姑娘真是会说笑话。星鹏少爷重伤昏迷的那段时间,连夫人都说你才是最急最伤心的人。星鹏少爷和你没关系,他怎么又会跟着你来玄门呢?” 钟敏暗自凝神,警惕地看向真儿道:“是孟大姑姑要你来问我的话?” 真儿面不改色地道:“夫人不问奴婢也很好奇呀。想当初,白家老爷发誓不让星鹏少爷入江湖见母面,他是一个说得出便做得到硬汉子,究竟是什么左右了他的想法,让星鹏少爷来玄门寻母呢?”见钟敏不答,真儿又道:“想来是星鹏少爷自己执意要离开他的。那么,能左右星鹏少爷下那么一个大决心的人,应该就是钟姑娘你吧?” 钟敏从坐位上站了起来,冷冷道:“我知道孟夫人的意思。我是为人所不齿的绝命谷杀手,当然配不上星鹏这个堂堂玄门的贵少爷。这几天在玄门打扰的时日也很长了,钟敏这就告辞离开!” 真儿急忙拦住道:“钟姑娘慢来,奴婢绝没有代夫人逐客的意思!”拦下钟敏后又道:“实话对您说,我家夫人只是好奇星鹏少爷和你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若能说,便告之奴婢好啦?当然,钟姑娘不想提起,奴婢也不会追着再问。” 钟敏叹了口气。说起这事来,她自有一大堆难言的苦处。那些事儿埋在她的心里好久了,不如今天在这个丫头面前吐个畅快。 “你知道我是绝命谷的谷主,那么,你应该知道我的师父是谁了?” 真儿点头,钟敏又道:“我师父便是玉真子。不管别人怎么说,说我师父他不可能是玄门门主孟神山的对手,其实,他的确可以担当‘天下第一’的称号。”真儿笑了笑没开口,钟敏接着道:“师父他让绝命谷成为江湖人无不禁足的禁地,每个人都怕他,没有人不敬畏他。然而,”她转头看向窗外的绿荫,嘘唏道:“这些,恰恰就是我那不幸的根源……” 她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人仿佛也在那一霎那间浸入不堪回首的记忆中。 “我是我师父唯一的弟子,师父爱我、疼我,待我像他的亲生女儿一样。人人都知道绝命谷中有一朵无名花,那朵花生活在玉真子的庇护下,没有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摘走她!’ “可有一天,一个青年闯了进来,他见到了玉真子那唯一的女弟子,——他见到了我,第一句话便说:‘我来绝命谷,本来是要找玉真子的,可是,我看到了你,我突然没有那个念头了。’老天,谁能知道我那时其实是一个最可怜的孤独者?因为师父的缘故,从来没有一个人跟我说一句玩笑话,没有一个知心人,我总是孤单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我心中则藏了太多太多需要发泄的东西。’ “那时候,我晓得让师父知道绝命谷中多了这么一个人,他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我一方面觉得那个闯进绝命谷的人实在太勇敢了,同时又怕师父真的会杀了他,所以我便将那个人藏在自己住的地方。在其后的三天内,我便和他发展到超乎一般的地步,我把一切都交给了他——” 真儿听到这里突然红了脸,转过眼睛轻轻笑了一声。钟敏却没有发觉,她只顾道:“可是,就在那关键的时候,我准备冒险让师父知道他的存在,我策划着让师父像喜欢我一样喜欢他。但他却突然提出要走。他说:‘玉真子不会发善心的,我本来不怕你师父,可是现在因为你我不想冒任何险。所以我要离开你,永远也不见面!’ “我自然不让,争执了半天我终于决定:带他进师父的密室去学师父的武功。在我最初认为,只要他能学成和师父一样的武功,他就不要再怕师父会杀他,然后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生活在一起。’ “可是,练得和师父一样,这在短时间内又怎么可能完成呢?师父终于发现了他,而我只有拼死保护情郎的性命。师父不能杀我,只有放他离开,但断言从此不允许两个人再有所往来。我因之哭了三天三夜,想他的同时便怨师父的无情。’ “终于有一天,我熬不住相思溜出了绝命谷。费尽了千辛万苦,岂料找到的情郎已经用从绝命谷学来的武功,征服了玄门的孙小姐。”刚说到这里,真儿忍不住“咦”了一声,钟敏苦笑道:“是的,那个人就是你们眼下的孙姑爷段洪波。他回绝了我,因为他早记下绝命谷密室里所有的武功心法。而玄门和绝命谷,那简直就和天与地放在一起相比一样。我自然悲痛欲绝。而那个负心郎一不做二不休,又偷偷潜回绝命谷,在玉真子师父练功的关键时刻出言尽情侮辱玉真子的傻弟子。我师父一怒之下终于忍耐不住,他猛地跳起来要杀掉段洪波,而我,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居然又站到那早负心的情郎那边。’ “师父终于因之真气散乱、走火入魔。他死了,七窍流血——我当时吓坏啦,我真的不知道师父已经功行将危,我知道是自己的愚蠢害死了今生唯一疼爱自己的亲人。师父在绝望的那一刻大骂:‘你,——真令我失望!”钟敏说这话时情绪激动语声尖利,神态间活似玉真子临死那一刻时的惨状。真儿打了个寒噤,低声道:“真是可怜,想不到孙姑爷竟然是那样一个人。” 钟敏道:“你该知道我心里有多么的恨他,师父一死我便什么也没有了,而那样的结果正是他一手造成的。我师父死的消息为什么会那么快地传遍江湖,那也是他恶意传播的缘故。我恨他、恨得难以自拔。我打听到他有一个爹爹,那是四大恶人中的老二段绝情。我便浪迹江湖去找四大恶人的下落。’ “终于有一天,在一个偏僻的山落间我找到了他们,——找到了段绝情,然后我一剑杀了他。那时候我真的快意极了,全然未防四大恶人之首的东方灭天临死会打我一掌,让我差一点因之便死了。重伤时我便胡乱做噩梦,梦到师父、梦见段绝情、梦到害我一生一世的段洪波,我痛苦、绝望而又悲伤……如果那时候不是遇见星鹏,只怕我已经成了一缕飘摇不得定根的孤魂。” 真儿眼睛红了,她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钟敏道:“其实我真的很感激星鹏,他对人总是那么真诚,对我又那么好。可是,当我发现他居然有墨玉令时,我不得不想到要利用他,我不能看到害我那么惨的仇人一如他所愿的从此飞黄腾达,那墨玉令对我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你懂不懂?” 真儿没有来得及接话,门口已有人道:“懂,我终于懂了。”钟敏惊愕地扭头看去,真儿则叫道:“星鹏少爷——”白星鹏从门口那里跨进来,谁也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在那儿又站了多久。 钟敏颞颥道:“星鹏,你——”白星鹏止住她的话头,站在她近前平静地道:“你为什么不把一切说明白呢?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作不得假。早在你受伤的那一刻,我就肯定你是我今生最重要的人。你要什么,想要利用我、利用墨玉令,只要你跟我说明白,我又怎么会不满足你的愿望呢?” 钟敏禁不住流泪道:“我知道了,星鹏,我晓得我错得太厉害了。可是,自从段洪波欺骗我、害死我师父后,我对生活中的一切都不敢再保有太大的希望,我没有信心,不能肯定你究竟有多爱我。”白星鹏把她纳入怀中,柔声道:“反正事情都过去了。我不想,你也不要再想,好吗?”钟敏连忙点头,偎依在他的怀中不发一语。 真儿连忙从门口出去。刚到门外,只见总管李宪华从左边的月洞门穿进来。 李宪华看到真儿便问道:“星鹏少爷到这里来了吧?”真儿示意他小点声,点点头,又伸手指向门里指了指。李宪华向屋子里瞥了一眼,然后才略微放低声音道:“门主出关了,夫人让我来告诉星鹏少爷。本来嘛,门主闭关时日还未到,可得知十八年不见的外孙突然来了,忍不住想要见上一见。而且还想问问星鹏少爷的爹爹——浪子白风的近况。” 白星鹏从里面走出来,对李宪华道:“李总管,我外公真的出关了吗?”李宪华道:“可不是,夫人正叫你到总坛大殿去。护殿的四个护法也到了,都是想看看门主的外孙、白乐天的儿子是怎样的英雄。” 白星鹏并不知道他爹闯荡江湖那阵有多了得,但听玄门人再度提起时,语气中总是不敢小看。钟敏在一旁,见李宪华对白星鹏必恭必敬,对自己却冷冷淡淡。说起来也难怪,李宪华是总揽玄门内务的要人,当然没有必要看得起她这样一个独自在江湖上颠沛流离的绝命谷杀手。 李宪华催促白星鹏快去大殿,白星鹏却问钟敏要不要一块去。钟敏看他的表情,明白他是想自己跟着一到去。但李宪华站在那里,他一个人的眼神已经让她颇为承受不起,那大殿上还有护殿的四个护法,另外还有那个神人一般的人物——孟神山! 真儿道:“钟姑娘在玄门好几天了,一直都待在屋里没有出去。不如奴婢逞个强,现在就带钟姑娘去看看玄门内外的风光吧?”白星鹏皱皱眉,拉住钟敏的手道:“你别乱跑了,还是跟我一道去大殿为好!” 李宪华看他意志坚决的模样,只有道:“如是,便请钟姑娘一起走吧?”当前引路,白星鹏拉着钟敏向大殿的方向走去。大姑姑孟秋苓正在大殿前的广场上等候,看见儿子和总管李宪华一道来,便笑道:“星鹏,娘可是等你好久啦。” 白星鹏叫了一声“娘”,尔后笑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李总管已经催我了,可是玄门这么大,我走得慢当然快来不了。“孟秋苓闻言沉默下来,李宪华在旁笑道:”星鹏少爷要想走得快那可不简单?门主现下就在大殿之上等候,凭门主他老人家对孟大姑姑的喜爱,指点星鹏少爷一二又岂是难事?” 孟秋苓点头道:“李总管说得极是。”又对白星鹏道:“你外公英勇一世,很不喜欢别人杵逆于他。当初你爹不肯留在玄门而使你外公大大生气,现在你是他的外孙,外公一直都把你惦记在心里,马上你拜见他老人家时,说话行事都要当心一点。”白星鹏点头应了,孟秋苓这才把目光转向钟敏。 钟敏初见这个女人时,那时候,偌大一个大厅因为孟秋苓的出现变得更加安静,所有的人,甚至连段洪波在内,没有一个活人敢喘一口大气,每个人都怕她。相较而言,孟秋苓不一样是个女人吗?这时候,孟秋苓拿眼睛看着自己。钟敏觉得她那一双眼睛就跟磨过一样,目光比自己的剑还要锐利,猛的一下就刺到自己心里去了。 孟秋苓见钟敏低下头不开口,自己也把目光转开了,携着白星鹏的手向大殿上走去。 玄门总坛的大殿每逢玄门遍布中原各处的分舵聚义时,上上下下差不多要容纳下千余人。这会儿,孟秋苓等几个人走进来,大殿里响起他们脚步的回应之声,四下里显得非常宽敞而寂静。 白星鹏跟在母亲身边,眼光突见大殿的上面正有两个人走下来,身边的钟敏猛然捂住嘴巴,但嘴里已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 孟秋苓淡淡的目光向钟敏扫了一眼,钟敏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急忙把头重新低下不再上看。孟秋苓则对那边道:“菁菁,你也来啦。”孟菁菁站在段洪波的旁边,颜色冰冷地回应道:“是的,姑姑。爷爷他闭关修炼,连我的婚礼他也没有出席。现在听说外孙来了,倒不顾什么神功秘诀,毅然出关来看。”段洪波在旁边缓和道:“菁菁,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姑姑说话,何况,爷爷他老人家还坐在上面。”孟菁菁冷笑一声,当着众人的面与孟秋苓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走出大殿去了。 段洪波跟在妻子后面,从头到尾似乎根本没看见钟敏这个人存在,也没有和白星鹏多作罗嗦。孟秋苓看着他们去了,才正过身对着上面叫道:“爹,可让你久等啦!”孟神山现今已过花甲岁月,满头如银的白发,一张脸却红通通的润泽有光,几若孩童一般,一双眼睛电一样闪烁有神。白星鹏头一次见到这个威猛神气的外公,满心喜欢地倒头就拜,口中道:“孙儿白星鹏叩见外公金安。” 孟神山哈哈大笑道:“好啊,真是个乖孩子,看来你爹这些年来把你教得还不错。” 白星鹏在母亲身边待了几天,对父母之间的矛盾略有了解。他知道母亲孟秋苓是个事事不让人前的女子,从小便立下鸿鹄之志,要凭自己的实力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下来。孟秋苓是孟神山的爱女,经营起来当然不会像一般人那样用尽心计,但是江湖险恶人心复杂,还是有许多事再也顾不上。比如她在怀孕期间,因为甘陕一带五、六个门派和玄门发生冲突,孟秋苓不顾白风阻止,执意亲往,结果险些流产途中;后来历尽辛苦把白星鹏生下来,她又因为门中内乱强行出头露面。只到白风带儿子走的第四天上,她才发觉自己最深爱的人居然在同时间一起离开了,而在那个时候,一切终于成了定局,一切都成了覆水难收。 对于这样一个特殊的女人,难怪父亲白风会又爱又恨,难怪爹会将自己的身世埋在心里十八年。白星鹏知道父亲其实是个非常恬淡的人,他根本就不喜欢玄门这样一个枝繁叶茂的大门派,尤其不喜欢这里面时时上演的明争和暗斗。但是,现在外公孟神山是满心欢喜,他也只有道:“爹爹他一直记挂着娘和外公,他人虽然不出来,可我晓得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在玄门。” 孟神山捋着胡子道:“是吗?那你倒说说你爹是怎么来惦记你娘和我的?” “这个——”白星鹏被问得一愣,孟秋苓解围道:“爹,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白风他和咱父女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他怨女儿我对夫、对子太也无情,说起这些来,他并没有什么错。” 孟神山冷笑道:“分明是他自视清高。男子汉大丈夫,哪个没有一点抱负?偏他愤世嫉俗,这也瞧不顺眼那也瞧顺眼,放着你一个女流在江湖上抛头露面,他没有错还你有错了?” 白星鹏忽大声道:“我爹他不是一个不关心人的人,他爱娘,从来没有放下娘的意思!”孟秋苓斥道:“星鹏,你怎么跟外公说话?”白星鹏固执地道:“娘,难道连你也不相信爹吗?如果他不爱你,他怎么还叫我星鹏?他常跟我说:‘星鹏,你娘那一生,到最后没有其他所图,她只希望她的儿子能够出人头地,像大鹏一样展翅翱翔,还要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璀璨发亮。’爹还说过,外面的人有很多是丑恶而且凶险的。我知道,他不让我出去是因为怕我受到伤害,是我,才让爹离开玄门退出江湖。”他说到这里,突然便想起离开畋庄后来到玄门的种种遭遇,想到如果他很久之前便身处江湖之上,现在是不是还活着也说不准呢。 孟秋苓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孟神山侧目乜斜道:“照你这样说,如果没有你,你爹他是不会离开你娘、也不会离开玄门了?”白星鹏想想道:“这我可说不准。爹的性子硬得很,他说走就会走,没有人可以阻止他的决定。” 孟神山哈哈大笑起来,从座位上站起来,向白星鹏走了几步道:“好孩子,你就和你爹年轻的时候一样,也是这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倔脾气。外公不说你爹的不是了,你过来让外公好好瞧瞧?” 白星鹏这才走上去,孟神山把他搂在怀里上看下看,最后对孟秋苓道:“你看这小子眉儿眼儿的,哪一点不像白风那死小子。哼,他当初令老夫大大的不快,现在星鹏到了这里便再也不离开了,看他还想不想要这个儿子、来不来玄门?” 孟秋苓见老父都老大一把年纪了,这时候还跟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婿怄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道:“爹,他来不来玄门,咱们父女不也过了十八年了吗?现在星鹏都站到你面前了,你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孟神山点头刚要说话,旁边有人进言道:“门主,墨玉令的事儿您还没问那?”白星鹏向发话的人看去,只见紧挨着外公方才所坐椅座的右边,正站着一个汉子,穿着和另外也站在椅座旁边的三个人人大致相同,一身玄色长衫,外罩黑色洒金的外袍,英雄豪气中不失江湖人应有的洒脱。 孟神山闻言微微颔首,拉着白星鹏的手向着那个人道:“星鹏,我玄门中规矩甚严,这是本门的金大护法,你虽是我的外孙,理应见大护法请安。”金大护法单名一个“诚”字,他是草莽出身,随同孟神山闯荡这么多年,身上已积累起不少贵气,而且看人习惯用眼角。白星鹏听外公要他向这个人请安,内心老大的不乐意,很不情愿地欠了个身,像是被人突然在肚子那里打了一拳似的。 孟神山又把另三个护法叫过来,一一介绍道:“这是二护法银破开、三护法童九、四护法铁蕴和。”白星鹏听完,肚子里暗笑道:“我当是什么护法,合在一起不就是金银铜铁吗,外公还这么慎重,非让我见礼不可,真是无趣。”想是这样想,这三个礼还是依次见过了。事实上白星鹏不明白,孟神山这样做就是表示,已认他做玄门的正式弟子了。白星鹏虽贵为门主长孙,后进门就是晚辈,当然要见“金银铜铁”四大护法请安。 白星鹏行完礼后,由于他的门主的外孙,四个护法又得反过来向他见礼,孟神山却摆摆手道:“他一个孩子,对他就不用那么多礼啦。”又对孟秋苓道:“秋苓,爹当初交你保管的墨玉令,怎么会由一个外人拿着面现江湖大众?” 孟秋苓沉吟未语。白星鹏道:“外公,那不是娘的错,说起来还是孙儿不好,没有替娘管好墨玉令。”孟神山摇摇头,叹息一声道:“你这个傻孩子,你知不知道这墨玉令有多重要?外公现在是玄门一门之主,可这玄门当初是由祖师爷爷始创流传下来的,墨玉令是祖师爷爷一并传下的圣物,所到之处玄门弟子无不得对,都十几年了,我犯不着再跟他生气。”又看着白星鹏道:“你跟着你爹十八年,虽然不练武功,但有些道理多少也应该受到一些熏陶。我且问你,对于练武之人,本身内力的虚实,你是如何看待的?” 孟秋苓这才隐约明白,父亲似乎有一个颇为难解的问题。白风是逍遥仙人的门下,在武学上的造诣大有独到之处,父亲想是借星鹏之后得到些什么,结果发现星鹏根本就没有练过武功,难怪要大大生气了。 白星鹏听完外公的问话,开始还不懂其中意思,想了想才道:“爹好像讲过,虚与实之间本来就是密切相连的,不管是什么,只有空了才可以继续装东西,然后才可能有实,而实了之后不注意再留空间,那就没有办法再继续发展啦。就像是做人,心虚一点总是好的。” 金诚斥道:“混讲,武功和做人有什么关系?”孟秋苓不快道:“金大护法,我爹还没说话,你怎知星鹏讲得有没有道理?”金诚对她似乎颇有些忌惮,是以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孟神山长叹道:“我也是这么想,——星鹏,此时你爹不在这里真是可惜得很。以他在武学上的造诣,想来必能为我解释心中的迷团。”说话间,他从袖中取出一本书来。孟秋苓在旁边看得清楚明白,书的封面上正以小篆写着“空明神功”四个字,心中均不解其意。孟神山道:“我闭关一个月为的就是这本空明神功。按说这应该是一门极其高深的武功,岂料练至最后居然是倾其所有,当真做道了空空如也。为武者,一个气字很重要,练这门神功却是叫人把一身内力完全倾空,这世上又哪有这等奇怪的功夫?” 孟秋苓变色道:“爹,这本秘籍你是如何得来的?”孟神山还没讲话,大护法金诚已代为回答道:“是孙姑爷段洪波晋献的。孙姑爷知道门主正需要这等世外的神功,不晋献给门主还能给谁呢?” 白星鹏立刻大声道:“外公,段洪波他不是好人!”金诚道:“星鹏少爷,此刻你和段姑爷同为我门中人,你这样而已诽谤怎么能行?” 孟神山道:“洪波这个孩子,我知道他有心机。可是,”他看向女儿孟秋苓道:“咱们玄门自从祖师爷爷开派到如今,风雨沧桑近百年,偌大一个门派没有一个有手腕的人控制,那是不行的呀。”说完这话,他长叹一声后又道:“这空明神功虽然貌似无用之物,可是秘籍中所言无不字字如金,我想了很久,觉得大有另一番奥妙在其中。” 白星鹏忽然道:“外公,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说罢看向孟神山的眼睛。孟神山赞赏地看着他道:“说下去!”白星鹏沉吟片刻,道:“我爹说过啦,装东西的箩筐,总要有可以放东西的空间,外面的东西才可以再装进去。外公你武功盖世,已经到了罢拉着白星鹏的手道:“乖孩子,你随外公来。外公要送你一样好礼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去来兮 010 奸佞小人 孟神山传功后的第二天。清晨,万籁俱寂的时候,白星鹏躺在房间里的床上想外公给他传功之后讲的话。 用空明神功的口诀依法施之的传功,同一般意义上的散功有极大的不同。孟神山把毕生功力尽数传到白星鹏身上后,本身并没有因为功力的逝去而产生任何的变化,因而对白星鹏道:“你娘猜疑此功有诈,你看看,外公此时不仅感觉心气清爽,身体各处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舒坦过。” 白星鹏道:“既然是外公下决心要练的功夫,当然不会是泛泛之辈。”孟神山伸指在他脊背各处大穴糅捏推拿,那已经过继到别人身体里的真力,在原先主人的感召下居然还能听凭意旨随意而动。白星鹏哼了两声,笑道:“外公,原来有六十年的功力会这样舒服。早知道学武有这样的好处,我说什么也要缠着爹,让他教我练功的法门啦。” 孟神山道:“你这时候舒服是因为你自己不费力气。可是呢,本来不是你自己的东西,不费点心思是不能那么容易就可以拥有的。”白星鹏不懂,便问道:“外公你指的是什么?” 孟神山笑了一下,转话道:“你和绝命谷的那个丫头之间的事,外公听你娘简单说过。你娘的意思,她说我能容许段洪波娶你表姐菁菁,应该不会反对你和姓钟的女子来往。可是,星鹏啊,外公闯荡了一世什么人没见过呢?段洪波是个男人,玄门若是落在他手上未必不是好事。只是我孟家在这儿统领了三代,从你外公的爷爷起,姓孟的就一直是玄门的主人。到外公这辈子上,让偌大的家世交给别人终究不太甘心。”白星鹏一颗心“怦怦”直跳,孟神山又道:“可是那段洪波不是个寻常人,外公虽然给了你六十年的功力,这玄门门主的位置还不能说就是你的了。那个姓钟的女子外公信不过,你若想成大事,儿女情长便不能看得太重。她心里不是只顾念着你,这点,你应该比外公更清楚。” 他最后那些话若是一天前跟白星鹏讲,白星鹏肯定从心底里赞成。可这会儿,白星鹏已经原谅钟敏对自己种种欺骗的行为,而且他认为,在一个背负着深仇大恨的人心里,纵使对旧情不能轻易忘怀,但要是再爱那个大仇人,从他自己的角度考虑,那是说什么也不成的。 孟神山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对自己的话不以为然,便摇头笑道:“你不信外公的话迟早会吃苦头的。至于你自己想要成就大业,有一个人,你是非依赖不可啦。” “是我爹吗?”白星鹏一下子便笑了,道:“爹怎么会不帮我呢?我不用回去找他,他自己会来找我的。”孟神山哈哈笑道:“算你这次说中了吧。不管白风那死小子曾经发了什么重誓,这会儿他不在江湖是不可能的。外公以后就管不到你和你娘了,若是从明天起,你有了什么不能解决的事,一定要记得去找你爹啊?” 话只说到这里,然后孟神山就让孟秋苓把白星鹏领走了。这会儿白星鹏就在想外公说的那些话,尤其是外公希望他离开钟敏的事。他想到去大殿见刚出关不久的外公,那时候不是正碰上才见过外公孟神山出来的段洪波夫妇吗?小敏仍然不能在段洪波面前表现得坦坦荡荡,这就说明她心里依然不能放下那姓段的呀。那么,外公所担心的真的会再实现吗,小敏真的还会因为段洪波再次伤害到他? 正辗转翻侧思绪不定之时,白星鹏忽然觉得身体内好象有什么东西活动了一下,感觉有一只小老鼠从丹田那里窜出来,然后就在身体各大经脉不住游窜。白星鹏惊讶之余,忽然想到,该不是外公传给他的六十年功力在作怪吧?那真力在体内游窜地极为快速,初时还只是好玩,但到后来,那真力游走间竟一发不可收拾起来,白星鹏不通呼吸吐纳的法门,从床上坐起来伸臂踢腿,一阵胡乱折腾后全无效果。 那真力在白星鹏体内游窜良久,终于不可控制地上下左右乱窜不止。白星鹏感到自己的身体在突然间好象变成了一个充满真气的大皮球,而且还不停地越胀越大,直若要把整个身体都撑破了,于是忍不住大叫起来。这时正是清晨最为宁静的时刻,叫声远远的便传开去。 孟秋苓正为父亲执意要练空明神功的事焦虑不已。她明白父亲一旦要练这门功夫,势必要抛下玄门上下的事务,而这么一来,即使四大护法遵照老门主的意思,辅佐星鹏成为新一任的玄门门主,可是以星鹏年轻不通江湖事务的性情,这副担子不是太过沉重了吗? 她便这样想了差不多整整一夜,直到清晨时分才朦朦胧胧有了睡意。突然听见远远的,似乎是星鹏居住的地方传来大喊大叫的声音,孟秋苓连忙从床上坐起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边问一边就走下床来。 派去伺候钟敏的丫头真儿这时从外面急急推门进来,禀报道:“夫人,不好了,星鹏少爷不知为何状态疯狂,奴婢们都拉扯不住啦!”孟秋苓急忙穿好外衣,出门直奔白星鹏居住的地方。 白星鹏已经被身体内原本不属于他的真力折磨地苦不堪言。他身边有好几个小厮,另外还有几个丫头,另外便是闻声先一步赶到的钟敏。 开始,钟敏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见白星鹏神色间无比痛苦,她便上前意图制止他的激动,想令他暂时平静缓和下来,可白星鹏猛然间一挥,突然一股大力发出,竟然把这个自幼习武的绝命谷主挥出很远。钟敏急忙转折身形站稳脚跟,惊骇地叫道:“星鹏,是你体内的真气错乱了吗?” 白星鹏喘息着叫道:“小敏,我、我实在受不了啦,你快想办法,要不打昏了我也行啊。”正说着,突见旁边有一座修建得颇为雅致的小假山。白星鹏刚说到让钟敏打昏他的话,自己已经跳起来,举头向假山的尖角撞去。 孟秋苓刚好在这时赶到,见状禁不住惊呼出声。几个小厮和丫头均拉扯不住,眼睁睁看着白星鹏一头撞在假山上,“轰隆”一声把假山撞塌了一角,白星鹏自己也摔倒在地上。 大伙儿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叫道:“星鹏少爷、星鹏少爷……”孟秋苓又急又气,厉声喝退众人,把白星鹏从地上抱起来道:“星鹏,你怎么样啦?”眼中只见儿子额头上蹭破了点儿皮,连血都没冒半点出来。 白星鹏抓住母亲的衣袖叫道:“娘,你看我的身子是不是全胀起来了?!”孟秋苓听儿子如是说,又见他的身体其实无异于寻常,心里顿时明白了,急叫道:“快请门主来!”有人立刻应了,飞跑着去请孟神山。但白星鹏却又大叫一声,挣开母亲的怀抱,疯也似的向外飞奔。 孟秋苓抓他不住,只有紧紧追去。白星鹏体内真气鼓荡,脚下不自觉便走得飞快。孟秋苓追他折过一处土岗,眼角忽觉有人影闪过。以她多年江湖的识人经验,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隐约看出似乎便是侄女婿段洪波。 段洪波费尽心思娶得孟菁菁,明眼人无不知道他想图的是什么,而且孟秋苓昨天才知道他还晋献了一本“空明神功”给父亲孟神山,使得英明一世的老父亲居然执意要抛下经营了大半辈子的事业。此时此刻,虽然爱子白星鹏真气错乱、性命堪忧,孟秋苓依然停下脚步,对紧随其后的钟敏道:“你去那边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那里?” 钟敏一愣,问道:“夫人,不追星鹏了吗?”孟秋苓向来是一令既发无人敢违,哪容钟敏再问,厉声喝道:“还不快去?”钟敏看看白星鹏已经奔远的身影,想了一下才依言往土岗那边追去。 追过土岗,前面是一片浓密的矮树丛,只见一个人的衣角从树丛后面显露出来。钟敏正想再走近一点看看树丛后面的是什么人,一个声音在这时候传过来道:“金大护法,邯郸那边的事办得怎么样了?”钟敏一听便愣住了,被称作金大护法的已经回答道:“孙姑爷,我金诚办事你还不信任吗?二护法在邯郸主事十二年,其中要紧的细节我已经查得一清二楚啦!”说罢,两个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钟敏隐在另一边,垂在身边的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倒不是因为她从只字片语里听出了什么,而是因为她刚开始听到的那个声音正是昔日情郎、今天不共戴天的大仇人段洪波,另一个则是玄门护殿大护法金诚! 段洪波听金诚说完之后,颇为满意地道:“如是一来,三护法、四护法,还有那个内务总管李宪华,诸如此类,要请金大护法一并操心啦。”金诚“哈哈”笑道:“这还不好说,你孙姑爷的事不就是我金诚的事吗?只是,待事成之后,还请孙姑爷不要忘了姓金的才好。”段洪波笑道:“那是当然,我和金大护法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言下有意,一旦事情办得不牢靠,倒起霉来可是谁也逃脱不了。 两个人正说着,树丛的对面突然有一只鸟飞起来。段洪波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对金诚道:“金护法,有人在偷听我们讲话。”金诚眉头一竖,立刻便要往对面鸟飞起来的地方跑去。段洪波去拉住他,眼梢余光斜斜指向身后。金诚若有所悟,低声道:“那我先走了。事情关系重大,这时候可不能有半点差错!”段洪波点头,金诚才悄悄从另一边寻路走了。 段洪波看他远去后,这才从树丛后面走出来。钟敏还在思考他们谈论的话里究竟隐藏了什么玄机,突见段洪波鬼魅一样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虽然对白星鹏保证过不再介意过去的事,然而当这个她深深爱过、如今又深深恨着的男人,突然间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看到他那线条完美之极的眼睛、接触到他那温柔无比的眼神,她的一颗心便立刻沉醉了,头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僵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动才好。 段洪波一步一步地走近她,嘴角挑着一抹冷笑道:“钟姑娘,你鬼鬼祟祟地站在这里,究竟听到些什么?”钟敏张了张口没说出什么来,段洪波玩味地用手指在下巴处划动了一下,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一直以来无不以打击报复我为念。钟姑娘,做到如今这一步你已经很不简单啦。真不知道老天爷想的是什么心思,居然让墨玉令落到了你的手上。怎么,孟神山不是已经把他一个甲子的功力都传给白星鹏,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要在这里听我讲话?” 钟敏道:“金大护法查的是什么事?我听到你们似乎要不利于二护法、三护法他们。”段洪波放声大笑道:“这是玄门内部的事,金诚身为大护法,对其他几位护殿护法自然有监督责任,你有什么资格管这些事?而且——”说到这里,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钟敏的耳朵道:“如果你敢把今天听到的话告诉别人——特别是告诉孟秋苓,我一定会叫你后悔!就像当初让你师父玉真子死在你面前一样!” 他说得有点咬牙切齿,钟敏禁不住打了个寒战道:“你还敢提?这件事分明是你对不起我。”段洪波冷笑一声道:“我不跟你争论是非对错,总之我想做的事是没有人可以阻拦的。上一次,我夫人在喜堂上打伤白星鹏,说起来还不都是因为你的过错?这回你要是再妄想破坏我的好事,那么白星鹏可不就只是受点伤那么简单了,——要知道,那个简直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钟敏知道他是一个说得出便做得到的人,可仍然忍不住反问道:“你敢吗?”段洪波从她的肩头挑起一缕青丝放在鼻端嗅了嗅,钟敏连忙闪开道:“你要作什么?”段洪波笑道:“小敏,其实说起来你还真是一个让人不容易忘却的女人,你难道就不想和我重修旧好吗?”钟敏心刚一跳,他又接着道:“那白星鹏是你的新欢,又是孟秋苓的亲儿子,我被他在喜堂上打的那一巴掌还没清算那。可玄门上下现在无不一知他才是老门主内定的继承人,我这个入赘的孙女婿又算哪根葱?” 他从钟敏的左边走到钟敏的右边,钟敏被他的举动搞的局促不安,喃喃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段洪波道:“我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很不简单的事了,我不允许自己失败。如果上天真要跟我开一个大玩笑,让我苦心经营的结果只是给别人做花嫁,我说什么也不能答应。所以,你若是要执意破坏下去,我也只有来个鱼死网破,大伙儿同归于尽,那也落得个清爽,你说是不?” 钟敏没有开口,段洪波拍拍她的肩膀,冷笑道:“你自己考虑考虑吧,那白星鹏救过你的命,你总不希望看到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另外,你当真忍心看到我终于身败名裂悲惨下场吗?”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颇有效果,钟敏的身体发生了一阵不自觉的颤抖。但是,矮树丛的对面有一个人走了出来,那正是已做人妇的玄门孙小姐孟菁菁。 段洪波别有深意地看了钟敏一眼,然后才向孟菁菁走去。钟敏久久泯灭的爱意就在他那一瞥中,突然一发不可收拾的勃发起来。他到底在那一眼中透露给她什么信息,是不是想说离开她其实是有理由的?钟敏知道段洪波因为是恶人之子的缘故,多少年来无不希望自己能飞黄腾达、成名扬威。那么,他娶孟菁菁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吗?他的心里其实并不爱孟菁菁? 钟敏站在那里想着,眼中却看见段洪波走到孟菁菁的身边,低下头,似乎又柔声解释什么。于是,钟敏就不由自主地妒忌起来。她在心中暗暗地告诫自己道:“钟敏啊钟敏,段洪波害你那样惨,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还要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吗?他爱不爱孟菁菁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还不是被他利用然后又被无情抛弃的可怜女人?”看到段洪波夫妇终于离开视线所及的地方,钟敏再也忍不住,拔出腰间的剑对着面前的一丛矮树猛砍猛劈。 再说白星鹏真气错乱发狂奔跑,终于由于力竭停主。那真气游窜也遵循一定的规律,这会儿也一并停息下来。孟秋苓从后面赶上来,把儿子抱在怀里道:“星鹏,你感觉怎么样,胸口痛吗?” 白星鹏摇头道:“娘,我刚才是怎么啦?我觉得全身都要爆炸一样,外公他人在哪里?”孟秋苓也猜测是父亲孟神山所传的六十年功力使然,正要查点去请老父的手下,不料那人已匆匆赶至,来不及行礼便急声道:“大姑姑,不好啦,门主留下一句话不辞而别!”说着递上来一张白纸。 孟秋苓把白纸接在手中,只见上面简单明了地比画了三个大字,曰:“我去也!”孟秋苓不顾乃是父亲亲笔所书,揉成一团摔在地上道:“岂有此理!”又吩咐身边人道:“把少爷扶回去!”手下人听她口气严厉,自然不敢有半句询问的言语。 孟秋苓令人把白星鹏在她的住处安排好,然后使人叫来钟敏。 钟敏正犹豫该不该把听到的那些话告诉孟秋苓,她是段洪波此时所计划事的事外之人,对个中言语才不甚了解。但若是换成掌握玄门事务多年的孟秋苓,只怕一下子便能听出其中的奥秘来。那么,段洪波的计划便会败露。之后,段洪波必定要铤而走险,他会采取各种各样人所不能想象的阴暗手段,包括陷害白星鹏。 想到这些,钟敏便心乱如麻,面对孟秋苓时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孟秋苓对她的神态佯装未见,只淡淡地道:“钟姑娘,你刚才查点到什么没有?” “没有!”钟敏发觉自己回答得似乎太快了,急忙又加上一句道:“真的,什么也没发觉!”孟秋苓未置可否的“哦”了一声,钟敏满面通红,喃喃问道:“星鹏怎么样了?”孟秋苓从座位上站起来,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次才道:“不容乐观,他体内的真气太强劲。也许换做其他习过武功的人不算什么,但星鹏连一点点武学的基础也没修习过,他说什么也承受不了啊。” 钟敏惊讶道:“孟神山为什么还要传功给他呢?”话刚说完,忽然感觉在孟秋苓的面前直呼孟神山的名讳太过无礼,好在孟秋苓似乎也没怎么注意这个细节。 孟秋苓道:“我爹不是没想到现在这种情况,他这样做一定有他自己的深意。”那么,究竟是什么深意呢?孟秋苓又踱了几圈,忽然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说着话,人急忙走到里面。里面白星鹏正躺在床上休息,孟秋苓急急问道:“星鹏,外公传你功力之后说过什么没有?” 白星鹏也不知道母亲究竟想知道什么,便把孟神山那时讲过的话一股脑儿的都讲了,包括评价钟敏以及段洪波的话。孟秋苓点头道:“我明白了,爹他老人家不是一走了之,他这样做只是想留给我们革命感广阔的后路……” 白星鹏依然不懂,便问道:“外公他说,如果我有了什么不能解决的事,记得一定要去找爹爹。娘,爹爹他有这个本事缓解我方才的痛苦吗?” “嗯。”孟秋苓沉思后道:“你外公在第一次看到你爹时便很欣赏你爹的本事,他一定认准你爹必定可以解决此事。只是,眼下玄门群龙无首,如果我陪你去找你爹,势必会被奸人乘虚而入,那样一来,我门中必有内乱,到时候,你外公的一番苦心岂不付之流水?” 白星鹏晓得母亲口中的“奸人”乃是指段洪波而言,便道:“娘,你就让我一个人去吧。当初,我不是一个人走到这里来的吗?”孟秋苓笑笑道:“当初是当初,那时候谁有那个心思去跟你为难?可现在不同啦,人人都知道你是我孟秋苓的儿子。有那不法之人,还不变着法子要把握你,来跟娘作难?” 钟敏站在一旁,觉得她说的是“不法之人”,其实就是影射自己。她想了一下,才对孟秋苓道:“如果夫人信得过我,就让我陪星鹏去找白先生吧?”孟秋苓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我可以信任你吗?”钟敏一噎,没能回出话来。 白星鹏道:“娘,小敏她不会再对我有二心啦,我信得过她。而且,就算是爹爹,他不也让我和小敏一起出来了吗?” 他说到这话,孟秋苓这才点头。转而有嘱咐钟敏道:“钟姑娘,我把星鹏托付给你,这一路,你可千万要当心。尤其是针对段洪波——”说到这话时,孟秋苓眼睛灼灼发光道:“那厮负你许多,对星鹏也虎视眈眈,恨不得他立刻死了才好。所以,你不可以再对他怀有旧情,因小事而坏了大局,最终自己要后悔一生一世。” 钟敏点头道:“夫人请放心,我必定会全心全意对待星鹏,不会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孟秋苓满意地点点头。她打量着事态紧急,急令人套车,让钟敏独自伺候白星鹏上路,回过头去找星鹏的老爹,——也就是那个十八年前一去就没有再回头的浪子白风。 临行前,孟秋苓又嘱咐钟敏道:“我爹传给星鹏的内力是按时辰发作的,开始几天虽然无法控制,但势头终究没到不可收拾的那一步。所以,不管有什么原因,你都得在七天之内把星鹏送到他爹的面前。白风会为他打通全身的经脉,让真力自行收归,然后方保无碍。” 钟敏点头。她拜别玄门,循一条山道前往畋庄。 这日,白星鹏体内真气平息后,从马车的车厢里跳出来。钟敏坐在车辕上,见山风猛烈便让他再回去。白星鹏道:“你饶了我吧。我一天到晚待在那闷壳子里面,没被折腾死,闷也要被闷死啦。”夺过钟敏手中的马鞭,在空中响亮地甩了一声,叱呵道:“驾——!” 那马便风也似的跑起来。白星鹏笑道:“你看,马得这样赶。像你先前那样,别说七天,就是七个月也到不了畋庄啦。”钟敏双颊微晕道:“哪有你说得那么没用?我当初去追四大恶人,前后加起来也没有七个月。”白星鹏闻言向她望去,钟敏感觉到他的目光不同一般的炽热,一阵心慌,急忙把头低了下去。 白星鹏“哈哈”大笑,张口唱了起来。钟敏听到他歌声中唱道:“携子之手,与子偕老……”心中不由得羞怯,满面红晕低头不语。白星鹏唱了一回,转头道:“小敏,你真的很好看。”钟敏诧异地抬起头来,张口结舌地道:“你、你说什么?”不防那那马正上一道山坎,车轮在一块突起的大石上猛的一磕,车身因而发生剧烈的震动。钟敏心慌失措,在车辕上坐不住,翻身往车下摔去。 那马被白星鹏赶得飞快。钟敏只感觉“轰”的一下,自己已经往地上栽去。匆忙间,她只有随手一捞,捞着一个实在的物事,也未细看,手腕上使力,身体便借着这一股力道又跃了起来。 钟敏落马时,白星鹏也是一惊,他本身的反应就快过别人,[凭空的,身体内又多出六十年的功力,情急之下,一只左手便伸了出去。没等他把钟敏拉实在,钟敏的手却已经飞快地缠上来。趁着一股下压的劲,同时那马也正在快速地向前奔跑,于是容不得两人挣扎,双双往车下摔落。钟敏因为事先翻身跃了起来,所以落地时白星鹏在下她在上,而山道倾斜后劲不衰,二人又向斜下方滚落好远,这才在一棵大树的树根基部停了下来。 白星鹏的背部狠狠地撞在树根基部,痛得他“哎哟”便叫唤出来。钟敏连忙坐起来,惊慌地问道:“星鹏,你没事吧?”白星鹏摇摇头,可嘴里仍然叫唤了好几声道:“可撞死我了。”说着动动肩膀臂头,发现除了摔得有点酸痛外,其他并没有任何严重的情况。 钟敏道:“看来你外公传你六十年的功力不是全然没有用处的,至少这一下不是随便哪个人便能承受,换作我都不行。” 白星鹏点头称是,然后翻身要站起来,钟敏也正想起身,两个人动在同时撞在一起,脚下一绊二次摔倒。这一次白星鹏是一个下趴式,反把钟敏压在身下,而且两个人惊魂已定,不知不绝间,白星鹏竟低头吻在钟敏的嘴唇上。二人情欲升腾,记不起这乃是旷野郊外,只感到他们的世界除了一片沉静外,只剩下了一派浓浓的爱意…… 良久之后,白星鹏拉着钟敏从树丛中钻出来,两个人的头上身上都粘满了碎草枯叶。白星鹏笑道:“你看你这模样,哪里还会是让江湖人心惊胆战的绝命谷主?这会儿叫我娘再看见你,她也不会相信啦。” 钟敏嗔怪道:“你还说,明明就是你强、强……”支吾了半天没有诌出下面的话来。白星鹏不怀好意地笑道:“强什么,你怎么不说了呀?”钟敏脸红过耳,捏手成拳在白星鹏身上捶了几下道:“我不跟你讲,你真是讨厌死啦!” 耳中忽然听到一阵尖锐的马的嘶鸣。钟敏失声道:“马车,——我们把马车给忘了。”急忙奔上山看时,只见马车面向着他们,马儿也正安安稳稳地站在那里。白星鹏笑道:“想不到这畜生还挺灵的,晓得自己跑着回来。”钟敏道:“这是你娘给你选出的良种马匹,当然不会错。” 白星鹏跑到马车下,伸手从马车上把装水的水袋拿下来,摇了摇,里面空空如也,于是便道:“你先歇着,我去打点水来。”钟敏在他后面叫道:“星鹏,你知道水源在哪儿吗?”白星鹏远远地应道:“放心吧,我很快会回来的。” 钟敏看着白星鹏渐去渐远的背影,嘴角挑起一抹甜甜的微笑。她想到,如果此时师父玉真子还在世,看到星鹏如此对她,师父心里一定也开心得很。 正想着,钟敏打量白星鹏去的时间也不短了,心中又不由得担心。她知道白星鹏图有六十年的内力,实际上他根本不会使用其中的一点点。她向白星鹏去的那方向走了几步,居高临下张望了几眼,触目只有一排排的树,看不见白星鹏现在正处在哪里。 她回头看看马匹。那马静静地站着,看样子不得主人召唤驱使,这畜生不会随处乱跑。钟敏便想去寻找白星鹏。可就在这时,一缕轻微的笛声犹如一般,从交织着的树叶与枝干间袅袅而来。这笛声来的是这么突然,同时又那么婉转柔媚,呜呜的如蜻蜓点水紫燕环飞,又似蝴蝶翩翩轻吻娇嫩的花朵。钟敏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缓缓转身道:“是你吗,洪波?” 段洪波从马车的另一面转出来,轻轻笑道:“是的,小敏,最终你还是没有把我忘记。”钟敏神志模糊,被动地,然而又发自内心地叹息道:“我怎么会忘记你呢?洪波,虽然我是那么的恨你。可是,——你知道吗,只要你向我陪个不是,告诉我,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由于你不得已的苦衷,我便会原谅你,真的,我肯定不会再怪你。” 段洪波笑道:“真的不怪我?你师父的大仇,你也不想报了?还有你那亲亲郎君白星鹏,你也愿意离开他?”钟敏纠紧眉头,挣扎地道:“我——,”终于禁不住对方一再追问痛下决心道:“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在我心里,只有和你在一起才是真正快乐的。”段洪波长声大笑。 熟知江湖往事的人都知道,绝命谷的玉真子有一门非常厉害的慑魂功夫,那就是千里遁音术。当初钟敏找四大恶人寻仇,用来控制四大恶人之首东方灭天,所用的就是这门功夫。段洪波当年潜入绝命谷,骗取钟敏的痴心,让她带自己偷学玉真子的武功,那门千里遁音术也就是那时候学来。现在钟敏在仇人面前控制不住吐露真言,也正是由于被这邪术控制的缘故。 段洪波“哈哈”长笑不止,钟敏打了个寒战这才清醒过来。段洪波侧目道:“小敏,你真是不长进呀。你对我总是这么痴心不改,日后到了地底,你有什么脸面去见你那死鬼师父玉真子呢?” 钟敏跌出数步,脑中突然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颤声道:“是你用千里遁音术来害我……”喃喃说了几句,突然嘶声道:“你这恶魔,那是我师父的武功!”眼睛死盯着对方,恨不得扑上去撕吞了他。 段洪波摇晃着脚步向她走近,然后才道:“那又怎么样?我就是用你师父的武功来置你于死地,你还能不服气吗?”说着向后面招招手。钟敏顺着他的手势望过去,只见一棵大树后面转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猥琐的形容,脸上带着谄媚的笑。而另一个显然被人制住了穴道,上身僵直脚下走动着,脸上则满是怒容。 钟敏禁不住惊呼出来,她转目去看段洪波,愤怒地叫喊道:“你、你真是卑鄙!”原来那被制住的不是别人,正是去而未归的白星鹏,段洪波使人把他带回到这里,正是要他亲耳听见钟敏说的那些话。钟敏忍不住在心底发出一声悲吟,她知道,以星鹏的个性,这一次是绝对不会再原谅自己了。 段洪波走过去拍拍白星鹏的脸,道:“白少爷,你听清楚没有?你心爱的女人,她只想跟我在一起。”白星鹏怒视于他,没有说话。钟敏抢近几步,哀求道:“星鹏,他是存心害我的,那些,根本不是我的真心话。”白星鹏这才恨恨地啐了一口,骂道:“贱人!”扭过头不再看钟敏。 段洪波叹道:“白少爷,怎么说我们之间都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可是,你实在不应该出现在玄门。你是孟神山的亲外孙,是浪子白风的儿子,天生便是要跟我为难啦。所以,我不想杀你,可又不得不杀你。孟神山原来会把他六十年的功力传给我,却被你横刀夺爱,硬是跟我抢了去,现在呢,你的女人当你的面跟我说只想跟我在一起,这么着,咱俩也就扯了个直。”说着对那个神情猥琐的人打了个手势,那人立刻把白星鹏提到车上。 钟敏叫道:“放下他!”可去路却被段洪波拦住。他们的武功可以算是师出同门,交手时对彼此所用的招数都再熟悉不过。钟敏从小便跟着玉真子,但段洪波的天资远胜于她。两个人飞快地过了数十招,钟敏不仅没有抢过段洪波,反而被他迫退了好几步。 段洪波摇头笑道:“小敏,你师父当日被人称作‘天下第一’,你是他的嫡传弟子,本事怎么如此不济?”钟敏眼看着白星鹏被人绑架走,哪里还有心思计较他的风凉话?急忙叫道:“你究竟要把星鹏怎么样?”段洪波道:“你还想不到吗?小敏,你跟我在一起好歹也有些时候,难道不知道我要给白星鹏的,将是一个不算痛快,然而却很爽快的结果吗?” 钟敏又退出一步,面色惨淡地道:“你,——你真的敢杀了他?”段洪波向着一条通向另一座山峰的道路指去,那里,他的人正赶着马车把白星鹏载向那座山峰尽头的无底深渊。段洪波冷笑道:“你想对我说,如果我杀了白星鹏,白星鹏的爹娘都不会放过我,是吗?可是我要告诉你,我不怕,真的不怕!”他冷笑着,以无情的语调缓缓道:“孟秋苓一个女流之辈,她凭什么风光?还不是因为她有一个了不起的父亲?人人都知道她爹是孟神山,谁还能不给她面子呢?现在孟神山走啦,他根本就不会再回来,孟秋苓那个女人就像被抽了主心骨,她自顾还来不及。至于白风,”段洪波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稍后才道:“也许他真的是个人才,可是他太平淡啦。孟神山想靠他来支撑玄门、辅佐他自己的儿子登上门主之位,那可不是跟痴心妄想没两样吗?孟神山那个老东西,他原本并没有打算不让我继承他的事业,可是,我这个恶人之子出生的人到底比不上他自己的亲外孙,着实可恶!” 他骂了几句,又继续道:“我是借正事出玄门的,孟秋苓那个女人要应付各方事务,根本没时间辨别我的真假,更不用说派人跟踪调查我。刚才那个抓走白星鹏的,不瞒你说,乃是我小时候的玩伴。我看他这一生,跌打滚爬的也辛苦够了,待解决了白星鹏,我会一并再送他上西天。怎么样,这也算是我对你有过旧情,帮你报了眼下这个大仇吧?” 钟敏晓得他念念不忘的就是要讽刺挖苦自己,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抬手便打,嘴里骂道:“我杀了你!” 段洪波把她的手轻松地抓住,啧啧道:“小敏,我说你不长进一点也没错。你想想看,就凭你那两、三下的计谋就能奈何我吗?”说着话,他的脸色突然一变,恶狠狠地道:“你这个荡妇,居然妄想破坏我的计划,现在这样还真是便宜了你!”说着把她的手甩在一旁。 钟敏向马车逝去的方向望去,忽然间痛哭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又猛叫了一声“星鹏”,发足沿着车辙追去。段洪波冷笑几声,自语道:“携子之手,与子偕老。去吧,一起都去吧,这个世界没有了你们,很明显要清净得多。” 钟敏一直追到一处断崖上,车辙就在悬崖边结束了。看来,马车是一直跑,跑过实地,最终连车带马、带人一起跌落山崖。钟敏呆楞在悬崖边上,凛冽的山风刮着她散乱的长发。飘荡着白云的深渊里仿佛传着一个声音,那应该是星鹏不肯瞑目的呼喊。是她,是她又一次害苦了星鹏。而这一次,所造成的事实竟是这样的诀别,使她亲手把真正深爱她的星鹏推进了这万丈深渊。 钟敏突然向着长空发出凄厉的狂笑。她扭过头来看着慢慢跟上来的段洪波,咬牙切齿地道:“你记着今生对我所做的一切,我便是化作了厉鬼,也会回来向你讨还你欠我的公道!”说完后涌身跳下悬崖。 段洪波走到断崖边,把脚下一块碎石头踢下悬崖,冷笑道:“你生前我尚且不怕,难道在你死后我反而怕了你?”转过身来,自觉解决了一件最重大的事情,不由觉得浑身轻松,精神也胜于平常焕发不已。 就在这时,山崖下面突然有人叫道:“救我、快救我啊!”声音非常急切,但是由于太过微弱,一时之间竟没能够听见。段洪波急忙转身探头往下看去,只见一个人正抓着一截枯藤,身体悬空艰难地吊在那里。段洪波目力极好,看出不是白星鹏也不是钟敏,而是那个和他一道的那个神情猥琐之徒。 段洪波不欲救他上来,蹲身问道:“你怎么在那里,不是让你小心点,别跟白星鹏那个臭小子一起去见阎王的吗?”那人大口大口喘气,艰难地道:“洪波兄弟,那话先不忙说啦,你先拉我上去。”段洪波眼中的利芒闪了闪,仍自笑道:“我自然是要拉你的,可是,——”他一边说一边看着那个人。突然间,他发现那人脸色青黄,竟是受了严重内伤的模样。段洪波脑中念头急转,脱口道:“你是被人打下去的?”不待那人回答,他暗暗咒骂一声,又踢下去一块更大的石头。那石头正向着底下那人的头几个“我”字,突然紧上几步纵身也向崖下跳去。 白风把儿子拉回来,安慰几句不见效果后,便厉声道:“你还是我白乐天的儿子吗?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有全心全意对待过你,她就是死也只是为了段洪波。你这个样子图个什么,难道还想道阴曹地府再去上当受骗才肯醒悟吗?” 白星鹏愣了半晌,突然举起拳头恨恨地往地上砸去。爹说得不错,钟敏到死不能忘怀的只有段洪波一个。不管她心里深藏的是爱,还是无穷无尽的恨,凡是男人所加诸于她的,她统统不能忘记。白星鹏不由对着悬崖那边放声大笑,喃喃道:“小敏,你真的好狠啊——”他想到他们曾经缠绵,那时候他还天真地认为她已经属于他一个人了。可是,事实展现给他的又是多么残酷的一个结果。小敏啊小敏,你的内心当真就这样没有骨气吗?白星鹏一语喊毕,两行泪也禁不住滑落下来。 白风把儿子从地上抱起来,柔声安慰道:“星鹏,一切看得开一点会更好。你想想看,钟姑娘这一生终究是不能全心全意去守护一样东西,所以她去另一个世界了。也许就是在另外那个世界里,方才有属于她自己的真正的快乐。你如果是爱她的,这时候便不能再怪她,是不是?” 白星鹏扑倒在父亲怀里大哭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猛的他又抬起头来,切齿道:“我一定要杀了段洪波,我一定要杀了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去来兮 011 功亏一篑 钟敏落崖后,白星鹏又是悲伤又是气苦,丹田中只觉有一股热气升腾起来,然后这股热气便分成几处,在全身各处游走乱窜。白星鹏大叫一声,从父亲怀里一跃而起。白风急抓时,只觉的儿子体内一股强劲之极的气力直撞而来。 孟神山潜心六十年练成的功力当然非同小可,只不过白星鹏不懂使用,白风内力修为也臻入化境,当下吸了一口气,功行手臂,将涌动而至的那股力硬生生接了下来。这么一来,白星鹏感觉上顿时好了许多。 白风急声问道:“星鹏,你体内的真气是怎么一回事?”白星鹏喘息道:“是外公……外公他练、练空明神功,把……把本来的功力全传给我了。”又大叫几声道:“爹,我胸口这儿要炸开啦,我、我、我还是死了好!”说着以头抢地。 白风急忙把他拉住,左手食指在白星鹏肋下连点几下,白星鹏下身穴道一闭,顿时动弹不得。白风抓住儿子的手臂,口中道:“星鹏,练武功最忌讳的是一个心魔,你不要去联想真气错乱的幻象,只听爹的话去做。”边说边推动自身真力向白星鹏体内缓缓流去。 白星鹏听他爹那样说,短暂的时间内并做不到心澄如水。但白风师承逍遥仙人,内力和一般人大不一样,当真是缓到极至、柔到极至,就像温柔轻慢的泉水把白星鹏体内乱窜的真七气包容在其中。 真力一旦被收服,白星鹏立刻感觉全身舒泰。这时候,白风又道:“你体内的真力霸道无比,这时候只管运气吐纳,千万不要开口讲话。”因为高手在行功时,一旦气息涣散,那将会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白星鹏不知就里,盲目便要开口,如果不是白风提醒得及时,他自身的气息首先低落了,到时候不管他爹有通神的本事,只要孟神山的功力反扑,就是十个白星鹏也足够一起死啦。 白风辅助儿子将功力在体内运转一周后,从神庭过鹊桥、重楼,由百会穴下沉至气海。白星鹏说胸口气胀,那应是胸口处膻中穴阻塞的缘故。本来,要以功力打通一个人身上的穴位筋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白星鹏此时的体内有一个甲子的内力,这无疑是一个厉害无比的强助。白风只需稍费力气,引导白星鹏自身内力前往,上下一撞,气海处阻塞登时畅通开朗。白星鹏气归丹田,又闭目调养半刻,才感觉神清气爽,当真是从来没有过的愉快! 等白星鹏的状态稳定之后,白风才问及有关六十年功力的事。白星鹏一五一十地全讲给父亲听,尤其是外公孟神山希望父亲帮助自己打理玄门事务的苦心。白风听后,沉吟半晌道:“你外公英明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却怎么也不明白。我自幼跟着师父逍遥仙人,生性散漫惯了,玄门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务,我根本就管不了。” 嘘唏之后,白风又道:“星鹏,你外公传给你六十年的真力,他当真是要练那空明神功,不再管玄门的生息了?”白星鹏点点头道:“娘现在一个人独力支撑大局。爹,我想娘她一定很希望你去帮助她。” 白风沉默片刻,才道:“玄门有规矩,新门主必须在老门主之后的一个月内选定。这是件大事,而且玄门分布中原各处的分舵多如牛毛,想在段时间内聚集不是易事。”又道:“星鹏,你体内真气混乱,当务之急爹应该助你打通各处大穴。届时你外公六十年的真力尽数归你所有,你也便成为当世罕见的高手啦。” 他父子同回畋庄。白星鹏修身养性恢复元气,那便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其间洛霞、虎子、驴蛋等人来看望他,虽然还是一般的亲热,但要想和从前一样无忧无虑,那却是实在不能。 且言孟神山练空明神功,悄然隐退再无复出的迹象。按照祖师爷爷传下的规矩,门主卸任后一个月,一定得有新的人选来接替门主事务。因此在孟神山隐退半个月之后,内务总管李宪华以及护殿的四大护法分别下令所属部属,召集中原各处堂口、各处分舵的首领前来总坛聚会。正如白风所言,玄门分布中原各处的分舵多如牛毛,等一齐聚齐了,那又是半个月之后了。 八月十五,这天距孟神山隐退刚好一个月。 这天,玄门人众齐聚大殿。大姑姑孟秋苓地位尊崇列在首位,孙小姐孟菁菁次之,孟菁菁的夫婿段洪波紧挨孟菁菁设下一座。四大护法站在台阶上,左右各两个分别站好。内务总管李宪华取出圣物墨玉令,取金器供奉,再燃香三柱,同台阶下诸位玄门兄弟一并跪倒,高呼:“愿吾派常伴春秋、光照万代——!”叩罢起身。 大护法金诚出班道:“诸位,吾等奉祖师爷爷遗物墨玉令在上,今日大会门中各位兄弟。我玄门自开派至今,历时已有几代。前任孟神山孟门主武功盖世,带领兄弟们开创局面,到如今可谓成绩显赫。各位,门主突然离去,我们大家心里都很牵挂。可是,玄门一天没有人主持大局,内外事务便一天不能清理。我派在武林中举足轻重、牵连甚广,万万不可一日无主。而且,祖师爷爷有令,门主走后一个月后必须有新人接替门主事务。因此,今天召集大家来,便是要选出新一任玄门门主,希望大家各自衡量一下心中可胜任门主职务的人选,稍后推出以供商榷。” 他把话说完一会儿,有人道:“孟门主在时,孟大姑姑就是他最最得力的帮手。如今门主不在这里,请孟大姑姑主持大局岂不甚佳?”一句话激起许多人的附和。 总管李宪华道:“各位,我门中规矩:女子不可任门主之职,这是祖师爷爷立下的,虽是老门主在时也不可违反。”他追随孟氏多年,这句话其实不当他讲。待他说完此话,孟秋苓果然转目看来,李宪华颇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口中仍继续道:“但我等或多或少,总是受过老门主的恩德,因此,我提议让老门主的孙女婿段洪波接掌门主一位。” 全场目光登时一转,聚焦在孙小姐旁边段洪波的身上。 段洪波虽然于一个月之前在浪子白风手底下吃了个大亏,可那事却不影响他现在意气纷发地站在玄门总坛的大殿上。而且他外表出众、风度翩翩,凡人见之难有不心折的,何况是掌管内务的总管推荐,那李宪华又常年伺候在老门主孟神山旁边,所以大家都点头称:“甚好!” 孟菁菁在上面,见丈夫的确魅力非凡,芳心中不由自主地窃喜。段洪波则推辞道:“小子初入玄门不久,无功无德,怎能担当门主重任?” 金诚道:“孙姑爷何必谦虚呢?大家都知道,绝命谷的谷主玉真子都死于你手下,孙姑爷的本事自然了得。何况门主之位空置一月之久,到现在已经拖不得啦。” “这……”段洪波面现难色道:“此事还应问过大姑姑才是。”说着转头向上面望去。孟秋苓知道他只是装模做样,心中暗恨,表面却又不得不强做微笑道:“贤侄真可谓众望所归呀。”金诚立刻接道:“既然大姑姑都没有异议,那么,接任门主的人选就暂定由孙姑爷段……” 他正说着,不料孟秋苓猛然暴喝道:“金诚!”她积威非是一日,金诚虽身为护殿护法首位,可此时此刻仍忍不住头颈一缩,还没说出口的话硬生生从嘴边又吞回肚子里去了。孟秋苓目光扫过全场,大家被她的威严所震,一时都沉默无言,偌大的大殿之上静得掉跟针也听得见。 孟菁菁站起来道:“姑母,洪波有这个能力,大护法、李总管都信任他,底下各位兄弟也都赞成,接任门主一事你何不点头应了呢?” 孟秋苓看她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冷笑道:“大护法、李总管的话就代表全部么?”她的眼光跳过金诚,看向其他三个护殿护法。不料那三个护法,除了二护法尚抬头看了孟秋苓一眼,其他两个根本连头也没抬,便是二护法银破开,抬头看了一眼后也立刻把头低了下去,而且他的眼神闪躲,个中无奈和愧疚一看便知。孟秋苓心一凉,知道段洪波策划今天的事,早非一日之功。 金诚又向上进言道:“孟大姑姑,老门主膝下无继承人,难得白姑爷的儿子星鹏少爷一月前来到本门。按说门主把毕生功力倾囊相授,我等理应候星鹏少爷来接替门主之位才是。”他说完此话便是一顿。孟秋苓冷笑道:“星鹏一去不归,自然不会来接任门主。金诚,大家都知道白姑爷的儿子就是我孟秋苓的儿子,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孟菁菁道:“姑母,这里都是自家人,大伙儿早就心照不宣啦。再说,爷爷在时已经让你风光了三十年,到现在你还嫌不够吗?”金诚更跨上一步道:“请大姑姑转交墨玉令!”说罢大步跨上台阶。 孟秋苓怒声道:“大胆奴才,想造反吗?”又喝道:“还不替我拿下!”李宪华站在旁边当先应声,“当啷”拔出身边佩刀,只见一道白光亮出。底下各位舵主、堂主对正发生的事还没反应过来,但见鲜血横飞,却是大姑姑孟秋苓中刀倒地。 底下一片大哗。孟秋苓手捂伤处,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宪华道:“李总管,你也成了……”李宪华手提血淋淋的佩刀,垂首低喃道:“大姑姑,——大小姐,你不要怪我……” 金诚抢过墨玉令大声叫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他的党羽和声雷动,其他人见大姑姑中刀,其余三个护法却无一人震动,于是各自面面相觑,随着金诚党羽叫道:“愿意奉孙姑爷段洪波为我玄门门主。” 孟秋苓侧卧在地,耳中听到底下齐声拥戴段洪波,心知大势已去,便对李宪华道:“李总管,你这么一来可真对得起我爹孟神山啊!”李宪华双唇直颤,哑声道:“大小姐,老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老奴的一家老小——”他刚说到这儿,一口气突然顿住,底下的话便接不上来。孟秋苓从地上强行站起,冷然道:“段洪波,你杀人灭口?” 段洪波把一把剑还回鞘中,面不改色地道:“这等忘恩负义之辈,大姑姑还想留着么?”他刚才以闪电般一招剑式割断李宪华的喉管,令李宪华登时气绝,而不能把底下的话再说出来。李宪华中剑后双目突出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大殿中顿时鸦雀无声、一片沉寂。 段洪波缓缓走到孟秋苓身前,道:“姑母,我随菁菁这样叫你一声,事实上,我也不愿意与你为敌。可是,我不杀你,最终你也会杀我。姑母,你侄女婿我是一个讲究实在的人,人在江湖,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事到如今你也不该怪我,是不是?” 孟秋苓轻叹一声道:“你说得不错,我孟秋苓这一生最遗憾的,就是不能身为一个男人,否则——”段洪波仰天大笑道:“不错,孟秋苓如果是男人,玄门怎么还会是旁人手中之物?所以,孟姑姑你就认命吧?”提剑便刺。 孟秋苓中刀在先,于段洪波的剑根本就招架不了。孟菁菁道:“洪波,她终究是我们的姑母,你剑下应该留情。”她这话只是搪塞众人之口,段洪波心狠手辣,又哪里会顾这许多,眼见孟秋苓支撑不住,忍不住一声长笑,剑招一紧直奔她周身要害。 正在这生死关头,一个人影从大殿外急奔而入,大家的眼光都被段洪波拉扯住了,对他果敢、狠辣的作风又惊又惧,压根儿没有注意外面有人进来, 那人影来得快。大殿上人多而不乱,一行一列间谨然有序,那人便从人隙里穿过,未曾走得更近,“呼”一掌向段洪波击去。段洪波刚要结果孟秋苓,突觉背后强风倏至,身体反射性地往旁急跃。那人趁势抢过去,把摇摇欲坠的孟秋苓抱入怀中。 孟秋苓恍惚中只见一人从天而降,未等看清他的颜面,只是感觉他熟悉的气息,情不自禁地低叫道:“白风,是你?”段洪波一惊非同小可,他记起当日悬崖上发生的事,断腕之痛尤记于心,惊骇之余,又向旁边连跃几步站到大护法金诚的旁边。 白风夺得孟秋苓在手,不发一言便往外急纵。他身法快极,等人有所反应时几乎已抢至门外。大护法金诚大叫道:“拦住、快拦住!”自己也抽出佩刀抢步上前。 大殿上一片混乱,离白风最近的已经取出兵器拦住去路。白风一手抱住孟秋苓,另一只手抓过一竿挥至身旁的长枪,一声闷喝,连住枪另一头的对手同时挥动,一招“玉带围腰”把方圆数尺之内的人尽数荡开。这时,大护法金诚刚好扑到,认准白风椎骨举刀劈下。白风手握长枪击打不便,急忙向前跨了一步,同时手腕转动,内力到处长枪枪杆登时从中断开,又趁势回旋后击,金诚一刀正劈在枪杆上。只听“铛”的一声,金诚手中刀反弹出手飞在空中。白风人不回头已扫清障碍,抱住孟秋苓大步向外就走。 段洪波站在另一边,见白风锐不可挡,孟秋苓眼看就要被他救走,便再也忍耐不住了。在这个世界上,能阻止他段洪波坐上玄门门主之位的,就是这个孟大姑姑,如果今天让她活着走出这个大门,今后他便要多出一个心腹大患! 一念及此,段洪波顾不得忌惮白风,大喝一声:“闪开!”飞身跃过众人,挥剑直刺白风后心。 段洪波最初的武功师承四大恶人,原本已经有相当的根基,近来又潜入绝命谷,盗学号称“天下第一”的绝命谷主玉真子的武功绝学,这么一来,他在武学上自然会有常人难以比拟的长足进步。他刺白风的这一剑来大有来头,人未到剑气已至,白风刚过门槛,只觉得背后冷森森的寒风刺骨。这便是玉真子初出道时赖以成名的无情剑,剑取无情,不仅剑招凛冽,气势更加逼人。 白风手中抱着孟秋苓,以足为轴猛地旋转,才使段洪波刺来的一剑走空。剑尖擦过他的身体,“嗤”一声轻响,腋下被刮下一片布来。孟秋苓大惊失色,颤声道:“白风,你怎样了?”段洪波初试无情剑便奏大功,心中惧意顿减,手中剑风更加使开来,舞作一大团雪光把白氏夫妇裹在其中。 孟秋苓见丈夫一只手实难抵挡那厉害的剑法,便道:“白风,我知道你最终不能舍弃我。可是,我也不忍看到你因为我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你还是放下我,一个人去吧?”白风笑笑道:“你既然知晓我的心意,为何还要劝我独自离开呢?我们曾经在逍遥谷中发下誓言:天上人间永不分离,只要能在一起,就是死又有什么可怕?” 正说着,段洪波又是一剑刺过来。 玉真子的名头,白风当年闻听过,而且玉真子的徒弟钟敏他也见过了。但对于这套无情剑,世上但凡见过的大多已经见了阎王,白风隐居十几年,自然不能在短时间内便想出破解之法。眼见段洪波杀招迭起,玄门的人在身边则越聚越多,再推延时刻,与自己的确大为不利。 想到这里,看见段洪波长剑又到身前。白风遂不闪避,人微微斜侧身,避开身前的要害而以左肩相迎。段洪波本来使的便是快剑,待察觉情况有异抽剑已来不及,这把剑便带着冷森森的寒光“噗”地扎入白风的肩胛,一团血光暴现! 许多人都叫起来。白风一手抱住孟秋苓,同时用另一只手反抓住露在肩胛之外的剑刃。段洪波微微诧异间,突觉剑身上热力涌至。玉真子的无情剑果然无敌于天下,但是白风成名十几年前,之后又潜心于山野之间,内力修为自然越练越深,又岂是段洪波所能对抗得了的? 段洪波心中暗骂,但抓住剑把的五指已被白风传至的内力崩开。白风大喝一声夺剑在手,长长的剑身从身体内抽出,一串血珠向对面的人群激射而去。对面站里的都是玄门各处分舵的舵主,措不及防之下纷纷被血珠射到,顿时如同中了极其厉害的暗器,口中先后呼号出声,或捂头脸或捂身体,乱作一团。 白风倒转长剑,以剑尖对着段洪波道:“你也受我一剑!”说罢剑尖一颤。段洪波在他手下吃过亏,虽然此时占到上风,可忌惮之心却丝毫为改。见剑尖颤动似要刺来,直觉的便往后退去。白风见状长笑一声手中长剑脱手掷出,身体拔地而起,掠过阻挡身边的人众向另一边的屋脊飞去,其身法姿态都美妙至极,玄门中有已经认出他者,忍不住齐声喝彩,大殿上顿时叫好声雷动。 孟秋苓听白风提起逍遥谷,意识一时间竟模糊了。有一种久违的、温馨的快感逐渐包围了她,时光则似流水一样,一下子倒流回从前—— 白风出了玄门总坛。他对这里的地形颇为熟悉,一路便往偏僻处去,加上轻功卓越,因此追击的人一时间无法追上。孟秋苓听到身后呼喊的声音越去越远,便道:“白风,你放我下来吧,你的伤受不了,我的伤也撑不下去啦。” 白风依言驻足将她放下,他肩胛上被血浸湿了一大片,但他的表情却和平时一般模样。孟秋苓看看四周的景致,吸口气道:“你差不多该把玄门全部忘记了吧?这里的一切,你还记得和以前一样清楚?” “我怎么会把有关于你的忘记呢?”白风查看她腹部所中的刀伤,只见一片血污。方才他一路奔跑尽量保持平稳,以减少孟秋苓刀伤处的痛苦,但现在看来,刀口深长还在其次,真正致命的乃是血污中丝丝紫黑色的东西。孟秋苓苦笑道:“李宪华的刀上蘸过毒,我的命是救不回来啦。” 她说着躺在白风怀里仰头看天,唏嘘道:“十八年啦,我看到我们的儿子——星鹏,他不刚好十八岁吗?这十八年来,我为了争取权益和地位连你们也失去了,可为什么,到头来得到的还是现在这种凄惨的下场?是老天惩罚我,还是那些本来就不该我去争取得到?” 白风看着她没有开口。孟秋苓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知道我违背了十八年前我们在逍遥谷里的誓言,终于相离相弃。白风啊,十八年前的你对我百依百顺,为了解我身上的奇毒,你费尽了心思。那时候,你是多么希望挽留住我的性命?而现在我就要死啦,你竟一句留恋的话也没有,你一点都不伤心吗?” 白风平静地道:“秋苓,天上的星星也会陨落,何况地上的人呢?我们分离了十八年重新走到一起,我已经不想再分离啦。这十八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再忏悔,是我无能,没有力量留在你的身边。现在我不能再叫自己后悔,那逍遥谷的誓言终究还是要履行下去。” “你总是这样固执……”孟秋苓闭上眼睛,又从眼角沁出一颗晶莹的泪。逍遥谷的誓言,到最后仍守着“天上人间永不分离”,可在生死存亡的这一刻,她依然为不能掌握自己的生死大权而感到无尽的悲伤和遗憾。 风吹过无痕,就像生命即将散去之后一样。孟秋苓不再多说,因为她知道所有的话在此刻都成了多余。如果人生还可以再给她一次选择,她决定选择与相爱的人一起白头偕老…… 段洪波率人追上来。看到白风和孟秋苓相依相偎在一起,这个踌躇满志的骄子禁不住摆出胜利之姿。白风肩胛上的伤使他倍感畅快,原来所有厉害的对头到最后都是不堪一击的。即使是绝命谷的玉真子,不也一样做了他面前的一条死狗吗? 想到这里,段洪波得意洋洋地对白氏夫妇道:“白大侠,孟姑姑,以小侄看,你们还是认输了吧?” 孟秋苓让丈夫把她扶着站起来,然后道:“段洪波,你不要叫我姑姑,我玄门中压根没你这号人物。”她看着段洪波的脸色为之一改,才掉转目光看向紧挨在旁的大护法金诚。 “金大护法,你很早便和我父亲一起闯荡,我父亲看中你的本事一手将你提拔上来。今日之事,你自己手扪良心问问自己:你这样做可对得起我那用心良苦的老父?”孟秋苓说到这里低声咳了两声,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捂在腹部伤处,然后看着二护法银破开道:“二护法,我知道你不想把我赶尽杀绝。李宪华的下场你不是也看到了吗?段洪波狼子野心,他是怎样一个人,你们都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想必比我要清楚明白。而且——”说到这里,孟秋苓的眼光掠过眼前站立的每一个人。那些站在后面的孟秋苓根本看不到的人,由于感受到前面人的情绪,一个个都绷紧了神经。 孟秋苓朗声道:“我玄门自祖师爷爷创派至今,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多个风浪,我一介女流本来就不能担当门主之职,可你们大家都是铁铮铮的好汉子,为什么非要让一个外人夺去门主之位呢?”说罢二次看向金诚道:“金大护法,孟氏掌管玄门已过三代,的确也到了另立门户的时候啦,你说是不是?” 这一席话说得颇令人心动。孟秋苓看大多数人都心怀鬼胎,便低声对白风道:“我们走吧。”这四个字的声音说得极低,可孟秋苓却像是经历了最为严酷的考验,白风紧握住她一只手,发现这只手竟整个儿汗湿了。 段洪波冷笑道:“哪有这么容易让你们走?白风,那日悬崖上的恩怨我还没跟你了结呢!”他刚准备进身,却见大护法金诚不怀好意拦过来。段洪波冷冷道:“大护法,孟姑姑行的是离间计,难道你竟看不出来?”突然脸色一变,手中剑闪电一样迎面劈去。这剑本被白风夺去,但后来又被当作暗器掷还。金诚万万料不到他翻脸竟这样快,加上段洪波的无情剑本身就勇猛无比,那一剑正落在金诚的左肩上,把左边这条胳膊整个儿卸下来。没等金诚呼痛出声,段洪波跟着又是一记斜劈,剑尖划过金诚的心脏,最后刺入他的小腹中,鲜血洪水决堤一样奔涌而出。金诚瞪大两只眼睛,似乎不相信,同时也很不甘心,身体站立不住轰然倒地。 所有的人都被金诚的惨状骇住了,白风摇头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意思指金诚从头到尾就没看对段洪波这个人。 段洪波拔出剑,手腕轻轻一振,森然道:“还有要夺门主之位的吗?”金诚死在他脚下,鲜血在地上流成一条河——当然,他根本没有理由叫屈,他的不得好死完全是咎由自取的结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去来兮 012 功亏一篑 提到恶人,大家似乎还只能想到“灭绝人性”或者是前绝命谷主玉真子,可是这些人在不久前都已经作古啦。不过,即便他们现在还在,和眼下这个段洪波一比,他们所做的恶行似乎算不了什么。 段洪波以无比狠辣的手法杀掉玄门大护法金诚,玄门各位舵主、堂主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二护法银破开、三护法童九、四护法铁蕴和齐齐退开一步,不敢直视段洪波的眼睛,纷纷把头都低了下去。 段洪波横剑身前,屈指轻弹剑身道:“白风,我久仰你的大名,今天我不准备过分相逼,只要你亲手解决了孟姑姑然后自己自杀,我一定可以让你们死后还在一起,你看这样好不好?” 银破开把一把单刀捧到白风面前。孟秋苓见状轻叹一声没有开口,白风接刀在手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段洪波,总有一天你也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段洪波仰天笑道:“就算有那么一天吧,那也得在你们上路之后!”单手一挥,身后玄门人众纷纷兵刃出鞘,一时剑戟如林刀光胜雪,只待段洪波号令一下,拥上前把面前两人醢为肉泥。 孟秋苓低声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白风,这也是上天赐给的福分,你就动手吧?”白风默然无语,握刀的手紧紧勒住刀把,手背上青筋蹦出,皮下不断沁出黄豆般大的汗珠。他素来都是平淡而有信心的,然在此时又怎么能不万分矛盾呢?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有人骚动起来,一个人叫道:“快看那边——”他叫得并不大声,听到的人也不多,但他们依言望去,无一例外都惊呼出声。 段洪波一心只想亲眼看到白风死,因此头也不掉,只管高喝道:“快动手罢!”堪堪说完,却有一个声音接道:“段洪波,你现在就得意,未免过于早啦。”这声音飘忽不定,也不知从哪一个方向来,而且好似斩过一样一截一截地传到耳朵中。 段洪波蓦然神色大变,而那声音兀自道:“诸位玄门的兄弟,你们也不想想,你们现在要做的是什么事?老门主走了吗?他不过是闭关练功,功成之后还是要回来的。二护法、三护法、四护法,你们也仔细想想,如果老门主功成回来,你们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他呢?” 银破开等听完这话,握住兵刃的手不由自主地一阵阵发白,颤抖几次忍不住便有下垂之势。段洪波眼芒大盛,手中剑蠢蠢欲动。 那声音继续道:“各位玄门兄弟,你们都是跟随老门主闯荡多年的,现在另奉新主,便再也记不起他老人家的恩德了吗?你们不仅要另奉新主,还要跟着这个新主人把老门主的女儿、女婿赶尽杀绝。好啊,这样做得真是太好啦。他日老门主回来,不仅要感谢你们,还要重重地奖赏你们!” 话说到这里,银破开等人再也没有力气举着兵刃,余人也纷纷倒地痛哭,每个人都举手狠扇自己的耳光,口中道:“我该死,我对不起老门主、我对不住老门主啊!”一时场面倒转。 段洪波脑中也出现短暂的空白,情绪也因为那些话情不自禁地产生大起大落。但他终究机敏,一个念头电光火石间从脑海中闪过,口中暴喝出声道:“钟敏,是不是你?是你在装神弄鬼,是不是?” 那声音“咯咯”笑道:“段洪波,你也学着不长进啦。钟敏不是早就死了吗?而且是你亲眼看着她跳下悬崖的,现在你自己倒记不起来了么?段洪波,她死啦,死得真的好惨,所以阎王开恩让她的魂灵从地底爬上来,爬上来找你,找你了却生前未曾了却的恩怨——” 段洪波背上寒气直冒,四周似乎在刹那间也变得阴风阵阵、鬼气森森。隐约间,还看见一个白影飘来荡去,似乎魂灵一事果然存在。段洪波以手敲击额头苦思片刻,终于大叫一声,提剑冲过去便是一阵猛杀狂砍。刹那间只见血肉横飞,段洪波满面狰狞提剑狂笑道:“钟敏,你生前不过尔耳,成了鬼又怎么样?你过来、你过来呀,我不怕你,我根本就不怕你!” 那白影飘到他面前终于定下来,白风开口道:“钟姑娘,你没有死,是吗?”段洪波听到这话如受电击,再看时,钟敏一脸怜悯地看着他道:“洪波,为人总要有弱点。当日你以千里遁音术控制我,让星鹏为我心碎而去。天见怜让我不死,今日我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洪波,你的本性一露,谁还会再听你的话呢?” 段洪波茫然抬头,只见原本被他震住的玄门人众,现在已经清一色转移到白风和孟秋苓的身后。二护法银破开站出来,面对刚刚死于段洪波剑下的弟兄,悲愤地道:“段洪波,我银破开被你利用,对老门主犯下十恶不赦的罪过。我对不起孟姑姑,对不起门主,更对不起玄门上上下下。当年我侵吞皖南三十顷土地却是事实,姚河口的姚氏姐妹也是我奸杀的。今天,我上对天下对地,对着玄门众家弟兄把话都说清楚。段洪波,想那李宪华为救在你手上一家大小的性命,不顾与孟氏的恩义要保你登上门主之位;金大护法虽然心怀不轨在先,说到底也是你的盟友,可是,他们先后都惨死在你的手下。银破开已经罪无可恕,现在又对老门主不义,我是没有面目再见他老人家啦。你也不要在胁迫,我当一死以谢天下!”说罢,双目暴突身体凝立不动,一会儿之后口鼻中鲜血长流,竟是自绝经脉而死。 二护法、三护法双双抢上,抱住银破开的尸体放声哭道:“破开兄弟,你枉死了呀!”又咬牙切齿道:“姓段的,我们瞎了眼睛,居然要认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做门主!”各自挥刀要与段洪波拼命。 一个人影飞快地插进来,抬手“啪啪”就是两个热辣辣的大耳刮子,劲力之大,把护殿的两个护法打得居然往两边直跌开去。 只见孟菁菁手擎墨玉令厉声道:“祖师爷爷圣物在此,谁敢妄动?”又对三、四护法道:“玄门妄称天下第一,你们也白做了几十年的群龙之首。绝命谷玉真子死在孙姑爷手里,无名花挟嫌报复,以千里遁音术控制大家,又让孙姑爷做下错事。你们居然是非不分,受那妖女的迷惑?” 三、四护法面面相觑,不知该当如何是好。孟菁菁厉声道:“还不快将妖女拿下?”一直勉强支撑的孟秋苓此时道:“三、四两位护法,钟姑娘是老门主外孙的未婚妻,你们万不可以对她无礼。”白风闻言身体大震,但情势急迫之下,他也只有紧握孟秋苓的手,心中道:“愿苍天保佑罢。” 孟菁菁手持墨玉令踏上一步道:“姑母,你的时代已经过去啦。墨玉令在我手上,玄门该当由我来做主。洪波少年英才,武功又高人一等,他不做门主谁做门主?当年祖师爷爷因为大势所趋,将门主之位传给我孟氏先祖。如今事易时移,姑母就不能像祖师爷爷当年那样,赞成洪波成为新一任玄门的主人吗?” 孟秋苓冷笑道:“菁菁,虽然先辈有言女生外相,可我想不到你居然能说出这些话来。”孟菁菁脸微微一红,转头对白风道:“白大侠,姑母她受的是外伤,血流过多一样会致死,你应当尽快帮她医治才是。” 白风长叹道:“孙小姐,我从未有意留在玄门,这句话你多说啦。”说着话,他的眼光向段洪波看去。后者露出险恶的一笑,阴恻恻地道:“白风,你既然开口承认从来不想做玄门中人,那么今日大闹玄门之事我又岂能与你甘休?”说罢剑如飞虹直取白风,同时喝道:“拿命来罢!” 白风一直如箭在弦上,全身早就绷得紧紧的。可这时候动手,他肩胛受重伤,同时又要兼顾孟秋苓,武功无疑要打折扣,加上段洪波无情剑厉害,他不免要吃亏。 段洪波破釜沉舟放手一搏,只待杀了白风后,通过孟菁菁以及墨玉令主持,大局终将掌握在他的手上。然而钟敏在关键时刻又晃过来,“刷刷刷”迎面便是三剑。在场的人在武学上都有相当的造诣,看见钟、段二人两剑相交,身形变换手法转动间竟如出同源。他们不知道绝命谷中钟敏和段洪波的故事,面对此种情况,心中便有说不出的惊讶。玉真子的无情剑,每一招使将出来,无一不取对方要害,偏偏招式变换间又非常精妙好看,众人观看良久禁不住目摇神驰,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正斗到急处,段洪波突然侧步伸手把钟敏的剑接在手中。那剑的两边都是利刃,空手一握登时鲜血长流。孟菁菁惊叫道:“洪波,你——”钟敏更加手足无措,忙不迭地要把剑抽回来。可如是一来,段洪波手心的伤口更加深也更加长啦。 钟敏急得几乎落下泪来,颤声道:“你、你怎么……”段洪波微笑道:“小敏,我知道你非常恨我。可是,爱与恨说到底不就是一回事吗?你这么恨我,恰恰说明你是非常爱我的呀,是不是?” 钟敏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来。段洪波又大笑道:“你看呀,现在在你剑下流淌的是我的血,和当日绝命谷中玉真子死时七窍里喷出的不是通同一物吗?”此言一出,钟敏脑子里“轰”的一声,师父死前七窍流血的惨状立刻浮现在眼前。段洪波继续低喃道:“小敏,你还是原谅我吧?虽然我们曾有碧波潭之约,可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没有法子的事——”一边说一边举剑慢慢削下。 千里遁音术的奥妙就在于把握人的心理弱点,刚才段洪波就是被钟敏抓住内心的心虚,一个失察失去苦心经营的先机。但是,钟敏内心始终不能解开的,正是痴痴念念中不能忘怀的情结,而段洪波又是最善于把握她内心中这一点的人。 钟敏尚不知危险迫近,喃喃道:“你总是有理由的,我不能怪你,——就算怪,我还能再怪什么呢?”声音渐微,到最后几乎细若蚊蝇几不可闻。 段洪波把剑落到离钟敏只有半寸的地方,这里除了白风外,没有一个人能够救她。白风抱着孟秋苓,压根就不会过来,钟敏啊钟敏,就算你那天摔下悬崖都没被摔死,今天便把你这颗千娇百媚的脑袋摘下来,看你还能不能活? 可世事大多在十拿九稳之时总要发生些变故。段洪波计算虽精,然在长剑几乎已经落定之时,一个人扑过来把他手中的剑也抓到手中,同时大声喝道:“钟敏,你为什么总是自欺欺人,沉迷于他的诱惑中不可自拔?” 段洪波反应很快,没等瞧清楚来人立刻一掌拍出。这时候,钟敏刚好也清醒过来,见状毫不相让举手相迎。双掌相交,钟敏力弱退开一步,口中不忘叫道:“星鹏,你快撒手!”段洪波一招把她迫开,右手便欲使劲,想把白星鹏一只手掌硬生生割下来。可是心念刚起,对方手中内力涌至,段洪波反而拿捏不住,长剑脱手被白星鹏夺了去。 白星鹏把夺下来的剑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瞪视钟敏不发一言。白风见段洪波兵器被夺后神色大变,急忙叫道:“星鹏,到爹爹这边来。”白星鹏只若未曾听见,转身面对孟菁菁道:“你手中的墨玉令本是我的,谁也没有资格拿去!” 在场的没几个人认识白星鹏,乍听此言怎不震撼?孟菁菁变色道:“白星鹏,你好不知羞耻,竟然敢说这样的大话?” 白星鹏冷笑道:“未必吧?你犯上作乱大逆不道,真正不知羞耻的应该是你这个心生外相的孟氏孙女才是!”孟菁菁气得脸色雪白,却回不出一句话来。 三护法和四护法此时走上来道:“星鹏少爷,你是老门主指定的继承人,这门主的位子本应由你来担当。不过眼下事情杂乱无序,属下们建议,是否暂且回归总坛再作商议?”白星鹏道:“不用回归总坛,我现在就要跟姓段的作个了断!” 段洪波看了他半晌,心知大势已去,便冷笑道:“算了吧,白少爷,在这儿都是你的势力啦。孟神山的外孙、白风的儿子,——你果然和别人是不一样的。玄门门主的位子虽好,倒也不见得香得诱人。至于我和你的决斗,那是迟早都要进行的。”别有深意地端倪钟敏一眼,仰天大笑竟是拂袖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去来兮 013 柳暗花明 白星鹏刚欲追赶,身边三护法童九、四护法铁蕴和以及许多人多惊叫起来道:“孟姑姑、孟姑姑——”只见孟秋苓再也支撑不住倒在白风怀中。钟敏急忙抢上一步,伸指把孟秋苓心脏周围的几处大穴一一封住,又掏出一粒药丸给孟秋苓服下。 钟敏对白风道:“白先生,这是我师父玉真子当年机缘巧合得到的天山雪莲丹,解毒功效非常好。” 白风看看怀中奄奄一息的人儿,长叹一声没有说话。白星鹏扑过来抱住母亲的身体,哭叫道:“娘,你不能死、你不可以离开我。”孟秋苓服了天山雪莲丹后,元气稍复,伸手抚摩儿子的脸颊道:“星鹏啊,你原谅娘。当初娘为了自己的事把你和你爹抛下,现在娘所追寻的东西全部成了镜花水月,这个世界也便没有娘容身的地方啦。星鹏,娘不能再照顾你,不能照顾你爹,你、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蓦然间,举在空中的手失去依仗一般,软软地往下垂去。 “不——!”白星鹏大叫一声,抱住母亲的身体发疯一样地摇晃,叫道:“娘,你不可以就这样走,不可以就这样丢下我和爹爹!”白风拉住儿子道:“星鹏,你娘她不会回来啦。她失去了赖以寄托的精神力量,即使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白星鹏伏地痛苦道:“怎么会,爹爹和我都在她身边,我们大家都希望她活下来,娘还要什么寄托,她为什么不想再活?为什么——”说到最后几乎语不成声。 白风暗中叹息。孟秋苓苦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无非是想做玄门至尊的位置。然而随着她老父亲孟神山的离去,所有玄门的人对她都显示出以往从未有过的冷淡。她虽一直深恨自己是个女人,然而一直到最后,终于体会到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后的辛酸。她彻底失败了,哪怕心爱的丈夫和儿子都在身边,也不能填补内心深处那无法弥补的空虚。可是这一点,白星鹏不能明白,也不愿意明白。 白风把妻子抱起来。大家都认为他会回玄门总坛,可是白风却向着相反的方向越众而去。白星鹏还没有从丧母的悲恸中还魂,见状忍不住颤声道:“爹,爹你要去哪里?”白风停住脚步,平静的目光中透着慈爱。 “星鹏,你外公在十八年前就希望我能留在玄门帮他完成霸业。可是,你爹我是逍遥仙人的弟子,高深的武学或者学过,那错综复杂的江湖事务根本处理不来。星鹏,不是爹不帮你,何况,一个人的路最终都是要自己走下去。我和你娘曾经有过约定,如果我们之中有一个人先另一个人死了,剩下的那个绝不独活——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天上人间永不分离……” 白星鹏手足瘫软,挣扎着抓住父亲的衣襟泪流不止道:“不、不会的,爹,你不能也丢下我不管。你和娘都走了,叫我、叫我,——我该怎么活?”他彷徨无助之下几乎语无伦次。白风慈爱的目光流连在爱子的身上,最后长叹一声道:“星鹏啊,如果你还相信爹的话,记住,不管外面的世界怎样,你的归宿只在养你长的山村,那里才有真正全心全意爱你的人。” 白星鹏抓不住父亲和母亲,只能眼睁睁看着斜阳把他们身影交叠在一起,在视野中越拉越长直至再也看不见。他再也受不了打击,扑倒在地痛哭叫道:“爹,你回来、回来……” 他喃喃低语数声之后,终于承受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曾经,他因为与自己情同母子的玉人王小月被害愤恨不已,也因为深爱着的钟敏屡屡背叛自己而无比难过。刚才母亲孟秋苓就死在自己的眼前,他伤心悲痛,恨不得自己也一起死了好。可是那些加在一起,也不如相依为命十八年的父亲离开自己,从而带给他的心寒和绝望。白星鹏一边又一边地在心中问,这些都是为了什么?难道他当初真的不应该离开畋庄?他不该来江湖、甚至根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父亲最后说的归宿指的是什么?而他,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做…… 三护法童九把白星鹏从地上抱起来,又对钟敏道:“钟姑娘,我们还是先把星鹏少爷送回总坛去吧?” 钟敏一怔,忽然想起孟秋苓当众宣布过,说她是“老门主外孙的未婚妻”。想到这里,钟敏苦笑道:“你家大姑姑为保我性命,才说我和星鹏有牵连。其实白先生走之前说的已经很明白,你家星鹏少爷的归宿在养他长大的那个山村中,那里有一个很好的姑娘,那才是星鹏真正的良配。” 四护法铁蕴和站在童九身边,两个人互视几眼,铁蕴和道:“如是,仍请钟姑娘一起回我派总坛。你先前对孟姑姑夫妻有救命之恩,那么便是我玄门的大恩人。而且,星鹏少爷醒后势必还会有事相询。” 钟敏点点头。童九向孟菁菁索回墨玉令,和一众门人拥护着白星鹏回归总坛大殿。钟敏走在他们的后面,看到一脸肃穆的孟菁菁,她想到段洪波的无情的本性,禁不住为眼前这个女人感到悲哀。 孟菁菁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你很可怜我,是吗?”