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行无阻》 正文 故事背景 古云历1491年,统治古云大陆一千二百年之久的秦歌王朝在内忧外患下土崩瓦解,古云大陆进入混战时代。 古云历1523年,楚氏高举天王旗建国称王,开启群雄割据时代。 古云历1661年,褚龙氏异军突起,高举玄金王旗将硝烟弥漫百年之久的古云大陆撕开一个口子,褚龙长尔率精锐战师一路战歌不断,吞三灭五所向披靡。 古云历1677年,褚龙长尔统一古云大陆,登基为帝,建玄金帝国,民心所向,百业待兴。 古云历1724年,玄金帝国第三位帝王褚龙丰文登基,崇文尊礼,尚武重工,国力日丰。 古云历1747年,玄金帝国迎来第一个盛世华年,史称宣武盛世,四海升平,民乐心安。 然,盛世繁华的表象之下,亦有暗潮汹涌。 朝堂之上,有权臣暗中结党营私,争权夺利,派系分明。 江湖之上,有大家收买人心,扩张势力,搅弄风云,搬弄是非。 其时,一杆镖旗横空出世,红底黑字,‘大远’二字猎猎而展,且看三十四位镖师,纵贯南北,通达东西,浴血而歌,清涤世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大罗天指 就已出章节提及‘大罗天指’之式略做整理,方便阅读。 ‘大罗天指’共八式: 第一式:点,刺,扫,切,劈,砍,撩,挡。 第二式:鱼欢,鹤吻,蟒缠,豹冲,熊扑,凤鸣,龙卷。 第三式:日出东方,月满西楼,星耀北斗,离火南明,碧落,黄泉。 第四式:佛渡慈悲海,仙翁独行舟,魔王身临世,妖斩五行天,百鬼众魅生。 第五式:风过无痕,骤雨无界,落雷无声,白雪无暇。 第六式:天时于上,地利于下。 第七式: 第八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自省及告书友言 不知不觉,两月就已过去,方镖师的故事将要暂落帷幕,邹镖师与牛镖师的故事将要开场,于此时回阅前文,发现诸多叙说不够成熟之处,概括如下: 1人物关系不够明朗,每个人都如同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2故事层次不够分明,所以会有不知言为何物之感。 3武学相关交代不够清楚,比如实力与等级划分,境界高低的差距等。 皆为第一次提笔写书的弊病,自省之时也望阅读于此的书友海涵。 接下来,会在保证每日两更的基础上,将故事c人物c武学等相关内容丰富进去,故事上会增添些前因后果,人物上会增添关系勾连,武学上会增添相关名词用以列分高下。 故事剧情走势不会有变动,只可能说字数上会有增加,特此发一篇布告,一作自省来用,二作报于书友所知。 希望丰满之后的故事得您青睐,送于区区收藏与推荐便好。 ——抱拳,致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序章 古云历1749年五月初五,位于甘叶府宁中城郊的金刀门被青衣血卫所灭,满门皆遭屠杀,镇派秘籍《金龙斩火》于乱夜之时丢失,其上所记载有关‘大日轮回盘’之线索成为江湖人皆都觊觎和瞩目之事。 后六月底时传出此物已被青衣血卫十五堂堂主‘血臂螳螂’薛齐寻得,江湖齐动,围追堵截下,薛齐以重金托镖于大远镖局,令其前去取回秘籍并护送至青衣血卫总坛。 古云历1749年七月下旬,方镖师出发前往甘叶府取得秘籍后,便启程前往位于上京府南安城郊的青衣血卫总坛。 而同一时间,位居都护府南泉山北麓的君乐山庄一书房内,一垂髯老者看着手中密报喜不能自禁,他招来亲信厉豪,命其发动手下所有人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此物夺回。 前路多险,风云又将怎样变换,且看故事铺叙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一指断七剑 古云历1749年,宣武帝登基第二十三年,时逢宣武盛世,四海升平,民乐心安。 时年八月初五,西北甘凉官道上,一人身做镖师打扮,背负行囊,大步而行,红底黑字的镖旗绑缚于行囊之侧,似一只温顺的凶禽栖息于枝头。男子大约三十五上下,束发规整,面容端正平实,唯一双眸普通又不普通,波澜不惊。 行前几步,男子缓步而停,他远眺天际,今夜怕是要露宿,便朗声道:“几位已跟随许久,还不觉累么?”晴日下,几道黑影闪过,他的身后便现出七个人,七个劲装蒙面之人,他们的眸子均惊疑不定的望向男子,一时间,沉默,无言。 男子仍旧背向他们而立,身躯笔直,脚下四平八稳,镖旗猎猎而展,似血染的红,似血浓的黑。七个人,汗水涔涔而下,舔舐斗志,濡湿信心,他们的目光不敢离男子分毫,却总不由自主的被那镖旗拐去心神。 终于,七人再忍受不住,他们中的一人轻咳一声以振声势,道:“阁下可是大远镖局方镖师!”虽是问句,却是肯定语气,他们一路跟随已近三日,又怎会不清楚。 方镖师仍旧未转身,只是问道:“各位有何贵干?” “自是来夺镖!”七人中的又一人,声音尖细刺耳,语气中满是压抑不住的畏惧,他似再不出声便要被这畏惧压垮般,方才些许而起的声势,便在这尖细之音中消散无踪。 当先说话的那人长臂一伸,示意同伴由自己出面,缓了几缓,方才说道:“我等七人并无意与大远镖局为敌,只这次方镖师所押之镖干系重大,故我等不得不为。”见方镖师仍旧未转身,这人不禁面露赧色,想他也是江湖上行走数十载,还未被人如此对待过,只是,他叹口气,如今只敢蒙面示人的自己又还有何脸面可说,他挺直身板,抱拳道:“方镖师,老朽知道此请实乃触犯贵镖局的规矩,但还是希望方镖师赏一念之善,将镖物交与我们,此恩厚重,他日必报!”其余六人眼神交汇,有羞,有愧,有怒,有鄙夷,有嘲讽,最末了,都是哀伤。 方镖师终于转过身,面向七人而立,他的眸光仍旧波澜不惊,他直直的,定定的,望向七人中为首的一个,道:“孟公之意,方某甚感,然,人在,镖在,恕方某不能应允。” 当先说话之人心底一惊,有被识破身份的尴尬和惊讶,又有觉悟即将死战的果然如此。他挣扎着道:“方镖师即已知道我等几人的身份,那孟某便开天窗说亮话,方镖师所押之镖乃金刀门镇派秘籍《金龙斩火》,现今金刀门被青衣血卫所灭,唯剩这一点传承在世间,孟某与金刀门主烈阳刀金珺乃是世交,渴盼能将他那一脉延续发扬,续金刀之风,报灭门之仇,还望方镖师成全。” 方镖师的眸光仍旧波澜不惊,他道四个字:“人在,镖在。” 孟公怒从心起,声音不觉提高,道:“托镖之人乃是青衣血卫十五堂堂主血臂螳螂薛齐,难不成方镖师真的要助纣为虐吗?” 方镖师仍旧只道四个字:“人在,镖在。” “去他奶奶的大远镖局,老子自己来夺!”尖细之音再起,一柄细剑若冰雪初融,淡雅清幽,却因持剑之人不知惧极或是怒极而偏失分毫。 方镖师旋身避过,而后轻送一掌,将持剑之人送回原位,眼眸不动,心神不摇,脚下站定,仍是那般四平八稳,单是这一手便叫那七人惊骇非常,心底畏惧之情更甚。 方镖师反手抽出身侧镖旗,猎猎风起,‘笃’的一声,旗杆深插入土,似血染的红,似血浓的黑,‘大远’二字迎风招展,天色亦被遮蔽阴郁几许。 今日之事断不可能善了,且不说那《金龙斩火》,单是身份被识破一事,他们已然没有退路,七人的呼吸同时慢下来,惊惧不停的心神也渐回稳,江湖上行走数十载,又岂真是贪生怕死之徒,真个要拼命,谁还会退怯不成! 风停,云歇,百虫皆默,七条人影掠地而起,若倦鸟归巢,飘定着将方镖师包围其中,七柄剑出鞘,七双眸含杀,此七人正是大漠北孟家堡最厉害的‘七子神剑’:孟天一c孟其许c孟不忘c孟离c孟啸c孟有存c孟常在。七人,七柄剑,江湖成名三十六载,大小战役无数,却鲜有七剑同出之时,人道:“七子神剑出其一,平地惊雷不敢泣;七子神剑出其二,百鬼过门不做停;七子神剑出其三,欲海血涌地翻天;七子神剑出其四,妖魔鬼怪罗刹地;七子神剑出其五,彼岸花开蝶火舞;七子神剑出其六,十殿阎罗难自救;七子神剑出其七,大日如来亦无异。” 这方镖师也是着实厉害,竟使得七剑同出,严阵以待! 再观方镖师,他的神情未变,眸光未动,脚下仍是四平八稳,唯身侧镖旗无风而动,诡异,肃杀。 孟天一正是当先说话之人,他的眸子不离方镖师,唇瓣微动,竟在与其余六人着唇语交流,虽来之前已定下无数应对之法,当真面对上又觉哪一种都无把握,只因‘方镖师’三个字一一这世间无来历无出身甚亦无名而仅以‘镖师’二字成名天下的仅有三十四人,大远镖局的三十四位镖师。 风又起,杀机尽显!一剑惊雷,平地而起,迅猛无匹,直夺双眸;二剑紧随,鬼嚎之音,如影随形,直袭双耳;三剑厚重,破天之势,拦腰而斩;四剑飘忽,动若蛟龙,盘攻下路;五剑翻飞,一化为二,百化为千,自上而下,劈头盖脸;六剑无声,墨色剑身,吸光纳彩,悄然而至,直刺后心;七剑无息,无处不在,无所不在,三十六要穴,尽处剑芒之下。 七剑同出,七剑同至,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风云变色,生死一瞬。 方镖师未动,却已动,只衣摆轻扬,脚下仍旧四平八稳,眸光仍旧波澜不惊,他望向距离自己只寸许的七柄神剑,那剑尖的寒光仍是凛冽,然剑气已散,剑势已去。风落,七道人影随之而溃,手中七柄神剑寸断脱手,他们的眸中满是惊骇与不信,不甘与恐惧,他们已无力再战。 方镖师反手提起镖旗,重又绑缚于行囊之侧,眸光向前,便就这样走了,远处一抹云飘来,这一方土地,什么都未曾发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轻羽公子温如玉 怀河县,因河兴,靠河盛,往来船只c车马c行人川流不息,吵吵嚷嚷,喧嚣,热闹。 城东一隅一老客栈,名曰‘八方客栈’,于此落户已有百余年,葛方才,是第四代掌柜。 方镖师临窗而坐,红底黑字的镖旗倚立桌旁,行囊放于身侧,他的眸光波澜不惊,不多望窗外一眼,置身在闹市,却好似不在世间。 “救命!救命!”一女子的呼救声刺入耳膜,人群中,只见十多个壮汉追着一女子,由远及近,在临近客栈的一巷口,女子终被追上,一群人推搡在一处,滚做一堆,那女子应是会些功夫,故而还可勉强听到她的呼救和尖叫。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包围圈越来越大,距离远些的都引颈张望,却没人敢上前,交头接耳中,只听‘狮吼楼’三个字越见清晰。 女子见无人出手相救,心内绝望不已,呼喊声更见撕裂,她的发髻已散,衣衫已乱,手脚亦疼痛无力,气息也急促欲停,“这姑娘怕是命不久矣啊!” 方镖师的眸光仍旧波澜不惊,窗外之事他似无所觉,说话之人就立于他桌旁,他似也毫不在意。 说话之人方才二十出头,他似已料到方镖师会这般反应,只自顾自的继续道:“狮吼楼,陇南地界的霸主,有权,有钱,有势,无人敢惹,无人敢犯,虽说不上无恶不作,但真个犯起混来,天王老子也不留情面,也难怪大远镖局亦不插手。”语调轻转,宛若低吟,他的眸子斜睨着坐于桌旁的男子,整束的发冠,素净的面庞,唯一双眸,寻常又不寻常。他待了片刻,见方镖师仍不做回应,接着道:“都说大远镖局有一滩死水,天摇不动,地撼不动,走到哪就滩在哪,雷也打不动,风也吹不动,呵,今日一见,还真是如此。”说罢,便真个轻笑出声,覆了薄纱的长衫随着笑声轻舞,扬起一派风流倜傥。 店里众人都在观望巷口的闹事,虽都怀着好事之心,但也多半为那女子有些心疼,这时乍闻店内有笑声,均怒目而视,见是一年轻小子,神采飞扬,便都训斥起来,有几个忍不住的甚还走近想要教训一番一一狮吼楼的人不好惹,一黄毛小子还惹不得吗? 年轻人歪头看着走过来的几个人,嘴角的轻笑仍还挂着,他无声的道:“死啦!”几个人面面相觑,搞不懂这其中的意思,只见对方向着窗外一扫眼,便也顺着望了出去。这时只见围观的人群若潮水般四散退去,露出当中的十几个壮汉,还有已看不出人形的女子,壮汉们瞪着一双双虎目扫射周围,鼻孔里呼出的气都夹着狠劲,他们将若一摊烂肉的女子塞进麻袋,两手一拎就寻原路而返,只一路滴答的血水触目惊心。 年轻人耸耸肩,一抖衣摆坐到方镖师的对面,那几个寻衅的人也被店家劝回位置,一切回归风轻云淡。 方镖师的眸光仍旧波澜不惊,谁来,谁走,谁停,谁留,都与他无关。 年轻人一手撑头,一手捻着盘子里的花生米,自顾自的又说了起来: “现今虽是盛世,但好打抱不平的人越来越少,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自古都说镖师最具侠心正骨,你怎得不像?” “我跟你说一句,你不理;我说十句,你还是不理;那若是我说上百句千句,你会不会理?” “唉!怕还是不理,谁让你是方镖师,大远镖局的方镖师呢!” “其实这单镖你们不该接的,麻烦太多,可不单只那孟家堡的七子神剑咧。” “不过我倒是真的好奇你究竟是如何一招破那七个人七柄剑的,啧啧,很厉害的哟!” “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想要这《金龙斩火》吗?不过就是一本武学功法而已,还是外家的。” 方镖师将最后一口茶饮净,起身,背负行囊,将镖旗绑缚于行囊之侧,留下饭资,举步离开,半寸目光都未停留于年轻人身上。年轻人的神情一滞,眸中愠色一闪而过,随即他也起身,踱着方步跟在方镖师的身后,距离不远不近刚好够声音传递,接着道: “人们要它是为了一件东西,一件很宝贝的东西,这件东西很多人都没见过,根本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人云亦云就跟着抢。” “这个东西被金珺藏了起来,位置就写在那本秘籍中,所以人们都来抢秘籍,那薛齐也是怕自己护不周全才托到大远镖局,没成想你们真敢接。” “让我数数,托镖的雇主是青衣血卫,打主意的大义盟出手的是三英雄,幻魔教是左长老,四神帮的青龙堂已经出动,墨兵寨里一大半的人都瞄了过来,还有呢?嗯”年轻人望着前面走着的背影,愠色已在眸中压不下去,只嘴角咧一个微翘的弧度,面容诡异,“东冥崖八大鬼头都在前路等着你,再加上七七八八零零碎碎的江湖散人啧啧!”年轻人脚底一动,身若鸿毛,飘至方镖师身前,止住他前行的步伐,语带诚恳的道:“我觉得方镖师应该思考下择路的问题,应多选择青山绿水之处行走,这样埋骨时至少也会是山清水秀的风水宝地。” “轻羽公子温如玉。” 得意之色一亮,道:“正是在下。” 因他就站在前路,方镖师的眸子终于是看向他,只那目光仍是波澜不惊,他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开口,立在路中央四平八稳,身侧镖旗,亦静在风中,似血染的红,似血浓的黑,‘大远’二字收于其间,处之,泰然。 “咳咳!”温如玉未曾想过被这双死水般的眸子盯着会是如此心思难安,他背负双手,故作潇洒道:“方镖师可知那是个什么东西?” “呵!那东西名叫‘大日如来盘’,乃是一神奇物件,据说它可吸纳人体内的煞气,当年金刀门的开派祖师金季同便是因为有了它,才使得血染金甲却不侵神识半分,故而对于江湖人士来说,有了它就等于永远不会走火入魔,人们怎么可能不争破头皮,就算押镖的是你们大远镖局。” 绕是温如玉再怎么能说会道,这般自言自语近半个时辰也是会累的,更何况此刻被那双眸子盯着,更觉口干舌燥。他号‘轻羽公子’,自是轻功一流,已可入轻功榜,也因此他可以藏身树上目睹方镖师一招击溃七子神剑而不被发现,但毕竟武功一般,所以根本没看出方镖师是如何出手,又是如何破敌。 再观方镖师,这个人坐着时是四平八稳,行走时也是四平八稳,站着时更是四平八稳,他整个人就如同他的那双眸般,波澜不惊,可以说他淡定,也可说他沉稳,更可称之为死气,正如温如玉所说,在大远镖局,方镖师被称为“死水”。 一刻三刻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温如玉无数次的想飞身离开,他实在是受够那双眸,躲不开,避不掉,更可怕的是,那双眸里毫无一点生气,风扫不进,云飘不进,望着只觉人生无望,了无生趣,他一向喜爱生活,喜爱自己,却越发的觉得过往的岁月十分可笑,亦很可悲。可他不能走,这个镖他志在必得,他需要这个镖来立功,需要这个镖来成就。他是第一批盯上《金龙斩火》的人,从血臂螳螂开始,他一路的视线都在这本秘籍上,他的武功一般,轻功一流,所以他要偷,而非夺。薛齐没给他时间,很快这本秘籍就托到方镖师的手里,一路跟随至此,再往前前路敌人太多,出了陇南地界,有太多双眼睛,他纵然有自信得手,却没自信脱身。所以,他只能等,等方镖师的某一次晃神,哪怕是一次眨眼都好。 时间,漫漫而过,方镖师是个很沉得住的人,否则也不会得‘死水’之称,他看着温如玉,却没看进眼睛里,他知道对方打的主意,轻羽公子温如玉就是从狮吼楼走出去的人,这件事江湖人不知道,大远镖局却是知道,所以他只能在这里出手。 日头偏西,而后西斜,而后西落,霞光若被水洗,淡的没有光泽,方镖师的眸光仍旧波澜不惊,却更觉沉寂。突然,一方手帕被风扬起,轻薄的,透着芬芳的,缓缓的在二人之间飞舞,或卷或舒。 就这一刹,温如玉已不再原地。 方镖师未动,眸未动,身未动,镖旗亦未动,他整个人似都没反应过来一般。 手帕欲落地时,又被一阵微风带动,轻擦过方镖师的鞋面,似带着眷恋的不甘。这时,方镖师才动,只他的动还是那般似动未动,只觉衣摆轻扬,而后一个人影倒飞而去,若鸿毛一般,悄无声息。 温如玉残留的意识里只记得那衣袖间若闪电乍现的双指,他想他知道方镖师是如何一招破七子神剑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魔叟怪妪(上) 出陇南地界,日子变得更不太平,虽掌书传话可以骑马,但至少得到下一个大一些的城镇才有马匹售卖,所以方镖师仍是徒步而行,速度提不上,自然遇得的人就多。大大小小的战役,几天下来已数十场,方镖师深觉疲惫,下一城宁安镇,还有约一日路程。 “此山是我开!” “此树是我栽!” “要想从这过!” “留下买路财!” 四个锦衣稚子蹲坐在路中央,一人一句,边说边玩,画面只透着童趣,但若是知道这四个稚子的身份,怕是没人敢愉悦半分。 魔叟怪妪:‘千佛掌’赵天通c‘大悲彻掌’李四海c‘拜月掌’齐美c“小玲珑掌”丁潇潇,此四人乃是第一邪魔红月道人的亲传弟子,后因走火入魔而致身形暴缩,功力亦受影响,但四人邪性不改,甚至变本加厉,以至遭武林人士围剿,一度逃亡海外,已有十余年销声匿迹。 方镖师脚下站定四平八稳,眸中波澜不惊,只望着魔叟怪妪,不发一语。 日方初生,晨光若缕缕丝线交织在这林间小路之上,晨雾随之慢慢消散,视野便越加清明鲜活。四个锦衣稚子的面庞,若荧着光的珍珠,透着纯真和美好。 怪不得世人皆想返老还童,单是看着便是勃勃生机。 一稚子摇头叹道:“唉!现而今的小子都不认识我们四个老家伙咯!” 另一稚子摇头答道:“否也,他还是认得的。” 又一稚子摇头问道:“认得还能面不改色,现在的小子也真是了不得的好胆色啊。” 最后一名稚子抬头看了其他三个一眼,道:“你们莫摇头了,我头都晕了。” 当先的一名稚子领先站起身,一边拍身上的尘土一边叹道:“我是惋惜啊,好好的一个人,唉” 其余三名也跟着站起,一样的动作,一样的神情,连样貌皆是一样,看的方镖师心下诧异不已。只听稚子仍是一人一句的接着道: “是可惜,这小子还是好生的面貌呢,我都舍不得下手。” “舍不得下手?那还不好说,让那小子把那《金龙斩火》交出来,便不伤他性命。” “他会乖乖交出来?” “哎哟哟!这到处都在说这大远镖局如何如何,这镖师如何如何的,我看是不大可能会听话的。” “不听话?嘿嘿!那就抢!” 字未落,人先动,魔叟怪妪一瞬欺近身前,千佛掌浩瀚无匹,大悲彻掌沉重若山,拜月掌盈盈款款,小玲珑掌幻化翩翩,四人同进,配合默契,所有退路皆被封堵,间不容发。 方镖师身形不动,袖展风起,左手探出双指,迎千佛掌点阳池穴,遇大悲彻掌探神门穴,接拜月掌扫少府穴,击小玲珑掌刺劳宫穴,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几在一瞬完成,以双指迫八掌收势。 魔叟怪妪皆面色阴沉,知自己轻敌了。 ‘笃’,镖旗深插入地,似血染的红,似血浓的黑,‘大远’二字展于身侧,方镖师仍旧那般四平八稳,眸中波澜未起,却觉死气浓浊。 赵天通凝目看着面前的镖师,他们四人漂泊海外近十年,大远镖局乃是这一两年方兴出名头,所以于他们来说只是听闻却未有见闻,而对于听闻来的东西,他们四个老家伙实在是听的太多,并未放在心上,可如今看来,听闻不假,甚至更重。他们四人虽因走火入魔而致功力大大折损,却也仍可入江湖一流高手之列,更何况四人合击,昔年能接下一招半式的便鲜有人出,加之这十余年的切磋配合,形同一人的默契程度,放眼天下,该是无敌手才对,偏偏一个镖师,一个大远镖局的镖师,只双指便将他们逼退,何等可笑,可耻,可怒。 方镖师心思电转,四个以‘邪魔’著称的老怪,所用掌法竟都是浩然天地的气势,这一点他不得不诧异。而且玲珑画舫所悬的《百怪图》上他是见过魔叟怪妪的,虽是身形暴缩,模样也仍是不同,怎得如今见到,竟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后浪推前浪,我们四个老家伙可是被这小子给拍在岸上咯!” “哼!谁拍谁还不好说呢!倒是姐姐我越发的舍不得下手了。” “呵呵!姐姐是在怕打不过吧!妹妹我可是不怕的,我还想跟他多亲近亲近呢!”称‘姐姐’的便是齐美,称‘妹妹’的便是丁潇潇。四个人,一副模样,若非自报姓名,怕是无人可辨识。 “娘们就是骚,想要,人归你们,那宝贝就是我和大哥的了。”‘大哥’则是赵天通,那么说话之人肯定是李四海了。 方镖师面不改色的听着,只一个念头,约一日的路程,看来是要变两日了。 赵天通一摆手,他的面色暗沉,如他这般的年岁和名声,被一个较之他们年轻许多的后辈一招逼退,脸面本就无光,更别提对方只出两指,而且他还未看出那双指是什么名堂。 气旋自赵天通的脚下而起,紧接着,李四海,齐美,丁潇潇,四朵气旋,状似微小,然这世间,凡是真有威胁的,都不是大块头。 千佛掌,漫天光影,劈头盖脸,若金顶钟鸣,似千僧共渡,赵天通抢先攻到,身形暴缩的好处便是身法更为灵活诡异,而且因与对手的身高差,使得他的出掌角度更显刁钻歹毒,令人防不胜防。 方镖师脚下踏定,只左手双指迎战,凡掌风到处皆有指风相迎,凡有双掌临处必有双指静待,或劈,或扫,或点,或探,方镖师气定神闲,眸光不摇不动,只望定赵天通的双眼,那双眼,了无生趣。 赵天通只觉到处都是双指,到处都是那双眸,一方面怒火卷滔天,一方面又觉万念俱灰,心思起伏,心潮翻涌。 李四海c齐美c丁潇潇本是在旁掠阵,这是赵天通动手前的指示,然此刻见他虽仍攻势凌厉,却又不同寻常,心下都是一颤。魔叟怪妪越发相似的何止模样,心思,念头,哪样亦不差。李四海向另二人使了一个眼色,三条人影,倏然而动,小玲珑掌灵活百变,角度刁钻更胜千佛掌,一入战场,局势立变,方镖师的一双指徒留残影,衣袖翻飞间,波澜不惊的眸中死气若薄雾渐而蒸腾,透出惨无之色。 拜月掌舒缓悠然,使掌之人若翩舞之蝶,若画中之姿,观之美不胜收,昔年齐美未走火入魔之前,她还以拜月掌为蓝本自创‘拜月盈缺’舞,令无数江湖人士迷醉在她的舞裙之下。现身形暴缩,虽失了那份柔媚,却生了诸多纯稚美好,有若仙童下凡。她并不急于进攻,只款款荡在方镖师身周,偶尔施放一掌,便会令战局危迫一分,己方胜算多上一分。 而最令方镖师感受危险的,便是一直宁立一旁的李四海,大悲彻掌,据传乃是红月道人弥留之际顿悟所得,掌势大开大合,沉重若山,势若千钧,其所蕴并非痛彻心扉的顿悟,反而是大彻大悟的不悔,想那红月道人一生邪行恶为,令风云变色,令四海惊惧,便可料想此掌摧骨碎筋c狠辣非常。而李四海周身所萦之气蓄势待发,不得不令方镖师加倍小心。 三人合击,方镖师竟还勉力能以一只手一双指应敌,可见功力确实惊人,然在此之前的数十场大小战役中,他脚下踏定便不动分毫,而今却已有不稳之迹,可见压力也已非比寻常。 “大罗天指!”缠斗正继续时,立于一旁的李四海突然出声,只刻意压沉的语气让人心神不安。赵天通c齐美c丁潇潇同时飞退至李四海身侧,有些粗重的喘息在三人间此起彼伏。 方镖师未答话,他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面前的魔叟怪妪,不多彼一分,不少此一分,‘大远’二字猎猎展于身侧,似血染的红,似血浓的黑,映出他眸底那片惨无之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魔叟怪妪(下) 罗天教,起源于南海罗天岛,教主为‘混元’罗生,其由一灭门惨案掀起滔天巨浪,席卷整个江湖,血雨腥风近二十三年方才落幕,前无先例c后无可测的情况下,竟以江湖匹夫之力撼动帝王之根基,致使长盛不衰的秦歌王朝近一千二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短短二十年的时间便在内忧外患的夹击下分崩离析。然,当天下进入群雄割据之时,罗天教销声匿迹了,有传是因罗天岛被大海吞噬,亦有说法罗天教本就是群雄之一,还有说法罗天教乃奉天之教,等等,众说纷纭中,罗天教渐成历史,至玄金帝国立国后,更少人谈及,久了便更无人知晓。只是,如有记得的人,那么‘罗天教’这三个字对于他们来说,那便是真真能改天换地的存在,畏惧,恐惧,以及,神秘和向往。 李四海所说的‘大罗天指’便是‘混元’罗生自创的独门武学,据说只传教中三十六尊者以上之人,其指意含天纳地,同气同存,切可分海,砍可离山,劈可裂地,刺可透天,可引九天神雷,可招七彩祥云,可落五步黄泉,此指之强,罗生与江湖群雄大战二十八天,交手近千人,仍可立于不败之地,且杀伤致死数百人,而这千人中不乏绝顶及宗师级高手,且泰半均为一流高手之列。 李四海之所以知道,乃是因为红月道人一生痴迷武学,尤向往此‘大罗天指’,其弥留之时多为李四海陪伴照顾,故会偶尔提及。然,红月道人终其一生也只知晓‘大罗天指’的传说一二,是为死不瞑目的憾事一件。所以,李四海是仅凭这‘传说一二’而猜测所得,不知何由,他且说了,且十分肯定,只这份肯定令他心悸不已。 赵天通三人听李四海简明的介绍几句,却品不出这其中所蕴含的滋味,只世间便是有这样的存在,你不知他的根c不晓他的底,却会自脚底板泛起寒意的畏惧于他,这‘大罗天指’四个字便是这样的存在。 所以,他们四人毫不怀疑。 “小子,这宝贝你到底是交还是不交?”交手之时,赵天通已觉出面前镖师对李四海似是有些顾忌,便觉此事并非没有希望,而且,就因为这莫名其妙所生的‘畏惧’心思而退缩,那可真是可笑至极! 方镖师只朗声道:“人在,镖在。” “那就休怪姐姐我不留情面了。” “齐妹”李四海方才开口,便又停了口,他望见其余三人的目光,一瞬便也明白,只他受红月道人影响颇重,一时半会并不能从‘大罗天指’中解脱出来。 丁潇潇仰天大笑,道:“我是不管,这宝贝我是要定了,若真个被你说中,那大罗天指真个能将我杀死,又何尝不是个解脱。” 此话一出,另三人神色皆变,目光变得狠戾,神色变得决绝,李四海嘶啦啦的惨声道:“说的也是,要么抢得宝贝,要么立毙当场,总比做那活死人要来的痛快。” 气旋又再次从四人脚边而起,只这一次,无声,无息。 方镖师本是未动,忽而却觉衣衫随着身侧镖旗,猎猎声声,才发现,虽面前这四个气旋越而压缩越小,但围绕五人身周却有一个极大的气旋,扫的四周树影摇晃,几欲离地而飞。再观魔叟怪妪,身型似胀大数倍,一呼一吸随风起随风落,夹杂出呼啸之音,好似某种怪鸟的鸣叫,刺人生燥。方镖师收敛心神,这是他鲜有遇过的危境。 柔柔款款,拜月盈缺,遥而相望,凝眸锁流沙——齐美单脚点地,身姿摇曳,眉眼带风情,素手拨情弦,似缓实急,一眨眼便至身前,只这掌势柔柔荡荡,似毫无威胁,偏又覆盖全身,一时之间,方镖师竟寻不着破解之处。想他双指,出必势如破竹,触之,破之。但这柔柔荡荡若海波涛涛,真是无从下手,无从使力。 就在这时,后背乍起一层汗毛,方镖师的双脚终是离了原地,他的身型若燕子极掠,拔地而起,借着周围气旋之力回转身型,堪堪避过千佛掌这势大力沉的‘立地成佛’,而他原先所站之地已被这一掌击出一圆形坑,那形状颇像老僧的打坐蒲团。 一人影在他掠起同时而起,艳若胭脂的五尺红绫旋身而上,双手,双脚,方镖师若茧被缚,在红绫的牵引下身形急坠。方镖师左手双指探出,裂帛之音传来,七尺红绫怎可困得住他。 他知,她知,另三人亦知。他们所求,仅为一瞬。 大悲彻掌在前,千佛掌c拜月掌c小玲珑掌在后,倾尽全力,轰然,嗡鸣。 几道人影倏然分离,气旋消散,视野恢复一片清明。场中,方镖师仍立于原地,身侧镖旗猎猎而展,似血染的红,似血浓的黑,只这一次,‘大远’之下是一条似为铜铸铁打的左臂,左臂之端的左手上,只有两指,天生,不分离的,两指——方镖师的左侧衣袖已在刚才的一击中,爆裂破碎。 魔叟怪妪面色皆成惨白,齐美和丁潇潇的唇角甚还挂着血痕。就在刚才,赵天通的‘佛光普照’c李四海的‘大悲大彻’c齐美的‘月洒西楼’以及丁潇潇的‘八面玲珑’同时击到,而方镖师刚自红绫中挣脱,正是毫无还手之力之机,然他的左手双指却自一刁钻角度探出,似一尾游鱼,于四掌交织中任意来去,而在这双指的牵引下,‘大悲大彻’对上‘月洒西楼’,‘佛光普照’与‘八面玲珑’相击。纵然拼尽全力收回招式,可毕竟一切只发生在弹指一瞬,四人距离又极近,所以他们皆伤在彼此的掌力之下。 再观方镖师,虽碎裂一侧衣袖,但神色如常,那一双眸,仍是那般波澜不惊,死气凛凛,望而生畏。 “啊呜!”仰天长啸,李四海的神情狰狞悲凄,发髻已散,须发皆张,血丝好似活虫爬布满脸。这一声啸,似鬼哭,似狼嚎,凄厉至极,饶是方镖师,心神也不由为之一震,眸中波澜划过一圈微痕。 千佛掌之‘泥佛难救’c‘临抱佛脚’c‘立地成佛’c‘一花一叶’c‘佛光普照’。 大悲彻掌之‘大悲大彻’c‘大彻大悟’c‘大悟无心’c‘唯吾独尊’c‘天上天下’。 拜月掌之‘流沙似水’c‘茕茕孑立’c‘形影相吊’c‘怜花弄月’c‘月洒西楼’。 小玲珑掌之‘一心’c‘两点’c‘三路’c‘四回’c‘五转’c‘六巧’c‘七门’c‘八面’。 魔叟怪妪竟都已拼死打发一拥而上,招招搏命,式式不留情,放弃全部的守,换做全力的攻,便是完美的攻守合一,一时之间,方镖师仅有接招之力。 日头已过午,这场缠斗耗时比所想要多,再不出全力,方镖师自认很难脱身。 右侧衣袖随风而起,一只莹白若羊脂白玉的手缓缓送出,带着波荡的气息,若涟漪一圈圈的扫过魔叟怪妪的眉心,扫过他们身后的树丛,和远处的草地。万籁俱寂,风随之止步,云随之驻足,天地之间,虚无惘惘。 魔叟怪妪终于恢复稚子的乖巧模样,他们的身形萎顿在原地,血色如潮水般缓缓褪去,他们的目光中满是不甘c委屈c愤恨,嘴角却挂着一丝终得解脱的惨笑。 方镖师反手将镖旗重又绑缚于身侧,失去衣袖的左臂有些不适,他想还是要提高脚程的,宁安镇,还是早些到达的好。 一阵风过,如云掠影,方镖师已失去踪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宁安夜战(一) 宁安镇,宁安酒馆,高两层,一楼大堂供饭食酒水,二楼雅间供打尖住店,规模虽小,却也有近百年历史,酸萝卜粉和杂粮酒乃是招牌,桌桌必点,如今掌柜为吕旺才,接店至今已有三十七年。 方镖师依旧临窗而坐,面前摆着酸萝卜粉和青叶茶,他本就不喜饮酒,再者走镖在外不饮酒是原则。此时他已换过衣衫,仍做镖师打扮,行囊放于身侧,镖旗倚桌而立。 店内共有桌椅八套,临近晚饭时分,桌桌皆满座。 当先一座,一白发老翁带着两个年轻男子,皆是青蓝麻布衫,面容素净沉静,略微不同的是,三人所着衣衫皆为左衽,且无布扣,仅以细带相系,彷如逝者寿衣,让人观之有些不舒服之感。 与其相临一座,是为一对中年夫妇,男子枯黄矮瘦,女子膀大腰圆,男子高束发髻,女子头上无发,男子着绛紫色长袄,女子着墨色长衫,形差对比鲜明,怪异,又引人发笑。 再一座,四个彪形大汉,虎背熊腰,宣武帝尚文尊礼,达官显贵c平民百姓皆都随之着重仪容举止,如这般赤膊于街市的极为罕见,不免引人侧目。 又一座,是最热闹的一座,共有五人,两位老者慈眉善目,两位中年相敬如宾,还有一位十三四的女娃乖巧可爱,一桌人有吃有喝,有说有笑,且颇有涵养,不至因吵闹喧嚣惹人厌烦。 墙角一桌,背向而坐一人,红衣艳如炽焰之火,墨色长发直垂腰际,仅以红绳于尾端简束,此人身型应为十分高大,只他所坐正为光影交错之处,故而看不分明究竟是男是女。 同是临窗的另一桌,乃是一僧道尼三人,自入店,僧入定,道打坐,尼静修,宝相庄严,仙风道骨,不容亵渎。 当中一桌乃为大桌,可坐十人,而今正好坐了十人,十名书童打扮的少年,水蓝色的衣裳皆压着银线,显得贵气非凡,十名少年有英c有俊c有美c有媚c有硬c有柔c有壮c有瘦c有精气c有慵懒,各有风骨,各有不同。 此处之暗潮汹涌,明眼人皆能看出,故路人皆快步行过不敢停留,店家早已抖若筛糠,只能瑟缩在柜台之后默念‘阿弥陀佛’。 这时,店外行进一人,一名女子,怀抱琵琶,粉面黛眉,楚楚可怜。款款施礼,道:“各位尊客,小女子名为小慧,卖艺为生,现为助兴弹奏几曲,若是得您们心意,还望赏赐几枚饭食钱,不胜感激。”语声软糯,似刚出锅的甜糕般。她一语说罢,便寻一把椅子落座,琵琶半遮面,十指跃动。《琵琶语·葬花无情》乃是秦歌王朝第一歌姬暙为纪念亡夫所作,先词后曲,有情切切,有意绵绵,终化愁肠百转,往日不可追。小慧技艺精湛,一时,店外c街边,路人皆都忍不住驻足聆听。 方镖师目中波澜不惊,对这店内的危机四伏无感,亦对这天涯歌女的惆怅无意。他执起茶杯,茶水已温热。 “真他妈的不过瘾,老板,就这么一小盘子肉,你他妈当打发叫花子呢!”四壮汉之一一拍桌子,怒眉倒竖,甩起一脸横肉。 此种情境下,老板哪敢应声,瑟缩在柜台里,抱着钱匣子,当自己是缩头乌龟。 四壮汉嚷嚷半天,越嚷越气,干脆踹翻桌子站起身来,踏地若天摇地动,“喂!小子!把那《金龙斩火》交出来,爷爷这地不想呆了。” 方镖师看着杯中水,似无所闻。 ‘啪!’一蒲扇般的巴掌拍在桌上,碗碟震起老高,“小子!爷爷在跟你说话呢!你是聋子还是哑巴!” 方镖师将茶杯放回桌面,一桌狼藉使他略觉不快,可那眸子还是波澜不惊,他不去看身旁的四座庞然大物,只投光到倚桌而立的镖旗之上,淡淡道:“人在,镖在。” “鬼扯犊子!爷爷要的东西,你他娘的废什么话!”说罢,大掌向一旁的行囊抓去。 店内,除却切切琵琶语,静的连呼吸都听得见,所有的人都凝目看向此处,目中神色不一。 ‘笃’,一声短音,旗杆刺透青石板地深插而入,红底黑字的镖旗无风而展,似血染的红,似血浓的黑,‘大远’二字猎猎铮铮。 壮汉的一掌,便被这镖旗阻在了行囊之外。 四人神色皆沉,须臾又露出狂热之色。此四人乃是横行甘南的四柱擎天:耶齐c耶猛c耶鹏c耶雷,自五年前落户于墨兵寨后便未在江湖走动,近两年大远镖局风头正旺,对于这些个被传的神乎其神的镖师他们很感兴趣,所以此次出寨一方面是为那‘大日轮回盘’,另一方面则是想好好会会这大远镖局。 “本以为此行无趣,哈哈,小子,且陪爷爷们好好耍耍。” 蒲扇般的大掌又起,掌风呼啸,势如泰山压顶。耶齐c耶猛c耶鹏c耶雷乃是一母同胞的四兄弟,天生体格壮硕,且因甘南地处偏远,且近边境,故而天灾时有发生,加之四兄弟生性残暴凶狠,打斗几是无时无刻,便也练就一身铜皮铁骨。十几岁时,得遇‘移山掌’张义善收做弟子,开始正式习武,不出五年便青出于蓝,横行甘南再无敌手。 ‘移山掌’亦如它的名字般,一旦施展开来,颇有移山填海之势,每一掌皆倾尽全力,若万钧之势,兜头盖脸。其以‘开门见山’起手,以‘拔山举鼎’威力最巨。这边四人八双大掌武将起来,这小小的客店便似要被连根拔起。 至此,店掌柜等人是再不敢于此停留,争先恐后的奔逃而出,生怕慢一步便被将小命交待。 方镖师的衣衫随着身侧镖旗猎猎而响,纵是掌法漫天,他仍有余裕将行囊背负妥当,左臂双指若一尾游鱼,穿行八掌之间,硬碰硬断不可能,但以巧而战先机却是这双指的强项。 耶齐一式‘擎山压顶’直奔方镖师头顶百会穴,眼看得手,却遭耶鹏的‘高山流水’所阻,待耶鹏想要抽招变式,却横出耶雷的‘开碑裂壁’,耶雷旋身撤掌,偏又砸中耶猛的‘黄天厚土’,耶猛身形一挫,又撞向方欲变式的耶齐。就这样,一连一,一打一,一阻一,一撞一,四个彪形大汉被一双指搅成一团乱麻,打的颇为不痛快,却又因第一次遇此打法而兴奋莫名。 一旁观战之人皆面露惊诧神色,‘移山掌’虽是厉害,却也还不够格入那一流高手之列,只这四兄弟天生体格壮硕,加之自小淬炼筋骨皮,因此才跻身其内,但终是没有内家功法相佐,似是差之毫厘,实则失之千里。动起手来,胜虽不易,却也不难。 方镖师这种打法颇有慕容世家‘借力打力’之感,只他身形步伐琢磨难定,穿行于四柱擎天之中,只余残影让人琢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宁安夜战(二) 夜幕低垂,远处点点灯火,尤显此处晦暗幽深。 ‘鱼欢’只能制敌,却无法取胜,加之四柱擎天愈战愈勇,方镖师深知此处恋战是为大忌。游走中,双指倏然消失于战局之内,打得兴起的耶氏兄弟刚觉莫名,却突觉手臂内侧一麻,已被对方扫中内关穴。 只这一下,‘移山掌’气势尽散。 方镖师身形一晃,立回镖旗之侧,眸光中波澜不惊。 耶氏兄弟咬紧牙关不出一语,额迹汗水大滴落下,看的围观众人面色皆变。刚才方镖师的收招c换招,他们就算瞪大眼眸也未看分明,更不知晓这四兄弟是因何落败。 耶齐是老大,他几乎咬碎一口牙才勉强吐出几个字:“阁下好身手,他日再来请教。”说罢,便带头向店外走去,只这四人的姿势甚是古怪,双臂下垂,似废了一般。 一战之后,店内众人面面相觑,皆都不出声。 方镖师的座位已经狼藉一片,他并无所觉,只四平八稳的站在镖旗之侧,不言不语。 一刻两刻沉默中,时间最是难熬,谁都不愿做下一个出头鸟,特别是在摸不清对方底细的情况下。 坐于中间大桌的十名少年,年轻气盛,当先坐不住,一字排开,站到方镖师的面前。 “幻魔教左长老裴囚麾下十才子:琴c棋c书c画c诗c酒c歌c礼c乐c舞。” “正是。”十才子之首青琴昂首回答。在幻魔教中,他们十人是左长老精心调教训练而成,故而身份尊贵,地位极高,加之多年诗书等的熏陶,自有一股寻常人未有的傲气,加之年少的傲骨,便有些目空一切。刚才方镖师与那四柱擎天的战斗亦看的他们惊讶不已,但也只是惊讶,毕竟那四柱擎天远不是自己十人的对手。 对话至此结束,方镖师只将目光平射,十才子都觉他好似只在看着自己一般,那双眸死气沉沉,了无生趣,他们虽还年少,却因诗词歌赋的熏陶对这般情绪十分敏感,便不由得打心眼里起了诸多纷乱。 就在这时,琵琶语竟突然加快,清脆声声,似珍珠落玉盘,击散萦绕少年心头的愁滋味。 对此,方镖师并不介意,他的眸本就如此,并非刻意为之。 他这般想,十才子却不是,只觉刚才十分丢脸,便都祭出武器,皆是一把折扇。这些扇子,有长及两尺,有短不过三寸,有通体如墨,有鲜红似血,各个不同,亦如使扇的十名少年。 店内空间狭小,难免束手束脚,青琴轻喝一声,十才子同时发起攻势,十把折扇大展,有龙c有凤c有山c有水,画面之上诸多精工细作,美轮美奂,铺展相连竟是一副桃源仙境,这天地间,只这般美好,触手可及。 方镖师身形急退,翻窗而出,来到静谧无声的街道之上,前后空无一人,唯有天上一轮明月相伴。 十才子纷至追出,手上攻势不减,层层叠叠,似无穷无尽。 幻魔教左长老裴囚以善阵法闻名江湖,武林人士多次围剿幻魔教未成且伤亡惨重多出自此人之手,他的麾下共有五福c六灵c七仙c八方c九府和十才,各自皆有专属阵法,退可困敌,近可杀敌,无论对手是谁,皆可保证己方立于不败之地。 此时,十才子便是借由‘十步风花阵’,与方镖师战于一处。此阵之威,乱花迷人眼,以快打快,一触即走,十人同体,一步喜,二步悲,三步恼,四步嗔,五步舍,六步得,七步醉,八步恨,九步忘,十步杀,步步惊心,步步夺命。 方镖师的身形游走于十扇之间,‘鱼欢’得水,若跃龙门,上下翻飞,衣袖随之猎猎,却在‘呲‘呲’不断的裂帛之音下,终碎裂飞去,露出似铜铸铁打的左臂,左臂之上仅有两指,天生,永不分离的,两指。 琴之扇,铮铮之音,连缀不停; 棋之扇,举轻若重,干净利落; 书之扇,挥洒自如,狂狷不羁; 画之扇,泼墨写意,美轮美奂; 诗之扇,起伏承转,抑扬顿挫; 酒之扇,时醉时醒,时疯时癫; 花之扇,蜂飞蝶舞,万紫千红; 礼之扇,进退有度,不骄不躁; 乐之扇,牵情引绪,绵绵不绝; 舞之扇,柔媚入骨,惑乱人心。 十名少年,十把扇,十种风姿,方镖师应接不暇。 店外打的激烈,店内亦不消停,就在众人观望战局之时,五人桌的小女孩突然跑下地,道:“这镖旗我太不喜欢了,看我弄坏它。”这番话还未说完,她已跑到镖旗之前,抬头仰望这红底黑字的大旗。 这一动,非同小可。想这大远镖局的镖旗,立地生根,至死方休,近两年传闻无数,却从未听闻有人敢动这镖旗。 五人桌的另四人面上青红交加,倒吸一口凉气,堵在心口,一句话都说不出。 女孩望了望同行的四人,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便将手放到旗杆之上连琵琶语的声音也降低许多,静待片刻,小女孩又露出那份得意神色,道:“有何了不起,看我把它拔出来。”说罢,咬紧牙关,双手使力,可一刻钟过去,镖旗不动分毫。女孩气恼的很,便抬头去叫同行的人,今日不将这镖旗拔出来,誓不罢休。 比之前更大的一口凉气哽在喉头,所有人望向小姑娘的眼神皆充满恐惧。 女孩心下忐忑,声音几乎是颤抖的,问道:“我怎么了?” 同行的人哪还说的出话,眼睛瞪的如同牛的眼珠,浑身都不敢动,连战意几都消散无踪。 女孩顺着众人的目光,抚上自己的面庞,只觉触手细腻光滑,并无异样,便觉心下稍安,可看众人目光,又觉忐忑。 一声叹息,一老二少中的白发老者道:“娃娃,且宽心去吧。” 女孩还想说些什么,可她才张开口,便定在原地,再无生息。 似血染的红,似血浓的黑,‘大远’二字拂过她的面庞,那面庞灰白惨淡,无一丝血色,彷如血液被吸干一般,只这豆蔻年华徒留人间。 店外缠斗依旧,十才子的‘十步风花阵’已至第五步。 方镖师此时身形又变,‘鱼欢’受困,施展亦无力,他便翻转手腕,以腕背做‘掌’,拍c压c挡c扫,偶遇时机,双指弹出,敲向扇骨,或切向扇面,此招名为‘鹤吻’,击败四柱擎天的便是此。 此招一变,出招c收招便无章法可循,加之方镖师的双指并非寻常双指,不次于神兵宝剑,十才子不敢轻易与之硬碰。就这样,‘十步风花阵’止步于五,寸步难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宁安夜战(三) 又过一刻,十才子已有后继乏力之态,青琴当机立断,身形猛进,脚踏七星,七寸金丝竹扇斜刺而出,铮铮之音暗合琵琶语,启奏一段仙乐动听。其余九子,依次跟进,溅碎一地星芒。‘十方星图阵’乃是裴囚一次夜观星宿所得,阵式玄妙无比,幻化万千。 一时之间,方镖师所感身处星河深处,有光暗淡,有光明亮,有光相随,有光逆行,似假还真,难以分辨,‘鹤吻’再无用武之地。他又自探测几式,只闻周身裂帛之音频传,莫不是自己战着战着便要不着寸缕了?思及此,扭肩旋身,肩带臂,臂连肘,肘通腕,腕驭指,整条左臂似一条铜身巨蟒,缠绕盘旋,只交手几式,便将十柄扇卷于一处,其力之大,十人合气仍不得挣脱。 双指探出,若蛇之牙,森森白光,透出腐化之气。 方镖师的眸,始终波澜不惊,略有喘息的他松开左臂,十柄扇无一幸存全部折断,那幅桃源仙境再不得见。 被最后一击震飞的十才子过了许久才陆续爬起身来,望着一地碎扇,心痛,愤怒,屈辱,不甘,他们目中所燃之火,熊熊烈烈,竟直视方镖师双眸不为所动。 青琴哑声道:“走!” 浓夜愈深,将十名少年的身影逐步吞噬,恢复一片静谧。 方镖师走到窗前,扫见镖旗旁所立的娇小身影,神色不动,只缓缓道:“下一位。” 红衣人仍旧兀自饮酒,唇角的笑始终未散。 僧c道c尼仍旧兀自打坐静修,宝相庄严,仙风道骨。 小慧仍是奏着她的琵琶语,字字如泣。 所剩乃是一桌五人如今余四人,一桌一老两少,还有一桌中年夫妻。三桌人遥而相望,皆从对方目中觉出一丝狡狯。 这时,那对中年夫妻起身,提起身旁的布包,慢慢走出店外,与方镖师相对而立。 “鸳鸯剑侣慕容小柱,慕容小芽前来领教。”说罢,除去包裹的油布,露出里面的两柄剑,一黑无光曰‘夜’,一白耀目曰‘日’,此双剑一无古籍记载,二无传说流布,唯二人剑不离手,甚是爱惜。 当世有一说,为‘三文四武八方财’,即三世家崇文,四世家尚武,八世家聚财,慕容世家便是‘四武’之一。慕容小柱和慕容小芽本是这一代中的天资佼佼者,被家族寄予厚望,却不想这兄妹二人竟违背伦常结为夫妻,遂被家族扫地出门,从此二人相依浪迹天涯。只不过,甚少卷入江湖纷争的二人竟会来争夺‘大日轮回盘’,令人意外。 慕容小柱始终耷拉着的眼皮终于抬了抬,露出一双浑浊的双目,这双目里似有沧海桑田般的变换莫名。方镖师的眸是了无生趣,观之便生万念俱灰之感;而慕容小柱的眸却是万语千言终为叹息,与他对望,只觉满腹辛酸不为外人道,孤苦,悲已。 他的声音有些涩,如同许久不与人言,只道出一个字:“请。” 方镖师未动,琵琶语已停。名为小慧的女子缓缓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中,行至方镖师身前,慢施一礼,道:“还望成全。” 众人皆一头雾水,尤其是鸳鸯剑侣,慕容小柱看了片刻,道:“姑娘,此为何意?” 小慧未答,只保持施礼的状态,安静的等待方镖师的回答。 晴朗无云的夜晚,忽飘来几丝云线,落在圆盘似的月亮上,如归巢的倦鸟。小慧的容貌隐在影子里,看不真切,她只是很静很静,方镖师不做回答,她便不动分毫。 待那几丝云线飘散无踪,方镖师点点头,道:“好。” 小慧答:“多谢成全。”站起身,这个女子的气质完全变了,不再那般楚楚可怜,周身萦绕唯有隐忍的杀气。她转过身,面向鸳鸯剑侣而立,一柄薄如蝉翼的三尺长剑已提于身侧。 “血蝇翅!”不知是谁低呼出声,在场之人,除却方镖师,皆都震惊离座,红衣人侧目,僧c道c尼的神色亦有所动。 秦歌王朝第一铸剑师剑奴一生心血是为《三十三剑心书》,‘血蝇翅’排行二十七。此剑剑身轻薄近似透明,其上纹路似血蝇之翅,故而得名。自此剑铸成始,持剑之人无一例外堕入魔道,日久更甚,遍饮天下英雄血近一百三十年,最终被‘剑王’收入剑庐,从此不见天日。 这名为小慧的女子究竟是何人?‘血蝇翅’为何出现在她手中?看这架势,她并非为那‘大日轮回盘’,而是鸳鸯剑侣,这当中又是怎么一回事? 慕容小柱与慕容小芽的目光都落在那把‘血蝇翅’之上,面沉如海。 宣武初年,慕容小柱十八,慕容小芽十六,二人私情被发现,宁死不悔的他们被逐出家族,永不得入。那时的他们年轻气盛,又满心委屈与愤怒,便以慕容家的名号四处为恶,做下不少孽,而最重最深以致二人性情大变的当属南安祁家镖局。 小慧嘴角一丝冷笑,道:“看来二位还是记得这把剑的。” 怎么可能不记得?本只为抢夺此剑,却演变成屠门,到最后杀了多少人二人都无印象,满目所及皆是鲜血,用血流成河都不足以形容。那一夜成为兄妹二人一生的梦魇,哪怕是二十多年后的现在,偶尔想起亦会心惊胆跳,魂不附体。二人也是自那件事后性情大变,慕容家的心法‘无歌诀’对心境要求极高,故而二人的身形外貌在长年累月中发生异变,成了现如今的模样。 “南安祁家镖局,全门上下三百二十七人,禽畜数十,无一幸免,尽皆亡于你二人剑下,刚出生的婴儿,年弱的老人,连路过的飞鸟野猫都不放过,这些个亡魂不得安息,你们当真可以高枕无忧吗?”小慧将‘血蝇翅’平拿至身前,凝双目于剑身,继续道:“当年你们就是为了这么一柄剑便屠我满门,今日我便用此剑报血海深仇。” “不可能!”慕容小芽神色一慌,直觉道:“当年我二人搜索许久,祁家无人有幸得逃。” 又一声冷笑,小慧道:“我未出生时有一高僧说于家父,命我七岁之前不得入家门,否则便活不过十三岁,所以,自出生起我便跟随在高僧身侧,才逃过此劫。这些年我四处探查方才晓得屠我满门的凶手就是你们,只你们狡猾的很,行踪极难捕捉,若非此次为了这‘大日轮回盘’,怕是还寻不到你们。” 慕容小柱与慕容小芽皆沉默了,不需言语交流,二人心里只有一个字——杀。不仅面前的祁家后人要杀,方镖师要杀,就连客栈里未走的人也要杀,能杀的,连这街道两旁c门户之内躲藏着的猫猫狗狗也要杀。梦魇之痛虽蚀骨灼心,却还不够升起名为‘后悔’的心绪。 两方皆是杀意蔓延,空气亦被凝滞,躁动的心跳声砸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连一丝回响都没有,月光越发暗淡,似也被这杀意弥漫遮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宁安夜战(四) 鸳鸯剑侣的剑法,源自‘桃花客’邱然的一本手札,结合慕容世家的‘无歌诀’,二人自创‘鸳鸯剑心诀’,以‘大爱无疆’起手,以‘大道无情’威力最巨,且他们的剑法皆以‘先发制人’为根基,以‘借力打力’为根骨,一经施展,黑白双剑便似无常阴司前来索命。 今日,今夜,今地,二人却立在原地,不敢擅动分毫。 只因一双眸,一双女子的眸。这双眸里,本是泫然欲泣的楚楚可怜,后又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现又是什么呢? 他们在那双眸里看到三百二十七张脸,那些以为转瞬即逝的人的脸,那些脸他们有好些都以为没看过,可又实实在在的都看过,慕容小芽还记得那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奶娃娃,自己走近他时他还睡得香甜,梦里还带着甜甜的笑。 这是心魔!——二人都知,人死不复生,只是自己心魔作祟。可这心魔啊,如果真的那么好去除,又何必来寻这‘大日轮回盘’! 方镖师的眸突然在二人脑中划过,了无生趣,万念俱灰。 只一瞬,有些人的死就在一瞬! ‘血蝇翅’的剑身之上,顺着纹路,血红色的光带缓缓流淌,循环不止。 小慧转身,‘血蝇翅’已自手中消失,她慢施一礼,道:“多谢成全。” 方镖师点点头,道:“好。”由始至终,他只站在原地,四平八稳。 小慧起身,如来时那般走回原位,坐下,琵琶半遮面,一曲《引魂谣》铿锵c幽怨。 而随着声声切切的琵琶语,鸳鸯剑侣二人的身体碎裂一地,如同一盘散沙。血腥气浓的让人睁不开眼,几欲作呕。可这血腥气啊,还不及二十二年前的那一夜,不及分毫啊! 店内店外,唯一不变神色的,只有方镖师。他的眸,仍旧那般波澜不惊,似对这一切心知肚明亦或毫不在意。 他淡淡的道:“下一位。” 四人之中的老者与一老两少中的老者眼神交汇,一点寒芒自二人眼中迸出,炸在夜色中,亦凛冽刺骨。 七条人影,七个方向,有刀c有剑,有掌c有拳,互相知根知底的两方人因一个共同的目的暂时结盟,今夜至此,他们不战也得战,没有退路。 无衣袖束缚,方镖师的左臂施展更为灵活自如,‘点c刺c扫c切c劈c砍c撩c挡’,只‘大罗天指’第一式便可应付自如,但要想取胜,却还要第二式里的‘鱼欢’c‘鹤吻’相帮。 再说这临时结盟的两方人马: 一方是大义盟三英雄麾下的宽山郭家堡郭氏:郭守义c曲祥梅c郭尊礼c蔡婷c以及死去的郭晓婉。宽山郭家堡是第一批臣服大义盟的武林大家,被江湖人所不耻。此五人虽说名字像极一家人,实际却是郭氏外戚拼凑而成,郭氏本家早在十年前的武林浩劫中被消灭,也因此,郭晓婉逞强好胜去拔镖旗,他们只是惊恐却未出手阻挠或是相救,甚郭晓婉中毒死亡之后亦无悲伤之情。他们五人的功力本就不高,勉强才算达到一流高手的最低标准,三英雄之所以派他们前来也主要是探方镖师的底子罢了。 另一方乃是四神帮青龙堂古印天的手下,七尺长老魏如意和他的徒弟秦甲c孙乙。他们此行目的本是只为查探,尾随旁观即可,怪只怪他们师徒不该升那贪功的心,既已露面,便难以脱身。可这四神帮一向喜欢见缝插针,坐收渔翁利,心思兜兜转转的都在想如何能妥善撤退上。这般分心,方镖师怎会不察,魏如意和他的徒弟免不了就比那大义盟的郭氏多被指风关照。 ‘鱼欢’先行,‘鹤吻’随后,七人败势已定,余力只够咬牙支撑,最多不出一刻钟,非死即伤,七人心下皆都焦急不安起来。 “阿弥陀佛!” “福生无量天尊!” “无量寿佛!” 三声称诵自一僧道尼口中唱出,其气息绵远悠长,与天地浑然一体,震得在场诸人心头狂跳。就连波澜不惊的方镖师亦眸光微动,收招c撤身,飞退数步。 郭守义四人与魏如意三人皆都长舒一口气,刚才压力颇大,曲祥梅c郭尊礼和孙乙皆已受伤。两方人各立一处,目光一时不安的扫向方镖师,一时又望向发声的僧c道c尼。 红衣人兴致高昂,微现的侧脸上满是笑意。 一老僧,着灰色僧衣,虽老旧,然洗练的干净整洁,身形偏胖,面上有严肃的敬畏之感。 一老道,须发皆白,着蓝色道袍,身形瘦削高挑,盎然的身躯之上,有一双洞若秋水的烈眸。 一老尼,着木兰色僧衣,神态祥和,一串佛珠捻于双手间,步伐轻盈。 三人漫步至街道中央,老尼望向郭守义c魏如意等人,和蔼一笑,道:“你们且去吧,好自为之。” 郭守义c魏如意等人一抱拳,立马飞身远走,竟连同行而来却身亡于此的郭晓婉的尸身都无暇顾及,不免让人觉得一丝寒心。 那老尼望着几个人远走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好似看见顽皮的孩童终于听话回家一般,她又转头,透过窗子去看那个始终背对而坐的红衣人,道:“你也且去吧。” 红衣人仍未回身,只一边摇头一边又饮了一杯酒。 老尼又是那般无奈的笑笑,似是看见顽皮的孩子仍旧贪玩不肯回家一般。 老僧又高诵一声佛号,看着方镖师问道:“阁下可识得我三人?” 方镖师的眸光又恢复一片波澜不惊,他沉静的看着面前的三位老者,有些往事自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答道:“五十年前,大漠北孟家堡,有兄妹三人,皆天资聪颖c天分极高,分拜天道c禅宗成为俗家弟子,学艺仅五年便威震天下,江湖人称‘孟氏三杰’,在此兄妹三人的带领下,孟家堡成为名震江湖的武林大家。” “不错!我们便是孟有良,孟有德,孟有善。我兄妹三人不问世事许久,今日来找你,可知为何?” “七子神剑。” “我孟家堡即是武林大家,并非任人欺负,但也不是蛮不讲理。近些时日多听闻阁下所为,加之今日所见,老僧有一事不明。”孟有良抬起眼眸看着方镖师,厉声问道:“阁下并非噬血好杀之人,那日已毁七剑而胜,又为何还要致人死地?” “不曾。” 孟有德一甩衣袖,怒道:“不曾?哼!那七个娃娃不过是想给我们这三个老家伙备份寿礼,却被你毁剑夺命,你竟还大言不惭说‘不曾’,小子,我看你是欺人太甚,真当孟家堡怕了大远镖局不成?”睚眦欲裂,想这七子神剑乃是孟家堡近五十年的心血结晶,却一朝而亡,骨肉亲情,痛彻心扉,更何况,他们哪还有再一个五十年! 方镖师四平八稳的道:“人在,镖在。” 孟有良沉下脸,孟有德怪声道:“那劳什子的东西,我们三个老家伙才不在意,今日要的是你的命,可怜我那乖巧懂事的娃娃,今日定叫你血债血偿,方解我心头之恨!”孟有善无奈笑笑,好似在看一个冥顽不灵的孩童。 呼呼风声平地而起,孟氏三杰的衣袍于风中卷扬而起,天上的月亮,渐被云层遮挡,这云层极大,极厚,压得那月光似再无出头之日。 方镖师知道,此乃今日最为凶险,亦是连日来最为凶险的一战,他望向孟氏三杰的目光,波澜不惊,惨无一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宁安夜战(五) ‘山叠山外有青山’的打法乃是兄妹三人磨合近五十年所得,孟有良的沉硬,孟有德的轻灵,孟有善的柔辣,互为补益,相辅相成,攻守相接,几无空档可破。 方镖师左手双指如鱼得水,穿插游曳,时而鱼跃,时而龙潜,铜铸铁打的左臂亦随之化为绕指之柔,堪堪的与孟有良之‘八步冲拳’交于一处。 ‘八步冲拳’为禅宗最基础的七十二式之一,凡入门子弟皆可学习。