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志异,开局菜市口被斩首》 第三章 神仙荷兰水 清晨时分,薄雾混杂着烟火气,在寻仙县各处飘荡。 各种早餐摊是第一波热闹,而后是赶集的,各个铺子也纷纷开张,整个县城倏忽鲜活了起来。 菜市街最不起眼,一家唤作“诚友书店”的铺子里。 陶潜缓缓合上账簿,吐出一口积夜的浊气。 熬了一夜,看完这日记体账本。 陶潜已对这世界物价和诸多细节有所了解,也毫无障碍的融入了新身份。 径直起身,先往后面睡铺去了一趟。 再回来时手中多出一个青布袋,敞开袋口,便听叮叮当当一阵儿。 停歇时,柜面便零零总总多了几枚银元,几个银角子,以及几十枚铜板。 陶潜先数了一遍,眉头皱起。 然后,又数了第二遍,皱得更紧。 没再去数第三遍,只是珍而重之的将这些银钱放回钱袋,面色无奈的嘀咕道: “一家积蓄,大半月就败差不多了,只余八元七角,外加五十三枚铜元,还真是个败家子。” “一枚铜元能买十粒八粒糖,或者一块大饼外加油条,再添一枚,还能再加一碗胡辣汤,购买力看似还成,可架不住眼前这就是总资产了啊。” “先不说平时吃食、衣物、娱乐之类的支出,光这店一月租金就是二十元,还有购买书籍这最大项……” “也就是说,我现在非常穷。” 陶潜捏着钱袋,吐槽着原身。 按照现有物价计算,他很难将这间诚友书店维持一个月不倒闭。 唯一让陶潜觉得有所安慰的是,那账本中其实藏着一条生财之道。 只是原主觉得有辱斯文,是以没再继续。 “所谓食色性也,饱腹之余,再满足下精神生活,这再正常不过了,怎么是有辱斯文呢。” “待会儿要是没生意就去书场找找,把《隔帘花影》、《空空幻》、《怜香伴》、《禅真逸史》这一整套都买齐了,悄悄宣传一下,我就是这条菜市街最靓的崽儿。” “书生果是闷骚,觉得这些书太俗,面斥上门的客人,倒是悄咪咪把书名都记日记上了。” “果然,写日记的,能是正经人?” 陶潜将钱袋揣入怀中,用吐槽唠叨冲淡自己穿越重生后的茫然。 可能是因为已经成了“不死怪异”,或是心情激荡太过。 整夜没睡,陶潜毫无困意。 听着外面传来的各式叫卖声,陶潜索性起身,洗漱一番。 数分钟后,他有些郑重的将门户打开。 眼前立时天光大亮,热闹的场面挟着强烈实感,冲击过来。 尽管只上午八九点的样子,但这县城已是人流涌动。 陶潜先怔了几秒,旋即缓慢而认真的,将前方诸多画面都收入自己眼中: 冒着热气,顾客不少的馄饨摊。 巷子口趴在地面,艰难捡拾一块残碎窝头的老乞丐。 拖拽水牛前行,衣衫褴褛的平民。 身穿军装,背着步枪,骑高头大马,横穿主街的新士兵们。 因急切导致独轮车翻倒,手忙脚乱收拾满地滚落的苹果鲜梨的小贩。 不远处新式饭店阁楼靠窗位置,两位穿着旗袍,手捏咖啡杯,惬意交谈的苗条女士。 楼下街角跪坐着数个幼女,破布裹着,头顶插着干草,老妇人一脸苦相截拦途径富人试图兜售。 一辆黑色小汽车缓缓驶过,后座一个七八岁小男孩,穿着温暖衣物,吃着一种名为“三明治”的洋食。 …… “似是而非啊。” 陶潜神色复杂,无力感叹了一句。 正想做些什么,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咕声。 这提示音,让陶潜想起自己如今又做了人。 没进行抵抗,陶潜特意走远了点,去了街道另一端,买了一大袋馒头。 沿途走得不快,模仿着原身那种迂腐书生走路的风格。 再回书铺时,手中馒头散得刚好只剩一个,就着余温三两口吃了。 大清早自然不可能有什么人来买书,但陶潜也不打算闲着。 撸起袖子,开始整理这布局乱糟糟的书铺。 虽然现下很穷,好歹也是有产业的人。 整理过程中,陶潜不时拎起一本感兴趣的书,匆匆扫掠,多是“神魔志怪”、“超凡话本”、“诡异纪实”之类。 他的想法,是想能不能从中窥见这世界,或者说超凡修行世界的一鳞半爪。 经历过砍头、不死、重生,加上两份本地土著的记忆。 陶潜猜测,这世界有妖魔鬼怪神仙,大概率也有人类修行者。 他现阶段的目标是安身立命,先好好活下来。 如果有了解真相,触及超凡的机会,他也不打算放过。 不过很可惜,忙活半小时之后,他没有任何发现。 很正常,常理而言,修仙的也好,妖魔也好,或许会有部分与人类混居,但中间必定会存在着一层隔阂。 普通人即便有心去找,也未必能如愿。 这方面,讲究所谓的机缘。 当然,辛苦半小时也是有些收获的,至少陶潜完全摸清了自家书铺。 这小小铺子,以蒙学书籍、书法字帖为主,利润也多来自这一类。 其他书籍,什么游记杂谈、话本、地图黄历等等,都被原身算入“杂书”类别。 值得表扬的是,原身购置的,全部都是正版书。 当然,这大概也是他亏光家底的原因之一。 收拾好后,陶潜开始营业。 不知道是不是换了个魂,也由此转运。 一上午,诚友书店的生意虽然不如十字街口那几家,但来来往往陶潜也接待了不少人。 到了午时,陶潜终于空下来,拎着把算盘在那里噼里啪啦一顿扒拉。 “共售出十本书册,六本《对相四言》,两册字帖,一本黄历,还有本《朱公游记》,共入账:一元二角。” “那对相四言听说是某个私塾老师要求的教学辅材,果然不管在什么时代,还是卖教材比较赚钱,可惜我穿越时没把黄岗秘册带来。” 陶潜正嘀咕着。 忽然,门口处猛地传来“嘣嗤”的一种熟悉声音。 一抬头,陶潜就见两道身影,各拎着什么,笑盈盈的站在门口。 这两人看起来都是三十岁左右,正经的青中年。 一个穿着圆领长衫,戴着顶青绒暖帽,五官端正,只眼睛小,一脸的精明,酷似林永健。 另一个是长袍马褂,蓄着八字须,看起来有些奸诈。 陶潜脑海,相应记忆浮现出来。 巧了,两人都是他的邻居,昨晚陶潜还看过有关二人的文字记录。 买了《剪灯夜话》的奇石店老板李三鱼。 求购《玉楼春》等书的药店老板贾强。 “陶书生,一上午生意不错啊。” “我可瞧见了,来来回回也做成了十几次,值得庆祝庆祝。” “我们这不就来了么,陶书生没吃午饭吧,我们哥俩先请你一回,下次你得补上。” “不过这吃人嘴软,书生有空还是得再帮我们跑跑腿,十大禁书我们哥俩可都没收集齐全呢。” “嘿嘿,没错没错。” 这两人像是讲相声一样,一边说着,一边完全不客气的往里走来。 各搬了个小马扎,在矮木台上收拾出一块地儿。 将各自带来的卤牛肉、炸花生等吃食摆上。 而此时,陶潜的注意力却都落在两人带来的三只圆滚滚的玻璃瓶上。 其中一瓶已开了盖,里面有着淡绿色透明液体,不太明显的气泡正在咕嘟上来。 怪异的熟悉感立刻涌来,肥宅快乐……几个字马上就要到嘴边。 见陶潜“好奇”的样子,李三鱼和贾强当即对视一眼,各挑了挑眉,得意之色显现出来。 那酷似林永健的李三鱼指了指玻璃瓶,得意道: “见多识广的陶书生懵逼了吧,这可是个洋玩意儿。” “叫劳什子‘荷兰水’,据说是从西洋鬼畜那里传过来的,省城的大商去年开了家工厂生产这个,没几个月就风靡整个省城,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都忍不住尝了尝鲜儿。” “前些天分厂在咱寻仙县开了,今天正式开业,不过暂时只供应那些高档酒店和贵人。” “我们哥俩看你这几天心情不太好,特意找德顺居老板帮忙拿了三瓶。” “快过来尝尝,喝过的都说这玩意儿一下肚直冒气儿,快活似神仙,那叫一个带劲儿。” …… 陶潜本来对两人“自来熟”的表现有些不适应,不过随着对话持续,他很快也是熟悉起来。 原身的记忆,在此时起效。 陶书生迂腐固执,不知变通,书店刚开业就被坑惨,由此看出没什么真朋友,不说是狐朋狗友,必定也是没走心的。 倒是与两位邻店老板,因为一些艳俗禁书渐渐熟悉。 两人年纪稍长原身,都算是精明小商人,都能看出陶书生是个良善可贵之人,时常会照顾一二。 当然,再如何也不是亲人,无法在合适时阻止原身的自我了结。 听着李三鱼的话,陶潜顺着原身记忆,很自然的表现出疑惑。 更自然的,眼眸中露出好奇、不服。 把手中算盘一丢,直接走过去,拿起那玻璃瓶,先是说道: “快活似神仙?我不信。” “不就是一瓶水么?” 说完,陶潜很是熟练的将那瓶口往嘴里一灌。 吨吨吨! 嗝! 一口气,整瓶干掉。 本来还有些忧愁的脸色,一下舒展开来。 陶潜嘴角勾起笑容,对着真正懵逼的二人竖了竖大拇指,而后舒服道:“神仙不神仙我不知道,不过啊,确实带劲儿。” 第二章 账簿日记 绵绵阴雨卷成帘,依旧覆着寻仙县。 白日热闹非凡,只是随着那一颗颗人头落地,众目睽睽下被挂至菜市街中央处,那唤作“招魂杆”的木头桩子上,终究还是落幕了。 除了少数几位执着于药的民众,多数人对于那十几位志士被杀都是抱持着悲愤态度,叹息不已。 可惜,乱世气象已现,任是谁都是自顾不暇,哪里能管得了其他。 入夜后,菜市街很是宁静。 只有一位着马褂、提灯笼、持铜锣,黑眼圈极重的年轻更夫,在沿街鸣锣,口喊更号。 打完落更,这更夫看了眼前方竖着的近十米高的招魂杆。 按朝廷的法,被斩首后有资格挂上去的,要么是谋逆乱党,要么是江洋大盗。 此刻,那上面挂着一溜头颅,正是傍晚时被砍的十几个年轻人。 一阵夜风吹拂过来,十几颗头颅便也跟着晃。 肉与骨摩擦杆子的声音,听来格外的诡异。 更夫微微叹息,脚下步伐加速,很快便离了这黑漆漆一片的菜市街。 他刚一走,街尾一间铺子内。 黑暗中,原本躺在地面,紧闭着双目的一具尸体,猛地睁开了双眼。 刚一“复活”过来。 陶潜似是陷入某种僵直状态,脑海内,那团延迟爆发的信息流,正在强行灌注进来。 初始那些信息杂乱无章,晦涩难懂。 似是古言,又似是一些无法理解的胡言乱语,甚至是一些鬼画符般的象征符纹。 不过渐渐的,它们自动梳理归拢。 最后,竟是形成了一种方便陶潜理解的特殊格式。 【志名:陶潜。】 【志类:怪异。】 【志述:因被斩首时颂念未知残诀而获得“不死”特性,由此进入不生不死之状态,一口源气不散便可不死,直至下次死亡时,需重凝源气,若是失败则将彻底陨落。】 【注一:该残诀每颂念一次,都将付出以下代价:躯体永久腐烂,灵魂浑噩,附体后化作一种名为“魂尸”的诡物。】 【注二:魂尸者,介生死之间,浑浑噩噩,喜食人,嗜阴暗潮湿,每逢血月便狂奔三千里,不知力竭。】 【注三:代价已豁免!】 …… 消化完信息流,陶潜愣住了。 诸多疑惑,此刻解开。 那残诀,他为何被斩首却没死? 还有那时他感受到的与“腐烂”、“尸体”有关的气息。 显然,那就是不死需要的代价。 只是莫名的,他的灵魂似乎有异,关键时刻撞散了那气息,让他得以豁免代价。 “所以,这很可能就是我的金手指外挂了,对超凡诡异信息的强烈感知,以及代价豁免?” “不过仍需要验证,毕竟孤证不立。” 念头落下,陶潜回过神来。 缓慢的起身,在铺子里摸索着。 半响过后,他点亮了一盏油灯。 昏黄的灯光,渐渐蔓延开,勉强铺满了这间小小的书铺。 借着光,他又在角落里找到一面被磨得极好的铜镜。 下一秒,陶潜看清楚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很意外,这竟是个年轻人。 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高瘦且白,容貌也算英俊。 嘴角有笑纹,加之有些眯眯眼,总体给人一种阳光、温暖的气息。 这样的人,是怎么死的? 陶潜脑海刚生出这问题,无比自然的,一团记忆涌出。 除了这具身体的生平,还附赠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这人竟也姓陶,字知命。 是个二十五岁的书生,多次落榜,加之父母故去,又愤恨朝廷昏庸,心情郁郁下索性不再备考。 在前段时间耗光积蓄,来到县城盘下了菜市街这一边角铺子,开了间书店。 取名“诚友书店”,售卖各式书籍。 新书古籍字帖,应有尽有。 按理说,卖书这种事很难赚大钱,但混个温饱应当也容易。 可那书生为人迂腐固执,丝毫心眼也没有,自然是赚不到什么钱,反而几天就亏了个底掉。 好在书店有一女性常客,时常温言抚慰。 一来二去,两人算是看对了眼。 可谁料到,前日有一丫鬟前来传信,说自家小姐已被妈妈安排嫁给城中一大户人家做姨太太。 两人的私情只得来生再续,请书生千万忘了自己。 看到这里,陶潜目光瞥向那柜台台面。 上面果然摆着一个空酒杯,以及一个还残存着某种可疑粉末的纸包。 显然,书生对这件事以及那“来生”二字的理解,大概就是……殉情? “知命知命,为什么不试试反抗命运呢。” 陶潜叹息了一下,而后道。 感叹一句,陶潜没再多想。 这书生自我了结性命,丢下一具躯壳,对陶潜来说算是馈赠。 如果有机会,他会尝试报答。 陶潜站在原地数分钟,等自己的魂灵与新躯体完全融合,没有任何关隘后,便开始在这书铺内走动。 这铺子本就小,格局也简单。 前面是三行木制书架,中间还有个堆书的木台,继而是结账的柜台。 再后面是个小隔间,用来睡觉的。 没多久,陶潜就完全熟悉了自己的新身份,新居所。 不久前被砍了头,又刚转生复活。 这种生生死死的刺激经历,足以让人看破红尘。 到了陶潜这里,则是让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困意。 借着灯光先洗漱了一番,又将满地乱书整理好,最后陶潜循着脑海中的记忆,从柜台抽屉中取出一本不厚不薄,类似账本,其实和日记也差不了多少的书册。 虽然陶潜可以无障碍阅览躯体记忆,但毕竟不是亲身经历,诸如物价之类的许多细节都是模糊的。 有日记账簿用来加深学习,再方便不过了。 说起来,如果新身份是个三无人员,陶潜必定第一时间潜逃躲藏。 但现在幸运得了个能曝光在外的躯壳,自然应该先适应安顿下来。 “这世界与我前世某朝代末年很像,但更多地方却完全不一样。” “先不说社会格局,历史民俗这些,单单那些无比真实的妖魔鬼怪、神秘现象,已足够说明这世界水有多深,有多么凶险。” “我初来乍到,先披着一层皮苟下来,才是生存之道。” 嘀咕了两句。 而后,陶潜随手翻开了账簿。 “天命九年,六月三,晴,无风。” “我陶知命虽未成家,却已立业,诚友书店今正式开张,四方友人云集,皆慷慨解囊,卖出杂书较多。” “有一友葛士兰,相中店中我特意购置的《越缦堂笔记》,此书是我最崇敬之大儒所写,书资达二十元之巨,葛兄言现囊中羞涩,可否先借去,数日来还账。” “读书人之间的雅事,怎能拒绝,欣然允之。” “晚时与众友云集德顺居,觥筹交错,好不快活,有两道菜名为‘竹荪鲍鱼’、‘龙须鱼翅’,味道极好,一问竟是葛兄所点,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会吃,只是菜价着实贵了些,只这两道便需两元,真真是大菜了。” “今日入账:十元六角四。” “今日支出:十二元。” …… “六月四,微风,有雨。” “今日客人较少,但细雨绵绵,大好时光,偷得浮生半日闲。” “好在也卖出了一册《沈园笔谈》,共入账:一元二角。” “支出主要是饭钱和听书钱,合并共:三角十个铜元。” …… “六月五,大雨。” “清早刚开门便得了噩耗,有一友人上门告知,那葛士兰家已人去楼空,原来这厮家中早已决定搬去省城定居,前日闻我新开了书店,特意来我这里借走了店中最贵的大册,打定主意赖了我的账。” “借而不还是为贼,这厮太过可恶,再被我遇上定要打爆他的狗头。” “太过愤恨,店只开了半日。” “卖出一个字帖,入账:八个铜元。” “今日支出主饭钱,吃多了些,共:两角。” …… “六月六,无风无雨。” “街角新开了家豆腐店,店家是位女士,容貌不俗,身段亦非凡,可称豆腐娘中的西施。” “买客实在太多,艰难挤进去,只买到几块碎豆腐,也甘甜。” “今日卖出几册手抄本,入账:两角,两个铜元。” “支出主饭钱,看戏钱,合并共:七角。” …… “六月七,大晴,烈阳刺目。” “今日无几人上门买书,只隔壁卖奇石的店家来这里取走了昨日预订的《剪灯新话》,我匆匆翻阅了几页,尽都是些离奇隐秘,人妖鬼恋之事,尚可一观。” “那店家走没多久,邻街一药店老板又上门,托我去书场购置《玉楼春》、《九尾龟》等书,并提前垫资十数元。” “没想到此等庸俗之书,价格不菲便罢了,嗜好者也如此之多。” “若我多购一些,再售卖出去,岂不是……不行不行,我是读书人,切不可辱没了自己。” “今日入账虽多,但明日仍得拿出去购书,共:十五元七角六” “心情好又吃多了些,泰安居的羊肉太美味了,共支出:六角。” …… “六月九,晴。” “今日客人稍多,售出多册童书、字帖,吾心甚慰。” “听闻街口新开了一家西洋餐馆,店主原是省城大馆子的学徒,师从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夷人。隔壁奇石店家刚去吃过,大赞牛油面包和炸猪排的美味,只听这简单粗俗之菜名,我是不信他的,明日我也去尝尝这西洋鬼畜的菜肴。” “今日入账:一元二角,六个铜元。” “今日支出:三角。” …… 陶潜手中的书册,看似账簿,实则更偏向于日记。 可能因为原本就是“自己”所写。 一开始还陌生,但看到了后面,陶潜完全沉浸了进去。 过程中,陶潜对于这个世界的陌生感飞快的消退,真实感和融入感,一点一点浮现上来。 第一章 菜市口重生 长生天朝,寻仙县。 淅淅沥沥的阴雨,笼罩了薄暮时分的菜市街。 原本赶集的人潮渐要散去,忽然间传来一阵鼓噪。 却见数十兵勇从另一端奔来,戎装持刀,煞气翻腾,中间是十几个镣铐加身,穿着脏污囚衣,浑身恶臭,伤疤疮口数不清的青年囚犯。 最前方是一个厚唇黑须,满脸横肉,骑着高头大马的中年官僚。 最后方,是数辆用来装殓尸首的马车。 这一行人鸣锣开道,热闹非凡。 要散的民众们立刻又聚拢了,甚至更远处的人也都赶了过来。 这阵势,谁都知晓要发生什么。 菜市街一大景! 当街砍头。 不多时,那区域便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有平民,有孩童,有乞丐,有闲汉,有富人,甚至还有拿着唤作“照相机”物事,金发碧眼的西方夷人。 虽说不少民众本身也是面黄肌瘦,宛若难民,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凑热闹的心。 时辰一到,报时官扯着嗓子大声报时。 监斩官手握朱笔,嘴边噙着冷笑,一一勾画。 刽子手各就各位,从东到西,便要依次砍下。 “要砍了要砍了,菜市街果然名不虚传,真的可以看砍头。” “也是可怜啊,看着好惨。” “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唉,真是可怜呐。” “都是顶好的青年人,跑去闹革新,结果被叛徒出卖,被狗官给一锅端了。” “孩儿他娘,馒头带了么?” “要是谁有余钱,可以在事后帮忙敛了他们的尸首。” “敛什么啊,罪名是谋逆,这些孩子的头颅都是要被挂到招魂杆上的,直系亲属也只能七日后来赎,若无亲人出钱,恐怕都会被丢到乱葬岗去,被那些鬣狗野狼啃个干净。” …… 这些聒噪动静,惊醒了陶潜。 他一睁眼,先看到围观的民众,继而是身上的束缚感。 下意识环顾周遭,一种强烈的惊悚袭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如狂潮般的纷乱记忆。 很快,陶潜明悟了。 他穿越了,而且是穿越成一个即将被砍头的罪犯。 如今是长生天朝,天命九年。 这躯体原主乃南粤一县城人士,家境不俗,谁料某年家里不小心得罪了当地豪绅,被仇家折腾的家破人亡。 少年侥幸逃离,后遇上了一些志士,便也怀着一腔热血跑去参加革新活动。 数年来转战小半个天朝,数日前试图在寻仙县鼓动驻军发起武装行动。 可惜被叛徒出卖,据点被拔除,所有人被一网成擒。 现在更是齐齐被拉到这菜市街,将要行刑。 “这什么开局啊,别人就算地狱开端,也会给些家人,给点反应求生的时间。” “怎么到了我这里,数秒后就要挨一刀,落个尸首分离的下场?” 陶潜正悲愤着。 那数个一身粗麻赤红行头,裹红头巾,怀抱鬼头刀的刽子手们却不管其他,径直便要将这十几个囚犯摁跪下,继而挥刀砍去头。 可谁想到,这些被酷刑折磨的只余半条命的青年乱党们,此刻竟是齐齐挣扎起来。 无一人,愿意跪下。 他们眼眸中,无任何对死亡的恐惧。 他们不顾嗓子里喷涌的鲜血,瞪着双眼,大张着嘴,试图向民众们发出声音。 人群中,倒吸凉气之音不绝于耳。 所有人此刻都看见了,这些年轻人的舌头竟然都被拔去。 血淋淋的豁口,触目惊心。 人们只能听见一些意义不明的声音,看见血沫喷溅。 即便如此,这十几个将死的青年仍不放弃发出嘶吼,似乎是想要唤醒围观民众。 陶潜本想冷静思索,看能否在最后几秒找到求生之法。 可躯体中残存的意志,仍主宰着身躯。 他死死直着膝盖,双目圆睁看着惊慌、好奇、懵懂的民众们。 他的舌头残存较多,是以他咳着血,却也勉强发出了一些声音。 “吾等……是人……绝不跪狗官……” “朝廷昏庸……民不聊生……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家仇国恨……长醒吾民……” “轰” 最后一句嘶吼发出,陶潜直接被拖入了原身志士的记忆海。 繁复而短暂的二十多年人生经历,汹涌淹没过来。 而外界,那厚唇黑须的监斩官已是陷入惊慌,接连丢下红签,怒吼道: “斩!” “快给我斩,你们这群废物,再让谋逆乱党开口,本官将你们一起砍了。” “斩啊!” 主官发怒,原本略敷衍的刽子手们再不敢耽搁。 纷纷下了狠手,甚至将志士们膝盖打碎,只是挥刀前都是低声道:“诸位,我等伺候你们走,绝不让你们受苦,上路吧。” 话音落下时,却见铮亮刀光开始一道道亮起。 头颅落地,血洒黄土。 一腔腔热血喷涌时,刽子手们还要清口、喷酒、歇劲、换刀。 数秒后,终于轮到陶潜。 而在这一刻,陶潜已好似“阅览”完了原身的一生,只余最后的童年时期。 而让陶潜惊讶的变故,也在这时出现。 从记忆中陶潜知晓,这世界虽与前世某朝代末年类似,但也有太多不同。 比如,这里竟存在着大量妖魔鬼怪、无解的神秘现象,不可名状的诡物之类。 人类,似是与妖魔神仙鬼混居? 又或者,是这诸多怪异是由人类生发出来的? 原身幼年时,就有灵异经历: 他误入荒野坟区,在某个老坟睡着,并梦见自己和一只狐狸共读书。 那“狐书”中大半内容,都消逝在原身记忆中。 唯独其中一段口诀,竟就在此时此刻,从初始的微弱,到后面渐渐大声,甚至是直接诵读了出来。 福至心灵,又或者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 陶潜看着眼角出现刀光,心底即刻跟着默念起那口诀来: “蜣螂转丸,丸成而精思之,而有蠕白者存丸中,俄去壳而蝉。彼蜣不思,彼蠕奚白?” “庖人羹蟹,遗一足几上,蟹已羹,而遗足尚动。” “是生死者,一气聚散尔。不生不死,而人横计曰生死……。” 一遍,仅仅只是一遍。 诡异的事,发生了。 陶潜只觉自己瞬息进入了一种极古怪的状态,他的脑海一团信息流猛地炸开。 不等他去感知,另一种阴冷、恐怖的气息生出。 那气息,立时便让陶潜联想到了“尸体”、“傀儡”、“腐烂”等等。 眼看着要滑向深渊,忽然他的灵魂深处,竟是又涌出一股无法言喻、无法想象的力量。 摧枯拉朽般,将那恐怖阴气撞散。 那一瞬,陶潜整个人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而后,陶潜看见了。 自身人头滚落,血液喷洒,却一丝一毫的痛觉也无。 只是灵魂缓缓抽离残尸,先看向其他志士,只见到十几道黯淡白光闪过,袅袅无踪。 而他自身,却莫名感知到周遭各处,传来大大小小不一的吸引力。 很快,陶潜便知晓了“吸引力之源”是什么。 那赫然是一具具刚死不久的尸体。 街边被饿死的老乞丐、沟渠中的死老鼠或蟑螂、饭店中醉死杯中的蚊虫、不远处水产摊中刚死的鱼虾蟹……这些,竟都对陶潜的魂灵产生了吸扯力量。 陶潜有所明悟,他似乎是有了附体重生的机会。 但这些蚊虫鱼虾,陶潜本能拒绝。 他的灵魂浑噩飘荡出来,已听不见民众、刽子手、监斩官的聒噪。 只是竭力抵抗着那些蚊虫动物尸体散发出的吸扯,想要选中一具合适躯壳。 但很快,他感受到了灭顶之灾。 虽说阴雨天,无烈阳照落。 可随时刮起的冷风,竟也能伤到他的灵魂。 就在此刻,一阵真正冰冷刺骨的阴风吹拂过来,差点便让他彻底魂飞魄散。 为了活命! 陶潜不得不做出选择,屈从于大量吸扯力中最大的一股。 于是下一秒,陶潜魂灵猛地突进,被一股巨力拉扯着化作白光。 瞬息激射至菜市街尾,一门户紧闭的铺子中。 这竟是个昏暗、狭窄的书店。 用以照明的油灯早已熄灭,地面乱糟糟的铺满了一堆书。 柜台边,赫然躺着一具高高瘦瘦,穿着棉布长袍,套着小马褂的男性尸体。 “就是你了。” 陶潜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任凭那吸扯力卷了他的魂灵,往那不知死因、不知年龄的男尸中一塞。 第一章 菜市口重生 长生天朝,寻仙县。 淅淅沥沥的阴雨,笼罩了薄暮时分的菜市街。 原本赶集的人潮渐要散去,忽然间传来一阵鼓噪。 却见数十兵勇从另一端奔来,戎装持刀,煞气翻腾,中间是十几个镣铐加身,穿着脏污囚衣,浑身恶臭,伤疤疮口数不清的青年囚犯。 最前方是一个厚唇黑须,满脸横肉,骑着高头大马的中年官僚。 最后方,是数辆用来装殓尸首的马车。 这一行人鸣锣开道,热闹非凡。 要散的民众们立刻又聚拢了,甚至更远处的人也都赶了过来。 这阵势,谁都知晓要发生什么。 菜市街一大景! 当街砍头。 不多时,那区域便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有平民,有孩童,有乞丐,有闲汉,有富人,甚至还有拿着唤作“照相机”物事,金发碧眼的西方夷人。 虽说不少民众本身也是面黄肌瘦,宛若难民,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凑热闹的心。 时辰一到,报时官扯着嗓子大声报时。 监斩官手握朱笔,嘴边噙着冷笑,一一勾画。 刽子手各就各位,从东到西,便要依次砍下。 “要砍了要砍了,菜市街果然名不虚传,真的可以看砍头。” “也是可怜啊,看着好惨。” “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唉,真是可怜呐。” “都是顶好的青年人,跑去闹革新,结果被叛徒出卖,被狗官给一锅端了。” “孩儿他娘,馒头带了么?” “要是谁有余钱,可以在事后帮忙敛了他们的尸首。” “敛什么啊,罪名是谋逆,这些孩子的头颅都是要被挂到招魂杆上的,直系亲属也只能七日后来赎,若无亲人出钱,恐怕都会被丢到乱葬岗去,被那些鬣狗野狼啃个干净。” …… 这些聒噪动静,惊醒了陶潜。 他一睁眼,先看到围观的民众,继而是身上的束缚感。 下意识环顾周遭,一种强烈的惊悚袭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如狂潮般的纷乱记忆。 