钟敏正这样想,听她单刀直入便如是问,不由迟疑道:“这个,我没有这样想——”孟菁菁冷笑道:“你处心积虑,不就是想看着白星鹏取代段洪波,让白星鹏取代你恨的那个人登上玄门门主的位子?现在你的愿望达成了,你感到开心吗?” 钟敏默然。如果这是她的初衷,那么此刻的她应该很高兴才对。可是事实不是这样,——而事实究竟是哪样,此时此刻的钟敏说不清楚、也道不明白。 “你不恨吗?毕竟段洪波做不成门主了。” 钟敏说完这句话,孟菁菁忽然仰天大笑,笑罢才道:“你不要刺激我,我也不受你的挑拨。实话对你讲,段洪波入赘玄门的目的我比谁都清楚。可是——”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眼光趋于迷离道:“女人的心,有时候连自己对自己也没有办法。就好象你明知他是利用你,在你师父要杀他的那一刻,你仍旧要维护他。” 钟敏心一痛,孟菁菁又道:“我跟你一样,也是一个愚蠢的女人。不过,——无名花,你永远不明白,洪波他要的到底是什么。你虽然知道他的身世,却不明白拥有那样一个身世的人真正的爱在哪里。” 钟敏茫然道:“你这么说,表示你已经明白了吗?”孟菁菁微微一笑,转身道:“我也不知道,可是我会努力让洪波最终从心底里爱上我。”她向天边看了半晌,最后背向玄门绝尘而去。 钟敏呆立良久,直到旁边有人叫她:“钟姑娘,钟姑娘?”钟敏这才回过头来,见原是三护法童九。童九道:“钟姑娘,星鹏少爷已经醒啦,你有话现在想问你。”侧身作请状,钟敏颔首道:“有劳相请。” 两个人回到总坛大殿,钟敏看到白星鹏,后者坐在上面面沉似水不带表情,眼光冷冷地落在从大门口走进来的两个人身上。钟敏急忙垂下头颈,童九则向上施礼,然后把殿上所有侍奉的人都叫了下去,——无疑,这是白星鹏事先的授意。 白星鹏从台阶上走下来,走到钟敏面前道:“小敏,还记得最初到玄门,那时候我们几乎九死一生?” 钟敏看向他,在她的心里已经明白:站在眼前的白星鹏早以今非昔比。她没有回答,怕回答错了违背了白星鹏的心意。白星鹏又接着道:“小敏,有一个问题我似乎没有必要再问,可是,我还想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如果段洪波再在你面前出现,你能杀了他为你师父报仇吗?” 说着话,他的目光直直地紧盯钟敏的眼睛。钟敏连忙把头转开,喃喃道:“报,自然是要报的!”白星鹏点点头,走开一步道:“这样就好。小敏,你要知道,我到眼下这一步,——我娘死了,我爹也离开了我——这些都是段洪波一手造成的。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小敏,他和你的仇恨也不共戴天,你帮我好不好?” 钟敏猛然抬起头,惊疑不定地道:“我怎么帮你?” “很简单,你带我去玉真子练功的密室,就是段洪波曾经偷学你师父武功的地方,我要看玉真子身前留下的武学。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掉仇人,以祭我爹娘在天之灵!”白星鹏说罢面显狰狞,语气中透出的也是无比的冷漠和残酷。 钟敏的心不由一阵阵地抽痛,她虽是绝命谷玉真子的弟子,可看到曾经天真烂漫的少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的心中真的充满的无尽的后悔和懊恼。假如不是她把星鹏强行带出来,让段洪波顺理成章地去做玄门的门主,孟神山六十年的功力或许不会传给别人,他也没有离开玄门,那么玄门也不会有今天的内乱,孟秋苓不会死,白风也不会离去。 想到这些,钟敏不仅又迷茫起来。难道冥冥之中当真有什么天意,是它主宰着这一切无可挽回地一直进行下去? 白星鹏在玄门修养几日还过精神,便对三护法、四护法提出要去绝命谷的事宜。两个护法闻言急忙进言相劝道:“星鹏少爷,玄门不可一日无主,你去了,这门主的职责何人来担?” 白星鹏道:“我爹生前一直都不愿意留在玄门,倒不是因为他本事不够,实在是因为不是此道中人的缘故。今日换做我,结果都是一样的。门主的职务,两位护法还是另觅他人,在新门主找到之前,我可以暂时代为担当。至于我去绝命谷期间,自然由两位护法统领门中事务。” 童九和铁蕴和还待劝告,但白星鹏坚持白风的遗愿,执意不领二位护法的美意。两个护法无奈,转尔道:“星鹏少爷要去绝命谷,本来不是不可以。只是,你此去目的无非是要练就绝世武功,然后找段洪波那个恶贼报仇。要知道,玉真子的确厉害,可是说到底他不是也死在段洪波手上吗?” 白星鹏一笑,望着身旁站立的钟敏道:“小敏,你倒告诉二位护法,你的师父是怎么被段洪波害死的?”钟敏看了他一眼,低头道:“二位护法,我师父是被奸计害死,和段洪波的本事无关。” 白星鹏道:“我去绝命谷,一来要看看玉真子武功的全貌,因为段洪波之所以武功会那么厉害,那全是因为得到内中真传的缘故。” 童九和铁蕴和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道:“果有此事?”童九接道:“照这么说,星鹏少爷你再去学玉真子的武功,那不是要落在段洪波的后面?”白星鹏笑着摇摇头道:“我不去学玉真子的武功,主要是想看,看过了才能知道段洪波现在的武功究竟是个什么光景。我身负外公一个甲子的内力,知道对手武功的弱点所在,再思量报仇,那还不简单吗?” 二位护法暗中摇头,各自思忖:“事情怕是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钟敏在旁道:“星鹏,你去绝命谷学艺,此行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白星鹏看了她一眼,伸手与她相握道:“小敏,我不能不再次相信你。其实至始至终,你并没有以坏心针对我。”钟敏闻言心中一热,低声道:“我再也不会叫你失望。” 童九道:“如是,我等便在此处恭候星鹏少爷回来。”他们早有意立白星鹏为主,立刻把新主远行的事传达下去。还留在总坛各处堂口的堂主、各处分舵的舵主听说后,无不出来相送。白星鹏走出总坛十余里,回首望去人头竟绵延不绝。难怪段洪波要成为玄门的主人,便是白星鹏自己,现在也禁不住怦然心动。 与玄门人众告别之后,又走了好几里地,钟敏问道:“星鹏,你只说了一个去绝命谷的理由,还有没说的呢,那又是什么?” 白星鹏笑道:“为了碧波潭那边的山壁上,玉真子师父刻的那首《归去来兮辞》。”钟敏一怔,不明白他究竟想什么。白星鹏道:“我爹走后有一段时间我什么也不想,但是后来想报仇了,我想段洪波武功学至绝命谷,从而便想到玉真子师父。那时候我第一次去绝命谷,曾想玉真子师父应该是一个极度希望超脱的人,那么和段洪波决非一类,他所到达的境界段洪波未必能够到达。如果段洪波对玉真子师父的武学果真有理解不到的地方,而我仔细钻研能够得到,小敏,你说这么一来不是天赐的良机么?” 钟敏张口结舌,好半晌才道:“你、你简直叫人不可思议。” 二人从玄门到绝命谷,相当于走了一条回头路,在这一来一回之中,世事发生了翻天巨变,而人也逐渐蜕变转化了。 钟敏重新回归绝命谷,这一次她直接带白星鹏前往碧波潭。 玉真子练功的密室在碧波潭水流最深处拐角边的一个小瀑布后面,钟敏拉着白星鹏的手从水流经过的地方穿过。白星鹏轻功虽没练过,但他体**力雄厚,平常一举手一投足都比寻常人灵敏数倍有余。因此他跟着钟敏进入密室,除了身上沾了些水,其他倒没什么不便之处。 穿过瀑布,他们便处身于一个极大的密室里。这里四面都是不规则的山岩石壁,有就几处被凿透里,里面嵌上铜镜反射日光,是以虽在幽穴,光线依旧很充足。白星鹏站在其中,只见石壁上面斧劈刀刻落满了字迹,钟敏在旁道:“这里就是我师父毕生武学所在了。”白星鹏看了一圈,最后把目光留在有关呼吸吐纳的那一部分。钟敏看他神色有异,忙问道:“怎么啦,有什么不对吗?” 白星鹏摇摇头,道:“我外公传我六十年的功力让我吃足了苦头,后来我爹帮我打通全身经脉,期间给我讲解有关内功的修炼。我看这里石壁上刻着的东西,其他我都不懂,只有这里觉得似曾相识,才多看几眼。” 钟敏笑道:“星鹏,其实我很佩服你的天资,说起来你还真可能是一个武学奇材呢。”白星鹏怀疑地眼光直射于她。钟敏围着石壁走了一圈后道:“你说段洪波未必能到达我师父已有的境界,这句话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当初他害我师父走火入魔后,我师父七窍流血眼见不活,他便大笑而去没有多逗留。其实那时我师父还没有死,他跟我讲,叫我不要为他的死耿耿于怀,他说修炼他的武功,如果缺少一部总纲,终究是不行的。星鹏,我师父必然是想说他平生最得意的武功是在总纲里,即使段洪波把这里所有的口诀都记熟了,只要你能找到总纲,到最后他仍然不会是你的对手。” “那么,你知道总纲在哪里?” 钟敏灿烂的笑颜一黯,摇头道:“不知道,师父他临死那一刻才告诉我有总纲的存在,我看他似乎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讲,只可惜到底来不及啦。”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放低语声也哽咽起来。 白星鹏又看了看石壁上其他武功,除刚才所看的呼吸吐纳之法,石壁上所刻,不外乎都是一些外家使用之法,段洪波所用的无情剑以及千里遁音术赫然便在其中。白星鹏观看良久,忍不住叹道:“难怪玉真子师父可以称霸江湖,段洪波不过只使用他武学中两项便已那等厉害,如果玉真子师父重生,这个世上只怕也没有人可以做他的敌手。” 钟敏道:“也许吧,但是在百年前有一个人,他的武功才是真正的独步武林,直到现在也为人所称道,便是我师父,也从心底里承认不是那位前辈的对手。” 白星鹏动容道:“是谁这么厉害?百年前,那便不可能是我外公啦。” 钟敏道:“玄门门主孟神山率领本门兄弟,几十年如一日不变江湖霸主的地位,他老人家的确是位了不起的大英雄。可是论及武学上的造诣,你外公未必比得过我师父去。”白星鹏想要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钟敏接着道:“星鹏,三护法和四护法他们顾虑得很对,你流连于这里的心法口诀,最终的成就也不会高段洪波太多。”说着她走到一面石壁的角落里,那里在一人来高处刻着一个手掌形状的凹形印记。 白星鹏把一只右掌投进去,发现大小大致吻合。这手印的四边,近一尺方圆处纵横各有两道刻痕,组成一个二尺见方的方形。白星鹏用手指敲了两下,发现后面乃是空的,便转目向钟敏看去。 钟敏道:“这里有一个机关,我师父在成名之后便把一样东西封在里面,之后有言道:非三十年纯阳内力不可开。星鹏,玄门的祖师爷是少林的俗家弟子,武功正是纯阳一路。你外公传了你六十年功力,纵然现在还不能全用,但打开这个机关应该不是难事。”当下传了白星鹏几句口诀,白星鹏依法运功于右边手臂,单掌竖起印在石刻的手印中。钟敏又教他瞬间发力的法门,白星鹏耳朵里听着,手上依法施之,只觉手心内真气汹涌而出,击在手印上,石壁后面发出“咯吱”一声机关崩断的声音,那方形的一面猛地向外弹出。钟敏反应快,拉住白星鹏急忙后跃,只见那里已经洞开,露出摆放在其中的物事。 白星鹏闪目往里面看去,只见洞开的地方分做两格,上层盛放一册书卷,封面上书:寒域秘籍上卷,下层也盛放同样一册,封面上书:寒域秘籍下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去来兮 014 寒域秘籍 人们无不梦想着有这么一天,可以成为一个高手,能够傲视天下、称霸武林。 结果寒域秘籍出现了,然后,传载寒域奥秘的十二玉人也出现了。 然在此刻,白星鹏瞪视静静安放在石柜中的两册寒域秘籍,好半天才回过神道:“怎么,谣传有寒域秘籍存在的人居然就是绝命谷谷主玉真子?”说罢,他掉转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钟敏,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答复。 钟敏拿出一卷寒域秘籍道:“你说得很对,第一个谣传有寒域秘籍存在的正是我师父。”但她立刻又更正道:“不是谣传,寒域秘籍实实在在是存在的。”说着把手中书卷一举。 白星鹏道:“我知道了,你所说的那个连你师父也佩服的人,正是写作这部寒域秘籍的那位前辈,是不是?”钟敏点头道:“那位前辈的成就旷古绝今,我师父说他虽钻研寒域秘籍数十栽,寒域秘籍里的每一个字他都倒背如流,然而想要到达那个前辈所到达的境界,依然不能。” 钟敏把寒域秘籍重新放回去,道:“我知道在你心里,必然要为因寒域秘籍而死的人仇恨我师父,尤其十二玉人里的王小月和你感情笃厚。可是,人在江湖真的是身不由己。星鹏,你知道吗?其实我师父曾经也和你刚开始一样,是一个无忧无旅、普普通通的人。他因为相爱的女子而卷入江湖的纷争,从此才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的确,在世人的眼中,绝命谷主玉真子实在不该有什么不堪的回忆,他武功独步天下无人匹敌,几乎所有的人都怕他,他走到的地方,连畜生都要下意识地退上两步。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提起生平依然有辛酸的往事。 原来,玉真子在好多年前还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子弟,别说是武功,连一般的江湖常识也没有。可是后来因为一个女子的缘故,他被人陷害几乎致死,幸免之后便远遁他乡躲避祸患。之后仇家把他一直逼到西北塞外,料想此生他都不会有翻身之日。可想不到的是,玉真子反而因之在西北天山的一座雪峰上,找到凡是武林人无不梦寐以求的两卷武学典籍。 钟敏道:“我师父通过寒域秘籍练就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回归中原手刃当年的仇人。原本他还准备在江湖上大干一场,成就一番事业以答谢留下寒域秘籍的那位前辈。可是事与愿违,当时的各门各派在得知有我师父这个人后,不仅不肯接纳,反而千方百计地想要迫害我师父。” 白星鹏怪道:“这是为何?” 钟敏看看那两卷寒域秘籍道:“原因还出在这寒域秘籍身上。因为留下这两卷寒域秘籍的前辈在百年前名震整个武林,他的武功家数至今有许多人还能识得。我师父当初贪功心切,不肯静下心来慢慢修炼寒域秘籍里的武功,很多地方都走了蹊径。因此功成之后与原本寒域秘籍的精神有很大背离之处。当时,少林寺一位灵虚大师,——他是现少林寺玄净方丈的师叔,德望极高。——他在一次与我师父交手后有言,说我师父武功虽高终是邪门,到最后是要害人害己的。我师父不信,当场下杀手重创灵虚大师。他成名就在那一刻,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无穷无尽的烦恼。” 当年玉真子重创少林灵虚后曾引起相当大的一场武林争端,事隔多年钟敏也不知道其中详情,只知道之后师父便在江湖上有了一个很不好听的名声。许多人怀疑玉真子是某个邪教魔头的传人,于是捏造了很多莫须有的罪名安在他头上。玉真子迫于无奈,再一次借用寒域秘籍,利用著寒域秘籍的那位前辈在武林中的影响,又雇用能工巧匠仿造十二个真人打造出十二尊玉人像,最后又把仿造玉人的工匠暗中除去,同时散发谣言,说解开玉人的秘密便能找到通往寒域的路,然后就能找到寒域秘籍,练成和那位前辈一样的身手。 其实在这个谣言里,唯一假造的是寒域秘籍和十二玉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寒域秘籍这个东西实际上是存在的。所以谣言传出后有很多人相信,并拼命地去找寻十二个玉人,期间无数江湖人士为得一个玉人像或者玉人像所对应的真人而自相残杀。江湖一片大乱后自然没有人再来理玉真子。而玉真子还利用这难得的好机会兴建绝命谷,最终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绝命谷主。 白星鹏了解这些原委后不禁怅然,江湖上这些事情他原是不知道的,待知道后又不晓得说什么好。一会儿之前,他还以为他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可听完钟敏对玉真子大半生的追溯,他突然发现他的不幸其实算不了什么。或者,在这个江湖中打打杀杀,就和他以前在畋庄时每天要吃饭睡觉一样,难怪他爹白风在他娘孟秋苓死的时候表现得那么超然。 钟敏又道:“我师父刻在这石壁上的,都是他参悟寒域秘籍所得。而他一生都耿耿于怀的,恰恰是不能真正到达寒域秘籍中所提到的武学巅峰。所以,我们不要再找什么总纲,你只需要练这寒域秘籍上的武功,不用多少时日,别说段洪波,就是我师父重生,端也不是你的对手。” 白星鹏看着石柜里让无数武人血脉嚣张的两卷典籍,听着钟敏口中诱人的话语,最后竟摇头道:“不,我不想练这上面任何一种武功。”说罢连石壁上的心法口诀也不看了,迈步向外就走。 钟敏非常诧异,追到他身后又拉住他道:“星鹏,你不想报仇了?” 白星鹏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才道:“本来非常想,可是现在又不想了。小敏,或许这两卷寒域秘籍非常珍贵,可是,我如果练了上面的武功,实在对不起在泉下不能安息的小月姑姑。” 钟敏“啊”的一声把手放开,白星鹏接着道:“我本来对段洪波恨之入骨,可是现在听你讲,连绝命谷主那样的人也有许多难言的苦衷,段洪波虽不是好人,可是他所做的一切未必没有起因。小敏,你不是给我娘服了天山雪莲丹吗?你说那是你师父机缘巧合得到的,那一定是和寒域秘籍一样的来方吧?寒域秘籍是神奇之物,那天山雪莲丹怕也救得了我娘的性命。可是我爹说啦,我娘失去了精神寄托,她的心不想再活。我本来怎么想也不能明白,可现在知道,那不是段洪波一个人造成的,——他一个人也不能造成什么。” 白醒鹏的声音越说越低,并逐渐地哽咽起来。忽然,洞口处有人鼓掌道:“精彩,说得真是太精彩了。”只见门口水流飞溅处有一人缓步而来,脸上带着微笑,但双目中折射出的眼芒却闪烁不定。 钟敏急忙把白星鹏拉到身后,两个人同时又退开一步后齐声叫道:“段洪波?”语气中固然是惊骇大于疑问,而脸色也在突然间大变。他们八月十五在玄门总坛大起争端,之后白星鹏因为父母离去心神受损,在玄门静养了好几天。从玄门走到绝命谷又花费些时光,期间经常提起心计歹毒的段洪波,可这时候突然相见,又不知道他到底何时便来到这里,因此不管是钟敏还是白星鹏,都不由得大惊失色。 段洪波一脸似笑非笑,摇晃着脚步走近道:“星鹏少爷,你是孟神山的外孙、浪子白风的儿子,从小佩挂玄门圣物墨玉令,生来便已注定没有苦难、不需要打拼,想我段洪波殚精竭智苦心策划,到头来却看着你轻轻松松坐上玄门门主的宝座。”说到这里,他眼神里显露出几分不甘、几分仇视,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不甘。 钟敏冷笑道:“你心术不正,当然做不成大事!”见段洪波的目光猛然间扫向后面盛放寒域秘籍的石柜,她不由心中大震,急忙退到石柜前以身拦住道:“你休想再拿走绝命谷任何东西!” 段洪波看了她几眼,停住脚步道:“如果我想拿,难道还拿不走么?小敏,当初我刚进绝命谷时,你不是千方百计要打开这扇门,想把你师父藏在这儿的寒域秘籍盗出来给我?” 钟敏没等他说完忙急声打断道:“住口,那是以前的事,你还敢再说?”心中羞急,忍不住斜眼偷窥白星鹏的反应。段洪波“哈哈”大笑道:“以前的事么?对于我来说,那倒也不见得啊。”说罢,他的嘴里忽然轻轻哼起一个民间小调,只听歌词里唱道:“那遥远的山谷里,有一朵美丽的无名花,看花的是可怕的大恶人呀,你千万不要靠近她。当然花朵也可以给你带来好运,只是需要无比的勇气。如果你失败了,就只能被踩在恶人的脚下。无名花,无名花,成也在她、败也在她。” 段洪波的歌声一如他平日说话那样醇厚而有磁性,加上醇酒般令人迷醉的眼神、漂亮的外表,钟敏听着听着情不自禁从石柜前让开。段洪波轻而易举地把两卷寒域秘籍拿到手中,然后道:“小敏,你知道不知道?江湖上其实早有这么一个传言,说绝命谷里有一朵无名花,那就是绝命谷主唯一的女弟子,——就是你!” 原来他所唱的,乃是江湖闲人专门为钟敏编的小曲,那时玉真子的大名正如日中天,钟敏“无名花”的名头最初就是由此而来。 钟敏从迷失中还过魂,见寒域秘籍已经在段洪波手上,不由又气又急。段洪波并不让她先开口,又接着刚才的话道:“我在很小的时候便听到有这么个传说,那时候人们对我讲:只要能摘到这朵无名花,并且看花的大恶人不来伤害你,那么你的好运就会从此开始,可以成为天下第一的高手,可以纵横江湖为所欲为。” 钟敏悲愤地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想着要怎么利用我。如今你已经害死了我的师父,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你还想怎么样?” 段洪波冷笑道:“你以为你现在这个样子已经非常不幸了么?你知不知道你曾经拥有太多的幸福?在这个江湖上,羡慕你、敬仰你、甚至崇拜你的人真是数不胜数。”他向旁边走了两步,看着一旁站立的白星鹏道:“你们都是在幸福中长大的人,能尝到人生的艰辛和不易实在很不简单。” 白星鹏毫无表情,冷冷地看着他,听他把话继续说下去。 段洪波收回目光,顿一顿,然后才接着道:“我从小跟着我爹、跟着‘灭绝人性’四大恶人,我爹因为年轻时过多的磨难,整个人便是一个无情无爱的躯壳,他对别人没有感情,而我,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他依然没有半点感情。段绝情、段绝情,——我就跟着这样一个父亲颠沛流离艰难过活。”说着这话,他看着白星鹏和钟敏道:“你们能想象得出,我成长中的十几年是怎么度过的吗?因为是恶人之子,到处都会有看不起我、想杀掉我的人。我就在夹缝一样的空间里苟且地活着,无时无刻不提防随时能够致命的明枪暗箭。最后有一次,我被一个将死的人抓住喉咙。那时候我爹拿着剑站在旁边,他只要轻轻挥挥手,便可以把我从那个将死之人手中解救出来。可是在当时,我那个绝情的爹爹居然只看了看,然后就掉头离开了。” 他回忆这段往事似乎有点漫不经心,白星鹏和钟敏也未曾看见当时的实情,可从他淡淡的、漫不经心的话语中,他们却深深体会到段洪波何以那等狠辣无情,他做事情何以会那样不择手段。如果说他曾经也是个情深义重的好人,那么那份难得的性情却已随着他父亲那时候的离开而消失殆尽。 最后段洪波道:“我说这些并不是要求你们的可怜,事实上,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任何人来可怜了。”他长出一口气,然后道:“当初我心灰意懒,终于决定拼上性命到绝命谷搏一搏。结果,老天终于没有再继续亏待我。——从那时候起,我的命运就转变了。我得到有‘天下第一’称号的玉真子的全部武功,我练成了其中两项后,又得到玄门孙小姐孟菁菁的青睐。就在我一帆风顺、将要踏上至高无上那个位子的时刻,你——” 蓦然间,他向白星鹏跨近了一步,后者脸色一变,跟着退后一步背依到石壁。段洪波咬牙切齿地道:“你有疼爱你的爹娘,有一个英雄了得的外公,只要你说一句,想要什么你立刻可以拥有。上天已经这样眷顾你,你为什么还要出来跟我争,要破坏我辗转才能得到的东西?”他猛的一拳向前砸去,白星鹏脑袋一偏,拳落空了砸在背后的石壁上,“砰”的一声震下许多石屑来。 钟敏变色道:“段洪波,你快住手!”段洪波回头看着她,扭曲的面容瞬间恢复平常。他离开白星鹏几步,长出一口气道:“当然,能得到寒域秘籍,也算是老天对我的补偿吧。”说着举一举手中的寒域秘籍,接着道:“小敏,本来星鹏少爷不找我报仇,我也会反过来找他。但是,现在我得到寒域秘籍,什么玉真子、什么玄门,用不了多久,这些便统统不在我的话下。所以我们之间也无所谓亏欠啦,从今天起便你是你、我是我,我不再为难你们,你们也不要找我的麻烦。我在江湖上创我的事业,你们就在这里做一对你情我愿的小鸳鸯吧?”说罢轻轻一笑,口中又轻唱:“无名花、无名花,成也在她,败也在她。”意尤未尽地打量钟敏后,方才大笑转身,将寒域秘籍在怀中收藏后便准备穿水而去。 钟敏知道歌词中这最后一句乃是段洪波自己加上去的,现在唱出来无疑是讽刺讥笑她。白星鹏站在旁边没有言语,这时忽然道:“姓段的,你今天踏出绝命谷,来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段洪波身不转头不回,反问道:“你倒说说看,我会什么不好的结果?” 白星鹏冷笑一声,走上两步道:“你有没有听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句话?当年十二玉人为什么惨死?那便是因为她们跟你手中的寒域秘籍扯上了关系。现如今,你身怀寒域秘籍走到江湖上去,我敢保证过不了一天,就会有各种各样希望拥有此物的人找你。到时候别说你没办法练这上面的武功,便是练了,只怕也练不了几天。” 段洪波站在那里许久没有吭声,又过了一会儿才转身道:“你说得不错,我的确不能就此拿着寒域秘籍道江湖上去。” 白星鹏冷冷地注视着他道:“而且,就算我们不说别人不知道,你想练成寒域秘籍上的武功,那也是不能成功的事。”他说这话时,正值段洪波飞快趋身而至。段洪波自思:“知道我有寒域秘籍的,目前只有眼前这两个人。姓白的这个小子生来似乎就是为了跟我作对,我刚好杀了他,再把钟敏那个贱人杀掉,天底下还有谁知道我身怀寒域秘籍?等天下人都知道了,那时候我已是天下无敌,还会怕谁?” 他二人一个说一个想,白星鹏说完了,段洪波刚好用手抓住他的脖子。 段洪波听白星鹏那样说,禁不住冷笑道:“你少花言巧语糊弄我,我段洪波什么事没见过,岂能上你的当受你的骗?”白星鹏反唇相讥道:“如果是这样,你不妨动手杀了我,不过那样一来,寒域秘籍的秘密你永远也别想解开。”段洪波惊疑不定,想要下手却又不放心,当下五指如风封住白星鹏周身上下近十余处大穴,叫他在之后十二个时辰内也不能妄动一下。 钟敏抢上来道:“段洪波,你如果杀了他,我一定不会再放过你!”段洪波把白星鹏拎在手里,转身面对她道:“你那点伎俩我还不知道么?就算你召集绝命谷中全部杀手,我也不会放在眼中!”钟敏知他所言非虚,便哀求道:“你放开星鹏,你想怎么样跟我说。” 段洪波看看白星鹏,又看看钟敏,最后道:“那么你告诉我,寒域秘籍到底有什么秘密?”钟敏知他会有此一问,可是该怎么回答她也不知道,匆忙间只有向白星鹏看去,希望他能给自己一点暗示。 白星鹏身不能动,嘴巴并没有被封住。此时段洪波悬掌于他的头的可是真的?”惊喜交加之下忍不住“哈哈”大笑数声,又喃喃自语道:“天不亡我、天不亡我……” 钟敏看到他在短短时间内,又是怒、又是喜,现在喃喃自语中又透出劫后的悲凉。这个男人虽有负于她,可她毕竟曾经从心里深深地爱过他呀。现在瞧他如此癫狂的模样,她怎能不在怜惜之余又感锥心的刺痛。 段洪波激动之下情难自禁,搂住钟敏一阵疯狂地亲吻,又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小敏,你根本舍不得我死。刚才你那样看着我,我就知道依然爱我。小敏,我说的没错吧,你还爱着我、还爱着我,是不是?”他一再追问,钟敏禁不住泪流满面道:“是的、是的,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可是你从来不爱,从来只是想利用我、然后再迫害我。”段洪波猛然把她从怀里推开,面目扭曲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突然间又重复刚才狂乱的神情道:“好吧,就算你说的都是实情,那么我从现在开始,我发誓以后一定真心真意地爱你,不辜负你,好了么?” 钟敏双目痴迷凝视于他,半晌才吐出一句道:“真的,你说的是真的?” 段洪波又把她从怀里推开,烦躁不安地在原地踱了好几个来回,最后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你们女人想要的就是‘我爱你’这句话。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白星鹏说的不错,我现在练寒域秘籍也来不及了。那么,你现在告诉我,你师父的那部总纲到底在哪儿?” 钟敏一愣,立刻又回过神来道:“你也知道有一部总纲,那么你一开始便在石室外面听我和星鹏讲话了?”段洪波挥挥手道:“你还问这个干什么?我本来想能得到寒域秘籍就成了,玉真子的那点东西算得了什么?可是白星鹏那个小子说出那番话——”他说到这里忽然住口,钟敏不明所以,只听到他口中“哎呀”连叫两声,好象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钟敏大为惊讶,忙问道:“洪波,你怎么啦?” 段洪波还没有接话,另一边白星鹏代为接到:“他是想到玉真子的死,想到玉真子走火入魔根本并非是受他陷害的缘故。”钟敏诧异地回过头,只见白星鹏扶着石壁正慢慢地站起来。 原来段洪波一掌打在白星鹏胸口,当时是把白星鹏震飞出去。不过,孟神山传了六十年的内力在白星鹏体内,白星鹏自己虽不懂得使用,可在遭受外力的情况下,内力本身也会产生反应。假如白星鹏练过几年功夫,这内力的反应定会很快,加上胸口靠近丹田处,反震之力生成,当真想要多快就有多快,那时候就不是被段洪波震出去的事儿了,而是要把段洪波震的手臂骨折,重一点还会叫他身受内伤。 饶是现在这样,白星鹏体**息震动,一股热流顷刻间便沿着经脉在四肢白骸间游动。那些被段洪波封住的穴道,因附在经脉之上,热流所到之处豁然开朗,根本不会留下任何阻塞。穴道一解,白星鹏自然恢复自由。 其实在白星鹏冲解穴道的时候,钟敏和段洪波两个人谁也没有注意,段洪波想到的也并非和玉真子有关,然听到白星鹏那么说,包括钟敏在内都万分惊讶道:“你说什么?” 白星鹏靠着石壁站定,看着段洪波道:“你的时辰已经到了,为什么还执迷不悟呢?”段洪波不知道他言下所指,冷冷道:“你真自负,我的时辰到了,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钟敏站在旁边,听了一头雾水,看看白星鹏又看看段洪波。白星鹏手抚胸口咳了一声,段洪波则看着上面被凿穿的孔洞,自语道:“时辰到了,菁菁她——”神色间更加烦躁。钟敏这才明白过来,想不到段洪波此时此刻念念不忘的居然是那个孟菁菁。虽然看段洪波的脸色,知道他并非是牵挂她,可是能让他这样放不下,钟敏在心底里还是非常妒忌。 白星鹏道:“原来你担心的只是你妻子,怎么,你回去迟了她会不让你进门?”段洪波道:“我不跟比嘴上功夫,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须讲清楚了。”白星鹏道:“没有什么难解的地方。还是那个道理,玉真子的武功来自于寒域秘籍,走的却是和寒域秘籍完全不同境界的邪路。最终走火入魔是必然的,你练的是他的武功,走火入魔也是必然的,无可挽回。” 段洪波闻言血色顿失,白星鹏又道:“你不是要总纲吗?我知道在哪里。”说着往外一指道:“就在外面,玉真子刻在石壁上,那是练寒域秘籍的心经,也是玉真子所有武功最后的归宿。玉真子虽对其中每一个字都清楚明白,可是其中的境界他终究到达不了,所以他仍逃不过一死,你和他的经历虽有差异,可结果都是一样的。” 段洪波目瞪口呆,半晌才喃喃道:“你不要骗我了,我又岂能受你的骗?你对武功根本一窍不通,那《归去来兮辞》和武功又有什么关系?” 白星鹏道:“你仔细想想,当初你进绝命谷时,玉真子当真一点儿察觉也没有吗?他为什么放手让你偷练这里的心法口诀,也许因为小敏真的喜欢你,但令他更加放心的是,不管你有多高的天资,功练得越深,魔中得也越深。他最后的死不是因为你的缘故,而是大限已至。至于说他让小敏不要为他的死牵怀,就是因为他知道,总有一天,你的下场会和他一样,甚至更加凄惨。”这些话也是白星鹏在听到段洪波索要总纲时突然想到的,他在寒域秘籍上看到那首《归去来兮辞》,猛然间就想到这和玉真子刻在外面的辞赋有莫大的关联。这一席话说出来,听的人固然吃了一惊,他自己脑子里也一片茫然不知所云。 段洪波宛受重击,一时间脑海中也一样只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留下。钟敏观之不忍,拉住他的手道:“洪波,星鹏也只是猜测,你不必就信他的话。”白星鹏冷笑道:“你说得对,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你知道怎么救他,把能救他的总纲找给他呀?” 段洪波把钟敏的手甩开,跌跌撞撞向外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过头道:“白星鹏,我认得你狠,我段洪波不怕玉真子、不怕孟神山,最后反而在你手里落下笑柄。的确,我离走火入魔的时辰不远了,可是我死了也不能让你活在这个世上。三日后,我在绝命谷西侧的断情峰等你,你若不来,我就在这绝命谷做一件事,绝命谷中不论男女一概不留!”说罢穿过小瀑布,片刻离开绝命谷碧波潭。 钟敏追到洞口,叫了几声才回过身来。回头看见白星鹏只是冷笑,看着自己不发一言。钟敏道:“星鹏,你刚才的话都是骗他的是不是?”白星鹏道:“也许吧,我自己也不知道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可是——”他蓦然拔高声音,厉声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不管你怎么发誓,总有一天你会死在那个畜生的手里!” 这句话如同在钟敏的脸上狠抽了一鞭子,刹那间肤色雪白。而白星鹏喊完这句话,身体百骸内突然有千万只蚂蚁同时爬动一样,他心中悲苦,一时忍不住便跌倒在地。钟敏固是被他刚才的话所伤,可是他心里的恨更深、更沉重。无论怎样,白星鹏爱面前这个女人,他给她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其实正是给自己一个又一个安慰的理由。可是,那个女人只沉醉在段洪波美丽的表皮下。他已经失去的母亲、失去平生至爱的父亲,而这时候他终于从心底里明白,他又失去了自己深爱的女人。钟敏那一颗心始终飘荡在那个男人的周围,根本没有半点时候是离开的。 白星鹏突然放声大笑,那不是她不肯自拔,而是她根本不愿意自拔!可是值得自己大笑的是,自己竟然也和她一样,始终要给她机会、给自己理由,始终沉迷一直不肯回头……想到这里,白星鹏便如失去所有的知觉,心中突然空荡荡的,不知道生命中还留下什么可以给他留恋…… 钟敏惊骇地看着面前的人产生不同寻常的异变。 白星鹏不仅表情大起大落,身体更在一时间发生剧烈的痉挛。他体内的真力正不受控制四下游走,在全身各处经脉中左冲右突。身体好似经受最惨烈的酷刑,所有的神经都在这个时候往一处揪去。白星鹏虽无知觉,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好象在膨胀、变形、撕开、断裂,好象马上就要灰飞烟灭一样。 钟敏急忙扑过去抱住他的身体,叫道:“星鹏,你、你怎么啦?” 白星鹏额头上沁出大颗大颗的冷汗,语声却极为平静道:“走火入魔,跟你师父当初一样。” 钟敏吓呆了。师父走火入魔时她并没有察觉,但他走火入魔后经脉寸断、七窍流血的情状,钟敏今生今世也不会忘。这个时候,白星鹏全身都好象在发红,他体内的内力授自于孟神山,至阳至刚,和段洪波刚刚的阴气有很大区别。钟敏不由发了疯一样大喊数声,又猛然抱住白星鹏的身体叫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星鹏,难道又是我害你吗?你怎么会走火入魔、你怎么能走火入魔?”一时声泪俱下。 白星鹏蓦然间反而超脱起来,他见钟敏抱住自己痛哭,不由又同情她起来。他抬手抚摸钟敏的头发道:“小敏,我刚刚看到寒域秘籍里也有那首《归去来兮辞》,我便想我爹了,我这一走,走了之后就去找我爹娘,你看看,这不是上天给我的恩赐么?所以到这时候,我不恨段洪波、也不恨你啦。刚才我对段洪波讲了许多话,这时候想想,那些未必全是骗他的。”唏嘘片刻,又道:“你不是说你师父到死也没有练成寒域秘籍吗?我猜想那正是因为他的心境始终达不到的缘故。而段洪波一生追求和玉真子师父当年大同小异,所以我说他找道那所谓的总纲还是不成的。如果他不想再走我现在这条路,也有一个办法,就是和我外公一样,把所有的内力全散了。”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声道:“段洪波穷尽心力就是想此生要出人头地,叫他散了内力怕是比叫他死还要难受。”又道:“小敏,你学的也是你师父的武功,可是你心里没有那么多利益之争,这寒域秘籍你是可以练的。我现在一切想得都很开,大概也能练得,可是,”长叹一声道:“那已经来不及啦。” 钟敏哭得说不出话来,白星鹏勉强笑道:“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小敏,我此时此刻没有其他牵挂。我生在畋庄、长在畋庄一十八年,到死的时候就想死后还回到那里去。我爹说得对,不管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我的归宿始终在那里。小敏,我想玉真子师父当初也是和我现在一样的想法。可是世事弄人,不到最后这一刻谁又能大彻大悟?便是我,也只能后悔……” 他的话越说越虚远,钟敏泣不成声哪里还去想他说得对不对?只是看到他的眼睛慢慢地似要闭上,钟敏再也支撑不住了,哭叫几声“星鹏、星鹏……”眼前一黑,竟是昏死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归去来兮 015 归去来兮 钟敏醒来的时候,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你未必是他的对手啊。” 白星鹏道:“道理是这样,可是我并非没有一点胜算。你还记得王小月么?”见钟敏点头后才接着道:“小月姑姑为了逃避当年寒域秘籍的风潮流落到畋庄。当时我还小,在庄子里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碰到她,那时,我正跟虎子他们打过一架。小月姑姑本身也受了伤,但是她看我被欺负得可怜,便帮我洗伤口上药,之后就教了我一些打架能赢的法门。小敏,你也想得出小月姑姑教给我的,严格说来不能算什么武功,只是一点搏击之术而已,可是我现在想来未尝不可使用。我虽没有跟什么高手过过招,但是从小到大,打架打了不少——现在在村子里,虎子、驴蛋他们全部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我还有我外公传给我的六十年功力,而且离会见之日还有很长的时间,段洪波学的是石室里的武功,我练寒域秘籍,最后的胜负之数谁又能定呢?” 钟敏低头不语,白星鹏道:“这时候,你也可以去告诉段洪波,让他现在就来找我。反正我是一个连死都经历过的人,还有什么事情不能承受?”钟敏听出他话语中的讥讽之意,但她此刻心里所想和他说的也差不多,只不过不是让段洪波来,而是要劝段洪波不要再找白星鹏。因为她深深地感觉到,如今的白星鹏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别说要练寒域秘籍,就是现在动手,段洪波未必是他的对手。 可现在白星鹏已经洞悉她心意,她怎么还能再去找段洪波? 约定的时间转瞬即过,然在期间钟敏既担心又忧虑,当真是寝食不安、坐卧不宁,白星鹏觉得日子箭一样的快,她过一天倒像过了一年,心里还期盼时间再慢一点。 三日后,天气非常好,天空万里无云一片澄净。白星鹏踏上断情峰,但见段洪波身被长剑早在峰上等候。 二人对面相向凝视片刻,段洪波当先道:“白星鹏,看来你今天是有备而来呀。怎么,玉真子的鬼魂爬出来指点过你了吗?”他一边说话一边把背后的长剑拔在手中,说话时剑锋一转横在眼前。随白星鹏一起来的钟敏忍不住道:“洪波,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你先罢手吧?” 段洪波冷笑一声道:“我跟他罢手,谁来跟我罢手,我命不久矣,便是老天爷站在跟前,也不叫他活着走!”说罢剑若飞虹迎面削去。他心思如冰,除了想杀白星鹏外没有一丝杂念,正合了玉真子当年始创无情剑时的心意。只见一柄长剑使开,满目瞧去只是斗大的一团雪光,不见招式,只有凛冽的剑气刮面而来。钟敏站得紧,被剑气逼得一连退了数步,惊骇之余才开始为白星鹏担心。 白星鹏在与段洪波约定好的时间内,一直专研寒域秘籍上剑法这一章。他人本聪明,领悟自然很快,但说到练成,那可比搭个梯子去登天还要难。此时和段洪波动手,比起在畋庄时和虎子、驴蛋打架也不是一类的光景。只看到冷森森一片剑幕朝自己席卷而来,白星鹏手脚再快也快不过从小便练武的段洪波,一个手足无措,那剑已冲着他的面门急劈而至。 钟敏叫了一声:“天河破开,——星鹏,你快闪啊!”白星鹏暗骂,心道:“我自己不晓得闪吗?段洪波这厮,剑法居然快成这样。”按照当时所想,无情剑出自寒域秘籍中剑法一章,他把那其中精髓专研透了,还怕打不过段洪波?可是眼前情景容不得他详加思虑,直觉向旁边连跳几步。他功力深厚,又练了两天寒域秘籍,行动起来又快了从前一倍有余。段洪波一剑劈到,眼见要把他开膛剖肚,关键时刻竟被他躲过去,剑擦着他的衣服便走空了。 段洪波连下几招杀手,均被白星鹏在千钧一发之际躲闪开,看他身法又不觉得狼狈,反而越见轻快灵动。段洪波看了数眼,突然停剑道:“且住,你使得什么妖法?” 白星鹏满头大汗,闻言道:“你不是说玉真子的鬼魂爬上来指点我吗?那可说对了,这就是玉真子师父在阴曹地府悟出的‘扫鬼大法’。”随手折了根树枝“呼”的迎面扫去。 他使的乃是寒域剑法中一招精妙的招式,和段洪波自己所使的形似神不似。段洪波本不信什么鬼魂之说,可白星鹏借以树枝使出的这一招,比起真正以剑使出的招式多了一种轻灵飘逸之感,段洪波心怀鬼胎,便疑心果真有玉真子的魂灵在旁相助,当下感觉断情峰上阴风习习 白星鹏看到段洪波脸色发白,心中暗自好笑。此时,他也不敢把话挑明白了,自知那样一来,再给姓段的使出那风雨不透的无情剑,倒霉的可就是自己了。当下树枝挥动,精妙招式一招跟着一招,大有层出不穷之势。那寒域剑法须配同长剑来练,才能发挥最大的功用。但白星鹏练的时间不长,临敌经验又欠缺,此刻用一根轻飘飘的树枝,反而显得趁手。加上段洪波惧怕鬼魅,剑法中破绽渐渐显露,身形步法也有散乱的趋势。 钟敏在旁看着,忽然开口道:“星鹏,你练寒域剑法不足三日,竟然有这样的成就,真是了不起。” 白星鹏剑法正到酣处,闻言骂道:“钟敏你又来害我!”钟敏那句话无疑是告诉段洪波,扫鬼大法云云乃是假话,白星鹏练的是寒域剑法,出手当然不凡。段洪波也是个非常聪明的人,登时醒悟过来,也骂道:“臭小子,你敢耍我?”一招“星梦皈依”直取白星鹏二目。 玉真子的无情剑虽然招招要命,可为招式所取的名字却很好听。段洪波“星梦皈依”刚毕,手腕一转,接着便是一招“倚剑长空”平推而去。这两招把白星鹏逼得连退几大步,没等他脚跟站稳,段洪波紧接又是一招“千里飞云”,剑尖从左首转过来,由斜上方往下便削。这时白星鹏已经退不起来,脚底下一个不利索,“哎哟”一声往后便倒。 无情剑讲究一个“快”字,要是动手时没有十拿九稳制住对方,很少有把一招完全使满了的时候。因此,段洪波虽见对方跌倒,但剑招立刻又换,剑身挺直往前便刺,名曰“塞外飞龙”,此乃是玉真子当年苦思报仇创出的杀招,变化虽少,但煞气惊人。白星鹏人在地上转换不灵,段洪波这一剑如果中了,会在他身上刺个透明窟窿。钟敏站在旁边“嗳唷”叫出了口,却见白星鹏手中树枝挥出。那东西是柔软之物,但白星鹏一挥之下居然挺得笔直。段洪波一剑刚至,剑尖被树枝猛然扫中,他一刺之中本来蕴涵了十分的力道,被树枝一撞,树枝固是被刃口切断,但段洪波这一剑终究也歪在一旁,擦过白星鹏的一条手臂扎入坚硬的山石。 白星鹏眼睛此时越过段洪波,看到钟敏一双妙目正目不转睛地凝视这里。他心中暗自叫自己的名字道:“白星鹏啊白星鹏,你不是早就知道她的心不在你身上里么?虽是生死存亡的时刻,你何必企求她来关心你?”当下举起右掌,对准段洪波自己送过来的前胸拍过去。段洪波一剑刺空,本也有掌取对方之意。他二人心念有先后,但动作却在同时。只听“蓬”的一声,两个人双掌相交,身形立分。段洪波一手尚握着剑,而白星鹏这一掌竟将他连人带剑一起推动,长剑在坚硬的岩石上划出又深又长的一道方才停止,段洪波拄剑站立,一口鲜血张口吐在地上。 白星鹏从地上一跃而起,看着段洪波道:“你认输吧?” 段洪波吸了口气,然后才道:“你不要得意,你不过依仗你外公传给你的六十年功力,若论修为,你不过初窥武学门径,怎会是我的对手?” 钟敏奔到段洪波身边,劝道:“洪波,你就收手吧,你不是星鹏的对手。”段洪波伸手把她挥开,又看着白星鹏道:“钟敏说你练的是寒域剑法,是不是真的?”白星鹏看他神色有异,微一思索便明白他的心思,便道:“是不是真的都已经不重要了,你的大限不是已经要到了么?走火入魔、走火入魔,想一想玉真子,想一想他走火入魔时是个什么模样。因为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和他一样啦——” 段洪波一手提剑一手手撑住头颅,随着白星鹏的话自己也喃喃念道:“走火入魔、走火入魔……”恍然间白星鹏慢慢地变了,那身形、那姿态以及突然间慢慢布满血迹的一张脸,——段洪波猛然间大叫一声,跨上两步举剑便砍,又道:“玉真子,你这个老贼,你走火入魔要死了,为什么还要把我也带上。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白星鹏见他突然发疯,急忙从站着的地方跳开。段洪波一剑劈过来之后,也不去追赶,只在白星鹏原来站的地方一阵狂蹈乱舞,仿佛那里站着一个满脸是血的玉真子,而那个玉真子还伸长尖利的十根手爪,向他凄厉狂笑道:“段洪波,你也要走火入魔啦,哈哈哈哈,你也要跟我一样、跟我一样要走火入魔啦。哈哈……” 钟敏大叫道:“洪波,你看到什么了?洪波!”刚跑出几步,白星鹏跳过来把她一把拉住,又厉声呵斥道:“你不要命了么?”钟敏摆脱开他的钳制,睁大眼睛质问道:“你对洪波作了什么?你什么时候也练了千里遁音术?”白星鹏冷笑道:“我为什么要练那种邪门武功?段洪波自掘坟墓,自己被自己迷糊住了。你要救他便用千里遁音术告诉他,玉真子没有走火入魔,玉真子还在绝命谷里、没有死。” 钟敏惊疑不定地问道:“管用么?” “管用,怎么不管用?”白星鹏大笑几声,又道:“他迟早都是个死,你现在就是救他回头可又有什么用?癫狂致死和走火入魔而死,左右都是受苦,他是吃惯苦的人,多受几次也没什么区别。” 他这些话说出来不免有些恶毒,说完之后立刻就后悔了。看到钟敏脸色果然转白,他也不禁责备自己道:“白星鹏,你不是自诩参透寒域秘籍了么?著寒域秘籍的前辈说了:‘学武者,亦为人也,心之豁达、变通,不骄不躁、不生不灭、无色无相,法自成、功自成耳。’难怪我还是打段洪波不过,原来根本没做到‘豁达、变通,不骄不躁、不生不灭’。照这样下去,练不成神功事小,到头来再走火入魔,那不可得陪上小命吗?” 白星鹏想到这里,便对段洪波道:“段公子,那寒域秘籍并非不可练,你须先定神才好。” 这句话果然有效果,段洪波转头向他看来,口中道:“你刚才说什么?”白星鹏道:“你听我说,想练寒域秘籍须得如此如此。”便把他那日参悟所得尽数说给段洪波听。 段洪波听罢,低头沉吟多时,方才缓声道:“如是说,我还是没有十成的希望,而你倒是把那东西想透了?”白星鹏没有立即回答,他看到段洪波说着话时带着一副很怪异的表情,而且在这个时候,段洪波由于刚刚自坠魔道,在额头竟现出一线红斑。 段洪波仰面向天道:“许是天意吧,即使我得到寒域秘籍,其结果恐怕和玉真子也一样。就像当日真的可以坐上玄门门主的位子,以后的事怕也不会在我的掌握中。”他此时此刻突然痛定思痛起来,显然不是一件寻常的事。白星鹏看到他身体矗立在断情峰上一动不动,周身的衣衫却似风鼓一样,而且产生剧烈的波动。 断情峰地势奇险,山上山风一阵一阵,非常猛烈。但是,此刻段洪波衣衫的波动决非山风所致。只见他又缓缓举起长剑道:“白星鹏,我敬佩你是个人物,我段洪波临死之前交到你这么个对手,委实很开心。”说着话已把长剑举过头的什么‘归宿’,她的脾气又大,说不得只有陪着到绝命谷来找你。” 白星鹏一笑,抱着洛霞道:“这样好啊,我这会儿能见到她真的很高兴。”他心中默念父亲离去时给他的那个“归宿”,怀抱着真正能够全心全意爱自己的女孩,迎着山风吹来的方向迈步往峰下走去。—— 呜呼,人在世大概并不需要有太多,一颗心即尔。归去来兮,聊以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水碧山青 《水碧山青》的江湖,依旧是是一个刀光剑影交错的凶险江湖。因为爱情的起源不一样,一路走来,主角的感觉会和《归去来兮》截然迥异。这一点,和主角本身的武功以及财势并没有什么关系,造成这样结果的,还是见识。《归去来兮》的白星鹏,长在淳朴的乡野,来来去去不过一些为了女孩子或者好吃好玩、于是和他扭打的同伴,但是他的外公孟神山,从出江湖那会儿起,就遍识人间险恶。和白星鹏一下子就爱上了钟敏且不能自拔不一样,孟神山并不会真的爱上不应该爱的人。对于自己是什么,应该要什么,决策错了如何整改,孟神山比起白星鹏,都世故许多。 白风是个浪子,不过,他的也是从他师父那边开始。白风的师父是个背景复杂又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因此,白风为人超脱,但不无知;恬淡,但也能奋起。而他是两篇故事中唯一慎始善终的幸运儿,因为他爱上的孟秋苓,一开始便有的勃勃野心只是为了自己的母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01 同是初见 北固山,三条人影顺着山路飞快奔来。到了平地,有两个被其中一个分别一拳打倒。 打人的那个是个青年,长得人高个大显得非常壮实,略显深色的脸上五官倒是非常细致,因此人看起来英俊好看。倒在地上的则是两个混混,他们虽然口鼻流血,还在不住骂骂咧咧。 “小子,你有种打爷爷。你就等着瞧。” “不错。”另外一个人大喊道:“你就在这儿等着,爷现在就去找人,待会来收拾你。” 两个人一边骂,一边后退着然后跑掉。 青年驻足看了片刻,才转过身往回走。走了一段来到山腰间平地,一个姑娘正楚楚可怜靠在山壁上。这姑娘二八芳华,长得绝美。眉毛弯弯的好像柳叶,一双眼睛不算很大,但是长长的,眼角微微上翘。眼神清澈,但是睫毛又长又细又密,笼在周围显得目光迷离多梦,这样一来,这双眼睛就万分迷人。那青年一看就是个粗犷的汉子,但是也忍不住迷醉,伸手将她搀扶起来。这姑娘腰很细,似乎一只手就能握全。靠得那么近,越发觉得肤白似雪,像天上的白云让人不忍触摸。 “奴家柳茜儿,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姑娘宛若黄莺儿一样的声音清脆悦耳,青年听了连忙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松开手,使她离开自己一点。柳茜儿脸颊微微发红,两个人结伴下山。 柳茜儿问那青年:“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青年闻言,不由看了她一眼。柳茜儿连忙道:“公子言谈有礼,衣着虽然简单,但是衣服质地精良,不是凡俗人家能有,所以奴家冒昧,猜测公子一定出于大户人家。” 那青年问:“那你说说我出自什么样的大户呢?” “这,”柳茜儿大概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斟酌了半天,心一横道:“公子刚刚出手教训两个歹人,身手极为不凡,应该不是出自寻常的大户。论起您的出身,应该是——” 那青年不言语,只是含笑看她。 柳茜儿放心了,笑着道:“如果没有猜错,你一定就是山西玄门的少门主孟神山。有道是天神夜降,山川显灵,孟少主的名号,在江湖上早已经人神共知。” “好。”孟神山闻言夸赞道:“看来你还是有见地的。”想了想,又道:“你能知道武林中的事,那就应该也是武林中人。既然是武林中人,焉何不会武功?” 他言辞犀利,咄咄逼人,柳茜儿不仅一阵心慌意乱。她眼神躲闪,思虑良久才道:“孟少主,奴家,奴家是有苦衷的。” 孟神山示意她说下去。 柳茜儿更加手足无措,呆立半天眼见心机败露,突然,她手捂着嘴巴痛哭起来。没等孟神山再细问,她如一头受惊的小鹿般,落荒而走。孟神山也没想到会逼她如此,匆忙叫她名字,却只能看到一个娇弱的倩影越奔越远。孟神山好生懊恼,只得自己独自回城。 今天是个好日子,江东大侠肖振东逢五十大寿,在府上宴请大江南北各路英豪前来聚会。肖府很大,光厅上就摆了八桌。孟神山来得很迟,一进门就被肖振东亲自请到首座旁。 首座上坐的,自然是江东的武学泰斗雷莫华,右边是一剑横江白鹤,左边的位置空着,自然就是特别留给他。孟神山二十刚出头,在大厅上若干前辈高人的眼中就是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坐在这么显赫的位置上,他真不能接受。 肖振东不顾他推托,一味将他往座位上按。玄门传世已经几十年,虽然名望一度下落到不再是一流门派,但是这个孟神山年纪轻轻,本事了得,十八岁那年在一年一度的中原武林大会上勇夺武魁之名,更在十九岁的时候收服山西陕西道上二十多名大盗,玄门的产业众多,也被他经营的有声有色,四五年过去,往日那个名声响亮的门派又慢慢显现出不凡的风光。所以,肖振东一再认为,孟神山坐着个位置,绝对够资格! 盛情难却,孟神山只得坐下。座上推杯换盏,他一共喝了四十几杯。坛子在旁边摞了半人高,连肖振东都不行了,说话开始结巴,他还是气定神闲,言谈进退有度,举止得体。 肖振东再也忍不住,大着舌头对孟神山道:“贤侄,今天晚上老夫有一事要和你商议。” 孟神山神色很恭敬,道:“伯父请说。” 肖振东拉着他的手道:“你爹孟霄琛是个好人,但是江湖险恶,好人做不了大事,他,带玄门,带得不好。” 他酒喝高了,说话开始辞不达意。孟神山微笑着听,没有表示任何不满。肖振东开始诉说他和孟霄琛之间的事情,从年少时结识,到后来南北呼应,相互支撑,当然,到目前为止,玄门还需仰仗肖家在江湖上的影响力,很多规格很高的场合,如果没有肖振东指引,孟神山还是不能踏足。 孟神山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道:“伯父说的小侄铭记在心。不知道伯父此番要和小侄商议什么呢?” 肖振东叫一个小丫头过来:“你去,把小姐请过来。” 肖小姐很快来了。孟神山只看了一眼,就有些心跳不能自制。这位小姐的相貌,和早间认识的那个柳茜儿比,少了些梦幻,却多了许多阳光。一双大大的黑眼睛看着你,那眼神好像要说话般。她的脾气一定很好,因为她的嘴角微微上翘,总是要笑一样。孟神山祖籍山东,是个典型的北方汉子,一向喜欢简单直接,对女人,当然是肖小姐这样的更合意。但是不知怎的,他打心眼里排斥继续看她。 也许,是肖振东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刺痛他了。从提父亲开始,肖振东就一直在说孟家父子如何承受自己的恩情。他的今天不就是肖振东赐予的吗?孟神山到了娶亲的年纪,主意还得肖振东来拿。他的父亲死得早。五岁那年,孟霄琛被仇家害死,他就一直是由母亲含辛茹苦带大。家里没有拿主意的人,他就得事事都听肖振东的。 他是个有城府的人,心意都藏在自己心里。但是当肖振东让他表态,想不想娶自己的女儿?孟神山站起来,道:“肖大侠,在下的婚事还是由在下做主吧。令爱无论家世样貌都胜寻常人百倍,在下不敢高攀。”说完,他不好再逗留,干了最后一杯,大步出门。 肖小姐名叫肖天雪,一看他头也不回走了,顿时流下泪来。肖振东大怒,心道:“真是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肖天雪小姐被当众拒绝婚事,脸上很是下不来台,独自回房,越想心里越憋屈。第二天天没亮就起身,将自己装扮好,简单吃了点早餐便悄悄出门。肖家在这里势力庞大,查个把人不在话下。孟神山投宿的客栈在城东,徒步走,半个多时辰就到。这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太阳上来老高,两边的铺子全开张了。肖天雪一边看一边走,到了一个很大的十字路口。 孟神山投宿的客栈在街的那一头,而这里,恰恰还有本城最大的一个妓院,叫庆春楼。 肖天雪心无旁骛只顾向前,不料楼上突然浇下来好几盆水,躲闪不及,顿时被淋了个满身透湿。楼上的姑娘全跑下来了,有人道:“哎哟,这是谁哦。这不是肖家的天雪小姐吗?” 说话这人立刻用手指头戳在最边上倒水的,嗔怪道:“这下你可闯祸了。谁不知道肖家老爷是本城的首富,连城中老爷都礼让三分,你居然淋湿了天雪小姐,这下连籍都要被除掉,生意可做不成啦。” 被说的那姑娘立刻拉住肖天雪道:“天雪小姐,你快跟我进去换身衣服吧。奴家衣服虽不及小姐的那么好,但总是比这湿淋淋的强。”又不停检讨自己今天是多么不小心,话语快的,让肖天雪一句也插不上。 肖天雪浑身湿淋淋的,心里如何不恼怒?可是再怎么恼怒,也不能被扯到妓院里换衣裳,眼看离门越来越近,便顾不得,双臂用力一振,将左右几个姑娘都振开去。 几个姑娘都摔倒了,莺莺燕燕搅成一团,喊声四起。 门里又是一个姑娘走出来,见此情景大声说道:“肖天雪,你到底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被淋了盆水吗?而且,她们不是给你道歉了吗?为什么要打人?” 跌倒的姑娘一听全部哭起来,那个最先拉肖天雪的还一边哭一边说:“是啊,我心里已经怕得要命,还是没能躲得掉。”突然反手扯住肖天雪的裙子,大叫:“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声音尖利,让周围人都以为她挨了什么剧烈的攻击。 肖天雪简直被气死了,她扯着那个姑娘道:“我没有要杀你,你放手。”可是怎么也扯不开她。闹了好久,人群外突然响起一声断喝:“住手!” 庆春楼的姑娘全散开了,孟神山出现在人群之前。 那些围观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说肖家小姐大发威风,在打一个庆春楼的姑娘。肖家在这里谁不知道?一个**被打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谁让她做事不长眼睛呢?孟神山一开口,大家就知道他是个外乡人了,不仅指指戳戳,词义凿凿,当然都是说他不知道天高地厚,管这事会倒大霉。 孟神山更加铁青了脸。 肖天雪哪里想到会这样跟他见面,呆在那儿愣了大半晌。扯住她裙子的姑娘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弄的,这姑娘的脸也破了,嘴角肿起老高。而后来出来,呵斥肖天雪的正是孟神山在北固山遇到的柳茜儿。 孟神山看到柳茜儿也是一愣,他没想到她居然是个青楼女子。而柳茜儿玲珑,立刻道:“这位公子,感谢你仗义执言。我们是风尘中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原没指望会受到别人的厚待。”说着眼圈就红了。但是她很倔强,什么表示也不要听孟神山来表达,扯着姐妹们一起回去。 肖天雪这才奔到孟神山面前,支吾道:“不是的,孟大哥,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孟神山对她厌恶之极,道:“你没听周围人说吗?肖大小姐打人,没什么稀奇。如果我一个人的眼睛没有看清楚,所有的人都没一起没看到?”挥开肖天雪的拉扯,回身便走。 肖天雪站在大街上,衣服还滴着水,却没任何人同情,不禁欲哭无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02 一起出阁 孟神山在城内又住了两天,这日,他接到河南的信函,河南分舵需要他赶快过去处理急事。孟神山收拾好了,正准备走,突然心中悸动,忍不住暂且丢下事务出城往北固山走去。 还是那条路,那个山坡,一身淡青色衣衫装扮的柳茜儿孑孓而立。山风吹起她乌黑的秀发,飘飘欲仙。但是当转过脸来,那凄楚的神情又让铁铮铮的汉子忍不住肝肠寸断。 孟神山叹了口气,上前道:“你跟我走吧。以后,我来照顾你。” “你不怕我风尘女子的身份,玷污了你的威名吗?”柳茜儿伤心地说。 孟神山拂开她脸上凌乱的发丝,笑着道:“你我的事情,管别人说什么。”双臂将她一抱,柳茜儿笑容浮起,全身投入他怀抱。 天上飘着微雨,晌午,雨才渐渐停了。云中间露出几块蓝天,太阳的脸欲说还羞从云后面探出小半边。 一一定会娶她。昨天刚来的书信,他们已经从河南回山西,一回玄门孟神山就要召集各路嘉宾,他要办喜事。” 她想着,这话一说出来必然要激得肖振东暴跳如雷,不料肖振东气定神闲,悠然坐下还喝起茶。 柳碧云奔上前道:“怎么,你居然不生气?” 肖振东看也不看她,只顾品茗,完了才道:“我为什么要生气?你刚才叫我什么,江东大侠!我可是肖振东啊。”放下茶杯,他才严厉道:“柳碧云,我念在往日的交情上原本想给你和你的女儿一个退路,既然你不识相,那好,三日后,你会接到柳茜儿重新寄给你的书信。”说到这里他站起来道:“孟神山这个人我了解,清高傲慢,他之所以拒绝天雪是因为不想继续给人感觉他在沾我的光。柳茜儿只是个孤女,你养了她几年就真的以为能把她变成千金小姐?” 柳碧云被他说得很是羞怒。 肖振东道:“为了天雪的事情,我不惜亲自来跟你讲这番话。孟神山虽然很有主见,但是玄门内务终究还是听孟老夫人的。我已经和孟老夫人达成共识,孟神山从河南一回家,孟老夫人就会下聘礼让儿子迎娶天雪。” 柳碧云没想到这招,愣住。 肖振东继续道:“这下你可听明白了?柳茜儿再怎么使手段,她都只能做侧室。” 中原第一大帮派玄门和江东最有声望的肖家之间,盛大的联姻就这样成了定居。孟神山在黄河边迎接到自己的新娘,绵延一里多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将盛装打扮的肖天雪迎娶回家。 山西的庄子悬灯结彩,宾客成群,奴仆们走路都像踩着一阵风,安排客人啊,招待吃喝啊,忙得人仰马翻。欢闹了整整三天,少主孟神山终于和新娘肖天雪拜堂。孟夫人和肖振东都坐在堂上,新郎新妇向父母磕头,完成大礼。 这一切都在肖天雪不知内情的情况下进行。完成了无数繁琐的礼节程序之后的她,一边走进来,顺便将门拉好。 肖天雪脸红了,走到一边伺候他在椅子上坐下。方才那股子活泼劲不见了,只剩下拘束。 孟神山指指旁边,道:“你也坐。”看看她因为惭愧而眼神游移,便讥讽道:“你父亲说你是大家小姐,我应该娶你而不是找一个什么声名都没有的江湖女子。可是就现在看起来,你比茜儿,差远啦!” “茜儿?”肖天雪一时反应不过来。 孟神山就用诧异的口气告诉她:“难道你不知道?”接着淡淡解释:“她也是我的妻子,因为没有一个了不起的爹爹,所以只能坐一顶轿子走侧门进我家。所有的奴仆都去操持你的事,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今天也是她成亲的日子。”说到柳茜儿,他的眼神里不由自主露出温柔。肖天雪正在大喜之时,如闻霹雳,惶惑之时,四肢犹如失去了力气,整个人都飘飘忽忽浮到空中。 “你、你……”她用尽力气,才可怜兮兮说出话来道:“你现在来跟我说这些,你们,我是说那个柳茜儿——”事情来得那么突然,细微末节又难以表达清楚,肖天雪一下子钝口拙腮起来。说不清话,眼泪涌到眼眶里,转了两圈,又逼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03 不幸开端 孟神山等着肖天雪嚎啕大哭,然后跟自己大吵大闹。前厅的宾客还在那闹酒,把他们一起闹过来,刚好昭告天下。肖振东答应自己,娶了肖天雪就可以娶柳茜儿,此番脸面丢尽,也不管他的事情。 看到肖天雪居然没有落泪,他不仅暗暗惊讶。 肖天雪眼眶红红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稍微恢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么说来,你到底还是不喜欢我?” 连迟疑都没有,孟神山很快点头。 肖天雪的心又是一阵刀割般疼痛。只是,她身为肖振东的女儿,原本见多识广,绝非等闲女子,这会儿虽然心痛如刀绞,却硬是撑着,一点儿也没显露出来。吸了口气,故意淡淡问:“那你为什么娶我?” 孟神山一哂:“父母媒约,不得已而为之。” 肖天雪闻言正色:“孟少主,岂不闻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你是一派宗师,该当以仁义至理来提点自己的行为。你既然不喜欢我,就应该跟我父亲明说,我肖天雪不至于今生嫁不出去非你来承担不可,怎么可以新婚之夜来跟我说这样的话?”越说语气越严厉,听得孟神山无从辩驳,不觉有些恼怒。 且不说肖天雪那一双毫无杂质的大眼睛,一刹那间目光犀利得很,实际上,这场婚姻所承载的他和肖振东的意气之争,确实已经影响到肖天雪的人生幸福。 说不内疚,并非实话。 可是,既然事已至此,孟神山只能选择不再此多作逗留。 隔壁院子里,柳茜儿红衣如霞,正痴痴等他。 孟神山于是站起,对肖天雪说:“无论你怎么说,今天我来这儿就是告诉你,虽然你嫁给我,是名正言顺的孟夫人,但是我的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柳茜儿。”说着走到门口,打开门,又返身:“希望你能够记住我说的话,茜儿人娇弱,你若还想安稳呆在玄门,日后只能善待她!”。 他走了,肖天雪跌在床上。 鲜红的锦被还是那么耀眼,温暖的红烛也还在摇曳,为什么,天地突如其来变得完全不一样。前厅的喧嚷依稀还能听闻,但是那里面的欢愉已经随着那些冰冷尖利如同刀剑的话语,被肢解得支离破碎。 什么话? 堂堂江东大侠的女儿出嫁第一天,新婚的丈夫不和自己共度良宵就算了,巴巴过来,只为警告,叫她以后不可以对妾无礼? 天理何在啊? 礼法何在啊? 肖天雪心中呐喊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终于哭了。泪水不停地流淌下来,落在衣服上。绸缎不吸水,泪水便又滚落在踏板上,一滴一滴又一滴…… 第二天日上三竿,随她陪嫁过来的丫鬟文竹才过来敲门。新婚之夜,当然要缠绵些,新人起迟了是情理中事。可是看到只有小姐一个人开门出来,文竹不禁惊讶不止。 “小姐,姑爷呢?”文竹瞪着眼睛问:“这么早就走啦?练功去了吗?” 肖天雪想到昨晚,心痛仍在,从床上起来,萎靡不振道:“不要问了。”拢拢头发,吩咐文竹帮自己梳洗。抹上薄粉,又打了点胭脂,脸色这才好看许多。文竹禁不住好奇,不停追问孟神山下落。肖天雪烦躁不已,才道:“他昨夜根本就没留在这里。”然后把孟神山新婚当天就纳小妾的事一股脑儿说出来。 文竹简直不敢相信,大叫起来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啊?”气愤不已对肖天雪道:“小姐,你有没有扇他耳光,有没有告诉他,这样做是绝对绝对不可以的?” 肖天雪道:“你以为你是谁啊,扇他的耳光?”孟神山十八岁就在武林大会上崭露头角一举夺魁,别说是文竹,就是她自己,想扇他的耳光,恐怕还没这个本事。 “那你就这么忍气吞声,任由他才成亲就纳一个妾回来?”文竹的脾气暴躁多了,一副已经快被气死的模样。 外面有人喊:“少夫人在吗?少夫人!” 肖天雪连忙开门,一看,原来是上房老太太那儿的丫头珠儿。这丫头代替老太太到肖家去过很多次,天雪早认识她,便道:“珠儿,找我有事吗?” 珠儿道:“少夫人,您刚过门,有些事还不清楚。这个时候,您要去上房向夫人请安。” 这么一提,肖天雪顿时想起来。都是那个孟神山搞的,让她心烦意乱全然忘记应该做什么。连忙招呼珠儿:“谢谢你了,珠儿,我这就随你走。”她原本已经梳洗好了,七手八脚慌乱了一下也就镇定下来,跟着珠儿去翠庭居。 孟夫人娘家姓韩,有个姓韩的娘家侄女随身侍奉着。这个侄女叫韩梦瑶。 韩梦瑶知道表哥昨儿个新婚,同时还纳了一房小妾,因为小妾是青楼女子出身,这韩家表妹都觉得不妥,心里别提多不乐意啦。一大早,没有表示对正室的新嫂子有多少好感,倒是叽叽咯咯在孟老夫人面前说那个小妾的坏话。 孟老夫人当然更不喜欢柳茜儿的出身。虽说儿子坚持此女出淤泥而不染,行为端是正派,品行也很高洁,可是,玄门到底是大户,历任门主,哪一个娶过青楼女子的呢?就算江湖门派,不在意那些凡尘俗世的繁文缛节,但是这话传扬开去,确实不好。 亏得她坚持,才给儿子娶了个江东大侠的女儿做正室。现在么,架不住侄女滔滔不绝,一来二去,对柳茜儿那个媳妇,自然一点儿好感也没有。 一大早,新媳妇本来都是要过来奉茶。 孟老夫人自思:待会儿儿子要带两个媳妇一起过来,忙摇摇手,让韩梦瑶暂时不要再说那些必定引起矛盾的闲话。 这厢老夫人刚坐好,孟神山果然进来。不过,孟神山身边不是两个人,只有一个人,正室肖天雪不知所踪,只有那个青楼出身的柳茜儿,一身浅粉色衣裳,温温婉婉,低着头,缓缓迈步,跟在儿子后头。 孟老夫人和韩梦瑶都是第一次看到柳茜儿。 孟老夫人也就罢了,世事中浸淫得久,什么稀奇古怪、丑的美的人,没有见过? 韩梦瑶却是个见识有限的小丫头。只见浅粉色一个绝妙的人儿,披着晨曦,款步而来。这身段,难道不该是画上的仙女才可有的吗?这眉眼、鼻子、嘴巴,又该是怎样长得,才能如此好看? 再看看自己,韩梦瑶忍不住泄气:同样都是女孩子,同样都风华正茂,怎生人家这样非同寻常,而自己被反衬得这样平淡? “难怪神山表哥那么喜欢她。”满脸的不屑变成了惊讶,柳茜儿的天姿国色,顿时叫这个心怀鄙夷的小姑子心虚气短,嘲讽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能藏在了心中偷偷讲。 看得出,孟神山对这位新婚的侧室也是极为喜欢。他亲自斟上一杯茶,递给柳茜儿。柳茜儿接过来,面朝孟老夫人低眉顺目前行几步,双膝跪倒,接过来,双手举茶杯过头,果真谦恭有礼得紧。 孟老夫人不接茶,就是明摆着要和儿子过不去。可是,正室不来,侧室到了,这茶,她不能接,也不想接。 孟神山刚要说话,韩梦瑶瞧出姑姑的心事,突然开口:“表哥,这一大早的,你来了,天雪嫂子在哪?” 举着茶杯,本就吃力,柳茜儿低垂着头,纤弱的身体禁不住一抖。 孟神山没有理韩梦瑶,跪倒在母亲面前,帮助柳茜儿对孟老夫人说:“母亲,媳妇请您茶。” 韩梦瑶冷冷道:“真是奇怪,堂堂正正的孟少夫人还没有来,你倒先来了。姨娘要喝的是新媳妇茶,这茶算什么?” 孟神山喝道:“瑶瑶,你乱搅合什么?” 韩梦瑶立刻枪头掉转,指向他道:“我搅合?我还要代姨娘问你呢。肖振东的女儿怎么啦,人家的爹厉害点难道就有错吗,凭什么嫁给你,连来请安的日子,都不能和你一起来?“ 孟夫人冷冷嗤鼻:“我觉得瑶瑶说的很有道理。”她也不理柳茜儿,双目直视孟神山,“按照礼节,今天本该你和天雪一起到我这里来。我知道你对这个先行结识的小妾感情深些,可你都是玄门门主了,礼法上的事,你喜欢要做,不是十分喜欢,也要竭力让自己喜欢,然后开开心心去做才是。” 孟神山眉头微蹙,一言不发。 那柳茜儿举着茶的手开始不自觉地抖,茶水晃啊晃的,差点就要晃出来。 孟老夫人被逼无奈,接过这碗茶,随口抿了一口。 刚把茶碗放下,肖天雪一踏进来。 因为不熟悉路,肖天雪带着文竹没头苍蝇一样,在府里转来转去。总算找到老夫人住的地方,走得急,又很紧张,明明已经跨过门槛,脚下偏偏打了一个趔趄。即便文竹手疾眼快扶住,但是文竹的力气又有多大?主仆二人顿时一起摔倒。 “哎唷哎唷!” 场面顿时好乱。 话说肖天雪即将摔倒时,孟神山就在肖天雪即将摔倒那方向。可是这个家伙,不仅没扶,还往旁边让了一下。让也就算了,害怕肖天雪撞到柳茜儿似的,搂着柳茜儿,两个人一起往后面退开一步。 肖天雪摔倒时,摔倒的那地方,可可儿落就在柳茜儿脚下。 柳茜儿娇弱,吓得惊叫。 孟神山把她抱在怀里,先是安慰:“别怕。”瞧柳茜儿还想去扶一把似的,又冷冷加了一句:“不要管她。” 老夫人听到了。 韩梦瑶也听到了。 这姑侄俩,谁也奈何不了孟神山,谁也就不能说话。 肖天雪气得脸发红,一跃而起。 刚想发火,肖天雪突然记得,现在是在孟老夫人这里。虽然并不一定就要对孟老夫人奉承拍马,可是,长幼有序,此时此刻,她不能失仪。 收回伸出去指着孟神山的手,她急忙走到中间,站端正,裣衽蹲身,深深万福:“母亲!” 孟老夫人连忙眉开眼笑。 丫鬟把茶斟过来,肖天雪接过茶碗中,跪下递给孟老夫人道:“母亲,您喝茶。” 孟老夫人两只眼睛笑成两弯新月,将碗拿过来,喝了一口。 故意想要踩柳茜儿一下,韩梦瑶也喜笑颜开,对肖天雪说:“嫂子,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哦。”一边说,一边不忘向柳茜儿那边横了一眼。 柳茜儿双眼顿时潮红。 传早饭,一家人围坐一桌。孟神山坐在母亲右边,他左边的位置,本来应该给肖天雪。可是,柳茜儿寸步不离,肖天雪除了退让,还能怎么样? 好在老夫人照顾,招手让她在自己左边坐,又有小姑子韩梦瑶在旁边笑脸相陪,这在孟家的第一个早晨,吃饭的时间,方才过得不算很差。 饭桌上,老夫人悄悄问肖天雪:“天雪啊,昨日嫁到这里,一切感觉,可还好?” 肖天雪一边喝粥,一边随意点头:“好好好,都挺好的。” 老夫人双目光芒闪烁,别有用意:“晚上呢?神山对你,说得过去说不过去?”这话说得不算轻,孟神山听到了,柳茜儿听到了,连肖天雪旁边的韩梦瑶都听在耳朵里。 韩梦瑶一口粥差点喷出来,连忙掏出手绢捂住嘴,猛一阵咳嗽之后,用责怪的语气冲老夫人嚷:“姑姑!” 老夫人自知这话题当她的面说不妥,可是,事关儿子的幸福,不得不问详细些,先瞥了一眼韩梦瑶:“稀奇什么,赶明儿你年纪到了,找人婚配,还不是要说。”不理韩梦瑶抗议,仍换了笑脸问肖天雪:“天雪,你说啊。” 这可叫肖天雪羞怯远远超过了事实给予的尴尬。 柳茜儿作为当事人之一,一双桃花眼微微乜斜着。孟神山浑身不自在之余,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他们二人,距离马上近了不少。 肖天雪看在眼里,心里真是酸楚得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04 到底谁弱 肖天雪含含糊糊“嗯嗯”着,勉勉强强把老夫人那个问题应付过去。 老夫人笑眯眯的,一味只是鼓励她:“不要这么不好意思。我们孟家啊,和你们肖家联姻,生出孩子来,那孩子在江湖上,身份可是十分尊贵。江东大侠的外孙,玄门门主的独子,光这名头,日后在外面行走起来,就足以震慑一大群人。” 柳茜儿听不下去,反抓住孟神山的手,一个劲儿捏。 孟神山便说:“娘,茜儿也会为孩儿生孩子,她这么年轻,身体弱些,咱们家里人参燕窝的多得是,好好替她调养便是。日后必定会生好几个孩子,男女都会有。儿子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孩子?” “你那些孩子再多,对外宣称,都是什么身份?”老夫人一句话,便把孟神山打闷了。接下来,老夫人的话更是直接奚落到柳茜儿脸上:“妾侍所出,更无渊源好讲。”回过头又抓住肖天雪的手,浮起笑容:“还是天雪早早为我生出个孙儿来,才是正经。”连连飞眼,肖天雪再怎么假装,也没法表示自己其实看不见。 吃完饭,孟神山和柳茜儿携手,同老夫人作别。 老夫人只能自己硬,左右不了儿子的行为,唉声叹气之余,让韩梦瑶带肖天雪到处去逛逛。 玄门的庄子很大,以中庭广场为界,后面居住,前面办公。在韩梦瑶的牵引下,肖天雪踏足广场那由巨大但是切割方正的麻石拼成的广场上,四望周围所有屋檐一起矮下去,不禁从心底里涌出敬畏。三四十年前,这儿可是所有武林人士衷心向往的地方,虽历经沧桑,这等威严却依然存在。 韩梦瑶问她:“表嫂,喜欢这个地方吧。” 肖天雪并不掩饰,点头道:“嗯。”眼望四方,心境顿时非常开朗,便道:“虽然我还是伤心,但是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气派,就算我爹爹在江东名气很响,内心深处,大概对这里也存着十二分的敬仰。” 韩梦瑶说:“玄门传承至今,已经百年了。第一代门主出自于少林,建立了玄门,那时候就被武林同道奉为正宗。” “是啊,”肖天雪一点儿都不掩饰崇拜,“说是名门,一点儿都不掺假。”唏嘘半晌,回头看韩梦瑶:“瑶瑶,你会不会觉得,我爹把我嫁给你表哥,内心是有所图的?” “怎会?”韩梦瑶乐天派,心思浅,一下子就否定了:“江东大侠豪气干云,眼光是何等的高?也许在他眼睛里,只有传承了百年的玄门才能衬得住他的名声吧。”她“嘻嘻”笑着:“毕竟年轻一辈中,像我表哥这样的后起之秀,放眼江湖,还是很少的哦。” 最后一句话说到了肖天雪心眼里。 孟神山年轻有为,本人又是那样气宇轩昂,肖天雪得知自己可以嫁给他那会儿,一直憧憬着:自己可以和这样一个男子共同奋斗,持续维持玄门的风光,同时和他成为为人称道的江湖佳偶。 可残酷的事实证明了:期望越高,事实中就会跌得越深。 新婚之夜,她那一头热的美梦,就被孟神山亲手撕个稀烂。 如果还没过门,她一定会逼着父亲把这门亲事给退了。 可现在,礼也行了,堂也拜了,全天下都知道:肖振东的女儿嫁给了玄门年轻的门主孟神山。 她不能对老夫人说:自己实际上根本还是完璧。对外人,她又如何去解释说明呢? “孟神山啊孟神山,”和韩梦瑶告别后的肖天雪,独自一人行走在庄子里时,禁不住怨恨:“你妄称侠义,真真害我不浅。” 前方就是自己的院子,这时,一个淡绿的影子突然从花木的背后闪出来。 “肖大小姐。”温婉如水、眉目如画的柳茜儿款款走来,端庄典雅完全没有青楼女子的痕迹,态度却异常傲慢。 肖天雪外表爽利,但是,心思并不乏细致。她一眼就看到柳茜儿身上那身青草绿的新衣。 这才多大会儿,刚离开老夫人的院子,就回去换衣服了吗? 不得不说这身青草绿的衣裳,把她衬托得极为脱俗,和早上的秀色可餐各有千秋,肖天雪从中看出的,第一,孟神山真是爱这个女人爱到了骨子里。柳茜儿可以把衣服这样快节奏换着穿,为了娶她,孟神山不定花重金赶制了几十套放在那边,不然如何支撑得起?第二,光是从外貌上,柳茜儿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而这两点,确实都让她非常丧气。 柳茜儿刻意等在这儿,想要达到的目的当然不仅于此。她靠近了肖天雪,高昂的头颅方才略微低点下来。 她们的目光,高度差不多。 这让柳茜儿非常清晰看到:肖天雪那双明丽的大眼睛终于蒙上阴影。 柳茜儿轻轻一笑,低低声音对肖天雪说:“肖小姐,昨天晚上,和神山,你们之间感觉,如何?” 肖天雪被迎头敲了一棒子似的,血猛地上涌。又羞又恼,她的脸因而赤红。 “老夫人问你的话的时候,妹妹那会儿,其实很为肖小姐感觉到可惜。” 肖天雪咬牙切齿,废了好大劲,捏得紧紧的拳头才没有打出去。“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她问柳茜儿。 刚好一阵风吹过来。柳茜儿不胜凉风似的,举起手来,扶了扶头。目光中喊着笑,柳茜儿放下手,嘲讽的语气对肖天雪说:“我们的夫君啊——神山,真的是个叫人惊喜的男人,可是,你这位千金大小姐,偏生如此福播,一点儿滋味都品尝不到。”“啧啧”有声,摇头又叹息:“可惜可惜。” “柳茜儿,这里不是你的院子,说这种话,你不觉得害臊吗?” “我是觉得,孟老夫人那么想你生出一个渊源很深、又名正言顺的孩子出来,事实上,你根本就不能完成她这个愿望,又真真可怜。”绕着肖天雪走了半圈:她表情蓦然转为凶狠:“神山连碰都不会碰你的。” 肖天雪气得胸口急剧起伏。 柳茜儿还嫌不够,继续补充:“你要么主动提出和离,要么,就等着一直做‘肖小姐’,一直到老吧。” 肖天雪再也控制不住,挥手向她打去。只把柳茜儿当成风尘中一个普通女子的缘故,肖天雪并未用任何武功。也因此,柳茜儿居然一把抓住了肖天雪的手。 这个看起来柔弱好像瘦西湖里的水,纤柔如同水边轻拂柳枝般的女子——柳茜儿,劲好大!肖天雪的手腕都被抓痛了。可是,接下来的变化让肖天雪始料不及。柳茜儿突然翻手改成握住她手的姿势,凶狠、高傲的表情统统不见了,眉头微蹙,目中水光盈盈,做出一派可怜兮兮的样子说:“姐姐,我们还是先和平共处吧。” 肖天雪简直被她气疯。“你把我当傻子吗?”用力一甩,手掌便往柳茜儿脸上掴去。没碰到柳茜儿的脸,因为,柳茜儿抢先一步往外摔去。重重跌倒在地上后,好神奇啊,柳茜儿嘴角居然流出血来。 莹润如白玉一样的脸,嘴角位置多出来一条鲜红的痕迹。 这换作谁,都不能忽视。 小路那边登时传来一声怒喝:“肖天雪!”接着,孟神山杀气腾腾奔过来。 肖天雪张口结舌想要解释,可是,“啪”的一声,孟神山带着盛怒的巴掌,打断了她所有辩解。 她的脸好像贴上了一块热铁,舌头尖甜甜的,用手一摸,嘴角也流出血来。她不知道自己流血的样子,可是,她倔强又生气,充满恨意的样子,绝对比不过柳茜儿楚楚可怜、伤心欲绝。 看着柳茜儿分毫未变的脸,再摸摸自己明显肿起很高的脸,肖天雪恨不得冲孟神山大叫:“你眼瞎啦。” 但是,孟神山根本理都不理她,背对着她,只顾双手握住柳茜儿的手。 柳茜儿把自己装扮成了一朵倍受风雨侵袭的水莲花,可怜、委屈,泪水都好像事先准备好了似的,一波一波从眼眶里涌出来。“神山……神山……”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孟神山安慰她:“有我在,没事的,没事的,啊!”哄得柳茜儿勉强不哭,这才转身。对肖天雪他没有多余的话,手一伸,指着肖天雪的屋子,只有一个字:“滚!” 肖天雪差点气成脑中风。 不想再和这对男女多说一句话。因此,不用争辩是非,一言不发,她只管转身,大步走回自己住的地方。 刚到屋子里,还没等文竹发现了上来询问,孟神山黑着脸,一头闯进来。 文竹刚想说:“门主——” “出去!”孟神山声音不大,威慑力震人。 肖天雪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无风而动,这是室内,孟神山这是动了真力的表现。文竹再多说一个字,一定会被即刻扔出屋子去。 肖天雪不想文竹出事,连忙站起来,拦在文竹身前,先对文竹说:“你出去吧。” “可是,小姐——” “叫你出去啊,听见没有?”肖天雪宁可是自己训斥了她,也不要让文竹再在这里受到孟神山的戕害。 文竹无奈出去之后,肖天雪双目含恨,对孟神山说:“有话快说,有屁就放!” 最后四个字粗鲁,孟神山一怔,反倒冷笑起来:“你倒是有理得很。” “连真假都分不出来的男人,玄门迟早要毁在你手上。”肖天雪不甘示弱,切齿回答。 有些意外,孟神山居然没有怒斥她这个指控。但是,旋即叫肖天雪心一冷到底的是,孟神山用淡淡的语气对她说:“我们和离吧。” 满腔怒火飞个精光,肖天雪张口结舌:“你、你说什么?” “我们的结合本来就是个错误。”孟神山踱到桌子边,坐下来,伸伸手,示意肖天雪,请肖天雪在对面坐。肖天雪失魂落魄,游荡似的过来,坐下后。孟神山先从壶里倒出杯茶,给她,等她浅啜一口,尔后才道:“我对茜儿是真心的。不管她出身怎样,我喜欢她,这辈子除了她,任何女人都不想再要。” “可是……可是……”肖天雪捧着茶杯的手控制不住微微颤抖。“我对我的自私向你道歉。”孟神山缓和了语气说出来的话,反而更让她惶恐。孟神山剖白心迹:“我是和你爹爹斗气,因为我觉得我妄想控制我,所以,我干脆将计就计。可是,在此之中我忽略了:你和你爹,其实是两个人。我不该把我对你爹的意见,衍生到你身上。原本,我该坚定不移,反对这桩婚事。” “孟神山!”不等他完全说完,肖天雪猛地站起来,并厉声喝断他:“泼出来的水,你有本事收得回去吗?我既然已经出嫁,就绝对不会按照你和柳茜儿说说,和你和离,然后离开。” 孟神山还想劝说些什么,这回换作肖天雪伸出手,毫不留情对他说出那个字:“滚!” “什么?”成名之后的孟神山,从来没有从别人口中听过这样的字眼。 “眼睛瞎了,耳朵也不行,是吗?”肖天雪豁出去,“我叫你‘滚’,现在就滚!” 孟神山站起来,指指她,抬脚往外走。刚走到院子里,肖天雪又叫住他:“你站住!”她的怒斥真不顺耳,不过,风度不失,孟神山还是驻足。转过身,他等肖天雪走到他面前。 肖天雪仰目瞧他:“你记住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心里爱的人会是我,而不是柳茜儿!”不等他回复,她转身就走。回到屋中,肖天雪“嘭“一声,把两扇梨花木门重重合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05 示好非好 孟神山刚从肖天雪院子里出来,便看见站在院子外不远的柳茜儿。 刚刚肖天雪的话,茜儿一定听去了,因为他急忙迎上去时,茜儿第一次没有开心地露出笑容。 不仅如此,她眼睛还飞快儒士了。 孟神山又爱又疼,连忙说:“茜儿,你别信她说的。” 柳茜儿捂住嘴,转身疾奔。孟神山一路只在后面追赶,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去柳茜儿的院子。 进了屋,柳茜儿才说:“你和她去谈什么了?不是和离,而是会如何好好相处吗?” “怎么会?” “那她为什么会对你说那样的话?” 孟神山空自张着两只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避重就轻,他伸手把柳茜儿抱住,不顾她的挣扎,用力把她抱进怀里。 男人的胸膛,就是女人的靠山。这座靠山偏偏又如此温暖,如此稳当。 柳茜儿挣扎着,挣扎着,不动了,哭着哭着也慢慢停下来。孟神山搂着她,疼爱又宠溺:“茜儿、茜儿,我只喜欢你。对你这么说,对别人,我也这么说。” “和肖天雪也这么说了吗?” “是啊。” “那你……会不会和她,有小宝宝?” 孟神山扶住她的肩膀,笑着凝视她的双眸:“除非看一眼就能怀孕。” “虽然,我对自己有些信心,可是,不可否认,江东大侠的女儿,也是一朵明艳得很的花朵。”孟神山没有接话,柳茜儿就自己接下去,“庆春楼的姐妹们呢,都说我是好像水里的花,那么,那位肖小姐,你不觉得:根本就是一朵盛开着、很漂亮的玫瑰吗?” “随便她多美丽,在我眼中,都如同虚无。” “那你岂非很亏?” “这作何说?” “堂堂江东大侠的外孙、玄门门主的独子,就这么没法真的被生出在这个江湖呢?” 孟神山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把柳茜儿抱起来,横放在床上,俯身其上,轻声说:“江东大侠的外孙,以后怎么生,我不知道。但是,我的孩子,那肯定会有。不可能是‘独子’,因为,我们会生出一大堆来。” 她先娇笑着,躲避他的亲吻,等他不再继续,她又伸出纤长圆润的双臂,把他略微抬起的脖子搂住。他的力量,是让她迷醉的东西。而她如丝的媚眼,动情的低喃,都是刺激他很快疯狂起来的致命药物。朗朗白昼,也挡不住新婚燕尔的男女心中的激情。红罗帐里,又是一幕颠鸾倒凤。酣畅迷离之际,柳茜儿搂住他的腰,娇嫩的美颜枕在他宽厚的胸口,唏嘘:“神山,你真好……” “你也是!”他把她翻压在下面,轻轻的吻如蝴蝶触动花蕊一般,温柔又密集。 日子,像流水一样不疾不徐地往前淌着。对于孟老夫人来说,每天还是那样平静,日升而作日落而息。对于韩梦瑶来讲,每天还是诸事不断,很多热闹可以让她去凑,她也就过得有滋有味。 至于孟神山和柳茜儿,双宿双栖更是令人称羡的神仙眷侣。从未有过的,自任玄门门主以来,孟神山竟然一个月都没有出过远门。每天除了上午练功,下午批报呈,其余时间全部用来陪着自己的娇妻。柳茜儿跟着他上山打猎,骑马游玩,每每到了景色优美而又人迹罕至的绝美之地,他们更是你侬我侬,蜜意浓情,化都化不开。 孟神山几乎已经忘记还有“肖天雪”这么个人物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他在练武的地方,突然喝到一碗汤。 那会儿,他刚刚练完一路拳,内力满身游走,情绪很是亢奋。这碗汤刚入口,微微酸涩的味道让他口干舌燥的感觉瞬间瓦解。他一口气把汤全部喝完,内息平和之后,神清气爽的快感别提多受用。问下人:“这是谁准备在这儿的?” 下人表示不知。 第二天,他练兵器,从八十斤的重兵器练到轻飘飘的软剑,不用内力,完全注重身体的灵敏程度和肌肉的柔韧性。时间一长,肌肉感觉到酸胀。然后,昨天放汤的位置,又另一碗汤。这碗汤,和昨天那碗汤不一样,这一碗,入口是甜的。程度不是很深甘甜的味道,让疲惫的身体可以更快恢复活力。 孟神山从未尝试过这方面的体验,第二碗汤喝完,已是啧啧称奇。 肖天雪把第三碗汤放在那里,离开时,就被他堵在门口。 孟神山把碗端起来,只见里面一片黑乎乎的,焦苦的气息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 “醒神汤。” 孟神山凑到鼻端闻了闻:“炒糊了什么冲出来的吗?” 肖天雪抿嘴一笑。古怪精灵的样子,瞧得孟神山恍然失神。肖天雪说:“是乌豆。从壳里剥出来,晒干了,炒熟,就是这个味道。”努努嘴,“你喝一口试试。” 孟神山挡不住好气,喝了一口。“哇!”他叫起来:“这个好苦。”咂咂嘴,苦味中又绵延出甘味,再品一口,苦中带甘,竟回味绵长。 把一碗醒神汤全喝了,他把碗放下,问肖天雪:“第一碗,叫什么?” “通络汤,通经舒络,最适用于练气者练完内功后饮用。” “第二碗呢?” “舒乏汤,疏解困乏,适用于力气用得太过的习武人。” “你知道我今天练的是什么?” “暗器!” “暗器用眼,用眼即用脑。” “所以,今天我给你准备的,是提神醒脑的醒神汤。” 上一眼下一眼打量肖天雪,孟神山露出不可思议。肖天雪主动交代:“我母亲是医门中人,嫁给我父亲之后,对习武和食补之间的联系,有些研究。” “你们一家,果然个个都不是泛泛之辈。” 肖天雪听这话,应是赞许。不过,孟神山随后又说:“汤很好。但是,我并不需要。”肖天雪神情一僵,他又补充:“明天起,不要再送来了。” 出师不利,肖天雪铩羽而归。坐在屋子里,回想这段时间来的努力:她每天都会关注孟神山的行动,什么时候练功,什么时候办事,条条都牢记在心里。光是说出他每天所练武功的类别,肖天雪觉得,自己都被自己这份用心感动了,更别说按照自己母亲的方法,亲自采办材料,然后亲自动手,替他调配那些汤。 她为自己感到不值! 而事实上,如果只有这份“不值”呢,倒也好了。不知道怎的,肖天雪下的这番功,后来被传播开去。府上人人都知道:正室夫人讨好门主,却被门主无情拒绝。 肖天雪带文竹去向老夫人请安,路上碰到孟神山和柳茜儿。 柳茜儿让丫头送一碗汤给肖天雪:“这碗汤呢,只是普普通通银耳和莲子炖出来的,比不上姐姐那些算算甜甜苦苦的好汤。只是,这银耳是妾和夫君在山里雪花泉边的湿地采得,莲子这是夫君亲自从河上采来,妾自己剥的。”说到这里,她突然话锋一转,心疼起自己:“可怜我这留了许久的指甲,剥了许多莲子,都磨废了呢。” 孟神山这渣马上就接茬:“废指甲,就不要剥了。” “可是母亲她喜欢啊。” “我娘有丫头们照顾,要吃多少莲子都有的。” “可是母亲她说了嘛。”在孟神山面前,柳茜儿永远没骨头一样,软绵绵的总要在孟神山身上靠着,两只手不是摸孟神山的手臂,就是爱抚孟神山的胸膛,“母亲大人喜欢的东西,就算豁出我这条命又怎么了呢?我不怕磨坏这十根手指的指甲。” 肖天雪恨不得把她那双不停宣誓主权的手砍下来。 