此拳所讲乃为刚猛直接,以力打力,拳中含掌,变化自如。孟有良自拜入师门便一直修习此招,他一直认为世间事最终皆会化繁为简,越是简单便越是厉害,而他也用近六十年的时间证实了这一点。此时,他立于方镖师的身前,以目视目,一招一式,稳扎稳打,那一片的了无生趣他全不在意。 脚下站定四平八稳,若只见拳拆拳,见掌拆掌,方镖师倒是完全应付自如,哪怕对方势大力沉,他亦有办法以柔化刚。然,偏自这孟有良的身周,角度刁钻,不时便会刺来一剑,防不胜防。 ‘百花剑诀’乃为天道小八卦六十四式之一,穿c刺c挑c撩,变幻莫测,加之前有孟有良身形做掩护,无从预判来剑之向c去剑之所,一人一柄剑,却好似有数十把甚或更多,眼花缭乱亦不为过。 方镖师已无法泰然立于原地,身形轮旋,左臂连左指徒留一片残影,‘鹤吻’之击落于孟有良之肩臂如同铜墙铁壁,落于桃木剑上则如同金戈交鸣,虽可拆招,却实无法破招。 而在此时,又一鬼索加入战局,观其来向位于孟有德身后,那必然就是老尼孟有善了。孟有善所使之索名为‘裂牙鬼索’,通体如墨,展至最长近一丈半,缩至最短仅三尺,屈伸自如,攻守兼备。索头乃一三棱锥,无光亦带寒芒。且三棱锥近身之时,锥头会爆裂而开,其内所探之锥刺上有淬剧毒,为域外的‘那牙草’,中者立毙当场。蛟龙出洞,上下翻飞,气浪滚滚,黑夜成了它最佳的保护色,唯有听声辩位方才堪堪得以避过。 一时之间,方镖师应对极为狼狈,而这一点难免让他觉得疲惫。 手背做掌,接孟有良一记冲拳,借后飞之势卸去拳力,而后猛地旋身俯冲,左手手指若凶兽之獠牙,嗜血之冷芒于黑夜中迸裂而出。此乃‘大罗天指’第二式之第四指‘豹冲’,只攻无守的唯一一指。 此指攻势凌厉至极,孟有良仗着内力深厚,以掌接指,以硬打硬,换‘八步冲拳’为‘龙虎掌’,虎虎生威。 武功修为一说,时间就是实力,毕竟世间天纵奇才是少数,多数人有天资c天分便是难得,所以时间越久的,必然功力越深,对敌经验也越多。这便是孟氏三杰的倚仗,更何况,这五十年来他们浸淫于武学一道毫无杂心异念。 孟有良换招,于其后的孟有德c孟有善也随之而动。 观孟有德,身形若浮萍,飘飘荡荡,无牵无挂,此乃天道‘浮草如斯’的轻身步法。他的剑气内敛至一刺一收之中,似缓实急,每一剑的出击皆都经过千思百虑,再无变化,再无轻灵。他的每一剑,肉眼可见,避无可避。 再观孟有善,只见她后撤数步,脚下立地生根,身形下坠,双臂交错挥舞,袖袍翻飞中‘裂牙鬼索’展至最长,阵阵阴风自四面八方扫向方镖师,似有鬼哭,似存魂丧,催心裂肺,肝肠欲断。此乃‘八百地狱不予还’,孟有善自创。 方镖师的身形若雨燕掠影,于索影中左穿右风阵阵却撼不动他的身形,他的眸中透出捕捉猎物的血气,参杂在那片惨无之色中,更觉惊心动魄。 可毕竟他只有一双指,对方却是双掌一剑一索,‘嗤!’‘嗤!’声频传,本就在十才子对战时划破的衣衫更为破碎,感受到阴风自那些破碎的布帛间扫向皮肤,方镖师的心情颇为无奈。 若无孟有良这数十年的硬家攻抵挡在前,孟有德c孟有善,方镖师有把握击伤至少一人。交手至此,双方至少往来近百回合,方镖师已渐品出破此打法之点在孟有良的身上,伤根则动发。 ‘豹冲’之势横扫,似铜铸,似铁打,左臂圆轮,风声鹤唳,这一击之力猛势沉,令孟有良面色陡变,不敢轻敌,沉腰下马,左掌抵住右臂,右掌五指大张,‘藏龙出爪’,此乃蓄力一击。孟有德c孟有善亦随之而动,桃花剑斜刺而入,鬼索自另一方铺卷而至。 方镖师眸色未动,招式不变,以一种搏命之姿横撞入三人之中,歪头避过桃木剑,脚尖挑飞鬼索,左臂去势不变,揽向迎来之爪。 一声闷哼,三道人影飞撤数十步,孟有良抚臂而坐,孟有德c孟有善各立一边,严阵以待。方镖师轻落身形,无声无息,眸中波澜不惊,血气已退,唯惨无之色仍存。 “小子,好身手。”孟有良声音嘶哑,刚才一击虽未伤及筋骨,然痛麻之感甚巨,一时亦不得动分毫。 方镖师不答话,只站立得四平八稳,月色下,唯他无声无息。 几个调息,孟有良方才站起,右臂痛麻减轻,他看向身旁二人,读出三人之意不改初衷。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三人身形同时掠向方镖师,孟有良在中,孟有德居左,孟有善居右,‘山叠山外有青山’又岂止一种打法。 袖袍翻飞间,孟有良一掌接一掌,一掌打一掌,噼啪之音不停,掌势随之越渐厚沉,他的一双掌已被劲气激若血染,炽热若烙铁,掌风及处甚至有白烟蒸腾,此为禅宗十三佛手之‘炽焰佛手’。‘怒焰滔天’c‘四焱绝决’c‘烈火燎原’c‘百归烬无’孟有良浸淫武学数十载,每一掌皆为心血凝练,每一掌皆自心思感悟,掌风之刚猛,贯天达地,就若那苍鹭山巅的老钟之音。 与掌同至,一柄桃木剑,敛尽天下华,返璞归为真,不道山水只看云。孟有德的身形本就高挑瘦削,此刻更增遗世独立之感,他的眸色清冷,面上全无表情,他似看万物,又似目中无物,他的剑似劈荆斩棘,却又似闲庭信步,大踱方步之下,云卷云舒,去留随意,这柄桃木剑,便为‘万华归元剑诀’。昔年天道立派之三十三真人立于大洪山脉之巅,俯瞰苍茫大地,唏嘘嗟叹,掩面而泣,顿悟此剑诀,传承至今,共九层的剑诀能练至第五层的鲜有,孟有德专习数十载方才至第三层,却已让他获益良多。 另一侧,‘裂牙鬼索’紧随而至。孟有善面上再现慈悲之色,一双眸悲天悯人,‘裂牙鬼索’缩至三尺,若一柄黑粼粼的利刃一般,只她拿着,却无杀意,只觉佛光荡荡,普渡众生。索身所夹带的阴冷之气消弭无踪,所过之处,如沐春风,阵阵花香扑鼻而来,似有虫鸣,似有鸟啼,令人心生愉悦,此式名为‘净莲素心诀’。 浩气荡散云层,月光复又倾洒,天地间,清冷,昂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宁安夜战(六) ‘鱼欢’c‘鹤吻’c‘蟒缠’c‘豹冲’c‘熊扑’,‘大罗天指’第二式已出五指,方镖师脚下四平八稳,再不动分毫。 铜铸铁打的左臂,时而幻作游鱼,时而化身展鹤,时而灵似蛟龙,时而迅如猎豹,时而猛如山熊,其上双指,或点c或刺c或扫c或切c或劈c或砍c或撩c或扫,炽焰之掌又如何?清冷之剑又如何?慈悲之索又如何?他的眸中唯剩波澜不惊,大远镖局的这滩死水,可真是天摇不动c地撼不动c风吹不动c雷打不动的! 缠斗还在继续,孟氏三杰的‘山叠山外有青山’已换过四种打法,可自第二种之后,方镖师便如一夫当关般,兵来将挡c水来土掩,见招拆招,游刃有余。反观己方三人,汗湿衣襟,呼吸加重,甚是狼狈。 时辰已近子时,这一场打斗已持续快一个时辰,方镖师亦觉疲惫,眼前之状,虽无败相,取胜却也难,孟氏三杰属实顽强坚韧。只方镖师本不喜血腥,所以交战之时很少下杀手,现而今看来,却是不得不为。 左臂以肩为轴,轮起大风车,呼啸猎猎中,孟氏三杰只觉被猛然拉扯向前俯冲,意识到的同时,‘千斤坠’定住身形,僵立于狂风之中,抬头望去,哪还看得到方镖师的影子。拉扯之力越见加大,他们再无旁心它顾。就在这当下,猛然袭来失重之感,三人被自身抗衡之力反噬,身形倒飞而去,若非唯剩不多的内力相互,怕是这一飞便要失去踪影。 “三位前辈,你我并无怨仇,请收手吧。” “哼!我孟家堡的七个娃娃阁下莫不是忘记了?” “贵堡的七子神剑并非在下所杀。” “小子,你道我会不会信你!” “大远镖局做事向来敢作敢当,三位前辈何必如此执着。” “孩子。”孟有善和蔼笑道:“你无家业定不知家之重c业之沉,我们三个老家伙撑着孟家堡走到今天,便是退无可退,今日已至此,说不得我们也是要拼死一搏的,输赢成败且无碍了。” 方镖师难得语声恳恳,道:“三位前辈若败,日后孟家堡该何去何从?” “呵呵!世间事怎说得明,孟家堡之兴虽由我三人而起,却非我三人之因,兴衰荣辱,终归有人延续香火,果不在我三人,而在后辈之所为。” “那又何必执着?退一步海阔天空,且目下并无必死缘由。” “是无必死,却须一搏。小子,我们三个老家伙只是在该做一件事的时候便做了一件事,你莫要再多言,且接招吧。”话落,孟有良c孟有德c孟有善一字而坐,面向方镖师,容貌沉静。 方镖师不再说话,他想起那个总喜欢穿绿衣的家伙说的那句话:“这人是最难懂的,有些时候就是讲不听,本来无事,突然跑你面前死乞白赖的作死,而且啊,你不杀他就天不经地不义一样,而这个时候”杀,就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他的眸中死气复升,惨无一地! 月辉倾洒下,整个街道宁静安详,若非还有浓臭刺鼻的血腥气和一地狼藉,画面其实很美好。 孟氏三杰平静的望着眼前地面上的清辉,慢慢的将心思沉寂下来。数十载过往须臾而过,若叹,若悲,若喜,若癫,成败如何,早已看淡,唯有‘家业’二字压在肩上,始终放不下,着了僧衣,穿了道袍,却出不得世,避不了世,自欺欺人罢了。 “阿弥陀佛!” “福生无量天尊!” “无量寿佛!” 三声称诵复一次唱出,只这次更为绵长悠远,似与遥远的苍鹭山巅c大洪山脉呼应一般。再观三人容貌,可真是宝相庄严,仙风道骨,令人突生欲顶礼膜拜的冲动。这便是集三人近七十年武学造诣所得的‘无上大同法门’。 观此,方镖师亦不由动容,他从不做无把握之事,对自己的判断也一向自信,就如他一指破七子神剑乃直接施的是‘大罗天指’第四式的第三指‘落雷无声’,而一指退轻羽公子温如玉的则是第四式第一指‘风过无痕’的起手式,再者刚逼退孟氏三杰的乃为第二式的第七指‘龙卷’的前半式。而此刻,他知道,下一招断不能用‘大罗天指’,右侧衣袖无风而动,他鲜有的提前蓄力。 孟氏三杰缓缓闭上了眼,仿似世间事再无牵挂,万千繁华,悲欢离合,兴衰荣辱,皆已放下,至此他们身心皆敢轻松欢愉,随处浓夜之深,目前却皆是晨光闪耀,处处鲜活,处处生机,云卷云舒,一片祥和。三个人,六只掌,轻拍向前,缓缓的,如同拂过微风。 于此同时,遥相呼应般,方镖师也缓缓抬起右臂,一只若羊脂白玉的手掌轻送而出,凡过之处,虚无惘惘。 无声,无息,无感,这最后的一搏竟就这般落下帷幕。方镖师最后一步踏地,他背向孟氏三杰而立,目中唯剩一片波澜不惊,只若细看,却空洞得似连灵魂也无般。 孟氏三杰又恢复成往昔的模样,入定,打坐,静修,寻寻常的宝相庄严,寻寻常的仙风道骨,只他们大概怎么也不会信,败的竟会如此轻松安详。 “啪啪啪!”轻脆的掌声响在暗夜里,红衣人不知何时离座,正斜倚着店门而站。 当今天下,能将一袭红衣穿得如此潇洒恣意的并不多,而其中论容貌艳丽更胜女子的,怕是只有一人,“红花郎宁才。” “嗯哼!不错,正是在下。”宁才直起身,踱着步子,慢慢走到孟氏三杰的面前,一边蹲下身去打量,一边说道:“这功夫好生神奇,他们三个的这副样子可是好久没看到了。”打量够了,他突然转头去问方镖师,道:“你就不好奇他们死乞白赖不肯罢手的原因么?” “与我无关。” “哦?那什么与你有关?” 方镖师不答,只一阵猎猎声起,店内的那杆红底黑字的镖旗又自无风而动,阴恻恻的,狠戾戾的。 宁才歪头看了会,背后炸起一层的寒毛,非是一面旗的原因,而是那旗旁还立着个漂亮却没血色的女娃娃,再想起刚刚自己就坐在那店里饮酒观战,五脏六腑便有点翻江倒海,激的他赶忙收回了目光,觉得还是找些别的话题转移下注意力的好,于是自顾自的说道:“这三个老家伙出发前已经安置好了族人并遣散了所有的仆役,这趟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而其中的原因你就真的不好奇?” “与我无关。” “那七子神剑究竟是死于何人之手,这个总是与你有关吧。” “与我无关。” 宁才眯起眼睛,道:“如果我说是我杀的呢?有何感想?” 方镖师连眼皮都没动,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与我无关。” “无趣!”说这句话的宁才,嘴巴微噘,模样甚是娇嗔,一大男子做来竟不令人觉得违和。他抻抻懒腰,道:“算了!我来呢就是看个热闹,你保的镖物我没兴趣。” 方镖师盯着宁才看了一会儿,提步向店内走去。 “我说你就信?” 方镖师站定,只微侧头。 宁才耸耸肩,他对于跟方镖师动手没有半点兴趣,而且也没理由,他确实不是为夺镖而来。 方镖师走回桌前,看也不看郭晓婉,只手提起镖旗后,便转身向楼上客房行去。 宁才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而这时他才注意到,不知何时,那个弹琵琶的女子已经不见了。 遥远的传来打更的声音,子时已到,圆月清辉,唯映照一地残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大漠北的天 宁安镇的一夜没多久便传的人尽皆知,一时之间,各路人马均偃旗息鼓,从旁观望。这一下,倒是清闲了方镖师本人,骑着马踏踏而行,掌书传话让他慢些,虽无兴致,但看看山川河流c沿途小景,倒也真惬意舒服,也得以让他有时间细思琢磨。 这一日,方镖师途经守宁县城,观天色似有雨相,便寻家店铺住下。 是夜,丑时刚过,方镖师猛然惊醒,第一时间他便知道室内有人,只雨夜幽暗,根本见不到光。 “娃娃,醒啦!”一苍老的声音响起,竟真的如方镖师所料,有人在室内。 盘膝坐于床上,方镖师抬眸望向声音来处,道:“前辈,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你识得我?” “不识。” “老夫夜半不请自来,静坐于此许多时候,行为失礼,还望见谅。” 方镖师不动声色,实底亦觉后怕,自己一向自认警觉可以,此人却无声无息静候多时,可这行为何止是‘失礼’二字!“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老夫姓柳,单名龙。” 方镖师的呼吸蓦然一滞,柳龙,十三岁出道,二十岁名震江湖,唯一个称号‘大漠北的天’。对着虚空一抱拳,道:“久仰前辈高名,晚辈姓方,大远镖局镖师。”声音中不卑不亢。 柳龙抚髯点头,道:“老夫今日来所谓何事,阁下想必已知晓。” 七子神剑孟氏三杰大漠北孟家堡方镖师沉默不语,并非因惧怕,只一切皆为因果,又非他过。 “老夫与孟氏三兄妹相交数十载,孟家堡亦同本家,而今他们亡故,老夫之悲伤实难言表啊。”声音凄凄,犹带哽咽,“三位老友的尸身是老夫亲自收殓,亲自下葬,他们去的安详,算还欣慰,多少感谢阁下手下之恩。” “三位前辈本不必求死。” 柳龙呼吸一顿,方又叹息般道:“大远镖局之强,当真实至名归。”须臾接道:“孟家堡走至今日,谁之因,谁之果,已难分明,他们三个老家伙有他们的背负与无奈,这般走了倒也不算坏事。只那七个娃娃,老夫看着他们长大,宛如割肉。” “大远镖局向来敢作敢当,方某亦如是,那日晚辈只毁剑未杀人。” “我知!”这一句所含似有千般无奈c万般无力,声音中,沧海桑田,白驹过隙。 “那前辈所来究竟为何?” “知为知,老夫也有老夫必须要做的事情。”声音陡变,气场立显,浓浊的暗夜中,气浪翻涌。 倚立床旁的镖旗无风而动,无声无息,只再浓的夜亦遮掩不住,似血染的红,似血浓的黑,‘大远’二字,便是这般的存在。 “前辈意欲如何?” “传闻你左手双指指功非凡,老夫亦出双指,你我二人隔空较量一番,输赢便此坐定。” 方镖师心中存下诸多疑问,唯眸色波澜不惊,“请指教!” 劲气卷激流,疾矢划破空,虽为指功较量,实乃内力比拼,其内之凶险,不次于交手搏杀,稍一分神,亦有立毙当场之危,方镖师实不敢掉以轻心。 柳龙所习为内家功无上秘法之一‘星云山河诀’,传闻此诀为剑破虚空第一尊者紫阳真人所创,传其门人后,唯‘姬’姓一脉单传,秦歌王朝初立时,此诀曾一度失传,五百年后方才重现人间,寥寥几人而已。柳龙始出道,无师无门,若惊鸿乍现,后十九岁搏得武林大会之冠,入百名册,百晓生一语‘星云山河’,方才天下皆知。 贯气于指,凝神而动,听声辩位,间不容发。 柳龙一指斜刺,方镖师反指旋弧一带后立刻斜劈而下,柳龙当即反切而入,一指对一指,指风相较,无繁,无杂,然这也只是热身而已。 柳龙吐出一口长气,若伏龙打鼾,撼天动地,而后指意倏变,由一而二,二为三,三化百,百又千,似星芒,似光剑,映暗夜如白昼,逼仄空间幻似无穷无尽,真若九天银河倾洒而来。 方镖师一时不得适应,撇头闭眼犹不得缓解,然左臂之上双指毫不懈怠,虚空扫划,一字‘佛’印腾空而起,迎向璀璨星河,那‘佛’字轻飘浮荡,却凝而不散,处光辉深处却金芒不减,亦刺得柳龙双眸灼痛。 啸声起,柳龙之势化猛虎下山,耀目之光一瞬而逝,只朦朦雾气中云卷云舒,卷时狂风大起,千百利刃随之而舞,割天裂地,完肤为止,舒时摧枯拉朽,棍棒枪戟横行无阻,满目疮痍,片甲不留。 眼前尚有星芒留存,方镖师目不得视,双耳微动却判不明对方来势,思及此,指势骤缩至身前数尺,‘佛’之恢弘,浩然不可挡,衣袖随风鼓动,露出铜铸铁打的左臂,其上筋脉,缠绕纠结,若老树盘根,撼不为动。 柳龙观其应对心下亦惊亦赞,内力催贯,双指不退反进,迎击而去。 ‘轰’然一声,屋内桌椅摆设尽化为灰,窗棱四裂纷飞,淡薄月辉终得倾洒而入,于方镖师身前十数尺之处坐有一人,体格宽阔,髯及一尺余。 柳龙亦边调息边打量方镖师,三十五六的样貌,面容端正平实,规整的束发此刻略有散乱,只闻呼吸平缓沉稳,不由心下骇然,此番内力比拼莫不是自己稍逊一筹?可两人之修为当差近一甲子才对。 双指缓缓抬起,似冬眠之龟抬眸,一眼纳万物,巨细无遗,这一指平刺而出,气旋似泥沼内的旋窝,堆叠,推攘,滞涩,连空中之尘埃亦随之滑来荡去留下痕迹,看的真切,看的分明。 方镖师的眸中清明无暇,左臂未动,仅双指虚划,一太极图凌空浮现,虽只巴掌大小,却自带徐徐清风,反手轻推,这图便徐缓缓的迎了上去,化繁归简,返璞归真,所过之处,尘埃落定。 气旋搅不散这一方太极图,太极图亦归不拢这一方气旋,两方较力,相持不下。 柳龙的须髯皆动,似不安的灵蛇被擒住七寸般。 方镖师的发髻散乱,似魑魅魍魉亟待破闸而出般。 这场僵持,必然是看哪一方先力竭方才落幕,最苦,最不应,却避不过的一途。 柳龙此行虽是必为,可确实非本心,故而他可以静坐至方镖师醒来而不动杀手,他未存杀心,亦无杀因,动手自然也有保留,可现阶段,他的胜负心已被激起,加之内力比拼极伤元气,他的眸色暗沉,左掌虚空一画,一枚大手印瞬袭方镖师身侧,势重利锋,措手不及。 方镖师浑不在意,双指一错,太极图竟一分为二,白鱼未动,黑鱼电射而出,正中大手印,且去势不减,顺手印来时轨迹直奔柳龙侧肋而去。 这番变故仅在眨眼之间,饶是柳龙亦来不及反应,眼看黑鱼即到,忽然感觉指尖所抗之力消失,来不及细思,脚尖点地,身体腾空后移,堪堪避过黑鱼之击,原先所坐之椅尽化为灰。 风停,唯‘大远’猎猎而展。 柳龙神情萎靡,他望着仍端坐于床上的方镖师,虽发髻皆散,可闻之呼吸平缓,观之面色如常,再想到方才那倏然消失的抗力,摇头叹道:‘怕是自己不出手亦是赢不了,更何况本是说好只出双指,自己未遵守在先,哪还有搏下去的立场。’思及此,便拱手道:“老夫败了,阁下成就不可限量,只做镖师为免可惜,江湖闯荡一番必然会有不俗之名。” 方镖师亦拱手道:“多谢前辈赞誉,只镖师很好。” 柳龙望了望那杆镖旗,安静的倚立床头,寻常又普通,“告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初遇百里长白(上) 风停雨歇又是一晴朗日头,方镖师此刻偏离原本之路,绕路农安村c九家寨c河套集,停驻在名为‘嫁女山’的山脚,望着一座凉亭发呆,掌书传话让他于此观台戏,甚是莫名。 日过三竿,一锦衣华服的青年骑马而来,看见先有一匹马一个人于此便是一愣,将马儿挨着方镖师的马系妥,提步走入凉亭,手边还一不算小的长匣。 “兄台是路过?” 方镖师的眸扫过他腰间的佩,道:“是。” 青年的目光扫过一旁所倚立的镖旗,虽那镖旗未展开,亦可见乃为红底黑字,那红似血染,那黑似血浓,他立刻拱手道:“原来是大远镖局的镖师,小弟姓百里,久闻方镖师之名。” “你怎知?” 青年坐于方镖师对面,一面把长匣内的东西一一摆出,一面答道:“大远镖局现在在外走镖的就一人,而且这一路行来身经百战早已天下皆闻,小弟若猜不到兄台才会不信。” 方镖师不置可否,因是来看戏,所以神情间颇多闲适,他看着一桌子的东西,不由奇道:“你是要煮茶?” “是!”百里咧嘴笑道:“我姥爷特别爱喝茶,自小的熏陶让我也对这玩意上了瘾,出门在外总也少不了,等的人也不知何时会到,品茶赏景不算虚度嘛!” 方镖师举目四望,这周遭虽不算荒郊,可也属实没什么景色。 百里显然对于在野外煮茶自饮很习以为常,没多时,一壶清茶就已煮好,他斟了两杯,对方镖师道:“方兄且品一品,此茶乃是静心庵的妙安师太自己种的,甘醇无比,且有目明心静的功效。” 略为颔首,方镖师双手擎杯,轻饮慢品,果觉甘甜润喉,舒畅自然。 静心庵妙安师太百里方镖师已经可以确认面前青年究竟是何许人了。 百里长白。 其父百里绝为江湖鲜有的传奇人物,自西南鬼域沙城行来的独行刀客,为追求刀之极致,四处寻刀比试,得‘沧浪客’之名。三十五岁时,遇当朝‘言师’言必忠的小女儿言如玉,百炼钢化绕指柔,没多久便封刀归隐,安然做起上门女婿。而说起‘言师’言必忠,那则是朝堂仅有的传奇人物,三十岁之前他还只是个乡间种地的农夫,大字不识,大识不晓,只因褚龙大帝私服外出时骑马踏坏他的庄稼而被他痛骂一顿,而后便被大帝亲自接进宫,不仅赐官位‘言师’,还被赐了姓名‘言必忠’,自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陪大帝聊天。 所以,百里长白自十六岁踏入江湖的那天起,便被多方注意,而这少年亦不负众望,十七岁便得武林大会之冠,二十岁便开宗立派,虽只门人弟子七人,然七名少年各个不俗,已为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未来前途不可估量。 这般细打量,虽仍有青年人的洒脱随兴,然属实亦有一派宗师的沉稳宽然。 方镖师非喜多言,百里长白却是个天下皆知的话唠,不眠不休讲上三天三夜都行,他时而说说周遭的风景,时而谈谈现而今的江湖格局,时而抒怀下自己的理想抱负,时而又打趣一些奇闻轶事,好在方镖师又名‘死水’,兀自饮茶品味,全不在意。 三袋水见底,终听得有马蹄声临近。 并驾三匹骏马,通体乌黑无一根杂毛,体格矫健,任谁看都要称一声‘好马!’ 马上之人为三名青年,着一身水青色长衫,当中一人年长为四十五岁上下,左右两侧皆为二十出头的青年,三人神态倨傲,使这青衫墨马之随意逍遥逊色不少。 “小弟等的人到了,方兄请自便。”说罢,百里起身踱步出凉亭,停于最后一步时他回头笑道:“忘了问,方兄可认识一左眼下垂泪痣的怪人?” 天下间这般的人应为不少,方镖师恰好认识一个,便是掌书文豪卿,道:“是有一人。” “原来他竟是大远镖局的人,哈哈!”他有些意外,又继续道:“他说有一个人,务必让我跟那个人聊聊刀,我想那个人就是你吧。”说完,便向行来三人走去。 方镖师微愕,片刻后方才晓得掌书之用意,确实,当今天下若说最了解刀的,还真就是百里绝的儿子,极刀门的门主,百里长白。 这场戏,他且要好好的看。 行来三人远远停下,居高望着百里长白,尤为当中的年长者,几乎鼻孔朝天,他道:“阁下便是极刀门的百里长白?” 对他的态度全不介意,百里笑着道:“正是在下。” “哼!年纪轻轻当什么师傅,既约束不好徒弟,还要大老远屁颠的跑来给徒弟擦屁股,我劝阁下还是早日卷铺盖走人的好。” “是是是!劳烦您尊驾不远万里而来,百里实乃愧疚至极啊。” 年长者似未听明这句中之意,只昂然道:“徒弟犯错,阁下打算此事怎了?我定宫门可不是吃闷亏的。” 百里颇为无辜的眨眨眼,道:“尊驾您看呢?” 年长者作沉思状,片刻后方才大度道:“阁下毕竟是一方门主,又是晚辈,老夫当不会多加为难,便择日带着弟子负荆请罪如何?” 百里认同的点点头,不住的说:“此法甚好!此法甚好!”说罢,拍了拍衣摆,道:“那在下就回门派等着了。”说完,转身就走。 马上三人怔愣当场,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醒悟过来,那年长者气不打一处,怒道:“百里小儿,你当爷爷是好欺负的?昔年有大帝恩宠,你言家倒是硬气横行,现而今可不是那般光景,说到底,言师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虚衔,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不成,今日且叫你好好学学如何做人!” 百里停步,侧头道:“你说真的?” “爷爷说话,自然当真,你怕了?” 百里回身,面向三人而立,笑的格外灿烂,道:“那在下期望无论到何时何地尊驾千万莫要忘了今日所言及今日所为。” 年长者心下微惊,他刚说话属实不妥,乃是对大帝之大不敬,可面上却不能露怯,只回一个‘哼’字,天下都道百里之刀是为刀极,可说到底不还是个靠上门入赘扎根立命的,究竟有何了不起! 方镖师轻啜一口茶,叹道:‘帝王之师若都是这样的武夫,可是天下最重之哀了。’ 缘何有此叹?皆因定宫门的由来! 秦歌王朝时,有皇子颇好习武弄剑,偏规制森严,且秦歌不尚武,故而很是着恼,央着父皇许久,方才下旨于宫墙内设定宫门,延聘江湖名望大宿专为皇子师,后久经发展,皇子收徒,又皇家无意之栽培,这一定宫门竟壮大若寻常江湖门派,且经王朝覆灭c群雄割据亦未分崩离析,玄金帝国立国后更是重起于皇城之内,生命力之顽强着实惊人。但毕竟门人子弟多位皇族及达官显贵之子,故而规矩甚多,除却个别散徒允许入江湖行走外,其余人皆只得于皇族范围内活动,且不得搅入任何纷争之中。但即使这样,如此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仅是出来行走的几人便身价百倍,无人敢惹,久了这官宦之气更甚江湖之气。 方镖师观这三人并无贵气加身,想必就是那些个散徒,他未与定宫门打过交到,并不了解,只简单的想此人之行为若为帝师,属实国之悲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初遇百里长白(下) 骑于马上的两位青年中一位突然低头对年长者道:“师傅,凉亭里坐的应该就是近日名声大噪的大远镖局方镖师,他会不会与这百里长白一路的?” 另一青年道:“若真是一路可就太棘手了,传闻他这一路大小数百战无一败绩,且魔叟怪妪c孟氏三杰c十才子c鸳鸯剑侣都折在他手中了。” 年长者亦在观望,他沉吟许久道:“都说方镖师是滩死水,尤其是押镖之时,风吹不动,雷打不动,天摇不动,地撼不动,这般杂事他定然不会插手。”复又接道:“等下为师尽量速战速决,你二人于旁观战定要对方镖师格外注意,万一他破例搅局,你二人定要抢先入局,合我师徒三人之力先杀百里长白,免得三对二,你二人功力不济而吃亏。” 两青年沉默颔首,再不说话,只眸子时不时扫向亭中之人,脑中一时师傅之言,一时传闻之说,一时且傲,一时且惧。 年长者道:“老夫定宫门五门副长宗乐水,闻阁下擅刀,那便已此‘百足刀’尊请阁下赐教。”言辞虽含礼,神态却睥睨,实为言不由衷。 百里长白搔了搔头发,道:“可我没带刀来,怎么办呢?有了!”眼神一亮,他蹦达着到一旁的树丛间拾来一截折枝,喜道:“由此足以。” 宗乐水怒瞪双眸,不可置信,“阁下开什么玩笑,此百足刀乃为寒铁而铸,削金断玉,锋利无匹,区区树枝怎可抵挡,阁下当真瞧不得人不成!” 百里遗憾的摇头道:“非也!非也!与在下而言,世间万物皆可为刀,无刀亦可为刀,尊驾看这为一树枝,在下却觉它便是天下最棒的刀,而且”他面上嬉笑之色消散,抬起的眸里不怒而威,冷声道:“听尊驾之言便知您不懂刀,这‘百足刀’之妙又岂在寒铁而铸之上,实哀伤也。” “信口雌黄,你若寻死,老夫便成全于你!”再不多言,身形借马蹬之力,疾射而出,百足刀长仅一尺三寸,宽六寸,刀背宽厚,刀刃锋利,宜近战,百砍不折。口中狂傲,手下功夫亦不逊色,砍c削c剁c切c劈,须臾之间,五式同出,刀刀夺命。 百里眸色亮贼贼,他遗传自父亲百里绝,见刀就兴奋,更何况,《百刀图》上画有此刀,能得见,能交手,能过招,便是难得。手腕翻转,反手持‘刀’,树枝之上似有雾气萦绕,只见他,须臾之间亦迎击五式,撩c扫c滑c捺c阻,毫无费力,便将此夺命之击化解无形。 宗乐水立定凝望,刚交错而过之时,只见刀影不见树枝,还道这百里故弄玄虚,可这般看去,洒脱脱的衣袖间,仅有一枯折树枝,何来有刀,心一沉,再不敢大言凿凿,行轻敌之举。 横刀眼前,双指划刀面而过,这柄‘百足刀’他得来还不及一年,之前他所使皆为三尺以上的刀,故而刀法之上有很多不适之处,若非得门内高人指教,这柄刀他还当真使不惯,只人都有气性,本是自己的东西,却被他人评说不懂,怎叫他吞得下去!思及此,暗骂道:‘爷爷叫你什么是哀伤!’ ‘三十三百刀斩’,一刀连一刀,一刀切一刀,一刀带一刀,一刀引一刀,三十三刀,一刀一要穴,刀刀不停,刀刀不断,生生不息,绵绵不绝。 百里身化流星,穿行丛丛刀影间,来去自如,他笑道:“刀者,狂人也,你的刀不够狂!” 方镖师闻听此言,心念一动,不由问道:“狂为何?” 百里侧首,大笑道:“狂便是狂!天地因吾存,万物因吾生!” 万丈豪气冲天而起,若狂风席卷过境,片瓦不留,手中树枝化身神兵利器,遇佛杀佛,魔挡屠魔,饶是这样还不尽兴,手腕翻飞徒留残影,扫c劈c拨c削c掠c奈c斩c突,‘刀’‘刀’连缀而出,疾风伴猛虎,轻燕化迅鹰,独狼战雄狮,狂龙破笼出,浑然一气,斗转星移。 这竟也是‘三十三百刀斩’! 不! 这方才是‘三十三百刀斩’! “吾乃狂人,吾主浮沉,吾定乾坤!” 气势陡变,若巍峨之山,若苍茫之漠,若奔腾之河,若浩瀚之海,风起云涌,沧海桑田,均化刀间白驹过隙,他若无意,无人可留,他若不许,无人敢走。身似陀螺,只一个旋身,观战的两名青年便被搅入战局,不得出,不得避,强自应战,不敢稍怠。他的啸声直入九霄云海,直下九间地狱,碧落黄泉,唯他一人,俯首听命! 宗乐水早已被打的心胆俱裂,只抽身不得,复又见自己的两个徒弟又被卷入,即骇且怒,目睁欲裂,其内满布血丝,他已有破罐破摔之心,却无半分抗衡之力,面前的青年,怎是青年,确是一派之宗,一门之主,刀中狂人,百里长白。 虽对手不及,百里却打的十分尽兴,全因方镖师那波澜不惊的眸子正一瞬不移的望定自己,其中之刀意狂热,令他沸腾不已。 “过瘾!过瘾!过瘾!方兄,他日‘狂人刀’出之时,定要让小弟先睹为快。” 天上天下唯一的这滩死水,被百里的狂气掀起滔天巨浪,身形电射而出,左臂衣袖尽裂,露出似铜铸铁打的左臂,其上双指刀意纵横,虚空一划,似天雷滚滚,引骤雨倾盆。 “哈哈哈哈哈哈哈!”百里仰天畅笑,时不时的便被雨水呛上一下,他也不在意,任大雨拍遍全身,却只觉通体舒畅。 方镖师亦未想到这一‘刀’威力竟会如此,当下被浇透心凉,颇为无奈。 “啊啊啊啊”宗乐水和他的两个徒弟早不复见来时的倨傲狂狷,心神俱废,拔腿便逃,甩了一身泥水也不在意,连滚带爬之姿,好似身后有毒蛇猛兽般。 望着他们逃去时的狼狈,方镖师亦忍不住的轻笑出声。 “好!好!好!” 百里走过去搭上方镖师的肩膀,两人向凉亭走去,边走他边说道:“此情此景,无酒实在可惜,好在可饮壶热茶,亦算美事!”话才落,二人不由都愣在当地,方才方镖师用力之猛实在是厉害,这凉亭早在他电射而出时便化一地残砖废瓦,更别提石桌上的茶具等物了。 方镖师有些尴尬,百里拍拍他的肩,二人对视,便又大笑开来, 百里一边说一边道:“方兄莫要忘记,‘狂人刀’,小弟定要第一个领教。” “自是当然!” “还有!”百里走向凉亭处,弯身翻找半天,而后满手泥泞的递给方镖师一物,道:“方兄,你可欠我一套茶具还有一壶好茶哦。” 方镖师接过那物一看,原来是百里之前装茶具的长匣,“好,定不会忘!” 雨过天晴,一线阳光抢先穿透云层斜照而来,雨气初散中,一弯虹光挂于天际,心旷神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千家集(一) 百里长白要去往君乐山庄,与方镖师顺路,便结伴同行。一路行来二人绝口不提‘刀’,只聊山水,只看风景。跨下黑骏乃是那日宗乐水师徒三人逃的匆忙遗忘的,二人不客气的归为己用,两人三骑,好不自在。 立马停于山坡之上,目眺不远处的村子,百里问道:“方兄,你镖行南北东西,不知这千家集可来过?” “不曾来过。” “小弟亦不曾,不过听闻此处有一独产,名曰‘折喉果’,乃是一种水果,入口甘甜,入喉却似炽焰灼烧,且更神奇的是,这种果不能咬,一咬就叫,声若三月奶娃娃,诡异的很咧!”嘴上如此说,面上却全然兴致盎然。 一路行来虽只三日,方镖师对百里长白已有些了解,但凡稀奇古怪之处他必到,但凡稀奇古怪之物他必尝,但凡稀奇古怪之事他必管,加上嘴上不停的说,这个人全然没有安静的时候,睡觉都要说梦话。 提缰而行,不过半日,二人到了千家集。此处为一山坳,本是百姓躲避战乱的一时栖身之所,规模大至成镇,后随太平盛世,陆续走了许多人,规模便缩成了村,因距离官道不远,故不算太荒僻。 寻一家尚算干净的客店住下,安顿好马匹,二人便到村上闲逛,百里一手拎着折喉果,吃的吱哇乱叫,直至吃过晚饭,二人方才回行。 途经一拐角,正是前灯未映c后灯方过,蒙蒙的黑暗中,四面八方,天上天下,近百人影破空而来,眨眼便至。 方c百里二人各自旋身避过,一出指,一出刀,各战一处。 点c刺c扫c切c劈c砍c撩c挡,手腕翻转,双指电射而出,方镖师的一双眸于人群中波澜不惊。 扫c劈c拨c削c掠c奈c斩c突,刀刀连缀不停,无谓招式与功法,百里长白的刀一向去留随心,无谓得失。这柄‘百足刀’由他使来,威力高出宗乐水不知多少倍,想来那日宗乐水逃的仓皇而将此宝刃遗忘倒是好事,毕竟宝刃蒙尘端得叫人心疼了。 一时之间,唯闻闷哼与惨叫,二人各自战处,皆不断有人被丢出战局,而这些人中大部分都已失去战力。 忽而一阵‘呜咽咽’似风过柳林之声传来,方镖师撤步闪身,‘鱼欢’势出,连c粘c带c扫c滑,一气呵成,堪堪避过这一出其不意的剑势。身形方自站定,大力关风之势直砸后背,方镖师来不及细想,身形猛冲向前,双指带双臂,缠c绕c盘c扭c绞,若灵蛇蜿蜒穿行,借外击之力卸去后击之势,虽是如此,被力风扫及的背部火辣辣的一阵灼痛。 他的眸,仍为波澜不惊,只死气浓浊,不见天日。 尖锐啸声自口出呼出,方镖师的身形冲天而起,若凤舞九天,睥睨盎然,他的眸望向脚下人群,便如天神视蝼蚁那般。紧随他而起的共有十三道人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剑,有刀,有双叉,有七节鞭,影影绰绰,唯有风声呼啸。 百里闻声望去,眸中便现惊异神色,虽听那个古怪家伙说过‘大罗天指’,他亦请教过表哥,可真的亲眼目睹却觉文字语言皆难以形容,那是一种气度,凌驾九霄之气度,他遥想昔年‘混元’罗天,若真个将‘大罗天指’施展完全,该是如何的所向披靡,这般想着,便为那‘大罗天指’亦为那方镖师觉得可怜,若非天生双指,可惜天生双指。 十三声惨叫同时响起,十三道人影同时溃落,方镖师左臂衣袖已尽碎,虚空之中,一条似铜铸铁打的左臂横空而扫,其上双指便是那索魂利刃。 ‘扑棱棱’振翅声隔空而来,方镖师只觉耳内嗡嗡,不防之下神智随之所动,方向感顿失,身形急坠而下,眼看就要落入一众刀枪剑戟之中,哪还有命可还。 尖锐啸声再起,双指若喙,四捣而出,身形止住,平稳落地,然肋侧有痛,他抬眸一望,正看三只‘铁蝴蝶’轻盈回落于一女子皓腕之处,姿态翩跹,似有花香满地。只一瞬间,那女子抬眸凝望的一瞬间,方镖师提气闪身,似风过无痕般消失在原地,与此同时,一柄弯镰狠砸而至,转身回望地上被砸出的深洞,方镖师的眸色为之一动。 一声叹息伴着一声怒喝,庞然身躯笼罩而至,气喘如牛,呵气贯山,一柄板斧哄然而落,那势极沉,那力及大。身形方自转过,复又回旋,方镖师若陀螺般绕进人群之中,身后随击板斧凿地之音不断,且一次比一次临近,当中还夹杂怒吼:“龟孙子们都给老娘闪开!” 方镖师一路旋身,晃过最后一人面前现出一堵墙,身形不停,提步上墙,可方才翻上墙头,便被一人拦腰抱住,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虽激战喧嚷,却也不至于有人近身而不警觉,且那人拦腰之力虽不大,却有一股诡异吸力,引得他无从挣脱。这时只听那人悠悠的道:“情郎,人家惦记你许久了,来,听听人家的心跳,真如那小鹿乱撞呢。”声音软糯,虽绵柔入耳,可怎听都是个男子。 ‘鹤吻’一势疾出,双指借腕力回转,或弹c或点c或探c或捣,那人在这般攻势下不得不收手,莲步轻踩,柔柔的荡在方镖师身侧,一双手似无骨般勾缠连粘,将方镖师困于墙头之上。 先前追击之人不擅轻功,这墙头不算高,她却翻不上去,只得站在底下观战,目中怒火急燎,只看了几眼便破嗓道:“你们给老娘下来!”这一声吼,夹杂一势猛击,正中矮墙,围观众人纷纷避让。 墙上那人观此,‘妈呀’一声闪身飞走,这般被砸下去,灰头土脸不说,更丢人现眼。 方镖师脚下微晃,他的眸色四处一扫,寻一处人少急掠而去,他前脚刚走,这矮墙便坍塌成一地碎石,漫天扬起的尘土中,手持板斧之人咒骂连连,这一击唯一殃及的人只有她一人而已。 激斗至此暂告一段落,百里亦自人群中闪出,立于方镖师身侧,他的神情仍是那般老神在在,这伙人的主要目标显然是方镖师,主要战力都去围攻他,百里长白实际应对的很轻松,只杂鱼太多,一时他不得抽身而已。 “方兄好生艳福,‘孔雀’锦函的一双‘缠绵手’可是天下间不少青年俊杰梦寐以求的妙事,今日却叫方兄占了便宜,传出去不知多少人会急红眼呢。” 对于百里长白的调侃,方镖师沉默不答,他只是一双眸平视而出,其内波澜不惊,惨无一片。 镖不离身是镖师的本分,所以行囊还背负在身后,只镖旗放在客店之处,不然此时此刻,那红底黑字的镖旗必然已深插入地,似血染的红,似血浓的黑,猎猎而展中,‘大远’二字俯仰天地。 “此事为我墨兵寨与大远镖局之间,与极刀门无关,百里门主还请先行离开的好。”一面若三月桃的老者提剑而立,沉声说道。 百里思虑片刻,先是点头,复又摇头,原地转三圈,一抬头,道:“这般有趣,我怎可能走?” “哼!那就休怪我等手下不留情了!” “不留情!不留情!不留情最好了!” 气氛压抑至极,再无人说话,方镖师的一双眸在人群中一扫而过,施放三只铁蝴蝶的乃是‘蝴蝶’花蛇,使弯镰的为‘丑蜂’叶螳,使大板斧者为‘铁骆驼’李情,这三人与墙上困攻自己的‘孔雀’锦函合称为墨兵寨的‘四妖’,面若三月桃的老者便是当先施出‘呜咽’之剑的‘寻芳先生’葛一桥,大力贯风而为的则是‘九十九阎王到’卢打天,他的眸向远处一眺,果见暗影处静立一人影,那定是天下第一悲伤人‘亡命探花郎’段天涯,此三人则是墨兵寨的‘三魔’。 于心底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面上虽不动声色,心思却纷飞杂乱,三魔同至,四妖随行,刚‘亡命探花郎’还未出手,若再加上此人,方镖师可还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千家集(二) 酉时初临,寒风扫过街角,凛凛杀气,纵横弥漫。 说来也怪,这般大阵仗的打斗,千家集却如死一般寂静,人声人语不得闻,甚连灯火都很少,更奇怪的是整个村子竟无半声犬吠鸡鸣,明明白日所见人声喧嚣十分热闹。 这般想着,方镖师便是一愣,千家集只是寻常村子,虽近官道却并非枢纽之地,这热闹之景着实突兀,眸光不动,心思警觉却提至最高。 百里的眸子在那些漆黑黑的地方打着转,嘴角挂的笑容意味不明,他负手而立,一把短刀于手腕翻转间耍着一个又一个刀花。 沉默中,卢打天最先耐不住性子,他冷冷的道:“还要等到几时?” 葛一桥同样冷冷的回道:“你若急,便先出手好了。”看了眼卢打天,一个念头在脑中浮现,他抬手一指百里长白道:“那小子归你。”出手之前他们未想到方镖师会有同行者,更未想到这同行者竟然是百里长白,功夫棘手不说,他的身家背景哪一个都大有说道,葛一桥不同于卢打天,他的脑子里绕着各种的如意算盘,今日这战不能退,势在必行下,百里长白这烫手的山芋还是让头脑简单的卢打天去得罪吧。 葛一桥的这些个心思活动卢打天根本无从知晓,他属于甚少动脑的人,想事情一向直来直往,他只道是那葛一桥自认打不过百里长白才丢给自己,便鄙夷的一笑道:“哼,有得打就好!”说罢,再不言语,提步便冲上身前,十指平伸,似钢铲直奔百里长白面门而去,其上银环森然,无光亦耀目。 就着背负双手之姿一个甩身,手臂带手腕,手腕之上反手持刀,横切相迎,这奇兵榜上的常驻利器自己可要好生领教领教。 所谓奇兵榜乃分当世奇兵榜和奇兵榜,当世奇兵榜每十年重新排布一次,而奇兵榜却鲜少会有变动,故而凡是列入进奇兵榜的利器均大有来头,且各有千秋。卢打天所用兵器便为奇兵榜第二十三位的‘九十九银环杀’,此兵器共有指节大小的银环九十九个组成,银环薄而锋利,虽形似纸片,实则割喉饮血若探囊取物,且因为银环相连而成,故形状多变,可套于十根手指上做指套,亦可环于腰间做腰带,亦可绑于发髻或戴于手腕脖颈做装饰,也是因此,此物常有杀人于无知无觉间之时。而卢打天之所以会得此兵器却要缘于死于他手下的恩人‘九命和尚’矛一。 卢打天出生时因样貌过于凶残而吓死接生稳婆,被邻里传为‘厉鬼投胎’,家人亦觉不吉利便将其抛于荒野,谁曾想尚在襁褓中的他不仅未死,还得豺狼喂食而活,一直到十三岁时被‘九命和尚’矛一捡回寺中方才回归正常人的生活,然环境虽变,兽性难除,仍旧饿食生肉,渴饮生血,矛一苦口婆心屡劝于他,想尽一切办法帮他适应正常生活,除却学会说话外,再无所成,最终还因此惹恼卢打天,最终被其生吞活剥,拆吃入腹。卢打天离开寺院时,唯一带走的便是矛一的贴身兵器‘九十九银环杀’。 此时,卢打天便是将银环杀戴于十指,横冲猛撞,捣击不停。他的武功全来自于实打实的实战中,无所谓招式与技巧,只见招拆招,遇式学式,七七八八凑成一套,他入墨兵寨后,有一自命不凡的书生名曰‘笔笔针’毕真欲帮其归纳整理,最终亦是惹恼了他而被拆吃入腹。从此,再无人敢多言于此,哪怕是在墨兵寨中,也鲜少有人会与他打交道。 他这边打的凶猛,百里长白那边应对的亦不逊色,甫一交手便觉压力巨大下,直接施出‘狂人撩’,与那十指银环相击,不退分毫。此‘狂人撩’乃是百里与北海岩下怪人对坐七七四十九天后所得,亦共七七四十九式,每式皆为撩,出式为撩,收式为撩,攻也为撩,守也为撩,其内之势,若大河涛涛之磅礴,似大浪涛涛之辽远,时激流猛进,时小河回弯,刀刀连缀之下,甚少有喘息之余。 二人斗于一处,激战正酣。 一柄板斧当空一扫,劲风卷地而过,‘铁骆驼’李情道一声:“看他人打最是无聊。”人影随声而动,埋头狠冲,板斧随在身侧,猛甩而出,暗夜中亦能看到板斧之刃红芒摄目。此板斧名为‘赤炎雷公斧’,由秦歌王朝时期大将军秦四海的‘四海战斧’改制而成,重为一百五十五斤,斧头宽而扁平,斧柄短且有握环,轮将起来似有战鼓擂鸣之音。李情自出道始便是这把板斧轮遍五湖四海,故也有人称其为‘耍斧婆娘’,但因她后背似有驼峰两座,所以还是‘铁骆驼’一称更广为人知。 方镖师观这板斧来势便知其力之沉断不可硬抗,双指跃动,‘鱼欢’势出,一滑一带,旋身避过,迎面却撞上无声相随的‘孔雀’锦函,若再被‘缠绵手’所困,后果不堪设想,抢先发难,左手双指化作猎豹之獠牙,冷芒乍现,直击对方咽喉。便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锦函犹自能挤眉弄眼,甚还故作柔弱的责怪一声“小冤家”,那声音中的媚几乎酥入骨髓,说罢,身形摇曳似风中之花,顺着指势向后飞去,嘴角一抹诡异之笑落入方镖师之眸。说时迟,那时快,方镖师当即向前挺身,右脚向后方猛扫,却未扫中一物,然却因这一后击之势而致失衡,身向侧翻时方才见一把弯镰映入眼际。左臂探出,竟在如此近的距离缠上弯镰之柄,叶螳亦未料到,手腕便被那如蛇牙般的双指叨中,剧痛袭来,本能的抽身欲退,方镖师便借这一力起身,可再要发力却也不能,因为一只铁蝴蝶就停在他的脉门之处。 由板斧卷起的尘土还未完全消散,一轮交手已落下帷幕。 ‘蝴蝶’花蛇妖娆而出,立在叶螳身侧,娇俏道:“方镖师,如今这局势,您还是把那《金龙斩火》交出来吧。” “就是呀,小冤家,好汉不吃眼前亏嘛,而且”锦函羞涩的低下头,脚尖磨蹭着地面,道:“人家迫不及待的想跟你厮磨一番呢。” 方镖师的眸望着那只铁蝴蝶,真是鬼斧神工一般的手艺,雷火门实名不虚传。 雷火门位列五门之一,与定宫门平齐,专研奇门遁甲c机关消息,门人弟子虽少,然各个皆有名有号,都是江湖上数得上数的奇才怪杰,每年前往雷火门讨要宝贝的人之多不次于前往紫剑庄拜师学艺的,然自古才高者皆傲,故得偿所愿者寥寥,当然也有欲硬闯夺宝的,但怒雷殿终年殿门大开,其内上千种机关消息,数百种奇诡变化,端叫人望而却步,铤而走险者亦有,皆亡命于内,再不复见,故而,能得一件雷火门的宝贝可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且也是一向至高的殊荣般。 花蛇皓腕间的手环内有五只蝴蝶,名为‘迷蝶衣’,皆出自雷火门,且还是由当世最负有才名的‘雕鬼手’蔡心亲自打造,甚连蝶翅上的斑斓花纹都为他亲手所画,而花蛇之所以享有这份‘殊荣’并非因为身份地位如何,而是因为一次机缘巧合下她救了蔡心一命,蔡心为答谢救命之恩所赠,花蛇的名号‘蝴蝶’便也因此而得,因此而大噪。平日里,花蛇对‘迷蝶衣’尤为爱惜和珍视,对战出手鲜少会用,就算用也定要在十拿九稳之情况下。 而今看来,她已胜券在握,就如那眸中之光,兴奋,且傲然。 花蛇的笑更为娇媚动人,她半倚在身后的叶螳身上,轻抬皓腕,于朦胧夜色中欣赏自己莹白纤细的手腕,以及手腕上那个漂亮的如同工艺品的‘迷蝶衣’,语声轻送,道:“好可惜哦,阳关大道你不去走,偏挑这通往地府的独木桥,唉”一声哀叹还未送出,她的动作却停了,满脸的不可置信,她浑身上下皆颤抖不止,慢慢直起身,她定定的看向方镖师,哽咽道:“你做了什” 戛然而止! 方镖师的眸中波澜不惊,抬起的双指间,一枚铁蝴蝶栩栩如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千家集(三) 遮月的云层不知何时散去,皓月之明亮夺目,映得四下一片清辉洒影,寂静如素的街道上,唯有一凄厉女声划破夜空。 “你把‘红带’还我!” 花蛇的面容扭曲至极,她的目光一瞬不敢移动,唯恐一个不留神,那只铁蝴蝶就消失不见。她的神情一会儿是哀求,一会儿是怒极,一会儿是委屈,一会儿又似疯癫,七分不似人,八分倒似鬼。凄厉厉的声音,凄厉厉的模样,连另一旁交战的百里长白和卢打天都不由得侧目望上一眼。 擅指功之人手指皆都灵活,且指功越强,手指便越灵活,更何况是‘大罗天指’,更何况是天生双指。只是停于脉门之上的一只蝴蝶罢了,怪只怪这花蛇太贪话,太早得意,未当机立断痛下杀手而已。 方镖师的神色是冷的,惨无之色在眼底起伏,观之便有种万念俱灰之感,了无生趣。 花蛇的心神被‘迷蝶衣’牵扯太重,这会儿被那眼神一激,当下便不管不顾的冲杀上来,一抖双臂,两条五尺白绫激射而出,直奔方镖师面庞而去,她一动,隐于她身影中的‘丑蜂’叶螳亦随之而动,一柄弯镰贴地横扫,搂向方镖师的双足,眨眼便至。 叶螳的弯镰亦有名号,名为‘啖鬼’,柄长一尺半,其上镰刀长及三尺,因材质为冰玉石铁,故而镰面近似透明,却并非薄所致,叶螳的弯镰其重近一百八十斤,比之李情的‘赤炎雷公斧’还要沉上许多,重击而至,飞沙走石,墙倒屋塌。 方镖师双指一错,铁蝴蝶随之而起,飘飘荡荡舞于空中,翩跹着自花蛇面前而过,后者心神当即随之而去,两条白绫无力自卸。足底轻点地的同时,左臂一卷一绕,两条白绫便随方镖师之身形离地而起,那一扫而过的弯镰贴着鞋底擦过,扬起一片尘沙。 花蛇急迫又小心的接下铁蝴蝶,方自舒出一口气,却见那只铁蝴蝶于双掌间一瞬成灰,一个呼吸便吹散无影。 “啊啊啊啊啊啊!”花蛇自得到‘迷蝶衣’这三年来,小心又小心,珍惜又珍惜,却在今天失去了一只,这痛宛若丧子。她猛的转头,一双眼血红,直逼方镖师双眸,然而迎接她的却是两条五尺白绫。 弯镰回扫之势方尽,叶螳单手一扯,将花蛇扯离原地,再抬眼一望,哪还有方镖师的踪影,而自另一侧却传来锦函的痛呼。却原来,方镖师观叶螳纵然出招亦不离花蛇左近,故佯击花蛇引所有人注意,却在叶螳回护之时,以迅雷之势俯冲向锦函,那一双‘缠绵手’定要先废了再说。 锦函亦不是一般人,虽反应稍慢,却不算迟,他捂着左臂退至李情身后,面上阴晴不定,此刻他的左臂又麻又痛,短时间内怕是不得活动了。他鲜少于人前如此失态,甚觉丢脸,声音强作哀怨的道:“小冤家,好狠的心。” 当下,四妖一神伤身伤,情势微妙。 百里长白不知何时脱离战局绕至方镖师身侧,道:“啧啧啧,方兄,人家喊你小冤家耶。” 打着打着人不见了,卢打天怒从心起,仰天大吼,十指银环激射而出,兜空似网的罩向百里长白,道:“小子,你他娘的给老子回来。” 百里绕着方镖师滴溜溜打了一个转,手中短刃连削带打,便脱出那网的范围来,刚一站定,便摆手道:“歇会,歇会,我说卢大爷,我这刀都被打残了,你还不让我喘口气啊。”他这般一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落向他手中的那把刀,连方镖师亦不由侧目。 本是一把锋利的宝刃,此时却见刀刃之上缺口c卷边c裂痕满布,刀身之上亦斑斑驳驳,哪还见刚出鞘时的锋芒乍现。 卢打天大哼一声,面上皆是得意神色。围观的墨兵寨众人亦都交头接耳,进而窃笑出声,甚还有人忍不住的出言调侃羞辱,吵吵嚷嚷中,之前那股剑拔弩张之气渐而消弭。 但有四个人,未笑,未语,‘寻芳先生’葛一桥,‘亡命探花郎’段天涯,‘丑蜂’叶螳,以及,大远镖局方镖师。 缘何? 只因刀虽残,百里却笑的更为灿烂,手腕翻转间,那刀花再不似之前的刀花,只觉凛凛烈烈似有无数刃气周身寻走,天罡至极,无敌可匹。 随着葛一桥等人的面色而变,所有人复又静了下来,突然人群中不知是谁惊呼道:“破刀!百里长白的破刀!” 只这一句,所有人如梦方醒,是了,就是这个,百里长白十六岁出江湖,背负之刀便是一把破刀,其破旧程度更胜面前这一把,偏偏就是那一把破刀,百里长白名扬天下。 再没人敢去讥诮,这一刻他们似都有所悟,难怪百晓生于秋阳一战时语定:“论刀意,唯百里者。” 百里长白从始便未在意过他人的说辞,只凑到方镖师身前,近似献宝又似显宝的兴奋道:“这把‘百足刀’果然有趣,难得会入《百刀图》,起初我以为‘百砍不折’便是百砍不折,可现在我才知道,‘百砍不折’的意思是,此刀欲出世必要与同等利刃百次相击才可。你看,刚我与那卢大爷交手时,刚刚好交击一百下,一下不多,一下不少,于是这把刀便活了。”说罢,他将‘百足刀’举过头顶,背衬月光。 方镖师的眸色微动,这面前之景若说出去怕是没人会信。只见月光倾洒,萦绕刀身,自那些缺口c卷刃c裂缝处透出,如同无数只手脚般,刀身微动,那些手脚便如活了一般,伸缩折转,相触或分离。 百里的目中尽是欣喜之色,叹道:“活了好,活了好,刀便似人,唯活才不虚枉一世。” 究竟是要多爱刀,多懂刀,多重刀,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才会露出这般的眼神来。 可才说完这句,百里便将刀收回掌中,有些哀伤道:“可我却后悔了,这把刀不该因我而活的,因为我成不了它的唯一,它该有个视它惟一的主人的。” 卢打天怒眉紧皱一处,虽说不清楚,可散了大半的战意让他浑身不自在,压抑着声音责问道:“小子,你在那磨磨唧唧念叨什么呢,还打不打了?爷爷我还没尽兴呢。” 百里抬头,一双眸幽黑似深潭,他的神情间有一丝寂寥倏忽而过,复又恢复一贯的老神在在,道:“要打,要打,打完了我好睡觉,睡醒了我便要去找百晓生,让他给这‘百足刀’重画一张图。” “与我无关,能打就好。” 这声落,两人复又激斗于一处,好似刚才的一切真就只是中场休息。 然而真个得到休息的,却是四妖中的‘蝴蝶’和‘孔雀’,叶螳不知何时站到葛一桥身侧,低声说着什么,后者面上只更见阴沉。 簌簌风声卷过街角,凝神以待,一场厮杀便要拉开帷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千家集(四) 昔年罗生以一敌千尚面不改色,而今方镖师以一敌百自不动容。 左臂之上筋肉盘错交缠,其上双指翻飞如电,一式点c刺c扫c切c劈c砍c撩c挡,二式鱼欢c鹤吻c蟒缠c豹冲c熊扑c凤鸣c龙卷,指指相连,指指相融,层出不穷,绵而不绝。 与其对战者: ‘铁骆驼’李情在前,‘赤炎雷公斧’武动得风生水起,‘四海怒浪’c‘大浪滔天’c‘前仆后继’c‘纵贯南北’c‘乘胜追击’一式接一式,一斧连一斧,尘土飞扬中,李情的身形便似拦路霸王,‘我既立此,何人敢闯!‘顶天踏地,不动分毫。 ‘丑蜂’叶螳于后,‘啖鬼’横扫回割,一招稳一招,一招险一招,‘百草不留根’c‘燕子归巢’c‘老翁钓鱼’c‘戏子无涯唯做苦’夺命之镰,圈在身侧,容不得一丝疏忽大意。 左为‘孔雀’锦函,一双‘缠绵手,‘千姿百态‘c‘姹紫嫣红’c‘百步回眸’c‘左岸留情魂不归’c‘纵情亦有失意随’贴身而走,擦布而随,眼意朦胧,无情亦缠绵,缠绵续缠绵,缠绵尽处遍杀机。 右为‘蝴蝶’花蛇,两条五尺白绫,卷舒从容,杀伐尽现,她的眸冷至极,内有怒涛汹涌,她的唇紧抿,不复见半分娇柔抚媚,‘云舒不留影’c‘云卷扫虚归’c‘回首望前路’c‘尘断人茫茫’她的蝴蝶伺机而动,这一次定要将这方镖师挫骨扬灰方疏解心头之怨。 ‘日出东方’,耀目至极,暗夜中亦挡不住这精芒,方镖师的双指贯晓而入,自锦函腋下钻出随半式‘鹤吻’直探后心,但他知道依锦函的身骨,此式必然扭腰矮转身形而过。果然如他所料那般,锦函一动,四人包围之势便现空当,虽叶螳及时与锦函交错而来,时机却已足够。方镖师足下一点,身形闪出,在所有人皆意料不到之时,他竟飞身扑向一旁凝立不动的葛一桥,打其措手不及。 葛一桥亦未料到,堪在指锋临身之前旋身避过,柳叶剑‘呜咽’而起,与方镖师战于一处,且战且移,与四妖会于一处。四人包围再加一人,胜券之机,已然握于己方之手。围观的数十众皆助战呐喊,似鬼哭神嚎。 方镖师心神不动,只手臂挥舞得更快,手指出击的更迅,于他而言,此状反而更好,总比时不时便要分心警觉的好。指若长虹,东贯西走,南往北来,上天入地,翻江倒海。 虽仓皇应战,葛一桥毕竟江湖摸爬四十多年,一柄柳叶剑,翻c刺c挑c戳,‘呜咽’随响。 葛一桥本为览山派‘白龙剑尊’莫晓天的高徒,天资聪颖,却行事乖张,屡犯门规,不知悔改而被逐出师门。然览山派有一门规,凡逐离师门者不得再修习及使用览山派功法,否则必清理门户,此乃死规,触者立毙,数百年基业下,览山派便是因自律严规更胜禅宗c天道而稳坐武林正义之宗的宝座。葛一桥再乖张无惧,亦不敢明知故犯,只得另寻它法,最终于一山间秘洞得‘合欢诀’,乃为一采阴补阳的淫邪法门,邪门歪道往往精进迅速,葛一桥更是舍三十年览山派内功法门转修,以致功力日增,实力更胜往昔。没多久便名声大噪,得号‘寻芳先生’,并以此功祸害良家女子无数,最终遭正义之士追杀,不得已下逃入墨兵寨,想来已过十余年。 葛一桥所使之柳叶剑只为寻常一柄剑,唯一的不同在剑柄之处,那里被葛一桥自凿一小孔,随剑挥舞,风自孔入c由孔出,便有‘呜咽’随响,似那夏夜湖边的柳树林,枝舞叶摇,撩人心扉,葛一桥称其为‘柳语’。 ‘柳语’搭配‘合欢诀’,实在精妙,一扰神,一乱心。 方镖师只觉交手之剑气氤氲,自四肢百骸侵入,酥痒之感蔓延,气血翻涌。 葛一桥是何人,只观方镖师之面色便晓,虽还摸不清他的内功法门,但可以肯定的是,此法门并无清心之效,一抹自信翘于嘴角,劲催剑意,‘问柳剑诀’层层递进,一式‘拨云撩雨’轻入慢扫,借方镖师被李情c叶螳前后夹击而身形方动之时刺入,却在临身之时变式‘风情月意’,似晚风轻抚,又似月光笼罩,朦胧中,几在同时刺出十五剑,剑剑凶狠。 