很快,陶潜明悟了。 他穿越了,而且是穿越成一个即将被砍头的罪犯。 如今是长生天朝,天命九年。 这躯体原主乃南粤一县城人士,家境不俗,谁料某年家里不小心得罪了当地豪绅,被仇家折腾的家破人亡。 少年侥幸逃离,后遇上了一些志士,便也怀着一腔热血跑去参加革新活动。 数年来转战小半个天朝,数日前试图在寻仙县鼓动驻军发起武装行动。 可惜被叛徒出卖,据点被拔除,所有人被一网成擒。 现在更是齐齐被拉到这菜市街,将要行刑。 “这什么开局啊,别人就算地狱开端,也会给些家人,给点反应求生的时间。” “怎么到了我这里,数秒后就要挨一刀,落个尸首分离的下场?” 陶潜正悲愤着。 那数个一身粗麻赤红行头,裹红头巾,怀抱鬼头刀的刽子手们却不管其他,径直便要将这十几个囚犯摁跪下,继而挥刀砍去头。 可谁想到,这些被酷刑折磨的只余半条命的青年乱党们,此刻竟是齐齐挣扎起来。 无一人,愿意跪下。 他们眼眸中,无任何对死亡的恐惧。 他们不顾嗓子里喷涌的鲜血,瞪着双眼,大张着嘴,试图向民众们发出声音。 人群中,倒吸凉气之音不绝于耳。 所有人此刻都看见了,这些年轻人的舌头竟然都被拔去。 血淋淋的豁口,触目惊心。 人们只能听见一些意义不明的声音,看见血沫喷溅。 即便如此,这十几个将死的青年仍不放弃发出嘶吼,似乎是想要唤醒围观民众。 陶潜本想冷静思索,看能否在最后几秒找到求生之法。 可躯体中残存的意志,仍主宰着身躯。 他死死直着膝盖,双目圆睁看着惊慌、好奇、懵懂的民众们。 他的舌头残存较多,是以他咳着血,却也勉强发出了一些声音。 “吾等……是人……绝不跪狗官……” “朝廷昏庸……民不聊生……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家仇国恨……长醒吾民……” “轰” 最后一句嘶吼发出,陶潜直接被拖入了原身志士的记忆海。 繁复而短暂的二十多年人生经历,汹涌淹没过来。 而外界,那厚唇黑须的监斩官已是陷入惊慌,接连丢下红签,怒吼道: “斩!” “快给我斩,你们这群废物,再让谋逆乱党开口,本官将你们一起砍了。” “斩啊!” 主官发怒,原本略敷衍的刽子手们再不敢耽搁。 纷纷下了狠手,甚至将志士们膝盖打碎,只是挥刀前都是低声道:“诸位,我等伺候你们走,绝不让你们受苦,上路吧。” 话音落下时,却见铮亮刀光开始一道道亮起。 头颅落地,血洒黄土。 一腔腔热血喷涌时,刽子手们还要清口、喷酒、歇劲、换刀。 数秒后,终于轮到陶潜。 而在这一刻,陶潜已好似“阅览”完了原身的一生,只余最后的童年时期。 而让陶潜惊讶的变故,也在这时出现。 从记忆中陶潜知晓,这世界虽与前世某朝代末年类似,但也有太多不同。 比如,这里竟存在着大量妖魔鬼怪、无解的神秘现象,不可名状的诡物之类。 人类,似是与妖魔神仙鬼混居? 又或者,是这诸多怪异是由人类生发出来的? 原身幼年时,就有灵异经历: 他误入荒野坟区,在某个老坟睡着,并梦见自己和一只狐狸共读书。 那“狐书”中大半内容,都消逝在原身记忆中。 唯独其中一段口诀,竟就在此时此刻,从初始的微弱,到后面渐渐大声,甚至是直接诵读了出来。 福至心灵,又或者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 陶潜看着眼角出现刀光,心底即刻跟着默念起那口诀来: “蜣螂转丸,丸成而精思之,而有蠕白者存丸中,俄去壳而蝉。彼蜣不思,彼蠕奚白?” “庖人羹蟹,遗一足几上,蟹已羹,而遗足尚动。” “是生死者,一气聚散尔。不生不死,而人横计曰生死……。” 一遍,仅仅只是一遍。 诡异的事,发生了。 陶潜只觉自己瞬息进入了一种极古怪的状态,他的脑海一团信息流猛地炸开。 不等他去感知,另一种阴冷、恐怖的气息生出。 那气息,立时便让陶潜联想到了“尸体”、“傀儡”、“腐烂”等等。 眼看着要滑向深渊,忽然他的灵魂深处,竟是又涌出一股无法言喻、无法想象的力量。 摧枯拉朽般,将那恐怖阴气撞散。 那一瞬,陶潜整个人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而后,陶潜看见了。 自身人头滚落,血液喷洒,却一丝一毫的痛觉也无。 只是灵魂缓缓抽离残尸,先看向其他志士,只见到十几道黯淡白光闪过,袅袅无踪。 而他自身,却莫名感知到周遭各处,传来大大小小不一的吸引力。 很快,陶潜便知晓了“吸引力之源”是什么。 那赫然是一具具刚死不久的尸体。 街边被饿死的老乞丐、沟渠中的死老鼠或蟑螂、饭店中醉死杯中的蚊虫、不远处水产摊中刚死的鱼虾蟹……这些,竟都对陶潜的魂灵产生了吸扯力量。 陶潜有所明悟,他似乎是有了附体重生的机会。 但这些蚊虫鱼虾,陶潜本能拒绝。 他的灵魂浑噩飘荡出来,已听不见民众、刽子手、监斩官的聒噪。 只是竭力抵抗着那些蚊虫动物尸体散发出的吸扯,想要选中一具合适躯壳。 但很快,他感受到了灭顶之灾。 虽说阴雨天,无烈阳照落。 可随时刮起的冷风,竟也能伤到他的灵魂。 就在此刻,一阵真正冰冷刺骨的阴风吹拂过来,差点便让他彻底魂飞魄散。 为了活命! 陶潜不得不做出选择,屈从于大量吸扯力中最大的一股。 于是下一秒,陶潜魂灵猛地突进,被一股巨力拉扯着化作白光。 瞬息激射至菜市街尾,一门户紧闭的铺子中。 这竟是个昏暗、狭窄的书店。 用以照明的油灯早已熄灭,地面乱糟糟的铺满了一堆书。 柜台边,赫然躺着一具高高瘦瘦,穿着棉布长袍,套着小马褂的男性尸体。 “就是你了。” 陶潜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任凭那吸扯力卷了他的魂灵,往那不知死因、不知年龄的男尸中一塞。 第二章 账簿日记 绵绵阴雨卷成帘,依旧覆着寻仙县。 白日热闹非凡,只是随着那一颗颗人头落地,众目睽睽下被挂至菜市街中央处,那唤作“招魂杆”的木头桩子上,终究还是落幕了。 除了少数几位执着于药的民众,多数人对于那十几位志士被杀都是抱持着悲愤态度,叹息不已。 可惜,乱世气象已现,任是谁都是自顾不暇,哪里能管得了其他。 入夜后,菜市街很是宁静。 只有一位着马褂、提灯笼、持铜锣,黑眼圈极重的年轻更夫,在沿街鸣锣,口喊更号。 打完落更,这更夫看了眼前方竖着的近十米高的招魂杆。 按朝廷的法,被斩首后有资格挂上去的,要么是谋逆乱党,要么是江洋大盗。 此刻,那上面挂着一溜头颅,正是傍晚时被砍的十几个年轻人。 一阵夜风吹拂过来,十几颗头颅便也跟着晃。 肉与骨摩擦杆子的声音,听来格外的诡异。 更夫微微叹息,脚下步伐加速,很快便离了这黑漆漆一片的菜市街。 他刚一走,街尾一间铺子内。 黑暗中,原本躺在地面,紧闭着双目的一具尸体,猛地睁开了双眼。 刚一“复活”过来。 陶潜似是陷入某种僵直状态,脑海内,那团延迟爆发的信息流,正在强行灌注进来。 初始那些信息杂乱无章,晦涩难懂。 似是古言,又似是一些无法理解的胡言乱语,甚至是一些鬼画符般的象征符纹。 不过渐渐的,它们自动梳理归拢。 最后,竟是形成了一种方便陶潜理解的特殊格式。 【志名:陶潜。】 【志类:怪异。】 【志述:因被斩首时颂念未知残诀而获得“不死”特性,由此进入不生不死之状态,一口源气不散便可不死,直至下次死亡时,需重凝源气,若是失败则将彻底陨落。】 【注一:该残诀每颂念一次,都将付出以下代价:躯体永久腐烂,灵魂浑噩,附体后化作一种名为“魂尸”的诡物。】 【注二:魂尸者,介生死之间,浑浑噩噩,喜食人,嗜阴暗潮湿,每逢血月便狂奔三千里,不知力竭。】 【注三:代价已豁免!】 …… 消化完信息流,陶潜愣住了。 诸多疑惑,此刻解开。 那残诀,他为何被斩首却没死? 还有那时他感受到的与“腐烂”、“尸体”有关的气息。 显然,那就是不死需要的代价。 只是莫名的,他的灵魂似乎有异,关键时刻撞散了那气息,让他得以豁免代价。 “所以,这很可能就是我的金手指外挂了,对超凡诡异信息的强烈感知,以及代价豁免?” “不过仍需要验证,毕竟孤证不立。” 念头落下,陶潜回过神来。 缓慢的起身,在铺子里摸索着。 半响过后,他点亮了一盏油灯。 昏黄的灯光,渐渐蔓延开,勉强铺满了这间小小的书铺。 借着光,他又在角落里找到一面被磨得极好的铜镜。 下一秒,陶潜看清楚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很意外,这竟是个年轻人。 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高瘦且白,容貌也算英俊。 嘴角有笑纹,加之有些眯眯眼,总体给人一种阳光、温暖的气息。 这样的人,是怎么死的? 陶潜脑海刚生出这问题,无比自然的,一团记忆涌出。 除了这具身体的生平,还附赠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这人竟也姓陶,字知命。 是个二十五岁的书生,多次落榜,加之父母故去,又愤恨朝廷昏庸,心情郁郁下索性不再备考。 在前段时间耗光积蓄,来到县城盘下了菜市街这一边角铺子,开了间书店。 取名“诚友书店”,售卖各式书籍。 新书古籍字帖,应有尽有。 按理说,卖书这种事很难赚大钱,但混个温饱应当也容易。 可那书生为人迂腐固执,丝毫心眼也没有,自然是赚不到什么钱,反而几天就亏了个底掉。 好在书店有一女性常客,时常温言抚慰。 一来二去,两人算是看对了眼。 可谁料到,前日有一丫鬟前来传信,说自家小姐已被妈妈安排嫁给城中一大户人家做姨太太。 两人的私情只得来生再续,请书生千万忘了自己。 看到这里,陶潜目光瞥向那柜台台面。 上面果然摆着一个空酒杯,以及一个还残存着某种可疑粉末的纸包。 显然,书生对这件事以及那“来生”二字的理解,大概就是……殉情? “知命知命,为什么不试试反抗命运呢。” 陶潜叹息了一下,而后道。 感叹一句,陶潜没再多想。 这书生自我了结性命,丢下一具躯壳,对陶潜来说算是馈赠。 如果有机会,他会尝试报答。 陶潜站在原地数分钟,等自己的魂灵与新躯体完全融合,没有任何关隘后,便开始在这书铺内走动。 这铺子本就小,格局也简单。 前面是三行木制书架,中间还有个堆书的木台,继而是结账的柜台。 再后面是个小隔间,用来睡觉的。 没多久,陶潜就完全熟悉了自己的新身份,新居所。 不久前被砍了头,又刚转生复活。 这种生生死死的刺激经历,足以让人看破红尘。 到了陶潜这里,则是让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困意。 借着灯光先洗漱了一番,又将满地乱书整理好,最后陶潜循着脑海中的记忆,从柜台抽屉中取出一本不厚不薄,类似账本,其实和日记也差不了多少的书册。 虽然陶潜可以无障碍阅览躯体记忆,但毕竟不是亲身经历,诸如物价之类的许多细节都是模糊的。 有日记账簿用来加深学习,再方便不过了。 说起来,如果新身份是个三无人员,陶潜必定第一时间潜逃躲藏。 但现在幸运得了个能曝光在外的躯壳,自然应该先适应安顿下来。 “这世界与我前世某朝代末年很像,但更多地方却完全不一样。” “先不说社会格局,历史民俗这些,单单那些无比真实的妖魔鬼怪、神秘现象,已足够说明这世界水有多深,有多么凶险。” “我初来乍到,先披着一层皮苟下来,才是生存之道。” 嘀咕了两句。 而后,陶潜随手翻开了账簿。 “天命九年,六月三,晴,无风。” “我陶知命虽未成家,却已立业,诚友书店今正式开张,四方友人云集,皆慷慨解囊,卖出杂书较多。” “有一友葛士兰,相中店中我特意购置的《越缦堂笔记》,此书是我最崇敬之大儒所写,书资达二十元之巨,葛兄言现囊中羞涩,可否先借去,数日来还账。” “读书人之间的雅事,怎能拒绝,欣然允之。” “晚时与众友云集德顺居,觥筹交错,好不快活,有两道菜名为‘竹荪鲍鱼’、‘龙须鱼翅’,味道极好,一问竟是葛兄所点,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会吃,只是菜价着实贵了些,只这两道便需两元,真真是大菜了。” “今日入账:十元六角四。” “今日支出:十二元。” …… “六月四,微风,有雨。” “今日客人较少,但细雨绵绵,大好时光,偷得浮生半日闲。” “好在也卖出了一册《沈园笔谈》,共入账:一元二角。” “支出主要是饭钱和听书钱,合并共:三角十个铜元。” …… “六月五,大雨。” “清早刚开门便得了噩耗,有一友人上门告知,那葛士兰家已人去楼空,原来这厮家中早已决定搬去省城定居,前日闻我新开了书店,特意来我这里借走了店中最贵的大册,打定主意赖了我的账。” “借而不还是为贼,这厮太过可恶,再被我遇上定要打爆他的狗头。” “太过愤恨,店只开了半日。” “卖出一个字帖,入账:八个铜元。” “今日支出主饭钱,吃多了些,共:两角。” …… “六月六,无风无雨。” “街角新开了家豆腐店,店家是位女士,容貌不俗,身段亦非凡,可称豆腐娘中的西施。” “买客实在太多,艰难挤进去,只买到几块碎豆腐,也甘甜。” “今日卖出几册手抄本,入账:两角,两个铜元。” “支出主饭钱,看戏钱,合并共:七角。” …… “六月七,大晴,烈阳刺目。” “今日无几人上门买书,只隔壁卖奇石的店家来这里取走了昨日预订的《剪灯新话》,我匆匆翻阅了几页,尽都是些离奇隐秘,人妖鬼恋之事,尚可一观。” “那店家走没多久,邻街一药店老板又上门,托我去书场购置《玉楼春》、《九尾龟》等书,并提前垫资十数元。” “没想到此等庸俗之书,价格不菲便罢了,嗜好者也如此之多。” “若我多购一些,再售卖出去,岂不是……不行不行,我是读书人,切不可辱没了自己。” “今日入账虽多,但明日仍得拿出去购书,共:十五元七角六” “心情好又吃多了些,泰安居的羊肉太美味了,共支出:六角。” …… “六月九,晴。” “今日客人稍多,售出多册童书、字帖,吾心甚慰。” “听闻街口新开了一家西洋餐馆,店主原是省城大馆子的学徒,师从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夷人。隔壁奇石店家刚去吃过,大赞牛油面包和炸猪排的美味,只听这简单粗俗之菜名,我是不信他的,明日我也去尝尝这西洋鬼畜的菜肴。” “今日入账:一元二角,六个铜元。” “今日支出:三角。” …… 陶潜手中的书册,看似账簿,实则更偏向于日记。 可能因为原本就是“自己”所写。 一开始还陌生,但看到了后面,陶潜完全沉浸了进去。 过程中,陶潜对于这个世界的陌生感飞快的消退,真实感和融入感,一点一点浮现上来。 第三章 神仙荷兰水 清晨时分,薄雾混杂着烟火气,在寻仙县各处飘荡。 各种早餐摊是第一波热闹,而后是赶集的,各个铺子也纷纷开张,整个县城倏忽鲜活了起来。 菜市街最不起眼,一家唤作“诚友书店”的铺子里。 陶潜缓缓合上账簿,吐出一口积夜的浊气。 熬了一夜,看完这日记体账本。 陶潜已对这世界物价和诸多细节有所了解,也毫无障碍的融入了新身份。 径直起身,先往后面睡铺去了一趟。 再回来时手中多出一个青布袋,敞开袋口,便听叮叮当当一阵儿。 停歇时,柜面便零零总总多了几枚银元,几个银角子,以及几十枚铜板。 陶潜先数了一遍,眉头皱起。 然后,又数了第二遍,皱得更紧。 没再去数第三遍,只是珍而重之的将这些银钱放回钱袋,面色无奈的嘀咕道: “一家积蓄,大半月就败差不多了,只余八元七角,外加五十三枚铜元,还真是个败家子。” “一枚铜元能买十粒八粒糖,或者一块大饼外加油条,再添一枚,还能再加一碗胡辣汤,购买力看似还成,可架不住眼前这就是总资产了啊。” “先不说平时吃食、衣物、娱乐之类的支出,光这店一月租金就是二十元,还有购买书籍这最大项……” “也就是说,我现在非常穷。” 陶潜捏着钱袋,吐槽着原身。 按照现有物价计算,他很难将这间诚友书店维持一个月不倒闭。 唯一让陶潜觉得有所安慰的是,那账本中其实藏着一条生财之道。 只是原主觉得有辱斯文,是以没再继续。 “所谓食色性也,饱腹之余,再满足下精神生活,这再正常不过了,怎么是有辱斯文呢。” “待会儿要是没生意就去书场找找,把《隔帘花影》、《空空幻》、《怜香伴》、《禅真逸史》这一整套都买齐了,悄悄宣传一下,我就是这条菜市街最靓的崽儿。” “书生果是闷骚,觉得这些书太俗,面斥上门的客人,倒是悄咪咪把书名都记日记上了。” “果然,写日记的,能是正经人?” 陶潜将钱袋揣入怀中,用吐槽唠叨冲淡自己穿越重生后的茫然。 可能是因为已经成了“不死怪异”,或是心情激荡太过。 整夜没睡,陶潜毫无困意。 听着外面传来的各式叫卖声,陶潜索性起身,洗漱一番。 数分钟后,他有些郑重的将门户打开。 眼前立时天光大亮,热闹的场面挟着强烈实感,冲击过来。 尽管只上午八九点的样子,但这县城已是人流涌动。 陶潜先怔了几秒,旋即缓慢而认真的,将前方诸多画面都收入自己眼中: 冒着热气,顾客不少的馄饨摊。 巷子口趴在地面,艰难捡拾一块残碎窝头的老乞丐。 拖拽水牛前行,衣衫褴褛的平民。 身穿军装,背着步枪,骑高头大马,横穿主街的新士兵们。 因急切导致独轮车翻倒,手忙脚乱收拾满地滚落的苹果鲜梨的小贩。 不远处新式饭店阁楼靠窗位置,两位穿着旗袍,手捏咖啡杯,惬意交谈的苗条女士。 楼下街角跪坐着数个幼女,破布裹着,头顶插着干草,老妇人一脸苦相截拦途径富人试图兜售。 一辆黑色小汽车缓缓驶过,后座一个七八岁小男孩,穿着温暖衣物,吃着一种名为“三明治”的洋食。 …… “似是而非啊。” 陶潜神色复杂,无力感叹了一句。 正想做些什么,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咕声。 这提示音,让陶潜想起自己如今又做了人。 没进行抵抗,陶潜特意走远了点,去了街道另一端,买了一大袋馒头。 沿途走得不快,模仿着原身那种迂腐书生走路的风格。 再回书铺时,手中馒头散得刚好只剩一个,就着余温三两口吃了。 大清早自然不可能有什么人来买书,但陶潜也不打算闲着。 撸起袖子,开始整理这布局乱糟糟的书铺。 虽然现下很穷,好歹也是有产业的人。 整理过程中,陶潜不时拎起一本感兴趣的书,匆匆扫掠,多是“神魔志怪”、“超凡话本”、“诡异纪实”之类。 他的想法,是想能不能从中窥见这世界,或者说超凡修行世界的一鳞半爪。 经历过砍头、不死、重生,加上两份本地土著的记忆。 陶潜猜测,这世界有妖魔鬼怪神仙,大概率也有人类修行者。 他现阶段的目标是安身立命,先好好活下来。 如果有了解真相,触及超凡的机会,他也不打算放过。 不过很可惜,忙活半小时之后,他没有任何发现。 很正常,常理而言,修仙的也好,妖魔也好,或许会有部分与人类混居,但中间必定会存在着一层隔阂。 普通人即便有心去找,也未必能如愿。 这方面,讲究所谓的机缘。 当然,辛苦半小时也是有些收获的,至少陶潜完全摸清了自家书铺。 这小小铺子,以蒙学书籍、书法字帖为主,利润也多来自这一类。 其他书籍,什么游记杂谈、话本、地图黄历等等,都被原身算入“杂书”类别。 值得表扬的是,原身购置的,全部都是正版书。 当然,这大概也是他亏光家底的原因之一。 收拾好后,陶潜开始营业。 不知道是不是换了个魂,也由此转运。 一上午,诚友书店的生意虽然不如十字街口那几家,但来来往往陶潜也接待了不少人。 到了午时,陶潜终于空下来,拎着把算盘在那里噼里啪啦一顿扒拉。 “共售出十本书册,六本《对相四言》,两册字帖,一本黄历,还有本《朱公游记》,共入账:一元二角。” “那对相四言听说是某个私塾老师要求的教学辅材,果然不管在什么时代,还是卖教材比较赚钱,可惜我穿越时没把黄岗秘册带来。” 陶潜正嘀咕着。 忽然,门口处猛地传来“嘣嗤”的一种熟悉声音。 一抬头,陶潜就见两道身影,各拎着什么,笑盈盈的站在门口。 这两人看起来都是三十岁左右,正经的青中年。 一个穿着圆领长衫,戴着顶青绒暖帽,五官端正,只眼睛小,一脸的精明,酷似林永健。 另一个是长袍马褂,蓄着八字须,看起来有些奸诈。 陶潜脑海,相应记忆浮现出来。 巧了,两人都是他的邻居,昨晚陶潜还看过有关二人的文字记录。 买了《剪灯夜话》的奇石店老板李三鱼。 求购《玉楼春》等书的药店老板贾强。 “陶书生,一上午生意不错啊。” “我可瞧见了,来来回回也做成了十几次,值得庆祝庆祝。” “我们这不就来了么,陶书生没吃午饭吧,我们哥俩先请你一回,下次你得补上。” “不过这吃人嘴软,书生有空还是得再帮我们跑跑腿,十大禁书我们哥俩可都没收集齐全呢。” “嘿嘿,没错没错。” 这两人像是讲相声一样,一边说着,一边完全不客气的往里走来。 各搬了个小马扎,在矮木台上收拾出一块地儿。 将各自带来的卤牛肉、炸花生等吃食摆上。 而此时,陶潜的注意力却都落在两人带来的三只圆滚滚的玻璃瓶上。 其中一瓶已开了盖,里面有着淡绿色透明液体,不太明显的气泡正在咕嘟上来。 怪异的熟悉感立刻涌来,肥宅快乐……几个字马上就要到嘴边。 见陶潜“好奇”的样子,李三鱼和贾强当即对视一眼,各挑了挑眉,得意之色显现出来。 那酷似林永健的李三鱼指了指玻璃瓶,得意道: “见多识广的陶书生懵逼了吧,这可是个洋玩意儿。” “叫劳什子‘荷兰水’,据说是从西洋鬼畜那里传过来的,省城的大商去年开了家工厂生产这个,没几个月就风靡整个省城,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都忍不住尝了尝鲜儿。” “前些天分厂在咱寻仙县开了,今天正式开业,不过暂时只供应那些高档酒店和贵人。” “我们哥俩看你这几天心情不太好,特意找德顺居老板帮忙拿了三瓶。” “快过来尝尝,喝过的都说这玩意儿一下肚直冒气儿,快活似神仙,那叫一个带劲儿。” …… 陶潜本来对两人“自来熟”的表现有些不适应,不过随着对话持续,他很快也是熟悉起来。 原身的记忆,在此时起效。 陶书生迂腐固执,不知变通,书店刚开业就被坑惨,由此看出没什么真朋友,不说是狐朋狗友,必定也是没走心的。 倒是与两位邻店老板,因为一些艳俗禁书渐渐熟悉。 两人年纪稍长原身,都算是精明小商人,都能看出陶书生是个良善可贵之人,时常会照顾一二。 当然,再如何也不是亲人,无法在合适时阻止原身的自我了结。 听着李三鱼的话,陶潜顺着原身记忆,很自然的表现出疑惑。 更自然的,眼眸中露出好奇、不服。 把手中算盘一丢,直接走过去,拿起那玻璃瓶,先是说道: “快活似神仙?我不信。” “不就是一瓶水么?” 说完,陶潜很是熟练的将那瓶口往嘴里一灌。 吨吨吨! 嗝! 一口气,整瓶干掉。 本来还有些忧愁的脸色,一下舒展开来。 陶潜嘴角勾起笑容,对着真正懵逼的二人竖了竖大拇指,而后舒服道:“神仙不神仙我不知道,不过啊,确实带劲儿。” 第四章 书船与钓鱼 陶潜自己也没想到,在这陌生的异世界,竟然也能再次感受到肥宅的快乐。 不过实话评价,这唤作“荷兰水”的汽水,味道还是不如可口可乐的,大致相当于是柠檬味汽水。 至于百事? 那玩意儿,能喝么? 陶潜心情愉悦的吐槽着,反正这世界也没人和他争了。 他也没再纠结这世界与前世那某朝代末年为何那般相似,但又有大量细节完全不同。 不说其他,单单历史一项,便让陶潜两眼摸瞎。 他虽然是个历史盲,但敢肯定前世是不存在一个唤作“长生天朝”的千年王朝的。 现世时局极其混乱复杂,这唤作天朝的朝廷虽拥有庞大版图,外在看起来很强大,但其实已生了暮年气象。 外有无数强敌环伺,内又是军阀四起,割据一方。 更兼有天灾人祸,各类瘟疫肆虐。 陶潜很想多了解些细节,与两位本地土著交谈,无疑是个好机会。 不过所谓多说多错,陶潜不打算太刻意引导话题。 只扮演好原身那种惜字如金的风格,偶尔插一句,引向自己想获得的信息即可。 谁料这边他刚打定主意后坐下,那两人直接将矛头对准了陶潜。 似是觉得关系到了,也或者是真的关切。 那仿佛林永健胞弟般的奇石店老板李三鱼吃了片卤牛肉,吞咽下肚后,小眼睛灼灼看向陶潜,很是认真的问道: “陶书生,我看你今天一上午都在认真卖书,与往日的惫懒敷衍完全不同,莫非是打算好生过日子啦?” “若真是如此,我倒是有几个做生意的小窍门可以分享给你。” “也不收你太多钱,泰安居一顿羊肉火锅就能安抚了哥哥的胃。” 这边李三鱼拍着肚皮刚说完,一脸奸诈的贾强忽然也笑了。 他的神色,则是多带着几分调侃,捻起一颗花生扔入口中,而后道: “巧了不是,李老板有赚钱小窍门,我也有几个,索性一起送给陶书生。” “不过哥哥我不怎么好口腹之欲,更想饱一饱眼福,我听说省城那边已经开始流行一种彩页广告,能无比神奇的将各种色彩打印到宣传页上去。” “那帮大商会玩啊,据说能直接把那些美丽娇艳的‘大角儿’绘制上去,和真人一模一样,甚至更有风韵。” “就说这‘冠生牌荷兰水’吧,那大老板竟然请来了黄月英当劳什子代言人,还给绘了十八般不同姿势的宣传页,我听省城的朋友形容,美的那叫一个滋哇冒泡啊。” “咱寻仙县虽有口岸,在左近十几个县里也算是繁华,但到底比不了省城,那等玩意儿还没传到我们这儿,太让我遗憾了。” “不过啊,也不是没机会。” “我听说有不少书商将那些宣传页、画报集成册子售卖,要价虽高昂,但绝对值。” “待会儿那书场就要开了,我没‘书凭’上不了那几艘大书船,陶书生反正也要去进货,正好辛苦下,帮哥哥我搜罗一番,有黄月英的最好,如果还有什么柏飞凤、李珠珠、冯蘅、花容容……我也不会嫌弃啦,多多益善。” 这一番话说完,不止是陶潜,旁侧的李三鱼也向这厮投去一道鄙视目光。 然后,转头对陶潜补了一句道:“不嫌辛苦的话,帮哥哥也搜罗一份,书资不是问题,哥哥有的是钱。” 两个老色……陶潜咽下到嘴边的无情吐槽。 心底忍不住感叹,这年代就开始有代言人、女明星效应了么。 鄙视归鄙视,陶潜其实也想……咳咳,毕竟和白花花、亮晶晶的银元没什么仇怨。 这两老哥看起来是真的和原身关系不错,见其振作,便都想认真的指点一二。 念头只转了转,陶潜模仿着书生直接起身,对着二人作了个揖,很是认真道:“请两位哥哥不吝指点,书生感激不尽。” 见陶潜露出这姿态,两人心情都大好。 还是那李三鱼,拉着陶潜坐下,点了点小马扎后道: “陶书生,虽说我最擅长的是卖石头,但所谓买卖,其实也就那些事儿,你坚持正版书籍,所以那些真正能赚钱且轻松的招数,我就不和你说了。” “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广开销路,你只在店中坐销是不行的,太傻了。” “你看主街上的世裕堂、大观堂两家,人除了店中,还与城中官学,各族私塾有关系,直接拉着书上门卖,听闻还记着大半读书人、大儒、老学究家中地址,有新货秘册都是直接派伙计上门推销。” “你无甚关系,又抹不开脸,那就另辟蹊径,世裕和大观受限于官府规矩,书籍类目被限死了一些。” “你这小书铺正好没那限制,索性减少经史子集这类,多以志怪、武侠、人妖、情爱等为主,再加上黄历字帖,常用的医书这些,薄利多销。虽然很难大富,但混个温饱绝不成问题。” 李三鱼说完,捏着八字须的贾强点头认同。 