柳茜儿让她尝这碗银耳莲子汤,她就语气冷冷:“剥莲子会用到大拇指,你倒是练会了十根手指头一起剥莲子的神奇功夫。想来这暗器一道,门主以后可以教授一二。” “肖天雪!”柳茜儿受到孟神山无条件的疼爱,脾气见长,“我随便炖一碗汤出来,在门主眼睛里,都胜你炖出来那些东西百倍!” 孟神山站在她旁边,眼睁睁看她针对肖天雪。 肖天雪很尴尬,很悲凉。柳茜儿咄咄逼人,孟神山助纣为虐,她还能怎么办呢?让文竹把汤接下来,然后怒火冲冲擦身而过。 她不能把柳茜儿怎么着,就狠狠撞了一下孟神山。 孟神山每天都练功,内力深厚,下盘又很稳健。可是,偏偏被肖天雪撞得一跌。 柳茜儿见状大怒:“你给我站住!” 孟神山急忙把她拉回来。 “她挑衅你啊。” “她什么都不是,挑衅一下,随她去吧。” “真是岂有此理!”柳茜儿还是愤愤不平。 孟神山就拢着她:“不是给娘送汤去吗,我们也快点过去吧。”柳茜儿这才努力克制脾气,暂且罢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06 痛定思痛 后来一天,文竹去库房领这个月的月钱。管账的刘妈妈掀了掀眼皮,对文竹说:“从今天起,你们院的月钱减最低。”扔了一小袋铜钱在桌子上。 文竹拿起来一看,总数连一千钱都不到的样子,当即怒问:“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刘妈妈冷笑:“和门主都没有关系的主母,能叫‘主母’吗?”接下来的话一句一句飞过来,全部锋利得如同刀子一样:“文竹姑娘,你是不是到现在都被蒙在鼓里?可是,庄子里面,上上下下,可全都传开了呢。和门主成亲当天,门主就在柳夫人的房中,一直到现在,只要门主回家,一定在柳夫人那里过夜。门主连你家小姐的院门都没怎么踩过。没说错的话,你家小姐到现在为止,都还是个整瓜那!”说到这里,账房里所有的人都“哈哈哈哈”笑起来。 文竹哭着跑回来。 肖天雪差一点,就按捺不住,冲出去。可是,飞身到院子里,她又停住脚,她能做什么呢?是到老夫人那里哭,还是到姓孟的那里大闹?就算哭得老夫人把姓孟的叫过来,狠狠训斥一顿,姓孟的就能改变初衷,改写那些长舌的奴才们嘴巴里的八卦? 下人们有眼睛,个个眼睛都还很毒。 他们都看到了,也猜对了。孟神山除了新婚之夜警告自己,第二天就和自己谈和离之外,再也没有踏进自己院子一步。 做了那么多努力,也没有一点点改观。 肖天雪突然就累了,她瘫坐在院子当中的石凳上,好久,然后问反过来要安慰她的文竹:“你说,是不是一开始我的坚持就错了?” 文竹口才不好,只会说:“小姐,是我的错,不该把外面那些闲言碎语带回来,说给你听,让你难过。” 肖天雪开始回忆自己的过往:“也许我一开始,自己就非常看重‘江东大侠女儿’这个身份,要不然,为什么非得孟神山前来匹配,我才愿意下嫁呢?” 文竹继续哽咽:“小姐,都是他对不起你,你自己并不没有错。” “不,”肖天雪痛定思痛,认真说:“我应该在第二天就接受孟神山的提议,和他和离的。我不是大丈夫,可是,我也可以坦荡荡去做对我有更大好处的选择。孟神山他虽然对不起我,但是,他真的如他所说,他喜欢柳茜儿,爱她,保护她,事事都以她为先。我错了,文竹!我不该和他斗气,和自己斗气,硬要改变这种现状。一个男人本该如此专情,我想,我应该趁早放弃。” 肖天雪取出自己陪嫁中的银子,让文竹拿着先用。 然而,这一天注定不能平静。柳茜儿随后就携带了大批的奴仆前来滋事,该平平常常度过的日子不能稳定,闻讯之后的孟神山急急忙忙从书院赶过来。 文竹被责令跪在地上,一边抽自己耳光,一边向柳茜儿道歉:“对不起,柳夫人,我错了;对不起,柳夫人,我错了……” 肖天雪居然也在旁边跪着。 柳茜儿坐在廊下,身后、旁边仆人团团围聚着,居高临下,傲然睥睨。 孟神山吃惊不小,大步跨进来后,急忙先喝令文竹:“住手!”又对肖天雪说:“这是做什么?”返身来到柳茜儿身边,不等柳茜儿努着嘴巴撒娇,正色问:“你这又是搞哪一出啊?” “什么搞哪一出?”柳茜儿比谁都委屈的样子,撅着嘴巴道:“这个丫头啊,她骂我。” 文竹的脸被自己打得红肿着,嘴角破裂,亦有血丝绽出。她哭哭啼啼,没有申辩。 孟神山只好问柳茜儿:“你说她骂你,她骂你什么?” 柳茜儿蹙着眉头,双目奇迹般泫然:“你不知道我最在意什么吗?人家最不想听到的过去,就被这个丫头在这么多人面前提出来了。而且这个肖天雪啊,她竟然威胁我:我如果要教训她的丫头,她就告诉她爹爹,让那个江东大侠带着江东诸多的武林人士来玄门说理。” 孟神山一听,脸森然下来。他转身问刚刚站起来的肖天雪:“你真这么说了?” 肖天雪闭了闭眼睛,让这些没有善意的人暂时离开自己的世界。片刻,她才把眼睛睁开。让孟神山很诧异,她的眼神居然澄清得很。既没有怒火,也没有恨意。 肖天雪不理孟神山,转身拉住文竹的手,说:“对不起,是我决定做得太晚。”和文竹并肩而立,清清冷冷的目光投向孟神山:“还记得你曾经的提议吗?”转目柳茜儿,嘴角挑起一抹冷笑:“不用这么费劲,说我的是非,又克扣我这里的月钱。我同意和你的夫君和离了。” 柳茜儿愕然,旋即大喜。 孟神山却是震惊:“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柳茜儿连忙质问她:“她提这个,有什么不对吗?” 孟神山眉头深锁,简单把眼下的事情理了一遍之后,对她说:“你先回去。” 柳茜儿瞪大了眼睛,片刻,顿足:“为什么要我回去?你相信这位肖小姐的说辞,真的以为我在故意欺负她吗?” “她名义上总是我的正室,你怎么可以因为一个丫头的恶口,就把她跪在这里?”压着音量,怒而说完这段话,孟神山喝令跟随柳茜儿来的内务总管:“你,现在就送夫人回去!”包含怒意的目光扫了众人一眼,“凡是今天参与到此的人,每个人罚一个月月钱。” 总管吓坏了,连忙来请柳茜儿:“夫人,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柳茜儿架不住他的三请四邀,厉声对孟神山说了句:“你、你给我记住!”一甩袖子,气冲冲离去。 人“哗啦哗啦”全走光了,肖天雪拉着文竹,面无表情往屋子里走。 孟神山跟在后面,肖天雪要关门,他轻轻一撑,门就开了。肖天雪被他内力崩了一下,往后踉跄,孟神山赶上一大步,伸手一捞,便把她捞在手中。 还记得第一次,她摔倒,他往旁边让。 肖天雪首次得以入他的怀,咫尺相隔,呼吸相闻,四目相对。 一阵好闻的甜香缭绕而来,不同于那些庸脂俗粉,从来没闻过这种味道的孟神山禁不住眼神迷离,心神一荡。 肖天雪心如止水,挥掌把他推开。 内力和内力相碰,孟神山只轻轻反斥了一下,肖天雪剩余的内力,他就全部吸收,自己扛下。好像被重重打了一拳似的,对于武功深厚的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肖天雪却不用再往后退,更不会脚下不稳,再度发生需要他来捞她的事情。 如果不是彻底冷了心,他这么有风度的行为,该当又拨动起肖天雪内心那根爱情的弦。 但是,肖天雪已经确认无疑。“我不会再苟且于柳茜儿的卑鄙无耻,以及你对她的一味纵容。”不顾孟神山的脸很快挂出怒容,她表情平淡,语气却无比坚定道:“我承认我喜欢过你,从知道有你这么个人开始,我就对我爹说过,我要嫁,就要嫁给你这样的人。让我爹爹引起你的记恨,完全是因为我如此不孝。孟神山,并没有你想的那些,我爹爹人在江东,如何觊觎你玄门种种?是我喜欢你,想要嫁给你,他才设计那么多。”说到这里,眼泪不知不觉下来。 然而,她又很干脆把这些泪水全部擦去,声音变得有些闷:“都结束吧,把你和整个玄门,都还给柳茜儿。等我离开这里,她就是唯一的孟夫人,也会成为整个玄门名正言顺的女主人。那样一来,你就不用在担心她会非议谁、冤枉谁,还要再刻意去惩罚谁。” “文竹是被冤枉的?” 肖天雪摇头:“文竹确实恶语相向。” “说茜儿是青楼出身的?” “因为柳茜儿指使全庄的人说我和你有名无实!”肖天雪义愤填膺。这一天发生的事,屡屡刺伤肖天雪的自尊心,她终于忍耐不下去,对孟神山大声吼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柳茜儿就那么说,她说我连玄门一个低等的仆人都不如。仆人尚且知道干活,而我既不干活,对你又毫无用处。我是文竹的主子,主子被踩成这样,她奋起回怼,有什么不对?” “也许是因为当初被一:“我会的。”霍地站起来,低声嘱咐:“不要和娘说真正的理由。说我移情别恋了也可以,这样我走后,你和柳茜儿就可以长长久久,没人打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07 旁敲侧击 太原城里凌家的小姐凌诗雅在兄长凌诗杰的陪伴下,突然到玄门拜访。 凌家在武林中的地位一般,但是凌老爷善于经营,木材、煤炭几乎被他垄断,茶叶、丝绸大份额都受他控制。当初孟神山还小,孟老夫人接替丈夫遗愿,代为筹划发展玄门时,就将他视为最不能得罪的人。凌诗雅来,孟神山接到母亲的命令,当然隆重接待。 将凌家兄妹迎接到大厅上,孟神山吩咐上茶。凌诗雅喝了一口茶,问:“孟门主,听说你新娶了江东大侠的女儿。为什么这会儿,我们都没看见那位正室夫人呢?” 以“孟夫人”之姿,随夫君一起接待外客的柳茜儿,急忙用手肘捅孟神山。 孟神山知她心意,便对凌诗雅道:“凌小姐,这也是贱内,柳茜儿。”说着将柳茜儿领到凌诗雅面前。 让他意外的是,凌诗雅很不屑地看了一眼,说:“我和哥哥前来这里,是要见江东大侠的女儿。肖天雪不出来,这个夫人,又算什么?”说罢,捧起茶碗,吹着茶水上面一根根立着的茶叶,别过脸去,再也不开口。 孟神山无法,只有让大总管骆浚清去将肖天雪请来。 骆浚清去了片刻,文竹陪着肖天雪来到大厅。 凌诗雅一看见肖天雪就开心地大叫起来:“天雪!”肖天雪也很高兴,两个女孩子亲热得不得了,四只手握在一起,几乎要跳起来。凌诗杰对孟神山道:“孟兄,你不要怪诗雅,她和天雪是好朋友,天雪未嫁之前,她们常常或在江南或在中原,相处一处,感情非常好。”笑嘻嘻瞧了柳茜儿一眼,然后才说:“对这位夫人有不当之处,孟兄,还请海涵啦。” 柳茜儿连使眼色,希望孟神山借故发火。 可是,孟神山却总是置若罔闻。 凌诗雅和肖天雪聊不完的贴己话,吃完了饭,两个人也不能分开。凌诗雅便拉着肖天雪,对孟神山道:“孟门主,让天雪带我在你庄子上走走吧,我到处耍耍,同时和她说话。” 孟神山笑着同意。 两个女孩就“嘻嘻哈哈”走掉了。 柳茜儿一个人回柳馨园,回去之后就大发雷霆,不仅将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个遍,还寻由头将全屋子上下的丫头统统骂了一顿。丫头露儿因为害怕,浑身颤抖,哭泣不止,她就说:“嚎嚎,嚎得本夫人头都疼了。”让婆子上去掌嘴,打得露儿哭也哭不出来,方才停歇。 饶是如此,她胸口那口气,最终还是出不来。 孟神山傍晚才到这里,一进院子,先是一个花瓶飞出来,接着,另外一个花瓶也飞出来。骆浚清身手不错,两个花瓶先后都被他接住。孟神山跨进屋,接住第三个花瓶,尔后说:“什么事情,我们都好好说,行不行?” “好好说!好好说!”柳茜儿终于抓到正主儿,憋屈了整整一天的怒火,这会儿,她整个人,好像火山一样么猛然爆发:“我倒要问问你,你现在到底和肖天雪什么关系?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你们圆房了?你们已经不是一开始什么都没有的关系了是不是?所以,你才伙同凌家那对兄妹来欺负我?” 她的嘴巴一旦开始抱怨,最饶舌的麻雀都会甘拜下风。 孟神山稳如华山坐在那儿,听着狂风暴雨一样的斥责,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慢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只是,他刚喝一口,杯子就被柳茜儿夺走。 柳茜儿狠狠摔了他的茶杯,然后拔出一把匕首道:“你这么不待见我,这么不待见我的话,我死给你看好了。”作势往脖子抹去。 刀锋还没碰到皮肉,刀就被孟神山小擒拿手夺走。 孟神山把刀射上了柳茜儿绝不可能够到的房梁。且内力透处,刀身没进木头两寸都不止,便是柳茜儿找人爬到房梁上去,这刀也拔不下来。 柳茜儿惊叹,旋即“嘤嘤”痛哭。 “茜儿你管庄子里的事情,每个月多少开销,你应该有数。” 柳茜儿抽抽搭搭,哼了一声。 “凌家是山西的大富豪,玄门许多生意都要仰仗他们,才能做得起来。” “什么叫仰仗?”柳茜儿哭声更小一些,本人嘀咕:“不是你为他们解决诸多的麻烦,他们的生意能做到那么大,还没有道上的人前去找麻烦?光是运木材的那条路,没有你派出去的外务总管,凌家在山里的货,就没法顺顺当当运到山外来。” “互惠互利,话还得那样说。” 柳茜儿还在抹眼泪,孟神山就把她抱在腿上:“肖天雪二十几天后就要走了。” “真的?”柳茜儿这才不哭。 没来由的,孟神山自己内心好像被针扎了一下,隐隐生疼。不过,理智告诉他:“绝不能承认,更不能放大。”所以,脸上维持着正常的笑容,语速平稳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是,她亲口向我说明白的。到时候,她给我休书。” “还可以这样?”柳茜儿惊讶不已,掩住那张樱桃小口。 孟神山很开心她情绪终于又稳定下来,斟酌着言辞,小心翼翼对她说:“无论她怎么写,以后江湖上怎么说好了。总之,以后这儿只有你——我的夫人从此只有一个,她叫‘柳茜儿’!” 柳茜儿破涕为笑。 孟神山捏她鼻子:“还对凌小姐的话耿耿于怀吗?” “哪有?”柳茜儿撅起小嘴表示抗议:“人家有那么小气,又有那么不讲理吗?” “是吗?”孟神山“哈哈”笑着,揶揄她:“白天,是谁把东西都砸了?还不嫌费事,把丫头们都调教了一遍?” “你都说‘调教’啦。”柳茜儿娇俏的脸儿笑成了一朵花,“下人们嘛,平时不多教教,关键时候就会给主人生事。” 孟神山点点头:“也是啊。” “这庄子,以后都会交给我,对不对。” 孟神山点头。 “那我以后更要经常调教调教下人。” “不要过分寸就行。” “那什么才叫‘不过分寸’?”柳茜儿歪着那颗千娇百媚的脑袋。 孟神山竭尽宽容:“你自己决定,无论如何,不要出人命!” 凌诗雅和肖天雪转悠了半天,最后在花园里找一个亭子坐下。凌诗雅已经知道这些日子来天雪遭遇的一切,不住口为肖天雪鸣不平。 按照她的意思,不需要肖振东率人来,山西商会这边,她就可以说服很多人,联手给孟神山施加压力。 肖天雪反过来劝她:“你别激动。” 凌诗雅恨铁不成钢:“天雪,你怎么一点儿办法也不想啊。那个柳茜儿,你就让她那么嚣张?接待外客,本来是正室夫人才有资格做的,居然连露脸的机会都不给你。”说着,重重叹了一口气:“要不是我坚持啊,今天恐怕还看不见你呢。” 肖天雪斟了杯茶给她,明前龙井,她特别从娘家带过来。 凌诗雅道:“天雪,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肖天雪笑了笑,说:“我之前也和你一样,难以接受这样的事。但是事已至此,我也不得不接受啊。本来我想,要让孟神山爱上自己。可是这几个月来,他基本就是连我的门都没踏过。生气没有用,努力也没有用,我就想啊,干脆,我放弃了他,自己找别的出路去。” 凌诗雅瞪大眼睛听她把所有的话全部说完,扯着嗓子嚷起来:“你说什么呀。天雪,你不会是发热烧坏了脑子吧。你要休了孟神山?这传出去也没人会相信啊,别人只会说是孟神山看不上你,把你赶出来,你给自己脸上贴金,才制造出这样一纸荒唐的休书!”她的声音太大了,使得肖天雪不得不急忙来捂她的嘴巴。 肖天雪有些紧张,四处张望。索性花园里仆人都离得远,没人听她们讲话,她这才松了口气道:“你也为我想想,我好歹也是江东大侠的女儿,如果所嫁夫婿心都不在我身上,强留下,完了才发现自己不仅骂了柳茜儿,也戳痛肖天雪,急忙道:“天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又不知从何安慰起,只有气哼哼继续叹息。 肖天雪拍拍她的手道:“我知道你是一番好心,我不会介意你说的话。” 凌诗雅这才释然。 两个人又聊了些闲话,晚饭一起到厅上吃。未进大厅,凌诗雅就凑着肖天雪的耳朵嘀嘀咕咕说了好几句。肖天雪盯着她的眼睛问:“不用吧?” “干嘛不用?他们都那么对不起你啦!” 肖天雪很是踯躅。 两个人上了桌也在不听讲,讲得孟神山和柳茜儿屡屡侧目。次日,孟神山和柳茜儿才知道,凌诗雅和凌诗杰兄妹俩,要邀请肖天雪外出去参加龙舟庆典。山西和江东比,水源较少,但是在北边的沁县,却保留着和江南地区一样的赛龙舟的习俗。由于路途不是很远,他们选择一起乘马前去,一同随行的还有韩梦瑶和玄门总管骆浚清。五个人离开的那日,一直欢声笑语不止。尤其凌诗杰,又是替肖天雪牵马,又是扶肖天雪上马,走的时候,两个人并辔。到沁县,逗留了整整五天方才回来。 第六天到晚,肖天雪才由骆浚清和韩梦瑶陪着,从沁县回来。 马匹被仆人牵走,和骆浚清、韩梦瑶告别,肖天雪过了前庭,刚走过后院大门,转而要往自己的院子走,却见孟神山和另外一个内务总管从书院方向走来。 柳茜儿的柳馨园在自己院子旁边,脚下这条路,既是通往自己住处的,也可以通向柳茜儿的住处。肖天雪外出游玩回来,兴头高得很,一点儿没有要为不相干的人影响自己心情的意思,蹦蹦跳跳,直往自己院子跑。 孟神山明明不想管,偏偏嘴巴没受控制,叫了声:“你站住!” 内务总管连忙借故告辞。 孟神山踱步至肖天雪旁边。 上一眼下一眼,把肖天雪打量了个通透。孟神山脑子一抽,莫名其妙就闻出来那句:“和凌诗杰外出玩这几天,果真很快乐,是不是?” 肖天雪被问得心怦然一动,她想想凌诗雅临走时刻意的交代,翘着下巴,故作高冷:“我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我爱去哪里,爱和谁一起,心情又怎样,关你屁事?” 孟神山被冲了一鼻子灰,望天笑了一声,低头才道:“你不要忘了,到现在为止,你还是我孟神山的妻子。没有休书,亦或是没有和离,你背着我去和别的男人相会,考虑过你爹以及我的面子吗?” 肖天雪很认真把他的话想了一遍,突然伸出手,拍拍他的脸。“孟门主,”她毫无忌惮的声音带着嘲讽,“与其在这里教训我,不如想想,今晚回去,该当如何哄你的夫人开心才好呢?” 孟神山的脸顿时一黑。 肖天雪“嘿嘿”一笑,转身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08 悄然有悔 肖天雪一进门就钻进自己房间,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韩梦瑶早早起床后到孟夫人处请安,一个时辰后,她才大摇大摆过来。 老夫人一直对这个儿媳妇很是喜欢。这次去沁县,除了骆浚清跟着,韩梦瑶也和肖天雪在一起。韩梦瑶都没说什么,老夫人当然不会把肖天雪和凌诗杰往一处考虑。她也不怪肖天雪该请安的时候姗姗来迟不合规矩,反而拉住肖天雪的手,笑眯眯地道:“雪儿?劳累了几天了,身子还吃得住吧?” 肖天雪早就把她当自己的亲娘,亲热地凑过来坐,笑着道:“娘,我才十九,怎么就吃不住了呢?”接着就说起沁县的盛事。说到十五支龙舟队齐发,锣鼓喧天人群欢呼的热闹景象,老太太兴奋地也将眼睛瞪圆啦。 婆媳、姑嫂快乐地聊着天,柳茜儿进来了。 柳茜儿道:“媳妇给娘请安。” 孟夫人笑着点点头。韩梦瑶最看不惯姨娘这种蔫吧的态度,指指肖天雪开口道:“夫人也在这,你也来请个安吧。” 柳茜儿不好发作,只能对肖天雪欠身道:“姐姐好。” 肖天雪急忙回礼。 孟老夫人看看柳茜儿,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你今天来,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啊。” 柳茜儿便道:“是。回娘的话,门主说,和凌记谈的几笔生意,要媳妇帮忙着去打点。我思量着要请娘那个章程,特别来请示。” 她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去看肖天雪。 肖天雪却在盘算昨天和孟神山说的话。肖天雪心里想:“不会吧,和孟神山开玩笑,让他讨好他这位宝贝夫人开心。他居然这么大手笔,门下的生意都交给柳茜儿做?” 韩梦瑶则张大嘴巴,对柳茜儿说:“你不知道刚走的凌诗雅是凌记的大小姐吗?凌小姐最讨厌你了,她家的生意你居然想到要去做?” 柳茜儿根本不理她,只对孟老夫人道:“请娘允许。” “哦。”孟老夫人倒是没有恼怒的模样,很难得的,老夫人还温言对柳茜儿说道:“既然你对家里的事这么热心,我应该鼓励你才是。去吧,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柳茜儿嫣然一笑,告退。临走前还可以看了看韩梦瑶,又扫了眼肖天雪。韩梦瑶自然气得要死,肖天雪也忍不住对她此举心中大犯嘀咕。 中午肖天雪又在庄子里看到孟神山,想要问孟神山有关凌记的事,孟神山行色匆匆,从她面前一擦而过。 肖天雪白白落了个没趣,已经叫出“孟神山”三个字,见孟神山理都没理,哼了一声,就此作罢。 且说太原城有个天府大酒楼,这是达官贵人们最爱去的地方。 庆春楼老板娘柳碧云今天要在这儿请客。 有些事,女人做起来比男人要方便。凌记里几个大铺子掌柜——炭火铺的刘大兴、木材铺的熊田胜、米市的梁龙等,一共六个,掌管着山西城大半生意经的重要人物,竟然不约而同接下了从江东来的这个“绣楼”老板娘的帖子。等进了雅座,才知道是玄门的二夫人做东。柳茜儿随身带了六个小丫头,声势颇为浩大。 柳碧云道:“请六位掌柜的今天就将事情和我们谈定。山西的生意,我们暂时不多想,但是周边府县,还请各位介绍些路子!” 刘大兴道:“凭什么我们就要听二夫人的呢?” 柳茜儿笑着道:“你们知道我夫君是干什么的。” 刘大兴捻着山羊胡,冷冷笑道:“玄门门主孟神山,不就是打拳卖把式的?江湖上听过他的名声,但是这做生意嘛,动刀动枪的,就上不了台面。” “哦。”柳茜儿还在笑,但是突然之间她就将脸撂下来。杯子一甩,吩咐身边的月琳:“给我教训他,让他知道打拳卖把式的本事!”那小丫头就走上去了,不管刘大兴怎么反抗,想抓她手也好,想回击也好,反正“啪啪啪啪”四个大嘴巴给扇了去。接着熊田胜也被打了,梁龙也没幸免。剩下的三个掌柜吓死了,连忙表态:“好说好说。” 三天后,柳茜儿果然谈下了大笔生意。 之后,凌记几个大掌柜想找回这笔账,寻找打手的时候,才知道这一代道上,听到孟神山的名字还不害怕的江湖人实在是没有。之后柳茜儿再邀请他们时,纷纷具礼前往。凌记的生意开始往玄门流动,一个半月之后,凌大老爷才知晓。连忙向孟神山交涉。但是柳茜儿着实是个善经营的人,抓住机会搭建起属于自己的路子,到这时候,商界的局势已然转变了很多。事发之后,柳茜儿将收入的银子分了两层给凌老爷,但是很快她抢过去的生意给她赚回来的,要比以前多四、五层。 七月的天气很是炎热,孟神山的心情更是如同放在火上烤。茜儿的能干没有让他有松一口气的感觉,相反的,原本按部就班的门内事务有一种被突然打乱的感觉。但是,银子却多了好多,这让他没法跟茜儿讲。 这一天,他正在做事,柳茜儿端着一碗冰镇的绿豆汤走进书房。刚将两个月来各地送上来的报呈全部看完,她便将雪白的瓷碗可可儿放在旁边。 他一如既往没有将心事放在脸上,而是摆出轻松的样子笑着道:“你来啦。” “各地上来的消息都很好吧。”柳茜儿并无察觉,感觉很好,笑着道:“玄门事业繁荣,你这个中原第一门派的门主才做得名副其实。” 孟神山不忍拂她的心意,捧起绿豆汤喝下。放下碗,他思忖片刻才对她道:“茜儿,最近事情多,让你很是操劳。你看,天气又这么热,不如你去乡下的庄子避避暑吧。” “为什么?”柳茜儿一脸不理解道:“现在情势这么好,生意多得做不完,我怎么能走呢?”说着好像想到什么,问他道:“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说我在外面抛头露面不好吗?” 孟神山没有吱声,她便摇晃他的肩膀道:“你说呀,是老夫人吗?还是——”她想了一会儿,才问出来:“还是肖天雪?” 孟神山握住她的手道:“娘没有说,天雪也没跟我说……”刚说到这儿,柳茜儿霍然将手抽回去。孟神山很奇怪,道:“我说错什么了?” 柳茜儿冷着脸道:“你什么时候跟她那么亲近了?叫她天雪?”突然声音拔高了好多,厉声问:“难道说,在我偶然不在家的时候,你们真的、真的已经、已经同房了吗?” 又是这个话题! 孟神山望天长叹,:“咱们说话,能不能就事论事。再说,”话锋一转,换了个冷冷的态度对柳茜儿说“天雪,毕竟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 没等他继续说下去,柳茜儿的情绪就失控了。她最怕的就是听肖天雪是孟神山妻子,尤其还要在前面加上明媒正娶四个字。人家说,她还记恨在心里,更何况是他亲口说出来?还是用这样的态度! 从她认识他那一刻起,他何时这样疏远过她? 山盟海誓了这么久,他终究和所有男人一样,要变了,对她也不再好了吗? 柳茜儿发了疯一样,把凡是看得到的东西一顿猛摔,还伸脚狠踩被她摔在地上的报呈,踩出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然后指着孟神山歇斯底里叫:“既然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那你去找啊。你只管找那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好了,从此都不要来找我。”丝毫不理孟神山的皱起的眉头、蓬发的怒火,继续大喊,“这么喜欢她,以后都不要来找我。不要一个月半个月之约的择日子,我和你,从现在开始就可以,从此分开,然后一辈子不见!” 孟神山拉她,她又踢又咬,用尽全力去挣开。挣开后,疯了一样去找纸,然后逼孟神山写休书,孟神山不写,她就哭,一边哭一边骂,闹了个不亦乐乎。 老夫人在自己的屋子里,听到有关柳茜儿和儿子这样的传闻。当着韩梦瑶的面,老辣的她禁不住笑道:“早就知道了。这女人啊,修养一旦不够,给点利益的东西给她尝尝,本性就会露出来。” “只是如今道上,对咱们的意见可大了去了。”韩梦瑶抱怨。 “那你们,应付得过来吗?” 韩梦瑶想想,点头:“差不多吧。”“嘻嘻”一笑:“毕竟还有表哥在。” 再说孟神山,连续处理几日道上的事务,把柳茜儿惹出来的烂摊子造成的恶劣影响尽可能再平掉些,这一日,他被自己关起来,从早到晚,不吃不喝,只是练功。 入夜,这次小闭关,方才完毕。 从静室出来,他不想去柳馨园,也不想回书院,一个人踏着月色,在庄子里,到处走。 走啊走,忽然听见前方传来兵器刺破苍穹的声音。 孟神山精神大震,紧走几步上前。却见肖天雪正在月光下练剑。剑光映着月光,冷飕飕,寒森森,让他忍不住蠢蠢欲动。 肖天雪耳目灵敏,突然剑指上风,一招“银龙夺目”,向他双目中间刺来。孟神山仰身躲过,斜身掌劈她后心。肖天雪“蛟龙摆尾”迫使他变招。二人在月下,你来我往交起手来。孟神山习的是玄门祖师流传下来武功心法。玄门祖师姓燕,乃少林寺俗家弟子,玄门功夫自然走阳刚路线,演变到至今虽然变化读了数倍,但是依然霸气十足。一拳打出,肖天雪得躲上老远。但是肖家的剑法精奇,弥补内力上不足,也叫孟神山不得不出力应付。二人斗了良久,终于罢手。肖天雪站立不稳几欲摔倒,孟神山箭步冲上去,将她拦腰接住。 银色的月光洒在她娇美的容颜上,仿佛明珠散发出光辉。 孟神山心中大动,忍不住低头。 还没碰到她,胸口一痛,原来肖天雪已经使力重重推在他胸口,然后自己腰轻轻一扭,强行挣出。 二人相对沉默,好久,孟神山才道:“对不起。”说完又发自内心道:“你的剑使得真好,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肖振东的女儿原来如此厉害。” 肖天雪拨了一下耳边的头发,脸微红道:“你原本觉得我是什么样子,我心里始终没有忘记。” 孟神山登时想起庆春楼下的闹剧。 肖天雪目光如同天上的星辰,盯着他。 他只得道:“天雪,是我误解你。”两个人冰释前嫌,找了一个亭子,坐下来。孟神山第一次向她推心置腹:“那件事,是茜儿搞出来的,是她设计了你,当然,”语声一顿,他的表情竟然十分黯然,“她也设计了我,骗得我的同情,恰巧,也抓住我的小气!” 柳茜儿和柳碧云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叫他一下子惊醒。 “我真的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人,”孟神山望天叹息道:“我既不以柳碧云乃庆春楼老板为耻,也没有小看茜儿的付出。茜儿和我相知,我在内心深处决定要好好照顾她。可是——”语气陡然低沉,颇带忧伤道:“近来她变化越发大,让我情不自禁想要躲避。但是,却又无法躲避!” 说到这里,他可算是对肖天雪剖露所有心迹:“天雪,你知道道上的讲究。玄门势力是大,可是,威逼利诱凌家,强取豪夺原本应该属于别人赚钱的机会,搞生意垄断,让别人财路断绝,这不仅让商界对我的议论声四起。”叹了口气,才又说下去:“前几日我参加各大掌门间的正常会面,恒山派和华山派的掌门都对我进行了旁敲侧击地询问。茜儿这是走黑道,那样的手法,让武林对玄门的评价变得很不好。百年基业,这简直是要毁在我手上的势头。” “你是门主,事事,你理当多担待些。”肖天雪笑了笑,轻轻道。 孟神山看着她,止不住出神。 肖天雪诧异,止不住抬起手,抿了一下鬓发。而这个动作,显露出她与大家闺秀颇不一样的娇羞。 孟神山看在眼里,脱口而出:“天雪,为什么茜儿就不能像你这样呢?” 若非亲身经历,他着实不能领悟:一个正统家庭出来的女子,和一个非常环境成长起来的女子,原来会有如此大的差异。 许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吧,心胸狭隘的结果,原是让他错过一个真正拥有贤良淑德品质的好妻子。 不想分开,肖天雪就陪他聊天。 武林中的事,肖天雪从爹爹那里知道的,以及自己也亲身游历的,加起来甚多。特别是一些传闻轶事,有许多更是孟神山闻所未闻。因此他们坐了很久,聊了很多。孟神山越说越开心,连日来挥之不去的烦恼都一股脑儿忘记,心胸眼界都开拓不少。 二更天,肖天雪打了个喷嚏,似是受凉。孟神山急忙脱下身上的衣服为她披上。一阵带着男子强烈阳刚气息的温暖袭来,肖天雪不禁非常羞怯。孟神山第一次能够用上心思来品味她,觉得这个姑娘真是温和婉转不可多得。心里越发喜爱,那隐隐的后悔也不受控制再次冒将出来。 “天雪……”他欲言又止。 肖天雪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 孟神山有些自嘲,低下头,笑了笑,自顾说:“我自和你成亲以来,都没有陪你回家看看。听说岳丈大人最近到河南拜望慧灵禅师,你有心的话,我陪你一起去看看?”脸抬起来,眼神非常认真。 想起一月之约,肖天雪心中虽然欢喜,可是还是拒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09 故意传讯 书房争吵后没几天,门主在家,却一夜未归! 一大早,柳茜儿醒来,瞅着空荡荡的身边,不禁怔怔出神。 “漱儿、漱儿!”她叫贴身丫鬟的名字。漱儿来了,她就问:“门主呢?” 漱儿低着头,目露惶恐,连连摇头。 柳茜儿急忙下床,漱儿以及其他人赶快服侍夫人洗漱、穿衣。简简单单挽了个坠马髻,柳茜儿自己择了朵珠花,漱儿替她插在发上。出柳馨园,柳茜儿直奔东南的书院。 进了书院,来到房中,看到孟神山床上高卧,柳茜儿这才松了口气。因见孟神山睡得熟,她自思:“近日有些龃龉,这会儿,还是不惹他起来。免得两个人又要拌嘴,又影响了感情,反倒给他人机会钻空子。”想着,转身离开。 经过嘉禾园,只见里面一贯冷冷清清的。 除了文竹,这个院子里,现在应该连个粗使婆子都没有了吧。 虽然还有一个月,但是,能让肖天雪的每一天继续过得如此凄惨,即将成为唯一玄门门主夫人的柳茜儿,那颗不甚快活的心,顿时明亮不少。 不过,去老夫人处请安之后,柳茜儿再次回柳馨园时,却见嘉禾园门口的路上人来人往,很多人手捧着东西进去,然后空手出来。 柳茜儿拦住一个仆人,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仆人没来得及回话,韩梦瑶从后面插上来。 先把柳茜儿和仆人分开,韩梦瑶扭过半边脸,训斥那仆人,道:“活干得好好的,居然在这里偷懒。还不快走!”接着正过脸,冷冷瞧着柳茜儿:“柳夫人,我表哥说了,嘉禾园里太过朴素,得送些摆设,里里外外装扮起来。怎么,这事儿,你也要管?” 因见内务总管骆浚清也在里面忙忙碌碌,柳茜儿止不住嗤鼻:“是门主的意思吗?还是,骆总管和表小姐前不久出门一趟,游山玩水,竟然生出感情来,这才让以前什么都不算的表小姐,突然在这个家里,也能做点主?” “你乱说什么?”韩梦瑶被挑破女儿家心事,又当着来来往往这么多下人的面,禁不住羞恼。 柳茜儿却知自己说中了,更加不客气:“表小姐和骆总管只管日久情深,这就好了。也许,等我那天心情好,告知了门主,让门主出面,在老夫人那边替骆总管多说说好话,表小姐和骆总管这事儿,还能成。” “凭你?”韩梦瑶可没相信她的意思,“不给我下绊子,我就应该谢天谢地了吧。” “你最好再去庙里请柱高香。”柳茜儿讥讽。 韩梦瑶生恐她反话正说,连忙追在身后:“你绝不可以在我表哥面前瞎说。” “噢?”柳茜儿斜了她一眼,未置可否。 “如果让我姑姑知道,非让我和浚清分手,我就、我就……我就会恨死你!” 柳茜儿驻足,转身,盯着韩梦瑶的脸,目光刀子一样锋利:“自打我进这个家,表小姐可有一日没恨过我?”顿了顿,更加逼近些,“在表小姐你的眼睛里,门第之见不是一向最为刻板?”语声低沉,语气越来越凶狠,“我庆春楼的出身,表小姐放在嘴里,在老夫人面前挑拨了不是一日两日了吧?今天倒好,表小姐自己,要和府里的下人谈婚论嫁。老夫人知道,不知道会如何非议表小姐这个选择。” 中午,老夫人那边的丫头珠儿到柳馨园传话:“老夫人请夫人去她那里吃午饭。” 好几年前,老夫人便不大管事。中午传饭,让柳茜儿去,也是第一遭。 柳茜儿颇为惊讶,但是又忍不住暗暗一丝窃喜。 等到老夫人那儿,一看,除了老夫人自己,团团坐着的,有孟神山、肖天雪,还有韩梦瑶。 许是上午和柳茜儿斗嘴,这会儿,韩梦瑶便怀揣了心思。一改以往和老夫人甚是亲热的情状,不仅不说话,连目光都不怎么多看老夫人那边。 好在,老夫人的注意力明显不在韩梦瑶身上。 柳茜儿照例坐在孟神山身边。 孟神山一早好睡,这会儿神采奕奕。 肖天雪的精神也越发好了。她笑眯眯和老夫人唠着家常,偶尔顺着老夫人的话,和孟神山搭两句,柳茜儿坐下来,她还自然而然多说一句:“柳夫人,你来啦。” 柳茜儿知道她和孟神山的一月之约,心知肚明:肖天雪这是做好一切准备。包括实际生活中,还有个人心理上的。 这让柳茜儿更加欢欣鼓舞。但与此同时,不知怎的,对肖天雪的洒脱,她又止不住再次妒恨。 到底是肖振东的女儿呢! 换作普通人家的女儿,居然被孟神山这样的男人抛弃,往后的人生,还真不如死了才好。 但不管怎么说,玄门女主人,明的暗的,都成了她。 这一点,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里,对肖天雪,她当然便自发宽容些,难得真诚,莞尔一笑:“是啊,你到得好早。” 老夫人今天对柳茜儿特别关照,开饭之后,一边吃,老夫人就不时问:“茜儿,昨天晚上睡觉怎么样?” “唉哟,我的年纪越来越大,睡眠渐渐不好,晚上会醒,你呢?” “早上起来,也还好吧。” “今天天气,可着实不错哦。” 柳茜儿摸不准老太太的心思,但老太太突然对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终不是坏事吧。笑着应酬老太太的同时,她甚至还想:是不是神山已经把肖天雪要离开的消息透露给老太太?老太太看着,以后只能指望我,所以态度干脆就变得好一点。 一念至此,柳茜儿禁不住得意。 可是,孟老夫人终究是块老姜,目光闪烁,哪里有屈尊示弱的模样? 又想到孟神山本身是个大孝子,柳茜儿妄想在老太太面前争取主动权,这念头生出来,自己急忙又打消。 对老太太,她还是尽可能,陪十二分的小心。 肖天雪斜着身子,要夹老夫人右手边放着的菜。老夫人没有说话,孟神山顺手替她把整个盘子都递过来。 这个小小的变化,肖天雪“啊”的一声,马上颇不自在。举着筷子,瞧突然放到面前的那盘菜,她讪讪:“这个,我、我就吃一点点,一点点就可以。”飞快夹了一块,放在嘴里。孟神山手臂一伸,又把盘子拿了放回去。 这回,老太太的眼睛可就点亮了。她看看肖天雪,又盯着儿子,“嘿嘿嘿”笑了好一会儿。笑得柳茜儿禁不住疑窦丛生,但是,孟神山神色如常,并没有其他异动,柳茜儿虽狐疑不已,一时倒也没借口发作。 韩梦瑶从自己的事情中醒过神,问孟神山:“表哥,这是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孟神山皱眉训斥,“你只管吃你自己的饭就可以。” 韩梦瑶碰了个钉子,心事又起,顿时不敢讲话。 等大家都吃完了,孟老夫人让大家都别走,她还要请大家喝茶。一起坐在庭院里假山下的桌子旁,老太太先问柳茜儿道:“茜儿,最近为门中事务,忙得很累吧?” 柳茜儿笑盈盈道:“回娘的话,一切还好。” 孟老夫人便点点头,再问:“天雪,你呢?听说神山很照顾你,什么都不让你做,会不会觉得太清闲。” 这话说出来,柳茜儿心中顿时冷笑。 门主哪里是照顾肖天雪,摆明了把肖天雪当成外人,事事不给肖天雪插手而已。 只是,昨天晚上孟神山一夜未归,自己最近做事又不得孟神山的心,不知道往后,孟神山还给不给事务给自己管。 一勺油倒在了心上,柳茜儿得意中,又止不住焦躁。 还好,肖天雪那厢主动承认:“娘,是我对生意场上的事务都不懂,所以,才没像门主请事情做。”低眉顺目的样子,柳茜儿那边看过来,柳茜儿竟也受用得很。 不想惹老太太不开心,更不想遭到韩梦瑶的攻击,柳茜儿傲慢地抬高了下巴,言语上并没有去踩肖天雪一脚。 可是,让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孟神山这才没有和她站在一边,而是接了肖天雪的话:“没有人一生下来就会做事,门中的事,你若感兴趣,我马上就让浚清去给你安排。” 柳茜儿如被在后脑狠敲一记,一只手从桌子下面伸过去,伸到孟神山大腿上,半寸长的指甲削得尖尖的,狠狠一掐。 孟神山吃痛,还算忍得了,心中却好生着恼。当着母亲的面,不好发作,但他还是皱起眉头。 韩梦瑶眼睛毒,忍不下去,冷冷道:“我表哥在整个山西,说话都是很有分量的。说天雪嫂子可以入手玄门的事,天雪嫂子就可以入手玄门的事。谁不高兴,都只能白搭。” 柳茜儿嘴角很不自然抽动,讪笑道:“小姑,你说得本是一点儿都没错。” 老夫人旋即说:“神山这个建议很有见地。天雪说什么也是我的媳妇,让她操持点门里的事,本来也是应该的。”说着看着肖天雪道:“你说呢?”谆谆善诱教导道:“你爹可是江东名家,教出的女儿总不能光吃婆婆家的饭,却不替婆婆家干事吧?你说对不对?这以后被别人说起来,是说我孟家太软弱,好欺负,还是怪你爹爹没把女儿教好,哪一种才更合适呢?” 笑着说出来的责怪,肖天雪没有体会到半点排异,反而觉得贴心,觉得温暖。内心好一阵感动,她对老太太说:“娘,在这里的日子,每天能陪陪你,就很好啦。”想到和这一家有缘无分,心里还是禁不住难过。眼泪快流出来了,又慌忙咽下去,握着老太太的手,吸吸鼻子道:“娘,我不做玄门里面的事情,别人愿意怎么说,我都无所谓。” “你无所谓,我有所谓啊。”孟老夫人不依不饶,边拍她的手,边说:“你说你昨夜和神山在一起,你们的感情那么好,我,珠儿,刘妈妈,我们都看见了。说我们也好,说你爹爹也好,玄门和江东大侠家,荣辱一体,谁挨了别人的议论我都无法漠视。” “吧嗒!”柳茜儿端在手上的杯子突然掉在桌子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10 连环设计 肖天雪震惊不已:“娘,你这话……” 老夫人很是无辜:“怎么啦?你说我老眼昏花,居然看错了?”不等肖天雪肯定她现在这个答案,紧接着把话头抢着,又道:“就算我老眼昏花,刘妈妈年纪不算大,珠儿更加年轻,难道,她们一起都看错了?你和神山,你们先是练剑——说起这剑那,你爹是大行家,神山的武功走刚猛的路子,一般情况下和人动手,用到拳脚,已然足够。所以,昨天我看下来,你在兵器上的造诣,比他多这么一点点。接着你们就聊天啦,哈哈哈!” 肖天雪和孟神山说的那些事情,老夫人居然十之八九也都听说过,关于某某某,发生了什么事,经过老夫人的口重复一遍,更加曲折生动。 韩梦瑶插浑打科的本事可高了,一会儿说:“姑姑,你说的这个,可是真事?”一会儿又说:“那位前辈,他怎么能做出这些事情?”一会儿被老夫人讲出的离奇趣事逗得忍俊不禁,接着还“哈哈哈”大笑不止。 老夫人讲完了,反问肖天雪:“是说了这些吧?” 肖天雪的脸,差点就烧着了。背后说人,居然被长辈逮住,这样的糗事,让她恨不得就地挖一个洞,接着把自己整个儿埋起来更好。 老夫人还等她回答,她连忙讪笑:“唉,好像……好像都是那么回事。”说完飞快和老夫人商量,“娘,我说这些话都是为了逗乐的,背后非议人,本身不是好事。您……您……” 老夫人假装听不懂。 肖天雪长长叹息,把话全说出来:“您可不能把这件事外传给那些当事人听。” “放心!”老夫人这才狡黠一笑,“我是什么人那,怎会叫你难做?”她还要拉着肖天雪,和肖天雪商量,让肖天雪管玄门事务的问题。 柳茜儿一张脸雪白,失魂落魄站起来,打断老妇人:“娘,媳妇身体欠佳,想要回去。” 老夫人往日的态度又回来了。瞥了她一眼,老夫人冷道:“不愿意陪我这个老婆子喝茶、聊天,你只管走就是。” 柳茜儿看在眼里,终于明白“宴无好宴”。老夫人拉拉扯扯这么多,就是要把一个事实真相告诉她:神山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和肖天雪交往到一起去啦! 天崩地裂,柳茜儿出了老夫人的住处,泪水滔滔而下。她捂着嘴,一路哭着奔回柳馨园。冲进屋子,趴在床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孟神山追进来。 孟神山站在床旁边,光看她哭。 柳茜儿又哭了好一会儿,自己擦擦眼泪,坐起来。 “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吗?” “就是晚上碰到了,练了一下剑。” “那你们还那么开心聊天了呢!”柳茜儿失声大叫。 孟神山说:“她是武林世家的出身,我也是武林中人,共同知道些事情,有些话题上聊得来,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柳茜儿把这四个字念了两遍,冲床上站起来,对孟神山大声说:“为了证明你和肖天雪没有一点瓜葛,你现在,就去告诉肖天雪:不要再等一个月了,这会儿,马上,她必须收拾行李,马上离开玄门!” 孟神山皱眉,面露为难。 柳茜儿歇斯底里冲他喊:“我等不及了,我一天都不能再等下去。所谓夜长梦多,我不知道再度过剩下来这几天,事情还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昨天是练剑、聊天,也许今天晚上你们就背着我双宿双栖了呢?后天,玄门的正室夫人板上钉钉就成了她肖天雪,到时候,你叫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那?” 见孟神山只是为难,她立刻往门外冲。 “你要做什么?”孟神山拉住她。 “你要做好人,不想说,我去替你说啊。” “你疯啦!”孟神山直接把她拽回来,然后,把她整个人扔在床上,“昨天的事,我承认,是我做得不好,我不对。可是,娘喜欢天雪,玄门上下也没有太多人对天雪有意见,还剩几天而已,我和你,如何能那样咄咄逼人?” “天雪——又是‘天雪’——”柳茜儿重复着这个称呼,说得孟神山自发觉得又多了一次失察,不由得心虚,她才突然暴起:“你现在,明明满心满肺装得就是她了。之前是,现在也是,而且,不仅称呼都变得这么亲密,为了她,现在又这般凶的和我吵架!” 孟神山算是领教了这个女人的厉害,双手叉腰,长吁一声,然后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可是茜儿,别说我没提醒过你,肖天雪一直到现在,就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室,我没有开口,谁都没有资格让她离开!”话一出口,就看见柳茜儿脸发白。 “明媒正娶”和“正室”这两组字眼,对于她的打击有多大,孟神山深知。可是,眼睁睁又看着她的表情从震惊变得愤怒,他终究难以理解。曾经明明就是那样温柔可人,为什么突然之间只剩下刻薄和狭隘?瞧瞧这仇视,瞧瞧这妒恨!柳茜儿和肖天雪,除了同时嫁给了他,又有多少交集?居然能有这么深的怨怼! 如此情态,让孟神山马上打消了想要好好沟通的念头。留下一句“你好好想想吧”,他居然拂袖离开。 柳茜儿跌坐在床边,心慌失落的同时,手摸到枕头,一下子用起来的恨意让她下意识将这个枕头当成了假想敌。很用力,很用力,她把这个枕头往旁边的墙上扔过去,幻想着会有重重的一声“咚”,好像肖天雪被她扔得摔到那里。 孟老夫人还在园子里,和管内务的刘妈妈聊天:“你说我这一招,对柳茜儿,杀伤力该有多大呢?” “不至于一招毙命啊!”见多识广的刘妈妈轻轻摇头。 “断其退路的法子当然不会只是这一个,”老夫人“嘿嘿”一笑,“之前她公然在嘉禾园羞辱天雪,说天雪嫁过来这么长时间,都没和神山圆房一次。这可真是气人!我不管这话的真假,神山明明就很喜欢天雪,恰巧,昨天他们俩真的就在一起,武斗文谈,契合度偏生就是那么高。我能不昭告天下这样的事儿?这样好一个机会而能扇柳茜儿那个女人的耳光,我能不憋足了劲,结结实实扇上去一下?” “但是现在,门主可还是追去她的院子里。” “不妨事。” “噢。”刘妈妈才智到此,已然没有过多发挥的空间。 老夫人却成竹在胸,得意洋洋说:“我要么不出手,出了手,就是玄门看家功夫里的霹雳组合拳啊。” 刘妈妈不懂,连连摇头。 孟神山退出柳馨园,没脸从嘉禾园门口经过,就绕了一个道,从对面的方向,绕路前往前面议事厅。 还没到目的地,外事大总管苗非行色匆匆,跑过来。 看见孟神山,苗非慌忙施礼,得门主命令直起身子,尔后禀报;“门主,白杆子长刀门总把子莫亦尘来啦。” “你说谁?”孟神山大吃一惊。 “长刀门白杆子莫亦尘!”苗非重复过之后,忧心忡忡说:“好像是之前垄断买卖之后的事还没有完全摆平。莫杆子确实是要向你讨说法来的。” “事主呢?” “和凌家差不多财力的余家。” 孟神山重重叹了口气,继续前行。 未进议事厅,苗非给他出了个主意:“刀剑江湖,也是人情江湖。待会儿白杆子不好说话,非要起争端,门主可否请出肖夫人来?” “肖夫人?”孟神山好生发怔。 苗非把理由又阐述一边:“长刀门起源于马道,马道势力最为雄厚的杜家,和江东的肖家有些渊源。” “你是想让肖夫人代替我,和白杆子谈?” “门主自以为呢?” 孟神山眼珠转了一圈,点头:“我去议事厅,你去后面嘉禾园请。” “确定?” “废话!”孟神山瞪着眼睛,一声呵斥。 这么着,还在柳馨园气愤不已、伤心难耐的柳茜儿,就听到了有关“门主和门主夫人”联袂外出迎客的消息。 柳茜儿再也坐不住,急忙整理了妆容,又换了一件衣服冲出院子。 然而,这个时候等在路上的,却是早就预料到她会出来的孟老夫人! 刘妈妈不晓得玄门的“霹雳组合拳”到底是个什么光景,可是,老夫人鲜少出手,此次出手,气场果然与众不同。 柳茜儿素日里仗着门主极致的宠爱,很少把别人放在眼中。这一刻,她却傻了,慌了。 老夫人带着悠闲的笑容,轻步慢行。 柳茜儿急匆匆刹车,居然差点摔倒。 “茜儿啊,”老夫人拘着笑:“这样急色匆匆,却是要往哪里去?” “我——”柳茜儿根本没有想过,这会儿会遇到她,心慌意乱,眼珠子在眼眶中转来转去,勉强想了个说辞:“我感觉不舒服,要找门主。” “唉——”老夫人嗤鼻:“身体不舒服,找大夫才对。”转头对珠儿说,“快去把胡大夫找过来,给柳夫人看诊。” “哦不!”柳茜儿急得,心就快烧起来。她不要看诊,她现在,急中之急,是要到前面去。“娘!”万般无奈,她决定破釜沉舟一次,“神山又见外客了是不是?他要带内眷一起的话,那个和他一起出席的人,不应该是我才对吗?” 柳茜儿赶到老夫人身边,把早就想说、一直没敢说的话来了个竹筒倒豆子:“神山和那个肖天雪一直有名无实,肖天雪是肖振东为了拉拢玄门硬塞进来的。神山在武林的名声日渐高涨,假以时日,今时的肖振东,就未必能做他的对手。不必因为家世的缘故,神山一直就得把肖天雪供养在身边。而且、而且……”该说的都说了,柳茜儿心一横,冲着老夫人说:“肖天雪迟早都要离开这个家!” “你说得当真?” 柳茜儿心情激动,呼吸都粗重了,点了点头。 这个消息来得力道不小,很粗的铁杵一样,撞得老夫人胸口淤塞。眼前就会冒出金星来了,刘妈妈和珠儿同时看到老夫人身形踉跄,双双来扶。老夫人这才稳住身形。 手扶胸口,老夫人连连顿足:“神山啊,孽子!”千言万语涌起在心头,这会儿,当着柳茜儿,一个字也没法说。 柳茜儿占了上风,转身就要择路前行。 “柳茜儿!”老夫人再度叫住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11 白杆子刀 老夫人拦住柳茜儿,正色道:“之前允许你接触外客,不过因为那些都是些生意上往来的伙伴。上上下下这些人,没有那些黄白之物,本就不行。可是,玄门之所以得以立世,光靠做生意,可就不行了。’ “江湖险恶,武林中门派与门派之间那些关系,那些牵连,你又知道多少呢?知道今天来找神山的是谁吗?甘陕道上长刀门的。陕西和山西靠在一起,长刀门和玄门,也是唇齿相依的关系。不过,长刀门内部还分黑杆子和白杆子——顾名思义,黑杆子派的刀,刀杆全部以黑色标记,白杆子派的刀,刀杆子就用白色标记。这两派共处于马道,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让谁。黑杆子会干打家劫舍的勾当,但是,他们的先祖中有一个姓杜的,和江南一个叫‘逸城’的,关系至深。你知道逸城又是什么吗?” 柳茜儿瞠目结舌。 “唉!”老夫人很刻意加重了这一声叹息,“但凡是个正宗的江湖人,谁不知道那个门派的名字?即便多年之后的今天,再去颐山,房屋巷陌都在,传奇的人都已不知所往,可是,颐山之地,逸城之名,有点常识的,谁敢忽视?” 柳茜儿听不下去这些唠叨。 老夫人乜斜她:“你只当我危言耸听,对不对?” 左右走不成,柳茜儿正色回答:“是啊,娘。都已是不存在的人和事,就算以前多么传奇,那又怎么样呢?” 这话说得很有水平啊! 老夫人不由得要对她刮目相看。然而,常识的缺乏依旧暴露出一个人见识的浅薄,老夫人面带轻蔑,语带嘲讽:“茜儿啊,这话呢,你在这个地方说说就行了。千万不要拿到外面去,尤其是在前庭白杆子长刀门的总把子莫亦尘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可知道会有多大的祸患?我玄门几经风雨,好不容易等到神山,得到一个上升期,因为你这三言两语统统断送了,别说我,就是神山的爹爹、神山的祖父,还有玄门创派祖师燕弘燕老爷子,都不会原谅你。” 兹事体大,柳茜儿的眼前顿时一片漆黑,整个人往后踉跄数步,辨不清眼前事态的方向,止不住陷入迷茫。 老夫人身边的刘妈妈和珠儿也一愣一愣,只当老夫人在表演。 可是,就算表演,这演技也太高超,这说辞,也太真实。完全就是那么回事嘛!作为心腹,她们都为老夫人的阐述所震动。 老夫人打击的招数用得差不多,嘴角微挑,凝重的表情变得亲切。她使出怀柔的招式,搀起柳茜儿的手,放入自己另一只手掌中。 老夫人的手掌,柔软而温暖。 柳茜儿浸入一片冰水的心不由得狠狠一动。 “茜儿啊,”老夫人语重心长,“白杆子长刀门的总把子听江东大侠肖振东的,此番前来,我的估计,左不过前一阵子凌记和其他山西富商抱怨咱们垄断走他们生意的事。” 柳茜儿脸一热,急忙蹲身:“对不起,娘。这些事的由来,都是因为媳妇考虑不周。” “没事没事,”打一巴掌揉揉疼的功夫,老夫人掌握得简直是如火纯青,“只要还没破坏到与武林大门派的关系,比如和这位白杆子长刀门总把子之间,那些武林道儿以外的人,得罪,也就得罪了吧。不过呢,”话锋一转,“这位总把子脾气不大好,我们这儿如果有一个人能让他心平气和好好说话,也只有天雪才行。” 而事实上呢? 确如老夫人所言,那位白杆子长刀门的总把子莫亦尘,气冲冲而来,见到孟神山时,质问孟神山近日来玄门垄断山西商界,也同样怒火滔天。可是,当苗非请来了肖天雪,肖天雪进了议事厅的门,这位总把子马上怒火变春风。 江东“肖”姓,江湖上可真正大有来头。柳茜儿不明白,她那位自诩很有道行的娘,其实也不明白。 不过,苗非也好,孟神山也好,可都是明白人。 总把子莫亦尘见肖天雪,如同属下见了主子,笑容满面迎上去,服侍了肖天雪坐下来,还问候:“原来小姐真的嫁入了玄门,可惜老夫前一阵子全在漠北和老周那个死小子周旋,小姐大婚,我和老周,谁都没能赶回来,给小姐道贺。” 老周,就是黑杆子长刀门周齐发。 莫亦尘倒起对周齐发的不满来,那苦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似的。 “小姐,你可不知道。老周那个孙子,好酒好财又好色。被我教训过好多次,就是断不了他们那派贪婪不正经的劣根性子。前不久那事儿,老镖把子都发火了,你说我要不要修理他?从山西追到甘肃,从甘肃,他娘的,他连累我一直跑到新疆。哈儿撒族人最不喜欢看到外族人进入他们的领地,被老周这个孙子骚扰的,把我也连带进去,当成了入侵者,一顿猛追猛杀。我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血霉,在那边,钻淤泥,下冰河,雪山半山腰我还遇到雪崩,老周这孙子早就找了个山洞,我掉在一个大雪窝里,关键时候不是被其他人拉一把,那雪崩的雪砸下来,非把我砸死在那里不可。” 肖天雪截住他的口若悬河:“你说有人在雪崩那会儿拉你,谁这么大本事?” “不知道。” 孟神山、苗非都很礼貌,坐在一旁倾听,听到这里,“噗嗤”同笑。 莫亦尘只对肖天雪尊重,对他们,眼睛一瞪,大眼珠子差点直接从眼眶里掉出来,胡子拉碴的嘴巴恶狠狠斥道:“笑嘛笑?我在马道上混了二十几年,我的话一诺千金,谁也不能不相信。” “老莫!”肖天雪喊他。 莫亦尘连忙转回脸去,继续谄媚脸,笑哈哈对肖天雪说:“我是真不知道。您听说过天山有武林高手?那是咱们老瓢把子爷爷的爷爷才侍奉的老主人。这么多年,不是我老莫对祖师爷爷的主人不敬,人那,总是那么一回事。就算老主人后面的老主人,那也不该在那会儿来救我老莫这条贱命。” “贱命”一词,又让苗非忍俊不禁。 孟神山可不想再惹骂,端起茶杯,假装喝茶,然后借茶杯,挡住自己的脸,同时也挡住自己的视线。 肖天雪唯恐双方又这番话时,莫亦尘舌头都大了。 肖天雪连忙催促骆浚清把他架走,回过身来,忐忑不安对孟神山说:“对、对不起,那些话——真的都不是我想要他说的。” 出乎意料之外,孟神山神色一片平和。他不仅没有以莫亦尘的话为冒犯,反而非常真诚对肖天雪说:“谢谢你不计前嫌。今天苗非说要请你,我还以为,你会不痛快,不肯来。” 这样亲切的对答,肖天雪受宠若惊。 只可惜,不管莫亦尘怎么要挟,她和他,都必须分手。 为了尊严,她也不能回头! 即便他这会儿不再像以前,对自己疾言厉色,但柳茜儿还在那里,他和她之间,终究如同隔了高山。虽有了心,千水万壑阻隔,这辈子都无法真的亲密无间吧? “我会让我爹知会马道的老瓢把子。”她非常贴心,给孟神山定心丸吃:“感情是感情,道义是道义,我分得清,我相信我爹爹他,一定也不会混为一谈。” “天雪!” 当她转过身想要走时,身后,他突然叫出这样一声。 肖天雪心猛地一动,错觉吗?她好像感受到了来自后方,他那两道热辣而又不舍得目光。 她好像立刻转过头去,哪怕亲眼验证一下也好。 可是,如果像那样回头,她害怕:他和她突然情不自禁,结果又该如何处理? 好女儿,真巾帼,拿得起,就该放得下。一开始错过的,没有能够弥补,分开时,就干脆彻底。 不要回头! 不要留恋! 不要牵扯! 不要—— 不要割舍不开! 肖天雪忍着,不让眼睛里转来转去的泪珠儿真的落下。深深吸了一口,竭力以平静的语气回复后面:“我就要走了,孟大哥,往后,你且保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12 步步为营 已经入夜,珠儿匆匆忙忙从外面跑进来。她和刘妈妈咬了半天耳朵,白天把柳茜儿带回自己院子、从那会儿起就一直和柳茜儿研读《陵城轶事》的老夫人,佯咳一声,突然打起了呵欠。 《陵城轶事》是当时非常流行的一本奇文小说,不被正版印刷发行的缘故,想要看得人,全靠传阅抄录。老夫人这儿的几本,全部出自书法名家谭通子之手,字迹书写,那肯定是端正秀美,养眼之极;排版也好,整整齐齐,看起来轻松如意。收到这一系列书的人,当初是把这系列书当重礼孝敬给玄门老夫人。 老夫人喜欢读,爱不释手。 柳茜儿也颇受其中故事的吸引。 可是,柳茜儿满腔心事总在前面孟神山和肖天雪那里,再好看的故事也难以抓住她的心。 眼见老夫人打起呵欠,这表示,这位老太太读了大半天的书,终于累了,柳茜儿连忙站起来,蹲身道:“娘,时间着实不早,您还是快快休息了吧。” 珠儿和刘妈妈一起挤眉弄眼,老夫人看在眼里,假装顺从:“也好,都耽搁你这么长时间,你也该回你自己的地方。” “媳妇告退。”柳茜儿继续万福。 老夫人摆摆手,柳茜儿这才如逢大赦。 目送柳茜儿出去,又等前去送行的珠儿回来。珠儿进门,把门关上。老夫人把珠儿和刘妈妈一起叫过来:“怎么样怎么样?” 珠儿说:“就像老夫人您一开始预料的,那位莫总把子,脾气大得上了天,说得苗外总管和门主哪一个都不敢多接话。直到肖夫人出来,那个老莫,才顺了气的猫一样,不再扯着山西这边的事不放,只说他和黑杆子马道总把子老周的事,说了老半天。” 嗯——“老夫人点点头,接着唏嘘:“其实这一招险啊。” 刘妈妈也道:“是啊,加入门主还是一贯年轻气盛,用起前不久硬顶肖大侠的牛脾气来,浪费了老夫人您的一片苦心不说,真把这位莫总把子得罪了,肖大侠那边我们又不得好,这以后的路,门主和整个玄门走起来,真够呛。” “好在我儿没有完全令我失望。” “老夫人,”刘妈妈目光闪烁着,“您预计着,门主他对肖夫人,这感情,真的已经不再是他们刚成亲那会儿了?” 老夫人眉头深锁:“不好说啊。” “那我们——”刘妈妈到底城府深,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下去。 珠儿年轻,嘴巴没东西把门:“霹雳组合拳的最后一招,上,还是不上?” 老夫人一拍桌子:“上!为什么不上!就算为了我孟家的未来,要赌一把,下注就得大!成了,我儿带着玄门,成就必定一日千里。若不成——”踯躅了半晌,在珠儿和刘妈妈两个人四只眼睛的注视下,她重重叹了一口气,说出三个字“我认栽!” 柳茜儿逃出老夫人的院子,赶到议事厅。 人,早就全散了。 抓住小厮询问门主去向,小厮告诉她:“回夫人,门主酒多了,骆总管把他送去了书院。” “为什么会是书院?”柳茜儿这一肚子的火啊,酝酿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熊熊燃烧冲着小厮发泄:“不知道本夫人住在哪里了,门主醉酒,最该送去本夫人哪里,你们都不知道了吗?” 小厮吓得赶紧跪下来:“夫人息怒、夫人息怒。”不知道如何解释,连忙抬手给自己掌嘴:“都是小人这张嘴不好,不会说话,叫夫人生气。” 柳茜儿火实在没地儿撒,就着这个说辞,指挥其他人:“把这个没眼力没脑子的狗奴才,拉到柴房去,三天不给他吃饭,让他好好反省!”随后,袖子一甩,才去书院。 书院里,孟神山独自一人又喝了半个多时辰。柳茜儿来时,他已是酩酊大醉。 柳茜儿拖他,拖不动;拉他,他又不起。 仗着酒意,孟神山居然把她当成了外人,含含糊糊说:“我是个笨蛋,对不对?笨蛋啊,所以才把那么多原本该是自己的好东西,拼命往身外推!江东大侠的女儿怎么啦?江东大侠的女儿就该配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男人,才显得肖振东没有私心,还是怎么的?我原本是喜欢肖天雪的,因为不喜欢她爹爹,所以才漠视她。甚至娶了她之后,都坚持不和她在一起,到现在也不和她圆房。” 柳茜儿很用力在听,听到这里,胸口巨震,眼前一黑。 孟神山抱着她,好像抱着一个不相干的人:“你说我是不是笨蛋?是不是傻瓜?我现在想回去啊,告诉肖振东,我要娶她的女儿,我要和肖天雪成为夫妻。不是有名无实那种,是真正的、真正情投意合又志趣相同的恩爱眷侣。我会刀,她会剑,我拳法出众,她轻功不烦。昔日天魔程倚天,配的就是芳华绝代且武功高绝的紫衫女。肖天雪才应是我的爱人,我最该娶的,原本该是肖天雪……” “天雪……肖天雪……” “天雪……肖天雪……” 含含糊糊的呢喃,全部集中于这两组称呼之间。 柳茜儿伤心欲绝! 她跌跌撞撞回柳馨园,扑在床上哭泣了半天,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之后,又在晨起鸟儿的鸣叫中醒来。急忙唤丫头来,她洗漱,梳妆,尔后换上一件淡粉色新衣,又来到书房。 孟神山宿醉未醒。 柳茜儿强迫自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吩咐人去备醒酒汤。 她守在孟神山床头,一直等到孟神山梦中察觉有人,尔后惊醒。 孟神山坐起来,一眼看见晨曦中娇嫩如同一朵春桃的她。揉揉眼睛,他一下子几乎想不起醉酒之前发生过什么。依稀是应酬白杆子长刀门总把子的,后来,又慢慢回忆起莫亦尘昨天的种种言行。对肖天雪的心动随之涌来,不过,理智重新回归他的脑海,他生生把这一点压回了心底。 “茜儿!”一如既往,他叫得情真意切,“怎么了,不会一直你都这么陪着我吧?” 丫头把醒酒汤端过来,柳茜儿试了试热度,觉得正好,才端着碗递给他。 孟神山刚好口干舌燥,肚子又饿,这一碗又浓又香的醒酒汤正好止渴又镇饥,喝完了,肠胃暖和,身体舒服,精神马上恢复到满值。 柳茜儿说:“那个长刀门的总把子,今天要走?” 孟神山点点头。 “我——”柳茜儿刚想提出和他一起去送,看到孟神山目中流露出为难,急忙改口:“早上去娘那里请安,你若没有时间,我就一个人去啦。” 孟神山暗暗松口气,笑起来道:“对不起,茜儿。此人对我来说,难缠,但很重要。我在山西,他在陕西,长刀门背后的势力在江湖上又很大,不得不忌惮些,你不能一起去,叫你受委屈啦。” 柳茜儿忍着心头的痛和愤恨,强颜欢笑:“我知道的。” “那我送完莫亦尘,马上就去找你。”为了安抚,孟神山握握她的手之后,还把她拢进怀里,轻轻一吻。 如果可以,柳茜儿这会儿真想掏出一把刀,把他刺个通透。 可是,他既不挑明,她又如何可以如此决绝?逼他坦诚心事之后,她又有何实力和他抗衡,让他倒霉的同时,还让肖天雪走投无路? 强者的世界啊,弱者的生存方式只能选择隐忍。 柳茜儿继续保持着笑颜,恼恨和愁苦从嘴巴里说出来,比一开始和孟神山认识那会儿还有娇柔,还要细软:“你去吧,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还记得回来,找我,就好。” 孟神山果然很是自责。 他把轻吻改为深吻,抱着她在床上好好温存了一番,先是检讨自己:“我太放纵自己了,对不起,茜儿。”然后举手发誓:“不管外面的事有了什么改变,我爱你,这一点永远都不变。” 柳茜儿如水的眼神足够把一颗英雄胆全部融化,她窝在孟神山怀里,时而轻轻发抖,时而又用力把他搂住。 她紧紧贴着他,用实际行动诠释她绝对不可以没有他。 又过好久,他们才分别起身。柳茜儿先把自己收拾好,接着帮孟神山穿衣。孟神山洗漱之后,便出门去。他要招待莫亦尘早饭,接着送莫亦尘离开。 旋即,他按照早上和柳茜儿的约定,到老夫人院子。 刚一进门,只见假山下的石桌旁,团团坐着老夫人、柳茜儿、韩梦瑶,还有肖天雪。老夫人今天和茜儿的感情好得不得了,“嘻嘻哈哈”开心的话儿说个不停。 孟神山走近了,听了听,噢,原来都是关于《陵城轶事》那本书的。 老夫人看见他,让他也坐。随后把《陵城轶事》搬了一本出来,让孟神山也看。孟神山一目十行,瞧了几页。 老夫人问:“怎么样?” 他随口应付:“还行、还行!” 老夫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应付的人,脸一虎,训斥他:“行什么行?看不上你老娘的品味直接说就可以。”转脸对柳茜儿说:“茜儿啊,咱们投缘,咱们继续看下去,啊!” 柳茜儿被这老夫人搞得云里雾里,根本搞不清到底到了一副怎样的境地。 老夫人问,她就答:“好的,娘。您随时想,媳妇随时陪你聊这本书。” “可惜只有这一套,”老夫人皱着眉头,“赶明儿,让神山去给我再寻一套,也要书法名家抄录出来的,多少银子不管,哪怕要给金子,也在所不惜。” 孟神山孝顺,笑着说:“我稍后就去吩咐。” “找回来呢,就给茜儿。我是昨天才发现,在这家里,我和茜儿,最为投缘。”老夫人说这话时,一脸慈祥。 韩梦瑶觉得受到冷落,撅起嘴:“姑姑,现在这家里,我是最不适合出现了,对不对?” 老夫人把她一冲:“你这丫头,赶快找人给我嫁了,才是正经。” 韩梦瑶羞成了一只水煮虾。 肖天雪看在眼里,急忙说:“娘,我有事,想和你说。” 老夫人不想听她说,直接问:“我听说,你爹到河南啦。” 肖天雪一怔。 老夫人接着问:“怎么不让神山陪着,一起去拜访一下?” 肖天雪当即无暇去管别人的事,绞尽脑汁,把这个问题的答案诌到妥帖:“这个这个……一来嘛,路途实在遥远。二来,家父身体康健,一时半会儿我不去瞧他,他也无所谓。再说,呃,那个,家父去的是别人的地方。借别人宝地,他还要应酬我和,呃,那个,孟、孟,那个,孟大哥,不合适、不合适。” 她对孟神山称呼的变化,下人听着惊异;柳茜儿听了,止不住一喜。 老夫人摆了半天的笑脸止不住黑了,但是很快,老夫人还是恢复了喜气洋洋的状态,问孟神山最近事务处理得如何,武林中的议论是不是到昨天为止,已经全部平息?最后,她突然眉头一皱,喊起了头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13 有意而为 疼,很疼,疼得眉头都皱起来。孟神山急忙扶住母亲道:“娘,怎么啦?”回头让珠儿:“快去请大夫。” “不、不、不!”孟老夫人摆手道:“不要请,不管用。” “怎么会?”孟神山坐到母亲身边道:“娘,不舒服一定要找大夫跟诊治。” 孟老夫人还是摆手。 肖天雪道:“娘,您是有什么事吧?是不是有什么心结没有解开,一直藏着念想,所以头疼?” 孟老夫人瞥了她一眼,语气颇有些淡淡的:“还是你聪明,一语说中为娘的心思。” 孟神山是个大孝子,立刻问:“娘有什么心事,只管跟儿子讲,儿子但凡能办,一定去做!” 孟老夫人道:“说是事儿,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你父亲走了那么多年,最近老是梦见他。” 孟神山一听,想了想,询问:“母亲的意思:父亲可是有话交代?” 孟老夫人点头道:“是啊,他说以前活着的时候,干过一些自己不太愿意,但是又果真做了的事。那些事或影响了别人,或对他人造成伤害,一直心中歉疚,虽在黄泉,也不能安心。” “那么以娘说,我们该怎么做呢?” 孟老夫人道:“我思量着,是不是要到佛寺去给你爹超度超度。” “我陪你去吧。”肖天雪一直在认真听,这时候急忙搭腔。柳茜儿一心要把她给赶出玄门去,这样讨好老夫人的事,怎能让她占先?肖天雪刚说完,柳茜儿马上接:“神山,我陪娘去。”趁着就这两天和老夫人培养起来的热乎劲,挨近老夫人,眼波流转道:“娘,媳妇平时也常常抄经的,不管是《金刚经》,还是《婆罗蜜多经》,我都很熟呢。” “哦。”老夫人果然对她青眼有加,既惊讶又欢喜,两只眼睛全部笑成了月牙,惊叹道:“你还会这个?” “当然。”柳茜儿自以为获得了老夫人的真心,扭股糖似的摆动腰肢,撒娇道。 这是鱼儿要上钩的节奏啊! 旁边伺候的珠儿和刘妈妈不由自主在心里欢呼。 却见老太太还犹犹豫豫,最后摆出一张犹豫不决的脸,问孟神山:“神山啊,你看呢?” 柳茜儿就用迫不及待被肯定的眼神去看孟神山。 孟神山哪里想到自己老娘肚子里那么多心机?既然茜儿想,那就随她吧!于是说:“娘要去给爹做法事,当然得由茜儿陪着同去。” 谁都感觉到,这一刻儿,肖天雪算是被排挤出来。 柳茜儿几乎已经忘掉昨天晚上听到的孟神山嘴里的胡言乱语,先是拉住孟神山的手开心道:“你真好。”回头,又继续对老夫人撒娇:“娘,您看,神山都同意了呢。” 老夫人这会儿简直把她当亲闺女啊:“你这个小东西,管会把握人的心。” “那娘的心,在不在媳妇这里呢?” “你说那?” “我——”柳茜儿得意忘了形,一根春葱一样的手指竖起来,点着嘴,娇憨可人的样子,简直就是惹人怜爱的小猫咪。“娘的心,现在全在我这儿了,是不是?”她说着,便喜笑颜开起来。 韩梦瑶被蒙在鼓里,心里酸涩酸涩的,哼了一声,臭着一张脸不算,看不下去了,还把脸给别了过去。 老夫人不管她,只顾惯柳茜儿:“在你这儿,在你这儿。你和神山恩恩爱爱这么长时间,我就是看,也看得不喜欢你不行啊。”瞥了一眼孟神山:“谁让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肖天雪坐在一旁,尴尬癌都要犯了。文竹忍不住嘀咕:“犯得着吗?一家情深,在咱们面前表演。” 肖天雪很赞同她的话,不过,处于她的立场,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打断对面这一家在自己的家中享受天伦之乐? 老夫人杀手锏都使出来了,瞧着柳茜儿的肚子说:“茜儿啊,啥时候给我添个孙子抱抱?” 肖天雪被一根针刺中了,再也忍不下去,站起来道:“老夫人,孟大哥,柳夫人,我……院子里还有事,想要先走一步。” 老夫人却站起来,拦住她:“天雪,我和茜儿走了,这家,暂时还是要交给你和神山的。” 柳茜儿状态正好,没有过多去想,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突然冷下来一点而已。往前走得多了些,她背对了孟神山和老夫人,声音倒还柔软,但是,肖天雪和文竹两个人,任意一个都看得出,她来者不善。 “姐姐,”她还保持着旧称:“我随娘去礼佛,这几天,你就好生在这里操持吧。”目光如刃,带着警告。 肖天雪忍着气,一本正经回答:”当然,必不让柳夫人你失望,就是!” 去佛寺超度的日子,想起来了,就不要拖延。撞日子,刘妈妈和珠儿即刻就去屋内收拾。 哪里要收拾呢?东西三天前全准备好。马车一会儿功夫全等在大门外面。老夫人带着柳茜儿要去的,是九十里外的长宁庵。很远,而且,走之前,老夫人对孟神山说:“一个月,吃斋念佛期满,我再回来。”走之前,见孟神山以及被强行“绑架”来的肖天雪全热得满头大汗,老夫人命珠儿:“端茶来。” 珠儿端来两杯茶,老夫人亲自接过来,一杯给孟神山,一杯给肖天雪:“消消暑吧。” 孟神山、肖天雪不疑有他,分别接过杯子,一起饮下。 上了车,老夫人又把帘子撩起来:“等我走了,你们可要好好的。”话说得,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孟神山和肖天雪一前一后站着,挥手送别。 柳茜儿从车子里望出去,未见不对劲,这才放心,然后把自己这边的车帘子放下 刘妈妈没跟老夫人走。 不仅没走,她还坚持说老夫人吩咐的:务必亲自送门主和夫人同回嘉禾园。 孟神山和肖天雪面面相觑,两个人精细,不约而同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这气息到底来自于哪里,他们俩,暂时谁都不知道。硬被刘妈妈看着,肖天雪先进了院子,孟神山也没拒绝,跟着进来。 刘妈妈进来后,先对孟神山说:“门主,你看看,天气这么热,夫人这边庭院的布置,是不是都该换一下。按照老夫人的意思,送些莲花到这里来,水培的花卉,天热的时候,看着就很舒服,对不对?”又把孟神山和肖天雪邀进屋子里面,指着屋子四周:“这屋子这些地方,颜色都太深,入夏了,看着就不舒服,要换些颜色浅的。这窗户上的纱也要更换,门主你看,太亮了,也太旧了。” 肖天雪算算,自己也没两天再住在这屋子里,便说:“不用了,我不讲究,看着都好。” “唉——”刘妈妈打断她的推辞,“总归是门主夫人的住处,不合时宜,又旧旧的,怎么可以?老夫人都交代啦,这次她出去,回来之后,务必看到这个地方焕然一新才可以。”她让孟神山一定要在这儿等着,她出去叫骆浚清,召集人,赶紧地,给门主夫人打点一切。 小厮、粗使婆子们全来了,屋子里深色的纱帐、帘子、桌布等等,全部收掉,换成了淡淡的荷藕色、冰蓝色以及米白色等等。摆放在桌子上花瓶、香炉也全部更换,要造型简洁,样子又利落的。窗户上的纱则换成了浅浅的绿,外头太阳正刺眼,这纱一装起来,站在屋子里往外看出去,连白地都变柔和了呢。 人员进进出出,忙了足有一个半个时辰。等全部拾掇好,光是用看的,这房子,果然清凉很多。花匠抬了的大水缸放在院子里。缸里面已经有荷花箭,估摸着没几天,性子急的荷花便要开。 肖天雪当然高兴,忙对刘妈妈说:“谢谢谢谢,您真是太费心啦。” 刘妈妈将她和孟神山一起推到门里,笑嘻嘻道:“既然觉得我老妈子费了心,门主和夫人就在这屋子里多待会儿。说说话也好,才显得我老妈子一番苦心没有白费。” 所有下人都走了,连文竹都被刘妈妈喊着,一起到院子外面去。 屋子里只剩下孟神山和肖天雪。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心中的不安都在扩大。 孟神山先佯咳了一声,但是,话确实肖天雪抢着说出来。 “那个,”肖天雪嗫嚅:“孟大哥你看,我还是要谢谢你娘。都要走了,她老人家竟然对我还这么上心。”看看孟神山,又说:“也谢谢你,陪我,一直陪到现在。” 孟神山笑了笑,看看周围,自语:“这是我第三次到这儿来。”联想到肖天雪说过不少戳人心窝子的话,他又汗颜,又后悔。 “天雪,”踯躅了片刻,他还是鼓起勇气说:“那天晚上的事,我要跟你说声抱歉。” “那天?”肖天雪并不知道他具体指哪天。 “新婚之夜。”孟神山提醒她,“在我心里,本来是没想到:你其实比我想象的要好许多倍。” 肖天雪暗暗叹息,然后说:“都成定局了,过去的事,从此刻起,就让它们全部过去吧。” 天气真是热得很了,肖天雪有把衣服一件一件脱掉的冲动。她拉了一下衣领,希望可以灌进去一些凉风,又用帕子,把额头流下来的汗擦去。 她对孟神山说:“孟大哥——”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来,眼前突然一花,人不由自主往地上摔去。没有摔在地上,因为,对面的他飞快伸手,又一次在她跌倒之前捞住他。 很难言说的一种冲动,躺在他的臂弯中,又和他靠得这样近,她整个心思,就想把自己一起向他贴过去。 意识又恢复了清明。 肖天雪急忙从这场暧昧中挣脱出来。她只觉得他额头上汗也流了不少,想把帕子借给他,心不知怎的,又“砰砰砰嘭”跳得飞快。 肖天雪以为自己魔怔了,急忙用力把刚刚就涌到嘴边的话一口气说完:“娘和柳夫人都不在,我看我就趁这时候离开玄门吧。” 眩晕再度袭来,这一回,她不想再栽倒在他的怀抱里,因而拼命往床走去。走到床边,肖天雪忙坐在床上。依靠着柱子,头昏眼花的感觉方才好些。 孟神山还在原处。 肖天雪说完了最重要的话,远远对他说:“你快走吧。我、我要休息一会儿。” 孟神山浑身大汗淋漓。他低着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他深吸一口气,对肖天雪方向说了句:“那我就先走了”转身出门,大步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14 情投意合 刘妈妈躲在角落里,看到门主居然从院子里出来,然后走了,不仅发急。文竹就在她旁边,好奇地问:“刘妈,你这又是唱哪一出?你说把我家小姐屋子里的东西是换了,门主就可以和小姐成为真正的夫妻,那现在,他们是真夫妻了吗?” 刘妈妈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百思不得其解:“老夫人交代的,我亲自动的手。给他们下的,可是双份无色无味情投意合散,想不做夫妻也不可能啊。” 文竹大吃一惊:“刘妈,你说得可是真的,你给我家小姐下药啦?” 刘妈妈急忙捂她的嘴:“小声点,小声点。”放开手,对文竹说:“你看我忙前忙后,为了谁?还不是老夫人念着你家小姐中意我家门主、而我家门主骨子里面对你家小姐也颇有好感之故?” 文竹闻言,嗤鼻:“我家小姐喜欢门主,那确实是真的。可是,你家门主对我家小姐,好像不是好感,简直是讨厌、是排斥啊。” “不不不!”刘妈妈连连摆手:“我相信老夫人,老夫人说他们彼此喜欢,那他们就一定彼此喜欢。” 文竹撇了撇嘴,不和她继续争辩。 刘妈妈就自言自语:“不对啊,这情投意合散下一份半个时辰就该发作啦。门主怎么做的?才能像刚才那样声色不动地走出来?”她让文竹回屋里看看,自己则跟在孟神山后面,追去了书院。 且说文竹去找肖天雪。 一看到文竹进来,肖天雪便道:“你,快倒杯茶给我。”说着话时,脸颊已经红得如同烧着了一样。 喝了一杯水,不够,这浑身的热力反而被激发了更多出来。如果自己就是一锅水,刚才只是温热,这会儿简直咕嘟咕嘟冒开了泡。 她倒在床上,忍耐不住,然后自发发出痛苦的呻.吟. 而孟神山呢? 他体内的情投意合散其实早就发作了。 一阵阵热力从丹田下方涌上来,让他撞进书院的院门后,迅速软倒在地上。没法再爬进书房去了,他急忙双手捏诀,深吸一口气,以内力抵抗药力,尔后,从地上坐起来,最后保持了闭目吐纳练功的姿势。 情投意合散的药力很是绵长,运功过程中,他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后来,又有什么撞上来,和刚才一样,旋即就被流转于身体、强劲无比的内力弹开。足足化了半个时辰,燥热渐去,凉爽终于慢慢升起来。孟神山越来越舒畅,功力运行于四肢百骸,很快就把所有药物全部逼退出去。 睁开眼,刘妈妈和文竹都趴在地上,两个人、四只眼睛,全部瞪得如同青蛙一样。 刘妈妈额头肿了,文竹眼睛上面也肿了一块。 孟神山一挥袍袖,人从地上站起来。 被他内力震飞了的文竹等了这么久,这时候一个虎扑,抓住他:”门主门主,你可千万要去救救我家小姐。“ 孟神山什么都明白,也什么都懂,看看文竹:”我去救——你知道怎样做,才是真正救你家小姐的方法吗?” 文竹哭了:“知道知道。可是,我家小姐没有门主这么好的功夫,这情投意合散对于她来说,就只能男女欢好那一个法子。或者、或者……”她膝行上前,趴在地上,高昂着头:“门主可以用内力,帮小姐也把药给逼出来啊。”说完再度哭:“我这出来都有半个时辰,刘妈妈说,她用了双份的药物,再等下去,小姐就要被烧断经脉,活都活不了啦。”越哭越厉害,直到泣不成声。 刘妈妈就在旁边,孟神山怒发冲冠看过来,她吓得连忙趴在地上:“门主息怒、门主息怒,这都是老夫人的交代的,她必须看到你和肖夫人成为真正的夫妻,不然,剩下的日子里,她就是活着,也不能安心那。” 孟神山气得要命:“那你们有没有问过我和肖天雪本人的意见?她都决定——” 肖天雪都决定要走了! 而自己也发过誓:坚决不能背叛茜儿! 刘妈妈一个头磕到了地上,再也没有把头抬起来。但这是母亲房中的老人,奉的又是母亲的命令,这样暗算他和肖天雪,他能怎么办? 文竹的哀求又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男女欢好,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去做。但是,用内力帮肖天雪把药从体内逼出来,首先,那药效发作又过了半个时辰,难度加大了,能不能成功,还未可知;其次,推血过宫是要接触对方的身体,把全部穴道都点一遍,那还是等于把肖天雪全身侵犯了个遍。至于天下武功里,也有那种可以不接触身体就把别人穴道点到了的,不过,至多十种,而十种之内任何一种,孟神山都不会。 但是性命攸关,让他实在无从选择。 可是,等他们急匆匆赶回到嘉禾园,闯进屋子,却见屋子里空空荡荡。 肖天雪呢? 文竹连忙里里外外去找。 “不见了!”她最终跑回来:“小姐不见了!” 刘妈妈顿时急了:“这可怎么好啊。” “小姐不会有事吧?”文竹一着急,眼泪又掉下来。 刘妈妈连连搓手:“这……这可不好说。” 文竹还没明白过来,孟神山却是心一沉。 刘妈妈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才说:“若是女子劫走了肖夫人,那就罢了。但是,如果有男子到这屋里来……” “别说了!”孟神山将她打断。 文竹脑筋总算转过来,她大惊失色:“这该怎么办?小姐那会生不如死啊!”说完,又猛地扭住孟神山,怒声尖叫:“如果产生了恶果,这都要怪你、都要怪你啊!” 如果不是孟神山和老爷斗气,小姐焉何会踏进这样一个圈套?如果孟神山没有一味宠溺柳茜儿,不理小姐,老夫人又怎么会使出如此奇葩招式?如果孟神山将错就错,小姐做了名正言顺的玄门门主夫人,那兴许也好! 怎么偏偏发生了这样的事? 为什么一定要让小姐遇到这样的事? 文竹气疯了,也快急疯了。 而孟神山的心,其实比她更气,比她更急。 如果没有内鬼,孟神山绝不相信:玄门内宅,居然会有人来去自如。 可是这内鬼是谁? 明知道肖天雪如今还是他的妻子,看到肖天雪情况不对,不带肖天雪去找他,反而带着肖天雪不知所踪,其心可诛! “小姐到底哪里对不起你?我家老爷又怎么对不起你和玄门?”文竹还在叫,还在吵:“你到底为什么要让我家小姐陷入不幸?为什么要让我家小姐变成眼前这样……” 孟神山忍不下去,冲到前面,命人击鼓。 玄门召集令一发,四大护法八大外务管家全部前来。 “地毯式搜寻,半个时辰之内,必须把夫人找出来!” 门主命令一下,整个玄门,上上下下全部惊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15 执手相看 一个小厮向总管报告:有两个女子,自称是柳夫人以前的侍婢,到庄子里来过。 这个小厮被叫到议事厅,孟神山仔细问他:“到底两个什么样的女子?” 小厮想了想,说:“确实都是江南人的长相,可是,奇怪的是:大热的天,她们偏偏穿的衣服又长,还带着风帽。” 孟神山便让人画了图,然后找这两个带着风帽的女人。 侧门把守的守卫旋即来报:“属下见过这样的女人,不过,不是两个,而是三个。” 孟神山一把抓住他:“你确定是三个?” 守卫吓了一跳,颤声道:“是、是,属下确定!” 那么这三个女子一起乘的车,守卫立刻把车辙找出来。沿途有人见过,孟神山亲自循着这些线索,找到霖丘坡这个简陋的木屋。一个男人趴在里面,还没醒来。 跟着孟神山一起来的文竹惊叫起来,冲进来,对准男人又踢又打。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文竹只恨自己手里没有刀,不然,一定把这个铁定玷污了小姐清白的臭男人千刀万剐。 可是孟神山抓住她的手。 文竹反过来便抓孟神山的脸。但被孟神山挡了一下,文竹往后一跌,接着撞在一张凳子上,挨着一张黑乎乎的桌子,方才没有继续摔倒。 文竹苍白了脸,破口大骂:“你也是个臭男人!你比这个臭男人还有臭、还要渣!” 孟神山说:“天雪不在这里。” 文竹这才四下里张望。 果然,屋子里除了地上他们和地上这个男人外,空荡荡,并无第四个人。孟神山把被文竹打醒了的男人提起来,然后说:“骆二爷!” “骆二爷?”文竹走着眉头,表示没听过。 “太原大户——骆家的二爷骆海富。骆家两个爷,大爷骆山富好赌,二爷骆海富好色。城中最大的绣楼引凤楼,骆海富是那儿最阔绰的常客。” 天雪竟然是被引凤楼的人带到这里来? 引凤楼的老鸨胆大包了天吗? 还是,引凤楼之后,其实还有她—— 孟神山把哼哼唧唧的骆海富扔下来。 文竹急忙跟着追出屋子。 “那个骆海富,明明是个色鬼。小姐被送到那里,他居然也出现在哪里,小姐一定被他侵犯了。”文竹这句话有依据,虽然肖天雪不在那间废屋里,但是,废屋里有衣服,那些衣服,文竹熟悉无比,连孟神山都认得出:虽不完全,但确实都是肖天雪的东西。 趁肖天雪被下了药,把肖天雪从玄门里面掳出来,送到这里——那个居心叵测的女人,大抵是不会有那样的好心,再给肖天雪多准备一套衣裳。 可以这么说,文竹也好,孟神山也好,他们都很肯定:肖天雪现在无论在哪里,和谁在一起,都该是副尴尬的模样。 文竹还在为骆海富的事情纠结,孟神山烦不胜烦,驻足道:“那个骆海富,后脑明显肿起来一块,显然是被人从后面打的。他跌倒的位置在门口,所以,我肯定他还没有来得及侵犯天雪,就被人打晕了。” “那他——那他还是该看、不该看的,都看到啦。” 这一点,孟神山不能否认。而这样一个事实,别说文竹生气,对于他而言,也如在心头上扎上了一根刺。 霖丘坡这儿不大,走下去之后,便是山野茫茫。 文竹没有一点儿头绪,只能靠孟神山。 孟神山想来想去,想到一个地方。 肖天雪从一片火海中渐渐平息时,周边浮荡的,却是温暖的水波。旁边一个泉眼咕嘟咕嘟不停冒着,水从另一个池子的边缘漫出来,流进这个池子。淡淡的硫磺味儿弥漫在鼻端,肖天雪完全清醒时,这才醒悟:原来这时,她被泡进了一个温泉。 温泉的水很好,滑滑的。她掬起一捧来,然后,看着清凉的水从指间滑落。 肖天雪顿时很开心,游鱼一样浮起在水中,游出一段,还撩起水来,清洗身上每一寸肌肤。 洗着洗着,她发觉不对劲。 她怎么会在这里呢? 最后的记忆力,她不是应该在玄门庄子的嘉禾园里? 她好像被下了药。 被下了药之后,她就特别热。越来越热,越来越热,尔后,头脑发昏,便再也记不得什么。 她失去记忆之前,身上衣服都穿得好好的。 可这会儿,她除了穿一件肚兜,外面仅罩了一件薄薄的绸衣外挂。手臂、后背和腿,露了好多在外面! “啊——”她惊心动魄叫起来。叫完之后,她看看周围,又想想自己的处境,似乎,并没有谁要侵犯她的意思。身上既没有伤痕,哪里也没有痛感。 肖天雪想啊想啊,灵光一闪,游到池边,大声喊:“凌诗杰、凌诗杰……”接连叫了十几声,一个年轻的男子才从一片绿树后面转出来。 凌诗杰离得远远的,对水里的肖天雪说:“居然能想到我,我是不是该感到特别荣幸?” 明知道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肖天雪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破口骂他:“你i混蛋,你无耻!你、你趁人之危,等我、等我上来,一定要把你耳朵戳聋,眼睛刺瞎!” 凌诗杰叹了口气:“肖大小姐,如果你更愿意使用另一种方法解这情投意合散,我不可一点儿都不介意。” “你快住口!”肖天雪头一次听到这种药的名字。虽不熟悉,可动动脚趾头都想得出这是什么玩意儿的,凌诗杰这个玩笑自然引起她更大怒火之下一顿臭骂。 她身上的情投意合散已经解了,但是,羞怯让她血流加速,整个人又红成了水煮虾。她一边继续不停骂:“死凌诗杰!臭凌诗杰!”最后又要求凌诗杰:“你、你快找干衣服给我穿啦。” 凌诗杰又晾她片刻,估摸着不能再逗下去,脱下自己的外衣,扔到水池边。 肖天雪喝令他把身体转过去。过了一会儿,背过身去的凌诗杰肩头搭上来一只手。 转过身,凌诗杰看见刚刚出浴的肖天雪:松松系着他的外衣,一头秀发完全散落,湿漉漉垂在脸的两边。夕阳斜照,因为温泉水的浸泡而嫣红了的脸颊,灿烂如同天边的晚霞。 凌诗杰一直暗藏对这朵江东玫瑰的喜欢,他听凌诗雅说过肖天雪和孟神山的一个月之约,计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就只身前来。本来,他是准备在肖天雪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出现在肖天雪的身边,给肖天雪支持,没想到,他在玄门外面逡巡,反而碰上了有人把肖天雪从玄门里面偷出来。 情投意合散是谁下的? 肖天雪仔细想过,除了孟老夫人不会再有其他人。 凌诗杰告诉她,掳她出来的是谁。 “柳碧云!”肖天雪念出这三个字,气愤已不足以形容这时候的心情。她痛恨不已,问凌诗杰:“她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凌诗杰一笑,给她说起原委。 原来,柳茜儿出头揽走凌家多家产业,这让凌老爷气得大病一场。介于对孟神山的了解,凌诗杰和凌诗雅一致觉得这事还是要从根源治起。孟神山在外界修补自己的名声,他们兄妹俩就联合起来查柳茜儿的底细。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柳茜儿的娘,也就是润州庆春楼的老板柳碧云,若干年前,居然是江东大侠肖振东红颜知己。不,说得更明确点,当初的肖振东,将柳碧云根本就当作心爱的人来相待。如果不是家族内不同意,只怕这柳碧云还会成为肖振东的妻子。 “那么,那个柳茜儿,会不会是……”肖天雪一下子担心起来。是啊,如果茜儿居然是爹留在外面的沧海遗珠,那么,自己岂不是和她…… 这点顾虑立刻被凌诗杰打消。凌诗杰笑着道:“天雪,肖大侠是个人物,即使是关乎自身的小事,也做得滴水不漏。你放心,柳茜儿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柳茜儿其实是柳碧云收养的义女,这件事肖振东也知道。柳碧云恨肖振东当初不能娶她为妻,千方百计寻机报复,但是一直没有能够顺利。肖大侠看上了孟神山,想让他成为自己的女婿,柳碧云哪里能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所以才有了北固山孟神山英雄救美,巧遇柳茜儿的故事。 “原来一切是这么回事。”肖天雪这下子终于明白为什么庆春楼下,柳茜儿会跟自己大闹,原来是存心算计自己。 “柳家母女,为了挫败我爹爹和我,真是煞费苦心!”肖天雪冷冷笑着,之后又道:“你又是怎么知道温泉水可以解情投意合散呢?” “缘分。”凌诗杰看着她时,眼睛就像两只闪闪发亮的星星。“我就是知道,还救了你,你说,你应该怎么报答我?” 肖天雪努了努嘴巴:“大不了,我让我爹爹备重礼好啦。” “我可不要那些身外之物。”凌诗杰毫不犹豫拒绝。 肖天雪为难了:“那我可就不知道我该怎么谢谢你,才好。” “天雪——”凌诗杰驻足瞧她,满腹深情苦于不敢言说。他用无比赤诚的目光凝视着她,希望以她的聪明,一下子可以看透。 肖天雪看透了吗? 当然! 她本来就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和孟神山一月之约已经到了,在这时候,能有这样一个颇有一番谦谦君子之风的男子等候在身边,上天对她,那是仁慈而又贴心的。 可是,不知道怎的,一月之约确实已到,可是,为什么她还是那么不舍?从知道有孟神山这样一个人,到自己确定想要嫁给他,再到如今,她的人倍受屈辱,她的心百转千回。 就算分了手,一时半会儿的,她并不能真的就把那一段情缘结束吧? 念头转出去,又转回来,看着凌诗杰,她不由得万分抱歉:“诗杰,有来生吧,有来生,若能再见,我许你,可好?” 凌诗杰着急地牵起她的手:“你这又是何必?” 和他俩俩相忘,肖天雪无奈又难过:“命吧。” “他那个人——” “就是他那个人,”肖天雪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真的很难忘!” 她这样的剖白,无疑是给凌诗杰那一腔滚热的心,浇上一大盆冷水。然后,让凌诗杰想也想不到的,孟神山如同又如山鹰降临。 看到凌诗杰和肖天雪执手相看,两个人都快泪眼朦胧,孟神山简直气炸了。理智一下子变成了晒干了的茅草,火星一燎,烧个精光。他先伸手将她和凌诗杰正“握”在一起的手崩开,接着,横插入二人之间,面对凌诗杰,左右开弓,扇了凌诗杰两个耳光。凌诗杰还是没能反应,他又当胸一掌,把凌诗杰打飞在三丈以外。凌诗杰摔在地上时,脸颊红肿,嘴唇破裂,胸口气血翻涌,又是一口血从喉咙里喷出来。 