剑来之时方镖师本可避过,却遇上‘缠绵手’所阻,身形一缓,右臂便中一剑,只脚又被白绫缚住,复肩又中一剑,方脱白绫,板斧又至,闪身之时,腹部又被扫过一剑,好在皆为轻伤,仅有几点殷虹血痕。 这还是自接此镖始,方镖师第一次负伤,眸中再不见波澜,唯留惨无。 见方镖师负了伤,所有人皆是一振,之前四妖与其多次交手却只见吃亏而使得气势受挫,只这一会儿便完全回升,助阵呐喊之声更盛,似连月亮都被吵的欲寻处躲藏。 葛一桥本也得意,可观方镖师的双眸,心底却警钟大噪,无来由,偏却无法忽视,他扬声道:“出发前老朽儿交待,那《金龙斩获》谁先得便归谁,只这方镖师的项上人头我却是要带回去的,别说老夫仗着实力高不给尔等机会,等下你们皆可动手。” 这一声出,围观数十众便都蠢蠢欲动,谁不知那书中藏着宝贝,且不说那宝贝,单是这镇派秘籍也并非凡宝,数十双眼睛贼亮发光,视线齐落于方镖师背负之囊。 此言一出,百里亦不由侧目,心下思虑是否要从旁助方镖师一把。 方镖师却毫不动容,只低头去看双指,轻叹一口气,在众人不解又讥诮的目光下,于左肩云门c中府二穴处轻扫,一丝清凉之意自丹田而起,似涓涓细流滋养周身血脉,之前翻腾的气血亦平复下来,他的眸中惨无之色若清泉浇注,射出透骨之寒。 “大罗真气!”一人自暗影中缓步而出,浓眉下一双眸未睁,端正的样貌上尽透儒雅之气,如他步伐般缓缓开口道:“葛兄,此人你赢不了,且走吧。” 闻此言,所有人面色皆变,方回升的气势现出动摇之色,本摩拳擦掌的人群中有人便只因这一句话而萌生了退意,原因就在说此话的人,‘亡命探花郎’段天涯。 此人本为宣武四年探花郎,载誉归乡时竟发现父与弟皆被剖腹挖心,母与妻及方十岁的妹妹皆被奸杀,五具尸身被抛置于房前屋后,当他推开院门时,尸身腐臭之味,满天虫蝇飞舞之景,骇得他伏地呕吐十日不止,邻里乡亲早已四散逃避,举目四望,唯剩破屋一间。后历时十五年,段天涯方才手刃仇人,且自那日起,他的双目再未睁开过。五年前段天涯落脚墨兵寨,再与世无争,而对于他的这一举动,江湖上众说纷纭,按理说段天涯最讨厌的人与事,墨兵寨是集大成者,实在令人费解。 虽同列墨兵寨三魔,但脾气秉性c行事原则皆不同,故而也没什么交集,此番若非老朽儿出令,怕是他们也不会同行,所以对于段天涯的一声‘葛兄’喊的有些愣神,然闻听后面的说辞,脸色遂极其难看,他冷声道:“大罗真气?看来段老弟很是了解啊,不如介绍一二?” 段天涯虽听出他话中强压的怒气,却不在意,只面朝方镖师所在,道:“我还道这传言指功之极的‘大罗天指’威力并不如何,却原来是阁下封印了自身内力,在下察觉阁下之‘大罗真气’至真至纯,实乃难得,敢问阁下师从何处?” “罗生门。” 段天涯神色一变,稍有些激动的道:“罗生门?是昔年‘混元’罗生创立的吗?” 方镖师不置可否,倒像是默认了。 葛一桥虽年过六十,然却从未听闻什么‘指功之极’,什么‘大罗天指’,更别提‘罗生门’c‘混元罗生’了,但若此际开口询问有失颜面,故而只做深沉状,暂且从旁观望。 段天涯又向前行了几步,对着方镖师一拱手,道:“在下段天涯,不才想向阁下请赐一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千家集(五) 段天涯其人自傲的很,且因这一生的诸多遭遇所致,鲜少有情绪激动之时,更甚少有主动与人言语之时,今日激战未出手本在墨兵寨众人意料中,但主动现身出声就已经很惊奇了,现而今居然还主动邀战,且态度之恭敬实不符他一贯的风格,更何况他比那方镖师至少要大二十岁,是位前辈。 殊不知,这一生,遭亲人被杀c友朋背叛c兄弟陷害,段天涯实不愿多看这世间一眼,若非拜师之时曾允诺绝不自我了断,怕早已舍了这身皮囊,而于这暗日中唯一能让他专心无杂的唯剩武功,毕竟他的武功从未伤害过他自己。 方镖师拱手回礼,道:“阁下言重,方某荣幸,请赐教。”双指斜指向地,身形昂立,态度凝然。 段天涯亦神色凝重,衣袖间一柄判官笔滑至掌心,长九尺,纯铜而制,尾端有一指环绕于指端,仅名‘铜笔’。 紧张气氛蔓延,百里与卢打天亦有所感,同时跳离战场,遥望而来,目中神色各异。 一式‘落笔’,实为‘阴阳判官笔法’的收式,可远攻亦可近战,虽为收式,然出其不意之点,尺度拿捏之精,往往有克敌制胜之妙。段天下喜欢曲终人散,喜欢落叶归根,喜欢一切可以有结束的事情,所以他独爱这一式,也对这一式最为熟稔,得心应手。 段天涯脚下大步流星,‘铜笔’于掌心间旋转不停,簌簌风声隐约传来,先是横扫,而后借势旋至方镖师后方,甩手而出,笔尖直打后心,只角度略垂,刚好为人极难回身相抗之处。 然方镖师身形未动,只左臂后探,似鳞蟒出洞,蜿蜒盘绕,腐蚀之气由森森两指间透出,而那双指距离段天涯的脉门不足一寸,再一看那‘铜笔’,早因角度诡异的手腕所带扭至一旁。 一切发生还不及一个眨眼,功力略低的怕是都看不分明发生了什么。 段天涯额际隐有大颗汗水冒出,他咬紧牙,目下却平静许多。 “得罪。”方镖师收式转身,目中寒气逼人。 段天涯想拱手回礼,然手腕之痛不敢动,只得道:“仅为切磋,盼他日有机会好好领教。”说罢,便退回至暗影中,一如之前那般。 葛一桥现在的处境当真是进退不得,若为表述,刚段天涯与方镖师交手一式实在简单至极,然真个于旁亲眼目睹却另有观感,其速之快,饶是他也仅能视残影,后回味方才品出其中往来,不由得冷汗湿了后背,然而这时若是退,且不说退不退得,单是颜面上自己如何过得去?但若不退他思来想去,怎个也觉不出个妥当来。 “卢大爷,我们快快打完吧,我都困了。” “哼!”卢打天虽不擅用脑,却不是不会用脑,若是一开始可能还不觉得,但自从‘百足刀’活了开始,他便深切体悟到面前小子的实力深不见底,而他与自己交手怕是也就用了七八分,怒极气极却也惊极,活了五十多年,再大的兽性也还是有人性苏醒的。 其实百里长白用力还不及五分,一方面这乃方镖师之事,若他开口还好,不说他便不应擅自插手,再者他总觉得大远镖局的这趟镖接的诡异,按理说方镖师不需走‘嫁女山’,那日相见情形分明是在等自己,就算那垂泪痣的怪人让自己与他聊聊刀,亦可等这趟镖走完再说,自己又不是隐士,好找的很,这般想便更不可能尽全力了。只是遇见事,自己的性子又不是真能袖手旁观的主,这般牵扯一个已算最低限度了。 二人再不答话,百里手下加力,准备速战速决了。 方镖师心思一动,亦不给墨兵寨众人思考余地,他亦有速战速决的打算,且为必须。 如风掠过,方镖师就这样消失夜色之中,月辉倾洒下不见他的影踪,疑问自所有人心头而起,只有几个心大无脑的嚷着:“看那镖师跑”话未尽,人已死,接着一声又一声闷响,不久人群中便传来惊恐与呼救,起初还有人围上前去拼上一拼,毕竟葛一桥传的老朽儿的话才刚说完没多久,还有人存着侥幸心理,可却仅仅是起初,没多时,人群开始溃逃,而在他们的背后,已有一座数十具尸身堆积的小山包了。 四妖神色亦有丝不安闪过,花蛇偎至叶螳身侧,寻求一直以来的心安感,可这般近了她才发现不知何时叶螳竟已死了,身体僵直的立在原地,手中弯镰寸断,似一地破碎的琉璃映着惨白月色。惊慌中她舞起五尺白绫,自身周回护自己,可有一双指穿透了白绫,她连人都未看到便没了呼吸,喉上两枚血洞尽透月光。 锦函意识不对,立刻施展轻功身法遁走,方才提纵,便觉仿被利器扫过侧腹,低头去看,却再也没抬起头来。而在他的对面,李情以斧支地,亦断了呼吸。 这是怎一个快字可以形容,从葛一桥意识到不妙的一刻开始,不过眨眼间,四妖尽亡。‘呜咽’柳叶剑,且退且走,有锦函先例在此,他怎敢转身提步,只武得一柄柳叶剑密不透风,浑不知一个人双眸双指早已静立他身后许久。 百里负手站立一处,面上神色复杂,刚还与他战于一处的卢打天已经身首异处,下手的却不是自己,而是突闪而至的方镖师,那一息之击,纵是他也未来得及反应,本来他是想说击败就好的。他现下的神色复杂并非因为自己的对手被他人所杀的不快,而是矛盾和懊恼,出于卢打天这人的过往来看确实死不足惜,但处于各为其主,一保镖,一夺镖的角度看,不是血海深仇便不需要杀人。他抬眸看去,方镖师这一动杀机,少说五十个亡魂了。 待得死的死,跑的跑,街角重归于宁静,方镖师下手之快之狠,竟死了如此多人却无半丝血腥气蔓延,百里的眸中又升起一股子的兴奋来,这‘大罗天指’c‘大罗真气’真是厉害,他日两人若无事能打将一二就过瘾了。 方镖师双指重又于左肩处划过,那丝清凉之气渐渐消散,他又恢复成往昔的方镖师了。 百里长白走到方镖师身前,道:“这怕是那老朽儿入墨兵寨后损兵折将最厉害的一次,肯定不会善了的。” 方镖师回身扫视一圈,眸中现出半分无奈,复又恢复波澜不惊,“无妨。” “你是无妨了,有妨的是那墨兵寨啊。”两人抬步延路走回客店,边走百里边道:“那墨兵寨本是个妖魔鬼怪的群聚地,四十年前‘如来手’老朽儿落脚于内后方才逐渐成型,当时世人皆叹这老朽儿好手段,毕竟那寨子里的人大多为穷凶极恶之辈,纵然有那么几个奇才怪杰也都性格古怪,整个寨子放眼望去,说是‘大奸大恶’的老窝都是轻的嘛。”说到这,眼珠子一转,道:“说来也怪,近几年这墨兵寨居然有模有样的介入江湖事了,我想想嗯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从十年前的武林浩劫之后吧,这样一说”百里的面容沉寂下来,不再言语,眉目紧缩,似想起了什么。他往常未曾与墨兵寨的人接触过,所以未想到这层,然而若真是缘起十年前,那便不是寻常的介入,墨兵寨的背后究竟是何人?这一次又要导出怎样一出戏来? 方镖师于这些事并不关心,百里的神色他亦未放心上,能走回客店住房便是他的极限了。 关上房门,凝目侧听确认周遭正常,一口气泄去,整个人萎顿于地,面色蜡黄似病入膏肓之人,他几是用爬的来到床上,闭上的双目里皆是痛苦,‘唉!这便是急于求成的后果,而自己还要如此挨上五年才得解脱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分道扬镳 离开千家集又行半日,来到一岔路口,再往前二人便不同路了。 百里长白一边抚着胯下黑骏的鬃毛,道:“再是不舍,也还是要分开了。” “欠你一套茶具,他日必还。”说罢,将那方长匣平举而起。 “好!莫忘了,那‘狂人刀’出时,小弟要第一个领教。” “一定。” 百里长白望着方镖师,想了又想,还是问道:“小弟可能有些唐突,方兄的‘大罗真气’如此厉害,为何平日要将其封印起来?” 方镖师目光平静,他已料到会有此问,答道:“‘大罗真气’太过霸道凌厉,实难掌控。” “原来如此,方兄心慈。”想了一整晚,百里都未想到是这个原因,道:“昨夜少说五十条人命,其实方兄也是不忍。”安静片刻后,百里又道:“昨夜千家集当真凶险,不止有墨兵寨的人,还有东冥崖不,应该说,原来昨日的千家集都是东冥崖的人。” 东冥崖,第一杀手组织,虽成立时间方四十余年,但实力不可小觑,与墨兵寨平齐,亦为江湖八大势力之一。 方镖师微讶,昨日他激斗时方才意识到千家集之不寻常,却没有其它线索,可这百里长白却已知晓是东冥崖的人。 百里长白仍自说道:“有传言称此次八大鬼头同出,可见这‘大日轮回盘’他们是势在必得。昨日与那三魔四妖比斗时,有一人影自墙头晃过,我因与那人有过交手,所以一眼就认出,那是八大鬼头之一的‘索命鬼’阎罗。八大鬼头没有一个好对付的,当初这索命鬼可让我吃了不小的苦头,这次千家集,可能是因为墨兵寨的原因,所以他们没出手,但前路真的多多多险,方兄可得多多多当心。” 方镖师心下微暖,不知是天性还是如何,百里时不时会有许多孩童似的行为言止,他道:“多谢。” 然其实,东冥崖未出手的主要原因在百里长白,昔年索命鬼虽让百里长白吃了不少苦头,但后者可让东冥崖吃了更多的亏,加之这些年百里实力大涨,又成了一门之主,这般棘手人物,何止墨兵寨,就东冥崖来说亦是要三思而行的,毕竟杀手所讲还是一击必杀,更何况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谨慎更甚他人,而这般谨慎是有好处的,比如让他们得见‘大罗真气’,否则这般损伤惨重的便是东冥崖而非墨兵寨了。 “话不再多说,小弟先行一步,方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言罢,百里扬鞭疾驰,没多久便消失于眼际。方镖师一抖缰绳,回身看向来路,眸中波澜不惊。 裘马轻狂大概是所有人梦想中江湖人的样子,然实际上,跃马扬鞭是有,但多数时候不是在急于赶路便是被人追杀,方镖师便是后者。自那日与百里分别,三日来他已遭逢大小数十场劫杀,且下手之狠之出其不意,几乎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千家集时因‘大罗真气’反噬而受的内伤一直未能得到很好的休养,这三日实是苦不堪言,虽面上仍自一派从容,实底却已后继无力。 大雨倾盆,好在有一间破庙栖身,方镖师轻缓出一口气,一番调息之后精神振奋不少,闻听庙门外似有人声,当下掩身于房梁之上,不多时,十多个人陆续走进庙内,一边解蓑衣,一边嚷道:“快生火,这时节下雨还真他娘的冷。” “怪你自己功力不济吧。”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嚷天嚷地,没一句正经话,方镖师心下稍轻,看来只是寻常江湖人,昨日挨的那一掌,胸口还有些痛,若遇高手,掩藏行踪是难,交手却是更不易了。 说起这一掌,方镖师亦心有馀悸,若非这些时日激战无数,屡遇高手,而让自己对‘大罗天指’的领悟精进不少,尚还不能凭借‘风过无痕’而躲过那个五岁孩童的刺杀,唉,一个五岁孩童的轻功身法竟比那‘轻羽公子’温如玉还要厉害,下手之狠辣更胜过往所遇之高手,这一点也让他确信其必为东冥崖的杀手之一,心下骇然。 “说来这姓方的小子还真是厉害,折在他手中的少说也得有十几路兄弟了吧。” “就是啊,真搞不懂上面怎么想的,那姓方的打败过的都是什么人,啊,就不说远的,就前些日子千家集,墨兵寨的三魔四妖死了六个啊,这种人哪是我们能对付的,唉。” “听命行事,哪那么多废话。” “不是,大哥” “好了,上头可说了,那小子受了内伤,还不轻,不足为惧,我们只管执行命令,其它的别多想。” “可这命令也太怪了。” “有什么怪的,我们只要将他逼至秋水河道就算完成任务,其它的你管呢。”说罢,这个大哥还敲了一下抱怨的弟兄的头,后者哎呦呦的佯装痛极,一群人便又闹哄哄的乱作一团。 隐身于梁上的方镖师方舒的一口气便又紧了起来,这伙人仍是奔着自己来的,‘秋水河道’,那便是前路。 秋水河本是一条水量极为丰沛的河流,流经诸多省道,沿岸也有许多因其而繁荣的市集,然而秦歌历1009年,这条秋水河开始枯竭,当时便有人说此乃秦歌王朝即将灭亡的先兆,果不其然,没多久‘罗天教’大盛,而后十多年,秦歌王朝土崩瓦解。现而今,沿途市集尽荒,唯一条河道尚有些风景,偶有文人墨客前往品赏。 方镖师本不需途经该处,但一路所遇伏击使其早已偏离原来路线,若想回到正途,‘秋水河道’实乃必经之地,心下叹道:“原来这一路都是由人计算好的。”既然已经知晓,便没有明知故往的道理,可他兀自琢磨许久才发现,若来路无人伏击还好,否则这‘秋水河道’实乃唯一选择,可对方毕竟策划许久,来路之伏击怕是不会比前路轻松多少,这样一想,遂打定主意,既然要去,便要做好十足的准备,‘大罗真气’怕还是要用上一用。 若是未受内伤,方镖师不介意趁雨赶路,亦可打对方个措手不及,然而现在的情况,他却只能静待雨停,一方面亦留心下面一群人的吵嚷,盼能从中再听到些有关前路的一星半点,可遗憾的是,这群人确实只是小喽啰,所知甚少,能说出‘秋水河道’怕也是那大哥所知之极限了,这也打消了方镖师强行逼供的打算。 转过一夜,雨势虽未停,却已只剩点点雨丝,不足介怀。一群人收拾妥当,嘟嘟囔囔的先行离开,大概意思是要去替换另一路兄弟。方镖师静候人群走远,想来对方以为自己必定由西山脚转过,却不想因马失蹄,自己是由南向而来,所以错过,那么赶在他们消息上递之前,定要先行出击。 山间路窄崎岖,马匹不宜行走,且还拖累速度,故方镖师决定弃马徒行,将黑骏自藏身处牵出,解下长匣,思虑一番后,决定暂将其掩于破庙屋梁之上,待此次镖行结束再来取回。将手抚于黑骏额头,前路诸多凶险,且不知这一次能不能闯过,又念及‘大罗真气’的反噬之伤,方镖师叹出一口长气,一拍马腹,道:“且去吧,生死由命,成败在天!” 一切安排妥当后,凝眸向远,纵行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鏖战秋水河道(一) 秋水河作为曾经那般丰沛的大河,蜿蜒曲折不知几千里,今日方镖师需要走的则为阳壶山谷间近三百里的河道干床,时已入秋,红叶遍地,远远遥望,只觉斑斓多彩,美不胜收,品不出萧瑟,只觉心旷神怡,若在寻常,这个时节往来观景的达官显贵c文人墨客不能算多,但也不少,今日却无半点人影,如许美景只得辜负。 河道旁,方镖师足不沾地的疾掠而过,他的轻功名为‘纵影飞歌’,乃是秦歌王朝时期一游侠诗人杜一齐所创,本是逍遥自在之姿,此时却尽显肃杀之气。 身形穿过谷口,猛然而止,道中无人,却处处杀机尽显,方镖师脚下站定四平八稳,眸光平射而出,波澜不惊。目光后扫,山谷入口处已被一片烟瘴笼罩,浓浊似泥潭,乃是名为‘青山烟雨’的一种毒瘴,源自岭南丛林深处,后被真儿岭的制毒高手凝炼而出,凡中者四肢酸麻c力无法使。方镖师观其蔓延速度,虽是不快,却也不容忽视。 提步向前,本以为自己定能抢得先机,却原来对方早已恭候多时,观这阵仗,看来前路少不了的必是东冥崖八大鬼头中擅毒的血煞鬼刁金玉了,这般想着,护体真气默运至第二层。 方镖师所习护体真气名为‘先天罡气’,乃是古云大陆上众多习武者都会修习的最基础的护体真气,第一层乃为寻常的强身健体,只多了平缓戾气的功效,修至第二层可外放至身前寸许处形成护体罡气,寻常暗器c利刃皆可阻挡,若修至第三层,传闻可刀枪不入c长生不老。然别说第三层,单只第二层便鲜少有人能够练成,那并非是天赋和勤修,还需要很大的机缘方可。而方镖师能够得以练成,一方面是有高人相助,另一方面则是因他体内真气不容的特殊环境。 风扫落叶,卷扬纷撒,到处都是‘沙沙’之音,方镖师驻足凝神,果闻其内夹杂破空之音,且数量之多,好似铺天盖地一般,也不着眼去看,身形大展,袖袍翻飞,‘鱼欢’搭‘龙卷’,闪转腾挪中,双指电射而出,眸中惨无之色更甚。且说这护体罡气当真厉害,大部分的暗器均在方镖师身前寸许之处如中泥淖而滑落,而其余的皆被双指指风扫向一旁。虽是看着凶险,但实际方镖师应付起来十分从容,只唯一要留心身形步法,绝不能被那‘青山烟雨’笼入其内。 又这般向前行了半刻钟,暗器之雨终告一段落,方镖师旋身立定,脚下复又四平八稳,刚一凝神,两道索鞭迎面袭来,鞭上尽布蜂尾倒刺,刺尖闪蓝芒,必然淬有剧毒,方镖师矮身旋臂,因有护体罡气在身并不惧这索鞭上的毒刺,一指‘蟒缠’寻缘而上,眨眼便至使鞭二人身前,那二人尚欲惊呼抽身为时已晚,指化利刃,身首异处。足下不停,加速前行,紧随其后四双大掌贯风而来,只见这四双掌真是姹紫嫣红c各有芬芳,方镖师一眼便知这四人乃是东冥崖下有名的‘毒来毒往’四兄弟,自创‘最毒夺命掌’,向无失手。尖锐啸声自口中呼出,方镖师身形拔地而起,若凤舞九天,腰身反扭甩至四人身后,双指若喙猛啄,四兄弟亦不简单,就掌势前扑,临地时反撩一捧落叶,纷扬挥洒中,四双掌又复击出,两人攻侧肋,一人攻上路,一人攻下路,配合默契,无有间隙。‘龙卷’扫落叶,‘日出东方’贯晓而入,刺目烈芒中,四兄弟再不得见世间美景。 烟瘴已触及衣摆,方镖师甩身提步纵跃,几个起落又被三柄钢刀所拦,‘熊扑’而上,后背却遭铁爪一击,因有护体罡气并未受伤,但肉痛感仍存,方镖师眸色一冷,单脚支地猛踹而去,一声闷哼后人不见踪影,而当先的三柄钢刀已尽摧折,三具尸身已冷。 见烟瘴又复追来,方镖师只得继续提步向前,就这样一路前行一路打,一炷香的时间里方镖师与人交手的次数便要胜过这些时日来所交手人数的总和,好在除却皆为毒功c毒刃之外不足为惧,所以也不觉辛苦。将最后一人击飞,方镖师察觉身后烟瘴似已到尽头,便缓下身形,脚下站定四平八稳,一双眸扫射四周,他已觉出一丝异样之感。 身后忽有贯风袭来,方镖师未料到来敌竟于烟瘴内,反应稍迟,被那来袭之物扫中侧腹,一阵酸麻之感,他抬目去望,一红衣女子自烟瘴中行来,娇唇艳目,眉眼含情,正是那血煞鬼刁金玉。 刁金玉一边抚弄自己的双手,一边道:“大远镖局的镖师当真名不虚传,这护体罡气如此难以练成,方镖师却已然使用的得心应手了。”掩面轻笑,眼稍处尽皆风情,道:“还好手边尚有一枚‘老钉’,否则可让奴家怎么办呀!” ‘老钉’专破护体罡气,一次需耗一枚,因大陆之上能练成护体罡气的极少,就算有,寻常人又基本遇不到,所以‘老钉’虽有用,却非常备,刁金玉也是上一次执行任务时偶然见到便顺手收了,没想到今日竟真能用上,当下觉得‘天意’这东西还真是有趣。“所以咯,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眼眸一亮,面上之笑艳如九月骄阳,刁金玉十指连弹,道道劲气破空而来,那劲气内红蓝二色光芒交错盘绕,宛若两只灵动的小蛇,然威力却不容小觑,中者不说立毙当场却也好不到哪去,这便是刁金玉的独家功夫‘丹朱诀’和‘妙目十花’。 ‘丹朱诀’为‘毒喜婆’杜芊芊所创,乃一高深的毒功,且其内夹火气,中者如受火灼,加之毒气攻心,死状极为凄惨,几无完尸。刁金玉本是杜芊芊的试毒童女,偷习此攻后便以此将杜芊芊毒杀摆脱控制,后被‘鬼影子’孙貌收服入东冥崖,位列八大鬼头之一的血煞鬼。而‘妙目十花’则是她入东冥崖后自创的一门弹指攻,平素只做施放暗器的一种手法,但若搭配上‘丹朱诀’,便是催魂夺命的至毒功法。 方镖师既然知晓此指功之厉,断不可能硬接,护体罡气已破,且得小心为上。‘大罗真气’运注全身,清凉之气滋养筋骨血脉,目中之色宛若清泉浇注。 妙目传情,十指纤纤,时而‘睡莲初绽’,时而‘花蕊含苞’,时而‘昙花一现’,时而‘花败枝残’,变化之多,动作之快,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鱼欢’跃迁而出,紧随其后‘凤鸣’接‘龙卷’,衣摆飞扬,落叶纷纷,方镖师的一双眸闪于指间,波澜不惊,唯摄透骨之寒。 ‘日出东方’贯晓而入,方镖师一瞬欺近身前,虽无护体罡气,但‘大罗真气’亦非寻常内功,他凝真气于双指,点c刺c扫c切c劈c砍c撩c挡,指意之强,迫得刁金玉应接不暇,一双妙目含怒夹恨,银牙暗咬,心下透出决绝杀意。双臂大展,一式‘金鸡独立’,两蓬毒气自身侧扑向方镖师,紧接双手十弹,‘素手拨琴’c‘杨柳垂姿’c‘百花无骨’c‘大雁北归’c‘风弄云羞’五式同出,劲气夹暗器,暗器分六路,大小各不同。 毒气初至,方镖师换步撤身,‘龙卷’后半式先至,却见那毒气竟凝而不散,神色一变,旋身疾飞,脚踏北斗,指化星辰,璨然而出,此乃‘星耀北斗’,与‘日出东方’同为‘大罗天指’第三式。毕竟身列八大鬼头,刁金玉一人所施暗器之危甚于之前十人百人所施不知多少倍,纵然方镖师应对迅速,指意凛凛,却仍难面面顾到,‘呲’‘呲’音频传,除却侧腹又再受创外,肩膀c右臂及右腿皆亦被暗器扫中,虽为轻伤,亦及时运功驱毒,但仍有灼痛c酸麻c瘙痒各种体感残留。 刁金玉笑容更艳,志在必得之貌尽显,十指催动速度更快,道道毒气激射而出,仿似无穷无尽那般。忽而,她一愣神,今日天光晴朗,怎会有雨滴落于脸庞?方这样想,便感兜头盖脸c大雨倾盆,一时间雨雾蒙蒙不得视物,她的毒气c暗器尽皆失效,心下怒极c气极,还道‘便宜了姓方的小子,让他趁机得逃’,她又跺了跺脚,一场秋雨一场寒,最寒的便是这秋时之雨,而这时她亦方觉不对,有内功护体的她又怎会惧寒,且寒意自双脚蔓延而上,竟似三九天立于大雪地般,渐而动弹不得,心中警铃大作,‘妙目十花’灿然而放,却中雷击,十指尽残,待最后一丝微风扫过她的面庞时,筋脉寸断。 方镖师长出一口气,‘骤雨无界’c‘白雪无暇’c‘落雷无声’c‘风过无痕’四指同出尚属首次,纵然有‘大罗真气’在,亦属难为。略作调息,觉体内并无中毒迹象,心下稍安,眸光前射,此地不宜久留,当下纵身飞跃,而在他的身后,除却死不瞑目的刁金玉外,哪里有什么雨雪,唯一地落叶残枝尽化为灰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鏖战秋水河道(二) 提步纵跃近一个时辰,前方现一急弯,弯前谷间乃上窄下宽,适宜休息,方镖师四周观察一番后方才席地而坐,闭目调息。丹田内因‘大罗真气’反噬而有灼痛感,“先天罡气”默运一小周天,灼痛感不见减轻,方镖师心里叹口气,因果自种自收,现下只能如此。 一刻钟后,方镖师起身继续前行,这一路行来未再遇伏击,他心下不觉轻松,只更为谨慎与警觉。 转过急弯,面前豁然开朗,为一片石滩,小的若蛋,大的似房,高低错落,夹杂些许落叶,亦有别样风景。但方镖师的神情却显出沉重来,只因这开阔之感乃源于两侧陡壁,实际上此处地势为上宽下窄,最适宜设伏。 方镖师暂缓身形,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双眸向两侧陡壁之上观望,若机警的灵猴般。行前约有两百米的距离,忽闻头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两侧陡壁之上现出无数巨石与滚木,且眼见便滚落而下,谷间之地如此狭窄,几避无可避。 沙石c尘土c折枝c残叶,皆都随着巨石与滚木倾泻而来,只片刻,河道之上再不可视物。方镖师将‘先天罡气’提至第二层,‘纵影飞歌’的身法亦施展至极限,闪c转c腾c挪,穿行于飞沙走石之中,目中进了沙子也顾不得,只能咬紧了牙向前冲,可无奈这数量实在太多,可供穿行的间隙越来越少,眼看便要被巨石滚木掩埋其中,偏在这时,丹田内灼痛感加剧,且似有一双手于其内掐c拧c扭c绞般,这痛来的太突然,方镖师毫无防备,当下一口气没提上,被滚木正中后背,身形前扑,而其上相继三枚巨石便要当头落下。 咳出一口血,好在有罡气护体,方镖师尚来不及去思量丹田内的异痛,只四肢并用,若迅豹般急冲向前,堪堪躲过巨石临身。然而,随着他动作幅度的增大,丹田内的痛感越加鲜明,到最后竟好似活活被人把肚囊剖开一般。 又再闪过一轮砸击,方镖师背靠陡壁,暂寻一处相对安全的所在,目中痛苦之色几欲成泪,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想此刻他已至极限。几个深呼吸,痛感仍未减轻,且由丹田内蔓延至整个腹部,连带他的身子亦难直立,此时他已觉出这并非真气反噬之伤,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中毒,刁金玉的毒,先前运功竟未发现,莫不是自己轻忽了? 可不管是这痛感,还是谷间伏击,都未给他足够的时间去了解自己所中的毒,就更别提解毒。抖着手从衣襟内掏出‘百草丸’,这乃是江湖人寻常都会备的一种万用解毒药,非立毙之毒大部分皆可起到克制的作用,至少可保命至寻到解药或者遇见医者,而方镖师的‘百草丸’功效便要更强些,寻常之毒皆可解。只不过刁金玉所下又岂会是寻常之毒,定是更为阴狠歹毒的手段,但方镖师万万想不到,这手段竟如此致命。 ‘百草丸’服下还不及一息,脑内便如百钟齐鸣,欲炸裂开来,而同时腹部之痛一瞬遍袭四肢百骸,‘呃啊’一声嘶吼,纵是方镖师亦未抗住,伏地翻滚,涕泪满面,衣衫在乱石中被割裂撕碎,露出的皮肤如受千刀万剐,血淋淋的一片,方镖师此刻就是一个血人,其状惨不忍睹。 似是被这声嘶吼震慑住,两侧的巨石滚木皆都停了,谷间静如死寂,待尘埃落定,方镖师的身形现于一侧陡壁之下,若非尚还抽搐起伏,当真觉得是个死人。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的时间里,方镖师只维持原样待在原地,时而抽搐若虾米,时而直挺如僵尸,面上已被血水和泥土搅和成一片,唯有一双眼透出些许光亮,只那光亮若风中残烛,却燃着红至极的火苗。 又待近半个时辰,方镖师慢慢的自地上爬起,只动作实在太过缓慢,让人有种扭曲的错感。顺着起身的目光扫视自身,周身上下皆是翻滚时被乱石折枝划出的伤口,虽浅但数量很多,再者双手的七根手指都已磨破,右手最为严重,小手指几可见骨,再往上,不用说也知道此刻脸面之上该有多狼狈,火辣辣的疼此刻感来却如被蚊蝇叮咬一般不足在意。好在,腹部之痛已经消散,只这一番折腾,体力消耗更甚躲避巨石滚木,身体上的疲惫如负千斤巨石。 侧耳去听,谷间好生寂静,再细听听,方镖师双眼大睁,他的双耳聋了。 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攥紧,几个深呼吸之后,方镖师才适应这个事实,尽速冲出此地成了他唯一的念头。 因耳不得听,眼便需更机警,他伏低身子,努力将状态提升至现下最好,足下一点,若风掠过,他自陡壁下冲出,似一道晴天下的暗影,他一动,山顶之声复起,巨石与滚木又‘轰隆隆’的齐下。 之前还可眼观六路c耳听八方,现下唯有双眼,就算心底适应,然身体极难,且不说闪躲之姿不够迅捷,动作亦不够协调,被砸中的次数越来越多,强咬牙,方镖师现下全仗着护身罡气,别无他法。 好在毕竟巨石滚木尚有数量所限,东冥崖就算再厉害,准备时日再充分,亦不能全程都布上如此高密度的巨石与滚木,若无中毒之事,方镖师怕是早就冲过这一段,可现下,他用了快四个时辰才从这沙尘漫天中脱身出来。 背靠陡壁,双眼望天,双耳仍听不见任何声音,他不敢闭眼,便只能这般运功调息。 山中晚来早,日头已西落,月还未东升,黄蒙蒙的夜色中,似有野兽蛰伏,凶禽伺机,只方镖师暂无心思去暇顾,只盼多一丝气力恢复,接下去的夜路怕是不会安生的,如果他是东冥崖,必定不给对手一丝喘息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鏖战秋水河道(三) ‘木鸢火鸟’乃是秦歌王朝时期大将军鸠乾所造的一类奇兵,为木质的风筝,体型奇大,可载两人,一人掌向,一人射箭,风势越大,其行越远,多用于暗夜突袭,可借夜色掩饰身形。 方镖师一路狂奔,一支支火箭随他身侧一路照亮,这非关照,而乃引路,因紧随其后,便是破空而至的弩箭,不能闻声,但观势亦知这绝非常人能射出之威,那么定然是弩车。 ‘木鸢火鸟’与弩车,这都是兵家专用来打仗的,东冥崖竟用来对付他,方镖师还真是哭笑不得。然当下也没空细思,没有听力的他,仅靠双目于暗夜中躲闪弩箭实在是难极,好在身体多少适应些许,不至于因姿势怪异而受伤。但尽管如此,先是内伤在身,复又加剧,而后又中毒,方镖师的身体已快至极限,且心思起伏不稳,急于脱身,这种种累加皆成负担,身体反应速度亦受影响,如此狂奔之下,几支弩箭擦身而过,最严重的为肩膀处,直被削掉一块肉下来,方镖师微一皱眉,与那腹痛相比近似挠痒。 突然,脚下一空,方镖师当下提气纵身,双手一搭,翻身而上,刚不察之下竟踩中一翻板,其下深坑内不知埋了什么,好在他反应还算迅速。当下停步四望,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跑进河道的分流之一了。 于他右手边是一座山丘,秋水河水量丰沛时,此山丘只是河中的一个岛,其长近百里,枝繁叶茂,也是昔日一景。只这浓浓夜色中看去,当真看不出有何美景,只黑压压的一片,似有不知多少杀手于其内伺机而动。再观面前之路,平坦开阔,可已有一个翻板的先例在,这条路怕是没那么‘平坦’。 身形一旋,一枚弩箭擦身而过,穿透了衣摆,给这件残破的衣衫又添新伤,弩车已跟进,亦又火箭来袭,方镖师只得继续纵跃前行,没有退路。 东冥崖八大鬼头之一的‘引路鬼’令狐三三乃为机关消息的行家,这一路之所设应皆出自此人之手,方镖师心想此人之才怕是不次于雷火门的弟子,这诸多陷阱所设似都计算好自己下落之机般,每每皆为自身换式最为困难之时出现,加之没有听力所佐,险之极险。 飞身一脚踹飞钉板后方自下落,尚来不及反应,左脚脚踝便被一绳套套中,一个惯力,方镖师便被大头朝下抡起,呼呼风声纵然听不见亦感刮得脸际生疼,眼眸望去又一面比之前更大的钉板立在前行之路,方镖师忙提一口气,脚踝借摆动之力,腰身强扭,终在临近钉板时身形调正,‘大罗真气’贯注于左手双指,一扫一削,一片钉刺落地,接续手背反拍,双指隔空斜切,绳套随之而断,空中翻两翻,尚算平稳落地,迎接他的又是一个翻板。 如此这般,机关一个接一个,翻板之上有锁网,锁网之后有钉板,钉板之上跟飞刃,飞刃后续布深坑,深坑两旁为绳套,绳套之后又翻板,样式不多,然布置之密毫无章法可循,似这一片地全无完整般,方镖师的身形便始终荡在半空,许久许久都未落地一次,‘先天罡气’已现运转不灵的迹象,再如此这般,下次踩中翻板便难提起纵身脱出了。 心下对己身之状甚为明了,颇为无奈的方镖师竟还兴了丝毫无意义的念头,比如当真脱身不得的话,他要选择哪个机关来栖身,翻板之下他属实不喜。 好在,他的苦恼并不需要确实的落实,这一段机关之路终于暂告一段落,身后追击的弩箭与火箭不知何时也已停了,方镖师脚踏实地时反而有些不真实感,他想到有一种鸟,传闻一生只落地一次,便是死的时候,复又觉得这个念头有些不吉利,便抛之脑后。 虽席地坐于荒郊野外,然四平八稳如在堂,方镖师眸光平直,其内清冷之色,透骨之寒。片刻休息,弥足珍贵,先天罡气恢复大半,大罗真气亦是,身体的疲惫已有减轻,只右手小指和肩膀处的血洞仍触目惊心。 忽而,一丝警觉乃源自于经验直觉,他的眼睛望向身后那片漆黑之中,今夜无月,山中的黑便带着一种透彻,他已很是适应,只见那黑中翻腾着似有活物接近,眸色又冷几许,会在这样的深夜,又是如此的险境,除却瓮中捉鳖的东冥崖外又会有何人。他俯身于地面,借由颌骨来感受,何止这一来向,应是有四五路人马在向自己逼近。抬眸向上,目光定于一凹陷处,足下轻点,便飘身而上,若壁虎般吸附于上,无声,无息。 那四五路人马悄声走进,共有四五十人,都着黑色劲装,黑巾蒙面,一双双眼睛裸露在外,阴鸷肃杀。他们行至方镖师先前栖身之处,望着地上的一滩血印,几个人轻声交谈,方镖师因听力丧失听不真切,加之夜色深郁辨不明口型,尽管如此,仍不难想到他们是来追击自己的。之所以不说追杀,是因为虽然人数较多,但实力统合起来仍不为自己的对手,东冥崖对‘大日如来盘’的志在必得,以致八大鬼头同出,甚还摆出如此大的阵仗,当然,方镖师认为这里也有借此‘扬名振威’的目的在。 ‘嘀嗒’!肩膀处的血洞很深,敷了金创药见效却微,包扎后也仍有血水渗出,这一声,纵是听不到,方镖师也知自己藏身之处必然暴露,立时飞身而起,缘壁平走,身形若飞掠之燕,须臾便消失在夜色之中,但比他更快的,是哨音,层层叠叠,整个谷间都在回荡。 绕过几个巨石,前方又现几队人马,人数虽较之前少,单看身形与眼神亦知这伙人的统合实力绝对要高于前几队。面前为一沙滩,脚尖一戳,身形扭曲似灵蛇,卷缠而入,闭息调气,方镖师掩身形于其内,唯一双眸悄然观望。 ‘先天罡气’默运行走,两个小周天过后,虽说因不能闭目而收效减弱,但仍觉精神更为提振,他探看那几队人马四处搜寻无果转向他处,便旋身自沙滩中钻出。长长的调息后,接续纵跃而去,不远不近的跟在那几队人马之后,悄无生息,而这时亦有一点欣慰自心底升起,耳内再不是寂静一片,虽如千鸣。 转过一道险湾,方镖师身形才转出便急忙又掩身而回,复再探头便见前方火把尽燃,亮如白昼,横于河道之上不知有多少人,所有人皆都黑色劲装加黑巾蒙面,肃杀之气,阴冷逼人。若非是险湾,这般亮堂,怕是距离很远亦能发现才对。他心下一思量,此刻夜深,纵然这片人墙闯出,等着自己的前路还不知会有几多险境,眼下听力有所恢复,想来再有些时间做调息,完全恢复亦未必不可能,再者,肩上的伤口也应该在多些时候疗养才对。 这样一想,打定主意,飞身而起,寻原路而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鏖战秋水河道(四) 再是不喜,翻板下却也是一适合躲藏之地,毕竟这片空阔的谷间,若想长时间隐匿并不容易,再者谁又能想到他会躲藏于这片已经摧破得狼藉一片的机关地呢。 方镖师选择这一处翻板正是连着锁网c钉板和飞刃的一深坑旁,之前方镖师被砸落其内,若非翻起的板正好支撑住下落的钉板,他便很难轻易脱身,也因此这一处机关被他毁坏的相对比较严重,若非很近的距离甚难发现其下的翻板内还有容身之地。 复入翻板之下,先以指力于背光处清出一小块容身之地,之所以未全部清除,乃是怕真个有人来查探,不会一眼就发现洞内异样。因听力未恢复,方镖师便设了几个耳铃栓在指端,这种耳铃,无声,但却非常灵敏,且无论从大小还是色泽上都很难被发现。确认无误,又伏于洞口观望许久,方镖师方才盘膝而坐,几个呼吸间便沉着入定,总算可以闭幕调息,眼皮相合时,眼珠甚不自在的涩疼一番。 一个小周天接一个小周天,方镖师极近贪婪的休养调息,他先是运转‘大罗真气’,之前的毒发仍让他心有馀悸,小心翼翼,觉出无异样后,方才运转自如,然而内伤未好,又挥霍使用,反噬之感越发明显,丹田内的灼烧感复又升起,他知道现下只能如此。手诀变换,‘先天罡气’于体内畅通无阻,虽还是不能减轻灼烧感,但通体舒畅是确实的,疲惫感若潮水褪去,而最明显的是,随着‘先天罡气’的运转,耳内的‘嗡嗡’鸣叫亦有减轻,若是凝神去听,已能听见外界的些许声音,比如人的脚踩在破碎木板上的声音。 一个愣神,方镖师甚觉好笑,这分明就是有人接近,自己还真是够宽心。一边侧耳去听,一边借此又将自身检视一番,肩膀处的血还是止不住,滴滴嗒嗒,择里衣选了块还算干净的,他重又将伤口包扎一番,看着氤出来的斑驳血色,有丝异样之感。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伏身于洞口,虽直觉告诉他来人只是在附近巡视,可心里却如擂鼓般躁动不停,此种情况下自己一旦被发现,免不了一场硬仗,便又不得安生了。 就这样,一刻钟,又半刻钟,又一刻钟,巡视这一处的人马方才离开,方镖师松下一口气,然而他还是待安全无虞后闪身而出,此地仍非安全之所。 矮身伏低身形,一身污泥血水的方镖师于夜色中奔走,若非目力极好,还真难发现。他一路跑一路躲,时而上树,时而缘墙,时而缩身于沙中,时而掩身于石影中,有一次他甚还大胆的贴服于一杀手身后,只因那一片的空阔连根杂草都没有。好在都为有惊无险,他便又挨近了那片亮如白昼的险湾之前。 他吸附于陡壁的凹陷处,凝目平视,这一段路说起寥寥数字,实则已近两个时辰,黎明前的黑最为纯粹浓重,对于熬夜的人来说亦是最易疲惫心乏的时候,方镖师想此时便是最好的突围时机。 突围便要趁乱,方镖师决定先灭火盆和火把,扬沙c飞子,火盆如愿倒覆,火把如愿落地,但未如方镖师所料的是人群并未太过慌乱,当先几名领头断喝几声,人墙还是人墙,只利刃出鞘,火盆与火把重又燃起,森然肃杀。 弯身捡起身旁掉落的一把钢刀,钢刃上折射的光刺目明晃,杀手组织毕竟非寻常江湖人,只这样便真的要硬闯了。 因两手所习功法不同,内力甚还相克,故而平时对敌,方镖师鲜有两手同用的时候,皆是单出一手,再者他左手天生双指,所以也不习惯于使用兵器,但这不表示他不会用兵器,而之所以会做此选择乃是因为他想最大限度的节省体力,毕竟这堵人墙中并不见八大鬼头任一人。 方镖师低喝一声,右手持刀横扫,脚踏前,抢先出击。 随他而动,几声喝令随之响起,人群由聚拢到分散,‘沙沙’行地之音,将方镖师团团围拢。 一场乱斗就此展开,一层又一层,一层叠一层,与千家集时墨兵寨的围攻不同,这些杀手要更有组织性,相互间皆有配合,且进退时机掌控极佳,这一点上颇类同十才子的‘十步风花阵’,但与之又不同的在于,这些杀手的个人实力皆都不俗,且各有专长,兵器也千奇百怪,杀招上更讲一击毙命,不中则退。这场乱斗便是一场不眠不休的车轮战,好在方镖师当先选的兵器,否则单只双指,于这丛丛杀招中着实紧促不得施展。 钢刀卷起一片刀花,映着火把之光,将自己全身护住,围攻的人众随着方镖师的脚下移动,人数始终不见减少,纵然有人被钢刀扫中,立时便会撤身退入人群,而原先他所战的位置便有人顶上。 而于这样的乱斗中能使出长兵器c软兵器的都非善类。飞身踹向袭来之人,还未落地,空中便有一长鞭卷来,破空之音大至方镖师亦能清晰可闻,不敢大意,腰身翻扭,顺长鞭翻滚而去,钢刀劈头而落,那人旋身避过,一个闪人隐入人群。而这时,又一长枪斜刺而来,随同一起的,数柄利剑同刺身后,方镖师身向后仰,钢刀斜撩而上,借力身形前滑,躲过数柄利剑的同时逼近使长枪之人身前,钢刀横轮而回,那人一个侧翻亦闪进人群不见踪影。接续而来的,为一双臂刺,方镖师方才纵身,便觉一阵大力贯身而来,钢刀及时相抗,身子却被带飞数尺,若非人群层层叠叠,方镖师还不易止住身形。如此这般,方镖师虽未受伤,但原先所想的节省体力断然是不可能了。 “刀者,狂人也,天地因吾存,万物因吾生!”方镖师的耳际突然响起百里长白说的那句话,那一日的倾盆大雨甚是痛快淋漓。这般想着,这般念着,方镖师突然笑了。 大远镖局的方镖师素来以‘死水’著称,虽称不上木头人,但确实少言寡语,且无甚表情变化,这样的一个人在对战的时候突然笑了,何其诡异,尤其是他的笑那般不屑,那般恣意,那般张狂,全不像是一个人所展。杀手皆警觉异常,一时再无人出手,包围圈中现出一小片空地,数十双眼睛皆盯紧方镖师,寸步不移。 手腕翻转,一个又一个刀花,方镖师的一双眸一一回视过去,似看见,又似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态像极了那一日的百里长白,只少了分轻狂多了份肃杀。 “他若无意,无人可留;他若不许,无人敢走!吾乃狂人,吾主浮沉,吾定乾坤!”最后一字落地,方镖师身似陀螺,急旋而出,在众人尚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便已一头扎进人群之中。右手钢刀扫c劈c拨c削c掠c奈c斩c突,左右双指点c刺c扫c切c劈c砍c撩c挡,笑声不断,啸声入九天。 纵一身狼狈又如何,方镖师的眸中现出鲜有的癫狂之色,这人墙再拦不住他分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鏖战秋水河道(五) 一声呼哨,围战众人闻声迅退,只片刻,唯方镖师一人独立当场,他的眸中癫狂之色渐退,复现清冷之色,反手一甩,钢刀斜插入地,其上缺口c卷刃残破不堪。 再往前,为一片石林,行过石林,便出秋水河道,方镖师抬眸远眺,已有淡薄晨晖微洒,‘这便是最后了!’出秋水河道后,地势开阔,四通八达,再想劫杀,谈何容易,再者,方镖师也不认为东冥崖这般大阵仗还有能力再来一次。 四平八稳,踏步向前,方镖师行入石林之中。 岩柱根根,雄奇秀美,各有风姿,星罗棋布于河道之间,衬着薄雾和晨晖,颇有人间仙境之感,方镖师一方警觉前行,一方亦不由心下赞叹,无怪乎文人墨客多喜来此,这一路行来,风景变换如画卷铺展连绵,目不暇接,若依性子,平日里他是不会专程来此赏风观景的,能这般独享美景,说出来还真要感谢东冥崖。 又行几步,方镖师站定,不知何时,周身所观之岩柱皆为同一高矮c粗细,就连岩柱与岩柱之间的距离亦是相同,环视许久,神思几变,终还是自己轻敌了。 东冥崖八大鬼头中有一‘无常鬼’名房又,此人天生一双鬼眼,据传可洞察人心,其最擅阵法,且与幻魔教左长老裴囚不同,此人最擅借助天时c地利布阵,阵法多精巧c阴诡,步步杀机,至死方休。 这片石林实乃布阵的绝佳地势,入林前方镖师便应想到,可狂气撩发得让他一时不察,毫无准备便入了阵,若如十才子那般先行有提防,破阵便要容易上许多。 古云大陆上的阵法统合起来共有十大类,其中‘一元’c‘两仪’c‘三才’为上阵,皆为上古遗留的玄妙大阵,多半已经失传或仅余残本,较为完整的亦布在深山老林之中,历来皆为众大家钻研c修补和寻觅的对象;余下的‘四象’c‘五行’c‘’c‘七星’c‘八卦’c‘九宫’c‘十府’便统称为下阵,皆为后世之人所创,按难易c规模c用途依次分类排列,‘四象’c‘五行’中皆为战场杀阵,寻常人不易习得,纵然习得亦很难应用,故而也有‘上上阵’一说,而‘十府’中普遍为无杀伤力且十分易破的阵法,多为修习者入门时学习所用,便也有‘下下阵’一说。 今日房又布于这片石林的阵法为‘三杀阵’之一的‘地杀阵’,余下两阵分别为‘天杀阵’和‘人杀阵’。此阵源自于何人何处说法不一,但多数人所认同的乃是其由古真人所创,本是用来守卫仙家福地之一的‘鱼渊岭’,然孟樵为救妻强行破阵以致‘鱼渊岭’仙气尽散成一凡地,后世书生大枭途经此地发现此阵之玄妙,载录于册方才流布于人间,不过这一段传说亦被后世诟病许久,所以此阵未被列入上阵之中,而被归入下阵‘七星’之列。‘三杀阵’所讲顾名思义便为天时c地利c人和,‘天杀阵’便是借助天时如风雨雷电c雨雪冰霜来布阵,‘地杀阵’便是借助地势如山川河流c石林丘壑来布阵,‘人杀阵’便是全由人来布阵,且三阵可独成一阵,亦可相互配合层叠,其变化之多集困阵c迷阵c杀阵c死阵c幻阵于一体,便是熟习阵法之人亦难轻易破阵。然,于方镖师而言,值得庆幸的是,此阵法在久经流传后已不完全,加之后世总有傲才者对其进行‘修补’c‘完善’,所以威力早不如所载那般。 说归说,现下方镖师还不知此阵便是‘三杀阵’之一的‘地杀阵’,他只觉自己被困于石林之中,周身所感如芒刺在背,寸步不敢妄动。但既然已经知晓是入阵,就要探下此为何阵,方才可破。 ‘先天罡气’提至第二层,一双眸清冷幽暗,缓缓踏前一步,又一步,再一步,五步方停,正欲舒口气,变化突生,两侧岩柱‘轰然’声中倾倒而至,碎石纷纷,沙土漫天,好在先前有躲避滚木巨石的经验在,方镖师此次不至于太过狼狈,但岩柱排布细密,且高度皆有三丈开外,可供躲避的间隙少之又少,偷眼向前望去,早不见什么前路,只有一排排倒塌的岩柱,无奈之下,方镖师只得退身而回,虽只有五步之距,一进一退间却似万水千山般遥远。方才站定,‘轰然’声便已消失,转身望去,哪有什么岩柱倾倒,哪有什么沙尘漫天,唯有薄雾间岩柱根根。 莫不是幻境?可周身上下的沙土并非作假。 打定主意要再试一回,择原路,缓步向前,一步,又一步,再一步,行至第四步时方镖师眸光四扫,一切如旧,再将动作放慢,吸气,抬脚,在警觉的视线下,这一脚极慢极轻的落地,一个呼吸间变化又至,然这次并非岩柱倾倒,而是眼可见范围内的所有岩柱以方镖师为中心急速旋转起来,呼啸风声中裹夹无数利刃,纵然有护体罡气在,方镖师所感亦如遭受凌迟,别说前行,回退亦难,这五步路,咫尺天涯。 盘坐于原地,方镖师大口的喘着气,周身上下,再加细小伤口无数,苦闷的是,他甚至摸不清伤了自己的究竟为何,竟能无视自己的护体罡气,难不成那风里刮的都是‘老钉’不成!眼睛一亮,原来如此,不用都是‘老钉’,只一枚破掉护体罡气便可。想通这一点,心下稍安,这阵法也就不那么难以琢磨了。 但要想破阵,仍是毫无头绪,方镖师本就不擅阵法,顶多是稍作了解,程度还算不上初入门的修习者,当初能轻易破掉十才子的‘十步风花阵’和‘十方星图阵’,一是先行提防,二是十才子的功力低于自己许多,再者这二阵皆为‘明阵’,便是布阵之人皆在目力范围内,力破便可。然当下这阵法,目力范围内只有岩柱根根,就算力破也毫无下手之处。 好在原地是安全的,方镖师一边思索破阵之法,一边给伤口上药,大远镖局的金创药乃是掌书文豪卿命人特制,其效非寻常创伤药可比,深可见骨的伤口敷上亦能很快止血,然肩膀这一处伤不管上了几次药却仍未见效,血水仍旧滴滴嗒嗒,随着时间推移,这份失血量也是着实可观,复又凝神检视自身,右手小指血也未止,肿胀已无原样,余下伤口与之相比小之又小,均未见此种情况,莫不是跟伤口大小有关?身处敌境,方镖师丝毫不敢大意,他料定自己最糟的情况是中毒,便按最糟的情况做打算,速战速决,减少受伤,待出得河道寻个镇店再从长计议。 站起身,破阵,便来试上一试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鏖战秋水河道(六) 凡阵法,必有生门与死门,顾名思义,入生门生,入死门死,由掌书来说,‘凭命闯,不过二选一’,但闯也不能毫无章法的闯,亦有巧诀。 沉腰下马,一方马步四平八稳,方镖师双眼半睁半闭,声若老钟,哑音低诵:“吾索,归昂,守一,破!” 声浪涛涛,以方镖师为圆心,螺旋而扩,层层叠叠,于天地间回音荡荡,近一刻钟方才散去,方镖师缓缓收式,他的视线于自己的左前方及右前方的两根岩柱间徘徊,刚只这两处所感不同,非死即生。 此诀名为‘拈兰诀’,乃是禅宗一静心的法诀,掌书将其运气c发声的方式略作改动,便成为专破困阵的口诀,一次早会的时候授于他们这些镖师,只是当时并无人在意,毕竟单凭一句口诀便能破阵这件事怎么听都不可信,加之此诀只能二选一,也并非是万全之法。方镖师之所以能记住,也是因为出发前掌书曾又提起一次,现下想来,莫非他早已预到会有今日之困! 二择一,方镖师望向自己的一双手,世间事皆有趣,怎的会有如此巧合,许久之后的一天他亦要面对二择一,如今日这般,非死即生。 舒出一口气,管它是何,现下,选左! 大步而前,五步之后,视清目朗,薄雾散尽,岩柱根根,清晰可见。方镖师环视一周,虽无半分异样,方镖师却觉此间实凶,果不其然,不过一息,震感自脚下而来,泥土翻滚,地面海浪汹涌起伏,似有庞然巨物自地中而来,双眼四下扫射,无一平地可供立足,他且稳住身形,静观其变。 一刻钟后,震感消失,一切景致恢复如初,仿似什么都未曾发生,方镖师心下生疑,可却怎得也发现不出异样来,凝气于指,五六道劲气弹射而出,这还是与刁金玉对战时习来,虽不能使用的得心应手,且威力也轻,但做试探却是足以。劲气有破空而过,有击于岩柱,方镖师静待许久未有任何事情发生,‘拈兰诀’复一次诵出,声浪滚滚中亦无些许异样,心下不觉踏实,只更警醒,然现下之情况他却是拖不得的,只得再一次的硬闯。 缓步踏前,每一次落脚皆要左思右想,行前百步,额前已现汗滴颗颗,正此时变化袭来。目视范围内仅有岩柱一十三根,再向外,墨黑浓郁。一十三根岩柱,大小c粗细皆都一致,高不知几丈,向上望去,亦直没入墨黑之中,方镖师现下所感如隔离世间,只这一片方圆之地c岩柱与他。 护体罡气再次运转,大罗真气亦贯注全身,听力已近完全恢复,方镖师全身戒备。 乾c坤c巽c震c坎c离c艮c兑,以八卦之相命名的八根岩柱直冲而来,于其表面似有烟气缭绕,及近身,那烟气如实物,遇则搅缠,似蛛丝一般粘连不断,方镖师本欲以指力相抗,却染烟气,且随着他的动作幅度越扯越多,虽不见有其它效用,但现于此处绝非无用之物,心中感急,强自压下。心中警钟大噪,自与百里长白相遇后,因受其狂气撩发,方镖师的性子亦有所变化,虽可助他早日参透‘狂人刀’,但于方镖师自身来说,却绝非好事,尤在现下越是想,便越烦乱。 方镖师兀自挣扎于烟气之中,可他未感到的是,由远看去,他已如茧中之蛹般,由头自脚尽缚其中。于此时,那八根岩柱之上,缭绕的烟气越发凝炼而化一把把飞刃,晶莹透亮,似冰雕玉琢,美幻不似人间之物,但那刃上的寒芒,却凛冽刺骨,观之亦觉冷然森森。 凌迟之痛再次来袭,方镖师这才发现不对,眼前皆为白色烟气,哪得见来袭之物,左手双指虚空扫划,一字‘佛’印现于半空,浮浮荡荡,凝而不散,手腕翻转,双指点中印堂穴,那‘佛’印便烙印于额前,金色闪耀,若佛陀放大光明,随着指力催动,一圈又一圈金光飘荡而出,层层叠叠,绵绵长长,那些烟气遇金光自消散,须臾过后,方镖师终挣脱而出,此乃‘大罗天指’第四式的第一指‘佛渡慈悲海’,当初与柳龙以指功相较时曾用过,此式共五指,可攻c可守c可破c可退,威力之大,甚与第六式相齐,只此式五指皆极耗内力,故而方镖师鲜少会于对敌时使用。 来不及喘息,内力催动,双指下移,一字‘佛’印于颤中穴,金光大耀,环周身而过,伴着方镖师口中呼号之音,一声复一声震荡迸出,凡飞刃触之便如冰雪消融,最后一声似龟息,‘佛’印消散。 方镖师半跪于地,环视一周,十三根岩柱皆归原位,他的面色苍白,只这一会儿,‘大罗真气’耗近一半,疲惫感似涨潮来袭。心下越急迫于速战,便越心烦,这滩‘死水’已难复波澜无惊。 一声雀鸣嘹亮高亢,红光耀目中,一岩柱凌空飞来,热浪滚滚,如赤烧铜柱,有先例在前,不敢硬接,方镖师身形急退,眼可见岩柱近逼身前,又闻一声虎啸,三根岩柱似狂风过境扫卷而来,旋身纵跃,迎头而来,墨黑之空一岩柱斜撩而至,腰身强扭,擦身而过,落地时恰为四根岩柱中心,未及站稳,岩柱聚拢而至,及到近前方见其上毛刺凛凛,长有半尺,再避无可避。双指扫划,一阴阳鱼凌空而现,正是同为“大罗天指”第四式的第二指“仙翁独行舟”,只见白鱼跃上,黑鱼潜底,阴阳交汇,光影交错,迅疾而走,两道烈芒乍现当空,四柱应声而碎。一声闷哼微不可闻,却被方镖师耳际捕捉,虽内力耗损过巨亦无暇顾及,寻声而去,及至一排岩柱之前仍不见人影,眸色阴沉,其内了无生趣,双指电射而出,一式“落雷无声”正中一岩柱中心,紧随其后,“骤雨无界”遍洒余下诸根,一阵风过,墨黑褪去,再现原般景致,唯一地残尸却无半分血腥之气。 抬眸前望,已可见石林边际,河道出口亦可远眺得见,这一路鏖战终得到尽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鏖战秋水河道(七) 刚欲动身,一笛音悠扬响起,方镖师侧耳静听,不知何人所奏,其韵高雅,闻之心静而升乏念,颇有席地而眠的,暗咬舌尖,精神一瞬振奋,困乏之念随笛声悄然隐退,复现眼前的光明中,一孩童手拿糖人欢跳而来,嘴里‘啦啦啦’的哼着歌谣,这似曾相识之感,还真是像极魔叟怪妪当初的样子。方镖师眸色冷然,他已认出这孩童便是那日袭中自己一掌之人,绝非寻常杀手。 那孩童跑至距方镖师身前半丈远的地方,稚嫩的笑脸高高扬起,笑着对方镖师道:“大远镖局的方镖师着实厉害,令我等佩服。” “东冥涯这般大阵仗并非只为那‘大日轮回盘’吧!” “然事实证明,还是我们轻敌了,大远镖局的方镖师当真名不虚传,不过也只能到此,再往前,您是过不去了。” 方镖师神态不变,只淡淡道一声:“哦?” 习无无一手指向右前方,道:“吹笛子的家伙是我们东冥涯八大鬼头之一的‘阴风鬼’雪笛。”又一指指向方镖师身后道:“而距离你身后不及五步的则为‘索命鬼’阎罗,至于我,正是‘小鬼头’习无无,今日我三人便要于此留下你的命来。” “我义妹的死,管叫你血债血偿。”阎罗与刁金玉为结拜的异性兄妹,感情非比寻常,这于刀头舔血的杀手来说着实难能可贵,因此他对方镖师的恨,扒皮抽筋,鲜血淋漓。 方镖师脚下站定四平八稳,他晓得眼下便是这一路的最后,眸中惨无之色复升,天地间唯一片了无生趣。 四面八方,白雾霭霭,弥漫而来,其内水气蒙蒙,沾湿衣襟,习无无c雪笛c阎罗三人的身影渐被白雾吞没,不出片刻,方镖师的眼前除却苍淡的白再无其他。 ‘索命鬼’阎罗素有‘暗杀之王’的称号,神出鬼没,一击毙命,‘阴风鬼’雪笛的轻功位列轻功榜前十,加之一双‘阴风爪’,歹毒非常,‘小鬼头’习无无,形态百变,诡诈狡猾,皆是不容小觑之辈,现下这三人就隐在这大雾之中伺机而动,饶是方镖师再如何心思沉稳,亦不免神情紧张。 森森然,静默白雾之中,习无无c雪笛c阎罗也都不敢掉以轻心,亦都小心谨慎。 先动者为雪笛,他的身形可形容为骨瘦如柴,架着一套白袍,不做何动作也像是游荡人间的鬼魂一般,他的轻功名为‘幽魂荡’,顾名思义,便如一缕人间幽魂四处游荡,似烟飘渺无凭,轻功榜位列第八。此时,他伏低身形,匍行于地,腰肢摆动中,似一尾游鱼潜行湖底,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欺近方镖师身前,白袍内探出两指鬼爪,青黑乌紫,骨节粗大,其上指甲约半寸长,尖利非常,这一双鬼爪便为‘阴风爪’。及到近前,绕方镖师双腿一连出击数十爪,指甲之利,皆刺透皮表,连血带肉而回,一时之间,这一方白雾亦被血雾浸染,腥气弥漫。 方镖师哑声闷哼,五官皱至一处,牙根紧咬,他断没想到袭击会自地面而来。左臂俯冲而去,其上双指若猎手之獠牙,冷然之光,纵是白雾霭霭亦无挡分毫。 雪笛抽身急退,不做恋战,他的身形之快,若想走,谁留得住。