然后,露出一种更得意之色,朗声道: “李老板这是稳妥办法,不过我觉得你可以再试试刺激些的。” “你也知晓,因为那两次失利的战争,朝廷有不少年轻的大官开始弄什么洋什么运动,说是要把西洋鬼畜的一些学说秘术全学了过来,充实咱天朝上国的知识库。” “那些官老爷的大计咱不用理,只要知道即便是寻仙县中,也有很多人对那些西洋鬼畜的东西感兴趣就是了。” “所谓投其所好,你只要进些经过翻译的西洋书籍,绝对是城中独一份,不愁销路。” “不过你动手要快,我给你个内幕消息。” “咱南粤新上任的总督季大人,前些日子先击败了一股【太平乱军又剿灭了一股【妖神军声望正隆,权柄也大。” “他有感于西洋鬼畜的新颖武器和学说,授意自家侄子,新办了一家【德行书局翻译印制了一批西洋书,你去了书场可以打听打听,若能预订一些,利润应当不小。” “对了,除了这招,还有画报女郎册子、艳俗禁书这两条稳赚的生财之道,你若愿放下迂腐之心,也可试试。” …… “两位哥哥果然都是见多识广,刚刚一番浅谈已胜过数年读书,书生感激不已。” “明日泰安居,我请两位哥哥品尝羊肉火锅。” 诚友书店门口,陶潜拉着两人。 一顿不要钱的马屁下去,让这两位帮忙出谋划策的奸商都是心满意足的离去。 当然,陶潜不少话都是真心的。 他虽得了两份记忆,但对很多事情和细节都是无实感的。 刚刚一番交谈,把这些补上了。 对于长生天朝以及现下的时局,他已有还算详细的了解。 站在门口,陶潜思虑数秒。 快步走回店中,取了张白纸,写下: “外出买书,明日再开。” “将有新货,盼来惠顾。” 十二字通俗易懂,字体刚直。 继承原身肌肉记忆,陶潜不费力就拥有了一手不弱的毛笔字功底。 满意的拍拍手,回身便将店门关上,将纸贴了上去。 也不用再多收拾,反正身家总计“九元九角五十三枚铜元”,全都揣在怀中。 确认无遗漏什么后,陶潜辨认了下方向,信步便往寻仙县真正的热闹之地,那唤作“寻仙码头”的口岸区走去。 他去那里,自然不是为了搬砖搬货,而是为了进货。 颇有些不可思议。 但寻仙县的书场,的确在码头。 甚至不止是书籍交易,诸如大宗农产、盐铁、煤炭等等,乃至于一些肉体上的交易中心,也都在那区域。 寻仙县,其实是个较为繁华的口岸城镇。 当然,说是“书场”。 本质上,其实是数条从省城而来的大型书船会在一些特定时刻,停靠在寻仙县而已。 时间不长不短,恰好够县内大大小小七八家书店书铺上船采购,偶尔也会十里八乡一些小书肆的老板前去。 所谓书船,自然是指专门卖书的船。 这也算是本省的特色之一。 省城出版印刷业极发达,加之水路交通异常便利,远超陆路,也就催生出了“书船”这种特殊产物。 每隔一段时间,从省城出发的一艘艘书船就会途径各个口岸,借由书铺老板或是其他拥有“书凭”之人的手,将各式书籍、报纸分发流通到全省各处。 时间原本不太定,有时是数日一趟,有时甚至是十几日一趟。 不过从原身记忆中可知,近段时间以来,书船几乎是每日便会出发一趟。 而且,也不只是书籍交易。 其他方面,同样变得分外繁荣活跃。 这似乎有些矛盾,如今军阀四起,乱党肆虐,这朝廷显然已有暮年气象,怎么还愈加繁华起来了? 回光返照? 陶潜嘀咕到这里,也正好行到菜市街最中心处。 忽然,他似有所感。 缓缓抬头,正好看见前方那近十米高的木头桩子。 招魂杆! 不等陶潜吐槽这破杆子取的什么鬼名字,一阵燥热的风吹拂起来。 立时便见那杆上,十几颗经过防腐处理的人头,随风摇晃着。 这堪称是惊悚、恐怖的一幕,却没能引起哪怕一声惊呼。 街上,人潮人海。 除陶潜外,每一人似乎都已习以为常。 昨日的热闹是昨日的,结束也就结束了。 陶潜先看了眼属于“自己”的头,伤痕累累,双目原本至死都是瞪着的,如今被缝了起来。 也不只是他,其他几个被斩首后没闭眼的志士,同样是如此待遇。 陶潜没有继续走,而是默默数了数。 “少了几颗,嗯?” 这念头一起,陶潜即刻看向离招魂杆不远一个凉棚下。 那里放着张斑驳木桌,桌后是个官衣穿得歪歪扭扭,露出大半胸膛,正打瞌睡的黑脸老吏。 脑海中,相应记忆浮现。 原身毕竟在街上开了一段时间书铺,该认识的人都认识了。 谁能说话,谁不能,陶潜此刻也清楚。 陶潜走过去,轻轻敲了敲桌子,那老吏好似根本就没睡着,下一秒便睁开浑浊双眼。 与其对视一眼,陶潜道: “袁老,我听说这些人头要等七日后才能花钱赎回下葬,怎么才过了一天就少了些,是不是上头有什么通融,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想做点善事,不知道……” 陶潜没再说下去,因为他发现面前的老吏忽然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盯着自己。 不过陶潜也保持着镇静,他没什么好怕的。 被斩首不死、附体重生……这么曲折诡异,还能被一老吏识破,那陶潜也认了。 当然,真正给陶潜底气的,是原身的记忆。 这老吏,是这街上公认的好人。 果然,那老吏没能看穿陶潜那完美无缺的扮演,盯了会儿就知道这书生的迂腐劲儿又犯了。 黑脸老吏对着陶潜嘲弄一笑,扣了扣耳屎,闻了闻,弹走,咧嘴露出一口黄牙,这才道: “通融?你这傻书生怎么还这么天真。” “看在你这傻劲儿上,老头子我提醒下你,要做善事你去花巷也好,寻仙河上那些花船上也好,或者你去乞丐胡同走一遭都行。” “总之,这事儿啊,千万不能掺和。” “县衙的那帮家伙一门心思钓大鱼,你这条傻鱼离远点,免得怎么死了都不知道。” “滚吧,别打扰老子睡大觉,晦气。” 第五章 古代版盲盒 黑脸老吏一口一个晦气,熏得陶潜当下就挂不住面子。 冷哼一声,丢下句“不可理喻”便甩着袖子迈着快步走了,那作态像极丢了颜面的迂腐书生。 只是谁也没注意到,陶潜眼中浮现出复杂之色,无奈、庆幸和愤怒。 他想将志士们的头颅赎回安葬,自然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因为得了那位志士的记忆和残诀,至少这不是主因。 驱动陶潜想那般做的,是思想上的认同。 可惜,时机不对。 那老吏“无意间”泄露的信息,已经是个可救命的提醒了。 “呵,钓鱼?” “要么是当初据点被拔除时还有人逃了,寻仙县的那狗官想设个陷阱,守株待兔。要么是更大的野心,拔了寻仙据点,又惦记上其他地方的志士,想来个引蛇出洞。”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我如今这身份,暂时都不能出面了。” “且再等等,那招魂杆上总归是要更新换代的,必定还有机会,至多也就是破破财。” 心念翻涌,陶潜暂时将不甘想法压下。 想起“破财”,陶潜又很快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实打实的穷逼。 怀中揣着全部家产,也不过是九块多银元。 根据脑海记忆,寻仙码头上一位精壮些、勤快些的搬运工人,一月工资也有六元左右,城中绸缎铺、当铺、药店掌柜先生之类,每月薪水也有八元九元,若碰上厚道东家,过个十元也是有的。 一念及此,陶潜那挺直的脊背又弯了点,忍不住叹了口气。 混在人群中,陶潜一边往目的地而去,一边则是思索起了赚钱大计。 老实说,午时李三鱼、贾强这两位奸商免费赠予的赚钱小窍门,并不能算很稀罕,不是什么很霸道很独家的技巧。 但陶潜以“诚友书店老板”这个身份来思考的话,必须得承认,方法都是有效的。 遵照二人所说,赚些温饱钱绝不是什么难事。 陶潜并没有原身那么迂腐,不打算拒绝“银元”这么可爱的物事,所以连挣扎犹豫一下都没有,直接就奔码头边的书场去了。 什么第一计第二计,他打算都照做。 人妖鬼恋、神话志怪进一波,艳俗禁书偷摸来一整套,画报女郎有的话也搜罗过来,西洋鬼畜的翻译书也统统都整上……今天这全副家当不花出去不算完,至多留几块铜板买馒头吃。 至于说好的明日请两位老哥泰安居羊肉火锅……我这么穷酸的书生,赊次账也是很合理的事吧。 陶潜这么想着,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 不过很快陶潜又想起了自己的穿越者身份,思维一下子更发散了。 “对啊,我可是穿越者啊,只听过爽死的穿越者,没听过穷死的。” “让我想想,到了这种时代背景的世界,最好的赚钱方式有哪些?” “卖丝袜?不行不行,这个至少得我也当上军阀才有操作的空间,何况谁知道本世界的洋人们攀科技树攀到那里了,万一人家已经随手把吊带蕾丝、黑丝白丝都整上了呢。” “文抄公?貌似可以啊,虽然因为历史格局完全不同,诸如《大国崛起》这类能获取名望的书抄不得了,但仙侠玄幻之类,还是大有希望的。” …… 一番意淫畅想结束,陶潜人已是离了菜市街,又过小半城区,很快到达目的地。 寻仙码头! 陶潜虽然已经在原身记忆中提前阅览过码头的模样,可此刻真正见到,仍旧是忍不住露出了土包子专属表情。 因为菜市街刑场、县中平民生活状况等,陶潜默认这世界与自己前世相比过于落后。 但眼前所见,却让陶潜感觉自己错了。 前方口岸,江河交汇,百舸千帆,人潮涌动。 除了大大小小的木帆船,在远处较深的水区,还出现了一艘艘冒着黑气的蒸汽铁船。 码头上的热闹远不是菜市街可比,有穿着短打,或是裸上身的搬运工人,有各式摊贩,有各式富人商人,有江湖人士,有官员士兵,甚至还有不少金发红发的西洋夷人。 “寻仙县如此,那省城呢,还有原身听过未去过的魔都、帝都呢?” 陶潜忽然有些热血沸腾起来。 这世界,或许比他想象中更加瑰丽、广袤。 既然来了一遭,不好生探索体验一番,岂不是亏大发了。 这念头落下,陶潜笑了笑,没再继续观察面前盛景。 循着脑海中的记忆,往码头一侧走去。 寻仙县作为不小的口岸城镇,码头主区属于诸如盐铁煤炭此类大生意。 书船、花船一类,只能在小角落。 没错,这二者是一起的。 当陶潜来到地方,还没靠近那几艘大书船,却是先一步看到停在河湾内,约莫七八艘打扮的花枝招展,艳丽妖冶的“花船”。 靠近些后,更是饱了眼福。 其中一艘船上,有位衣着清凉的女子正在丫鬟伺候下洗发。 那女子至多双十年纪,披着紫色薄纱外衣,隐约可见内中织锦肚兜,其弯腰背对岸边时,腰腹下的弧度极其惊人。 嘶嘶……陶潜耳边,倒吸冷气之音纷纷响起。 环顾四周,却见身侧的男人们,不管穷富老壮,皆都是一脸痛苦无奈的弯下了腰。 即便如此,还一个个无比倔强的抬头要去看,姿态宛若伸头乌龟。 陶潜入戏深了,最后匆匆扫过那船一眼,记下名字“浣溪号”后。 转头便用鄙夷的目光扫荡这群老色批,旋即丢下一句: “有辱斯文!” 话音落下,头也不回就往左侧河湾那几艘吃水不浅的大船去了。 吃他一记背刺吐槽的众人倒也没恼,恋恋不舍的再看几眼后,有不少人也跟了上来。 这里面,无一是穷人。 从穿着上来看,每一个都比陶潜要富太多,且与李三鱼、贾强这等普通商贾不同,来到这里的人都有着些许书香气,打扮清雅,举止斯文。 书船的规矩:要上去,必须得有“书凭”这东西。 这物并不是专属于陶潜这种书店老板的,事实上很多人都有资格获取。 比如官宦、生员、举人等等。 还有本地大族的子弟,民间大儒,书法大家等等。 除了书店、书肆老板这些,其余人可以统称为“藏书客”,他们其实也是最受书船主人欢迎的豪客。 反过来像陶潜这类小书店的老板,虽然占了个批发的名头,但都抠抠搜搜的,没什么购买力,是以处于书船鄙视链的最底端。 常理来说,陶潜该畏畏缩缩,躲在最后才是。 不过原身不是这种人啊。 陶潜也只得学上,大摇大摆的走过去,直接选了最大一艘唤作“状元号”的书船,出示一张官府颁发的书凭后,踩着梯子蹬蹬瞪几步就上去了。 他刚一站稳,就见一十几岁的书童迎上来。 这书童看着年纪小,眼力倒是极毒辣,打眼一看就分辨出了陶潜的身份和财力。 脸上刚绽放开的灿烂笑容,转头就送给了陶潜身后上来的,由一位看上去便是大儒的长髯老者带领着的七八位大族子弟。 甲板上还有其他的迎客书童,虽然是呼啦一下围上来,但反应也都是这般,都去迎了那些大店老板、豪爽藏书客、大族大儒之类。 穷酸书生? 请自便。 好在,陶潜也不是啥客气的人。 直接拽住一个书童,自他手中抽过一叠书目单,而后头也不回就往待客的主舱走去。 一边走,一边低头看向目录。 书目单上按照经史子集、诸道藏书、戏曲、笔谈杂记等等分类,除了大类分法,还细分了各种不同的小类,标注了不同的印刷版本。 如果是原身,其实都不用更深入进去了。 只要站在甲板上,直接和下订单交钱,不多时就能背着一个大包裹下船。如果买多些,老板还会特意请个苦力帮忙送。 但这次来的,是陶潜自己。 “一艘书船,就相当于是一座小型图书馆。” “而且这些书船除了会售卖正常的书籍外,还会派人去沿埠各处收购书籍,尤其盯着那些贫苦人家祖辈留存的孤本秘册,所以这些书船上常常会出现一些价值不菲,稀罕特殊的好书。” “人妖鬼恋、艳俗禁书、画报女郎这些随时都可以买,既然来了,先看看能否捡漏,顺便也验证一些东西。” “那些神仙诡异、超凡修行等存在,如果会在书页留下痕迹……这里,应当有不小的机会可以接触到吧?” 陶潜眸中闪烁着意味不明之色,目光仍下意识的在书单上梭巡。 忽然,他停住了脚步。 目光落在书目单的末尾处,那里有一行明显是后来才添上去的红色字体。 上书:文曲福盒! 陶潜眉头微微皱起,随手又是拽住一个正滔滔不绝向某书店老板介绍新版蒙学丛书的书童。 很是直接的点着那四字,问道: “文曲我知道,这福盒又是什么意思?” 被拉住的书童虽然很是不满,不过似乎也带着任务在身。 见终于有客人问到了新销售项目,眉目也即刻飞扬起来,索性对着包括陶潜在内,周遭一圈客人,兴奋介绍道: “贵客您可是一下子找到好东西了。” “这是我们东家‘觉世稗官’最新推出的项目,诸位也都知晓,我们状元号会去沿埠各处收购孤本秘册。” “论及藏书数量,本省乃至于周遭数省,除却官家的书库外,我们家说第二,恐怕也无哪家敢说是第一。” “我们东家有感诸位对书之爱,特意设计了一个新奇玩法。” “我们此行准备了共计一千文曲福盒,每一盒中都藏有十册未知书籍,有常书,也有珍贵的孤本秘册,亦或是画报宣传页。” “福盒之价,分一块银元、两块银元以及五块银元三种。” “诸位,我们东家承诺,即便未能开出价值百元、千元的孤本秘册,盒中其余书籍之价,也绝不低于福盒本身之价。” “哗” 这书童一番让人热血沸腾的推销语说完,陶潜即刻就看到周遭许多人眼睛都亮了起来,呼吸也急促了些。 而陶潜自己,此刻完全压制不住吐槽的想法。 “那什么觉世稗官,真是个人才。” “神他娘的文曲福盒,这不就是古代版的盲盒么?” 第六章 百禽戏残册 那一脸奸相的书童将文曲福盒套路说出来时,陶潜已经能想到周遭这些人的反应了。 有那孤本秘册的诱惑,加上书船老板承诺保价,除了与生意相关的书店老板,或是一些清心寡欲的大儒大家。 其余人,多半是受不住的。 果然,陶潜环视一圈,即刻就扫到了一双双放着光的眼睛。 “赌博害人啊!” 陶潜内心的劝诫,自是无人听见。 待客的主舱中,只响起一句“带我们去”,旋即一大群人就在几个书童的带领下,哗啦朝着某个船舱去了。 陶潜吐槽完,嘿嘿一笑,也跟了上去。 虽说兜里没什么银钱,但见识一番总是好的。 不多时,一群人出现在了一个较宽敞明亮的舱中,前方出现简易隔断,三个超大书架摆放的稳稳当当。 每个书架上都放着大量外观极简但透露着精致气息的漆盒,灯光照耀下,晃眼的很。 这群书生、举人、大族子弟、书画大家刚一站定,隔断内迎来一位长袍掌柜,气质儒雅,先对着众人一拱手,然后主动朗声介绍道: “诸位贵客,欢迎体验我们状元号最新的购书项目。” “由于是首次,所以东家特意交代过,绝不赚诸位一分钱,这里每一份福盒,盒中书籍总价,都超过了福盒本身的价格。” “天地人三书架,对应价格为五银元、二银元以及一银元。” “此次售完,再有此活动,至少也是半月后了。” “诸位都是知书爱书之人,在下不妨先泄露一点小秘密,若有与东家相熟的客人,千万不能说是我说的。” “据我所知啊,东家将《随园遗书》、《伽蓝残经》、《鬼雄曲》这三本价值数百乃至一千多银元的孤本秘册,分别藏在了天地人三种福盒中。” “除此外,还有诸如《禅意集》、《玉台咏》、《道德经明诚公手抄版》、《卫公解图首刻版》……等等珍贵书册。” “能开出哪种秘册,价值几何,全看诸位运道了。” “嘶” 陶潜作为小透明混在人群中,此刻忍不住有些酸。 现在他确定了,这艘书船的东家,绝逼是个老奸商。 先是摆出新奇的盲盒玩法,现在再抛出奖品作为诱饵,加上这里都是无比精准的目标人群,连筛选都不需要了。 钓鱼? 不,这厮根本就是直接捞鱼。 陶潜这念头刚落下,人群立刻有一人大声喊道:“我,让我来,本书生运气一向不错,今早出门还捡了一角银毫子。” 说话间,一个身穿白袍,手中持扇,打扮骚包的书生走上来。 敲了敲柜面,当当几下,八块银元落定,而后他一脸不在乎钱书生就是很有钱的自矜表情,绷着劲儿道:“三种福盒,都给我来上一个。” 那掌柜笑嘻嘻探袖收了,转头示意两个书童分别搬来人、地福盒,他则亲自去捧来了一个天字福盒。 三福盒,一字排开。 那掌柜手掌一引,做出恭请您开的姿态。 书生下意识想像赌徒开牌前那样搓搓手,意识到不雅,便强忍着做出一副不甚在意的神色,用手中折扇先轻飘飘挑开了人字福盒。 漆盒中,果然摆放着十册书籍。 书生探手取出,快速翻阅,这里每一人都算是饱学之士,目光一扫也都看了个清楚。 “《金文秘鉴》、《石虎录》、《刘氏家训》、《魔都杂记》……是些常书,总价的确不止一块银元。” 人群中,有人免费鉴定道。 那书生见没惊喜,撇撇嘴,也不收拾,径直打开地字福盒。 这回手速更快,十本书册也立即出现在众人眼中。 初始几本所有人都是面色如常,但很快,第十本出现,那书生差点发出“嗷”的一声。 周围人,都是瞪圆双目,呼吸跟着急促。 有人直接羡慕惊呼道: “是《卫公解图首刻版》,此书乃百年前大儒卫公所留,首次只刻印了数十本,大半已遗失,如今一本价值至少两百银元。” “这厮,莫不是今早踩了狗屎。” 那书生此刻心情极好,也没介意旁人羡慕下的诋毁。 先将那贵册珍而重之放入怀中,然后满怀期待的,搓了搓手,打开了最后的天字号福盒。 这次,所有人都抻着脖子投去关切目光。 初始也是平平无奇,直至倒数第三本出现,倒吸冷气之音响彻船舱。 “是《玉台咏》!” “看那品相,至少值三百银元。” “该死,这厮今早绝对踩了不止一坨狗屎。” “掌柜的我也要开,给我一种来一个,不,每一种都来上三盒。” “还有我,给我全部上天字号福盒,五个起。” “人字号福盒,二十盒,快些。” “三种,各五盒。” …… 船舱内,有些失控了。 陶潜这小透明,差点被挤到门外去。 看着这群在这之前都表现的彬彬有礼、非常儒雅的书生,大儒还有藏书家,如今表现和菜市场抢购打折蔬菜的大爷大妈也没什么差别。 陶潜摇摇头,直接吐槽道:“赌博,害人啊。” 所谓文曲福盒,本质和赌博抽奖没什么差别。 尤其这状元号为了推销,还使用了诸多套路。 比如开头那接连开出两本贵册的书生,在陶潜看来,绝逃不了“托儿”的嫌疑。 洞穿所有套路的陶潜,此刻本该转身离开。 开盲盒? 老子嫌钱多了? 这种想法刚生出还未落下,突兀的,陶潜身形猛地定住,头颅转回,目光倏然锁定那人字号书架,最高一排,最内侧的一个福盒。 他这种反应,源自于刚刚那一刻,感受到的那种熟悉的悸动感。 陶潜在被斩首前从那志士脑海中挖掘出“残诀”时,有过同样的感受。 “超凡感知?” 陶潜心底,即刻腾起某种猜测。 不等他再多细想,瞥见那人字号书架上的漆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着。 恐怕用不了多久,让他有悸动感的那一盒就会被买走。 咬了咬牙,陶潜有了动作。 犹豫? 如果是价值五块银元的天字福盒,说不定他真的会。 人字,只一块银元,我付得起……带着这念头,陶潜怪力迸发,硬生生从边缘处又挤了进去。 快速来到柜前,粗暴拽来一个书童,将一块银元塞入他手中,而后指着目标漆盒道: “那个,我只要那个。” 虽然收了钱,但差点被勒吐的书童不太开心。 转身去给陶潜取福盒时,嘴里无声嘀咕着:“穷人穷讲究,能开什么书册是看运气的,选什么稀奇古怪的位置也是没用的。” 陶潜没听见书童吐槽,注意力全在那古怪福盒上。 不多时,他无惊无险的得到了属于自己的漆盒。 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抱着福盒又挤了出来。 陶潜原本的想法:先拿着福盒回家,独自开启,真有收获也可保密。 但很快,他又自我否定了。 “先验证,若是那悸动,那种感知,和我猜测的一样。” “我在这熟悉又陌生,黑暗又繁荣的诡异世界,便有了安身立命,甚至更多的可能。” “金手指也好,外挂也罢,来的猛烈些吧。” 陶潜心底唠叨着,来到角落处,双手搓了搓,像极痴迷的赌徒。 好在此刻这船舱内,似他这般作态的人也不少,可以说是丝毫不起眼。 吧嗒一声,陶潜打开了福盒。 不用去看书名,不用去翻阅内容。 陶潜循着那“莫名感知”,直接锁定了十本书册中的第三本。 未取出,只掀开前两本,目光投了上去。 这是一本极薄的书册,书皮青黑色,老旧,满是褶皱,但没什么脏污。 书名是以一种歪歪扭扭,像极蝌蚪的古篆所写,多亏原身有所涉猎,无障碍辨认出。 “拟禽十戏?” 一个极古怪的书名,被陶潜认出。 怔了怔,陶潜直接翻开第一页。 映入目中的,赫然是某种图画小册,上面画着一些无脸小人,硬拗着肢体,模拟着一些动物。 这东西,陶潜前世也知,类似五禽戏一类的运动小手册。 和修炼秘籍,该是毫无关系。 陶潜正如此想着,可随着他指尖触及那书册。 蓦地,整个人一瞬恍惚,那本就歪歪扭扭的书名好似流动起来,仿佛是错觉般,又换了个新名字。 百禽戏! 不等陶潜思索,脑海中一团信息流猛地炸开。 初始混乱,但即刻便形成了上次他曾看过的古怪格式: 【志名:百禽戏(残册)。】 【志类:功法。】 【志述:八十年前一位人类修士,自号“百禽老人”,自创修行之法,成册名曰《百禽戏》,依此法修行,可渐蜕去人形,得百禽之力,练之深处更可身化百禽之形,上可遨游天穹,下可潜落黄泉。此法暗藏凶戾,酿成百禽之乱,受灾者上万人,致使陀县区域十室九空,故已成册之书大半被毁,只一两册被伪成他书,流传于世。】 【注一:此残册占全书约十分之一,但修行代价并未改变,一旦开始习练,初始将脱去人形,继而是人心人性,直至完全被禽兽之性充斥魂灵,从此化作妖异之物,纵横天地,超脱自在。】 【注二:欲修炼此法,需先采集书中所载禽类之血,以血行法,方可入门。】 【注三:代价可豁免!】 …… 当所有信息流消化完,陶潜再一次愣住了。 第七章 修行界第一定律 脑海中有着古怪格式的画面,蕴着极大信息量,以至于陶潜也愣了片刻方才消化。 手指先是一松,让书册归位,跟着把福盒盖上。 面上露出一副毫无收获很是失落的神色,脑海则开始捋着念头。 这一番,他脑海中更多疑惑得到了解答。 首先,他真的拥有类似金手指外挂般的东西。 具体表现为在一定范围内,对超凡诡异事物有着强烈感知,在触碰或是完全掌控后,甚至能在脑海中梳理出有着相关格式,以方便陶潜理解的特殊信息流。 除此之外,他的灵魂深处有异样,似乎能抵消某些修行功法带来的代价。 不过由此又生出了更多问题: 这世界是不是所有修行功法都需要付出代价? 以及,他能否全部豁免? 念头闪烁到这里,陶潜又看向手中福盒。 虽然本身是个非酋,但他现在的确得到了一本修行秘籍,用一块银元买的。 只是这唤作“百禽戏残册”的秘籍,从那些信息来看,显然不是什么正经的修仙功法。 暗藏凶戾……百禽之乱……致使上万人受灾……十室九空……这些字眼,听起来就很可怕的样子。 陶潜抱着福盒,心有顾虑,但又有些不舍。 不提那只在斩首时才有用的未知残诀,怀中这秘籍,便是他如今仅有的修行之法。 错过,岂非太可惜了。 “我被杀时颂念未知残诀,获得【不死特性本该付出代价是躯体腐烂,灵魂浑噩,化作一种名为‘魂尸’的诡物。” “但我豁免,所以得了不死特性,却无任何后遗症。” “若修炼【百禽戏残册】也是这般效果,我岂不是能白嫖那十种百禽之力?” 最后一道念头起来,陶潜心脏忍不住怦怦跳。 兴奋之色,在眼底闪过。 不过陶潜并不是鲁莽之人,很快又冷静下来。 在这福盒舱中继续待了片刻。确信再无悸动感传来后,陶潜转身离去。 接下来,陶潜兴致勃勃的,几乎踏遍“状元号”每一个船舱,只要是存书之地,他都去了一趟。 他是快乐了,就是苦了一个个陪同他的书童,被耽搁不少时间也就罢了,可这厮只看不买,实在是抠搜的要命。 到后面状元号诸接引书童便都知晓,船上有个穷酸书生,抱着个文曲福盒满船乱窜,指定是有什么毛病。 约莫半小时后,陶潜一脸遗憾的走到甲板,身后跟着个面无表情的书童。 后者作为服务业人士,以状元号的管理水平,他脸上该是时时都挂着让人宾至如归、如沐春风的灿烂笑容。 他一开始的确是很专业的,直至陪陶潜逛了几番。 陶潜走在前面,目光已开始打量码头上其余书船,一边则道: “状元号名不虚传,果真是藏书如海,只是今日太过遗憾,未能找我合我眼缘之书。” 他身后的书童闻言,终是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嘴角抽搐,假笑道: “贵客眼光高可以理解,请您千万也去德行号、书林号、清风号、雪松号走上一遭,这些书船上或许有您喜爱之书。” 话音落下,这书童也不管陶潜反应,转身就回转船舱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被人不阴不阳的顶了一下,陶潜既没恼,也没吐槽,只是浑不在意的笑了笑。 双手抱紧怀中福盒,又掂量了下自家钱袋子。 只余八块多银元了啊,得省着点用,真要出手的话,修行秘籍第一位,画报女郎第二,艳俗禁书第三,武侠第四……陶潜一边下了状元号,蹬蹬蹬蹬去其他的书船,一边在心底盘算着如何花销。 可惜,接下来又是近半小时,陶潜以最快速度逛遍了其余书船。 收获? 无。 一本如【百禽戏残册】这般的修行秘籍也无。 站在码头之上,陶潜一脸愁苦之色。 连不远处那唤作“浣溪号”花船上的美丽景致,陶潜也没了兴致去看。 近一段时间以来,这些书船虽然每日都来,但只停歇一两个小时,现在时间快到了。 陶潜打算依仗着自己有超凡雷达而寻宝的兴致,也回落下来。 默认自己非酋的运气,转身走向一艘名为“雪松号”的书船。 他已经对比过,码头上书船贩卖的大半都是正版书,但价格而言,雪松号最实惠。 没找到第二本修行秘籍,陶潜决定购置些画报女郎册子,几套艳俗禁书。 “这些该是最好卖的,先赚点钱,回回血再说。” 陶潜嘀咕着,打算去见识下这时代的,属于男人的精神食粮。 可也就是在这一刻,忽然,他先是嗅到了一阵独特的书籍发霉后的气味。 而后马上,那熟悉的“悸动感”再次浮现。 唰的一下,陶潜猛地转身,看向水面。 却见不远处的江面上,一艘经过某种改装的渔船正驶来,两名船夫共同摇槽,船头站着一神色疲乏的书客,船上则堆积着大量书籍,以麻绳捆缚,防止掉落江水之中。 与这船接驳的,正是雪松号。 那书客匆匆与一老成书童交接后,径直入中舱休息去了。 