肖天雪顿时惊叫一声。刚要奔过去,孟神山铁箍一样的手扣住她:“你还想给我戴多高的绿帽子?”一句话把肖天雪说得愣住。 浓烈的感情一旦涌动起来,什么顾忌,什么坚持,全部成了云烟。孟神山只知道自己心里有那么一个非爆发不可的小宇宙:不能让肖天雪当真成了别人的! 他把她的手腕牢牢箍住。肖天雪不停怒道:“你放手!你放手!你放手!”孟神山阴沉着脸,充耳不闻。肖天雪拼命回头,又用尽全身力气对孟神山喊:“诗杰受伤了,我要回去看他!” 孟神山突然驻足,肖天雪刹不住脚,一头撞在他后背。 来不及心疼被撞得生疼的鼻子,肖天雪突然就被孟神山逼了个脸对脸。 孟神山从未这样,眼睛轻轻眯起,嘴角似笑非笑,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整个人已经紧紧贴着她。 如此亲密,肖天雪不由得脸红。 孟神山嘴巴里却只有一句话:“放心,死不了!”耳中听到马蹄声得得,他们一起转头,只见外务总管苗非骑着马带人前来。 苗非看到门主和夫人在一起,门主脸黑成了铁。夫人那身装束古怪得很,眼光老辣的他,哪能瞧不出端倪?可越是这样,他越是目光低垂,不敢乱看,更不敢乱问,只把自己的马让出来,便低着头,弓着腰,抱拳退在一边。 孟神山也不搭理他,抱起肖天雪,飞身上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16 除却巫山 一直到进嘉禾园的屋子里,肖天雪都被打横抱在孟神山手中。 孟神山力气真大,下马后奔到这里,也有很长一段路,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好像手里根本没肖天雪这个人仿佛。 肖天雪先还想揍他,可是这一巴掌努力了十几下,连他的面皮都没碰着。后来,挣扎想要下来的心愿也没法实现。最终,她干脆安安心心躺在他的怀抱里。 最后,她被重重摔在嘉禾园屋子里的床上。 “嘭”的一下,后背差点撞断。 肖天雪气得不行,翻身从床上爬起来,跳下地,结果,简简单单扎起腰带穿在身上那件来自凌诗杰的衣服,放弃了岗位,“呼”从身上滑下来。 肖天雪又变得只穿一件肚兜。 孟神山眼前的她,雪白一片,亮得晃眼。想到她平时,只是端庄持重,和娇柔如同水边柳的茜儿比,真少了不少风情。可是,没想到身体竟然如此纤秾有度。真是该有的有,不该有的都没有。孟神山再怎么向言行守一,这会儿也控制不住,一颗心“砰砰砰”跳得迅疾。 双份情投意合散,就是大象,也抵受不住,他扛住了。 现在不行! 再说,这等情景骆海富肯定看过。凌诗杰那个臭小子,能把她从废屋转移到温泉去,别说看,抱在手上,哪哪儿可以碰的,大概都该碰过了吧! 一想到这里,孟神山的火更是不可遏制。 “为什么?”他低低问了这三个字。 肖天雪被瞧得,站也不是,蹲也不是,想要去穿件衣服起来,偏偏他眼睛里凶光毕露,好像她只要一动,他马上就会上来把她撕碎了吃。 至于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她知道—— 为什么被看光光了,还能和凌诗杰有说有笑? 为什么被看光光了,还不干脆当场自刎以谢清白? 肖天雪顿时觉得可笑。她瞧了瞧他,嗤鼻:“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我们拜过堂,成了亲,可是,从拜堂那一晚起,你当我是你的妻子过?说白了,咱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了,再说,一月之约已到,你还能管我?”想着还是要穿起衣服来才好,左右反正也被他看光了,干脆昂首挺胸往往衣柜那里走。一边走,要死不死嘴巴里还嘀咕,嘀咕得声音还那么大:“至少凌诗杰他喜欢我,他不忍心我就这儿凄惨被你赶出玄门去,提前到这里,等我,好让我非常伤心的时候,可以和他一起走。”打开衣柜,取出衣服,继续说:“孟神山,我告诉你,我肖天雪嫁给你是嫁错了。可是,只要我愿意,江湖上依然多的是好男儿,排着队等我去喜欢他们,答应和他们结婚。凌诗杰这次救了我,我欠他,那么,我休了你,就嫁给他,有什么不、可、以!“ 最后三个字,硬生生被孟神山猛然抓住她、又把她衣服扯去的接连动作,打断成三截。 孟神山好像一只被彻底激怒了的老虎,先把她剥成个光溜溜,然后抱着她,把她压在床上。 这下,肖天雪傻了。 她当然想要这么一天,可是,这样的事情,固然被孟老夫人下了情投意合散情况下不能发生,现在这样,也完全不符合她的想想。 面前那个她一直深爱的男人,没有柔情,没有蜜意,有的,只有满腔怒意,满眼火气。他并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活色生香的女人,被老夫人下药,被柳碧云算计,被凌诗杰看光了,还抱着去温泉——就是最后这件事情,深深戳痛了他身为玄门门主的自尊心而已。 “孟神山、孟神山!”她百般不愿,一边挣扎一边叫。但是,他的唇擒住了她的,她要反抗,一口咬下,激起的后果更加可怕。 男人尊严确实被严重侵犯了:他真心喜欢的女人,在自己的手上,就被别人侵犯了去。不仅如此,婚姻关系还在进行中,她就光明正大和别的男人商议着怎么双宿双栖,是不是? “肖天雪,”他强悍而又直接掠着地,攻着城,一剑命中,宣示主权,“你在我名下一天,你就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妻子,你就只能是我的人!”毫不怜惜,进退驰骋。 肖天雪痛不欲生,死去活来,好半天之后,他才缴械,撤兵。 身下的床单红得刺目。 理智一下子回来了,满身大汗的孟神山倏然清醒。 肖天雪好像被劈成了两半,疼痛不已的同时,浑身瘫软。 眼泪从眼眶中跌落出来,先是一滴,接着练成了一串。 孟神山看到那床单上的落红,突然便内疚起来,轻轻叫:“天雪,我——” 肖天雪直起身子,一掌把他接下来的道歉打断“你这个畜生!”如果手边有把剑,她一定要把他戳成到处漏水的筛子。可是没有剑,她就扑上去,握起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打他:“你毁了我了,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了,你知不知道?”抱头痛哭,哭完控诉:“本来,我可以放下你,放下这里,放下过去的一切。至多修整一些时候,就可以和别人再去创建属于我自己的幸福。你现在这么做,你让我怎么办?我和你一月之约到了,离开玄门,我又该怎么活?” 孟神山的心又乱了,乱了的心很轻易就疼了。握住肖天雪的手,他用力一拉,坦诚着,他把她搂进胸怀。 “我不会让你走的!”他呢喃的语气肯定道:“别说一个月,就是一年,十年,一辈子,我也不会再有让你离开的想法。”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强调:“不仅我,你也是,那个一月之约,从现在起,你就把它忘记吧。” 肖天雪的指甲深深嵌入他后背的皮肉,他把话说完,她的动作不禁慢慢放松。 孟神山忘情搂着她,下巴碰到她的额头,轻轻摩挲。“我一直在检讨我自己。”他轻轻说:“从一开始,我对岳父的戒心就太大。” 岳父? 肖天雪听到这个称呼,禁不住狠狠一震。她把他撑开些,好让自己的眼睛对上他的眼睛。 孟神山一贯深沉的目光已然带着纠结,那是他无法直面自己背叛行为难过的表示。不过,肖天雪的心里,慢慢升起一线希望:“刚刚……你说什么?” 孟神山轻轻一笑:“上次我说,要陪你去河南。岳父大人前不久去河边,这两天,又到慧灵禅师的无忧禅院那边。“ 肖天雪嘘了口气,表情有些不自在。 孟神山歪过头,瞧着她:“是不是一月之约,提前就对岳父说了呢?” “哪有!”肖天雪矢口否认。不过,事实上她却是写了家信到无忧禅院,托无忧禅院的慧灵禅师将那封信交给父亲肖振东。家信上的内容是这样的:“不孝女天雪拜上:半载离家,思亲颇甚,一月之后,望随父亲回江东探望。”没有报忧,可是,肖振东是谁?肖天雪不请他这个做爹的到玄门做客,反过来,倒是要离开玄门,尔后和他归家。内中秘密,早就看透! 孟神山见她只是发愣,就揶揄:“怎么,辩不下去?” 肖天雪羞愧起来,用力把他一推,又飞快扯过被子,把自己挡起。 “你快滚开啦!”她羞怒。 孟神山忍不住“哈哈”大笑,挑起她的下巴,尔后说:“从今天起,你就安安稳稳做你的玄门正夫人吧。我现在就派人准备,最快明天,我就可以陪你一起,去河南。” “陪你个大头鬼!”肖天雪低声诅咒,旋即提高声音:“你要陪我去河南,那、那柳茜儿呢?” 她真的很想听听孟神山对柳碧云、柳茜儿母女的控诉,最好再向她表示表示:最起码以后在柳茜儿和她之间,他可以做到不厚此薄彼。 可是叫她非常失望,孟神山穿好衣服后,只顿了一下走向门外的脚步,什么都没说,便继续迈步,旋即离开。 文竹奔回来时,终于把衣衫都穿整齐了的肖天雪正把床单从床上拖下来。文竹以为肖天雪想不开,要那床单干什么傻事,急忙奔上来抢。抢来抢去,肖天雪居然争不过她。文竹抱着床单,退开在一旁。 把床单扔在身后,文竹抱住肖天雪:“小姐,你要振作,有我在,你千万不要看轻自己、不要做出傻事。” 肖天雪只奇怪了一会儿,便醒悟她说什么。回抱住文竹,她又是高兴又是感动:“文竹,我没事的。” 文竹的眼泪一个劲儿往下掉:“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是真的‘没事’,”肖天雪替她把眼泪擦掉,“凌少爷救了我,我中的情投意合散,也被凌少爷解掉啦。” 文竹瞪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 肖天雪一脸狐疑:“我是诗杰救了我,又帮我解情投意合散啊。” 文竹脑袋轰的一声,返身抓起床单,一阵抖。 肖天雪从脸一直红到脖子根,用上真力,终于从她手里把那条带着羞羞痕迹的“罪证”抢夺回来。 可是,文竹只要看到一眼,就什么都够了。 文竹禁不住跳脚:“小姐,你可大错特错啦。就算门主对不起你,和你至今也没有真正的关系,可是,你是门主妻子的一天,就不应该和凌少爷有任何越轨的事情。这要是被谁知道了,抓住了把柄做文章,小姐你以后的名声怎么办?门主那个性子,会不会原谅你,又会不会恨上凌少爷,这你又为什么不想?” 肖天雪捂着耳朵大喊:“够了够了够了!”放下手,对她说:“我说没事,是我没有受到任何外人的侵犯。是,凌诗杰那个坏家伙是把我送到了温泉,他是用温泉水解的情投意合的毒。” “那——”文竹还是不放过那条床单:“这上面这个,你怎么解释?” 肖天雪更想挖个地洞钻下去啦。忸怩着,她不解释,突然反过来斥责:“你怎么回事啊,我才是你的小姐好不好?我在我的房内,发生了一件这样的事情,有什么奇怪?” “小姐,你可不要告诉我:这是门主让你留下的……”文竹刚说了一般,就被肖天雪从屋子里轰出来。 肖天雪指挥她:“去打水来。” “把那床单洗干净吗?” “是啊,”肖天雪已经不知道怎么样做,才能让自己免于这场尴尬,叹了口气,板起脸对文竹说:“除了这个,你给我再多烧水。” “为什么?” “我要洗澡!”肖天雪说着,把文竹心心念念记挂的那条床单狠狠摔过去。 这一天的晚上,肖天雪偷偷跑出了玄门。在骆浚清的帮助下,她在镇上一家客栈里找到凌诗杰。 一见到凌诗杰,肖天雪就把从玄门丹药房里偷来的疗伤药塞给凌诗杰:“快把这个服了。” 凌诗杰不吃,放在一边。 肖天雪着急道:“孟神山练的可是至刚至阳的金刚掌,你中他一掌,不服丹药,会留后患。” 凌诗杰拉住她的手:“天雪,你很关心我?” 肖天雪身体一僵,急忙把手抽回来。“呃,那个,”她嗫嚅,“诗雅是我的好朋友,你……是诗雅的哥哥,我当然、当然也会把你当成好朋友。” “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时候来这儿。” “诗杰!”肖天雪回身,抬手捂住他的嘴。凌诗杰想握,她又飞快把手收回。凌诗杰握了个空,肖天雪往旁边走了两步,拉开和他的距离,尔后才道:“我和孟神山,成过亲,就是夫妻。不管他先前怎么对我,我总要履行妻子的责任,不可以有任何越轨。” “那你离开他之后呢?一个月已经到了!” “我不离开他!”肖天雪匆匆忙忙应了这么一句。 凌诗杰愣了。 肖天雪说:“诗雅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打从一开始,就是我喜欢他。我喜欢武学上不用依靠我父亲,就能独树一帜的人;我也喜欢他不需要靠任何人,就能在江湖上树立自己的威信,弘扬自己的声名。诗杰,我喜欢他,你知不知道?” “喜欢他,所以一辈子都奉献给他,都在所不惜吗?” 肖天雪咬咬嘴唇,用力点头:“是的,在所不惜!” 好像一把刀插进了心窝,凌诗杰胸口剧痛。他情不自禁用手捂住胸口,白天收的内伤也有发作的迹象。 肖天雪连忙把药又拿起来,倒了杯水:“诗杰,你还是把药先吃了吧。” 凌诗杰不由得凄然:“你和孟神山通同一气了,打伤我的是他,现在,我竟然还会吃你送过来的药吗?” “可是……” “我既然知道温泉水可以解情投意合散,这点内伤,我当然有方法给自己医治。” “诗杰——” “够了,肖大小姐,哦,不!”凌诗杰察觉到肖天雪态度的前后不一,想想孟神山把她接走时的情状,联想起来,他眯起眼睛,求证:“现在,我是不是应该改口,正式称呼你为孟夫人?” 肖天雪脸蓦地通红。 凌诗杰内心立刻一声悲鸣。“好了好了,”他彻底明白,“我知道你来的目的了,不仅仅为了送药,只是要让我死心。”长吁一声,对肖天雪说:“我白来一趟,又受内伤,按说,玄门门主这药,我还是应该收下来。” 肖天雪如释重负,忙把水和药一起送过来。 凌诗杰吃了药,放下水杯:“现在没事了,孟夫人,请回吧。” “那个……”肖天雪悻悻的同时,止不住抱歉歉意:“诗杰,真的很对不起。”深深叹息,尔后说:“你安心养伤,然后,我会和孟神山说,请他派人送你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17 浓情蜜意 回到嘉禾园,已经是戌时以后。刚进屋子,肖天雪就吓了一跳。“你怎么会在这?”刚脱口而出,她的肩膀一紧,接着就被扯入一个宽阔而结实的怀抱。 孟神山那张斧劈刀削的脸近在咫尺,低沉的嗓音带着震慑:“刚才去哪儿?” 肖天雪心一慌,马上扯了个谎:“觉得闷,出去转转。” “转到现在?” “啊!”肖天雪眼珠子转了两圈,“我又没什么事的,平日里不想睡太早,也是转到很晚,有时候,比这会儿还晚。” “知道方圆五十里之内玄门耳目遍布吗?”他挑起她散落肩头一缕秀发,凑到鼻端,轻轻一嗅,然后说,“镇上客栈,我的夫人夜会凌家少爷……” 话还没说完,肖天雪全身一僵。她下意识要逃,可是,他手臂加了力气,抱得她和他贴得紧紧的,除非内力强大到能够直接把他给崩开,这种情况,她就是有本事,也施展不出。 孟神山突然把她抱起来,接着放在到床上。白天的事还历历在目,这会儿又是什么情况? 肖天雪连忙说:“我、我、我说实话!” 孟神山俯身低就:“我洗耳恭听。” 肖天雪心跳加速,低声嗫嚅:“我……我就是给他送药。”然而这个答案没让他停止靠近的节奏,鼻子都快靠上鼻子了,她继续申辩着,“你打伤他的嘛,金刚掌霸道,唯有你药房里的丹药治得好。”声音越发细如蚊吟。 眼看嘴唇就要碰到嘴唇,肖天雪结舌:“你、你、你……” 孟神山嘴角微挑,邪魅一笑。 肖天雪又做最后的挣扎:“我、我、我……” 接着,“你你我我”就一起消失在湿润的甜吻中。和白天高歌猛进的调子不同,晚上的孟神山变成了一个非常温柔的人。他亲吻、爱抚,逐步软化着她,渐渐地,两个人才亲密合为一体。 月色,都因此温柔起来了呢。在玄门的两百多个夜晚里,就属这一夜,在现在以及将来的肖天雪心中,格外多情。窗外的虫儿在鸣叫,那是最好听的。 良久,他们相拥而卧,肖天雪问孟神山:“你到底信不信我跟你说的话?” “什么话?” “就是关于凌诗杰的呀。” 孟神山含笑不语。 好一会儿,肖天雪方才琢磨出点儿味道。“噢——”她抬起手指头,指着他,“你跟踪我。” “都说方圆五十里,玄门耳目无处不在。” “可你是堂堂玄门门主啊。” “追我的夫人,可不得我亲自上,才匹配?” “夫人?”肖天雪的眼睛亮了,很快,又有一层水雾蒙上。她低下头,把脸藏在被子里,悄悄伸手,准备擦已经迫不及待涌出来的泪。 伸起的手,却被另一只手捉住。 孟神山为她把眼角挂着的泪珠拭去,温柔凝视:“你从未放弃我,从现在开始,我也不会再辜负你。”再度握住她的手,低声问:“天雪,这些都是由我娘想出的那个法子而起。虽然亲耳听到不少,可是,我还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对你对我——你心里,有没有恨过她老人家?” “我……”肖天雪又是欢喜,更加羞涩,满面潮红,眼睛水盈盈。孟神山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她方才清醒些,思量着道:“不恨。”反问:“那你呢?” 孟神山真诚道:“实话实说,我很谢谢她。” 次日,孟神山练武之后,肖天雪为他奉上亲手调配的养生汤。 今天练的兵器,一碗舒乏汤饮完,疲劳尽消。孟神山和肖天雪携手在园子里散步,来到一座凉亭,二人进去坐下。 孟神山问肖天雪:“去河南的事,你考虑怎么样了?” 肖天雪沉默,片刻才道:“不用了吧。这突然而来的亲近,我爹他……只怕还不能接受。” “这样——”孟神山微吟,随后说:“那好,我自会让岳父大人有些心理准备,然后我们再去。” “你会怎么做?” 孟神山神秘一笑。 第二天,肖天雪起床,洗漱完了,梳好头发,吃过饭,事务房的小厮李宪华过来传话:“禀夫人,门主请你过去。”肖天雪不明所以,带着文竹跟着他。李宪华把她们两个带到演武场。 偌大的广场上,十八般兵器架子都摆上来,门内正常会留守的两位大护法,以及总舵十三条道上的外务管事的都聚集在这里。 肖天雪正诧异。孟神山招呼她:“天雪。”等她走近,孟神山一一介绍:“这是葛清河、秦万克两位护法,又将十三位外务管事一一介绍一遍。”介绍完了,所有下属一起躬身,对肖天雪施礼:“见过夫人。“ 河南东玉道管事林翔宇瞧了孟神山一眼,得到准许,上前一步,对肖天雪道:“夫人,听门主说,您是江东大侠的千金。江东大笑肖振东的剑使得好,但凡武林人都知道。在下不才,讨教一二。”拿来他的兵器——一对钢构,摆式邀请。肖天雪看了孟神山一眼,取过宝剑,回敬一礼。二人斗在一起。林翔宇的钢钩水平不同寻常,纵横交错,急如闪电。肖天雪的剑屡屡和他碰在一起,要么钢钩的钩尖,要么钢钩的利刃,都险险贴着肖天雪本人。只见那头发再随风飘起一分,便要在锐利的钢钩刃上切断。两位护法、十二条道总管,全部被唬得一怔一怔。 好在险到极处,肖天雪也没怎么受伤。林翔宇闪电般的招数已经使完,变幻第二路招数时,反被她瞅空找到一个一闪即逝的破绽。肖家“息影腿”踢出,林翔宇肋下正中。 林翔宇倒飞几尺,落在地上,惯性使然,又滑出一点。筋骨生疼,气息不乱,气沉丹田,腰部一拧,整个人从地上翻转站起。 肖天雪稳稳落地,负手而立,衣袂当风,仿若神仙之姿。 孟神山一边点头,一边面露微笑。 又战两人,肖天雪皆获全胜。三护法葛清河再也看不下去,抱拳对孟神山说:“门主,夫人身手了得,属下可得出全力才能打得过。”不等孟神山表态,飞身形,窜入比武圈。 玄门四位护法,第一位大刀成何,刀法如风,北派武林中,排名前十。第二位柳同川,一对银锏,在玄门中仅排在成何之后,也是一位难得的高手。三护法葛清河和四护法秦万克名气略小一点,不过,这两个人的本事,均不同寻常。 葛清河被挑起了求胜之心,对阵肖天雪,孟神山甚是不安。不过,当那两个人打起来后,孟神山这才发现,原来肖家剑远比他预想得要厉害。招数不多,来来回回不过最基本的剑术路子,可是,每一次出击,必然锁定对手招数破绽之处。即便是防守,配合着肖家的独门轻功身法,手腕一转,也能把先机抢过来。内力上,肖天雪显然还不是葛清河的对手。不过,就这么在招式上占便宜,葛清河处处掣肘,最终气喘吁吁,主动退出。 刚刚退出,葛清河喘着气就喊:“肖家剑,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又拍着胸口,继续说:“夫人,你的轻功独树一帜,竟也如此厉害。” 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孟神山“哈哈”大笑,上来拍拍葛清河的肩:“老葛,这下子,对江东肖家的本事没有疑问了吧。” 葛清河、秦万克协同十三道外务总管一起拱手,齐声道:“夫人神技,属下拜服! 回到嘉禾园,换了身衣服,肖天雪从内室走出来,问坐在外厢喝茶的孟神山:“今天这出,到底是什么?” 孟神山放下杯子,笑着说:“孟夫人力挫玄门人众,肖振东的千金原是武林真高手。” “你这才能不去江湖做八卦党,着实可惜了呢。”肖天雪揶揄他这一句,经过他的面前,想要坐到对面去。不料,腰间突然一紧,接着,她就又被他长臂抱过去。 孟神山对她,屡屡情不自禁。很久之后,他才停下来,用极认真的样子对她说:“不够的话,我们就到外面去。道上恶霸欺男霸女、土匪强盗打杂抢劫,向来屡禁不绝。半个月,管保江湖上多个‘肖女侠’来。” “这个,就是你要让我爹爹产生心理准备的方法?” 孟神山点点头:“我和你一起,你扬名的同时,大家都会认得我是玄门门主,而你是玄门门主夫人。” “我嫁入你家两百多天,现在才被人知道我是‘孟夫人’?” 孟神山亲了亲她:“你低调。” 肖天雪把他的脸推开在一尺之外:“谢谢你夸奖啦!” 事到如今,肖天雪不再矫情。她重新具书一封,发往无忧禅院。三日后,她和孟神山在无忧禅院见到了肖振东。起先,肖振东对孟神山颇有微词,不过,奈何女儿天雪处处维护,又不停替孟神山说好话。肖振东也只有假装孟神山没有做出冷落女儿这一节。 又过三日,慧灵禅师和肖振东攀谈有关华山论剑的事。孟神山成名不到十载,原本没有接受邀请的资格。可是肖振东力荐,慧灵禅师又见识了孟神山气宇轩昂、修为不凡的情状,最终,慧灵禅师飞鸽传书给少林寺的秀明大师。有江东大侠和无忧禅院住持的共同推荐,秀明大师爽快同意:玄门年轻的门主孟神山可以赴四年一次武林高逼格的高手聚会。 这场聚会,孟神山对外状态,当然是携夫人一同出场。肖天雪不仅以玄门门主夫人的身份面对那么多名宿,而且,在聚会上,她还以肖家剑传人的身份下场,和嵩山派、恒山派以及华山派的弟子们过招。因为轻功很好的原因,她还接受南太行派古木道人的指教。肖振东教女注重韬光养晦,这么多年锋芒内敛,如今才得以扬名,是以大出风头后仍得到大家的赞赏。至于孟神山一人独战少林三位高僧,三场均未落败。即便不胜,也已造成轰动。 成名十年以上的这些高手纷纷传颂:“这年轻人好生厉害!” “玄门新一任的门主真是非比寻常!” ………… 由于玄门创派祖师燕弘本身是少林的俗家弟子,这样的结果对少林威名倒是没有影响,随后好评如潮自不必说。有少林做靠山,又是肖振东的女婿——孟神山从这会儿起,正式跻身一流宗师行列。 晚上山间饮宴,肖振东和孟神山翁婿二人把酒言欢。肖天雪陪在二人旁边,头一次觉得:人生如此,当真没有一点儿遗憾。 快乐的日子就这么持续着,直到八月中旬。 已经回到玄门的肖、孟二人,难得又陷入对彼此沉默的境地。把马缰绳扔给马童,肖天雪当先入府,一路直奔嘉禾园,然后关上门,把随后追来的孟神山关在门外。 孟神山敲了半天门,也没有敲开。 晚上,还是这样。 第二天,肖天雪郁郁寡欢从床上爬起来,刚叫:“文竹。”一个托盘递过来。 托盘里是用来刷牙的青盐,旁边是水,肖天雪看了拿托盘的人一眼,还没来得及离去的瞌睡虫一股脑儿飞给精光。 刷牙! 完了,又换铜盆和面巾上来。 同样是玄门门主孟神山伺候,肖天雪极为别扭,但不喜闹事的她还是顺从着洗完了脸,然后下床,自己穿衣。 孟神山拿起梳子,肖天雪连忙把梳子抢回来。 “我帮你梳。”孟神山说。 “不用!”肖天雪断然回绝。 “天雪——”他转到她面前,满是疑问的目光投诸于她的脸上。良久,肖天雪才放下梳子,叹了口气说:“一个月又到了,柳茜儿她——”嫉妒是一把剑,戳痛她的心,而深深的担忧,则是巨大的山,时间流逝得越多,越让她感到沉重,几乎喘不过气。 “你到底有没有想好,等她回来,我和她,该怎么相处?”既然开了头,这样的质问,她说出来就容易得多,“当初劫我出府的就是柳碧云,骆海富被凌诗杰打晕在废屋,柳碧云不可能不知道。你和我的事,我相信不会那么轻易传出去。可是你非要去见我爹,又随着我爹参加华山论剑,这么多天,江湖上都已经传遍了。”说到这儿,她凝目孟神山:“你听我说话了吗?” 孟神山的脸色出奇凝重,肖天雪又问一遍,他才重重点头。 “我说:柳碧云把我从府里劫持出去啊。”肖天雪再次提醒,“流连引凤楼的骆海富,也是她存心带到那里去。” 她紧紧盯着孟神山的眼睛,一直盯得他突然转过头去。 孟神山背负着手,面朝外面。过了会儿,他就保持背对的姿势:“我在蒙山看中一块地方,想再建一个园子,你想不想要?” “什么园子?”突如其来转了个话题,肖天雪禁不住一愣。 “我会交代浚清亲自督办,将那里建得比这里好上百倍,就好像颐山的逸城一样,让你住在这里,时光过得平稳又很舒适。” “你什么意思?”肖天雪嗅出个中的不对劲,“你是要赶我走?” 孟神山低着头,迟疑许久,转身道:“天雪,茜儿那里,你给我时间。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半年,我保证一定说服她,接受我们在一起的事实。” “柳碧云劫走我的事,你早就知道?” 孟神山没法回避,点点头。 “你都没有想过,要去赵找她?” “她——”孟神山自觉难以启齿,因此说得缓慢,“是茜儿的娘亲,我想,等茜儿回来,我再处理这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18 流言蜚语 八月下旬,天气转凉,孟老夫人外出礼佛,终于回来。 柳茜儿送老夫人回住处之后,自己带着大小丫鬟、粗使婆子回到柳馨园。一进院子,她就命人把总管骆浚清找过来。 骆浚清向夫人施礼,柳茜儿面沉似水,冷冷让他把头抬起来。而等骆浚清抬头,柳茜儿扬起手掌,抡圆了,重重掴了骆浚清一个大大的耳光。 骆浚清急忙单膝跪在地上:“不知夫人此举,所为何来?” 柳茜儿眯起眼睛,咬牙切齿道:“你负责内务,竟然让别的女人爬上了门主的床。扰乱了内宅的规矩,我今天,就要拿你是问!” 骆浚清想了半天,才醒悟她话中所指,急忙申辩:“没有别的女人,那是——” “你住口!”柳茜儿怒声把他的话打断。她命婆子唤小厮过来,在院子里面竖起一根粗木桩,然后再让小厮把骆浚清绑于其上。 表小姐韩梦瑶闻讯匆匆赶来,骆浚清已经被婆子拿着鞭子,重重打了十几下。又粗又壮的婆子手上全是劲,鞭子抡起来,一下一下,“啪啪啪……”打在骆浚清身上,结结实实。 肖天雪也闻听此讯,连忙从嘉禾园出来。却见韩梦瑶急急忙忙往这边跑,两个人相遇,肖天雪急急往旁边一闪。 韩梦瑶驻足转身,一把抓住她:“好嫂子,你去救救浚清。柳茜儿那个女人,快要把他打死啦。” 肖天雪说:“我去了也没用。” “你是表哥的正室,你在内宅,地位超过她,说话怎么会没有用?”韩梦瑶错乱不已喊完了,看到肖天雪还是露出为难的神色,愤愤不已,只能放手,继续往前面议事厅跑。 等到孟神山议事结束,韩梦瑶冲进议事厅,拉着孟神山就往内宅跑。表兄妹奔进柳馨园,骆浚清已被抽完五十鞭。 韩梦瑶心疼急了,扑上去,抚摸着血迹斑斑的衣服,哭着叫起来:“浚清、浚清!”转脸对孟神山说:“表哥,你要为做主。浚清是你的手下,对你忠心耿耿,平时做事又任劳任怨,你也要为他做主。” 孟神山眉头深锁,重重叹了一声,命人把骆浚清先放下来。 打人的婆子自持柳夫人在府中一向霸道,虽然打得是门主最喜欢的骆浚清总管,但是,站在柳茜儿身后廊下,昂首挺胸,一点儿都没害怕的意思。 柳茜儿对孟神山说:“神山,内宅的事一向都归我管。骆总管犯了错误,我现在着人教训,不算越权,噢?” 孟神山拦住冲上来想要发飙的韩梦瑶,先对韩梦瑶说:“你先回去。” “表哥!”韩梦瑶实在气不过。 孟神山声音提高了,大喝:“叫你先回去!” 韩梦瑶吓了一跳,抬头看到表哥眼睛里愤怒的小火苗都已经烧起来,不知道到底针对谁,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这才帮着小厮,把骆浚清扶出去。 孟神山来到柳茜儿身边,压低声音道:“我们进去说!” 柳茜儿斜瞥他:“有什么话,不能就在这里、当这么多人面讲清楚吗?” 孟神山不喜逞口舌之利,抓着她的手臂,把她人半提着,然后,两个人一起走进房间。 关上门,孟神山回身:“茜儿,你这才回来,浚清是我任命的总管,你这样打他,不是存心让我脸上不好看?” “我倒希望那五十鞭子抽的是你!”柳茜儿切齿,“我走之前你怎么承诺的?一定会信守一月之约,一个月到,就让肖天雪离开玄门。但事实上呢?肖天雪走了吗?她不仅依然留在我院子隔壁不远的嘉禾园,现在,还和你一起上了床。你们居然趁我不在,双宿双栖,成了一对苟合的野鸳鸯!” 面对这个问题,孟神山真的做了很久很久的心理准备。答案盘算在心中,当真有了上百遍,这会儿,柳茜儿话说得难听,他还是沉住了性子,一五一十对柳茜儿说:“我是对不起你,当你的面说的话,到此刻,都不仅没有执行。天雪现在是我的人,这以后,我都不能再提让她走的事。” “你——”柳茜儿脸刷白,举起来的手激烈抖动,很久,她蓦然爆发出一声大吼:“混蛋,孟神山,你这个大混蛋!”只要够得着的东西,全部被她丢向他那里。孟神山被枕头打中,被花瓶击中。更有甚者,墙壁上挂着的一把刀,也被柳茜儿抽出来,刀光如虹,劈在孟神山肩上。 这是一把没有开刃的刀。 劈中孟神山,也只是好像拿着棍子打中。可是,柳茜儿自己也心惊了一下,接着,怒火被冲散不少。 孟神山瞥了一眼肩头,沉静的脸如同一泓深潭。目光流转,他对柳茜儿说:“完了吗?” 提着刀,柳茜儿倒退一步。 孟神山叹了口气,掸了掸肩头的衣服,然后说:“能让你出奇,无论怎样,我都无所谓。”这句话说得情深,“咚”,刀落了地。柳茜儿捂着嘴巴,开始痛哭。孟神山走上前,她抱着他:“我是害怕,真的很害怕。肖天雪如今成了你的人,这以后,玄门里面,我还能有什么地位?” 当晚,老夫人传膳。 孟神山、肖天雪、柳茜儿还有韩梦瑶,又陪着老夫人,全家人齐聚一堂。安排座位时,老夫人先行把韩梦瑶喊到自己身边,她左边的那个位置,在老夫人执意坚持下,韩梦瑶不得不坐下来。老夫人右边的位置当然还是孟神山的。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柳茜儿还挨着孟神山坐得话,孟神山应该把肖天雪安排在哪儿? 三个人在桌子旁边站着。 老夫人叫孟神山:“神山啊,快带着你的两位夫人,入座。” 孟神山执掌玄门,笑傲江湖;华山论剑,一身武艺,震撼武林,面对眼前的座位,却着实大伤脑筋。 柳茜儿翻着眼睛,一直不表态。 最后,还是肖天雪让步。肖天雪对韩梦瑶说:“瑶瑶,今天,我坐你旁边吧。” 老夫人颇为失望,冲着在自己对面坐下的肖天雪连连瞪眼睛。 肖天雪笑着说:“娘,这个地方看您,比以往更容易呢。瞧瞧吧,这一个月在寺庙里度过,您的气色反而比没离家之前,好了许多。” 老夫人一听,展颜道:“是吗?哎呀,我就说嘛,庙里面的空气,都比外头要干净一些。每天听姑子们念经,再听师太讲讲佛事,心里面清净啦,人的表相自然更加平和纯粹。” “如果以后还去呢,娘,你要带我去,好吗?” 老夫人拿起筷子,笑着道:“可以啊。这以后嘛,你想要去那座庙,只管和我说,我随时随地带你去就是。” 柳茜儿挨着孟神山坐下来。那厢肖天雪和老夫人热聊,她充耳不闻,一心一意给孟神山夹菜、添汤,悄声低语:“神山,吃这个。”“尝尝看,这汤你一直都很喜欢的,今天炖得不错。” 肖天雪看在眼里,高涨的兴头一下子低落。 老夫人撇撇嘴,对柳茜儿说:“茜儿,神山都这么大了,他自己不会吃饭吗?” 柳茜儿吸了口气,抬起的眼睛里不服气的目光灼灼:“娘,夫妻之道,就是要彼此关爱。神山会吃饭,可是,我这样做,能让他感觉到更加舒服。”又给孟神山夹了一块牛肉,转而媚眼如丝,轻问:“神山,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三个女人一台戏,被迫入戏的男人真是苦命。 孟神山先得承认柳茜儿的说法,接着对肖天雪说:“你多吃点。”尔后放下筷子,对老夫人说:“娘,我想起还有没有处理完的事务,你们先吃,我离开一下。” 不等仨女的表态,他溜之大吉。 老夫人这回可动了真怒,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大怒:“柳茜儿,你这是要对我老婆子示威吗?” 柳茜儿一扫刚刚的柔情似水,沉下脸:“娘在茜儿不知情的情况下,对茜儿做了什么,难道要茜儿这会儿全说出来吗?” “噢——”老夫人还真是要刮目相看:“柳茜儿,这可是在玄门,别说玄门门主是我亲生儿子,就是老身在玄门这么多年的资历,你且说出什么来,看看老身受得住还是受不住?” 气氛飞快跌入冰点。 肖天雪也想学孟神山脚底抹油,但是老夫人断喝:“你且住!”便制止住她。肖天雪脸露尴尬,为难道:“娘——” 老夫人冷冷笑着:“你是我儿以三媒六聘、又率山西同道至黄河边接亲娶回来的正室夫人,只要没有超出玄门的势力范围,有什么话,是你都不能听的?” 肖天雪面红耳赤,只得从命。 韩梦瑶因为骆浚清被打,心中充满怨怼,此刻怒视柳茜儿,切齿:“柳茜儿,想耍什么花招,全部都耍出来吧!” 三个女人,一个是她赖以依靠夫君的母亲,一个是明媒正娶的正室,还有一个,是老夫人非常喜欢的侄女。 只有柳茜儿势单力孤,被逼上了梁山,无路可退,豁出去,她干脆高昂了头,大声道:“娘,神山和我两情相悦,最终愿意结成夫妇。肖天雪什么来路,别人不清楚,难道您也不清楚吗?不是您一力促成,江东大侠肖振东,如何能把他的女儿嫁进玄门?”犀利的目光一转,又针对肖天雪:“一月之约是你自己说的吧?明明就已经有了约定,现在还赖在这里,你说不是你厚颜无耻,又能是什么?” 说完这话,她冷冽的目光再度向老夫人投去:“娘是玄门里面人人尊重的老夫人,情投意合散这种东西,娘居然也有,真是叫人诧异。” “什么情投意合散?”韩梦瑶一听她攻击的火力这么猛,连忙声援。 “瑶瑶,”老夫人轻轻喝道:“让她说下去。” 韩梦瑶着急:“姑姑!” 老夫人不慌不忙,横她一眼。 柳茜儿却成竹在胸,轻蔑地看了一眼肖天雪,然后问老夫人:“娘,其实你也知道,就算您的妙计诓走了我,没有这副情投意合散,肖天雪,根本就不能爬上神山的床!” “是吗?”老夫人含笑反问。 “您说呢?”柳茜儿把皮球再度踢回去。 “那么,”老夫人笑了一声,接着问下去,“你知道这个情投意合散,是什么药?” 柳茜儿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生活,才能唤醒对面这个老太婆的自尊心。她望天翻了个白眼,又嗤笑一声,最后才说:“娘,能点到即止,就是媳妇儿心有顾忌,对您心存很大的孝心。”顿了顿,见老夫人没有收手的意思,干脆剖白:“情投意合,这是男女欢好所用的催发之药。如果让别人知道,肖振东的女儿是用了这样的手段,才让神山和她有了夫妻之实,整个中原武林人的嘴巴,都会全部笑歪的。” “会笑歪的,恐怕只有你柳茜儿和你娘柳碧云的嘴巴吧。”老夫人冷笑数声,重重“哼”了一声,才解释:“这个情投意合散,其中的‘情投意合’不是你说的那个‘情投意合’,人呢,体内自发有一股正常的气息,这是医门所认为的清气,还有一股非正常的、会叫人产生百病的气息,医门里称之为浊气,清浊之气如果互相抵制,那么就会紊乱人身体的纲常,叫人生出各种病来。但是,如果让这两股气,一个负责进,一个负责出,有进有出就形成良性的循环,如同谈得很好的男女一样,情投意合,这样就可以让身体康泰,使人精神倍加卓越。” 柳茜儿的嘴巴果然要笑歪了:“娘,您这话,难道也是江湖上流传的常识吗?” “唉,你还别说,就是呢!”老夫人两手一拍,“我就告诉你这药是从哪儿来的吧。南北医门,你知不知道?” 柳茜儿被说得一怔。韩梦瑶适时插刀:“不知道就要多问问嘛,又要丢人了吧。”差点把她气死。 “这个南医门发源于四川,清热拔毒医治内伤,都是他们的手段。但是,要是谈到活络通经、缝合接骨的内外大道,只能佩服北医门老吴家。老吴家每一代都会有神医现世,传到现在,第四代,吴招风,就是担得起‘神医’这名的一位。” “您不要告诉我,这个情投意合散,是吴神医给您的。” 韩梦瑶再度插嘴:“不是吴神医给的,我姑姑会这样大费唇舌,给你讲解南医门北医门的典故?” 老夫人说:“这个情投意合散,实际上就是一副练功的奇药。信不信,随便你。” 柳茜儿既不知道南医门,也不知道北医门,更不了解吴招风对于江湖人意味着怎样的概念。老夫人这么将军,她又岂能说出“不信”二字。但是,她到底不蠢,讪讪之间,还是一下子抓住了重点:“就算这是练功的药,肖天雪也是趁神山服药,才得逞她的奸计。”转目问肖天雪:“你说啊,我说得对不对?” 肖天雪羞于启齿,低头不言。 柳茜儿马上露出了胜利者之姿,回怼老夫人:“娘,你看见了吗?神山和肖天雪不是真的情投意合,是被您老人家算计了,被迫才变成情投意合。” “被迫不被迫,你柳茜儿说了不算。老身给自己儿子求对内力提升有帮助的好药,说到哪里,都无可厚非。但是,你和我去了庙里,先是门中传出门主夫人肖家剑妙绝的赞誉,接着,神山我儿就同天雪去了河南。华山论剑,神山可是和天雪一起出席的。我的儿子我理解,他若被胁迫,那双脚会把他带到河南?还能把他带上华山?” 一番话说完,说得柳茜儿一颗心儿如同处在了深秋的寒风中,颤抖个不停。 柳茜儿非是名门世家出身,起先也就是个青楼女子,江湖上那些门门道道的“常识”,无论如何,也说不过老夫人。而肖家剑扬名玄门、华山论剑孟肖组合风闻天下,均为事实。真真假假,统统混在了一起。 她再也指责不出肖天雪的过失,站起来后,愣了好半天,突然对老夫人说:“娘,您的韬略,媳妇真心领受。但是,在这个地方,并非只有您才是个聪明人,有人瞒天过海,私下里和下人有了深交,那才是把自己隐藏得深的心机之徒。”这话既打脸老夫人,暗讽老夫人“心机”,又把韩梦瑶的事情带出来。 韩梦瑶顿时坐不住,想要否认,可是,一想到骆浚清受到鞭打、自己还不能光明正大去慰问、服侍,心中不好受,突然豁出去,跪下来对老夫人说:“姑姑,求您替我做主!” 老夫人一愣:“骆浚清那事,全是真的?” 韩梦瑶哭道:“我和他彼此真心喜欢,我、我……” “你怎么样啊!”老夫人这回真急了,教训柳茜儿,她是那样从容不迫,层层递进,面面俱到,谈笑风生,刀锋暗藏。可梦瑶可是她的至亲!家乡黄河泛滥,兄弟死于水灾,留了这么个孩子,投奔了她,从小抚养,直到如今,早就如同亲生女儿一样。 如同给孟神山娶了肖振东的女儿,老夫人一直心心念念的,也要给韩梦瑶配一个地位不凡的男子,不能厚此薄彼乐儿谁,不然她自己会觉得对九泉下兄弟不住。 “你和他有了什么了吗?”老夫人不由自主想到她自己是如何算计孟神山和肖天雪。 韩梦瑶期期艾艾、吞吞吐吐的样子,让她一下子抓了狂。 也不管柳茜儿正在旁边幸灾乐祸,老夫人找到自己平时也不怎么用的拐杖,冲上来要打韩梦瑶,被刘妈妈和珠儿慌忙拦住。 老夫人拄着拐杖,气得浑身颤抖。“你啊你啊,”她指着跪在地上不停哭泣的韩梦瑶,斥骂,“我平时怎么教你的?女儿家家的,就算是江湖儿女,还是要洁身自爱。你把我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了吗?”怒火滔天,声音一再拔高:“你是什么时候和他发生的事?什么时候,你说、你说啊!” “是……是……是去沁县。” “沁县?”老夫人一时还回味不过来。 肖天雪一吓,连忙也跪下来:“娘,都是我的错。” 柳茜儿成功把讨厌的两个人全部推下水,当即得意冷笑。 后面这件事情,老夫人把肖天雪和韩梦瑶一起叫入自己房中,仔细问询。韩梦瑶承认,就是在沁县,和骆浚清互生的好感。至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老夫人越怕什么,韩梦瑶就承认了什么。气得老夫人头昏眼花,后来,直接躺在床上病了三天。 这三天,柳茜儿每次都算准时间,在孟神山恰好来请安时,假模假样病榻前尽孝。 肖天雪和韩梦瑶都被罚在佛堂跪着,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 三天后,老夫人病好了,精神也恢复不少。把肖天雪和柳茜儿都叫过来,老夫人当她们俩宣布:“天雪,你和茜儿都是神山的妻子,从现在开始,你们之间不分主次,都是玄门门主正室。”对韩梦瑶,老夫人也是无可奈何:“我会让你表哥去和骆浚清说说,他要是当真对你一心一意,这辈子此情不渝,我同意你和他结成连理。” 肖天雪黯然。柳茜儿欢喜。韩梦瑶开心得一跃而起:“谢谢姑姑!”上前搂住老夫人,又抱又亲。 老夫人重重叹息:“你这个死丫头,简直就是想生生撕碎我的心啊。” “姑姑的心这么好,谁会忍心撕呢?”韩梦瑶得偿所愿,眉开眼笑,“我以后就可以常伴你身边,不用远行。姑姑你每天都会有人和你聊天,我们还可以一起出去游玩,这日子该多好啊。” “好好好!”老夫人被哄得乐了。想想也对,难得一个女儿,嫁得夫家显贵,那又怎么样?骆浚清这小子年纪轻轻就被委任为内务总管,也算是有才。在玄门,骆小子还能对瑶瑶不好?关键是,瑶瑶不远嫁,以后和骆小子都生活在自己身边。过些时候,再添出娃娃来,那自己这晚年生活,尽享天伦之乐,可不快活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19 阴谋又现 肖天雪和柳茜儿并列之后,孟神山就改了自己的生活规律。通常三更,闻鸡起舞,练功非常勤奋,直到中午方才停歇。下午或是看报呈,或是和护法、外务总管们议事,有时候还要看看书,每天不到亥时以后,绝不会结束。经常出外务。有一次出去整整半个月,肃清了一条道上三个贼窝的悍匪。“孟神山”这三个字,已然成了山西道上的标杆,所到之处,差不多就是前途安全平稳的保证。更多的小门小派递拜帖,想要在玄门门下挂名。这样一来,他需要过目挂名门派的资历,评估在江湖上的影响,再预计未来可能会变成的模样,最后按照地域,批准相应道上的大总管收入。账房会给这些门派立档,每年收取挂名银子。 就这一个月,玄门门下七七八八收了近十个门派,连同以前就有的,挂名之下从属玄门的门派已经达到四十八个。每年上缴的挂名银子总数额高达五万两。 至于嘉禾园和柳馨园两处,孟神山就来得少。有时候三五天轮到一次,不巧起来,半个月,门主都不登两位夫人的门。 还没入冬,早早开了总堂大会。大会结束之后,孟神山又去河南见少林的秀明大师。秀明大师打算推荐他出任下一届北方武林的副盟主,孟神山惶恐,连连推脱。和秀明大师以及罗汉堂的秀清大师切磋了两天武功,本来是少林武功的玄门武功,传到孟神山这一代,创新不少,有许多变化。和本来的武功比,各有千秋,但是,玄门一派,已然成为独立门派。 第五天头上,孟神山回家。 一进家门,就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先去了柳馨园,柳茜儿一看见他,就开心地拉住他的手:“神山,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拉得孟神山坐下来,她笑容绽放:“我——怀孕了!” “当真?”听到这个消息,方才还心存疑惑的孟神山顿时大喜。估摸也出不了什么事,连忙起身蹲在柳茜儿身边。“多长时间了?”他问。 柳茜儿如花的笑颜被一层来自母性的柔和光晕笼罩。她低着头,语声轻缓:“才确定了的,胡大夫说,已经有近一个月了呢。” “一个月?”孟神山算算,“那就是从庙里回来那会儿。” 柳茜儿歪这头看他:“你喜欢吗?” “当然!”瞧着她还没有任何变化的小腹,孟神山的心里,顿时被无形的喜悦胀满。他把柳茜儿抱起来,在空中旋转,开心够了,两个人一起倒在床上。孟神山亲吻她的嘴唇,抱歉:“对不起,茜儿,这段时间,着实冷落了你。” “那你以后,常来我这儿就行啦。”说着话,柳茜儿伸长手臂,搂住他的脖子。二人缠绵了会儿,孟神山支起上半身:“我们,还是小心些吧。”强大的意志力很快控制住身体的悸动。 翻身下床,穿鞋子,他往外面走。 柳茜儿急忙拉住他:“你去哪里?” 孟神山看看她,抱歉一笑:“有很久没见天雪了,我再去看看她。” “人家也有好久没怎么见过你了呀。”柳茜儿嘟起嘴巴,负气撒娇。 孟神山想了想:“不若这样,我去过嘉禾园,马上就回来。今天晚上,我陪你吃饭。” 但是,柳茜儿还是紧紧拉住他的衣袖不放。“神山……”她示弱的眼睛满含恳切,欲言又止的神情则满含为难。 那份不寻常,顿时又涌现回来。 孟神山抓住她的手,很坚定,拿开。不顾柳茜儿倚门呼唤,疾步来到嘉禾园。推开门,屋子里空空的。桌上的杯盏,一看就是多日不用。 文竹不在! 其他的婆子、丫头都凭空消失了一样! “天雪呢?”他疑窦丛生,最后来到老夫人住处。 冲进老夫人的屋子,还好,刘妈妈和珠儿都陪在老夫人旁边。珠儿给老夫人捶腿,刘妈妈则端了一碗海参粥来,老夫人吃着,对刘妈妈说:“味道不错,明天就按这个做。” 看见孟神山,刘妈妈和珠儿连忙蹲身施礼:“门主。” 老夫人的眼睛却没看到孟神山这个人仿佛。 孟神山满腹疑问,先向母亲请安,尔后才说:“娘,我不在这些天,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茜儿怀孕了,我很高兴。但是,天雪呢?嘉禾园为什么空了?文竹也不在,那些婆子和丫环,一起陪天雪去哪里了吗?” 连珠炮一样的话说完了,老夫人没打一句腔。 刘妈妈见状,连忙向珠儿使了使眼色。 刘妈妈对老夫人说:“老夫人,我和珠儿去厨房一下,这个粥啊,还要再处理得清淡些,点心搭配,我让珠儿再给拿拿意见。” 老夫人听着,过了会儿才点点头。 得到了允许,刘妈妈连忙带着珠儿开溜。 屋子里再没有其他人,孟神山上前一步,着急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娘你快和我说啊。” “说?你让我怎么说?”老夫人蓦然转过脸,正对他,怒气横生,“我来问你,那天,也就是我带茜儿离开庄子,去庙里的那天,我走了,你们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投意合散是什么药,我唬茜儿来着,那其实真的是为娘特地求了吴招风,吴招风才答应配的。这药,药性强劲,但是对身体并无致命的伤害。我让刘妈妈给你和天雪各下了双份,按理说,你们应该成啦?可为什么,太原那个凌诗杰,会把天雪从庄子带走?” “谁对你说的那话?” “你这么说,那就是却有此事了?” 孟神山欲辩,考虑到攸关柳茜儿和柳碧云,不禁无言。 老夫人却默认了心里已有的一个想法。她脸色灰白,长吁一声,忍不住手拍桌子,痛心疾首:“真是造孽啊造孽,我真想不到,我的家里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手指孟神山,“原本肖天雪和你,就是天生一对地造的一双,她父亲和你父亲,南北呼应关系匪浅。虽然咱们依附过肖振东的名气,可是,那又怎么样?你自己有这么信心,这一辈,把曾经的弱势扳过来也就是了。照顾曾经照顾过我们的人,是好事。退一万步讲,再怎么忌惮肖振东,也不至于要和庆春楼的女子扯上关系。非要娶柳茜儿,非要独宠柳茜儿,连累你老娘我不得不出奇招。” 刘妈妈说过:“门主没有上套。” 老夫人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儿子的内功深厚到那个程度,用刘妈妈的话来说:“我和文竹姑娘就靠近了一些而已,我们俩,就差点被内功反弹回来的力量摔死。” 老夫人指着孟神山:“你怎么……你怎么就硬生生把那药从你体内给逼出去了呢?” “娘,你不觉得那是趁人之危吗?” “天雪喜欢你,你也喜欢天雪,你们还是拜过堂成过亲的夫妻,就不吃药,圆房那也是应该的!官府都不管,你管那么多!” “我——” “你怕柳茜儿,你不就是怕柳茜儿?”老夫人顿足捶胸:“老孟啊老孟,”她叫孟神山父亲,“你睁开眼看看你曾经引以为傲的那个孩子,瞧瞧他做出来的那些事情。”转脸骂孟神山,“就是你这么畏惧她,她才拿着你的软肋,在家里、在外头作威作福。” “茜儿已经怀孕了。”孟神山希望自己的母亲对柳茜儿宽容些。 老夫人抹一把老泪:“天雪也怀孕了,你知道吗?” “什么?”孟神山猛地跳起来:“娘,你说得可是真的?” “足足两个月,还出头了!” 孟神山心中飞快算了一下。 老夫人乜斜他:“日子很熟悉,是吗?” “是!” “我带茜儿离庄那会儿。” “是啊,”孟神山笑得像个傻子,“应该是那时候。” 老夫人在他身上拍了一下,力气挺大的,接着,又拍一下。之后,干脆变成了捶!好像教训小时候的他,一个劲儿用力,不停歇。 孟神山莫名其妙,拼着母亲打完了,才转身:“娘!” “你别叫我‘娘’!” “又怎么回事?” “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孟神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没有想瞒你任何事情。” “凌诗杰!” 这个名字再度从老夫人嘴巴里说出来,孟神山禁不住又一次默然。 据老夫人说,天雪接到太原的请帖,去参加凌诗雅的婚礼。本来这没什么。可是,怎么就这么巧,卡在他不在家的这个时间段呢?凌家的马车赶到这里,非要把怀了孕的肖天雪从玄门接走。 老夫人说:“现在,所有的人,包括你娘我,都在怀疑一件事情:肖天雪肚子里怀的那个,就不是你孟神山的种。” 孟神山想想那一天,想想那床单上一抹刺眼的落红,心中决然否定了这个说法。 不过,要想说清楚整件事,柳茜儿、柳碧云这对母亲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在他的眼前,飞快铺开了一个阴谋。母亲站在阴谋的前面,而站在后面,模糊不清的,会不会就是他一直呵护在手心的“她”呢? 骆浚清奉命到书院,孟神山问他:“府里到底谁传过:老夫人离庄那一天,带走肖夫人的,是太原凌家少爷凌诗杰?” 骆浚清低头汗颜:“说的人很多。” “全部抓起来!” 骆浚清吓了一跳:“那可是有好多人。” “因为这样,才更要整治:妄言主母,恣意栽赃,我的庄子里,怎么可以容下这些人?” 骆浚清懂了,忙应道:“是!” 孟神山又补充交代,“每一个都隔开审讯,全部用心腹人手。最后的消息不要往外泄露,特别是老夫人那边,不要告诉瑶瑶,每一字每一句,都只能向我汇报。” 结果来得并不艰难,和孟神山心中的那个猜测不谋而合。 验证心中猜想后,孟神山坐在书房里,久久不能回神。耳朵突然捕捉到外面动静,接着,脚步声就在靠近门的地方清晰起来。别过脸,看见柳茜儿撩起厚帘子走进来。 柳茜儿手上端着炖盅,放在桌子上,掀开盖子,香味飘出来。 孟神山一闻便知:这是野参炖鸡。 “辽东的远房叔叔送来的一支五十年的人参,算不得多么金贵,炖汤时,放个一两片,也就好了。特别将养人,我精心做了一上午,现在拿来给你喝。”柳茜儿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浅笑盈盈,为他盛出一碗汤。 孟神山盯着她:“都玩够了吗?” 柳茜儿放下碗之后的手一顿。 “让你母亲从庄子里把天雪劫走,又从引凤楼招来嫖客,茜儿,天雪到底有多对不起你,你要指使你母亲,这么对付她?” 柳茜儿把手收回去,低垂的眼睛上,那排深黑色浓密又上翘的眼睫毛发出一阵激烈抖动。 孟神山还在等她回答。 她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道:“你娘费尽心思要拆散你和我。一方面,她表现得对我很好,一方面,却到外面去求药。” “你派你母亲跟踪我娘派出去的人?” “难道不可以吗?”柳茜儿提高了音量,猛地叫喊起来:“如果没鬼,跟了又没什么。可是,偏偏就让我娘发现刘妈妈在药房里取到那副叫‘情投意合散’的药。‘情投意合散’,”说到这,她突然凄然一笑,“光是听名字就知道怎么回事,凭谁说一百次那是北派医门里的神医配出来的奇药,那也是用来给没有真感情的男女行苟且之事的。” 孟神山被指着鼻子骂,不知不觉便铁青了个脸。 柳茜儿继续控诉:“就算是只兔子,被欺压久了,也会想到反抗的,不是吗?我是被逼的,我娘也是被逼的!” “我根本就从来没被那样的药控制过!” “那肖天雪呢?” “她也没有全部迷失在那副药下。” “把她从废屋抢走的,总是凌诗杰没错吧。” “茜儿!”孟神山的嗓门也高起来,“这阵子,说天雪怀的孩子不是我的,而是凌诗杰的——那人,果真是你?” 门中下人一个接着一个被关起来审问,又一个接着一个被骆浚清代表门主驱赶出去,柳茜儿早就意识到:这事瞒不住! 她深吸了口气,扭过头,傲然道:“是啊,是我!就是我最先怀疑肖天雪怀孕真相的。” 孟神山对她着实失望,气冲顶门了,但是,面对她满满怨怼的脸,还是不知道该怎么下口。 他想恳求,也想心平气和谈。 可是柳茜儿不依不饶:“明明就知道自己怀孕了,还派文竹去厨房拿上半年腌制的酸梅。漱儿去问,文竹说自己想吃。漱儿跟到嘉禾园,听到她们主仆对话,肖天雪也一个劲儿只是嘱咐文竹: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神山,你是爱我的,突然你就爱上她了,还对她那么好,我不相信也不能接受。” 孟神山屡次想要开口。屡次被她打断。 “说来说去,必是当初凌诗杰解了她的情投意合散,肖天雪又不愿意和凌诗杰在一起,你觉得此事到底因你而起,不能去责问你娘,只能委屈自己。神山,我说得对不对?我说得对不对啊?” 孟神山喘不平气,咬着牙,半晌才说:“你一切都想歪了,全部想歪了,你知不知道?” “不!”柳茜儿固执己见,“不可能一朝改变我们之间的山盟海誓,你对肖天雪会动真情。”往后退了一步,她可以让自己看得更清楚。可是,她看不到孟神山有任何动摇的迹象。心慌,生气,她不由捂了捂自己的肚子。 如果不是自己深爱过的女人,如果不是她同时还怀着孕,孟神山当真要拿出平日里杀伐决断的勇气,把她惩戒一番,然后投入最冷清的院子。 可现在能怎么办? 柳茜儿看到他露出着急的神色,马上扶着墙,大喊:“好难受、好难受!”说着难受,她紧蹙着眉头的脸,居然滚下汗珠来。一颗一颗,大得能有黄豆那么大。跟着整个人往地上出溜。 孟神山吓坏了,急忙把她抱起来。 “茜儿!”他呼唤着。 柳茜儿流着泪,无比凄楚:“神山,你不要抛弃我。我出身不好,武功不佳,对江湖的事情,没一件能够了解,也没一个人,会因为我是你的妻子,就能选择站在我这一边。和天雪比,我太弱了,我害怕,我真的是因为很害怕。” 孟神山的心撑不住,软了,化了。他的神色柔和下来,眼睛里包含深情:“过去的,都让它们过去吧,你不舒服,我现在就送你回房。” 回到房里,柳茜儿一直在叫:“好疼啊,神山,我肚子好疼。” 孟神山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等到胡大夫过来,一把抓住胡大夫:“一定要保住夫人和孩子。” 胡大夫连连应承,走到床边。给柳茜儿搭脉,胡大夫稳健的右手不由得一震。 孟神山盯着他的脸,问:“怎么样?” 柳茜儿半躺着,也盯着他看,同时说:“胡大夫,我的孩子,没问题吧?“ 胡大夫瞧瞧孟神山,又瞧瞧柳茜儿。孟神山的关切十足真实,绝不会掺假。而柳夫人的怯弱…… 胡大夫是庄子上的老人,懂得个中厉害,急忙说:“无碍。夫人受了刺激,心情沉郁,影响了胎气,胎动异常,才有如此强烈的疼痛感。” 孟神山问:“怎么补救呢?” “不让夫人伤情动怒即可。”胡大夫说了柳茜儿最喜欢听的话,提笔开了药方,交给孟神山。 孟神山看看,确实都是养气补血调理身体的好药。派人依方抓药,这个过程中,胡大夫给夫人施针,看起来效果很好,柳茜儿不喊痛,苍白的脸色也缓和许多。 送完胡大夫,孟神山回到柳茜儿身边。看着外表依然柔弱如同一片秋叶的妻子,不管心中藏了多少对她的非议,孟神山都无法再说出一个字来。凝望着柳茜儿那一双如秋水般盈盈的眼睛,他不得不怜惜到无奈。最后,他替柳茜儿拉了拉被子,温情道:“好好休息,其他事,你都不用再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20 黑枭帮主 一个暖阳高照的黄道吉日,凌家小姐凌诗雅要出阁了。肖天雪作为提前就到太原的贵宾,全程如同长姐般陪同在侧。因为这一层关系,黑白杆子长刀门的总把子,连同道上一帮和肖家有关系的江湖人都不请自到。 接亲、送亲,队伍排了好几里地,全程人气高涨,排场超大。 但是,就是这样,意外还是发生了。一伙黑衣人瞅准了位置,半道冲出来。没有攻击其他人,唯独偷袭了肖天雪的轿子,打昏了包括文竹在内所有随从,其中一个人,掀开轿帘,抢了肖天雪就走。 白杆子莫亦尘追了一路也没追上,回头和黑杆子周齐发打架。 莫亦尘破口大骂周齐发:“你个孙子,关键时候还是不见你做一件好事。眼睁睁瞧大小姐被人抓走吗?” 周齐发一甩被扯掉下来的一缕头发,皱着眉,歪着嘴:“就你能。肖家的女儿,武功没有你和我好?” 莫亦尘一听,顿时发怔。 周齐发叹了一声:“别光长一副古道热肠,在外头混,多动动这个地方。”一边说,一边指指脑袋。 莫亦尘气得又要和他对打。 凌家把能够用的力量全部撒出去,一时半会儿也没肖天雪的下落。凌老爷认为,应该赶快送消息给玄门。但是,周齐发再度越众而出。 “凌老爷,”这位黑杆子长刀门的总把子一副睥睨众人且又胸有成竹的枭雄气概,“人在你的地盘上不见了,救人的消息却要送给别人。那个孟神山,你该知道,我们这儿,也都知道。他的霸道,整个中原武林都有了名的。当真,你要留一个口实给那样一个人吗?别替你追回了在你这儿丢掉的人,赶明儿,曾经被垄断过去的生意又不得不拱手相让出来。” “可是……”凌老爷虽觉得他说得有理,可是,自己又该怎么办,后面的事情又该谁来做主?凌老爷不得不万分踯躅。 莫亦尘想了想,道:“莫烦。人从这儿抓过去的,在场的就是凌老爷你,还有我和老周。想和孟神山谈条件,只管去玄门拿人,为什么偏偏要在这儿搞事情?” “你的意思——”凌老爷一团混沌的脑袋微微看到了光亮。 周齐发“嘿嘿”笑了:“凌老爷,你就等着消息,然后亲自和抓走大小姐的人谈判吧。” 这一等,就是一天。深夜,凌家的正厅门柱上,果然被射了一镖。飞镖带着一封信,展开后,出面的是骆家,落款是老大骆山富的姓名,内容和莫亦尘、周齐发预料的几乎一模一样。 一骑快马凌晨跑进玄门。 孟神山这几晚全部睡在书房,猛然惊醒。他一跃下床,过不多久,满身风尘的苗非带着一身深秋的寒气闯进屋子。 小厮进来送沏好的茶。 孟神山简单披了件外袍,两个人就在榻上对面坐下。 苗非“咕嘟”满满一杯茶,尔后说:“门主,坏了事了。夫人在太原,被人劫持。” 这可是个叫孟神山始料不及的坏消息。“怎么会这样呢?”他的眉头顿时深深皱起来。 “劫持夫人的人飞镖传书,只要和凌诗杰谈。” “啪!”孟神山一掌怒拍在面前的小几上。不过,旋即他就想到不对劲之处:“我们附近,已经出了连肖家剑都对付不了的高手了吗?” 苗非一时沉默不语。 孟神山凝神思索,也是漫无头绪。 他让苗非先回去休息,次日即刻去调查。第二天,又把骆浚清叫过来。骆浚清听了他的命令,派心腹盯着柳馨园,柳馨园上到夫人柳茜儿,下到扫地擦桌子的粗使婆子,行踪全部记录存档。 孟神山吩咐完骆浚清后,单人独骑,飞奔太原。天亮出发,中午到达。 引凤楼今天被包了场,骆家的老大骆山富就和凌诗杰在大堂正中间的桌子旁对面落座,谈判! 色鬼骆海富站在大哥骆山富旁边,双臂环抱,得意洋洋。 骆山富要凌记的炭铺。 凌诗杰极为不愿,又不得不隐忍,带着笑:“骆爷,凌记做炭,由来已久。这是我家各类营生赖以生存的基础,也是我家所有铺子里最赚钱的一个,只怕是——给不了呢!” “那你的意思,这个小娘子,你是不想从这里带出去咯?”骆山富挥挥手,被绑了双手的肖天雪被推出来。 不过两日,活泼明艳的肖天雪憔悴多了,头发也散乱着披在后背上,被猛地一推,身不由己撞在二楼栏杆上。撞得很重,肩膀碰到栏杆,还发出了闷响。 凌诗杰吃惊,长身而起。 骆海富抢步上来,伸手按住凌诗杰的肩。 凌诗杰肩膀一低,扭身反而把他一把抓住。 “嘭!”脑满肠肥的骆海富被按在了桌子上,骆家的打手见状,纷纷呼喝着涌上来。 凌诗杰武功一般,打倒两个人后,被人撞了一下后背,接着,肩膀被另外一个人抓住,然后肚子上被狠杵了一下。 骆家的打手开启了群殴模式。凌诗杰被打得遍体鳞伤,最后被骆海富拎起来,抵在墙上。 废屋的仇今天终于可以报了,小人得志的骆海富一边扇凌诗杰耳光,一边痛骂:“你他娘的,还敢坏老子好事?还敢在背后偷袭我……”把凌诗杰提到骆山富面前,把凌诗杰的脸摁在桌子上:“说,炭铺的生意,让还是不让给我大哥做?” 凌诗杰两只眼睛全肿了,嘴巴含糊不清道:“不……不让!” 骆海富登时把牛眼瞪起来。 二楼上面,闪过来一道暗红,接着响起一声轻咳。刚要继续施暴的骆海富,刚刚举起的手顿在半空中。门外响起格斗的声音,接着,两个人被打得倒飞了进来。 一个人影跟着飞进来。 那两个人倒飞着还没落地,第三个人反而抢先站到了大堂中央。 骆海富只问了一句:“什么人?”肩部一麻,眼前一花,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凌诗杰便被抢过去。 骆山富一看竟然是孟神山亲自到此,二话不说,起身便要撤退。 孟神山伸脚钩住骆海富,金刚掌只用了两分力,便把骆海富打瘫在地上。接着,踮了一脚,人飞起来,平行滑出一丈都不止,落下来时,手掌刚好抓在骆山富的后肩上。凌诗杰被暂时放在一边,孟神山摁住了骆山富,转了半圈,让自己和骆山富脸对脸。又是一巴掌扇过去,骆山富眼前一黑,金星直冒,头发晕,一跤摔在柱子底下。 骆家的打手要来抢主子,被孟神山一拳一个,眨眼间放倒了十几个。剩下来的终于知道“来者不善”,他们本来装满凶狠的眼睛,此刻布满了惊惧。孟神山不过振一振衣袖的功夫,他们就吓得转身便跑。 孟神山把骆山富从地上提起来:“就凭你,也敢动我的人?” 骆山富连连往上面翻眼睛。 凌诗杰也挨到身边,伸手往上指。 楼上响起脚步声。 孟神山连忙冲上楼梯,迎面却有一团事物飞过来。他只瞧了一眼,便看出来:飞过来的正是肖天雪。不过,把肖天雪掷过来那人,却用了非常阴毒的手段。瞧肖天雪飞过来的情形,不是很快,但是却未曾有很明显下落的势头;其次,肖天雪向这边飞来,衣物本当迎风,这会儿身上的衣服反而呈向前的势头,且波波而动。 孟神山没法仔细去想。 他只能凭本能反应,攀上楼梯的扶手往上蹿了好几步,已经落在肖天雪的后面,反过来,腿在栏杆上用力一蹬,这才在肖天雪落地之前,把肖天雪抱在怀中。 好像一大块冰被抱进怀中了似的,孟神山脑海中的念头电光火石般闪动。他只自身运功抵挡这股冰凉,抱着肖天雪,两个人合为一体,最后一起撞在大堂的立柱上。 孟神山的后背撞上了立柱。 一人合抱都不止的立柱“咔嚓”一声,裂开一条长长的缝。紧接着,头这么一番长篇大论,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 骆山富怔了怔,张着嘴,好半晌才道:“我就想告诉你,凌少爷送了尊夫人一件价值连城的首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21 如此真情 孟神山走上一步,目光森冷,几乎可以把人洞穿。 “你不如直接告诉我,我的夫人肖天雪来到太原城,送嫁凌小姐是假,密会凌少爷才是真!” 骆山富咽了好几口口水,那个已经浮起来的笑容到底还是没有维持得住。因为紧张,脸上的肌肉都痉挛了,他“哈哈”干笑好几声,尔后才飞快道:“我没这么说。”接着强调:“从头到尾,我都没这么说。” “没有,就最好。”孟神山瞥了瞥他,又横过目光去瞧骆海富。 骆海富差点尿裤子,哆哆嗦嗦跟着大哥的话头往下说:“我不可能随便乱说有关孟门主的是非。” “假如有关于我夫人一个字的不好在江湖上被我听到,我就要你们俩的命。” 骆山富、骆海富腿一软,双双跪倒。随着孟神山轻斥:“快滚!”他们俩连忙从地上爬起,屁滚尿流,离开引凤楼。 打手们也撤出去。 凌诗杰走了一步,牵动伤势,咳嗽一声。 肖天雪已经被误会缠身,但还是迎上去。“诗杰!”她的这声呼唤,若马马虎虎去听,还真是不乏深情。 孟神山冷哼:“就是我不来,他们也不会把他打死。” 肖天雪刚刚被他救下,又得入他怀,还没来得及诉说委屈,就被他从怀中又推出来。她不知道骆山富、骆海富以及一个神秘人,为什么一定要联手闹出这么一出。但是,孟神山竟然把她和凌诗杰想在一起,这叫她愤怒! 凌诗杰很惭愧自己的任性给肖天雪带来这样大的烦恼,不想再造成她和孟神山之间的不快,低低声音说:“我没事的。”阻止了肖天雪的搀扶,忍痛独自往外走。 肖天雪不假思索,追上他。“天雪!”孟神山的怒吼,只是刺激得她越发坚定将凌诗杰的手拉住。 好像孟神山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肖天雪拉住凌诗杰,柔声道:“诗杰,咱们就不要互相顾忌那么多。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不管怎么说,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凌家去。” 明知道:只要跨出引凤楼的门,悠悠众口马上就会让不实的流言成真。孟神山哪能继续站住?他冲上来,把肖天雪拽回自己身边。不顾肖天雪挣扎,干脆把肖天雪抱起来,大步走出引凤楼,上马扬鞭。 莫亦尘和周齐发这俩家伙这会儿总算出现了。 他们围住凌诗杰,莫亦尘问:“怎么样、怎么样?事情都解决了吗?” 周齐发则道:“真的只是骆山富和骆海富这俩软蛋在里面?” 莫亦尘上上下下打量凌诗杰,点点头:“普通外伤,没有什么高手的样子。” 周齐发却冷冷一笑:“孟神山怎么就怒火冲天的,抱了大小姐就走了呢?” “孟神山那是心疼自己的夫人受到了欺负。” “应该是出了问题,自己都解决不了,所以恼羞成怒吧!” “老周,你这是故意的,对不对?” 周齐发“哼”了一声,双臂环抱,鼻孔朝天,不作搭理。 莫亦尘简直气疯,“噼里啪啦”开始数落,周齐发当然不甘示弱,高声回骂。 凌诗杰眉梢、嘴角、脖子、肩膀……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好,到处疼,心情本就糟糕。他们两个老大不小闹成这样,凌诗杰抓狂大吼:“够了!你们都够了!” 莫、周二人这才罢斗。 周齐发目光闪烁,不多言语。莫亦尘叹了口气,对他说:“凌少爷,真的很抱歉。这事吧,我和老周还真就插不上手,不能管。” “骆家的打手,就把你们马道黑白杆子两大总把头给吓坏了?” 莫亦尘和周齐发面面相觑,两个人皆有口不能言,最后只能面带羞愧:“凌少爷,凌记生意没有受到影响,这就是幸事!至于我们,”忽视一眼,然后齐齐拱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有缘,咱们再见吧。”竟是不顾凌诗杰的错愕,联袂而去。 且说南郊三十里外,有一个叫刘家集的镇子。几匹马风一般刮至,来到一个酒馆,最前面一个穿深红色衣裳的男子飞身下马。紧随身后的几个人,有两个下马时的动作比较迟缓。不过,当酒保出来,为各位客爷把马一一牵过去,这两个人还是装作若无其事,脚步飞快跟着,一起走进酒馆去。 一身蓝衣的苗非,正坐在酒馆的大堂角落。他低着头,就着花生米咪小酒。穿深红色衣裳的男子根本没朝这边看一眼,就往深处的雅间走。 随从们都坐在外围的桌子旁,叫了酒菜开始吃喝。 苗非数着花生米,喝着酒,足足半个时辰,外面突然响起三短三长鹧鸪叫。鹧鸪一叫,苗非便站起来。留了一粒碎银子在桌上,若无其事从酒馆里走出来。走出半里地,两匹马才从后面追上来。其中一匹马的马鞍桥是空的,苗非飞身上去,同另一个人一起奔回玄门。 比苗非更早一步,孟神山连夜带着肖天雪回来。一进嘉禾园,肖天雪就被他扔进屋里。门关起来,没多久,紧跟着从太原回来的文竹扑在门上,一边拍门,一边哭求:“门主,你不要伤害小姐。她不是故意的,她也是被冤枉的。你千万不要伤害小姐,小姐心里除了你,真的没有其他人啊。” 肖天雪坐在床上,好几次要站起来,都被暴怒的孟神山给推回去。 文竹的拍门声刺激了他一样,孟神山居然发出一声怪笑。 肖天雪气得眼泪夺眶而出。 “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吗?”孟神山问。 肖天雪眼睛噙着泪,咬着牙齿道:“你已经认定了什么,就算那些都是真的好了,我不用解释,你也不必再问。” 孟神山目光犹疑,思虑再三,还是问她一个问题:“天雪,认清楚把你扔下楼的人了吗?” 肖天雪双眼通红,不发一言。 孟神山再问:“真的不认得?”并且追问:“你竟然都不知道真正劫持你的是谁?” “你到底想要听到我的嘴巴里,说出怎样的答案?”从齿缝中钻出的冰冷的言语,刺激得孟神山情不自禁踉跄一步,向后退开。 肖天雪坐在床边,怔怔直视。她也觉察出什么来,于是从事件一开始那会儿想起:那还是总坛大会召开之时,是柳馨园的漱儿给文竹带来有关诗雅成亲的请柬。她光顾看那大红喜庆的颜色,以及里面洋溢着喜气的句子,根本就没往别处多想一点点。 现在见孟神山种种反常,肖天雪渐渐心寒起来。“你知道劫持我的是谁,对不对?”她一字一句,问得极为认真。孟神山没有开口,即是默认。肖天雪便又接着问:“那是谁?” 孟神山额头爆出了青筋,显然脑中很难下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这会儿已经不是在太原城,面前也没有别人,肖天雪不急,慢慢等。直到外面传来了苗非的声音:“门主在吗?”文竹着急的声音旋即响起:“苗总管,你来劝劝吧。门主器重你,很相信你说的话,你告诉门主我家小姐是被冤枉的,不会对不起门主,门主一定会听!” 孟神山拉开门。 就在门口,苗非的声音很低,但是,传到肖天雪耳中,却十分清晰。 “就是血煞门。柳馨园的丫头联络的他们,门主吴震威在刘家集亲会了夫人。” “谈了什么?” “说是——”苗非显然有所顾忌。 孟神山知道肖天雪会听,叹了口气,对他说:“说罢,已经没什么可隐瞒的。” 苗非低下头,内容比较敏感的缘故,以至于他的脸色很不自然:“吴震威告诉夫人,夫人让他办的事情,他已经全部办好。夫人许了他好处,太原府的生意原本就不可能从凌记手里抢过来,吴震威从关外进来,瞄准的是真州府的生意。” “夫人给了哪些?” “茶庄,布庄。” 孟神山又问:“你在哪儿,没有暴露吧。” 苗非说:“我在夫人去雅间后才进酒馆,小庆在隔壁,装得筒听。今天约的是三长三短鹧鸪声。” 孟神山点点头,目露赞许。 苗非一揖而退。 文竹几次想进房内,奈何孟神山虽然只有一个人,但是,偏偏将门堵得非常严密。苗非走后,文竹求孟神山:“门主,让我进去看看小姐。”孟神山一声不吭,拦住她,接着把门关上。 苗非和孟神山的对答,一字不落,肖天雪全部听真。 孟神山走回来,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肖天雪一脸木然,好半天,才喃喃道:“一切都是圈套,对不对?我怀孕了,但是所有的人都认为:这孩子不是你的,而是我和别人的!”转过目光,这才和孟神山对视。 孟神山没有就此生气,但是,他一副冷漠的样子,叫肖天雪瞬间心碎。 “是柳茜儿吧,庄子上关于我和诗杰的谣言,都是从她院子那边传开去。你是玄门门主,如果有心,一定可以查实。诗雅要成亲不假,可是请柬不请你,只请我,而且还是柳馨园的漱儿通过文竹转交给我。马车其实也不是凌家派来的,孟家的马车送我走,娘和梦瑶都没出来送一送我。”说到这儿,肖天雪不由自主望天兴叹,“可叹我妄称江东大侠之女,面对此重重算计,居然一条也没看出来。我开心去太原,诗杰知道我去了,自然也就开心来接我。他是送我一支缠丝镶蓝玉嵌月光石的首饰,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就成了心机叵测之徒泼我脏水、陷害我的铁证!真州府的茶庄,还有布庄,买通了多少人,就算你在引凤楼警告过骆山富、骆海富,但是,消息之前就传开了,想必你踏入太原府的那一刻,就听路人说过。所以才很生气!” “我知道这些都是谣言!“孟神山总算说了句话。 ”可是你就是不想去拆穿啊!”肖天雪气急,失声大喊:“你不想拆穿当初柳茜儿其实看穿娘要撮合你我的事实;也不想告诉任何人,那天将我从嘉禾园带出去的,不是凌诗杰,而是柳茜儿的娘亲柳碧云;你更不会告诉娘,那天在废屋,我险些失身不相干的人。柳碧云和柳茜儿这对母女,机关算计,心狠手辣,你就算已经把她在背后干的那些勾当全部查得清清楚楚,你也不打算去向娘解释,同时昭告天下所有人。” “你就这么爱她!”泪,再也拘不住,滔滔从眼中流出,“为了她,无论我变成什么样,玄门变成什么样,你都在所不惜,也不在乎?”肖天雪抓住孟神山的衣服,痛心大吼:“是不是啊,是不是啊!” “那你要我还能怎么样?”孟神山承受这么多天的压力,一朝被捅破最外面那层阻碍,顿时全宣泄出来,“把她做的所有的事情,全部捅出来?然后把她赶出玄门,叫她流浪江湖!“ “她做出这些事,就算在江湖上流浪,从此饱经风霜,也是罪有应得!” “肖天雪!” 孟神山的大喝,让蓦然站起来的肖天雪浑身一抖。肖天雪头猛地发晕,重新坐在床上。 孟神山吼完便后悔。可是,当他再想伸出手,去拉肖天雪。稳住心神的肖天雪非常坚决,冷然将他挥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22 血煞门主 嘉禾园的夫人回来的消息,一大早,传遍各个院子。 韩梦瑶在老夫人那里,正和老夫人说骆浚清想过完年便娶自己,一听这话,急忙搀着老夫人,姑侄俩,一起去嘉禾园。 路上碰到柳茜儿,毕竟柳茜儿如今怀孕,又百分之百怀了孟神山的孩子,老夫人和韩梦瑶都不好再说什么,最后三个人一起,共同进了嘉禾园的门。 文竹刚刚伺候小姐用完早饭。 老夫人、韩梦瑶、柳茜儿一进来, 一直都把肖天雪当成心头肉的老夫人,从未有过,手指肖天雪,既痛心,又嫌弃:“你、你、你怎么又回来啦?”这痛,痛得就是一副恨铁不成钢,嫌弃,反倒真真切切从骨子里来。 肖天雪怔怔坐着,须臾,站起来,向老夫人蹲身行礼,口称:“母亲!” 她这么懂礼貌,又如此娴雅文静,老夫人依旧心中喜欢,但是,一想到自己亲自主使用出去的情投意合散,最终成就了她和太原的那个凌诗杰,老夫人这一颗充满喜欢的心,顿时裂成一片一片。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旋即斥道:“你不要再怎么叫我。”回头对刘妈妈说:“叫门主过来。” 韩梦瑶听出这话中有话,忙问:“姑姑,你这是要做什么?” 老夫人睬也不睬,柳茜儿扶她去坐,她也不坐。大家一起陪着站,冷了场,直到孟神山匆匆入门。 老夫人对孟神山说;“肖天雪有损妇德,败坏我玄门门风,从今天起,再也没有资格做你的妻子。你现在,就写休书。” 此话一出,连柳茜儿都吃了一惊。 肖天雪如同被铁棍在后脑重重敲了一下,身形踉跄。 孟神山连忙去扶,被老夫人拦住。 肖天雪倒在文竹身上,此时此刻,也只有文竹心疼她,流泪轻叫:“小姐、小姐。” 肖天雪拼命稳住,看了看文竹的泪眼,眼睛里也泛出泪花。“文竹——”她低声唤了一声。文竹慌忙伸手,肖天雪一把抓住。二人齐心,肖天雪这才重拾回一些力量,勉强站定。 耳中听到柳茜儿劝老夫人:“娘,天雪姐姐也不是故意的嘛。这会儿,真让神山休了她,那这以后……” “这以后怎么啦?”老夫人年少随丈夫孟霄琛闯荡江湖,什么罪恶、什么苦难没有见过。她直视肖天雪,言之凿凿:“你若还留在玄门,继续扮演玄门的门主夫人,神山辛辛苦苦奋斗至今的名声必将受到影响。全江湖都会耻笑他替别人养了老婆,还替别人抚养你生下来的孩子。到那时,我玄门的脸面何在?我玄门传了百年的威名又何在?” “娘!”肖天雪万分委屈,愤而悲呼。 孟神山说不出的心痛,如同刀绞。他对老夫人说:“娘,你不要听信外面的流言。天雪怀的,就是我的孩子。” 柳茜儿费尽心力才营造出如今的局面,怎能轻易被他这一句话改过来?所以,连忙插口:“神山,你帮天雪姐姐掩饰,一直到今天,也真是辛苦。”她最擅长演戏,这会儿可不需要妄作小人,只管摆出一副假惺惺的姐妹情深,还刻意吸了吸鼻子,道:“身为女人,我最了解天雪姐姐此刻的感受。”眼圈都红了,对老夫人说:“娘,您就高抬贵手这么一次,和神山一样,包容姐姐这么一回。” 老夫人何尝不想“宽恕”?可是,儿子的名声、玄门的前途,和她心疼肖天雪的本心一直在交战。深谙江湖“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残酷规则,她最终不能妥协,对刘妈妈说:“备文房四宝。” 刘妈妈一双眼睛不停转来转去,一会儿瞧肖天雪,一会儿看柳茜儿,一会儿瞅瞅门主,一会儿又盯着老夫人。 这里面藏着许多隐情似的,刘妈妈算是一个人精,用嗅的,也嗅的出来。不过,老夫人是她的正主子,无论她对此事有多少属于自己的看法,这会儿,她都只能站在老夫人那边。连忙答应,不多时,她托着托盘出来。 珠儿把托盘接过来,送到孟神山面前。 浓浓的墨,散发出墨香。 铺开的纸,偏偏如深夜被寒风吹紧了的雪一样惨白惨白。 肖天雪看着孟神山,目中有话:“你只要把该说的说出来,我就不用被这么凄惨赶走啦!” 但是,孟神山回避开她,目光掠过文房四宝,最后还是寄托在老夫人身上。 “娘!”他几乎要给老夫人当堂跪下,“你就应了儿子这一回。天雪是我的妻子,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别人怎么说也不可能动摇到我。不要让我休她!” 老夫人气得发抖,戟指半晌,待要开骂。 肖天雪猛然断喝:“孟神山!”不顾老夫人惊诧、柳茜儿不屑、韩梦瑶着急,顶着众人的直视,迈步上来。 走到珠儿旁边,她把笔拿起来,先看老夫人:“娘,我理解你的心意。无论如何,我必不叫你为难。”提笔蘸墨,落笔书写。洋洋洒洒一纸文,顷刻写就。题头正是“休书”二字。内容很是寻常,正是丈夫斥责妻子触犯七出之条,因而休妻。十分娟秀的蝇头小楷,看得老夫人服气、柳茜儿闭嘴。 肖天雪把笔递给孟神山:“写上你自己的名字吧。” 孟神山目露恳切之意:“你这又是何必?” “我已经受够跟在别人后面仰望我心爱之人的压抑,孟神山,即便你心里已经有了我,可是,我靠近不了你最在意的那个地方,我在你的世界里,永远都只能被当成一个影子,从阴影到背景,也许你觉得给我很多,但是我够了,真的够了,你知道吗?” “你要相信我!” “我信不了!” “天雪——” “签上你的名字,”肖天雪如同前日,心中再一次褪尽了对他以及他全家的情意,连想要安慰她的韩梦瑶,都被她冷冷拂在一边,然后说,“我确实也该走了,本就拖拉了半年。” 她冷冷凝视,直到他受不住压力,执笔,颤抖着写下“孟神山”三个字。 柳茜儿张望了一眼,休书就被肖天雪一把夺去。 肖天雪让文竹把休书拿去,文竹拿着休书,又是生气,又是悲苦。肖天雪温和一笑:“不要哭,人人都要我们难过的时候,我们哭了,只会让人家更加开心,更加痛快。”替文竹擦了擦泪,又柔声嘱咐:“你去把我的东西顺一顺。”待文竹去内室,自己转回身,先冲老夫人磕头,口中道:“多谢娘,从进门那一刻到如今,对我照顾颇多。”站起来,又向韩梦瑶万福:“多谢表小姐,一直视我如亲人,陪伴我,才让我在这里的每一天过得都十分开心。”面对柳茜儿,她冷然:“夫人对天雪的给予,天雪此生,没齿难忘。” 等文竹从内室出来——文竹从内室给小姐和自己各自收拾了几套衣服,分装了两个包袱,肖天雪自己接过一个包袱,又接过文竹为她拿来的一把剑,对孟神山拱手:“青山虽不改,绿水亦长流,但与君一别,此生都不必再相见。” 不顾老夫人的阻拦,孟神山疾步追出。一直追到玄门外面,四下里全没了其他人,孟神山方才剖白所有心迹:“天雪,你不要走。你我都知道,你怀的孩子只可能是我的,不可能和其他任何人有关系。” “但你就是不能去解释。” “天雪,你该懂得的。娘知道柳碧云的事情,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茜儿会被赶出去,她和你不同,她无依无靠。又惹上了血煞门,如果她此刻离开玄门,血煞门的门主吴震威一定会因为不能再从她身上得到好处,而不放过她。吴震威在关外,是出了名的杀人如麻。一手纯阳融血的功夫,他会让茜儿生不如死” “那就让我去背那所有凄惨的结果,好像现在。” “天雪——” “你要让我顶着万人的唾骂,然后和孩子委曲求全继续留在你身边?” “你这样走了,以后孩子生出来,你也好,孩子也好,不还是要遭人议论?” “那也比还没生下来,就被柳馨园的夫人仗着门主无条件宠爱恣意欺负强!”肖天雪把竭力要挽留自己的他推开到很远,“孟神山,我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没种。”她拔出剑,指着他,痛心疾首,满目恨意:“就算我的孩子从一生下来就被嘲笑没有爹爹,总不会再陷入像今天这样的是非。柳茜儿要的,我懂,你也明白。是你要给她所有,那也请你干脆放开应该放开!” 收了剑,肖天雪余光看到不远处有块大石头,因见孟神山还不死心,便走过去,按了一掌在那石头上。 那块石头被按过之后,起初也未见得怎样。但是,等肖天雪转身,和孟神山说话:“我和你已然恩断义绝,你认为你我之间还可以拥有什么,就请像这样,在你心中自行毁灭!”石头的表面突然出现无数小点,接着,从里面爆发出来巨大的力量,一块完整的石头,上面部分猛地崩裂,石屑和尘土一起飞扬。 孟神山瞠目之际,肖天雪傲然转身。留下一句“所有的一切,都请淡忘”,肖天雪携带侍女文竹,决然而去。 三日后,柳馨园里,柳茜儿收到一封飞鸽传书。解开鸽子脚上的竹筒,展开里面的纸条,上面简单留了两行:陈家集七丈原枫叶如火观景坡。问过漱儿,漱儿说:“十五里外是有个陈家集,七丈原的红叶坡上种满了枫树,此刻却是如火一般,好看得很呢。” 因为字迹和之前收到的传书一模一样,柳茜儿便不疑有他。销毁纸条,吃过午饭,又派人去前面瞧了一下门主的动向,去的人回来报:“门主正和才回来不就的成大护法议事。”一切如常,她顿时放心大胆,命人备车,尔后乘车前往陈家集七丈原的红叶坡。 诗人曾这样写:“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红叶坡的红叶,鲜嫩、热烈,便是这样的情景。如果抛开世俗的一切,简单就做一个单纯的女子,穿了一件淡青的衫子披一件粉红色斗篷的柳茜儿,此刻穿行在如此美好的环境里,同样是人间极为难得的胜景。 可是,人美如斯,其心不知何时起就已经坏了。 当柳茜儿终于找到坡上一处房屋,推门进入,触目正厅端坐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确认了在和成大护法议事的丈夫孟神山,她固然吓得脚软,孟神山站起来,熟悉的二目中射出来的目光,从未有过,如此冰冷。 “茜儿你也有雅兴,到这观叶别苑来?” “呃……”柳茜儿支支吾吾,好半天,方才强笑:“是观叶别苑吗?噢,是啊,正是观叶别苑。我知道这儿有正当时的红叶,二月春花般美不胜收,特来赏看。” “看到我,你却意外得很了。” “我,我……”嗫嚅着,柳茜儿嘴唇不停颤抖,半晌才能接下去:“看到你在这里,我当然非常高兴。” “你本来想在这儿看见谁?” 柳茜儿再也站不住,“扑通”坐在地上。 孟神山的脸略白了一下,不过,极大的惊吓显然已经扰乱了柳茜儿的思绪,想当初只是多问了几句,便能将“胎气大动”的戏码表演得那么真实的她,这会儿完全忘记了她其实还是可以使出那会儿纯熟使用的杀手锏。 她的胎没问题。 孟神山的目光重新变回犀利。 柳茜儿承受不了,捂脸痛哭。“不要怪我,不要怪我,”她把一切都说出来,“本来我知道自己怀孕了,很开心。但是没想到,嘉禾园里那位,那会儿居然也怀了孕。” 说到那时候,柳茜儿真的很悲愤:“我和你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她和你在一起又才多久?为什么,她怀孕的日子居然比我还要提前?我费了那么大的劲,嫁给了你,没有做成唯一的正室夫人,怀个孩子,都要落在肖天雪的后面。我是庆云楼的出身啊,神山,如果不逼走肖天雪,我的孩子抢不到长子的位置,甚至可能因为得不到娘的承认,最后会变成庶出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啊。” “你知道名声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多重要的东西吗?”孟神山质问她。 柳茜儿先是点头:“知道,我知道。”继而不愿就此屈服仰起脸,哭叫:“她不是肖振东的女儿嘛,这一点点损失对她来说,又能算什么?” “茜儿你太让我失望了。”孟神山终于真切倒出压抑在心里很久的这句真话:“从借着她和我没有圆房这个理由开始,减少给嘉禾园派下人,减少给嘉禾园发月钱,你让人责打她的陪嫁丫头,又把她罚跪在你的面前。我违背了对你的誓言是我不对,但是,你对她做的事情又何止怨恨这么简单?你知道你勾结上可以对付肖家剑的那个人是谁吗?关外血煞门的门主吴震威啊!” 柳茜儿显然并不了解其中的厉害,闻言愣愣出神。 “我在引凤楼找到天雪的时候,是他把天雪从二楼扔下来。如果当时不是我在,是别人,迎面想抱住被吴震威扔下来的人。你知道后果吗?血煞门的武功叫融血功,不是雪花的雪,是人血的血,纯阳路子,但是极其阴狠。碰到练阴功的人,直接便会融了人的血液,而像我是练金刚内力的,和他的融血功路数一样,功力相碰,会合为一体。我的内功不足以抵挡这么强的力量,那么,我自己就会失血,失血过多会死,这你该知道。而天雪,她更是前途难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23 江湖有悔 “我、我实在不知道这些。”柳茜儿似乎终于害怕起来。她目光躲闪,瑟瑟发抖。但是,即便这样,孟神山却已看够她这副自以为可以是坚强防护的楚楚娇容。 “我已经大退了吴震威。”他退后一步,睥睨柳茜儿,“这个人十分危险,你以后都不要再和他有任何联络。” 柳茜儿噙着眼泪,连声答应。 “一切都已经过去——”孟神山说到这里,向来坚强的心莫名一阵难言的痛楚。他扶柳茜儿的手停在半空,柳茜儿已经起来,他依然保持手臂前伸的姿势。有一道深深的印痕镌刻在他的心上,那沟槽里,是一个倔强的女孩子不愿屈服的热泪。抽出被柳茜儿握住的手,孟神山突然去看玄门所在。那里,至始至终都被他伤害的天雪,三天前刚刚消失。 不是身为英雄,就从此没有眼泪。 只是,这泪,他不愿意在这时候流。 “茜儿,”他幽幽对柳茜儿说:“我为你做的一切已经很多很多,我不希望再出现什么事情伤害别人的同时,也伤害我们彼此。天雪已经走了,带着我和她的孩子,玄门里面,也再没有第二个孩子和你怀的这个孩子争夺嫡长子的名份。所有的东西以后都会是你的,就算为了你自己,也要好好捍卫当前才可以。只要不再出风波,那就一切都好?” 时光如流水,眨眼到岁末。辞旧迎新后,新年第一天,老夫人、孟神山、柳茜儿、韩梦瑶以及已经成为韩梦瑶丈夫的骆浚清,欢聚一堂。孟神山、柳茜儿给老夫人敬茶,接着,韩梦瑶带着骆浚清给老夫人敬茶。老夫人很开心,韩梦瑶、骆浚清很开心,坐在柳茜儿身边,孟神山也装作非常开心。 外面的白雪被阳光照亮了,这是一个晴好的早晨,亦是一年美好的开始。屋子里欢声笑语,气氛融洽。每个人平静的眼神里,似乎都已褪去往事留下的阴影。 老夫人很关心柳茜儿的胎,问:“五月底,这孩子就该出来了吧?” 柳茜儿笑得那叫一个甜美:“是的,娘。” “不知是男是女呢。” “一定会是个男孩。” “噢!”老夫人一听,眉眼舒展得更开,“那就最好了。我就生了神山这一个,你给我生个孙子,你就成了我孟家的大功臣了呢。” “娘抬爱了,都是媳妇的本份,谈不上功劳。” 老夫人“呵呵”笑着,又问韩梦瑶和骆浚清平日里相处的情况。韩梦瑶“叽叽咯咯”说,骆浚清有时候插两句,有时候一句也插不了。老夫人间或评价两句,大部分时候就听他们小两口拌嘴。 孟神山陪坐一边,足足待够了一个上午,方才告退。 来到练功房,抽出一把剑,一边想和肖天雪过招的曾经,回忆着肖天雪剑法的路子,一边如实复制使出。满场走的是一个人,在孟神山脑海里出现的,却是真真切切两个人。肖天雪的脸,肖天雪的笑,肖天雪翻转腾挪时美妙的身形,都在! 也许,其他人都已经忘记了,但是,他不会。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庆云楼下,他误会了一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本该得他一辈子珍惜、一辈子爱护,但是,却在那阴差阳错的几个月里,偏偏被他伤透。 他亦因此伤痕累累——但这必是命运对他最必要的惩罚。 三月,骆浚清亲自到河南河北等地。孟神山也去了趟江南,不过,听了肖振东一番怒斥之后,他惊闻肖天雪自从离开玄门,便已经失踪。 连肖振东都不知道女儿去了哪里! 如果不是成名的侠客,如果不是肖振东自身也有深厚的修养,孟神山确信:那时候,肖振东一定抽出宝剑,活劈了他。 血煞门在关外是杀人越货的主,抢玄门在真州的茶庄和布庄没多久,就被其他富商挤兑,失了赚钱的路子。吴震威在道上做了好几桩老买卖,不过,还没等缔结出更大的势力,更名为“黑枭帮”的这个新生帮派就遭到了玄门的全力反扑。 极阴险的融血功再度碰上被列为武林正宗的金刚掌,一场激战,吴震威被重创。 势力刚刚抬头的黑枭帮因之沉寂。 时光荏苒,一晃过去好多年。“江东大侠”成了过去,昔日年轻的孟神山成了中原武林的中流砥柱。外事放给了苗非,内务给了骆浚清,孟神山勤于练功的同时,大多数时间逡巡于各大门派掌门之间的会晤。 柳茜儿果然生了个男孩,孩子十四岁那年,江湖上出了一件大事。 已经胜任外务大总管的苗非连同新四大护法一起来拜见刚从河南回来的孟神山,六个人,分主次各自落座。 苗非说:“寒域秘籍重现江湖,十二玉人多受荼毒。有人说:这是一个阴谋。不过,主使之人直到现在,也没有定论。” 大护法成何性格耿直,有话便说:“我看那个新建了绝命谷的玉真子大有问题。” “此话怎讲?”孟神山问。 成何说:“他刚成名江湖时,风头过盛,使得许多被他打败的人,联合起来想要整垮他。寒域秘籍和十二玉人的传说疯传开之后,收益最大的就是这个人!他建立了绝命谷,帮人夺货,帮人杀人。” 二护法柳同川不同意:“在这场混乱中,得势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是只有一个绝命谷,就抢了所有的风头。” 成何瞪起眼睛:“我就是觉得这个玉真子不对劲!” 柳同川“嗤——”笑了一声,扭头不作搭理。 成何气炸了,一下从座位上蹦起来。 主位上的孟神山不得不开口:“老成,老柳!”喝住两个人之后,他起身,负手来到众人中间。 “关于这个绝命谷,我在少林寺,听秀明大师说过。”孟神山开始他身为门主的教诲,“多年前,绝世高手辈出的时代,那会儿,就已经有‘绝命谷’,不过,那时候的谷主白乞牵记一个外号叫‘寒梅仙子’的女子,为了寒梅仙子一直不喜他武功一家独大,临死前毁掉武学典籍无数,同时结束‘绝命谷’这个存世二十几年的显赫门派。不是秀明大师告诉我,我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情。” 苗非极善揣摩门主的心思,忙道:“门主的意思,那个玉真子未必就和寒域秘籍有什么关系,兴许,他就是误入了一个地方,偏偏这儿就是多年前曾经存在过的绝命谷。” 三护法葛清河、四护法秦万克连连点头。 一个说:“是啊是啊,就算当年的白乞把武学典籍毁了许多,留下一点,也够后人成就一番事业。” 一个说:“江湖之事,从来都是千头万绪,谁是谁非,即便花很大力气前去调查,谁有真的保证能够说清?” “那十二玉人的事,我们就不管了吗?”成何问。 孟神山没有吭声。 葛清河开口道:“老成,老规矩,你管定了的事情,你只管去做。” 秦万克则说:“如果牵连了什么,门主这里,势必会替你兜着,便是。” 成何看孟神山,孟神山沉思之后,点点头:“就是这个说法。” 成何便拍了胸脯:“有门主这个承诺,我就放开去做了。” 但是,这次聚会之后,成何就再也没能回来。玉真子的武功高到出奇,成何根本不是对手。因为成何是玄门大护法,所以玉真子也没杀他。但是,因为争夺十二玉人遭到成何镇压的那些人,暗中反扑,最终汇聚了几十个人,在郊外把成何单独围住。 