两指够迅,却也只能扯下白袍一角,再看去,已不见雪笛身影,白雾浓浊,似无事发生。 方镖师额际布汗,两小腿处尽是血肉模糊,且有麻痹感蔓延开来,暗道‘爪上有毒’却也晚了,这毒虽无致命之相,然此际双腿若灌铅般沉重,移寸步便很吃力,谈何应敌c退敌。 摸索着先敷上一些金创药,这些也是最后的金创药了。药正上一半,心头警钟大噪,方镖师本能的身形前扑,连滚带爬,翻出十数米方才停身,矮身四望,仍是白浊一片,忽而脖颈处似觉寒气逼近,连忙歪头侧身,一柄墨银短匕擦肤而过,双指啄向持匕之人,却中无物,而侧肋一痛,虽及时收腹弯身,仍被又一柄短匕穿刺而过,好在只是皮肉之伤,未伤及内脏,双指又复啄去,仍未中一物,右手上残留的最后一点金创药,方镖师胡乱的在伤口处抹了抹。拜腿部的麻痹感所赐,亦不觉痛感,方镖师除却行动极为费力外,精神倒未受太大的折磨。 方才应敌之时给了他灵感,双腿行动吃力,便借助双臂,且矮身也能减少周身空当。 黑影幢幢自白雾中袭来,一眼望去,数量颇多,方镖师欲闪身避让,然腿部麻痹,仅靠双臂来行动,很难灵活应变,‘先天罡气’贯气于双臂,这还是方镖师首次两臂同施‘大罗天指’,只可惜‘大罗真气’无法灌注右臂,否则威力提升不止数倍。‘鱼欢’先行,因不知来物为何,方镖师尽力以‘滑’和‘带’为主,避无可避方才点刺而出,偏这点刺出了问题。 来袭之物纷纷,及到近前方镖师才发现原来是刚才破阵时的一地残尸,无什么杀伤力一说,只这般来袭亦是诡异,一滑一带本安然无恙,却有尸块来势迅猛且极密,迫不得已只得点刺而出,尸块应声爆裂,一蓬‘血雾’迎着方镖师兜头盖脸洒来,方镖师向后坐借以避让却还是沾染不少,忽而眼睛火辣辣的痛,这哪里是什么血雾,分明就是辣椒粉,再有尸块袭来,方镖师哪还能注意到,只能伸出双臂扫划,可那些尸块遇力则爆,一蓬又一蓬的辣椒粉倾泻而至,方镖师的身上全是这一路行来的大小伤口,这痛似百虫蚀骨,又似烈焰灼烧,抓不得,碰不得,方镖师卧地翻滚,借此减轻身上灼痛的同时,避免再被尸块砸中。就这一轮翻滚,方镖师已失去方向的不说,滚出多远亦没有概念,他一直咬牙强忍痛呼,连声闷哼亦未发出,直到痛楚减轻方才停住身形。眼睛虽勉力可以睁开,但其内血红之色,又被泪水弥漫,尚不能视物。 方镖师坐起身,周身之狼狈他看不见却能想象,这画面好生熟悉,只上次是毒发,且受伤的是听力。 ‘呵呵呵’一串孩童的笑声回荡而来,由远及近,方镖师循声转头,沉默不语。 习无无仍是立于方镖师身前半丈左右的距离,道:“方镖师,你的样子好可怜啊。”负手而立,小小的人儿得意的道:“这辣椒粉的滋味如何啊?”说完,他抬起一只手摇了摇,‘哗啦啦’的水声于此际听来格外悦耳,道:“我这有水哦,方镖师。” 这还真是个很有用的诱惑,于此境遇下,若有清水得以洗洗伤口,或者哪怕只是一小捧水润下眼睛也是好的,可对方毕竟是东冥崖的杀手,又怎会有此好心,方镖师的神情不动分毫。 习无无看了半晌甚觉无趣,道:“方镖师太死脑筋了,你说我们呢,近日无怨c远日无仇,我们东冥崖这般大阵仗的来了,你就算把那《金龙斩火》丢了,也不是丢人的事啊,何必呢!” 方镖师忽然很想把镖旗立起来,独身行镖在外,那一分血染的红c血浓的黑便似伙伴,而且他很喜欢镖旗于身侧猎猎而展的样子,他淡淡的道:“人在,镖在。” 习无无‘呿’了一声,眸色阴冷,面色深寒,悄然后退,复又没入白雾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鏖战秋水河道(八) 笛音炸裂耳际,忽远忽近,若百鬼夜啼,凄厉至极,才自千钟齐响的耳鸣中解脱的方镖师又复陷入新一轮的耳鸣中,但现下这些并不重要,耳不得闻,目不得视,行动不便,方镖师的状况等同于案上鱼肉,任人宰割。 无需细想,停在原地只能被动挨打,方镖师再次倒卧翻滚,时不时便转一下方向,他虽不知自己行向何处,只打定主意不做长时间停留。 白雾中一人影飘来荡去的随在方镖师不远的地方,他似在欣赏,又似在看戏,此人正是‘索命鬼’阎罗,两把墨银短匕握于双手,他的眼前总有刁金玉死时之状闪现,每现一次,恨便多一分,他要方镖师死的千疮百孔,体无完肤,绝无全尸。 或许是这恨意太过鲜明,方镖师纵是听不见c看不见,却可感觉到,心下寒意升腾,阎罗‘暗杀之王’的称号不是作假,怎敢轻忽。俯地稍待,强撑一力,四肢并用于地猛搓,身形贴地平射而出,速度极快便没于白雾之中,然心下不敢放松,行进中不时以掌搓地改变方向,这一番变化之快,竟真将阎罗摆脱,只是双手之上又添新伤,对此方镖师已觉麻木,有句老话‘虱子多了不怕咬’。 甩脱一人,白雾之中却还有两人。 后心一冷,方镖师暗道糟糕,一方侧身闪躲,一方急运护体罡气,右手随地抓起一捧沙土向后扬去,尽管如此,仍被鬼爪抓个正着,皮肉撕扯之音似震天撼地般,引得方镖师脑际一阵昏眩,‘日出东方’贯晓而入,指意之耀目,自白雾中直刺雪笛,雪笛眼际一痛,撤招不及,被双指正中肩头,只觉体内似有爆竹爆燃,骨裂之痛由肩直奔指尖而去,当下一只右臂便废,但鬼头毕竟是鬼头,此种情境下,左爪改撤招为变招,擒住方镖师的左肩,指甲透肉而入,亦是由上自下,竟硬生生的抓住五道血沟,待方镖师挣脱之时,那指甲上还残留着方镖师的血肉,雪笛再不恋战,身形一闪,飘离而去,他的伤势亦不算轻,再战之力大打折扣。 还来不及去为左臂之伤而痛,方镖师便被一巨物砸中,身形不受控的翻飞而去,直到撞上另一物方才落下,一口血终没忍住喷洒而出,方镖师用手捂住胸口,这两次撞击之下内脏受伤不轻,翻搅疼痛,口中不停呕出鲜血。砸中他的是岩柱,后撞上的也是岩柱,先前一路行前都未遇见还当自己已经出了石林。护体罡气全被打散,就算还能凝聚,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还能运气的是‘大罗真气’,然左臂受伤颇重,且阴风爪之毒已起效用,整个左臂全无知觉。 反手去拿金创药才想起早先就已用完,方镖师背靠岩柱,疲惫异常,他的失血定是到了很严重的地步,眼前时不时的便有黑雾笼罩,脑内晕眩感加重,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有了虚弱的症状,怕是今日真要交待在这里。 抬起右臂,这只莹白如羊脂白玉的手也已经不见原来的样貌,满是血污不说,小指的伤已经开始化脓,肿胀着不像自己的手,如被绿衣服的家伙看见定要心痛好一番,那个家伙曾说:‘若你有一天死了,这手可一定留给我做纪念。’方镖师摇摇头,复又低头去看,眼睛竟然可以视物了,原来这一番受伤加之本就被辣椒粉刺激的,方镖师一直在流泪,泪水冲刷下,虽眼内血红可怖,但终得视物,耳内的百鬼夜啼之音渐而消散,双腿麻痹之感亦有减轻,精神一振,天无绝人之路。 “哎呀,方镖师,你现在的样子更可怜了。” 方镖师抬眸,看着又再出现的习无无,仍是站在距离自己半丈远的地方,他的一只手上擎着一个瓷瓶,通体透白,似有萤光,很是精美。 习无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着道:“这是上好的金创药,不仅可以止住你不停流的血,还能解了阴风爪的毒,更重要的,这里有加一味天地至宝,可肉白骨,对于方镖师现下来说,应是最好的良药了吧。” “只要我交出镖物?” “对,只要你交出镖物。” 方镖师摇头,他怎会信一个杀手说的话,就算杀手说的话当真,他也不可能答应,他是镖师,“人在,镖在。”这是他的责任,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信仰。 “哼!”四个字刺的习无无耐性尽失,他嚷道:“死脑筋,你要死了知道吗,阎罗和我还都未下杀手,你痛快把那《金龙斩火》交出来不就得了,只要你交出来,我可以放你走,可以给你金创药,活着不好吗,我们东冥崖这么大阵仗来夺镖,你就算丢了镖也不丢人,死脑筋,方镖师,你就是死脑筋,等你死了,那镖物还不是我们的。” “那就等我死了的吧。” 习无无气的在原地跺脚,夺来的,跟方镖师交出来的,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所产生的效果也是完全不同的,他要的是后一种,夺来的有什么意思。 “我可以杀他了吗?”阎罗自白雾中行来,面色上皆是隐忍至极的杀意,他的双眼直直的盯在方镖师身上,如看死人,如看死物。 习无无冷着脸看阎罗,他知道他已经忍不住了,心底百般纠结,他神色复杂的看向方镖师,语气和缓似哀求般道:“你当真不愿交出吗?有药的,你失血的毒很重,非我东冥崖没得解的。” “人在,镖在。” 一瞬凄厉,习无无咬牙怒吼:“我不管啦!”转身狂奔,消失于白雾之中。 阎罗望着坐于地上,已是将死之状的方镖师,冷言道:“你怎敢杀她!” 方镖师抬眉,眼睛似睁不开般半眯着看向阎罗,道:“我自是敢杀,不止是她,还有你。” 闻言,阎罗目眦欲裂,青筋爬布满脸,咧着嘴,提匕向前俯冲,他定要将面前之人碎尸万段,而后将残肢碎肉扔到东冥崖下,喂那群只吃腐肉的恶鬼,让方镖师连一丝魂魄都不得逃脱。 然,他快,有人比他更快,那个人就是方镖师,这个所有人皆以为濒死的人以比闪电还要迅疾的速度一瞬到阎罗面前,两人几乎脸贴脸,鼻对鼻,阎罗的一双眼望进方镖师的一双眼中,其内之光惨无了了,虚无惘惘,毫无生气,多少怨仇c爱恶c遗憾皆都寂寥,他似被这双眼抽离了七情六欲,只觉余生寡淡无味,虽生,犹死。 方镖师的右手抚上阎罗的咽喉,慢慢收紧,速度似慢似缓,却牢如焊钉。 阎罗的喉间发出‘嘶嘶’的抽气声,一丝灰白开始蔓延,阎罗大睁着双眼,甚连一丝挣扎都未做,全是待死的样子。 忽而一阵阴风扫来,方镖师只得抽身回退,半蹲于地,白袍卷扬,雪笛接住萎顿无生气的阎罗,沉默不语,习无无亦再现身于阎罗的另一侧,眸中皆是惊惧。 方镖师缓缓站起身,虽是一身狼狈,却站得四平八稳,他的目中惨无之色甚透出光亮而来,其内无喜,无悲,无恨,无恼,他似毫无灵魂之人般。 雪笛与习无无两相护望一眼,道一声:“退!”身形伴白雾,尽皆散去。 方镖师立在原地,待得周围恢复一片清明,秋日暖阳遍洒全身,鸟啼虫鸣充盈耳际时,方才缓缓的舒出一口气。他一手撑着身旁的岩柱,似风中落叶般狂颤不止,一口又一口的鲜血呕出,那血中带黑,甚还有恶臭,他却已经顾不得。体内灼烧之感已由丹田蔓延至四肢百骸,最后一式蓄力之击,就算雪笛不出现,怕也是杀不死阎罗的,这内力反噬之伤比之前所受的伤累加还巨,还能屹立不倒已是他意志力的极限。 只是眼下还不是放松的时候,他咬着牙,尽量让自己走的平稳,但实际东倒西歪如落叶飘零,谷口便在眼前,或许是几步路,或许是几十步路,一个踉跄,他摔倒于地,再无力爬起。 一声叹息钻入他的耳际,是他最后的意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医善人(上) 世间医者无数,医术之高低,医品之高下,有多少人便有多少种,然最为天下公认的,除却正合堂的仁心妙术外,便要尊一人,医善人孔乔。 此人相貌似三十上下,但具体年龄无人可以言凿,有人说五十年前被其救过,亦有人说八十年前被其救过,实很难求证,而人们之所以尊他,并非因年龄,而是医术及医品,凡被他遇见,只要是将死之症他便会出手施救,不论身份尊卑c地位高低,不分正邪亦不分敌我,且其医术高超,可让枯木逢春,铁树开花,还不收分文,几乎是所有人做梦都想遇见的人,也因此但凡有关于此人现身的消息,天下皆动亦不为过,只这人行踪成谜,还算保得天下安稳。 然而,此时,他却现身在秋水河道的谷口,望着伏于地面全似死人的方镖师,默叹一口气,弯腰将人扛起,也不顾那一身的血污,大步而行,不多时便消失无踪。 有医善人在,想死都难。 方镖师再睁开眼已是五天之后,他只觉如在茧中,周身皆不得动,一双眼珠打着转也只能望见床顶及床顶上挂的布幔纱帘和吊坠。 “醒了?”随着人语,一人影走至近前,他俯身探看方镖师双眼,举止轻柔,随之飘散的药香味浓郁熏人,却不刺鼻,此人正是孔乔。一番查探后,他起身坐于床旁的竹凳上,一边给方镖师把脉,一边道:“你现在还不能说话,所以听我说就好。” 一阵碗盖蹦跳之音响起,他起身走至桌旁,泡上一壶茶,复又坐回竹凳,手掌间一粗制泥壶,茶香袅袅。他含笑道:“我是孔乔,大家都叫我医善人,我在这里是受人所托,托我的人是你们的掌书文豪卿,这次他欠我一个大人情,你也欠我一个大人情,不过这人情你们不用还,因为我用不上。”饮一口茶,这茶乃为滚水方泡,他竟不觉烫口,只悠然的品着,又继续道:“他初说与我时我便惊奇,这世间竟然有人同时修炼‘大罗天指’和‘虚无手印’,这两种功法分明是天南地北,水火不容,那‘大罗真气’以天地万物生气为根基,包罗万象,而‘虚无真气’却是万物皆无,百变化虚,怎可能同存,唉,他又不说,我便不知,等你能说话了,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为何要作此选择。”又啜一口茶,他自语的笑道:“你肯定不会说的。” 一室静默,听医善人所说,方镖师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安心的享受起疗伤的时光,有医善人在,自己想死都难。 “算啦!来说说你的伤吧。”他眼望窗口暖阳,一只手摩挲着泥壶,道:“你的体内中了三种毒,分别名为‘红祸’c‘绿水’和阴风爪之毒,‘红祸’是方毒引,与不同的药性相遇便会产生不同的效用,你们镖局的金创药是我改制的,所以我想这毒在你身上的体现不是耳聋就是眼盲,至于‘绿水’,就是导致你血流不止的原因,再一个阴风爪的毒呢就是麻痹,我想这个你应该是知道,现在三种毒都已经解了,所以你可以放心。”他伸出手在方镖师的身上随意的点了点,见他毫无反应觉得无趣,道:“包成这样是因为你身上伤口太多,有的深,有的浅,一一处理太麻烦,我就把你扒光了,然后用浸了药的纱布混着药草从头裹到脚,估计再有个天就能拆了。”他以为方镖师闻听此话后多少会露出些羞赧的神色,可抻脖望去才想起他脸上都裹着纱布,就算有也看不见。 “你受的内伤是最重的,内力反噬是一,重物撞击是二。”孔乔又啜了口茶,泥壶不大,只这几口茶水已见底,他起身重又泡上一壶,若有所思的坐回竹凳,继续道:“我且猜下,因为两种内功相克,所以你修习‘先天罡气’,借平息戾气之效来平衡两种内功,对敌时因为‘大罗天指’攻击力更强,而‘虚无手印’皆需蓄力,所以你都是运转‘虚无真气’,危急了就用上护体罡气,但绝对避免‘大罗’与‘虚无’的交替使用,我说的对吧。” 方镖师的脑中划过一个念头,如果百里长白与孔乔相遇,一个是天下皆知的话唠,一个是自说自话也不觉无聊的医善人,别说三天三夜,恐怕三年五年也不够聊。他本已经听的昏昏欲睡,却被孔乔的下一段话给炸醒,心思活络,蠢蠢欲动。 “文豪卿那个家伙有跟我提过你的情况,确实啊,按常理你的这种情况最多撑十年,十年之后,二择一,要么废‘大罗天指’,要么废‘虚无手印’,不管怎么说,你都得卸掉自己的一根胳膊,不过呢,也不尽然,在我看来也还是有保全的方法的。”终于得见方镖师有反应,他觉得很有成就感,用说的就让一滩‘死水’起了波澜,怎么看都很厉害吧!他拍了拍方镖师的身体,安抚道:“好啦!好啦!莫急,莫急,等你伤好了,我们再来好好聊聊。” 方镖师心下气苦,这种情境下谁能平心静气,他的一双眼滴流乱转,渴盼能捕捉到一点孔乔的身影,喉间不知什么原因,竟连闷哼都发不出,急若热锅上的蚂蚁,却动弹不得半分。 孔乔心情很好的起身去续茶,今天日头真好。 时间一日走过一日,方镖师再是心急也知道现下只能听命养伤,这滩‘死水’因心升渴盼而漾起波澜,果如枯木逢春般喜悦。 五天后,围裹周身的纱布终于拆除,腐臭不知因伤口还是因药草,总之浓呛刺鼻,单是拆纱布的过程中方镖师便差点吐出来,强压在胸口,憋的全身通红,他终于知道孔乔提前准备的一大盆水是做什么的,几乎是在四肢得动的第一时间便挣脱而出,直接跳进大盆之中。 孔乔奇怪的看着方镖师,这一室的腐臭他似无所觉般,将拆下来的纱布卷成一团,抱着就走出去了。 方镖师深觉为医者的不容易,这般恶臭竟习以为常,一方感恩,一方催动体内真气,因伤初愈,孔乔也未交待,所以不敢大动,只刚好够弹出即可,这几日所观此处应是极为僻静之地,因连日来除却孔乔行走动作之音外特别安静,所以他便弹指将窗户击开,散一散这一室的恶臭,纵是来自自身,他也觉难以忍受,心下对医善人多添一分感激。 医善人站于楼下,望着二楼开的一扇窗,窃笑出声,这味‘腐草’并无药用,就为拆纱布的这一刻,都说大远镖局的方镖师是滩‘死水’,天摇不动,地撼不动,风吹不动,雷打不动,可看看自己,说两句话便让他兴奋的夜不成眠,什么都不说也让他神情百变,也不如何。 甩摆衣袖,踱步离去,潇洒,轻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医善人(下) 方镖师望着对面坐着的医善人孔乔,三十上下,容貌普通,气度从容温和,着一袭翠色长衫,颇似春雨后的绿芽,他进食的速度很慢,神态间尽是虔诚。然而让方镖师气苦的是,在他还未能动的五日里,孔乔的嘴就没有一刻是消停的,可自他拆下纱布之后,孔乔便似哑了般,只挂着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 又过三天,方镖师已经能够行动自如,内力反噬受的伤虽还需将养多些时日,但也已经无大碍,周身上下的伤口,就连右手小指和肩膀处的都已经结痂脱落留一块淡疤,这医善人的医术着实了得。 这一日吃过午饭,方镖师随在医善人身后将碗筷拿去清洗,一路无话,他现在只知道这是一座大宅的独院,但是何家大宅?位于何处?家宅中是否有其他人?他都不知道,他也不关心,他现下唯一关心的便是孔乔说过的‘保全的办法’,没人会毫不介意失去一根胳膊。若是平时,方镖师可以沉稳,偏就这个问题上,他沉不下,稳不下。 “孔大夫。” 孔乔仍俯身洗碗,只淡淡的应道:“嗯。” “多谢。” “不客气。” 将所有洗好的碗碟归于原处后,方镖师望着孔乔道:“恳请指点。” 这一室二人所处乃是厨房旁的杂物间,阳光从窗棱洒入,透出空中浮动的灰尘,孔乔一袭翠衫似有灵动,将方镖师的麻布褂显得粗陋,孔乔看着方镖师的双眼,虽仍是波澜不惊,但其内已然有跃动的生气,道:“我赢了。”说罢,转身行了出去。过片刻,方镖师才有些许意识到,这医善人难道在与自己比耐性?为什么? 再寻着孔乔时,他正坐在一处药圃旁的石凳上,手里一把粗制泥壶,旁边有泥炉正在煮水,方镖师真觉得孔乔该与百里长白相识的,这二人太像了。 “坐。” 方镖师走至石桌的另一侧坐下,他看了眼一旁的药圃,原是院中的一块杂草地,是医善人这些时日鼓捣出来的,在方镖师看来都是些毫无章法的乱草,孔乔却很宝贝这些东西,或者说,孔乔对凡是经过自己手的东西都很宝贝。 孔乔的目光顺着去看药圃,道:“世间万物都有生命,而这些生命是由我带来的,自当珍惜。”方镖师正讶异他竟能看透自己所想,孔乔便看向他继续说道:“所以我也很珍惜我的病人,每一个都是,所以我说有保全之法就会告诉你,我很少隐瞒事情。” 这一点方镖师确信,这些时日,关于他自身所受的伤,所中的毒,所用的药,所要注意的事项,还有许多自己未曾注意到的事情,孔乔均一一言明,从不隐瞒或讳言,连圈子似都懒得绕。“那为何”三日不言不语?方镖师知道孔乔定是希望自己问。 果然,孔乔的神情愉悦,道:“都说你是滩‘死水’,所以我想看看究竟是你先忍不住问,还是我先耐不住说。” 方镖师配合的做出哭笑不得又很气恼的样子,但他本就少有表情,所以此番做起很是怪异。 孔乔一边笑一边挥手,道:“算啦,乐子是我自己找的,你不必强自配合,我说过我会说的。”他饮一口茶,回味许久,继续道:“世间事,大的小的,都是愉悦的。” 水开了,孔乔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一把泥壶,也是粗制的,壶嘴还有些歪,他泡了一壶茶,放到方镖师的身前,道:“送你了。”也不去看方镖师喝不喝,继续说道:“我那日所说是真的,‘大罗天指’的‘大罗真气’与‘虚无手印’的‘虚无真气’虽天生相克,却并非不能同存,就如世间事都无绝对一般,水大了灭火,火大了干水,但水上也可燃火啊,总有办法的,所以别先将自己送进死胡同,找方法嘛。” “苦思不得。” “有何不得?人自出生便向死亡而行,但总有人凭着一股子劲儿寻那长生不老,吃的,用的,练的,我曾见过一个人,他觉得人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体内的那把火烧没了,所以他就异想天开的觉得,如果这把火一直烧,那他就不会死,于是他就开始吃辣椒,一把一把的吃,从北吃到南,从东吃到西,甚至还吃到海外去。” “他成功了?” 孔乔摇摇头,道:“他成了天下最有名的厨子。” 天下最有名的厨子?“厨神大孟?”秦歌王朝十大传奇人物之一,八十二岁封神,三年间收弟子过千,连当时在位的翎羽帝亦都亲自登门求菜,据说大孟死后是随在翎羽帝身侧一同葬入皇陵之中。方镖师望着面前悠然啜茶的孔乔,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年轻的人说他见过大孟,那可是近千年之前的事了。“所以,你想说的是什么?” 孔乔半眯着眼晒太阳,淡淡道:“再过三十五天便是大孟的忌日,我要去桐城外的天阴山祭拜他,现下只是有些感慨罢了。”他向茶壶中加了些热水,一边摩挲着一边道:“来说你吧,我给你提一个思路,如果人真的能长生不老,那么保住一条胳膊应该不算难事吧。” 长生不老谈何容易? “先天罡气。” 方镖师一愣,确实,‘先天罡气’若能练至第三层,按传闻便能长生不老,可“我得练成‘先天罡气’第二层,亦算机缘巧合,且还有门内高人相助方才成功,现在第三层却属实没有头绪,再者,长生不老毕竟是传闻。” “不要想,去做嘛。”孔乔示意方镖师喝茶,见他一口茶方入口,便道:“我知有人练成,而且那人少说已经活过四百个年头,这算不算是个激励?”他摇摇头道:“我很少隐瞒事情,从不说谎。” 这一口茶呛咳而出,两刻钟的时间里,方镖师的神情从不信到信,惊惧莫名,他的心在狂跳不止,长生不老是所有人的期许,并非是有活的理由,而是能跨越生死这件事本身的魔力,方镖师再坐不住,站起身于院内不停行走,时不时便要对天长出几口气,好缓解现下听闻的惊骇,四百岁,古云大陆之上得过一百者都不多。然狂喜过后,便是寂寥无声,方镖师的心情平复得极快,这确实是个激励,但由头说起,‘先天罡气’第三层难如登天。 “还有一条路。” 经历过一喜大悲,加之这些时日的相处,方镖师渐品出面前之人的脾性,说不上顽劣,但却是喜欢搞些小东西来捉弄人,气不起来却也不讨喜。 孔乔似也觉得再捉弄下去亦无趣,便道:“鬼域沙城之外有一孤城,城中有一白发老翁,自名荒叟,他可保你一臂。” 鬼域沙城那可是一片无人生还的沙漠,从古自今,唯一有载有传闻的,只有百里长白的父亲百里绝,只有他从那片沙城行来,而他之后多少人欲穿行而过皆都有去无回。方镖师苦笑摇头,这两种方法皆都难如登天。 孔乔站起身,缓步离开,他只是在错过方镖师身侧时微顿了一下,道:“不要想,去做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宇文山丘(一) 又过三日,方镖师与孔乔辞行,掌书之前虽传话说让他慢些走,可这一途遇东冥崖伏击再者养伤十数日,或许是有些太慢了,而且他的伤已算痊愈,再留下去似也无意义,再看孔乔也是要离开的样子。 “此番有劳孔大夫,多谢。” 孔乔挥了挥手,他本就打算这些时日启程,刚好今天方镖师辞行,他便也打算离开。一色墨蓝大氅将他全身罩住,似数九寒天的打扮一般,他看着方镖师,道:“天仓无以茫,地仓无以荒,人仓无以亡。”又屈指轻点方镖师身前灵墟c太乙c巨阙c玉堂c气户c神藏六穴,道:“没事就运气走走,能助你平衡两种真气,不至于用一用就被内力反噬搞死了。” 大喜之色富于言表,方镖师一揖及地,除了道一声:“多谢。”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孔乔受此大礼神色并无丝毫异样,只是淡淡的道:“前路多险,还望平安。”说罢,便提步转身,复又停步回头,若有所思的道:“我的行踪不是秘密,不需要特意保密。”说完便又抬步离开,一方大步慢慢踱着,只像个寻常的文弱书生。 方镖师疑惑当地,不知这最后一句是何用意,但也没机会问了,直到再望不见孔乔身影后,他方才转身而行,身侧一匹棕色神骏是孔乔为他准备的,高头大马甚比那日的黑骏还要矫健许多。飞身上马,方镖师此际心下轻松不少,愉悦之情甚难压抑,偏他又不知该如何发泄,只好借由纵马驰骋来舒解一番,打马扬鞭,方镖师第一次体会到何为恣意洒脱。 再入江湖,方镖师才晓得果如自己所料,东冥崖此番大阵仗并非只为‘大日轮回盘’,事实上同一时间,他们将更多的人手放在了距离秋水河道不过半日路程的东谷山,而欲伏杀的人则是江湖第一杀手‘三不问’冷天。只不过,这一次本打着一石二鸟鸣惊人的目的而来,东冥崖却几乎是血本无归而回,方镖师这边死一血煞鬼,重伤索命鬼,轻伤阴风鬼,而冷天那边,四鬼头死一伤三不说,同去的四殿阎王亦重伤一人轻伤两人。且不说贻笑江湖,东冥崖元气大伤之下怕是很长时间都难再有动作。 三日后过午,安象山山脚。 一人身着鸦青色儒衫,背负长匣,面容静素安稳,眉眼远淡,似与万物通融,身侧一匹白马通体无暇,唯额前一点红。 马,为千里良驹‘月兔’。 人,为‘摘叶花雨剑’宇文山丘,高手榜位列四十九,当世十大用剑高手之一。 立马下鞍,方镖师站定四平八稳,一双眸内波澜不惊。 二人于道中央相对而立,沉默不语,秋风卷着落叶自二人之间扫过,‘沙沙’之音似人的耳语。 宇文山丘抱拳道:“在下宇文山丘,敢问阁下可是大远镖局的方镖师。” 宇文山丘素有君子之称,方镖师实猜不得他究竟为何与此拦路,抱拳回礼道:“正是在下,久闻阁下高名,今日得见,荣幸之至。” 宇文山丘苦涩一笑,道:“高名不敢当,今日来,在下有一事相求。” “阁下请说。” 兀自沉定一会儿,宇文山丘目光不动不移的望定方镖师,道:“恳请阁下将《金龙斩火》借予在下,他日必当归还。” 眉头微皱,《金龙斩火》是为镖物,并不是他可以做主出借与否,“这恕方某难以应允。” “在下亦知此乃不情之请,但在下属实急需‘大日轮回盘’,短则十数日,多则一月,必当归还。” 宇文山丘的面目之上已不见半分静素安稳,皆是悲伤与隐忍,似强压至极限的弓弦,迫得方镖师实难如往常一般道一句‘人在,镖在’,他思虑再三,只平日皆都少言寡语的他亦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仍只得叹口气,歉意的道:“人在,镖在。” 宇文山丘神色凄苦,他看着方镖师波澜不惊的眸子,心下升起一股万念俱灰之感,然一人容颜浮现眼前,他复又提振精神,道:“在下背负剑匣内共有四把当世名剑,每一把剑皆有一套绝世剑法,自二十一岁出道始,这剑匣就陪伴于在下身侧,至今二十三个年头,未失一把剑,未损一把剑,今日在下就以此四把剑领教于方镖师,若在下输了,自当离去,不做纠缠,但若在下赢了,还请方镖师见谅,这《金龙斩火》在下便要借走一段时日。” ‘笃’的一声,镖旗斜插入地,似血染的红,似血浓的黑,‘大远’二字舒扬而展,方镖师只淡淡的道:“人在,镖在。” 宇文山丘望着那面镖旗,想着江湖上近两年关于其的诸多传闻与说辞,从未想过自己有与其相对而立的一天。反手轻拍剑匣,一抹冷芒自其内射出,扬手一接,一道剑花之下,寒意铺天盖地,似数九寒天突然而临般,连周遭的残枝落叶亦都挂露结霜,素白一地。 方镖师身侧的棕色大马不安的原地踏蹄,方镖师轻柔安抚,而后将其牵至稍远些的道边绑好,身后蹄蹋之音响起,方镖师侧首一望,原来是月兔慢踏而来,它直行至棕色大马之旁,让人称奇的是自它站定后,棕色大马的情绪便安稳下来,似找到依傍一般。 方镖师走回至原地,面向宇文山丘道:“果是一匹好马。” “它亦伴我好多年。”柔光自眼角一扫而过,他持剑对方镖师道:“此乃风吹叶飞雪,第一铸剑师剑奴首徒子乙所铸,所配之功法为剑阁大剑师左华所创,名同此剑,请赐教!”剑尖斜点地,宇文山丘似寒天雪地内的一棵苍松,凝立如初。 剑光透青色,一字横扫,一地落叶皆被扫入空中,尽碎化雪,卷扬纷洒,若鹅毛,若飞絮,宇文山丘旋身而起,剑分三路,一路化三式,同出同至,寒意刺骨。方镖师撤后数步,方自站定,左臂带双指,若鱼得水,一跃而三,穿行而入。不及指意临身,扭腰换式,剑尖斜撩复又突进,转刺方镖师肋下。以肩带臂,以臂带指,一横一扫,直撞宇文前胸。含胸收腹,足尖轻点,手腕翻转,剑花若冰晶而凝,朵朵绽于方镖师身侧,其芳至寒,其光耀目。方镖师闪身而避,一侧衣角被剑刃斩下,随着鹅毛,随着飞絮,轻飘落地。 二人身形分开,皆都回至原地,鹅毛飞絮仍自飞洒,如九天倾泻,源源不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宇文山丘(二) 宇文山丘右手持剑,一式‘七旋断金’,七道气旋隔空而至,前后左右将方镖师团团围住,气旋之内,鹅毛c飞絮尽化千百利刃,斜刺而出。脚踏北斗,指化星辰,璨然而出,方镖师一式‘星耀北斗’于其内穿行而走,随着双指的动作,利刃尽折,旋风之势渐散。 凄厉之音乍起,‘深渊鬼嚎’随剑而走,宇文山丘欺到近前,与方镖师贴身而战,一瞬同出六六三十六剑,剑剑直刺,剑尖无芒,然寒意逼人。‘日出东方’,贯晓而入,方镖师双指迎击而上,不退不避,烈阳耀目,映于剑身之上更为灿然,凄厉之音远去,宇文山丘飞身而退。 气贯于剑,剑身刺地而入,剑气激荡,土石飞扬,五条地龙翻滚爬行,其速迅猛,‘隆隆’声中近逼方镖师身前。飞身而起,指意向天,划弧而落,劲气激射而出,竟将五条地龙拦腰而斩,此为‘大罗天指’第三式第二指‘月满西楼’,方镖师身形缓飘而下,同尘埃落定。 宇文山丘面上之色傲然不移,单手持剑,剑身平直,缓提,慢扬,举轻若重,他的一双眸冷静至极,直视方镖师双眼毫不退怯,他的剑缓缓的落下,又缓缓的平刺而出,一脚又一脚,眼可见的速度,逐步行来,鹅毛c飞絮落于剑身之上凝结为霜,霜多成晶,不多时,这把剑便成了一把冰剑,晶莹剔透,凉意浸染,其上寒气飘渺,似烟,若云,缠绕不散,这一式‘千里冰雪’,斩破时空而来,唯一剑尔。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气停于双指之上,随之于身前圈行而走,一方火轮凌空而现,火轮飘荡而出,似淡薄,似无物,凝而不散,其内白雾缭绕,再细观之,竟有簇簇白色火焰窜燃而起,随着指意催动,这一方火轮尽皆被白色火焰覆盖,于晴日下,灼灼而燃,甚与天上之日争光辉,是为‘大罗天指’第三式第四指‘离火南明’。 ‘千里冰雪’遇‘离火南明’,剑尖抵火轮,时间似静止一般,无论是宇文山丘还是方镖师,额前均已透汗,内力相抗所耗甚巨,抽招已然晚矣。忽而,一阵‘呲呲’之音伴白烟升腾而起,剑身之上冰晶融化为水汽,然同时,‘噗’的一声,剑尖破光轮而出,距方镖师鼻尖不过寸许,再进不得。 二人对望,同时收招撤身,鹅毛c飞絮消散无踪,一地落叶零碎纷乱。 取出一方鹿皮轻拭剑身,而后反手将其送回剑匣,又于一侧轻拍,一柄剑灵动而跃,璨芒耀目,他接剑旋身,‘唰唰唰’连出九剑,一气呵成,收剑回身,道:“此剑名为‘摘星寻仙踪’,乃剑奴三弟子仲戈所铸,所配功法由剑阁大剑师左烟所创,名同此剑,请赐教。”随剑意而动,他的神从容,他的态潇洒,似出世之高远,似入世之悠然。 足尖点地,身形若蛟龙出海,跃腾而起,玄青色剑身捣刺而出,由上自下,若流星飞坠。‘鱼欢’接‘鹤吻’,复一式‘蟒缠’,左臂旋绕而上,其上双指直奔肩髎穴而去。人在空中不得换式,宇文山丘却也不慌,手腕一抖,剑身竟化七节,当中锁链相连,环环相扣,方镖师欲收回双指,却遭剑索相绞,剑刃破肤划过,道道血痕触目惊心。‘鱼欢’复再使出,终得脱出,因宇文山丘尚在半空无处借力,故方镖师一式‘龙卷’,吞吐间将其身形扯偏,而后‘熊扑’随‘鹤吻’,身形绕侧,双指啄于伏兔穴,宇文山丘只觉膝侧一麻,落地翻滚一周,半跪于地,左脚暂无力使出。手腕一抖,剑身恢复原貌,玄青色剑身之上,三颗萤石忽明忽暗,温润盈和。 待麻感一过,宇文山丘便急掠而出,其速极快,竟化八个分身,每一分身出一式,有猛虎下山,有仙鹤展翅,有猛龙过江,有狡兔出洞,有灵狐抱石,有孤狼夜嚎,有群猴揽月,有玄龟打鼾,态皆不同,意更不同,唯一同的便是皆剑指方镖师,同时而至,此乃‘百兽摘星’。金光耀目,虚空而现,一字‘佛’款款荡荡,于百兽身前,凝而不散,指意催动,百兽皆俯首,慈悲化生。 一式惊雷,由九天而降,正中‘佛’字之身,至迅至猛,至刚至烈,宇文山丘持剑而立,剑尖便抵于‘佛’字之上,此为‘剑锋裂天’。这一式方镖师连反应都未来得及,当下被剑气震荡,胸间一阵气血翻涌,若非经医善人这些时日的调养,经脉筋骨皆都由原先的脆弱敏感而有好转,不说内力运转跟不上,怕是这一下亦要受下不轻的内伤,‘佛’字金芒大减,隐有消散之象。 内力相较是现下二人都不愿为之事,尤其是方镖师,‘大罗天指’第四式皆是颇耗内力之指。飞起一脚踹想宇文山丘小腿,后者亦非等闲,两腿交替而出,竟同时还击四脚,二人便这般较起腿法,‘嘭嘭’的相撞之音不绝,踹c踢c踩c蹬c扫c撩,闻之就觉肉痛,二十多招过后,同时飞身后撤,面上虽都不动,实皆银牙暗咬。 宇文山丘反身横扫,‘八荒寻仙’,剑身化剑索,都卷着由反向而出,盘绕而回,由方镖师身后袭来,锁环相连,震颤中脆声而鸣,似珠落玉盘,而随剑势而行,上下两道剑气,一破空,一裂地,同击方镖师所在。‘佛’字一闪,一式‘仙翁独行舟’跃动而出,指意催动而下,太极图当空旋转,四周万物皆随之阴阳轮转,两道剑气亦被卷入其中,兜转中回击当中一剑而去。 双眼大睁,宇文山丘断喝一声,随即单手一掷,剑脱手而出,几在同时,锁环相离,七截剑刃各自飞出,承剑意,载剑意,兜转回绕,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数千利刃遍布漫天,交杂相击,‘万象迷踪’若绞杀之网,覆方镖师而来。太极图一瞬而小,缩至掌中,再放出时,仅为一团灰白之烟,然这烟却非常烟,它自双指间飘荡而起,利刃穿行而过,便一分为二,复再穿行,则再一分为二,如此这般,利刃于灰白之烟中不得行出,转而渐被吞噬,而这灰白之烟便为‘大罗天指’第四式的第五指‘百鬼众魅生’。 ‘叮当’之音响起,七截剑刃落地,宇文山丘的脸色有些苍白,右手小指轻勾,剑刃逐一飞回身前,剑身复为原貌,以鹿皮拭净剑身,反手入匣,昂首向天,默然无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宇文山丘(三) “此剑名为‘雨夜化情仇’,乃是剑奴四弟子牟地所铸,所配之功法由剑阁大剑师左尔所创,名同此剑,请赐教。”又一柄名剑入手,剑身厚重,似遍布锈迹斑斑,宇文山丘双手而擎,神色之上尽为毅然之貌,他已许久不曾这般用剑,也已许久不在江湖走动,竟不知现在的自己这般不济,有愧,有羞,亦有撼,昔年也曾驻马洪江畔,飞扬潇洒,笑谈天下,以为这天下是任自己而为,任自己而往,现而今,却连心念之人都无力相护。 反手抽剑,剑刃于左手掌心划出一道血痕,斑斑血点晕染之下,剑芒透体而出,斑斑锈迹似冰雪消融,一点红光妖娆跃动。剑之重,闻破空之音便可知,然宇文山丘仅以反手而持,剑身贴臂,横扫而至。方镖师身形大展,若凤舞九天,旋身而起,剑身若重,他便轻灵,双指为喙,啄腕结而来。不待及身,宇文山丘手腕翻转,剑刃正对双指,其刃之利,芒刺入眼。闭目旋身,方镖师横向翻出五步余,脚方踏地,身形电射而回,左闪右突,点,刺,扫,切,劈,砍,撩,挡,一触即走,不做恋战,以快接快,迅雷不及掩耳。宇文山丘脚下立地生根,然身躯扭曲似无骨之蛇,而剑刃便是他的毒牙。一来一往,二人身周尘土漫天,落叶纷洒,两声闷哼,相撞而离,二人对向而战,方镖师左臂之上再添剑伤,而宇文山丘亦被双指扫中侧腹,隐痛阵阵。 风扫剑身奏一曲魂歌,空灵悠扬,回音荡荡,‘白骨绵雨’飘洒而至,卷扬而起的落叶似燃尽的灰,苍白的,细碎的,绵绵密密的布满整个空间,随一呼一吸,似能侵入四肢百骸一般,点滴灼痛之感由裸露的皮肤表面传来,而衣衫之上亦见一个又一个似火星烧燃之洞,其速蔓延虽不快,却眼可见。‘大罗天指’第五式之‘白雪无暇’,双指自腰间探出,似引路之灯,带身形穿行而走,凡行过之处皆化一地银白,不多时,清冷之气充盈整个空间,尽皆凝于一处,指意化冰,破空袭去,触剑刃而融,却也将剑意消弭无踪。 曲调一转,空灵渐逝而增凄厉,其音尖锐,似哭似笑,宇文山丘沉腰下马,稳坐半空,双手持剑,及地斜撩,道道剑气化刃而飞,夹啸声似厉鬼,一瞬百刃,同时而至,此乃‘灵动八方’。方镖师亦随之而动,抢先身形后撤,于半空中双指探出,‘大罗天指’第五式之‘落雷无声’,气贯于指,道道劲气直劈而落,似九天玄雷同至。剑气与劲气当中而触,阵阵炸雷之音响彻天地,土石飞扬,沙尘漫天,二人均受反震,身形各自后撤数步,当中之地狼藉一片,坑洼遍布。 持剑横于身前,弹指于其上,非是清脆,亦非呜咽,而似撞钟,轰鸣阵阵,传剑意悠远绵长,天地万物随着每一次的轰鸣而窒息,剑意便由此割裂时空,‘情非一剑’,一剑破空。‘风过无痕’,身形飘然而起,随每一次轰鸣而远荡,又随每一次轰鸣而飞回,悠然天地,指意从容,随音而走,寻剑意而蜿蜒,不过,不及,分寸刚好,扫过天地万物,生机复现。 宇文山丘的眼现于剑身之后,其内无物,唯有一簇决绝爆裂而燃,他将剑横提于身侧,一手压剑身,剑身之上冰凉之意透骨而入,引他呼吸一滞,心头狂跳,似有魑魅魍魉于其内叫嚣躁动,他大步而行,若行云,若流水,毫无拖泥带水之感,直奔方镖师而来,周身破绽百出,却全然不管不顾,这一式名为‘不命无仇’,看似最为笨拙的一式搏命,却是最狠辣至极的杀招。方镖师观其眸,心底一惊,矮身扫腿,圈起沙尘漫天c落叶纷扬,左臂带双指,‘大罗天指’第五式之‘骤雨无界’,波荡而出,层层劲气绵绵不绝,将那些沙尘落叶复又击得更碎,若波澜荡漾而出,这一方天地间便如遭大雨倾盆,‘噼啪’之音不绝于耳,任是万般杀意尽皆被这突来之‘雨’冲刷殆尽。 宇文山丘呆立当场,目中再无半分神采,许久许久,痛苦之色充盈眼际,他紧闭双眼,叹道:“我败了。”拿一方鹿皮拭过剑身,锈迹斑斑复又再现,他将剑匣取下,擎剑而入,摩挲着唯剩一处的出鞘口,道:“还有一柄剑,名为‘花飘月光落’,是剑奴二弟子日娇所铸,所配功法乃剑阁大剑师左清所创,名同此剑,只是此剑适宜群攻,若论单打独斗远不及另外三柄,纵出鞘亦绝非你对手。”他苦笑的摇头,声音中满是疲惫,“你走吧,我输了。” 方镖师提起镖旗,反手绑缚于身侧,看着以剑匣支地的宇文山丘,思虑再三,仍未做声,只道一声:“告辞!”便抬步离去,错身而过时,只见这年不及半百之人竟鬓发皆白,方才对战亦未注意,世间多愁苦之人,他非铁石心肠,然而镖物就是镖物,他是镖师。 大步而行百米开外,方镖师站定转身,望着背向他而立的宇文山丘,脑际内回想起一个人的一句话,他说:“我的行踪不是秘密,不需要特意保密。”那人还说:“再过三十五天便是大孟的忌日,我要去桐城外的天阴山祭拜他。”冥冥中自有天意,或许那人能够未卜先知。 身后行地之音响起,宇文山丘不可置信的望着复行而回的方镖师,面上神色百变不为过,他带丝期盼和渴求的望着方镖师,嘴唇抖的一个音都发不出。 方镖师思虑再三,亦不知怎样开口合适,按照大远镖局所掌握的消息来看,他应所料不错,“恕在下冒昧,是为令夫人吗?” 目光一瞬转柔,宇文山丘此时的神情若寻常农家的农夫思及妻子的样子,似淡实浓,眷恋且心安,他点点头,眼眉轻抬,有一丝疑惑,道:“阁下怎知?” 方镖师未答话,远眺天际,宇文山丘随之望去,只见天边霞光遍布,色彩斑斓,映山间秋景,萧瑟亦斑斓。方镖师道:“快天黑了,这山上有座文德观,虽是小观却也清幽,我们便暂去那里落脚,再细聊吧。” 宇文山丘品着方镖师的语气神态,除却波澜不惊却无其它,但这言辞之间似存转圜之地,心下难免雀跃,却又怕是空欢喜一场,复杂烦乱,他强自镇定心神,道一声:“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宇文山丘(四) 文德观始建于秦歌历837年,曾被毁两次,皆是山匪所为,最后一次修复完没多久,秦歌王朝覆灭,天下又入群雄割据时代,近两百年的战火洗礼,道观未能安然度过,观中常住道人四散而逃,此观便于这山中残破败落,无人问津。玄金帝国初立,将军胡铁衣告老还乡途经此地,一时感怀,便出资修复,此观才重又见天日。然毕竟规模有限,加之位处偏远,所以常住道人并不多,加上挂单和投宿,最多时也不过三十人,现下时已入深秋,远行之人减少,观内唯有常住道人十一人,挂单一人。 清静少人,正合二人心意,见过礼,用过膳,二人于方镖师下榻的客房内相对而坐,当中木桌之上一壶清茶,茶香袅袅。 宇文山丘二十一岁出道,师门是当时名满天下的子午剑门,加上宇文世家长孙的身份,可说一出道便被世人所瞩目,更别提他背负剑匣内的四把名剑,还有千里良驹‘月兔’,说一句意气风发最为恰当。且宇文山丘剑术高绝,入江湖便连挑数位用剑高手,如‘血池剑魔’林东风c‘奇剑疯僧’化无c‘双绝剑客’叶一易等,而其中最为著名c也是宇文山丘得以扬名天下的当属与‘大阴阳剑’白叟的一战,三天三夜,引苍松折腰c顽石开裂,一战过后,宇文山丘被百晓生排入当世十大用剑高手,成为年龄最小(仅二十五岁)的用剑高手,且入高手榜前五十,虽这些年,宇文山丘因个人原因少在江湖走动,加之人才辈出,而致排位由第二十二跌落至四十九,却仍未出高手榜之列。 古云历1735年,其时有一恶势名为‘虎乔十三连船坞’,本部坐落洪江之上,然其势力几乎遍布整个江南地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引民怨滔滔,官府几次出兵围剿均惨败而回,又更添其嚣张气焰。正是志得意满之时的宇文山丘,与好友‘八佰忏’卓言c‘龙泉小生’郭七七c‘不要命厨子’胡斧以及骆氏兄弟c单氏兄弟等人耗时两年,终将其连根拔除,不仅还江南地界以晴白天日,且亦带起江湖之上一轮‘除恶风暴’,在览山派‘枭龙剑尊’闻晓坤的带领下,将令三股恶势力尽根摧毁。 那一年的宇文山丘,方镖师未曾得见,但数年之间耳听尽皆此人的传奇经历,很难想到真的见到本人时是现在这般情境,不免心中诸多感慨。他斟一杯茶给宇文山丘,道:“恕在下冒昧,在下只知令夫人有恙,却不知是因伤还是染疾,竟令阁下甘为此举。” 宇文山丘面色微赧,摆摆手道:“别在下阁下的,我称你一声方老弟,你叫我一声宇文兄就行。”言罢,长叹一口气,将茶水一饮而尽,唏嘘道:“内人是受伤,好些年了。” 宇文山丘之妻名贺敏,于当今世道,‘贺’之一姓只做寻常,但于当年,贺家可是富可敌国的当世第一首富,其家产之丰更甚于国库之充盈,玄金帝国初立之时,据闻曾有皇族之人前往借银以付军饷,虽不知真假,但观贺家之财大气粗,不信亦有七分真。宇文山丘与贺敏乃是指腹为婚的娃娃亲,一是武林世家的长孙,一是首富之家的千金,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十六岁完婚时的风光大典,近一半武林泰斗c江湖隐士c府衙高官c商贾才俊尽皆到场,大宴一月有余方才落幕,羡煞多少旁人,忌红多少双眼。 “当年四恶尽除,天下所有人皆拍手称快,宇文兄之名声大噪更胜往昔,然却于其时,宇文兄之家门c师门一夜而空,宇文之姓c子午之剑自此绝迹江湖,没多久你夫妇二人便也销声匿迹,可是与这些有关?” 闻言,宇文山丘之举止神态皆一顿,他看向方镖师,仍是那般四平八稳c波澜不惊,他的目光扫见立于一旁的镖旗,未曾招展的镖旗显得平凡普通,靠立在床旁并无半分醒目之处,但不知为何,只看着那旗,他便有种心惊肉跳之感,而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他似有所感,不觉出声低吟道:“江湖又要再起风云了。” “江湖何时无风云。”方镖师语意淡淡,他执杯而饮,不卑不亢。 “罢了!江湖事与我无干,我只念及一家妻儿老小平安即可。”昔年尚且有志于江湖,有志于侠义漫天,现而今,一日三餐,笑看明朝日升便是最大心愿。 宇文山丘饮尽一杯茶,往事一一浮现,慢吟道:“久负盛名并非好事,所谓刚极易折c慧极必伤,宇文世家也好,子午剑门也好,就是贺家也好,名头响的太久不见得是好事,若当年的我有现下的透彻便不会出风头至那般地步,名声有了,却只感到高处不胜寒,因是亲历,当中许多事很难用言语表述,但看在眼内,记在心里,过后思及只觉背脊发冷,我因是宇文家长孙,子午剑门首徒,自当有责任,所以我苦劝家中长辈c门中长老,方才劝得他们同意退隐江湖,不问世事,不求其它,只求保一脉一传承而已,只是咳” 宇文山丘神思哀痛,似怒似恼似恨似憾,他目中隐有泪的道:“人不该贪,有多少就是多少,贪念不可取。我当时亦去劝过贺家长辈,可他们始终不愿放掉名与利,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点不假,我苦劝不得,内人又不愿舍家人于不顾,我怎忍心袖手旁观,百思不得其法下,我也只能想尽办法力求保全贺家,但江湖浩劫又怎是我一人之力能够抵挡的。唉呀!”捶胸顿足,十年已过,当年之景似仍历历在目,宇文山丘犹记得贺家当时的族长贺连逡屹立中堂,若山岳撼而不动,他沉声而道:“贺家之根,其深更甚玄金皇族,何人可撼?何人敢撼?”然而事实是,不仅撼了,甚还连根而起,现今贺氏族人怕是所剩不足十人,老死无法得见。 “据我所知,宇文兄与令夫人乃是在十年前江湖浩劫发生之前退隐的,便是那时受的伤吗?伤于何人之手?” “伤”一字而顿,宇文山丘为这差一点的脱口而出而生后怕,他道:“当年不知浩劫将至,只盼凭一己之力得力挽狂澜,能保贺家足以,却不想蚍蜉撼树,不自量力,还差点送掉两条人命,得脱险境后方才晓得内人受了那般重的伤,回到贺家又遭冷言冷语,一气之下我二人远走,再不管其它,这些年也都在寻医问药上。”他摩挲着茶杯,犹豫再三,道:“我不能说那人是谁,只能说内人伤在‘七伤九枯拳’之下,力近五层,正合堂‘药白手’黎启言‘药石无用,仅勉力延缓而已’。” ‘七伤九枯拳’,苦情掌法之首,中者先伤七情,后枯九府,空耗而亡,人死时外表无一损伤,甚还肤色艳如三月桃花,然内在尽摧,无一完整。方镖师亦不由得猛抽一口凉气,心思电转,‘七伤九枯拳’非是常人得练,当世当时也仅有五人练成,其中一人亡于十年前的江湖浩劫,一人五年前因走火入魔而亡,尚还有三人,宇文山丘不敢提及姓名,那便是还活着的三人之一。“何人与你说‘大日轮回盘’可解?” 宇文山丘摇头苦笑,道:“哪需要人说,病急乱投医,但凡一丁点可能性都会被自己无限放大,除此之外,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不是被人利用便好,方镖师多少为其觉得心安许多,他的眸光终于有了波动,带一丝笑意的对宇文山丘道:“我虽不能将《金龙斩火》交予你,但却可以告诉你一个人的行踪。” 宇文山丘愣在座位上,一时想不出方镖师言下之意,“这个人与我有关吗?” “有!若天下间还有一人可救令夫人,非他莫属,而我前些日子刚好得他所救,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一语‘非他莫属’,宇文山丘惊跳离座,他语不成句的道:“医医莫莫不是莫不是医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无妄之灾 第二日天方亮,宇文山丘便急急的来与方镖师辞别,他现下心急如焚,恨不能臂化双翅,满打满算还有二十八天,不管时间充裕与否,他都觉来不及。方镖师亦要启程动身,二人就此分道,各行前路。 昨夜将宇文山丘所言之事传于掌书后,方镖师整夜未眠,他的脑中尽是白天所战之场景,宇文山丘素有君子之称,这于他而言,非常有助于他领悟‘君子剑’。他曾问过宇文山丘:“何为君子?”,宇文山丘答曰:“君子,当立天下,有可必为,有可必不为。”而究竟何可‘必为’,何可‘必不为’,宇文山丘并未做明确答复,他只道‘人各不同,取舍皆有度。’这便也是他彻夜百思之由。 行于官道之上,一路道途平坦,道旁竹林片片,风扫过,竹叶沙沙做响,时是深秋,于此处却觉不出不同,‘君子如竹,四季皆同’,确是如此吗? 前方,武泽县,半日即到。 武泽县为临安府下最小的县城,人口不足千户,但因临安府下皆是农田肥沃之地,故而这小小县城亦繁华不输临府大县,客店,酒家,一应俱全,甚还有青楼茶坊可供闲时消遣。 吃过午饭,方镖师临窗坐于‘老三茶馆’的一楼大堂,街上车水马龙全与他无关。忽而,一道人影落座于他的对面,那人戴着斗笠,容貌隐在暗影里看不真切,方镖师眸光微抬,这一路各式各样现于他身前的人都有,所以不觉奇怪,只波澜不惊的看着对方。 那人的嗓音很是低哑,似患重病之人般,道:“叨扰了,在下只是想讨杯水喝。”说罢,也不等方镖师回答,便自己动手倒杯热茶一饮而尽,而后对方镖师抱了抱拳,道一声:“多谢。”便起身离开。方镖师心下生疑,只觉那人离开时的动作似有些奇怪,却一时想不清楚,唤来小二重换上一套茶具,仍坐得四平八稳,不管这次又是什么花样,他且静观其变吧。 然而一整晚,什么都未发生。 第二日,方镖师行于官道之上时仍在寻思此事,神情戒备,心下却是有些莫名,他说不清楚那份怪异感,但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过午,日头大耀,方镖师寻一片林荫之地准备稍作休息,然而刚下马,一群人便将他团团围住,方镖师暗道一声:‘果然来了’,面上却无任何神色变化。 人群自一侧分开,行出三名老者,当先一名应六十上下,眉目炯炯,唇薄似刀,身形瘦削,隐有利剑之锋感;二一名老者与前一人样貌上有近七成相似,然气度不同,似儒带雅,一袭月牙白长衫,从容有节;三一名老者年较前两者要年轻些许,相貌普通,气度寻常,只身透寒意,若寒天之雪。 当先老者冷着面容,抱拳道:“都说大远镖局的方镖师是滩‘死水’,却不想也是个好管闲事之人。” 江南府吕家,三文四武八方财中四武之一,虽是十年前的江湖浩劫之后方才崛起之户,然根深叶茂,发展迅猛,族中高手繁多,且还广纳四海门客,隐有四武之首之姿。方镖师观向来者,‘百炼画符’吕康文,‘地龙犁山’吕康武,‘八风梅花’吕康全,皆是一流高手之列,绝非等闲。 当先老者便是吕康文,他见方镖师不予应答,心下不快,位居高位者皆有自带的倨傲之姿,他睨着对方,复续冷道:“方镖师既然行镖,还是少惹是非的好,将东西交出来,此事便了,如何?” 方镖师的语气亦冷,道:“人在,镖在。” 吕康全冷笑一声,“以我吕家实力,那‘大日轮回盘’可还没放在眼里。” “哦?” “姓方的,把昨日刘礼托给你的东西交出来,否则休怪老夫不客气。”吕康全的性子与他外在给人的观感全然不同,他现在怒极且燥,声音中都蹦着火星子。 刘礼?东西?哼!方镖师这一路行来真是百种说法c千种说辞都听腻了,当下只淡淡的回道:“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姓方的,这趟浑水你可是要淌定了?” 心道:‘说来说去,还不是那一套!’反手抽出镖旗,‘笃’的一声斜插入地,猎猎声起,‘大远’之下,似血染的红,似血浓的黑,映衬方镖师之态,从容不迫。 吕康武心头一跳,这当中有蹊跷,便与自家两兄弟道:“此间可能有误会。” “有何误会?”虽是兄弟,然吕康全与吕康武的性子完全是两极,于他来说,最不喜的便是这思前想后,又犹豫,又磨叽的人。 “方镖师行镖确没道理,且我观他神情亦不像说谎之人,若他真的不知道” 吕康文转头向他,只将神情压至极度阴鸷,问道:“康武,你可是要赌那万分之一?” 吕康武面色陡变,万分之一,他怎敢赌!‘宁杀错,勿放错’,他当然明白,所以现下不管方镖师知与不知,昨日唯有他与刘礼短暂接触过,而今刘礼死,东西却不见,今日这人便只能死。‘大远镖局’虽神秘莫测,但与家族生死相比,全不重要。“是弟失言。” 三个布包分持于三人手中,麻黄的料子朴素至极,将布包解开,分是三种兵器。 吕康文的手中,三节枪身,一节枪头,连将起来共有六尺六寸长,墨黑无光,其上隐雕有字,然因字未有它色,故而看不真切,若真个看真切却也看不懂,那是一种极古老的文字,纵是秦歌王朝时期恐也少人能懂,此枪名为‘百炼画符枪’。 吕康武的手中,三节棍身,连将而起,其长亦是六尺六寸,通体若银似铜,两头缀有钉刺,刺长两寸,刺尖锋利,棍身正中有一铜环,尺寸正合人之手腕,此棍名为“地龙犁山棍”。 吕康全的手中,一柄短剑,长二尺八,宽一寸二,光亮如境,似日耀目,手握之处仅为一截自削的木柄,普通至极,便似他的人般,然此剑之寒意凛凛,尤似芷云山巅终年不化的冰层,傲然而存,当世无匹,此剑名为‘八风梅花剑’。 这三种兵器,连同吕家另五兄弟之兵器,皆出自天下第一庄的紫剑庄,由当世‘鬼铸手’之一的‘归不得’萧安朽为其量身而制,天下唯此。 方镖师的目光自三柄兵器上一一扫过,一方默叹‘世事无安’,一方复又唏嘘‘大家竟也如此’。清冷之气默运全身,目内若清泉浇注,直射透骨之寒。 吕康文c吕康武c吕康全成品字形站立,将方镖师围于当中,而其余一众家丁皆后撤数十米,将包围圈扩大,这一方天地间,杀意弥漫,连风亦都绕路而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枪、棍、剑 当先一剑,八风梅花,贴身而走,刺无有隙。 吕康全的剑,普通又普通,简单又简单,然搭配上‘扫梅云诀’而动,便舒卷似云,随性若风。他的身形几乎是与方镖师相粘于一处,游走往复,最远时不出五寸,他的剑亦是贴身而走,腋下c肩头c肘弯c腰隙c腿窝,周身上下,无一不有剑,无一不出剑,剑极快,触则变,甚连剑芒尚未看清,这哪里是什么短剑,分明比之匕首还要灵活上百倍。 方镖师头一次遇见如此打法,都说一寸长一寸强寸短一寸险,然而短至如此距离的还真少见,双指本就属近身打法居多,然而现下一看,双指倒似远击。且那‘扫梅云诀’的身法也十分诡异,无论如何出击,如何还击,这双指都点不中他,吕康全人似在方镖师最近的地方,却好似在最远的地方般,总是能在指尖临身之时一错而过,非是巧合,而确巧合,击之不中,心升急躁。 再来一棍,地龙犁山,棍身搂转扫划,捣天裂地,虎虎生风。 吕康武的棍,若银似铜,时软若鞭,时硬如铁,且当中一环,兜转轮圈,毫无章法,时而似风车轮砸而来,时而似卷刃扫刮而去,棍头钉刺,锋利异常,避之不及,便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切肤割肉,一触一片血肉模糊。而这还未论这棍法本身之力,横扫竖劈当头砸,一招一式,眼可见,无可避,其势迅猛,抽换无滞,开山劈石就若那切菜剁肉一般,双指怎敢硬抗。 然而,与这两人相比,最让方镖师难以招架的为接续一枪,百炼画符,似隐虚无,枪身一走,倏忽无影,再而相见,便及临身,枪头之上,寒芒入眼,再想躲避,为时已晚。 贴身剑,多变棍,隐身枪,甫一交手,方镖师周身上下已现数道伤口,应对无法,狼狈不堪。 ‘踏雪寻梅’,反手持剑,吕康全绕方镖师旋身而起,剑于身后,似拍似点,每一下皆击在穴位之上,有轻有重,方镖师只觉一时有痛时有麻,周身上下,由头至脚,竟分不清受了多少点,被拍多少下,力泄而出,‘大罗真气’现运转不灵之象。‘凤鸣’而起,如翔九天,方镖师身形大展,同时换‘大罗真气’为‘先天罡气’,直运第二层,接一式‘豹冲’,俯冲而下。然当头一棍,直捣后心,‘龙牙犁地’,棍头钉刺凌空而至,方镖师身处半空,不得换式,然真气已换,当下右臂后搅,缠绕盘旋,借力扭身,沿棍而上,反击吕康武。侧腰一痛,闪身侧目,一枪头刚现便退,唯一点血红斑驳衣衫,此乃‘天师提笔’。