那书童指挥着船夫将书籍搬上甲板,但又制止他们将书搬入舱中,而是对着身侧一个十几岁的实习书童吩咐道: “这些书刚被收来,不但霉味浓烈,必也生了衣鱼之类的食书虫豸。” “就在这甲板摆齐整,先暴晒数个时辰再入库。” “若有新客看中这书堆中的一些书,不妨让他们挑选,厚册卖五十铜板,中册三十,薄册二十,若是字帖一类,十铜板便可。” “不过是个连举人都不是的穷酸老书生所藏之书,无甚隐秘,无甚价值,死后被他儿子以一块银元卖个干净。” “皓首穷经,蹉跎一生,不过一元尔。” 老成书童说完,转身也往舱里去了。 回身过程中,他的眼角余光正好看到上船的陶潜,但他当做没看见,脚下加速,一溜烟没影儿了。 显然是打定主意,如果陶潜追进来,必定碰上的也是其他书童。 可惜他想错了,陶潜一上来,直奔那霉味浓烈的书堆。 先对着正干活的两位船夫一拱手,而后看向那实习书童,客气道: “刚刚那位的话我也听见了,这些新书我正好有些兴趣,可否挑选?” “贵客请!” 实习生见有生意,立刻灿烂笑着答应。 陶潜其实瞬间就锁定了目标,但出于谨慎,他还是装模作样的在书堆里翻翻捡捡起来。 很快,他随意的拿起一本印刷粗糙,书皮满是脏污,甚至还有破洞的青黑中册。 书名? 很奇怪,并无。 陶潜管理好表情,直接翻开第一页。 也是这一瞬,陶潜脑海之中,那诡异信息流再度炸开。 已熟悉的古怪格式,缓缓被梳理而出: 【志名:无名秘册。】 【志类:功法。】 【志述:天命九年,寻仙居士吴明陨于家中冷榻,终年九十有三,其人清高狂放,生性狷介,虽其穷年孜孜,笃学不怠,但屡试不第,于六十岁时转修仙道,自号寻仙居士……此册乃其晚年所书,因彼时其人已神志不清,是以内中所载也颠三倒四,不知所云,唯最后一页,留有一篇《仙鱼诀》,可通天道。】 【注一:此册因被“吴明”的心神污染,已具备使人疯狂的特性,若修行其上所载仙鱼诀,每修行一次,心智、魂灵都将被天道所同化,直至躯壳僵直而死,心神魂灵则如同仙鱼融入天道。】 【注二:修行仙鱼诀代价之二,不论修行多少次,魂灵化鱼遨游混沌之时,都将有几率暴死。】 【注三:修行十次,可豁免九次,余一不可控。】 …… “啧” 陶潜没出声,心底则是受了惊般倒吸凉气。 虽然是有了新收获,但看这显现出来的信息,陶潜莫名开心不起来。 从那让他获得“不死特性”的未知残诀开始,继而是百禽戏秘册,然后是这无名秘册。 接连三种明显来自超凡修行界的物事,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征,这很难再用巧合来形容了。 陶潜感觉自己隐隐洞悉到了修行界的第一条定律,或许是铁律: 凡修行、超凡之事,必有代价! 第八章 恐怖老人 陶潜仓促下了个结论,但他其实也不敢笃定。 毕竟截至目前,他虽然在暗中触及超凡相关的物事,但仍未与一个真正的修行人士交流过。 尽管陶潜从那志士,以及书生的脑海记忆中知道,这世界上绝对存在着不少的修行中人。 如果他大张旗鼓的去找,大概率很快会有收获。 但那样,恐怕也是取死之道。 大把穿越者前辈的经验告诉陶潜,苟道,才是王道。 “未知残诀涉及尸体、腐烂等气息,像极旁门左道之物事,有些代价很正常,那百禽戏也是类似的逻辑。” “可这【仙鱼诀看描述,很像是道家仙家的法决,竟然有着更可怕的修行代价……” 陶潜脑海,意念翻涌。 虽然不确定,但陶潜自我感觉,他所猜测的那定律恐怕是真实的。 心底有万千疑惑想解,同时也想认真观摩下到手的两本秘册,可这里显然不是合适之地。 陶潜收敛思绪,神色如常又在书堆中挑拣了几本字帖,然后一起向那实习书童展示了下。 旋即,递过几十枚铜板。 那书童欢喜收了,陶潜想了想,一事不烦二主,又从袖子里抽出雪松号的书目单,将早已心仪的几套画报、书册尽数买了下来。 虽然依旧只是几块银元的交易,但对那实习书童而言,陶潜也算是个大主顾了。 没多久,这书童便艰难背着一个大包裹从舱里出来。 一手交书,一手接过陶潜不舍递过去的八枚银元。 来时钱袋子还算鼓,离时叮叮当当只剩下几个银毫子了。 陶潜背着一个装满书的包裹,下了雪松号,循着来路就要回转自家诚友书店。 临走前,恰巧又是看到那“浣溪号”上,几个肌肤欺霜赛雪的姑娘,正靠在窗前闲聊,气氛看上去非常不错,让人很想加入进去。 有个稍大胆的,穿着红肚兜的姑娘,远远也瞧见了陶潜。 许是见他刚下了书船,又或是觉得这厮长得还行,轻抬藕臂,看那姿势显然是在招呼陶潜过去。 陶潜给人比了个剪刀手,然后一脸可惜的往前走,边走边自我笃定道: “我不能上花船,原因有二。” “第一是穷,第二是此事有辱斯文。” 调侃间,陶潜脚步加速,试图以最快速度回转书铺。 虽然几乎花光了全部身家,但他此行目的,可以说是圆满达成。 要购的书到手不值得如此高兴。 真正让陶潜兴奋的,自然是【百禽戏残册】和【无名秘册】这两本修行秘籍。 虽然两种,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但陶潜自知他是不一样的,完全能豁免大半甚至是全部代价,堪称是白嫖了。 试问,这世界上谁能拒绝白嫖呢? 也就是陶潜性子还算沉稳,否则早就飞奔起来了。 不过可能就是他没提前奔走,所以才没与又一道熟悉悸动感错过。 就是在下一刻,陶潜先是听到码头前方传来一阵喝骂鼓噪,继而便有了熟悉的感知。 原本拥挤的人群,好似被什么人硬生生撕裂开。 陶潜见周遭行人全都是一脸惊恐的模样,很自觉的往道路两旁后撤,一边撤,一边还低声警告他人: “快躲开,是漕帮的人。” “糟了,肯定是有什么事发生,漕帮寻仙舵的舵主亲自来了,而且看面色很是愤怒。” “不要乱说话,后退低头。” 作为一个穷酸书铺的老板,听着这些声音,陶潜选择从善如流。 微微低头,后退至众人身后。 无比自然的,融入了人群之中。 没多久,他看到了正主。 一群上百个身穿劲装,显露出浑身精壮肌肉的大汉,正凶神恶煞的开路。 有七八人被他们簇拥在中间位置,每一位都给陶潜一种宛若野兽般的恐怖感觉。 不过真正让陶潜惊骇,差点失态的。 是这行人中,为首的一个老者。 说是老者,但那人除了一头半白头发,和面部皱纹外,其余地方和“老”根本是毫不沾边。 他身高至少一米九,身穿织着金边的绸布长袍,肢体极粗壮,一双有些浑浊但无比锋锐的眼眸,任何被他盯住的人,立刻就会有一种利刃加身之感。 这老者,在这个时代,在这个码头。 行走在人群中,那画面简直和一头荒蛮凶兽,行走在羊群中没什么区别。 只是这些,都不是让陶潜惊骇的原因。 真正让他不敢相信的,是他的感知: 那悸动感之源,并不是某本书籍,分明就是这老者。 “是了,我那超凡感知,从未说只限定在功法秘籍上。” “我自身,不就被那古怪格式,分入了【怪异】一类么?” “按照那信息描述,所谓怪异,是指获得了某种超凡特性的生命体。” “那这老者呢,他又是哪一类?” “我需要触及他的躯体,才能让感知更具现化?洞悉更多秘密?” 此时此刻,陶潜心底的意念根本无法遏制。 各种问题和想法,疯狂冒出。 如果有离得近的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个穷酸书铺老板,似是处于一种既兴奋又紧张的状态中。 兴奋? 理所当然。 正如同巨兽般,一步步走来,身份是“漕帮寻仙分舵舵主”的老者。 赫然就是陶潜除了自身外,感应到的第二个与超凡、修行相关的人类。 如果不是考虑到自己的小命要紧,陶潜非常想冲上去,对着那老者一顿掏摸,看能否将详细的信息感知出来。 可惜,他不能。 看周遭人的反应就知道了,这老者绝不是什么善茬。 陶潜和其他人一样,对于此刻的状况,都处于疑惑中。 不知道这码头到底出了什么事,这群“凶人”,又是来做什么的。 不过这疑惑,也没持续太久。 下一秒,巨变发生。 轰! 没有任何预兆,一声巨响,出现在码头主区最大的仓库中。 伴随着这大爆炸,浓烟、火光以及各种货物碎片,向着周遭四散。 只一瞬,码头陷入大混乱。 人群如受惊鼠群般散开,四下奔逃,惊叫声、呼喊声、求救声、怒吼声混杂在一起,耳朵稍微不好的,当场便和聋了没区别。 可很快,所有的杂音都被一声如龙似虎的低沉嘶吼镇压下来。 毫不意外,出声的是那老者。 他似完全不在意码头混乱,只冷笑着看向那只余废墟的仓库方位。 “出来吧,稚嫩又不懂隐藏的杀气,老夫隔着一条街便已经嗅到了。” 老者话音刚一落下。 却听码头各处,同时响起衣角破空声音,约莫上百道穿着各式衣袍,但都在额头绑着红带的身影出现。 每一人给陶潜的感觉,竟都比漕帮那群人要强。 甚至,还有着一种极其轻微的“悸动感”。 尤其为首的,也就是被老者锁定,从那废墟浓烟中缓缓走出的一个年轻人。 他身高也达至少一米九,穿着类似道袍似的衣物。 五官极英俊,一道伤疤从左眼下方,延伸至右眼下,简直横跨了他那整张脸。 他显露出的身躯虽然没老者那般夸张,但也修长精壮,远超场中任何一人。 如果是在陶潜前世,这样的人绝对可以进娱乐圈被称之为男神。 而他给陶潜的悸动感,只比那老者弱一些。 此时的陶潜,已然从兴奋,有了些许的麻木。 “穿越重生两日,费劲寻找超凡、诡异、修行存在,没想到这就不期而遇,直接送上来一窝。” “虽然已经在看过志士和书生的记忆后有所预料,但这的确是太快了。” “不过,疑惑还是异常多,修行界到底是怎样的状况?” “两边不管是谁,真想摸上一把,让我看看还有什么志异分类?” 陶潜一边快速思索着,一边也不忘飞快后退。 前世诸多影视剧的经验告诉他,一场声势浩大的厮杀即将开始,在这厮杀中死亡风险最高的,并不是双方,而是围观的群众。 在陶潜暴退时,那边双方似都在说些什么。 不过陶潜退的太远,听不真切。 陶潜也不需要听太清楚,不用猜也知道,无非是某种寻仇戏码。 也就在陶潜觉得自己退得足够远,悄悄回身,看向码头主区时。 超乎任何人想象的厮杀,毫无征兆的上演。 那漕帮舵主,那个老者。 他竟然主动挥手,要一群手下后撤。 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那群大汉在老者发号之前,已准备开溜,一得令更是屁滚尿流的往后方狂奔。 众人初始都觉得奇怪,直到下一秒: “吼!” 当这道仿佛是远古凶兽的嘶吼,响彻码头时。 百人? 千人? 是的,至少上千人耳目皆感受到了剧痛,鲜血迸射。 更惨的,自然是离老者最近的,要围杀他的那群年轻人。 除却为首穿道袍的那人,其余人,似乎都陷入了“僵直”状态。 而那老者,终于动了。 他的体内似乎有某种恐怖的东西苏醒,他在陶潜眼中,一瞬失去了人类该有的气息。 他狞笑着,一个大步迈出,野兽般跃至一杀手面前。 蒲扇大的手掌握拳,如出横锤。 只听“嘭”的一声,那杀手一颗大好头颅好似遭遇重击的西瓜般爆碎。 而下一刻,真正让包括陶潜在内,所有人都捂住后脑,无法控制表情的一幕出现了。 那老者锤爆杀手头颅后,竟是大手一伸,将残尸抓了过来。 咧开的嘴,猛地对准那迸射鲜血的脖颈凑了上去。 而后“咕嘟~咕嘟”,开始大口畅饮。 第九章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吓傻了! 这三字,便是对此刻码头上诸多民众的最恰当形容。 几乎所有人,都是瞪圆了双眸,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一幕。 这里面甚至包括陶潜。 他预想中的“修行人士”,可不是这样的。 那极端恐怖的画面,让许多人甚至失去了行动之力,被吓的僵直在原地。 厮杀的双方,自然不会顾忌什么。 那些杀手陨了一个却没有丝毫畏惧,下一秒便纷纷展现出了武道强者的模样。 每一人都抽出一柄细剑,身躯如同鬼魅般游弋闪烁,肉眼可见的剑气渐渐接连成网,开始在那区域内肆虐。 几乎所有被剑气划过的物事,那些建筑也好,堆积的货物也好,或是被吓傻的群众也罢。 大半,都成了碎块。 唯一的例外,是那老者。 现在谁还会去管他有什么身份,集体认定那根本不是一个人类,那根本就是一头极度残暴、疯狂的妖魔。 而老者接下来的表现,也在向所有人验证这点。 吸干杀手体内鲜血后,他的躯体开始膨胀,眨眼就跃升到了两米。 身上呈现出妖艳鲜红色的肌肉直接撑破了衣物,眨眼便化作一头真正意义上的凶兽,硬生生顶着那些可怕剑气在那区域内横冲直撞。 纵然那些杀手,都有陶潜前世影视剧才能看见的武林高手的表现。 可面对这种怪物,俱都力不从心。 但杀手一方,还有那年轻道人。 道人虽给陶潜的“悸动感”不如老者,可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修行者。 他从自己松松垮垮的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 旋即,冲向老者。 他的速度之快,冠绝场中。 不是那种鬼魅似的身法,根本就是以类似“瞬移”、“闪烁”的方式在移动着。 其余杀手破不了防,但他可以。 他每次出剑,无剑气剑芒,只是那软剑会带上一种诡异的红光。 落在那怪物老者身上,一剑,便是一道伤痕。 尽管不致死,但出乎意料的带给怪物老者无法忍受的痛苦。 老者怒吼,不断试图将道人抓住,锤死。 但后者速度实在太快,遭殃的是码头地面,是那区域内的物事和其他的杀手。 似乎是为了弥补失血,老者将目标锁定了那些杀手。 他的每一次扑杀,必有肉酱、残尸诞生。 随着时间流逝,陨落的杀手数量开始增多。 让众人愈加心胆俱裂的是,老者食人的动作,渐渐频繁。 初始只是吸血,到后面他开始撕扯所捕捉到杀手的肢体,时不时将一只手或是腿,放入口中咀嚼。 而随着这些恐怖景象出现,老者的躯体,开始有大量“异化现象”显现出来。 他全身皮肤,都绽裂开,但很快又因细细密密的肉芽而弥合。 躯体表面,开始生出一块又一块紫黑色的“腐斑”。 头发全白并开始掉落。 背部脊骨扭曲反卷,锐利森白的骨刺穿透皮肉,如同外覆甲般,将其脏腑区域完全围上。 两颗眼球被年轻道人软剑刺爆,但模糊的血肉深处,竟又睁开了一双毫无人性的“血眼”。 即便是围观民众,也都能判断出。 那怪物老者,实力正在上涨。 但同时,他似乎正在渐渐失去“理智”。 或者,是人性? 杀手数量不少,但损耗量更惊人。 突兀伴随着“嘭”的一道巨响,整个码头都颤了颤,却见最后两个杀手死士同时被一双血肉巨锤般的拳头,镇杀在了地面。 怪物老者没去品尝自己弄出来的肉酱,那双血眼,锁定着正在码头各处闪烁的年轻道人的身影。 已是血盆大口的嘴,缓缓张开,一字一字有些卡顿道: “虎……儿……你杀……不了我的!” 卡顿,但声量巨大,已躲至码头边缘的陶潜也能听见。 虎儿?这是有亲? 陶潜还未思索明白,却见那年轻道人也停下了。 他身上,同样有着“异化特征”,是那道横穿面部的伤疤,莫名发红,如同一条血玉带般,妖异恐怖。 老者的那句“虎儿”使得道人笑了,只是笑声凄厉,好似杜鹃啼血。 他一边笑一边道:“我当然知道凭这阵势杀不了你,我还知道你修炼的是漕帮绝密本命经【血河书而且已经完全炼化了‘血河气’,只要一口本命源气不熄,便不用担忧彻底失去自我。” “不过,我恰好也知道,该怎么浇熄你的源气。” “你如今化身血兽,而这种畜牲最嗜人之血肉,尤其是那种香味浓郁的,它拒绝不了的……” 话音未落,年轻道人做出了让所有人都惊骇的动作。 他持软剑竟是削向自身,只听“嗤嗤”两声。 道人左手、左腿便各失去一大块血肉,而后被道人劲力一松,啪嗒两声,直接落在老者脚下。 而后,让人听了毛骨悚然的话,从那道人口中吐出。 他似也“疯”了,神色乖戾,咧着嘴,似哄小孩般对那老者道: “吃呀,快吃呀。” “这不但是修行者的肉,还是你亲生儿子的血肉,这般香味,你这血肉恶畜怎能拒绝,快给我吃啊……” “嗤嗤” 剑光又闪。 又是数块新鲜血肉,被送到老者脚下。 远处近处,所有看着这一幕的人,此刻都觉得自己要疯了。 陶潜虽然也差不多,但他同样关心道人泄露出的,有关超凡、修行的信息。 本命经……血河书……血河气……本命源气……眨眼间,陶潜提炼出了关键字。 而不等他仔细思索,场中又生了难以想象的巨变。 那怪物老者显然也没想到道人会那般疯狂,明明之前还在大快朵颐,此刻面对新鲜血肉,却仿佛见到了世界上最畏惧的东西,摇晃着后退。 “不……” 怪物口中,发出复杂嘶吼。 既渴望,又恐惧。 那双血眼内,人性与兽性,正在纠缠。 但很快的,兽性胜了。 最后一根稻草,依旧来自那道人。 他一手解了身上松垮道袍,露出满是伤痕的胸膛,而后他做出了堪称是丧心病狂的动作。 嗤! 手如利爪,指尖好似尖刀,硬生生刺入自己的胸腔。 而后猛地一扯,一颗殷红的,仍在跳动的“心脏”被其捧在手中。 奋力的,朝着那老者扔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颗半空中,仍在抽搐跳动的心脏吸引去了。 场中,甚至弥漫起了一股淡淡的,满是血腥气的异香。 原本正后退甚至打算狂奔离去的老者,在见到那颗心脏后,彻底的疯了。 他的眼中,那根本不是什么心脏,仿佛是一颗吃了之后能令他成仙作祖的“血肉仙果”。 “吼” 嘶吼中,他失控了。 如同一头真正意义上的野兽,无理智的疯犬,猛地跃起,一口吞了那自亲生儿子胸腔内掏出的新鲜心脏。 落地时,那心脏已入腹。 他仍不满足,直接趴伏下来,继续啃噬那一片片新鲜血肉。 他的口中,再也无法发出人类语言。 所有人都知道,某种意义上,那老者已经没了,只余下一头疯狂的血兽。 就在众人因此而愣神时,刺耳的接连大笑响彻。 “哈哈哈……” “娘,你的仇,孩儿终于报了。” “本想直接了结了这老东西,可娘非要许什么一家人在一起的心愿,孩儿只好答应。” “不过这老东西太臭太恶心,孩儿可不想直接触其躯体,便劳烦娘代我束之。” 这番让人不解的话吐出,众人又有了不妙预感。 很快,预感成真。 那削了自己一大堆血肉,还挖了心脏的道人,此刻竟好似没事人般。 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怪青红瓷瓶,用嘴咬去瓶塞。 下一秒,就在这光天白日,烈日炎炎下。 瓶口内竟飘荡出一道虚幻、缥缈的女子身形,她听到道人的话,先是四散成雾,雀跃似的拥了那道人。 继而朝着仍在吃肉的怪物老者飘荡过去,半途中,雾气翻卷,缓缓凝成一条有着生命般的“雾绳”,无比眷恋的缠向怪物老者的脖颈。 说来诡异,原本会攻击一切靠近生物的老者。 面对那雾绳,竟毫不反抗。 被缠绕上之后,更变得异常乖巧。 雾绳另一端,则轻飘飘落入道人手中。 接下来,这道人便诡异的笑了,其面带血玉,披头散发,道袍散开,露出一身模糊血肉和胸腔大洞。 他看也不看众人,似乎眼中从未有过旁人存在。 他状若疯子般,牵着那老者所化之血兽,大笑着离开码头,朝着寻仙城外狂奔而去。 …… 不知过去多久,众人终于纷纷回神。 终于意识到:结束了,那如同噩梦般的场景结束了。 有不少人被吓得屎尿齐出,仍旧僵直原地不敢动弹。 有人则狂奔回城中,不时大声哭嚎嘶喊。 剩余人,则赶紧回转码头救人。 虽说人员伤亡惨重,但仍有不少幸存者,在废墟各处哀嚎。 陶潜也回转了去,目睹码头此刻好似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某个废墟中,一位头戴儒帽,气质不俗,但下半身被砸烂的老儒,似因剧痛或是别的刺激而疯狂。 他双手向着天,嘶吼着道: “夫食其妻,子献其肉,父子相残,人化血畜。” “苍天啊,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这都是征兆啊,这是预示啊……” 第十章 十禽之猪与羊 那一脸奸相的书童将文曲福盒套路说出来时,陶潜已经能想到周遭这些人的反应了。 有那孤本秘册的诱惑,加上书船老板承诺保价,除了与生意相关的书店老板,或是一些清心寡欲的大儒大家。 其余人,多半是受不住的。 果然,陶潜环视一圈,即刻就扫到了一双双放着光的眼睛。 “赌博害人啊!” 陶潜内心的劝诫,自是无人听见。 待客的主舱中,只响起一句“带我们去”,旋即一大群人就在几个书童的带领下,哗啦朝着某个船舱去了。 陶潜吐槽完,嘿嘿一笑,也跟了上去。 虽说兜里没什么银钱,但见识一番总是好的。 不多时,一群人出现在了一个较宽敞明亮的舱中,前方出现简易隔断,三个超大书架摆放的稳稳当当。 每个书架上都放着大量外观极简但透露着精致气息的漆盒,灯光照耀下,晃眼的很。 这群书生、举人、大族子弟、书画大家刚一站定,隔断内迎来一位长袍掌柜,气质儒雅,先对着众人一拱手,然后主动朗声介绍道: “诸位贵客,欢迎体验我们状元号最新的购书项目。” “由于是首次,所以东家特意交代过,绝不赚诸位一分钱,这里每一份福盒,盒中书籍总价,都超过了福盒本身的价格。” “天地人三书架,对应价格为五银元、二银元以及一银元。” “此次售完,再有此活动,至少也是半月后了。” “诸位都是知书爱书之人,在下不妨先泄露一点小秘密,若有与东家相熟的客人,千万不能说是我说的。” “据我所知啊,东家将《随园遗书》、《伽蓝残经》、《鬼雄曲》这三本价值数百乃至一千多银元的孤本秘册,分别藏在了天地人三种福盒中。” “除此外,还有诸如《禅意集》、《玉台咏》、《道德经明诚公手抄版》、《卫公解图首刻版》……等等珍贵书册。” “能开出哪种秘册,价值几何,全看诸位运道了。” “嘶” 陶潜作为小透明混在人群中,此刻忍不住有些酸。 现在他确定了,这艘书船的东家,绝逼是个老奸商。 先是摆出新奇的盲盒玩法,现在再抛出奖品作为诱饵,加上这里都是无比精准的目标人群,连筛选都不需要了。 钓鱼? 不,这厮根本就是直接捞鱼。 陶潜这念头刚落下,人群立刻有一人大声喊道:“我,让我来,本书生运气一向不错,今早出门还捡了一角银毫子。” 说话间,一个身穿白袍,手中持扇,打扮骚包的书生走上来。 敲了敲柜面,当当几下,八块银元落定,而后他一脸不在乎钱书生就是很有钱的自矜表情,绷着劲儿道:“三种福盒,都给我来上一个。” 那掌柜笑嘻嘻探袖收了,转头示意两个书童分别搬来人、地福盒,他则亲自去捧来了一个天字福盒。 三福盒,一字排开。 那掌柜手掌一引,做出恭请您开的姿态。 书生下意识想像赌徒开牌前那样搓搓手,意识到不雅,便强忍着做出一副不甚在意的神色,用手中折扇先轻飘飘挑开了人字福盒。 漆盒中,果然摆放着十册书籍。 书生探手取出,快速翻阅,这里每一人都算是饱学之士,目光一扫也都看了个清楚。 “《金文秘鉴》、《石虎录》、《刘氏家训》、《魔都杂记》……是些常书,总价的确不止一块银元。” 人群中,有人免费鉴定道。 那书生见没惊喜,撇撇嘴,也不收拾,径直打开地字福盒。 这回手速更快,十本书册也立即出现在众人眼中。 初始几本所有人都是面色如常,但很快,第十本出现,那书生差点发出“嗷”的一声。 周围人,都是瞪圆双目,呼吸跟着急促。 有人直接羡慕惊呼道: “是《卫公解图首刻版》,此书乃百年前大儒卫公所留,首次只刻印了数十本,大半已遗失,如今一本价值至少两百银元。” “这厮,莫不是今早踩了狗屎。” 那书生此刻心情极好,也没介意旁人羡慕下的诋毁。 先将那贵册珍而重之放入怀中,然后满怀期待的,搓了搓手,打开了最后的天字号福盒。 这次,所有人都抻着脖子投去关切目光。 初始也是平平无奇,直至倒数第三本出现,倒吸冷气之音响彻船舱。 “是《玉台咏》!” “看那品相,至少值三百银元。” “该死,这厮今早绝对踩了不止一坨狗屎。” “掌柜的我也要开,给我一种来一个,不,每一种都来上三盒。” “还有我,给我全部上天字号福盒,五个起。” “人字号福盒,二十盒,快些。” “三种,各五盒。” …… 船舱内,有些失控了。 陶潜这小透明,差点被挤到门外去。 看着这群在这之前都表现的彬彬有礼、非常儒雅的书生,大儒还有藏书家,如今表现和菜市场抢购打折蔬菜的大爷大妈也没什么差别。 陶潜摇摇头,直接吐槽道:“赌博,害人啊。” 所谓文曲福盒,本质和赌博抽奖没什么差别。 尤其这状元号为了推销,还使用了诸多套路。 比如开头那接连开出两本贵册的书生,在陶潜看来,绝逃不了“托儿”的嫌疑。 洞穿所有套路的陶潜,此刻本该转身离开。 开盲盒? 老子嫌钱多了? 这种想法刚生出还未落下,突兀的,陶潜身形猛地定住,头颅转回,目光倏然锁定那人字号书架,最高一排,最内侧的一个福盒。 他这种反应,源自于刚刚那一刻,感受到的那种熟悉的悸动感。 陶潜在被斩首前从那志士脑海中挖掘出“残诀”时,有过同样的感受。 “超凡感知?” 陶潜心底,即刻腾起某种猜测。 不等他再多细想,瞥见那人字号书架上的漆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着。 恐怕用不了多久,让他有悸动感的那一盒就会被买走。 咬了咬牙,陶潜有了动作。 犹豫? 如果是价值五块银元的天字福盒,说不定他真的会。 人字,只一块银元,我付得起……带着这念头,陶潜怪力迸发,硬生生从边缘处又挤了进去。 快速来到柜前,粗暴拽来一个书童,将一块银元塞入他手中,而后指着目标漆盒道: “那个,我只要那个。” 虽然收了钱,但差点被勒吐的书童不太开心。 转身去给陶潜取福盒时,嘴里无声嘀咕着:“穷人穷讲究,能开什么书册是看运气的,选什么稀奇古怪的位置也是没用的。” 陶潜没听见书童吐槽,注意力全在那古怪福盒上。 不多时,他无惊无险的得到了属于自己的漆盒。 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抱着福盒又挤了出来。 陶潜原本的想法:先拿着福盒回家,独自开启,真有收获也可保密。 但很快,他又自我否定了。 “先验证,若是那悸动,那种感知,和我猜测的一样。” “我在这熟悉又陌生,黑暗又繁荣的诡异世界,便有了安身立命,甚至更多的可能。” “金手指也好,外挂也罢,来的猛烈些吧。” 陶潜心底唠叨着,来到角落处,双手搓了搓,像极痴迷的赌徒。 好在此刻这船舱内,似他这般作态的人也不少,可以说是丝毫不起眼。 吧嗒一声,陶潜打开了福盒。 不用去看书名,不用去翻阅内容。 陶潜循着那“莫名感知”,直接锁定了十本书册中的第三本。 未取出,只掀开前两本,目光投了上去。 这是一本极薄的书册,书皮青黑色,老旧,满是褶皱,但没什么脏污。 书名是以一种歪歪扭扭,像极蝌蚪的古篆所写,多亏原身有所涉猎,无障碍辨认出。 “拟禽十戏?” 一个极古怪的书名,被陶潜认出。 怔了怔,陶潜直接翻开第一页。 映入目中的,赫然是某种图画小册,上面画着一些无脸小人,硬拗着肢体,模拟着一些动物。 这东西,陶潜前世也知,类似五禽戏一类的运动小手册。 和修炼秘籍,该是毫无关系。 陶潜正如此想着,可随着他指尖触及那书册。 蓦地,整个人一瞬恍惚,那本就歪歪扭扭的书名好似流动起来,仿佛是错觉般,又换了个新名字。 百禽戏! 不等陶潜思索,脑海中一团信息流猛地炸开。 初始混乱,但即刻便形成了上次他曾看过的古怪格式: 【志名:百禽戏(残册)。】 【志类:功法。】 【志述:八十年前一位人类修士,自号“百禽老人”,自创修行之法,成册名曰《百禽戏》,依此法修行,可渐蜕去人形,得百禽之力,练之深处更可身化百禽之形,上可遨游天穹,下可潜落黄泉。