孟神山赶到时,成何奄奄一息,只剩了半口气。 成何对孟神山说:“悔不听你的话。”说完就死。 孟神山握着他的手,心痛不已,潸然落泪。 苗非带人收拾了成何的遗骸,装棺入殓。将成何入土为安那天,孟神山只对苗非一人说了真心话:“玉真子重创绝命谷,背后涉及多少秘密,别说是我,就是秀明大师,也不敢轻易触碰。江湖的水太深了,站在自己的角度,常常会有自己正是一枝独秀的好季节,实际上多去看一看,多作了解,你会发现,随时随地,整个江湖都在百花盛开。十二玉人只是表面涟漪,暗地里潜流凶险,即便你我,又怎能不慎重?” “成大护法确实过于托大。” “玉真子若真多行不义,他一定会死于自己诸多不义之举之下——这不是玩笑话!”孟神山看出苗非的不敢苟同,笑了笑,表情依然非常郑重。 不过话又说回头,成大护法被杀,涉及在内的人自然一个都逃不掉。孟神山师出有名,该杀的杀,该废的废,清理了一拨人。十二玉人中有几个年龄很小的,因此从密集的追杀中逃脱,这都算作了他的功德。 这些事纷纷过去之后,第十五个年头也不自觉过去。 如今的玄门,已然成了叫人敬仰的武林圣地。庄子的围墙都砌高了,四周环绕牢不可破。整个庄子从远处看过来,灰灰的,屋宇相接,延绵不断。一条官道从太原城迤逦通往这里,这日,一匹白马急如闪电,踏着飞扬的尘土直奔而来。 十字路口有一个很大的客栈,那匹白马奔到这儿就停了。白马上跳下来一个小姑娘,缰绳信手给了跑出来迎接的伙计。玄门这里,来来往往的武林人多不胜数,伙计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一眼看得出这个小姑娘绝对不是凡人。拴好马,跑到前面问:“这位小姐,吃饭还是投宿?”热情倍至。 小姑娘扔了一锭银子道:“吃饭。”伙计立马准备去,不一会儿,一席江南风味的菜肴给整上来。 小姑娘笑眯眯对伙计道:“你倒生了一双张钩子的眼睛,看得出我不是本地人。” “那是。”伙计嘴巴涂了蜜糖一般,道:“本地水少风大,姑娘家家的生不出小姐这份子水灵。除了江南,哪里会有您这样标志的女子呢?”小姑娘拿筷子夹了一口菜,品了品,竖起大拇指道:“不错,果然地道的淮扬菜。”伙计更是巧舌如簧,将厨房里扬州的师父大大夸赞一通。 小姑娘吃了个半饱,停下筷子问:“伙计,从这里算起,到玄门还有多远?” 伙计一哂,心道:“果然没错,正是要去那里的。”不过左看右看,这小女孩也不似了不起的人物,不知道问玄门想干什么。 隔壁一个差不多也是十八九岁的青年开口问:“你要去玄门?” 小姑娘转头去看。那青年一身黑衣服,左边领口却绣了一朵红梅花,挺小的,并不显眼,但是却被她看到。小姑娘脸色一变,立刻将目光转回来。 那青年目光如电,冷笑起来道:“看来,还是个熟人。”说着起身往这边走来。小姑娘饭钱已经付了,见状立刻起身跳出门外。青年紧追不舍。小姑娘飞身来到马厩,牵了自己的马,策马便行。那青年紧跑几步追上她,飞身一扑,便把她从马背上扑下来。 两个人在草地上滚了好多圈在停下来。小姑娘伸肘往后撞去,那青年伸手一挡,接着人便跳起。 小姑娘把剑拔出来。 那青年则空手而立。 小姑娘眉立道:“你是黑枭帮的人,报上名来。” 青年仰天而笑,道:“有见识。但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孟秋苓。”她说完,两个人都动上手。孟秋苓一边打一边道:“你这个鼠辈,当真连名字也不敢报?” 青年冷笑道:“我的名字说出来你也未必知道。鼠辈到底是谁,还不知道呢。”说着话,他突然欺身而进,双手成爪扭向她手腕。孟秋苓剑长,距离太近便失去威力。那青年的动作又准又狠,眼看躲不掉。这时,一个白影晃过来,将孟秋苓往旁边一拉,青年那一招居然落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24 原是故人 那青年怒而喝道:“什么人?”但见一个白衣少年站在孟秋苓身边,长身玉立眉目疏朗,没有半点要打架的戾气。 那青年蹂身再上,运爪如风转眼间攻了二十多招。那少年手里牵着一个人,进退之间毫不着急,潇洒自若犹如闲庭信步,连片衣角也没被碰到。 那青年不打了,跳开一步笑道:“原来是高人,失敬。”突然发出一声尖啸,林子里穿出来十几个一水儿黑衣打扮的人。 白衣少年一点儿也不害怕,笑着道:“素闻黑枭帮新任帮主吴月亭是个心狠手辣之辈,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那青年“嘿嘿”笑道:“看来你不仅武功不错,见闻也不少。敢问尊姓大名?” 白衣少年抱拳道:“不敢,在下姓白名风,乃逍遥仙人门下。” “没听过。”吴月亭冷冷道。 孟秋苓突然开口道:“原来你是黑枭帮的新任帮主,为什么要堵截我?” 吴月亭看着白风,那意思很明显,让他说。白风没办法,只有对孟秋苓道:“你叫孟秋苓?” 孟秋苓点头。 “玄门门主孟神山是你亲爹,是吗?” 孟秋苓顿时瞪大眼睛。 吴月亭“哈哈”笑道:“果然好小子,看来我帮内弟子的活动都瞒不过你。”看看孟秋苓,又对白风道:“孟神山有个女儿,这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你居然都知道了,有种!”一边说一边翘起大拇指。 白风不接茬,只道:“吴帮主能让我们走吗?” 吴月亭伸量过他的武功,知道这小子很有两下子,即使自己这边大家伙儿一起上,能不能捉住他和孟秋苓这丫头,还是未知。干脆就坡下驴,做个顺水人情,伸手道:“请!” 白风这才牵着孟秋苓的手,越众离开。 孟秋苓不忘回头将马拉上! 孟秋苓一边走一边问白风:“你怎么知道我是孟神山女儿?还有那黑枭帮,你怎么知道他们帮主换成那吴月亭了呀。”问完了还自己嘀咕着:“你说着吴月亭到底想干什么呀?怎么就那么巧我和他遇上了呢?是他查到我是孟神山女儿的事情?那他要抓我干什么呢?” 白风等她嘀咕完了,才笑着道:“你一下子问这么多,叫我怎么说呢?” “该怎么说怎么说啊。”孟秋苓虽然人不大,说起话来可老道,皱着可爱的小鼻子,老气横秋地教训他道:“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有什么不会的呀?” 白风道:“是是是。”想了一想,道:“我也是偶然间听说。黑枭帮和玄门斗了十几年了,一直斗不过,始终都在黑道上混着。这不,门下弟子突然说好运来了,然后就说他们已经探到一条大鱼。” “就是指我吗?”孟秋苓指着自己问。 白风点头道:“我跟踪他们好几天才查明的。这消息据说是暗青子门以一千两黄金卖给黑枭帮,吴月亭花了许多心思在这上面,此番收获着实不小。” 孟秋苓恍然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在我娘走后,孟神山确实做了不少功夫。居然没有人怀疑过我和他的关系!” 最后那句话含义太深,身为一个局外人,白风还真不明白。就说他明白的吧,白风问孟秋苓:“你娘,就是江东大侠的女儿肖天雪吗?” 孟秋苓横了他一眼,斥道:“你想干嘛?得了消息可以去换金子吗?”说完就笑了。 肖天雪是江东大侠的女儿,这是江湖人全知道的事,不需要用黄金买。 而她一直以为原本叫爹的那个孟神山是个寡情薄幸的男人,抛弃了娘伤了娘的心,让娘这十五年来都不想多提他的名字。 但是一路上走来,首先,她所能听到的有关玄门门主的情事中,肖天雪就是玄门门主孟神山唯一明媒正娶的正室妻子。而当初肖天雪居然抛弃了孟神山、离家又失踪的原因,流言就有很多个版本,但无一不只和宅子里面女人家那点破事有关。因为玄门门主的二夫人柳茜儿,曾经是庆云楼女子出身。庆云楼,如今也还是京口最有名的青楼。这样一个女子,和名门之后的肖天雪之间,当然会有数不清的龃龉。 其次嘛,经过十几年艰难发展,在中原已经站稳脚跟的黑枭帮,居然用黄金在买她的消息。看来,那位所谓薄情寡性的玄门门主,骨子里面对娘,还是颇有记挂。 白风看她一直沉思不语,忍不住问:“孟姑娘,你现在就去玄门认父吗?” 孟秋苓看看他,摇摇头。她对白风道:“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你不要叫我孟姑娘,叫我秋苓。”说罢一笑,俏皮道:“我也不要叫你白大哥、白少侠了。你叫白风,我叫你风哥哥怎么样?” 白风笑着说:“好啊。” 孟秋苓说着,好像是累了,走到道旁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休息。白风陪在她身侧。 孟秋苓侧头看着他道:“风哥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顿了一顿,继续道;“你是特别为了我来到这儿的吗?” 白风道:“也不算。”思索了片刻接下去道:“我师父逍遥仙人是个急人所急的大好人,所以,既然听说黑枭帮要为难一个小女孩,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啦。” 孟秋苓道:“现在我已经到玄门了,如果我再向前,眨眼之间我就会成为玄门的小姐,到时候前呼后拥黑枭帮不会再来跟我为难。那么——”她盯着白风的眼睛,目光闪烁道:“风哥哥,你还继续关心我吗?” “这……”白风一时无语,他想了想道:“你想我怎么做呢?” 孟秋苓满意地笑道:“我当然不希望你现在就走。”说着她站起来,走了几步道:“你入世不久,也许并不知道我家里的那些早已人所共知的家事。我爹和我娘认识的时候出现了一些误会,导致婚姻一直不幸。我娘是个性情平和的人,想过很多法子想避开其中的烦恼,但是最终还是深陷其中——”那段往事,她是从和娘一起离开玄门的文竹姨娘口中得知,断断续续的,支离破碎的,所以更添伤感,因此一边说一边低下头来。 白风很聪明,轻轻道:“你的意思,现在还不想去玄门认亲?” 孟秋苓绽出一朵笑容道:“风哥哥,你真是个贴心的人,说得对极了。”她一直对那个害得娘有家不能回,有丈夫不能认的柳茜儿耿耿于怀,如果没有先见识那个女人,就去认爹,心里实在不愿意。 太原城一如既往繁华。孟秋苓小时候和娘在一起,很少外出,这次出门又一门心思要去找爹,根本没有好好看看这个世界。这一次,白风陪着她,走街串巷,买糖葫芦套钢圈,玩得可开心啦。十字路口有杂耍,她又迫不及待拉着白风去看。看表演的人口中喷出一尺多高的火焰,孟秋苓兴奋得将巴掌都拍红啦。 在街边面店吃了一碗刀削面,满心欢喜走出来,孟秋苓对白风道:“风哥哥,这是我十五年来最开心的一天了。你怎么懂这么多事情呢?” 白风笑着说:“不是我懂很多,是你玩的太少啦。” “我娘说女孩儿家应该规行矩步,不能抛头露面,所以我就一直待在家里嘛。” 白风道:“那现在你不准备按照你娘说的做了吗?” 孟秋苓想了想,展演一笑道:“看着吧。娘有的话是对的,有的话是不对的。对的要听,不对的,她就应该听我的。” 两个人在大街上走,走着走着来到海棠斋。海棠斋主要经营女人的东西,分为一家成衣店,里面都是布料精良设计精美绣工以及制作都非常上乘的衣服;一家首饰店,经营的是太原城最大的金号——鉴金号中镶嵌珠宝的簪子、头钗、步摇、手镯、项链。还有一家胭脂水粉店,这是主打,店里研磨的玫瑰水细胭脂膏、鸭蛋粉已经做得非常有名气,京城的官太太们也差专人到这里来买。但凡是有权势或者富裕的人家,女眷的梳妆台上如果没有海棠斋的胭脂水粉,那一定是会被其他人嘲笑的。 至于海棠斋的主人,就是昔日庆春楼的老板柳碧云! 白风不知情,陪着孟秋苓进了海棠斋。孟秋苓刚到太原不久,一身风尘,店里的姑娘们就没把她当回事,没在意。等她转了好几圈,看了衣服,又看了珠宝,最后来到玫瑰水细胭脂旁,站在那儿,手指浅浅挑起一点放在鼻端清嗅时,几个丫头才注意。那个常年跟随柳茜儿的大丫头月琳在这儿做掌柜,使开女孩子们亲自走过来道:“哟,这位小姐,是想看看胭脂吗?” 孟秋苓道:“这个怎么卖?” “上称称啊。”月琳今年也有三十好几,老练地拿过一杆小称道:“你看,这是五两的称,一般称全了就够装一盒子啦。你要,我给你多装点儿,五两银子,不还价的。” 孟秋苓叫起来:“五两银子?你这是什么胭脂,卖这么贵?” 月琳一听称就扔旁边了,满脸不屑道:“贵?不贵能叫海棠斋吗?”上下打量孟秋苓,然后道:“你这小丫头看起来,不是来买东西的,你要找茬是不是?”说着和一帮姑娘们一起笑起来。 一个和孟秋苓差不多年纪的小丫头笑着说:“居然会有人到海棠斋来闹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另一个年轻的姑娘道:“绿绮,天下大了,什么人都有的呀。你看人家还带着帮手,不定就是厉害的人物呢。” 后面说话的那个叫红羽,月琳打发她们走开,对孟秋苓道:“我说,这位小姑娘,你要是买这玫瑰胭脂,就拿银子出来。要是觉得贵啊,你看——”手往外面斜着一指,“那边,有个审春堂,也买胭脂膏子,五钱银子一两。”绿绮和红羽不甘寂寞,叫起来:“还有路边的呢,一个铜板就能买好多。”说着笑起来。 孟秋苓是来闹事的,有的闹自然就发作,抬手就将装胭脂膏的盒子给打翻,又打翻了装鸭蛋粉的瓶子,月琳还没有反应过来,店里已经“乒乓”响成一片。白风傻眼了,不明白孟秋苓怎么突然发了疯。绿绮红羽叫成一片,转眼间,海棠斋里一片狼藉。水粉胭脂混在一起,泥泞肮脏,分都分不开。 月琳气坏了,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被这臭丫头下了一顿手全断送啦。冲上来就抽了孟秋苓一耳光。 孟秋苓给她打呀,打完了,孟秋苓就发飙了,展开拳脚将店里所有的姑娘全打了一顿。这下大街上可热闹了,全是往海棠斋跑要来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将路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孟秋苓砸了店,打了人,站在桌子上大叫:“叫你们老板娘出来,我要问她这店是怎么开的。打客人呀——店大了就可以打客人吗?” 气得月琳简直说不话来。 白风早躲到人群中假装看热闹,随着人越来越多,后堂终于有人出来。 孟秋苓也察觉到,因为月琳和那群小丫头都一起退到旁边去。一个****带着几个打手出现在大伙儿眼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25 一潭浑水 这****自然就是柳碧云,当初不过三十左右,过了十五年,现在居然也没怎么变,好像时间在她身上压根儿也不起作用似的,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 整个太原城,谁不知道海棠斋柳大娘的厉害?她的女儿是玄门的夫人,女婿是玄门的门主。玄门是中原势力最庞大的门派,门主孟神山是中原武林第一人,玄门门主的丈母娘,谁敢惹?所以,打手们一出来,围观的人轰的全散了。只留下白风,这时候才蹿到孟秋苓身边。 白风低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找仇人报仇来了。”孟秋苓咬着他的耳朵说。 柳碧云看看店里一片狼藉的情景,很沉得住气,问他们:“你们是谁?报个名号上来。” 孟秋苓压住白风,朗声道:“我姓秋,叫秋灵儿,这是我师兄,白风。” “你们是师兄妹。”柳碧云稍微想了想,又问:“你们师父叫什么?” “逍遥仙人。”这次还是孟秋苓先开口。 白风忍不住悄声道:“你不要这么糟蹋我师父的名声。” 孟秋苓斜着眼睛轻声道:“暂时借用一下,没事的。” 柳碧云没听过逍遥仙人这号人物,立刻挥手抓人。孟秋苓展开身形走店里腾挪跳跃,更是撒开来折腾个够。而白风也只得陪她胡闹。两个人将海棠斋搞得更乱。正在这时,一个人影从里面飞出来,迎面一抓抓住孟秋苓,将她礽在地上。 此人的身手好快,没等孟秋苓反应,胸口已经被她抓得好疼。那人还要拿白风,但是这一趟让她很意外,白风身法很妙,她连下几记狠手都被他躲过。那人便退开几步,将手背在后面才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来路,来砸我娘的场子?” 这人,正是玄门夫人柳茜儿。 十几年来,柳茜儿待在孟神山身边,求来一门般诺绵掌,每日练习,如今已经有了不俗的造诣。说起轻功身法和搏击术,都非等闲。孟秋苓的武功出自于母亲的教传,肖天雪为了她以后不致于到江湖上显露了身份,特意隐瞒了一些关键的功夫,因此连一招也挡不过。 柳碧云走到她身边道:“说是逍遥仙人的弟子,茜儿,你听过这个‘逍遥仙人’吗?” 孟秋苓捂着胸口站起来,问:“你,你就是柳茜儿。” 柳茜儿眉宇间隐隐含煞,傲然道:“怎么,你不会就是冲着我来的吧?” 孟秋苓没听娘以及文竹姨娘说过柳茜儿居然会武功,本以为自己肯定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打得柳家母女抱头鼠窜再逼出孟神山,那情景可真让人期待。现在,这幻想已经破灭了,她看看柳茜儿,再看看柳碧云,对白风道:“风哥哥,我们走吧。” 柳碧云喝道:“站住!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柳茜儿伸手拦住母亲道:“让他们走吧。我们不在乎这一堂子生意。”说着话,眼中寒光闪现。 孟秋苓和白风又回到郊外十字路口那个大客栈,进去后,要了两间连在一起的房。天刚刚擦黑,白风端了一碗饭、两盘菜来到孟秋苓的屋子里。孟秋苓双手支着下巴怔怔出神。 白风放下菜饭,道:“秋苓,吃饭吧。”又问:“白天是怎么回事啊。那个海棠斋,你和她们的女老板认识?” 孟秋苓点点头,道:“她们就是柳碧云和柳茜儿母女。”见白风并无反应,又换了个方法道:“就是玄门门主孟神山的岳母和妻子。” 白风这才点点头,在对面坐下。他装了一碗汤递过去,孟秋苓喝了两口,又拿筷子吃饭吃菜。吃饱了,白风唤伙计来收走,然后才道:“你闹这一出,不是为了吸引你爹爹前来吧。想认亲,也不是非要这样。” 孟秋苓道:“我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呢?柳茜儿母女心机深藏,心思狠毒,如果我就那么明目张胆去玄门,也许,还没有等我看到我的亲爹,就落得性命不保,甚至身首异处。” “这么可怕?”白风瞪圆了眼睛。想想柳碧云那雍容华贵、柳茜儿那纤弱柔媚,这对母女是那么完美吸引别人的目光,怎么会是无恶不作的凶徒呢? 孟秋苓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也被她们迷惑了是吗?男人哪,都是只看外表沉醉于虚伪的坏人。”收回手坐下来道:“没有一个好东西。” 正说着,北面的窗户上传来有人轻叩的声音。 他们正在二楼,窗户外没有任何凭仗,怎么会有扣窗户的声音?白风立刻将孟秋苓拉在自己身后,拿出一枚制钱射出去。窗户被一股真力撞开,一个漆黑的人影轻飘飘从窗户外飘落下去。 孟秋苓惊叫起来:“风哥哥。” 白风示意她不要害怕,人奔到窗前。只见那个人影落在院子里后,又跃上一棵大树,一张脸从树叶中探出来望着白风招招手。 这下连孟秋苓都看清楚了,那是黑枭帮的新任帮主吴月亭。 吴月亭让白风跟他走,那么走还是不走?白风看看外面,又对孟秋苓道:“秋苓,我还是去看看。”要知道黑枭帮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吴月亭干得出拿一千两黄金买个消息的事,可见其为人是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说去就得去。不去更糟糕。 孟秋苓也明白,很勇敢地道:“风哥哥,你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白风点点头,跳出窗外。 但是他刚走,房间的门就被人冲开。外表纤弱的柳茜儿和雍容华贵的柳碧云——母女一同含着诡异的笑容,带着人走进门来。 孟秋苓吃了一惊,连退好几步,尔后才道:“果然是你这个恶妇。” 柳茜儿冷笑道:“你砸我海棠斋,还指望我能放过你吗?大白天的人多眼杂,我自然要先放你一马。现在,白风那小子也走了。没了可依靠的,你乖乖投降吧。” 孟秋苓哪吃得下这个亏?扔了个凳子过去,就待从窗户跳下去。可是怎么也没料到柳茜儿能那么快,没等孟秋苓抬腿,她已经化为一缕青烟,闪过凳子来到窗前。 孟秋苓被她一把抓住。人交给绿绮和红羽,柳茜儿道:“把她捆起来。”接着一伙人簇拥着,谁也看不出孟秋苓被绑着那样子,浩浩荡荡出门。柳茜儿和柳碧云上车,其他人骑马,孟秋苓被绿绮放在身前,去玄门。 且说白风跟着吴月亭走了很远,穿过一片林子两个人才先后停下来。吴月亭返身,白风做好了准备,两个人前前后后交了三十几招。最后一招,吴月亭和白风对了一掌,白风的内力好像一团流水一样,既不生成对融血功的斥力,也不接纳融血功从而自伤。只是不着痕迹将吴月亭那一手融血功滑开去而已。 吴月亭震惊,连忙撤手。脑海中念头飞转,也想不通武林之中,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武功? 血煞门入关,变身黑枭帮,吴震威牺牲了老命,吴月亭又拼命争取,才带着黑枭帮走到今天。江湖水深,这个道理,吴月亭比谁都了解。 如是,他改变了起先想要教训白风的初衷,笑了笑,冷嘲:“看不出你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不过,那个女孩子还没有得到孟神山的承认,现在,一定也已经被海棠斋的两位柳夫人带走,也许,马上就死了呢,你这儿上心,值得吗?” 白风一听,大为震惊,急忙回身,吴月亭连连纵身,拦住他。 “别浪费时间,等你回去,人早就走了。” “玄门的门主夫人,竟然和你有这样深的交情!”白风回味之后,不由得很是气愤。很用力地想,他只能想到一条。“你别得意,”他咬牙切齿说,“我现在就去找玄门门主,告诉他,他的夫人勾结黑帮这件事。” 吴月亭闻言,“哈哈”大笑。 白风被笑得踯躅,飞身出去十几丈远,突然,倒翻着跟头又退回来。“你笑什么?”他问。 吴月亭目光闪烁,嘴巴里尽是不屑的嘲讽:“我笑你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孟神山是你能见得到吗?别说孟神山,便是他座下的两大总管、四大护法,寻常情况下,普普通通的人,想看一眼,都难比登天。你是谁?” 白风抿了抿嘴:“白风啊。” “白风又是谁?” “白风就是白风!”白风受激,越发不淡定。他听得出吴月亭话中之话,可仔细想想:是啊,自己一名不文,拿什么去拜见孟神山?“那秋苓她——”一想到孟秋苓落在柳家母女手里,他就十分着急。 吴月亭说:“我还没有把孟秋苓的真实情况泄露出去。” 白风顿时一喜。 吴月亭看在眼里,心中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作为一个从血与火的环境里拼杀出来的黑枭帮主,他还真的很难置信:江湖这样一个刀剑场,怎么容忍一个喜形于色的单纯少年存活至今。 但不管怎么说,与其让白风一根筋去找孟神山,最后不留神说不定真给他找成了,不如自己先给他一点甜头。 想到这儿,吴月亭一改之前的阴阳怪气,摆出了朋友般的关切,对白风说:“这样吧,我是收了玄门夫人的好处,帮助她,抓住了大闹海棠斋的人。不过,到底那位夫人以大欺小不对,现在我再卖你一个人情,如何?” 白风不假思索,立刻答应:“好啊。” 吴月亭一笑,随手一扔,一张纸飞出来。那纸轻飘飘的,慢慢地,还是飞到白风面前。 白风毫不犹豫伸手,一捞,这张纸就被抓住。 纸上写了两行字:吾弟白风拜见,望君多多照应。落款:月亭。 白风奇了:“这是什么意思?” 吴月亭道:“拿着这封信到蒙县,去见一个叫王平的人。他是我的下属,但是却为玄门做事。由他引荐,他会告诉你正确的能够得以拜见到孟神山的方法。” “可是……”白风再单纯,也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 吴月亭看在眼里,笑而答疑:“柳夫人不知道孟秋苓是谁,我知道啊。我不能驳柳夫人的面子,可也不想就这样得罪了孟小姐。” “所以,帮柳夫人抓秋苓的同时,又来教我救秋苓的方法,是不是?”白风明知道被卷入了一潭混水,可是,既然被当成了箭,他也只能让自己被吴月亭这个射箭的人射出去。左右前方不管是龙潭,还是虎穴,他总是不怕。 再说孟秋苓被柳茜儿带人抓起来。柳茜儿直接将她带入玄门,又关入后院的柴房。玄门庄子很大,这个房子在庄子最偏僻的地方,除了末等的下人,谁也不会再来。她浑身被绑着绑绳,除了吃饭和方便,再也没有人来看她一眼。 柳茜儿查了很长时间关于逍遥仙人的消息,无奈此公确为世外高人,知道其行踪的人几乎没有。不过白风那小子身手好,柳茜儿练了十五年般诺绵掌也不能奈何他,他的师父,看起来都不会是善茬。 所以,过了好几日,她来到柴房。月琳推开门,绿绮红羽将孟秋苓给扶起来。 这几天非人的折磨,让孟秋苓这个原本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变得委顿不堪,身上脏兮兮的,头发也乱成一团,可难看了。 柳茜儿掩着口鼻,离她稍微远一点,然后道:“还受得下去?受不下去就说实话,为什么砸我场子?说得好,就放了你。” 孟秋苓“呸”了她一口。 月琳便扇了她一耳光。 孟秋苓浑身无力,被扇倒在地上。 柳茜儿道:“快说,你和你师兄到底为什么来。”瞪着孟秋苓看了一会儿,突然脸色一变,微笑起来道:“我告诉你,我柳茜儿平日里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拍拍孟秋苓的小脸,接着道:“你今天已经落在我手里,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没想把你怎么样。但是,如果你再消磨我的耐心,后果,我就不敢保证。” 孟秋苓冷冷道:“难道我还怕你?” 月琳喝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贱蹄子!” 柳茜儿摆摆手,让她不要插嘴。柳茜儿凑近孟秋苓,依然笑着道:“你够硬,我很佩服。你的师兄想来和你一样硬。” 孟秋苓心中大动,道:“你想怎么样?你能抓得住风哥哥吗?” 柳茜儿站直身体仰天大笑道:“你没有听过‘北方武林,玄门第一’这样的话吗?我承认白风那小子身手是很了不起,至少,比你要好多啦。”她说到这里时,目光闪烁,孟秋苓不仅心中发虚。柳茜儿道:“我不计较你和白风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师兄妹,但是如果你们俩都是给脸不要脸的人,那我也就不跟你们客气了。你们侵犯我在先,我回击理所当然。白风厉害,能比黑枭帮的三十六枭刀手、一十八离恨刀更厉害?江湖上刀光剑影的事情要比你们这些小孩子想象中的,复杂得多,也离奇得多。” 孟秋苓忍不住要跳起来。 柳茜儿却一脚踩住她的身体:“信不信,今儿个,我就能让黑枭帮的吴帮主,把你师兄变成死人?” 孟秋苓不得不低下倔强的头。 柳茜儿得意笑起,收回脚:“说罢,究竟是怎么回事?” 孟秋苓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才道:“我们是为师父来的。” 柳茜儿一愣,凝神听她继续往下说。 孟秋苓开始胡编:“我师父本来并不是隐士,但就在二十年前的一次武林大会上,和现任玄门门主孟神山争夺武魁时落了败,一怒之下,发才归隐。” 柳茜儿失笑道:“有这样的人?他技不如人,败了,好好再练就是,为什么要归隐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26 进身之阶 “因为玄门仗势欺人啊。”孟秋苓知道爹爹以前的事,就似真似假地胡说:“那时候少林寺的人都向着孟神山,六大门派以少林为首,谁不帮着少林寺说话,不站在孟神山那边?说起来是我师父败了,其实武魁一名早就内定给孟神山。我师父没权没势,光是凭自己的本事,有什么用?这才心灰意冷离开江湖啊。” 她说得挺像那么回事,少林寺在柳茜儿的心里是了不得的门派,秀明方丈和秀慧大师更是她这辈子都高不可攀的人物,所以柳茜儿信了,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这些恩怨。”不过,她还是多问了一句:“那我砸我的场子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孟秋苓知道她是什么心思,嘴一撇道:“谁不知道孟神山这辈子最宝贝一个女人。我和我师兄找了很多次机会,根本就不能接近他。只有找你下手啦。” 这话搔到柳茜儿的痒处。一直绷着个脸故作高冷的柳茜儿“咯咯”笑起来,不失柔美的脸顿时明朗起来,吩咐绿绮红羽:“松绑。” 孟秋苓终于得到自由。 孟秋苓刚想走,柳茜儿叫住她道:“别忙,你不是要见孟门主吗?过些天有个盛会,玄门各道上选拔出的青年高手要来太原比试切磋,各个省的有名派别也会来凑热闹。对了,就是你刚刚提到的争夺‘武魁’的大赛,这个小上一圈规模而已,本质上已然差不多。” 孟秋苓道:“你告诉我这个干什么?” “你不是说你和白风都是逍遥仙人的门下吗?逍遥仙人和我丈夫争夺武魁,技艺上不输,人情上输了。这次,我就给你们师兄妹一个机会。你是没指望,如果白风能够崭露头角,一举夺魁,我就相信你,放过你们俩。”柳茜儿说完,摆出一脸和气道:“那时候孟门主是总评判,你也就可以看到他了。” “此话当真?”孟秋苓的大眼睛里马上射出别样的华彩。 柳茜儿根本没把这样一个小女孩放在眼睛里,轻而易举就激起了这个女孩的兴奋点,反而让她对孟秋苓更加了不起。 好像耍小狗似的,她挑逗孟秋苓道:“那你就好好在这里等着吧,等到大会开始,我再替你找到你师兄,到时候你也可以,你师兄也可以,代替你师父好好表现吧。” 孟秋苓牙齿暗咬,稚嫩的脸上挂着笑:“多谢柳夫人,柳夫人你这人,还真的很好!” 现年三十八岁的玄门总务大总管骆浚清带着妻子韩梦瑶来到蒙县,青帮的老大丁灿河和龙威镖局的老镖把子刘步逊杠上了。为了一条道上的纰漏——龙威镖局的一趟镖在奔赴京城的途中都丢了。这条道一直是青帮代为打理清场,刘步逊能放得过丁灿河吗?骆浚清奉门主之命来给他们做调停。 韩梦瑶比骆浚清小5岁,比起十五年前,越发得丰盈富贵,满眼散发出幸福的喜气。他们的孩子骆长天14岁,这次也被带出来。骆浚清说:“要让他见识见识,别老是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一家三口在路上行走,颇为自得。这天中午来到青帮在蒙县的大宅里。刘步逊带着一帮弟子坐在聚义厅上,丁灿河则前呼后拥,双方针尖对麦芒,一个不让一个,不是顾忌玄门的脸,早打起来了。 骆浚清让韩梦瑶将长天带去玩,自己进了聚义厅。丁灿河一看他来了,直着大嗓门嚷起来:“骆总管,你说这事能怪着我吗?是我清的这条道,但是道上叫得出名的那些兄弟谁也没打这镖的主意。他妈的哪个王八蛋龟孙子干的这好事,最后损失要算我头上,简直不讲道理嘛。” 骆浚清问刘步逊:“押得什么货?” “一尊黄金佛像,还有一万五千两现银。”刘步逊顿足道:“这要了我全家的命也陪不出来。” 丁灿河道:“你赔不出来就来栽我?我也赔不出这么多来。” 骆浚清急忙将他们劝停。跟随他的小马进来报:“门主,二护法的弟子杨海峰来了。” 丁灿河忙问:“骆总管,查出什么来了吗?” 骆浚清先令杨海峰进来,然后道:“是。江湖上不久前多了个绝命谷,二位还听说吗?” 刘步逊摇摇头,丁灿河道:“这我知道啊。谷主玉真子夺过货,杀过人,但终究还不能算个入流的组织,:“此人知道玉真子的底细,能够帮助刘镖头把镖夺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27 进入玄门 白风夺镖的过程出乎很多人意料。 玄门二护法被人害成那样,孟神山当然不能饶得了那个叫“玉真子”的。他现在是一代宗师,又是玄门门主,不屑于亲自出面,只下令玄门上下,全力追杀玉真子。而以现在玄门的影响力,风起云涌之中,混进来更加多的帮派,无数路人马,顿时将那个刚刚出了点名的“玉真子”给逼到绝路上。这其中,黑枭帮当然是最为不甘示弱的那一伙。 白风本是吴月亭使出来,除了玉真子,绝命谷一些刚刚被收拢的高手,被吴月亭借着白风出手,暗中解决了许多个。黑枭帮这两年一直受到绝命谷的掣肘,这次总算找回来点面子。 玉真子不堪重压,最后还是丢下镖就此远遁。那么,白风实际上也就没有花费多大力气,连骆浚清和吴月亭不约而同预想到的浴血大战,都没有发生。龙威镖局将那尊黄金佛和一万五千两现银子,全被他找回来。 骆浚清高兴,大大奖赏了王平。 且于半日之后,孟神山本人亲至蒙县。 孟神山夸奖王平举荐有功,吩咐赏银子,同时他也主动要求:要见一见那个替他帮龙威镖局把镖找回来的少年。 来正式见白风之前,孟神山问骆浚清:“查过这个小子是什么底细吗?” 骆浚清汗颜:“事发仓促,还没来得及。”不过就眼下能够搜集到的点滴,共同显示出一点:白风此人,来历颇为神秘。 “他的武功很不错,这是肯定的。但是,就我们所能掌握的武林中名宿,不管是还在道上的,或是已经隐居了的,都找不出类似的路子。” “黑枭帮事后也没找麻烦吗?”孟神山问。 骆浚清眉头皱起,过了会儿,点头:“是啊,一点儿水纹浪花都没有。” 孟神山嘘了口气,若有所思。 正在这时,白风进来。 白风确实非常着急,一进门,看见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站在最前面,认定了对方的身份,上前便招呼:“孟门主!” 孟神山微微一怔,轻笑:“你,跟我很熟悉吗?” 无形的隔阂,使得白风已经涌到嘴边的话突然噎住。愣愣打量,白风飞快摇头。 “我……一直都不认识你。”热情骤降,白风冷冷说。 “那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见我?”孟神山的眼睛毒得很,一眼看穿了一切,“玉真子,黑枭帮,你从他们的口齿间替我夺了一尊黄金佛,还有一万五千两的货,冒这么大危险,给我这么大个的人情,你到底想要什么?” 白风张张口,下面的话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孟神山来回跺了几步,停下来,面沉似水,:“玉真子不是我的朋友,黑枭帮更是我的对头。玉真子被多路人马追杀,姑且罢了。吴月亭竟然容忍你在他的地盘上放肆。你和吴月亭有关系?” “原来你在怀疑我。”白风抽抽嘴角,脸上不由得浮起不屑的神情。 骆浚清知道孟神山内心忌惮,不过,到底白风帮了玄门,此刻又没真的抓住白风什么把柄,话倒是要说僵了,便急忙打岔:“门主,这位白少侠是侠义中人,和绝命谷、黑枭帮应该没什么关系” 白风忍着心里气,对孟神山道:“孟门主,我费这么大劲,只是想见您,并且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情而已。”看看两下里,谨慎起见,他又补充了一句:“您能近前讲话吗?” 孟神山眯起眼睛,轻轻一笑。他当然不会怕这么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走得足够近了,几乎要和白风脸对脸,才轻轻道:“你说。” 白风还是往上凑了少许。 骆浚清伸长了耳朵,也没听到半个字。倒是白风说完话,和孟神山拉开距离,孟神山突然惊叫:“你说什么?”着实吓了他一跳。 在骆浚清的记忆里,即便被一百多个土匪围住了,玄门门主孟神山也不会露出半分怯弱的神色。大战狼山那一百个持械悍匪时,从头到尾,孟神山神态自若、自由挥洒,从容、威武、霸气,如同从天而降的战神。 可是,偏偏这个叫“白风”的一番话,就把“战神”说成了凡人。 孟神山急步在厅上走来走去,走了十几个来回,驻足问白风:“你说得是真的?”又一把抓住了白风的前襟:“十五年前我夫人离开,真的给我生了个女儿吗,这个女儿还来找我了?”双目炯炯,眼神如电,“你若敢哄骗我,我必让你进得来这里,从此无法再出去。”咬牙切齿的样子,不似要和白风好好谈心,简直把白风当成了居心叵测的人,少有差池,就要把白风生吞活剥了一样。 白风捏住他的手,一团柔和的真力包裹而来。孟神山的金刚内力自发生出防护,但是,白风的内功绵绵不绝,让孟神山不得不自发连提两档强度。三分金刚内力,已然不是寻常人可以领受。可是,白风脸色平静,神色竟然保持着傲然。 双方对峙,白风牛脾气也上来。他只差一句话,就把孟秋苓被柳茜儿抓走的事情说出来,但是,话到了嘴边,还是变成了:“原本我还想告诉你更多,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柔和的内力突然一转,孟神山措不及防,竟然让他将自己的手滑开。白风矮身,泥鳅一样滑不溜手躲过骆浚清的贴身擒拿。往外走,孟神山左手成爪,如风抓来。白风流转于周身的那股真力着实古怪急了,孟神山见识过许多高手,依旧用了三分力的龙珠功还是没抓住他。 白风身形一转,飞旋上了对面,朝着下面,换了一副笑眯眯的脸,对孟神山说:“孟门主,给你两个建议:不要随便怀疑人,并且管理好你自己的内眷。什么时候做到这两点,我再找你,那时候,我就告诉你肖天雪夫人和你的女儿——孟小姐,她在什么地方!”回身一跃,人飞起老高,一道优美的弧线划过,他落在屋脊另一面。等孟神山和骆浚清一起跳上房顶,这个年轻人已经衣袂飘飘,消失在视野里。 骆浚清大惊:“难道,他竟是天雪夫人派过来的吗?” “怎么会?”孟神山断然否决。一段记忆深藏在心里许多年,可是,最青涩的那一段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天雪是多么温婉谦和的一个人,怎么会使出这样傲慢的青年人来呢?”一句说完,早已将城府炼成深海的他情不自禁泫然。 不过,白风的话还是打开了漆黑世界的那扇门。 肖天雪夫人、孟小姐? 这不就等于告诉他:天雪离开自己后,果真生下了孩子,而且是个女儿? 女儿? 不知怎的,他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圆溜溜、活泼可爱女儿的形象。即使从来都没见过,但是他居然听到了她嘻嘻哈哈的童音。 孟神山好像枯萎了十五年的树突然逢了春,喜笑颜开对骆浚清说:“是女儿啊,天雪给我生了女儿。而且你听到没有,天雪没有让她姓‘肖’,那个白风,他告诉我,她叫孟小姐。孟小姐、孟小姐——是我的女儿,是‘孟’小姐。”原地踱了一圈,突然大声叫:“浚清!” 骆浚清连忙答应。 “传书苗非,让他现在就通知所有道上,去说,去查,有没有一个姑娘,十五岁,对,十五岁,一个十五岁的姑娘找我。查访我也行。如果有,一定找到,带过来——噢,不!”孟神山猛然发现自己口误,急忙修改:“是请,一定要礼数周全,在她开开心心的时候,把她请过来!”语无伦次。 “那白风来历不明,说话不可信啊。”骆浚清半为理智半是揶揄。 白风的讥讽还在耳边,又被这样一说,孟神山不禁愣愣出神。 骆浚清仗着和门主有亲戚关系,私底下会放肆些。不过,十五年前的事情,对孟神山个人影响太大,见孟神山如此反应,他连忙正色。 “门主。”他端正了态度,轻声呼唤。 孟神山眼眶发热,旋即伸手,在脸上飞快抹了一把。 “对不起。”骆浚清连忙道歉。 孟神山叹了口气,轻笑:“没事。” 肖天雪拔剑相向、裂石断情,后悔、抱歉、难过、忧伤……种种情绪累积在一起,每隔夜深人静的夜晚反反复复折磨着度过这整整十五年,一切消极的感觉他也已习惯。所以,不管白风也好,骆浚清也罢,说了什么,他当然不介意。 “白风此人确实需要提防,”他对骆浚清说,“不过,天雪消失十五年突然又有了消息,还带来了我的女儿,真也好,假也罢,我都管不了太多啦。” 夺镖一事结束,黑枭帮主吴月亭再度销声匿迹。 白风找过他曾经出现过的地方,但是,都没有再找到他。 白风当然不知道:玄门的暗青子早就盯上他了。像吴月亭这么阴险狡诈的人,怎么可能再把自己的行踪暴露出来? 白风变成了没头的苍蝇,又转了半天,最后实在没办法,还是决定去海棠斋碰碰运气。搜遍了海棠斋每一个房间,每一处角落,最后才从两个制香的婆子口中得知—— 一个婆子说:“知道那天来砸场子的丫头现在什么下场了吗?” 另一个婆子说:“差不多就是被关起来,严重的要被打断手脚吧。” “可惜被带回庄子里去了。” “对呀对呀,不然我们也可以去教训教训这个不可一世的小丫头。” ………… 白风一听,顿时傻眼。不想去玄门,现在看来,最终他还是得去玄门。只身来到玄门外,光是沿途各种暗卡就让他把脑细胞耗费光。好容易好胳膊好腿靠近了庄子的外墙,他才发现,这个庄子所有外墙的墙头,都布满了细细的线哨。这些线哨都连有机关,汇总起来在某个地方,看管的人只要听到响动,便会知道有人入庄。 这下没法子了,白风只能坐在外头的树林子边。每天看不远处玄门后院,时而有人出来,时而有人进去。三天之后,每天给后厨房送柴的一个大爷以为他想进庄子混饭吃,让他帮自己赶马,之后总算帮他进了庄。 碰巧孟秋苓被安排在这儿劈材打杂,白风刚刚把一捆柴送过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两个人这这里居然就此碰上了。 绿绮红羽看着孟秋苓,孟秋苓就一边披着木头,一边斜目偷瞧。白风出去进来,进来出去,来了好几趟,手中扣了两快从木头上手刀斩下来的木块,先后弹出。无声无息,打中两个丫头的睡穴。 绿绮红羽一起软倒。 白风奔到孟秋苓面前,从头到脚都脏兮兮的孟秋苓一头扎进他怀抱,眉开眼笑:“风哥哥,我终于看见你了。” 白风拍拍她后背:“受苦了吧,走,现在我就带你离开,谁拦也不行。” “不!”孟秋苓摇摇头,然后说:“我既然已经进了这里,就不打算轻易在走出去。” “为什么?” “你忘记我到太原的目的了吗?”孟秋苓歪着脑袋看他。她的眼睛圆溜溜的,黑漆漆的瞳仁纯净如同春水,“我的本意就是进玄门,见我爹。” 白风不想说,可是,被这样瞧着,不得不说:“我已经代替你见过他啦。” “真的吗?”孟秋苓开心得一蹦三尺高。 “但是他显然不相信我。”一提到这事,白风就不由得生气,简单说了一遍和孟神山见面的经过,然后道:“秋苓,突如其来的,就是你自己跟他说,你是他的女儿,是肖天雪夫人替他生的,我想,像他那么多疑而又小气的人,恐怕也不会相信。” 孟秋苓拔了根草,在手上折得一段一段的,想了好一会儿,她转过脸,脸色平常对白风说:“我爹执掌玄门,在整个中原武林影响力都很大。他不认识你,多盘问几句,不算稀奇。” “可是……” 白风急切的样子落在眼中,比白风还有小一点的孟秋苓忍不住弯起嘴巴,轻轻笑道:“风哥哥有没有这辈子很想见但是又没怎么见过的亲人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28 一切为你 白风挠挠头:“我是孤儿,从小被师父收养的。要说亲人嘛,假如谁能告诉我,我的亲生爹娘是谁,那我当然还是想去见上一见。” “谁跟你说,你的亲生父母其实是谁,你都会相信吗?” 白风又露出犹疑的表情,好半天,才“嘻嘻”一笑:“秋苓,我懂你的意思。孟门主不是不相信我,他只是想要确认得很清楚些。”能够想到这一点,白风为自己感到高兴。不过,这使他茅塞顿开的建议,是比他年纪小的孟秋苓给的,看看孟秋苓天真稚嫩的脸,他不由得很是感叹:“你才多大,想事情就能想得这样远。” 唏嘘半晌,他突然一笑,问孟秋苓:“肚子饿不饿?” 孟秋苓摸摸肚子:“还真有点。” 瞧了瞧绿绮红羽,白风说:“我的手法会让她们的穴道被封得很实,短时间醒不过来。” 孟秋苓展颜:“那我们就到厨房去。” “找点好吃的?” “嗯!” 孟秋苓找食物的方法,是趁厨娘不注意,混进厨房去,然后躲在桌子底下,等馒头出锅,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快捷手法,抓得两个。 白风就不一样了,他有一个活绳扣,当他神不知鬼不觉攀上厨房的梁头后,这个活绳扣就成了一只可以自如伸缩的手。好吃的菜装进了盘子,他竟然可以整盘端。一只大肥鸡,一碗烧猪蹄,轻轻松松被他得了手。 两个人躲回柴房。 孟秋苓吃了两口自己拿出来的馒头,便从白风手中把白风刚刚撕下来的鸡腿抢过来。接着,又吃碗里炖得烂烂的猪蹄。白蒸鸡的味道不错,孟秋苓一边吃一边啧啧赞叹,猪蹄本身肉质酥软,入口即化,只红烧时少了甜味,孟秋苓咂咂嘴,摇头道:“还是我文阿姨的焖猪蹄好吃。” 她问白风:“风哥哥,你的绳扣使得怎么那么好?不会小时候经常去厨房找东西吃吧?” 白风笑而不答,算是默认。 孟秋苓兴致大起:“快说说,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白风说:“也没其他什么稀奇,就是一年会有四次辟谷,最长的一次得有十八天。因为每天都只能吃枣,长大了还好,小时候受不了,就会去厨房找东西吃啦。” “你的师父——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白风瞧瞧孟秋苓:“我只能告诉你,他无欲无求,性情十分闲适。” “所以才叫‘逍遥仙人’,对吧?” 专心听白风讲话的她,托着下巴仰目而视。圆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简直如同夜空里明亮的星星。不知不觉,白风说话的声音小了,喉咙发干,舌头又不自禁舔舔嘴唇。 孟秋苓又问:“风哥哥小时候在怎样一个地方长大呢?” 他没有及时回答,而是先从坐着的木头上起身。 斟酌着,他正要回答孟秋苓的问题。不料耳中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听声音,来的不是一个人。白风急忙把鸡骨头一起汇在空碗里,又抓起没吃完的半拉馒头,怀抱着半碗红烧猪蹄,飞身掠到院子另一边,尔后,平地一跃,翻过墙头。 他刚消失,柳茜儿就带着随从闯进院子。 一眼看见孟秋苓,柳茜儿明显松了一口气。不过,游目四下里,很快又被发现被点了穴的绿绮红羽。柳茜儿那张妩媚的脸,猛然拉长。跟在她身后的有一个胖胖的大婶,伸着头,在空气中接连嗅。嗅完了,这个大婶说:“就是这里,有白蒸鸡的鲜味儿。”又走进孟秋苓,看着孟秋苓刚刚吃完猪蹄,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嘴,突然大喊起来:“夫人,就是这儿,这个小丫头把一碗红烧猪蹄全吃啦。” 孟秋苓本来想趁大伙儿不注意时,赶快把嘴擦一擦,没想到败露得怎么快,干脆连绿绮红羽的事一起承认下来:“我肚子好饿,她们又总看着我,不让我吃饭。所以就打晕她们,然后再去厨房找些东西来吃咯。” 柳茜儿做了十五年的门主夫人,岂容轻易糊弄?她慢慢走近,把身量刚刚长成的孟秋苓上下打量一番。 “一只蒸鸡,一碗猪蹄,你一个人,全吃了?” “呃——”孟秋苓眼珠转了两圈,有些尴尬,但还是不得不硬起头皮:“是啊,我一个人,全吃了。” 她这么刻意强调“一个人”,柳茜儿顿时听出不寻常。眉梢一挑,嘴角翘起,柳茜儿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绿绮和红羽,她们现在可不是晕倒。” 孟秋苓又转了转眼珠:“那个,我、我点了她们的穴道。” “点穴可是一门高深的武功。” “我师父是逍遥仙人,武学成就卓越,我是他的弟子,他当然有教啊。” 又从后墙翻回屋。逍遥仙人收徒,向来收男不收女。 本来,柳茜儿左右不认识逍遥仙人本尊,一句瞎话而已,也没什么了不起。 可是,白风还是觉察出一丝不妙。而下面,柳茜儿冷冷一笑,果然提出要求:“既然是你点的穴,现在,就请你,把她们被点的穴道解开吧。” 孟秋苓有些傻。 柳茜儿冷笑不止:“不会有本事点,没本事解吧。逍遥仙人教功夫,能教得怎么奇怪?” 孟秋苓捏着拳头,喘气的声音都大起来。 白风一冲动,就想出来。 但是,下面孟秋苓一声大喝:“解就解!”及时制止他从上面站起来并跳下来的冲动。 孟秋苓往绿绮红羽那边走,走了几步,停下来。回望柳茜儿,柳茜儿目不转睛,正要好好瞧她的身手。孟秋苓低头思忖,回过身,继续往前。来到绿绮红羽面前,她提起手,没有往下点,转脸又看柳茜儿:“柳夫人,你学过玄门的武功,对不对?” 柳茜儿撇嘴:“我是门主夫人,学点门内的武功,有什么稀奇?” “那么,孟门主教过你点穴吗?” 柳茜儿傲然的表情顿时被腰斩了一刀,脸颊肌肉跳动了两下,不快的阴霾飞快掠过。 孟秋苓看在眼里,忧虑顿消。她运起真力,在绿绮和红羽的身上各戳几下,绿绮红羽分别一颤,旋即双双醒来。瞪着眼睛瞧头下去,“我既然不在本来那家客栈,和海棠斋又有过节。他知道你是玄门门主夫人,那就肯定不会远离玄门的咯。”说到这儿,她又把耳朵上一粒耳珠摘下:“你就拿这个吧。” 柳茜儿接在手里瞧瞧,轻蔑笑了笑。 孟秋苓知她心意:“像我这样在江湖上流浪的散人,能有这样的耳珠,就是相当难得。您贵为玄门门主夫人,好东西看得多了,当然没见过这样普通的。” “知道自己的身份平常,那就最好。”柳茜儿越来越满意孟秋苓的态度,收了耳珠,然后说:“继续干活吧。”目光凌厉起来,“我会让厨房按时送东西来给你吃。”斜眼瞧了绿绮红羽,绿绮红羽急忙躬身:“奴婢这次,一定恪尽职守。”柳茜儿又对孟秋苓说:“我治奴才,犯了错误,一定会罚。刚刚她们着了你的道,磕头认错,你也看到了。念她们初犯,你又不很清楚这里的规矩,暂且罢了。可是,如果她们再看丢了你,或是莫名其妙,自己被放到什么地方去睡觉,我治不了你逍遥门的师兄妹,我就废了她们两个。” 绿绮、红羽固然头皮一紧。 孟秋苓的心也因此猛地一跳。 一直到晚上,孟秋苓才同意白风从屋的说出了口,接下来,孟秋苓滔滔不绝说话的功能瞬间恢复:“柳茜儿会派人找你,她会给你看我给她的耳珠。风哥哥,我想过你极有可能不同意。可是,不争夺这武魁,你就不能再得到我爹爹重视。得到我爹爹重视,你才可以告诉他我的事。” “必须这样做,我才能帮你离开这儿吗?” 孟秋苓顿时住口。 白风坐在稻草上,含笑的眼睛莹莹透亮:“我无所谓去做什么,是夺镖车,还是去打比赛。” 孟秋苓结舌了:“风哥哥,我、我……” 白风笑着道:“你希望的,我就会去做。” 孟秋苓面红耳赤,更加手足无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29 获得武魁 白风把稻草铺到可以被月光照到的地方。他和孟秋苓头靠着头,一起躺下 牛乳一样的月光流泻着,把一个杂乱的世界变得如在诗画中一样优美。闭上眼睛,孟秋苓说:“风哥哥你听到了吗?天空中好像有人在弹琴。弹得是什么呢?”口中轻轻哼起旋律来,很悠扬,很动听,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停下,尔后道:“这是湘南乐府的《琵琶吟》。” “湘南?” 孟秋苓睁开眼睛,侧着脸,笑着说:“是啊,湖北和湖南交界的哪里。楚江奔腾而过,两岸青山对出,月夜之下,湘女弹琴。” “就弹这《琵琶吟》?” 突如其来,孟秋苓静默了。月光笼罩着她和白风,他们四目相对,俩俩相忘。白风涌到嘴边一个问句自己就有了答案。他张张口,讪讪。 还是孟秋苓开口打破了沉默:“风哥哥,你喜欢我刚刚哼的曲子吗?” 白风往旁边翻了个身,变成了仰卧姿势。不仅如此,他手不动、脚不动的,人却平空向旁边移了几寸。和孟秋苓距离拉下来,他也就自如多了,回答:“很喜欢,很喜欢。” 孟秋苓看在眼里,更觉好笑:“湘女弹琴,表达的可是对远方戍边朋友的思念噢。” “戍边啊?” “防守西南蛮王。” “噢——”白风似是而非地叫着,“嘿嘿”笑道:“秋苓你知道得真多。” “我还会唱歌呢。” “呃!” “唱《关雎》。” 白风更是汗颜:“秋苓,那个——我没怎么读过书啊。”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孟秋苓盯着他红成一块大红布的脸,轻轻哼唱。唱着唱着,她的手碰到了他的手。白风犹豫了片刻,猛地把她抓住。柔若无骨的小手一碰到掌心,好像握到一团棉花仿佛。愉快的感觉迅速升起,可是羞涩造成的胆怯,又让白风马上把她放开。 再翻身,白风背对孟秋苓道:“我困了,我要睡了。”也不知道眯了多久,被孟秋苓拍醒。 “风哥哥、风哥哥!” 白风迷迷糊糊的,以为出了什么事,鲤鱼打挺跳了站起。 孟秋苓坐在稻草上说:“你好离开这儿啦。三更厨房就要生火,这会儿,外头的车队就要来运泔水。” “外墙头上有线哨,这你也知道?” 孟秋苓莞尔:“既在这儿陪我,想必你也等恰当出庄的时间。” 执手相看,白风深情道:“秋苓,你等我。我一定会打败所有人,夺得武魁,然后带着你爹,让他亲自到这里来接你。” 孟秋苓用力点头:“我相信你会的。” 白风念念不舍。 孟秋苓送到门边,又倚门相望。 从后厨房出来车队的尾巴上,不知不觉多出来一个身穿布艺的少年。这个少年跟着车队,出了玄门,又不着痕迹掩进树林。脱了从一个烧火工身上扒拉来的衣裳,白风飘身穿越过林子,凌晨时分,敲开镇上一家客栈的门。 柳茜儿找到他的这一天,这个最靠近玄门的小镇子已经热闹了两天。 许多小门派的人都来了,因为都是看闲的,所以,全部自费住宿、自费吃饭,同时,还要在特定的地方,向玄门揽务阁购买入场看比武的进门牌。进门牌价格不低,五两银子一个。所以,最终能进玄门,看小武会上青年高手比武的,都是在江湖上能有一席立足之地的人。 事先有资格进玄门的,诸如少林派、华山派、恒山派等等,都在这一天到达。孟神山亲自出面,迎接秀明大师等人。 柳茜儿便在客栈的天字一号房里,招待了应邀而来的白风。 刚进房间,柳茜儿便让侍女给白风拿来一套衣服。 “你这身上的衣服,已经很旧了,而且还很多天没洗的样子,既然我找来的,又要进玄门去参加比武,这外表上,还得收拾收拾。” 白风是个浪子,浪子哪来这么多讲究? 不过,他虽然不在乎这衣服,柳茜儿非要他穿,最终,他还是顺从。 换了一身绸衣的白风,越发长身玉立,从内室走出来时,那一刹那间,柳茜儿仿佛看到了青年时同样如此风流倜傥的孟神山。岁月流逝,带走太多,跟随那青涩年华褪去脚步的,正是那会儿独有的少女情怀和柔软温情的美梦。 白风说:“柳夫人,这样可以了吗?” 柳茜儿倏然惊醒。她举起手帕,略微掩饰情不自禁嫣红起来的双颊。放下帕子时,她也是神色如常。 她让白风先坐,等白风坐下来,她又让侍女上茶。茶端上来,白风也喝了一口,她这才对白风说:”白少侠,关于小武会,有个规矩,我想,我还是提前和你说一下。进玄门的人呢,要么在之前就自己创出了显赫的名气,亮出他自己的名字来,就算有了最硬气的名片。但是,这种人真的少之又少。我嫁进玄门整整十五年了,也没看到过一个这样的人!第二种呢,就得有一个说得出的师门。比如说,少林弟子、华山弟子或是恒山弟子,这些都是名门。或是辽东秦家,也可以,那是世家。非常有名气的师父带来的徒弟,那也是可以的,譬如山东雷震带来的他的徒弟。” “你……什么意思?”白风下意识提防。 柳茜儿料到他的反应,笑了一声道:“你和你的师妹去大闹我的海棠斋,你的师妹说,你们是要为你们的师父出口气,其实呢,我是不太相信这样的说法。不过,”她敛起笑,换了个郑重的表情,“逍遥仙人到底是谁,我还是想知道一二。” 小武会,正式的名字本来叫“玄门十三道青盟会”,是玄门内部创设,要在隶属于玄门的十三条道上,选拔青年一代杰出人才的盛会。由于孟神山自身在中原的影响力,第二次举办就吸引来好几个大门派,比武之时,便有他派高手参加。这些高手,起初算得赞助。久而久之,十三道青盟会,变成了“中原小武林盟会”,简称小武会。 白风只记得孟秋苓的嘱托:“风哥哥,你要夺得武魁,正式见到我爹爹。”他还有个承诺:“我一定会带着你爹爹,让他亲自到这里来找你。” 为了进玄门,获得参加小武会的资格,他不得不吐露出师父逍遥仙人的名讳。其实,根据他对师父的了解,师父的名讳说与不说,他认为:并没有多大不同。最好的证据便是,玄门门主夫人柳茜儿,在听说了逍遥仙人正式名字之后,一点儿震惊的表情都没有。 柳茜儿当时只是迷茫。 然而,白风进了玄门,被安排在别苑,数日后,小武会召开,孟神山主持,宣布小武会正式开始后没多久,他就明白:自己的想法,委实太过幼稚。 再说孟神山,一战扬名也在类似的盛会上,不过,那次不是“小武会”,而是正儿八经的“中原武林大会”。并不像孟秋苓胡诌,他那会儿,可是凭着真实实力,斩获了那场盛会的“武魁”之名。 因为这一点,他担负上中兴玄门的重任。 又因为这一点,他被那时声名显赫的江东大侠看中。 也是因为这一点,他真的娶了江东大侠的女儿。 肖天雪——这个被他冷落,后来又为他所爱,最终却还是被他辜负的女子,虽然并没有真的在他身边,但是,直到现在,他已经成了中原武林当仁不让的领袖,她,无时无刻没有深藏在他的心中。 半生沉浮,少了戾气,他的瞳仁射出的,多是看透沧桑后沉重的目光。 小武会的比武,八个场地同时进行。上下午角逐,共决出十六个优胜者。次日,又淘汰八个。第三日,上午决出四名,下午俩俩对决,留下两个人。 第四日,“武魁”争夺战开始。五虎门吴长坤的大弟子林书涵这次锋芒毕露,一再胜出,直到最后。 而和林书涵同样成绩的,当然还有白风。 决战的场面非常盛大,首先,过程就比前三天的比武繁琐许多。林书涵和白风被请上台,他们要经历的第一件事,是被公示门派。 林书涵所属没什么特别,不过还是五虎门。但是,白风的派别就很蹊跷。当时白风站在台上,耳朵听得真真的,玄门大总管骆浚清当众宣布的内容是这样的:“白风,黑枭帮弟子,黑枭帮主吴月亭悉心栽培之青年高手,十八离恨刀继任刀主。” 这些话从骆浚清口中倾泻出来,骆浚清自己都不敢相信。翻翻之前的记录,白风的师门明明写着逍遥门。但是,逍遥门掌门的名字,骆浚清感到眼熟。至于“黑枭帮”嘛,这三个字一经宣读,台上台下一片大哗。然而,已经得以进场的黑校帮帮主吴月亭处于比武台对面一座独立棚下,只是悠然目睹林书涵、白风一起给少林派、华山派、恒山派以及玄门的四大掌门敬酒,再听华山派掌门张峰止宣讲《武林教义》。 《武林教义》涉及习武之人必须遵守的守则,多达九章一百零八条。读完了,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林书涵听师父长风道长说了“黑枭帮”这个少年的真实来历,对白风既不屑,又非常忌惮。过招时,对胜利的渴望使他没有完美控制好情绪,武当剑使得急躁。又屡屡攻不破白风内力制造出的防线,招数间不知不觉多出好几个破绽。 白风一心只在兑现对孟秋苓的承诺,错过林书涵两次失误,第三次,他没有再让,一招即中,打败林书涵。 没有欢呼,包括孟神山在内,所有名门正派的掌门面对这样的结果,皆神色复杂。 吴月亭来到四大掌门面前,先对秀明大师、张峰止以及玉宁师太施礼,然后笑眯眯,对孟神山说:“孟门主,鄙帮弟子今天拔得头筹,真是抱歉抱歉。” 源自于玄门十三道青盟会的小武会,武魁殊荣,落在被他打压了整整十五年的黑帮手上。孟神山被吴月亭这一招打击得不清。 白风欲要辩解,没人要听。 孟神山不亏当下中原武林的领袖,脸色白了一会儿,便缓和下来。正当壮年,他轻轻一笑,稳稳道:“都是同道中人,吴帮主,何必这么自谦?” “孟门主这么说的话,从今天起,我黑枭帮便无需再身处主流以外,正儿八经便是道上的名门了?” 孟神山不失大将风度,大方承认:“只要吴帮主以《武林教义》为训诫,以匡扶正义振兴武林正道为己任,哪里还分那些!” 白风冲了好几次,都被玄门的人挡着。 孟神山率人从比武台离开时,白风着急大喊:“我不是——”脖子突然一通,用手一摸,声带附近的位置似乎被什么蛰了一下。麻痹感来得特别快,“黑”字刚出口,“枭”“帮”二字说出来时,就开始模糊不清。 吴月亭揽住他的肩膀:“小风,你做得很好。”凑近白风的耳朵,却说了另外一句:“孟秋苓的命,你还想不想再保了?” 白风转目怒视。 吴月亭嘴唇翕动,用极轻的声音道:“谁都不会相信你的,死了这条心吧。” 脖子硬硬的,声带完全麻木,白风有口难言,只能眼睁睁瞧少林派、华山派和恒山派的掌门一个接一个过去。 吴月亭把白风从玄门带出去,沿着大道走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擦黑。一轮明月别枝,清风吹拂,树上蝉虫又开始歌唱。吴月亭对白风说:“你的智谋,真不足以帮助你在江湖上行走,想要好好发展,而不是屡次遭人算计,一番辛苦,到最后,全为别人做嫁衣,就正式加入黑枭帮吧。我承诺你,十八离恨刀的刀主一退,立刻由你补上。” 白风站在他对面,愤愤不答。 吴月亭想起什么,轻轻一笑,掏出一个盒子,里面有满满一盒绿色药膏。 白风别过脸。 吴月亭说:“封口刺药力强劲,十二个时辰不解毒,等你自身去消解毒质,完全结束,声带也就毁了。会有什么下场呢?等你再见孟秋苓时,你的声音,会吓得她再也不敢靠近你。” 白风一听,慌忙挑了一大团,在被刺的地方敷了厚厚一层。 吴月亭“哈哈”大笑,收起解药。他们来到镇子上,找了个面店,坐下吃饭。两碗原汁牛肉面,牛肉都切得又厚又大,还分别有两个鸡蛋卧在碗边。白风肚子饿了,封口刺还没完全解除,他本来也不好说话,干脆开怀大吃。吃完了,碗放下,喉咙哪儿凉飕飕的感觉明显,咳嗽一声,喉咙里已然可以发出声音。 吴月亭也放下碗,正视他,然后说:“知道玄门里面,现在正在做什么吗?”白风根本就不想和他说话。但是,他还是要主动说下去:“孟神山会设宴,继续招待少林的秀明大师、华山派张峰止掌门以及恒山派的玉宁师太。五虎门之流都会作陪。我却带你出来了,你还是这一届的武魁,为什么?”顿了顿,又道:“你不明白这个世道运行的规律,所谓名门,永远都要压别人一头。但我今天就是闯入了‘正派’这个门,假以时日,往后小武会的庆功宴上,就会有我的坐席。未来的日子里,小武会的举办者都会变成我,这是我必须为黑枭帮争取的权利。” “柳夫人还真是什么话都告诉你。”白风终于想明白一点,想到了,嘴巴立刻说出来。 吴月亭点点头:“是啊。逍遥仙人是慕容还——这么大的消息,她不告诉我,我绝对不会饶了她。” “你知道这个名字吗?” “你说呢?” 白风仔细想,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又是暗青子门的杰作吧。”长叹一声,说出答案,“你能用黄金去买秋苓和秋苓娘亲的消息,我师父慕容还是谁,你岂能不调查得一清二楚?”说完这个,白风颇为颓丧。 吴月亭说:“加入我的提议,你想得怎么样?” 白风垂头丧气,半天抬起脸道:“你这样算计我,已经不是正派之风。你还指使柳茜儿扣押秋苓,更加卑鄙无耻。” “白风!”吴月亭变色道:“你可知道你对我说这话的下场?” 白风道:“就算你向全天下宣布:我是你黑枭帮的人,我自己也不会承认。” “‘武魁’之名,已经花落我手。”吴月亭狞笑,“就算现在我杀了你,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损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30 说出真情 黑枭帮中有两个非常厉害的杀手团,其一,叫“枭刀手”,三十六把长刀,组成了那样一个不嗜血不归的组织。围住白风之后,三十六对一,十几个回合下来,白风本事再好也受不了,身上见血。 吴月亭双臂环抱在外围督战。他没有下令,枭刀手就绝不会留情。 三十六把刀舞成了雪团,白风苦苦支撑,也免不了身再中十几刀的厄运。 再怎么打下去,一个好好的少年就要完了。 吴月亭仍有爱才之意,便说:“投降吧。归顺了我,以后只有你去欺负人,再没有别人欺负你。”可惜,鲜血飞溅之间,白风宁死不屈。 吴月亭羞恼:“你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下令枭刀手:“杀无赦。”话音刚落,白风的剑被十几把刀锁住。一名枭刀手举起长刀,凌空跃来。只要这刀砍下去,白风的头肯定要从脖子上滚下来。 吴月亭转过身,他已经不想再看下去。 他长这么大,见过无数杀戮,自己也杀过不少人,可是,像白风这样清爽单纯如同孩子的,死在面前,他还是不忍。 他心里说:“要怪,就怪你蠢吧。”同时,白风宁死也不加入黑枭帮,这个态度,已然将黑枭帮当成敌人。既然是敌人,不管是复杂,还是单纯,他本来都应该果断除掉,不是吗? 可是,就在他向前迈步的时候,后面突然响起一连串锐利的声音。吴月亭没有回头,反而往前连纵好几丈,跃上一棵大树后,他才回头。居高临下观望,只见孟神山天神般降临。白风还是好好的,只是,三十六枭刀手眨眼间被干掉了一半。剩下来那一半,在孟神山的刀下也没撑多久。孟神山不杀人,只毁刀。枭刀手的刀,碰上他的刀,全部豆腐做的一样,断成两截。 兵器是人的胆,胆破了,这仗还怎么打? 三十名枭刀手个个拿着半截的长刀,集体后退。 孟神山双目如电,向吴月亭这儿远眺。吴月亭的胆,这一刻也吓得快要破了。不等孟神山追上来,他大叫一声,返身便跑。他的手下看到主子跑了,当即屁滚尿流跟上。 白风单膝跪地,用剑撑着,人才没有因此倒下去。 孟神山站在他面前,打量他好几回,方才过来。只一捞,白风就被捞在他肩膀上。 白风说:“我、我还行!” “知道你若水功的厉害,”孟神山低低声音道,“身上中了这么多刀,不跟我回去,你只能在这里等死。” 白风张张嘴。 孟神山冷笑:“我不会强迫你加入玄门。”大步前行。 回到玄门,孟神山把白风带进书院。胡大夫过来,先搭脉,脉相倒是稳健得很。再看看白风身上这么多刀伤,每一道都是又长又深,胡大夫顿时惊讶不已。清理伤口,止血缝合,外部工作做完之后,胡大夫悄悄对孟神山说:“门主,您带回来这个人,神奇得紧啊。” 孟神山说:“这是逍遥门的人。” “啊?”胡大夫没听过“逍遥门”这个门派。 “慕容还你知道吗?” 胡大夫摇头。 “那么,慕容曦晖这个人,你总该听过。” “这有点印象了……”胡大夫陷入沉思。 “就是慕容桦的儿子。” “慕容桦!”胡大夫惊叫。 孟神山提点到位,点点头。 胡大夫简直惊呆了:“慕容家到现在还没衰败啊。”孟神山表情高深莫测的,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胡大夫急忙捂住嘴,左右看看,然后惶恐道:“我多嘴、我多嘴了。” “我以前只听过慕容家的若水功。”孟神山岔开话题。 胡大夫叹了口气:“这小子既然练这个功夫,只要没死绝,当然可以很快恢复。”把药方给小厮,又叮嘱了煎汤换药的注意事项,尔后,才向孟神山道别。 白风昏昏沉沉睡了一夜,第二天,鸟雀啾啾,把他唤醒。高烧自行退了,他动了动,还没愈合的刀口生疼。“哎呀”轻叫,他又躺回床上。游目看去,大床四根柱子撑起来的纱帐竟然那么宽敞,旁边桌椅整整齐齐,地面干干净净,靠墙的条桌上,八宝香炉正吐着袅袅青烟。 脚步声在好一会儿之后响起。 轻微,但不乏凝重,不会是孟神山那种武功练到很高境界的人。有点武学根基吧,且从“步伐比较细碎”这个特点听起来,来的应当是个女子。 玄门中练武的女子应该不少,不过,还是等白风亲眼看见,才吃惊发现:这时候,到这儿来的,竟然是门主夫人柳茜儿! 柳茜儿端着一碗汤药,来到床边。 白风这会儿顾不上刀口痛,呲牙咧嘴躲进床里。 柳茜儿走近,假惺惺笑:“白少侠,真让你受苦了。知道逍遥仙人是慕容还,我还是有许多疑问,你也知道,我虽然是玄门的门主夫人,还是妇道人家,不了解的事情当然要找人问问。没想到走漏了风声,让黑枭帮趁乱打劫,连累你变成这样。” 白风觉得似是而非,眼下他关心的是:“你现在来做什么?” “给你送药啊。” “送药?” 柳茜儿妩媚一笑;“你现在住的地方是我丈夫孟神山的书院,昨天他把你从外面带回来,然后让庄上的胡大夫给你诊治。” “这药——也是胡大夫让煎的吗?”白风顺着她的话往下想。 柳茜儿脸上的笑容更灿烂。 白风想不喝,奈何柳茜儿端着碗的手已经伸出来。药,都是黑乎乎的,看起来也很澄清。浓烈的药香弥散在空中。柳茜儿说:“快点喝吧,凉了,可就苦了呢。”白风捏紧了拳头,还是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就在他要把碗接过来之际,一只手抢先伸过来。 孟神山把小擒拿手练到了登峰造极,夺碗夺得那么快,那碗到他手里,却还是平稳得如同一一直安安静静放在桌子上。那里面的药汁儿连一丝儿波动都没有,还是那么乌黑澄清。 孟神山走到床边,把药汁倾倒在一盆墨兰根下。 柳茜儿惊叫:“你这是干什么?” “不如你告诉我,你在干什么?”朝夕相处十五年,孟神山对她未曾重新亲近起来,两个人咫尺相对,情感上的距离,反倒越来越远。 柳茜儿急促喘息,咬牙道:“我只是关心你从外面带回来的人。” “噢!”孟神山掀了掀眉毛。 他未置可否的态度更加激怒柳茜儿,柳茜儿返身便抓住桌上一个白瓷花瓶。这花瓶暖玉一样的瓶身,柔白如同美女的肌肤。上面的梅花,烧制得也是那样逼真、雅致。 这是孟神山的爱物! 孟神山搜集来的这些爱物,在已经过去的十五年里,端是被砸坏了不少。练功久了,没有去柳馨园,会被柳茜儿砸;处理的事情多了,和骆浚清或是苗非聊得久,夜宿书院,柳茜儿也会过来砸;老夫人时不时心血来潮,派漂亮的女孩子或是伶俐的小丫头前来嘘寒问暖,柳茜儿捕风捉影,也要来砸…… 砸砸砸砸砸,砸碎的都是东西,砸死的,却是孟神山仅剩的对她怜悯爱惜的心。 两年同床异梦,到如今,两个人早就你是你,我是我。 柳茜儿抓起这个白瓷梅花瓶,很想当着外人的面,再逞一次英勇,发上一次飙。这意气涌上来,终究踯躅。本人亦是犹豫,良久之后,心虚气短,手从花瓶上拿下来。 孟神山双目如电,冷冷道:“这个人,对我很重要。没有我的命令,即便是你,也不可以随便到这里来。” 柳茜儿心猛地一凛,又瞅白风一眼,继而面对孟神山,不觉凄然:“是吗?原来,我们的关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的书房,我都不可以再跨进来。” “茜儿——”孟神山突如其来叫她。 柳茜儿心“嘭”地一跳。 他又问:“你调查过慕容还吗?” 柳茜儿不知道这个问题源自于哪里,飞快一想,刚刚对白风说话,孟神山或许已经听到。这会儿她当然不能否认,却又不想完全承认,就点点头。 “你和这位白少侠,之前就已经认识?” 柳茜儿被问得很是惊慌。 看起来,孟神山还要继续追问,而她心底里隐藏着一个最为深远的秘密,这个秘密始终折磨着她,但是,偏偏不能就这样被暴露在天光之下。 柳茜儿连忙王顾左右而言他:“噢,那个,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转目瞥了白风一眼,尔后又飞快对孟神山说,“我就先走了,这儿如果不方便,近期,我不再过来就是。” 孟神山拦住她:“你想要什么,只管跟我讲,都可以。” 柳茜儿更加惶恐,连声说:“不需要、不需要,我什么都有了,真的,其他什么对我来说,其实都不必要。” 孟神山送她到门口。 柳茜儿埋头疾奔,离开书院。 孟神山凝视她的背影,很久,这才回来。 小厮送第二碗药过来,孟神山对白风说:“这药肯定没有问题,信得过,你就喝吧。” 白风叹了口气,心想:你和柳茜儿是夫妻,谁知道你们俩一搭一唱搞什么鬼?拒绝人的话,白风终归说不好。这药被小厮送过来,白风踌躇着,最后还是端过来,一气喝掉。 苦! 真苦! 看着白风那张年轻的脸皱成一朵花,孟神山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厮按照门主吩咐,又给白风送来蜜饯。白风不客气,吃了两个,嘴巴里的苦味儿方才消了不少。 小厮退下,房间里再也没有别人,孟神山才问白风:“你当真是慕容还的徒弟?”见白风懵懵懂懂,都不了解“慕容还”三字的深意,他就说:“那么你听过玄秘太虚境、慕容轩、慕容桦和慕容曦晖这里面哪一个呢?” “太虚境!”白风脱口而出,旋即脸色一白,匆忙道:“我师父从来不让我说。” “这就对了!”孟神山边点头,边把一个珐琅盒子递给他,“这是治你刀口的伤药。从现在开始,你哪儿也不要去,就在我这里。”伸手制止白风的申辩,接着说:“玄秘太虚境是个忌讳,这不仅仅是对武林。你师父从来不跟你讲其他的事情,是他谨慎。我也不想让这些事情从尘封的岁月里再被其他人翻找出去。你且在我这里,第二,你要养伤;第二,不给他人可乘之机。更重要的,就想我昨天和你说的:你不用担心我学黑枭帮主,这辈子,只要你不想,我都不会让你入我玄门。” 话全被他一个人说完。 白风白张了一张嘴,最后只有悻悻:“孟门主,你见多识广,晚辈当真钦佩。” 孟神山不用谦虚,点头道:“时至至今,你总该对我说说其他的吧?” “这个嘛……”遭受了巨大变故,白风那莫名的警惕心重新升起。 孟神山不和他打哑谜,开门见山:“我女儿呢?” “孟门主——”白风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直接。 “来争武魁,被黑枭帮利用,都是因为她吧。” 白风尴尬了:“这、这你也知道?” 孟神山一试成功,不禁喜上眉梢。他本来一直如泰山般稳稳站着,眨眼间就成了毛躁的凡人,坐在床边,挨着白风,迫不及待问:“你快给我说说,我的女儿,她是什么样子?” “孟门主,你这样……”白风身上寒毛全部稍息,然后立正。 “不要再瞒我了,”亲热的笑容对于孟神山来说,那简直就是旱了十五年田地里难得出现的一泓清泉,这清泉滋润的不仅仅是受了伤正值惶惶的白风的心,也是他自己的生命,“我知道我有一个孩子,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也不知道男女。现在知道了,是个女儿,十五岁,还孤身到山西来找我。我开心,不,兴奋!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了。” “那您知不知道:你的女儿,好几天前,就已经在这里?” 孟神山大震:“什么意思?” “秋苓好几天前就被抓到府上。” “抓?”难得出现真心的笑容瞬间消失,孟神山站起来大吼:“谁敢在我的地盘上动我的女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31 找到女儿 孟神山的脑筋一向转得飞快,刚冲白风吼完,他马上想到:“是茜儿——”转脸问白风,“是我夫人抓了她,对吗?”本来就对柳茜儿意见重重,舐犊情深,这会儿孟神山的心,可真是点着引信的炸药桶,马上就要爆炸。 白风从床上跳下来:“门主,柳夫人不知道秋苓的身份。” “可她一定会折磨她。”深谙柳茜儿为人,孟神山一下子想到女儿落在柳茜儿手里的下场,顿时心急如焚。 说起柳茜儿对付丫头们的手段,那真是罄竹难书。 比如最早伺候柳茜儿的那个漱儿,因为有一天不小心说了“肖夫人”三个字,就被柳茜儿下令,拿缝衣针缝了嘴。漱儿疼得死去活来,后来,剪掉缝嘴巴线的那一天,漱儿身体再受重创,又不能接受自己嘴巴彻底毁掉的现实,当着许多人投井而死。 再比如,孟神山有一段时间特别不爱去柳馨园。偏生有个小丫头正当二八芳华,独自在夫人房内打扫时,爱怜自己的容貌,对着夫人那面从外国搜寻来能将人影照得特别清楚的镜子多看了几眼,被柳茜儿撞到。柳茜儿疑神疑鬼,觉得孟神山疏远自己,必定因为有这些年轻的贱蹄子勾引。当下着人拿了这个丫头,绑着双手挂起来,并命人用薄刃小刀,把这个丫头的脸片成花脸。 孟神山问白风:“我女儿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白风傻不愣登,脸红成了柿子:“好、好看!” “我的女儿,嘴巴一定厉害,不会软绵绵拍马迎奉别人吧?” 白风想了想,告诉孟神山:“我和秋苓之所以被柳夫人盯上,是因为,秋苓砸了海棠斋。” 顾不得自己刀伤在身,白风把孟神山带到玄门后厨旁边的柴房,推开门,白风先冲进去大喊:“秋苓、秋苓!”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人。孟神山心急如焚,派人把骆浚清叫过来。 孟神山对骆浚清说:“给你半个时辰,庄子里除了老夫人和柳馨园,每个角落全部搜寻一遍。” 骆浚清领命,孟神山才对白风说:“你跟我走。” “去哪里?”没头苍蝇一样的白风,同样忧心忡忡。 “柳馨园。”孟神山说,“如果我女儿现在就在那里的话,我认她,你要在旁边才可以。” 孟神山招待秀明大师等人,中途离席,这个细节,被柳茜儿安插在门主身边的小厮观察到。小厮把消息传给柳茜儿,柳茜儿顿时心惊胆战,意识到不好。 为防事情败露,她亲自去柴房,先把孟秋苓带到柳馨园。 想要利用孟秋苓,严正警告白风不要胡言乱语,可是,在书院没有正常说出一句,反而被孟神山若有似无的刺探搞得心儿倍加慌乱。 孟秋苓被绑着手脚,关在库房里,柳茜儿从书院回来后,进了这里,看着她,便在考虑:“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本来么,不过就是海棠斋被砸,她报复这队师兄妹而已。可是,好死不死,她为什么一定要让这事扯上黑枭帮呢? 扯上黑枭帮也没关系,但吴月亭那个家伙为什么这般没用,收服不了白风,直接把白风这个臭小子杀了也就是了,偏偏要让白风那个祸患活下来?还被孟神山找到,现在带回了玄门! 孟神山那么精明,该问的早就问到了吧。 可是,只要让这个小丫头即刻死掉,然后她自己一口咬定:不知道慕容还,不知道黑枭帮,更加不知道黑枭帮怎么利用慕容还和白风混进了小武会,那么,白风那里死无对证,孟神山还不是继续拿自己没办法? 想到这里,她杀心顿起。 只是这么多年,没有亲自拿过屠刀,她还是把弄死孟秋苓的任务继续交给绿绮和红羽。 预计着,就算白风说了小丫头的事情,孟神山寻时间才会来查问,那会儿,小丫头的尸体都该处理干净。 没想到,绿绮和红羽拿着绳子准备来勒死孟秋苓时,孟神山和白风闯进柳馨园。 孟秋苓被绳子勒得脚拼命蹬地,白风的耳朵乘了风一样,依稀搜寻到那么一点声息。 孟神山一把推开千方百计阻拦在面前的柳茜儿,迈步要进正屋,白风另辟蹊径,飞身来到厢房。拐角处的库房那么隐秘,秋苓的挣扎就在里面,并渐渐微弱。白风想也不想,一脚踹去。闩住的门顿时被踢开。 绿绮、红羽吓了一跳,绳子松了。 白风冲进去,一眼瞧见瘫倒在椅子上的孟秋苓。 脖子上那道紫黑过来的痕迹触目惊心,白风又惊又怒,先把上来还欲逞强摆威风的两个恶丫头踹得高高飞起、重重落下,然后把孟秋苓从椅子上接下来,抱在怀中,急切呼唤:“秋苓、秋苓!” 绳子松了之后,新鲜空气灌入肺部,死亡的阴影逐步褪去,孟秋苓突然大声喘息,算是活过来。 白风搂住她,紧张得双手都止不住颤抖:“秋苓,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是我啊,听得见吗?” 孟秋苓缓缓睁开眼,过了会儿才轻轻说:“风、风哥哥……” “醒了,你醒了。”白风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我以为、以为……以为再也唤不醒你。” “夺了武魁了吗?”孟秋苓语声轻微。 “啊——”话题转换太快,白风止不住一怔。他这才想起昨天到今天的事情,然后,一系列激烈的动作崩开刀口的疼痛这才真实袭来。 孟秋苓勉强恢复些力气,抓住他的胳膊:“风哥哥,武魁——夺了吗?”这一抓,刚好抓在一条又深又长的刀口上。 白风吃痛,不由得闷哼。 孟神山这会儿得以挨过来。不过,他既不认得孟秋苓,孟秋苓也没表示对他的亲近,一时半会儿插不上话。 至于发现白风受了重伤,孟秋苓顿时被打了鸡血一样,本来状态濒死,突然一蹦三尺高。 白风和孟神山同时吓一跳。 孟秋苓撕开白风的外衣,里面纱布横竖交错,覆盖面积之大,触目惊心。“你被伤这么重?”孟秋苓大惊失色。 白风差点被她脱光光,欢喜她行动如常之余,止不住满脸黑线。 “谁干的?”孟秋苓的嗓门一下子升上屋:“神山,你快把她抓起来啊。就是这个女孤煞,不仅砸了我的海棠斋,估计那个混进小武会的黑枭帮,都是她给引来的。” 孟神山低头瞧她:“茜儿,为什么你老是‘女孤煞’‘女孤煞’的叫她,你知道她是谁吗?” 柳茜儿呆了呆。 孟神山冲着她冷冷一笑,转过脸去,一脸落寞,双目中全是寂寥。“她骂我骂得对,我确实是个坏人,是个混蛋!”说着话,孟神山耳目不错落在孟秋苓身上,慈爱之情溢于言表,“如果被你这么骂一顿,就能消解掉十五年来心中的不开心,那么,身为你的父亲,我会非常开心。” “什么?”柳茜儿彻底呆了,“父……父亲?刚才——” 孟神山转目道:“刚才她不是说到‘爹爹’这个称呼吗?” 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柳茜儿双手举在身前,好半天才一起用力往下一甩:“孟神山,这个小丫头是个疯子,你不会也跟在后面一起在我面前发疯吧。你哪里来这么大一个女儿?她说认你做爹,你就真的是她爹吗?” 孟神山说:“我知道我是她爹,已经很久了。” “很久?有多久?你什么时候在外面勾搭上的女人,生出这样一个孽种?” “柳茜儿!”孟秋苓猛然大喝。 打断了柳茜儿和孟神山这一番剪不断理还乱的争吵,孟秋苓一扫柔弱,迈步来到孟神山身后。 她面对柳茜儿,浮萍无根般的孤苦无依消失了,刚刚还保留着的泫然欲泣,自如切换,一下子变成昂首挺胸傲然以对的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32 身份曝光 “说我是你孽种,不如先看看你自己吧。当初是谁被一白风对孟秋苓可怜和强悍间的自由切换表示瞠目,孟神山也为自己这个女儿出神入化的翻脸神技感到十分愕然。 柳茜儿对付强者惯用的招式,就是一颗泪珠随时待诏一般,想要,马上就能挂出眼角,将落未落,泪眼盈盈的情状,十五年过去,依然可以打动孟神山那颗看起来坚硬的心。 “你……”她指着孟神山,又瞧瞧孟秋苓,“你们联合起来骗我!” 孟秋苓好笑之极:“明明就是你一直在欺负我,怎么,到现在还要博同情?” 下人们一个个都低着头,但是,他们个个都有眼睛,个个都有耳朵,孟神山实在不想自己的家人再和唱戏的一样,在这些人面前倾情表演。他先低声呵斥孟秋苓:“够了,你不要再说了。”又对柳茜儿说:“你拘禁秋苓的事,暂且就算了吧。至于天雪和我,怎么就多了这个女儿,待我问清楚,再和你解释。” “你已经休了她啦,你已经休了她!”柳茜儿突然溺水了一样,猛地抓住一根漂浮在眼前的废旧稻草。 孟秋苓听了来气:“我和我娘的事,你为什么需要向这个女人解释!” 孟神山还没正式认她,却还是摆出了严父的架势:“我说这么办,就先这么办!”挥挥手,对一众下人们说:“你们该干什么就先干什么去!” 下人们得到命令,各自答应,纷纷退下。 孟神山又对柳茜儿说:“你先休息吧。”转脸对孟秋苓说:“你跟我走!” 孟秋苓快成了马上就要气炸的河豚鱼,如果不是因为柳馨园这个地方,她多一秒钟都不愿意呆,现在孟神山就是突然变出八抬大轿过来请,她都不要跟着这个所谓的“爹爹”走! 气呼呼奔出柳馨园,孟秋苓就往背离孟神山的岔道上走。 白风连忙拉住她:“秋苓、秋苓!” 孟秋苓一把挥开他:“干嘛,我不要和我讨厌的人说话啦!” 白风被挥痛了伤口,呲牙咧嘴。 孟秋苓一看,急忙道歉:“噢,对不起,风哥哥,我、我忘了你有伤,你、你不要紧吧!” 白风叹了口气:“你要是火气小一点,动作轻一点,大概疼得也会好一点。” 孟秋苓眼圈倏地红了:“对不起,风哥哥,我……可没有一点想要伤害你的意思。”转身对岔道口的孟神山怒目而视,口中道:“我刚才说了,现在还是这么想:我是再也不想认这个没有人情味的‘爹爹’。” 白风急忙说:“你错怪孟门主啦。” 孟秋苓翘着下巴,皱起鼻子:“我哪里会错怪他?他本来就没有把真正应该放在心上的人放在心上过。” “这些刀伤,都是吴月亭手下的人划出来的。” 孟秋苓大吃一惊:“为什么又是这个人?” 白风苦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呗。” “因为我让你去夺武魁,他们反而盯上你吗?” 白风不想说谎,诚实点头。 孟秋苓对“玄秘太虚境”和“慕容家”这样的传奇事件了解不多,顿时只是感到诧异。蹙着眉头,一张秀气的小脸布满深思的神色。 孟神山主动走过来:“还是跟我走吧,去书院!” 孟秋苓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别开脸,看也不看他。 “你柳姨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孟秋苓歪过脸:“她说过很多话,到底哪一句,我才不要放在心上?” “关于女孤煞,”刚说起这个,孟神山就凝视孟秋苓的眼睛,没有发现任何破绽,便接下去,“我相信你当然不可能是。”话锋一转,幽幽的语气说:“至于休你母亲的事情,那休书,不是我写的,也就不作数。” “可我听娘说,你是签字同意了,她才走的。” “我被你娘逼的呀。”眼见话要被谈死了,孟神山连忙丢弃了这个话题:“黑枭帮的三十六枭刀手可都不是善茬,虽然你的‘风哥哥’自保能力还不错,能够让我把他活着救回来,但是,眼下他身上这些伤口若不好好处理,耽搁的上药服药,发了炎,化了脓,再引发身体发热,对他本人来说,依然不是好事。” 孟秋苓有了软肋,想要负气,却不想白风受罪。扁扁嘴,她对孟神山说:“其他先不说,要留我在玄门的话,你要答应我:在风哥哥养伤的期间,不允许那个柳茜儿来打扰他,更不能来打扰我。” 孟神山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半晌才说:“好好好,一切都听你的。”继续上一眼下一眼又打量数回,他的眼睛居然湿了。深呼吸一口气,堂堂玄门门主、中原武林的领袖,这才把热泪逼回去。 孟神山换了一张笑脸,热切对他们说:“来来来,先回我书院。” 孟秋苓说:“你的保证我还没听见啊。” 孟神山就差把她搂在怀里哄,低头哈腰,连声附和:“成成成,我让你骆浚清叔叔设岗哨在书院外头,距离大门三丈以外,非我命运,噢,不!”显然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儿宠爱得紧,他说着话,察觉不对,连忙改口,“没有你的允许,谁也不得擅入。” 一丝笑影这才掠过孟秋苓的眼睛。 可是,孟秋苓并不想立刻和自己的爹爹熟络,她假装没有感觉出孟神山的示好,只转身对白风说:“风哥哥,这两天,我可要好好服侍你。你这伤看起来都很严重,要好好休养、保养,以后才没有后患。” 白风有些讪讪:“呃,那个,秋苓,孟门主想要和你说话。” 孟秋苓根本不接茬,只顾自己说:“连饭菜都不能瞎吃噢。尤其红烧的东西,吃多了,以后,像这么严重的外伤,身上都要留好重印记的疤。” 白风于是苦笑:“有疤也是好事啊。” “这是为什么?”孟秋苓不解。 “以后我若丢了,你好发江湖寻人令找我。” 孟秋苓怔了怔,突然驻足,笑到捂住了肚子。“哈哈哈……”她指着白风说,“难道让人家见一个人就脱去他的衣服嘛,哈哈哈……风哥哥,你真是好可爱,说的话好好玩,哈哈哈……” “唉!”白风也觉得自己挺幼稚的,无可奈何对她说:“总之,这段时间,我就留在这玄门吧。” 白风养伤这段时间,真的除了胡大夫前来复诊,以及每日煎药的小厮要过来送药,包括孟神山在内,玄门的其他人真的没有一个前来打扰。 再说这个白风,虽然是个浪子,但是其实是认得字的。不仅认得字,孟神山收藏在书房里那些书,大部分他居然都看得懂。 提到看书,孟秋苓也是个专家。 取下一本《春秋传》来,白风和孟秋苓能够随便择一张,彼此谈论。孟秋苓会问白风感兴趣里面那一件事,又喜欢里面哪一个人,白风侃侃而谈之后,孟秋苓马上拍案,表示赞同。 他们把感兴趣的章节抄下来,两个人分别给这些章节做批注。 孟秋苓练的是颜真的小楷,圆润大气;白风反倒写了一手兰石行书,行云流水间满满的秀气。 拿着这些批注,读着上面的句子,又欣赏彼此的字迹,日子不知不觉就从中流逝。 白风还会弹琴。 孟秋苓知道这一点,派人告诉孟神山:立刻需要一张好琴。一个时辰之后,一把凤尾琴便被大总管骆浚清亲自送来。 凤尾琴的琴身做得和其他普通的琴并无两样,只是尾端刻意雕刻成了凤尾的形状。木质是最为难得的箜桐木,木质坚硬却又多细孔,配上最上乘的丝线,在任何一个地点弹奏出声音来,都能让琴声空灵动听得如同从幽静的山谷中传出来一样。 白风问孟秋苓:“你想听什么?” 孟秋苓仔细想,想完了,微笑道:“我要听《采薇》。” “噢!”白风不由一怔,继而轻笑:“秋苓你熟读书卷,所喜所忧,果然与众不同。” 古朴琴声响起,低缓的调子奏出了沧桑的旋律。孟秋苓一只手托着腮,歪着的脸上笼罩上深远的忧思。她迷离的眼里,是不符合她年龄的愁绪。 远远站在书院之外的孟神山,在骆浚清的陪伴下,既焦急,又感慨。 他急,是因为到现在为止,女儿秋苓也没有认他的意思。他有那么多话,憋了十五年,这几天,想要全部说出来的渴望又酝酿得!” “小姐说,白少侠的喜好简单,门主如果像表示,直接从简里尔后准备。但是——” “但是什么!” “小姐的要求,好像有点高。” “能多高?” “小姐说,她和门主的正室夫人一起长大的,”这“正室夫人”四个字,传话这小厮颇忌惮,说到了,声音突然降低,说完后,音量又重新恢复,“夫人喜欢什么,她就喜欢什么。从今个儿起,吃、穿、用,她都很想看到门主贴心的安排。” 孟神山果然被将住。 天雪喜欢吃什么?她对衣物的喜好又是什么?他和她相处的短短时间,除了那些一无所知的时光之外,短暂的相处,大多数也只是她照顾他,顺应他,以她的存在,让他感觉到舒适、开心即可。 孟神山走来走去,兜了十几个圈,对那小厮说:“你且去,把骆总管的夫人请过来。” 韩梦瑶到了议事厅,孟神山就问:“天雪嫂子,你还记得吧?” 冷不丁的,突然提这一茬,韩梦瑶连连摇头:“多久之前了,我都快忘啦。” 孟神山一听就气:“到底多久,你就这么给我忘了?那时候,天雪对你多好,你这样,可真对得起她!” “唉!”韩梦瑶非常不满,大声叫道:“说‘对不起’,也是你‘对不起’天雪嫂子好吧。从娶进门开始,你冷落她那段日子,你自己都忘了吗?不是姑姑背后使力,你就把人家休了赶出去。不过,最后还是把人给逼走了,难道这还是我造成哒?” 孟神山真想打人。 韩梦瑶昂着脑袋、歪着脸,把一张心宽了之后渐渐变圆的脸半边全送给他:“打呀,你打呀。”哼了一声,冷笑:“打完了,你想从我嘴巴里面套什么出来,我可就宁死不屈,一个字都不会当人情卖给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33 爱意仍在 好言好语求了韩梦瑶,孟神山还应韩梦瑶要求,送了她一副城中珍宝斋里镶了宝石的黄金首饰,韩梦瑶才爽快把她所知道肖天雪的喜好,统统说出来。 不过,说完了自己知道的,韩梦瑶又给孟神山出主意:“表哥,我对天雪嫂子的了解还是很片面。太原王家的夫人和天雪嫂子可是闺中密友,天雪嫂子有哪些我也不知道的爱好,问王夫人,才是你最佳的选择。” 孟神山生气:“那你还讹我那么贵重的首饰?” 韩梦瑶“嘻嘻”笑道:“表哥,不要这么小气。这么多年玄门发展一直很好,你口袋里的银子,都快闲置得发霉啦。给我一点,也是替你自己做功德嘛。” 孟神山还是不高兴。 她就说:“大不了,王夫人那里,我替你跑一趟就是啦。” 孟神山这才缓和了脸色,松口道:“给你两天。” “表哥,使唤人也不带这么争分夺秒。我去太原,早晨出发,骑马也要中午才能到达。不得吃饭、休息?递帖子等人家愿意出来见也得要时间啊。“ “你们晚上聊不就好了?”孟神山一语打破韩梦瑶趁机想要出去公.费玩一圈的预谋,“打探到我需要的,第二天立刻回来。” 王夫人,就是当年和肖天雪私交甚密的凌家小姐凌诗雅。 十五年光阴荏苒,在王家做了这么多年的夫人,凌诗雅回忆肖天雪,也感到许多片段都已模糊。依稀记得的,她对韩梦瑶说:“因为生长在江南水乡吧,天雪特别喜欢和水有关的东西。爱吃菱角,喜欢藕,采莲的季节,她也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如同莲花一样。她本来长得美,性格又活泼开朗,不管是红色的还是粉色的衣裳,都娇艳欲滴,非常漂亮。” 韩梦瑶回来后,就把这些转述给孟神山。 孟神山如获至宝,着人按照王夫人口述有关肖天雪夫人的喜好,前去采办食物、衣裳以及配饰。食物都是江南风:菱粉糕、藕粉糖、芝麻做的圆子、荠菜包的饺子等等,应有尽有,这些,买到了,全流水价送进书院去。 但是,红色、粉色为主的衣裳买过来,送进书院前,孟神山又把人叫住。 孟神山把全权负责督办事宜的骆浚清叫进议事厅:“浚清,你来帮我想想,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大对劲。天雪喜欢热闹,那应该是她少女时候。