方镖师心下惊骇,已有护体罡气在身的自己,怎得竟被这诡异之枪一击而破。 身形缓缓下落,方镖师周身血痕遍布,尤其是侧腰之伤,殷红刺目,反观三位老者,气定神闲,尚未出全力之貌,对比鲜明。 吕康文立枪冷言:“方镖师还不愿将东西交出吗?” 左手双指于侧腰处扫过,方镖师看向淋漓之血,伤口比他想的还要深几许,眸色暗沉,他看向吕康文,波澜不惊,映衬身侧镖旗,字字铿锵,“人在,镖在。” “小子,找死。” 吕康全提剑首冲,‘狂风吹雪’,剑势横扫,寒气猛至,一瞬而出数百剑,袭攻上路。 吕康武随之而动,‘地龙翻身’,身形贴地射出,棍身于一侧轮转,轰然之音,地崩之势,专攻下路, 吕康文自侧而来,‘枪林血海’,四面八方,同出同至,枪头之利,映日而射,透红芒,闪金光,逼目不暇,封杀中路。 前无可进,后无可退,方镖师眼看便将立毙当场,然而,他亦尚未出全力。 血滴自双指尖弹出,柔柔缓缓的飘于半空,逐而转淡,淡而转虚无,一团灰白之烟凭空而现,似云下之影,似树下之荫,风一过便似将散,将散未散,飘渺无常,有道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灰白之烟便由一生二又生三,一迎狂风之剑,二阻地龙之棍,三蒙血海之枪,天地之间,尽被吞噬。 这一番相击过后,三位老者面色皆沉,大远镖局声名之噪他们亦有耳闻,方镖师所行之战他们亦有所知,但毕竟是新起之秀,轻敌之心难免,且三兄弟同出,有何人是他们战不得的。先前交手的数十招,面前之人确实捉襟见肘,应对狼狈,然而方才的一招,饶是经验丰富的他们却也心底惊骇,那团灰白之烟似非实物,然触之却觉如身临鬼域,阴寒之气竟能透护体真气而入,寒心冰骨。 “小子确有几分斤两,但也只能到此,今日,你是逃不出生天,活不见明日。” 方镖师正体会着从未有过的一种奇妙感觉,掩下的目光内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激动,然他的语气是极淡的,细听去似还有些不屑,“这话在下听许多人说过。”他抬起眸,双眼之内,一清冷,一虚无,竟看得吕家三兄弟遍体生寒,大远镖局绝非善类,单一个镖师便如此厉害,若今日不将此人斩杀于此,他日定后患无穷。 “三头狼”再出江湖,三人之气运至巅峰,气势尽现。 两侧衣袖无风而动,方镖师双臂大张,一侧左臂似铜铸铁打,其上双指斜指向天,一侧右臂若羊脂白玉,其上之掌,凌空虚握,一侧生机盎然,勃勃待发,一侧虚无惘惘,百归尽无,他竟能同时运起‘大罗真气’与‘虚无真气’,他竟能同时施放‘大罗天指’与‘虚无手印’,这是何等的奇迹,这天下间何人可体会他现下的心情,这从未有过的君临之感,这从未有过的睥睨之心,万物为何,众生为何,他已然超越,已然脱出,谁还能奈何于他。 好在他是方镖师,有幸他是方镖师,心思沉稳更胜常人,他脚下站定四平八稳,一双眸虽各现不同,但其内均是一派波澜不惊,他道医善人果非寻常,一句简单的口诀竟能融汇两种真气,然而这定非真的解决之法,时不可过久,速战速决。 “都道吕家‘三狼狩天’,今日就让方某领教一二。”言罢,身形便动,开打以来,这还是方镖师首次先发制人,只见他右手轻拍向前,左指似鱼游于身侧,一步数米。 他一动,吕家兄弟亦动。 剑平刺,直来直往,当胸而送; 枪横扫,芒划身侧,自右后发动; 棍凌空,重击凿至,自左上而来。 嘴角笑意一抹,右手徒手拨向剑身,似粘又连,带着剑身继续向前,左指同时而出,跃动而上,点于棍侧,亦似粘又连,方镖师身形转过大半,剑尖c棍尖c枪尖尽点于一处,方镖师身形飘后,从容而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三狼狩天 吕家心法名为《吕氏春秋》,乃取春华秋实,往来生息不绝之意,故而吕家心法更重配合胜于单打独斗,而‘三头狼’便是他们对敌应战的一种配合打法,与此相同的还有‘五头虎’c‘七头象’和‘八方灭绝’,分别是根据入战人数而定。 ‘三头狼’又名‘三狼狩天’,共分三式,一式‘独狼行沙’,一式‘双狼伏雪’式‘三狼履冰’,各有所长,各有所强。 当先而动,‘三狼履冰’,走马观花,一触即走。 吕康全当空一刺,手腕翻转,一套剑花共生五朵,耀目而至。方镖师脚踏北斗,指化星辰,璨然而出,朵朵剑花凋敝而溃,便似昙花一现。吕康全身形一旋而过,吕康文转至面前,枪头点地,挑击而至,扬沙飞子遍扫全身,似流星飞弹。方镖师衣袖大卷,一式‘蟒缠’应式而动,兜转中躲过袭来之枪头,卷落一地细沙碎石。枪尖支地,身形一闪,复现吕康武于面前,棍头捣击而来,棍身绕腕环而转,落点亦随之而动,忽上忽下,时左时右,只一个转身亦变化无穷。足尖点地,方镖师纵身而起,双指凌空画弧,斜切棍身,劲气激荡中,钉头棍偏至一侧,颤抖不止。 然而,这并未算停,棍身方自行开,又一柄剑复击而来,剑过而后又有伏枪,枪身方扫,棍势又及,方镖师只觉这无休无止的车轮打法无从躲避,无从脱身,无论他这一式转自哪里,下一人总是等在自己身前,一人一式,绝不恋战,绝不缠斗。 一剑九式:‘踏雪寻梅’c‘西风烈马’c‘丹顶问梅’c‘狂风吹雪’c‘傲雪霜梅’c‘暗香疏影’c‘寒日当歌’c‘银装素裹’c‘滴水成冰’ 一枪九击:‘天师提笔’c‘朱墨祭天’c‘五雷轰妖’c‘划地为牢’c‘枪林雪海’c‘大金轮符’c‘血啼长鸣’c‘枪扫八方’c‘傲龙蚀日’ 一棍九法:‘龙牙犁地’c‘地龙翻身’c‘金笔点龙’c‘童子撞钟’c‘双龙飞剪’c‘百花烟灰’c‘飞星摘月’c‘银河直下’c‘西子捧心’ 三个人,三把兵器,一刻钟的时间里,二十七式已然交手而过,方镖师身似陀螺,于三人之中盘旋转兜,却始终兜不得出,左臂上双指,‘大罗天指’第一c二式加上第三式的前四指尽出,好在现在的他可以同时运转‘大罗真气’与‘虚无真气’,舒畅之感由指尖而透,尚算从容有度。 一声断喝,剑身猛退,三人包围圈少去一人,攻势亦变。吕康全掩身于后,剑身侧扫,万道剑华随式而出,同时围战的一众家丁双臂上下相叠交抱身前,那臂肘之上竟皆布满薄似纸的镜面,剑华映于其上,这一方天地便似地中之日般,耀目已极,万物难视,便是于这当中,一枪一棍夹击而至,风雷跃动,此便是‘双狼伏雪’。 方镖师目紧闭,然仍有万华跃动无休,耳畔闻及破空声,闪身而躲,却仍慢一步,棍头钉刺扫中小腿,一痛之时,枪尖刺入肩胛,一声闷哼压在喉间,方镖师左手双指若鱼得水,循枪身而跃上,粘连勾带,竟引得吕康文身形大扑向前,好在棍击又至,方才缓这一空挡大曝之危。 一声凤鸣尖利刺耳,方镖师身形大展,凌空而起,若凤舞九天,傲视而下,然而这一面白茫茫的耀目之光仍于眼前,其内似又现五彩斑斓,试了几试仍未能将眼睁开,若不解决这万华之芒,此法便不得破,方镖师便如那箭靶一般,为众矢之的。 一枪一棍哪会给与方镖师应变之机,见他飞身而起,皆暗道一声‘好’! 吕康全单手持枪握于尾端,枪尖斜送向天,身化神舞祭天,目内虔诚似狂,枪身之上,被万华所映,隐字浮现,时是一字,时是一词,时是一句,便仿似神舞口诵之符语,枪身亦随之时隐时现,此便是‘朱墨祭天’。 另一边,吕康武亦转单手持棍,腕环抖转,提棍似提笔,一时泼墨挥洒江山风云,一时写意抒怀志气凌云,棍头一触地,一顶天,脚下重踏而起,身形飞掠,此便是‘金笔点龙’。 方镖师身于半空,唯闻破空之音,却不得见来袭之式,两脚凌空互踩,身形又急升数米,紧接身形翻转,头向下,脚向天,先行一式‘离火南明’,火轮漂浮,其内赤炎夺目,而后随上一式‘龙卷’,呼呼风声中,炎火四射,目标直击围战众家丁,然这一瞬,枪尖c棍头临身而至。 吕康文c吕康武c吕康全皆忍不住暗喜于色,料定这般距离饶是大罗神仙也难逃生天,这姓方的小子定即毙于此处。忽而,寒意刺骨,掌中之枪c掌中之棍似芷云山巅终年不化的冰层一般,刺痛而来,枪脱手,环离腕,二人心骇莫名,若非应敌经验数十载,怕是只这一瞬,生死便现。 待得三兄弟复又立于一处时,方镖师的身形缓飘落地,三团灰白之烟于空中渐逝飘散。 吕康武因是于半空出击,距离较近,左臂之上一双指洞,似已及骨,血流如注,吕康文出指连点,封了穴道,血方止住。三人再扫一众家丁,有许多被方才的赤火之星袭中,死伤皆有。这几年,吕家虽发展迅猛,但于其本家却是韬光养晦,如此这般大阵仗的出动自十年前的浩劫之后便鲜少有过,更别提死伤之情,心底怒火便胜,而如今,再不去讲什么该不该杀,要不要杀,而是必杀,哪怕毫无理由,单只杀伤家众一事已然足够。 这便是大家的傲,大家的理,大家的法。 枪身横扫,吕康文c吕康武向两旁而行,吕康全当中而立,单手持剑,竖立身前,他的气度沉稳而降,似万年不动的苍松,似迎风不动的顽石,目光被剑身一分为二,掩映而出,无情c无意。围战众家丁无声而动,死伤之人被移至外侧,内侧之人收缩向前,五步止,向后转身,口出呼号,一声一步,上三下二旁行五,‘沙沙’不绝,待得枪棍扫划而隐,漫天尘沙飞扬之时,‘独狼行沙’,凛然而至。 ‘三头狼’之威,于此尽出。 吕康全手腕缓送,举轻若重,剑身平抬于胸前,他的眸直直的望向方镖师双眼,那一方,一侧清冷,透骨之寒,一侧惨无,虚无惘惘。 ‘无情无意无我无道’,剑只普通平刺,脚只普通踏地,身形不动不摇,笔直的向方镖师行去,四周的空气凝滞不动,尘沙飞扬化纱帐层层叠叠,这剑便一层层的刺透而来,无声无息,无形无相。 方镖师的眼内烈芒尚存,仅能稍看光影,哪能得见来势。他脚下站定四平八稳,右手轻送向前,虽是第二次于‘大罗真气’同存时使出‘虚无手印’及‘虚无真气’,但这奇妙的感觉却仍让他不自觉的沉醉其中。 这只手,莹白若羊脂白玉,五指舒展,全似无力,轻飘飘的,柔款款的,带着一徐微风,待得食指c拇指相合,便刚好将来击剑尖夹住,那手全不像触及兵器,只好似拈一朵初绽之花,灰败之气沿剑身而上,触及握剑的双手,吕康全见了,却又似没见,周身上下无一丝反抗之力,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丝灰败蔓延。 掩于尘沙之中的吕康文c吕康武面色大变,一枪挑击方镖师,一棍扫带吕康全,尘埃落定,输赢亦落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再现变故 立于两处,吕康全神思方才回归身体,他望着半截小臂之上的灰败之气,惊骇莫名,暗运真气却觉不出半分怪异,试着施力似也毫无影响,他疑惑的看向两位兄长,不知这灰败之气究竟为何。 这时一队人马在一男一女两位老者的带领下跑来,吕康文三兄弟一见来人,精神便是一震。当他们知悉刘礼死前唯一接触过的人是大远镖局的方镖师后,便立刻兵分两路,布于武泽县行出的两条官道之旁,守株待兔,‘切金光华’吕康邦和‘玄玉蚕丝’吕康双便是另一路,而现下正是此二人闻讯赶来。 刚行至近前,吕康邦便急急的低问道:“如何,东西可是拿到了?”方才说完,便见吕康武和吕康全身上皆已受伤,且吕康全之伤甚是诡异,惊问道:“怎么回事?” 三人中尚属吕康武性情较稳,便由他将事情讲了一遍。吕康双一边给吕康武包扎一边听着,秀眉不时的簇起,她与吕康武年差不及两岁,自小一起长大,习武亦是在同一师门之下,相较于其他兄弟,自然要更为亲近,耳里听着,眼睛见着,加上这段时日的诸多杂事,一时恼恨,一时愁苦。 五人中,吕康邦年龄最长,思虑自是更为深远,他转过身面向方镖师,细细打量,见对方身上亦有大小不少伤口,更有深及血流不止的,心下便稍觉宽慰。他开口问道:“阁下是大远镖局的方镖师,江湖素来传言阁下‘死水’之名,现下老夫有一事不明,若无妨的话,还望方镖师予以点明。” 方镖师看着说话之人,温厚平和的样貌,温厚平和的眉眼,温厚平和的声线,他只是站在那里,两手自然垂落交叠于腹前,比之寻常百姓还要寻常,然而这份从容非是大家不容易具有,尤其是那双眼里的光,棉里夹针。方镖师身立四平八稳,目内之光恢复若初,他点点头,道:“请。” “此事说来算我吕家家事,方镖师为何执意要搅进来?是与我吕家有何嫌隙?还是那刘礼与方镖师有何交情?”吕康邦所想无非就是想确认此事幕后是否为大远镖局。 这两年,大远镖局之名铺天盖地,大街小巷无人不知c无人不晓,无论是其所保镖物亦或是镖师本身皆非寻常之物c寻常之人,一路行去,东南西北,不说血雨腥风,但风云变色是不为过的,若说这当中没有蹊跷,怕是傻子都不会信,甚而就连百晓生亦对大远镖局及其三十四位镖师缄口不言,江湖之上于此些事,于此些人,猜测纷纭,却实难探出一二来。 而现下,他们苦追两个多月的刘礼突然现身于此,方镖师亦出现于此,怎能不引得他多疑几分? 且,若说这刘礼是与方镖师有私人交情倒还好,可真是为大远镖局的话,那么其目的便很值得深思了,毕竟所丢之物非是寻常。 这刘礼入府两年多,钻营取巧,费尽心思,方才走至内府门客之位,而方拿到手这内府的出入令便直奔目标,若非清楚吕家之根底,怎会明确至此。 再一细想,吕家今日诸多事端之起始,似乎与大远镖局的这一单的出镖时间相近,心底便越发觉得深寒,若真是这大远镖局,若真的是这大远镖局 方镖师心下生疑,又是刘礼?这人是谁他全无头绪,他观吕家众人之面色又不似在说谎,刨除习惯性的思维,他脑中闪出一人—— 头戴斗笠,嗓音低哑似患重病,他无声落座,道一句:“叨扰了,在下只是想讨杯水喝。”自斟自饮,又道一句:“多谢。”便自离开,他离开时的动作似有些奇怪。 原来如此! 方镖师瞬间便明了,自己被人利用了,不禁苦笑,这般被利用的毫无道理,毫无所觉,若是那个喜穿绿衣的家伙在,定要哇哇叫着找人算账。他复又思到,按吕家众人所说,这刘礼已死,还有那个不知为何的‘东西’不见了,自己恐是百口莫辩,洗脱不清。 尽管如此,该说的还是要说,道:“这人不识,东西不知,事与在下无关。” “哼!你说不识就不识,你说不知就不知,信口雌黄,谁能作准。”吕康全即觉不出那灰败有何诡异,又无从散去心头惊惧,加之受伤于一后辈,心情恶劣至极,态度语气无一不利。 吕康邦回身看了吕康全一眼,目内之色一时窒的吕康全瑟缩,再不敢多言。他回身看向方镖师,目内已复现温厚平和,思及这段时日关于面前之人的传闻,他认为方镖师应是所言不假,只是当下,进退维谷,不好抉择,多事之秋,再惹一个大远镖局是否得宜,且一旦此人死于吕家人手,那镖物该如何处理,一个不当,吕家变成众矢之的,于现今情况而言,不会变好,只会更糟。可若是放其离开 他正思量,吕康文似有所感的行至身侧,低声道:“四哥可是要赌个万一?”闻言,吕康邦亦是心头猛跳,他转眸望向吕康文,听他继续道:“凡事皆有万一,若是择第一种,故而是个麻烦,却并非不好解决,然若是择第二种,一旦出事,便是死地,无转圜。” 心沉若海,吕康邦的目光中透出一种狠辣,吕康文所言不假,这个‘万一’不能赌,他们吕家赌不起。他背向方镖师而立,嘴唇阖动,无声而语。 方镖师纵是看不到亦能猜到,看来这个所谓的‘吕家家事’并非俗事,应是与吕家身后之人有关,此战怕是至死方休,他的目光落于一侧镖旗,暗叹道:“早知就不立这杆旗了,现下要逃,这旗却是不好收回,此事若是传至掌书那里,不知道会被说上些什么。” 两方人各怀心思,周遭寂静,前有大战,一触即发。 便是此时,忽而一人由一侧道旁踱步而出,一步两米,须臾便至近前,不远不近立于方镖师身侧,面向吕家众人,朗声笑道:“此间好生热闹,让孙某人也参与参与吧。” 闻声望去,只见来人着一身黑底红丝云纹官服,背负双斧,大步行来,吕家众人面色陡变,皆暗道一声‘不好!’ 唯方镖师,四平八稳,波澜不惊。 来人者,天下神捕之‘血斧捕头’孙步,棘手至极。 孙步,年有四十三,五短身材,圆头圆脑,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昂然而立便似顶天立地,气场之强,正气凛然,寻常宵小见之无不胆寒心颤,心怀鬼胎之人难免手软脚软,心下惴惴,就连吕家这般见惯各种神鬼场面的江湖大家亦难免汗湿手心,目光闪烁。 ‘天下神捕’之名乃是御赐,是玄金帝国最为刚正不阿之人,民间亦有‘天下公平’之称诵于他们。至孙步这一代是为第三代,虽只五人,却青出于蓝而更胜于蓝,不说其他四人,单只孙步这人,不仅武学造诣高及高手榜第四十位,且出道始便连断数桩大案要案,如户部侍郎李佐看c张有许惊天贪案,天岭寺假僧案,下巴村屠村案,百万黄金案,天都府十二指刀屠案等,此人目光之毒常能见人所未见之处,尤其是事件的发展方向上,预见之准,堪称惊世之才。 这样的人物,如今就站在吕家众人的面前,怎不叫人心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神捕孙步(上) 先开声者仍为吕康邦,他微微抱拳,道:“阁下可是‘血斧捕头’孙步孙大人?” 憨态一笑,孙步道:“大人称不上,孙某就是个寻常捕快而已。” 众人目光皆落于其背负双斧之上,能得御笔亲题而赐‘麒麟角’之人,怎可能是‘寻常’捕快? 吕康邦依然是那副温厚平和的面貌,他道:“孙大人太过谦了,老朽乃江南府吕家吕康邦,久仰孙大人之名,今日得见,荣幸之至。”而后,又一一介绍身侧四位兄妹,举止从容,似之前的一丝惊慌未有出现过。 孙步亦堆起笑脸,一一抱拳回礼,双方往来寒暄几句后,孙步侧首看向方镖师,道:“这位可是近些时日名响天下的大远镖局的方镖师?” 方镖师一抱拳,亦回礼道:“孙大人,久仰。” 孙步回礼后,疑道:“这你们是?” 吕康邦偷观一眼方镖师神情,道:“啊,吕家的一点私事恰与方镖师有关,故来了解一番,只是寻常江湖事罢了。”言罢,便转话题道:“孙大人公务繁忙,途经此地,可是有案要办?” 私事?孙步的目光于吕康武c吕康全的身上扫了一圈,他已在旁多时,该听的c不该听的,可都是听得真切,他微眯起眼,若有所思的道:“原只是来会友,现下确是有案要办了。” 吕康邦心底莫名惊跳,直觉不好,面上却仍一派从容,故作不解的道:“哦?不知是何案?” 孙步的一双虎目忽而精光慎人,他直直的看向吕家众人,道:“刘礼。” 猛抽一口凉气,吕家众人面色皆变,不知其言下何意,但都握紧了手中兵刃。吕康邦亦是神色有变,但尚未失方寸,他看向孙步,问道:“孙大人,敢问这刘礼是何人?犯了何案?竟然能劳动您亲自出马?” “他便是孙某人来此会的友人,只不过,现下已经阴阳相隔,他被人杀了。” 什么! 吕家五兄弟只觉一道落雷直中耳际,这刘礼怎会是神捕孙步的朋友?那他潜入吕家的背后之人便是神捕孙步?他们是否见过?那东西不在刘礼身上,亦不在方镖师身上,难不成是在孙步的身上? 吕康邦再难守得一派从容,他观孙步的神色,必然是知晓一些,但这‘一些’究竟到何种程度,他却不好做判断。 思前想后,觉出一丝怪异,若真个东西在孙步之手,他为何于此处现身?他应是快马加鞭的上报朝廷,继而调兵遣将直奔我吕家本宅才是,难道是不想连累姓方的?还是大远镖局? 不对!他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 东西不在孙步之手!一定不在!他定也是认为东西可能在方镖师之手,或方镖师为知情之人,故而才于此现身,这才说得通! 吕康邦心下稍安,只要东西还未达天听,一切就都有转机,背负双手无声而动,吕家另四兄弟见了,心下清明,面前的两人皆留不得,必杀之。 场面又复寂静,似连众人心跳亦能听清,吕家当真不愧为名门大家,便是于此时,亦未现半分慌乱。 孙步负手而立,面上一派轻松,似不知大战将至。 方镖师脚下四平八稳,目内之光波澜不惊,亦未有半分紧张之感。 杀机,一触即发。 五条人影瞬息离地,四道向方镖师,一人向孙步,眨眼便至身前,利刃同出,寒芒乍现。 孙步亦同时而动,撤步闪身,‘麒麟角’已握于一双手中,只见斧面之上,金光耀目,乃是御笔亲题‘天下神捕’四个大字,每双斧挥舞,这四个大字便似腾跃而起,凌空而临,如那天威滚滚,正气浩然,多少人还未应招便胆寒于这金芒之下。 然,吕康邦非是一般人,他虽见了,亦心下惊颤,却杀意更浓。 吕康邦所使乃为一双弯轮,名为‘切金光华轮’,形似弯月,两端有弯刺,轮刃之上有七孔,孔内有短箭,触发之机簧便在手柄处,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弯轮便也是‘归不得’萧安朽为其量身而铸。 现只见弯轮双路而来,啸声尖利,刃芒刺目,横扫搂划,密不透风。孙步的一双斧,亦是不做半分轻松,一招一式,稳扎稳打,但闻兵器交戈之音,却实难分彼此。 孙步偷眼觑向另一侧的方镖师,只见他双臂挥舞,稳似磐石,虽不能当即取胜,但也只是时间问题,心下便有了些计较。他将目光复又落于面前的吕康邦,一边打一边道:“阁下这是何意?怎得突然就打了过来?” 吕康邦的面上又复现那份温厚平和,只眼神阴鸷若凶兽嗜血,他看着孙步,只攻势加快,却不发一语。 孙步奇道:“孙某刚提了个刘礼,阁下便如此激动,可否解释一二啊?” 吕康邦哪会去分心应答,孙步的功夫之高位列高手榜第四十位,他实并非其对手,但现下却只能如此,一边是由他拖住孙步,另一边是由四兄弟连手,狠下杀招先夺方镖师性命,不管东西在不在他手,亦不管他是否为知情人,吕家不赌这个万一,只要方镖师死,纵然孙步逃脱也只是麻烦,时间总会解决的。 孙步当捕快少说也有二十年,吕康邦再怎么是个老狐狸,却也不难被他猜个七八分,所以他心下打的何算盘又怎会不知。 忽而,一声闷哼传入耳际,不止他,吕康邦亦不免手下稍缓,二人均将目光投于另一侧,本算势均力敌的两方,现下成了方镖师一个人的被动挨打,他不知因何故竟身形摇晃,面色惨白若纸,虽还勉力应敌,然经验老道之人一看便知,不出十招,方镖师不死也会重伤。 吕康邦目露喜色,手下着力更甚,精神大振。 孙步眉头皱起,恋战不可取,眼珠一转,他的声音忽而压低至只有他与吕康邦可以听闻,他淡淡的道:“阁下,吕家所为可想过后果吗?” 观他神色,听他语气,吕康邦心下滞涩难以喘息,恰如被人扼住咽喉之处般,一时反应不及,怔立片刻。便是这片刻,已然足够。孙步一个闪身冲入另一侧的战斗中,一双板斧虎虎生风,待得五兄妹反应过来而纷纷强袭而至时,他却将双斧插回身后,架起方镖师夺路而逃。 吕家怎可能放他们离开,这时孙步自腰间摸出五柄赤红色的小斧头,这些小斧头大小不及人的巴掌,通体红色耀目,是为孙步的贴身暗器,亦是他的‘血斧捕头’的成名所在,反手一甩,大步开行,瞬间便消失在众人眼中。 五兄妹堪堪躲过这五柄赤红小斧,吕康邦低吼道:“追!” 虽是慌不择路,还架着半个不能动的方镖师,孙步跑起来却无丝毫疲累之态,反而一双虎目精彩熠熠,他虽不知方镖师这一番突变是为哪般,但现下实在无时间让他停下来去查看。他的脑子中弯弯绕绕的想着许多事,刘礼的,吕家的,包括方镖师和大远镖局的,远的,近的,总有种山雨欲来之感。 吕家毕竟人手多,加上临安府与江南府只有一江之隔,且武泽县又离江颇近,所以较之孙步自然要熟悉许多,吕康邦五兄妹各带一队人马分头追找,虽然为避免引人注目而低调行事,却也仍引得百姓心下猜测纷纷,也同时,关于吕家抢夺大远镖局镖物一事悄然传播,实假似真。 入夜,方觉稍太平,孙步寻见一处空置的院落,这时方镖师已经回转许多精神,在孙步的帮助下翻过院墙,二人亦不点灯,只寻处隐蔽所在藏身,待得四下皆静,都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方镖师喘了几许,淡道:“多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神捕孙步(下) 月明星稀,深秋的夜晚是寒凉的,好在孙c方二人都有真气护体,不能生火亦不觉冷,各居一角,各自调息休养,偶尔自院墙外似有窸窣人行之声c耳语之音,二人静默以备。 “恕孙某失礼,有话便直说了,敢问方镖师,那刘礼您可当真不识?” “孙大人乃为天下神捕,方某素来敬重,无需如此客气。那刘礼,方某确实不认识此人。” “那为何吕家的人要因刘礼而找上阁下?” 方镖师无奈一叹,“这当中的原委方某也是不知。”将茶馆中那个奇怪讨水喝的人的出现讲了一遍,道:“现下想来,那人应该就是刘礼,但他此行为何,确实毫无头绪。” “吕家人说他死了?” “是这么说的。” 孙步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声音中有悲有疲有无奈有懊恼,诸多情绪微一波动便又散在空气里,他双眼望着院外的那一片天空,几点零星惨淡的亮着,映不出一方天地,亦映不进人眼底心里。 “阁下的伤还好吧。” “已经无妨,只是一时行差而已。”那口诀虽好,却不能治本,自己明明晓得,却还是被那种舒畅之感所迷,一时疏忽大意了,方镖师的目光落在自己的两只手上,心头复又现沉重之感。 孙步未再细问,大远镖局是个迷,面前的方镖师也是个迷,但他的直觉并未有半分示警之感,他一向对自己的直觉自信。“此事与方镖师有关与否已经不重要,现下你只能与孙某,与刘礼绑在一块了。” 沉沉夜色,目力不能透视,方镖师的一双眸隐在黑暗中,却也一动不动的望定孙步的方向,他的语气是淡淡的,问道:“孙大人何意?” “此事之重大事关吕家生死,他们定不会善罢甘休,而孙某亦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方可,而在这之前,怕是方镖师只能与孙某一路而行。” “又是为何?” 孙步的目光亦在黑夜中望定方镖师,道:“吕家谋反,若阁下是吕家之人,何人必死当该一目了然。”吕家不赌万一,所以方镖师必死。 方镖师心下一沉,孙步之名如雷贯耳,此人预见之准,远见之深,得圣上亲赞,他自是不会不信,暗叹:‘这吕家竟已走至如此地步。’他抬首望向孙步的方向,问道:“孙大人有何安排?” 面沉似海,这大远镖局还真是有点意思了,‘谋反’二字不管与何人何势相关,寻常人听了必然要吃惊诧异一下,更何况是四武之一的吕大世家,然这方镖师却接受的如此坦然平稳,是‘死水’当真事不关己高挂起,还是说已然有所知晓?他突然有一点不确定,刘礼自三年前入吕府,他们便少有联系,现而今刚有联系便出事,恰又方镖师于此,或许那吕家人的怀疑不无道理呢。 “活见人,死见尸,先要找到刘礼,他说有重要之物交予孙某,现在看来此物未被吕家人拿到,那便还在他的手中。” 方镖师未做言语,只将目光投向院中夜色,掌书说让他慢些走,可是慢至如此地步,这单镖究竟要走到何年何月,暗叹一口气,眼光又扫向自己的双手,若未遇见医善人,或许他不会心急如此。 孙步亦未再言语,脑中思虑千回百转,一时是吕家,一时是大远镖局,一时是朝堂,一时是江湖,诸多人,诸多事,千丝万缕。 忽而院外又再响起人声耳语,孙步半伏于地,机警非凡,若想知道刘礼下落,寻个人一问是最快的办法。他轻手轻脚走至院中,一墙之隔下,院外便是搜寻二人的吕家家丁,伏听片刻,以他的身手若想神人不知的掳来一两个人非是难事,但要掳得不动声色,不打草惊蛇却也是不容易。就在这时,方镖师亦伏行于他身侧,因在院中,光线相比室内要明亮一些,得见两人面貌,眼神一对,言下之意便无需说明。 月下之影掠过,院外三人尚无所觉便昏死过去,二人视线四下一扫,又一翻身,一切便如都未发生一般。 孙步是为神捕,审问自然是手到擒来,一一问过之后晓得,刘礼入武泽县后下榻于城北的‘客来客栈’,他们跟了三日,见他只每日上午于‘老三茶馆’现身,而后便始终待在客店里不出来,五位长老来了之后当晚便动了手,然而刘礼随身没有任何东西。 “刘礼死后,尸身如何处理的?” 三人中的一人答道:“就武泽县外的乱葬岗,我们挖个坑给埋了。” 孙步心中一涩,手指点出,三人复又昏死过去。将三人绑妥后,孙步蹲在原地,约有一刻钟的时间未说一语。 缓缓起身,他走至一旁,贴墙而坐,似自言自语,又似说与方镖师听,道:“刘礼是我部下,13岁时第一次随我办案,挺机灵的,三年前因我的一个怀疑而潜入吕家查探,前些时日方才有口信传给我,却不想阴阳两隔,见不到了。”黑夜掩了他的神色,语气中却压抑不住悲伤,孙步现年四十三,上无老,旁无妻,下无儿女,孑然一身,这些个部下兄弟便是亲人,任是哪一个失去他都心痛非常。 “怀疑是指吕家谋反?” 孙步哼笑,道:“单一个武林世家,再是厉害,怎会兴这念头,现在又非乱世,帝也非昏君。” 想当年秦歌王朝一朝覆灭,天下入群雄割据时代,战乱持续近两百年,至褚龙长尔横空出世,带领褚龙氏族人吞三灭五,立玄金帝国,四海臣服,百域归顺。所吞三雄虽俯首称臣,亦各据一府做起所谓的闲散王爷,却也并非全是安分之辈。 东北震虎王赖王府,玄金立国时便已上缴全部兵权,至今府中仍未屯一兵一卒,且族中之人好于江湖更甚朝堂,已俨然为一武林大家之姿。 西北揽月王纳兰王府,本就是最不喜争权夺势的一方,族中之人即无意求职于朝堂,亦无心杨威于武林,多数都拜入芷云门内求仙问道,早不过问凡尘俗世。 东南撼天王楚王府,当年一夕之遥,楚氏憾然将江山拱手送于褚龙氏手中,这许多年间,虽明里淡出俗事,然而私下里暗中扶植各方势力,结党营私于朝堂,勾连纵横于江湖,可说是楚王之心,路人皆知。 故而,孙步虽未言明,方镖师亦然已懂。只是,江湖之上何止一个吕家,楚王之下又何止一个吕家。 “孙大人接下来有何计划?” “且去看看吧,刘礼当该留些什么的。” 待天朦朦亮,孙c方二人翻墙而出,先向刘礼下榻的‘客来客栈’行去。 时间尚早,店未开门,二人眼神交汇,再一次的翻墙而入,按着吕家家丁所说寻到刘礼所住的客房内。应是不想引人注意,刘礼择的是老旧的客店,普通的客房,房内除了一张床,一方桌,还有一个洗簌用的手盆外别无一物,一眼望去便可看明。 方镖师掩身于房门之侧,孙步入内查探,刘礼算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了解不可谓不深,然而细查之下他也未有所获。 悄无声息的翻墙而出,孙步一个眼神,方镖师只得跟上,不多时便到了‘老三茶馆’,这个地方不仅是方镖师提过,那个吕家家丁亦是提到刘礼每日上午都会来此,只是,孙步于此仍是一无所获。 待得二人行出,立于一旁的一条狭窄巷道中时,方镖师问道:“孙大人与那刘礼本是约于此处相见?” 孙步目光望向街道的另一端,道:“是‘福运酒楼’。” 方镖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福运酒楼’高为四层,是武泽县内最大的酒家,其店内大厨传闻乃是师承天都府‘孟家楼’,亦算此处的一大醒目标志。 孙步叹口气,道:“估计那里也不能有所发现。” 方镖师接道:“但孙大人亦还是要去看上一看。” “是啊。”苦笑一声,现下心情当真沉重,刘礼竟连半个讯息都未留下,这种情况着实不寻常,现而今只有一种可能,他拿到的东西已经毁了,或者遗失。 街上已有少数人出行,个别店家做开门的准备,‘福运酒楼’后门处已有送菜的车在等候,‘吱呀’一声,行出几个伙计样的人,他们熟练的将运送来的蔬菜搬运去厨房,孙c方二人便是借此机潜入其内,为减少时间,二人分头行动,现下真不是多做思考的时候,且孙步说不清的是他确实对方镖师这个人升不起警戒之心。 一番查探下来也耗费不少时间,但总算在整个酒楼开门迎客之前二人闪身而出,果不其然,一无所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渡江(上) “时间不容我待啊。”孙步望向方镖师,道:“必须尽快赶到江南府吕家,方镖师看来得随孙某过江一游了。” 虽是玩笑口气,他却着实难笑出口,刘礼一死,东西不见,加上他的现身,吕家现在定然在全力销毁和转移证据之上,时间便是一切,若错过此次,怕是再难寻到机会,且这件事若是被有心人拿去说道,就算是有‘天下神捕’之荣在身,孙步亦难免惹一身的腥臊气。 方镖师点点头,他亦懂孙步言下之意,只是他毕竟身负镖物,不免有些犹疑。 忽而人声临近,二人皆伏低身形,却原来是之前被孙步绑昏的三人不知何时挣脱,刚好逃至附近遇见吕康文,将事情原委讲述一遍。望着吕康文面上神色变换,孙步看向方镖师,目下之意甚是清楚,方镖师暗叹:‘就算自己不与孙步同行,这趟镖也却是再难走下去,看来只得随他过江,一方辅助他了结此事,一方等候掌书联络了。’ 待人群走远,孙步低声道:“事不宜迟,我们当下启程,只是在此之前,还请方镖师随孙某去个地方。” 武泽县外乱葬岗,顾名思义亦知此处为何地,好在刘礼方入土没多久,一处新坟还算好找许多。 二人合力将刘礼挖出,孙步目中含泪的为刘礼整理衣容,看着那个还是很稚嫩的面庞,往事不由一一浮现,抬臂一抹,眸中又现精光之色。他看着刘礼,哑着声音道:“刘礼,你是我带出来的,定不会让我失望,得罪了。”在方镖师诧异的目光下,他解开刘礼的衣袍,露出他的胸腹,将自腰间拿出的一小瓶药水倒出些许涂抹于其上,没多时,一幅草图浮现而出。 孙步凝神望去,一瞬欣慰,一瞬悲凄,他点点头,骄傲又苦涩的道:“是我的人。”说罢,拿出一把小刀,把那一块的皮小心的割了下来,每动一下,心便抖一分,待这巴掌大的一块皮割下后,孙步已然大汗淋漓。他将人皮图小心收于另一个小瓷瓶中,又轻柔的将衣衫一一穿回,再在方镖师的帮助下把刘礼重新安葬于左近一处风景尚好之地。 “刘礼,事出仓促,老哥我只能先将你葬于此处,待事情查明,定会回来。”说罢,面向另一侧群山,山的那边便是洛江,过了洛江便是江南府,“吕家之事,我孙某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再上路,二人是当真的轻装简行,孙步本就东西少之又少,而方镖师亦是只有一个背负的行囊,其余所备粮食饮水都系于马儿身上,那日一战,镖旗遗落当场,马儿也早跑不见踪影。如此这般倒是好,大步流星,二人皆是用上轻身功法赶路,只是毕竟还是要防范追袭的吕家众人,所以择山林小路行走不说,亦未敢使尽全力,随时做好应变之计。 一路行来,尚算风平浪静,仅有几次交手,二人亦都速战速决不留痕迹,现下拼的是时间,孙步当真是心急如焚。 “入江南府地界我便着人传令回天都府,这吕家,此行是灭定了。” “江南府毕竟是吕家地界,孙大人确定此举不会适得其反吗?” 孙步自是思量过的,但神捕之名又非作假,自然有信任之人可托,“且走且看。”他复而神色揶揄道:“一个孙某,一个方镖师,我们两个同时出现,江南府上哪还有宁日可说。”目中一抹狡猾之光划过,方镖师及其所负镖物若是利用得当,牵扯吕家精力一二亦是好的,可该如何利用,且要好好谋划谋划。 方镖师似对其目中之色有所觉,淡然回望,其内波澜不惊。 由临安府入江南府只能过江,江名为‘洛江’,因传曾有仙人飘落江上,随江势而悠游,故而得名‘落仙江’,后秦歌王朝时期更名为‘洛仙江’,再之后,秦歌王朝晚期的翎欣帝将其又再改名为‘洛江’,一直传至现今。 洛江源头于秦岭童子峰的西南侧,自西向东南,蜿蜒流经西川c甘叶c少阳c景阳c广南c天安c临安c江南c平南c江东c南京诸府,最后由广沿府流入南海广域,全长近三万里,加之数百条支流辐及南北,流域之广可称古云大陆之最。 现下二人所择渡江之处所属江段又名‘浑江’,乃因此一段水深且浑浊而得名。立于江畔眺望,江面宽阔,水流似缓实急,风扫过,心旷神怡,目似能望见对岸,更增心胸辽阔之感。 寻一蓑翁驾船过江,方行至江中附近,船身猛摇,二人把船舷而稳身,再去看,蓑翁不见却现一中年男子,身着水青色短打,头发紧束脑后,肤色古铜似藏金光一般,眉毛扫淡,眼虽不大却冰寒慑人,此刻他正凝立船头,脚若生根,不动不摇。 孙c方二人互视一眼,皆暗道:‘不好’!临至岸边,二人可是暗伏一旁好一顿筛选方才择了此船,却不想自认经验老道的二人仍是着了道。 中年男子的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几圈后,方才开口道:“只说你们有可能会渡江,让在下于这里备着,却不想你们竟然直直的找了上来,当真有趣。” “不仅有趣,还道有缘,敢问阁下高名?” “高?于孙大人面前可不敢提高。”面上虽是这般说,然而中年男子的身姿神态却倨傲的很,他一面望向江面,一面又朗声道:“在下薄名,‘江里冰龙’沈三阳。”沈三阳,年有四十二,二十六得名,常在江南地界行走,由其名号便可知,此人尤擅水中功夫。 于此时来说,遇见这么一位主,对孙c方二人皆是大不利的。孙步半笑半哭的问方镖师,道:“方老弟水性如何?” 乍闻这一亲昵称呼,方镖师还不适应,侧目看向孙步神情,不免奇道:“孙兄不识水性?” “河水里洗过澡,算吗?” 二人互看,相对无言,方镖师较之孙步尚算强上一点,他曾在湖里游过水,但于江上尚属首次,且更别提还要在江面上打斗了。 孙步面现赧色,一手骚着圆圆的脑袋,一边试探的问道:“那个沈老弟啊,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沈三阳亦是素闻神捕孙步之名号,今日是第一次得见,却不想这人并不如传闻中说的那般,反而很普通,一方诧异,一方也难免有些不屑,再者现在是自己的主场,于这江面之上,他自称龙,谁还敢在他面前硬上一硬呢。 孙步见他不答话,便又委屈的道:“你看这毕竟入深秋了,江水寒冷,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受不住啊。” 冷哼出声,沈三阳终是在他期盼的目光下开口道:“且请放心,待得孙大人入水时已觉不出寒冷了。”着意将‘孙大人’三字强调出来,言下之鄙夷一听便知。 叹口气,孙步并未回头,只对方镖师道:“方老弟,看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还道这一路风平浪静,却不想在这不能起浪的地方起了浪啊。” 方镖师淡淡道:“无碍。” 江水涛涛,三人立于船身之上,随波荡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渡江(下) 一个翻身,沈三阳便潜入江水之中,浑浊之下,不得寻他之身影。 孙c方二人,全身戒备,视线不停于江面之上逡巡,虽尚算不上手足无措,但也属实处于被动之位。 忽而,脚底传来‘咚咚’之音,目光下扫,孙步低道:“这小子要凿船。”这茫茫大江之上若真个入水中,有通天之能亦难施展,船上无桨,亦无其它可用之物,但孙步毕竟行走江湖经验老道,他侧首向方镖师道:“打水面,这船可废不得。” 方镖师一听便明,二人同时蓄力,各出一掌斜拍江面,击起的浪花近一丈多高,借此力,船身‘嗖’的一声滑行而出,瞬间便将沈三阳的身姿现出于水下,二人也不稍待,一弹指劲风,一猛拍双掌,只见沈三阳所在之处水花翻滚似沸腾一般,‘轰轰’声不断,待得平息而下,四下并不见其身影。 “此处不得多停。”言罢,二人复又击掌于水面,‘轰轰’声伴着一路水花,船身疾飞而出,渐向对岸行去。 沈三阳一方闪躲击来之劲气,这些劲气透水而入虽威力已有减轻,但扫及身上也是一阵肉痛之感,他咬紧牙关,紧追不放,心下却也急躁,若船近岸,这二人他便绝对留不住。 唯一所幸便是孙c方二人是借击拍之力行船,方向掌控上并不那么得心应手,沈三阳追了片刻便发现这当中端倪,原来是二人所施掌力不同所致,或是这一方力大,或是那一方力大,总之很难平衡,船身看似直行,实际却是蛇形于江面之上,这对于沈三阳来说却是一件好事。他潜入江底,熟识水性,这点浑浊自是对他没有影响,四肢并用,尤是脚下施力,若一尾游鱼向前游去。 孙c方二人如此连续出力也是疲惫不堪,眼看岸边将近,便不约而同的缓下出击,不知岸上是否还有杀机等待,还是要留些体力的。四下望去,方才觉已经许久未见沈三阳的身影,难道是被甩掉了? 二人相立于船之两端,波光映照下,颇有当年传闻仙人悠游之姿,只是这般的平静却非二人所想要。 忽而,以船为中心向四周水浪翻滚,一层又一层的水花自江底翻搅而上,水更见浑浊,可这般情境下想要寻到沈三阳的身影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一声‘咔嚓’刚传入耳际,一条似人般粗细的水柱便通天而起,连带着船也被一分为二,孙c方二人旋身而飞,脚下茫茫粼粼,无处落足。 水柱之中,沈三阳手在上,脚在下,各自交叉,似陀螺急旋,见孙c方二人旋于空中,便甩手而出数枚飞镖,镖极小,夹在水花之中极难分辨。 方镖师腰身横扭暂缓下落之姿,衣袖卷扬间一枚飞散的木板被他扫到脚下,缓缓的飘落于江面之上,虽只一块浮木,亦不敢泻力,但总归是有落足之处。见来袭之飞镖,周身护体罡气运转下并无甚威力,只暗运劲气,又将这些个飞镖反击而回,这才有空去看另一侧的孙步。 孙步虽因体型所限没有方镖师那般灵活,但他亦有自己的应对之法,于最高处翻身,头下脚上,一连击出数十掌,借反拍之力身形稍缓,伸手捞住一被水花掀至半空的木板后,翻落江中,复又提气纵出,虽有些狼狈,但也是凭着一块浮木立在了江面之上,而那些飞镖因他这般水花翻滚亦都失去准头,四散零落。 沈三阳见未得手,心下也有料定,随水柱重回水底之后,双臂扫划,一对分水刺又复冲向孙步,十字扫划,目标仍是孙步脚下之浮板。 然浮板较之船身来说,所占甚小,故而视野颇佳,孙步凝神下,只见浑浊江水之中一抹青白游腾其间,自然晓得那便是‘江里冰龙’沈三阳,低喃道:“这一抹青白色倒还真是挺好,看得真切。”言罢,双掌齐出,一连之下,各出十掌,掌劲之强竟隐有将江水一分为二之威,看得一旁的方镖师也不由心受震撼,再又遥想昔年罗生凭一指之力劈山断海,那又将是怎样的画面,他望向自己的左手双指,一抹憧憬,一抹悲伤,一抹感叹。 再说沈三阳,他绝对未曾想过自己会因这一身的水青色而吃亏,见孙步出招,便如先前那般躲闪,却不想这掌劲之强,入水竟丝毫不减,且一掌接一掌,劲气连横纵出,速度之快他竟躲闪不得,硬生生的挨了三掌方止,胸腹间气血翻涌,似难忍住,已无再战之力。脚下交替踩出,身形一晃便潜行游远。 望着江面之上翻腾而上的一点血色,孙步裂嘴一笑,身形一晃便落入水中,先前出掌未想太多,脚下早已失去平衡。这一下入水,水花之大丝毫不逊色于方才的水柱,‘咕嘟嘟’的一串水声之后,孙步方才探头而出,见方镖师已踏着半截船身来到附近。 翻身而上,船身一阵猛摇,方镖师心下一惊,连忙飞身而起,复又落于另一截船身之上,二人这方才稳。 “那家伙受了伤,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方镖师点点头,“应该不会了,而且也快到岸了。” 孙步抬头去看,果见岸边已在不远处,他一边拧衣衫上的水,一边道:“深秋时候,水战打不得,太冷了。”后又见方镖师周身虽也被水淋湿,却全不像自己这般狼狈,便奇道:“你怎么没事。” “因为我没落水。” “哦,对,我掉水里两次,唉!”孙步恍然大悟,盘腿坐稳,一边用手意思性的划着水,一边远眺岸边道:“这岸边应该是无人埋伏吧。” 方镖师亦在远眺,岸边相隔不远,视野甚是明朗,除却一两块大石外,还算比较平缓,不像有人埋伏的样子,便点点头道:“应该。” “不过,那沈三阳回去,咱们过江的信就铁定传开了。” “上岸之后是直奔吕家吗?” “嗯,直奔吕家,定要抢在他们都销毁转移之前拿到一二证据才行。”孙步拍拍手,语调一变,道:“不过,上岸之后先寻个地方吹干衣服的,湿漉漉的着实难受。” 方镖师低头扫视自身,颇为认同的点点头,他是想说直接换一身,但想到替换的衣服都绑在马儿身上,早跑不见踪影了。 再临近岸边,二人便先后提气纵身,横越水面而登岸,脚踏实地之后,孙步长长的输出一口气,道一声:“这才叫踏实。”再侧首去看方镖师,仍是那般四平八稳,波澜不惊的样子,好奇的问道:“唐突啊,方老弟这性子是天生的?不闷么?” 先是一个百里长白,再是一个孔乔,现在是孙步,这三个一个比一个的自来熟,若是喜穿绿衣的家伙在,这四个人凑上一桌麻将,定是热闹非凡。他提步开走,对此问题不做回答。 孙步也只是随口一问,提步跟上,边走边说:“由这里往前,若是一直走,大概天黑时候能入浑江城,还是说我们找个山洞破庙的凑合一晚?” “入城。”方镖师虽不是特别讲究的人,毕竟行走在外,诸多不便还是要自己去适应,但能入城的话,还是不喜露宿野外。 孙步倒是无所谓,大步一甩,虽个子要较方镖师差一个头多,但步伐却属实的大,只是几个跨步便越过了方镖师,好在只是赶路又不是比拼速度,方镖师不远不近的跟在孙步身侧,二人不及天黑便入了浑江城。 入客店,各自洗簌收拾,待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又饱餐一顿后,孙步方才长出一口气,“虽是夸张,但现下还真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他的嗓门之大,引得堂中众人侧目。 这家客店名为‘悦来客店’,在浑江城里不算年头最久,也不算名头最响,唯有一点是它的特色,名为‘八仙醉鸡’,故而晚饭时分,大堂内坐满食客,这一下少说也有三四十双眼睛看过来。孙步歉意的抱拳起身,四下一拜,道:“抱歉,抱歉。” 待得众人各自回身,孙步又复落座后,方镖师的目光才从大门处收回,他看向孙步,后者大方道:“我孙步既然来了,江南府便难有宁日,我倒要看看,这吕家之势究竟有多大。” 一口下去,鸡腿少了一半,还不待食物下咽,他复又大叫道:“好吃!”引来哄笑连连,一室欢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阳明堡与赵公山庄 一夜安睡,第二天清晨用过早饭后,二人离开浑江城,出城门行约三百米,道一侧的山石旁立着一壮一瘦两个人。 壮者为一虬髯壮汉,身形似座山,高少说有八尺余,方头大耳,虎背熊腰; 瘦者为一素衣青年,身高亦有六尺三分左右,冷面剑眉一双丹凤眼,若一柄利刃无鞘。 见孙c方二人行来,那壮汉大嘴一裂,喊道:“嘿,你可总算出来了。”复而又侧头跟瘦者道:“他来了。” 孙步面露惊奇色,从这二人的打扮上已能看出是与方镖师一样,都是大远镖局的镖师,看这架势是特意等在此处的,他站在原处仔细打量,并未上前。 因是见到熟人,方镖师的面色稍缓,但仍是那般波澜不惊,他行至二人身前,微颔首道:“邹镖师,牛镖师。” 冷面瘦者便是邹镖师,他将一封信自怀中取出,平举到方镖师的面前,道:“给。” 方镖师一看便知是掌书的口令,当下接过,打开细看,只见信上唯书写几个字:助孙步,灭吕家。看过后又将信装好,递回到一旁的壮者,也就是牛镖师的手中。 牛镖师将信收好时,邹镖师又从身侧摸出一物,亦是平举到面前,递于方镖师面前,道:“罚。” 虽那物是在布包之中,但方镖师已然知晓是何,心下苦笑,缓缓接过。 牛镖师看着方镖师,道:“这镖旗怎么就那么丢在路边,你可知回收时旁边少说已经死了七八个人,当中也有寻常百姓的。” 当时情景下方镖师连自身都是亏得孙步方才脱身,哪还有余力去想镖旗,方镖师只得道:“回去后自当领罚,有劳二位。” 牛镖师拍了拍方镖师的肩膀,他的巴掌似蒲扇一般,简单的动作也夹着劲风一般,方镖师的体格虽不算壮硕,但较之一般人是算高大的,在他面前却也似个小娃娃,他的声音也是嗡声嗡气的,低沉起来便觉似人在身侧撞钟一般,若是嚎一嗓子,山崩地裂之势也是有的。好在现下他只是放轻了语气,道:“无碍,我二人本也是在取镖的路上。” 孙步的距离并不远,所以这话他自然是听见了,心下一动,大远镖局又有镖接?一个镖未走完便又接一镖,这可算是两年来的奇事吧,更甚的是这单镖是为何,竟同出两位镖师?他即是惊讶也是好奇,但那种山雨欲来之感却是更甚了。 邹镖师见任务完成,道:“走。”转身便大步行开,牛镖师傻憨憨的一笑,又拍了拍方镖师的肩膀,道了一声:“珍重。”便也大步追了上去,没多时,这一壮一瘦的身影便消失在山林之间,不得见。 “我还道方老弟应该是你们大远镖局中说话最少的人,却不想今日见了个更少的,每句话竟只有一个字,真是有趣。” 方镖师闻言一笑,他只是性子使然,不喜过问太多俗事,所以被形容成‘死水’,与邹镖师的‘冰’却是完全的不同,虽然表现出来似乎都是少言寡语,但与他的面无表情相比,方镖师还算有些人情味在的。 孙步本想借着这个话题与方镖师多聊上几句,管他是哪个方向的都好,当然如果能说说有关大远镖局或是这些个镖师的事情更好,但‘死水’毕竟是‘死水’,四平八稳,波澜不惊,任你千万言语而来,我只沉默以对。 就这样,行过了大半个白天,二人走至阳明山山脚,孙步正给方镖师讲说阳明山的来历以及山上坐落的阳明堡时,两大队人马便自官道的两边跑出,一拦前路,一挡后路,少说也得有一两百人。 眼光四下扫视,孙步笑道:“真是说谁谁到,这位可是阳明堡堡主傅雨博傅前辈?”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堆起笑脸之人还是名满天下的神捕孙步,前拦路的领头人,一白发老者抱拳回礼,道:“正是老夫,久仰孙大人名号,今日一见,荣幸之至。”此人正是阳明堡的堡主傅雨博,他带着堡中近七十名护卫立于此处,实则心下忐忑,进退皆难,但毕竟是一堡之主,心神不动,面上维持一派从容,道:“这位便是近些时日名声大噪的大远镖局的方镖师吧,幸会,幸会。”说罢,又立即道:“容老夫再为二位介绍一下,于二位身后的便是江南城赵公山庄的庄主赵泰禾和他庄中的好汉英杰。” 立于孙c方二人身后的一百多人闻听此言,面上神色真是精彩纷呈,当先领头的为一名中年男子,锦衣华服,身高也只较孙步高上一点而已,此人便是赵泰禾,现下他只是将鼻孔对着傅雨博的方向哼笑数声,满是不屑。 孙步看着两方人马的表情,有点疑惑的道:“啊,那敢问二位于此有何贵干啊?” “恭候多时,自是为神捕大人了。” 孙步看向赵泰禾,奇道:“哦?等我?却是为何啊?” 赵泰禾的倨傲之姿似是融在骨血里的,纵然做出一股亲和的架势,也让人觉得不太舒服,他道:“孙大人公事繁忙,没事跑来我们江南府做什么啊?这里又没什么大案要案劳烦您的。” “谁说没有啊?眼下就有啊,我堂堂‘天下神捕’都亲临了,怎可能没有嘛!” “那敢问是何大案要案啊?可需要赵某人尽些绵薄之力呢?”他抬眸扫了一眼阳明堡众人,便勉强接口道:“当然,还有阳明堡的众位英豪,定也是愿意出分力的。” “是嘛!那可当真是好,孙某先在这里谢过众位了。”他抱拳四方扫拜,又抽气犹豫道:“只是,此事非是寻常,怕是连累诸位啊。” “孙大人过滤了,想我赵公山庄于这江南城也是落户少说百年有余,江湖上亦有些薄名,这点担当还是有的。”这句话却是有些夸大,赵公山庄落户江南城最多不过七十年,距离百年确是有余。他微一停顿,带些不确定的道:“至于阳明堡的诸位,在下可就说不准了。” 这等话说了,阳明堡众人怎可能当没听到,只是堡主未动言语,他们便只得按捺躁动心绪。 孙步颇为赞许的点点头,连道数声‘好’,而后,面上表情一转,精光贼亮,他道:“如果是吕家谋反呢?可还担当得起?” “吕家谋”似吞了一整个鸡蛋一般,赵泰禾当即一口气憋得脸通红,再无之前的华贵之气,一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孙步,面前这人是神捕,御赐的天下神捕,可说有假?观见孙步面上神色,似带嘲讽,他复又平复心绪,昂首道:“我赵家与吕家已世交不知多少代人,吕家究竟是何为人,赵某心下清楚明白,孙大人,您贵为神捕,信口雌黄之事还是少做为妙,无凭无据的冤枉,纵是江湖人也并不是毫不介意的。” 孙步笑笑,回首看向傅雨博的神情,与赵泰禾不同,孙步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丝挣扎和悔疚,便问道:“傅前辈如何想呢?” 傅雨博知道孙步言下之意,但口苦若此,进退不得,他虽不清楚吕家根底,但于一府而居,难免会打上些交道,加之都是江湖人,亦少不了互相帮忙,吕家是大家大业,阳明堡倚仗于他亦确实获益不少,但于这当中也并不是全无所感。 尤其是最近三个月,吕家举动有太多令人费解之处,他已觉出不好,昨夜又连夜飞鸽传书,命他们与赵公山庄于此围堵孙c方二人,一个是神秘莫测的大远镖局,一个是天下神捕,怎是他们这样的寻常江湖人可围堵得住的,有心不来,但毕竟吕家之势仍在,未有败相。可现下听闻‘谋反’二字,傅雨博的心绪便再难平静,一家妻儿老小的性命全在这一念之间。 他苦笑半许,叹道:“老夫不知!” “好一个不知!傅老儿,你这些年倚仗吕家,日子过得可算是逍遥自在,现下只不过旁人说上一句毫无根据之言,你便道一句‘不知’,狼心狗肺,真叫我等江湖人齿冷。” 旁人?傅雨博暗自冷笑,天下神捕是旁人?再者,若吕家牵扯真是谋反,他傅雨博怎可能倾尽家底相陪。“赵庄主之忠心护主,日月可鉴啊。” 赵泰禾心下亦是打鼓,但江南府地界是吕家的天下,就算是孙步有通天之能,还能逃出一整个吕家的手掌心嘛,到时候秋后算账的不会是天高而远的皇帝,而是近在咫尺的吕家,这般想着,腰杆便又硬了起来,传书上只说让他们托他个一日半日,又不是拼命。 “那,赵庄主之意是何啊?” “孙大人,敝庄就在江南城内,不如去住上一两日,让赵某好生招待一番。” 孙步摇头道:“怕是此次不成了,有案在身,孙某还得赶路呢,下次若有机缘,必定登门拜访。” “孙大人,前路漫长,还是稍作休息的好,您说呢?傅堡主!或者说,干脆请孙大人和方镖师到您堡上稍作片刻,尽尽地主之谊也是好的啊,咱们可不能失了江南府的礼数啊。” 傅雨博方想回应便窥见孙步的一双眸,那双眸里全是精光灿然,似夹凛凛正气,令他心惊胆寒,哪还说得上半个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血毒蛇魔与阎王帖(上) 战事一触即发,一触及溃,本就仗着人多之势,却不想阳明堡这边临战怯敌,单一个赵公山庄的一百来号人,虽是双拳难敌四手,但毕竟武功实力摆在那里,都未需方镖师出手,孙步的一双板斧虎虎生风,于人群中三杀进c三杀出,最终毙赵泰禾于斧下,且杀伤大半,余下溃逃。 孙步收好板斧,昂立于道中间,望向傅雨博,言词中恳恳亦威凛,道:“吕家谋反之事已是坐定,朝廷不日便要出兵围剿,傅堡主还是早明心意为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说罢,孙步便唤上方镖师大步离去,这一轮‘耽搁’尚不及两刻钟,若少些废话还会更快一些。 “吕家现下定是焦头烂额,大部分人马都在本家准备转移和销毁证据,精英人马都还在临安府追袭我们,竟连这样水平的人都滥竽充数的拿来拦路,哼。” “阳明堡傅家还是有些功夫的,傅雨博的‘猎狐枪’非是寻常,带着家众真的一拥而上,也得费些力气,而且赵公山庄有一独脚老怪也未现身,否则托个一日半日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凡能在江湖上有些名号的家族,哪一个没点本事镇宅,“只是现下看来,吕家动静应是不小,这些个势力虽然仍面上附和,私下却也有些自己的打算。” 孙步未曾想方镖师竟会发表看法言论,一时颇为惊奇,便就着这个话题聊了下去,只是兜兜转转的总离不开吕家,再想多探听些其它却是半字也无。 二人正说着,忽前方道路之上行来一婀娜身姿,人未至,香扑鼻,随之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道:“呵呵,孙大人,可莫要将那些上不得台面之人与奴家相提并论呢。” 孙c方二人停下脚步,抬眸向前路望去,一女子年约三十四c五,红唇艳眸,身段婀娜,便似款摆中的柳叶一般,加之着一身青翠色长裙,腰间还挂着一圈的雕花铜片,随着腰肢款摆叮铃做响,于南方密林间的官道之上,乍一见还以为是哪个树妖成了精呢。 女子行至二人身前不远的地方站定,左臂横于身前,右臂轻架于其上,手指自然舒展,一边轻抚自己的面庞,一边继续道:“奴家于此可是恭候多时了,还道二位怎得还不来,却不想是被那些个鼠蚁之辈给耽搁了,唉,让奴家等得累了不说,还让江南府被二位笑话了呢。” 孙步堆起一脸的笑,忙道:“佳人在此,孙某唐突了。” “奴家韩美灵,这厢有礼。”款款而拜,似弱柳扶风,风姿之绰约,引人垂涎。 ‘血毒蛇魔’韩美灵,横行西南的一名妖妇,因所习‘血毒魔功’需女子经血来喂养,故四处掳劫良家女子圈养取血,最长不过三年,这些女子要么血尽而亡,要么被其弃杀,手段残忍狠辣,当地官府几次出兵捉拿,亦有武林正义人士前往击杀,都未能得手,说来已有三四年未听闻此人消息,竟在这江南府境内遇见。 