此法暗藏凶戾,酿成百禽之乱,受灾者上万人,致使陀县区域十室九空,故已成册之书大半被毁,只一两册被伪成他书,流传于世。】 【注一:此残册占全书约十分之一,但修行代价并未改变,一旦开始习练,初始将脱去人形,继而是人心人性,直至完全被禽兽之性充斥魂灵,从此化作妖异之物,纵横天地,超脱自在。】 【注二:欲修炼此法,需先采集书中所载禽类之血,以血行法,方可入门。】 【注三:代价可豁免!】 …… 当所有信息流消化完,陶潜再一次愣住了。 第十一章 鱼耶?饵也 书铺隔间,油灯光辉摇曳。 陶潜的俊脸被昏黄之光映照着,神色无比专注,目光落在手中书册的最后一页。 薄薄一册“百禽戏”,总计十页。 陶潜耗了半小时,才堪堪要看完。 他所关注的依旧不是那些无脸小人,而是下方最重要的注。 有些出乎预料的是,十禽登场的最后一位,却是人类的近亲。 猿! 从描述上看,修炼此形的要求,能获得的力量,以及需要遵守的戒律,全都是最变态的。 “欲修猿形,需采集足量兽血,但多数猿族之血不可用,唯荒野山林深处的白猿一族方可。” “每日晨时,服食一罐白猿血,再习练猿戏。” “日日习练,视天赋不同,入门时间也将不同,有人半日可,有人永无法入得其门。” 记住网址m.vipkanshu. “此法习练至深处,躯壳同样可短暂化作白猿,不但躯体强健,堪称不死,更水火难伤,何处都可去得,且力大生撕妖魔,擅变化,擅使各类兵器,对百兽皆有震慑之力。” “有天赋绝佳者,可在化形时得血脉神通,已知有变幻之术、元神出窍、法相天地、不死之身、阴阳灵眼等。” “只是修炼此法,须注意不可食人肉,不可近女色,不可犯杀戒,不可犯嗔戒,不可身入红尘,不可受官气烘烤……一旦犯戒,即刻心魂失守,脱去人形,化作‘猿魔’之类无法无天的诡物。” “啪” 最后一页看完,陶潜合拢书册,丢到桌面上。 吐出气息,感叹道:“这也太惨了。” 陶潜的吐槽,自然是针对修炼这些禽戏需要遵守的戒律。 一开始的几种,其实还算好。 可到了后面就开始渐渐变态,最后一种“猿形”更是堪称离谱。 “不可食人肉、近女色还说得过去,杀戒和嗔戒怎么解,既不能杀人?也不能生气?” “还有那不可身入红尘,不能到人类社会混?” “还有那最古怪的,不可受官气烘烤……?” 想到后面,陶潜神色渐渐微妙,完全压制不住吐槽的欲望了。 “从这些戒律来看,我有很充足的理由和证据,怀疑自创了这功法的百禽老人,根本就是佛门出来的家伙。” “最后一条官气,简直是明示我那曾官至弼马温的大圣爷爷。” 陶潜一顿嘀咕,如果不是考虑到自己可以白嫖这功法,他根本不可能修炼。 不是要求太严苛,也不是力量层次低,而是戒律太变态了。 这册子的名字即便改成《佛门招新标准》,也是一丁点都不违和。 不过,不管陶潜想不想修炼。 在今明两日甚至更长些时间内,他都无法修炼。 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 “这册中所载十禽分别是猪、羊、犬、鸡、牛、蛇、鹰、马、象、猿。” “按照描述,以象形、猿形最为强大。” “但不管是哪一形,都要求足量兽血,且都不是可以随便找到的。” “猪要求是黑彘,羊得是灵羊,犬得是濒死老黑犬,鸡须是彩羽野鸡……后面的几样就更离谱,白象白猿之类,就算是大户人家,一时半会也根本接触不到。” “所以这玩意儿暂时只能眼馋看着,练是没法儿练了。” 陶潜一脸遗憾,状况像极已身在花船,好姑娘都已入怀,却发觉自己囊中羞涩,一块银毫子都没有。 望册兴叹了片刻,陶潜很快振作,他还有备胎。 双手和目光,都转移到另一册秘籍上。 无名秘册! 相比百禽戏残册,这满是脏污的秘籍,来历细节都更加清楚。 甚至作者姓名年龄都有,而且同样是寻仙县人,是陶潜这具躯壳的老乡。 因为感知中,这书册具有让人疯狂的特性。 是以陶潜是怀着谨慎之心,缓缓将其打开的。 初始他关心的,是这秘册最后一页所载的修行功法《仙鱼诀》。 但当陶潜翻开第一页,并开始之后。 对仙鱼诀的渴望立刻被放到了后面,他完全沉浸到了秘册其他的内容之上。 秘册作者,唤作吴明。 原本是个屡次落榜的老书生,明明是学渣体质,却清高自傲。 直至六十岁,吴明转向修仙。 这一修,便是三十年,直到九十多岁死在了家中冷榻。 旁人甚至是他的子女看来,这就是个古板固执,没有自知之明,喜欢胡思乱想的老头。 陶潜虽然不这么想,但也觉得吴明应当是寻仙失败了,否则也不会死在家里。 至于那篇仙鱼诀,大概是他唯一的奇遇。 甚至吴明的死,大概率就是修了那功法导致的,毕竟其副作用已经明明白白的呈现在陶潜脑海。 不过随着阅览深入,陶潜很快知晓,吴明那三十年经历没有这么简单。 所谓秘册,其实就是吴明的“自传”。 内里描绘的,正是吴明三十年来,寻仙问道,四处冒险的所有经历。 只是因吴明记述时已经神志不清,所以内容也是颠三倒四,普通人若是观看,会生出极其强烈的厌恶感。 强行观看,会致疯狂。 当然,陶潜很容易的豁免了这轻微代价。 一页,又一页。 陶潜面色初始疑惑,继而是强烈好奇,然后是释然,又化作兴奋……神色来回闪烁,在昏黄灯光照耀下,让人感觉此子恐是生了精神方面的问题。 不知过去多久,陶潜终于来到了最后一页。 在这里,陶潜停住没有再继续。 尽管豁免了代价,但他的神色仍然看起来很疲乏,仿佛刚刚经过一场生死厮杀。 事实上,也差不多是如此。 只不过陶潜被折磨的,是心神意志。 在这之前他也从未想过,只是阅览一本书册而已,竟然会如此之累。 可即便这样,陶潜中间也没有任何停歇中断,坚持着将那位寻仙居士吴明三十年来的经历,全部看完了。 感想? 陶潜心底,很是复杂。 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是抗拒、厌恶、反感……没有大多数人听到“修行”、“仙道”之后,会产生的那种羡慕,渴望和向往。 缘由很简单。 书中描绘的不是什么仙风道骨、逍遥自在。 而是一个诡异、恐怖、残暴、恶心的修行世界。 尽管陶潜在看过志士和书生的记忆,以及亲身经历码头事件后,对于这世界的修行界氛围已有预感。 可一段真实可信的经历在眼前出现,还是让他震撼不已。 “吴明六十岁时离家寻仙,初始无甚收获,反而劫难重重。” “先遇修了邪术的山匪,被抓去差点成了口粮,勉强逃离又遇左道黑店,吃下餐食后自身竟化作一头黑驴,被鞭打折磨足足五年。” “在其绝望时,终于得遇一道人解救,并被允跟随其回道观修行,日日勤勉之下很快便有所得,白发返黑,老迈身躯也回了壮年之态。” “就在他欣喜时,某夜他窥见自家师傅在血月时化作一怪物,活吞了观中师兄弟十几人,吴明为活命,主动跃入粪坑避开,待其师吃饱喝足酣睡时,顶着一身尿粪连夜逃离。” “此后吴明便在各省颠沛流离,依仗着观中学的一两手道术,勉强算是修行中人。” “虽屡次遭难,但吴明对寻仙之事仍不气馁,听闻何处有怪异、超凡之事,必以最快速度赶去。” “如此又是寻仙二十多载,吴明已记不清自己有多少险死还生,躯体虽仍存,但心智魂灵都已被折磨的浑浑噩噩,残缺不堪。” “或是感知到自己大限将至,吴明决心最后一搏。” “打听到某处有一尊大修士存在,奋力前往,并舍了数十年积蓄,终于从该修士处换来了一门可通天道之法。” “该法名曰:仙鱼诀!” …… 陶潜捏着秘册,眉头微皱,神色复杂的将寻仙居士吴明这三十载修行际遇在心底梳理概述了出来。 “惨!惨!惨!” 陶潜忽然低声开口,感叹了三字。 尽管他还没去看最后一页,没去看“仙鱼诀”的具体内容。 但从吴明的结局,自身超凡感知出的一些信息,陶潜已经能猜出来。 寻仙居士舍去所有积蓄换来的,依旧不是他梦寐以求的仙道真法。 甚至大概率,就是导致吴明死于家中冷榻的罪魁祸首。 带着这种想法,陶潜手掌微微有颤抖的,翻开了秘册的最后一页。 下一刻,几乎是瞬息,陶潜瞳孔猛地剧烈缩小,好似看到了什么极端恐怖的东西,面上不可遏制的失态了。 书页上依旧是寻仙居士吴明的字迹。 前面的数十上百页,吴明的笔迹已经是混乱不堪,可与这最后一页相比,已经算正常了。 陶潜看到的,全部都是鲜红色的,无比扭曲的一个个古篆。 恍惚间,纸面好似画着一个个怪物,正张牙舞爪的朝着陶潜嘶吼: “仙鱼诀?” “鱼耶?饵也。” “不论是谁!不要练!不要练!不要练!” “好美妙的感觉……这是仙……我成仙了……快修炼,谁也不能拦着我,我要修炼,我要成仙,我一定要成仙!” …… 第十二章 仙境 深夜书铺中,陶潜手捧书册,面色阴晴不定。 他很难形容出自己如今的感受,灯光映照着那一个个鲜红大字,陶潜仿佛已经看到一头头妖魔从册中挣脱出来,朝着他便扑来。 毛骨悚然? 幻灭? 一应感受皆有。 陶潜此刻算是完全明悟,为何这“无名秘册”拥有致人疯狂的特性,缘由恐怕就在这最后一页。 若有人坚持看完了前面仍不疯,那必定也会倒在这最后一页。 那种让人心脏骤停的反差感,纵是意志坚定之人也受不住。 陶潜,虽然是个BUG般的例外。 此刻同样不轻松,脑仁儿有些发胀,想要移开目光。 但他的双眸好似被书册吸住了般,咬着牙,竟是硬撑着将这最后一页看完了。 https://m.vipkanshu. 那一个个鲜红、扭曲的“古篆大字”,如同一只只生着獠牙利爪的血蝌蚪般,尽数游入陶潜眼眸。 良久后,陶潜速度缓慢的放下了书册。 “呼” 一大口浊气,自陶潜口中吐出。 终于,看完了。 陶潜没去拿角落里的铜镜,他不用照也知道自己此刻的面色必定很难看。 休息了足足十几分钟,陶潜方才彻底摆脱副作用,心神魂灵重归安宁。 而后,陶潜开始盘算起了收获。 现在他很庆幸,当初没错过这一书册,那几十枚铜板简直太值当了。 寻仙居士吴明临死前撰写的这自传,虽然危险又疯狂。 可不得不说,对于现阶段的陶潜而言,有着难以想象的意义。 除了那“仙鱼诀”外,册中所描绘的有关修行界的一切,都是在向陶潜普及相关常识。 某种程度上来说,任何人只要看完这书册,都可以算是初步踏入了超凡、诡异、修行的世界。 尽管只是吴明的一家之言,但那些都是他三十年来的经历,很难作假。 当然,册中很多内容都过于疯癫,混乱不堪。 真正的常识和关键,需要陶潜自己提炼总结。 此刻陶潜脑海,正好便有诸多相关念头正在翻涌: “吴明六十岁才转修仙道,资质低下,又无福缘,三十年来接触的都是一些修行界的底层存在。” “无外乎是旁门左道,江湖术士之流。” “不过也因了此,他消息来源广而杂,也算描绘出了一个笼统的修行界。” “据册中所言,我之前所猜测的定律,完全正确。” “凡修行、超凡之事,必有代价,绝无例外。” “不管修行何等法门,又师从何方仙神,只要触及超凡,必将付出大小不一的代价。” “只是不同的流派和道路,付出的代价也有轻重之分。” “传言中,道门修士,风险最小,是以常言正统。” “继而是佛门,限制虽多,却大多无性命之忧。” “之后还有武道神道之类,代价风险中等,上限却也不低。” “再然后,便是有着千千万万支流的旁门左道,其势最大,但源流过多,非但被道佛两家势力吊打,更无法与多修武道神道的诸多世家大族对抗。” 念头闪烁到这里,陶潜脑海中又浮现出书册里提及过的一些势力。 很多,但在吴明视角中都算是传说,因为他接触不到。 “道门有十二大派,居仙山福地。” “佛教则有三千八百寺,广布天下。” “武道神道,则有如张家、裴家、修家之类传世动辄百年、千年之久的门阀大族,融于凡俗,又高于凡俗,如礁石山柱,难以撼动。” “除此外,还有【孽宗】这种,传说中属于‘魔道’的诡异势力。” “当然,最普遍的修行势力,是旁门,是左道,他们如沙如蚁,真正做到了充斥天下。” “今日在码头所见厮杀,那洪黑虎为漕帮之人,正是典型的旁门左道,修的本命经乃是【血河书书中法门残忍粗暴,代价巨大,稍有不慎不但会丢了性命,还会神魂两失,再无自我。” “另外近些年肆虐长生天朝各处,接连攻下诸多市县,乃至于一省之地的两大乱军之一的【妖神军正是左道集大成者,这势力中汇聚了成百上千种旁门左道人士,已成朝廷的心腹大患,屡剿不灭。” “而另一乱‘太平军’则更加神奇,其首脑竟融合了东西方的超凡手段,蔓延速度比妖神军还快些,短时间内已席卷大半个长生地界,传说此势力内部有两大至高绝密本命经,分别为【太平道经】和【大光明经各承袭东西方大教的部分正统法门,威能强大。” …… “这似是而非的世界,格局远比前世要庞大,且复杂啊。” 捋清楚修行界信息后,陶潜发出了感叹。 同时,陶潜也意识到一个问题正摆在眼前,目光重新落定秘册最后一页。 百禽戏残册,因禽血难得,短时间内无法习练。 那这仙鱼诀呢? 修,还是不修? 陶潜沉默,陷入了犹豫。 从吴明初始发出的警告,以及后续诡异的变化来看,这所谓可通天道的功法,根本就是个陷阱。 一旦修了,必将面临恐怖之事。 可转念想来,陶潜现在并没有第二个选择。 如果这世界是像前世般和平稳定,陶潜必定第一时间将功法束之高阁,修他个屁。 但显然,这世界一点也不和平,混乱之极王朝末世就算了,更可怕的是那些恐怖诡异的事物。 这世界的平民,要面对官府盘剥,面对天灾人祸,要面对乱军肆虐……这些便罢了。 在可预见的未来,他们还将面临一些根本无法反抗的存在。 “就像白日寻仙码头的所有人,精壮工人也好,江湖高手也罢,又或者是富人大儒,在面对异化洪黑虎和疯狂年轻道人时,你的身份没有任何意义。” “只要你不是修行中人,在那种场面中,就如同是待宰的羔羊,或是将被割的杂草,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被轻易摧毁。” “或许这次运气好能避开,可下次呢?下下次呢?” “其他人是如此,我若是不修行,不加入进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俗话说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或许我以后有机会能得了代价最小的道家功法,可即便代价再小,依旧也是有的。” “而我现在,是很大概率可以白嫖的。” “修行十次,可豁免九次,余一不可控……这余一指的是第十次,前九次等于是毫无风险的。” “若真的太过恐怖诡异,无法接受的话,此次过后再放弃也不迟。” “如此,似乎没什么可犹豫的。” 这几道念头闪过,陶潜知道自己有了决断。 当即将所有杂念摒除,深吸一口气。 重新将秘册拿到手,再次翻至末页。 与未知残诀的口诀,百禽戏的图案不同,仙鱼诀的修行方式,是一种极古怪的冥想。 末页除却吴明的疯狂字迹外,赫然还有一篇由古篆、符号、图形组成鱼形轮廓。 依照下方的注,陶潜直勾勾盯着那轮廓。 心神魂灵,都开始放空。 一息! 二息! 三息! 册中记载,吴明修“仙鱼诀”足足十日,方入得其门。 可或许是天赋,又或许是别的原因。 到第十息时,陶潜蓦地听到一声水滴砸落水面的清脆声响。 恍惚间,世界坍塌。 面前再不是陋室隔间,无昏黄灯光。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比广袤,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 而他自身,竟不知何时起,化作了一条五彩斑斓,约莫拇指大,正散发着耀眼光辉的“鱼儿”。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陶潜竟是无缝衔接适应了这鱼躯。 且相比在现实世界,他感觉在这里更加的舒适,更加的自在。 念头一动,鱼尾一摆,他竟是倏然跳跃而起,猛地进入了一个无比奇幻、瑰丽的区域。 这里似充斥着某种类似“水”的液体,当它们包裹过来时。 “啊” 根本无法忍耐的,陶潜发出了呻吟声。 他此刻,忽然有些理解寻仙居士了。 太舒适了! 其中快感,远远超过肉体上的体液交流。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空间中,并不止他一条鱼儿。 入目所及,大大小小,各种形状的鱼儿,正在畅游着。 无数种耀眼但柔和的光辉交织闪烁,让陶潜只觉自己置身于传说中的仙境。 “每条鱼儿,都是修士?” “体型、光芒差距,代表着修士间的修为差距?” “那这里,岂不是算是个仙境鱼塘?” 陶潜冷不丁吐槽一句。 同时,盘算着这里是否可以交流。 新人入群,求大佬罩一下,这是具备普适性的好规矩呀。 陶潜眨巴了几下闪闪发光的鱼眼,寻找着目标。 对于那些体型大如鲸鱼、巨鲨的真大佬,陶潜不打算凑上去,万一人家一口吞了自己怎么办? 很快的,陶潜盯上了一尾比他稍大些的鱼儿。 那是一条约莫巴掌大,生有长须,体型曼妙的红鱼儿。 陶潜正打算瞅准机会,直接凑过去,蹭一蹭人家,看能否蹭出信息感知来。 可也就是此时,这仙境内,忽而生出异变。 伴随着一道脆响,却见一颗闪闪发光,好似夜明珠般的物事,蓦地从未知上空掉落下来。 一入这仙境,便开始缓慢下沉。 过程中,让陶潜鱼口内疯狂分泌唾液,同时生出强烈吞食欲望的“异香”,从那珠子内狂涌而出。 刹那,仙境沸腾了。 大大小小的“鱼儿”,全都好似疯了般,朝着那珠儿冲去。 第十三章 日鬼达人林小花 夜明珠……异香……鱼群躁动……这些关键字组合在一起,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这是有宝物出世。 何况此时弥漫的香气,的确是诱人到了极致。 那是一种完全碾压本能,彻底挑动欲望的气息,也就是说,只要嗅到便无法再自控了。 鱼群的反应,也验证了这一点。 陶潜同样无法遏制自己的欲望,同样是疯狂躁动着,摆动鱼尾想冲过去将那“珠儿”给吞了去。 但在同一时刻,他的魂灵之中一道信息流炸开。 在瞬息,显化为能让陶潜理解的格式。 “已豁免!” 简单粗暴,三个大字,直接如同一大盆冰水泼下来,让陶潜清醒过来的瞬间,也让他意识到此刻正在发生什么。 无名秘册最后一页,那疯狂的、鲜红色的古篆大字从记忆深处浮现。 “鱼耶?饵也!” 首发网址https://m.vipkanshu. 一种悚然之感,猛地爬上陶潜的魂灵。 如果不是他能在此时感受到绝对的自主性,只怕已经疯了般尽全力脱离这光鱼形态。 “什么仙鱼遨游天道,这他娘的是化作了一条鱼儿,主动跃入某个恐怖存在特意挖好的鱼塘了?” “所有修了【仙鱼诀】的修士,都是人家鱼塘里的鱼?” “那珠儿,是饵料?” 当这些问题冒出,陶潜倏然有种三观被刷新之感。 即便在这种危机时刻,他也是完全遏制不住心底吐槽的想法。 “凎,别人修仙是真的修仙,创造出【仙鱼诀】的人简直缺了大德,搁这里钓鱼呢?” “钓就钓吧,只一粒饵简直不要脸,抛竿前不打打窝么?” 愤怒归愤怒,已然白嫖一次的陶潜,在快速思索刹那后,并不打算立刻就退出来。 “我来都来了。” 陶潜心底,腾起一道前世特色念头。 而后鱼尾猛地剧烈摆动,完美模仿一条因异香而疯的鱼儿,融入躁动的鱼群之中。 刚一融入,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他正好蹭到了初始目标,也就是那条美丽异常的红鱼儿。 按照、影视剧等逻辑来推断,陶潜认为那“红鱼儿”的真身该是个美丽傲娇的女修。 陶潜心想反正是蹭一蹭,用以触发超凡感知,窥视修行界以及这里的隐秘,那么蹭谁不是蹭呢。 一大一小两条鱼儿相碰,陶潜这条刚入鱼塘,不过拇指大的光鱼,毫不意外被撞飞了。 不过让陶潜惊喜的是,在他蹭到红鱼儿的瞬息,一团熟悉的信息流即刻炸开,并很快梳理成了那种古怪格式。 毫不犹豫的,陶潜定睛看去。 【志名:林小花。】 【志类:修士。】 【志述:人类男修,年岁三十又九,道门大派“天符宗”之弃徒,其人道法精深,表面虽常以狂傲姿态对人,但实则生性善良,嗜管不平之事,其修为已至炼气境,擅制符,擅捉鬼,尤好修了魅惑功法,或是具备相关神通之美艳女鬼。】 【注一:其被天符宗舍弃,也因其在宗门后山遭遇一鬼王级别的女鬼,甘愿被其蹂躏肉体达数日之久也不曾向宗门示警,最终导致自身气血两亏,那修了左道法门的女鬼也因此破开封印逃离。】 【注二:其被逐下山门后数日,得该女鬼补偿,非但修为尽复,还获一绝密古籍《元灵秘魂经》,若其转修此本命经,日后或有成就鬼仙之时,但此人仅犹豫片刻便拒绝,仍坚持以天符宗弃徒四处行善积德。】 【注三:因其已至炼气境,对‘駮龙珠’之异香有一定的抵抗力。】 …… 再一次,陶潜怔愣了刹那。 缘由很简单,脑海中所阅览的信息量太大了。 “这一身红鳞的家伙,是个男修?叫林小花?” “已经是炼气境修士,擅长制符,喜欢日鬼。” “那珠儿,唤作駮龙珠。” 几道念头,陶潜提取出了关键字。 前面两道陶潜不想再提,至于所谓的“炼气境”,这里便又涉及了修行界的一个常识。 修行境界! 陶潜自吴明撰写的《无名秘册》中,也知晓修行界的确有这种等级设定。 据说共有九境,以“引气境”为开端。 踏入此境者,才算是真正的超凡脱俗,才算是真正的修士。 引气后,是炼气境。 再后面则因吴明层次过低,他也不知,自然陶潜暂时也无从知晓。 不过陶潜还知道,这所谓的修行九境等级,似乎只通用于“道门”和“旁门左道”两大超流派。 至于佛门、武道、神道、魔道还有西方传来的诸多道统这些是否承认,却是未知。 不过有这些也足够了。 对于如今是修行界真萌新的陶潜而言,已达“炼气境”且喜欢日鬼的林小花前辈,绝对算是大佬。 陶潜下意识凑过去,正盘算着该如何搭话,如何套近乎时。 忽然,眼前一花。 一条红艳艳的“鱼尾”,直接扫在陶潜面上。 吧唧一声,他所化的小鱼儿就被扫出鱼群,可怜兮兮的落向鱼塘底部。 而打脸成功的前辈大佬林小花,很是傲娇的抬了抬自己的鱼头,姿态妖艳的融入鱼群。 细细密密的,凑向那颗唤作“駮龙珠”,异香恐怖的珠儿。 “凎你……” 下方,被拍得晕乎乎的陶潜骂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 “按照那古怪格式的描述,这厮表面狂傲,实则是个善良之辈。” “打我脸,莫不是为了让我不要瞎参与进去,白白丢了性命?” 陶潜转瞬有所明悟,但其实也不确定。 万一人前辈就是尾巴痒了,就想扫你面皮呢。 当然,即便是真的。 这番好意,陶潜也得拒了。 他要真的只是一个被忽悠着修了仙鱼诀的蠢萌新,能不掺和进去,自然是件大好事。 可陶潜不是,他是来白嫖的,已经都已经没给钱就成功进来了。 来都来了,却没能触及“宝贝”,这岂不是最不能忍的遗憾。 带着这个想法,陶潜深吸一口气,鱼尾又开始疯狂摆动,再次完美模仿了一条被异香吸引的疯鱼儿。 咻的一下,陶潜蹿入鱼群。 仗着自己体型最小,在夹缝中来去自如。 在不断靠近那“駮龙珠”的同时,陶潜也在进行着观察。 很快,他有了结果。 所有修士所化的“光鱼”,都因珠儿疯狂。 但真正不顾一切,直接大口吞了駮龙珠的鱼,暂时也没出现。 大部分的鱼,不管大小,都是竭力靠近那不断下沉,时而抖颤,时而横移的駮龙珠。 然后,张着鱼儿口,疯狂吞咽、吸食从珠子内溢出的某种气息。 更大胆些,体型也最庞大的一批修士。 他们会极其谨慎的,试探性的,去吸食駮龙珠上掉落的碎屑。 最疯狂的,也最无法忍耐的,是几条体型如鲨鱼般的光鱼。 他们的真身也不知是哪一境界的修士,气息、碎屑皆满足不了他们,他们会小口小口的,去啃噬那駮龙珠。 也就是他们啃噬时,让陶潜胆战心惊的画面隐隐浮现: 駮龙珠被啃的不断颤抖摇摆,光辉映照下,龙珠上方竟有一条“细线”缓缓浮现出来。 “嘶” 心底之前的猜测,瞬息得了准确验证。 陶潜仿佛已经能看见,一条大鱼自以为谨慎的吃了小口,然后下一秒就被无形之钩给穿了嘴,随着“咻”的一声,被那细线拖拽到未知的恐怖之地去了。 那画面,简直是恐怖片中最容易让人心脏骤停的变态片段。 陶潜在穿行过程中,打算故技重施。 就如同窥视“日鬼前辈林小花”那般,索性将这仙境中的一塘仙鱼底细全探听清楚了。 可不多时,陶潜就发现自己失败了。 他蹭来蹭去,依旧无法知悉那些大鱼的真身是谁,修为如何? 尽管每蹭一次,脑海中的确会爆发信息流。 但多数,都是这样的: 【志名:???】 【志类:???】 这种状况,陶潜其实很懂。 “等级过高,无法窥知。” “这等于明示如今的我是个菜鸡。” 陶潜惆怅时,也终于奋力挤到了鱼群最前方。 距离此仙境真正的大宝贝“駮龙珠”,可以说是近在咫尺。 尽管下一秒,他又不小心被一条如大黑鱼般的前辈大佬一尾巴甩飞。 但在那之前,陶潜无比幸运的,触及到了一缕,自那駮龙珠内溢出来的,肉眼可见为“青色”的诡异气息。 触及的刹那间,他的脑海中。 信息流,又一次爆开。 【志名:駮龙源气。】 【志类:异物。】 【志述:一缕从“駮龙珠”内溢出的源气,此气精纯,无任何杂质,乃是真正的上等源气,任何生命体皆可吞食,此气入体便将起效,吞食者将随机获得‘强壮’、‘飞行’、‘延寿’、‘音攻’等等神通加持,若再服同源之气,威能可叠加。】 【注一:吞食该源气,将付出以下代价:躯体魂灵将具备部分駮龙特征,且将受駮龙本性所影响,嗜駮龙所嗜,惧駮龙所惧,嗜与惧的程度随吞食源气的数量而加深。】 【注二:代价可豁免!】 …… 当这些信息呈现,陶潜眼眸立刻瞪圆,强烈的占有想法涌了上来。 ps:仙侠写起来很爽,但胖鱼毕竟太久没写,慢些也是正常的……吧,适应下就好。 第十四章 陶潜食饵,源气入体 陶潜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想张开鱼口将这一缕駮龙源气给吞了。 志述已言明,这等同于就是陶潜的入道之基。 道家,与千千万旁门左道共同承认的修行等级之分,第一境唤作“引气”。 所谓引气,指的正是引源气入体。 只是不同流派,因修的本命经不同,所牵引入体的源气也不同。 陶潜如今是个无名小卒,无任何师承,自然也与那些声名赫赫的大经大册毫无关系。 能获一种上等源气,已算烧了高香。 虽然未必就能借助这口“駮龙源气”踏入引气境,但只吞了就能获得好处,陶潜这种白嫖党岂能拒绝? 可就在陶潜张口时,忽然鱼面上猛地传来剧痛。 眼前,红光一闪。 啪! 记住网址m.vipkanshu. 清脆声响中,陶潜被扇飞了,再一次。 “我凎……” 陶潜这回是真的怒了,眼冒金光,怒瞪向罪魁祸首。 一尾躯体玲珑,浑身红鳞,比陶潜大不少的鱼儿。 林小花! 陶潜刚辨认出是这位日鬼道人,他所化的红鱼竟又欺身上来,不分青红皂白的,对着陶潜所化小鱼就是一阵冲撞。 虽然都是光鱼,但一个真身是凡人,一个真身是修士。 后者要暴揍陶潜,那简直是毫不费力。 狂风暴雨之中的陶潜,直接懵逼了。 但很快,他意识到了什么。 “我这是被霸凌了?” “不对,这厮不会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我放弃吞食那駮龙源气,甚至是放弃继续修行《仙鱼诀》吧?” “他毕竟是大派出来的修士,必定也知晓仙鱼诀背后的陷阱,莫不是见我是个萌新,觉得我还有救,所以用这种方式劝退我?” 几道念头闪烁,陶潜感觉自己抓住了盲点。 然后,陶潜有些抓狂。 