从嫁给我,我当真有那么多事情都对不起她,后来又为了茜儿和黑枭帮吴震威的联系,不能真的把茜儿赶走,只能委屈她,从那会儿开始,我就觉得:她其实已经变了呢。而且,”面对骆浚清这个心腹,他什么都隐瞒,直抒胸臆,“这十五年,我怎会不找她呢?就是西北的昆仑山,我也派人去那里打探过。可是,一无所获!天雪把自己藏起来,然后一个人抚养孩子。秋苓真是我和她孩子的话,秋苓的性格,多少来自于天雪离开我之后的心境。你觉得,我送这些红色的、粉色的,看起来情感都比较热烈的色彩,秋苓能喜欢?会接受?我看秋苓活泼是很活泼,可是,她对我这么防备,还对我有这样的试探,她必定比我看见的要更加敏感。” “那么,你的意思是?” “全部换掉。” “改为清冷些色彩的衣裳?” “配饰也不能过于繁华。” 骆浚清一听,连连点头:“是啊,如果天雪夫人正在隐居,当然不可能用过于张扬的东西。” “黄金、珠宝,就不要送了。” “送玉,怎么样?” 孟神山想想,来到书桌后面,提起笔来,写了一份短信交给骆浚清:“派人送给珍宝斋的老方,三年前他说要给我留着、我一直都没买的那块凝翠,今天我要了。”短信就是凭证,上面有“不计价”三个字。 骆浚清知道份量,没有派其他人,自己带着短信亲自到珍宝斋。 珍宝斋的老板方玉明出来接待他。 看了孟神山的手书,方玉明果然把那块压箱底的凝翠小心翼翼捧出来。 “这是老坑中难得的精品,”老方让骆浚清也来欣赏这块好翠,“瞧这绿色,凝聚得多么深沉,本体又如此通透。”欣赏完了,老方把盒子盖起来,“三年前我给门主看时,这块翠啊,我只买这个数。” 这个数是多大数呢? 老方竖起了两根指头。 骆浚清瞧过好东西,知道这是两万两的意思。“但是现在呢?”他问老方。 老方伸出一个巴掌,还翻了一番。 “十万?” 老方一脸奸笑,点点头。 “妈了个巴子,老方你这是赤.裸裸要敲我竹杠。” 老方立马苦下脸:“骆爷,瞧您说的,我敢敲天下人竹杠,也不敢敲你还有门主的竹杠。这块凝翠,我敢保证,几十年内都不会再有同样品质的出现。不是在门主面前露过脸,去年太原府的老爷要找东西孝敬上方,我就把这个送过去啦。” “真心一两都不能少?” “不能。” 骆浚清便拍了板:“就按门主给你的信上说的,不计价,今天,你就差人把这个送到玄门。” 傍晚之时,书院里的孟秋苓便收到了整箱整箱孟神山送给她的礼物。 一个一个箱子掀开来,孟秋苓心中越来越感动。好像就在母亲身边生活了十五年一般,这里面的一切,确实都是母亲肖天雪喜欢的东西。 尤其是珠宝盒子里放着的这块凝翠,巴掌大小,没有过多的修饰,就在了,然后才办得成。 老夫人当然更加闷闷不乐。 这一切都怪谁呢? 老了好多的刘妈妈,这天,陪老夫人在亭子里磕瓜子,一边嗑,一边说:“如果天雪还在这里,我们这儿啊,也不至于这么冷清。” 这茬儿一开始提起来,老夫人会翻脸,撩多了,老夫人也惯了,跟在后面点头:“可不是吗?肖家再怎么说,大户人家,教育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像柳茜儿那样心胸狭窄,睚眦必报?” “说起来啊,还是要怪门主。” “谁说不是呢?” “门主处处都罩得住,偏偏罩不住他这个老婆。” “所以啊,”老夫人说,“赶走了天雪,柳茜儿想要做正室夫人的梦也就碎了。”只要一提起当初,老夫人的火说什么都降不下去,“说来说去还是这个柳茜儿给害的,还不定是她在神山面前说了多少坏话,才逼得神山和天雪订那什么狗屁一月之约。” 刘妈妈附和:“就是说嘛。” 老夫人接着吐槽:“大约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那么着急,非要在给他们的茶里下双份的情投意合散吧。”再说这“情投意合散”吧,老夫人又必须开骂:“你说那个吴招风,平日里牛气哄哄的,配出来个药,对谁都有用,对我儿子没用。要是神山那会儿……啊,那个,对不对?也一定没后面什么事了嘛!” 柳儿小丫头蹦蹦跳跳跑过来报:“老夫人,老夫人,有大喜事了。” 原本的珠儿到了年纪,配给府上的小总管。这个柳儿跟着老太太没两年,怎么调教都是个脚下没跟的浮躁丫头。老夫人眉头一皱,骂道:“什么喜事儿,这么大呼小叫?柳茜儿她娘离开太原了吗?” 柳儿笑着道:“老夫人,就知道您不喜欢二夫人的母亲。不过,那个人没有离开太原,是有一个人来太原啦!” 老夫人闻言,忍不住嚷起来:“自从摊上这个柳茜儿,我就倒了大霉,儿子不亲了不说,她还整天给我摆脸色。那个开庆春楼的柳碧云扎根这里了,不走,还又来一个?存心不让我好好活啊!” 刘妈妈连忙打岔道:“老夫人,看您说的。这方圆几千里的,谁不知道咱门主是个大孝子?谁敢存心不让您好好活?” 柳儿则笑眯眯的:“老夫人,是大夫人的找过来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34 伶牙俐齿 “谁回来?大夫人,”老夫人没听明白,重新问了一遍:“哪个大夫人?” 刘妈妈连忙想,好半天,才说:“不会是那个走了的肖天雪吧?” 老夫人更惊讶:“柳儿,你没听错吧,门主的大夫人十五年前就走了,你见都没见过,怎么就知道她回来了呢?” 柳儿纠正她道:“老太太,不是大夫人,是大夫人的女儿。我听得真真儿的,门主已经把人留在庄上足足十日了,今天总算父女相认。” 老太太和刘妈妈面面相觑。 刘妈妈抓着柳儿道:“你再跟我详细说说,那个大夫人,到底是谁?” 柳儿很努力地想,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听别人说:那个夫人就是叫‘肖天雪’来着。” 老夫人跟着问:“那这肖天雪的女儿,姓什么?” 柳儿又开始折磨她那颗本来就不怎么聪明的小脑袋:“老夫人,你这问题问得好奇怪。过来认门主做爹的,门主的女儿,当然姓孟。” “噢——”老太太的表情一点儿都没轻松,反而更加严峻,“还是姓孟啊。” 刘妈妈试探她:“老夫人,你该不是还在怀疑那时候吧?” 老夫人横她一眼:“你说那?时至今日,玄门势力该有多大?肖天雪走的时候,事情就差不多清楚了,她怀的孩子,十有八九不可能是神山的。都没有怀神山的孩子,现在却多出来一个小姑娘,巴巴儿地跑过来叫神山做‘爹’,你怎么想?我又该怎么想?” 柳儿什么都不知道,眼睛眨巴眨巴,一会儿瞧刘妈妈,一会儿又瞧老夫人。 老妇人呢问她:“你说的那个孩子,到底什么情况吧。” “他们说是十五岁。”柳儿说到这儿笑起来:“我看不会有问题的,门主什么都依着那位小姐,要买琴,就买了一架凤尾琴,要买衣裳,就整车往家里装。今天中午,珍宝斋的方老板还亲自来送一块老坑的凝翠,据说,门主不计价,直接付了十万两银子,买下来然后送给了小姐。” “十万两?”别说刘妈妈,就连老夫人都因惊讶撑圆了嘴巴。 “秋苓小姐长得漂亮,人又聪明,诗书读得不错,字写得好,弹琴也是高水准的,因此哄得门主极为高兴,二夫人的风头都被压住了呢。” 老太太警惕的双眼这才放出些微光光:“是吗?这柳茜儿,也会有被压住的一天。”不过,神山的女儿来历不明,她已经诸事不管,这事说什么也要问上两句。她对刘妈妈说:“我们一起去瞧瞧。”站起来往外走。 刘妈妈和柳儿急忙跟上。 刚刚升任大总管的年轻人李宪华从柳馨园方向跑过来,迎头撞见老夫人一行人,连忙驻足躬身:“老夫人,门主有请。” “请去哪里啊?”老夫人板着脸,口气不善。 李宪华是个精明的人,这会儿当然不会乱说话,言简意赅:“是去善喜堂。” 老夫人气都快喘不匀了,对刘妈妈说:“不得了了,都要去善喜堂。” 善喜堂供奉祖宗牌位,孟神山把孟秋苓带到这里,明摆着是要让孟秋苓认祖归宗。 孟神山什么都不问,就凭一个信念带上一个直觉,确认孟秋苓就是他的女儿。 但是老夫人没这么大方! 老太太冲进善喜堂,把三炷香从孟秋苓手里夺下来,怒声道:“不许上香,也不许叩拜。”尔后,就把孟神山拉出善喜堂。 “哪里来这么大一个姑娘,你怎么就认了做女儿呢?”老太太简直气疯了。 虽然已经出善喜堂有一段距离,孟神山还是唯恐孟秋苓听到不该听的话,把老夫人拢着,又往外面走了一截。 老夫人特别不乐意:“干嘛,你干嘛?” “娘,我们有话到别的地方说。” “干嘛要去别的地方?”老夫人嗓门还大起来,用力把孟神山的手一甩,虎着脸道:“当初你和天雪那档子事情,都已经是定论。” “天雪和凌诗杰没有关系,儿子都和您说了一百遍。” “再没有关系,从庄子里把她带走的,还是凌诗杰吧。” 孟神山哑火了。 碰巧,同样得到消息的柳茜儿刚好到达这里,瞧老夫人和孟神山娘儿俩在一起,本来气冲冲的柳茜儿,怎么着也要摆出点贤惠妻子端庄的样子。莲步轻移,来到近前,先对老夫人施礼:“娘。”又冲孟神山万福:“门主。” 这是一个没办法再解开的死扣。 孟神山为了柳茜儿,这么多年付出了太多,这时候,也值得避重就轻:“秋苓是我的女儿,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娘你不用怀疑天雪,也不要怀疑这个事实。” 老夫人皱着眉:“你说的那些,我都还记得。可是,那又怎么样啊?有些事情是可以伪造得嘛。” “天雪不是那样的人。”孟神山竭力解释。 老太太一百个听不进去,只是咬牙切齿:“反正,我就是不接受,也不能接受!” 局面正僵持着,孟神山余光瞥见:善喜堂方向,孟秋苓正往这儿走来。 孟秋苓来到他们对面,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先看过柳茜儿,接着又和孟神山对视,最后落在老夫人身上。 老夫人本来说什么也不要承认这个孙女的,但是,不知怎的,被她这双澄清的漆黑瞳仁盯了一眼,自己这一颗心突然就酸软了。 孟秋苓一声抽泣,接着,双目含泪。大颗大颗的眼泪,断线的珍珠一样滚落出来。 柳茜儿都看傻了。 孟神山也搞不懂自己这个女儿在搞哪一路戏码。 老夫人刀子嘴豆腐心的,哪里见得了这个?急忙道:“你这孩子,哭什么?” 孟秋苓梨花带雨,哽咽道:“小时候和别人玩,二丫头和三小妹的奶奶总是很慈祥,每天早上会给她们口袋里塞糕点,偶尔去赶集,每次从集场回来,还会给她们带糖吃。我没有爹爹,自然也没有奶奶。没有奶奶,便没有偷偷塞到口袋里的糕点,也不会有人特别带糖给我吃。” “哎唷哎唷。”老夫人这就被哭得心慌了,转脸对刘妈妈说:“可怜见的,还是老身我造这个孽啊。” 刘妈妈又是挤眼睛又是撇嘴。 老夫人迅速发现自己口误。 孟秋苓突然挨上来,小脸上眼泪一抹,乌溜溜的大眼睛忽闪了两下,居然又笑起来:“您,是我奶奶吧。” 这苹果脸蛋,老夫人只想举起手来,狠狠捏上一把。 肖天雪服了情投意合散,被凌诗杰从庄子上劫走,这根刺总是刺在心头。老夫人丢不起这个人,也容不得儿子丢这个人。狠下心,忍着冲动,摆出一副冷漠的脸,哼了一声道:“你叫我什么样?”后面本来还会有一声训斥:“没有规矩、没大没小!”但是,孟秋苓嘴巴里舌头滑得可快了:“奶奶!”脆生生的,蜜糖里腌制了三天三夜一样,一阵酥甜,直甜到老夫人心里。 “嗨!”老夫人指着这个小丫头片子,准备冷冰冰臊上两句的,没来由的失了那个底气,只好作罢。 柳茜儿看不下去,代为斥道:“谁是你奶奶?”越过孟神山,逼近孟秋苓,“你说你是肖天雪的女儿,可有证据?” 孟秋苓别过脸,压根儿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这一招,可把柳茜儿气坏了。 柳茜儿暴跳如雷,向孟神山告状:“你看啊、你看!” 孟神山忙安抚她:“我来我来。”来到孟秋苓身边,低声下气地:“这是你柳姨,你对她,还是客气一点。” “我娘嫁入这个家里的时候,她可有对我娘客气呢?” 刘妈妈对老夫人耳语:“问问那时候的事。” 老夫人太精明了,顿时想到:是啊,如果这个小丫头能够把那时候肖天雪和柳茜儿之间的龃龉说出细节来,那么,这丫头是肖天雪女儿的事实,基本就能证明。 老太太便对孟秋苓说:“你倒说说,这位柳姨当初对你娘做过什么?” 孟秋苓瞧了老夫人一眼,冷下一张笑脸:“奶奶,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当初也是您做的主,让我爹娶了我娘,按理来说,您始终都要站在我娘这边才对。只是有了些变故,您便不认她,现在,又要我来说当初她在玄门里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这位柳姨,霸占着我爹,逼得我娘不得不立下一月之约,这样的事情,必须得由我亲口说了,您和这位柳姨才会承认:我真的就是肖天雪的女儿吗?” 一番话,说得老夫人和刘妈妈这两位老人,脸一起红到了耳朵根。 孟神山看不下去,训斥孟秋苓:“怎么和长辈讲话?” 孟秋苓已经认了他,父亲教训,身为女儿,,十五年前,天雪和你,到底有没有第三个人的事?” 孟神山沉默。 老太太着急道:“十五年,都十五年,有什么,你不能对我这个做娘的讲?你喜欢天雪,所以,她实际上真的收到了他人的侵犯,但你始终不愿意承认,是吗?” “不是!”孟神山矢口否决。 “那么还是什么?”老太太琢磨这个问题琢磨得鬓边头发全白了:“神山啊,你是要让为娘带着这个疑团下地府去啊。怎么就不能给我句实话?” “娘——” “啊?” “既然已经十五年,你就让那些事过去,不就好了、” “秋苓真的就是你的孩子?” 这一点,孟神山完全可以保证:“是啊。”露出笑容,对老夫人说,“您没觉得,她长得和我好像?” “像个屁!”老夫人翻了一个白眼,一盆冷水泼过去,“在我没有确认她和你是不是真有血缘亲之前,我觉得不会承认,她就是我的孙女儿,你也不许一厢情愿,就认定她是你女儿。” “可是——” “可是什么?” “天雪离开十五年,我不能再有半点对不住她。” “玄门门主的血脉问题,岂能大意?”老夫人举起手,直接把脸板下来,“好了好了,你也不要再跟我多说。我想知道的,你就是不告诉我。那我现在要做的,你也没有权利来阻止。” “娘,那你想做什么呢?” “找吴招风啊。” “为什么又要找他?” “废话!”老夫人为儿子这时候的智商水平感觉到十分不满,“当初还不是他办事不利,才给我惹下今天的祸患?秋苓是不是你的女儿,他不想办法替我甄别出来,我能饶了他?欠债还钱,你老娘我老是老啦,这个道理在我这儿,放出去,还是一样行得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35 南北医门 花园里,一个男孩子正在抹眼泪。 瞧他样子,和自己差不多大吧,身高还要更高些,皮肤却比自己还要白的样子,柳叶眉,桃花眼,穿得讲究,瞧起来,竟还是个贵公子。 孟秋苓挨过去,伸着头,问:“你是孟峥吗?” 男孩子收了低低的哭泣声,扭头一瞧。眼泪还汪在眼眶里,他有些狐疑,问:“你是谁?” 孟秋苓“嘻嘻”一笑:“我是秋苓。” “秋苓?” “嗯。”孟秋苓点点头,“秋天的一种草药。”又问他,“你是这个庄子的少主子,是吗?” 孟峥仍有戒心,瞅着她,半晌,方才点头。 孟秋苓飞身坐在前面游廊的栏杆上,面朝孟峥,摇晃了两下脚。孟峥觉得好玩,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两圈,轻手轻脚挨过来。 “秋苓?”孟峥轻轻叫。 孟秋苓掀了下眉毛。 四目相对,孟峥得了鼓励,双手一撑,也坐到栏杆上来。 孟秋苓把从屋子里带出来的两个苹果分他一个,孟峥狠狠咬了一大口,“咯吱咯吱”嚼。 孟秋苓问他:“好吃吗?” 孟峥点头:“嗯!” 吃了大半个苹果,孟秋苓才又问:“刚才看你很不高兴的样子,怎么,都是少门主了,你居然也会不开心?” 刚有些缓和的情绪迅速又低落下去,孟峥“唉”了一声,从栏杆上跳下来。 “没有一个人会了解我,”他幽幽道,“都说玄门门主是我爹,这是福气,可是,有这样一个爹,我必须承担多少压力,谁又晓得呢?”孟峥把剩下来的苹果一起吃完,果壳远远扔进花圃里,拍拍手,在凉亭里坐下来。 他问从栏杆外翻进来的孟秋苓:“你会把我说的话,全部告诉我娘吗?” 孟秋苓想了想,问:“你说的,是柳馨园的柳夫人?” 孟峥全无心机,连连点头:“对啊,如果我接下来的话,你转达一句给她知道,我都会被打死。最好的结果,今天不许吃饭,晚上,脸和你的医书一样,说翻就翻,想要开心就来笑容,想要不开心,脸马上就黑给你看。年纪轻轻的,有定力,有城府,身手貌似也不错,不然怎么能独自一个人溜达到太原来呢?” ………… 吴招风头都听晕了,桌子一拍,站起来:“我去!去还不行吗?求求你不要再说、不要再说啦!” 两天后,来接吴招风的车,把吴招风接到玄门庄上。 老夫人盛情招待,孟神山和柳茜儿、骆浚清和韩梦瑶以及大护法杜瑾悦、外务大总管苗非全部出席。 孟神山有意让孟秋苓一起过来,老夫人不让。柳茜儿把孟峥带过来,刚和祖母、父母以及诸位叔叔见完礼,孟峥一紧张,就把旁边柳儿端过来的茶给撞翻。 老夫人气得不得了:“你瞧瞧你,做的这是什么事儿?”怪柳茜儿,“这种时候,让他来干什么?” 孟峥小老鼠一样瘪在角落里,柳茜儿怒目横眉,不是顾忌自己在外人面前的形象,必定上去痛骂一回。 大护法杜瑾悦看不过去,对孟峥说:“你不爱在这里的,就外头玩去吧。” 柳茜儿忙否定:“杜大护法,这可不行。”拉孟峥到吴招风面前:“去向吴爷爷道歉。” 孟峥扭扭捏捏,只是放不开。 杜瑾悦便说:“你看,我说不用这么逼孩子吧。”冲着吴招风大剌剌一挥手:“我这位叔叔,原本也不是什么拘礼的人。” 吴招风板着脸:“谁告诉你哒,我做医门掌门这么久,早就不是你小时候看到我那会儿。” 杜瑾悦“哈哈”大笑:“叔,这就别说了。萧婶婶那里,你是不是还有只鹿没领回去?” 吴招风一张老脸立刻血红,回身想不理他,又觉得欲盖弥彰,转过脸咬牙切齿斥骂:“你这个短寿,挑这种时候埋汰你叔我。赶明儿告诉你爹,逮你回去好好捶捶。” 杜瑾悦只是乐,根本就不把这个威胁放在心上。 孟峥还是硬被扯入了席。 席上,老夫人对大家说:“说起南医门萧家的那头鹿啊,当初还是有个故事。有一次,南医门的圣女萧晴和我们这位吴爷,在山中相遇,他们两个一起看到一头鹿。这头鹿呢,当时是重伤快要死了,萧圣女说可以治,咱们这位吴爷说不能治。后来两个人打赌,咱们这位吴爷说,输了,北医门就嫁给她南医门。” “结果呢?”从来也没改变饶舌习惯的韩梦瑶兴冲冲插嘴。 “结果,鹿肯定是死了。” “噢!”大家异口同声不由得疑惑。 老夫人看着吴招风:“老吴,接下来,不如你来讲啊。” 吴招风没喝酒,脸一直红红的,被将军成这样,认怂那是万万不行的,干脆豁出来,大嚷:“我那会儿只通外科,揭头盖骨开胸剖腹,我都拿手。那头鹿当时什么样子呢?被猎户安在地上的短刃拉了一刀肚子,肠子拖出来三五尺那么远。光是拖出来也就罢了,血淋淋的,我给它拾起来,顺回去,缝起来,包活啊——” 话才说到这里,正在吃猪血汤的孟峥突然一口,把刚吃下去没多久的饭汤全吐在碗里。 老夫人气坏了,皱着眉闭着眼撇着嘴,看也不想再多看一眼。 柳茜儿自知在这种场合,身为母亲的她,全然脱不了关系。她急忙站起来,主动收拾了秽物,然后拢着孟峥同诸位长辈道别。 他们母子走了,老夫人才恢复了正常,笑容温和,对吴招风说:“你再说,你再说。” 吴招风便接着往下说:“那鹿的内脏在地上都拖坏了,肯定活不了。但是,偏偏那时候我千金之术不精啊,那鹿躺在那里,两只眼睛一个劲儿瞅我和萧晴这两个大活人,我也没看出来。” 韩梦瑶问:“到底这鹿,为什么要这样瞧你们呢?” 涉及吴招风的“耻辱”,吴招风抓起酒杯,假装喝酒不吭声。 别人也不主动去揭北医门老掌门这个短,最后,还是孟神山微微一笑,对韩梦瑶说:“那是头母鹿。” “啊……”韩梦瑶还是没回过味。 骆浚清凑近她的耳朵,悄声说:“鹿怀孕了。” “哈!”韩梦瑶止不住大叫:“那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吴招风把话接过来:“萧晴亲手给那头鹿把小鹿接生出来。神奇啊,母鹿受伤成那样,小鹿身上愣是一点伤都没有。” “那之前和萧圣女的赌,又怎么算呢?”关键时候,韩梦瑶的八卦精神还是主导了全局。 老夫人笑起来:“小鹿是母鹿生命的延续,虽然母鹿重伤不可治,但是,诞生了小鹿,小鹿又活下来,北医门还是输了。” “输了的话……”韩梦瑶这会儿开了一个头,下面不再接。 老夫人瞧瞧吴招风。 吴招风自己主动说:“北医门啊,和南医门一直都是对头。从我吴不医先祖那会儿起,这就是规矩。我是不可能嫁给南医门。萧家要嫁女,我也不同意。” “但是,从那会儿起,我这位叔,在我萧婶婶面前可就低一等咯。”杜瑾悦随便插嘴,半点儿心理压力都没有。 吴招风冲他吹胡子瞪眼睛,杜瑾悦都如没看见一样。 最后,这顿饭还是在“嘻嘻哈哈”中进行到结束。 骆浚清夫妇告辞,杜瑾悦、苗非告辞,老夫人特别把孟神山留下来,当着孟神山的面,对吴招风说:“该说的,刘妈妈应该全说了。明天,善喜堂旁边的春晖堂,验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36 天级药材 被母亲柳茜儿训斥了大半天中午的孟峥,趁着母亲在堂屋里睡着,偷偷摸摸逃出来。 他在花园找到孟秋苓,然后带着孟秋苓去东南的路荫堂,拜见玄门的大护法——杜瑾悦。 这个杜瑾悦,时年已近半百,须发都黑漆漆的,豹环眼精光四射。老夫人和吴招风都是长辈,他才那么随和,现在面对两个小辈,浑身上下表现出来那个气度,可是威严得紧。 孟铮刚刚犯了错,还懵着呢,看见他后自然更加毕恭毕敬:“大护法好。” 孟秋苓却毫不在意,大步上前,展颜一笑后,拱手:“杜大护法,幸会!” 肖天雪出走,杜瑾悦还未入玄门。肖夫人、柳夫人这些旧事,他当然不知道。门主有个独生子,这是众所周知的,可是,传言纷纷,门主这儿又多出个儿女儿,他可就不怎么待见。 孟峥是个傻孩子,乐呵呵介绍:“大护法,这是我的好朋友秋苓。” 杜瑾悦盯着孟秋苓,上一眼、下一眼,看完了,问:“你真的只姓‘秋’吗?” 孟秋苓那不点而丹的朱唇轻轻一咧,露出个好看的角度对杜瑾悦说:“杜叔叔眼力这么好,当然看得出,我姓‘孟’,不姓‘秋’。” 孟峥闻言,可惊讶了:“啊这……这是怎么回事?” 杜瑾悦一声叹息,对他说:“少门主,如果几天后没什么意外的话,她,可是你失散许多年的姐姐哦。” 孟峥的头脑,和孟峥那先天不太好的身子骨一样弱,这样一层关系,他得花上好大一会儿功夫才参悟得过来。 杜瑾悦没那个耐心等,孟秋苓始终笑眯眯、那么从容不迫站着,他不得不主动问一句:“不知道孟小姐费这么大周章,到这里来,找杜某何事呢?” 孟秋苓道:“我想找杜大护法来切磋切磋杜家的绝学。” 孟铮惊讶道:“你要挑战大护法啊?” 杜瑾悦闻言,也狐疑不已。 孟秋苓背着手在他们面前走了一个来回,停下来道:“铮弟,你知道杜叔叔的先辈是做什么的吗?” 孟铮摇头。他每天不爱读书,不爱练功,只爱睡懒觉,要不就去斗蟋蟀,玄门的事情他都不爱管,江湖上的事情他更是不感兴趣。杜瑾悦其人,他都不甚了解,至于杜家先祖干什么,他当然也不知道。 杜瑾悦却说:“孟小姐有什么事只管讲吧,老夫面前,你不需要兜这样的圈子。” 孟秋苓道:“杜叔叔人很直爽,那我也就不客气。在下素闻杜家先祖擅长厨艺,昔日狂刀杜伯扬号称‘半边袖笼天下美味’,不管是鲁菜、川菜、苏菜,还是湘菜、鄂菜、徽菜,说得出名儿,便做得上桌。所以,在下不才,想和杜大护法切磋切磋。” 孟铮张着大嘴,看着杜瑾悦道:“大护法,你居然会做菜?” 杜瑾悦也惊讶不已,看着孟秋苓道:“你居然对我的事情如此了解,你说得一点儿都不错,狂刀杜伯扬正是老夫先祖。只是,这做菜,不知道小姐想比哪一道?” “什锦豆腐!” “好!”杜瑾悦立刻叫起来。这什锦豆腐乃是淮扬菜系中有名的一道,取半尺见方盐卤豆腐竖切四百刀,横切四百刀,配以鸡肉、冬笋、香菇、菜叶清炖。这道菜选料做法并不复杂,难就难在这刀法上。要将一块整的豆腐横切四百下竖切四百下,切得豆腐一根一根均细如发丝,且不破坏原本的形状。即使是历练了几十年的老厨子,也要卯足了劲去做。这孟秋苓小姐居然提出这道菜,看来没点本事是不敢开这个口哟。 二人旋即一起来到厨房。 路荫堂的人今儿个也是第一次听说,大护法居然会做菜。加上传闻中极有可能是大小姐的姑娘来挑战,大家蜂拥而至。只见院子里案板排开,杜瑾悦和孟秋苓各站一边,两块豆腐放在他们面前。厨头老莫找了片锣来,敲了一下,两个人同时拿刀切起来。 要说这杜瑾悦的刀,说是快如疾风毫不为过,切豆腐,那真是合适极了。只见菜刀练成了刀影,在豆腐上一路切下去,不一会儿,四百下已经完成。他转过脸去看孟秋苓,也就是顿了这么一下,孟秋苓的四百下也堪堪完成。 杜瑾悦知道这小丫头比起自己还是差一截,但是自己在她这般年纪,刀法是否能快成这样,自己还真不知道。而别人只看豆腐,二人几乎一起完成,豆腐形状一点未变,大伙儿才不会真的那么细看到底谁先谁后,左右一起立刻轰天价叫好。杜瑾悦便悠着劲切第二个四百刀,把握着火候和孟秋苓一起完成。两个人将鸡肉下锅,又放入佐料,水煮沸后豆腐下锅,勾了芡粉,不一会儿两碗豆腐羹完工。 老莫各尝了一口,大赞“好吃!”杜瑾悦也尝了,觉得孟秋苓所做,比起自己做的来还真是别有风味。 孟秋苓道:“杜叔叔,怎么样?觉得侄女不错的话,咱们继续如何?” “好。”杜瑾悦兴致勃勃哪能容得打断,立刻不假思索,一口应承。 就这样,他们斗了苏菜斗徽菜,斗了川菜斗湘菜,斗来斗去,从中午一直斗到晚上。孟峥和路荫堂的人围着桌子,肚子都吃圆了。厨头老莫这才过来,对二位说:“主子,大小姐,厨房里的食材,好的,都给你们俩折腾差不多啦。” 二人这才罢手。 孟峥见天着实晚了,急忙提出告辞。 因为每道菜都会试吃,所以,杜瑾悦和孟秋苓也都饱了,这会儿,杜瑾悦正要请孟秋苓和他去正厅。柳馨园那位夫人的泼辣,杜瑾悦深知。既然孟峥要走,杜瑾悦当然不会拦着。派路荫堂的管家送少门主,尔后,杜瑾悦单独请孟秋苓到正厅。下人奉茶,杜瑾悦请孟秋苓喝茶,尔后说:“大小姐费这么大心思,不简单只是为了结交杜某吧?” 孟秋苓说:“杜叔叔知道:就算不验亲,我也肯定是我爹爹的女儿。” 杜瑾悦深思,过了会儿,嘴角含笑,站起来,双手抱在一起,冲孟秋苓深施一礼:“属下见过大小姐。” 孟秋苓急忙来扶:“杜叔叔,您太客气了。”双方重新落座,孟秋苓才说:“北医门的掌门和杜叔叔家族交情深厚,如果杜叔叔在明天之前,找吴掌门说一说,相信吴掌门一定不会因为他人,而将他的心思暗藏在他的两只手下。” “噢。”杜瑾悦认真听着,一时未置可否。 “不管吴掌门用什么方法,一旦认定我和我爹爹的父女联系,我有一件事情,当真要托付杜叔叔你。” 这到底是件什么事,孟秋苓一说出来,杜瑾悦就颇为震惊:“不至于吧。” “至于的!”孟秋苓一双还很纯真的眸子,不自觉就蒙上了一层忧郁的影子,“杜叔叔,我娘当初在这里,就被肖家的家风、被大家闺秀的修养禁锢。她有的是本事,有的是理由,也有我爹爹十二分的真情,但是,她始终敌不过。被设计、被陷害,最终还要自己写下休书,然后决绝而走。”盯着杜瑾悦,这双不乏忧郁的眸子因为原本的澄清,还是莹然生光,“有一点您放心,我只为认亲,不为报复。对杜叔叔您的请求,也只是在有不公正待遇时,请杜叔叔援手。”说到这里,她离开座位,来到杜瑾悦面前,深深一个万福,“秋苓不才,先在这里对杜叔叔可以施以的帮助表示十二分的感谢。为了秋苓自己,也为秋苓不知道怎么去做才算真的保护自己的娘亲。” 杜瑾悦被打动了,急忙将她扶起来。 吴招风下榻在路荫堂隔了一个青竹园的银辉堂。 戌时,管家来报:“禀爷,柳夫人求见。” 这一见,吴招风知道个中厉害。但是,他既然已经来到这里,是是非非就算上了身。逃,怎么可能逃得了呢? 柳茜儿准备了许多礼物,听管家从里面传出来:“夫人,吴爷有请。”当下指挥着手下,把礼盒一一送进去。 这些礼盒在堂上一一摆开,吴招风过来,一看,止不住惊呼连连。 “天哪,这是长了有八十年以上的野山参吗?瞧瞧这体色,瞧瞧这纹路,啧啧啧,人样子都快长出来了呢。” “唉哟唉哟,这、这、这灵芝又是怎么回事?我长这么大,还没看到过长成这个样子的灵芝,怎么和仙女脚底下的云一样?可是颜色好正,气味也很正宗啊。” “虫草!这又肥又大的虫草,从西北收来的?得花多少钱?” 柳茜儿轻笑:“吴爷,像这些东西,只要您所在的北医门和我玄门关系甚笃,那是想要多少有多少。”将礼盒里天级虫草拿起一小盒来,“青湖的特络布丹增上京时,过了宁古,就到了我们的势力范围内。安全全部是由我家门主派人专门负责。如今西北和乾都关系非常好,青湖王每年都有一次上京面圣,来来去去的,这和我们玄门的关系,怎么能不好?” “这虫草?” “青湖王的私品。” “噢!” “就算北医门有银子,药农手里,也绝对买不到。” 吴招风老脸顿时一黑。 “千里雪线以上,能够采到的,有多少,都进了青湖王宫。” 吴招风手不受控制伸过去,天级虫草拿在手中,捏了半天,拼命控制,方才讪讪放下。 柳茜儿却不放过他,继续说:“辽东的野山参好,这是公认。像这支,”她拿起那支已经出人形的人参,“天级中的珍品,在山里活了几十年的老参客一辈子也不一定能碰到一、两回。也是姓孟的在辽东渊源深,我们才能够得到。吴爷,北医门的医者医术都高超得紧,吴爷更是圣手。但是,不管医术多么通神,治疗病人,药物还是一个重要的关键吧。” 吴招风不停搓手,来来回回踱步。走啊搓啊,很想要表个态,又被自己控制住。控制了自己,就不得不放弃这些顶级的药材,那又叫他十分不舍。辗转往来,足足二十几趟,他才问柳茜儿:“柳夫人,你把这些给我看,想让我做什么呢?” 柳茜儿自认已经打动他,胸有成竹,便把心里话说出来:“突然来玄门认亲的那个丫头,她是一个心怀不轨的人。且不说是不是和我家门主有父女关系,这么多年了,最需要认亲的时候不应该是小时候?为娘的需要照顾,做女儿的也需要关心!偏偏这时候这时候才来!” 盯着吴招风的脸,观察着吴招风的神色,柳茜儿继续晓之于“理”:“玄门在我丈夫孟神山手中,发展近二十年,如今势力有多大,不用我说,吴爷您也应该知道。过去的就是已经过去,大浪淘沙,淘尽了尽是千古风流。活在当下的,我,您,还是只专注眼前。譬如这些——”朝着那些天级药材,她把手一挥,“北医门和南医门,无论技术,还是用药,这么久了,北医门始终才是高人一等的正统,这也该得到普天之下武林同道的承认。“ “玄门是不可以撼动的。”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睛能够像孟神山那样,可以射出震慑人心的利芒来,“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又是那样心怀不轨,只怕动摇了玄门打拼至今的根基,对未来的事情也就全无好处——春晖堂认亲,吴爷,你知道该怎么办,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37 千年雪莲 吴招风听得极为专注。好久之后,他又提出顾虑:“老夫人那里——” “吴爷,玄门里面,早就是奴家做主了。”柳茜儿撤下所有防备,对吴招风表示“同在一条战线”的决心,“譬如眼下吧,只有我,可以送这些给你。而以后的每一年,我都可以双倍数量,把这些送到北医门。” 有那么一段时间,柳茜儿非常欣喜: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这回,还真的起了作用。 但是,叫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吴招风这个老头子翻脸的速度,实在比翻书还要快。前一会儿还冥思苦想做犹豫不决状,后一会儿突然眼睛一瞪,毫不客气对她大吼:“你觉得我是那么没底线的人吗?” 吴招风这才摆出一副不能轻易靠近“臭老头”模样:“我就这样告诉你:行医靠医德,做人靠品德。我这样一个执掌医门大半辈子的老人家,会像你想的这么没医德没品德,然后干出为了这些天级药材、颠倒黑白诬赖他人的混账事情?” 柳茜儿颇为惊恐,禁不住后退。 吴招风步步紧逼;“别说几盒虫草,几支灵芝、人参,你就是把整个青湖和整座白山全部搬过来,我也不会心动。”转脸对管家说:“把这些,全部扔出去。” 管家忌惮柳茜儿在庄中的影响力,犹豫着不敢上前。 吴招风就自己动手,把天级的虫草、灵芝、人参等全部扔出屋子去。 柳茜儿又惊又怒又怕,身体颤抖,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吴招风飙发完了,她徒劳站在这里。也幸亏这银辉堂,原本就是玄门的地方。柳茜儿做门主夫人十五年,将养出骨子里那一股子自视高贵。顿了顿足,她旋身从屋子里奔出来。随行的侍从们,大气也不敢喘一口。那银辉堂的管家,稍候接到命令,从银辉堂里出来。 看到柳茜儿,管家连忙磕头。 柳茜儿坐在亭子里的凳子上,铁青着脸,问他:“今天晚上,你那里,可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没有!”管家矢口否认。 “北医门的吴老爷子,没有说些什么吗?” “小的没听见。”管家八面玲珑,讨好回答。 柳茜儿放了心,挥挥手,让他下去。 再说银辉堂里面,吴招风赶走了柳茜儿,回去卧房,门一开,看见杜瑾悦在里面。 吴招风一看杜瑾悦就没好脸:“就知道招惹你这个短寿,我就要倒霉。那么好的野山参啊,外科手术时,切一段,可以吊住人的命啊——我居然能丢垃圾一样丢掉了,丢垃圾一样丢掉啊,太他么叫人心疼啦!” 在桌子旁坐下来,吴招风才正色问:“你确定孟秋苓不是这几天传闻较多的女孤煞?” 杜瑾悦没立刻回答。 吴招风接着说:“我是觉得吧,这柳茜儿这十几年的玄门门主夫人没白做。她说的话,有些还是有道理。就算孟秋苓就是孟神山的女儿,这十五年内,都不露面,偏巧这会儿露面了,说没有内情,我也不相信啊。” 杜瑾悦说:“十五年来都没有露面,那是因为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昔日江东大侠的女儿肖天雪?” “传音阁的鸽子刚到不久。” “上面怎么说?” “肖家在十五年前就已经没有这个叫‘肖天雪’女儿的任何消息。” “怎么会这样?” 杜瑾悦沉思着,好一会儿才说:“十五年前的肖振东,影响力还是挺大的。加上他是肖氏的后人,南医门以及我们这些人,总要给面子,不可能在江湖造成对他女儿的暗杀行动。中原这边就更加不用谈了。别说孟神山和肖天雪是夫妻,就是对别人,这么多年来,孟神山从未留下‘寡恩’的评价。肖天雪是自己把自己藏起来,才使得传音阁都没有一点有关于她的消息。” “你的意思,”吴招风捻着胡子,“孟秋苓十五年都未人父,是因为肖家小姐不想让她认。” “至于现在为什么来么……” “十五岁!” “嗯!”杜瑾悦点头:“十五岁及笄,孟小姐终于可以独立行事。”顿了顿,把话题转开去,“女孤煞的传闻我听过,煞气来自于不行,而城府来自于修养,这两者的差别,我的眼睛,还分得出来。” 吴招风嘴巴一撇:“老牛一朝吹破了,我的针可没本事帮你缝起来。”突然把桌子一拍,“有一点我要跟你说清楚,这次我帮你的忙,我损失的那些,你可得替我补起来。” 杜瑾悦表示不懂。 吴招风嚷道:“那些天级药材啊。就是那支已经长成人形的野山参,还有祥云状的灵芝,以及青湖雪线上的虫草……总之啊,柳茜儿今天让我看了,却没让我得到,都是因为你,这以后,你得给我补起来。” “人形的野山参、祥云状的灵芝,还有青湖的虫草,我呢,都没有。” 吴招风刚要急,杜瑾悦“哈哈”笑起来道:“我有千年雪莲啊,你要不要呢?”说着,变戏法一样,从身上掏出一支长条形的盒子来。 盒子打开,里面一片幽蓝幽蓝的光散发出来。吴招风可是识货的人,顿时惊呼不止。“我的老天——”他把那支盒子从杜瑾悦手中接过来,“千年雪莲啊,这可是药中圣品啊。” 杜瑾悦颔首。 “必须天阳山五千米以上雪峰背阴处终年不化冰雪中生长出来,能够存活,便已不容易,长大开花,当真千年少有。”蓝幽幽的光华从盒子里面转移到盒子外面,这支千年雪莲通体晶莹剔透,好像玉石雕琢。吴招风爱不释手,不停感叹,“太难得啦,太难得啦。我活这么一大把年纪,听也没听过几次,今天居然能够看见。” 捧孩子一样抱在手中赏玩,足足花费了半个多时辰,他才把这支千年雪莲放回盒子。 “你真有本事!”吴招风心悦诚服。 “总不能让吴叔叔你白忙一场啊!”杜瑾悦“哈哈”大笑说。 第二天,孟神山从书院接出孟秋苓,在去春晖堂的路上,在岔路口,竟然和挽着孟峥的柳茜儿不期相遇。 孟峥一眼瞧见孟秋苓和孟神山在一起,状态竟然亲近得很,顿时吃惊叫起来:“你——” 孟秋苓驻足于对面,丝毫没有慌张的模样。 孟峥更加控制不住,大声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和我爹在一起?” 孟秋苓轻轻一笑,施施然道:“峥弟,你好健忘。昨天,杜大护法不是同你说过了吗?” “杜大护法?”孟峥这才将杜瑾悦昨天提到的一句话重新响起来。昨儿个,杜瑾悦说:“少门主,如果几天后没什么意外的话,她,可是你失散许多年的姐姐哦。”孟峥怎么都没想明白。今天这架势,别的不懂,爹爹孟神山对这位秋苓姐姐态度这么温和,分明就是父亲对待女儿的样子啊。 “难道——”孟峥心惊不已,慌乱而道:“你真会是我的姐姐?”糊里糊涂的脑子总算好使了一点,“那你一直央求我带你去见杜大护法——”刚说到这里,他的手被柳茜儿用力捏了一下。 孟峥呼痛。 柳茜儿狠狠剜了孟秋苓一眼,满腹疑问,顾不上和孟神山周旋,拉上孟峥,急急忙忙走向前面不远处一条岔道。 孟神山目送他们一程,回头问孟秋苓:“杜大护法——怎么回事?” 孟秋苓被临时拆台暴露出行动,微微心虚。目光不和孟神山相接,游移在别处,过了半晌,她才回答:“没什么,在庄上呆了好久,没什么事,找个人,打发打发时间而已。” “真的吗?” “啊!不然呢?”她反问。 孟神山冷冷相视,须臾后方道:“单纯就是打发时间,那也好。”转身继续往春晖堂走。 孟秋苓琢磨他刚才那个眼神不大对劲,连忙追上去:“您介意我这么做了吗?” “不是说:只是打发时间么?” 孟秋苓被将了一军,扁扁嘴,又猛追几步:“我承认我是有意图的。” 孟神山这才停下脚步:“你调查过你爹我这里的情况,”俯下身子,鼻子几乎凑到她的鼻子上,“知道大护法是谁?” 孟秋苓尴尬笑笑:“是啊,稍微了解过。” “噢——”孟神山直起身子的同时,拉长声音回应。 孟秋苓听出其中讥讽,叹了口气,老实交代:“是好好了解啦,好好了解了一下。”追到孟神山的脚步,不乏委屈,“我是孤身一个人,来我完全不了解的地方哎。虽然说你会认我这个女儿,今天之后,你必然就是我的爹爹,可是,别人会真的把我当大小姐看吗?我娘在玄门的影响力几乎等于零,除了你这个爹爹外,我当然要在这里找一个靠山。” “是羽翼。”孟神山一针见血点破她,“还没确定‘大小姐’的身份,我辗转招募来的大护法可就成你那条线上的啦。”口气揶揄,眼睛里还是露出了笑意。 孟秋苓读到了善意,笑容浮起道:“您不生气就好。” “谁说我没生气?” “因为您在笑啊。” 孟神山故意虎下脸:“笑什么笑?我从刚才到现在,就没对你笑过。” 孟秋苓假装委屈,可是,脸没耷拉多一会儿,她就绷不住了,“咯咯咯咯”银铃被风吹起来一样笑个不停。 孟神山也笑了。 孟秋苓一点儿也不见外,搂住他的手臂:“我和大护法斗了烧菜而已。” 孟神山刮了她鼻子一下:“多了不起,大护法烧菜烧得好这个秘密都被晓得了。” “我平时有注意在听啊。” “这么用心?” “所以才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所以说,你就是个小滑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38 认亲神药 柳茜儿听了孟秋苓故意结交孟峥、又利用孟峥去见杜瑾悦的事,差点没背过气去。 即便就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她也忍不住怒声骂道:“你是个二百五,你知道吗?你就是个没脑子又愚蠢的二百五啊!孟秋苓是谁,这儿上上下下,除了你,还有看不出来的?就算你奶奶,也不会那么随便和你一起,说我的闲话。其他人,哪个敢有这么大胆子,除了那个一来就把自己当成‘大小姐’的臭丫头!” 一根削葱根似的的手指头,头上长着老长涂着蔻丹有磨得尖尖的指甲,指甲尖儿就戳在孟峥的额头上。 孟峥喊痛。 柳茜儿怒骂:“你还知道痛?你还有资格知道痛?”放下手,恨铁不成钢道:“你的地位啊,马上就要被那个浑身上下除了脑袋、只剩心眼的死丫头抢去啦。”重重喘息了几声,她咬牙切齿,低低自语:“不可以就让她这么得偿心愿,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可以就这么轻轻松松发生!”拉起孟峥的手。 孟峥惊叫:“做、做什么?” 柳茜儿皱起眉头:“我要让你现在就去把那个死丫头赶走,你做得到吗?” “唔——”孟峥顿时迟疑,“那、那、那……估计不行。” “为什么?” “真是姐姐的话,爹、爹会帮她。” 还没认亲那,“姐姐”都出来了。虽然就是自己怀胎十月生出来、又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这么没用,她这个做娘的,也不得不长叹一声。“唉——”柳茜儿重重叹息过,换了副颇有耐心的样子对孟峥说,“峥儿,任何时候你都要记住,你是孟家的长子。当前孟家,青年一辈没有一个地位有你崇高,你爹爹也不会因为任何人,忽视你。” 孟峥似懂非懂。 “你知道了吗?”柳茜儿盯着他的眼睛问。 他就连连点头:“嗯,娘,我知道了呢!” 柳茜儿深吸一口气,聊表满意。 春晖堂那里,在杜瑾悦的陪伴下,吴招风已经来了。老夫人带着韩梦瑶、刘妈妈和柳儿,也一同在场。吴招风让孟神山和孟秋苓过去他那里,从银辉堂带来的管家,从水瓮中倒出大半碗清水,用托盘端着,送到面前。 吴招风递了一把小刀给孟神山,又递一把同样的给孟秋苓。孟神山和孟秋苓刚刚要下手割手指,吴招风又大喊:“且住!” 管家慌忙瞧他:“爷,怎么了呢?” 吴招风把那只碗端起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 管家讪笑:“爷,洗得很干净的,这碗。”顿了顿,接着解释,“水也是前不久接的无根水,没有落地,几乎连灰尘都没有。” 吴招风瞅瞅他,目光高深莫测的,突然,脸上绽出笑容一朵。 管家脸刷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什么意外都没有似的,吴招风让他把水重新端到孟神山和孟秋苓面前去。孟神山举起小刀,吴招风大剌剌道:“割吧。”锋利的刀刃划过手指便是一道口子,鲜血“刷”注入水中。接着,又是一注鲜血从孟秋苓手指流下来。 孟神山和孟秋苓几乎同时把手指一起咬入口中。 杜瑾悦挥挥手,小厮忙将沾了止血药的白纱布送上去。 孟神山自取一块,没用,按在孟秋苓手指上,尔后,才把第二块拿起,包住自己手指上的伤口。 这止血药里面混着止痛药,蒙上伤口,血也不流,疼痛也止。他们一起伸头,同其他人一起专心致志瞧碗里。却见那两注血流到水里后,各自凝成两团,彼此孤立,并不溶解到一起。 孟秋苓见状,心不由得“咯噔”一声。 柳茜儿大喜,目露笑意,且还偷偷松了一口气。 孟神山也惊呆了。 老夫人更是顿足大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老太太端起那碗,晃了又晃,两团血都不能互溶,又是失望又是生气,指着孟神山说:“我说什么来着?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突如其来的好事!从天而降一个人,她就是你的女儿啦?全太原那么多人,生那么多孩子,个个都想成为你孟神山的女儿和儿子呢。” 老夫人所言非虚啊! 真的有那么多想要巴结玄门的人,想把儿子、女儿或者想把自己引荐给孟神山,然后一起管孟神山叫“干爹”。 平日里那么英雄了得的儿子这么乐于喜当爹,老夫人气得没法,转身对柳儿说:“去、去拿我的拐杖!” 柳儿诧异着呢:“拿拐杖,打谁啊?” “我打我的儿子!我自己生的儿子,随便他变成了什么,我不开心了,就想要打他!” 刘妈妈急忙把柳儿拦住,转身对老夫人说:“老夫人,还没听老吴说话呢。” “有什么好说?”老夫人已经气晕头了,“我两只眼睛没瞎,都看见那。这两团血进了水就不化,我端起来怎么晃,也混不到一起。这该是多么没缘分才会如此!” 柳茜儿不阴不阳插了一句:“所以,还是多知些根底的好。”她转脸叫孟峥:“峥儿,去把那水给泼了,免得叫奶奶和你爹爹生气。” 孟峥先前被她洗脑,咬咬牙,腰杆一挺,走上来。正要伸手,“且慢!”吴招风伸手把他拦住。 先对老夫人深深作揖,吴招风嬉皮笑脸说:“老姐姐,我的活儿还没做完呢,你不用这么着急。” 老夫人捶胸顿足:“我大老远把你给招过来,当着你的面,闹了场大笑话给你看啦,丢人,真是丢人!” 吴招风摆摆手:“还没到那一步呢,别着急下结论。”拿起碗,对周围站着的所有人说:“所谓滴血认亲呢,在我这里,是正常不被采用的。科普一下,这人的血液呢,分为好几种,我给它们起名字,分别叫:正阳正阴型,正阳逆阴型,逆阳正阴型,还有逆阳逆阴型。”把碗高高举起,“这碗呢,被我事先抹过药。” 他刚说到这里,柳茜儿的身体明显一抖。而孟神山和柳茜儿斜斜以对,看得一清二楚。 吴招风不管,直接往下说:“抹药的原因,本来是为了不让血流进水后即刻便化了。”他让杜瑾悦的小厮送一碗新的水上来,自己把手割破,注入鲜血。那血进了水,没多会儿就化开。吴招风给伤口上了止血药,随后把这个碗端起来给大家看。 老夫人和其他人顿时都被吸引,连连点头。 吴招风就把先前那只碗又重新端起:“再和大家说说正阳正阴、正阳逆阴、逆阳正阴和逆阳逆阴这四种血——其实只要两个人的血类型一样,滴在一起,就会融合,和是不是父子、或者是不是父女并没有太大关系。有时候呢,别人是为了测试被怀疑者心理上的真伪,往往爽快应允验血的,大约就是真的。而假如有人故意不想让两团血在水中混为一团,除了我刚才抹的那药之外也有方法,加点盐,就可以。”挥挥手,小厮再上一碗水,吴招风亲自放盐,让小厮和他的爹爹过来,注入血,果不其然,两团鲜血凝成一团,和最先那一碗里的血颇为类似,却是怎么晃,也没法把两团血晃到一起去。 小厮端着有自己血的那只碗,和爹爹一起退下。 和孟峥站在一起的柳茜儿禁不住这过于沉静的气氛似的,脚下一晃,被孟峥急忙撑住后,在孟峥急声呼唤中,以手抚额。 她抬起可怜兮兮的目光去看孟神山。 孟神山暗中叹息,别过脸,没有搭理。 老夫人终于瞧出端倪,把第一碗水端起来:“这里面,也被下了东西啦?” 吴招风点点头,然后说:“不嫌麻烦的话,煮一煮,就知道啦。” 老夫人不懂。 刘妈妈解释:“这盐啊,不会就这么在水里消失,水煮开了,会越来越少,全煮没了,如果有盐的话,盐就会全部留下来。” 老夫人一听,急忙叫人:“来呀,把这碗水拿去煮。” 柳茜儿忍不住了,苍白着脸大喊:“神山、神山!” 孟神山不想她过于难看,来到她旁边。 柳茜儿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神山,我好累。这儿人太多了,你先陪我回去休息。” 孟神山皱着眉道:“认亲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不就是滴血认亲吗?明天再过来认也就好了啦!”柳茜儿忘记自己已经生了孩子、现在已经老大不小,还仗着从前一直使用撒娇卖痴的功夫,对孟神山说:“走啦,走啦好不好?”又用手撑着头,“我头好痛啊,真的好痛。”汗真的从额头上渗出来,她突然得了大病似的,惨兮兮偎依着孟神山:“我真要回去,一刻儿也不能多呆。” 孟神山左右为难,最后止不住叹气。 老夫人气坏了。 这情景不是明摆着了嘛,柳茜儿这个妖妇,又耍诈,欺负孟秋苓在玄门没有根基,指使了银辉堂的管家悄悄给验血的水放盐,让自己的儿子和孟秋苓即便真有血缘亲也不能相认。 是! 老太太承认自己内心自私:不管肖天雪当初有没有和凌诗杰有不正当来往,既然肖天雪中了情投意合散后,被凌诗杰从庄子里带出去,肖天雪就一定会和凌诗杰搂搂抱抱,亲亲我我什么的就不用说了,那也就是说:身为玄门门主夫人,肖天雪的清白就是毁啦!所以她不能接受,哪怕和柳茜儿伙在一起,直到赶走肖天雪。 这么多年实际生活告诉她:可是,真是恶有恶报,报应不爽! 冷落自己十五年,孟秋苓千里寻父还有被这样陷害——柳茜儿这妖妇的心,真是太毒、太毒啦。 如果纠正这个毒妇在门中营造出的不正之风,就是要接受肖天雪的瑕疵作为代价,老夫人觉得:值! 不管怎么说,和不完美的肖天雪相处一辈子,也比和柳茜儿这个一辈子撒娇卖痴都不嫌够的毒妇过一分钟强。 想到这里,老夫人灵猴一样蹿到孟神山身旁,把半抱着柳茜儿的儿子一把抓住,“你别走,看完全部了才走。” 孟神山已经心知肚明啦,可是,对于他来讲,撕开一切,又怎么样呢?他已经习惯了,还是宁可选择先缓一缓。 老太太气得不顾一切冲他吼:“我告诉你,今天就是你老婆当场死在这里,秋苓是不是你的女儿,我也要你和大家看个水落石出!”杀气满满,转目吴招风:“还有什么杀招,你赶快拿出来啊。” 吴招风吓了一跳,急忙笑道:“来了来了。”掏出一个圆肚子红花大瓷瓶,亮了一下,尔后,倾倒出一些药粉,在最先一碗水里。 那些药粉入水即溶,溶解了此药的水先是变得一绿,继而又恢复澄清。保持团状的血沉浮在这澄清的水里,突然有了生命一样,它们彼此在水中游弋,然后察觉到什么共同的性质后,互相试探、碰撞。碰啊,撞啊,两团血终于肯定了什么,它们先在水中静止下来,然后就各自伸出手臂一样的血丝。先是一条,接着各自放射出许多条,最后,满满的血丝把两团血连接在一起。两团血,彼此侵吞,又彼此融合。血丝越来越多,密密麻麻最后终于混为一体。 一直没有吭声的韩梦瑶惊喜大叫:“混在起来了,混起来了!” 老夫人也惊喜交加:“是啊、是啊,是神山的女儿,以及我的孙女啊。” 韩梦瑶急忙把傻愣在那儿的孟秋苓拉过来:“秋苓啊,快点叫奶奶啊。” 剧情惊天大反转,孟秋苓一时还没能从先前的惊慌中回味过来,呆呆的,被韩梦瑶一个劲儿催,不由自主顺口叫了声:“奶奶。” 这个“奶奶”一叫,老夫人心里头最后那层防线彻底垮塌。 这么多年,儿子尽在外头忙事情,跟前除了韩梦瑶之外,再也没半个亲近人。柳茜儿是个毒妇,即便假模假样过来请安,心里头装的,全是对自己的不好。孟峥软绵绵、蔫搭搭,除了害怕他爹,就只听他娘的话。 还是刚开始那会儿,天雪这个媳妇儿和自己情感上亲近。 之前不确定孟秋苓是神山的女儿,刚刚还险些被柳茜儿这个毒妇给算计成功,现在确定了,连吴招风都翘着胡子,“嘿嘿”笑着宣布:“是啊是啊,我这个‘千丝万缕认亲散’出了手,只要是血缘亲,必定会像这样,联系起来,最后完全融为一体啊!”杜瑾悦也祝贺:“恭喜老夫人,恭喜门主。”老夫人哪里还能再忍得住?一把抱住孟秋苓,“我的乖乖”“我的心肝”“我的宝贝肉”一迭声叫唤同时还哭起来。 孟秋苓小时候受了许多委屈,这会儿也情不自禁,偎依在老太太怀中,叫着:“奶奶、奶奶。”眼泪也流个不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39 真相暴露 柳茜儿的阴谋彻底失败。 她偎依在孟神山的怀里,更大声地呼喊:“我好难受、我要回去。” 老夫人拉着孟秋苓的手,冲过来:“你别回去,刚才那事儿,我还没跟你完那。明明秋苓就是神山的女儿,你吩咐银辉堂这个奴才往水里面放东西,是什么意思?” 柳茜儿好像正经历着了不得的痛苦,脸色煞白,眉头深锁:“娘,您说什么,我不明白。” 老夫人气极了,伸手便要把她从孟神山身上给扒拉下来。 柳茜儿一边故作无力,一边假装脚下站不住,往下一摔。摔得挺重的,旁边摆放的一套桌椅,两个凳子都被狠狠撞翻。 这回是真疼。 柳茜儿原本就会装,有一点,就会放大成整整一大片。现在,委屈的眼泪更是断了线的珍珠一眼,没多会儿,就把裙子给打湿了一片。 她很吃力要爬起来,撞坏了腰似的,爬了一半又摔倒。摔倒了,还要爬。咬着牙,皱着眉,努力着,这才让她扶着桌子站起来。 孟神山看在眼里,心里唏嘘。这么多年夫妻,感情还在,他不得先过来扶住她,然后对老夫人说:“娘,你也别太苛责。” “我苛责?”老夫人差点没被气成脑溢血,“你的女儿差点就被人陷害得没法和你相认唉。”拍拍胸口,自我检讨:“我是个老糊涂,以前看那些看得到的证据,现在还是相信确确实实存在的事情。不是老吴的手段高,换作平常大夫,就用最简单的方式,结果滴血不成功,我的孙女儿啊,你的女儿,就会被我这个老婆子再次从这个庄子里赶出去啊!” 她的坦率戳动了孟秋苓心里某一个不甚光明的地方。 小时候,常常看到母亲不开心,独自枯坐,又悄悄抹泪,这情形,说是和那个叫“柳茜儿”的女子有关,但是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自己爹爹孟神山的娘,最终对自己的母亲不相信? 在孟秋苓来玄门之前,对老夫人的设想是妖魔化的。 孟秋苓觉得:自己的爹爹孟神山都不能左右的娘,一定是个蛮横不讲理的老妖婆。 但是,之前见面,她就已经感觉到这位老太太骨子里面对她的喜欢。刚刚又表达了对柳茜儿的极端厌恶,证明了自己这位奶奶并非自己原本所想那般邪恶。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柳茜儿搅合不到一起去的人,母亲,自己,还有眼前这位奶奶,不应当成为敌人。 更何况刚刚老太太抱着自己哭的时候,眼泪流得那么欢,动作又是那么紧。孟秋苓觉得:不是出于真情,打死她,也绝对做不出来的。 老太太直认自己是“老糊涂”,这让孟秋苓极为讶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老夫人这是坦陈自己曾经对以前那个媳妇做过不当的事情。 老夫人被孟神山一味护妻的行为气了个半死,孟秋苓看在眼里,反而疼惜。她拉了拉老夫人的手:“奶奶,奶奶——” 老夫人气呼呼,转过脸,叹了口气,问她:“怎么啦?” 孟秋苓微微一笑:“管家做事情的时候不是特别当心,用以认亲的水里面莫名出现盐,不能怪在二娘身上。” 柳茜儿本来软嗒嗒的,不是孟神山把她抓住,别人一口气,她马上就要被吹跑了似的。孟秋苓这一句话,她已经闭上的眼睛迅速睁开。 孟秋苓挽起老夫人的手,还在说:“奶奶,你仔细再想一想啊,管家是银辉堂的管家,二娘只是从柳馨园前来。到春晖堂,也是奶奶您的主意吧?从头到尾二娘也没摸那个碗一下,您怎么好说二娘就是往水里放盐、可以不让我和我爹相认的那个人呢?” “这个嘛……”盛怒之下的老太太结舌了,火气退潮的水一样退回去,她本人却还是不甘心,“碗没碰过,装水的那个水瓮,不代表和她没关系吧。” “奶奶,”孟秋苓拉着老夫人的手,摇一摇,莞尔一笑撒娇的样子着实可爱,“二娘是谁啊。除了我娘在那会儿,整个玄门内务,救她一个人说了算了,除了我爹,玄门里面,二娘就是最大。平日里喝杯茶,都是有人倒好了,送到嘴边。她若不愿意,连茶杯都可以不用端。” 老夫人终于冷静下来,自思:“对啊,这柳茜儿在玄门里面时日已久,根基早已深厚得很。这会儿她敢那样闹,除了神山一定会站在她那边之外,这些管家啦,小厮啦,丫环啦,哪一个敢把黑锅扣在她的头上?” 孟秋苓乌溜溜的眼睛熠熠生光,老太太瞧在眼里,越发喜欢,长长叹了一口气,把这个白捡来似的孙女抱在怀里:“还是你细致啊,奶奶老了,老不中用。”尔后分开,她又接下去说:“银辉堂这个管家办事不利,要严惩。” 那个管家早就在旁边筛糠,一听这话,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直起半个身子,哭丧着脸,“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平白的,这水里面就有了其他东西。让门主和大小姐的血不相容,真不是小的本心啊。” 孟秋苓耳目不错,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心微微一动,乐得送孙女儿一个一展威风的大人情:“这个人该怎么办,你来决定吧。” 孟秋苓便从老夫人身边走出来。 银辉堂的管家改为向大小姐磕头,磕了约摸十几个,头皮都磕破了,孟秋苓才说;“有心也好,无心也罢,水是经过你的手端上来,水里面,确实也放了让我和我爹的血不能相溶的东西。念在北医门吴掌门技高一筹,你等这些小花招徒惹一笑罢了。但是,小小惩罚还是不能免去。”说到这儿,她抬眼瞧孟神山:“爹,玄门门规里面,针对这种陷害主子的门徒有何教训的法子呢?” 孟神山想了想:“剥去外衣,缚于柱上,无论暴晒,无论风雨吹淋,少则三日,多则七天。” 银辉堂的管家吓得面无人色,不住口叫唤:“门主开恩、门主开恩。” 要知道玄门尚武,惩戒人的这些门规全是面对练武的门徒。银辉堂的管家只是个干事的,用这样的玄门门规惩处,还是等于要把他往鬼门关送啊。 但是,无论他怎么哀嚎求饶,此时此刻也没用了。 大护法杜瑾悦挥挥手,外头伺候的小厮进来,一边一个,拽起膀子把他拖走。惩罚的地点在前面一个小广场,这个管家被扒光了衣服绑在柱子上,半天,就被日头晒得没了人色。 从前面打探消息回来的丫头月琳回报柳茜儿:“夫人夫人,门主这回真的动了真格,老赵(银辉堂管家的姓)不吃不喝被绑在柱子上,真的是要把他往死里面整啦。” 柳茜儿被迎面扇了一耳光似的,又是恼怒,也很仓皇。她站起来,走来走去,又坐下去。过了好久,她对月琳说:“去交代一下,这次的事情,凡是涉及到的人,谁也不许乱说。”月琳刚往外面跑,她又把月琳叫住:“特别提醒到,不要以为那个死丫头成了大小姐,这个地方她就能站得住脚。” 月琳“嗯”了一声,匆匆而去。 柳茜儿双手紧握,重重喘气,良久才切齿:“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孟秋苓。你竟然敢叫我‘二娘’!你以为你认了爹,你娘就恢复了正室身份,而我就成了‘二娘’了吗?”气愤难平,恶狠狠发誓:“你等着瞧好了,我一定要让你即便认了爹,很快也要和你娘一样,被你爹亲自从这个地方赶走!赶得远远的,永远都回不来,什么都得不到。” 且说在老夫人住的熙福轩,吴招风再一次看到天级的野山参、祥云形状的灵芝还有青湖王当成礼物送来的稀有虫草。 老夫人在认亲事件中,因为他技艺的高超而大获全胜,心里高兴,这些,就权当谢仪啦。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又全不费功夫。 而且,让吴招风特别高兴的是:杜瑾悦这个臭小子不在。老夫人这些谢仪,他理直气壮收下后,杜瑾悦用以补偿的那支珍贵的天山雪莲,依旧还是他此行的收获呢。 当下好生谢了老太太,又好生享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饭,吴招风提出告辞。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老夫人就拉着孟秋苓说话。 “秋苓啊,”老夫人越看这个孙女越顺眼,知无不言:“你是怎么想到不要抓住柳茜儿那个毒妇不放的?虽然你当时说得句句在理,可是,这个地方想要害你的,除了她还有谁?”盯着孟秋苓的脸蛋儿瞧了老半晌,“都是你娘从小这么教的吧?多与人为善,不与人为敌?” 孟秋苓轻轻咧了咧嘴:“奶奶,天下诸事,都是‘有人带进门,修行在自身’。如果一定要找个根源,我更随我爹多些。” “嗯,”老太太可不同意了,“这话怎么说。你自小应该和你娘一处长大,连你爹的样子都没见过吧,怎么就随了他呢?” “血与血当中的牵连啊,奶奶上午不是亲眼都看见了吗?”孟秋苓说着,眼睛还包含着笑意,“随我娘不好,从我懂事那会儿起,她除了忧伤,就只能惆怅。我不要随她,我喜欢随我爹。” 老夫人不由得叹气,拍着她的手:“奶奶对不起你啊……” “奶奶您知道当初我爹怎么也不让我娘走的确切原因吗?我爹一直都知道我娘和凌诗杰没什么关系。” 这可是埋藏了十五年的大秘密。 老夫人非常吃惊:“你知道?”微微思忖,“是啊,你在你娘身边生活了十五年,她那儿有什么秘密,能够瞒过你?” 孟秋苓端着非常得体的笑:“倒也不是刻意的,我有一个叫文竹的阿姨,您知道吧?” “这个知道啊,你娘的陪嫁丫头,噢,后来,你娘直接认她做妹妹了吗?” “这个嘛——”孟秋苓摇摇头,“我倒不是很清楚。我懂事那会儿,我娘就让我叫阿姨,然后,她们两个之间彼此互称名讳。我娘就叫阿姨‘文竹’,文竹阿姨则叫我娘‘天雪’。” “天雪就是这样,”老夫人禁不住感慨,“别人都说她是名门之后,其实,她既没有架子,也没有心机。”一阵忧伤涌起,不禁甚是怅然。 孟秋苓淡淡说着:“那是我已经快十五岁那会儿,有一天,我从梦中醒来。文竹阿姨和我娘站在庭院里,夜太静了,我努力竖着耳朵,便可以听见她们说话。文竹阿姨说:‘天云哥来过很多次,如果你执意不要去太原,他就把秋苓带回府里去。秋苓要十五岁了,十五岁的女孩子总要一个及笄礼。从小到大,她就跟着我们在这个小村子里,好不容易到了十五岁,这样一个大礼,我着实不愿意亏待了她。’ “我娘说:‘像村子里其他女孩子一样,把头发梳起来就可以了。’ “文竹阿姨就叫我娘的名字,然后声音还提得更大些:‘我知道你一直耿耿于怀什么,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家世,孟神山就不会猜忌你靠近他的居心。他不猜忌你,就会喜欢你。喜欢你,也就没有柳茜儿什么事了。可是天雪,人变了,世界也就变了,不代表你把秋苓困守在这里,秋苓就一定可以安全地遇到一个你期待中她也可以喜欢的良人。’ “我娘就哭了:‘难道我的教训还不够吗?’ ”文竹阿姨上前抱住我娘:‘都是柳茜儿那个女人的错。她指使她娘柳碧云,把中了情投意合散的你从庄子里面劫持出去,却在别人面前栽赃给凌家少爷。败坏你的清誉,最终让你落得现在这样。’安抚得我娘终于不那么伤心了,她又说:‘但就是因为这样,不能让秋苓再受她们的牵连。’ “我娘说:‘人心险恶。’ “文竹阿姨说:‘一味逃避,始终都不是最好的方法呀。’” 孟秋苓一人分饰两角,台词流利地从嘴巴里倾泻而出。老夫人兴致勃勃听着,起先如同听戏。可是,听啊听啊,老夫人的气就喘不匀了。 等孟秋苓眼角挂着泪珠,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表示这一部分话已说完。 老夫人腾一下就从座位上站起来。她浑身都在颤抖,好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孟秋苓安静坐在那里,定定瞅过来:“奶奶,你还没听我说完全部。” 老夫人惊讶无比:“什么,还有其他?我玄门做了什么孽,被这一对卑鄙狠毒的母女玩弄于股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孟秋苓还和刚才一样表述:“那还是一个晚上,也是我睡得不稳,突然醒过来。文竹阿姨说:‘我坚持要让秋苓和天云哥走。’我娘就说:‘别那么固执了。’文竹阿姨十分不能理解,继续苦口婆心,我娘就突然松了口对她说出一个秘密:‘你知道当初孟神山为什么宁可赶走我,也不暴露柳茜儿,然后使柳茜儿暴露吗?是血煞门!柳茜儿为了达到从力量上可以压倒我的目的,背着孟神山,自己已经挂靠了血煞门。’文竹阿姨吓坏了,说:‘居然有这样的事!’” 老太太也震惊无比,大声叫道:“是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孟秋苓面不改色,侃侃而谈:“奶奶也知道血煞门吧?” “哎呀——”老太太被轮番而来这些意料不到的讯息炸晕了,过了好久才说,“这名字啊,在我年轻的时候,我就听过这么一两次。那会儿,血煞门还没怎么成气候,可是,那时候有个叫吴恒启的关外男子,得到门中秘藏的一本武功典籍,练出了后来江湖闻名的融血功,纯阳路,但是融人鲜血,非常阴狠。” “血煞门很久之前就不叫‘血煞门’了,这您也知道吧?” “血煞门十五年前入的关,后来改名叫黑枭帮,辗转至今,前不久小武会上居然给他们抓了个机会,一个叫什么风的少年,夺了武魁,让黑枭帮扬了名——”老夫人刚说到这里,孟秋苓急忙打住她的话头:“奶奶,你刚才提到了什么?” “什么?”老夫人被说得一怔。 “你说多少年?” 老夫人马上回想:“十五年啊,怎么啦?”脑中灵光突然一闪,双掌一拍:“噢,对啦!不就是你娘离开玄门前后那会儿吗?”因为她本人在那次事情中扮演的角色也不光彩,老夫人老脸红了一下,继而迅速把话题接下来去:“你的意思,那会儿,血煞门和柳茜儿根本就是互相勾结。柳茜儿要取缔你娘在玄门中已经占据的地位,而血煞门则利用柳茜儿在玄门的影响力,发展自己关内势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40 以死相逼 “居然有这么多的事情!”老夫人愤慨了好一阵,连连咂嘴,转而感慨。过了一会儿,她看孟秋苓:“你就一点都不恨你爹吗?巴巴地,从你娘那儿跑出来,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认亲吗?” 孟秋苓微微一笑:“奶奶,我刚才说了,我不想随我娘,我的人生,不想就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山村里面度过。及笄礼就算了,但是,玄门门主居然是我爹,我当然要过来认。这是我该得的。” “那你娘现在还恨你爹吗?” 直直地,孟秋苓向老夫人的眼睛看进去:“十五年,奶奶您觉得,爱和恨,谁还能区分得清呢?”顿了顿,她嘘了口气,方才补充:“我娘常常对我说:人一辈子,做了决定,不管这个决定是对是错,总要坚守,后果总要负责。她说这是风骨。” 老夫人闻言大受震动。想想这么多年来和柳茜儿相处得点点滴滴,再联系孟秋苓所说关于柳茜儿的种种,人和人不一样,能够产生的交集竟然如此不同。如果天雪那样的女子一直稳稳呆在玄门门主夫人的位置上,今天的玄门,今天的孟神山,还有今天的她,和现在都会完全不同。 难道都没人觉得玄门门主孟神山比起年少时,性格沉静且阴鸷多了吗? 少年时候的孟神山每每来熙福轩,要和自己说多少贴心话。如今,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三句话不离男人和男人之间那些争斗的味道,口气始终硬邦邦,态度也十分冷淡疏远。 对于这些,老夫人当即十分扼腕:“这都是命,都是老身和你爹的命啊!”唏嘘很久,她握住孟秋苓的手:“不管怎么说,现在你已经认亲。你是你爹的女儿,是我的孙女儿。从今往后,你就是玄门的大小姐,以后都不要离开啦。” 老夫人话说得轻松,但是,柳馨园里,柳茜儿突然又闹起来。 孟神山在议事厅看报呈看得好好的,月琳连滚带爬冲到外头。小厮旋即就进来了:“禀、禀门主——”神色惶急。 “怎么啦?”孟神山抬头,眉头微微一皱。 时至今日,还会有多少值得他身边的人这样方寸错乱的吗? 小厮知道自己冒失,急忙跪下来磕头:“是夫人——夫人她,悬梁了。” 急忙直奔柳馨园,刚进屋,柳茜儿正挣开婆子、丫鬟们的拉扯,爬上凳子,把脖子往挂在梁上的白绫里面伸进去。一边伸,柳茜儿一边大叫:“你们谁也不许再拦我,谁也不许再把我抱下来。”瞅见孟神山,她更是瞪起一双眼睛,眼珠子都红了,声嘶力竭道:“我就是要去死,现在就要死。这里已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我在这里再也活不下去。” 这一刹那,孟神山的内心是崩溃的。 从勾结血煞门开始,他尽量让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去对待柳茜儿恣意妄为做出的所有的事情,哪怕他真心所爱的肖天雪都被赶出去,最终,他也没有怪她,没有去伤害她。 孟神山自觉这十五年来,自己做得真是太好了。 柳茜儿要学武,他教了; 柳茜儿要有自己独立的圈子,太原开了海棠斋,还很快站稳了脚跟; 柳茜儿要在玄门掌权,除了前庭的事情,府内的,不管是丫头婆子,还是小厮管家,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甚至熙福轩都避让三分她的风头…… 为什么呀? 就为了北山之下,他曾经救过她,之后庆春楼下对她又心生了怜惜。他那会儿情迷了眼,只看见一个娇美柔弱需要十分关爱的江南女子。他喜欢她,下决心要爱护她。 丫鬟婆子看见门主已经来了,都自觉退下。 柳茜儿横下一颗心,再次悬梁。 穿着一身淡青色衣裳的她,马上悬挂在白绫之上飘飘荡荡。 屋子里一刹那间有些沉静。丫头、婆子都拭目以待夫人闹事的结果。柳茜儿真的被勒住了脖子,她呼吸艰难,翻着眼睛、舌头都快伸出来。 死神快要降临的瞬间,柳茜儿心中涌起恐惧。她划拉着四肢,拼命想要说什么。但是徒劳无功,她的嗓子里只能发出晦涩的“啊啊啊”的声音。 如果不是后来这股力量凭空消失了,死神的刀就看在了她的头上。 柳茜儿被孟神山从白绫里抱下来,放在床上。 月琳过来问:“门主,要不让厨房炖点参汤吧,夫人得补一补。” 孟神山深呼吸,尔后才说:“去吧。”又对其他人说;“你们都先下去。” 丫鬟、婆子们忙不迭告退,一个一个溜之大吉。 柳茜儿脸朝里躺着,不理孟神山。 过了一会儿,月琳敲门来送参汤,孟神山把参汤接过来,亲自端到床边,压着不满的情绪,竭力温和着声音,对柳茜儿说:“起来喝点东西吧。” 柳茜儿又晾了他一会儿,突然翻身坐起:“孟神山,真的已经厌倦了,是吗?咱们十五年夫妻,我对你依然爱意深重,你对我,情不在了,爱也不在了,对不对?” 孟神山端着装着参汤的碗,如同端了一碗铅,被柳茜儿逼视着,过了会儿,他才撩起眼皮:“怎么回事儿?我又做了什么让你必须像今天这样同我大闹吗?” 柳茜儿满怀忿恨,一双原本多么柔美好看的眼睛,这会儿几乎要飞出刀子来。 她摆明了不会喝这汤了! 孟神山干脆把参汤放下。 梁上的白绫就是做做样子,孟神山确信:一心想要闹出事情来的她,根本不可能真的把自己吊死在这里。 柳茜儿不主动吭声,他就站起来,冷冷道:“你再仔细想想。”他转身要走,柳茜儿这才扑上来,双臂一伸,牢牢搂住他的腰。 “神山、神山……”这是历经岁月的“涕泪四流神功”啊,柳茜儿用上孟神山最难以抵挡的这个法宝,哭诉道:“我真的是没办法,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硬拉着孟神山在床上坐下,她昂着迅速变化成粉红的水淋淋小脸,“你新认的那个女儿,她太厉害、太厉害啦!”哭哭啼啼的,一番长篇大论徐徐展开:“你都不知道,在来玄门之前,她就已经在太原的海棠斋生过事端。我白活了这么多个年头,被她耍得团团转不说,最后,竟然借着我的手,让我把她带进庄子。你为什么在我院子里看到她?那都是她一步步设计好了的。’ “她不仅自己来,还带来了帮手,那个白风,我听说,背后是有了不起的人物充当背景的。怕也只是孟秋苓才能想出这样的方法,带来这样的人。而且,黑枭帮进小武会,神不知鬼不觉,还不是因为有她在背后捣鬼。我不知道她做这一切是为什么,总之,我一想到便会害怕就是。’ “再则,那银辉堂的管家和我有什么关系?北医门的掌门明明就无所谓别人在水里放什么,为什么事先不早说?都等着矛头一起转到我身上呢,我真的好冤枉,好难过,好不能释怀啊。” 泪水奔涌得好像黄河决了堤,柳茜儿上气不接下气,必须孟神山叹着气同时帮她顺气,她才把最后一番话继续说出来:“总之,这以后,玄门里面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了。” “怎么会呢?”孟神山耐着性子说。 “你没听到她当那么多人面叫我什么吗?”柳茜儿大叫,“她叫我‘二娘’啊。很久之前,娘都宣布,我和肖天雪不分先后。她认了亲,要叫我,也应该尊称一声‘娘’才对。‘二娘’‘二娘’,娘不说什么,你也不说什么,我做了十五年的门主夫人,现在一下子又回去‘姨娘’的位置上啦。如果肖天雪哪一天回来了,我是不是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呢?” “茜儿,这事——” “你要不还是走吧,我还是一死了之,不为这些事情担忧操心。” “你不要逼我,我才认了秋苓,不能突然就提出要把她从玄门庄子送出去的话。” “不能‘突然’?”柳茜儿一下子抓住他的话柄,“不‘突然’的话,有所准备就不要紧咯。” “茜儿——” “三日之后,你同她说怎么样?” 孟神山左右不了她的决定,不得不闭上嘴巴。 柳茜儿寸步不让:“蒙山不是有你当初为肖天雪起的天水山庄吗,你不想女儿离开你太远,就送她去那儿好了。庄子那么大,我再补充些珍玩,名花名树都种上,刚好弥补十五年她没得到太多你的关爱。” “你让我再想想。”眼下,孟神山只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柳茜儿扁了扁嘴,甚是不满道:“这有什么好想?退一万步说,秋苓就是个女儿,你纵然想留着,她都十五岁了,晃眼功夫还不是要嫁人?一个天水山庄,足够她日后在夫家都风风光光的啦。有必要的话,肖天雪不想再和世人结交,秋苓日后成婚,我还不是得和你一起,出面去帮她应酬婚礼?”推搡着孟神山,“你说对不对,对不对嘛。” 孟神山不想答复,始终就是一句话:“让我想想,我要好好再想想。” 这一想,就拖了两天。柳茜儿日日询问,夜夜催,搞得孟神山一腔欢喜尽失,最后如同被关在风箱里的老鼠,怎么做都要前去受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41 逍遥浪子 就在柳茜儿十拿九稳会把孟秋苓从玄门赶出去之际,庄子外面,横生了许多变故。 变故没来的前几天,一天清晨,孟秋苓早早爬起来。从她现在居住的紫薇馆跑到书院隔壁的竹园,居然需要足足一盏茶的功夫。除了僻静的道路弯弯曲曲,东一个大假山、西一个大池沼的找,也是忒花功夫。 找到竹园,只见刀伤已然好全的白风正在在院子里呼吸吐纳。 白风练的内功着实神奇,先是脸朦朦胧胧的,好像前面遮挡了清晨的雾气。可是,周围的景色都还是清晰的,偏偏他的脸就是越来越瞧不清楚。白气袅袅,最后把他的整个脑袋都包围起来。 孟秋苓跳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双手托着下巴,面带笑容,专心凝望。 良久之后,围绕着白风脑袋的白气逐步淡下去。如同有灵性的生物体,那些白气最后成为一束,最后全部钻进白风的嘴巴。 白风睁开眼睛。 孟秋苓双眼熠熠生光:“练好啦?” 白风的眼睛更加澄清了,一点儿杂质都没有,好像大雨冲洗后洁净无比的天空。 “我要是有你这样的武功,那该多好。”孟秋苓目睹他内功的神奇,有感而发。 白风露齿轻笑:“如果你愿意,我带你回去问问我师父,我可以不可以收你为徒,然后教你。” 孟秋苓脸一板:“为什么是你收我为徒呢?” “因为我师父年纪大了,极有可能不想再花许多的时间来教你这样一个小徒弟。” “你花了他很长时间吗?” 白风很认真点头。 孟秋苓上一眼下一眼瞅他,白风其人,不过就是十七八岁呀,“那你跟着你师父时,你才多大?”她很不服气问。 “要听真话?” “嗯。” 白风仔细计算了一下,笑着说:“大约两岁时候吧。” 孟秋苓当然不信啦,皱起鼻子,斥道:“骗人。” 他们一起坐在大石头上,面对着面。孟秋苓眼睛的高度低,因此,想要和白风对话,只能昂着小脸抬着下巴。这个样子,落在白风眼睛里,就算有些刁蛮,也全化作了可爱。 白风嘘了口气,很有耐心解释:“我是山洪爆发时,上游的水冲下来的弃婴。我师父找到我的时候,我才这么大呢。”两只手比划出一尺来长的距离,然后又接下去,“刚开始,还是一个婶子抚养得我,可是,后来听人家说,我两岁时,我师父偶尔又看见我,我摇摇晃晃向他走来,接着,就一把抱住他的腿再也不肯放手。” “这样,你师父就收你啦?” 白风“哈哈”一笑:“没有。” “那你刚才说——” “我师父是个极轻简的人,能够一个人活着,就绝对不多带一个人。平时生活诸多需要,没办法,只能和其他人生活在一座大山不同的山谷里。他收我,是因为我牙牙学语没多久,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师父’。” “不会吧!” “怎么呢?” “这是个什么词,一般孩子那么小的时候怎么可能知道要说?”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如果是真的,必定是抚养你的那个婶子教的才对。” 白风顿时笑了。 孟秋苓一本正经问:“你就告诉我:我说得对不对吧?” 白风笑了好一会儿,方才回答:“对,也不对。” “这怎么说?”孟秋苓的眉头微微蹙起。 觉察到她的心急,白风顿时放弃继续卖关子,他老实交代:“我那会儿其实说得根本不是师父,而是婶子一直想要给我做件衣服,量来量去总是没攒够钱扯布。我师父是个世外高人嘛,别的不讲究,一身干净长衫就是标配啊。那衣服在我生活的那座山里,有多出挑?需要好布料,还要那么多,我那会儿眼睛只有布啊,看见一大堆布向我走过来,我当然要抱着他,然后喊——扯布、扯布!” “扯布?”孟秋苓凝神听,听到最后原是这两个字。她是个认真的人,一时半会儿还回不过那个味儿,只觉得那位爱穿干净长衫的师父听错了小孩子的话,便一下子改变了自己的生活,仅从这个开头说,那端是做了一个冤大头。 不过,看白风笑呵呵一副乐天的神情,由此联想:风哥哥的师父性情也应该比较淡然才对。就算知道了两岁的白风叫的不是“师父”,而是“扯布”,笑骂两句,也就算了吧? “我师父对我很好的。”白风一句话,打消她最后一点疑虑。 孟秋苓深吸一口气,将脑子里突然多出的这些思虑清理了一下,事不关己的问题,全部挂起来便罢,心不再旁骛,只关注白风自己,尔后笑笑:“我就是随口问问而已。” 从石头上跳下来,孟秋苓说:“我也不想拜你为师呢。武功固然好,学成了,需要十几年,我都快老啦。” “那有什么要紧呢?四十岁之后闯荡江湖,行侠仗义的人比比皆是啊。” “风哥哥——”孟秋苓倏地转过身来,“你有没有想过,在年轻的时候就要建功立业?好像我爹。你听说过吗?我爹孟神山二十三岁就是享名已久的玄门门主了。他今年不过才三十九岁,大江南北,只要在武林里混的,大小有点身家,谁不知道他?” 白风结舌,好半天才讪讪道:“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 孟秋苓盯着他的脸,眼睛一眨不眨。 过了好久,白风突然一搔后脑勺:“怎么回事?我的肚子突然都饿了呢。”飞身来到院子里,大叫:“小雨、小雨。” 负责竹园客人饮食起居的小厮急忙从偏房里奔出来。 看见孟秋苓,小雨连忙施礼,他恭恭敬敬的,口称:“大小姐。” 白风微微震动,旋即一笑:“我饿了,准备饭吧。”转脸问孟秋苓,“你呢,吃过没有?” 孟秋苓向屋内走去,白风跟在后面,两个人一起来到屋子里面。 孟秋苓对小雨说:“准备点粥、馒头和小菜。” 小雨领命。没多会儿,热腾腾的绿玉稻米粥、四种馅儿的馒头和两碟腌制、两碟新炒的小菜在桌子上一一放好。 孟秋苓对白风说:“风哥哥,请用吧。” 白风面对一桌子吃的,不由得拘禁,又觉得不好拂她的心意,端起碗,勉强一笑:“噢,好啊,一起吃,一起吃。” 孟秋苓饭量小,粥喝了一小碗,馒头吃一个,小菜各夹一点,肚子饱了。 白风把剩下的全部吃了,吃得肚子圆滚滚的,先有些不好意思,然后向孟秋苓解释:“从小和师父生活在一起,师父每餐都要教育: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所以,只要端上了桌,就要全部吃掉。”接连打了几个饱嗝,站起来,到院子里晃了两圈。饱胀的感觉好了些,回过头,他才问孟秋苓:“你和孟门主已经父女相认了对不对?”一声轻笑,“我看小雨对你非常恭敬,想必其他人对你,如今也是如此了。” “我想凭我自己的本事,获得他们的尊重。”孟秋苓说得郑重。 白风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不得不感叹:“秋苓,你到底是孟神山的女儿。就算没有北医门掌门前来协助认亲,只要有眼睛会看、有耳朵能听的,都辨别得出。” “除了武功。” “呃?” “我爹十八岁就问鼎中原武林大会的武魁。我现在十五,却连一个柳茜儿都奈何不了。” 听她说得怅然,白风马上想到,自己刚才对她想要学习武艺的事情百般推脱,这行为不由得使自己这会儿很是内疚。 “秋苓,如果你实在想要学逍遥门的武功的话,我可以带你回去。师父他约摸会觉得麻烦,不过,我知道他那个人,看起来轻简,实际上古道热肠得很。你又这么聪明,会说话,哄他开心,那他——” 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唇上。 白风嘴唇一亮,接着,头脑思维便蓦然停滞。只察觉一股甜美的少女气息缭绕而来。 孟秋苓笑着说:“我且收了你这个好心吧。” “嗯?噢!”她心思转变得这么快,质朴如白风顿时口拙。 “我在这个地方,有许多困难需要克服。武功云云,一时半会儿没有大成还是其次,有些人,心思总是动在暗处,我连正面交锋的机会都没有,即便一下子就学成了风哥哥师父的武功,拿她也全无办法呢。” “你这是在说……”白风仔细思考,也只能想出一个人,“孟门主的夫人?” “是二夫人!”孟秋苓纠正。她非常认真的样子说明了,她此刻要讲的,确实就是这个女人。 “她不知道我是孟神山女儿时,毫无顾忌,就把我带入玄门。现在,吴招风帮我和我爹确认彼此的关系,她即刻要做的,风哥哥,你猜猜,应该是什么呢?” 白风不蠢,但是,他实在讶异于人与人如此尖锐的冲突,心里面一下子涌起许多难受来,不愿深思,因此简单回答:“我……好像想不出。” 孟秋苓盯着他的眼睛:“她要把我赶出玄门去。” “不会吧。”即便事先可以想到,真的被说出来,白风还是吃了一惊。他相信她说出来的话,可是,怎么应对,他真的没有主意。 议事厅的小厮朱坤突然来到竹园,找到孟秋苓后,恭敬施礼,尔后道:“大小姐,门主有请。” 柳茜儿悬梁,逼孟神山将刚认的女儿送去天水山庄这件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传言,让孟秋苓听到。可是,就这两天,老夫人那里,孟秋苓固然不便去主动提起,以免落下搬弄是非的嫌疑,孟神山那边,孟秋苓未得召见也就罢了,紫薇馆的大门夜里也不闩,孟神山本尊从未来过。 不是她一早就来找白风,又孤男寡女和白风畅聊半日,爹爹身边这个朱坤,也不见得就来吧。 孟秋苓知道孟神山派朱坤来这儿的意思,淡淡道:“我知道了。” 朱坤说:“现在就随属下走吧?” 孟秋苓冷冷一笑:“我还有些事情,同风哥哥说完,就去爹爹那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42 大展神威 议事厅上,孟神山教训孟秋苓:“你和白风一起来的太原,他为了你才落得和黑枭帮纠缠不清,最终身受重伤,此前不确定你就是我的女儿,我们彼此都有所提防,那时候仅由你一个人在书院陪他,我无话可说。现在怎么了呢?庄子里面谁不知道你是我女儿的事实?我将白风移至竹园,那意思还不明白吗?他是客人,你是我的女儿,你是玄门的大小姐,一大早就去客院找他,还和他同处一室,谈笑风生,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你懂不懂?现在留下了话柄,日后别人流传起来,对你多不好,你想过没有!” 孟秋苓挺直了脊背,承受着劈面而来的一阵狂风暴雨,孟神山说完了,她矮身施礼,说:“父亲教训的是。”站起来后,目光清朗语气不卑不亢,“我去竹园,是因为我心里不安。这个庄子里,我最熟悉的,就是在竹园静养的风哥哥。我既然不安,自然要去那里找他。” 孟神山仿佛被回击了一拳:“你有不安?” 孟秋苓避重就轻,淡然道:“初到一个地方,本来就会人生地不熟的。” “那你感觉不舒服,来找我啊。” “爹门中事务繁忙,女儿不想成为您的羁绊。” “秋苓——”孟神山突然发现自己这个女儿不简单,明明句句都有所指,偏偏每一句话都很工整,逻辑之间滴水不漏,他就是想挑,也挑不出毛病来。吴招风的手段当然不会有错,这个女儿一定是天雪给自己生的。而且,抛却这伶牙俐齿不谈,眼前这个女儿沉静的眼神和雍容的气度,可不正复制了十几年前的肖天雪?只这处处提防、又见缝插针亮出自己锋利爪牙的个性不像她,可十五年前自己明知道柳茜儿所犯种种,至始至终还是包庇宽容柳茜儿,即便是天雪重新回来,也不得不为自己添加如此的武装吧? 想到这里,孟神山一声长叹。 柳茜儿步步紧逼,非得他把孟秋苓赶到天水山庄去。 这话,他拖了两天,此时此刻,更是不知道该怎样对孟秋苓说,自己的心里才能好受一些。 柳茜儿对于自己,十五年光阴荏苒,已是皮肉相连,就算心与心之间有距离,一下子必须到分崩离析,这样的结果他还不能承受。 只是,为什么总是要委屈天雪呢?委屈天雪还不够,还要委屈天雪的女儿秋苓? 孟神山自省着,柳茜儿那茬还是先被放在旁边。他先缓和了一下自己的神态,浮起笑容,做出父亲该有的慈爱表情,语气也温和下来:“爹做得不好,这两天忽略你了。”声音蓦然扬起来,“你到太原来还没多久吧,这样好不好,今天爹不做事了,带你去城里逛逛。” 这个提议,孟秋苓十分喜欢。她拍着手道:“好啊好啊。”脸上表现出只属于少女的纯真,絮絮道:“小的时候,每两个月集镇上才有一次大的集市,每当这时,只有瑜哥哥来时,洛哥哥、瑾妹妹还有姚家的姚丹英,加上我,我们几个才能一起跟着瑜哥哥去集镇上玩。” “瑜哥哥是谁?”孟神山一头雾水。 孟秋苓歪着脑袋含着笑:“我舅舅的大儿子呀。” “噢。”孟神山恍然,“那珞哥哥呢?” “舅舅的二儿子。” “瑾妹妹是他们的亲妹妹,对不对?” 孟秋苓点头,夸奖孟神山:“爹,你还不是很笨嘛。” 孟神山故意虎下脸:“这是怎么说?有你这样和爹说话的吗?” 孟秋苓耷拉下小脸,撅起嘴巴:“那我错了,你惩罚我啊。” 孟神山“哈哈”大笑:“惩罚你今天一天都和爹在一起!”又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爹带你去吃好吃的,买好玩的,你要什么爹就给你买什么,啊?” “叽叽咯咯”同孟神山讲姚丹英家事情的时候,总管李宪华亲自把马配好,特别给孟秋苓准备的崭新马鞍子,孟秋苓翻身上马,试了试,夸赞:“又软又稳,真不错。”她打马适应两圈,孟神山悄声对李宪华说:“竹园那里,消耗紧!” 李宪华玲珑剔透,急忙点头。 孟神山上马,李宪华退在一边,躬身恭送。 孟神山在前,孟秋苓在后,另外还有两名随从跟随,一行四人奔赴太原城。太原城里酒楼林立,店铺云集,孟秋苓进了宝山一样,先吃,后买,再吃,睡一觉起来,吃完继续买。卖得两个随从带来的褡裢里放得满满的,还有许多没法随身携带的,便由孟神山出了银子,让店家找人专门送去玄门。 孟秋苓还拉着孟神山去看戏,一本《单刀赴会》,连演三场,她就带着孟神山连看三场。看得意犹未尽,流连忘返,孟神山好说歹说“出来太久,爹要回去做事啦”,孟秋苓才勉强应允,恋恋不舍离开太原。 当孟神山回到玄门,那些变故终于全部变成了具体的事情,横推到孟神山以及其他人面前。 首先,原江东大侠的儿子肖天云单人独骑飞马造访。 这是距肖天雪隐居之后,孟神山第一次和这位大舅子老爷相见。肖天云今年四十岁,年轻时娶了金陵富商家的千金,原本一个好好的剑客,就此臣服于满坑满谷的黄白之物。富商千金家实在有钱,便是给女婿一点机会,肖天云这些年来,也给自己挣下不小的家产。甚少参与武林的活动,以至于肖家剑的名声逐渐微薄。不过,练过武功,平日里又将养得当,已然四十的他,穿一身素白衣裳,只领口和袖子刺绣了蓝色梅花图案,已显示其讲究,看起来也就三十来岁模样,飘然而来姿态轻盈,稳稳落下,尔后就傲然立于议事厅上。 孟神山吃惊不小,忙问:“怎么会是你?” 肖天云冷笑:“为什么不可以是我?”目光森冷,如同利剑,“秋苓离开江南了,她到了这里对不对?” 孟神山内心大震,外表不动声色:“她是我的女儿,在我身边有什么稀奇?” “孟神山!”时隔十五年,肖天云还是不减心中那份忿恨,“你有什么资格自认是秋苓是你的女儿?天雪离开这里的时候,说得难道还不够明白?她和你恩断义绝,就算还留着什么,那只属于她,不属于你——秋苓和你没有关系!” 执掌玄门这么多年,孟神山可不是喜欢和别人扯皮的那种人。肖天云话说得日驰决绝,对于他来说,就只剩一条道可走。 孟神山从座位上走下来,看着肖天云尔后淡淡说:“我本来不知道我已经有了个女儿,且我的女儿姓‘孟’不姓‘肖’。这个女儿如今就在我庄上,她愿意留,我绝不会让她走。任何人来接,都不行!” 肖天云受不了激,果然把剑拔出来。 十五年后又会肖家剑,这让孟神山兴奋。他也持剑在手,凝视肖天云的眼睛,瞳孔不自觉一缩。 肖天云的十几招被他全部接住。 不仅如此,孟神山用以接肖天云剑招的,统统都来自于肖家剑本身。 皆因十五年前,他和肖天雪过过招,也看肖天雪和别人过招,肖家剑的招式、肖家剑的奥秘、肖家剑的神韵,这么多年过去,历历在心头从未淡忘,熟悉得如同本门武功。 双剑相交,肖天云被他赋予剑上的真力崩开。 肖天云明知远远不是他的对手,咽不下这口气,还要再战。门外却听吵嚷声起,一个粗犷的嗓门大喊着:“孟神山呢?孟神山呢?俺老吴这次还是要来找他麻烦,没有满意的说法誓不回头啊。”一个穿着亚麻白色短打的老者蹦进来。 肖天云阔别江湖太久,一时竟未认出这是白杆子马道的总把子莫亦尘。不过,随后又飞窜进来一个穿黑衣裳的老者,叫:“老莫、老莫——莫亦尘!”他立刻想起了这位老者的身份。 白衣老者是莫亦尘,黑衣老者自然就是周齐发。 肖天云看见他们,如同看见了救星,急忙奔过去一揖到底:“莫叔、周叔。” 莫亦尘、周齐发不认得他,都吃了一惊。肖天云自报家门后,莫亦尘当先叫起来:“好啊好啊,是肖家的人就更好啦。”伸手戟指:“孟神山,听说你赶走了肖天雪,今天又要把她的女儿从玄门赶走。你的女儿诚然和我没有关系,可是,我老莫这辈子最恨男人没有担当、最恨你这种人忒是无情无义,今天你不给我满意答复,我和你没完啊。”从后背上拔出一把短柄长刀,泼风价砍过去。 周齐发此刻也卖起力气,同样一把短柄长刀——只是刀柄的颜色是黑色,以示和莫亦尘手中长刀的区别——配合莫亦尘,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顿猛砍。 孟神山招法不输他们俩联手,内力灌足了,莫亦尘、周齐发一通刀法砍完,两个人两条右臂皆震得发麻。退在一旁,伺机再上,却见对面孟神山也出了状况。 原来,莫、周二人的刀都选用了特殊材质打造,刀背又比剑厚了好多,在砍杀过程中,他们的兵器占了优势,完好无损,孟神山手中的剑却受到对方兵器的攻击和自身内力反击的双重伤害,伤痕累累、形同锯齿。 莫亦尘、周齐发和肖天云三人合一,孟神山扔了长剑,把李宪华扔过来的刀接在手中。 柳茜儿、孟秋苓在后面闻讯,皆急速赶来。 和孟神山一开始一样,柳茜儿也不明白孟秋苓刚刚认亲,怎么南边的肖天云和甘陕的莫亦尘、周齐发怎么这么快全得到消息? 不过,柳茜儿的智商实在不足以于孟神山相提并论,孟神山略一思忖便可想通的关节,如无别人专门为她讲解,她可没法明白。只是黑白马道总把子加上肖天云,对孟神山,三打一,还是占不了优势,这一点,叫她心里略安。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就没那么妙。 莫亦尘、周齐发今天闯玄门,可不只有他们两个人来。 莫亦尘带来了他的二十八个随从,周齐发更狠,黑杆子刀阵一共有一百零八个人,他带来了整整一半。所有人都在外头广场上列队等着,等莫、周加上肖天雪三个人一起从议事厅里飞身出来,二十八加五十四,在加上这三人组合,八十五个人,八十五件兵器,雪光一片,暴风雪席卷一样,顿时将孟神山淹没其中。 这么一来,略迟一些赶来的老夫人都不淡定。 老夫人目睹刀阵凶险,连连顿足,大骂马道上两个当家:“你们这两个老家伙,我儿究竟得罪你们多深?带这么多人,下这么厉害狠手!”围着刀阵逡巡,被刘妈妈、柳儿、韩梦瑶以及孟秋苓联手拽回来,嘶声大呼:“莫亦尘,周齐发,要是我儿被伤了一根头发,老身倾玄门之力,也要让你们和你们带来的这些人走不出玄门去。” 话音刚落,刀阵中“当啷当啷”金属断裂的尖锐声响起,缩小圈子后刀阵最里头那群人,手中长刀全被孟神山带着金刚真力的大刀劈断。金刚真力还带动他们的身体,让他们不由自主往外围飞起。这种飞行的趋势超出了他们自控力的范围,这些刀手有一些很不巧撞上后面人劈过来的刀,或伤在后背,或伤在后腰,还有伤在肋下的……“唉哟”惨呼一时络绎不绝。 肖天云不惧孟神山神勇,挺剑往上冲,被孟神山一刀劈来,“当啷”劈在剑上。他的剑是名剑,材质与普通的不同,没有断裂,但是,真力透出,肖天云人被崩得飞起在半空,倒飞出一丈多远,方才重重摔在地上。 孟秋苓见状,脱口大叫:“舅舅、舅舅!” 