孙步面上笑容更盛,道:“原来是韩佳人,久仰,久仰。” “孙大人客气了。”一双妙目扫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方镖师,柔声问道:“这位可就是大远镖局的方镖师?” 方镖师的一双眸平淡无波,他只是看着韩美灵,未应一语。 微微扬起下巴,韩美灵眯着眼角有一丝不悦,她的声音更见柔绵,道:“呵,我这里有个人,可是想见你的很哩。”说罢,于她身后一侧树林间,一人漫步而出。 枯黄色长衫,面容冷峭,眉淡且稀,鼻梁高挺,一双眼似睁未睁,一张唇似抿未抿,他这般立在那,便如秋天收割完的稻子,干瘪,苍黄。 孙步扫眼望去,若说方镖师是滩‘死水’,这人便是团‘死气’,两人立在路中央,让人连一丝活的新鲜气都找不见,不由得又有点想笑。 “在下,黄真。” ‘阎王帖’黄真,现年三十七,只求指法之极,是为武痴一个。孙步心下揣疑,莫不是此人亦为吕家卖命之辈? 方镖师面上仍无什波澜,只淡淡答道:“大远镖局,方镖师。” “素闻‘大罗天指’为指功之极,特来请教。” 二人对视,空气亦都凝滞不动。 “孙大人,现下一对一,可还公平?” “自是公平。” 韩美灵先是掩嘴娇笑,忽而眉目一转,似盈满泪珠般,楚楚可怜的道:“奴家是要领教孙大人的,只是还望孙大人看在奴家为一女流,可得手下留情着些,奴家怕痛的很哩。” “好说,好说。” 这一侧,二人各提兵刃于手,笑里夹刀,亦是连风都不敢靠近。 韩美灵的剑名为‘千梭蛇骨剑’,所习剑诀亦名为‘千梭蛇骨剑诀’。此剑身乃为血蟒骨所制,长三尺二分,骨窍相连,有黑烟于其内似实物般流淌不息,若以独门内力摧之,便可化血毒随剑气入人体内,引皮肤溃烂致死。 孙步的一双板斧之上,金字耀目,似觉出妖兽之气的天龙,掩浮于九天之上,俯视逼至。 一声娇笑若铜铃,韩美灵腰身扭动似蛇舞,剑身之上黑烟屡屡弥漫成雾,她的一双眸于雾后半眯,忽而大张,剑身横扫,一团黑雾便就铺天盖地的袭向孙步。这黑雾之中尽是‘血毒’,孙步怎敢去接,双斧武做大风车,呼啸阵阵似雷霆涌动,于半空中与那团黑雾相触,分毫不让。 位列高手榜第四十位,孙步自然绝不是等闲之辈,韩美灵虽面上自信十足,实底却并无多大把握,目光扫向一旁,黄真这个木头块仍在跟方镖师较眼力。 收招换式,脚下踏出似舞于莲上,韩美灵妖娆的身段尽现展出,一步步的贴近孙步身前,剑网交织,‘丝丝入扣’,她的动作当真是妖气纵横,蛊惑人心,乱迷人眼。孙步的眼睛又再眯了眯,他的表情似完全沉醉在这舞动的腰肢中,两臂无力下垂,两双板斧将要及地,他的声音夹着嘶哑,道:“若你再年轻十来岁,怕是孙某真要被你拐了心神去。” 韩美灵妙目一瞪,哪个女人可以忍受被人说自己‘老’!动作戛然而止,忽而更烈,那剑身之上甚都射出剑芒来,舞动得更快,更密,风穿过骨窍,穿过黑烟,‘呜咽’而啼,却不似悲泣,倒更像怒喊。 孙步低喝一声,气云绕双斧而行,凝而不散,仿若实物,这便是他所习的内功‘凌云诀’,乃是第一代天下神捕‘天马行空’尉迟卫所创,也就是孙步的师祖。 有了这层气云,孙步整个人的气势便都变了,重踏前一步,双斧交替轮出,由慢至快,斧刃之上寒威凛凛,此乃第一式‘玄光式’。 只见剑网似布帛般被斧刃切开一个口子,孙步的一双眼就透在这个口子的另一端,他看着韩美灵就似九天之上真龙的俯视一般,目内无一物,傲然而存。 心下惊颤,韩美灵急退,复又剑随身走,斜撩而至,一剑紧一剑,一剑接一剑,一剑密一剑,她的人已经看不清,只有一片青翠色似影似烟飘于剑身之侧。 孙步身形亦是急转,两双板斧斜劈,亦是一斧接着一斧,一斧密过一斧,他的整个人似横在半空之中,阳光映于斧面之上,耀华至极,此便是第二式‘日耀式’。 华芒耀目,韩美灵一声低呼,她闪避不及,双眼被灼痛,心底怒气翻腾,‘蚀日白华’c‘六神成灰’c‘百孔千疮’c‘骨浪翻天’,一连四式出手,蛇骨剑便似一条活蛇一般,翻腾搅动,窜c咬c缠c吞,竟一时不得见孙步身影。 然,却于其内,孙步的一双板斧亦舞动的风雷奔涌,‘山崩式’接‘地网式’,飞沙走石,漫天遮日,一双板斧之上,云气缭绕,其中四个金字灵跃浮动。 最后一击交错而过,韩美灵足下轻甩飞身回至原地,虽强撑一口气昂首而立,实际内里气血翻涌便欲呕出。 孙步亦撤步回原先所站之处,眼内之光若海中月,真假虚幻,看不真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血毒蛇魔与阎王帖(下) “孙大人可是说话不算话哩,奴家痛的很哩。” “唉呀,失礼,失礼。”他垂首看向自己的一双斧,默念道:“毕竟是个女子,你们也忒的不安分了。” 韩美灵已觉出孙步这人远不像他外表这般好相处,反而似一团五颜六色的棉花团,她的妙目扫向另一侧,瞥见仍是对立不动的方c黄二人,不由气苦,虽说是在意料之中,黄真这个木头块不大会来助自己一力,但真的见到此种情境仍觉有气,再怎么说比邻而居也将整三年,故而相邀时虽是以‘大罗天指’诱之,仍企盼其能有与自己一致应敌的立场。 “小冤家,你们要这么互看到何时?天都快黑了哩。” 黄真慢哑哑的开口,道:“这便动了。”声落,他的右臂缓缓而抬,随之对方镖师道:“在下指法‘阎王帖’,请赐教。” 一脚重踏,右臂由后下轮起,双指之上牵引旋风,风卷沙尘,由小及大,待到方镖师身前数米处忽然铺展而开,其内沙尘似凝而不动,化万千利刃,直刺而去,此便是‘阎王帖’第一式‘十万刀山’。 黄真之名,方镖师自有耳闻,此人独钻指法十五年,几乎阅遍当世间指法高手,而后独创‘阎王帖’,几乎问鼎指法之巅峰。如此人物,方镖师自是不敢掉以轻心。 一团灰白之烟飘然而起,浮于半空,将散不散,轻飘飘的迎击而去,‘百鬼众魅生’。 阴寒之气,自骨髓深处蔓延攀爬,黄真一瞬收招换式,心下按捺莫名却兴奋。转身,右臂后甩,横切一道圆弧而去,一瞬只见,火海席卷而来,热浪滚滚中,毛发皆受炙烤而出焦味,此便是‘阎王帖’第二式‘无边火海’。 火海席卷下,灰白之烟早已消散,却在临身时,被一团浓黑似墨的黑雾所阻隔,这些黑雾翻滚着,喧腾着,带着吞天的狂暴,带着噬血的疯狂,时而若万魔狂笑,时而又若万魂哀号,势无可匹。 火海与这黑雾较于一处,皆是翻腾不止,一方似水滚沸,一方似万马奔腾,各不相让。就在这时,黑雾之中一个擎天人影拔地而起,嘶吼着欲裂天而攀,这般君临天下之姿,世间哪个敢与匹敌,这便是‘大罗天指’第四式第三指‘魔王身临世’。 火海一瞬便溃,黄真回转身形于原地,面上惊骇不定,心底却叫嚣激动,难以自抑,脚下一动,便又欺身攻上前去。 另一侧,孙步与韩美灵早已再战于一处。 左手之上‘无尽缠绕’,右手之上‘穿针引线’,韩美灵几是密不可分的贴身于孙步,香气阵阵,眼波带情,她的手若情人的轻抚,剑出的却是毫不留情。 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双斧若想再武将起来实在很难,孙步却并非没有应对之法,脚下踏走方位诡异奇特,身形款扭,竟似条泥鳅一般,斧贴于臂,斧刃化臂刀,斧柄做手拐,扫c划c切c削,式式频出,连缀不停。 韩美灵手臂吃痛,撤身而退。退半时忽一反手,蛇骨之剑反手掷出,脚下一转如电行闪走,一瞬化百影,前后左右,百十刺同时而至,无有间隙。 斧身一滑,斧柄又入掌心,平抬而举,孙步先沉腰半蹲,后蓄力跳起,两条板斧扫起流星似的两道光影,‘叮当’几响后,韩美灵吃痛闪身,腰身一扭,蛇骨剑直冲而上,带起一条赤红色的气链,紧随孙步身后,便是一式‘凶蛇吞鹰’。 孙步睨见脚下追来之剑,目中一抹狠戾尽透而出,双斧一交,身形转头下脚上,猛然砸击相迎,‘轰’的一声伴着一阵气浪,二人身形皆急速下坠,不同的是,将及地的时候,孙步稳踏双脚,韩美灵却是踉跄的似要摔倒,以蛇骨剑勉强支撑。 一双妙目之内再难有风情,她狠戾戾的盯着孙步,唇角有血线滴落。 而另一侧的打斗此时也已接近尾声,黄真接连几式,如‘饿鬼争饲’c‘裂脉分筋’c‘剥皮挖肉’c‘炼血碎骨’,方镖师均只以‘魔王身临世’相抗,应对的绰绰有余,二人所战,高下立现。 然黄真却是不服,目中激奋之光若星火燎原一般,他看着方镖师,却好像要把这个人拆吃入腹,却又好像要将其高高供起,每一式皆拼尽全力,生怕自己有一丝含糊便是亵渎一般。他嘶吼着:“此乃‘阎王帖’最后一式,名为‘贴书魂丧’,请赐教。” 方镖师心神摇晃,眼前只见黄真的指影由一变三,由三变百c千c万,最后连成一片,竟好似铺展开的一部生死书,那书上缓缓的透出一行字—— 方镖师,死! 万千凄厉之音扫击耳畔,随之便有万千利刃割皮扒筋,再之后便似有百虫噬骨,钻痛之感一闪而过,整个人渐而恍惚,似踏步虚无之境。 方镖师的双指直刺向虚无的深处,平直的,毫无犹豫,左臂之上,一丝紫红色血带流淌而过,滋润过那些盘绕纠缠的筋脉,直达指端,待到指端,一滴紫红色的血珠飞射而出,一瞬而百,一瞬则千,一瞬过万。 黄真闷哼着后飞数百米方才落地,身形起伏,竟爬不起来。 而另一侧,韩美灵的身影也自孙步双斧之上飞射而出,一蓬血雾在她身前绽放,好似诡异的彼岸花开一般。 观此,孙c方二人均闪身后撤数步,待一切尘埃落定,方才踏步向前看个清楚。 ‘血毒蛇魔’韩美灵已死,身体被双斧劈成两半,仅余一块皮勉强连在一起。 “这便是指法之极的‘大罗天指’吗?在下惭愧啊!” 方镖师一语不发的看着由地上爬起的黄真,心内却是感慨万千的。 ‘大罗天指’被称为指法之极,当年罗生以一敌千尚能毫发无伤,又怎会是现在这般威力。左手双指屈起而收,若非是这天生的两指,他不会领悟的如此之快,却也因这天生的两指而使多半招式发不出全威,这是他的幸,也是他的不幸。 “多谢方镖师今日赐教,他日若再有机缘,期望还能与您切磋一二。” “好。” 黄真抱拳施礼,面上现出一种鲜活的精力,他来时似一团‘死气’,离去时却好似枯木逢春般,脚步轻盈,心情愉悦,若非胸腹之间受了内伤,甚至有可能会跳着离开。 孙步看着又觉好笑,他对身侧的方镖师道:“看来此人非是吕家一系。” 方镖师点点头,忽道:“吕家的人怕是要追上来了。” 孙步转头向后看,道:“算时间差不多了,是打,还是不打?” “听孙大人安排。” 孙步点点头,琢磨了又琢磨,手指一侧山林,“顺官道一直走虽也能到吕家,但远不及穿越山林来的要快,只是路途艰难,怕是会辛苦一些。” “随意。”方镖师忽有所感,伏身于地,贴耳去听,神情凝重,道:“不出一刻钟,他们是骑马。” “骑马?嘿嘿,我们怎么没骑马?”孙步得意的看着方镖师,眉毛一耸一耸的颇为滑稽。 方镖师看着孙步,心底里一阵的无奈加疲惫,他只得附和道:“因为我们要走山林。” “是滴。”孙步收好双斧,脸上的笑似能将山风都吃进肚子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择路 山林之路非只是艰难,辛苦,虽行走还不及一个时辰,方镖师已觉自己不似个人,只似个动物,孙步却好像适应良好,时不时的还采一些野花野果,还会惊呼一些诸如某种少见的药草之类的发现。 停在一片尚算平坦开阔的林间地中央,孙步抬头望天,道:“天黑了,咱们就在这边寻个地方休息吧,这般黑的在林子里走太危险了。” 因掌书令‘助孙步,灭吕家’,方镖师一向听令形式,所以对于孙步的任何决议他都没什么意见,虽然他不怎么喜欢露宿野外。 南方的山林内多雨水,地面上很难生火,且就算生火也不会去生,太引人注目。方镖师眼向四周扫去,看一棵树杈还算粗壮稳当,便飞身而上,倚靠树干,坐的一方四平八稳,似没想象中那般糟糕。 孙步见他如此,自己便也择了一根树杈,踏地飞身,手绕树干一圈,便也稳坐下来。 入夜,山林之中多虫兽的声音,有些是鸣叫,有些则是外出觅食时发出的。二人各居一树,眼望头顶星空,体会这片刻的惬意舒坦。 “我随在师父身侧的时候,有去过一次吕家,那时候吕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歪头看向方镖师,见他虽无所应,但神情间不似没有理会,便又继续道:“或许是年纪大了些,看见些事,看见些人,就爱生感慨。不过你不会,你就算有感慨也不会说出来。” “或许。” “之前在武泽县跟我们说话的吕家五兄弟,里面有三个人,我以前都见过,只是他们都不记得我了。”孙步是十八岁第一次独立办案,去吕家时方才十三岁,那时候的吕康邦等人少说也都二十四五,早已在外闯荡。“那时候的他们,意气风发,豪气干云,大谈理想和江湖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唉,物是人非啊。” 三十年江湖路,血雨腥风,肩负一个家族,他们所经历的不难想象,但对于他们的许多抉择,却是很难理解。 “其实人该简单点的,干嘛活的那么累,他们本都可以做一个世外高手,偏要搅和这种事情当中,是为了什么呢,名?还是利?不懂,不懂啊。” “吕家之于他们,便如朝廷之于孙大人,总盼着它好,盼着它强盛,只是择错了方式,走错了路。” 孙步双臂枕于脑后,一阵唏嘘,他复又歪头去看方镖师,问道:“那你们呢?大远镖局,你们为了什么?” 方镖师的一双眸淡然平视,无波无澜。 孙步与其对视半晌,甚觉无趣的又靠于身后树干上,眼看星空,这黑森森的天都比方镖师的那双眼来的好看许多,他着实纳闷,人的一双眼怎能那般的死气沉沉,了无生趣呢。“算啦!不聊你不能说的,聊些你能说的吧。方老弟,你的武功忒的奇怪,怎么忽强忽弱的,当日与那吕家兄弟斗的那般厉害,忽然就败了,之后再与那‘江里冰龙’沈三阳和‘阎王帖’黄真较量时,又毫无问题,怎么回事呀?” 方镖师仍是那般淡然平视,无波无澜。 孙步叹口气,有些委屈的道:“这难道也不能说?方老弟,接下来的路途我们哥俩可得并肩作战好一段时日,你给我点实话,我也好知道临敌时该怎么应变呀。” 待得过了许久,孙步都开始萌生困意了,方镖师才慢慢开口,道:“那次是我贪心,下次不会了。” 这件事方镖师已经检讨过了,那一日他只是忽有所感,觉得体内的两股真气似能共存,便试了一下,结果一发不可收拾,却不想那只是短暂的假象,待假象一过,内力相克的反噬之力非比寻常,他当下痛入骨髓,周身上下所有筋脉都在嘶吼呐喊,似要扯破皮表崩裂开来一般,若非孙步在侧救了他,怕是早已死在当场。 他先前已经道过谢,现下想起便又想再道一次谢,抬首去望,孙步已打起呼噜,睡入梦乡。他淡然一笑,看了看天上无月无星的黑幕,缓缓闭上眼,医善人所教口诀默念于心,体内真气运转,流畅自然。再有几个小周天,经脉便能恢复如初,再不贪多就好。 孙步偷眼望去,见方镖师已经入静调休,嘴边一抹无奈之笑,目中却是更浓的兴趣,他觉得有必要好好注意一下大远镖局和其下的三十四位镖师,怕非是寻常江湖人物,定没那么简单。 转过天,日头普照,二人方才启程上路,非是有意拖延,只是山林间雾气太大,孙步恐担心走错方向,反而耽误时间。 采了些野果,二人勉强果腹,孙步一边念叨“待到城镇定要大吃大喝三天三夜”,一边跟方镖师磨叽江南府的诸多美食美酒,说的口沫横飞,口水横流。深一脚,浅一脚,待得地面之上着实难以下脚,二人便提气纵跃前行, 三天时间便就在这样的时光里慢慢过去,方镖师从没在山林中待过这么多天,狼狈的全不是个人样,有苦难言,一张脸沉的若西垂的日头,更加少言寡语。 他二人是这般,另一方的吕家人马也未好多少,他们那一日几乎是与孙c方二人错身而过,待跑过一日多,方才觉出不对,据探子回报他们二人并未骑马,就算是轻功一流,也不该行出这么远,那一日他们可是看见道中央韩美灵的尸身的,温热的血表明方死不久,应不会出错。 吕家五兄妹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都集中在吕康邦的面上,后者低头沉思许久,扫眼向两旁的山林看去,面色一沉,道:“他们择了山路。” “什么!”余下四兄妹低呼出声,吕康武道:“这山林虽非最难走的路段,但也不是平坦之途,若不识得方向,还是很容易迷失其中的。” 吕康文接道:“但若是识得,走山林相比走官道,少说也要节省半月时间。” 吕康全面色一寒,声音不觉提高,道:“半月,那不是” “哼!”吕康邦一声冷哼,他的眼睛阴鸷的盯着吕康全,道:“这般惊慌作甚,那么大的声音怕人都听不见么。” 吕康全瘪着嘴,瑟缩回身子,窝在吕康双的身后,他们二人虽感情不是那般深厚,但却是一母所生,心理上还是颇为依赖这个姐姐的,尤其是众家兄弟都在的时候,时过半生,他的性子却依然没太大变化,本能的还是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吕康双温和一笑,倾身抚了下吕康全胯下马儿的鬃毛。 “四哥,现下该怎么办?我们也入山林?” 吕康邦摇摇头,忽而眼睛一亮,道:“按时间算,他们应是快到了。” “到哪?” “南耳道。”四兄妹闻言,面上俱是一震。 南耳道本只是一寻常的山间谷地,不通外俗,但是三十年前有三个老怪落户其内,为保证衣食无虞,他们由临近的几个村落抓了数十个壮丁入谷,又是开垦田地,又是挖山铺路,耗时近五年,方才将一条蜿蜒小路通向山谷,而那数十名壮丁,除却个别因妄图逃跑和干活不利索被杀之外,其余人便成了三人的苦力,除了每年定时要入谷翻地种植粮食菜地外,还要负责运送米面和衣物及用具入谷的任务。 “那三个老怪见来人是孙步,一定不会放其离开的。” “却是为何?”吕康双甚是不解,“那三个人甚少与外界打交道是不假,却也不至于到入者立毙的地步,更何况孙步可是神捕。” “就因为他是神捕。” 吕康武挂一抹笑,对吕康双说道:“那三个怪人你可记得长什么样子?” “一个独眼,一个独臂,一个独腿。” 吕康武点点头,道:“那三个老怪便是重伤于孙步的师父,也就是上一代的天下神捕,‘白虹贯日’孔华池的手中。” “隐世而居,韬光养晦,我想那三个老怪定能将孙步碎尸万段,那个姓方的也一定跑不掉。” “不错。”吕康邦点点头,但也神色凝重的接道:“为了以防万一,康文,你待几个手脚敏捷的先行潜至那附近看看情况,若是那三个老怪当真出乎意料的放那二人通过,你便拿着吕家令牌现身,这十年间他们可没少受我们恩惠,也该出出力。” 吕康文点头应是。 吕康邦又面向吕康武和吕康双道:“你二人带着余下诸人布于前路,若他们真的冲出南耳道,不是重伤也差不多,你二人务必将他们拦截下来。” 吕康武c吕康双亦点头应是。 吕康邦复又继续道:“康全与我先行快马回主宅,让他们加速撤离的速度,并做好最坏的一层打算。”他的目光扫及吕康全的左臂,那日未觉的灰败之色已隐有蔓延之势。 “最坏?” “那孙步曾说朝廷不日便会派兵围剿,真假与否,还是早些做准备的好。” “怎么可能,如果朝廷真的要动,吃” 这一音还未发出完全,便被吕康邦一眼给瞪了回去,压低声音怒道:“康全,你要为你的快嘴再付出一次代价嘛,那个人的名字能是随便就说出来的嘛,也不看看这是何地,这是何时。那日若非你嘴快,又怎会被那刘礼听去端倪进而寻到密道,你竟还不吸取教训,都是过半百的人了,能不能长点心。” 吕康全的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一句话都再不能说出。 吕康双看了吕康邦一眼,对于这位四哥也是怕多于敬,未再说什么,只是又靠近些吕康全,给他多少一点宽慰。 “事未出大错,谁也未能料到刘礼竟会是奸细,真要说起来,二哥和四哥亦有责任不是,那人可是你们十分看好才给了令牌的。”见吕康邦面色陡变,吕康武马上又接道:“好在事情没到最糟,我们本也有打算这两年择个时间转移那些东西的,所以现下还是别追求那些过往的事吧。” 一番不大不小的风波算是在五兄妹间飘过,随着吕康邦的一声叹息,五人分三路,驾马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南耳道三怪 “哟!前方山谷内居然有人居住?”孙步站在一棵大树的树杈上惊喜道。 方镖师就站在他旁边一棵树的树杈上,也远眺而去,此刻视野良好,目视可以看很远,能清晰的看见前方山谷内有一个被竹林包围着的大院子,院子内有四间民房,民房前后约有几亩地,阳光照在叶子上,映出一层油绿绿的光。 “看上去,这一间民房能住上十来号人,真是奇了怪了,方老弟,咱们是不是遇到世外桃源啦!哈哈!”孙步边说边笑,脑子里却电转如飞,按照历年县志记录,这里可就是一片寻常的山谷,不曾有人家落户,那难不成是躲避战乱来此的? “也许。”方镖师神色仍是如常,似未想那么许多。 “管他呢,反正啊咱们今夜有房可遮风,有床可安眠啦,是终于不用再露宿野外了!”说罢,先跳下树来,招呼上方镖师,二人提步纵跃而去。 待到日头开始西斜时,二人终于是立在了谷口的入口之处,只见一侧道边立有一碑,上凿三个大字——南耳道,字体苍劲有力,且有一股孤傲绝世的气魄由其内透射而出。 孙c方二人不由都心下暗惊,若所料非错,这字乃是以指力灌注书写,非是凿击而出,这是何等的功力?方镖师亦擅指法,心下品量许久,力透入石应是可以,但这般挥洒写字,怕还是不能得心应手。 究竟这南耳道内住的是何人? 二人不约而同的迈步而入,眼下c心底皆机警非凡。 往前行出约有半个时辰,便得见院门,这般离的近了,惊奇之感更甚,院门高有一人半,非常结实,且相互掩映间,院内之景是看不真切的。 孙步多思量了一阵,方才抬手拍击院门,问道:“劳驾,有人吗?”这一声而去,中气十足,气韵绵长,于山谷间回荡来去,似有千万人与之遥相呼应一般。 ‘吱嘎’!院门在二人面前向两侧打开,一整个院子尽览于眼下。 扫视一圈,孙步看向方镖师,道:“来者不善啊。” “嗯!”方镖师眼眸扫向门轴之处,寻常人家谁会在院门上放机关呢。 “那怎么着,进还是不进?” 方镖师望着孙步脸上被西落日头映出的光彩,心底颇为无奈,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哈哈!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走!”说罢,抬脚便迈入院中,走前几步,果在二人意料之中,身后院门又在‘吱嘎’一声中缓缓关上,这可是典型的关门打狗,只是这个门看上去似乎单薄了些。 二人也不再走,就立在院子当中,孙步负着一双手,面上挂着愉悦的笑容,四下里欣赏着院内的景色。方镖师则立定的四平八稳,目光不动不摇,波澜不惊。 “多年不见,当年的毛头小子竟然都长成这般模样,时光还真是过的快啊。” 人未到,声先扬,其内中气之足甚在孙步之上,悠远绵长,似穿透远山而去。 孙步一愣,院内之人竟然认识他们二人中的一人?好奇的看向方镖师,却见他仍是那么一副面孔,瞧不出端倪。 左手数起第二间,房门一开,走出三人,款步而前,行出数十步方停。 当中一位老者,须发皆白,面上皱纹连纵,似千万年岁月下的沟壑,甚至令人看不清容貌,他的一只眼掩于发下,另一只眼被搭垂的眼皮覆盖不能全睁,目光冰冷,看活人如看死物一般。 立于他左手边的为一虬髯老汉,满面红光,目内似燃两团火,全不像古稀之人,身高似比前些时日所见的牛镖师还要高上两个拳头,只是精瘦挺拔如苍松一般,他的左臂袖管空荡荡的飘在身侧,平添一分孤桀之感。 立于另一侧的亦是一位老者,眼若铜铃,塌鼻阔口,皮肤黝黑,身高不过五尺,体格十分宽壮,虽是单脚站立,却稳如磐石,左臂下的单拐只斜点于地,全不像承力的样子。 独眼,独臂,独腿! 孙步与方镖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出莫名之色,这三位老者,单看样子都知非是常人,且看上去独腿者年为最轻,可也得七十往上,二人脑内遍思,却也不知何时认识过这样的三个人。 忽而,一道闪电划过脑际,孙步的心情瞬间沉郁,他细细的将三人打量个清楚明白,苦笑着对方镖师说道:“方老弟啊方老弟,是孙兄我失算啦!” 江南府这个地界孙步算是常来,所以才择的山林路。这山林路于寻常人来说极难行走,但对于现下的他们二人来说,却是比走官道或其它小径要好上太多,因为吕家人绝不会第一时间想到他们会择路山林,所以这里一定没有埋伏,他们可以放心的全力施展轻功身法赶路,而若是走大道,埋伏众多,一路打过去要花费的时间定是要多于以往,所以这一个决定,节省个十天半个月是最少的。 但是现下,孙步看着面前的三个老家伙,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能脱身而出就是万幸了。 方镖师虽也莫名,但依他的性子,情绪上也不会有太大的波动,以往他都是面对劫镖之人,所以等着对方如何如何,自己立一杆镖旗开打就是。但现下主动的一方是孙步,所以他只做了静观其变的打算,毕竟掌书有令,要助孙步,灭吕家。 独腿老者嘴角一翘,说道:“小子,三十年未见,看来你还记得老夫三人。” “那是自然,你们未死,孙某怎敢忘。” 独眼者‘无间鬼手’诸坚城,独臂者‘如意九刀’厉良朋,独腿者‘魔域剑尊’娄力夫。 三十年前,这三人横行陇南地界无人敢挡,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身上背了不止一户的灭门惨案,当时孙步的师父‘白虹贯日’孔华池追了大半个玄金帝国方才在江南府地界上将三人截住,历经一夜苦战,几乎以拼死之力方才重创三人,却无力将其捉拿归案或是立毙当场而让他们三人逃脱,本以为他们定是逃出江南府,却不想还在。 孙步又再环视一圈,这么大的院子,还有田地,看来三个老家伙过的还不错,那么吕家究竟知不知道自家境内有这么三个老怪物呢? “哼!痴长了年岁,还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我且问你,来此何干啊?” 孙步不由笑出声,道:“究竟是谁痴长了年岁啊,我说你们三个老家伙是不是在山谷里待傻了,明知故问啊。”这么大的院子,那么高的院门,孙步是肯定不信这三个人竟有那么高深的功力,听声音便知来者是自己的。若说凭猜测?鬼才信! “确实是明知故问。”诸坚城一开口,厉良朋和娄力夫便都住了口,“老夫三人隐居于此不问世事三十年之久,虽不能说放下往日恩怨,但确实也不愿再升杀戮,偏孙小儿你还要找上门来,哼,这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这么说,您三位就全冲着孙某咯?那放我这位兄弟离开,没他事吧。” 诸坚城的目光扫了一下方镖师,道:“之前是无,现下是有,不放。” “冠冕堂皇扯来一大堆的话,还以为你们省悟了呢,结果还这样。”孙步拍了拍方镖师的肩膀,半开玩笑的道:“方老弟啊,对不住了,又牵累你了。” 话是如此,语气轻松,但孙步眼底里的沉重方镖师看得真切,他虽还不清楚面前三人的身份,却也感受到压迫力迎面而来,肩膀上的那只手掌烫热如烙铁,亦沉重似山,方镖师笑着点了下头,明白了孙步的言下之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血战三怪(一) 昔年诸坚城,一双鬼手,摧枯百眼,许多人只要寻风扫见他的双手便要肝胆俱裂,后虽被孔华池废去一只眼,却并未损减丝毫,只当年所受内伤甚重,于此山间谷地休养生息,一过便是三十年,他慢慢的将双手之上缠着的麻布解开,一层又一层,每下一层,戾气便重上一分,眸色便要深上几许,他的呼吸渐次加重,如若卸去重枷一般,整个人鲜活浸血的重生。 昔年厉良朋,一柄如意刀,映日如泣血,右手使来剖腹挖心,左手使来收割人头,刀过处血如河,无人能在他的刀下走过九招,那时的他甚是呼风唤雨嚣张跋扈,后被孔华池夺去一臂,一蹶不振十余年方才重拾刀法,现而今,他的如意刀也变了,他将铜环一环又一环的相扣,随着一声又一声清脆之响,风轻扫,刀身映入晚霞之光,耀目似血。 昔年娄力夫,真如魔君亲临一般,跺一跺脚天摇地动,喊上一声风雷涌动,陇南地界之上,谁人敢与‘剑尊’叫板,他的剑下亡魂多到令人惊颤,老弱妇孺,正义之士,绿林好汉,遇则杀,逢则杀,见则杀,那些时日里,人们出门不算命只算他,后来被孔华池夺去一脚,他耗时三十年方才让自己单腿立地亦可搅动风云变色,他将拐杖平举于身前,他的右手轻抚杖身,随之而动,爆裂之音‘噼啪’而响,剑芒透射而出,彷如割裂天地。 当最后一层麻布落地。 当最后一环扣上手腕。 当最后一点碎屑消散。 三个人,五只眼,同时看向孙c方二人,杀意蔓延,风隐而‘呜咽’,只不知为谁悲鸣。 重重的深呼吸一口气,孙步提双斧在手,方镖师亦气运全身,二人,四双眼,无畏回视,不退不怯。 “怪只怪你那王八师父死的早,这笔帐,孙小儿,就你来偿吧!” 孔华池年少时曾偶得一只白壳乌龟,甚觉稀奇便一直养在身侧,外出办案亦是随身携带,此行天下皆知,连天子都曾戏称他为‘龟神捕’,也因此,他的诸多仇家便都称呼他为‘王八捕快’或者‘孔王八’,故而听见诸坚城如此说,孙步并不着恼,心底倒还升起许多的感怀,他笑道:“师父他老人家寿终正寝,走的十分安详,烦劳三位挂念了。” 闻听此话,诸c厉c娄三人面色越发沉郁,世间怕是再没有这样的一种心情让人不得释然——心心念念的仇人远在千里,自己毫无能力去寻仇,待到万事俱备时却闻听仇人已死,且荣耀加身,安详而终,似自己这千万般的痛苦折磨,无数日月下的辗转反侧c痛不欲生全无意义。 他们恨得怒焰滔天,却又绝望得毫无依托! 诸坚城缓缓的抬起左手,右手做叩门状敲击其上。 ‘空’,一震!风起,云游,铜环‘叮当’相应,三人衣衫随风猎猎而响,远荡在山谷间,引苍松翠柏竹林相和,似这山间的精怪鬼魅全数出动,齐聚而来,围观助阵,斑驳的油绿色光影便是他们踏过的痕迹,急不可耐的,兴奋莫名的。 ‘空’,再震!风停,云散,徒留一片空荡荡的天撑在头顶,摇摇欲坠得便要倾塌而下,‘叮当’之侧又再添‘铮铮’剑鸣,时而低沉,时而高亢,低沉时若静夜之海难起波澜,高亢时若滔天怒浪席卷而去,山间谷地,到处都是一片红光,到处皆是一片青芒。 ‘空’,三震!万籁俱寂,天沉而落,地陷而降,空气压的人连一口气都透不出,铜环再不做响,青锋亦收敛光芒,山间谷地一派寻常,却毫无生气。 此三击名为‘鬼叫门’,乃是昔年诸坚城杀人之前的一种仪式,只当时之威远不及现在的十分之一,孙步少年时曾见过一次,便是他师父孔华池与其对战的那次,而今又亲临所感,不禁呼吸加重,手心冒汗。 将双斧自身后取下握在掌中,斧柄的触感融在汗水里,孙步低头看了看,斧身之上,‘天下神捕’四字金芒犹在,却也似被这空气压的透不出威凛,思及家师容颜,往昔又自眼前一一闪过,自嘲一笑,怎的比之当年胆子小了这么多! 朗声大笑,胸腹间的压抑之感随之一泄而出,周身顿感轻松,“天罡正气,玄威长存,本官孙步现下就将尔等缉拿归案。”言罢,沉腰下马,猛跃而起,一斧背后,一斧于前猛劈而下,斧刃之上劲气激飞,直奔诸c厉c娄三人而去。 一声冷哼,娄力夫眼内不屑之色一闪,剑芒陡峭,霹雳而出,似无力似无意,斜撩相抗,轰然大噪,斧刃与剑刃相触竟毫不逊色。于此时,背后之斧化利刃之轮,‘嗖嗖’声中兜转而来,划向娄力夫肋下。‘叮当当’一阵脆响,一柄链刀由其肋下刺出,‘吱嘎嘎’一阵刺耳之鸣,刃与刃的摩擦,火星四溅。 孙步身形顺势而滑,斧身上撩将厉c娄二人分开,身形便穿行而过,手肘于地一搓,身形大转而回,脚下连蹬又再欺身攻上,一斧卷向厉良朋,一斧兜向娄力夫,气云凝若实物,半步不让。 高手榜第四十位,绝非浪得虚名,孙步手下实力更胜其师,观此,厉c娄皆都凝神以对,不做半分轻敌。 诸坚城亦在旁观战,他未择第一时间加入战局便是因一旁所站之人,端正平实的面容之下一双眼波澜不惊,纵然面对如此场面亦毫不动容,他的脚下站定得四平八稳,虽身周衣衫有些脏污破旧,却丝毫于他无关一般,他只是站在那里,视线平直而视,令人捉摸不透。 诸坚城侧目扫眼战局,虽孙步功力不俗,但若想胜过厉c娄二人却是难。 先说厉良朋,他的一柄如意刀本就是双手皆可使,虽废去一只手臂而让他颓丧十三年,但这后十余年间,他可未有一日荒废练功,刀法精进之速更胜以往,且因这一番起落遭遇,心志亦是有别于以往,于刀法之上更有诸多神鬼之悟,就算是孔华池在世,也怕是再难于他手下走过五招。 再来是娄力夫,本以‘剑尊’自居的他因失去一条腿而再难稳立于地,然而他却用了三十年的时间让自己单腿亦如双腿般昂然不动,或是说更甚,他的剑比以前更快,更迅,更猛,他的剑刃之锋利,就算是厉良朋亦不敢正面相抗。 这样的两个人,孙步或是现下尚可算势均力敌,然而多上几招,怕是怎么死的都还不清楚便会身首异处。 思及此,诸坚城又将视线回到凝立不动这人的身上,他的经验告诉他这个人的功力应是低于自己,不足为惧,但直觉却在不停的叫嚣此人危险,他沉着眼与其对视,却看得自己突生一股万念俱灰之感,不由心底惊诧,升起了一丝怒意。 忽而,一声‘哎呀’传入耳际,诸坚城闻听便是一阵得意,转头看去,只见孙步被厉良朋的如意刀扫中,鲜血浸湿了半个身子,正疼得龇牙咧嘴的飞退数十米。 刚欲笑言一句,却见娄力夫的肩膀之上亦受一伤,虽看上去比之孙步轻上一些,却也鲜血淋漓而下,红得骇目。 微一闭眼,又再睁开,眼皮之重亦压不住那份戾气,他的杀念比之先前要更为深重,背负双手之上,十指之尖劲芒跃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血战三怪(二) 一片火海绕地而走,孙步被困其中,热浪袭身而上,焦糊之味弥散开来。于这当中,一烈刀芒当空袭来,似是刺,又似劈,又似撩,望不见刀身,看不见刀柄,寻不到持刀之人。 孙步方才立起身子,反应似来不及,他看着那刀芒,面上带着笑,眼里漾着笑,气云自脚下升腾而起,于空中与热气相触,‘呲呲’声伴着白烟遮掩了他的身形。忽而,两道不次于刀芒的金芒由白烟中劈裂而出,孙步双臂化作大风车,斧刃迎击而去。 ‘当’!‘当’!‘当’!击响不断,每轰击一声,孙步的脸色便要凝重一分,单只三声,他的面上便只有一片沉郁的红色,嘴唇紧抿,压着狠一口的血于胸腔之中。 娄力夫的‘赤火狱’与厉良朋的‘包藏祸心’同出同至,孙步尚能接下三次已算十分厉害,但再往下,他就是再想接怕也只是徒送一命罢了。 孙步自是知道,待第三击方过,他便抢先变式,足尖轻点,身形斜飞而去,眨眼间便绕厉c娄二人转上一圈,斧刃连环击出,气浪化实体,劈空而临。 娄力夫的身形与孙步相似,只更宽阔,但行动起来却灵活敏捷丝毫不为逊色,三尺青锋收至身前,凝立剑尖,似缓实急的连扫一百三十九剑,铺天盖地一片银装素裹,冰寒之气甚连空气一起冻结,‘哐哐’一连数声,斧刃凿击之痕亦全中半空,细看去,甚还能看出凿出的裂纹如蛛网挂结当空。 孙步未料于此,反击之力骤然来袭,身形猛飞而出,数十米距离一跃而过,他待要稳住身形时,又见两道刀花追击而至,那刀花武的着实炫彩夺目,于这半暗的天空下亮出一片天地,所夹透骨之寒让人清晰所感,孙步整个人便如迟滞了一般,可尽管如此,他仍可做出抵挡之姿,却在这时,一道晦暗身影无声欺近,两手十指似狼之恶爪,狠掏向他的后心。 电光火石之间,忽一双手指凭空而入,如鱼游水,穿过双臂直奔眉心而来,诸坚城一瞬便知是那凝立一旁之人,只自己身形如此之快,那人竟比自己还要快,当下不敢再进,收招换式,撤步闪身。 方镖师亦不追击,右手向后缠绕盘旋,兜过孙步身形,二人半伏于地,堪堪避过追击之刀,后脚跟一点,刀身受力,随链身飞回。 方镖师扶着孙步站稳身形,一转身,二人相背而立。 方镖师的对面所站者为‘无间鬼手’诸坚城。 孙步的对面所站者为‘如意九刀’厉良朋与‘魔域剑尊’娄力夫。 “方老弟啊,你该走的。”这场恶战难有生机,孙步一开始虽未如此想,但也是做好打算尽量牵扯三人注意力以让方镖师寻得机会逃出,他以为方镖师懂得他的用意。 “不必走,也走不得。”方镖师的语气平淡,如同以往一般,他亦站的如往常般的四平八稳。 孙步转头看去,只得见他的侧脸,对于前一句的‘不必走’很是纳闷,对后一句的‘走不得’似有所感。“你是说,吕家?” 方镖师轻点头,目光看向右数第一间房。 孙步顺着看过去却并非看出有何端倪,他有想到这三个老家伙定然与吕家有关,但却没想过吕家的人会在此,眼珠一转,便笑道:“戏看如此久,不如也登场来亮亮相吧。” 一息,两息,几个呼吸后,房门才‘吱呀’一声而开,当先走出的不是旁人,正是吕康文,他带着手下二十多人方走出房门便再不向前一步,只远远看向战局及局中人。 孙步有一种奇怪之感,总觉得吕康文的行为之间诸多小心谨慎,且目中亦有许多忌惮神色,却不是对自己,好像是对着这三个老家伙的,“有点意思。” 方镖师只看了一眼,便又将目光放回面前的老者身上,平直而视,不动不摇,目内清冷之色若清泉浇注,直射透骨之寒。 便如孙步所料一般,吕康文所忌惮的确实是这三个老怪。 往年之中与他们三人打交道的只有族长,也就是他们的大哥吕康济,这还是他第一次只身来此,这三个老怪的脾气当真古怪,且目空一切,全不把吕家令牌放在眼里,只在听闻‘天下神捕’四个字的时候有些许回应,而后便将他们关在房中,交待不许出来坏事,否则杀一杀二也无所谓。 吕康文本是不信,前天夜里曾叫人出门打水以做试探,却不想回来的是两坨碎肉还有娄力夫的半个背影,那月下之姿仿若厉鬼行世,现下仍如在眼前。所以这两日,他都只与属下待在房中,无吃无喝,甚连方便之事都只得将就,想他这么大的年岁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但为了大局他却只能忍,只满心后悔为何不听四哥所说,只伏于左近做观察便好。 现在既然被发现,若不露头损的可是吕家的颜面,所以他才大着胆子带人行出,但半步再前却是不敢,只这般远远观战。 诸坚城三人见吕康文还算识趣没走上前来,否则不客气的便要是他们,凝神回战局,脑中亦回想起吕康文来时曾提过的孙步同行之人,说是大远镖局的方镖师,又说这两年大远镖局如何如何,这方镖师如何如何,当时便没放在心里,现下看了也不觉有多厉害,但这人周身的气场总有点让人不舒服。 “小子,报上姓名。” “大远镖局,方镖师。” “名字。” “没有。” “没有?哼!这世间怎会有没名字的,难不成你是个无名之辈不成!” 方镖师再不应答,只站在原地,沉默以对。 孙步暗笑道:‘无名之辈?大远镖局的三十四位镖师皆是无名,可看低他们的似乎都死了,至今也未听闻他们当中任一人报过名字。’这样一想,那股子兴趣就又高昂了些,总觉得这件事完了定要好好琢磨琢磨这大远镖局。 “好一个无名之辈,那你就做上一个无名之鬼吧。” 娄力夫身形一转,剑锋扫地而起,一片黄沙铺天盖地,将四周蔓延如若起了大风的荒漠之境,飞着的沙,走着的石,皆都带着锋利的刃,扫刮衣衫,带出一道道血印子。 方镖师不动,孙步双臂再化大风车,更狂肆的风席卷而起,衣衫猎猎之音夹在呼啸风声中,似北地之上伏行的狼群一般。 ‘叮当当’一阵连环之音,一刀连一刀,一刀接一刀,一刀密过一刀,待孙步得见刀影之时,身上已中一刀,血刚一喷出便卷在风中,连一丝腥气都未散出。他的痛呼压在喉间,只两柄板斧顺势猛凿,而后身形俯冲追刀影而去,掌中双斧连剁,‘咚咚咚’一阵连击,‘轰轰轰’一路随响,黄沙中只得见一双足影且战且退。 这边打着,另一边也未停。 诸坚城的一双爪似猛虎捕食,撕空之音似可闻一般,连击而出,速度之快,连风都跟不上。 方镖师脚踏北斗,指化星辰,璨然相迎,黄沙漫天却也掩不住这一点星芒。 一时之间,两方交击竟都僵持不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血战三怪(三) 厉良朋身高八尺余,而孙步不过方五尺,二人对战如同成人与孩童之差,且厉良朋手大脚大,链刀又更增长度,攻击范围较之孙步更要广阔。 只见孙步连番追击,却始终与其相隔数米,斧凿之下屡屡中空,而链刀却随风呼啸,隐于黄沙之中极难分辨,不时兜转而来,便要划出一道血痕,而另一侧娄力夫的青峰剑芒亦是不可小觑,迅疾而刺,斜撩而走,虽不见血滴飞洒,只因刃过利,势过急。 孙步这一口气全压在胸口,周身上下已经有数不清的大小伤口,虽非重伤,但久了也会有血流过多之危。一个急停,双斧冲天而起,又猛砸而下,大地开裂似蛛网布结,‘轰轰’声中,劲气由地底冲出近三丈之高,其势之猛甚要捅破头顶之天。 厉c娄二人飞身闪躲,方要落地便又有劲气冲击而出,一时只能荡在半空,借力使力,躲得亦是灰头土脸,有些狼狈,二人又因各自身形问题很难顾及周全,被劲气扫中或被飞沙走石击中,多少也有负伤,待到再落地时,单从外表看去,与孙步也是不差分毫。 另一侧,诸坚城与方镖师,‘无间鬼手’对‘大罗天指’。 只见诸坚城脚下踏步奇诡莫测,身形瞬化为五,五道人影,十双鬼爪,齐出齐进,方镖师的身前背后尽是爪影,稍一放松便是一道血口子,血丝飞洒浸染衣衫,此便是‘五鬼偷心’。 方镖师的一双眸不动不摇,仍是平直的看着诸坚城,左臂上双指虚空扫划,一字‘佛’印凌空而现,手腕翻转,双指点于颤中穴,随着指力催动,金光耀目环周身而过,伴着口中呼号,一声复一声震荡而开。 诸坚城觉出指尖所来之阻力似绵长不休,震荡如波,隐有天地共鸣之感,每随他催力一点便要强上一分,如此下去便是力耗相抗,哪方先疲方为败,心道:‘这小子的功夫好生诡异,那吕康文说过他所使乃为指法之极的‘大罗天指’,虽未曾听闻过,但这般见识了倒确实非是寻常,只可惜还欠了些火候。’ 亦不收招,脚下方位一动,立时变式,一式‘猛鬼叩门’身形瞬隐于半空,漂浮游荡若野鬼无凭,朦朦胧胧中他的身形左闪右现却始终位在方镖师身后,一双鬼爪直抓肩头,观那指尖寒芒,若是被这一爪擒住,非是筋碎骨断不会松手。 ‘佛渡慈悲海’此指内力所耗颇巨,以方镖师现下的修为来说并不能长久施放,见脱不开身后随行之影,当下收招,踏地纵身而起,身形若西天之月兜转而来,方于空中回转身形却不得见诸坚城,再有所感时那人已在身后,肩头刺痛袭来,一声凤鸣自口中呼出,方镖师的身形便又拔高近两丈,若凤舞九天般滑翔开去。 诸坚城收回的指尖上带出条条血肉,看那遍洒而下的淋漓鲜血,他的嘴角浮出一抹嘲讽的不屑,身形飘落,虚幻无凭,足尖方才触地便如弹簧般弹射向孙步所在。 而此时的孙步正受困于娄力夫的‘恶电狱’中,一道又一道闪电凌空而降,所中之处便是一片焦黑,孙步躲闪其中狼狈非常,且观他的脸面身上已有不少焦黑之色,怕是中了不止一下,而让他最为恼极的是他甚连娄力夫的身影都捉不到,但凡得见一道青峰之芒,还未出手便遭电击,二人的反应速度实不在一个层次之上。 厉良朋一直在旁助阵,见诸坚城飞身而来,当下链刀飞甩同入战局,一式‘借花献佛’引孙步撤步躲闪,正好撞入迎来的爪影之中,‘百鬼碎尸’当即临身,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呼号方才出口便被孙步吼变了音:“你大爷的!” 金字耀芒跃动而起,孙步一口鲜血喷洒而出,身形不避不摇仍自向后撞去,双斧大转由下向后猛砍,而于此同时,夹在两道闪电之间,五柄血色小斧无声出击,待娄力夫得见之时已然是晚。 一声痛呼过后‘蹬蹬蹬’连退数步,若双腿皆在稳住身形并不算难事,而现下却只能眼看自己一头栽下,于此时厉良朋及时赶到,链刀‘叮当当’一串连响,缠绕勾拽,方助他稳住身形,再看去,右腿之上欠有五柄血红色小斧,入肉极深,似已及骨,娄力夫咬着牙将小斧拔出,厉良朋随即封点穴道止血。 再抬头时,却见局中三道人影交战一处,不知何处而来的滚滚黑雾漫天弥地,喧嚣沸腾若滚开的沸水,夹着吞天的狂暴和噬血的疯狂,甚还有笑声阵阵,哀嚎遍野,令人一时头晕脑胀又心浮气躁,二人强自细看去,竟见诸坚城的身影闪烁其间隐有不敌之势,心头大惊,而后怒气炽天。 娄力夫大喝一声,剑光暴涨近五寸,一声叹息似来自千山万水,只一下黑雾便被催散,露出场中三人交战之影。 方镖师面色一白,身影摇晃,正是被这一击伤及内俯,孔乔所受之诀默念于心,一方清冷,一方虚无,两目缓睁,天地清明。 孙步周身原就在厉良朋的如意刀与娄力夫的剑狱之下伤痕累累,后又遇诸坚城的鬼爪,不说千疮百孔也是差不太多,但这人却是越战越勇,面上笑容更胜,他吐出一口浓血,用手一抹,斧面之上腥气大噪,那四字金芒瞬隐不见,唯留血痕斑驳。 “爷爷的,这仗打得痛快!哈哈!”他一边笑一边抡起板斧猛剁,一下接一下,一下连一下,每落一下便要狂笑数声,中或不中似全不在意。 海波荡漾而来,二人身形受阻,却也只不过片刻之时,方镖师双手同出,舒畅之感又自胸腹间升腾而起,‘风过无痕’,‘骤雨无界’,‘落雷无声’,‘白雪无暇’,当日对战‘血煞鬼’刁金玉时尚只能勉强同时施为,现下有‘大罗真气’与‘虚无真气’相助,轻松不下百倍,他的身形忽前忽后,时上时下,如四季轮转不休,春华秋实。 厉良朋亦不做旁观,链刀一甩反手反身反向而冲便入战局,‘节外生枝’一式扫来刮去,当先链刀重击而后随链甩击而后横扫八方,若未失一臂,这一式舞弄起来当真是威风凛凛磅礴喧嚣,现今唯有一臂,多少有些不够尽兴。 “再来!再来!再来!哈哈哈!”孙步仍自狂笑,血丝喷洒而出却不知从谁的身上而来,他的打法现下全是不管不顾之姿,他的双斧时而连剁而出,时而横扫耀目,时而飞沙走石,时而蛟龙云腾,时而九天降临,时而钻地而出,但不管怎么打,那些飞洒的鲜血淋及斧身便似被吞吸了一般,那斧面越发的红艳刺目,竟盖下了厉良朋的如意刀芒。 似是被孙步此形所激,亦或是三人心底里隐藏三十年之久的戾气终于寻到出口,狰狞之色爬上眼角眉梢,目眦欲裂,眼中神采亦如恢复往昔横行陇南之光,天暗无月,这一片土地却是血色漫天,五人交战一处全不知疲乏,又似耗尽终身之修为,不停不休,誓要血战到底一般。 吕康文与手下立于远处遥而观战,心底亦有血气被掀起,却也有一丝惊骇莫名,按照他大哥也就是吕家族长吕康济所说,此三人之功力虽称不上登峰造极,但也只欠一线,那孙步与方镖师却能与这样的人物交战一处如此之久,若是他们得脱,吕家必亡。 心思电转间,他做下一个决定,再观战局,眼内尽是冰冷之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血战三怪(四) 以斧支地,孙步体力耗损十分严重,加上失血过多,他撑不了太长时间,面上虽在狂笑,眼角却始终在留意周遭,以他与方镖师二人之力能坚持至此已是极限,还是要寻机而逃。 娄力夫似觉出孙步所想一般,青锋剑芒腾空而起,伴雷声滚滚,乌云密布,他的身影时而被放大数倍,时而又渺小若蚊蝇,时快时慢的闪于孙步身侧,因是单腿而行动不便,却也因是单腿而提纵更远,一时之间,剑影漫天,震耳欲聋之中,再掀漫天血影。 孙步又吐出一口浓血抹于斧身,矮身全力俯冲相迎,双斧交击劈砍,‘嚯嚯’之音竟毫不逊色,但天雷临头,威势总也不足。 一旁方镖师随行而动,身影一瞬抢在厉良朋身前,‘日出东方’贯晓而入,红芒耀目之中,一双手指神出鬼没,贴身缠斗,一刻不休。 厉良朋的大手大脚片刻之间难得施展,目光里尽是疯芒,刀身反提身侧,腰身扭出一个绝不可能的角度,脖颈似与身体分离一般,大臂一揽竟将方镖师拦腰扛起,刀刃就贴于他的身侧,红芒映下他已然如血人一般通体血红。 孙步眼角瞥见,当下收招回身相护,可足尖方踏地,只见方镖师的腰身亦是一扭,由指带臂,由臂带身,若一尾游鱼自厉良朋肩头而下,紧接而来,一圈诡异红火现于半空,星璨燎原,一瞬直奔厉良朋颜面而去。嘴角一裂,孙步借踏地之力原地转了一圈,斧身改劈砍为撩扫,复又与娄力夫战于一侧。 虚空之中一双鬼爪突然探至,厉良朋身影一瞬被扯离原地,借势踏足,斜飞入孙c娄二人之中,而这一侧,便又是诸坚城对上方镖师。 一个时辰的时间,这在诸坚城的计算里是绝对不可能的,孙步与方镖师,乍一看都绝非自己三人之敌,他心头恼恨亦有莫名,究竟是哪里出来的差错,竟让他们判断失误,还是说自己三人着实太久未于江湖走动? 但再继续打下去却是绝不能忍,他双爪交握身前,陀螺状回转身形,随着一声低喝,他周身气焰暴涨,一双鬼爪于身前扫划来去,越来越多的爪影,越来越大的爪影,随着他的功力催动,这天地之间如同被这爪影拢成一张网,而方镖师便是那网中等死之人。 身形急退数步方止,方镖师冷目向上看去,他只觉自己越来越渺小,如同一人与天地而战一般,压力自四面八方而来,恐惧亦自四肢百骸而入,一种胆寒孤零零的生在心底,仿若扎根一般。 当天地之间只有爪影不见万物之时,诸坚城又动了,他缓缓的重踏向前,一步百米,爪影纷至砸落,几无可避。 忽而,一阵徐风不知由何处而来,毫无威力一般,由他的眼角眉梢扫过,由他的前胸后背拂过,似夹着铺面的清芳香气,细品去却是一片的虚无惘惘。 诸坚城一瞬迷失便清醒,狠咬舌尖,身形猛退,待退出一丈远时方才停下,抬首看去,只见方镖师虽气喘如牛,但身形盎然立于天地之间,目内惨无一片,他的右手反立身前,轻送而出,那只手莹白若羊脂白玉,似在发光一般,观之诡异,却又有一种让人甘愿臣服之感。 “虚无手印!”心底之惊骇难用言语形容,诸坚城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之年竟能见到有人施出‘虚无手印’,竟真的让他亲眼所见,心脏鼓动的声音撼天擂地,一刻不停。 一道身影飞射而来,‘噗’的一声砸在方镖师身侧,孙步大喘出声,在方镖师的帮助下方才站起身来,他的周身上下已看不出哪里有伤哪里无伤,全是血水混着泥巴,借着袖口在脸上呼噜一圈,孙步又再吐出一口浓血于斧身,那板斧全似个不知餍足的嗜血兽,兴奋的闪出妖冶的红光。 方镖师想,或许‘血斧捕头’之名并非来自那些巴掌大的小斧头,而是来自这天子御赐的‘麒麟角’,果非凡品。 娄力夫在厉良朋的搀扶下走到诸坚城身侧,他右腿先就伤在小斧之下,而后的战斗中孙步更是着意施力于此,现下他还能立住已然是这些年的岁月磨砺和品性使然,若换做常人,早已腿脚发软的萎顿于地。 “大哥,这‘虚无手印’是何?” 诸坚城的情绪已在这段时间里平复下来,升起了另一种心思,他看向孙步与方镖师,目光更是直接落在方镖师的那双眸里,一只清冷,一只虚无,诡异莫名。 “阁下的‘虚无手印’师承何人,可否告知?” 孙步所想,按照这些时日的接触来看,方镖师要么就是不予理睬,要么就是回答‘不知’之类的,虽然对于这个‘虚无手印’亦有好奇,但现下肯定不是好奇的时机,他的脑子又转向如何伺机而逃之上,眼角扫见吕康文,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丝异样之色,心头微动,总觉得事有转机,或许就着落在这位吕家兄弟的手上。 就这时,出乎意料的,方镖师竟坦诚且直接的答道:“你知。” 这两个字砸在在场所有人的心头都是一记重击,孙步几乎要把眼珠吞进肚子里,这话听去怎么好像这俩人忽然认识了一样。 而对于另外的几人来说,所想也相去不远,一时之间都有些摸不清事情走向,只吕康文身侧之手已握成拳,青筋之下血似也不通。 诸坚城的面色上现出一层的死气,他仰天狂笑,复又阴沉似鬼面阎罗,他看着方镖师,道:“且不管知还是不知,交出‘虚无手印’,饶你们不死。” “什么?”厉良朋与娄力夫相视一眼,几乎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们看向诸坚城,刚要开口询问,便被他面上之色压了回去。诸坚城身为‘大哥’,非只是年岁之上大于二人,功力上更是远较二人高出许多,故而这一番缠斗而下,厉c娄二人皆有负伤,唯他全身而退,如此多年的积压之下,他们对他又敬又畏,已经刻进骨髓里,现下他说饶,他们二人便不做异议。 吕康文的一口银牙几要在口内咬碎,他的目光狠狠的看着场中,情势急转直下,这般变故全不在意料之内,他想起许久之前三个老怪刚落户于这山谷之内时,他的大哥吕康济曾说过的一句话:‘三怪难驯,终为祸患,若不得从,天地灭之。’他唤过一旁心腹,耳语交待,一抹狞笑挂在嘴角。 他的这一番行为,局中唯有孙步眼角瞥见,心下多了几番思量。 而另一边,诸坚城等人仍在与方镖师对望中。 许久之后,诸坚城见方镖师始终不做应答,便又问道:“阁下是未听懂老夫之意吗?吕家之人无需顾及,只要阁下交出‘虚无手印’,老夫三人保你二人妥善离开此谷,连孙大人与老夫三人的恩怨亦一笔勾销,说话算话。” “停!说的怎么好像我们是私人恩怨了?我说你们三个老家伙是不是真在这山谷里待傻了,我是官,你们是匪,缉拿归案,这个字不懂?” “小子,你” “哼!”诸坚城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孙步,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什么都没有‘虚无手印’重要,“如何?” “免了。”方镖师的语气仍是一如往常,面上神情亦是一如往常,但这两个字出口,听在在场之人的耳中又是别样的感受。 孙步是得意。 诸c厉c娄三人是羞辱。 “敬酒不吃吃罚酒,大哥,这小子不知好歹,杀了痛快。” “阁下执意?倘真要将你二人的性命都交待在这里吗?恕老夫直言,孙大人应还有更要紧的公事在身吧,就这样无闻而死岂不是可惜?” “废话太多。”孙步不屑的哼笑。 只所有人皆都忍不住的猜疑起这‘虚无手印’究竟为何,竟能让诸坚城忍让至此! 而远处房前,一道人影掩身而走,稍纵即逝,无人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一石二鸟 诸坚城执意在此,一时之间再不能打,厉良朋见状便蹲下身来给娄力夫稍作包扎,孙步便也借机调息休养。 场中一时只余诸坚城与方镖师对向而立,一方如深海暗涌,一方如海面无波。 时间就这样过了一刻钟,孙步哑声‘咦’了一下,低头检视自身又四下环顾,目中满是莫名。 同一时间,厉良朋和娄力夫也发现异样,同样的四下环顾。 只见不知何时地面之上朦胧起一层白蒙蒙的烟气,似雾却无感,飘飘荡荡的已浮起三尺左右,孙步身形较矮,已经被这白烟遮拢大半个身子。 “烟里有毒。”厉良朋的嗓音也是沙哑,他半蹲于地,对着身侧的诸坚城和娄力夫说道,声音里狠狠的,因为他已瞥见另一侧吕康文带人已行至院门处,且面上神色中有一抹狠戾和得意。 诸坚城也已注意到这不寻常的白烟,转身,双手齐出,同时封住厉c娄二人几处穴道,又给自己也封住几处穴位,冷哼出声,刚要出声面上却是一阵大变。 随之白烟蒸腾而起的,非只是毒气,还有另一种味道,娄力夫本就因腿上失血而至有些虚弱,加上现在中毒,嗓音沙哑甚无力气,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却也挡不住当中的怒与惊,“火药!吕康文个龟孙子居然来这招。”难怪他们中毒后四肢无力萎顿于地那家伙却只想着离开。 “哈哈,好个吕家啊,看来您三位也不怎么得人家待见啊,有道是卸磨杀驴,你们可好,这磨还没咋地,就先准备把你们宰咯,哈哈!”孙步虽有觉出吕康文神色有异,却未想是这般变故。 方镖师亦有些神色动摇,他观这白烟所拢几乎是整个院子,如不出所料,这火药便也有可能是遍布于这院中地下,而吕康文等人现下行出怕是这火引很快就燃了,他矮身扶起孙步,低声道:“走。” 可方才提步,二人便都控制不住的趔趄一大步,险险的便要一头栽下,“他大爷的!”毒虽不致命,却令他们寸步难行。 孙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丹丸,道:“给,御内的。” 方镖师接过,二人前后都一口吞进了肚,运功催动药力,过了几息却毫无变化,还不待孙步去琢磨,方镖师递来一粒丹丸,道:“医善人。” “哎呦呵!”孙步又是惊又是喜又是好奇,这方镖师竟还有医善人给的丹丸,真是神奇。 服下丹丸,运功催动不出两息,醍醐灌顶一般通体舒畅,甚连之前所受之内伤亦有所缓解,孙步一方感慨‘医善人果然医术高明’,一方赶忙与方镖师加速离开。间有余时他曾扫向三个老家伙所站的位置,早已不见踪影,看来大家都无余力于此时继续耗战。 方才行出院外数十米,身后便传来天崩地裂的轰鸣声,其间不止有火光闪烁,甚还有类似雷暴的声音夹杂,四周的黝黑山峰亦在这震动中摇晃不止,竹林悲鸣。 孙c方二人一边稳住身形一边脚下不停,爆炸最为恐怖的不只是火药所在之处,而是这山间谷地四周皆是高山陡崖,一路行出,山石滚落甚比方镖师于秋水河道所遇伏击还要恐怖更多,二人虽有丹丸解毒缓解伤势,但终归身上都还有伤,尤其是孙步,一路鲜血淋漓早已体力透支,全靠一口气撑着,也因此时不时的便要被落石砸中或是被震倒于地,二人相互拉扯搀扶方才逃出生天。 