此刻他很想抓住林小花,给他发一张好人卡。 想对这位日鬼达人说:道长你的出发点很好,但我和你们不一样啊,我是来白嫖的啊。 陶潜简直是欲哭无泪,寻常时候碰上好心的前辈,那是很值得开心。 但现在这种时刻,陶潜只觉自己亏大发了。 就在陶潜无奈之时,红鱼儿前辈大概是觉得差不多了,骤然停歇霸凌,然后对着陶潜吐了一口口水。 表现出来,赫然是颗与陶潜鱼头差不多的“泡泡”。 二者刚一接触,陶潜脑海倏然听见了一道陌生,清朗,充满着骄傲意味的声音。 “哪来的不知死活的年轻人,滚出这里。” “日后也不许再修《仙鱼诀》,否则你进来一次,我便打你一次。” 说完,泡泡裂开。 红鱼儿一甩头,便要转身离去。 姿态骄傲且潇洒,瞬间吸引了不少雄鱼儿的关注。 而到这里时,陶潜终于是忍不住了。 加之他也知道了这仙境内的交流方式,再没客气。 陶潜一甩鱼尾,猛地蹿到红鱼前方,在后者还没反应过来之前。 陶潜张口,却见“呸呸呸”接连七八下,七八颗泡泡一股脑撞上林小花的头。 泡泡内附带的,并不是陶潜的反击辱骂。 正相反,俱都是陶潜奉送的好人卡外加马屁。 陶潜可不是原身书生,迂腐固执不知变通,既然是萌新初来乍到,能逮到个好心前辈,那自然是不能放过。 一通好话,让林小花所化红鱼愣在原地。 这位的确是善良之辈,表面常作傲娇姿态,内心却是见不得一些不忍言之事发生在眼前。 用霸凌的手段劝退陶潜,他知晓自己做了好事,但也准备好接受对方的辱骂,这种操作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流程很熟悉。 谁料想,碰上个不按常理出牌的。 陶潜一通马屁加上“理解牌”好人卡,瞬间给林小花破防了。 “我行善积德这么多年,终于,终于碰上一位识得好人心的后辈。” “果然,师傅之言太对了,水滴石穿,终有所报。” 小花道人表面冷静,心底却是真开了花般。 当即觉得此新人悟性极高,确有前途。 所以之后,当陶潜化身问题宝宝,一个个疑问丢过来时,林小花也乐得为陶潜解答。 陶潜从寻仙居士吴明所撰的《无名秘册》中,得了部分关于修行界的常识。 如今又在日鬼道长林小花这里,得了部分常识。 二者视角不同,但结合起来,已经让陶潜对修行界拥有一个虽笼统,但已算完整的认知。 两鱼儿交谈甚欢,似全然忘了所处环境。 其他不管是大鱼小鱼,都在吞食着源气,甚至有胆子大的,直接去啃那“駮龙珠”,陶潜二人倒是成了这仙境中的异类。 好在说到后面,林小花终是想起正事。 鱼头一转,又朝着陶潜“呸”了一下,大号的泡泡撞了过来。 内里,林小花那清朗声音传来: “陶小兄弟,你初入修行界,须得记住一条铁律:凡修行之事,必有代价。” “我不知你是从何处得了这《仙鱼诀》,但稍后你脱离此地,必须强迫自己忘了此法,不到绝望之时,不可再修。” “你别看此地宛若仙境,让人通体舒泰,时而还有龙珠等诸多宝物降临,可这一切……都是陷阱。” “你修了此诀,吃了源气宝物,便会上瘾,每来一次,瘾头便加深一些,直至某一日,你再也无法挣脱。” “你若始终弱小还好,最惨下场也就是性命两失,融入此地。” “你若得了机缘,日渐强大,那么终有一日,你将被那……” “后续之言因位格过高,入得你耳,你也似听不到。” “我因某些缘故,可豁免数次瘾头,但也到极限了,下次再入此地,恐怕是我破境后的事了。” “你既然触及超凡,我也知无法阻你再继续修行,毕竟外界如今风雨飘摇,能拥有些自保力量也极好。” “我所传承之道统不可外传,不过我这么多年也有些积累,你若听我之言弃了仙鱼诀,我便传你一门威能尚可,但代价极小的法决,虽终身也只能修至引气境,但若勤奋习练,可躯体强健,延寿至少数十载。” “另外,在那方面的能力,也将得巨大增益。” …… 这一番话吐出,陶潜简直想直接给这道长再发一大叠好人卡。 之前他阅览《无名秘册》时,感叹寻仙居士吴明的悲惨际遇,也感叹修行界的黑暗残酷。 谁想到,个人际遇的确不同。 陶潜运道极好,这就碰上个好心的前辈。 不但给授了常识,还打算赠送法门。 如果陶潜真的只是一个修行界普通新人,此刻绝对是立即答应。 可惜,他不是。 陶潜想要的“饵料”还没入口呢,根本没打算放弃修炼仙鱼诀。 所以他不能答应林小花,也不能口头上哄骗于他。 正当陶潜为难不已时,忽然,这仙境内竟又生了变故。 源头,赫然是那“駮龙珠”。 这珠儿不知何故,在这一刻突兀爆发出极其灿烂、耀眼的青色光辉。 刹那间,整个仙境都被渲染成一个青光世界。 “咔咔” 寂静氛围中,这种碎裂声简直无比刺耳。 所有鱼儿都看了过去。 駮龙珠表面,竟出现了裂纹,且仍在扩大着,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浓烈的香气疯了般弥漫出来。 目睹这变化,陶潜亲眼看着除他以外所有的鱼儿似乎都进入了诡异状态。 在这之前,虽然大部分的修士都忍不住去吞食源气,去触碰駮龙珠,但全都忍住了一口吞掉珠子的想法。 也就是说这大大小小的鱼儿,其实对仙境内状况,都有些许了解。 他们贪婪,且需要这里,需要类似駮龙珠般的宝物,但全都保持着克制。 可现在,每一条鱼儿的眼睛都在瞬间爬满红血丝,让陶潜心惊不已的浓烈欲望,在其中翻涌。 这里面甚至包括了林小花所化红鱼。 咔咔声响中,林小花似做了什么,他那红鱼儿身躯猛地便透明,似随时要消散。 在走之前,他冲着陶潜最后呸了一口。 “陶小兄弟,时间来不及了。” “你若信我,即刻就中断修行,脱离此境。” “再不走,便走不了了。” “之后你若仍执着于修行一事,可前往南粤一行,你我有缘自会相见,届时我再传你法门。” “啵” 话音落下,泡泡碎裂。 一起碎掉消失的,还有这道人所化的红鱼儿。 且在同一时刻,大大小小不知多少机灵警觉的修士,也都在此时中断修行,脱离了这里。 陶潜很快知晓原因,那駮龙珠彻底的碎了。 轰! 青幽幽的光辉大爆炸,充斥仙境。 几乎所有没来得及逃走的“鱼儿”,彻底的疯了。 理智? 这东西,已经消失在了它们的眸中。 陶潜下一刻便听见各种诡异的,不管鱼儿还是人类都不可能发出的嘶吼,响彻各处。 而他眼睛看见的,则是如同真正地狱里才会有的画面。 所有未走的鱼,都开始“异化”。 它们那些鳞光闪闪的身子,开始膨胀炸裂,鲜艳的肉瘤鼓胀而出,有些开始外翻出獠牙,有些则皮肉溃烂,一条条似“铁线虫”般的寄生物哧溜涌出,有些则干脆畸生出双头,有些鱼儿炸开变形,整个身躯都化作一张布满肉芽的血布,飘荡游动…… 仙境与炼狱,二者仅相隔数秒不到。 而这些异化的修士,在此刻都展现出了极其凶残、恐怖的一面。 它们,开始争夺那一块块大小不一的駮龙珠碎片。 惨烈且恶心的厮杀,在此境各处上演。 而吞了“碎片”的大鱼,也并不是胜利者。 那一根透着诡异的细线开始明晃晃的显现,每块碎片,都接连着一条线。 当大鱼吞饵,那细线便猛地抽起。 伴随着一道青光,真身或许是某位大修士的“鱼儿”也就无了踪影。 目睹这些,陶潜终于明白林小花的提醒,以及众多机灵修士的逃离是为了什么。 逃命,他们是为了逃命。 原本陶潜也打算离去,可在那一刻。 无比凑巧的,正好便有一小块龙珠碎片,朝着他所在方位飘荡过来。 周遭,暂时无凶残异化的大鱼。 陶潜只犹豫了半秒,便主动触了上去。 即刻的,脑海中梳理成古怪格式的信息流涌现。 前面的几道志述,陶潜来不及看。 他只看到最后一道,那仿若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 已豁免! 当即的,陶潜也看到有数条凶残之极好似巨鲨般的异化鱼围拢过来,它们的真身让陶潜去感知,只会有一个个问号。 “不管了,来都来了。” “既能白嫖,岂能放过?” 这念头飞快过去,陶潜猛一咬牙,竟是直接张口,将那块小小碎片吞入腹中。 饵料入口,陶潜即刻中断修行。 “脱离!” 他几乎是嘶吼着,发出了这指令。 第十五章 一朝入得引气境 陶潜吞了饵,也中断了修行。 那强烈的信息感知,让他确信自己是可以无代价得到那駮龙珠碎片的。 可毕竟有日鬼道长的强烈警告,又目睹了仙境变成炼狱,目睹了那诸多真身是大修士的强者异化成怪物,是以难免心中还是有些嘀咕。 直至下一刻,他亲眼看见了极其魔幻不可思议的画面。 他仿佛拥有“内视”视角,看着那駮龙珠碎片入了自己所化光鱼之腹,也看着一条细线显现而出,甚至看见了某种难以理解的钩状物正试图刺入他的躯体。 眼看着那线要抽走,连同陶潜的魂灵。 可莫名的,陶潜魂灵之中涌出无法想象的力量,摧枯拉朽般将陶潜连同那碎片一起裹卷,脱离已化作炼狱的仙境。 而那接连着诡异鱼钩的细线,只来得及顺势将一条浑身长满肉须触手的大鱼钩去了未知之地。 伴随着一种特殊失重感结束,陶潜猛地回魂。 环视周遭,是熟悉的书铺隔间。 “回来了!” 记住网址m.vipkanshu. 刚吐出这句话,陶潜即刻感受到自己腹中,仿佛多了一个火炉。 难以言喻的灼烧感,传递上来。 不等他做什么,陶潜脑海中,一声恢弘浩瀚,仿佛可以震慑万物的鼓声响彻。 随着鼓音,陶潜看到了一道虚幻的兽影。 此兽轮廓如龙似马,金瞳犬齿,黑尾白身,周遭环绕风雨雷电,有诸色虹光穿梭其间。 “駮龙!” 福至心灵,陶潜颂念出了此兽之名。 同时,陶潜能清晰看见,自己的躯体,正在发生让人毛骨悚然,又惊又喜又惧的变化。 他的皮肤表面开始滋生鳞片,下巴处延伸出龙须,颈部生毛发,双眼渐成金色之竖瞳,獠牙似的犬齿从嘴里延伸而出,淡薄的云气涌出,伴随着轻微的霹雳声,隔间渐渐湿润,细细密密如小蛇般的雷霆开始闪烁……。 陶潜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神色极端复杂。 他知晓自己正在“异化”,但这些其实是表象。 陶潜真正感知到的,是力量。 一股对于陶潜这凡人而言,极其磅礴,且不可思议的超凡伟力。 恍惚间,陶潜只觉已经身化为一条“駮龙”,正携风雨雷电,化虹而遨游天地,俯瞰万物苍生。 之前在仙境时来不及看的那些信息,也在这一刻重新显现。 【志名:駮龙珠碎片。】 【志类:异物。】 【志述:駮龙,异兽也,由龙与駮相交所诞,兼得两族血脉之力,居于云梦大泽之中,每至朔月,面西而卧,仰首哮阚,鸡鸣方止,虎豹皆惊,辟易数百里,此碎片为其龙珠百分之一,任何生灵服之,都将得駮龙血脉,若凡人食之,可一朝入“引气境”,亦可得駮龙之血脉异术,种族神通。】 【注一:服用此碎片,若无力将其中源气尽数炼化,将在数息内被转化为半駮龙半人类之态,且心、神、魂、躯都将被駮龙之血污染异化,从此沦为妖魔异兽之流,且不可逆转。】 【注二:此碎片中蕴某种血脉魔种,一旦吞服,性命魂灵都将服从于该魔种之主,不可违逆。】 “嘶” 这些信息,让陶潜又惊又惧。 直至很快的,熟悉的第三条注显现。 【注三:代价已豁免!】 这信息,仿佛是个信号。 陶潜那正消化着力量,且正在异化的身躯,蓦地遭遇某种不可抗力。 駮龙珠碎片内的源气仍在充盈陶潜体内,但那些异兽特征,却在此时一点一点褪去。 前所未有的快感,正在充斥陶潜的心灵。 力量! 远远超过凡人,且是凡人无法想象的那种力量,正在被陶潜完完全全,毫无代价的掌控。 不知过了多久,书铺隔间内重归静谧。 云气、雷电、雨滴、虹光……这些都无了。 唯有一个瘦高白皙,有着笑纹,且是眯眯眼的书生,站在那里。 微微闭着双目,感受着如今拥有的力量。 谁又能想到? 这具看似瘦弱的躯体内,如今藏着一头古老异兽的血脉力量。 而且,并不只是如此。 陶潜除了能感知到血肉内蕴着的恐怖外,还能感受到体内,那源源不断流淌着、冲刷着的源气。 为了更直观,陶潜直接唤出有关自己的感知。 仍是那附体重生时浮现的格式,只是这次,内容增添了不止一项。 【志名:陶潜。】 【志类:怪异。】 【志述:因被斩首颂未知残诀而获‘不死’特性,因吞食‘駮龙珠碎片’而获駮龙之力,躯体外表似人类,实则拥有駮龙幼崽般伟力,可生撕低等妖魔异兽,对风雨雷电等天兆天灾有异常亲和,已得駮龙神通之一“音攻”,耗损源气可释放,数里皆闻,群魔辟易。】 【志述二:已入“引气境”,尚处引气锻体阶段,随源气深入改造其躯,将在一段时日后步入融血阶段,彼时躯壳神通将更加强大。】 …… 直观的信息,直观的体现。 陶潜面上,已是遏制不住的露出灿烂笑容。 虽然这第一次冒险修行,过程略有波折。 但幸运的是,收获巨大。 非但从日鬼道人林小花处套来了诸多修行界常识,还真正白嫖成功了。 所谓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陶潜在那诡异的仙境中,初始只是想吞食一缕駮龙源气便罢。 毕竟是首次修行的萌新修士,浅尝即止就能满足陶潜。 谁料林小花干预,最后机缘巧合之下,被直接喂了一口駮龙珠碎片。 一朝入得“引气境”,相比其他勤勤恳恳,却仍旧胆战心惊的修士,陶潜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 躯体如今彻底蜕变,已称得上是超凡脱俗。 不过即便如此,陶潜仍未膨胀,心底不断自我念叨:仍是萌新,仍需谨言慎行,仍苟在此书铺,慢慢发育。 只是让陶潜有些无奈的是,他如今居住于闹市区。 纵然已踏足修行界,得了力量,暂时却也无地儿能给他施展。 甚至,连感受下自己如今拥有的神通力量释放出来,会是何等模样的机会都无。 “駮龙之力便算了,最让人好奇的,却是那如鼓声般的音攻异术,也不知我施放出来,会是哪种表现?类似佛门狮子吼一类?” “今夜来不及,明晚找时间,寻个荒野山林试验看看。” 陶潜心底盘算着。 脑海中,则是又回想起脱离那仙境时的画面,不由猜测起一些诡异恐怖之秘来。 “也不知是何等存在,创造了【仙鱼诀】这功法,又散播了多广,有多少人修了?” “其余人无法如我这般白嫖,境地恐怕不会太好。” “按照小花道人所说,修炼仙鱼诀能获得好处,但会有瘾,且随着瘾头深入,必死无疑,所以只要理智尚存着,都只在绝望时才会去修,有些类似于饮鸩止渴。” “若是强者修了,则处境更惨,将被那不知名恐怖存在随意使些手段钓去,就像今晚那般……” 尽管陶潜已经是实打实的修士,此刻回想起那炼狱画面,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念及小花道人,陶潜又想起他临走时说的话。 “因为駮龙珠的变故,他没来得及传我那一门据说能延寿数十载,还能增强那方面能力,却没什么代价的法门,这有些可惜了啊。” “他又让我去南粤一行,却不说自家所在,只说有缘自会相见,听起来像极了客气的忽悠,就好像前世我那些经常说‘下次请客’的塑料朋友们。” “不过倒也正常,毕竟是首次有交集,虽然很投缘,但基本的戒备之心必须要有。” “良善道人,也不代表人家是蠢萌傻白甜不是。” “更何况人家的确不是寻常人物,而是个擅日鬼,喜日鬼的不正经道人。” 吐槽之间,陶潜直接将两本秘册收好。 几步便上了自家寒酸冷榻,盘坐下来,转而开始消化小花道人授予的,那诸多修行界的常识,并与无名秘册中的疯狂呓语进行对比。 陶潜很有萌新自觉,苟归苟,却也得做好功课。 否则一旦某日深入修行界,很容易因无知而阴沟里翻船。 “寻仙居士吴明在秘册里记述的那些,大半对了,但有些知识是错的,有些则无细节。” “如修行九境,第一境是【引气指是修士牵引各种源气入体,改造自身。” “多数修士,都倒在这一关,极容易失控,没有任何保证,即便是大派子弟,也不过就是成功率高一些,但仍有许多修士莫名横死。” “且即便入了【引气境仍要再过锻体、融血、定胎这三关,才可破境。” “不过只要成功入引气境的修士,都将拥有远超凡人的力量。” “只是因牵引的源气不同,同境界的修士,战力表现也有着天差地别。” “如接引了下等,且杂质极多源气者,纵然成了,至多也就让自己多出一些诸如皮肤坚硬、头上长角、夜视、第三只手、体臭熏天等等鸡肋技能。” “若是上等源气且无杂质者,如现在的我,恐怕足以吊锤数十上百个低劣引气境修士。” “当然,力量强大,通常也代表着恐怖的代价。” “若不能白嫖,我也不敢吞食那块饵料碎片,那是取死之道……” 第十六章 禁仙堂与妖神军 当码头蒸汽巨船的鸣笛声远远传来,搬运工人们开始上工,近郊城镇的菜贩们赶来进城,各式早点摊贩冒着热气开张,菜市街一个个铺子门板洞开……寻仙县从沉沉夜幕中醒来,居民们开始了新的一天。 诚友书店的年轻老板,今儿起了个大早,也可能是一夜没睡。 不过依旧精神满满,先拿着抹布将铺内抹干净一遍,又将昨日在雪松号上搜罗来的数套女郎画报,以及书册,整齐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上。 还有数套诸如《玉楼春》、《九尾龟》的艳俗禁书则被他放到了柜台下的隐秘角落。 这玩意儿,得有真客来,才好交货。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里,规矩都差不多,陶潜门清儿。 布置完全,陶潜拍了拍手,满意的笑了。 “齐活,今天必是能有不少银元入账的。” 得意说完,陶潜嗅到街角传来的香气,嘿了一声,转身出去。 不多时,他便端着一大碗馄饨回来,上面撒着一坨辣子,被他用汤勺搅开,呼哧呼哧就吃了起来。 吃完给店家还了碗,陶潜又转回柜台后。 https://m.vipkanshu. 取出一本唤作《长生史记》厚厚书册,放在柜面,随手翻开便要阅览。 显然,陶潜是真的极具萌新素质。 他不止是修行界的新人,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他同样是不折不扣的新人。 为免日后出丑出错,尽管已有两份原身记忆,可陶潜还是打算闲暇时读读这世界的历史。 “作为一位真实的学渣,相比读书,我其实更喜欢去捡漏寻宝。” “我那种诡异的超凡感知能力,完全可以作为【超凡雷达】使用,尽管范围有限制,但成功几率几乎是百分百。” “最适合我发挥的,自然是修行界内的交易市场,在吴明和林小花传授的知识中,此类地方一点也不少,但要拿到准入门票却没那么容易。” “不过现阶段,我依旧可以去类似‘书场’、‘庙会’一类的地方碰碰运气。” “不如,今天空下来就去试试?” 几道念头落下时,陶潜也正式开始读那新世界史记。 配合脑海中的两份记忆,很快便对本世界的历史有了些了解。 他最关心的,自然是与诡异、修行相关的历史记载。 而让陶潜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这方面的描述,竟也不少。 史记中言,这块大地的历史大致分成数个阶段: 远古时,人类初生,在诸多妖魔鬼怪、仙神异兽、诡异天兆中艰难求生。 上古之时,人类渐渐崛起,部分人类从那些不可名状的事物中获取了力量,同时也不再敬畏祂们,而是开始反噬,反向侵蚀诡异事物。过程中,人类内部竟也发生分裂,开始出现一场场超级战争,每一场都席卷大地,声势浩大,谱写出了一曲曲英雄史诗。 直至到了中古时期,人类不断繁衍,不断内战,奇特的是,人类非但没有因此没落,反而愈加强大,甚至是逐渐击败了被诡异事物霸占的神州大地,取得了全面胜利。 再之后,便是近古。 这阶段其实无甚好说,但又有太多可说的。 “近古时期,其实就是一整个长生天朝史。” “此朝在中古末期建立,由一位战功赫赫的帝皇建立,其横扫六合,并吞八方,彻底终结了诡异事物的统治。” “此后两千多年,尽管这块土地上依旧有着各种大乱、战争、起义、天灾……统治集团也不断变换,这方面与前世的改朝换代类似,但不可思议的是,两千多年来,每次有新的统治者推翻前任,竟都不约而同的选择延续【长生天朝】这四字。” “也便是说,此朝其实已延绵两千多载,直至现在也仍是。” 受过前世九年义务教育的陶潜,此刻难掩面上惊讶之色。 太正常了,前世他知晓唐宋元明清,也知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却从未听过有哪一代封建王朝,能延续国运达两千多年的。 尽管王座上的统治者,换了一茬又一茬,但这依旧让陶潜难以置信。 就在他看着《长生史记》露出好似土包子般的表情时,忽然有客人上门了。 一位身穿长袍马褂,戴着副眼镜的矮小老者。 陶潜抬头一看,也算是个熟人,同街唤作“寻仙皮货店”铺子的老板,只知姓马,不知名。 这位马老板一进来,眼睛直接锁定新货区。 踱步过来,先对着陶潜摆手道:“陶书生莫要客气,听闻你进了些新册,老头子来挑选几本消遣读物。” 说罢,这老头果真随手翻了几下那些画报图册。 一边翻,一边镜片后眸光闪烁。 不多时,这老头直接双手抓了一整套画报,往自家腋下一夹,另一手从怀中掏出银钱,直接在陶潜面前柜台上一放。 很是潇洒的,转身便往店外去了。 动作行云流水,毫无迟滞之感。 待到老头远去了,陶潜才反应过来,一边收钱,一边感叹道:“好一个老色批,潇洒,我辈典范。” 陶潜这边刚说完没多久,又有两位客人联袂而来。 同样是街上熟人,一位徐老板,一位周老板,各是徐记卤肉坊和周家绸布庄的老板。 这两人也是同样流程,各带走一套画报女郎图册。 那位仍是单身汉的徐老板,还有些扭扭捏捏的,从陶潜柜台下要走一套禁书,带插画版的,价钱不菲。 接下来一上午,陶潜都找不到完整时间段来看书。 上门买书的客人,出乎意料的多。 他昨日从雪松号上搜罗来的图册书籍,几乎都卖空了。 不但早已回本,还稳赚了足足十块银元,陶潜的钱袋子一下又充盈了起来。 对于这般状况,陶潜很容易就能猜出来缘由,必是有人在背后帮忙宣传,否则不太可能这一上午就能卖空那么多书册画报。 所以他也并没有把存货都卖了,还留了完整的两套,只等那两位上门邀功来。 果然,午时一至。 两道身影晃荡着,就踏入了诚友书店。 刚一入门,那酷似林永健的奇石店老板李三鱼,面上堆着灿烂笑容,指了指已然空空如也的新货区,得意道: “我可瞧见了,陶书生这一上午豪客盈门,想必是入账了不少银角子吧,可是昨儿哥哥我的主意起效了?” “李老板可别瞎抢功劳,我可听老马说了,陶书生这次的新货,主要还是我的主意,你是没看到,老马买的那套画报里有几张花容容的,穿着一种叫什么‘比基尼’的衣物,我的天,手臂大腿全漏了个干净,白花花的。” “我已经能想象出来这些画册的受欢迎程度,省城如此,在寻仙县,一有货也必将卖爆。” “要不是我料定陶书生会给我存上一套,我早从老马手里抢了。” 一脸奸诈的贾强,跟着辩驳起来。 一边说,一边看起来想是要流口水的样子。 陶潜见状,也不插话,而是笑着直接从柜面下取出两套书册画报。 先往两人怀中一塞,再拱拱手道: “全赖两位哥哥出谋划策,这铺子终有了些许进账。” “今日说好的泰安居羊肉锅子,两位哥哥都知我陶书生的生性为人,莫要推拒,这便走起。” 说话间,陶潜直接拖着两人就出了门。 钱袋子鼓胀起来,陶潜底气分外的足。 直接关了铺子,拉着两位生意军师就往不远处的一家酒楼去了。 有原身的躯壳和记忆,陶潜表现的无比自然。 他有把握,就算是最熟悉原身的至爱亲朋在这里,也很难分辨出那瘦削英俊的书生躯体内,已换了魂灵。 三人一同去了泰安居,一顿饭而言价格同样不菲的羊肉锅子抬上来。 出于某种目的,陶潜还贴心点了些酒。 觥筹交错,在陶潜的刻意引导下,两人很快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指点江山,科普政事格局。 这一套陶潜也熟,不过前世要让人说这些,不需要酒水,只需键盘就可。 话里话外可能会有些夸张,但也足够让陶潜知悉,如今长生天朝在经济、政治、军事等等方面的大致格局。 原身毕竟是个迂腐书生,这些都是弱项。 陶潜虽然能搜罗报纸之类,进行恶补,但听本地土著商人的解说,却是个更好的途径。 不过两人说到后面,似触及某个话题,面上竟同时露出一种担忧之色,各自道: “李老板,陶书生,昨儿码头上的变故都听说了吧。” “什么夫食其妻,子献其肉,父子相残,人化血畜……都是妖孽啊,听说最近一段时日,各省各市县的妖魔鬼怪格外的活跃,已经闹出了大量的恐怖事件,平民百姓的生活愈加的艰难了。” “谁说不是呢,这世道,太苦了。” “不过听说朝廷为了这些妖魔,特意筹建了一个新衙门,叫什么【禁仙堂搜罗了各道高人,还有军中的杀伐武人,用来剿灭这些妖异仙神之流。” “各市县的衙门若有需要,还可申请禁仙堂的人长年驻扎本地。” 说到这里,消息来源明显更灵通的药店老板贾强,忽然扭头看了看包厢门外。 见无外人,他又对着二人“嘘”了一声。 而后,低声泄露道: “我给你们透个消息,暂时都别外传。” “其实咱寻仙县的老爷们早已向上面申请了禁仙堂的高人强者驻扎,不止如此,县长老爷还请求了省城派驻一个团的新式军队过来。” “倒不是为了那修了邪术的漕帮之人,而是为了……妖神军!” “嘶” 贾强吐出那三字,陶潜与李三鱼二人,面上立刻露出惊色。 第十七章 陶潜的实战目标 陶潜穿越、重生已有三日,由于他的主动,本世界的诸多基本信息和常识都已完全掌握。 是以,陶潜很明白“妖神军”这三字的含义。 朝廷定义其为:乱军。 而在平民百姓看来,则是,也不是。 至少一开始不是,后来壮大之后,大部分的确都演变成了残暴混乱的流民乱军,少部分坚持住了底限。 妖神军早期在古豫省唐县地区聚众起事,后因皖北一场大旱灾,造就大量流民加入,由此快速壮大。 数日后,该乱军聚众达数万人,直接攻破了古豫马甫城,自此便真正成了气候。 在接下来的数年间,妖神军以疯狂速度壮大,席卷数个大省,接连攻破了数十个城池。 此军中不但有着流民士兵,还存在着数量极其庞大的旁门左道、江湖术士之流。 正因为这些人的存在,才使得妖神军能屡次破开朝廷的围剿。 尽管妖神军在声势上不如已经席卷十几个大省的“太平军”,可在朝廷诸多大将大官看来,妖神军更难对付。 因为太平军之人看重大势,动辄裹挟数十万流民前行,与朝廷大军硬碰硬。 而妖神军,却因“理念”之分,主动分割成了数百上千份,各自流窜的同时,又互有联系,甚至偶尔会互相援助。 加上那些拥有各种手段的左道术士,在朝廷看来,这乱军简直如跗骨之蛆,让他们恶心又痛苦,且难以根除。 对于普通的百姓而言,妖神军的意义要分开看。 若是天灾人祸频繁,致使平民啃噬树皮、易子而食的地方,所有人都会盼望妖神军的到来。 濒临绝境的饥民,会无比渴望的听到那首粗俗易懂的造反歌谣: 亳州城子四方方,财主官府蹓下乡; 穷人粮食被逼净,居家老幼哭皇苍。 亳州城子四方方,妖神起事涡河旁; 杀财主,打官府,大户小户都有粮。 这歌谣响起之地,意味着秩序彻底崩坏,妖神军会将朝廷势力灭杀,而后打开官仓放粮,掠夺富户银钱,散给百姓……到了这时,没有饥民会去计较必须加入妖神军这一前提条件了。 能有一口吃的,能得一把铜板,那是天大的幸事,谁能拒绝? 可对于如“寻仙县”这般,秩序暂时平稳,百姓仍有饭吃,生活还算安定的地方。 妖神军,便是实实在在,不可辩驳的乱军。 他们一旦来了,一切都将完蛋。 是以此时,贾强话音落下,李三鱼这小商人也都露出惊骇之色。 显然是在害怕,若妖神军攻入寻仙县,他身家不保尚在其次,很可能连一家老小的性命都会丢了。 