孟神山先踢中周齐发的胸口,逼得周齐发不得不跪倒在他面前,接着,刀光飞逝,压住了莫亦尘的脖子。莫亦尘除非想死了,不然,就得逆着刀光移动。移着移着,也到了孟神山面前。 孟秋苓向肖天云奔去。刚到广场上,人影一闪,孟神山幻梦一样出现在旁边,幻梦一样又带着她飞快回到原点。 周齐发、莫亦尘挤在一起,莫亦尘脖子上还架着孟神山的刀,两个人呲牙咧嘴,一个说:“老莫,吃你的亏上你的当啦。”一个则骂:“奶奶的孟神山,有种把你爷爷我杀了,以后马道上千的弟兄,从此和你玄门势不两立。” 孟神山左手拉住孟秋苓。 孟秋苓拼命想要挣脱,同时口中叫:“我要去看舅舅,我要去看舅舅。” 孟神山冷哼道:“你是我女儿,就要在我身边,我不让你去看谁,你就不可以去看!” 孟秋苓非常吃惊,乌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半晌才又激动起来:“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但是,孟神山那只手如同铁箍,就算她用牙齿咬,也只是被内力崩得牙疼,一点他的皮肉也没伤着。 马道八十二个弟兄,有的兵刃被毁,有的受伤,有的兵刃和人都还是好的,却被孟神山吓破了胆。 肖天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咳嗽一声,吐了一口血在地上,自己擦了擦,提着剑,还要上来打。 却听一个人的声音响起来:“都且罢手吧。”然后只见人影憧憧,大护法杜瑾悦带着许多人从外面往里面浩浩荡荡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43 收服总管 看见孟神山,杜瑾悦协同身后一帮子人全部单膝跪地,双手举起齐额,齐声道:“属下见过门主。” 周齐发更加害怕,大环眼恶狠狠瞪莫亦尘,嘴巴翕动,低低的声音咒骂:“你没有说还有这一出啊。玄门总坛大会要开了吗?这分明就是他们十三条道上所有的总管嘛!” “何止啊,”莫亦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副总管和押道们都到了,瞧这人数,和我们带来的可不是差不多?” “差不多你妈个屁!”周齐发怒骂完这一句,从莫亦尘身体下面滑出去。冲着杜瑾悦那边,他手脚并用爬过去,一边磕头一边含笑道:“老瓢把子,别来无恙哈。” 杜瑾悦“哼”了一声,冷冷道:“你还知道我是你们的头啊。” 周齐发愣了会儿,突然举起手,“噼啪”给自己左右开弓,连着来了好几个大嘴巴,打得一张脸红通通的,腮帮子就差滴出血来。周齐发仰着头,赔笑:“老瓢把子息怒,我老周在道上,您知道的,我别人的话听得少,除了您,就只听老莫的了。”回头对莫亦尘道:“老莫,你来说,这次来玄门,是不是你撺掇着我才来的?” “没有!”莫亦尘矢口否认。察觉到脖子上的刀没那么重了,莫亦尘就举手,将孟神山的刀缓缓推开。推开到半尺距离,他连忙站起来,奔到杜瑾悦身边,陪周齐发一起跪着,然后对杜瑾悦说:“老周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说以前肖家剑的女儿又有了女儿,然后这个女儿来了玄门,却又要被孟神山这厮给赶出去。” 杜瑾悦“唉”了一声,打断了他。 莫亦尘看到老瓢把子突然浮起的意味深长的笑,眼珠一转,连忙改口:“门主,是孟门主——孟门主认了一个女儿,又要把这个女儿从玄门里赶出去。老周先说的,他听不过去。” 周齐发顿时急了:“老莫你咋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我哪里说瞎话?你看我两只眼睛可不全睁着?” “莫亦尘,”周齐发气都喘不匀了,颤抖着一只手点指旁边,“我我我……我他妈算是白认识你啦。” 莫亦尘双手一抱,往上一举:“老瓢把子在这里,谁是谁非,他老人家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杜瑾悦眼睛里的笑意差点变成珠子从眼眶里摔出来。 莫亦尘自恃得宠,句句压周齐发一头,摇头摆尾,洋洋得意。 周齐发整一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最后只好承认了莫亦尘的指责,回头对孟神山作揖:“孟门主,确实就是我鲁莽了。我不该带这么多人到贵地来。但是——”说到这里,他态度一转,眼睛继续瞪大,口气不善,“这孟小姐既然你都认了,你就不该从玄门里面赶出去。” 这话刚说完,玄门一位外务总管朗声道:“我家门主何时要赶过自己的女儿?” 还有一位总管跟着附和:“就是就是。我家门主仁义,天下皆闻。就算你们这些人全去做了坏事,我家门主也不可能做出像你刚才说的那种事。” 周齐发怒道:“你说什么?” 刚刚说话的这位总管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冷笑:“我说错了吗?” 周齐发盯着他的脸瞅了半晌,“嘿嘿”一笑道:“没有错没有错。以后谁赶自己的女儿走,谁就是天下第一乌龟王八蛋!” 杜瑾悦厌恶地皱起眉头,斥道:“老周,你这嘴巴什么时候能够干净一些。” 周齐发这才把恶狠狠的目光从那位总管身上收回来。 孟神山退了马道的长刀阵,自身受了伤,但都是皮肉外伤,不致命,也就不严重。老夫人松口气之余又非常心疼,她慈母心切,也不管现场那么多人看着,只管说:“神山啊,神山,你这伤,还是赶快包起来,才好。”因孟神山一直紧紧抓住孟秋苓,她就怒而对孟秋苓喝道:“秋苓,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舅舅亲,还是爹爹亲?现在在你眼前,也受了很多处刀伤的,是你亲爹!你再怎么嚷,你爹不上药不包扎,可都要成为你不孝的实证。” 孟秋苓被逼无奈,只好对孟神山说:“我不去看舅舅了。” 孟神山还不放心:“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孟秋苓又好气又好笑:“是啊,只要爹你愿意,从今往后,秋苓都要和你寸步不离。” 杜瑾悦前来替老莫、老周道歉,被老夫人劈头盖脸臭骂加埋怨,之后,杜瑾悦就把老夫人拢去了一边。也不知道他怎么说的,明明老夫人刚刚还是怒火冲天,过了这一会儿,老夫人不仅不气,反而笑起来。 柳茜儿陪在孟神山旁边,另一边是孟秋苓,她不得不把心思的大部分都放在孟神山身上,耳朵伸得长长的,很想听清楚屋子另一边老夫人和大护法说得话。可是,老夫人开心起来,竟然“哈哈”大笑,个中关键词句,她还是一个也没听到。 倒是马道黑白杆子两个总把子告退,前来贺喜门主认了女儿的十三道总管们送上礼物也一一回去,孟神山把杜瑾悦单独叫过来,一切真相顿时大白。 这会儿,偌大的议事厅就只剩孟神山和杜瑾悦两个人。孟神山盯着杜瑾悦,杜瑾悦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对峙了好久,孟神山才说:“杜大哥,有什么事,咱们都明说了吧。肖天云在金陵,距离我这儿数千里之遥,就算莫亦尘和周齐发离我近一些,可是,我认女儿,是很私密的家事,我根本没有宣扬,他们不可能不约而同都知道。”顿了顿,继续说:“十三条道上的总管们要约起了,也得有一段时间。我带秋苓去太原,是耽搁了许久,可是短短几天之内,把他们全部集聚起来,非是杜大哥你有意为之,不能达成。肖天云唱的是苦情戏,莫亦尘和周齐发扮演的是黑脸,杜大哥带着十三条道的总管们齐齐来道贺,一来为我挽回面子,二来让肖天云和马道两位总把子有坡下驴,第三呢,该是杜大哥最重要的目的:你要保住秋苓在玄门大小姐的位置,我说得对不对?” 再说肖天云,因为受了内伤,之前被老夫人做主安排去银辉堂。 银辉堂的新管家黄连寿前来接肖天云时,被一众丫鬟们簇拥的柳茜儿,瞧肖天云那边时,眼睛里利芒闪闪。 这柳茜儿心狠而且歹毒,自己在玄门府内势力比老夫人还大,府外,还有黑枭帮吴月亭那样的人做她的外援,她的动向,孟秋苓密切关注。 议事厅上,杜瑾悦站起来,先对孟神山抱拳,然后他才说;“门主,大小姐韬略非比寻常,今天的事情,是滴血认亲之前,她就交代好属下的。” “有这事?” 杜瑾悦不能继续隐瞒,便把那日孟秋苓来路荫堂斗菜后对自己所说的话,全部简述一遍,之后补充:“北医门的吴掌门确实被收买过,而据属下了解,柳夫人也确实想把大小姐赶走。” 孟神山闻言,陷入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李宪华带着一个小厮,两个人行色匆匆。在快到银辉堂的路口,一个人把他们拦住。 李宪华一瞧,连忙躬身:“大小姐。” 孟秋苓看看他,又伸头瞧瞧他身后小厮手上端着的一个药瓶子。“做什么去那?”她问。 李宪华头也不抬,低低声音回答:“去银辉堂。” “给我舅舅送药?”孟秋苓说着,踏上一步。 李宪华竟似很怕她,连忙退了两步,方才说:“回大小姐,是的。” 孟秋苓人不大,目光炯炯,语气犀利:“我舅舅是被我爹的金刚真力所伤,这药,对症吗?” 李宪华想要说谎,不知怎的,垂在身体两边的手颤抖得厉害。 孟秋苓追问:“李总管,我问你的问题是:给我舅舅送的疗伤药,对不对症?” 李宪华“扑通”跪在地上,额头上的冷汗纷纷滚下来,颗颗黄豆粒那么大,死扛,抗不过去,只好颤声道:“对不起,大小姐,不是我要这么做的,是——” “是什么?” “是——” “柳馨园那位?” “我、我……”答案呼之欲出,李宪华依然不敢亲口说出背后指使他那个人的名字。 孟秋苓一把抓过小厮捧着的那个药瓶,打开,凑近鼻子,一股浓烈的辛辣之气扑面而来。 李宪华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主动交代:“这是大补气血的赤练丸,多种名贵药材经提炼而得。普通人每个月吃两颗,一年之后身强体健。但是,受了内伤的人不宜服用,尤其是为门主金刚真力所伤者。” “吃了之后会怎么样?” “十五天之内气血很快不足因此人会非常亢奋,但是本来受损的经脉受到本身强烈起来气息的冲击,不能恢复,反而损坏得越来越厉害。” “也就是在玄门的日子,我舅舅看起来会很好。” “只要让他在十五天之内离开玄门就行。” “服药后,重症发作会在大约多久之后。” “大约一个月。” “轻者如何?” “全身经脉不可逆损伤,终身不能练武,不能干重事。” “重的呢?” “死亡!” “你再说一遍!”孟秋苓控制不住,怒吼。 李宪华继续磕头:“大小姐,我已经把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了呀。” “李、宪、华!”孟秋苓抓不了真凶,只能咬牙切齿叫他的名字。 杜瑾悦坐在自己位置上,很耐心地等。 这件事情,他做得好,还是不好,全部取决于孟神山的取舍。在孟神山心里面,如果柳馨园那位真的高于一切,他这个玄门大护法,也就当到头了。 肖家剑已经没落。 马道当然没法和如今的玄门相提并论。 就算孟神山突然想要拿他开刀,在江湖上再创一个新,接着到达一个新高度,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 说来说去,江湖代有人才出,往昔终究是往昔,眼下谁强谁才能说了算。 但是,良久之后,孟神山并没有表态。孟神山问杜瑾悦:“为什么这么帮我女儿?” 杜瑾悦想了一会儿,郑重其事道:“瞧不过去。” “你和江东肖家交情还是那么好吗?” 杜瑾悦更是谨慎,一字一句全想过了,方道:“全是很久之前留下的一些渊源罢了。” 孟神山瞳仁微缩,眼睛里面蓦地射出利芒:“杜大哥你能告诉我,天魔如今尚在人间否?” 杜瑾悦不期他会这样问,着实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那该是多久之前的传说了?”不待孟神山继续问,他连忙接下去:“便是陌上公子,也是我的前辈。”叹了口气,对孟神山说:“门主,我都快五十了呢。”又奉上高帽子一顶:“如今的江湖,玄门又是翘楚,如今的武林,门主才是巅峰啊。” 孟神山这才冷笑,收回别有深意的注视。“我承认,如果没有今天这一场闹剧,我最终大约要把秋苓送去天水山庄,”他验证过杜瑾悦对玄门颇多礼让的态度,终于坦诚心迹,“杜大哥你自己有没有感觉呢?对于我们来说,前方的路途曲折泥泞,还布满血腥,拼杀厮打,那都是比吃饭还要更加正常些的事情。回到家里,着实不愿意把这些冷酷的算计再拿出来。以前,是我愧对于人,如今,就是单纯想要求稳。” “大小姐自幼没有父亲的关爱,千辛万苦找到这里,认了你,就要被柳夫人再赶出玄门去,”杜瑾悦说得气愤,肩膀一起一伏,鼻孔都张开了,然后用力说出最后的意见:“属下、属下就是看不惯!” 孟神山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杜瑾悦连忙也起身,四目相对。 半晌,孟神山伸出手来,在他肩膀上拍了几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44 又见别离 孟秋苓问李宪华:“李总管,二夫人在太原城的海棠斋,账目经过庄内吗?” 李宪华不知道她问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站着回话:“原则上是。但是门主从来没有限制过,二夫人一贯也由自己单独盘算,所以,说起来海棠斋也算是玄门的,实际上归二夫人单独所有。” “那么,老夫人在乡下的十五顷田地,收入也是自管自咯?”孟秋苓又问。 “对。”李宪华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回答。 孟秋苓走过来又走过去,好一会儿功夫之后方才停下来,扭脸问:“那敢问李总管,蒙山的天水山庄现在又由谁经营呢?” 李宪华脸色大变。 孟秋苓盯着他的眼睛,言之凿凿:“天水山庄是门主当日兴建要送给我娘肖天雪的,‘天水’,实际上就是‘天雪’,从这个名字你也体会得出,这庄子实际的主人是谁,你说对吗?” “是是是。”这下子,李宪华浑身的衣裳都要汗湿了。这里面的秘密都能被猜出来,孟秋苓这个人小姑娘着实太厉害。方才就被狠狠吓了一通,这会儿,他再也不敢对这位大小姐有任何二心。既然已经败露,不如自己主动说出来:“大小姐,那庄子一直都是空着的。小人也不敢侵占本该属于肖夫人的产业,只是看着田地房屋荒着,全可惜了。小人让自己的老娘和内人去管,自己种了一些,又派出去一些给附近的佃户。每年有钱收钱,没钱收粮。” “收过来的粮,想必你还是卖了。” “是!”李宪华煞白着脸,“在粮库里走的,官价五钱银子一担。” “以次充好没?” “这个没有!” “你确定?” “玄门粮庄的货,全是上乘质量的保证。只是小人批量拿出去的价格,远比官价低而已。” “你这些做法,若我告诉我爹——” 李宪华二次跪下,这一次磕头不止,连声道:“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额头都要破了。 孟秋苓这才让他起来。 李宪华彻底服了,毕恭毕敬对孟秋苓说:“大小姐,但凡有什么差遣,您尽管对我说。至于天水山庄的收入——” 孟秋苓冷笑:“就是让你拿出来,你此刻心里又怎能愿意?”稍后大方表态,“都留给你自己吧。”尔后道:“现在你去药房拿对症的药。”李宪华刚要走,她又叫住他:“我舅舅不能住在银辉堂,我要把他转到竹园。” “竹园那儿不是——” 孟秋苓已经收了他,说话就敞开来:“今天是你送赤练丸到银辉堂,如果发现你并没有给我舅舅吃赤练丸,时间又来不及了,杀手直接过来要杀了我舅舅,那该怎么办?” “不至于如此吧?”李宪华不敢相信。 孟秋苓说:“至不至于还轮不到你来讲,你只管按照我说的去安排,我要让我风哥哥去保护我的舅舅。”提到白风,她就一脸骄傲,“我风哥哥年纪轻,本事好,有他在,我舅舅必然可以安全呆到伤好。” 而事实上,就在肖天云转去竹园没两天,晚上,院子里就传来动静。 那是风吹过树梢一般的声音,但是,仔细辨认,这声音在空中滑行的距离其实很长。先从后面墙头飞上来,接着又来到前面屋檐上。 白风听得真真的,起身就要出去。 肖天云按住他。 “我去看看是谁。”白风说。 肖天云摇摇头。 “为什么呀?”白风不能理解这其中该有的顾虑。 肖天云低低声音问:“练过暗器吗?” 白风摇头。 “五十步外扔东西,命中率一般多高?”肖天云换了个问题。 白风想想:“约摸十发要有九发中的。” “那行。”肖天云掏出一枚铜钱,递给他,同时说话的声音提高了许多:“瞧前院,竹子下面有夜猫了吗?” 白风狐疑,还是依言去瞧。果不其然,前面院子竹子下面,不知何时一只野猫跑过来。乌黑一团隐藏在竹影里面,非是目力极佳几乎没法看见。 白风也提高了声音,问:“舅舅想要我做什么呢?” “打死它。” “噢!”白风答应,铜钱放在拇指与中指之间,拇指压住,中指用上了一股真力。铜钱“嗖”地被打出,破空声竟然异常尖锐。那猫儿端是灵敏,可是,再快的动作还是落在这被真力弹射出的铜钱后面。 流星赶月一样飞逝而来的铜钱,切豆腐一样嵌入野猫的脖子。野猫“喵”一声惨叫,被凌空带起,又在空中急速翻滚了好几个圈,“啪”一下摔在一排密密生着的孝顺竹上。冲击得那竹子“哗啦啦”猛一阵摇晃也就算了,竹子上的叶子也遭到强烈的冲击,剧烈颤抖,接着“哗啦啦”落下来厚厚一层。 屋:“风哥哥,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我都和你守在一起哦。” 白风连连点头:“正是这样。” 孟秋苓伸出手,白风坚定握住。二人执手相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45 再度针锋 从肖天云出门那会儿起,孟神山就站在广场上。看到孟秋苓的身影出现在大门通往这里的通道上,他心头一块石头方才落地。 孟秋苓一直和白风手拉手,他们两个人来到孟神山面前,孟神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女儿的手和白风的手分开。 当着人家爹的面,白风不好说什么。 孟秋苓努起嘴巴:“干嘛呀,爹!” 一声“爹”,足够溶解掉孟神山心里一万吨的郁结。不管是私下里收服杜瑾悦,还是指使杜瑾悦,将肖天云、莫亦尘和周齐发一起撺掇到玄门来,统统都不再压在他心上。 再也没有什么会比一个活泼可爱又机敏灵动的女儿更让自己觉得开心的事,孟神山根本不理白风这一茬,只管搂着女儿,再贴上笑脸:“出去时间这么完,奶奶在熙福轩备了午饭,咱们赶快去吃。” 白风恋恋不舍,张口叫:“秋——”想想人家父女亲热,自己又很自觉压抑住冲动。 孟秋苓被带得脚离了地往前奔,挣扎不过,拉长了脸提要求:“好好招待风哥哥嘛。” 孟神山立刻点头:“这有什么问题呢?”驻足回身,一个小厮便冒出来。 小厮恭敬问候:“门主!” “竹园那里,从今天起,全部一等配备。” 小厮领命。 孟神山又说:“传达清楚了,照顾好白少侠,如果有半点大小姐不满意,噢,不,”被孟秋苓一记钉眼扔过来,他连忙改了说法,“如果有半点白少侠不满意,记好了吗?是白少侠——白少侠不满意的话,从你开始,一起给我滚蛋。” 小厮喏喏亦应。 “满意吗?”孟神山转脸向女儿请功。 孟秋苓心知肚明自己暗地里那些事情,孟神山连提都不提一下,这“爹”,当得也够可以的。聪明如她,此刻怎能还不识抬举呢? 白风是眼下她必须保存的,孟神山这样一番安排,孟秋苓当然要表示满意,所以蹲身施了个很大的万福,大家闺秀的仪态温婉道:“多谢爹。” 孟神山连忙拉她起来,父女四目相对,孟神山固然装着满满的慈爱,孟秋苓春水一样纯净的目光流转,亦只有感恩之下的欢欣。 孟神山拉着女儿的手,两个人一起往后面走。 路上,孟神山问到肖天云,但只是说:“你舅舅还是一如既往恨我吗?” 孟秋苓也不避讳:“那是自然。” “噢!”心微微一震,他牵着她的手还是稳定如初。 “舅舅主要还是担心我,”孟秋苓说,“毕竟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我没想到你还会回来。”这是孟神山的心里话,孟神山歪头看着女儿,“刚刚在前面,盯着大门那个方向,我就一直在想:肖天云会不会就此把我的女儿带走了呢?”一边走,一边低头轻笑自嘲,“对你娘来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对你来说,我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肖天云不信任我,那是人之常情,就算他硬要带你走,你最后也跟他走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爹。”孟秋苓突然轻叫。因为她居然看见孟神山眼角突然湿了一点。虽然很快不见了那一小点水渍,但孟秋苓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本是父女,她怎能控制自己不去心疼?当下语气温和了许多又真切了许多:“舅舅肯定会不高兴,可是,除了娘之外,秋苓心里,爹还是最亲的那个人呀。所以,娘反对,舅舅反对,外公也反对,我还是溜出来啦。” “溜得好!”孟神山望天长出一口气,低下头又道:“大护法那里,你做得也不错。” 孟秋苓眼睛顿时瞪大了。 ——得,该来的还是要来! 只是,他现在突然提及此事,她不知道:他到底会如何给前后这一系列事情做结论。 孟神山先就一件事对她说:“玄门这里,本来确实有些事情。我在蒙山为你娘修建的庄子,叫天水山庄,这你知道吧?” “孟秋苓点头:“知道。” “在我原本的设想里,我还是打算将你先安置到那边。” 孟秋苓跟着他往前走的动作停止了。 孟神山跟着驻足,转身正对她,尔后道:“有些事情一开始就注定了,我不知道你从你娘那里得知过多少。爹有爹的苦衷,但是,爹也有不能理解的地方:当真离开这里,去天水山庄,你娘也好,你也好,都那么不能接受?” “那是当然!”孟秋苓刚刚软化下来的态度瞬间强硬起来,“尊严,您知道不知道?”倏地旋身背对他,“当一个人的爱突然卑微得要跌倒尘埃里,除了鱼死网破,我和我娘,都再也想不起其他。” 孟神山连连摇头:“这就是差别。” 孟秋苓气得肩膀一起一伏,忽地又把身体转过来,昂着脸,怒火熊熊对他说:“以后都不要再提这样的事情。”明知不该说,但是偏偏要强硬一把,“您可不要忘了黑杆子马道的总把子前几天对您说了什么。” 孟神山脸色一变,怒气指数上升,但理智从来没有放弃对大脑的控制权,他很快又缓和神色,甚至还微笑起来:“都是爹的错,好了吧?” 一句话,把突然之间云集的乌云全部驱散。 父女俩又恢复了手拉手。 孟秋苓摇晃着脑袋撒娇道:“当然都是你的错,一直都是。” 孟神山全认,笑呵呵道:“所以,爹不追究你。” “你真想赶我走的话,我就是什么都不做,也会走。但是,现在看来,你的心里,倒确实没有想让我走的意思。既然你不想让我走,那么,不管我做什么,只要没有违背正义道德,损伤玄门大多数帮众的利益,你到底都不会和我计较的嘛。我说得对不对?” “对啊!”孟神山承认,“我的女儿生了一个聪明的头脑,同时还有一双真正识人的慧眼。” “你这是夸自己吧。”孟秋苓毫不客气戳破。 孟神山掀掀眉毛:“我难道说得不对?” 熙福轩的正厅里摆起饭,骆浚清、韩梦瑶都来了,老夫人坐在主位上,先看见柳茜儿带着孟峥进来。过了一会儿,她才又看见孟神山挽着孟秋苓姗姗来迟。 肖天云、莫亦尘、周齐发这三个家伙,和杜瑾悦及杜瑾悦率领的玄门十三条道总管们联袂上演的一出好戏,孟神山一秒看懂,老夫人反应迟点,都快十天了,这里面什么味儿,还是琢磨得出来。 这两天,老夫人心里面就一句话:“我这孙女儿,心思多城府深,实在不比她自个儿的爹差啊。”仔细想想,孟秋苓这心,够狠!马道八十几把长刀,这小丫头也不怕把她自个儿的爹给陷到里面去。被剁成肉酱了怎么办?那样子的话,小丫头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还认个屁的爹。 心疼儿子,老太太心里头真生气! 孟神山热脸贴个冷屁股的样子,老夫人更是看不下去。不过,当孟秋苓尾随孟神山过来,见了礼,又听她不冷不热回了一句,没有生气,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忽闪啊忽闪啊,怯生生再试探叫一声“奶奶”,老夫人这颗禁不起推敲的心,很快又软化下来。 使劲绷着脸,嘴角还是控制不住翘起来。 韩梦瑶看在眼里,“嘻嘻”一笑:“秋苓,奶奶故意逗你呢。” 孟秋苓便挨着老夫人,坐在同一张凳子上,凑上去的小脸,眼睛瞪得大大的萌态可掬,声音则如足足浸了两斤纯蜜糖,接连两声:“奶奶、奶奶——”甜到发腻不够,尾音还打了弯,硬生生加了一把劲道十足的钩子。 老夫人端着架子,别过脸:“不要理你。” 孟秋苓小猫一样朝她怀里钻,“奶奶、奶奶”叫个不停。 老夫人被钻得痒,顺势笑起来,手在孟秋苓身上接连轻拍,同时说:“就属你无赖会扯皮,真真的一个小坏蛋。” 柳茜儿两只眼睛全在冒火,她推了推孟峥:“你也去陪奶奶说话。”孟峥胆怯,不肯,被柳茜儿一股大力直接推出去,差点跌在老夫人身上,匆忙扶着桌子,这才站定。 到底是孙子嘛,老夫人还是给面子,让孟秋苓起来,转脸对孟峥说:“峥儿,你也学你姐姐的样儿吗?” 没正形和一本正经就在一瞬间,孟秋苓站在旁边,同样一张脸蛋上嘴巴闭着,嘴角挑起,眼睛带着微微的笑意。她乜斜着孟峥,孟峥正努力酝酿情绪也想和老夫人撒撒娇,结果,被她这么一瞧,满满的情绪到了嗓子口,突然一大口口水涌上来,“咕咚”一下,全被推着,咽进肚子里。 老夫人叹了一声:“坐吧、坐吧。” 孟神山坐右边,孟秋苓不用别人安排,自顾便在老太太左边坐下。柳茜儿马上耐不住,拱孟神山,压着声音急道:“你不管管?” “吃饭吧。”这些天事情太多了,孟神山根本不想再节外生枝。 柳茜儿越加愤怒,正好一盆炖得雪白的蹄髈汤端上来,她忙盛了一碗,假装端给韩梦瑶,结果送到韩梦瑶面前,手却往右边一歪。 歪着了,这碗汤可就要着落在孟秋苓身上。且不说这蹄髈汤刚从厨房端过来,正烫着,就是一路过来,热度散了不少,这么大一碗泼下来,今天这顿饭,孟秋苓可别想再吃。 柳茜儿心里想着孟秋苓惊叫站起、然后狼狈逃开的情景,却不料已经歪了的碗自己长了脚一样,猛然就不在自己手上。定睛再瞧,孟秋苓端着那只碗,凑上去轻嗅。柳茜儿茫然之际,孟秋苓不动声色淡淡说:“姑姑不是太喜欢喝这汤的意思呢。” 孟秋苓转脸瞧韩梦瑶,韩梦瑶不期自己突然又介入了柳茜儿和孟秋苓的斗争,急忙悻悻道:“噢,是啊,我、我不太喜欢喝这汤呢,不太喜欢喝这汤。” 骆浚清见缝插针,给老婆夹了一块红烧羊肉里的青蒜,韩梦瑶为表自己两不相帮的立场,夹起青蒜放在嘴里快嚼,一边嚼一边对老夫人说:“姑姑,这羊肉汤炖过的青蒜又软又滑,香香的,真不错。” 孟秋苓站起来,把碗放在孟峥面前:“峥弟,二娘盛的汤,还是给你喝。” 柳茜儿干站着,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幸亏孟神山拿起自己的碗,装了一碗蘑菇鲜汤,放在旁边位置上,叫她:“还是过来这边吃吧。”柳茜儿低下头,连忙回来。耳中听到孟秋苓一会儿和韩梦瑶聊天,一会儿又冲老夫人献殷勤,一张桌子大半个世界全被玩转了,她的心,塞满了草一样难受。 饭后,一家人又聚在一起喝茶。 老夫人问孟秋苓:“小时候,你娘教你武功了,是不是?” 孟秋苓斜瞥了一眼坐在同一边的柳茜儿,回头回答:“一点点。” “肖家剑,到你这儿,难道都失传了?” “娘说,女儿家练武,武功再好,也没什么大用。”说到这里,孟秋苓忽有挑起别具深意的笑容,转了话题,“一点擒拿上的功夫而已,关键时候夺个碗啊拿个碟子什么的,还是好的。” 这夹枪带棒的,柳茜儿直接要被气晕。接下来再听,老夫人对孟神山提:“神山啊,我们家里的女孩子,再娇贵,底子里还是江湖人。秋苓回来不少日子,这以后门中的事情,有些无关紧要的,你带带她,在旁边帮衬帮衬,日后也好帮助你处理些事情。” 柳茜儿再也忍不住,开口道:“娘,峥儿也十五岁了,他才是玄门的少主子呐。” 老夫人黑着脸:“让秋苓做事,又不是否定了峥儿的位置。”恢复慈爱的样子,招呼孟峥:“你也是,成年了,你爹的活儿能拿过来干的,就拿过来练练。” 孟秋苓脆声答应,又站在老夫人面前,抱拳行礼:“多谢奶奶抬爱。” 孟峥却一点儿想要出去干活儿的念头都没有。眼见孟秋苓眼睛发亮、喜出望外,自己少不了同样抱拳口称“谢谢奶奶抬爱”应个景儿,其实懒洋洋一副只想睡觉不想做事癞皮狗的模样,看得孟神山摇头、老夫人叹气,柳茜儿怒火冲天恨不得冲上去将他好一通修理。 好容易等到大家都散了,柳茜儿拉着孟峥,一路直奔柳馨园。到底孟峥大了,有了主见,连挣带叫,将到未到之际,柳茜儿便气喘吁吁抓不住他的手。 孟峥拼命争取到自由,抱着自己被拉疼了的手,委屈道:“娘,你这是做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46 层层逼近 “做什么?”柳茜儿再也不能忍受这小子烂泥扶不上墙、软绵绵的模样,举起手拍打他,“我先打死你这个不求上进的蠢货。”打得孟峥抱头鼠窜,自己又不得不尖着嗓门叫住他:“站住、你给我站住!”扭着孟峥的耳朵回到原位,不顾孟峥哀哀乱嚎,戟指斥骂:“你耳朵聋了,眼睛也瞎了吗?玄门不再是以前的玄门,以后,这儿就要添一个大小姐啦,你还这么不放在心上?” 孟峥脑子里全是怎么吃好喝足,听柳茜儿说诸如这些,他就脑壳疼。 柳茜儿根本看不见他不由自主皱起来的眉头,只管絮叨:“那个孟秋苓多坏啊,收买吴招风不算,还收买杜瑾悦。要不怎么十三条道的总管全替她说话,还恭喜你爹,还贺喜你爹。娘替你奔前忙后操碎了心,肖天云那个肖家人就不提了,马道上两个老头非要过来凑一局,结果搞得你爹被自己架到火上,我要赶走孟秋苓,他自己对那么多人下了承诺:这辈子绝不让孟秋苓那个死丫头离开他的身边。我不能连你爹一起赶走吧,那个丫头明明就是惹下那么大一摊子祸事,玄门被人打到脸上,你爹在马道人的刀下受伤,你奶奶气了这么多天,三言两语吧,你爹没脾气,你奶奶竟然也原谅了她……” 孟峥一个头几乎变成了两个头,他捂着耳朵顿足大叫:“娘、娘、娘!” 柳茜儿诧异住嘴。 孟峥皱着眉头嚷道:“她要做什么她就去做好了,她把事情全做了,我还是我,她还是她。” “你这什么意思?”柳茜儿用瞧怪物的眼神看自己亲生的这个儿子,“她会分你的权,夺你的位置,会让你这个玄门少门主做不安稳,你不知道?你奶奶都已经游说你爹给她事做,哪天她事情做上了手,这个地方,就没你什么事儿了,你懂不懂?” “没有就没有啊!”孟峥也是受够了,他看着激动到亢奋的柳茜儿,自己也歇斯底里叫起来:“娘,我真的对武林啊、江湖啊那些事情不感兴趣。我不要练武,不要和爹爹去议事厅议事。以前你说咱孟家没人,孟家没人,我就必须勉强着自己去给爹爹分忧。现在好啦,孟秋苓回来了。她有本事,也很喜欢做那些事情,那让她去做不就好了吗?” “啪!”孟峥的嘶吼,被打住在一个火辣辣的耳光之下。 柳茜儿完全不能接受自己亲生的儿子这么懦弱、这么无能,她呼吸急促,浑身发冷,指着孟峥鼻子的手指几乎全部变成了雪白色。过了好一会儿,她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地上摔倒。 月琳、绿绮、红羽连忙上来扶。 孟峥也吓坏了,扶着柳茜儿连声叫:“娘、娘!” 柳茜儿长出一口气,这才清醒过来。耳中听到孟峥以及丫鬟们的呼唤,同时,一个冷冷的笑声响起在不远的地方。 这声冷笑虽轻,尖锐程度如同钢丝。刚刚被儿子气到脱力的她猛地站好,深呼吸,接着飞快转身。 果然,距离不远的岔道口,孟秋苓独自一人,清清冷冷站着。 这就是个刚刚十五岁的小丫头片子吧! 柳茜儿难掩心头的怒气,迈步冲过去。她先抓住孟秋苓,毫不客气挥掌打了孟秋苓两个耳光,尔后把孟秋苓推倒在地,站在孟秋苓面前,瞪着眼睛竖着眉毛恶狠狠道:“我警告你,在玄门,你最好少耍那些手段。” 孟秋苓擦了擦嘴角裂开沁出的血,爬起来,昂着头,往前逼近两步:“我就耍了,做了,还成功了,你又待如何?” 她们离得那么近,脸对着脸,鼻子差点碰在一起。 柳茜儿一把揪住孟秋苓的前襟,怒喝:“你——” “你以为十五年前我娘离开玄门,是输了、怕了?柳茜儿,你见过一个大家闺秀和一个破落户去计较争斗的?我娘只是不愿意结交你这样的人,宁可放弃她所拥有的,也不要和你有一点交集!” 盛怒的柳茜儿再度举起手。 她气昏头了,既没提气,也没留后招。 孟秋苓却时时刻刻提防她,伸手一挡,这回,挡住了她的手腕。 柳茜儿愣神之际,孟秋苓连忙往后飘身。两个人拉开距离。 孟秋苓转身便逃,柳茜儿紧追不舍。和儿子孟峥不一样,为娘的柳茜儿可是很有野心,对从孟神山那里求来的武功,这么多年练得绝对勤勉。没多会儿,柳茜儿就追到孟秋苓。把孟秋苓逼进逼仄的巷道,柳茜儿好一阵怪笑:“故意来看我笑话是不是?所以你就一个人来啦?现在怎么了呢,你喊啊,你叫啊,看这次还有没有人再来帮助你!”一掌拍下。 孟秋苓只觉得很强的掌风袭体,但是,身体却在这一刹那仿佛碰到了寒冰。 没有等这强烈而又深寒的力量继续侵袭,一股柔劲从旁插入。 柳茜儿全力使出的掌风被转移在一边,按住孟秋苓的手一麻,接着,孟秋苓就像被一条看不见的丝带缠绕着,直直往旁边飞起来。 一身素白衣服的白风猿臂轻伸,将飞到自己面前的“她”接住,接着搂入自己怀中。四目相对,孟秋苓惊喜交加:“风哥哥!” 白风展颜,笑容如同冲破冰雪的春风。 孟秋苓被白风挡在身后。 柳茜儿一身华服无风自动,孟秋苓提醒:“风哥哥,她武功很诡异。” 白风说:“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她伤害到你。” 柳茜儿盯着白风的脸瞧了又瞧,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一边笑一边走近,和白、孟二人擦身。白风没有主动攻击,她也就没有再挑起事端。走过去,回头,柳茜儿才对白风说:“你有种!”又冷哼了一声,警告孟秋苓:“我们走着瞧。” 前面有岔道,柳茜儿直直走过去,转弯,然后便消失。 孟秋苓这才松了口气,背靠着墙壁喘息几声,平静心情。 白风连忙问:“你没事吧?”闪目瞧见她两边脸颊都红红的,一边嘴角还破了,顿时心疼。 任由他给自己轻揉、擦拭,孟秋苓暗中想:这一路走来,如果不是上天恩赐一个他,从遇见黑枭帮吴月亭那会儿,路就该走不下去啦。想着想着,她就感慨又庆幸起来,按住他放在自己唇边的手,侧着脸深切感受,随后道:“风哥哥,能把你带进玄门,真的很好。“ 白风笑了:“能让你感觉好,我其实很开心啊。” 执手相看,孟秋苓露出笑容:“我早就做好面对这些困难的准备,之前不被关起来吗,今天这两巴掌,根本不算什么。” 跟着白风去竹园,坐在屋子里,白风对孟秋苓说:“只是认亲的话,你和孟门主父女相认,我觉得就已经好了。玄门这里处处埋藏着凶险,你在这儿呆着,每天都要劳心劳力,这又何必?” “难不成你也要劝我离开?” “我是觉得人生在世,自己依靠自己活着,那就可以了。玄门势力有多大,这么多天我也了解够了。如果你不介意,也不在乎这些东西最后会落在谁的手上,就没有什么不可以放弃。想要看孟门主,你定期和他约好就可以啦。左右在这庄子里,他也不是每天都能来看你,你也根本不可能时时刻刻陪伴在他身边。” 沉默,变成了隔开人与人心灵的一条河流。 过了好久,孟秋苓突然低下头,低低声音说:“风哥哥,你在讥讽我利欲熏心吧?” 白风张了张口,想要否认,没说得出来。 孟秋苓眼眶红了,眼睛里水汪汪的,一会儿之后,眼泪就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跌出来。 白风止不住手忙脚乱。 孟秋苓听凭他掏出手绢来给自己擦脸,心里的悲苦倾泻得差不多,她才一把将白风的手绢抢过来。 手绢被捏在手里,孟秋苓刚刚还充满凄切的眼睛满是恨意:“我不能便宜柳茜儿、我不能便宜柳茜儿!”切齿念完这两局,眼珠一轮,瞪向白风:“她算计我娘,顺利嫁给我爹之后又百般欺负我娘。为了嫡子的名份,她又不惜毁坏我娘的名声,甚是买通了当时还是血煞门门主的吴震威。如果不是我爹机警,我娘那会儿就带着我一起死了。我娘被欺压得这么惨,明明没有半点错,因为她,还要被迫着让我爹签了休书,然后被从赶出玄门。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娘太拘泥于教养,面对她,宁可自损!但我不行,我在村庄里长大,从小就是有恩必报、有仇也必须报,我忍不下,也容不了!” 一番话说得她几乎脱力,喝了一口白风递过来的水,喘息好久,方才平息。 “无论如何,我也要留在玄门,不能让我爹打拼下来的事业一样接着一样落在柳茜儿手中。”她说。 白风叹了口气:“秋苓,你想要怎样就怎样,总之我就跟着你啦,这样好不好?” 激愤混合着哀婉,突然,一股柔柔的暖风混进来。孟秋苓怦然心动,转过脸来。心田里那些折磨人心的情愫,就像弥漫的阴霾突然遭到了风吹,一下子就散去了。她感动,欢喜,再度泪眼迷蒙。 白风笑着说:“我这样说,你为什么还要哭呢?” 她抹着眼泪,哭着笑:“哪里是哭,我明明是在欢喜。” 柳茜儿徘徊议事厅门口,好几次想要进去,最终还是没能下决心。 据说外面的风最近刮得很紧。涉及其中特别重要的一个门派,就是利用慕容还的弟子在小武会夺得武魁的机会,从此自封名门正派的黑枭帮。 黑枭帮当初怎么能进玄门? 白风又是如何被推荐入小武会? 这些旧事里头,和她的关系太多。 柳茜儿自认自己做得还算干净,只是,这个时候冲进去说什么,太受孟神山猜疑。根据她对自己在孟神山心中地位的了解,即便她和黑枭帮有什么联系,孟神山也不会真把她怎么样。可是,据她贴着窗户缝,从门里面听到的那些消息分析:黑枭帮今天收了北隅帮,明天又收极乐帮,后来连混迹哈儿撒族的蓝教都收过来——吴月亭这是要拼了命把自己做大的节奏啊! 后来孟神山在屋子里面光火,为的就是黑枭帮纠集了这一群黑帮,还要合并出一个正气会! 用孟神山的原话:“他姓吴的也有正气?北隅帮、极乐帮和红莲教也能有正气?还不是效仿我玄门下属十三道,准备正式与我在武林中分庭抗礼,实力上准备和我抗衡!” 柳茜儿就更加犹豫。 不过,机会总是会降临给各种各样企图寻找它的人。就在柳茜儿不知道怎么向孟神山提自己想要说的话时,玄门里面发生了一件大事。 外务总管苗非在道上被伏击。 伤得很重,不仅满身的皮肉被划出一条一条的伤痕,胸口甚至还被印了一掌。 柳茜儿作为门主夫人,执意要进议事厅时,并无人真的可以拦截住她。她径直来到偏房,走近床边。内务总管李宪华急急忙忙跟过来,对着目露不悦的孟神山,躬身:“属下未能劝阻夫人,望门主责罚。” 柳茜儿高昂着头,显然要看自己任性之下别人会如何受惩罚——这是她享受在玄门最高权力者心里重要份量的特别时刻。 孟神山十五年来从未真的责罚过她什么,这会儿自当看见了依旧假装没看见。 李宪华有过错,但这个过错的发生,实在已经超过李宪华能力所及。 孟神山很无奈,只能冲李宪华摆摆手:“罢了。” 李宪华连忙退在一旁。 柳茜儿并不是很满意,不过,见孟神山如此驯服,她还是开心地笑了起来。 “神山——”娇声呼唤着,她扭捏的步子来到孟神山身边,目光向床上投去。突然,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却还是没有捂下去一声惊叫。 “啊!” 这一声来得突然,又那样尖锐。 孟神山本就皱着的眉头,这下皱得更深。 “茜儿——”他想让柳茜儿回去。 可是柳茜儿已经进来,已经参与,怎么可能再罢手? 她先脸现惊慌,猛地钻入孟神山的怀抱。煞白的脸、紧闭的眼和颤抖的身体一起上,让孟神山想要把她从自己身边赶走的心思土崩瓦解。 孟神山不提要她回去的话,温柔搂着她,同时只说安慰她的话:“没事的,没事,啊?有我在,必然不会让任何危险发生在你身上。” 柳茜儿头埋在他的怀里,脸不在他的视线,身体依然缩着,但是嘴角却挑起得意的微笑。 离开孟神山怀抱之后,微笑马上消失。 她既害怕又充满疑惑:“苗总管、苗总管……他这是怎么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47 陌上传说 “我的见识不够。” 孟神山的回答叫柳茜儿大为震惊。 当天下午,杜瑾悦手下的传音阁便传了消息去河南,次日晚上,一个稀客登门。 那会儿已是夜里,等了整整一天已经非常无聊的柳茜儿几乎已经放弃,听到李宪华急急奔进来的脚步声,精神立刻一振。 她必须让自己跟随孟神山。 而这一次,她发现自己决定下得非常正确。 因为,传音阁飞鸽传书去的,这会儿连夜登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少林寺的方丈秀明大师。 苗非身上的伤口全部做了处理,因为需要让秀明大师看那个掌印的关系,这会儿,包裹其上的纱布又被一层一层揭开。笑开的皮肉好像一条一条沟渠,这真的惨不忍睹,但是,让柳茜儿更为害怕的,是那个掌印:很清晰一个手掌的样子,那只是一部分。这部分中间漆黑一团,并且还绕着一个方向缓缓旋转,往手指以及其他四面八方分散的,是一道一道往外延伸的青气。这青气丝丝缕缕,好像自带活力。更加可怖的,是这些青气的末端,全部因为分布有割开的伤痕,因而如同各自生出一只只仿佛可以视物的眼睛。 秀明一看,脸色灰败。 孟神山也不忌柳茜儿在场,低着头,对他说:“方丈,您觉得——可对吗?” 秀明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连颂佛号,十几遍之后方才睁眼:“罪孽罪孽。这么多年过去,这样的功夫居然还能出现在世上。” “按理来说,陌上公子如今也该是耄耋老者。” “世事如棋,人心难测。” 秀明说完,和孟神山一起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招待秀明大师在另一处偏房休息,柳茜儿问难得随她回柳馨园的孟神山:“到底谁做的这事,居然能劳动秀明大师到此,而你和秀明大师谈话,又诸多顾忌、诸多害怕?” 孟神山看看她:“茜儿,你能从这个江湖退出吗?” 柳茜儿一愣。 “天雪早就走了,没有人和你在玄门里面争。外面的事情,我会看着处理。你把庄子里面、把你的事情、峥儿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其他,就不要再管了,好不好?” 柳茜儿扯了下嘴角:“你这话说的,我和你是夫妻,本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呀。” “江湖的水深,不仅仅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那样?”柳茜儿作势笑笑,把皮球又踢回去,“我想得那样?”孟神山没接,她就接下去说:“我只是关心你,帮你照顾门中的兄弟,又陪着你,等了一下外面来的客人。少林寺的方丈会来,我事先又不知道。我都是在关心你,你竟然都不知道吗?” 孟神山刚要说。 柳茜儿又把话头抢过去:“孟神山,你是不是一直都没改变,认为我嫁给你就是想攀附你、想利用你?如果永远都是这样的想法,那这十五年,你还和我在一起干什么呢?也可以休了我啊,把我赶出玄门,让后让我从你的世界永远消失。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一个女子,在你身边,到底是要关心你,还是想要害你!” 说完她就哭了,先是期期艾艾,渐渐伤心欲绝。 丫头、小厮们都自动趋避,留下孟神山和她两个。夜色沉沉,只有他,还有她。已经三十出头,做了十五年的玄门主母,看起来,她依旧如十五年前一样较弱。从那会儿起,他就打定主意要关心她、爱护她,现在天地茫茫,他又如何能不要她? 不能不要,只能顺从! 孟神山心中叹气,伸长手臂拢住她的肩膀。 整个人偎依进他宽广的怀抱,柳茜儿继续计谋得逞,抽了两下鼻子,柔情似水道:“以后,可不要再和我说这种内容的话啦。”抬起头,眼睛里还留着水光闪闪,“你我就是一体,需要一起进退。” 孟神山露出一丝笑容,点点头。放开她,两个人手拉手往前走,进了柳馨园,整理一番,上了床,孟神山才回答她之前问的那个问题:“重伤苗非的,是玉真子。” 柳茜儿对江湖的了解仅限于身边,玉真子是谁,她颇为陌生。 “很多年前便传出名气来的一个少年,当然,”孟神山轻轻一笑,“这么多年过去,他资格也老了,如今,正儿八经做了藏剑山绝命谷的主人。无留山界消失了这么久,现在,又成了江湖上的传奇。” “那这个绝命谷,到底做什么呢?” “杀人。” “啊!”柳茜儿不忘捂嘴轻叫。 孟神山搂住她,手拍拍她的肩,然后说;“杀了超过十年的人,双手沾满鲜血,但是,秀明大师也好,我也好,拿他都没有办法。” “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和他的手下都是杀手,拿人钱财与人办事,除非,我们将买通他们的人一起处理掉——但这显然不现实。” “那他攻击苗非,是因为有人卖了苗非的命?” “不!”孟神山很干脆否认。 “那他又是为什么呢?”柳茜儿倒又不懂。 “名声!”这个答案逡巡于心间,孟神山终于在她的面前说出来:“你也看到了,玉真子出手辛辣得很,如果他真的要杀苗非,苗非怎么可能还可以回来?他借苗非只是要传个讯,他的目标估计不是别人,是我。” 一直都是局外人的柳茜儿,突然之间坠入局里。 苗非身上的伤势她亲眼看见,那么长的伤口,漫说以前有见过,就是听,也没听过。孟神山斗马道八十几把长刀的勇姿历历在目,可是,对手这样凶狠,又这么残忍,柳茜儿顿时胆寒。 “怎么会是你呢?” “树大招风。” “中原武林又不只是你一个高手!” “玉真子就是盯上了我,我也无可奈何。” “那现在怎么办?”坐起来后的柳茜儿这会儿真的哭了,本来就是说掉就掉的眼泪,这会儿更是落得那叫一个欢。“苗非的样子,你又不是没看见。再说,”柳茜儿突然想起最后秀明大师震惊之后灰败的脸色,“那个掌印——那个玉真子练的怎样一种可怕的内功,秀明大师认识,你也认识,对不对?我听你说了什么‘公子’,还有什么‘老人’。” “茜儿,”孟神山把她抱回去:“没事的,你不要这么担心我。玉真子是很厉害,但是你的丈夫我,也没差啊。” “你和秀明大师都那么害怕……” “我们不是害怕玉真子。” “那你们害怕谁?”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话就得好长好长。刚好听见外面已经敲三更第三次,孟神山做出很疲倦的样子,打着哈欠对她说:“不早了,还是睡觉吧。” 秀明大师在庄子上一住便是七天。这七天,他和孟神山合力,一人半天,接力为苗非疗伤。 苗非胸口插满孔雀尾巴似的的青黑掌印终于淡去那一刻,秀明和孟神山都瘦脱了一圈。 不过,终究是二人合力,对于两个人的本元来说,损伤都不算大。 “修养个七天,也就恢复啦。”秀明对孟神山这样说。 预期不日便会投来的绝命谷挑战书,迟迟没有正式出现的迹象。这位方丈的心,倒是先放下来。 告辞往大门外走,秀明对孟神山说:“陌上公子出生非同一般,姐姐做过贵妃,隆宠加身时,陌上公子自己都拜了公爵。他又在江湖上叱咤过,我们也好,昔日的圣火教也好,他又何时真的放在眼里过?耄耋之年的人,原不会在仅剩的岁月里有卷土重来、大有一番作为这样的想法,他再了不起,脱不了人的本质。” “那么玉真子的武功——” “玉真子的武功,确实和陌上公子的家学通路。不过,神山,陌上公子家学渊源,其本质如何,你知道多少?” 孟神山很是汗颜,连连摇头。 秀明说:“昔年天魔沈放飞糅合凤凰教主肖静瑶谱心大法的纯阴功,将自己阳极自带一股阴柔之气的乾元功改成乾元混天功,写成书,经他义兄雷冲的手传给后来的逸城公子程倚天。程倚天之后也被人冠以‘天魔’之名,但是,他拥有庞大的江湖势力,未曾重蹈他父亲的覆辙,还顺利教出了陌上公子沈郁剑。刚才也说了,陌上公子是祖孙三代中地位最为显赫的,他打算归隐江湖那一刻,也就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愿意放弃,只一样,他的家学——从沈放飞起,每一代都能震惊江湖的那套内功心法,陌上公子必然也会留下来。” “您的意思,玉真子练的是陌上公子的武功,但是,这武功,并不是从陌上公子处学到,而是,在某个地方,陌上公子留下了自己的家学,而玉真子刚巧发现,才得以练就?但是,”孟神山想来想去,仍然不无顾虑,“这可得有确实的证据才行。只是推测的话,如果玉真子真是陌上公子的人,而陌上公子突然有了什么想法,他要离开他隐居的地方,想回到中原,或者江南,那么,我,大师您,还有各家门派,只怕……全部都不是他的对手啊。” 秀明大师呆了七天,除了给苗非疗伤,全部在思考这件事。想到今天,他已经融会贯通、豁然开朗,对孟神山解释:“乾元混天功有阴阳之分,但是,任何一代沈家人,出手都以阳为主,以阴为辅。苗非身上的掌印,纯阴只是一方面,他身上的剑上,每一条都长于正常剑上,这是何故?”顿了顿,接下去,“凤凰教主的纯阴功可以外化为利刃,即便经过沈放飞、程倚天、沈郁剑三个人之手,将这样一个过于霸道的武功修改了不少,但是,单练此道,浸淫颇深之后,剑气本身就成了实质。长剑入体,剑气蔓延仍可伤人,所以苗非身上的伤口才会那么长。” “噢,我懂了!”孟神山醍醐灌顶。 秀明又道:“乾元混天功当然神奇,练错了,祸患不小。” “那我们现在——” “什么都不用做。” “您确定单练纯阴功,玉真子会——”孟神山已经完全明白秀明大师的意思,可推断出这样的结果,他的魄力显然不足。不过,既然秀明大师都把结论给下了,他也没什么顾忌,最后还是说出来:“玉真子会败在自己辛辛苦苦练出来的纯阴功上,这就是他虽然向我提出挑战,但却不会主动来玄门、或是少林挑战最主要的理由,对吗?” 秀明点头:“不错,正是如此!至于其他,那些有关帮会与门派之间的勾心斗角,玉真子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沈家的武功练成一半,那份心机,岂能瞧得上?原则上,玉真子出手从无失手而归的意思。他也没对苗非留情,那么多剑伤,加上最后一张,如果你忍不下这口气,还是免不了和他一战。可是,假如你忍了,像现在这样放苗非一条生路,何尝不也是他给算计他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是啊,”孟神山听到这里,已是五体投地,他先是抱拳深深一揖,站直了方才接下去,“江湖险恶,历来都是棋差一招必定满盘皆输。”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孟神山勉勉强强算是放下心中一块大石。恭送秀明大师离开,他转头回去议事厅。每天都有堆积如山的事情,必须他一件一件前去协调、处理,正当干得热火朝天时,柳茜儿又出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48 太虚密境 这七天,柳茜儿也没闲着,庄子里的耳目加上外头的眼线,联起手来,给她搜集的情报搜集,可就多了。归纳起来,差不多三点: 首先,第一个对付苗非的并不是玉真子。第一个想要对付苗非的,是长喜门。这个长喜门,江湖上流传他们的形象,就是“嘻嘻哈哈哭死人”,门主修满生无论出不出来,除了在心腹面前,全部都戴一张白脸、血盆大口哈哈在笑的面具。 修满生入江湖便是黑道,做了三四年的黑道,苗非勒令他从良,他不干,所以才对苗非动手。 其次,玉真子确实是长喜门买通的。 第三,长喜门居然有内应在苗非手下。 这个第三点落在柳茜儿手里,绝对是最好、最重要的宝贝。她先把这个消息告诉孟神山,尔后倒过来说:“都说长乐门的修满生,就是听了这个内应的主意,才去买通的玉真子。如果不打听,我都不知道呢。这个玉真子的出场费竟然那么高,光是请他一个人出山而已,得整整五千两银子。”唏嘘了会儿,拉回正题,“苗非的行踪消息是那个小陆(内应的称谓)打听的,玉真子正好堵截到苗非也是这个内应通风报信的结果。”说完,她正视孟神山的眼睛:“神山,这个小陆,还是除了吧。” 孟神山回望她,颇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脸扭回去,过了会儿,他笑了笑,说:“好啊,就听夫人的。” 柳茜儿非常高兴,眼睛亮亮的,道:“有关门中人员的忠诚程度,神山,我看,你还是要好好把关一下才是。听说这个小陆是半道儿上加入进来的,在苗非下面听用,也就是去年才有的事。” “你这样说,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意思啊,在门中留用未曾超过五年的人,都应该统统赶出玄门去。” “五年?”孟神山不敢苟同。 “那么,”柳茜儿眼珠连忙一转,“至少三年吧。门下做事都未超过三年的人,放在身边听用,别说苗非以及其他外务总管,便是神山你,那样的人,又岂能放心?” 孟神山了解她醉翁之意不在酒,沉默着,似乎在考虑,过了会儿,他假装肯定这样的建议:“说有些道理,”顿了会儿,接着便说,“在我身边,好像没有在玄门都没有呆足三年的人,啊?” 他的笑容又亲切又温和,柳茜儿摸不到底,就干脆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想。对比自己和别人在他心中的位置,柳茜儿自信满满,把内心真正想说的话说出来:“别的人倒是都没问题,但是秋苓不是刚刚才进玄门吗?” 此话一出,孟神山脸色一变。笑呵呵的脸骤遇霜冻似的,“吧嗒”冻结,整个表情都垮塌下来。 “茜儿,”他的话带着怒意,“这样的玩笑,以后你可不要再说。” 柳茜儿心惊,同时非常不高兴:“怎么了呢?我也只是实话实说啊。”她也拉长了脸,冷冷的语气说下去,“我也不是要针对她,我真正想要说的啊,是她身边那个白风。”嘴巴里“切”了一声,颇为鄙视:“虽说咱们不是什么贵胄,但是,到底玄门也是武林中的望族。秋苓以前在江湖上晃荡,和白风同来同往也就罢了。现在都到了玄门,不久前还扎下了根,十三条道的兄弟全知道孟门主你多了一个女儿,兄弟们口耳相传,中原乃至于全江湖都该笑得孟秋苓乃是玄门的大小姐。她还和白风天天厮混在一起。” 这是孟神山的心病,亦是孟神山的软肋。 孟神山还知道一个柳茜儿都不知道的大秘密,那就是有关白风师父——慕容还背后玄秘太虚境的事。 事关重大,孟神山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被卷入看不见底权利斗争的漩涡。 但是,秋苓似乎真的很喜欢白风。 而白风嘛,孟神山又不得不打心眼里承认:单纯考量起来,那也是个外表和内在俱佳的好少年。 孟家财大气粗,当然不介意未来女婿背景平平。 孟神山又不是那软脚虾的角色,一个“玄秘太虚境”压在他心头上,但说到底,还是不能成为他兜底反对秋苓和白风在一起的重要理由。 而茜儿她,目的还没完全说出来。 孟神山把“孟秋苓和白风关系何去何从”这个问题先放着,偏这头,只是问:“你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 “赶走白风!” “呃!”孟神山这才点头:是啊,这才是茜儿花了这样多功夫、又废了如此多唇舌,想要达到的最终目的。 “神山,你想啊,那白风的来路可不是十分光明正大。我不知道那个慕容还到底是谁,那个逍遥门是红是黑也未可知。说不定哪一天,那个小子突然露出不堪的狐狸尾巴,危害玄门利益不说,关键是,到时候会把秋苓的幸福搭在里面,你说,不仅是我,你可不得是最伤心的那一个?” 孟神山凝目与她,若有所思。 柳茜儿等了许久,执着问:“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吗?” 孟神山不能说她说得不对。说来说去,茜儿要什么,不要什么,他都一清二楚。否定此刻的决定,她就能收手吗? 她不仅不会收手,还会变本加厉,不择手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可是,同意她,茜儿要赶的难道真的是白风? 还不是没有赶得成秋苓,如今拿白风来聊以泻火? 秋苓这才回来几天,接连着出手,显示出她和秋苓的明争暗斗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 他最纳闷的是:茜儿和天雪,茜儿和秋苓,看似两段实则同源的关系,就这样不可调和? 而如果换作昔日的天雪,这种情况下,大概又要主动撤走。 连他都感到时时刻刻要被觊觎的感觉,那样紧迫,天雪当然宁可放弃所有,也不要劳心劳力前去面对。 天雪不喜这样的生活。 但是,秋苓——他和天雪的女儿,就像秋苓自己说的,性格和天雪一点都不像。即便从小没见过他,从来没有和他一起生活。可是,她的性格,真的完全都随他。 从这一点说,孟神山对女儿真是爱不释手。 但茜儿,又该是他护了这么多年的爱妻。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英雄也难理清身边人的纠葛吧。 一个碗盅突然出现在桌子上,内务总管李宪华一脸恭敬,语气温和对孟神山说:“门主,这是您要的。” 孟神山刚好可以把事情放一放,连忙问:“是什么?” “桂藕羹。” “噢!”孟神山匆忙接上,却没完全听懂:“你说,这是……什么?” 李宪华满面春风:“用糖腌制之后晒干的桂花,放在用水稀释之后的藕粉里,叫桂藕羹。” 孟神山这下明白了:“原来是这个桂藕羹。”端起碗,喝了一小口,入口一股馨香甘甜,口感还特别柔滑。“嗯——”他惊叹,“这很好吃啊。” “是之前门主交代,特别从陵城的铺子里买来的。” “陵城那么远?” “是啊,菱藕都是水乡特产,制作出来的菱粉糕和桂藕粉,都只有水乡买得到。” 孟神山又喝了两口,突然想起一茬:“紫薇馆那里,储备还够不够。”放下碗,非常郑重对李宪华说:“这东西好吃,我吃不吃都不打紧。秋苓从江南来,北方的面食多,她或许吃不惯。这些,可都是调解她胃口的良方,紫薇馆里,断断都不能缺的。” “门主多虑了,”李宪华笑道,“一来属下早为门主考虑到,大小姐的饮食起居,属下都尽量合乎着南方人的特点,替大小姐准备。丫头都挑身材娇小、伶俐细致的,门主完全可以不必担心。而说到‘胃口’嘛,南方的稻米和北方的小麦,差别说小不小,说大,也未必就大了多少去。主要还是看心情。譬如和门主在一起,就算属下端上来的全是汤饼凉皮面,大小姐吃在嘴里,心里面感觉到的,未必就比不过这桂藕羹香甜。但反过来讲,喜欢的人、牵挂的人不在,譬如门主事务繁忙,这几日都顾及不到大小姐,便是日日奉上菱粉糕、桂藕羹,大小姐也就食不甘味。” 柳茜儿看不得自己辛辛苦苦挑起的话题就这么被盖过去,吼不了孟神山,她怒声训斥李宪华:“你一个内务总管,安排吃喝是你的责任,拿过来同门主讲,是你能力已经尽了,还是故意给门主找麻烦?” 李宪华自知自己说得太多,意图也差不多全部暴露,连忙向柳茜儿道歉:“夫人请息怒。” “话说完的话,就赶快推下吧。” 李宪华冲着孟神山以及柳茜儿深深一揖,依言离开。 孟神山看着面前这碗桂藕羹,脑子里想着李宪华刚刚说得那番话,柳茜儿还等他的回应,他认真思忖,突然长出一口气,转脸对柳茜儿说:“茜儿,不要让白风走了吧。” 柳茜儿不知道问题出哪儿了,急忙问:“为什么?” “我平日里事务太多,前不久正气会搞得道上邪派势力迭起,吴月亭纠集了北隅帮、极乐帮等帮派,誓要和正派武林对抗到底,以秀明大师为首的名门正派当然决不苟同,但是,道上左摇右晃的墙头草比比皆是,只要可以收归,绝不能让他们倒戈投靠正气会。而这几天,为了救苗非,我更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对你都颇多怠慢,秋苓那儿就更别说了。” “可这和赶走白风,又有什么关系?” “我想做秋苓的菱粉糕或是桂藕羹,有心无力,在这个庄子上,除了我之外,秋苓最喜欢的,大概就是白风。” “白风他来路不明啊……” 孟神山举起手,示意她不用再说。放下手,他又尽量耐着性子,为柳茜儿解释:“那个慕容还,并不像茜儿你想的这样,他不仅不是来路不明,相反,但凡是武林当中历练多了的名宿,个个都会知道有关于他的一二事。” “那你知道吗?” 孟神山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 柳茜儿的信心终于开始摇晃。 孟神山说:“白风本人我信得过,就当我需要有个人陪伴在我女儿的身边,做菱粉糕也好,做桂藕羹也好,哪怕——”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接下去的话到了嘴边,他依然留有顾虑,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情感上已经完全接受,所以,过了一会儿,他重申了一下自己的决定:“让白风留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49 终下杀手 海棠斋后院一棵大石榴树旁,夫人柳碧云端坐着,手上端了一杯刚刚从南边送来的岩茶,还没喝,先凑近了闻。金色的茶汤澄清如同黄玉,随着热气飘上来的正是宜人的香气。 这香气,愣是赛过了院子里的花香。 柳碧云轻啜一口,闭目细品。 柳茜儿疾步而来,气冲冲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给自己也倒一杯岩茶,心情实在不佳,举起杯子,把茶一饮而尽。 杯子也被顿在桌子上。 柳碧云睁开眼,微露不快:“这是怎么啦?”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柳茜儿咬牙切齿,怒声发泄。过了好一会儿,气才喘平些,她扭头,对柳碧云说:“娘,这个孟秋苓,真是可恶,太可恶了!”说着,便把这段时间来玄门里面有关孟秋苓的事,统统说了一遍。 “她不仅迷惑神山和神山他娘,还拉拢了杜瑾悦你知道吗?拉拢了杜瑾悦还不算,我是今天才知道,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居然把李宪华都收买走了。神山和神山他娘就算了,一个是她爹,一个是奶奶,杜瑾悦和李宪华是怎么回事呢?她一个小丫头,初来乍到,怎么就能做到这样?”柳茜儿的控诉正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柳碧云惊讶,震动,听到最后,目光竟然离开了柳茜儿的脸。她在瞧别处,顺着她目光的方向,柳茜儿也去看,那里什么特别的都没有,只有一盆普普通通的玉簪花。 “娘!”柳茜儿急声叫。 柳碧云勉强把目光拉回来,瞧着柳茜儿,神色竟有些复杂。“我都听完了,”她说:“可是茜儿,我怎么从你口中听出了几许忌讳和害怕的意思?你怕了这个孟秋苓,是吗?” “怕?”柳茜儿心中一凛。不过,她嘴上怎么可能承认这个事实,不仅不能承认,她还故作夸张“哈哈”大笑。“哈哈哈哈……”笑完了,她对柳碧云说:“娘,你怎么能说这话?从您有意让我接触玄门少门主、从江东大侠的女儿抢过孟神山那会儿起,您可有见我怕过?肖天雪那么牛掰,被神山逼迫着和离,最后还能爬上神山的床,可又怎么样呢?神山知道我害她,我让她跪在我面前,让她名声败坏,还差点死在吴震威手上,神山都原谅我,宁可赶走她。神山有多爱我,这海棠斋里一桩桩、一件件,难道都不足以告诉你?您觉得我会怕?” 柳碧云递了一杯新茶给她。 “杭州的龙井?”柳茜儿看了一眼那碧绿澄清的茶,激动的心情方才平稳一些。 “你刚才也说了,孟秋苓这小丫头收服的可是杜瑾悦。茜儿你忘记了吗,亲手把她带进玄门的,还是你自己呢。那李宪华就是玄门门主一手提拔上来一只走狗,不足为惧,但是,这个杜瑾悦的来头,这么多年熏陶下来,茜儿你总该对那些江湖秘闻有所知晓。” “我只知道他背后势力强大。” “比如呢?” “甘陕黑白杆子马道两个总把子,全是他的手下。” “莫亦尘和周齐发你都接触过,人如何?” “那年我要垄断山西商道,就是那个莫亦尘出的头,似乎神山对他们,都颇有顾忌。” “这不过是杜家势力冰山一角。”柳碧云冷笑一声,接着道:“我就这么告诉你吧,杜瑾悦本人武功虽排不上一流高手,可是杜家势力一直牛得很,别说是你,就是黑枭帮吴月亭帮主,对付玄门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对付他。主要是因为这老东西的先祖当年跟随过一个特别厉害的人物,最厉害的时候,凡是得罪杜家的,要么无故消失,要么会被抓住什么把柄,被官府拿走问责,轻的打个半死,严重的,不仅会被下狱,甚至要被处死。” “这么邪门儿啊。” 柳碧云点头:“具体我知晓也不太多,但事实就是如此,要不然,你那了不起的夫君也不至于费心劳神,千里迢迢奔赴颐山,说动他来做玄门的大护法。而事实上,自打杜瑾悦成了玄门的大护法,传音阁就成了玄门的附属,你刚刚提到的甘陕马道,当然事事都会礼让玄门,甚至在许多场合下,还要以玄门马首是瞻。” 柳茜儿很是泄气,道:“娘这么说,不就是等于告诉我:现在孟秋苓获得杜瑾悦的支持,比获得神山的宠爱还要有用?她靠上了杜瑾悦,等于靠上了一个大靠山。于情理,她是神山的亲生女儿;于利益,杜瑾悦已经为她出头,这以后玄门里面,我都不能再动她分毫咯?” 柳碧云一声冷笑,先是承认;“事实果然如此”,但是她很快话锋一转:“可明着不行,如果孟秋苓不知道怎么的得了什么病,又或者不知为什么惹上其他仇家,死了,或者被杀了,那就和你没半点关系,而且很遗憾啦。” “母亲的意思……” “肖天雪居然给你的夫君留下一个女儿,这不是对你已经拥有了的风光生活巨大的挑衅吗?” 柳茜儿闻言,本就拉长的脸更是气到发红。 “茜儿,不是娘没有提醒你,喜欢女儿,等于还没忘记娘亲。你和孟神山是夫妻,你们共同生活朝夕相对。这人那,各自的生活别人都不知道就里,真正有哪些滋味,那可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啦。你和孟神山这十五年,真的如外界看到的恩爱如初? 柳茜儿暗暗咬牙,依旧没有回答。 柳碧云给她续了一杯龙井,之后才有条不紊说:“孟神山的心,从肖天雪走后就变得与一开始和你相遇时不大一样。他爱你,是因为他那时候有过那样一个决定。你和他出身并不相同,志趣也有差异。能够保持到现在的局面,也是为娘没有白白教导你一场,茜儿你的容貌、你的本事,也都值得娘夸赞、敬佩。但是,世事变化如白云苍狗,今日还是孟秋苓屡屡怀你计划。明天,那个丫头又会对你做出什么事?会不会把你夫君的恩宠一点一点直到全部夺过去?然后再拐带走你的夫君,让他去了肖天雪那里,从此玄门又多出一个夫人来?” 说得柳茜儿心惊肉跳,她还没有罢休:“肖家剑是没落了,我听说,肖天雪的哥哥肖天云到玄门,在你夫君手上,连一招都不能安全度过。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肖天云本身在金陵商贾界可是很有名气的,他们家曾经那些叔叔伯伯涉足江湖的,肖天云只要花些钱,玄门势力往江南扩展,孟神山从中获得巨额利益绝非不可能。” “我绝不允许有这样的事发生!”柳茜儿终于忍不住,重重一掌,拍在石桌面上。手心立刻红了,她也没有察觉,只从眼睛中射出凶狠的光,同时切齿:“孟秋苓、孟秋苓……我一定要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50 生死一线 一个新选上来的丫头,穿着一件淡青色衣裳,端着桃木漆盘,上面放着新做好的燕窝桂藕羹,腰肢摆动、莲步款款,步入紫薇馆。 孟秋苓刚沐浴完,换了件轻薄的绸衣,拿着一本木材铺的账册在看。看得正起劲,两只纤纤素手,端着那碗燕窝桂藕羹,轻轻放在面前。 “大小姐,”这丫头声音低缓,“夜长看字人容易累,喝点羹汤补补气。” 孟秋苓目光还留在账册上,左手摸到碗,端起来,这丫头为她把账册拿开,孟秋苓右手才去拿调羹。 舀了一勺,正要放嘴里。突然,孟秋苓察觉不对。 那丫头一双绵羊一般温顺的眼睛正凝视着,发现孟秋苓动作停住,立刻举起手,握住孟秋苓的右手,将调羹里那勺燕窝桂藕羹硬往孟秋苓嘴巴里送。 她力气好大。 孟秋苓拼命挣扎,那勺燕窝桂藕羹还是送进去一大半。燕窝入口软滑,桂花香藕羹甜,但是,孟秋苓直觉里面还是包含着一股非同一般的味道。这勺羹吃在嘴里,那丫头抢过调羹,又连挖了好几下喂孟秋苓吃。孟秋苓连连摇摆头,最后还是吃进两口。 喉咙口辣辣的,不一会儿,胸口憋闷,喘气开始费力。不仅如此,那丫头脸上露出残忍,右手又拔出一把匕首来。刀身雪亮,锐利的刀刃闪着寒光。危险压迫到头:“快去药房拿药。” 月琳狐疑:“夫人,拿什么药?” 柳茜儿吊梢眼中寒光一闪:“你眼睛瞎了,大小姐受了很重的外伤,当然是拿金疮药。” “那……” “白少侠在给大小姐渡气,大小姐除了外伤,不会有事的,你没看出来?”说到最后几个字,柳茜儿的眼睛已经快贴到月琳的脸上,牙齿里面挤出来的字,也恨不得变成一颗颗小石头,砸醒月琳这个没眼力劲儿的笨蛋。 白风两只手全用上去,一身真力鼓荡,向孟秋苓的身体鼓荡而去。燕窝桂藕羹里有毒,这毒质被吸收入身体后,这会儿遭到排斥。刚才已失去呼吸的孟秋苓不仅恢复呼吸,等月琳完全领会主母话中话的意思,孟秋苓突然大咳。咳了一会儿,突然,一口黑血吐出老远。 白风把她抱回手上,试了试鼻息。 孟秋苓勉强睁开眼睛,轻叫:“风哥哥。” 柳茜儿瞪一眼月琳,月琳连忙撒腿就跑。 没等月琳跑回来,在议事厅休息的孟神山就接到小厮从后院传过来的信息。月琳腿脚慢,孟神山脚程快,两个人不同时不同路,却差不多时候到达紫薇馆。 月琳不敢抢门主的路。 孟神山当先冲进紫薇馆。 紫薇馆的小丫头们都被赶了出来,柳茜儿带着自己的手下守在院子里,看见孟神山,连忙迎上来:“神山。” “什么情况?怎么会有人在紫薇馆袭击秋苓呢?人呢?” 婆子们把死掉的青衣丫头抬过来。 蒙着尸体的布掀开,胆小的纷纷捂住眼睛。那个青衣丫头眼珠突出,七窍流血的样子实在瘆人。 但是,孟神山见多了江湖上各种各样离奇的死亡,见怪不怪。让他心惊的,只有一点:这女子只有胸口一处剑伤,最后却是七窍流血而死,唯一的解释,便是杀人者手中的兵器是携真力入体,杀人者的真力过于强悍,入体后产生了往四面八方扩散的力量。如果把这名女子的身体剖开,一定可以发现,那里面所有的脏器都已经碎裂。 “白风干的?” 柳茜儿点头,面带着惊惧。 孟神山理解,这是茜儿初次遭遇内力如此深厚高手,仰首看不见高山之巅之际,心中自然而然产生的惊恐。只是,这名女子到底从何而来?混进玄门之后又对他的女儿下手,这又是何故? 另外,还有一件让孟神山止不住火大的事:紫薇馆的丫头们怎么全站在院子里? 他问柳茜儿:“你不进去就算了,这些人为什么在这里?我听说秋苓受伤了,还是重伤——”正说到这儿,月琳把金疮药奉上,并且口称:“门主。” 月琳手里这药,孟神山太熟悉了:健骨生肌散。“这是治极重外伤才用得到的啊!”他取过药,又对柳茜儿说:“再怎么不喜欢,那里面也是我的女儿吧。”说完,他自个儿迈步,上台阶,要进屋。 柳茜儿连忙追上去拉住他:“不是我不去啊。”声音低低的,显然不想被别的人听见。 孟神山将她的手甩开。 柳茜儿重新又抓住他:“白风在里面。” “什么?” “我说:白风在里面啊!” 孟神山眼睛顿时瞪大。 没等他暴风骤雨的训斥席卷出口,柳茜儿抢先把事情滔滔不绝说出来:“那位白少侠杀死了袭击秋苓的人之后,突然对所有的人都不放心。他说我们照顾不了秋苓,非要自己陪秋苓在里面,还把屋子里原来的丫头们一起赶出来。” “秋苓外伤需要清洗、需要上药吧?” 柳茜儿扁扁嘴,无奈把肩一耸。 “胡闹!”孟神山怔了半晌之后,斥责,“太胡闹了!”这次,柳茜儿再也没能拽住他。门被从里面闩上,他双手抵于门上,内力一吐,那根扁扁的门闩“铮”一声,从中切断。 门“吱呀”打开,孟神山跨步进去,返身又将门推上,然后来到内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51 美人如玉 孟秋苓整个上半身的衣服全脱了,趴在床上,裸露出后背。后背上三道疤痕,又长又深,做了清理,也上了药,清清楚楚结了痂,狰狞可怕。 白风正在放一块软布,看见孟神山过来,转身相迎。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阵掌风扑面。白风下意识举手抵挡。孟神山的金刚掌就对上了他的手掌。白风内力柔和,一般情况下,和他人内力相碰,无论阴阳,皆能回环卸去。但这一次不同,孟神山出掌毫不容情,掌力之强,已是动了本身修为一半还多。白风卸力不成,整只手掌都被粘住。 孟神山推得他平着向后移去,白风一只手掌不够力量,另外一只手掌急忙抵在前掌掌背,双臂力量共同抵挡孟神山一只手。 白风的身体这才固定不再往后。 但是,金刚真力委实霸道,孟神山不过一只手而已,却像一座山压下来,压得他越来越扛不住,腿先弯了,最后跪在地上。 白风想要问点什么,此时此刻也问不出。 最终,他架不住孟神山那只手,真力一散,金刚掌打下来。“嘭”的一声,白风被孟神山打翻在地。 床上孟秋苓有所察觉,用力睁,勉强掀开眼皮。这时,白风又被孟神山从地上抓起来。 柳茜儿刚想冲进来瞧瞧,孟神山抓着白风的前襟,将白风整个儿按在门上。两扇门“嘭”再度合上。 孟神山压着嗓子,贴在白风耳边说:“你想死吗?那可是我的女儿!” 白风也不敢大声,连忙解释:“是秋苓让我这么做的。” “你放屁!” “是真的,孟门主……”刚说到这里,白风的脖子就被孟神山掐住。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外面还有那么多人,秋苓又那样一副状态!孟神山该怎么相信:白风这臭小子居然一点儿便宜都没占? 他的金刚指非常霸道,三分力就可以掐断一个人的脖子。 白风落在他手里,眨眼就要驾鹤西游。 孟秋苓忍着身体上剧烈的疼痛,拽过被子挡住身体,然后从床上下来。她身体受到了重创,四肢酸软无力,脚还没落地,整个人就软倒了。“扑通”,整个人滚下来,接着平躺在地。 伤口遭到撞击,剧烈的疼痛瞬间袭来。 听到她的痛呼,孟神山无暇顾及其他,连忙松了白风,转身奔过来。 孟秋苓眼睛睁开一条缝,颤声对他说;“不要、不要……” “白风他侵犯你啊。”孟神山心疼不已,连忙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小心把她放回床上,解开帐子,然后把被子拿开。 柳茜儿终于可以冲进来。 她想看看孟秋苓现在的样子,孟神山拦住她:“你去请刘妈妈。” “为什么?” 孟神山拉长了脸:“让你去,你就去!” 从来没被这样怒喝过,柳茜儿呆怔了良久,低下头,眼睛里怒意和心虚混合。不想被深究,她只能挤出笑脸来:“好啊,我,这就去!”转身奔出屋子。 月琳、绿绮、红羽都跟着,走出紫薇馆,四下里没有其他人时,月琳问:“夫人,这事儿,没问题吧?” 柳茜儿冷哼一声:“会有什么问题?是我的人吗?被抓到了活口,会吐出实情吗?” 月琳又说;“这孟秋苓还真是命大,明明中了毒,居然都没能被杀死。” 绿绮说:“白风来得也是诡异。竹园和紫薇馆相距虽不远,可也不至于紫薇馆有动静,竹园立刻就能听见吗?” “不会白风当晚就在紫薇馆吧?”红羽脑洞大开。 “在,又怎么样?”柳茜儿提起这一节,火就特别大,“孤男寡女在一起,被那么多人看见,门主也亲眼看见,但白风死了吗?”不仅没有死,这日后孟神山对孟秋苓的安慰一定倍加紧张,留下这个白风,以后就不仅仅是陪伴这么简单。白风这个臭小子,极有可能成为孟秋苓的贴身护卫。 杀孟秋苓容易,杀白风难。 玄门之内想要同时除掉这两个人,更是难上加难! 刘妈妈得以进入孟秋苓的房间,给孟秋苓重新处理伤口,敷健骨生肌散。这健骨生肌散有止血消炎止痛的功效,敷上去之后肌肤一片清凉,孟秋苓顿时感觉舒服。 因为很累,她就睡着了。醒过来时,金色的阳光冲破夜的屏障,铺洒大地,又照射进这间房内。 往旁边看,孟神山坐在床头,低头假寐。孟秋苓伸出手,还没等戳,孟神山眼睛一睁,抬手把她的手握住。金刚真力涌动,孟秋苓刚刚感觉手指被铁条打过了似的生疼,旋即,这股霸道尖锐的力量就消失了。孟神山的手,变成了柔软温暖的棉花团。 他低声问:“你醒啦?” 孟秋苓乌溜溜的大眼睛又恢复了昔日的神采,忽闪忽闪,片刻后说:“您一直在这里陪我?” 孟神山叹了口气,满目慈爱:“我可不想再听到有人告诉我,我的女儿在我的地盘上又受到戕害。” 孟秋苓想要起来,孟神山急忙叫:“刘妈、刘妈!” 刘妈妈闻声进来。孟神山退到外室,刘妈妈伺候孟秋苓换药、包扎,最后,伺候孟秋苓穿上衣服。 孟秋苓收拾整齐了,从里面出来。 刘妈妈嘱咐她:“伤疤没好全之前,可不能大动。” 孟神山亲自布置早饭:燕窝银耳莲子羹、小米海参粥,四色小菜面前排成两排。孟秋苓坐下来,刘妈妈还没来得及拿筷子,孟神山就把调羹递过来。 孟秋苓先喝燕窝银耳莲子羹,喝了一口,沁人心脾的甜。闭上眼睛,深深感受,睁开眼,她冲孟神山甜甜笑:“谢谢爹。” 喝几口小米粥,接过刘妈妈递过来的筷子,吃小菜。孟秋苓经历一夜生死,尤其感到现在还能坐在这儿吃饭的珍贵。燕窝银耳莲子羹、小米海参粥以及四色小菜,她全部吃个精光。 打着饱嗝,她对孟神山说:“吃得好饱。” 孟神山说:“还要什么,尽管和爹说。” 孟秋苓看到他脸上浓浓的内疚和歉意,拍了拍他的手,笑道;“别往心里去啦,又不是您派人做的这件事情,我现在没事,您就别再难过。” 孟神山说:“我要是让你在我这里有个三长两短,这辈子,我都没脸再去想你娘。” 孟秋苓歪头瞧他。 孟神山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说得……有什么不对?” “您刚才说:想我娘了!” 孟神山目视女儿,心猛地一动:“是啊,我是想你娘。” “一直都想吗?” 孟神山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点头:“一直都想。”凝视孟秋苓的眼睛,他敞开了心扉,“这么多年,我再也没有和别人说过:那年让你娘走,真的不是我的本意。” “一切都是因为不正确的开始,对吗?” “任何一个开始,都有必须去承担的责任。” “但是责任,有时候也是深情。” 孟秋苓十五岁的眼睛,投射出非同一般的成熟。孟神山想要否认,最后还是承认:“你说得对。是爹自己,把自己的手脚一一绑起来的。”顿了顿,接下去,“但是现在,谁也不能阻止我来疼爱我的女儿。”抬手摸摸她的脸,然后说:“这以后,你就和爹一起住在议事厅吧。” “我不!”孟秋苓截然拒绝。她问孟神山:“风哥哥呢?我想要见他。” “以后爹陪你,谁都不能再伤害你。” “我喜欢风哥哥,我想要他陪。” “他昨天晚上——” 孟秋苓头一昂:“昨晚怎么了?” 孟神山一肚子牢骚,说不出来,拳头在空中挥了挥,人站起来道:“总之就这样,以后你的安危,爹来负责。” 孟秋苓刚一动,后背伤口就传来剧痛。她不得不坐着,死死盯着父亲,然后说:“我就要风哥哥、就要他,你让他现在就来见我!”孟神山不让,她就咬着牙站起来,吸了口气,然后大步往外走。 孟神山拦在门口:“秋苓,你不能这样任性。” “我哪里任性?昨天一下子进来那么多人,我实在不知道谁和那个女杀手是一路的。如果有人在我伤口上面敷上毒药,我那时候又不能喊又不能动,岂不只能等死?” 孟秋苓说得有理,孟神山顿时颇受震动。 孟秋苓又说:“风哥哥是个君子,即便我命令他做那些事情,他也是能闭着眼睛就闭着眼睛。” “你说得是真的?”孟神山态度开始软化。 “自然!”捉到父亲的变化,孟秋苓严肃的表情蓦然一变,眼睛微眯,嘴角挑起,歪着一张脸,俏皮而又促狭对孟神山说:“你不相信别人,总要相信我吧?”自然而然挽住孟神山的手臂:“我是谁?我可是你的女儿。您又是谁?中原武林领袖、堂堂玄门门主噢!” “唉哟!”孟神山苦笑,“这高帽子你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白风被关押在紫薇馆隔壁的蔷薇苑,得到门主的释令,看门的小厮把门锁打开。白风心急火燎从屋子里冲出来,看见孟秋苓,急出一根根血丝的眼睛顿时亮啦。 孟秋苓也恍若隔世,呆立了会儿,方才飞奔上前。 孟秋苓用力抱住白风,感慨、激动、开心混成了一团,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上方,又哭又笑,眼泪鼻涕抹得白风的衣服一团糟。 白风支着两只手,不敢往她后背上放。其一当然是怕碰到她的伤处,其二,孟神山站在不远处,目光炯炯正盯着。想想昨天晚上,如果不是秋苓及时出声,那个当爹的,盛怒之下,几乎就把自己给杀啦。据说天下的爸爸都把女儿身边的男人当成了仇敌。老实说,领教了金刚真力的厉害,白风打心眼里着实不想要孟神山这样一个人成为自己的仇敌。 好在,“仇敌”的脸旋即转到别处去。 白风嘘了口气,手落下来,轻轻扶住孟秋苓没有受伤的肩头。 “你没事了吧?这里、这里——”他又看胳膊,又看后面。 孟秋苓抹了抹脸,春风满面:“都没事啦。”重新抱住他,“特别是,有你在我身边,我的心,就更加高兴。”两个人相依相偎,彼此无言。过了一会儿,孟秋苓低声问:“风哥哥,我爹昨天对你不好,你有没有生气?” 白风脸腾地一红,忙说:“当然不。” “那你有没有不开心我强迫你呢?” 白风脑海里顿时出现一副画面:孟秋苓浑身是血,但是解开的衣服下面,却是一片雪白…… 他当时确实连忙闭上眼睛,可是,为孟秋苓擦洗、抱孟秋苓上床…… 一滴温热的血滴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52 孤煞之谜 白风竟然对着孟秋苓流鼻血! 这个行为顿时又把孟神山刺激得够呛! 孟秋苓不让孟神山动手,她后背有伤,手臂一撑开,伤口就会裂。孟神山不敢用强。拉着孟秋苓往紫薇馆方向走,过了紫薇馆,他单独回头,对跟在后面的李宪华说:“把那小子给我抓起来。” 李宪华领命。 孟秋苓看在眼里,等他回来,问:“你和李总管说什么?” 孟神山神秘一笑:“没什么。”重新拉起她的手,“替我的宝贝女儿出口气而已。” 孟秋苓一时没想得到,狐疑:“帮我出气——你知道昨天的女杀手是谁了吗?知道她是谁派来的,你还抓到那个人了吗?” 孟神山这会儿带她去的是熙福轩。 看到孟秋苓一大早居然还到这儿来请安,老夫人连忙从屋子里出来,轻轻拢住孙女儿的身体,“亲”啊“肉”啊,叫起来个没完。过了会儿,祖孙三代坐在屋中,老夫人问孟神山:“那个女杀手的来路,查到了吗?” 孟神山说:“别的还没什么眉目,只出手似有意模仿。” “模仿了谁?” “近期道上有名的女孤煞。” “女孤煞!”老夫人止不住惊诧。 “嗯!”孟神山点头,“传闻此女从狩猎区里出来,第一次出名,就因为她杀了前去猎场围猎的一帮人。” “能去猎场围猎,那可都不是一般人。” “是啊,除了财势,都精通武功,但是,全部死在那个女孩子手上。”孟神山说到这里,颇为唏嘘,所以停了会儿,方才继续,“女孤煞其人非常憎恨有财势的人,江湖上许多大门派的掌门或者家人都受到过她的攻击。最出名的就是金环帮帮主替女儿过生日,生日之后,他的女儿就被杀死在家中。衣衫残破,后背上被交叉划上两道深深的血槽。” 孟秋苓一直在听,此时此刻,禁不住背过手摸摸自己的后背。 不过,她注意到孟神山之前的说辞。老夫人也注意到:孟神山说女杀手是刻意模仿。 刻意模仿的意思,就是:此女并不是女孤煞。 孟神山说:“根据传音阁搜集到的信息,女孤煞的武功独树一帜,狠而又准,只要出手,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够从她手上逃脱。”看看孟秋苓,“秋苓,从小你娘教你的武功并不多,是不是?” 孟秋苓点点头:“娘说,女孩子家要那么好的武功没什么用。” 孟神山一阵黯然,过了会儿,扭脸对老夫人说:“就算秋苓得了天雪的真传,按照肖家剑在江湖上的名声,金环帮主不遑多让,女孤煞出手,秋苓也断无逃脱之理。” “不是女孤煞,可不代表和女孤煞无关!”伴随着柔美声音而来的,竟然是柳馨园的柳茜儿夫人。 柳茜儿昨天过来请刘妈妈去紫薇馆,依旧呆在院子里守到半夜,得到孟秋苓已经无碍的消息之后,方才回去休息。今日起来得便有些迟。“女孤煞”的特点会败露,在她意料之中,她今天有重要的话要对大伙儿说,所以,还是刻意装扮了一下,方才到这里。 来到老夫人面前,她矮身万福请安,口称:“娘!” 孟峥跟在她后面,也躬身道:“给奶奶请安。” 不看僧面看佛面,老太太对自己的孙子情感很深,当着孙子的面,不能多冷落媳妇,挥挥手,淡淡道:“罢了。坐吧!”又对柳儿说,“给夫人和少门主上茶。” 孟秋苓坐在孟神山旁边,柳茜儿就只能坐在孟神山对面。孟峥占了下首,这让柳茜儿心头顿时掠过一阵强烈的不开心。 孟峥得知孟秋苓昨天遇险,这会儿挤眉弄眼,表示惊讶。 孟秋苓突然开口:“你没想到这会儿能在这里看见我吗?” 孟峥一愣,急忙摆手:“不会、不会!”心中的秘密被戳穿了必然而来的慌张让他面红耳赤,柳儿上茶来,他急忙去接,没有拿稳就要端,结果,杯子翻了,茶水撒在托盘里,又溅出不少在他身上。 孟峥“哎呀”大叫:“好烫好烫。” 柳茜儿又气又急,苦于当着老夫人的面,又想着自己还有重要的话要讲,不好发作,只有自己拿出手绢替孟峥擦拭。 老夫人瞧在眼里心里叹息:“怎么就把秋苓生成了女儿身了呢?峥儿这么单纯、浮躁,日后要接玄门,怎么罩得住噢!”吩咐身边的李妈妈带少门主去偏房换衣裳。 孟峥这一去,换好衣裳带着小厮自个玩去,没有再回来。 柳茜儿了解这个儿子的秉性,也没等他,喝了一口茶,自顾说自己已经准备好了的话:“娘可知道这女孤煞其实是从死人堆里出来的?据说她本来生活在千岩万壑之间一个极为闭塞的山村里面,原来的她,和山村里其他人都没什么不一样。但是,一次地震改变了一切。大山震倒了,小山村被整个儿埋葬。只有这个女孩躲在了三块大石头共同组成的一个空洞里,逃过一劫,其他人全部死于非命。从废墟里爬出来,女孩又累又饿又渴,没有东西吃,只能吃死人肉,喝留在地上的脏血。后来,不知怎么的,让她在一个被埋住的人的身上,找到一颗红通通的珠子。这颗珠子外表软软的,红通通的身体散发别样的芳香。这种芳香,普通人不当回事,只当是木香、花香或者草香,但是,她却是在死人堆里爬了几天的,这样香、又很软的一颗红珠子,忍也忍不住,一口就咬了一半。” 旁边的李妈妈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 柳茜儿瞥了她一眼:“李妈妈,你在想什么呢?” 李妈妈急忙讪笑:“我能想什么?”被老夫人横了一眼,佯咳两声,然后说:“那东西,是能吃的东西吗?” 柳茜儿轻轻一笑:“能吃,还好吃得很。软软的,那嚼劲,和煨烂了的猪蹄膀一模一样。”顿了顿,继续刚刚的讲述:“那个女孩子三口两口就把红珠子给吃掉了。吃掉之后,先是觉得痒,然后开始热,渐渐的,肚子里面烧起了一团火一样,整个人仿佛成了熊熊燃烧的火把。她翻滚,哀嚎,用尽一切的力气想要找到水源。但是,地震震坏了路,原本在附近的河流都断了。她怎么找也找不到一滴可以让她的身体冷却一些的水。’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当她高热不治血亏而死之际,天降大雨。瓢泼大雨下了整整一天,不断冲刷她的身体,以至于雨停之后,她不仅没有死,体温还恢复了正常。” 一屋子人,除了孟神山之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紧紧抓住。连孟秋苓都聚精会神,眼睛睁得大大的,舍不得眨。 柳茜儿故意停下来,老夫人就催她;“接下来怎么样了?”柳茜儿就笑了,对老夫人说:“恢复体温了还不算,她原来只能正常行动,那会儿人站起来,轻轻一跳,就可以跃起一丈多高。十几丈高的山崖,徒手便爬上去了,身手竟比那山里的猿猴还要灵活。而说起猿猴呢?这小姑娘在山林里奔跑飞渡时,还真遇到一群,她和猴子们一起攀岩爬树,速度越来越快,动作也越来越灵活。后来,她在猴子栖息的地方找到吃的,解决了很长时间来没有解决的温饱。之后,她又追随过其他的动物,牛啊、羊啊、鹿啊,她都一起呆过。食肉的那些,如狐狸、獾这些小的,都不在她眼睛里。起先,她还需要削根木头当作武器,后来,她发现她自己的手劲实在太大了,徒手便可以撕裂一只活着的狐狸,之后,对付野兽,便不再携带武器。” “她碰到过大的吗?”李妈妈问,“比如老虎。” 柳茜儿说:“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传说里,她是可以双掌齐出击毙黑熊的。”说到这儿,她转眸瞧向孟神山;“神山,以你的修为,若要击毙黑熊,需要多少掌力呢?” 孟神山冷笑:“单掌即可。”说完了,又飞快接了一句,“不过,这是我练了三十多年金刚掌的结果。”略微思忖,尔后说:“假如我什么功夫都没练,碰到黑熊,又没有武器,结果恐怕要遭。” 柳茜儿点点头:“所以,到那会儿止,那个女孩子实则已经无师自通,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高手。” 老夫人、李妈妈和孟秋苓一起唏嘘。老夫人还说:“这个女孤煞的由来,竟然这样曲折。” 柳茜儿道:“虽然她外号叫‘女孤煞’,其实如今的她,在江湖上,并不是孤身一人。” 老夫人闻言,瞧孟神山:“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孟神山搪塞不过去,点点头:“是这样。” 柳茜儿把话重新抢过去:“神山之前说到女孤煞憎恨有钱有势的人,这一点儿都没错。而她特别喜欢的呢,就是和她一样遭遇天灾或者人祸,家破人亡孤独残存下来的女孩子。她收了这些女孩子,给她们饭吃,给她们衣服穿,然后教她们搏击之术。这些女孩子就和她一样,如果特别不喜欢那家有钱有势人家的千金小姐,便混进来杀人。” 老夫人听懂了:“你的意思,攻击秋苓的,不是女孤煞,就应该是女孤煞手下那些女孩子了?” 柳茜儿毫不避讳,点头道;“正是。” 孟秋苓不赞同:“我虽然刚认了我爹,可是,我一直生长在偏僻的小村子里,也算得出身寒微。女孤煞和她的手下想要找她们针对的对象,也不该找我。” “秋苓,你难道都忘了吗?”柳茜儿乜斜着二目,阴冷道,“上一次你急着昭告十三道总管:你已经和门主父女相认,传音阁的鸽子不是都被你放出去了吗?虽说传音阁做事向来稳妥,可是,毕竟知道的人多了,口耳相传会有疏漏,这有什么稀奇?”停了会儿,接着说:“金环帮在江湖上名气大,再大,能大得过咱们玄门?女孤煞是天赐神功,出道之初手刃十数人无人能够反抗,一段不短的时间下来,她到哪里又是所向披靡。心高了,就会傲慢。过于傲慢的人,自然就要挑别人不敢挑的门户,玄门就是别人不敢挑的,而你,就是咱们家唯一的千金小姐。” 门口一个小丫头探头探脑,被孟秋苓看见。因为一时揣摩不出柳茜儿确实的心意,孟秋苓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正好抓住这个机会,突然站起,冲到门口,抓住小丫头,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小丫头慌忙说:“小姐,小雨在外面,想……想找你。” “小雨?”孟秋苓眼珠一转,回头对老夫人说:“奶奶,我要出去会儿。”又对孟神山说:“爹,我有事,先走一步。” 老夫人慌忙对李妈妈说:“快告诉刘妈去,我派的那些丫头赶紧挑出能干的跟着小姐。”又教训孟神山,“你也是,干坐这儿干什么?故事都讲完了,赶快看着女儿去啊。她还受着伤那!重伤!” 孟神山急忙站起来:“是,娘,我这就去。” 柳茜儿拦住他:“女孤煞的事情,你都不问了吗?” 老夫人走上来:“神山,秋苓可是你的亲生女儿。既然茜儿认定那个就是女孤煞的人。女孤煞其人,我听茜儿那么一说,深以为可怕,从现在起,你最需要做的,就是寸步不离秋苓身边,你说,对不对?” 孟神山本来就不放心孟秋苓,老夫人这么一说,当然喏喏亦应。他安抚柳茜儿:“我先去看看。”也不等柳茜儿回应,绕过柳茜儿,飞身追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53 假想敌人 熙福轩外面,小雨终于见到孟秋苓。 孟秋苓问:“风哥哥出事了吗?” 小雨一脸焦急:“被李总管的天罗地网阵抓了。” “那是什么东西?” “一共雪蛛丝织的八张网,刀砍不断火烧不坏,乱箭把人从房间里射出来,然后启动,上下左右各两重,机械设置,一发全动,再厉害的高手也逃不掉。” 孟秋苓一听便生气了,蹙着眉,问:“那风哥哥人呢,现在哪里?” “广场。” “广场?”