出得谷口时,孙步背倚来时所见的那块‘南耳道’的石碑气喘如牛,方镖师的状况也只比他好上一些,回首看向来路,谷口处已被乱石堵住,那谷间之地怕也是再不复存在了。 “挺好的院子,唉!” 孙步深呼吸了好几口,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对着方镖师道:“方老弟,看来今夜我们还是得露宿野外了。”说完见方镖师未做应答,本在意料之中,扫目看去刚想问问心底好奇的诸多事情,却见对方脸色蜡黄若病入膏肓之人,心底一惊连忙上前相扶,急道:“方老弟,你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他的脑子里一下闪过那日武泽县外与吕家兄弟对战时,方镖师也是这样突然就好像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方镖师听见孙步的呼喊,却完全没有力气去回应,他现下的感觉整个人就如同被挖空了一般,魂肉相离,却又五内俱焚,比之上一次来的还要迅猛厉害,没多时便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孙步见方镖师已经陷入昏迷,想‘此地绝不可久留’,一方咬牙扛起对方,一方择路急掠,先寻一处隐秘之地再说。 另一边,吕康文亦正与属下无声急奔,虽未见最后光景,但听那谷中传来的声音也知,先有毒气,后有火药,那五人绝对难逃生天,现下先去与吕康武和吕康双汇合,待明日天亮再寻回去,把那五个人的尸首都挖出来,嘴角一抹冷笑,连日来的窝囊气终于一口输出,好不痛快。 静夜如水,天上无月,山中无光,待到天光微明时,方镖师才悠悠转醒,知觉一点点的恢复,周身绵软无力,但那种五内焚烧之感已经不见,取代的是体内空空如也的失落感,他曾也有过这种感觉,只是那是好久好久以前了。 孙步还歪在另一边睡着,嘴大张,虽无鼾声,却让人觉得睡的深沉。 方镖师的目光定定的看着二人当中燃着的火堆,看来此地是十分安全的,否则这孙步也不会睡的这么安稳,他就这样看着火苗时而窜起时而落下,脑子里全是过往的种种,一时感慨,一时苦涩,一时无奈,一时急迫。 天光大明,孙步抻了个懒腰,两个时辰的好眠将一身的疲惫酸痛都赶走了,他坐在原地活动身体,眼睛瞥见另一侧,方镖师已经爬起来,正盘膝打坐,面上之色虽还有些苍白,但也算有些血色了。见方镖师睁开眼看过来,他问道:“方老弟,你还好吧?” “已经无碍了,多谢了。” “这场景还真是似曾相识啊。” 方镖师苦笑摇头,他知道孙步想要问什么,上一次是觉得没必要说,现在是觉得没必要隐瞒,便坦然道:“我所修习的两种功法实际互为相克,不能同时亦或交替使用。” “呃,是‘大罗天指’和‘虚无手印’?” “嗯。”当下便简单介绍了一下。 “嗯!那以后还是得尽量避免这样的苦战,唉,这次是老哥我连累你了,以后得多注意。” 二人便又闲聊了几句,孙步想来想去,还是开口问道:“那个方老弟,你认识那‘无间鬼手’诸坚城?” “不认识。” “那怎么说到‘虚无手印’还有你的师承的时候,你说他知。” “其实‘无间鬼手’是由‘虚无手印’当中一式演变而来,我知道这一点,诸坚城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我才猜测他应该知道。” “哈?”这可真是出乎孙步意料,这样一想,这‘虚无手印’也忒得厉害,单只一式所化就这般厉害,那全套下来,他这般想,看着方镖师的眼神里便很有敬畏之色,好似看到天下第一大能之人一般。 方镖师被他的表情逗笑,道:“呵,孙兄所想太夸张了。” “夸张吗?那诸坚城都不惜放过我也想得到那‘虚无手印’,总觉得怎么想都不夸张。” “这一点我也觉得奇怪,那诸坚城已经八十多岁了,再厉害的功法也没时间去学,能有什么作用呢,或者他有子嗣?”方镖师对此也有好奇。 “没有。”当初孙步的师父追击这三人那么多年,对他们的情况了如指掌,若说是这三十年间,可当时隐居的时候诸坚城也已经五十多了,有点难想,再说谷中也没见他人,“会不会是这功法上有什么说道?比如延年益寿什么的?” 方镖师摇摇头,道:“未曾听闻。” “你那师门里就没有什么传说之类的?唉,什么师门?” 方镖师叹了口气,道:“师门早已没落,我所知的,我师父是门中唯剩的弟子,他所知也不多。”就连功法都不完全,有许多关于‘虚无手印’的事情,就如‘无间鬼手’都还是后期方镖师于书阁中查阅而来,想及这一点便也有点苦涩,师父临终前曾说‘这一派怕是到此就要断了。’当时不觉得,现在看来,依自己的性子确实很难授徒,这‘虚无手印’还有师门传承怕是真要断在自己手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三兄妹战三怪 这番变故皆都不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不管是三个老怪还是后来火药,好在时间未耽搁太久,孙步思虑一下决定暂不管三个老家伙,还是吕家的事更为重要。 二人再上路便又是直奔吕家的方向,林间一派祥和平常,全似昨日什么都未发生一般。 身形急停,二人同时伏身于地,孙步的一双眼机警的望向四周,方镖师则将而贴及地面,片刻之后二人对视一眼,孙步道:“前方有人打斗,会是谁?” “山间之地,南耳道的三个老怪与吕康文。”这番猜测全在合理之内,于他们所知,这山林里也就这么几个人。 孙步做了一个手势,二人无声掩身靠近,堪能得见人影便立即又伏下身来,抬目去望,三对三,一方正是诸c厉c娄三个老怪,另一方却是一女两男正是吕家吕康文c吕康武c吕康双兄妹。 娄力夫本就是三人中受伤最重的,加上行动不便,昨日的火药又为他添了新上,现在恶斗于一处,三兄妹似也知晓,攻势凌厉,狠招杀招却全冲着他而来,娄力夫应对十分艰难,血丝飞洒中,怕是很快便要不敌。 孙步看在眼里,明在心底,他仍只做旁观,这两方人,那方死伤都是好事。 而对于方镖师,他所要做的事就是助孙步,其它的全无关系,所以孙步不动,他便也不动,竟看场中,只目光多停驻于诸坚城身上,‘无间鬼手’还是让他有些兴趣的。 一声痛呼来自娄力夫,他的一个反应未及时,虽有厉良朋及时回护,却仍是被吕康武的‘地龙犁山棍’给捣中,‘咔嚓’一声,不看也知,不折也残,再无再战之力。 趁你病要你命!纵是女流,在如此恶战中也毫不手软,吕康双本就与吕康武是师兄妹,配合上自然要更多默契,见他棍出便随势而动,‘玄玉蚕丝鞭’抖缠紧随,且角度刁钻让人防不胜防,厉良朋的链刀与其相较却持力不着,只觉这鞭子似如活物一般瞬息溜走,再得见时,鞭头已刺入娄力夫的眉心正中。 一声凄厉嘶吼自口中爆出,诸c厉c娄三人朝夕相对何止三十年,情同手足都难以言表三人之间的情谊,眼看自家兄弟死于眼前,肝胆俱裂,厉良朋长臂一伸,大手一拽,那鞭子竟脱不得出。 吕康双心下有怒有恼有急亦有狠,她催动掌心机关,这为其量身定制之器岂是寻常之物,‘噗呲’声起,细若牛毛却尖利无比的针刺自鞭身探出,刺透了厉良朋的大掌,且这针刺之上似有血槽,滴滴答答的淋漓之血将鞭身染做血红色,如同被剥了皮的蛇一般恐怖非常。 诸坚城见状,眼眉一瞪,改爪为掌,猛劈而下,这坚硬非常的鞭子啊,就在他的这一掌下断为两截,那断口清晰锋利,如同被神兵所砍一般,看得吕家兄妹三人心内惊惧无言。 尤其是吕康双,这鞭子自她出道始便握在手中,而今却就这样被人一切为二,她的脑际嗡鸣,一瞬之间百感上心,神思恍惚。 “小心!”吕康武的‘地龙犁山棍’脱手飞掷,身形亦大踏步而来,吕康文紧随其后,纵身而起,却都已来不及,只见吕康双的脖颈之上一双鬼手惨然渗目。 “武哥”吕康双徒自挣扎,眼睛看向来救之吕康武,嘴张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没过多时便身亡当场。 诸坚城甩手撤身,躲过吕康武和吕康文的来袭,没了支撑的吕康双身形软绵无力滑于地面,被吕康武堪堪接住,她的颈骨已经全碎,头仅被一层皮肉连在身上,此时歪搭在一侧,早无气息。 吕康武失声痛哭,泪流满面,这可是他最疼爱的妹妹。 厉良朋慢慢的将娄力夫放于道旁一刻大树之侧,再转回身,眼睛里再没有一点光亮,他抖着手腕将刀收回身前,只一个念头:“血债血偿。” “好!血债血偿!”吕康武抬眸回视,眼内一片血色红光,他的妹妹死了,割肉之痛。 足尖一挑,另一截鞭身被厉良朋回踢向吕康武,鞭头还留在娄力夫的眉心处,他没舍得拔出,只砍断了这余下的一截。 吕康武闪身避过,回转头来见厉良朋已欺近身前,提棍便战。另一侧,吕康文也与诸坚城战于一处,相持不下。 若非先有孙c方二人恶战受伤,再者中毒,再者火药所炸,三人之功力又怎是这吕家三兄妹可匹,娄力夫又怎可能命丧于此且如此狼狈。 诸c厉二人对孙c方还不如何恼恨,但对这吕康文却是恨到了骨髓里,而更为恨的却是,当年还道这吕家如何大方竟帮着他们开田盖房,所想无非就是有朝一日还个人情,却不想这田这房竟是如此代价,那地底的毒烟火药还真是让他们后怕不已,自己竟在其上过了三十年而不自知。 如此想,手下便更为狠,再怎么说受伤,武功修为所差绝非一星半点,当日合吕康文c吕康武c吕康全三人之力都未能胜过方镖师一人,现在又怎可能胜过比之还厉害的诸c厉二人,且厉良朋因怒极甚不顾及毒伤在身而强行施放近八成功力。 吕康文c吕康武节节败退,借着空隙,吕康文对吕康武使了一个眼色,他们乃是双胞而生,自然心思灵通。 然而,二人性情不同,相较吕康文,吕康武要更为重情,他虽已明了吕康文之意是择路而逃,但却挂念着吕康双的尸身,他怎忍心让自己最疼的妹妹曝尸荒野。便是这一分神所思,大露空门,厉良朋岂会放过,‘如意九刀’最后一式‘九世合一’当头而临,吕康武便如风中残叶瞬间化作乌有,支离破碎,零散一地。 吕康文魂飞胆丧,他呆立当场,只觉一身血雾淋身,腥臭之气便是他同血同源的亲弟弟,忽而肩头一下轻拍,他木然的回看向后,只一双鬼爪,而他再没能转回头来。 厉良朋将‘地龙犁山棍’自侧腹中抽出,一边笑一边喷血,虽吕康武临死前捣击出棍却难逃一死,他有一瞬血仇得报的痛快,但当再看向歪身一旁的娄力夫时,便眼眶含泪,无声哽咽。 诸坚城的眼里亦是有泪,只是眼皮沉重,看不真切,他慢慢的走到娄力夫身前,伸出手将他死未瞑目的双眼阖上,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三人相携共度如此多的岁月,临到老了,却是这般分离。 掩身于远处的孙c方二人观此,也不禁有一刻的唏嘘,不管这人的身份是何,当生死一瞬就在眼前发生时,难有人不被动容牵扯。 “天道循环,生死有命,只恶人终归不得好死,这也算是他们的归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再战与落幕 “如果他们接下来是直奔吕家算账就好了。”孙步低喃道,一抹狡黠之色染在他的眼角。 方镖师摇头,说道:“他们受伤也是不轻,凭着一股怒气追杀吕康文至此,怕是不会再往前,择一处疗伤,往后再做计议是对的。” “娄力夫都被杀了,还不够再续续怒火的?” “很难,因为吕家也付出了三兄妹的代价。”而且,不管是何缘由,能三十年隐居一地而不过问凡尘俗事,这份心性都绝非是冲动之人,更何况是这个年纪,说不好听些,这个年纪放在平常人家已经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了。 “啧。”孙步显然也很认可方镖师所说,只是在强自期许罢了,“如果他们也去吕家,多热闹,趁乱可以搞出许多事情。”语气当中还带出一股小媳妇般的埋怨感。 方镖师未听到般道:“他们离开了。” “跟上去瞧瞧。” 尾随于后,二人因为一夜的调息加上之前有医善人的丹丸解毒,状态比之诸坚城和厉良朋好上太多。 大约走了能有半个多时辰,诸c厉二人方才停下,厉良朋也有体力透支之向,他将娄力夫的尸身缓缓放下,跟诸坚城一同转过身,直看过来。 孙步故作失望的撇撇嘴,道:“形迹败露,我们暴露了。” 若不是孙步故意放重了些脚步,怕是还不会被发现,方镖师不知他葫芦里这次装的什么药,只猜测难不成是他不知如何现身? 说是也不是,孙步已看出他们所行方向是向山林深处而非吕家,那么再跟上去显然就没必要,但若不趁现在他们受伤虚弱而将他们击杀,再想寻着怕是也难,所以才择一个差不多的地方决定现身。 这里地势开阔,视野良好,就算二人耍滑开溜也不容易隐遁身形,仅此而已。 诸坚城看向方镖师,道:“阁下是想通了吗?” 这一句开口,连厉良朋都是一愣,这种情况下诸坚城竟还能顾及到那‘虚无手印’,一个功法而已,怎么会执意至此。 “别在那死撑胖子了,我俩现身为的啥不是清晰明白么,趁你病要你命啊!”孙步好笑的看着诸c厉二人,忽而又有些好奇的问道:“我就不懂了,这么一门功法有什么可执意的,你说啊要不是你停下来索要这什么‘虚无手印’,哪有时间给那吕康文去放毒去点火,怎么现在还在说这个啊。” 诸坚城自然明白孙步是有意在打探,可厉良朋却不做这样想,他此刻外伤加内伤加毒伤再加老兄弟的死,本就神思间诸多恍惚,这一下便如被人推进了一条死胡同,他转不出来,竟真的认为是诸坚城执意于那什么‘虚无手印’方才导致这一连的变故。 然而,就算诸坚城未停下来,他们仍战于一处,其实结果也是差不多,因为早在那之前,吕康文便已经下定决心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可这些,厉良朋并不知晓。 “大哥” 诸坚城疑惑看去,已经觉出厉良朋声音里的异样,再看向他的神情,一时间无奈加恼恨,“孙小儿信口胡说你也信,唉。” “那‘虚无手印’有什么好,你竟不惜搭上兄弟性命也要得来。” “我哪有!唉呀!你!”诸坚城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他一八十多岁的人还有什么能让他如此执念,当然是长生不老了! 诸坚城的师门名为‘无间鬼门’,非是大门大派,所以在风雨飘摇的战乱时局下日渐凋敝,人员最后缩减得只剩他与师父二人,悲凉至极,而就在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里,他的师父麻雄才便时不时的跟他说起一些师门的事,也是为了将师门延续下去。 ‘无间鬼门’的创派祖师名为微生星文,也算是个天资聪颖之辈,他无意间得到一本秘籍残本,虽记载的许多内容都已丢失或是污毁,但仅余记载的一招半式却已令他大受启发,当中最为完全的一式便被他演化而成‘无间鬼手’,这本秘籍便是‘虚无手印’。根据秘籍所载的只言片语推测所得,此种功法练至极致那便有长生不老之力,且返老还童至少九世轮回,这怎不让人心动。 他虽不知方镖师师门为何,但观看他所施展的那一式,绝对是‘虚无手印’没错,当中气感熟悉非常,他怎能作视若无睹。 厉良朋因先前与吕家兄妹战斗时不顾毒伤而用了八成功力,所以现在毒气运走全身,加上失血过多,他神志已有不甚清明之状,哪里还有余力去思考,只一根筋的扎在孙步给的死胡同里出不来,他看向诸坚城,眼里都是悲凄,甚至还有被背叛的怒火。 诸坚城一方是心急一方是恼恨,他看向孙步的神色夹着凄厉,狰狞着提爪便攻上,爪影漫天,毫不留情,只比前夜却要逊色许多。 本能驱使,见诸坚城动手,厉良朋便也紧随,提刀也冲了过来。 方镖师见状便也加入战局,只孙步外伤较多,一夜休养精神头恢复了,伤却不能那么快,再者,手上功夫还是要对上手上功夫的,所以他方闪身入局便接下了诸坚城的双爪,而孙步得以反手抽出板斧与厉良朋战于一处。 两相对比,状态差距何止一星半点,战事虽也惨烈但也只针对一方,几乎没到两刻钟,厉良朋一口鲜血洒向半空,喉间‘咯咯’两声便轰然而倒,诸坚城连痛呼都不敢做出,一瞬万念俱灰想拼死一搏,一瞬又心有不甘想择路而逃,这样两相矛盾之时,夹击而来的孙步,一双板斧横切而过,他已身首异处。 孙c方二人相携走至一旁大石之侧,背倚而坐,看着空地上的尸身都有一瞬的晃神,虽然亲身经历,但还是有些不真实感,原以为要更难的打上一场,却不想竟这般草草落幕。 “我怎么有种”孙步琢磨了好半晌,有点不确定的道:“有种呃空虚感?他们就这么死了?” “嗯!他们本就受伤,加上那毒烟,还有火药,还有他们才经历了吕家三兄妹。”方镖师难得的有了一丝揶揄语气,对孙步道:“其实,我们算趁火打劫,很不君子。” 孙步一挑眉,笑的很是不屑,道:“君子?君子抓得了坏蛋?方老弟,君子,好听,但破不了案,不实在。” 方镖师好笑摇头,微仰头,感受风穿过山林,徐徐来去,世间万物,生死轮回,可能最后都是这样草草收场。 孙步忽然道:“把他们埋了吧,人死为大,还是入土为安的好。”说罢,便起身走至一旁寻出空地开始挖坑,方镖师想了下,便也去帮忙,只是没有趁手的工具,道一声‘得罪’,将厉良朋的如意刀解下,蹲在孙步身边一起帮忙。 日上正午,三处新坟背倚青山而立,四周皆是山林,不远处还有竹林‘沙沙’而响,看起来风景不错,孙步望着手刻的三个墓碑,嘴里念念有词,方镖师没有着意去听。 “走吧,吕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文山城 孙步和方镖师又走了两日方才走出山林,待看见城镇时便又是过了一日半。 按照二人的意愿是非常不想引人注意的,但是形象上确实太过醒目,尤其是孙步,一身的血污都开始散发异味,方镖师虽与他同行,也有些忍不住的隔开数米,这让孙步有点委屈。 文山城,如名可知,城内多文人。此城存在时间已太过久远而不可考究,历史上出过不少有名的学者和诗人,如秦歌王朝时期大文豪八黄卿c小文豪柳齐孟田以及诗歌四公子c舞词三浪客中至少一半的人都是从这个城走出去的,所以文山城虽然不大,但于历史渊源中的价值却是醒目的。特别是现今宣武帝在位,重礼崇文,对这文山城更是重之又重。 就是这样的一座城,当孙步踏过城门之时,就只一刻钟他便觉得自己要被路人们的指点给凌迟了,脚下不停的先寻个澡堂泡上个痛快才是,可怜的是,他的这个形象澡堂都不让进。 方镖师较之他要好很多,虽也是衣衫脏污,但至少还能看出本来颜色,且他的那一身打扮一看便是个镖师,自然人们对他的态度也不一样,这又让孙步有了些不平衡,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捕快来着。 最终,二人择了城中相对豪华的一家客店住下,上房两间,遣了小二去帮着置备两套换洗的衣裳,二人便各自在房间中泡澡,热气蒸腾中,一切感受如梦似幻,再去想这些时日山林中行走,只觉荒唐似做梦一般。 傍晚时分,二人踏实的坐在客店大堂享受热食的时候,孙步再一次的热泪盈眶,“方老弟啊,我现下又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了。” 山林之中,二人也不说全不吃熟食,偶尔抓到野兔山鸡也是会烤了来吃,但那跟经过厨房灶台精加工一番的食物相比,味道上远不可相提。 方镖师也是有着诸多感慨,他点了一分清茶,慢慢的品着,觉出一丝安然的舒畅。 这时,大堂内诸多食客的谈话便窸窸窣窣的传进二人耳朵里,方镖师听了,便侧目去看孙步,目中探究与无奈,看的孙步也颇有些不自在。 “该利用就得利用嘛,嘿嘿!” “唉!”方镖师没说什么,这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当初二人夜宿浑江城时孙步曾独身外出近半个时辰,他没说去做什么,方镖师大概也猜得到,对付吕家,孙步也还是要多做许多安排的。接下来的这一路,一直都只跟吕家有牵扯,是打是逃是躲,始终未遇见一个劫镖之人,方镖师便心下有些猜测了,现下只是坐实了而已。 “看来消息放出去还是挺有效果的,我就这么听着,都替吕家烦。”言语这样说,孙步的眼睛里却都是得意之色,浑江城时他便遣人暗地里放出消息,就说吕家的人夺了方镖师的镖,现在自己正跟方镖师一路去讨回镖物。不管真假,总会有人去赌上一赌,只要有人,吕家就别想轻松的撤离或是转移。 而现今的情况是,不止有人,而且人很多,文山城距离吕家所在的左州城不算远,故而很多消息都很灵通,加之这些个文人书生都是能言善辩之人,一番形容下来如有画面在眼前铺展,真有身临其境之感,让孙步听得津津有味。 “嘻嘻!”孙步一直在偷着乐,‘吧唧吧唧’的啃了两只小烧鸡,他一边舔着手上油渍一边道:“现在吕家是想走也走不成,白天黑夜,但凡有人出门便会被人盯上,不错,不错啊!” 方镖师亦在侧耳听着,他从当中又听出些别的东西来,疑惑道:“吕家应不止这一件麻烦。” “啊?”闻言,孙步亦稍收敛神情,凝神去听,一个眼神交汇,两人再不多言。 待得吃过晚饭,二人回到孙步房中,一壶热水温热热的喝着,二人低声交谈。 孙步言道:“还真是,这吕家在刘礼被发现之前似就遭了什么事,已经在准备转移的事情,怎得我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奇了怪了。”孙步对吕家的怀疑已有三年之久,故而眼线所布几乎辐及整个江南府,所以不怪他惊讶。 方镖师点点头,道:“遭的这件事应该还不算小,听那些人隐晦所提,吕家族长似还受了不算轻的伤。” “能是什么事呢?”吕家身为四武之一,且隐有四武之首之姿,加之背后还有楚王撑腰,究竟是何人能动得了吕家,而且还是重创到足以让他们转移本家。孙步百思不得解,他看向方镖师,道:“方老弟,我出去一趟。” 方镖师点点头,也未多问,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客房。 第二日清晨,方镖师才洗簌完毕,孙步便来敲门,进得屋内,便对方镖师道:“看来是天要亡吕家。” “嗯?” “昨日我们猜测是吕家遭了件大事,其实不是,而是许多小事。”孙步喝了一大口茶水,那茶水还是昨晚的,早已冷掉,他也不介意,喝完一抹嘴,继续道:“从年初开始,吕家的事就没断过,先是有小厮失踪,后来是有房太太跟人苟且被抓个正着,紧接着是下辖一家药铺的掌柜一时迷进钱眼上了批假药吃死了人,而后是旁系的一个子侄酒后打伤了官差,再之后唉呀,反正就都是类似的事,单说起来每个都是鸡毛蒜皮,可就是一直没消停,至于吕家族长受伤一事是误传,受伤的是老二,他跟人谈生意却意外的中了美人计,好在功力深厚脱身而出却挂了彩,只是不重罢了。” “家大业大,这些事其实都还算正常。” “是正常,但也有不正常。第一,所有事情的开端是年节时吕家祭祖,当天夜里宗祠的梁塌了。第二,所有的事情都跟吕家那些门客有所关联。第三,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从年初一直到最近,中间就没断过。”寻常人听来都觉诸多不正常,更何况是如履薄冰的吕家之主,也所以才做出转移和撤离的决定。 “所以你说是天要亡吕家。” “天罡正气,玄威长存,这盛世华年,他们竟还敢包藏祸心,天不收他,人也要收他。”又灌一杯凉茶,继续道:“现在吕家是风声鹤唳,这些年他们也是足够风光,所以趁火打劫的人远比我们想的还要多,特别是在这江南府地界,想取其而代之的大有人在,所以我那个消息只是给了所有人一个借口而已。” “那接下来有何计划?” “计划嘛!”孙步摩挲着下巴,眯着眼想了许久,摇摇头,道:“还是得去吕家,我得找到证据。”吕家只是面上的,孙步想查的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一室静默须臾,孙步一拍大腿,道:“吕家,可惜了!走吧,方老弟,吃饭去!” 方镖师点点头,未再言语,只亦顺着孙步的感慨,暗叹:‘吕家,可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吕家(上) 另一边,左州城,吕家中堂 吕康济坐在主位之上,冷肃面容,不言亦威,他扫及座下空着的四个位置,当中的三个已阴阳相隔,心觉悲凄却未动神,他乃一族之长,当稳必稳。 他垂首看向左手边所坐第一人,问道:“撤离的事情如何了?” 那人乃是吕家老二吕康世,面容宽厚温和,一副和事佬的样子,体型微有发福,商贾气息较重,平日里他多是负责族中外事,如一些店铺c商行c武行的运作打理,也因此撤离一事上他负责的事务比较多。吕康世微向前欠身,道:“最后一批商铺已经出手,资金也已回收,现下只有江南商会那边还有些余事。” 江南商会,本就是吕家牵头组建,其成员几乎囊括整个江南府地界的政商武,吕家开始准备撤离时为了避免引人注意而起恐慌和麻烦,将它留在最后一批,然而自从刘礼事件之后,诸多消息不胫而走,不得已下提前放上日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现下吕家要走,不言而明,众人的心思大同小异,所以才麻烦,拖延如此之久。 吕康济自然是知晓,吕康世便也不再多说。 堂中所立都是家族核心,所以吕康济无需顾忌,侧首看向右手边,问道:“密道那里怎么样了?” 吕康邦微欠身,道:“也差不多了,最后一批兵器和人马这几日就出发。” “好,尽速安排,只要孙步拿不到证据,我吕家便无大事。”虽然刘礼带走的东西他们还未寻得,但从上头探得的消息看来,孙步手里应还没有实证,没有实证一切就都是虚影,完全不足以撼摇吕家根基。 吕康济抬首看向堂中所立诸人,因是刚得闻吕康文三人死讯,所以众人的面上都是一派悲凄死气,整个堂上也是压抑至极致,如此,不战便败,他沉声重咳,待所有人看向自己时,方才开口道: “我吕家基业少说三百二十年,经历过秦歌王朝的覆灭,群雄割据时代的混战,以及玄金帝国的初立和十年前的江湖浩劫,几经迁徙,由最北苦寒的北川府一路来到这风景秀丽c气候温和的江南府,这是无数先辈血肉捍卫方才延续而来,不是让你们这样垂头丧气的,康文三人是死了,可那又如何!十年前的江湖浩劫,我康字辈手足五十余人,最终仅余我们八人,那时候我们可有垂头丧气过!我们可有悲哀恸哭过!家业于此,谁的牺牲也不是白牺牲,我们仇必报,他们血必偿,可你们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可有我吕家族人的骨气,可有我们吕家族人的血气!” 一掌拍向身侧木桌,轰然而鸣,震聋发聩,堂中诸人皆都应声而起,昂首而立,面上虽仍有悲痛,却更多的是鲜活的怒焰,这怒焰似老君炼丹炉里的炉火,焚得尽世间群魔众鬼。 吕康济一一看去,与堂中所立每一个人一一对视,他从中看到了吕家的希望,看到了吕家的将来,他的老眼之中蕴着泪,一闪而逝,他欣慰而骄傲的连声道:“好!”这便是家族的力量,互相鼓励c支撑,他是他们的主心骨,而他们是他的顶梁柱。 “刚探子来报,孙步和那方姓镖师今晚夜宿文山城,估计后天就会到。”吕康济转首看向垂首立在自己左手边的一个中年男子,乃是族中副管事吕志业,道:“那些个门客我们养了如此久,也该派上些用场,本来是准备在孙c方二人来此的路上围堵,没想到他们择了山林,但现在也不晚,志业,你把他们都派去那南林鬼道,还有那些所谓来助战的江湖人,都派过去,留他们在此除了添乱和节外生枝也无甚大用。” 吕志业欠身回道:“知道了,还有,今日又到了几拨人马。”他指向身侧小厮手上端着的托盘,其上皆是今日投来的名帖,道:“江南府上,音剑门门主与门中弟子共十人,火云派门主与门中弟子共八人,钻山拳赵翰飞与其三个儿子共四人,现安排住于良益府德崇苑;平南府上,‘巨鹏’关康盛,‘玉碎天南’黎雀蔓,平南十勇士,鸣泉剑门门主与门中弟子共九人,现安排住于良益府智尚苑;广南府上,‘半疯名侠’诸葛温瑜,‘九品酒客’戎元正,‘浮梦小生’向温文,广南三僧三尼三道士,微星门门主与门下弟子共十三人,现安排住于良益府礼尊苑。” 吕康济还未作答,吕康全先出声道:“且!假惺惺的!那音剑门上下少说四五百弟子,就来十个人,这是寒碜我们吕家没人吗?还有那火云派,八个,他那门下弟子最少八百!还有那鸣泉剑,当初他那儿子闯祸可是我五哥亲自出面帮忙摆平的,九人!他也好意思!”提及五哥吕康文,吕康全的眼眶一下就红了,把头别向了一旁。 他这般一说,堂中子弟便都忍不住的骂咧出声,这些时日受的窝囊气实在是多,且不说其它,就一个未经证实的传言就让这些个江湖人露出了阴险的嘴脸,明面上的,背地里的,小动作一个接一个,他们吕家还没亡呢,现在就只是搬个家,这些个人就好像恨不得马上把他们拆吃了一般,真不知平日里那些拍马屁的嘴脸都从哪里变出来的。 “还有那些门客” 一个少年刚开口,便被吕康世打断,“好啦!”他的脸上一瞬严肃,道:“不管这些人如何,现今这种状况下,他们肯来,能来,没走,这都值得感恩,最后的撤离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倚仗这些人,你们不要因为个别人的个别行为就一棒子打翻一船人,这话如果传进那些专程助战而来的友人耳中,是何等齿冷心寒,且想想!” 少年瑟缩着脖子躲到了人群的后面,也知自己似有失言,赧着脸再不出声。 吕康济很是认同吕康世的话,现在不管怎么说,那些人也都是一分战力,他们多出一分,自己这边的子弟便能保存一分,他又看了一圈众人,对吕康世c吕康邦说道:“接下来的撤离必须加速进行,特别是密道那边,带不走的,就算重要也不保留,直接毁掉,我与康世留下做最后的周旋,康邦,你和康全先带族中余下的人先走。” “大哥,我不走,我要找那姓方的算账。”他举起自己的右臂,当日未觉异样的灰败之色已经蔓延至整个手臂,且以一种似缓却可见的速度,整条手臂在枯竭,皮肤褶皱,毫无光泽,其上斑点遍布,看起来就十分的恐怖,而且这灰败之色还在向身体的其它地方蔓延,侧颈部已经隐约露出一些,现在的他别说是使剑,就连提剑在手都有些困难。 “算账?怎么算?你拿得起剑吗?” “我!” “康全!”吕康世缓声道:“这不是生死战,我与大哥留下也是为了料理最后留下的一些事情,比如商会那边,你现下的当务之急是去将伤养好,大哥已经托人去请‘鬼毒医’,你且宽心,来日方长。” 吕康全还想说些什么,组织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吕康双死了,他现在觉得心里少了倚靠,不安夹着怒火灼着心肝脾肺,躁动不停。他无力的叹出一口气,歪在椅子上,不再言语。 忽而,人群之中一青年踏步而出,昂首立在堂中,朗声道:“大父,齐安请战!” 闻听此言,所有人面色皆变,“这可怎使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吕家(下) 吕齐安,吕康济之孙,亦是吕家长孙,他这般向前一迈步一发声,众人怎能不色变。 长孙地位何其重要,吕康世面色陡变,立即出声道:“齐安,莫要胡闹,退回去。” 吕齐安抱拳深施一礼,而后朗声道:“齐安未做胡闹,大父,叔公,齐安这些时日多方观察,实言说,那些前来助战之人有些是不得已而来,有些是好奇而来,只有少数是冲着交情或者恩情,但不管是因何而来,如叔公所说,我们都当心存感恩,但也要自己警醒,这些人都不是会出尽全力回护我吕家的人,那些门客也是如此,再者我们吕家的事自然是要我吕家的人全力相卫才是,假手他人,实乃下下策。” 见吕康济未出言打断,吕齐安便继续说道:“大父,齐安乃长孙,便要有长孙的作为,现下正是我吕家的关键时刻,父亲不在,齐安自当挺身,所以现在请战,还望大父应允。”说罢,单膝跪地,俯首请命。 长孙! 吕康济一时心口涩得难以发声,十年前,江湖浩劫,吕家借势而起,也是在一个深夜,也是在这中堂之内,他的大儿子,就是吕齐安的父亲吕宁祥也是这样,单膝跪地,向他请命。 他的手紧紧的攥着座椅扶手,青筋凸起,指节用力到发白,亦如那时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能说什么! 他可以驳回他的请命吗? 驳回了,他又要派谁去! 吕齐安的每一个字说的都对,假手他人实乃下下策,他们是一定要派人去的,族中子弟哪一个不是血脉相系,长孙又如何,他的孙儿有何不同!吕康济忽而恼恨,忽而欣慰,他的孙子让他骄傲,却也让他痛绝。 “你可知此行之凶险,很有可能有去无回。” “齐安不怕!” “我们也不怕!”随声而出,二十五名青年子弟走至吕齐安身后,亦是单膝跪地,昂首请战。 吕齐安原还自豪,忽而一惊,侧首看向身侧之人,低声道:“二弟,回去。” “大哥能去,弟便也去!”说话之人乃是吕齐邦,吕齐安的一母同胞,只比他小两岁。 “二弟胡闹,你忘了之前说好的。”对于今日的请战,吕齐安早做好了安排,他一共于年轻一辈之中择选出四十人,排除了必须保存的吕家血脉,紧接着,再于这四十人中择出决不退缩c心志坚定的二十人,最后又有四人强自请战,他亦应允,于是有了今日算他在内的二十五人,但吕齐邦不在这名单之内,他的母亲只有两个儿子,他有私心想保存父亲的一分血脉延续,但吕齐邦打破了约定。 吕齐邦笔直的看向前方,侧脸之上坚毅之光引人动容,吕齐安一时说不出一句话,只捏紧了拳头,暗想:‘若真个拼死相搏,定要保弟弟万全。’ 吕康济被这二十六名青年所激,当下站起身来,强自镇定的走向前,吕康世c吕康邦c吕康全亦随在他的身侧,他们来到堂中,一个一个的将这二十六名青年扶起,这些青年中,最小的方才十七岁,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五,最好的年华,却也是族中最好的战斗力,不算最高,亦不算最低,确实是现在最好的出战人马。 吕康济一个又一个的拍过他们的肩膀,似轻实重,如若将一杆重担放于他们肩头一般,他最后来到吕齐安c吕齐邦的面前,眼眶里的泪水有些模糊视线,让他有些看不清这两个孙儿的样子,此时的他虽还能勉强维持住族长的威严,心底却已经软的就是个寻常的老头子,他已经八十多了,十年前白发送黑发的看着儿子上战场,十年后又这样看着孙子去战斗,不该是这样,吕家走到今天不该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呢! “大父,我们能做到。” “南林鬼道地势艰险,多加利用。”二十五人中也有吕康世的孙儿,心底之涩也是难以言表,他负手立在孙儿身侧,沉声说道。 吕康邦认同的点头,对二十五位青年说道:“这非是死战,只要拖延些时间便可,切莫恋战缠斗,更不要轻敌,南耳道的三个老怪功力深厚几到登峰造极之境,他们二人却可与其对战数百回合而不败,单是这份实力便非你们可以应对的,你们都是族中血脉承续,绝对不要逞强好胜,可记住了?” “记住了。”请战成功,吕齐安的神情上有着自傲和自豪,他自不会轻敌,但也不会怯敌,孙步,方镖师,他且要会上一会,也让江湖中人再不敢轻忽吕家! 吕家,仍是武林世家,四武之首,断不容辱! 待得第二日晴天大明时,孙步与方镖师纵马驰离文山城。 而这一边,二十六位青年亦同时启程前往南林鬼道,高头大马,二十六俊杰,打马扬鞭,意气飞扬,只在他们身后,吕宅侧门掩映之下,数十位妇孺相互搀携,无声送行,只待他们人影再不得见时,一妇人怀中婴孩啼哭出声,划破众人寂静,一时哽咽哀凄,染悲天边之色。 南林鬼道,似一道拱桥通向吕家,乃是唯一要道,其势险峻,一侧为南岭密林,其内终年烟瘴弥漫,鸟兽绝迹,一侧为深渊崖谷,终年白雾缭绕,深不见底,当得天险一途。 二人停马驻足于此前,抬眼眺望,薄烟笼罩于道间,似仙境之感,只是周遭静肃非常,隐于其内的杀气似化实物一般,冰冷刺骨。 “啧啧,不知这里埋伏了多少人。”从文山城出来,快马加鞭,到这里用了一日半,未遇一个伏击,想来吕家定是将人马都集中在这一险途之上,孙步有此猜测全在情理之中。 方镖师长出一口气,此行可算看到终点,他有一种即将解脱的感觉,行镖半路跑来钻山林打恶战现下还要去灭吕家,他有些疲惫和无奈,只盼着这件事完了能安心走镖,掌书莫再找其他事给他去管就好了,又想到走镖,还有数场恶战等着自己,心底便又更生疲惫。 忽而,崖谷间吹上来一阵风,夹着闷热和湿冷的矛盾,散尽了道间的薄烟,百十道人影由模糊到清晰的现身鬼道之中,依次排序而上,似看不到尽头一般。 有的人持剑肃立,默然无声。 有的人端坐扁担之上,沉默不语。 有的人兀自饮酒,仰天舒豪。 有的人俯身磨刀,刃芒刺目。 无一看向孙c方二人,却又似都在看着孙c方二人。 孙步踮脚抻脖极力远眺,嘴里念念有词,似想将人数清点清楚一般,他一边数一边摇头,‘啧啧’道:“他大爷的,吕家可是没少派人啊,都数不过来,这一路打上去,不死也累残了。” 方镖师亦有同感,人数确实太多,这样一想又感慨,多亏孙步择了山林,如果是走官道,那这些人必然是埋伏在沿途,想想那个画面,怕是没一刻安稳。 二人相视后皆是无奈一笑,翻身下马,提步向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南林鬼道(上) 剑扫白芒,如音悠扬,十柄竹剑直刺而来,同进同退,无有间隙。 孙c方二人各自闪身撤步,一出双掌,一出双指,兜转扫带,圈绕随走。 江南府上音剑门,成立时日方三十年,门中弟子皆为俊杰之貌,月牙白的长衫裹体,于这鬼道之上耍剑飞舞,姿态潇洒随兴,观之便有赏心悦目之感,然却绝非花拳绣腿,剑势陡寒,剑路清奇,刃芒之锋利,断不可硬接。 扫腿趟过,孙步就地一个翻滚刚欲出包围之圈,身后便又有三柄剑刺到,剑花绽放,箫音低吟,十个人,十柄剑,忽而如若远山之沉,忽而如似深海之阔,风轻云淡划天空而过,气朗轩敞。 ‘日出东方’贯晓而入,复又接‘月洒西楼’凌空而降,衣袖飞舞间,方镖师抢先出得包围,反脚扫起一地黄沙,视野弥漫,孙步亦趁机脱出身来。转首回望,十柄剑归鞘,月牙白的身影且行远去。 一口气还未舒完,划空之音又至,‘攀山三翁’许开明c许开文c许开阳,三杆扁担如铁似铜,铮铮嗡鸣,夹雷带闪,‘啪啪’声响中,只见残影不见实物。 孙c方二人暂无出手之机,左闪右躲之下竟被这攻势逼至崖边,闷热和湿冷的矛盾之感贴肤而走,怪异非常。足下重踏,孙步圆滚滚的身子猛的向前俯冲,如同激斗中的疯牛一般,左冲右突,全靠一身蛮力,双掌化双爪,撕c挠c抓c扒,一时迫得三翁毫无还手之力。 一声凤鸣嘹亮明快,直入九天云霄,方镖师身形大展若凤舞九天,左臂上双指俯刺而来,势如破竹。 三翁哪敢硬接,三杆扁担同时出击,扫带而过,便是借此势,方镖师于空,孙步于地,二人冲将而出,于他们身后,三杆扁担上肩,渐行渐远。 二人观此便心下明了,这些人或碍于颜面或有不得已的缘由来此助战,却也不想拼死相搏,再者毕竟孙步是神捕,非是寻常江湖人士,哪是轻易可以得罪之人。 抬首望向前路,百十号人物静默以待,二人相视一笑,抬步向前。 迎面而来一柄金背大环刀,刀身宽有两个手掌那般,刀背之上金芒耀目,嵌有五个大铜环,随势而响,清脆震耳,刀身颇重,划空似劈山,少说也有近百斤,再观持刀之人,虬髯如墨,发白面红,目不大却如豆灯,炯然有神,正是江南地界非常有名的孤行刀客‘莫问一刀’皇甫一家,此人一向嫉恶如仇,行事冷酷,能于此助战吕家,有些出乎孙步意料。 避开‘刀连纵横’,孙步反手提双斧在手,‘玄光’c‘日耀’二式同出,兵器交击之音远荡崖谷山林,气浪卷得烟瘴白雾翻腾不休,似有千军万马于其内急奔而来,势自骇然。 方镖师闪身一侧,静观战局。 皇甫一家面无表情,只一柄大刀呼啸来去,毫不留情,下手之重远非音剑门与‘攀山三翁’可比,似已出力近九成,看来此人与那吕家交情匪浅,孙步暗暗记下,却暂无追究之心,江湖中人,若论交情有千百种可能,非只利益勾连或是利害相关。 单斧支地,身体横于半空,双腿一连踢出数百脚,脚脚正迎刀背而上,‘蹬蹬蹬’皇甫一家被击连退数十步,身形一晃竟已到崖边,甩手提刀猛劈而下,身形借势反飞而回,待得落地之时回首去看,孙c方二人已然入下一战局,他冷目看去,提刀身侧,沉默不语。 数百年前的一个深夜,暴雨奇袭关北一代,当空一道紫电青雷正中荒野中的一株千年老树,树身受火炼七七四十九日,最终化为八尺三分一根木拐,名为‘紫电青雷拐’,世事变迁,历经无数江湖血雨洗礼,现而今持有者为‘疯叟’吴言,年已近七旬,须发皆白,身形佝偻,神情萎靡似将死之人,然提拐在手,迅势而动,竟如灵猴一般敏捷矫健。 拐头一根木瘤似重锤,砸地有坑,武动有声,电闪雷鸣,似风云亦随之而动。 臂化巨蟒,盘绕而上,身如游鱼,来去自如,衣袖大展之间,一双板斧见缝插针,撩砍连连。方镖师与孙步历经这一路大小数战已生默契,同入同出,你进我退,攻守相合,无间无暇。 ‘紫电青雷拐’捣击而出却遭方镖师双手擒住,眼看双斧横向扫来,吴言足尖轻点,似飘羽一般轻落拐身之上,一式猛坠,竟将双斧压在拐下,扫腿狠踹孙步却是虚式,身形一绕,实于拐下攀援直袭方镖师下腹,动作连贯,须臾而已。 左臂直穿吴言身前,反背为掌,其上双指诡异探出,弹c点c刺,一连出击二十余下,吴言身形再无依凭,斜飞而去,落地一声闷响,再无生息。 一声大喝,孙步挥臂横揽方镖师,二人身形一转当下互换立场,迎面而来炽热之气,气中有拳,拳硬如铁。弯身而避,拳连肘又即狠砸而来。腰身一松,身形落地,孙步滚身而走,热浪击于地面,大地开裂。 火云派,百年老派,只近些年弟子人数锐减,渐于江湖上消声。迎面来击之人正是火云派的现任掌门孔自高,比之孙步还要矮上半头,却是精瘦非常,脑袋小似五岁孩童,面容苍老却似古稀老者,而最为诡异的是,此人双眼内唯有眼白,不见眼珠。 三拳在前,三掌随后,四爪于侧,捣c拍c抓,似缓实急,似轻实重,热浪翻涌,引人心浮气躁,干裂之感于皮肤上蔓延,让人一瞬想到沙漠之中的烈日,干渴非常。 重踏而起,双斧于空猛砸,劲气铺面将热浪吹散,‘轰然’一声,七道人影同时被击散而飞,三声惊叫伴着几声惊呼同时响起,孔自高额际青筋暴起,眼见三名弟子坠落崖谷却无力施救,本只是来走个过场的他现下却是杀心急起,气灌双掌,化实焰燃烧,空气中皆是‘噼啪’之音。 ‘先天罡气’运走全身,方镖师接孙步之位,迎击而上,双手同出竟同时施出‘大罗天指’,左手之上‘骤雨无界’,右手之上‘白雪无暇’,残影过处,白烟蒸腾而起。 孔自高虽功力非凡,但与方镖师相比还相差且远,加之弟子伤亡就在眼前,心思起伏不稳,下手出招皆过于心急而少了方寸,交手不过数招,一蓬血雾喷洒而出,身形亦飞出崖外,在弟子撕心裂肺的呼喊中坠落无影,他们凄厉的呼吼在崖谷间回荡,却永远得不到应答,目泪泣血,可再看去孙c方二人已经行去,未曾做片刻停息,天地苍茫,他们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如此这般, 管宏泊的‘十五桥通天棍’棍势相连,横扫如雷,一击十棍影。 苏一高的‘大轮飞歌’映残阳如泣血,划空无声,扫地无痕。 苗良鹏c苗良鹊的‘鸳鸯钩’比翼无双,一上一下,配合无间。 大永拳门直来直往,十五拳师同出同进,喝声震天,汗洒如雨。 ‘春笛’唐杰士潇洒来去,奏一曲悠扬,战一场尽兴。 平南十勇士沥血相搏,三死两伤,不退不让。 ‘顽石’黄武,一身蛮力,全无章法。 阴险如‘白猿’公羊岚五,伏地而走,暗器随行,出手如电,防不胜防。 狡诈如‘浮梦小生’向温文,轻功绝顶,来无影,去无踪,神鬼莫测,暗下毒手。 君子如‘描眉先生’温故,三招请教,点到为止。 豪气如‘八百集’五虎将,且战且歌,不留余力。 有重情义者如断崖狼堡,有苟且偷生者如南山田氏,有力战不退者如‘雪日歌’孟霍,有心怀鬼胎者如‘无影铁脚’农赭朽。 还有‘水月处子’别高寒,‘天南地北’燕双飞c燕双宿,温来剑庐,‘钻山拳’赵翰飞,广南三僧三尼三道士,‘巨鹏’关康盛,南海棍派,十刹林古墓派,‘刀滚肉’曹屠。 孙步c方镖师二人且战且走,一路向前,如若戏台观戏,走马观花,全不恋战,而越是战便越是心惊,吕家不愧为四武之首,这些来助战的,不管是门客,还是友人,或是迫于无奈,人数之多,范围之广,竟似勾连出整个江南地界之力,这是怎样的势力,又是怎样的实力,而这样的势力与实力竟是包藏祸心之辈,孙步灭吕家之心更盛,此根不除,后患必无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南林鬼道(下) 南林鬼道似虹桥,虹桥之顶路程已过大半,孙步与方镖师停步于此,汗湿衣衫,气喘不止,月洒清辉下照一地清冷,二人回首已看不大真切太远的地方,只隐约一些人影绰绰,那是他们行过的地方。 再向前看去,鬼道之上肃静无声,立有二十六位青年,持剑凝立,面色冷然,缥色素衫裹覆身躯,于月下似光之明处,令人目不能移。 当先一位青年眼放利芒,剑尖斜点地,正是吕家长孙吕齐安,虽早已料到那些来助战的江湖人不见得会出多少力,但真的见孙c方二人毫发无伤的立在面前,又觉齿冷心寒,都说现在是为盛世华年,可他只觉世态炎凉,可笑至极,怒亦至极。 剑尖划地扫一弧星火,他身形一动,身侧二十五位吕家子弟亦随动,二十六柄剑,二十六道芒,刺破夜空寂静,映衬远边老宅,孤寂无鸣。 双斧反手而甩,刃芒带金光,划出数道金痕,凛凛天威似由九天而降,滚滚之音奔雷不休。 臂上双指圈一轮白焰,衣袖卷扫,焰星四射,似风中残烛,却在‘呲呲’声响中燃的倔强,触及剑尖便顺势而延。 急进急退,剑身之上白焰耀目,洒星火落于尘土之间,二十六青年不做着慌,一步复一步,一步连一步,前后有序,进退有度,待孙c方二人再一回首,竟被包围其中。 三化为六又增至九再添至十八,‘三狼履冰’轮转而走,孙c方二人后背相抵,各自应战,剑尖上利芒刺目,剑刃上锋芒慑人,这一边双斧横劈斜撩,砍剁连势,远攻自如,那一边臂上双指如鱼得水,如蟒出洞,翻转缠绕,近战从容,一时之间,天地间仅有金光利芒,不得见人影来去。 重踏向前,孙步反手扯方镖师身形横扫,双脚连踹而出,十八位青年受击而退,有几个闪避不及的被踢中当胸,血气上涌喷呕而出。 吕齐安当先,余下八人身似陀螺转入战局,十八青年随即退身在外,或掠阵或调息或疗伤,而场中八人剑势绵密,层层递进,芒耀天地,引孙c方二人目上一痛,一手做挡于身前,一手迎击于身前,这亦是那‘双狼伏雪’。 因有先例在前,方镖师虽眼眸灼痛,却应招有序,白烟自指尖缓飘而出,遇剑则分,一化二,二化三,三化无穷,其内冰冷之意入骨髓深处,激至魂底,由内而伤。 吕齐安尚还算好,余下七人连带吕齐邦在内亦一瞬失神,剑险脱手,若非吕齐安反应迅速,连扯带拽将众人回护,怕是这一下便要死伤一半。 回身原地,心下且惊且惧,虽有听闻,真正交手才知差距悬殊,吕齐安目光沉淀似深海下的一个石头,有一分纵是力小亦要挽狂澜之决心。 提剑横举,飞沙走石,他的剑稳至毫无震颤,一步又一步,迈步而前,穿透风沙的障,直刺向孙c方二人。 “独狼行沙”?方镖师刚遇起式,那次与吕家三兄弟对战时,他是以‘虚无手印’破此一招,因由大战于前,现下无需冒险,所以臂上双指‘豹冲’运式,然还不待动,却有一丝不同之感。 风沙掩埋下,压顶之势无声而临,渐次加重,似有人于二人肩头放上十斤百斤的粮食,而后又增值百斤千斤,再增至千斤万斤,一时只见,孙c方二人竟觉头不得抬,气甚喘不匀息。 这哪里是‘独狼行沙’,乃是‘五头虎’之‘四海一家’。 剑只一把,却似二十六把剑的威力同出同至,空气为之凝固,万籁为之寂静,天上之月亦为之而耀,冷肃之道间两旁,前后上下,所有空间似扭曲一般,无数重压随剑势而走,颇得孙c方二人腰膝难以成立,踉跄趔趄,招再不成招,式再不成式,狼狈应敌,无有还击。 一方气云化实,一方清泉浇注,二人本已疲惫不堪的身体被真气贯注后轻松许多,重压虽仍在,但却再压不弯他们的脊梁。一双斧向前交叉横扫,一双指化星辰璨然而出,一向剑,一向人,这方大喝,那边闷哼,高下立现。 吕齐安以剑支地,手抚胸口,一口血哽在喉间强自忍下,他的面色上忽而血红忽而惨白,已然是内府受创,而当他视线扫及身侧之时,却见吕齐邦身前衣襟尽是血痕斑驳,触目惊心。吕齐邦感到兄长视线,回视而来,目内之光不动不摇,嘴角一裂,一抹笑恣意昂扬。 吕齐安受其鼓舞,踏地跃起,随在身侧,二十五道人影亦同时跃起,凌空之中形成剑阵,若飞掠之燕,又似捕食之鹰,翱翔九天,芒遮星月,于孙c方二人身前身后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此便是‘七头象’之‘包罗万象’, 二十六人单手相连,剑势交击而出,由上至下,势若闪电,与孙步的一双板斧,方镖师的一双手指交战一处,金戈交鸣,相搏,肃默无言。 偶有人影翻飞,便有一只手臂将其扯回,凌空之中,剑阵始终不散不溃,齐心之力不容小觑。 孙步脸上再无嬉笑之色,认真且严肃,虽身处敌对之方,却对这二十六名青年非常欣赏,或许吕家就是因为这样的后起之秀不断延续传承,方才有现今的地位与名声,若不择那条悖逆之路,怕是未来成就不可估量。 虽是打法之上威势十足,且亦呈势均力敌之态,但二十六位青年与孙c方二人的实力差距摆在那里,久战必败,若是以出发前吕康邦所说只做牵制的化,二十六位青年已经做到,几轮交手下来,时已至四更,再过不久便要天亮,待得天亮,最后一批人马便撤离完全,吕家再无所顾,纵是方孙步入内搜刮怕也是寻不到一点证据,吕家之危便解。 然而,黎明前最黑,万全前最危,吕齐安哪里敢放心撤退,来之前他们便已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内里催动,二十六人全无守势,攻势尽出。 交战之时最怕的便是不管不顾的血战,总是孙c方二人实力较高却也不能完全于此拼命,两相对比而下,便又僵持了数百招。 忽而,孙步眼角扫向远处吕家所在,漆黑如墨的夜空之中似有一团更为黑暗的物体腾空而起,眼眸大睁,怒道:“不好!”那滚滚的黑烟正是位于吕家之所在,最后的证据怕是很快便要消灭成灰。 方镖师亦眼角瞥见,他眸色沉稳仍是波澜不惊,右臂一拉一拽紧接一甩,孙步圆滚滚的身子便如炮弹一般弹射而去,划空之迅,甚连本人都惊恐一瞬。 吕齐安哪可能放孙步于此时离去,剑阵一分为二便要追击而去,然而当他身形回转方要纵跃之时,一道人影静立面前,他慢慢的抬起左臂,双指于半空猛劈,似将空间劈出一道口子,有光从那口子中透出,似碧波荡漾,又似春光明媚,又似暖阳西斜,又似雪日映目,那光柔柔的,暖暖的,舒解人的心头烦困,疗愈人的周身疲劳,引人沉醉。 二十六位青年一瞬心神皆失,身形失力便自半空坠下,而当失重之感传来时方才醒悟,刚要运力稳住身形,却见那口子中又伸出无数双手,无限抻长至他们的身前,躲不可躲,避无法避,只能看着身体被那双手抓中,或是手脚,或是脖颈,或是腰身,他们的身体在那些手的挥舞中零散于半空,有一些还能强自挣扎以求挣脱,有些则是还未及反应便命丧当中。 ‘大罗天指’第三式余下两指,‘碧落’c‘黄泉’,哪会让人有命来还。 仅有吕齐安c吕齐邦还有其余三人以剑相抗战于一处,身后悬崖临近,他们却只能越战越退,硬拼不成。 吕齐安目眦欲裂,他从未见识过这样的招式,从未见识过这样的人,他立在那,只是一道模糊的黑影,别说五官,就是四肢亦难分清,他的黑似隐在整个夜幕之中,却又有一圈淡白色的光环将他圈出,就好像这人位在一盏豆灯之前遮光而立一般。 他的视线里,那些随他而来的族中子弟一个接一个的死去,痛哽在喉,一字不得说出,又瞥见身侧吕齐邦,苦涩之感化怒焰燃烧,他拼死也要护住这个弟弟,拼死也要为他的父亲留下这一点血脉。 撕心裂肺的痛呼从胸口发出,吕齐安强自将功力提升三层,真气破体而出,激得他全身血红,甚有血丝自毛孔中溢出,观之骇然,吕齐邦见了,心胆俱裂。 “走!”剑身之芒大放至原先的五倍,横天横地,将袭向吕齐邦四人的‘手臂’尽数斩折,虽被反震之力所伤而口吐鲜血,吕齐安却全不在意,手脚并用,扯拉硬拽,四道人影被他甩向远处,其力之大,一息便消失于眼际,风中那一声:“哥!”凄厉至极,他嘴角带笑,身向后倒,崖谷幽深如同怪兽的大口便要将他吞噬。 一丝不甘压在心头,他反手剑刺崖壁,足尖一点便翻身而回,迅疾掠向方镖师,他的最后这一口气定要拉上一个人同赴黄泉。 方镖师四平把八稳立在原地,见吕齐安如同浴血恶魔在世般飞身扑来,面上仍无波澜,右手缓送,一徐微风轻扫而过,吕齐安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他眼都未眨便见自己已处陡崖之外,绝峭却在自己身前丈远之处,身形大坠而下,他只见夜幕之上一双眸了无生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吕家覆灭 孙步脚下不停,将身法提纵至最高,那团黑烟近在眼前,鼻端也已嗅到火蛇焦灼之味,忽而身后有风来袭,迅猛无匹,他微一侧首便见四名青年身影猛飞而至,他反身仍做急掠,双斧一字扫过,而后便又背转身形继续奔袭。 那四道身影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崩飞,当先两人更是身首异处,正是被吕齐安大力惯甩而来的吕齐邦四人,只他们皆未想到竟会是这般下场。 方镖师亦随在后提步纵跃,眼见吕齐邦四人之下场,却无甚感觉,人各有命,都是自择的道路。 “孙大人!”天微明,吕康济c吕康世率属下立在吕宅大门之处,火光于其身后耀目之极,他看向奔来的一前一后二人,心底痛甚鲜明,未见孙儿一行,二十六人无一而回。 孙步本是全力前冲,他心似一同被那火灼,焦急非常,恨不能直冲入内,可人影绰绰,他是绝不可能凭蛮力冲过去的,身形急停,与随后跟上的方镖师立在一处,“吕族长,好大的排场。” “排场?哼!”吕康济面上冷肃非常,语气中满是愤恨,他隐着怒气问道:“孙大人,我吕家究竟犯了何事,竟得您如此大驾光临?” “明人何必说暗话,吕族长应心底明白才是。” “老夫不明,老夫只知孙大人这一路打伤打死我族中子弟,我的手足兄妹,还有我的孙儿,连那些至交好友亦是伤亡众多,且请给个说法吧!” 孙步知道吕康济这是在将他没有实证,他目露阴沉之色,狠戾戾的似捕猎时的凶兽,盯牢了吕康济一众人等,却仍是寻不出什么突破之隙。“这样说来,我倒想问问,孙某这一路行来,吕家为何屡番阻挠啊,甚还狠下杀手,若非得方镖师相助,孙某这一条命怕是早交待于无闻之处了。这,是不是也要给个说法呢?” “孙大人,吕家现在是百口莫辩,您是御赐‘天下神捕’,当然说什么是什么,老夫这一介布衣又有何撼摇之力。” ‘啧!罗哩罗嗦还不是想拖延时间!’孙步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只能看窜天的火焰越来越高,观那个方向,正是刘礼皮绘之处。 方镖师轻踏前一步,衣衫随风而动,隐有猎猎声响,他侧眼与孙步一视而过,而后笔直的目光直视吕康济的双眸,其内清冷与惨无交杂,意味不明。 吕康济的神情忽然紧张起来,无来由的,这些时日听闻面前男子诸多传闻,还有那神秘莫测的大远镖局,本觉遥远而与自己无关,现却正立在自己面前,一片了无生趣。 他活了如此多的岁月,见过如此多的人,经过如此多的事,这种毫无来由的心惊让他有了一丝后怕,背负双手攥成拳,力至而青筋暴起。 “在下大远镖局方镖师,前些时日于武泽县外与吕家兄妹对战之时,镖物丢失,特来讨回。” “信口胡言!”一中年男子怒斥出声,那一日他一直从旁助战,知道的分明。 方镖师神色毫无异动,只淡淡道:“是!” “什么?” “我是信口胡言。” “啊?” 方镖师目内扫及诸人疑愣神情,有一丝愉悦跃上嘴角,他本是甚少有表情的人,这一笑诡异且带着扭曲,疑愣之外更增惶恐。便是这一瞬,一阵黑雾凭空而现,翻滚着,叫嚣着,似吞天的狂暴,似噬血的疯狂,席卷而去,将吕家众人尽数卷入其中。 孙步眼眸一亮,再不迟疑,当下绕路提步纵跃,直奔火蛇吞吐之地。 吕康济何其老练,黑雾方卷滚而来便厉声喝道:“拦住孙步。”可他的反应快,却不是所有人反应都快,待身侧之人闻声而动时已陷黑雾之中,左冲右突之下早迷失方向,哪还得见孙步之影。 手忙脚乱,人声喧嚣,吕康济与吕康世还算沉得住气,后背相抵,眯眼四下望去,见吕家子弟及门客皆被冲散,恐分而破之,当下以真力催动,连连喝道:“都给我站住!” 声浪滚滚,震耳欲聋,所有人当下便立定身形,见族长如顶天之石不动不摇,当下心中有了倚仗,没多时便又恢复阵形,各自提兵器在手,围在吕康济c吕康世二人身周,凝神待战。 