贾强同样一脸忧色,继续道: “前些日子,南粤总督季大人剿灭了一支从古豫地区流窜过来的妖神军,还因此受朝廷嘉奖升了官。” “谁料此事被妖神军主力知晓,竟直接又派了一支更难缠的乱军过来,听闻率领乱军的,还是个战无不胜,打得朝廷节节败退的狠角色。” “原本总督大人领了大军,要与之在南诏城外进行大决战。” “可谁知道,那人竟然耍了阴谋诡计,带着一群乱军绕道铁鸡岭,如今正翻山越岭而来,若被其成功突破进来,届时将横扫包括咱寻仙县在内,至少十几个县市,若被其夺了大船,连省城都会因此遭殃。” “总督大人极其愤怒,直接斩了情报官,而后给一些关键县,如咱们这里,派遣了新式军队。” “一旦有风吹草动,恐怕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战争了。” 话音落下,贾强满脸忧色更浓。 而听了半响的李三鱼,在担忧战争的同时,似又想起什么,猛地叹起气来。 不等陶潜相问,他直接便又对着贾强道: “贾老板,乱军之事先放到一边。” “我看我们真正要担心的,是接下来老爷们的盘剥。” “禁仙堂也好,从省城来的新式军队也好,这些尊贵的大人士兵们,来了都得吃喝拉撒,都的有吃穿用度。” “按理说,这笔钱得来自军饷,来自朝廷。” “可你我都知,规矩早就换了,他们驻扎本地,耗费的必定是本地的钱粮,都得本地来出。” “那些官儿大户们会出么?他们不会的,他们甚至还会借此机会,大肆敛财。” “而一般有这种状况,老爷们惯常都用同一招。” 说到这里,贾强和李三鱼几乎是异口同声吐出一样的两个字。 陶潜在旁边,同样也猜到了。 “加税!” 二字吐出,包括陶潜在内,三人面色都变得愁苦。 面前香气四溢、咕嘟咕嘟的羊肉锅子,竟也变得没滋没味起来。 因加税、县官、大肆敛财这些字眼,陶潜脑海中,竟翻腾起了一段书生原身和志士原身皆有的记忆。 不由自主的,陶潜将其说了出来。 “我曾听闻,有些地方在乱军到来之前,已先被一些贪官用各种苛捐杂税折腾的破败不堪。” “在那些地方,百姓简直如同鱼肉,任由宰割。” “婴儿生下来便需缴纳落地捐,娶媳妇则需新婚捐,死了得缴棺材捐,若养了鸡鸭猪羊牛等,还有畜类捐,屠宰捐等着你。” “看戏唱戏,有戏捐,若当了妓女,也有妓女捐,做了石匠得缴打岩捐,你若上河打渔,也需缴纳划船捐。” “甚至你去掏粪乞讨卖草鞋,同样逃不得粪捐丐捐草鞋捐。” “便是你失了斗志,躺平了去抽大烟等死,也有烟捐懒捐在等着你。” “总之,不将你敲骨吸髓,吃个干净,他们决不罢休。” “人间荒谬,莫过于此。” 陶潜吐出这些,似也吓到了李三鱼和贾强。 两人虽见识比陶潜广,但读的书却没他多,更何况陶潜脑海中还有着一份志士记忆。 那志士家乡在南粤更南边些,因被当地豪绅逼迫得家破人亡去闹革新,以亲身经历见证了太多人间惨事。 有些灾祸严重之地,那些豪绅富户和贪官污吏,的确是不将百姓当做人来看。 乱军还未到来,那地儿就先被他们这帮豺狼给折腾没了。 陶潜在消化了志士记忆后,也完全知晓。 “咱寻仙县因是对外开放的口岸城镇,交通便利,商业发达,虽也有很多百姓难以温饱,可相比其他地区,已经算是幸福之地了。” “南粤之外,还有诸多省份都起了军阀藩王,割据一方,加上太平、妖神等乱军肆虐,说一句生灵涂炭绝不过分。” “加上洪涝大旱,地龙翻身、沙暴龙卷,酸雨红月这些恐怖天灾。” “还有那些渐渐肆无忌惮的妖魔鬼怪、诡异仙神。” “这般世界,说一句王朝末……。” 说到后面,陶潜意识到什么,及时住口。 李三鱼和贾强也都理解,跟着噤声。 吃到这里,三人显然都没了兴致。 陶潜去结了账,而后将有些醉意的两人送回各自的铺子里。 陶潜自己,原本也是想回转书铺,但行至一半,忽然又是听到一阵鼓噪。 源头,赫然还是那菜市口核心地带,那竖着“招魂杆”的区域。 不过这次,吵闹源头却不是砍头之类的场景。 而是在一侧的“告示木板”,此刻那里已是聚集了大量人群。 陶潜刚凑过去,立刻便听见里面传来一个捕快大声宣读告示,以及通缉令的声音。 “寻仙县的居民们,从今天开始都要注意了。” “从省城来的消息,有大量江洋大盗,杀人如麻的匪徒,还有一些邪恶的左道术士,于近日流窜到了咱们南粤,据说邻居县市已经出现了很多受害者,咱们寻仙县交通如此便利,恐怕难以幸免。” “这里都是从省城来的通缉令,名单上都是最凶残的匪类,你们都看清楚,记清楚了。” “一旦有发现,立刻上报。” “若证实,将有银粮奖励。” …… 听到这里,陶潜似想到什么,眼眸猛地亮起。 脑海中,诸多念头开始翻腾: “我昨夜得了駮龙珠碎片,入了‘引气境’,按照志述,我在修行界虽然还是个新人,但在战力上,恐怕比大多数新人要强大得多。” “尤其我体内的駮龙血脉之力,还有那音攻神通,都被描绘的神乎其神,只是我苦于无体验机会。” “俗话说的好,吹的再牛逼,若无实战,又有何用?” “我既决心掺和那黑暗残酷的修行世界,早晚有一日要与其他修士争锋厮杀,若不早早开始实战,以后很可能当场翻船。” “而现在,似乎就来了个好机会?” 最后意念还未落定,陶潜已是如灵巧泥鳅般,轻易挤到了人群最前方。 下一秒,他便看到了眼前告示板之上,贴得密密麻麻的大堆通缉令。 每一页上,除了画像外,还简述了这些江洋大盗、左道术士的生平和恶绩。 第十八章 三头真君、葫芦妖人与卖栗婆 陶潜做了回围观群众,完全没去听那捕快的宣讲。 目光径直锁定告示板上的通缉令,诸如杀人放火一类的江洋大盗,陶潜直接忽略。 倒不是他不想杀了这些人渣,而是暂时做不到。 陶潜之所以忽然来了灵感要选这些被通缉的凶徒作为自己的实战目标,原因自然是他有机会找到他们。 而前提条件是,必须是修士。 一如昨日寻仙码头上的“洪黑虎父子”,两人出场之前,陶潜其实都有所感知。 某种程度上,陶潜的这种感知能力。 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种“超凡雷达”,只是有着范围限制罢了。 陶潜的打算,是先记住他们,而后满县城的溜达。 若有残暴凶恶的左道术士之流混入,陶潜必将先一步发现他们。 届时,陶潜将视双方强弱差距,决定要不要出手。 https://m.vipkanshu. 这么说起来好像是有些怂,但陶潜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修行界的萌新,处于黑暗乱世到来之际,苟一些才是正常的。 动念间,陶潜已然剔除凡人匪患。 所视所记,皆是罪大恶极,且都表现出超凡诡异一面的旁门左道。 “袁河,三十岁,高七尺二寸,苍梧人士,其人深目虬须,常作道士打扮,自称擅‘召天女之术’,哄骗富户给予钱财,再召来天女以偿,实则其人擅幻术,所谓天女,乃是以稻草衣物,再装填猪肉猪皮之类物事伪之。” “若见此人,通报消息者,赏格十块银元,将其捉拿归案者,赏格一百银元。” 只第一个术士通缉犯,就惊到了陶潜。 这段话,粗俗易懂。 简要概述就是有个术士擅长幻术,能让人以为自己在和“天女”般存在交合,实则给你的是个粗糙猪肉娃娃,这术士以此来骗钱。 陶潜先是惊,然后就被赏钱吸引去了目光。 “一百银元,嘶,这厮居然这么值钱?” 毫不意外,陶潜很心动。 虽然靠着画报女郎和艳俗禁书,陶潜一上午赚了不少。 但银元此物,谁会嫌少呢。 而从表现上来看,这唤作“袁河”的术士,着实是个弱鸡。 即便入了引气境,恐怕也强不了那里去。 这般修士值当一百银元,那稍强一些的呢? 得知赏格标准,陶潜略有些兴奋了。 目光一凝,继续往下扫掠。 “阮肚儿,二十岁,高约六尺一寸,南粤本地人士,其虽瘦却精壮如兽,修了一门唤作‘水兽术’的邪术,可长出腮、蹼等物,匿于水下达数日之久……此人倚仗此术,在河道、口岸、山溪等地匿藏,常拖人入水,溺杀后食之,凶残之极已非人,乃畜也。” “若发觉此人,切不可声张惊扰,通报消息者,赏格二十银元。” “若有正道修士见之捉拿,赏格两百银元。” “水猴子术士?” 不由自主的,陶潜吐槽了一句道。 赏金再度提高,不过这次,陶潜倒是很认可。 乍看上去,这唤作“阮肚儿”的左道术士不怎么强。 可仔细分析来,就知此人必定很难缠。 按照《无名秘册》里的形容,这种修了与水相关邪术,还喜欢食人的修士,隐匿之法肯定很出色,滑溜且残忍。。 若一不小心被他拖下水,那即便高他一个阶段,也很难逃脱被吃的命运。 要抓这种术士,须得请来克制他的同等级术士,否则极难。 “我拥有的駮龙之力,倒刚好克制这厮,若有碰上了,有机会可以出手。” 陶潜嘀咕一句。 继续往下看,接下来一个个为非作歹,残暴邪恶的旁门左道,纷纷映入陶潜目中。 “汪寒水,四十岁,高约七尺一寸,自南方瘴气丛生之地而出的凶人,天生畸形,传言其在母腹中时便生吞了自家两个兄弟,致使左右肩各多一颗肉瘤,其人在瘴林中误得了邪术传承,修成后下山为匪,自号‘三头真君’,生性凶残,喜食人,好**,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其人已加入妖神乱军,但不服管教,常私自往各处劫掠,若遇险再躲回乱军,着实可恶。” “若发觉此人,通报消息者,赏格八十银元。” “若有正道修士将其捉拿,赏格五百银元。” …… “郑大标,三十岁,高约六尺三寸,福闽省人士,幼时得一异人教授邪术,还得一异宝‘红线葫芦’,似也因此迷了心智,竟一夜之间发狂,以葫芦收了全家性命,化血水服之。” “其人自号葫芦仙人,实则要一妖人,已加入妖神乱军。” “若发觉此人,通报消息者,赏格一百银元。” “将其捉拿者,赏格八百银元。” …… “董尚,四十岁,高约六尺四寸,不知何方人士,其人獐头鼠目,嘴角生一大黑痣,擅迷魂、隐匿、庖丁三异术,惯常于白日挑选孕妇作为目标,深夜潜入,以邪术迷惑孕妇及其家人,令他们甘愿听从,无感无觉,此人再以刀剖腹取婴,供其修炼邪术。” “其人为新起乱军‘白莲教’之人,罪大恶极,应当天谴。” “若发觉此人,通报消息者,赏格一百银元。” “将其捉拿者,赏格五百银元。” …… “卖栗婆,年龄未知,来历未知,只知其外形为一佝偻老妇,满头白发,肤如松皮,其人神出鬼没,似有可一日行千里之异术,惯常手持一篮板栗,堵在官道或小道,有时更出入市县商街,售卖其篮中板栗。” “若有人问询,此老毒妇必言不收银钱,胁迫客人以寿命、器官等物来换,若不允,老毒妇将强行喂客食栗,栗有剧毒,客立亡。” “此老毒妇,同为新起乱军白莲教之人,罪恶滔天,不可饶恕。” “发觉此人,通报消息者,赏格八十银元。” “将其捉拿者,赏格五百银元。” …… 凶残恶人,无人性的左道术士,一个接着一个进入陶潜眼里。 不但让陶潜涨了见识,同时也点燃了他心底的怒火。 只看这些畜牲的恶绩,陶潜就有了出手的冲动。 被贴上这告示板的,每一个都可以称一声“妖孽”,而且是该被天诛的妖孽。 可惜这个世界的修行界,似乎并不存在天谴、天诛这一回事。 人类,得靠自己。 在近十分钟后,陶潜眨了眨眼,确认把每个邪修都记清楚之后。 陶潜思索了数秒,而后转身,脱离人群便往最贫穷。最混乱的南城去了。 似这等见不得光的左道妖人,邪门术士。 若要隐藏,第一选择该是龙蛇混杂的寻仙南城。 只是很可惜,陶潜闻着各种臭气,在那区域内闲逛了一大圈后,毫无发现。 一个妖人术士也无,陶潜没能如所想的那样开张。 左右是无事,加上新货都卖光,他也没打算回转书铺。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陶潜便又接连将码头、庙会、宰牲街、花巷、老区等有些复杂之地,全逛了个遍。 陶潜原以为,如果真的有各路妖人术士,混入寻仙县的话。 这一趟,该有些收获的。 然而很遗憾的是,他依旧一无所获。 不但没能找到一个妖人,也没能捡漏到什么修行秘籍、超凡异宝。 旁人看来,这迂腐瘦书生当了一下午的寻仙县街溜子,也不知又是犯了什么大病。 陶潜自是不管他人目光,只是失望往菜市街方向回转。 同时,心底感叹道: “看来修行、超凡事物,距离普通人,也没有想象中的近。” “也或者,是今日不宜捡漏,得明日再来。” 陶潜这么想着时,正好踱步到了寻仙县的富人区。 这里唤东街,坐落着各种富户的院子,还有着西洋夷人修建的教堂钟楼之类的建筑。 甚至连县长之类官儿的家宅,也都安置在此地。 按说这里,该是最不可能出现左道妖人的地方。 可就是在陶潜接近这里时,他那无比敏锐的“超凡感知”,在下一刻,被触发了。 同时,他的面上跟着无法遏制的浮现出惊讶之色。 悸动感! 那熟悉的悸动感,陶潜脑海中腾起的,根本不止一道。 赫然,是足足四道。 而且全都聚集在一起,就在前方不远,主街的拐角处。 陶潜微微低着头,装作无异样的往前走,强忍着将目光扫掠过去的冲动。 心底,则几乎要沸腾起来。 “什么鬼?” “逛了一下午毫无所得,忽然这一瞬,直接遇上一窝?” “不,再等等,我的感知只能判断出是修行、超凡人士,却并不能断定是左道妖人,万一弄错了呢?” “要确认,还是得亲眼看,或是与之触碰。” 这几道念头闪过时,陶潜也已调整好姿态。 完美扮演一个归家书生,微微摇头晃脑,似在背诵诗文的模样。 很快,陶潜走近那区域。 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往那处看去。 下一秒,陶潜看清了目标。 他的面上没有任何异状,可脑海中,记忆翻滚,眨眼间便对应上了足足四张通缉令。 第十九章 陶潜袭杀,舍县四兽! 寻仙县东街,这里是富户区,但又离菜市街不远,是以仍有不少行人车辆。 诸如那些从西洋传来的小汽车、自行车等交通工具都不算鲜见,如黄包车、马车一类,更是不少。 陶潜不经意间看见的,是一辆极常见的马车。 用来拉车的黄鬃马看上去很温驯,只是后方的车厢,似比其他马车要大上一些。 马车上下,共有四人。 一持马鞭,裹着头巾,面部略有凹陷的中年人。 一穿短打的大汉,满脸横肉,双眼微微外凸。 一手持拐杖,有山羊须的老者。 还有一个五官清秀,只是面色惨白,仿佛纵欲过度的年轻人。 这四人凑在一起,似商量着什么。 而陶潜脑海中,对应的通缉信息也在这一刻浮现出来。 这四人与三头真君、葫芦妖人、卖栗婆这些独来独往的凶人不同,他们是个团伙,一个无恶不作,丧尽天良的贩卖人口团伙。 “赵斗、鲁大牛、杨鼎、张贤,此四人合称‘舍县四兽’,都是福闽舍县人士,每一人身上都修了邪术,纠集成团伙,拐卖特殊人口给达官贵人、江湖门派等大肆敛财,四兽之名,绝不冤枉。” “此四兽原还行事机密,近日来得妖神军庇护,加之时局混乱,竟愈加的肆无忌惮,常流窜在南粤及周边省市作案。” “四兽中,赵斗与鲁大牛擅厮杀之术,互相配合,可斗妖魔。” “杨鼎此人则修一门可遁地的邪术,甚至能带人逃离,最是难缠。” “张贤则修有催眠及某种变化类异术,是团伙中负责拐带之人,同时也是此团伙之首领,作恶最深,该当天谴。” 眨眼间,陶潜回忆起了这四个畜牲的来历和擅长的邪术。 同时,也回想起了四人所值的赏金。 “通报消息者,赏格一百银元。” “将其捉拿格杀者,赏格八百银元。” 毫无疑问。 这四兽,很值钱。 陶潜完全能猜出来,他们身上的赏金,恐怕皆来自于受害者亲属。 若要评选最恶毒最不可饶恕的罪,拐卖人口,毫无疑问是其中之一。 而这四人所拐卖的目标,也不是寻常的妇女孩童。 而是一些特殊人口。 唯一的标准,是“异常特质”。 这又涉及修行界的一桩常识了,寻仙居士吴明在秘册中有所记载: 因铁律“凡修行之事必有代价”的存在,其实大多数凡人,是不适合修行的,甚至不适合与诡异、超凡物事接触。 但有部分人类,却很适合。 这类人,通常会表现出一些与常人迥异的地方,总结而言,便唤作异常特质。 通俗一些来说,可以唤作天赋。 但这个世界的修行天赋,不存在普适性,一种异常特质,几乎只对应一种修行路径,甚至是这条路径上的某个门派。 可能是道门中的某一派,或是佛门中的某一寺,又或者是旁门左道的某一支流。 道佛两家这种正道,自有一套特殊选拔后备资源的方法,根本用不上“舍县四兽”这类存在。 但有少数见不得光的流派,或是一些有变态爱好的大人物,他们需要这四头畜牲。 “听贾老板说,妖神军惯用伎俩,每次入侵某地前,都会先驱使一些左道妖人,前去骚扰滋事,制造恐慌。” “也不知道这四兽的出现,是巧合,还是……?” 陶潜一边动念,一边则在拐过街角后,寻了处暗巷角落站定。 选好角度,窥视那四人。 没错,陶潜暂时决定,这舍县四兽便是他选定好的预备实战目标。 只要出现机会,陶潜不会放过。 “这四兽既然出现,必定是已经有了目标,即将行动。” “若他们聚集在一起,我还真不好下手。” “可若是先挑一个落单的动手,把握却是大多了,尤其那张贤、杨鼎二人,擅催眠变化和脱逃,但并不擅战斗厮杀。” “何况这四人未必都入了‘引气境’,甚至可能一个都没入,虽是九境第一境,但要踏破那门槛也不是简单之事。” “没有传承的左道妖人,至多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门异术,或是得了些特异……严格意义上,他们算修行中人,但其实不是不能称为真正的修士。” “以我体内的力量,单对单的话,几乎没有风险。” “不过,如果他们已经成功得手,那我只好去县衙走一遭了,希望不要这样,贾老板说县长已申请朝廷派遣禁仙堂的人前来,却没说何时到来,若只是一些普通捕快,那这四人恐怕根本不会放在眼中,大摇大摆离去也奈何不得。” 陶潜心底念头落定,便耐心等待起来。 由于他本就逛了一下午,是以没藏多久,天色便黯淡了下来。 寻仙县,入夜了。 街上人群缓缓离散,只余下一些贩卖夜食的摊子支着,一簇簇灯光闪耀。 那四兽极狡猾,一直躲在东街外围区域的巷子里,加上为首那修了催眠邪术的张贤时不时的施为,无人可以发觉他们,连巡视的捕快对他们的存在也是视若未睹,没有上前驱赶。 唯一的“例外”,是陶潜。 他完全沉浸到猎人角色中,始终隐匿于阴影中,等待着出手的时机。 未多久,当远处打更人的声音传来时。 那马车上,蓦地下来了两人。 山羊须老者杨鼎,以及纵欲过度小白脸张贤。 这两人下来,四下张望片刻后,一同往东街深处去了。 在分别时,还回首对那马车内说了几句话。 尽管有些距离,可陶潜竭力之下,还是听了个大概。 他外表是凡人书生,但不管是躯体还是魂灵,都已经是非人的存在。 駮龙血脉之力彻底改造了他的躯壳,可生撕低等妖魔异兽仅是对战力的模糊概述,其他感官的增强,虽未志述,但陶潜自身感受的很清晰。 那张贤声音很意外充满磁性,甚至带着某种让人感觉亲近的魅惑气息。 “赵斗大牛,在这里守好,有意外发哨声。” “那周家小姐前几日觉醒了某种血肉类的异常特质,听闻已引起一个世家大族的注意,我们这回是得令前来,趁着那周家还无防备,必须将人拐带出来,献给汤大神将,助他修成本命经中一门强大神通。” “这一票干完,若我们能得汤大将的欢心,银钱赏赐尚是小事,能否得授经册法门才是大事。” “你我兄弟四人能否发达,就看此次了。” …… 交代完,小白脸似的张贤便与那满脸猥琐的山羊须老者杨鼎,借着夜色遮掩,快速便到了一个高门大户院墙之外。 二人虽都身具邪术,但却无法发觉身后,跟着一道隐秘身影。 陶潜还未曾经历过战斗,但駮龙血脉确实不凡。 他若一心隐匿,空气中的轻风便会主动将陶潜身上气息带走。 除非有另类示警手段,否则谁也无法发现身后跟着一个无色无味,无任何动静的人。 这二兽显然早就制定好了计划,一到唤作“周府”的大院外。 那山羊须杨鼎站出,摆了个古怪姿势,分辨好方位后。 口中开始念念有词,似是在颂念咒语。 不多时,地面倏然腾起一丝一缕的土黄气息,附着在其双手。 “喝” 蓦地,杨鼎发出低喝。 双手同时拍在那张贤肩上,土黄光辉闪烁。 下一秒,后者身躯竟是倏然化作一道黄影,遁入地面消失不见,显是往那周家小姐闺房遁去了。 目睹此景,陶潜瞳孔微缩。 这是他第二次见修士施法,尽管这杨鼎的遁地邪术在声势上,远不如码头上那状若疯子的年轻道人。 但对陶潜而言,仍旧很是神奇。 施法结束,那杨鼎似也消耗不轻,而且还有什么副作用,躯体无法遏制的抖颤着。 只见其缓慢的,从怀中取出一块黑黄相间,散发着恶臭味道,好似“粪球”般的物事。 用指甲盖抠了两块,往自己鼻子里一塞。 “嘶” 这猥琐老头,当场开始抽大烟般,享受起来。 躯体抖颤,随之缓解。 也便是这一刻,暗处的陶潜在思索半秒后,动了。 一旦有了决断,陶潜丝毫不会犹豫。 因为这具躯体如今对风的亲和,对力量的绝对掌控。 陶潜身形好似鬼魅般“飘”到了那杨鼎身后,没有故弄玄虚,直接一只手猛地探出。 快到连陶潜自己也吓一跳的地步,那手掌已然捏住这猥琐老头的脖颈。 杨鼎这老畜,丧尽天良的事做多了。 自然心怀鬼胎,即便是因施法而付代价时,他也保持着警惕和后手。 自己脖颈甫一落入陌生人手,并在瞬息感受到那手掌内蕴着的恐怖力量后,直接面色大变,双手立刻结印,连颂念咒语这步骤都省去。 低喝一声,黄光上涌。 这老畜身形即刻就要虚化,遁入地面。 可也就在这一刻,陶潜猛地凑上来,微微张口,同样发出一声低喝。 但他这一声,落入杨鼎耳中,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吼” 刹那间,杨鼎听见一道仿佛自远古荒蛮而来的鼓声。 那鼓声里,是一种他这般妖邪生物根本无法抵御的力量。 恍惚间,他看见自己那虚化的身躯直接散了,接着是他的意志,最后是他的魂灵,仿佛被暴风撕碎,连一丝残留也无。 直至死前一刻,杨鼎惊恐又愤怒的想要回转头颅,想要看清楚袭杀他的人是谁。 可到灰飞烟灭时,他也未能如愿,只是在恐惧中沉入黑暗。 而他死后,巷子内。 陶潜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看着地面一堆衣物,也愣住了。 “怎么回事,我根本没来得及用力啊,只是循着駮龙碎片中的战斗本能,吼了一嗓子。” “这就没了,这左道妖人,躯壳魂灵如此脆弱?” 第二十章 摸尸是暴富的唯一途径! 陶潜一声低喝,擅遁地术的山羊须老畜杨鼎就此灰飞烟灭,连挣扎一下都来不及。 这画面若是被旁人见了,只怕会误以为陶潜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而事实上,陶潜自己也还处于懵逼中。 一秒后,方才回神。 脑海中诸多意念翻腾出来,捋出来一点合理解释。 “这老儿刚施法完毕,正处于支付代价之时,最为脆弱。” “加之本就是不擅长战斗,骤然被我偷袭,毫无反抗之力倒是也正常。” “还有便是那駮龙血脉的确非同凡响,志述所说的‘音攻’神通,也丝毫不夸张。” “我只一声低喝,便能将这老儿弄的魂飞魄散,若是我全力施放,声压数里时,是否能真的群魔辟易?” “等等,这老儿啥也没留下,那我的赏金岂不是也……” 陶潜正思索着,蓦地想起什么,神色刷一下难看起来。 首发网址https://m.vipkanshu. 去衙门领取赏金,那是需要有凭证的。 尸体或是首级皆可,但一身破烂衣物,那是不可能有人认的。 想到至少“两百银元”正在远去,陶潜立时心如刀绞。 本着能挽回一点损失便是一点的心思,陶潜忍着心痛,在地面那堆衣物中翻找起来。 这种行为,通常叫做摸尸。 很快的,陶潜忽而面露惊喜之色,再起身时,双手已是各多出了一些物事。 一个钱袋,内里有数枚银元,几块银角子,几十枚铜板。 还有一坨粪球状物事,以及一本极薄的书册。 银元让陶潜心情稍愉悦,但真正让他惊喜不已的,是两样带给他悸动感的物事。 没错,两样都是超凡物。 在触及时,已被陶潜感知出了具体的信息,仍旧以那古怪格式显现。 【志名:曲鳝粪石】 【志类:异物。】 【志述:曲鳝,地下之虫也,随处可见,无甚稀奇,更不堪灵异之用,唯有此虫得天兆感应,自生怪异时,将聚千万虫于地底一丈处,交合互吞,日夜不停。直至七日后,拱破地面,吐出粪石,成百上千颗不等。此石乃灵异物,有诸多妙用,且代价低微。】 【注一:此石不可食,凡服者,皆被内中粪气所污,生生呕吐而亡。】 【注二:此石佩戴于身,虽臭不可闻,但若遇地龙翻身、山石崩塌等灾,可提前示警。】 【注三:此石可解毒,有中剧毒者,取指甲片大小,置于鼻下,患者将呕吐半日,直至腹空肠清,毒立解。】 【注四:凡修与土、地相关异术法门者,以此石,可消弭部分代价。】 【注五:代价可豁免!】 …… 【志名:土元小册。】 【志类:异物。】 【志述:此册为一江湖异人所创,该人为旁门左道,修为虽不低,资质也非凡,但却依旧无法根治自身一怪癖,其人爱偷盗,且只去寻常人家,常偷旧衣物、锅碗瓢盆、剩菜剩饭之类,为方便行事,自创此术。习练后,可遁地数里,乃至数十里。】 【注一:习得此术后,每施展一次,都将被土元之气污秽躯壳,时日一久,将具部分土元习性,如畏光,喜阴暗,喜食腐,直至最后,将不可逆的完全遵循土元习性,钻入地底,再不见天日。】 【注二:修炼此术,需每日吞服土元一只,吞服越多,成功几率越高。】 【注三:代价可豁免!】 …… 这些信息说来复杂,但已经完全熟练的陶潜,眨眼便都消化了。 然后,他的面上浮现出复杂之色。 毫无疑问,两样都是好东西。 那臭烘烘的粪石,只要你不在乎它的来历,它的形状,在豁免代价的情况下,绝对是一样异宝。 而那土元小册,同样是如此。 哪一个“苟道才是正道”之人,会拒绝一门遁地术呢? 只是让陶潜犹豫的是,他能豁免此术的代价,却无法取消那修炼需吞服土元的规则。 所谓土元,就是地鳖,听起来就不像是好吃的虫子。 想了想,陶潜幽幽一叹,旋即将两样异物都揣入了怀中。 而后,陶潜再次隐入阴影之中,默默的等待起来。 又过了约莫数分钟左右,这处暗巷内,骤然再次亮起“土黄”光辉。 却见那地面猛地蹿出一团黄色影子,在空中便化出具体身躯。 小白脸张贤? 的确是。 但此刻的他,躯体赫然发生巨变。 原本是瘦弱小白脸的模样,如今已膨胀成了一个圆鼓鼓胖子,其身上布袍被撑大到极限,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 而他的背后,约莫四条鲜红的,还裹着粘液的,好似蟒蛇般的肉触正摇晃着。 其中三条肉触共同将一位穿着艳丽衣裙,胖乎乎的女子绑着,剩余一条则在那女子面部摇晃着,此肉须前端竟开着血口,且能往外喷吐白色烟雾状的未知气体。 那女子似就因了那些气体,始终处于迷糊状态。 目睹这一幕,陶潜哪里还不明白。 这“张贤”所谓的催眠异术,根本就是其所修躯体变化之术,衍生出来的一种效果。 陶潜心底生出这想法时,那已经和妖孽魔物无甚区别的张贤,也同时发觉了不对劲。 杨鼎,不见了。 张贤眉头皱起,第一时间便警觉起来,打算做些什么。 可惜,完全来不及。 他的身侧,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身影。 “你这畜牲,是真的令我恶心。” 随着陶潜的这句话,一同钻进张贤脑海中的,还有他的又一声低喝。 二人间的距离,其实非常接近。 如果陶潜愿意的话,他完全可以让张贤体验一下被駮龙之力生撕的感受。 原本他也是这么打算的,可如今见到张贤这般恶心的模样后,陶潜放弃了。 