孟秋苓脱口惊叫,瞬间想到了银辉堂那个被柳茜儿教唆陷害她的总管。烈日下暴晒可是她当时提出来,用在那个倒霉蛋身上。难道,一报还一报,这么快,这个方法就报应在她最喜欢的人身上? 孟秋苓不顾伤口疼痛飞奔,来到广场,果然看见白风被绑在议事厅前面、广场一隅的一根立柱上。临近正午的太阳越来越强,孟秋苓好好站着,都觉得阳光刺眼。她连忙奔到立柱下面,用力解把白风绑着的绳子。 可是这绳子为什么这么难解? 孟秋苓手都快磨破了,都没解开,又急又气,转脸骂小雨:“你死了吗,为什么不上来帮忙?” “那个,小姐……”小雨被她吼得浑身一抖,“这绳子,也是雪蛛丝绞起来的,绳扣是李总管亲手打的百结扣,除非李总管自己来解,否则,谁都解不开。”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孟秋苓火大。四顾看不见李宪华,她便冲进议事厅,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李宪华!李宪华!你想死了是不是,为什么要抓风哥哥,还绑住他?李宪华你快给我滚出来,李宪华!”奔跑、转身的动作都很大,缝好的伤口也禁不住。一丝丝血渗出来,薄薄的衣衫渐渐染红。 偌大的议事厅空荡荡的,李宪华好像幽灵一样,突然从边角一个门里冒出来。 “大小姐!” 孟秋苓吓了一跳,连忙转身正对他:“你终于出来了!” 李宪华躬身:“不知大小姐召唤属下,所为何来?” “所为何来?”孟秋苓越想越气,“谁给你的命令,抓了风哥哥?” 李宪华不说。 她想了想,伸手往外一指:“你现在就去,把他给放了。” 李宪华还是不动。 “怎么了?”孟秋苓脸一拉,冷笑道:“李总管又得了谁的默许,现在又改立门户了,是不是?” 这话说得可重了,豆大的汗珠沁出来,李宪华没办法,只能低声道:“大小姐,属下、属下……奉的是门主的命令。” “我爹?” “白少侠对您多有冒犯,门主他——” 这话中有话,孟秋苓玉雪聪明,一下子听懂。昨天事出从权,为了活命,她只能相信白风。后背上血流不止,必须止血,要止血,就必须把伤口先露出来。屋子里当时只有他和她。她豁出去了,对白风说:“风哥哥,你给我清洗上药吧。” 那时候,一灯如豆,白风面红耳赤,忸怩不应。但是,却不过伤口那里血流不止,最后白风一咬牙,颤抖的手伸向她的腰,解了腰带,之后,双手一分,上身的衣服就解开去。 一直把小衣都脱光了。 孟秋苓向前一倒,光裸的躯体亲密贴在他的身上。 “你把我抱到床上去。”她哑着嗓音,低低说。 白风矮身将她抗在肩头,长长的秀发垂下来,夜梦的精灵一样不断撩拨他的脸。白风睁开了眼睛,径直往前走,这段路其实很短,但是,对于她,对于他,分明从咫尺之隔走向了心无罅隙。 孟秋苓心疼白风,抓住李宪华:“我不管,你现在就给我去外面,把他给放下来。要不然,要不然他受了苦,日后,我全着落在你身上还回来。” “大小姐,你这分明就在为难我?” “之前的事情,你都忘记了吗?” 李宪华皱着眉,苦着脸:“除了背叛门主,门中的事情,只要大小姐吩咐,属下一定不遗余力去做。” “李、宪、华!”孟秋苓恨得咬牙切齿起来。 李宪华慌忙跪在地上:“大小姐,有违门主命令的事情,您就是现在杀了属下,属下也恕难从命啊。” 外面传来响亮的鞭子声,“啪!啪!”每一下都抽在实物上面。孟秋苓大惊,再也顾不得李宪华,奔出议事厅,来到广场一隅。 孟神山站在白风面前,一个小厮甩着皮鞭,一下接着一下,抽打在白风身上。这一下下,实在得很,抽得白风皮开肉绽。 孟秋苓一看眼睛就红了。 孟神山拦住她。 她因为心疼非常生气,冲孟神山喊:“你这是做什么?” 孟神山轻轻一抱,把她抱在怀里:“乖女儿,爹爹教训他而已。” 孟秋苓一把推开他:“我不要你教训他,你也不需要教训他。”夺过小厮手里的鞭子,又冲到白风身边,道:“你快让李宪华来,把他给放下来。” 李宪华已经来了,孟秋苓瞪着孟神山,孟神山这才冲李宪华挥挥手。李宪华领命,上前,为白风将雪蛛丝的百结扣给解下来。 孟秋苓连忙扶住白风:“风哥哥,你没事吧。” 白风痛得呲牙咧嘴,但是,到底只是皮肉外伤,没有大碍,所以,他连忙摇头:“没事没事。” 柳馨园的丫头月琳此刻过来,对孟神山说;“门主,夫人有请。”说完,又瞧了白风、孟秋苓一眼,接着说:“包括白少侠和大小姐,夫人请你们一起去。” 柳馨园,柳茜儿已经将茶水备好。孟神山先到,孟秋苓和白风分别回紫薇馆和竹园换过衣服,方才联袂过来。 四个人坐下,柳茜儿对主位上的孟神山说:“神山,早上在娘那里只说了一半。女孤煞居然派人到玄门头上动土,你,居然都没有应对之策吗?” 孟神山说:“人都死了,没有证据的事,我怎么去下清场令,让道上做事?” “对哦——”柳茜儿假装恍然,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还端起杯子,开始慢慢品茶。 孟秋苓瞧瞧孟神山,又看看柳茜儿,她聪明绝顶,一下子听出什么。想要说话,偏偏白风也不蠢。白风抢先道:“孟门主,柳夫人,人是我杀的,这件事情如果有必要,我来承担后果。” 孟秋苓急忙低喝:“风哥哥,你在说什么?” 孟神山没有搭腔。 柳茜儿放下茶杯,“咯咯”笑了两声:“说得好啊,白少侠。孤煞门的人,当真就被你的剑气给震杀了,我们没了证据,不能对孤煞门下清场令,而你,也因为杀了孤煞门的人,成了孤煞门新的目标。” “柳夫人,请你说清楚。”孟秋苓忍不住了,“孤煞门和玄门起冲突,关风哥哥什么事?” “那大小姐觉得,孤煞门和玄门起冲突,一开始和谁有关呢?” 这话,孟神山不爱听,开口道:“秋苓是我的女儿,这件事,玄门上下当然都应该知道。” “是啊,”柳茜儿张开了网,把该网的全网进来,心里高兴,有条不紊自语:“女孤煞要对付的,就是和孤煞门所有孤女命运不同的千金小姐,谁的爹爹越是厉害,谁的身份因此就在江湖上越是贵重,她就越是要盯上。”瞧了一眼孟神山,“不要怪我多话,人,已经死在这里了,除非孤煞门被连根拔了,否则,那个女孤煞,和我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沉默! 白风低头不语。 孟秋苓秀眉紧蹙。 孟神山不说话,脑子里念头飞转,突然对柳茜儿说:“你这么想让孤煞门混进来?”站起来,对孟秋苓说:“跟爹走。” 孟秋苓连忙起身,又把白风拽起来。 柳茜儿站在他们后方:“想不想,都已经混进来了!”挡不住孟神山脚步匆匆,携另外二人离去。孟神山护犊之心昭然可见,柳茜儿再一次清楚感觉:自己曾经在他心里牢牢把持的那块重要地位,正在慢慢失守。 去议事厅之前,孟神山让小雨陪白风回去,孟秋苓拉住白风的手:“为什么不让风哥哥和我一起走?” 孟神山叹了口气,把她的手,和白风的手分开,瞥了小雨一眼,小雨机灵,连忙请白风和自己一起回竹园,他这才正面对孟秋苓说:“秋苓,爹有话要和你说。” 回到议事厅,偌大的房子里再没有第三个人,孟神山问孟秋苓:“你到底知不知道白风的真实底细?他师父叫慕容还,外号逍遥仙人,慕容还实际上是玄秘太虚境的后人,你知道吗?玄秘太虚境在熙朝,就是一个重大的忌讳,传说,熙朝开国有他们不灭的功勋,但是因为他们的武功过于高深,以至于当时的皇帝十分忌惮,勒令主事人交出本派武功秘籍,与此同时,限定他们必须以真实状态存在于江湖之上,但是老老少少都只能在一个叫武陵坳的地方生活,不得往别处迁居,一直到后来出现一个叫‘程倚天’的绝顶高手。武林的格局被打破了,玄秘太虚功不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武功,对玄秘太虚境的禁令方才有所改变。但是,对玄秘太虚境的人,我们还是需要提防。” 孟秋苓傻了。她呆呆出神,好久之后才说:“可是爹,我已经喜欢上他了,怎么办?”眼睛里水雾弥漫,一会儿之后豆大的泪珠便滚出眼眶,“如果因为他是玄秘太虚境的人,立刻让我离开他,或是让他走,我会难过死的。”顿了顿,接着说:“我不想让他去涉险,女孤煞那么可怕,风哥哥不是对手的话,他会被她杀掉的。” “爹刚才说了,他是慕容还的弟子。玄秘太虚功自出世以来,唯一遇到的对手,便是天魔沈家的人。” “女孤煞有奇遇啊,”孟秋苓脑筋转得迅捷,“我知道爹是为我好,你单纯只是不想我被卷入玄秘太虚境和朝廷的矛盾漩涡,但是,心做好的决定,我个人无法改变。武林格局曾经被打破,如今当然也可能被打破。慕容家的人曾经只有沈家人一方对手,现在也许就添了女孤煞这个第二号对手。”小脸一板,正色道:“我要和风哥哥一起去!” “秋苓!”孟神山顿时急了。 “柳姨说得很对,这件事情究其源头,还是我引起。是我让杜大护法放的风,我放了风,女孤煞才能获知我的存在。柳姨那么肯定,又那样有恃无恐,紫薇馆被杀的那个女杀手是孤煞门的人这个论断肯定没错。我当然不能逃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54 撕开面目 风雨,来得这样突然。 上午的天空还是一片深蓝,清爽如同宝石刚刚被清水洗过,下午,云头便从天边爬上来。 傍晚起了风,晚上,“哗哗”的雨,从天而降。 柳茜儿一个人在房中,她在读一封信。 信是柳碧云命人带给她的,内容是:“茜儿,孟神山其人,已是无可指望。这么多年,他没有忘记过那个人,现在,也不会因为你,真的赶走孟秋苓。如你所想,孟秋苓绝对不会只为认父而来。玄门里的地位,玄门里的财富,玄门的风光,你如今所有,皆岌岌可危。” 看完信后的柳茜儿,心颤抖,手也颤抖。她把信狠狠揉成一团,然后又展开。听着外面越来越剧烈的风雨之声,她更加心慌意乱。跑到住烛台旁,把信点着。处理完之后,她冲外面叫:“月琳、月琳!” 月琳急急而来:“夫人。” “我要出去。” “现在外面雨好大。” “我说我要出去,你没听见吗?”柳茜儿再也忍受不了心里头那阵恐慌,必须发泄,因此冲月琳大声喊叫。 月琳再也不敢吱声,让绿绮、红羽准备了雨具和琉璃灯球,一行人陪柳茜儿出门。 柳茜儿先到议事厅,小厮回禀:“门主不在这里。” 她们又去书院,书院的门关着,里面一片漆黑。 “门主怕是已经睡了吧?”月琳说。 雨雾打湿了她们的衣服,柳茜儿的手紧紧拽住**了一片衣料,喃喃道:“你在玄门多长时间了?” 月琳不明白何意,想了想,回答:“一直跟在夫人身边,总该有许多年了。” “见过戌时没到,门主就歇息的吗?” 月琳想想,连连摇头。 “那他现在会在哪里?”柳茜儿喃喃自语。 “会不会去了紫薇馆?”月琳说。 柳茜儿先是一惊,随后,她心有所感,缓缓摇头。“不会是那里。”她否定了这个说法之后,蓦然一阵惊惧。“不会是那里吧!”她喃喃道。 “夫人,你想到了吗?” “不会的、不会的!”自顾笑起来,念叨了两声,笑容还是没法控制褪去。柳茜儿扒开月琳的阻拦,冲入大雨。从书院一直往前奔,奔到距离柳馨园还有一段距离。 空下来十五年、没有一个人居住的嘉禾园,今天竟然亮起了灯光。 柳茜儿浑身湿透,仓皇间手脚蓦然无力。不是月琳、绿绮和红羽先后上来扶住,她整个人都要跌倒在泥水里。 院子里一片漆黑,但是,琉璃灯球照亮的地方,翻新过的细石子道路上,干净得连片青苔都没有。廊下的两丛栀子花绿油油的,冠幅很大,修建得圆溜溜的,灯光一照,满满的绿色花苞。这种花一旦盛开了,洁白无瑕,这样密集的花苞,那是吸足了养料,全部盛开,这个院子里面,这条走廊之下,可就浮起两大片,六月雪一样,还会散发迷人的芳香。 屋子里面,有女子的声音:“表哥,你就不要再喝了嘛。你就把自己喝死在这里,事情还是今天这个事情。柳茜儿她是疯了,为了把秋苓从她的生活中赶出去,不惜想出利用孤煞门这个点子。这事,没有任何证据,但是你就是这么想的,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大家眼睛都不瞎,心也敞亮。谁做了什么,谁为了什么,谁又会看不出来?” 孟神山的声音好一会儿之后才想起来:“你回去吧。” 韩梦瑶说:“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姑姑也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我就是在这里坐坐,好像自己从来去过庆春楼,没娶过柳茜儿。天雪为我生了女儿,就算一个儿子也没为我生过,我就和她,和秋苓,我们和和气气,在这风雨下的江湖上美满活着——让我有一个这样的梦,哪怕就是这样一个晚上。” 韩梦瑶非常痛惜:“我看你把柳茜儿给休了得了。她如果不是你的老婆,不是玄门门主夫人,江湖上还有谁会被她差遣?就是因为你曾经承诺过她吗?你承诺过她:要照顾她一辈子、保护她一辈子,所以,她只要活着,干什么坏事,你都要包容她、忍受她,收拾完一个又一个残局,尔后假装其实你什么都不在乎?十五年前,她害天雪姐那些事情,多过分那!现在变本加厉,孤煞门的人都敢引进来!而这些,不全是你这玄门门主的名号为她争取到的、且你自己又一味纵容的结果吗?” 韩梦瑶苦口婆心着:“表哥,当断不断必有后患。这已经不关你讲不讲情义、守不守信用的问题。” “我对不起她!”孟神山突然插了一句。 “什么?”韩梦瑶没有听懂。 “我从来都没有爱过她,但是,我却给了她错误的信息。” 一道的紫色闪电横空,紧接而来“喀喇”一声惊雷。屋内屋外全部一震,孟神山都吓了一跳,韩梦瑶更是害怕得捂上耳朵。 柳茜儿背靠墙壁,迅速捂住自己刚刚哭出声的嘴巴。 孟神山已经出神了,他只顾絮絮说:“我有一个埋藏了十五年的秘密,就在十五年前,江东大侠把他的女儿带到我面前时,那会儿,我就喜欢上天雪。她那么明媚耀眼,时时刻刻都带着笑容,显然性格活泼开朗。即便我回绝了岳父,后来回到客栈,我脑海里反反复复去想的,正是她。茜儿是一个牺牲品,即便我对她再好,从成亲到如今,占据我脑海绝大部分的,从来都是天雪。” 柳茜儿再也忍不住了,滑坐在墙根下泪水长流。耳中听到韩梦瑶猛地怒斥:“表哥,你这人真的很奇怪。因为觉得对不起一个人,就要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奉献给她吗?而天雪姐得到你的心,你就觉得她可以任意牺牲?天雪姐已经够可怜了,被你从玄门赶出去十五年,女儿前来认亲,还要被出卖给孤煞门。你到底要为柳茜儿做到哪一步,你才觉得你的承诺才可以完?” 风雨的势头仍在,柳茜儿突然站起来,再度不顾一切一头冲进雨里。 孟神山终于察觉到,飞身到门口,拉开门。 浑身上下早已湿透的柳茜儿一跤滑倒在雨里,孟神山心一紧,忙要往那里奔。 韩梦瑶死死拽住他,同时豁出去了,大声喊:“为了天雪姐,你再也不可以自欺欺人。你心里从来没有爱过她,就让她从现在起幡然醒悟啊。” 电光闪闪,从雨地里爬起来的柳茜儿狼狈不堪。 雨这么大,她的眼睛都快睁不开。头发落下来,一条一条贴在脸上。她就像只落汤鸡,还软弱到极点。不过,韩梦瑶叫得那么大声,她听在耳朵里,心里一个声音大声对自己说:“茜儿,千万不要倒下!茜儿,千万不要倒下!” 她侧立着,又是一道电光照亮她的脸。 孟神山果然刹住脚在廊下,大雨,到底隔开了他和她。 柳茜儿回柳馨园后大病了一场。高热整整三天方退,三天后,她终于恢复神智,半倚在床上,吃月琳端来的燕窝粥。 门口绿绮、红羽突然齐声叫:“门主。” 柳茜儿把碗交还给月琳,拉长脸,并且别向床里。 被宠爱了十五年,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她已经无法再回去对别人毕恭毕敬的状态。即便知道他最真实的想法,她的心里还是希望:他依然向从前一样,对自己千依百顺,呵护备至。 孟神山在床边坐下。 她一直精于保养自己,即便有个风寒,也绝不会让自己的样子太过潦草。 但是,今天的她,大概只是简单擦了一把脸而已吧。他从未发现:她也有皮肤蜡黄的时候。眉毛这么淡,嘴巴也没有一点儿血色,憔悴得直叫人心疼。 伸伸手,触碰她一下,昨天的龃龉,一定就风吹过一样无痕。 相濡以沫十五年,二人之间相处时各自默默遵守的那些不成文,孟神山都懂。 可是,梦瑶的话说得对,既然各怀心事,又何必天长地久如此虚伪相对呢? 他和她正面相对,她目光偏在一旁,但是他还是正视她。“秋苓走了。”他说。柳茜儿落叶一样虚弱的身体猛地一震,他又接下去,“和白风,他们一起去找女孤煞,打算以私人的名义,面对面,解决问题。” 柳茜儿心头的冰壳开始融化。 孟神山脸上的冷漠却未消融半点:“我一直都不明白的一点:你在我身边,拥有的难道还不够多?必须要按照你的意思,把我爱上的人,把我的孩子全部驱逐离开我的身边,看我陷入哀伤、陷入思念也无所谓,只要你自己高兴你才心安,是吗?”停顿了会儿,语气沉重,“我承认一直以来都是我对你不住,所以不管任何后果,我都在尽量承受,哪怕有所牺牲。”说到这儿,他的脸上冷漠之外又增添了痛苦,“为了你,我赶走了天雪。现在秋苓也走了,就是因为那子虚乌有的‘女孤煞’。茜儿,扪心自问,这件事不就是你一手策划出来的吗?让孤煞门的人对秋苓动手,动手失败,又逼迫秋苓自己去找那女孤煞!我也不知道那个使用过火龙珠的女孤煞到底有多大本事,但是,最终如果秋苓真的出了什么事,茜儿,我们之间,就真的再也没任何话好讲。” 说完,他起身往外走。柳茜儿不顾身体虚弱,掀被子下床对他喊:“有什么证据,你说我策划前后这些事?” “小伍、老六、房安、田平——这些人,你都不陌生吧?” 柳茜儿本来身子就虚,这几个人名,每一个都好像一块大大的石头,从孟神山嘴巴里吐出来,一块一块,全砸在她脑袋上。头晕目眩,她一跤坐倒在地上。 孟神山没有回身,只侧着头:“十三条道的总管,没有一个人敢背叛我。但是,这些人,我允许他们在十三条道、在我庄子内,活跃了这么久。”背对柳茜儿,他幽幽道:“你知道马道分成黑白两派,那是因为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只有正面,阴影的部分始终都会存在,不如就合理地允许,只要还能够共存。如果不是你逼得太紧,为了把持玄门门主夫人这个位置确保没有半分威胁,非要除掉秋苓,我都不会和你说。” 小伍和老六都是庄子上的小头目,房安、田平,则是这么多年来,柳茜儿一手安插在十三条道上单纯属于自己的人手。当然,这四个人,不过是柳茜儿势力的冰山一角。 孟神山已经挖出他们来了,也就是说,那座冰山,只要孟神山想,就可以一块冰都不漏,全部给挖出来。 恶意传播“玄门门主大小姐孟秋苓如何如何”消息的是谁? 从小伍和老六查起,顺藤摸瓜很快就能一五一十查问出来。 柳茜儿趴在地上,汗出如浆,身若筛糠。 孟神山已经走到院子,她咬紧牙从地上爬起来,追出去,一扑,扑到在地。抱着孟神山的腿,她不顾形象叫喊:“那也是你们逼我、都是你们逼我。”爬起来,转到孟神山前面。她脸色白得好像纸,眼睛却瞪得非常大。原来特别灵秀的一双眼睛,这会儿,因为白眼球上布满了一条一条血丝,只让人瞧出疯狂之下的可怖。 眼泪不停往下流,柳茜儿嘶吼着说出心里话:“肖天雪的事情暂不评论,孟秋苓离开她娘,非要到这儿来,她根本就不是为了认爹。她是要把你从我的身边抢走,把你带回她娘肖天雪身边去。你说我策划这个、策划那个,你怎么不说:你的女儿从一出现就在算计我呢?她明明就是姓孟,一开始却对我说她姓秋。生怕我对她不好,在别人面前抢先就叫我‘二娘’。笼络杜瑾悦,拉拢李宪华,白风那个小子来头不小,是她路上遇到的,还是刻意用手段引诱到手的,谁能知道?是啊,看起来她明明只有十五岁,可是,就是修炼上几十年的妖精也比不过她心机深、心眼多!她就是妖精,她就是个小妖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55 白衣仙子 孟神山越听,越听不下去,咬牙道:“你住口!” 柳茜儿用力吼回去:“我就不!” “柳茜儿——” 很低的声音,但是却从咬起来的牙缝间穿出来,再接触上他火气腾腾的眼眸,豁出一切气势高涨的柳茜儿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孟神山伸手扶了一把,才让她不至于软倒在地上。 柳茜儿这时候还能感受到他的关怀,心中又是酸楚,又忍不住生出些希望。不过,希望的火苗刚刚出来,就被冷风吹灭。 月琳、绿绮、红羽都畏畏缩缩地站在廊下,孟神山回头叫她们过来,然后把柳茜儿交给她们。 “我相信秋苓和白风,他们会顺利回来我的身边。”孟神山的语气终于恢复平静,“待会儿,我会让人送信给峥儿,他会过来看你。” “峥儿?”柳茜儿一激灵。 “是啊,就是峥儿。”孟神山话里有话,接着往下说:“你好好将养,秋苓、白风回来时,你还要以‘二娘’的身份出来犒劳他们。” 月琳、绿绮、红羽都吃了一惊。 孟神山走后,月琳问:“夫人,为什么会是‘二娘’?” 柳茜儿手扶额头,勉强回到屋内,喝了一口月琳送过来的热茶,尔后才说:“告诉我娘,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孟秋苓再回来。” “可是——”月琳踯躅。 “可是什么?”柳茜儿含恨的眼神看向她。 月琳吓得急忙低下头,低低声音说:“门主的态度已经那么明显,再动孟秋苓,只怕、只怕——” “只怕我会被门主休掉,甚至杀掉?” “奴婢不敢,奴婢妄自揣度了!”月琳慌得连忙跪在地上。 “哈哈哈……”柳茜儿仰天尖笑。笑完了,她又浮起别有深意的笑:“你没听门主说吗?他说‘峥儿’。是啊,孟秋苓再怎么能,终究是个女儿。是我,给他孟神山、给玄门生下了儿子!峥儿是儿子,是玄门的少门主。孟秋苓再狡猾、能言善辩,她得嫁人,以后成为别人家的人,峥儿才是玄门门主的继承人!”苍白的脸上显现出嫣红,她的眼睛射出激动的光:“对啊,只要有峥儿,只要有峥儿。就算孟秋苓永远都回不来,神山他,也不过和我叫喊两句,最终一切还是会不着痕迹地过去,对不对?” 最后三个字她问月琳,问绿绮,问红羽:“对不对啊,你说,对不对?” 月琳、绿绮、红羽能说什么呢? 她们只能不停点头,然后说:“是啊是啊,夫人,您说得可真是一点儿都没错。” “我当然不会错。”柳茜儿消失好几天的自信又回流,“就一个孟秋苓而已,阻挡在我路上的人,本来就应该死!孟秋苓,你去死吧!” “咚!”一个杯子被顿在桌子上。 这儿是一间颇为考究的饭馆,招牌和门窗都漆得亮闪闪的,桌子也干净得可以照出人影。就是这茶—— 一身纯正乡下村姑打扮的孟秋苓忍不住大力拍桌子:“小二、小二!” 高高瘦瘦、长相清秀一个伙计手脚伶俐跑过来:“来了,客官,有什么吩咐。” 孟秋苓指着茶杯里面:“为什么只给我上这样的茶?”见伙计上上下下打量自己,止不住冷笑:“你是看我的样子穷,点不起好的菜,所以,也不能给我上好茶,是不是?”说到这儿,她瞧了瞧白风。 白风急忙拍拍她的手,赔了笑脸对伙计说:“小二哥,得罪了。没什么事情,麻烦你给我们上两个菜。” 伙计刚刚忍不住要弯下来的腰,瞬间又挺直了。他依旧职业化地笑着,不过,眼睛里或多或少就是带出鄙视来。 孟秋苓很想揍人。 白风却始终按着她的手。 伙计挺直着腰板,笑着问:“客官要点什么?” “青蒜腊肉,炒豆芽,咸鸭蛋切两个,一碟花生米,两碗饭,一个青菜豆腐皮汤。” 当白风说完,伙计止不住发出一声冷笑,旋即道:“好来。”敞着嗓子把菜名报了一遍。上菜的速度挺快的,不一会儿,一荤三素一个汤全部上全。伙计笑着说:“客官慢用。”不等白风、孟秋苓回应,转脸便走。 孟秋苓忍不住站起来。 白风还是拉住她。 “你干什么呀?”孟秋苓甚是愤慨,“那个伙计,分明就是藐视你我。” “我们只是来吃饭,又不需要别人对咱们讨好迎奉。” “这不是讨不讨好、迎不迎奉的事,做人不能这样,势利眼,穿得好一点就弯下腰来说话,而等我穿成现在这样,就理也不大愿意理我。”端起刚刚的茶杯,孟秋苓说,“瞧瞧,茶叶末儿泡的,而且连茶味儿都快没了。”说到这里,她敏锐的嗅觉开始工作。 孟秋苓伸长鼻子嗅了几下,转脸瞧了瞧旁边一张桌子旁背对他们一个穿白衣裳的女子。“看见她了吗?”孟秋苓用很小的声音、同时借助口型对白风说。扭过脸不再瞧那白衣女子时,才将声音放大一点点:“天水白的料子,苏锦芳的剪裁,比海棠斋成衣铺里的货还要出名的衣裳,仅一件,就够普通五口之家人家吃整整一个月,还可以保证伙食很不错。” “你想说什么?” “她也在喝茶,闻出来了吗?是什么?” “这么远,怎么可能闻到?”白风露出不可思议。 孟秋苓说:“一丝丝意思就够了。”嘴巴离白风的距离越发近些,“她喝得是本身带香的眼儿媚——玉眉茶里的精品,本身需要雨前的嫩芽,在经过繁琐的工艺制作而成,泡的时候还得特别注意,得是陈年的含香水,用晒干的松针点火,再那积年的紫砂煮。冲泡的时候不能太急,缓缓加水,直到茶叶舒展。一次不能出色,三次之后,茶叶才能舒展得如同美人的眼睛一样好看。”轻嗅一口,示意白风也跟着学。 白风学了,果然闻到空中寒雪天松针、梅花以及香茶的气味。听孟秋苓的解说如此复杂,他止不住咂舌:“那泡出这一杯,不是得烦死人?” “所以啊,”孟秋苓冷笑,“这就是个看衣服上茶的地方。”耳中听到刚刚的伙计充满谄媚的声音:“来啦——”最后一个语气词的尾音不仅拖长,最后还打了卷儿,声音洪亮也远胜刚刚招待他们。 孟秋苓伸伸头。 白风被勾起好奇心,凑上来:“那一桌,点得什么?” “红喜珠果子,白草莓干儿,一盘鲜菱角配鲜虾仁的小炒,蟹粉小酥饼,”比了比指头大小,孟秋苓说,“这么大一个,这儿吃的话,必须三十文钱以上。” “那她吃了几个?” 孟秋苓竖起两个指头。 白风算了算:“好像还没能值回那杯茶的价格啊。” “还有一盘,白菜掌心肉。白菜只拣菜心,鸭子脚掌的两团肉,炒一盘,得十棵白菜配十五只鸭子。锦鸡皮肤下哪一块黄油炼出来的油爆炒最好,调料配足后,最后再撒一点怡然粉。” “怡然粉又是什么?” “三十五种佐料配置而成的提香精。” “哇——”白风禁不住感叹:“这一盘白菜掌心肉,得多少钱才够?” 孟秋苓竖起两根指头:“最少不能低于二十两吧。” “噗——”白风刚刚扒进嘴巴的一口饭全喷出来。 白衣女子伸筷子夹菜,收筷子吃饭的动作都很悠然。孟秋苓也一根一根却夹豆芽菜细嚼慢咽。白衣女子把饭吃完,叫伙计:“付账。”她连忙捧起碗来,把剩下来的饭全部吃完。 白衣女子站起来,孟秋苓也离开座位。 因为一直只能看见后背,孟秋苓拦在去路上,打算好好看看这个穿着十分讲究、行为又太过高雅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模样。 按照一贯的认知:穿得美的人十有八九长得一般。因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如果一个人本身就长得很美,是不会把宝贵的时间再浪费在那些无谓的修饰上。 然而,当白衣女子正对着来到她面前时,她到底又看到什么了呢? “我的天呐!”本来就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子——孟秋苓,在突然看清楚迎面而来这个女子时,心里不由自主爆发出这样的感叹。 该是怎样的雕琢,才有美丽到如此精致得女子? 如墨的秀发挑上去鬓边两缕之后,完全暴露出一张雪白的瓜子脸,宽宽的额头下方,两道弯眉恰如远山。眼睛黑漆漆的,纯净如同宝石,清澈又好像秋水。鼻梁高挺,一张不大不小的菱形小嘴不点而丹,光是毫无表情地看着,那弧度正好的唇角也勾起叫人遐想的风情来。加上一身天水白的衣裳,纯净中带着飘渺,以至于她整个人都被笼在了云雾里一般。 “这哪里会是人间的女子?”孟秋苓非常不情愿,可是不得不承认:“这分明就是仙女,从云里来的,从月里来的……” 去路很窄,白衣女子微微颔首:“请你让一让好吗?” 从来都自以为自己绝对配得上“美人”称号的她,禁不住气短。 白衣女子绝世独立,她忍不住自惭形秽。 白衣女子一双秋水似的眸子凝望着,仿佛略有责备。 孟秋苓心一慌,正要侧身,白风来到身旁。 白风怕她惹事,急忙赔笑对白衣女子说:“真是抱歉!”拥着孟秋苓连推带拉,把她拉回原座位。 孟秋苓怔怔出神,突然,眼前白影一闪,那个白衣女子竟然跟了回来。 白风站起来:“这位姑娘,刚才,绝非我们故意冒犯。” 白衣女子傲然着一张欺霜赛雪的脸,清凌凌的目光流转着,突然落在白风身上。 装束虽然简单,但是,体态修长、长相俊秀的少年自带一股迥异于常人的风流。最特别的,当然还是白风特有的笑容。那笑容,纯粹,柔和,让人一看,心里就十分温暖。 白衣女子的目光不知不觉低下来,冰雪般冷冷的神情融化了,本就绝美的脸,脸颊上蓦然泛起红晕的缘故,一春的花儿全在她身边绽放了一般,让她这个人,突然之间变得光彩夺目。 白风看得傻了。 孟秋苓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用力一拍白风的胳膊:“唉!”然而她这个举动,根本就没被白衣女子放在眼里。白衣女子轻描淡写凑近白风,朱唇微启,在白风耳边说了短短一句话。 他们距离变得那么近,孟秋苓眼睁睁看着白风脸上血色好像潮水那样涨起来。 白衣女子说完,后退半步,和白风拉开距离。孟秋苓刚要呵斥,她又没看见孟秋苓这个人存在仿佛,浅笑盈盈对白风说:“如果可以,出镇往西十里晴翠岗,奴家在那里的白桦坡恭候。”说着转身,足不沾尘似的飘然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56 醋意翻涌 这个镇子有间很好的成衣铺,叫“蝶梦轩”。 孟秋苓从饭馆出来,哪儿也不去,径直就进了这一家。一锭足赤的金锭子放在柜台上,她一点儿也没有低调的意思,对两只眼睛一起放出光来的掌柜大声道:“多好的料子、多贵的刺绣、多讲究的剪裁,统统都给本小姐拿出来。” 一个三十来岁中年女子从边门走出来,和那掌柜交换了一下眼神,旋即接待:“这位贵客,想买好料子好刺绣好剪裁的衣裳,您来我们这儿,那您就是来对了。”将孟秋苓带到后面,女孩子们闻讯,收拾了一件又一件本店压箱底的货出来。 中年女子笑容堆满了脸:“小姐你看,这是苏锦芳的水青丝,这个季节穿最是舒服两快,颜色染得很好,水墨里面天空才有的颜色,暗绣,远远只能感受坠感,近了才有层次。拿起来仔细看,才看到,您瞧这花纹,这绣工,绝对了!千叶莲花的图样,最符合小姐这尊贵的气质。” 人生两只眼,一只看钱,一只看权。孟秋苓明明一副乡下村姑打扮,不过出手了一锭金而已,这铺子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已经把她当成整整的千金小姐。 水青丝的价格算是贵了,可是,客人没有答话,中年女子眼珠一转,忙把衣服撇在一旁,介绍下一件:“这是华芳缎,太原海棠斋的货。我们这儿距离太远不算远,所以能有那里的货。镇上富户的太太小姐们,大多都选择这一类。你瞧瞧,全是选的头等蚕丝织起来的,每一个图案,都由最好的绣娘精心完成。” “还有更好的吗?” “更好的?” “天水白的衣服,你有没有?” “天、天水白?”中年女子结舌。过了会儿,她讪笑:“这位小姐,天水白是苏锦芳的限量品,即便去苏锦芳,她们也未必就能给得了你啊。” “那,你给我天云锦也可以。” 中年女子的脸彻底垮下来。 掌柜从外面进来,了解了情况,走上来,对孟秋苓说:“这位小姐,天水白、天云锦,一个是苏锦芳的限供,一个是彩云坊的限供,这两类衣裳,非是特别去专门的铺子预定,一时半会儿,绝对不可能穿得上。”见孟秋苓眼睛瞪起来马上要翻脸,这个生意场上的老鸟连忙说:“您别生气。天水白我是没有,生产天云锦的彩云坊名气一直都在苏锦芳之上,我手上有两件彩云坊柔云缎裁制出来的衣服,一件红色,一件黄色,红色上面的兰花雀鸟,黄色上面的清荷蝴蝶,全部采用了彩云坊独有的天工精微绣。” 中年女子暗暗咋舌。 孟秋苓抚掌大笑:“好好好,本小姐就要这两件了。” 掌柜眯缝着一双多肉的眼睛:“话说在前面,这位小姐,这两件柔云缎可都是小人的私有品。我看小姐对衣服的品质极为看重,小姐既然来了,总不能让你空手离开,所以私货出让。这价格嘛——” 孟秋苓冷笑:“刚才那一锭黄金可是不够?” 掌柜“嘿嘿”了两声,滔滔不绝的口才突然断了。 孟秋苓说:“你把衣服给我,我自然会给你钱。” 四目相对,掌柜想要赚钱的野心还是打败了自己的城府。他自己从后门出去,一盏茶功夫,又从后门进来,手里两个大盒子,打开来,云朵一样柔软、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露出来。 “请来验货吧。”掌柜说。 天工精微绣下的柔云缎,即便是孟秋苓,这辈子其实也没见过。生产这种料子以及刚刚她所说更高端天云锦的彩云坊,一直以来,高端货都只供给皇家以及各路达官。她今天竟然能在这个小地方买到这样两件衣裳,可见天公开始愿意帮她。 一件衣服花了三百两,两件衣服便是六百两。 这样的价格说给在铺子外面等她的白风听,刚刚走回大街的白风,险些一跤摔倒在路上。 “有没有搞错?”粗茶淡饭自然生长的白少侠绝对听到了有生以来最传奇的事情:“一件衣服得三百两银子?你还买了一件一模一样价格的,一共花了六百两!” “是啊。”孟秋苓一点儿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人靠衣裳马靠鞍,换上天工精微绣下柔云缎的衣裳,她自觉也跻身仙女级别,衣袂飘飘来到一棵大树下面,背靠大树,抬高下巴怼白风:“我可是玄门门主的女儿,我爹可是中原武林领袖孟神山。便是我娘如今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气,可是,你知道我外公曾经是赫赫有名的江东大侠吗?江东,富庶之地。我外公一生积蓄,我舅舅只要了一小半,大半倒是全给了我娘,我娘则大部分都留给了我。不算我爹的财产,就是我娘给我的那些,便是我日日穿柔云缎,月月穿天云锦,也都穿不完。” 颜色极正的红,衬托得她一张红扑扑的脸蛋儿盛开的玫瑰花儿一样可爱。眼睛都是好色的,即便那一双是白风的眼睛。 不过,白风没有完全听从眼睛的喜好,固执按照自己的想法说:“秋苓,你知道我在逍遥谷的时候,我,我师父,还有我身边的那些叔叔婶婶们,一年,才用多少吗?”竖起左手两根指头、右手五根指头:“二十五两。”放下手,掏心窝子的话说出来:“如果让我师父知道,你居然用了二十四家人一年的生活费,就买了两件衣服,他一定会非常不能接受,然后非常生气。” 孟秋苓闭着嘴巴,听他说。 他说完了,孟秋苓开口问:“那个女的,她穿的衣服好不好看?” “呃?”白风被问得一愣。 “她头上还带着珍宝斋的海水珠呢,你怎么不说她奢华,还要巴巴儿地听她说话?” “什、什么珠?”白风蒙得避重就轻。 “海水珠啊。南海深水域最好的珍珠,一颗价值万金。”说着话,孟秋苓揪住白风的耳朵,“那个女的对你说什么?” 白风耳朵吃痛,连忙护住,好容易把耳朵夺回来,假装无辜,笑起来道:“没什么、没什么,啊,哈哈。” 孟秋苓袖子里突然掉下来一把刀,“当!”她又把刀抽出来。 明晃晃的刀身反射中午的阳光,将白风晃了好几下。 如果被反射过来的阳光可以杀人,那白风可就死了好几遍。 孟秋苓把刀压在他脖子旁边:“小样儿,你说不说?” 白风皱起眉头,举双手:“我说,说,还不成吗?” 孟秋苓这才把刀收回去。没有听白风解释之前,她一只手撑在大树的树干上,二目乜斜,预先警告:“我买六百两的衣服那也是为了打败某些人。谁让她穿了天水白的衣服,然后就抢走了你的注意力。” 白风低声辩解:“我可没你说的那样。” “闭嘴!”孟秋苓指住他的嘴,收回手,又撑在树干上,“我爹可是把你绑在议事厅前,他为什么要打你,你心里清楚。” 白风一听,下意识捂鼻子。还好,还好,大脑已经适应那一晚的旖旎,不会再像个什么也不懂的毛头小子,贸然让鼻血再流出来。只是,他突然发现自己眼睛好像有点问题。孟秋苓手撑着的那棵树,好像有一块凸出来,而凸出来的哪一块,过了一会儿又收回去。 孟秋苓的手这会儿已经转移到他身上,一根春葱一样的手指先是戳他的前胸:“你忘了,你都忘了吗?”女孩子就是这么容易生气,他只是出了会儿神,她马上就生起气来,戳改成了推。 “你这意识,就是是想不承认了,对吗?你突然之间就不想承认,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从现在开始就移情别恋喜欢那个穿天水白的女人,我说得对不对?” “不是啊。”白风想过去,仔细看看那棵树。 孟秋苓气晕了,拔出刀来比划了两下。 白风不能硬来,动作上虚以为蛇了一番,拖住孟秋苓的手腕,然后说:“我没有喜欢那个女的。”两个人又过了两招,白风一再保证:“我的心里从那会儿起,除了你,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真的,说谎天打雷劈!”“绝对不骗你!”孟秋苓这才撇着嘴,住手,收刀。 白风这才有机会奔到大树近前。 又摸又拍,树干好好的,并没有半点异常。一个穿着花衣裳的婆婆从旁边经过,白风忍不住上前问:“婆婆,可有见过:刚刚这儿出现很特别的东西?” 花衣婆婆眼睛都浑浊了,抬起来,张望两眼:“怎会有什么特别?”瞧了孟秋苓一眼:“说特别,还不是你带来的这个小姑娘最特别?”她把孟秋苓上下看看,咂咂嘴,摇头而去。 白风依然还是心存疑虑,将树干又接连摸了好几下。 饭馆里碰到的那个白衣女子凑在白风耳朵边直说了一句话:“有人要杀奴家,望少侠救命。” 白风说:“我见她是个非同一般的姑娘,大抵这样的人,绝不会胡乱编排出这样的谎话。” “你怎知她那样的人,就不会编出骗人的鬼话呢?”已经跟着白风在去往晴翠岗的路上,孟秋苓突然又发起了脾气,坐在一节树桩上说:“你瞧她的样子,那么美的一个姑娘,不好好呆在深闺里,来到这江湖上,为什么?” 白风想想,摇头以示不知。 “说明她的身边,并没有一个长辈好好管教。” 白风“噢”了一声,两只眼睛眨巴眨巴看过来。 孟秋苓知道他的心意,冷哼一声道:“我是因为要找人。” 白风又瞧瞧自己。 孟秋苓接着便道:“你是因为要陪我找人。” “我们总要离开长辈教导的不是?”白风终于说出一句话来。 孟秋苓只是冷笑。 白风不知道自己哪儿又出错了,只好搔头,然后做出洗耳恭听状。 孟秋苓这才接下去:“有长辈,除了能够给予教导之外,生活起居方面,像你我这么大的人,他们也会有非常大的帮助。比如我买衣服的六百两,谁给的呢?” “不外乎就是你娘,或是你爹。” “那她呢?天水白的衣服咱就不说了,那颗海水珠,如果我没看错,万两白银才换一颗。” “可能就是人家也有一个像孟门主这样地位显赫的爹爹,那也说不定不是?” 孟秋苓笑了,这笑,怎么看,都充塞着浓浓的轻蔑。“风哥哥,”她对白风说,“咱们要不打个赌吧。我们一起去晴翠岗,但是,你去白桦坡,我在白桦坡下等你。如果这个白衣姑娘真的只是遇到危险,需要你救她。那你救了她,过来找我,我向你、向她,道歉。” “秋苓——” “我相信我的直觉,也要验证这个直觉。” “可是,秋苓——” 眼睛的错觉似乎又来了:不远处一大片绿荫中间,随着风儿的吹拂,总是不经意露出一张人脸的形状似的。那脸,和树叶的颜色融为一体,虽然看得很真,但是,终究一闪而过的原因,白风依然不能确定其真实存在。 孟秋苓还在强调自己那样决定的必然性,白风无暇顾及,飞身前往树下。 抬起头来,千万片树叶在风中翻飞着、摇摆着,沙沙作响。这些叶子中间,哪里有一个迥异的物体? 孟秋苓撅着嘴巴追过来:“风哥哥,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 白风没来由一阵忐忑,回头说:“秋苓,你还是和我一起去白桦坡吧。” “我不要!” “秋苓!” “我说:我不要啊!” 白风轻慢的态度彻底激起孟秋苓的怒火。孟秋苓奔到离开他挺远的地方,叉着腰大声道:“我现在就不去白桦坡,就呆在白桦坡下面。你要不要上白桦坡,要不要去找那个向你求救的姑娘,你自己选。” 白风左右为难,提气连纵几纵,终于追到她身旁:“那你答应我,在山下哪儿也不要去。” 孟秋苓说:“你在山上,和那个白衣姑娘相知相许了,我也在这里枯守着吗?” 白风被逼得没办法,拉着她的手来到开阔处,冲着偏离中天的太阳,他拉着她一起跪下。“皇天在上,”他看了一眼她,举起手,“我白风在这里起誓:从离开逍遥谷开始,到现在,我的心里就只有孟秋苓一个人。现在如此,未来也如此。如果此生改变了这样的决定,就让我——白风,被天打雷劈、千刀万剐,不得好死……”刚说到这里,一直绵软的小手轻轻按在他的嘴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57 落魂追星 孟秋苓星眸含笑:“就知道你的真心其实是这样。” 白风傻了,嗫嚅:“那你……那你……” “我要听听风哥哥内心深处最真的话呀。”她那玫瑰花一样娇美的脸上洋溢出太阳光一般灿烂的笑容。 芳草萋萋,布满原野。晴翠流淌,直到天边。蓝天上,云卷云舒,蓝天下,分开站着的人儿,片刻之后合在一起…… 白桦坡上,那位绝美的人儿正临风而立。 风吹起了她的裙子,裙子层层叠叠好像密密的细波。 她计算着时间,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但是,预期中那个人还是失约了。 失约? 这个词在舒翾尔的人生里,已是好几年都没再出现过。自从师父去世,自从大师兄秋慕华离开,自从她放飞了自我—— 有的,只有舒翾尔式的吊胃口,或者舒翾尔式的放手! 一个那样的少年,也能拒绝她的邀约? 还是,那样一个乡下姑娘,居然代替了少年阻挡了来自于她这儿非同一般的诱惑? 要知道,不管是二师兄宋濂,还是三师兄,亦或是出谷之后遇到的落魂刀、追星剑……只要是个男人(除了大师兄之外),哪个不是被她微微一笑就勾走了全部心魂? 她让他们生,他们就生,每天为她各种各样的要求奔走,还是那样快快乐乐。 而等她厌倦了,想让他们跌入痛苦的深渊,那也就是挥一挥衣袖之间的事情而已。 从四川的嘉山一直走到这儿,从来没有再出现过例外,直到遇到这个脸上带着恬淡笑容的少年! 舒翾尔失落之余不觉怅然,怅然着怅然着就想到了曾经: 那还是她十三岁的时候,那会儿,师父还没有过世,大师兄也没有离开。神剑谷里,到处种着高大的桃花树。春天一来,各色桃花竞相开放,白色的像雪,红色的像火,粉色的像霞。还有那放在白桃花旁边一定可以表现出淡绿的碧桃,她最喜欢这样的颜色,也央求着二师兄、三师兄外出时带回来不少同色的衣裳。每一次她都穿着淡淡绿的衣裳,穿梭在淡淡绿的桃花间,然后看穿一身天水白衣裳的大师兄练剑。 大师兄叫秋慕华,长自己三岁的缘故,一直以来,她都得仰着头,才能看清楚他的脸。师父是个长相普通的人,二师兄宋濂的长相比师父还要普通,三师兄何海倒是不普通,可是偏黑的皮肤和五官凌厉的线条,总是让她提不起喜欢的感觉。 但大师兄秋慕华不一样! 他的眉毛是斜斜飞起的,几乎划进鬓角。眼睛不是很大,可是眼神清澈可爱。鼻子高高的,侧过来看,从额头到鼻梁,从嘴巴到下巴,线条好到完美无缺。爱书网 红桃花妖艳,粉桃花娇媚,白桃花晶莹如雪,大师兄则最喜欢在这有淡淡绿色的碧桃花之间飞舞练剑。师父的剑全套有九式,分别是点、削、切、合、攒、虹、震、霆和清,她和二师兄修为最浅,只练到第三式,三师兄比她和宋濂都要勤快,已经练成了第四式,正向第五式迈进。不过,练第五式的要诀,师父生前就说过:“站在花林之中,无论风起,雨来,但凡花落,绝不能使之落地。”换句话说,正所谓“人在花丛过,片花不沾尘”,第五式攒花式便算练成。三师兄何海直到如今也未能完全做到。 大师兄却在他十五岁那年,便已练到了第五式。她十三岁那会儿,他正全力修炼第六式。 第六式的名字叫:虹。虹字决和攒字诀是两式招数相同,但使用完全相反的剑招。后者讲究剑花抖出,一朵接着一朵,纷繁复杂,如同桃林中花朵簇簇;而虹字决,则要求再多的剑花也要融合在一起,取三丈外目标,剑花汇聚成剑光,看起来要如同一道虹,就算合格。 那时候,她已经深深爱上他在碧桃林中飘飞如仙的英姿。 他练第六式,她也爱看。 每次剑花凝聚成虹,她就要拍手称赞,然后送上各种各样她为他精心准备好的礼物。 这些礼物里面,她最为自得的,便是一只绣满了桃花的香囊。一针针,一线线,无一不渗透了她对他的爱恋。 她希望他能佩戴它,然后每时每刻,仿佛他和她都在一起。 这样,即便不是日日在旁边守着观看,她也能感觉:他的心,从此就和自己紧紧贴在一起。 可是,就是那一年,碧桃林里的桃花即将完全开败。她在他的身上找不到那个香囊,着急问他,他却淡淡回答:“三师弟喜欢,我送给他了。” “为什么?”她惊呆了,“那可是我专门为你制作。”“制作”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完,他就举起手,制止住她的话头。 秋慕华说:“小师妹,我入神剑谷,最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练成神剑九式。” 她急了,大声道:“练成神剑九式,你就一辈子不成亲了吗?” 秋慕华个子高,看她时,幽深的目光总是从上方落下来。这样的俯视,如果没有宠溺,就只能包含轻视。 他就这么轻蔑地同她说:“我不成亲,一辈子都不成。” “你只要和你的剑过,是吗?” 秋慕华已经往回走,闻言,驻足。那会儿,他也是这样恬淡一笑,说:“人生苦短,和人一起,和剑一起,有什么不同?” 舒翾尔还记得自己那时候追到他身后,然后哭着冲着他的背影说:“我喜欢你,大师兄。你为什么不能也喜欢我,大师兄!”m22ff. 舒翾尔看出这位少年郎的迷醉。好看的嘴角,轻轻挑起不乏得意的轻笑。 为了让这位少年郎更少些设防,她干脆闭上眼睛。 等着那别有滋味的吻落在自己的嘴唇上,然后,她的猎物簿子上,就会再多记下一个名额。 吻,迟迟没来。 来的是交错的刀光和剑影。 舒翾尔睁开眼睛时,她已经变成了站在地上的姿势。白风单臂抱着她,出鞘的长剑,和一把刀、另一把剑,纠缠在一起。 落魂刀主王义辛和追星剑客骆一凡,他们瞧向舒翾尔的目光除了恨,还是恨。 王义辛猛砍数刀,忿忿道:“这么快,你就又有新目标了吗?” 骆一凡同样义愤填膺:“不要再和王兄决斗,直接杀了你,大家都干净!” 舒翾尔紧紧抱住白风的药,惊慌失措:“少侠救我、少侠救我!” 王义辛的刀化作千千万,骆一凡的剑化成万万千,雪片一样的刀光,不负“落魂”之名;而电光一样快捷的剑影,完全如同划过天空飞逝的流星。 舒翾尔窝在白风的怀抱里,她不需要想,也用不着害怕。就算突然碰到的这个少年挡不住落魂刀以及追星剑,她也完全确定:王义辛和骆一凡这两个人,绝对舍不得杀了她。 她只是有点贪恋,贪恋这个少年身上那股类似于大师兄的神韵。即便这个神韵转瞬即逝,她可以短暂拥有,也颇满足。 雪片一样的刀光,满天流星一样的剑影,交错起来完全可以将深陷其中的人绞碎。 但是,伴随着一个女子尖锐的叫声,一团柔和的气体涌出。刀,好像划入了水;剑,如同刺入了厚厚的云。 落魂刀主王义辛和追星剑客骆一凡都呆住了。 他们的兵器都在一刹那间受到看不见力量的阻击,本来快捷无比的招数不由自主减缓。“铛铛铛铛……”兵器被兵器击中的声音接连响起。 白风持剑荡开了王义辛的刀,手肘横击,将骆一凡撞出去足足一丈远,单手抱着舒翾尔,两个人一起追过去。他的剑冷森森的,指着骆一凡的咽喉。王义辛还要往上冲,却见一身红衣打扮的孟秋苓突然出现在山坡上。 孟秋苓拦在王义辛和白风中间,大声说:“你不是我风哥哥的对手,快快罢手,不要再打了吧!” 落魂刀主红着眼大喝:“你闪开。” 孟秋苓毫无惧色:“就算我让开了,你打不过我风哥哥,也抢不回你喜欢的人,又有什么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58 仙子黑化 白风乍然看见孟秋苓,心中欢喜,连忙放下舒翾尔,长剑一摆,剑尖依旧不离追星剑客的咽喉,护着舒翾尔,走回孟秋苓身边,尔后说:“秋苓,你到底还是来啦?” 孟秋苓横了他一眼:“我同你说什么,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 白风不由自主瞥一眼舒翾尔,脸微微一红,压低声音道:“有话我们单独说,行不行?” 孟秋苓倒想听他的,可是,往他身边一看,那个穿天水白衣裳的女子,现在竟然好像小白兔一样,紧紧跟着他。 白风刚刚那一手神技,不仅打消了她本来那一阵难以遏制的惊骇。在白风温暖怀抱里窝了好一会儿的舒翾尔,也止不住傻了眼。 原本以为只是尝了个快餐似的新鲜,往往没有想到,来到太原地界,她萍水相逢的,居然还是个高手。舒翾尔一直以为,得找到号称中原第一的玄门门主孟神山,才能解决她当前遇到的一个顶大的问题。没想到半途便无意插柳。 她本就是个出奇美丽的人,一旦上了心,挨在白风旁边,露出崇拜的眼神可就显示出女孩子那一颗已然萌动了的春心。 即便换上一件价值不菲的衣裳,孟秋苓却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不自信。 从她现在所站的角度看过去,侧对着自己的这个白衣女子,侧颜美得实在是不像话。无论是浓密微翘的睫毛,还是笔直高挺的鼻子,还有那两片不涂而丹的丰唇——别说风哥哥已经抱过了她,就算光是用看的,身为女子的她,都很难阻挡着盛世美颜的诱惑,心忍不住“砰砰”直跳。 孟秋苓很不喜欢楚楚可怜的舒翾尔,所以,她直接问使刀的这个人:“你拿刀劈我风哥哥,难道因为我风哥哥和你有仇吗?”转过脸,又问使剑的人,“我瞧你总是虎视眈眈,就想趁我风哥哥不注意的时候,拿你手中的剑,重伤我风哥哥一下,那才好,也是因为我风哥哥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说到这里,她退了两步,来到白风身边。先是把紧挨着白风的舒翾尔拨在一边,接着,插入舒翾尔、白风之间,最后又状态亲密把白风一条手臂抱住。 “你们看好了,”她同时对使刀的、使剑的说:“我才是这个人正牌的女朋友。他和我是一起的,和你们实际上想要找的这个漂亮姐姐,本来一点关系都没有。” 舒翾尔心中暗恨,脸上并不显露。她低眉垂目,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因而露出强烈的哀婉。 王义辛居然心疼地看不下去,举起刀,指着孟秋苓说:“平白无故的,你插进来做什么?我在教训让我喜欢的女人不开心的人,你却在这里插手插脚,明摆着和我落魂刀为难咯?” 两颗清泪从舒翾尔的眼角处掉下来。这情形,落在追星剑客骆一凡眼睛里,骆一凡心疼得整个人都纠成了一块破抹布。 骆一凡不顾自己并非白风的对手,连连出招。王义辛则和孟秋苓手上的剑对阵了几下。孟秋苓白瞎了是肖家剑的第三代传人,又是中原武林第一高手孟神山的亲生女儿,手上那两下子根本不是王义辛的对手。十几招过后,她的剑就被王义辛的刀给磕脱了手。m.woqugeco m 但剑未落地,被白风侧翻过来。一个“海底捞月”,,塞回她手中。换着剑,自己的剑也不闲着。一招“风物长宜”,光是笼罩在他这把剑上无形的剑气,就足够把始终妄想接近舒翾尔的骆一凡逼开。与此同时,他先当了王义辛劈到面门的一招,然后趁着这一下斥力,他回肘撞在骆一凡的胸口,跟着出腿,一脚踹在骆一凡的胯骨上。骆一凡被横着踹飞。白风带着深厚内力的剑碰上了王义辛的刀。还是那股柔和的感觉,好像砍上了一个软绵绵的棉花包,王义辛用上九层力量砍下来的刀,力道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王义辛被白风用无忧掌打出战团。 舒翾尔捂着嘴巴惊叫,但是,奔到白风身边之后,就再也不往前走。 骆一凡从地上爬起来,对她说:“翾尔,你就这么狠心,眼睁睁看我追到这里,你却还要离我而去吗?”话没说完,被王义辛迫不及待插在前面。 胸中愤怒已经散去,堂堂落魂刀自己失魂落魄,冲上两步,对舒翾尔说:“翾尔,你和我回去,不管是天上的月亮还是星星,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不惜一切帮你拿到手。” 奈何他们的情真意切,在舒翾尔看来,都已没有留恋的价值。舒翾尔不说话,怯怯着神情,不敢多用力,只伸出了两只指头,轻轻扯住白风的衣袖。 追星剑不服断魂刀插在自己前面,一拳将断魂刀打得趔趄。断魂刀明知道奈何不了新出现的这个少年,一腔怒火,只有返身发泄在追星剑身上。 他们两个先互相以刀剑招呼,招呼到最后,刀剑全扔了,贴身肉搏。 孟秋苓大喊:“你们就长点心吧,别人的心根本不在你们身上,就算你们把对方打得遍体鳞伤,自己又能怎么样?” 舒翾尔潮红了眼眶,低声对白风说:“少侠,绝不是这位姑娘说得这样。” 孟秋苓耳朵尖,飞快转身:“哪里不是?怎么不是?明明就是你惹下的这两个人!”像她这样的大家闺秀,接下来的话可就只能意会了。所以,彼此沉默。过了一会儿,孟秋苓方才冷哼一声;“你还能说不是故意诓我风哥哥上来?这两个人,难道还会是想要杀掉你的人?” 舒翾尔欲辩无言,两滴泪将滴未滴,片刻,郑重转到白风面前,蹲身万福:“多谢少侠信任奴家,奴家无以为报,只盼来日能够再见,奴家再思量可以为少侠做些什么。” 孟秋苓生怕白风的魂就这么被勾走了,拦在白风面前,又推了她一把:“你走开。” 白风不满孟秋苓如此霸道,皱眉道:“秋苓,这位姑娘未必就是骗我。” 孟秋苓额头上青筋一跳,转身大吼:“你眼睛真的都瞎了,根本看不出来吗?她分明将那两个人迷得神魂颠倒的呀。她——”回手一指。 舒翾尔再也不堪屈辱,捂住嘴巴,转身便跑。 “唉!”孟秋苓急了,连忙叫:“你别跑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正打成一团的落魂刀、追星剑一起看见,顿时罢手。两个人各自捡起兵器,互视一眼,飞身往舒翾尔逃走的方向追去。 白风看在眼里,很是着急。他也要追,孟秋苓拉着他:“你不许去!”爱书网 “秋苓,那位翾尔姑娘没有骗我,她真的面临危险……” “明明都是爱她爱得要死的男人——你没听到吗?要星星要月亮,也会不顾一切去找——那样的两个人,怕是连她的一根头发都舍不得碰坏,会是想杀了她的吗?” “我感觉到杀气,他们就是想杀她!” “白风!”孟秋苓真的生气了,“分明就是你心动了,喜欢上她了,对不对?”不容白风辩解,顿足大吼:“我真是错看你,也错付于你。我以为你有情有义,结果没想到,你根本就是个见异思迁、容易移情别恋的人!” 白风觉得自己真是比窦娥还要冤;“我根本就没有……” “你是不是觉得她长得很好看?她的脸,她的身体,还有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让你有不一样的感觉?我爹那么凶,把你绑在柱子上打了,你有怨恨是不是?你和她那样了都没人管你,这让你更加自在、更加无拘无束,所以你才更加喜欢,我说得对不对?” “秋苓,咱们能不能讲点道理?” “原来在你心里,我还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对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还是认为我不够好看、不够温柔、不够体谅你的心,就是这样咯?” 白风举起双手:“我们不吵了,不要再说了,好吗?” “白风!”孟秋苓怒不可遏叫起来:“为什么我想要听的话你始终都不肯讲?你要来晴翠岗、白桦坡,她从树上掉下来你就接住她,有人要对付她,你就保护她。你事事为她考虑,处处为她着想,我现在和你说话你却句句针对我!” 那棵有一根斜伸出来粗大枝干的树,树干部分突然分开出两片。和树干一模一样样色、一模一样质地的“两片”,渐渐幻化成手的样子。 孟秋苓正后退着靠近。 白风连忙出剑。 剑光,削断了突如其来阻挡在前面的一大片树枝,叶片纷飞。 孟秋苓吓了一跳,回头去看,什么都没有,除了树,便是草,要不就是山坡上常见的石头。 白风解释:“我看见有东西想伤害你。” 孟秋苓把他靠近的身体用力推开。“去找你的翾尔去吧!”她说。白风拉她,被她抓起手狠狠咬了一口。女人的怒火,是理智最大的克星。孟秋苓将白风的手咬出了血,心疼了一会儿,还是跺脚,转身疾奔。 她刻意选了和舒翾尔不一样的去路,可是,奔跑了没多会儿,又舍不得起来。转身看看空空的来路,生恐白风真的去追舒翾尔,然后她就真的和他突然生分起来。 风哥哥的关怀,风哥哥的爱护,风哥哥在身边时才有的稳定和安全,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非常习惯。 真的要把这么好的风哥哥白白让给那个十分会装的美女吗? 唉,想到舒翾尔的美丽,从来都不会失去方寸的她真的没法让自己真正淡定。 她停在原地,走来走去,还转了几圈,最后狠狠一顿足,还是返回舒翾尔下山时走的那条道。 且说舒翾尔离开白桦坡,在开阔的原野上没走多远,落魂刀和追星剑便先后赶到。22ff爱书网 王义辛和骆一凡又翻翻滚滚斗了一会儿,最后,两个人商量:“带走翾尔,你一三五,我二三四。”“隔日一换便是!”“可以!”“成交!”意见终于统一。 两个人一前一后堵住舒翾尔去路。 王义辛因为不达目的是不罢休的执着咬牙切齿。 骆一凡则因不能接受失去的结局眼睛里发射出野兽般的凶光 “翾尔,不要怪我们。”王义辛说。 骆一凡则道:“我们只是太喜欢你了,宁可死,也不能没有你。” 话音刚落,白光一闪。 王义辛刚刚拔出刀,骆一凡也在说话那会儿拔出剑,他们的兵器都拿在手上,蓄势而发。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一身白衣胜雪、飘渺如同神仙的舒翾尔,也会有这样一天:她一扫往日的柔弱,美丽依旧的眼睛射出冰冷的光芒。轻盈如雾、柔软如云的天水白衣裳飘飞,纤纤素手中竟然突现长剑一把。 “宁可死,也不能失去我,对吗?”她丹唇轻启。 王义辛还没能代入当前骤然紧张的氛围,咧嘴讪笑:“翾尔,咱们能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亮出长剑的舒翾尔蓦然欺身,剑光赫赫之间,落魂刀主王义辛未曾来得及反抗,脖子已经被开了瓢。一道血槽,又深又长,舒翾尔让过去,鲜红的血射出来,喷在骆一凡的脸颊。 王义辛到死,也没想通:这到底是为什么? 骆一凡怔怔呆住。舒翾尔神出鬼没,刚刚还在三尺之外,突然之间转到他对面。骆一凡喃喃道:“莫非、莫非——你连我也要杀?”话音刚落,胸口一凉。 舒翾尔说:“看到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们就应该识相离开了啊。我真心喜欢王义辛或者你的话,我会死心塌地跟着你们其中一个,不会离开,更加不会见异思迁。” “那你、那你为什么……要接近我、我们?” 舒翾尔那张绝美的脸,顿时笼上一层幽怨。面对即将死去的人,她不无哀婉:“我就是想看看,我这样的人,对你们男人的诱惑力会有多大。你看,大名鼎鼎的落魂刀,还有你这名声赫赫的追星剑,都抵不过我回眸一眼。噢,不!不要说回眸,就是擦身而过时,我毫无情感的一瞥,就已经让你们心摇神驰、情不自禁了吧?” “舒、翾、尔!”骆一凡突然伸长手。可是,当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抓破她那张国色无双的美人脸,王义辛的刀突然出现在舒翾尔手上。舒翾尔以极快的手法拔出剑,又刺进去刀。伤口处兵器一进一出,骆一凡胸腔的内脏顿时烂了。他举起的手没有到达终点便颓然落下。 余光里看到遥遥飞奔过来一个红色的身影,舒翾尔飞快收了自己的剑,然后在自己身上打了一掌,掌力到处,她的肩头被自己贴上了一块烙铁仿佛,然后就很虚弱,一跤跌倒在绿草地上。 如茵的绿草上,她甚至还呕出了一口鲜血。几滴鲜血落在洁白的衣裙上,好像凄厉的梅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59 接近真相 孟秋苓从远处奔到近前,一看眼前情况:王义辛脖子开了窗,骆一凡胸口被道刺穿。 这是两虎相争、一起死亡的结果吗? 回过神来,她怒目而视跌倒在地上的舒翾尔,心里不由自主想:这个结果,难道不是这个女人故意制造出来的? 白风随后才到,见此情景,也惊呆了。 先不谈落魂刀、追星剑和这个白衣女子的事,孟秋苓看到他竟然落后于自己来到这里,顿时想到:“风哥哥还是有良心。”如果不是一直追着自己,他怎么会这时候才来呢? 可是,她忽然转念又想:“也许,风哥哥能够早一步到达这里的话,这个落魂刀,还是这个追星剑,就不至于惨死在这里。” 舒翾尔坐在草地上,嘴角一丝鲜红。裙子也被血弄脏了,她整个人软弱无力,连起身,也不能够。 直觉上的不喜欢,让孟秋苓实在不愿意看到她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白风要去搀扶,孟秋苓拉住白风:“你不要去。” “她受伤了。” “那——我也受伤了啊。”孟秋苓说着,突然扭了脚似的,往旁边一歪,歪在白风身上。“我脚好痛。”她撅着嘴巴,向白风撒娇。 舒翾尔手抚胸口,轻轻咳嗽,对白风说:“少侠,你照顾你的朋友吧。” 白风扶着孟秋苓,还是伸手拉了她一把。孟秋苓去掰白风的手,白风手指翻动,孟秋苓的动作便落了空。舒翾尔看见地上有一丛草特别茂盛,装作气虚,人往白风怀里靠。 孟秋苓气死了,踏上一步,就要用强,结果脚下一空,一只脚踩进了兔子洞,整个儿失了平衡,滚倒在地上。 舒翾尔再一次完全享有这个崭新又充满温暖气息的怀抱,哪里愿意放弃?她让自己失去所有力量似的,完完全全依靠在白风身上,以至于白风不得不先把她抱住。 那个兔子洞可算让孟秋苓把扭脚的坐实,孟秋苓一边“哎唷哎唷”呼痛,一边看到白风和舒翾尔“亲亲我我”,忍不住痛切大呼:“白风,你这就是要和我决裂的意思啦!” 白风不住口解释:“不是啊,秋苓,真的不是——”但是舒翾尔牢牢紧贴住他的胸膛,柔弱的声音喃喃道:“多谢少侠,又蒙你相救。”阻挡得他始终没法欠身。 白风本来就穿一身白,舒翾尔也着天水白一身衣裙,蓝天碧草间,二人相互偎依,即便是满心不甘的孟秋苓,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看起来委实好登对。 孟秋苓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 白风放不下舒翾尔,只能光用嘴喊:“秋苓,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商量如何到有人的地方,然后给你们俩办个婚礼让你们洞房吗?”孟秋苓把自己说得火冒三丈,捡起一个土坷垃,怒砸在白风身上。 终究,白风还是把舒翾尔抱在怀中。在路上走时,舒翾尔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到底是哪三个字:“舒是师父给的姓,流火季节,一次大旱,据说那会儿死的人多,只我因为很小,喝了几天母亲咬破手指给的血,才苟活了下来,被师父捡到。师父把我带回去,不知道姓什么,看到书上‘绿柳舒眉’四个字,觉得‘舒’字最合送给我未来的人生,因此做了‘舒’姓。看到一只翠鸟从河面上飞来,体态轻柔,极为好看,然后便被起名叫‘翾尔’。” 孟秋苓一瘸一拐,还屡屡拒绝白风问候时的好心。m.22ff. 茶壶被放回桌子上,白风“嘻嘻”笑:“砸坏了,可得好几倍地赔钱。” 孟秋苓冷哼:“我是玄门的大小姐,有多少这样的壶,我赔不起呢?”话音刚落,外头又传来“咯噔”一声。不过,自信自己不会受到任何事情影响的孟秋苓,完全不觉得白风还有再去窗口侦查的必要,按住白风的手,话题转回正道上,说:“你就是一直跟在我后面,没有及时去追那个舒翾尔,所以,前面舒翾尔和落魂刀、追星剑之间发生的事,你才和我一起错过。不,准确一点说,我看到一点点,你则一点儿都没看到。而我看到的那一点点,足够证明舒翾尔并非无辜,现在我就要好好说来,让你听一听。” 此刻天已经黑了,这家不大不小中等的客栈除了他们投宿的房间,到处都熄了灯火。 和孟秋苓隔了一个院落,住在另外一间房间的舒翾尔,吃完饭准备早早休息,却总是听到院子里面“格拉格拉”奇怪的声音,心里害怕,禁不住从床上坐起来。 “白少侠?”她轻唤。连续叫了几声,也没有得到回应。微微失落的同时,她再度褪去脸上娇柔软弱的神情。 警惕的眼神向门和窗户掠去,她把手伸到腰间,从腰带里,把那把刚杀人没多见的剑抽出来。这把剑缠在腰上时,比腰带本身还要柔软,但是,离开了腰带,拿在手上,抖一抖,剑身不仅挺得笔直,而且表面莹光流转,显然是个珍奇。 把剑放在褥子下面,她才又安心地躺下来。 孟秋苓的房间,孟秋苓很认真对白风剖析:“你看到的,落魂刀王义辛中的是剑伤,而追星剑骆一凡是被王义辛的刀给戳穿了胸膛,对不对?可是,我当时虽然离得很远,还是非常确定:我只看见两个人站在那里。天水白的衣裳即便只出现一点点,我也辨认得出来,舒翾尔倒在地上之后,离她最近的就是骆一凡。假如那会儿和舒翾尔同时站着的就是骆一凡,那么,躺着的王义辛是怎么把落魂刀戳进骆一凡胸膛去的呢?这是不是一个疑点?” 白风没有回答。 她就自顾接下去:“好,我知道你想要反驳我,那会儿还站着的,还有可能是王义辛。那么,道理还是一样的,王义辛脖子上那一剑,躺着的骆一凡又是怎么给他划上去的呢?”顿了顿,又道:“这些都不足以让你信服的话,我再告诉你一个显而易见的证据,骆一凡胸口的伤,你看到没有?一刀洞穿。这种伤口出血的部位应该在哪里,风哥哥,你知道吗?” 白风仔细想想:“后背?” 真相逐步要被接近,孟秋苓止不住露出得意:“骆一凡的出血部位,你看到了吗?” 白风认真回忆一番,终于想起:“是啊,骆一凡胸前的衣服,几乎都被血染透了呢。”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白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欲言又止。 孟秋苓等不到他说,只有自己说出来:“这说明,骆一凡胸口那一刀是后来戳进去的。而在那把刀戳进去这之前,相同的地方,曾经被戳进去另一把兵器。因为那把兵器被拔出来过,带出来的鲜血才把骆一凡胸口的衣服给染红。”那么问题来了,孟秋苓明明最想说一句话,在这句话之前,她偏偏要问白风问题:“风哥哥,你说说,落魂刀既然一刀洞穿骆一凡,为什么还要把刀拔出来,然后再捅一下?不会是他中了骆一凡的追星剑后,力气没有减少,反而增强了吧?还是,就是就是因为他接连捅了骆一凡两下,骆一凡才气得非要用追星剑将他的大血管割断,以至于最后两个人两败俱损呢?”m22ff.co m “秋苓,”白风实在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但是,他依然没法相信最后那个事实:“你不过就是想说:是舒姑娘杀了他们两个。可是,舒姑娘那么怯弱,王义辛和骆一凡的厉害我亲身经历过,舒姑娘怎么可能同时杀了他们两个?” “光是把你迷得这么是非不分、一个劲儿只知道替她说好话,就知道这个女人的厉害之处啦!”费劲唇舌,最后只落得个妄作小人,孟秋苓好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再度燃起。 白风说:“我还是替你把脚揉揉吧。” 孟秋苓赏了个后背给他:“多谢,受不起。” 白风说:“乖啦。明天我去问过舒姑娘,问她在哪里有亲人,我可以把她送到哪里去,尔后,我们和她桥归桥,路归路,各自管自己,再也不相干,不就好啦?” 熊熊燃烧的怒火突然遇冷,脸还是板着的孟秋苓不乏担心:“她还是这么缠着你,怎么办?” “我会告诉她:无论如何,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孟秋苓。” 四目相对,白风的笑容从未失去过最初那时她看到过的纯真。 孟秋苓扁扁嘴,不由觉得自己这一天以来,对白风,是不是真的一直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白风蹲在她面前,认真道:“我知道担心什么。我看出来啦,舒姑娘长得美丽,性格又非常温柔。所以落魂刀和追星剑都很喜欢她。不管他们两个人是怎么死的,因为爱舒姑娘,不舍得放弃她,这样的理由肯定存在。我也很震撼,一个女子怎么能长成那样好看的样子,书里所说‘倾城绝代’无非如此。可是,我不会喜欢舒姑娘,我还是只喜欢你。” “你说得是真哒?”孟秋苓很不好意思,又感动了。 白风点点头:“当然。”顿了顿,仰视她:“我起过誓的呀,你莫非还想我把那话再原封不动说一遍?”刚说完,就举起一只手,尔后说:“皇天在上——” 这一次,刚刚说出这四个字,他的嘴,就被她用温软小手给轻轻按上。 “风哥哥,”一身红衣耀眼的她,充满欢喜偎依进他怀里,“我就是太小心眼了,才那样一直怀疑你。” 白风低声轻笑:“我知道你的内心,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生气。” “舒翾尔真杀了王义辛和骆一凡,这一点,我完全可以肯定。即便这样,明天天亮了,你还是执意要去问她:想去哪里。尔后根据她说的地方,你再将她送回去吗?” 白风叹了一声,没有及时回答。 孟秋苓抬起脸,看着他道:“也许,她终究会给你带来大麻烦。” 白风又叹了口气,尔后才道:“落魂刀、追星剑和舒姑娘之间,大概已经到了关系难以调和的阶段。就算舒姑娘杀了他们,他们大概也逼得舒姑娘到了不得不出手的程度。” 但是舒翾尔居然会武,这让白风警醒。 孟秋苓补充了一句:“在她到达她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地之前,不知道还要出现多少个诸如落魂刀、追星剑这样的人,对于这一点,风哥哥,你真的务必需要当心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60 幻力化物 正在聊天的白、孟二人一直没有发现:外面枝枝丫丫的影子已经不知不觉印在窗户上。 “咯咯咯咯”拐杖点地的声音慢慢靠近舒翾尔的房间。一根柔软的枝条,钻进窗户的缝隙,来到房间里面,接着,了:“女孤煞虽然有‘煞’这个名字,可是,她到底也是一个身世堪怜的女孩子。我虽是弃婴,但得到婶婶疼爱,还碰到,有师父教导。至于你,肖伯母和孟门主情路坎坷,但是瞧得出来,孟门主对肖伯母的情意很深,对你,孟门主也是名副其实的慈父。肖天云舅舅也非常爱惜你们——和女孤煞的身世比起来,你和我,不都已幸福百倍了吗?能够好好解决问题的话,那才是最好的结果。”m.woquge. 那个纤瘦的女子遭到余波冲击,往后飞起。 但是,又是一道红色的人影追击过去。 白风只为自保,那个纤瘦女子飞起后,也只会呈弧线落下,不会受伤,更加不会丧命。 但是,那道红色人影射出去之后,白风忍不住大急。一声“秋苓”还未叫完,“噗——”血光暴现! 纤瘦女子胸口中了一刀,短刀的刀柄正握在孟秋苓手上。 “你!”追到近前的白风止不住气结。孟秋苓拔出刀,只来得及闷哼一声的纤瘦女子倒地而亡。白风指着已经死掉的纤瘦女子,手都忍不住颤抖,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出话:“怎么就杀死她了呢?” “风哥哥,女孤煞危害武林,我杀了她,就是为民除害啊。”孟秋苓神情坚毅,回答他。说完了,她手腕叫劲,还把短刀从纤瘦女子身上拔出来。一道血箭射出,孟秋苓及时闪在一旁。 白风说:“我说过,这个女孤煞身世坎坷,我们即便找她,也不用以命相博。” “风哥哥,”孟秋苓完全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不过她显然是不想和白风产生真正的龃龉,因此避重就轻道:“这个女孤煞手段惊人,她是想要我们的命啊。一个想要我们命的人,我们为什么要和她讲那么多人生大义呢?”擦干净刀上的血,换到入鞘,继而笑着说:“不管怎么说,误打误撞的,竟然让我们遇到了这个女魔头,又成功解决了她。等我告诉我爹,再由我爹告诉金环帮的帮主,那么,金环帮帮主女儿被杀的仇,就是我们代报的,那么,换句话讲,金环帮从此可就欠我爹爹一个大大的人情啦。” “秋苓。”白风用一种非常陌生的眼神注视她。 “呃?”孟秋苓心轻轻一颤:“风哥哥,你想和我说什么?” 白风叹了口气,摇摇头:“没什么。”突然一拍脑袋,大叫:“哎呀,我都忘记了。”抓起孟秋苓的手,两个人双双往院子另一头奔。 奔了没几步,一大丛碧绿的树叶蔓延,阻挡住去路。只见绿叶丛中,一个婆婆踽踽而来。这个婆婆,先还是穿着花衣服,而那件花衣,正是白风瞧过两次,而孟秋苓也见过一次的,但是,随着浓密的绿叶往四下里翻卷,婆婆渐来渐近,这位婆婆身上的衣服也变化为绿色:先是浅浅的绿,然后是翠翠的绿,接着一片绿油油,绿得越来越深,最后成了墨绿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63 心怀叵测 一直到晚上,孟秋苓才带白风回去。晚饭,就是当初买了馒头,白风找干柴生火,烤了几个。他们就着溪水,吃喝得饱饱的。 回到土坯房,没有走正门,孟秋苓示意白风放轻手脚,他们两个刻意绕到后面。站在篱笆墙外面,孟秋苓瞧了白风一眼。白风认命,搂住她的纤腰纵身一跃,高高跃起,轻轻落下。桥没声息,他们两个,掩到了主屋墙下。 屋子里面很安静,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声音才响起来:“还是去苏州吧。” 黑暗中,白风和孟秋苓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听出来了:这是二师兄宋濂。 屋子里面,宋濂对何海、舒翾尔说:“书信是托暗青子门送的,最高级别保证。”停了好久,他才又闷闷道,“如果大师兄想,按照时间,他早就该到啦。” 舒翾尔不答。 何海说:“不用去苏州。” 宋濂说:“不去苏州,翾尔她——该怎么办?” “我能保护翾尔,”这句说得闷闷的,但是很快,何海便发怒似的吼叫起来:“大师兄能做什么,我难道就不能做吗?便是鱼小澜那个丫头被传得那么厉害,她的幻力化物,我不是也挡住了吗?” 鱼小澜?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三个字,但是,白风和孟秋苓不约而同都在想同一句话:“女孤煞原来是这个名字啊。” “老三!”宋濂劝告颇有些苦口婆心了。 何海吼完,接下来的话颇有些丧气:“只要、只要你不再招惹——”迟疑了一会儿,后面的话才勉强说出来,“不要再招惹落魂刀、追星剑那些人。”顿了顿,又补充,“还有那个白风,我救他一次,绝对不会再救第二次。” 这话,针对的是那天晚上! 舒翾尔脸色一白,冷然道:“我只是偿还白少侠帮助过我的恩义。” “翾尔——”何海痛心不已,“有些话,还要我说得更明白一些吗?从嘉山离开,到遇到那个人,接着你便折道到这里,后来那一路,除了突然出现的那个蛇牙女,谁还能威胁到你?”说着说着,嗓门就大了:“你真不愿意了,那个王义辛和骆一凡,不就被你一个人杀了!” “三师兄!”舒翾尔恼羞成怒。 一段时间的沉默,师兄妹间气氛急速变差。白风和孟秋苓都看不见里面,但是,他们均能感受其间的剑拔弩张。 舒翾尔没有否认,这一点证明了孟秋苓一直以来的猜想。 白风实在不敢相信:那样一个倾城绝代的美丽女子,外表又是那等柔弱温婉,怎么就真的干出那样辣手无情的事了呢? 屋子里面,何海、舒翾尔四目相对,两个人皆怒火不减。 舒翾尔说:“三师兄,我的事情,实在不劳你一再过问。” 何海则道:“我是你的师兄,师父不在,大师兄不管,二师兄管不了,我就该管着你!” “咱们神剑谷的当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了呢?” “轮得到也好,轮不到也好,翾尔,为了约束你,这个当家,我还就是做了!”何海回答得斩钉截铁,片刻之后,他的语调略微温和一点,循循善诱似的,对舒翾尔说:“你自己想想,如果不是你一再妄为,我们神剑谷,如何会惹下蛇牙女?如果不是因为对付了蛇牙女,你又怎么会被鱼小澜盯上?好吧,就算鱼小澜,我也能替你挡一挡,那个人呢?” 那个人? 果然还有一个人! 宋濂、何海、舒翾尔,都来自于嘉山里面一个叫神剑谷的地方。宋濂只在这里做接应,本事如何,尚未可知。但是何海的剑真的很快。 白风也比较过,那么厉害的落魂刀和追星剑,在何海剑下三招都走不过。 鱼小澜的幻力也只奈何不了他。 但是,何海却深深忌惮“那个人”! 不仅何海忌惮,屋子里的人全部忌惮。连宋濂都不敢说出那个人的名字,而舒翾尔更是惶恐不已。 好久好久,他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又捱了一会儿,舒翾尔站起来道:“我困了,我要去休息。”说罢便从主屋出来。 她离开主屋门前,却在廊下迟疑。踯躅了好一会儿,最后,她还是来到最外口的厢房。回头看看,宋濂和何海都没有追出来,舒翾尔轻咬嘴唇仔细思忖,最后,她还是举起手来轻轻敲门。m.woquge “要是孟姑娘这会儿突然不要你了,你不难过吗?” 以己度人,白风心狠狠抽动。对舒翾尔的痛苦,他总算多了些微了解。 舒翾尔突然对他说这么多,其背后还是有目的。想到这里,白风干脆放开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事,正色问:“舒姑娘,你惹了非常难对付的仇家,对不对?” 舒翾尔脸微微一红,伸手拢了拢鬓角的碎发,垂目:“不外乎就是女孤煞吧。有一次去见一个人时,被她手下的蛇牙女跟踪,后来,她手下那个蛇牙女又像杀我,我没动手,三师兄就把那个蛇牙女给杀了。” 关于蛇牙女的死,里面还有不少曲折。 首先,女孤煞鱼小澜又折一个手下,却不知道凶手是谁,这位孤煞女便带着蛇牙女的尸体直接去了暗青子门。 暗青子门里头哪会有人是鱼小澜的对手,幻力刚刚化物,暗青子门的门主连北羽马上知无不言。 神剑谷的武功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很久,除了大家名宿同后人会口耳相传,后人会知道,也只有这些以搜集情报为生的机构因为消息全面从而能够得知。通过蛇牙女死时,“蛇牙刀离手数丈”,同时,蛇牙女尸体“脖子上花开九朵”这样的迹象,连北羽就把目标锁定在神剑谷弟子的身上。 “秋慕华”的名声虽然不响,但是,他已经把神剑练到第六重的消息,连北羽知道。 鱼小澜听连北羽分析完,就把秋慕华排除出自己即将要报复的名单。 而神剑谷二弟子宋濂,资质平常,连神剑九式第三式都没练出水平,这个人,鱼小澜也很快从报复名单中摘除。 只剩下何海,可是,连北羽当时就告诉她:你的本事很强,绝不至于被何海伤到,但是,要抓住他,也很不容易。神剑九式精妙无比,学会四式,一剑在手,几乎就可以闯遍天下、少有敌手。 而后来的事实证明,连北羽预见得一点儿也没错。 那天晚上,舒翾尔被绿蔓缠住,何海突然出现,一剑,劈断直接从绿手杖中伸出来的那一根枝条,幻力一度消失之后,鱼小澜很快就发起第二波攻击。而这一波攻击,鱼小澜就没拿下何海。后来,何海带着舒翾尔逃离,舒翾尔惦念白风,又非要他救人。鱼小澜放了更大的招,最终还是让神剑谷的这位高手,带着杀死第三位孤煞门门人的人大摇大摆溜走。 舒翾尔承认:“究其根源,女孤煞其实还是我引来的,女孤煞自己都知道,所以,在客栈,她一开始准备亲自动手的对象,便是我。” 这是事实,白风不好否认,只能点头 舒翾尔双目凝望:“白少侠,女孤煞就是我当前最难对付的仇家了。虽然三师兄的剑法还不错,可是,到底那个女孤煞诡异无比,内力还那么惊人,我——又不想在这时候再去向大师兄低头,”提到“大师兄”,她的声音马上低了三层,顿了顿,再开口:“为了我师兄妹三人能够在这场冲突中活下来,恳请你帮忙。”音量这才恢复。 白风非常诧异:“我并不是女孤煞的对手,想要让你们不被女孤煞伤害,我能做什么?” “白少侠在北方呆的时间总比我长吧?” “这个么……”白风回头想想,“差不多吧。我到北方,约摸已有一年。” “这就是了!”舒翾尔方才还哀婉的脸上,突然便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只要有一点点路子,让我们搭上这儿一个门派,你我联手,我们很快就可以接近这个门派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你觉得这边有人会是女孤煞的克星?” “玄门门主孟神山,号称北方武林第一人,他若出马,女孤煞啊,还是什么,都应该统统不在话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65 师兄之殇 久久沉默,之后,白风才问:“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你不想就此回去。而继续找女孤煞的话,你和我又根本都不是对手。” 孟秋苓继续不语。 头:“觉得就算让我们这儿所有人都死在这里,你说出了名字,我爹还是会知道杀死他女儿的,乃是你?” 蓝衣人可没有要和她打嘴仗的意思,合起扇子挥了挥,仅剩下二十几人的枭刀手“刷”地摆出进攻的姿势。孟秋苓、舒翾尔都亮兵器抗敌,宋濂也顾不得照顾死去的何海,重新加入战团。白风则是他们当中新的主力,无忧剑使开来后,威力倒是不比何海还活着时使出来的剑法差。 枭刀手继续减少。 不过,摇扇子的蓝衣人再度合起扇子,合起来的扇子在手心拍了几拍,山石后,大树下,再度飞跃出人来。 这些人都背双刀,双刀抽出来后,双腕转动刀光闪烁之间,双刀仿佛又衍生成四把刀。m22ff.co m 这些刀手加入战团,白风都吃不消。 白风的优势原本就不在招数上,人一多,力量加倍增长,即便他的若水功非常深厚,同时对付成倍的人,依然心有余而力不足。 再斗十几个回合,他便只能苦苦招架。而到了这个时刻,他念念不忘,依然得保证孟秋苓的安全。为了保护孟秋苓,他持剑的这边手臂差点被后来刀手风轮一样的快刀从肩胛骨这儿整个儿砍断。被舒翾尔从旁边拼命挡了一下,那刀伤还是从肩胛一直划到另一边的肋下。 舒翾尔和宋濂同时架住三个合力来攻的刀手的刀,拼了命,他们使出了从来也没使成功的第四式,剑影合并,两股大力,将三名刀手一起崩开。 同样的招式用了四五堂,后来的那帮刀手的进攻竟然被打退下去。 宋濂扶着白风,舒翾尔拉着孟秋苓,四个人一起拼了命往山坡上逃。他们的轻功还算可以对付,过了山坡,就和后面的人拉开小段安全距离。按照这个速度再跑,逃出黑枭帮刀手的追杀,完全可以期待。 但是,舒翾尔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大叫:“三师兄!” 宋濂拉住反而要回去的她,急声说:“先离开再说吧。” 舒翾尔急出了眼泪:“都是因为我,他才毁了脸,又送了命,我不能再丢下他不管。” 白风右手软绵绵的,换成左手提剑,若于那些刀手对阵,等于送死。不过,他还是赞同舒翾尔的抉择:“我们去找何三师兄。” 孟秋苓和宋濂的看法是一致的,不过,白风这么说,她也没办法,跺跺脚吐槽:“你们两个疯子。”还是跟着舒翾尔、白风往回跑。 摇扇子的蓝衣人带着自己的手下,有条不紊迎面堵截住他们。 孟秋苓不想死那么快,冲到最前面,伸手一拦,一边装作累得喘不过气,一边扯着嗓子说:“停、停、停……”连续喘好久,对蓝衣人说:“还是告诉我你的名字吧。黄泉路上,我做个明白鬼,行不行?” 蓝衣人轻蔑道:“就告诉你,又何妨呢?新加入黑枭帮‘铁扇子玉郎君’就是我咯。” “铁扇子?玉郎君?”孟秋苓皱着眉头思忖半晌,问他:“那我该叫你前面半截好呢,还是叫你后面半截好?随便叫叫吧,我就叫你‘铁扇子’,那么你这个‘铁扇子’,又有什么本事?” 铁扇子玉郎君眉毛一竖,“哼,激我,是不是?”扇子一展,蓦然飞出白光许多条。 那些都是扇子骨里隐藏的暗器。这些暗器飞在半空中,共同有一个指向,那就是孟秋苓。 不过,有人代替孟秋苓把这些暗器全挡下来。 舒翾尔从来没这样舍命过,连续二十几招连缀在一起组成的“合”字诀,愣是在半空中化作了白色的盾牌。 铁扇子扇子骨里射出的暗器全被挡下。 不过,因为刚刚过于用力,脚步跟不上身法,身法跟不上剑招的变化,加上暗器飞过来本身携带的冲击力,舒翾尔不仅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倒。摔倒之后,右臂更是剧痛。 孟秋苓连忙蹿上来,抱住她:“翾尔姐姐,你没事吧。” 宋濂又挡了铁扇子一波暗器,不过,他的剑法到底还是没有达到舒翾尔刚才展现出来的境界,三支长形的铁签分别插入他左右肩和后背。 宋濂痛呼,持剑的手五指一松,长剑竟然掉在地上。 舒翾尔肘关节和腕关节都脱臼了,她用还能动的左手去推孟秋苓,说:“你快走啊、你快走!” “我不走,我不能走!”孟秋苓情急不已,泪流满面。 铁扇子合上折扇,狞笑而来。 舒翾尔咬紧牙齿,站起来,拦在孟秋苓身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卷 水碧山青 066 神剑逍遥 铁扇子凝望着她,颇为怜惜:“何必呢?” 因为疼痛,所以满脸大汗,凌乱的鬓发被风一吹,于是贴了好多上来。从风姿绰约到如今的狼狈不堪,舒翾尔却始终还是那个舒翾尔。 她固执保护住孟秋苓,然后对铁扇子说:“我自己愿意,要你管。” 孟秋苓心中明镜一般,哭着说:“翾尔姐姐,你真的不用这样。” 铁扇子当然不知道舒翾尔心底里那个一定要保护好大师兄秋慕华的执念,他只当神剑谷和玄门大小姐之间,最终竟然还是存下了如此感人的江湖侠义。 狼狈不堪的舒翾尔,美丽的程度并未减少。 在白风和孟秋苓的眼睛里,这样的她,要比一开始的她圣洁、光鲜许多倍。 连铁扇子都不由得暗暗钦佩,加上铁扇子早就注意到她的姿容绝代,铁扇子踯躅了半晌,又将折扇在手掌心拍了好几下,然后说:“这位姑娘,我奉命前来,要杀的只是孟秋苓。先前你说你是孟秋苓,当然,我就不能客气。但是,现在我们都知道了,你并不是孟秋苓,你身后这个丫头才是。你让开,让我把这个丫头杀了,你和你的师兄,活的也好,死掉的也罢,你想要怎么办,全部听从你的意见,如何?” 舒翾尔倒是想谢谢他这般“好心”,可是,她反问铁扇子:“你知道我想保护我的师兄,可是,你又知道我必须对抗的是谁吗?” 铁扇子不以为意,轻笑摇头。 白风、孟秋苓都很认真听接下来舒翾尔要说的话,果然,舒翾尔说出几个字来,不仅他们惊讶得紧,那样自傲的铁扇子更是如同被雷劈了,身体巨震,脚下一虚,往后踉跄。 黑枭帮的刀手扶住他。 铁扇子连连讪笑:“你说谎、你说谎!”站定身体厉声道:“修罗教主皇甫星名震江湖,怎么可能为你一个小女子所觊觎?”展开铁扇轻轻摇,摇了好几下,惊疑不定,最后讪讪:“好吧,权当我刚刚的善心是白发了。”扇子继续合上,举起,往前一挥。 黑枭帮的刀手再度发起全面猛攻。 舞动如车轮一样的刀,碰到谁,谁就只能剩下死路一条。白风抬起几乎失知觉的右臂,把孟秋苓紧紧搂抱在自己怀里。宋濂不顾自己必定送命,扑到舒翾尔面前,企图用自己的身体替舒翾尔阻挡最后一刻。 死亡,以难以阻挡的势头,瞬间向他们四个人侵略。 几乎感觉到雪亮的钢刀劈断自己身体的痛楚,只是,这痛楚来的,好像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 舒翾尔扶着宋濂,触摸到他身上本来就沾着的斑斑血迹。 那血,还很新鲜,就好像刚刚流出来的,数量也不少…… “我们死了吗?”她嗫嚅着问。 宋濂喘着气,很认真感受,片刻,才道:“没有。”目光游移,只见旁边的白风和孟秋苓也好好的,虽然白风的右手还是软弱无力,但是,他们确实都还活着。m.22ff. 荒野上,黑枭帮的刀手尸横遍野。 宋濂、舒翾尔跟着秋慕华,把何海的尸体找回来。 把何海带回寒林村,在寒林村后面空地找了块风水地,宋濂挖坑,秋慕华把何海放进去。 往何海身上堆土时,舒翾尔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从神剑谷来到这里,三师兄对自己的照顾历历在目,任性的自己还活得好好的,尽心尽力照顾自己的三师兄却就此长眠。 “是我对不起你,三师兄,翾尔对不起你……”她涕泪横流。 新坟高起,旁边又移来一棵长势旺盛的松树苗。秋慕华带着宋濂、舒翾尔给何海烧纸钱。期间,白风、孟秋苓以好友的身份再次吊唁。 一直到傍晚,活着的这五个才结伴回到那个院子。 宋濂推开正屋两扇门,没料想里面居然露出一个人。舒翾尔一看便止不住惊叫。孟秋苓“啊”了一声,头也往白风怀里埋。白风胆子忒大,瞧了一眼,禁不住“咦”了一声。孟秋苓听出端倪,忙转头再看。这一看,她也忍不住了,“噢”了一声,挣开了白风的怀抱,跑进屋子。 屋子里面,暗器功夫十分不错的柳枝缠幺妹依靠墙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缠幺妹的脸被她自己的柳叶镖划烂了,血肉模糊又胡乱结了痂,鬼面一样,所以,毫不知情的舒翾尔看了之后,方才吓一大跳。 孟秋苓禁不住联想:缠幺妹被遭到风哥哥的剑气反击的柳叶镖反噬,伤了脸,风哥哥无意伤她性命,反而带自己离开,这个缠幺妹怎么没有趁机逃跑,反而还胆大包天留在这里,等他们以及其他人回来呢? 不过,后来她也瞧出:缠幺妹之所以一动不动,实在是因为被点了穴的缘故。 谁点了她的穴? 白风、孟秋苓不约而同,向坐在桌子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的秋慕华看去。 秋慕华喝了口水,对舒翾尔说:“师妹,去做点晚饭吧。”舒翾尔非常柔顺,“嗯”了一声,然后出去。 晚饭简单,除了玉米糊稀饭,便是从别人家买来的馒头。不过,大家都非常饿了的缘故,包括秋慕华在内,都吃得很香。 吃完饭,秋慕华才对舒翾尔说:“我去苏州的路上,结识了一个丐帮的八袋长老。后来,他就告诉我:神剑谷里的女弟子——也就是你,惹下了落魂刀,还有追星剑。那位长老说:‘慕华,落魂刀和追星剑名气虽然不小,但是论及江湖影响,倒也未见得多么了不起。他们缠住你的师妹,按照我对你师门功夫的理解,即便你师妹本事没到你的一半,料理那两个家伙,绰绰有余。’” 后来的事实,确如这话中那个八袋长老所说,舒翾尔一边听,一边内心极为羞愧,禁不住满面通红。 秋慕华又道:“你和修罗教教主皇甫星结识的时候,我已经到襄州。”m.woquge.co m 舒翾尔轻轻“啊”了一声,惊讶之余,又不由得暗自欢喜。 “何海杀蛇牙女的时候,我也在场。” 舒翾尔更是激动。 “后来,你们离开江南,来中原,遇见女孤煞,投宿寒林村,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宋濂听得惊奇不已,插口问:“那我送去苏州的信,大师兄就没看到咯。” 秋慕华淡淡道:“看到看不到,又有什么区别?” 宋濂想想,恍然:“也是,我想要告诉大师兄你的,大师兄你早就全部了然于胸。” 舒翾尔低着头,终不免心虚忐忑。“大师兄,”她轻叫,“修罗教主那件事,真的不是我故意招惹。” “翠云台的千花宴,临江阁的百宝会,你去赴了,别说是皇甫星,就是一个普通人,也难以不当成你同意许下承诺的表示。”秋慕华一边说,浓黑的剑眉一边蹙起,“翾尔,阿海的脸到底是怎么坏的,你想必也已经知道了吧?” 舒翾尔脸一直红到耳根,却不过,只能回答:“皇甫星的红莲火焰烧的。” “你宁可把奉献自己奉献给玄门门主,今天白天又不惜借在黑枭帮枭刀手面前假称自己是玄门大小姐的功劳,刻意像真正的玄门大小姐示好,说起来,一切都为了我,可是,”秋慕华说到这里,一点儿庆幸开心的意思都没有,反而难过、痛心疾首:“你知不知道,只要你能有心,把这些分一点点在阿海身上,他就不会被修罗教主的红莲火烧伤,也不会在这里被黑枭帮的枭刀手杀死。” 舒翾尔不住饮泣:“那是因为……那是因为……” 秋慕华盯着舒翾尔的目光越发寒冷,可是,事情的前因后果超出人理智的控制范畴,对于舒翾尔的所作所为,他也深深感到:那一切,都注定了,他也好,翾尔也好,本质上都无可奈何。 “我说过我要练剑的……”他对舒翾尔说,语气中带上了怜悯。舒翾尔泪如雨下的样子又是那样可怜,他的心又并非十足的钢铁铸成,还是向她伸出手。舒翾尔偎依入他的怀中,饮泣转为大哭。悲恸之情彻底发泄,秋慕华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她:“好啦好啦,都是已经过去了事情。阿海必定不会怪你,而我——”心中充满痛切,但这时候,他还是尽量只做一个关心师妹的大师兄:“我也不再怪你。” 晚上,秋慕华坐在床边,陪舒翾尔入睡。舒翾尔睡着后,他才将自己的手从舒翾尔手掌中轻轻抽出来,出房间,过正屋,最后来到院子里。 厢房那边,门开了,孟秋苓从屋子里走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