酣畅淋漓,拳拳到肉的战斗,陶潜也很想。 可也要分和怎样的对手打,眼前这一头?陶潜表示拒绝。 一道威能比之前送给山羊须老畜要强横数倍的“駮龙音”,被陶潜送入张贤耳中。 “你是……?” “啊” 张贤在惊觉有人偷袭时,已经有诸多预案。 他的江湖经验可不是陶潜可比,他原打算打断偷袭者的袭杀,而后直接逃离。 他甚至已经开始放松背后的三条血肉模糊的肉触,打算将那周家小姐当做暗器甩过去。 必要时,他甚至打算回转周府,劫持人质。 他的想法很多,若真的争取到间隙,成功几率也极高。 可惜的是,他碰上了一个不讲道理的对手,以及不讲道理的攻击方式。 “吼” 駮龙音入耳,宛若蛮荒大鼓震响。 杨鼎曾遭遇过的,他也同样体验到了。 恍惚间,他看着那介于龙与駮之间的恐怖异兽,携风雨雷电嘶吼冲撞过来,极其粗暴的将他的心智、魂灵全部撞散,又一通撕扯,毁了个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作为团伙首领,其实张贤拥有一些其余三人也不知晓的手段。 在心神、魂灵上,也有一些防护。 可是奈何,他的确还没有踏入真正的“引气境”。 双方在修为和神通上的差距,太大了。 只一声,张贤死了。 他在死亡时可不像山羊须老儿那样,是遁地的虚影状态。 駮龙音毁了他的心神魂灵,躯体却仍存。 只是眨眼没了主宰,所有“异化”特征尽数收起,七窍鲜血狂涌。 嘭嘭两声,却是两具躯体砸落地面。 一道是张贤,一道是那位体型稍重量级的周家小姐。 陶潜第一时间确认了周家千金无碍,只是被催眠气体吹迷糊了。 而后,陶潜搓了搓手,径直走向张贤。 毙杀第一位左道术士杨鼎时,陶潜还有些许的不适应。 不多时,又毙杀第二位,陶潜却是已完全适应。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两次偷袭都是用的“駮龙音”,若换成近身肉搏,可能陶潜感受就不一样了。 来到已恢复原状的张贤尸体面前,陶潜先触碰了一下。 触发出的信息感知,让陶潜确认这畜牲的死亡。 而后,他面上浮现出些许期待之色,缓缓探出了双手。 摸尸这种事,大概类似于开盲盒,会让人有上瘾之感。 尤其有收获之时,陶潜也难遏面上的喜色。 比如下一刻,也不知他双手摸到了何物,嘴角忍不住勾起灿烂弧度。 第二十一章 收获满满 寻仙县,名副其实的大户人家周府大院之侧的暗巷内。 略有些古怪的场景,正在上演。 地面有一堆衣物,躺着一男一女两具躯体,一具是死的,一具则是活的。 而一个瘦高、英俊有着眯眯眼的书生,正一脸灿烂笑容,点数着手中的一样样战利品。 作为团伙首领的张贤,果然要比那老儿富裕些。 陶潜手中,总计五样物事。 一本薄薄书册,一块粗糙铁牌,一张极似人皮的未知生物皮,一枚大若红枣的丹药,以及一个钱袋子。 让陶潜惊喜的是,这其中书册、人皮、丹药三样,都给了他悸动感。 怀着期待之心,陶潜触碰上去。 顷刻间,三团被超凡感知触发的信息流便在陶潜脑海梳理成了那古怪的格式。 当先被陶潜所关注的,自然是那疑似修行秘籍的书册。 https://m.vipkanshu. 【志名:肉魔寄身术。】 【志类:异物。】 【志述:两百年前,有一左道修士名为“巫无忌”,其寿元将近,不日将亡,为求延寿,无所不用其极,往道佛求法遭拒,欲入世家大族遭辱,悲愤之下,其立下大誓,欲自创长生之法,若可延寿渡劫而不死,必报道、佛、世家今日之辱……此后数年,其人不知所踪,直至某日再度现身于帝都,洒出百本载有《肉魔寄身术》之书册,旋即暴毙于闹市。】 【注一:此法修行极为复杂,须得先采集一种名为“肉魔鳗”的水虫之卵,此虫只存于战场尸坑、荒野魔地,传说寿命长达三百年,且擅变化之术,可喷吐催眠之气。得卵后,需日日夜夜以冥想感念,直至将自身精气神之一二,灌入虫卵之内。】 【注二:灌注结束,将虫卵吞入腹中,生饮人血催发,数日虫卵便将破壳而出,数十息内,便可将宿主躯壳啃噬殆尽,彼时将达成灵肉合一之境,修者可完成掌控魔虫神通,若躯壳老去,可再度寄身转生,不分禽畜,无拘男女老幼。】 【注三:若修了此术,每日晨时、午时都将受魔鳗钻心之苦,且再离不得人血,一日不饮,次日便要发狂,失去自我。】 【注四:代价可豁免!】 …… “嘶” 在见识过百禽戏、仙鱼诀、土元小册等奇葩功法后,陶潜原以为自己已然见多识广,不会再对任何法门生出感叹。 可现在,陶潜发觉自己错了。 这一门唤作“肉魔寄身术”的秘术,让陶潜再度开了眼界。 他的手掌微微有些颤,捏着那书册仿佛捏着一个烫手山芋,心底更是生出冲动,欲将这册子给毁了。 “旁门左道,名不虚传。” 陶潜吐出八字评价,旋即将那册子往怀中一塞。 究竟是否要毁去,现在也不是思考的时机,索性先延后。 眨了眨眼,脑海中另外两团信息流跟着浮现出来。 【志名:山鬼皮囊。】 【志类:异物。】 【志述一:传言苗疆有一神秘荒山,山腰处有一黑幽鬼洞,曾有旅人夜宿其中,不耐寂寞自我安慰,所遗之物致使鬼洞受孕,次日便鼓一石膜,剖开石膜乃得山鬼婴儿,此婴一息便长一岁,不多时已与成人无异,聪慧良善,识得山路,辨得安危,少顷便将其父带出荒山,留下金银、药材少许,不知所踪。】 【志述二:有左道术士闻此传说,特意赶去,耗数年寻得该鬼洞,使其受孕,同样诞一山鬼婴儿,片刻长成,引术士出山,该术士趁机出手将山鬼缚住,正欲逼问其中隐秘,山鬼身躯倏然分裂,一顽石跌落,只余一副皮囊,无毛无色,蕴些许特异。】 【志述三:此皮囊自有特异,动念即可令其覆盖全身,可御利刃,可避水火,毒虫蛇蚁亦近身不得。】 【志述四:佩戴此皮囊时,将无法孕育后代。】 【志述五:有诸多心怀不正之人,重复该术士所作所为,皆得了山鬼皮囊,是以此物存世不少。】 …… 【志名:尸血丹。】 【志类:异物。】 【志述:湘西之地,常有僵尸出没,若遇黑僵、毛僵一类,须得小心避开。若遇上得了智慧的“游僵”,便算是遇上一桩机缘,游僵类人,好置办宅邸,午夜时出宅游玩,天明前回转,若有人躲在其尸宅之侧,趁游僵归家时堵其门户,再以好言相讨,或有机会得游僵赠此血丹。】 【注一:此丹不可食,凡服者,必遭丹中尸气所污,须臾暴毙。】 【注二:此丹若佩戴于身,可抵御尸毒之气,可抵御神魂攻击,但需颂念咒语“游僵助我”方可起效。】 【注三:凡修与僵尸相关异术者,以此丹,可消弭部分代价。】 【注四:凡持有此丹时日过久,躯体关节将日渐僵硬,惧烈阳,好阴暗,见人血将发狂,与游僵无异。】 【注五:代价可豁免!】 …… 眨眼间,有些复杂的信息被陶潜阅览完。 因为先看了那《肉魔寄身术》,后续的山鬼皮囊和尸血丹虽然也很古怪,但陶潜已经很习惯了。 在豁免代价的前提下,这两物其实都算是好宝贝。 陶潜将它们一股脑塞入怀中,而后很是随意打开了那钱袋子。 让他没想到的是,真正的惊喜忽然就来了。 钱袋里,没有多少银元、银角子、铜板。 但有着一叠厚厚的钞票,图案花纹,在陶潜看来简直再美丽不过了。 没错,这世界这时代已有了钞票,只是普通平民难得一见罢了。 须知一块银元,重达七钱三分。 若有超“百枚银元”的交易,重量直接就冲上七十多两,即便有随从的大户,也不可能将这重量的银钱时时背在身上。 是以,市面上若有什么大宗交易,通常都采用钱庄的庄票,或是银行的钞票,二者如今是并行存在的。 陶潜手中这一叠钞票,面值有两种,五十元和一百元。 粗略数了数,总值已经超过一千块了。 捏着钞票的陶潜,心情瞬息变得明媚,笑容愈加灿烂,黑夜中露出一口大白牙。 “周家是寻仙县数一数二的富户,三代经营绸缎,在省城都开了不少绸缎庄,能用钞票还给自家千金这么多,非常的合理。” “就是这厮着实不当人子,半夜潜入人家府中,偷人家女儿,还偷人家的钱,简直坏的流脓,死有余辜。” “说起来,这么些钱,正好抵得上这舍县四兽的赏金啊。” 嘀咕出最后一句,陶潜眼眸亮了一下。 然后,无比自然的将那一叠钞票也塞入了自己怀中。 站在原地,他目光又在张贤尸体和周家小姐间来回扫了几眼,后者仍在迷糊状态中。 陶潜想起什么,径直走过去,伸出一根手指,也触碰了一下这位周家千金。 没错,她也给了陶潜一丝悸动感。 很微弱,但那的确代表着她已经不再是凡人,而属于超凡物事。 非常快速的,反馈结果来了。 和那些有着详尽信息的物事不同,周家小姐触发的超凡感知,只有寥寥的数句话。 不过其中,正有陶潜想知道的。 【志名:周胭。】 【志类:怪异。】 【志述:此女正觉醒一种血肉相关的异常特质,此女已被世家大族“修家”看中,修家在南粤省城的分支,正派遣一位接引族老前来。】 关键信息浮现,陶潜即刻也有了决断。 他之前有所疑虑,是因为那一枚粗糙的铁牌。 上面镌刻的铭文,直接揭露了舍县四兽在妖神军内部的身份,唤作什么“捕异郎”,职责估计就是为妖神军捕捉怪异之类。 有这令牌,说明这四兽也的确得了妖神军的庇护。 虽然不确定妖神军在得到四兽伏诛的消息后,是否会进行报复。 但小心谨慎总是好的,陶潜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袭杀,导致别人一家族被灭门。 不过现在陶潜感知到周家小姐身上的变故后,可以放下心了。 “按照无名秘册中的形容,那些世家大族,实力是可以和佛、道相提并论的,是真正融于世俗又高于世俗的庞然大物。” “妖神军的实力虽然也不错,但对上那些传世千年的世家,恐怕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何况那妖神军就算再愚蠢,也不可能为了区区四头死去的畜牲,和传世已达八百年之久的‘修家’为敌。” “这周府原本只算是寻仙县的大族,如果能攀上修家,日后恐怕在南粤省内,都将是权势不俗的大家族了。” “也好,以钱换女儿平安,还得四兽伏诛这一功劳,周家可赚大发了。” “至于那些超凡物事,什么秘籍宝物之类,自然都该归了我这做好事不留名,事了拂衣去的好人儿。” “嘿嘿!” 几道念头闪过,陶潜直接定计。 依旧没去唤醒周家小姐,只是给其贴心的调整了一下睡姿,免得口水沾湿了衣衫。 若是旁的姑娘家家,半夜昏睡暗巷,必是要冻个半死。 但重量级而且还在觉醒着血肉类“异常特质”的周家小姐,却是完全不需要担心这问题,她睡的可香甜了。 安顿完毕,陶潜转身便往不远处,那剩余两兽处掠去。 在袭杀杨鼎、张贤之前,陶潜还有些担忧自己这初出茅庐之新人的战斗力。 接连杀了两兽后,陶潜已经完全明白,自己这条鱼儿,在这些连引气境都没入的低等左道妖人术士中,处于一种怎样的生态位。 不客气的说,陶潜于他们而言,和食人巨鲨没什么差别。 第二十二章 侠侣志士,朝廷鹰犬! 寻仙县,东街边缘处一暗巷内。 车厢比寻常马车要大些,由一头温驯黄鬃马拉着的马车,帘子忽然掀开。 一身穿短打,浑身肌肉的大汉走下来。 浑身酒气,有些迷糊,是以走路摇摇晃晃。 身后那马车内,一面有凹陷,裹着头巾的中年汉子,满脸嫌弃的在后方吐槽道: “旁人都说懒人屎尿多,大牛你这懒汉白生了这般大的块头,咋连点黄汤都兜不住。” “走远些尿,别让风把你的尿骚味吹过来,忒难闻了些。” 简单两句话,显示出这汉子和肌肉大牛关系很亲近,也非常有生活。 被嫌弃的鲁大牛也没回话,只是撇撇嘴,乖乖往稍远处隔壁一巷子里去了。 双腿岔开站定,松裤,窸窸窣窣,滴滴答答,不多时长出一口气结束。 系紧裤腰带的鲁大牛,正欲回转马车。 首发网址https://m.vipkanshu. 就在这时,一道不甚闪亮,但在夜里却很明显的“银光”掠过他的眼角。 因为对银钱的敏感,这肌肉大汉立刻转头看去。 果见巷子底一角落内,竟躺着一枚银灿灿的银元。 虽说他不是普通人,但这时代,一枚银元的购买力还是极可观的,大鱼大肉可吃得,去了花船柳巷也都用得上。 何况如今状况是路上捡钱,他一个将肌肉练到脑子里的大汉,如何能拒绝? 是以这鲁大牛嘴角咧开,屁颠屁颠便过去,蹲下身探手便要将这白得的银元捡起。 几乎就是他触及那银元的同一时刻,他背后的阴影中。 伴随着一道呼吸,一个白皙拳头猛地砸出。 目标,这看似憨厚实则丧尽天良的大汉后心处。 与之前两次偷袭不同的是,这唤作“鲁大牛”的大汉,所擅长的,正是厮杀战斗。 在陶潜动手之时,鲁大牛面色倏然大变。 他的躯体,甚至比他的大脑先一步感知到了凶险。 旋即鲁大牛躯体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异化”,速度极快,在陶潜拳锋砸至之前,已完成大半。 伴随着“嗤嗤嗤”的诡异声响,灼热的蒸汽竟是从鲁大牛毛孔中喷射而出。 随之他开始膨胀,本就高达一米八的躯体,眨眼往两米蹿去。 块垒分明的肌肉不断隆起,一束束的肉筋根根爆出,在肩膀、背部、腹部等区域,竟都鼓起诡异的红色肉瘤。 其身上毛发,也在瞬间掉落干净。 皮肤变得粗糙,泛着红黑相间的光泽。 刹那,陶潜面前便要多出一头与人类看起来没什么关系的肌肉怪物。 尽管他给陶潜的感觉,远远无法与当初码头上那位漕帮寻仙舵主洪黑虎相比。 可此刻,陶潜还是感受到了一丝淡淡的危机。 不过这危机来的快,解除的也极快。 鲁大牛这一身异化看来可怖,想必战斗起来也极其骇人。 但很可惜的是,陶潜,是偷袭下手的。 鲁大牛意识到被袭杀,躯体更先一步异化,可依旧拦不住陶潜那一拳砸在他的后心处。 “嘭” 伴随着一声闷响。 陶潜很是认真的,将自己体内拥有的駮龙之力,灌入这鲁大牛体内。 若此刻鲁大牛可以内视,便会发觉自己后背直接凹陷,恐怖的力量隔着粗糙皮肤,震碎了皮下的所有血肉,也包括他那颗强壮有力的心脏。 骤然停歇,化作肉糜。 鲁大牛到嘴边的嘶吼,没来得及发出来。 暗巷中“嗤嗤嗤”作响,随着那些灼热蒸汽的离去,他的躯体退出异化,甚至开始过度萎缩。 不多时,只余一具侏儒似的死尸。 陶潜没有即刻下手摸尸,而是再度融入阴影,往那辆马车飘去。 夜风吹拂过来,直接降温带走血气,也带走了陶潜身上的气息。 尽管只余最后一人,陶潜仍保持着小心谨慎。 行至马车边,以强化过后的耳目确认车内那唤作“赵斗”的最后一兽,心跳呼吸并无异常后。 陶潜装出步履蹒跚的姿态,很是随意的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车内,赵斗正低头点数着一些银元、铜板,满脸财迷的模样。 听到帘子掀开的动静,头也不抬便道: “倒完尿汤啦?老大和老杨估计也快得手回来了,不许再喝酒,保持警惕……” 说到一半,赵斗意识到不对。 猛地一抬头,他看到的并不是鲁大牛憨厚的脸,而是另一张陌生且英俊的书生脸。 赵斗面色倏变,杀意暴起。 可就在他要动手之时,陶潜早已先下了死手。 一句话废话都没有,甚至在赵斗还未说完话之时。 陶潜的手掌,已然闪电般的拍在了他的头顶。 连杀数人,陶潜对于这项业务渐渐熟悉,对于自己体内力量的掌控也愈加熟练。 掌心駮龙血脉之力一吐,赵斗脑子里的物事便成了酱泥状,顺着耳窍、鼻窍流淌出来。 他比鲁大牛还不堪些,甚至没来得及展现出自己所修的是何种邪术。 陶潜其实还是有些好奇的,但为了这点儿好奇,不值得冒险。 前世他看那些影视剧时就学到了一个经验,不管反派还是正派,一旦决定要动手,那就不要废话了。 话多,是很多强者的死因之一。 默默吐完槽,陶潜先去将鲁大牛的尸体搬过来,也没忘记收回那用作诱饵的一块银元。 而后,他惯例进行了摸尸。 不多时便有了结果,让陶潜有些许难受的结果。 宝物、修行秘籍? 二者,皆无。 陶潜搜来的只有一些银钱,几瓶酒。 这结果,让陶潜不敢相信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之前摸张贤、杨鼎二人,收获都算是不菲。 怎么到了真正擅长的鲁大牛、赵斗二人,却是一丁点都没了。 从大红手转变到大黑手,实在太快。 虽然也有些银元铜板银角子之类,但得了一大叠钞票,脱贫入富的陶潜,已经是看不上了。 在对两人尸体进行一番感知后,陶潜知悉原因: “这舍县四兽赏金不俗,还能在妖神军内部混上【捕异郎】这种职位,虽然没入引气境仍是修行界的底层,但比寻仙居士吴明的层次要高。” “四人各有超凡际遇,可认真计较起来,还是张贤和杨鼎二人算有传承,尽管异常残缺,边角料而已。” “而擅战的鲁大牛和赵斗,一个是幼时吞了异物获得血肉增幅,另一个则更倒霉,幼时被邪门术士抓去做人体改造,后虽活了下来,但二者其实都没了前路,也不知修行,只能凭本能行事。” “在修行界,这类人,太多了。” “所以他们才会这般渴望,能获得真正的书册传承。” “只是丧尽天良的事做太多,又偏巧遇上了我。” 连杀四兽,成功获得实战经验,又收获了不少秘籍宝物的陶潜。 心满意足的,给这次行动收了尾。 也不复杂,直接将三兽尸体,一股脑丢到了周家小姐身旁。 然后用曲蟮粪石的臭气,将人唤醒。 在周家小姐发出那响彻天地的尖叫声后,陶潜则带着鼓鼓囊囊的收获,飘然远去。 …… 离了东街周府,陶潜径直往菜市街去。 但方位,却不是他那诚友书铺所在的街尾。 而是菜市街真正的核心区域,那最近时常被用作是刑场的地方。 那里,竖着一根唤作“招魂杆”的木头桩子。 而桩子上,仍挂着十几颗志士的头颅,里面也包括了陶潜附体重生的原身之一。 陶潜初来乍到,又或者借了书生躯壳复生时。 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也无权势财富可用。 即便心有愤怒,也做不了什么。 但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在“舍县四兽”的贡献下,陶潜已经完全知晓现在的自己,拥有怎样的力量。 既然如此,该做的事,便该去做了。 “夜黑风高,正方便行事。” 陶潜吐出这句时,身形已经接近目的地。 他前来这里的初步打算,自是帮忙敛了志士们的头颅,之后如何,等真正适应世界,了解更多后再作其他打算。 在这之前,陶潜从那老吏口中得知。 寻仙县衙的官儿们,打算用这些头颅钓鱼,目标无非便是其他的志士。 和在那仙境中一样,陶潜知道是“诱饵”,知道是陷阱,不过他依旧打算往里闯。 仙境中,陶潜倚仗的是自身怪异,可白嫖那仙境主人。 而这里,陶潜不是要白嫖,他是要生生拆了这陷阱。 若这群来自本世界官方暴力机构,也唤作“朝廷鹰犬”的人太过凶恶,陶潜也不忌讳下辣手毙杀一些。 陶潜得了志士、书生两份生平经历和记忆,对这群人,自是一丝一毫的善意都欠奉。 他这边刚定念又接近了目的地,忽然,前方传来变故。 大量脚步声,喊杀声,兵刃互砍的战斗声响。 被夜风带着,钻进陶潜耳中。 “嗯?” 惊咦间,他隐匿着的身影,已是出现在菜市街一个阴影角落中。 放眼看去,一场战斗正好接近尾声。 只是双方的数量相差悬殊,弱势一方,眼看着就要落败。 一方,达数十人,大半是县衙捕快,但核心却是七八个江湖人士,其中三人还是僧侣打扮。 而另一方,则是两条闯入陷阱的“鱼儿”,一男一女,气质容貌都是不凡,看起来似乎还是情侣。 第二十三章 陶潜显圣,駮龙之威!(感谢黯译的盟主打赏!) 不管是那一对侠侣,还是那几个江湖人士。 都无法给陶潜确切的“悸动感”,只是一种极其微弱的感知。 这种状况,类似于之前寻仙码头时,被那年轻道人用来勾引洪黑虎进入异化状态的那群杀手。 不算是修行界的人,但与超凡、修行物事有所接触,比如习练了一些与功法、秘籍沾边的武道技巧。 而他们展现出来的战斗力,佐证了这一点。 如那一对男女,都使精钢长剑,互相配合间,身姿潇洒,剑气纵横,宛若神仙眷侣。 而那些担当主力的江湖人士,各有异力展现,如那三个和尚,口中颂念经文,躯体立变金灿灿的颜色,如三尊金佛在移动着,只听铛铛作响,却是他们硬抗剑气,躯体丝毫无损。 前方场面,简直与武侠大片无异。 现场观摩的陶潜,很快回想起了这类人群的来历。 在《无名秘册》,有不少描述: 修行九境,第一境引气,指的是牵引不可名状的诸种源气入体,改造自身。 记住网址m.vipkanshu. 此境是第一死关,古往今来,不知道让多少修行者暴毙,源气入体便莫名横死。 于是为了提高些许成功几率,不论是道佛世家还是左道旁门,都开始研习一些预防手段。 其中效果尚可的一种方法:提前改造修行者的身躯,让该修士的躯壳,更适应要牵引的那种源气。 如那佛教大宗【西来寺会给新僧派发一种唤作《洗髓劲》的简易法门,习练成功后,新僧已拥有诸多异力,此时再修西来本命经,大半都可冲过第一境。 又或者左道旁门之一的【九蟾宗会给新人派发一种唤作《金蟾劲》的简易法门,同样有类似效果,可助力新弟子晋入引气境。 此类简易法门,在修行界是广泛存在的,自然有不少会流传到凡俗之中,或完整或残缺,也便造就出了大量介于凡人和修行者之间的所谓江湖人士。 陶潜刚站定,刚对战局生出判断。 围绕着“招魂杆”的厮杀,正好也便结束。 那些县衙捕快,在场中无非是充当背景板的作用,真正用来捉鱼的,是被招募的江湖人士。 而负责一锤定音的,是那三个和尚。 他们如三尊金灿灿亮瞎人眼的佛像般突进,硬抗剑气近身后,各出一拳,嘭嘭三声后,那对情侣当即受伤吐血,握不住长剑,萎靡倒地。 很快被捕快们丢来的大网,罩了个严实。 网中那身穿黑色劲装,细眉冷目的女子,似受伤较轻还能说话,对自身处境又毫无惧怕之意。 她以愤怒目光瞪着一群江湖人士,尤其是那三个和尚。 语气之中,满是鄙夷道: “寻仙城外铁佛寺,好歹在南粤境内也有些声名,怎的竟受了狗官招安。” “听闻你们铁佛寺的和尚,修的是从【金刚寺】流传出来的金佛劲,修这般法门,须守不少戒律,你们入凡俗便罢了,还入了县衙,受得住官气烘烤么?受得住良心谴责么?” “还有汝等,平素自称江湖豪侠,如今也不过是朝廷鹰犬。” “呸!” 这女子说完,负责围杀的几个江湖人士面色都是极不好看。 但又不好反驳,只得铁青着脸。 那三个和尚在脱离“金佛状态”后,露出一脸愁苦之色,也不辩解,只是低头颂佛。 而那群捕快,见硬点子已被擒,都是嘿嘿冷笑起来。 其中为首的一个中年捕快,满脸猥琐,下巴生有大黑斑,走上来便对着两人的容貌指指点点。 显然,他认出了二人,很是得意道: “哟,这不是最近声名大涨的侠侣大盗么,劫掠富家大户,刺杀朝廷命官还不够,连这刑场招魂杆上挂着的人头也盯上了。” “也好,没捉住这些乱党的其他同谋,抓了你们两个盗匪,也算是个大收获。” “县长大人,定会嘉奖我等。” 在这厮聒噪时,陶潜已是完全按捺不住动手的心。 他原就自有决断,要敛了这些志士的头颅。 如今被眼前意外打断了片刻,也影响不到陶潜的行动。 他还未立刻动手,只是忽然来了新的想法。 自他在仙境中吞了那“駮龙珠碎片”,得了部分駮龙血脉之力后,他还未曾完整的展现过体内的力量。 袭杀舍县四兽之初,陶潜还小心谨慎,生怕自己太过鲁莽着了道。 尽管过程中,他完全算得上是阴险狡诈,有勇有谋。 在毙杀四人后,陶潜算是隐隐明白了自己在修行界的生态位。 真正具备超凡、诡异力量的左道术士,无法让陶潜再惊惧戒备,何况这群无用的捕快,以及几个只沾了修行边的江湖人士? 陶潜所想,是来一波大的,宣泄展露一下当日被斩首时,所感受到那志士原身的意志。 一大口气息吐出,陶潜忽而放任了体内的駮龙源气。 他此刻本就处于引气境,锻体阶段。 心念骤起,任由源气奔涌,駮龙血脉彻底释放。 让普通人看了惊骇不已的“异化”景象,即刻出现在陶潜身上。 他的双眼刹那化作金色,躯体开始拉长,细细密密的龙鳞衍生出来,往全身覆去…… 异变同时,他体内的源气,竟是勾动了天象。 轰隆! 没有任何预兆,整个寻仙县,骤然被雷霆惊醒。 暗沉沉的庞大乌云覆上来,似要掀翻一切的风暴随之袭来,倾盆大雨更是直接从天穹上倒了下来。 炽白的闪电,好似一根根庞大无比的利刃雷枪,将寻仙县上空完全切割分裂。 这惊变,来的太快。 不管是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但哪怕是无用的捕快们,也下意识知道,有什么不寻常的事要发生了。 下一刻,来了。 “吼” 一道让寻仙县每个人都能听到的嘶吼,骤然响彻。 这吼声来时,全县境内,不论飞禽走兽,或是妖魔怪异,都在这一瞬失声。 这偌大一城似直接被拖入了蛮荒时代,被狂风、暴雨、雷霆、闪电、异光……所笼罩。 而感受最深的,却是那菜市街招魂杆下的一众人。 他们似都隐隐看见了一头介于龙与駮之间的异兽穿梭于风雨雷霆之间,周身上下,虹光环绕。 嘶吼中,此兽便携着风雨雷电冲撞过来。 不管是捕快也好,还是那群江湖人士,那三个来自铁佛寺的僧侣,都在这一刻失去了对躯体和魂灵的掌控力。 躯体陷入僵直,魂灵则浑浑噩噩。 这风暴过境之时,他们似乎回到了前日的刑场,似乎听到了那些被割去舌头的志士们,最后一刻发出的嘶吼。 不知过了多久,雷音骤止,风停雨歇。 菜市街,一群捕快、江湖人士以及三个和尚,俱都从心有余悸中醒来。 又耗费了许久,才纷纷回神。 不等他们庆幸自己性命未失,忽然间,其中一个捕快似看到了什么。 满脸惊恐,指着那招魂杆,颤颤巍巍道:“没……了……都没了!” 众人回头看去,却见这曾挂满头颅的木头桩子上,如今空无一物。 所有人都意识到什么,猛地又看向地面。 果然,之前被抓的那一对侠侣,也同样没了踪影。 …… 约莫半个时辰后,菜市街尾部一间书铺中,风尘仆仆的陶潜归来。 此时他身上的“异化特征”,俱都消失不见。 打了些水洗漱一番,又换了套衣物。 重新在隔间盘坐下来之时,陶潜脑海却是回想起了刚刚自己做出来的事。 志述中说,陶潜吞了駮龙珠碎片后,等同于一头駮龙幼崽。 不久前偌大寻仙县上空出现的恐怖天象,则佐证了这一点。 全力释放下,陶潜能营造出一头駮龙幼崽出行时的动静。 不过,也就只是动静罢了。 那些风雨雷霆,其实并无多少杀伤力。 若换了真正的“駮龙幼崽”来,结局就不是那般了。 当然,即便是如此,县衙那帮人,铁佛寺和尚以及一群江湖人士,还有整个寻仙县的居民,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这回,好像玩得有点大了。” 陶潜嘀咕了一句。 语气中,并无懊悔之意。 他不止是收走了所有志士的头颅,救走了分别唤作“殷珏君”、“段秋”的侠侣,还与二人一起,妥善安置好了志士们的头颅,若仍有亲族在的,将会由二人帮忙暗中送去。 完成此事后,陶潜辞别二人赶了回来。 尽管陶潜也看出,两位侠侣似想说些什么,可那时陶潜保持着部分駮龙特征。 似人非人,似駮非駮,似龙非龙。 两人虽不是修行界的人,但也有些接触,知晓凡修行、超凡之事必有代价这条铁律。 最终,二人还是什么也没说。 陶潜自然不会主动要求什么,他来这方世界才不过数日,仍在缓慢适应中,还离不得这间可遮风挡雨,暂时可安身立命的小小书铺。 “等我彻底适应这里,再问前路吧。” 吐出这句话,陶潜将杂念丢开。 旋即目光又一转,落在身前桌面上,那里摆着陶潜今晚的全部收获。 今晚他极为忙碌,接连杀四人所得宝物与修行秘籍,还有刚刚首次全力展现駮龙血脉的威能,都让陶潜心底生出不少灵感念头。 现在得空,正好复盘思索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