方镖师隐身黑雾之中自是看得分明,大家自然有大家的气度和根基,他身形压低而后重跃而起,随之而起的是一个擎天之姿的人影,他周身皆被黑雾笼罩,嘶吼着欲裂天而攀一般,双拳擂击大地,每击一下便有天地共鸣,撼人神思。 吕康济c吕康世更领一队人马分而战之,一进则一退,一左则一右,他不停的用眼扫视四周,期图先行找到方镖师的身形才好。 ‘魔王身临世’,内力耗损之巨非是现下方镖师可以长久施为的,但为了尽量拖住吕家众人给孙步充足的时间抢救证据,他咬牙坚持,本就因一路不休战斗而体力有些透支的他,现在真是脚步虚浮,腰肢无力,左臂似快无所觉,好在他是在最后关头方才将‘大罗真气’与‘虚无真气’同时释放,所以现在精神还算清明,且气运全身带来的舒畅之感也减轻了些许疲惫。 强自又撑了近一刻钟,方镖师脚下一个踉跄,黑雾倾泻一地渐化归无,他的身形现出,单膝支地,气喘如牛。吕康济的‘伏魔光明铲’与吕康世的‘夺命连环叉’同时击至,冷寒与炽热交织于空气中,让人窒息的眼前发昏。 方镖师一连后翻数十下,放下躲过连击之势,可脚底酸软非是一时便可缓解,腿根一软,一屁股摔在地上,眼前黑影划过,他连头都未抬,就地向侧翻滚,又是数十米开外方才停住身形。 耳际又觉破空之音,左臂化巨蟒缠绕而去,眼角却瞥见似有人影向孙步之处掠去,左臂一抖,挣脱而出,足尖点地电射飞去,一瞬便拦在那些人身前,‘骤雨无界’劈头盖脸便砸,哀嚎阵阵中,一铲切过大腿,方镖师压着痛呼咬着牙,提双臂与追来之吕康济c吕康世战于一处。 且战且走,不知不觉竟行出十丈开外,方镖师不知孙步究竟是去哪里寻证据,且也实在无余力去想,能拖便要拖上一刻,不能拖也要拖上几息,便是他的决心。 ‘日出东方’贯晓而入,接‘月洒西楼’,气血翻涌,快至极限之时,侧腹又遭双叉穿刺,吕康世手不留情的向旁一扯,硬生生的扯下方镖师侧腹的一大块血肉,腥气漫天而起,激得方镖师眼眸含泪,几无再战之力。 然,他的眼内仍是看得分明,那些又欲纵身而去的身影,深呼吸一口气,右臂缓抬,莹白如羊脂白玉的手掌缓缓打开,一徐微风吹送向前,只他毕竟已是强弩之末,内力两相反噬已隐有所感,故而这微风虽是徐徐向前,却微弱似风中残烛,然被其扫中的人仍是身形大震。 吕康济c吕康世亦是第一次所见这诡异的功夫,当下心惊,闪身避让。 身形晃了几晃,似见一熟悉人影远奔而来,方镖师心底一松,轰然倒地。 孙步奔袭而来便见此景,大喝出声,五柄小斧齐掷而来,赶在最后一刻将方镖师自吕康济与吕康世的手中救下,低头看去,方镖师脸色蜡黄如病入膏肓之人,当下便知定是那内力反噬之由,却不是多想的时候。 提双斧于前,俯冲迎击,‘叮当’阵阵中,吕康济c吕康世节节败退,毕竟都是年过八十的老者,再者加上先是手足身亡,接着闻听孙儿命丧,心思起伏之大自亦有损伤,方镖师的‘大罗天指’与‘虚无手印’又诡异至极,二人现在也隐有不支之象,可局势反过,这次换他们脱身不成。 火蛇蔓延之势迅猛,房倒屋塌之音响彻天地,孙步越战越勇,浓血染斧身,刃芒妖冶慑目,如妖物灵现。 吕康济兜手扯回吕康世身形,耳语几句,再不给他思考时间,伏魔铲一扫一送一回划,便将吕康世送出战局,反身逼向孙步,一瞬连击百千下,二人身形斜飞入身侧一屋房之内,火梁随时坍塌,几处落木将吕康世与他们隔做两世。 “大哥”哽咽之音压在喉间,他冲又冲不进去,急得若热锅上的蚂蚁,后思及刚吕康济于自己耳语的那些话,一咬牙飞身而走,行至半路忽而想去转身寻找,却只见入目之处尽是火海,哪得见方镖师身影。 一声‘轰鸣’,孙步与吕康济所处之房屋终在火焰肆虐下倾塌而下,然无半个人影闪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继续行镖 鸟啼清脆,晴光大好,只入目之处尽皆黑灰白烬,吕家主宅尽灭于一场大火之中,往昔繁荣再不得见,引人唏嘘。 孙步立于一处空旷之地,枝败花残,原来应是景色秀美的花园之所,他的身旁停着一架马车,厚重的棉帘阻了风,使得宿于其内的方镖师不至于染寒,他起初是准备遣人将方镖师送回驿馆的,可又思及他现在所押之镖,还是觉得放在身侧略为安全一些。 孙步的右臂之上有大面积的烧伤,这是他在密道内抢救最后一点证据时所受,一直未做处理,现在血肉焦臭于一处,看上去非常恶心,他却不甚在意,目光看向废墟,吕康济就葬身在那片火海之中,亦算一种舍己为家。 只是,吕康济一死,这吕家的事于明面上就算结案了,余下的这一点线索能寻查到哪一步,就看天意如何了。 想到这些,孙步只觉有口气涩在胸口,五味杂陈。 方镖师悠然转醒时,只见得头上是车顶,一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这一室暖融让他休息得非常好,精神恢复不少,只是体内空荡荡的感觉较之以前更为严重,他慢慢的坐起身,活动了两下手臂,这是第三次受内力反噬至此,医善人所授口诀确实有效,‘大罗真气’与‘虚无手印’相容并存的时间越来越长,但与其对应的,是反噬之后内力的空虚之感越来越盛,这让他有种怀疑,如果放任自己这样挥霍无度下去,那么要不了五年,怕是体内两种真气便都会消亡,或不再存。 马车外有孙步下达任务指派的声音,方镖师起身钻出马车,入目之阳一瞬令他眩晕,扶着车篷适应了些许方才跳下马车走至孙步身侧。 孙步看他气色有些许恢复,便未问太多,道:“吕家算是灭了。” 方镖师最后的记忆是好似孙步的人影向自己处奔来,而后便陷入昏睡之中,所以对之后的事情不甚清楚,于是开口问道:“不见吕家族长众人,是未捉到?” “吕康济打定主意与我同归于尽,便将我扯入那座屋房之内,不多时房梁被火烧断,倒塌一瞬吕康济被火梁砸中,我未有时机去救,只能自脱身出来,那吕康世早已不知去向。” “那,证据呢?” 孙步摇摇头,将掌中一纸残图摊开,道:“只余这一点线索与我追查。” 方镖师未去细看,毕竟再往后是官家的事,是孙步的事,他只一个镖师,不应再多做关心,只道:“有总比没有强。” 孙步苦笑道:“确实。”他看向方镖师,由衷的道:“这段时间多谢方老弟了,他日若有需要,能帮的我一定助你一力。” “多谢。” “说来,你这次昏睡时间挺长,有一天一夜了,身体如何?” 方镖师暗惊,看来不止是反噬之感越加鲜明,昏睡的时间也在增长,“已经无碍。” “有机会来天都府,我请御医帮你看看”忽而想到方镖师还有医善人给的丹丸,这天下间哪个医者的医术能及得上医善人孔乔的,便叹然一笑,不再多说。 方镖师心有所感,仍由衷的道:“多谢。” “我这边处理的差不多了,等下我们回驿馆,洗洗澡,换件干净衣裳,然后老哥我请你吃顿有鱼有肉有山珍有海味的大餐。” 方镖师淡然一笑,终归是把这件差事办完了,周身轻松许多。 傍晚时分,二人如孙步所说那般,洗澡,换新衣,一切打点妥当之后,步行至左州城内最为豪华的酒楼‘一方水土’,三楼雅间,一张大圆桌上盆碟交错而落近四层之高,美酒佳酿,泥壶沸茶,当真是有鱼有肉有山珍有海味,应有尽有。 孙步甩开膀子吃得双手油腻泛光,满头满脸的都是汗,方镖师却仍是如往常那般慢慢进食,一壶清茶相伴。 “方老弟,你这日子过的太没意思了,怪不得叫你‘死水’,你得像老哥我这样,该吃吃,该喝喝,那才有力气。” 摇头叹笑,问道:“孙兄的伤势如何?” 孙步周身上下包扎的纱布把他显得如同缝补的人偶一般,最为醒目的则是右臂上的,足足大出五圈有余,孙步扫了眼,无所谓的一笑,道:“这不算啥,没几天就好了。” 方镖师认同的点点头,孙步的恢复速度属实惊人,之前与南耳道三怪大战之时受了那么多的伤,纵然医善人的金创药药效非凡,却也不至于方才三四天便结疤完好,所以还是孙步这人愈合能力强。 “方老弟啊,你帮老哥我分析分析,这吕家的人能去哪?”孙步的眼线可说遍布天下,可却无丝毫吕家之人的踪迹,这么大的一个家族总不可能凭空消失。 三文四武八方财,平素里吕家多与三文之一的端木家c四武之一的钟家以及八方财中的钱家c屈家交情深厚,甚还有联姻之谊,但这都是天下皆知的关系,孙步不可能不派人查探,能有此问便是毫无线索。 眉头微蹙,方镖师思索道:“吕家江东府?”他摇摇头,先是自我否认,“这个时候若是吕家奔赴江东府,那么等同于不打自招,不会是这样。” 江东府,撼天王楚王府所在。 孙步亦是点头,认同道:“嗯,老哥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未避免万一,也还是派人去探了一番,毫无踪迹。” “回祖籍北川府路途太过遥远,行迹容易败露,也不可能。” “以前觉得江湖就那么大,现在觉得江湖居然那么大。” 方镖师被孙步那一双油爪子逗乐,无奈摇头,“一时之间,想不出来。” “唉!回天都少不了要被叱责一顿了。”这一番动静太大,收效太小,孙步自己都不满意,更何况是上头的人,“不管了,先塞他一肚子的肉,回去若真个受罚挨打,肉厚点也少些疼。” 续上一壶热茶,方镖师完全成了陪衬,整个雅间里唯有孙步不停嘴的‘吧唧’声。 二更天转过,方镖师才与孙步相携回到驿馆,孙步已是微醺,倒床便睡,府衙派来的小厮静候一旁,方镖师交待几句,便也回到房中准备歇息,灯烛微摇,他回首便见一道清瘦身影立在桌旁,无声无息,若非他知此人是谁,定要被吓得以为遇鬼了呢。 言司,掌书文豪卿的亲信,专门负责传递消息,方镖师这一路行来,有许多次的掌书令便都是由言司送来,仅有一次是邹镖师和牛镖师带来的。 言司微颔首算做打招呼,而后将一封信交予方镖师,后者拆开细读,阖信时长叹一口气,由江南府至此次行镖终点上京府只需过江穿过临安府和百湖府即可,现下却要绕路平南府,又有大战于前恭候,才觉轻松的肩头又添重负,方镖师很是疲惫。 言司眼露同情之色,大远镖局内唯有方镖师是骨子里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者,也因此这‘死水’之位稳坐不摇,而今这一趟镖走下来,管的闲事多,办的正事少,确实于他来讲很痛苦,不过,另一个角度来说,能得见‘死水’生波澜,也是一大荣耀之事,回去可以好好说与他人听了。 方镖师自怀中拿出一封信,这是他事先写好的此次吕家之行一路之上所遇所知以及最终结果的一封信,也是一分报告,将两封信均交回言司之手,灯烛一晃,那人便如原地消失一般不见踪影,全程二人未交谈一句,这一次见面亦如往常般,无人知晓。 第二日,方镖师翻身上马,与孙步互道:“珍重!”便各奔东西,这一趟吕家之行算是画下终点。 而随着方镖师的再入江湖,原已平复的江湖又再起波澜,吕家夺走方镖师所押之镖一事乃是孙步为扰乱吕家而故意散布,但传至江湖之上便衍生出诸多版本,信者多,不信者少,毕竟人们都更愿意期许方镖师非是铁板一块,这《金龙斩火》或是那‘大日轮回盘’都还是有望得到的。 于是,待得方镖师只身上路不足三日开始,各方江湖势力c散人便又热热闹闹的前来劫镖,好在皆为实力不足之辈,只不胜其烦,让方镖师的心情实难明朗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十方僧伏魔阵 江南府与平南府的交界之处有一片竹林,名为‘千里竹海’,每当有风吹过,竹枝摇曳牵竹叶如海波一般,甚还有粼粼之光映天衬地,玄妙非常。 驾马而行,方镖师亦不由放缓脚步,感受穿过竹林拂来的微风,带丝凉意,添通透体感,他左臂上的衣袖又在刚才的大战中碎裂,他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便就这样裸着一只胳膊坐于马上,这种行为放在以前他是绝难适应的。 转过一个小弯,马儿蹄蹋止步,前方沿竹林之侧站有十数人,均是做家丁装扮,当中一位年约五十的老者,面容祥和,平易近人,他观见方镖师看向自己,便提步向前,而后拱手问道:“敢问阁下可是大远镖局的方镖师?” 对方以礼相待,方镖师便翻身下马,同拱手回礼道:“正是在下,敢问阁下高姓?寻方某所为何事?” “不敢当,在下只是一介管事,我家主人于竹林内备有一壶清茶,想与方镖师结识一番,还请阁下移步。”说罢,旁行一步,左手做请。 既来之则安之,方镖师拱手回礼,便迈步入内,竹林本是相互掩映,却随着他的移动而自动分作两边,待他行过又自恢复原样,很是奇妙,他一路踱步前行,不卑不亢,间有隙便赏一赏竹林美景,倒也是一派自在从容。 行前约有百米开外,一片空地现于眼前,空地当中一方石桌两座石凳,其中一座石凳之上安坐一位老者,发色如雪,映竹光其上青翠之中带银光,已将此人显得似非凡俗,再观神态,似远边之云却比之桀骜,似当空之日却比之寡淡,他坐在那里,后脊笔直,白发未束垂至腰际,普通人若是见了,怕是会一声‘仙人’惊呼出口,而方镖师的性子只微微侧目罢了。 “大远镖局的方镖师,素有‘死水’之称,据闻天摇不动,地撼不动,风吹不动,雷打不动,当真如此?” “过誉,敢问阁下高姓?” “老夫,裴囚。”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却于空地之上卷了一道风,竹叶作响,似千百人拥护于斯般。 “久仰。”幻魔教左长老,方镖师于宁安一夜毁扇伤人败了十才子,果然是来者不善。 “不敢当啊!”裴囚面上淡笑一扫,道:“本那‘大日轮回盘’老夫也不是非得不可,只觉是个物件,全当凑个江湖热闹,未想阁下功夫了得,十个娃娃亦尚算稚嫩,所以败了就败了,吃一堑长一智,是好事,可阁下还毁了那十把扇子,这个老夫就不能坐视不理了,毕竟那十把扇子乃是老夫为那十个娃娃量身定制,我与他们都是喜爱非常的。” 方镖师站定得四平八稳,只一双眸波澜无惊的直视裴囚,不言不语。 裴囚无谓的笑笑,因早有听闻,所以对于现下的自说自话虽有些不自在,但也未放在心上,对于他来说,方镖师只是江湖之上新进崛起的一个人物,却还够不上让他垂目的身价。他理了理衣袖,道:“天下皆知老夫擅阵法,所以今日我便带了几个娃娃来布阵,方镖师只要能闯得出阵,便是老夫败,毁扇一事再不予追究,阁下觉得如何啊?” “若是在下败了,便是交出镖物是吗?” “嗯!倒也可以!再怎么说也是个物件嘛!” 方镖师心叹口气,明显的事情非要绕个大圈来说,这些江湖人怎得就不累。 “阁下还有什么疑问吗?当然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 “无妨,来吧!”早些结束,他也好早些时日赶到下个镇店。 眸色一冷,裴囚讥笑于心,暗道:‘好一个张狂的小子,不自量力。’袖展声扬,“布阵!” 狂风掠地,落叶于半空倾洒,斑驳光影中将这一片天地囚于当空,方镖师低头看去,只见自己不知何时c不知何由竟是凌空而立,身侧狂风肆虐,呼啸刺耳,他的衣衫亦被卷扬得猎猎作响,孤身之感大盛。 裴囚仍是安坐于石凳之上,虽是背向方镖师,却似一切尽在掌握,他嘴角擒笑,兀自品酒,道:“方镖师,此阵名为‘十方僧伏魔阵’,乃是老夫与禅宗不苦法师彻夜畅谈七天七夜后顿悟所得,还请领教。” 随他声落,方镖师所处之处渐起金芒,十八尊者凌空而现,每现一尊,金光便大耀一分,至最后,金光刺目,方镖师需眯起眼方才得以勉强视物,再看去,十八尊者栩栩如生,举止神态无一不精,他们有坐有站,有举手有合十,有瞪目有笑口,无一不是宝相庄严。 一声钟鸣响彻天地之间,十八尊者同时敛神立身,双手合十,口诵真经,于此同时,无数‘佛’印游走于金光之上,忽隐忽现,时大时小,明时若金阳于空,暗时似金沙于海,大时如若铜钟,小时如似豆星,遍布真个空间。 气运全身,‘先天罡气’提至第二层,一双眸不动不摇,虽是深处半空,仍是立得四平八稳。 又一声钟鸣过后,‘佛’印游走速度加快,若流星,化闪电,飞射而出,直袭方镖师。 后翻,前仰,左滚,右跳,方镖师身形大展之下,左臂上双指点c刺c扫c切c劈c砍c撩c挡,随着‘佛’印速度越来越快,右手上双指亦同时加入,上下翻飞如浪花翻滚,仅余残影于半空。 再一声钟鸣夹天雷滚滚,头顶之上,‘佛’印相聚成一线,随着雷声的加大,这一线缓缓睁开,如若佛陀开眼,万年光景虚浮而过,沧海桑田,世道轮转,生死往复,何为归期?那双眼中扫射而出无数牛毛般的金针,如雨打沙滩,砸出万点金坑,一式‘龙卷’后接‘白雪无痕’,金针尽被白雪消融,唯留一片寒冷之气化白雾渐去消散。 一声‘凤鸣’掠地而起,方镖师身形跃至半空如凤舞九天,臂上双指直探而出,每击中一下,便有一个‘佛’印当空消失,他的身形遨游于空如龙腾九天,姿态潇洒盎然,自有傲气凌云。 只这时,又一声钟鸣敲响,清脆悦耳,回音清丽,然阵势陡寒,金光褪去,红芒大耀,所有的‘佛’印都如同浴血而生,却又似燃着九天烈焰,空间里炽热之感焦灼肌肤,毛发上已先行传来焦糊之味,方镖师竟觉自己似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一阵眩晕之感来袭,几道‘佛’印如划空而来,透体而过,虽非实物却似实物,方镖师如中雷击一般整个人被轰至半空,四肢抽搐,痛似源起于魂魄深处,还不待他稍作喘息,又有数道‘佛’印刺空而来,方镖师强自咬牙扭腰换位,却仍被刺中三下,其中一下正中后心之处,他一瞬眼前漆黑,身形大坠,砸于地面。 见此举见效,空中‘佛’印便尽袭而来,一道接一道,一道连一道,有时是道同至,有时甚为十数道而来,方镖师全无空隙得以起身,只能翻滚于地借势躲闪,却还是难以顾及周全,现下的他便是那众矢之的,无处藏身。 第一轮攻势在最后三道‘佛’印之后暂缓,诵经之音逐渐增大,空间之中,‘佛’印又复出现,相比之前还要多,还要密,还要亮。 因有先天罡气护体,方镖师并未受过重的伤,但却仍是免不了周身上下的肉痛之感,他已经疼的周身大汗淋漓,微一用力,全身骨节就有散架的感觉,肌肉酸痛,无从发力。 可看向那些复又要来袭的‘佛’印,他还是强撑自己站了起来,随之而起的是一派清冷之色,‘大罗真气’运走全身,他的目光中如若清泉浇注,透体之感,通体舒畅,肉痛之感便也随之减轻不少。他微有气喘的抬起左臂,臂上双指虚空扫划,亦是一字‘佛’印现于半空,正是一指‘佛渡慈悲海’。 与周遭相比,方镖师的这一字‘佛’印太过飘渺虚幻,似能轻易一击就溃散,且光芒也不如何耀眼,在这片到处都是金光的天地间几乎要隐而不见一般。 方镖师看着这‘佛’印却是与众不同,重踏一脚,飞天而起,待至最高点时身形猛坠,这一字‘佛’印便被他猛拍在地当中,一声轰鸣,空间开裂之音响于四周,只见脚下的这一字‘佛’印随着轰鸣猛然放大,只是眨眼间便将这方天地间的所有金芒全数吸收。 待得金光全部消散之后,十名身高不足四尺,作老僧装扮之人现于空地之上,皆是气血翻涌以致面红似血,方镖师垂手立于原地,视线平直而视。 ‘十方僧伏魔阵’,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九府鬼黄泉阵 裴囚饮茶的姿势一顿,面上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他垂眼看向杯中茶,道:“阁下果然是好身手,那便再接一阵。”说罢,茶杯倾泻,茶水溢出,裴囚反手一拍,道:“布阵。” 茶水成滴落于方镖师左右两侧,随后而起两道屏障一路向前延伸而去,这屏障高不知多少,长不知多少,只遮天遮地,全无缝隙,待到顶端相合,光不得透,方镖师便陷入伸手不见五指之地。 裴囚之音似耳语于身畔,道:“此阵名为‘九府鬼黄泉阵’,乃是老夫行至鬼哭岭时偶兴所想,还请方镖师领教领教。”他的语气里带着一股欢愉,那欢愉近似于自豪,想那鬼哭岭可是自秦歌历839年大将军秦四海于其处血战而死后便再无活物可以通行之地,裴囚却可以从中完好行出,亦是千百年来能由此处通行而过的第一人,这也确实是值得自豪之事。 方镖师听见后却没什么太大的感觉,鬼哭岭如何与他无关,能完好行过也与他无关,现在唯与他有关的便是如何破阵而出。 因是眼见屏障升起,方镖师便先是认定此阵为‘明阵’,便欲旁踏而行,只要划破那层屏障,这阵便是破了,当然他也知道绝不会如此简单轻松。 他方要提步动身,忽而于他面前蜿蜒而行一溜幽绿色的光点,那些光点似就浮在地面之上,飘飘荡荡,如水上浮萍一般,而同时,如沸水滚开的冒泡声渐次响起,映着那层幽绿色的光影,应是屏障升起之处竟铺展开一片沼泽之地,若刚才方镖师真的旁踏而出,那必将陷入其内,他双眼盯着那些凭空而现的沼泽思虑许久,怎么看都不像是幻影。 再抬首向前看去,幽绿色的光点形成一条光带,隐约可见的是光带下的地面似仍为寻常,只两边尽是沼泽,且沼泽之光直接蔓延进光影照不到的地方,徒留空气里响个不停的冒泡声。 以不变应万变,方镖师凝神以待,清冷之色退去,‘先天罡气’再一次的运走全身,身体上还残留着一些肉痛之感,这真气一退一换,引起周身一瞬的不适之感,只是相较于这些日子时不时的内力反噬之痛来说,这一点不适如蚊虫叮咬不足在意。 ‘噗’!第一声出现在方镖师的身侧偏后,他的视线顺声音看去,只见一截枯骨由沼泽中伸出,关节扭转活动,似生锈的门钉,看上去似都能听见骨头与骨头相互摩擦的声音,随着‘啪’的一声,骨节全部伸展开,一个旋转,现出原是隐在暗处的一只白骨爪来,惨白的颜色于这幽绿色的空间里看得分明。 那白骨爪于空中恢复少分便觉出方镖师所在,慢慢的移动过来,沼泽于其行过处留下一条淡淡的水痕,没多久这水痕便消失,而那白骨爪则是越伸越长,在方镖师眼睁睁的注视下,抓住了方镖师的衣角,其力之大,方镖师差点被扯摔在地,双指凌空一划,衣角碎裂方才挣脱,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裴囚果然是擅阵法的行家,这前后两阵皆是神鬼玄妙的大阵,令方镖师刨除杂念的有一丝佩服。 可佩服归佩服,破阵还是迫在眉睫,因为就在这一息之间,又有七八只白骨爪如先前那个一样冒出,而后袭来,没多时,方镖师身后便都是鬼气森森的白骨爪,迫得他只得一边闪躲一边向前行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怕前路亦还有什么变故。 那些白骨爪因是来自沼泽之内,最长才只能到方镖师大腿之处,只见他卷起衣摆,两腿交替出击,或蹬,或踹,或踢,或挑,虽姿势有些狼狈,但还算应付得了。 忽而,爪丛中探出一只布满绿斑的白骨爪,其上骨节之大不似常人,就连骨头的大小也跟常人相差甚远,他这般突然伸出,一把就掏在方镖师的胸前,若非反应迅速及时含胸收腹,这一下就绝不是被扯下一块布帛了事。 有了第一击便有第二击,没多时,眼所见处便都是这样又大又长的白骨爪,他们屈伸掏抓甚是灵活,且硬度也较之先前那些白骨爪要强上百倍,方镖师一腿踢去,甚至有自己要骨断筋折之感。 翻转闪腾,方镖师才发现,原本以为非常开阔的空间实际非常狭窄,身形大展至半途便如被一道墙所阻隔一般,非是蛮力可以抗衡,这一认知加上漆黑的空间中幽绿的光点和森然的白骨爪,这对他的精神来说是个非常严苛的考验,若是稍有松懈,怕就会被这压抑的空间给击垮,而再无反手之力。 又一个后仰翻身,脚下一滑踩到沼泽中,于陷落之前连忙拔出,连连后退数十步方才稳住身形,那沼泽确实是实物,冰冷的腐蚀之感透靴而入,他欲低头检视,眼角却扫见又有白骨爪当空抓来,便又连忙后翻闪躲。 再一站定,便见这一次来袭的白骨爪上尽覆红色的荧光之点,那光微弱似还在闪烁。定睛去瞧,那哪里是什么斑点,分明是某种他不识得的小虫,红色的荧光之点是它的眼睛,只这一只白骨爪上的红色小虫就难以计数,望见其后伸出沼泽越来越多的白骨爪,麻寒之感引人惊悚,方镖师神情亦是大变。 出击速度更快,方镖师几乎是以急速之力向前狂奔,那些最早出现的和带绿斑的白骨爪现在已对他构不成威胁,脑子里眼睛里都是那些红色的荧光之虫。 再击飞一只白骨爪,有只红色小虫被攻势崩飞而飘落于方镖师的肩头,屏息凝神,双指电闪而出,一阵利风而过,那虫被切成两半,未及掉落便化飞灰散在空中,于此同时,一道凄厉之音骤然而响,尖利得似能瞬间穿透耳膜,方镖师只觉脑际嗡鸣,眩晕之感引得地动天摇,他身形摇晃不稳眼看便要一头栽进沼泽之中。 一脚重踏于地,竟陷地面下三分之处,借此稳住身形,方镖师双手捂耳神情痛苦,现下别说是破阵,连呼吸都要没空顾及。 无声无息,近百白骨爪悄然临近,不管是最早的白骨爪,还是带绿斑的白骨爪,还是最后的那种覆有红色荧光小虫的白骨爪都努力的向方镖师伸去,他们就好像来自地狱的恶鬼之爪,只想将伸手可及的一切都拖进地狱之中,与他们一起饱受不能轮回的痛苦。 身形被这些白骨爪拉扯着,衣衫尽碎,露出的皮肤之上尽是抓挠的痕迹,然而当身后所负之行囊被扯离的一瞬,一只莹白如羊脂白玉的手忽然探过,牢牢的将行囊又抓回怀中。 方镖师的眼自暗处慢慢睁开,眼内尽是血丝红点,他的样子也在这凄厉之音下扭曲似恶鬼,但右手之力无穷,“人在,镖在!” 说完这句话,方镖师忽然笑出声,好久没说这四个字了,真的是好久了。 清冷之色再现眼底,一指‘百鬼众魅生’,白烟由指尖飘出,触及那些白骨爪便一分为二,又化三,接而百,再而千,内力催动亦让周身的不适感如水渐退,待这冰冷至极的白烟弥漫整个空间之时,方镖师纵跃起身,反手双指画弧而下,一指‘月洒西楼’切向两侧屏障。 ‘呲啦’裂帛之音传来,终于是在两式夹击之下,‘九府鬼黄泉阵’,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八音仙逍遥阵 裴囚现在的神色当真说不上好,多余的话一句再不想说,手腕翻转,八枚指甲大小的铜豆夹于指间,反手一甩,铜豆激射入土,入土一瞬白烟升腾而起,待白烟散去,八座藤蔓缠绕纠盘的人像出现在原地,一字排开,面向方镖师而立。 “八音仙逍遥阵,还请赐教。” 景,是寻常的景; 风,是寻常的风; 方镖师衣衫破碎成布条挂在腰际,还有几条牵连着挂在上半身,平添了一股野蛮的气息,值得庆幸的是,虽然裤子也被扯出不少的口子,但还算完好,该遮的地方一点没露。 他四平八稳的站在原地,视线一一扫过那些人像,因外有藤蔓缠绕所以看不真切,只每个人像都有七尺左右,姿势似也不尽相同,一时之间瞧不出端倪。 一曲《流水》,琴语悠游。 第一座人像上的藤蔓随曲舒展向四周,若雨后新芽,亦有清新之气扑面而来,人像现出,乃是一盘膝抚琴的老者,神态闲散从容,面上的笑似天边远淡的云,他的十指灵活而动,琴音铮明,时而小溪潺潺,时而惊涛骇浪,忽缓忽急,时放时收,藤蔓上的新叶,四周的竹林,气象高远,天籁合一。 四名持剑公子由空而临,白衣翩翩,不及落地便飘飞向方镖师所处,四剑同出,刺c挑c撩c劈,每一式尽是潇洒,每一招全是自如,“高山流水”,‘九天银河’,‘落英缤纷’,‘直泻千里’,‘疾行险滩’,‘浩瀚汪洋’四人同进,四人同退,配合默契,攻守兼宜。 方镖师双臂同出,左手之上‘风过无痕’,拂来扫去,微风徐徐,隐而有声,身形若穿花履草,无痕而荡,亦是潇洒从容;右手之上‘落雷无声’,来无踪影,去无生息,迅疾来去,点刺无情。 一个后翻,身做陀螺旋地而起,四公子之剑亦随之而起,半空之中,忽而出现四个‘方镖师’,他们后背相抵,均只以双臂攻守,各与一剑战于一处,落叶被风卷扬而起,环绕在他们的身侧,随攻势越来越快,落叶飞舞的速度亦越来越快,到最后,方镖师与四公子便如用落叶做了一个茧般,身形全被包裹其中不得见。 忽而琴音加快加重,铮铮声似与天地共鸣,落叶做的‘茧’亦随之而颤抖,似其内之物欲挣扎而出般。 ‘轰’的一声,茧爆而裂,崩飞出四道素白身影,方镖师于琴音的余韵之中缓缓落下,抬首看去,第一座人像复又被藤蔓慢慢覆盖卷缠,琴音于最后一息散在空中。 一串急鼓之音伴着第二座人像的解封击空而来,一六尺壮汉仅着布衫背向方镖师而立,擂鼓之时挥汗如雨,汗洒于空泛起一层金色粼光,鼓声阵阵引山河随鸣,竹林之内似有千军万马呼号奔腾,风沙卷扬而起,金戈之音于其中时隐时现。 四位身着铠甲的将军手提战斧策马而来,马蹄声应和鼓声,天地于每一踏击而震动,风雷涌动,乌云渐密,盔甲上反射的光影照于四周的竹林,便如杀伐战场,硝烟四起,再无升平。 战斧长及八尺,横扫之势分山断岳,劈凿之势江河截流,‘金戈铁马’,‘马革裹尸’,‘白骨露野’,‘破釜沉舟’,‘用兵如神’,‘勇冠三军’,‘南征北战’四匹战马姿态昂扬,与四位将军的招式相应而和,进退有度,配合默契。 左臂之上‘日出东方’贯晓而入,右臂之上‘星耀北斗’璨然出击,赤膊之上亦是汗水凛凛化金光灿灿,与四柄战斧战于一处好不退让。 身体借交击之力浮空而起,左臂之上‘蟒缠’而上,右臂之上‘鹤吻’随动,一探,一点,一拍,虽无‘大罗真气’减弱许多威力,但双臂同为,却可加大攻击范围。方镖师的身形便如吸附于四柄战斧之上,上盘下绕,左兜右转,如鱼得水。 挣不得开,甩不得脱,四位将军同时一声大喝,由战马之上飞身而起,四柄战斧同时击向方镖师。双臂大揽,战斧交击一处被搂抱做一团,四人借势向前冲击,带方镖师身形一瞬飞跃数十米。脚踏身后之竹,力之大,引竹身向后倒去。 收右臂,‘大罗真气’运注全身,目内再现清冷之色,‘豹冲’猛冲而上,指化獠牙,有真气相佐,速度提升不止一倍,一瞬欺近身前,与之前的反差鲜明让四人反应不及,战斧当即脱手,四人飞身回护,数十米外,四人便有站回原地。 掌做虎爪,四人复又击来,肉搏之音‘空空而响’,鼓音亦于此时便得低沉而添雄壮之感,如同浴血而战c再无退路的穷路之将,悲壮之色引竹林折腰,俯首悲悯而视。 肩头压力骤升,方镖师足下一踏,入地三分。旋身而飞,一跃三丈,一指‘妖斩五行天’,紫光沿左臂之上盘绕的筋脉而走,以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指尖,一幅诡异的图腾随之现于他的左臂之上。 方镖师屈伸活动了下那天生的两指,一抹狞笑于嘴角一闪而过,身形斜飞而下,点c刺c扫c切c劈c砍c撩c挡,招式仍为‘大罗天指’的第一式,但于接招的四人来说却如擎天之击,力之巨恐难用语言形容,腕遇腕折,臂挡臂废,甚还有一人将腿骨踢碎,再无再战之力。 鼓声渐落,四人飞身回战马之上,纵马而去,随鼓声落幕的,第二座人像便又被藤蔓覆盖。 不待方镖师稍作喘息,朴拙之音又起,第三座人像随之而现,一半百老妇鹤发苍言,她独坐于一竹凳之上,补丁做衫,目光悠远而无神,一鹅蛋大小的泥制陶埙擎于双手之上,空灵之音由远山而来,回荡在竹林之中,那竹叶间的‘沙沙’之音便是天地给与的附和。 十名稚龄之子手持竹棍飞身而来,将方镖师包围其中,合抱请礼,神态恭谨。一声大喝,十棍同出,绕地而走,五出五进,五步一换,十步一错。‘风调雨顺’,‘麦穗两歧’,‘秋收冬藏’,‘五谷丰登’,‘瑞雪丰年’,一招一式,稳扎稳打,基础夯实,勤勉不错。 已是第三座人像,方镖师懒得再来回移换真气,‘大罗真气’运注全身,一式‘骤雨无界’倾盆而降。冰冷刺骨之意引十名稚子一瞬不适,收招换式便现不及之处,然很快便相互补救,可见训练着实有素。可方镖师已觉时间脱的过久,手下便不予留情。 ‘骤雨无界’刚过,‘白雪无暇’又临,冰冷之意一瞬提至极限,十名稚子只觉眨眼间便如坠冰窟,周身皆被芷云山巅终年不化的万年冰层而包围,四肢僵硬再不得动,且出击之竹棍也在对方的攻势之下寸断无存。 埙音近乎低不可闻,沧桑之感尤为之盛,‘呜咽咽’的好似悲鸣,十名稚子咬牙欲再做出击,却闻听埙音之中忽现几声清亮,神情恼恨,飞身而退,第三座人像亦随之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裴囚主阵 第四座人像,一年轻僧人盘膝坐于蒲团之上,面如冠玉,眉目如画,唇红似涂丹,乃是一十分俊俏的小生,然其宝相庄严,有得道者之尊气,稳然而坐,击僧磬,而诵经。 磬音清脆,一鸣而止,同时空地之上现出十八僧侣来,不仅所作装扮尽皆与那年轻僧人相同,就连样貌亦是相差无几,就如同十八个分身一般,他们以十八罗汉壮各居其为,各显其形,同诵一声‘阿弥陀佛’,佛气大盛。 初见时,方镖师还以为是那‘十方僧伏魔阵’又现,然细品之下却全不相同。‘十方僧伏魔阵’虽也是诵经,但以‘佛’印为击,金光耀芒之中,杀意鲜明。而这十八位尊者虽也是口诵真经,但并未出击,且天地之间只有‘佛’气长存,却无半点杀意。 无杀意,亦无杀招,方镖师一时觉不出玄机为何,只静观其变。 诵经之音随磬音而盛,那磬音响得毫无规律,似全看那年轻僧人的心情一般,但没多时,这天地之间,闻不得鸟啼,闻不得虫鸣,竹林之音亦已远去,方镖师只觉自身越来越小,而十八尊者却是越来越大,他们的身形大至遮天,大至覆地,而他的身形小如蝼蚁,几要被这天地间吞噬一般,可他仍品不出玄妙为何。 仰首望去,十八尊者的身形已将整个天地覆盖,十八张脸,十八双眼就在自己的头顶,好似九天佛陀开眼一般,直直的望向自己,那目光中全是金芒一片,无天无地无我无他,方镖师刚还见那金光中一点似是自己身形,再看去那一点越来越小,便要消失不见,而同时,难以呼吸之感自胸腹间而起,窒息带来的眩晕引起片片黑雾,头重脚轻,方镖师身形一晃,虽极力稳住,但也只能单膝着地半跪着起不来身。 好生诡异,他仍是寻不到玄妙之处,更别提破解之法。 诵经之音已听不到,或能听到只是太过遥远,就真的好像他已经渺小如蝼蚁,这世界已离他远去。 ‘魔王身临世’,黑雾翻滚沸腾,虽看上去如同蚍蜉撼树之力,然实际上却隐有不可小觑之势,九天之外,玄雷阵阵,随其应和。一声大喝自方镖师口中呼出,化一道气浪冲天而去,十八尊者的十八张脸便在这气浪冲击之下碎裂飞散,露出晴白的天,大耀的日,竹林作响又能闻听耳际,胸腹间一瞬畅快,方镖师呵气如牛的半伏身,只觉这一刻畅快淋漓。 十八尊者面色苍白,身形摇晃,依次行去,磬音渐若,年轻僧人于藤蔓相合最后一刻缓睁开眸,其内为黑,全无眼白。 四座人像过后,方镖师虽体力有些透支,但却毫发无伤,全程裴囚都于一侧观战,心底即惊且怒,要知道,他的这套‘八音仙逍遥阵’乃取‘金c石c土c革c丝c木c匏c竹’八音而制,往昔纵是江湖一流高手也难说过四关而毫发无伤者,这方镖师实力竟如此厉害,看他年貌少说三十五上下,怎会默默无名而至现在横空出世,这大远镖局究竟是何来路? 心底风云变幻,却觉再不能袖手旁观,茶杯轻落石桌,声却贯达天地,裴囚飞身而起亲入战局,大掌一挥,八座人像的藤蔓同时解封,一时之间,音入九霄,远山和鸣,群鸟盘旋不离,竹林掩映之下,仙妙非常,裴囚之姿便如仙人临世,洒然庄肃。 方镖师一瞬便生如临大敌之感,几乎是本能的便欲将‘虚无真气’一同施放,而这时他才方醒觉这些时日来竟对这种感觉形成依赖而成习惯,究竟与医善人孔乔的一次际会是幸还是不幸! 金之‘钟’,一妙龄少女,窈窕而跃,钟鸣空灵。 石之‘磬’,一年轻僧人,目开为黑,击磬诵经。 土之‘埙’,一半百老妇,补丁做衫,坐竹吹埙。 革之‘鼓’,一六尺壮汉,洒汗如雨,鼓声如雷。 丝之‘琴’,一盘膝老者,随性而奏,琴音铮铮。 木之‘柷’,一神舞婆娘,神态虔诚,祭天拜地。 匏之‘笙’,一红衣少妇,凤钗于头,神思飘渺。 竹之‘笛c箫’,一红莲双子,一手竹笛,一手洞箫,音久圆润,典静悠远。 ‘天时于上’,方镖师飞身而起,一纵而入群鸟之中,身形大展,似鲲鹏遨游,云层化丝线尾随于其身后,没多时,群鸟聚亦随其身后而舞,飞腾而下,飞跃而上,翻空而远,踏空而临,这乃是‘大罗天指’第六式,亦是这些时日与孙步一起历经百场战斗之后方得通悟,虽因天生双指而不得将此指之势尽出,但却已然足够他昂立九天之上俯仰众生。 裴囚从未见过此等之象,擅习阵法之人更信天数,此等景象便如天之祥兆一般,单是这样看去便有顶礼膜拜之心,他的脑中灵光频现,只觉这一眼便获益良多,甚还升起一瞬感激之情而欲休战。可他终归是凡夫,怎敌得过名利之心,那一字‘败’是多么的腥红刺目,他怎忍受得了! ‘一笑红尘’,裴囚大步流星,似脚踏登天之梯,随音而起,夹天地之势,直冲方镖师而去,于群鸟之中,袖袍卷扬飞舒,却始终挨不近方镖师身侧,而反之周身之下尽被鸟啄,虽不致命,但肉痛之感不胜其烦。 ‘再笑苍生’,气贯全身,口张若海碗,长啸而出,卷龙卷飓风,鸟群被卷飞四散,半空之中尽是挣扎的鸟鸣,方镖师却身形毫不受阻,仍自遨游,待掠过裴囚身侧之时只做一俯首,裴囚便身形大震,气息一瞬周转不灵,啸声一停,卷风便散,鸟群复又飞回,裴囚再陷鸟阵,挣脱不得。 ‘三笑轮回’,头上脚下,一拳俯冲地面,八音大盛,如同神佛c精鬼c妖魔尽数现身,有诵,有歌,有嘶吼,有咆哮,有媚笑,有狂吼,肆虐之风卷狂扫之电,层层叠叠,汹涌不停。方镖师已有俯仰众生之态,观这些实如在看孩童戏耍,腰身一挺,游走之姿加速,掠过那风,风便停,掠过那电,电便消,神佛亦好,精鬼也罢,妖魔又如何,触之击溃,未有半分威胁。 ‘四笑苍穹’,‘五笑洪荒’,‘六笑归无’,‘七笑化一’一连四式,然裴囚之力越盛,之势越旺,方镖师的反击便也随之加强,他始终遨游于半空,扫云卷云舒,携群鸟同飞,畅快之感已是此生之极,反衬裴囚一身狼狈,哪还得见半分仙人之姿。 裴囚面上扭曲,心底呕血,从未想过对方竟是这样强横实力之人,吼一声‘八笑奈何’,八音同停,八道身影同扑向他,手脚交缠于一处,竟合力而成一顶天立地的巨人,四肢若绵延起伏的山岳,气息若奔流不息的江河,他的双眼内有星河万年,看向方镖师时,当中一点全黑刺目至极。 ‘地利于下’,身形停于半空,群鸟相聚于他指前,扑来飞去最终形成一把劈山之斧,绵长之气由云层之间滚滚而来,方镖师凝神于一点,劈山之斧猛劈而下,如若亿万年前盘古开天辟地一般。 巨人轰然而倒,溃散而崩,九道身影斜飞而摔在地上,闷哼过后,数道鲜血自九人口中喷出,再无再战之力。 方镖师缓缓收势,目送群鸟远去后,飘落于地,他拱手道:“承让,告辞。”翻身上马,于裴囚愤恨难平的目光中,渐行渐远,天地间唯有竹林‘沙’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晚生翎天韵 天c地c人,这三者之间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当身临九天之上,俯瞰众生之时,身为人又是怎样的一种心境? 方镖师信马由缰,神情间全是茫然,这是他自习得‘大罗天指’以来第一次施出‘天时于上’和‘地利于下’,两个时辰过去的现在,他还是未从那种心绪之中平复回来。 晚霞映一片波光粼粼,方镖师被反射而来的光晃回了心神,他举目望去,碧湖生波,群山携晚阳倒影于其上,一时分不清哪里为天,哪里为地。 “晚生天韵,已恭候方镖师多时。”一书生打扮的少年立于一叶扁舟之旁,语声清扬,举止温文。 方镖师自失神中醒来,下马回礼,道:“在下大远镖局方镖师,敢问阁下于此等候所为何事?” “不敢当,方镖师之名可说是如雷贯耳,晚生实不敢衬‘阁下’二字,若方镖师不介意,晚生称您一声兄长,您唤晚生一句小弟,呃有些唐突了。”天韵脸现赧然之色,觉得刚见面才说上一句便称兄道弟很是失礼。 方镖师倒是不甚在意,他只是思索许久也未想到江湖上有听闻过此人之名,且看此人气度非凡,衣着亦是华贵,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或是书香门第之后生,如此想便也想通,‘天韵’怕是别称,用来避免被人识破身份的。 “无妨,天韵小弟是有何事?” 一声‘小弟’唤得出声,天韵觉得二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不少,似也不那么生分,他甚少行走江湖,只身与江湖人交谈更是第一次,不免有些激动和兴奋,只自小的教养未让他手舞足蹈而失态,一揖到地,对方镖师道:“其实我已跟随方兄多日,早在武泽县时便想与您见上一面,只那时呃吕家的人”天韵斟酌半晌也不知该怎么说,他那日也只是远远看到,一时胆怯便未现身,现下提及觉得很是惭愧。 方镖师听得倒是一愣,他却未察觉竟然自那日便有人跟着自己,看面前这名叫天韵的少年并不像功力高深之辈。 “啊,那个,我们上船再聊吧,过了湖有个‘阳白水寨’,我想方兄也是打算夜宿那里吧。”说罢,他指了指身侧的扁舟,舟上有一矮桌,桌上有小菜和酒,确是准备多时。 方镖师其实未打算过湖,这湖虽大,却也不是必经之路,只是信马而走行到了这里,如果没有天韵出声,他应是绕湖而过,今夜可能就又是露宿野外,毕竟平日里这湖上可没有扁舟以备渡湖之用。 看少年一脸期许和不安,又准备多时,复又思及渡湖过去今夜就不必露宿野外,便点头道:“好。” 撑篙离岸,少年应是不习惯,做起来很是笨拙,方镖师看了须臾便起身接过长篙,单臂一支,扁舟便稳稳的远荡而去,划水波层层,天韵又赧然的红了脸,搓搓手,便坐于桌前给二人各斟了一杯酒。 方镖师看着少年的举动,有些好奇,不由笑道:“小兄弟,你究竟找我何事?” “啊?”天韵挠了挠头,眼睛偷着向四周看去,见舟身离岸边已经很远,便对方镖师道:“那个,要不方兄你先坐下吧。” 将长篙放好,方镖师便真的如天韵所说坐回桌边,只将酒杯挪于旁边,道:“行镖之时不可饮酒,见谅。” “啊!抱歉抱歉,我没想到,是我倏忽了。” 天韵一副全然少经世事的样子,手忙脚乱的将酒杯收起,却忘了杯中还有酒,结果洒了一身,面上更红,如同夕阳就落在他的脸上一般,一边收拾一边偷眼去看方镖师,见对方面上并无嘻笑之色,心底便舒了口气。 待得一切收拾妥当,桌面上便只有四盘小菜,他微叹口气,为自己鲜少而有的失礼之举,而后又长吸口气提振精神,重又抱拳道:“再向方兄重新做下自我介绍,晚生翎天韵有礼。” 一惊于心,方镖师面上也是一愣,翎姓,乃秦歌国姓,面前少年之身份几乎是不言而明,秦歌后人。 “翎公子。” “别别别,就还是叫我天韵小弟吧,这样自在些,之所以报上姓氏也只是坦诚相待,因为我是有事想向方兄请教。” “请说。” “关于‘大罗天指’。” 方镖师点头,已然明了,秦歌王朝的覆灭缘起为何虽众说纷纭,但无一例外的,都认可‘混元’罗生的‘罗天教’为引线,而‘大罗天指’便是罗生所创。 从方镖师的样子上翎天韵看不出什么变化,只好小心的问道:“我有几个问题,不知道方兄可不可以为我解答一下。” 苦笑摇头,方镖师道:“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关于‘大罗天指’我所知尚算可以,但关于罗生和罗天教还有当年的事情,也是所知甚少。” “甚少怕也是比我要多。”翎天韵的神情变得哀凄和无奈,他望向远边快不见的落日,声音都没什么力气,“其实我也不是要做什么,只是想知道罢了,现在还关心那段历史和那些人的,越来越少了,怕是再过不久便不会再有人提及,我也只是想留下些什么说给后世子孙,那毕竟是我们曾经的辉煌,我想让他们自豪的。” 秦歌王朝一千两百年基业,是至今有记载的古云大陆之上存在时间最久的一个王朝,翎氏之强,毋庸置疑,也确实值得自豪。“合心教中应有许多记载的吧。” 秦歌王朝覆灭之时,左相吴秋髯拼死而护得保翎氏最后一丝血脉逃脱出身,为掩盖身份而入江湖,隐身于甘叶府一名为合心教的小派之中,后经群雄割据又玄金立国,他们的身份方才逐渐被人所知,但教中之人均摆明立场只想于江湖有一栖身之地,且行事安分守己,未有出格之事,便也不落官家把柄,算是相安无事。 翎天韵苦涩一笑,合心教早已不是义父口中的那个合心教,如今教内气氛亦同市井凡夫毫无差别,翎氏之威再也回不来了。 “好吧,你问吧。” “多谢方兄。”翎天韵眼神一亮,笑得十分明媚,连落日都为之而喜的又跳回三分。稍做思考,虽准备多时,但真到问时又不知从哪里开始,想来想去,方才问道:“方兄师从何处?” “罗生门。” “罗生门?是罗生创的吗?” “不算是。门中所习功法尽皆为罗生所创,但创派之人不是他,而是他的儿子。” “儿子?罗生有后人?” “嗯,此子出生没多久便被一高人带走,所以天下鲜有人知。” “那这罗生门是罗生的遗愿由他儿子达成?” 方镖师摇头道:“据我所知,秦歌王朝覆灭之后罗生便消失无踪,他儿子也是为了保他父亲所创的这些心血以延续方才创立‘罗生门’。” “那现在门中还有罗生的后人吗?他们会知道些什么吗?” “没有了。” “啊?罗生绝后了?” “算是吧。”方镖师神情间也有点哀凄之色,只是淡淡的,似晚霞残影,“他的儿子虽创立了‘罗生门’,但并不善经营管理,只是收了十八个徒弟,将罗生所创的功法每人一本的交给他们,然后便放任他们自生自灭。” “啊?怎么这样随意?” 方镖师长叹,何止是随意,那十八个徒弟收得才真让人唏嘘,唯有两个根骨尚算可以,但若放在大门大户的宗师面前,这十八个人就是凡胎,根本都不是习武的料,且天资一般,由其是悟性根本就没有。 十八套绝学,哪一个不是惊世骇俗,哪一个都曾天下无敌,到最后能得以延续传承的唯剩‘大罗天指’,其余的十七本都在群雄割据时期或遗失或损毁,就连这本‘大罗天指’的原本亦未幸免,只是第一任徒弟便是那唯两个根骨尚好当中的一个,曾有手抄本一个做平日钻研用,方才将此功法保留下来。 “所以,现在这‘罗生门’已不是罗生后人在管了,那是何人?他可会知道些多点?” “我。” “啊?” “师父早些年亡故后,‘罗生门’便只有我了。” “怎会如此?那可是‘混元’罗生啊” 方镖师眼眺飘渺,落日已不见,他胸腹之间那股难以平复的心绪又掀波澜,‘混元’罗生又如何,烟花绚烂却也只是一瞬,光灭后亦是虚无,人的一生便也是如此,千年万年也好,终归都是昙花一现,草草收场罢了,能轰轰烈烈的又有几人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暗夜偷袭(上) 单手撑篙,舟行湖上,二人再未交流。 翎天韵确实准备充分,一盏小油灯在灯罩的护卫下照出一片晕黄,映衬的这叶扁舟如海上浮萍一般,孤苦无依,他看着方镖师无甚表情的侧脸,脑子里想着其实他们都一样,都是无依无靠的活在这世间,或许以后的岁月里会有传承和子嗣,但现下他们都只有自己。 风拂来,一片竹叶缓缓的落在了舟侧的水面上,随着长篙撑出的层层波纹慢慢飘远,他看着那叶子,觉得自己与它似有共鸣,唏嘘嗟叹,惆怅满腹。 “对了,方兄,你说他儿子曾师从一个高人,那个高人也没后人吗?” 该怎么说,方镖师关于这个的消息也是从书阁中看来的,他不确定是否该说,可看着翎天韵的眼睛,他又动了恻隐之心,若是平时他绝不是这样多管闲事的人,只是经由‘天时于上’和‘地利于下’,他的心绪还在起伏之中,很容易被微小的事情就牵引,比如刚才的那片落叶。 “他师从是个高僧。” 翎天韵眨着眼,消化了须臾,道:“所以才说他没后人,我懂了。”高僧,那禅宗的可能性最大,忽而一道闪电划过,他品着方镖师所言所行,突然明白了,罗生也好,罗生后人也好,罗天教也好,罗生门也好,甚至是秦歌王朝覆灭的事情也好,禅宗能寻到答案,一定是的,所以在涉及这些问题的时候,方镖师总有些言语闪烁,怕是不能言明。 他笑着对方镖师道:“多谢方兄。” 方镖师有些莫名,他看向翎天韵,少年如纯玉无暇,很容易看透,他摇摇头,劝道:“我知你心结为何,只是人活着,将来的事才重要,眼前的事才踏实,过去的事且忘了也挺好,很多时候,一个好奇心会毁了所有的美好,历史总该被尘土掩埋的。” 翎天韵语音诚恳的道:“我知道方兄是为我好才说这些话,虽是互称兄弟,其实算是素昧平生,能得如此担忧很是感动,真的多谢方兄。” 面容一端,他又正色道:“只是人活一世,有可为,有可不为,有可必为,历史或许该掩埋尘土,但不知史者便不会有敬畏,不知敬畏者便不会有节度,不知节度者便不会有利苍生,往小些说,如果一个孩子不知母亲分娩之痛c得他不易,便不会心生感怀,对生命亦不会心存敬畏,那他便不会孝亲父母,尊礼师友,睦邻亲朋,终会为祸患,或伤辱他人,或自作轻贱。知史不是为了活在过去,而是为了更好的走稳脚下的路,以及看到将来的希望。” 大家之子便是大家之子,翎氏不愧为曾君临天下之族,一个少年,没落的皇族,却仍能有这样的眼界和胸襟,他没有作茧自缚,也没有刚愎自用,更没有做毫无意义的白日梦,他要比寻常百姓还要更为踏实,比寻常百姓还要珍视生命,就如他所说,他对生命是敬畏的,方才可以活得这样认真和虔诚。 方镖师心底的那份惆怅心绪渐而消散,他对翎天韵抱拳一礼,道:“受教了。” “别别别,方兄别这么说,折煞晚生了。”羞赧之色又上脸颊,翎天韵又恢复成那个少经世事的少年模样。 舟将至岸边之时,翎天韵又想起个问题,便问道:“那个方兄啊,其实我还有个问题,就是关于你们镖局的那个镖旗的,那天你受伤跟孙步离开之时镖旗没带走,我本来想偷偷的帮你收回再找机会交给你的,可是我看碰到的人都倒地身亡了,就没敢过去,那是怎么回事啊?”至今想来那画面还有些恐怖,所有碰到那杆镖旗的人都像是被一瞬吸干了血液一样,周身上下全无血色,但面容神态还栩栩如生,有些甚还保留着最后的一丝惊恐,有的还挂着那丝得意之笑呢。 “是毒。”大远镖局初行镖时,为了立住这杆镖旗,掌书特意找专人定制,整杆镖旗都淬了毒,触者立亡,这也是给所有在外行走的镖师的一个警示,镖旗非凡俗,镖物非凡品,重之又重,慎之又慎。 “那你们这些镖师怎么啊对,你们可以先服解药,我忘了,嘿嘿。” 二人相视一笑,舟已及岸。 “‘阳白水寨’就在前方不远处,步行的话也就一刻钟,我之前来了一趟,已经跟一户人家打好招呼,我们直接过去就好。” 方镖师觉得翎天韵是少经世事的,但行事很周全,准备充分,便点头道:“好。” 夜静如素,一盏豆灯昏黄不明,湖边人家所在必然是较为湿泞的,二人走的小心,方镖师还好,毕竟有轻功傍身,翎天韵相比就稍差,时不时的便滑一脚,若非方镖师于旁相扶,这一路走来不知要摔多少跤。 一刻钟后,二人走到‘阳白水寨’,这是一个古老的水寨,当人们发现这个湖的时候就已经有这个水寨了,所以便也将那个湖命名为‘阳白湖’。寨中人家不多,一个个吊脚小楼星点而布,很是精致,特别是在月色之下,湖光掩映之中,更有别样情调。 翎天韵轻咦了一声,白天他来的时候跟这户人家说好了,让他们掌灯等着,最多戌时也到了,可现在还不及戌时,怎的户门紧闭,也没光亮,他向四周看去,以为是自己走错了人家,可目视范围内,整座水寨都似陷入沉睡之中,无声无息也无灯光。 他转身将情况跟方镖师说明,心底有点忐忑,原还觉得风情别致的吊脚小楼现下只觉恐怖,似黑暗中蛰伏的凶兽一般。 方镖师也已嗅出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气息,他护着翎天韵慢慢退到湖边浅滩,水寨之中阴影丛丛,适宜设伏,而湖边地带开阔,且有月光清辉,湖光反映,光线和视野都要好上许多,那丝危险的气息还弥漫在二人周围,他心底暗自思量,不知来人是冲着他们当中的谁。 ‘哗啦’水声划破寂静,由湖中窜起五道人影,皆是黑衣蒙面,手中钢刀于月色下闪着寒芒,芒上有青光,似涂有毒药。 方镖师右臂将翎天韵掩在身后,‘大罗真气’运走全身,左臂之上‘龙卷’接‘鹤吻’,毫不留情。 一声惊呼于身后响起,翎天韵的身形一瞬脱离他的保护,他回首看去只见沙地之下探出两只手,正牢牢的握住翎天韵的双脚足踝,拖拽而行,速度奇快。 反手一式‘月洒西楼’逼退黑衣人,方镖师提步纵身追去,凌空而落一式‘日出东方’,指探入沙地之下,一道惨叫随之而起,腰身强扭抽出手臂,带起一串血滴飞散,他右手一捞复又将翎天韵护在身后,已然知道对方的目标非是自己,乃是翎天韵。 而此时的翎天韵早已被吓飞了胆子,脸色泛青的紧抓着方镖师的衣襟寸步不离,他的脑子还没从刚才的一幕中反应过来,足踝之上的冰冷之感也未散去,他毕竟还是个少经世事的少年,纵是没落了,他也还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家公子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暗夜偷袭(下) “素闻大远镖局的方镖师乃是‘死水’一滩,何时开始喜欢管上闲事了?”黑衣人之一冷然开口,他的嗓音十分沙哑,似是有意而为,看来此人定是翎天韵认识之人,难不成是合心教的内哄不成? 方镖师未答话,身后的翎天韵闻听却是一震,他是有一瞬间希冀这些人是冲着方镖师的,那自己或可撇清关系躲至一旁,可现在看来,这希冀根本毫无来由。 “奉劝阁下,您身后这个小子可不是寻常身份,他的事您还是不要管的好,我们只是受人所托带他回去,还请方镖师体谅一二。” 面色沉淡,方镖师立定得四平八稳,他的目光平直而视的看着说话的黑衣人,虽因那人背光而立看不真切,可那人偏就觉得那双眼已经看进了自己的眼底心里,着慌于心口,突生万念俱灰之感。 “方某不懂体谅。” “你!哼!好一个敬酒不吃吃罚酒,休怪我们手下不留情了。” 翎天韵才觉温暖的心又一瞬坠入冰窖,他一方面为自己方才那一瞬的怯懦自私感到汗颜,一方面又为方镖师受自己牵连而愧疚,他努了努力,强撑着声音不颤抖的对方镖师道:“方兄且走吧,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自己可可以。” 声音中都是恐惧,方镖师心想,此刻若真的自己转身离去,没了那一角衣衫于手心的翎天韵怕是不用人杀都能把自己吓死,“放心。” 两个字,定心丸,翎天韵眼角含泪,哽咽至一个音发不出。 “你当真一点武功不会?”方镖师有些莫名,翎氏虽非好战民族,但哪个皇族不习武,更何况是他们现在身处江湖,这是没道理的事。 翎天韵摇摇头,道:“我幼时被人下毒,虽保住了命,但是筋脉受损,永不能习武。” 左相若仍在,看见翎氏后人竟遭自己人毒手,怕是不知这心要痛上多少个来回,他淡淡的道:“在我身后别出来。” “嗯。”翎天韵轻声应和,但却稍稍放松了指尖的力量,他知道方镖师一定会保护住自己,但自己不能扯方镖师的后腿,若他对敌时却因衣衫被牵扯而露出破绽,那便是自己害的。 黑衣人共有五人,每人气息皆不相同,有轻有重,但却非是功力相差所致,而是功力相别所致,重者必是更强,轻者必是内力更强,五个人,哪个也不容小觑,但照比前些时日所遇的南耳道三怪c吕家兄妹以及幻魔教裴囚一行来说,还是要差上许多的,只是那时方镖师全无后顾,可全力相搏,现下要护住一人,却是不易,他对于这里地形不是很熟悉,只能得见远处似层层密林,当下决定,若是不成,便择密林藏身,待天明再说。 五柄钢刀被提举身侧,刃芒在月色下清冷慑目,一声低喝,五人同进,钢刀同时砍来,有力大者似能削石断金,有力绵者似能化钢为柔,上中下三路,同至而临。 一式‘鱼欢’跃腾而出,如鱼得水一般穿行而过,‘叮当’阵阵中五柄钢刀交击一处。黑衣人虽反应稍慢,却也很快变式,二人飞身而起,由上攻下,二人于侧横劈而来,留一人翻身一入暗影之中伺机而动。 ‘落雷无声’悄然出击,所中者如雷贯身,钢刀差些脱手而出,还好抢救及时,但一时半刻这右臂却难释麻痛之感,不得出击。 “呀!”翎天韵又是一声低呼,可以听出他已经强迫自己要镇定,只是手忙脚乱下不觉加大了拉扯的力度,方镖师一时不察身形被猛扯向后,重心一下偏离,眼看便要一头栽下,紧随而来的黑衣人眼中一喜,足踏地而猛冲,机不可失。 单手支地却是湿滑,方镖师又是一晃,借腰身之力甩出足尖,正好踢在钢刀的刀背之上,虽力不大却也可算稍缓之机。一个‘鲤鱼打挺’自地上弹跳而起,还不及喘息便猛向后撤,一方甩开又击来的一柄钢刀,同时飞身到翎天韵身侧将他救出,反手一拍,那黑衣人一声惨叫斜飞而去,远远的摔在浅水之畔,再无动静。 将翎天韵护回身侧,低头检视,只见他左臂之上一道刀口深已及骨,但看那血流之色似很鲜红,看来那青芒只是刃芒之色,不是淬毒,方才稍安,出指连点封住穴位以止血,便将他又护回了身后。 只这次,翎天韵是再不敢去牵方镖师的衣角,只打起精神做好随时随动的准备。 五名黑衣人已死一人,压力更减,方镖师的眼扫向沙地之下,他刚摔倒于地时觉出有丝异样却一时品不清楚,心底升起一股不安之感,便又护着翎天韵向密林之处行了几步。 “想跑,没门!”几声鸟啼由这黑衣人口中发出,于寂空之上远传数里,不多时,好几处亦都响起同样的鸟啼,且有几声就来自身后密林,方镖师心下一紧,当下护着翎天韵转离密林之侧,恐其内窜出偷袭之人。 黑衣人便是在等他的这一撤身,五枚钢珠自指尖飞射而出,触及沙地便爆裂而开,崩起沙土漫天不说,还有刺鼻白烟,方镖师与翎天韵陷身其中,涕泪横流。 反手一揽,方镖师便欲携翎天韵飞离而出,却在这时觉出天上地下前后左右尽是破空之音,先一式‘蟒缠’盲向一侧横揽而去,一触而收,可闻听骨折之音清脆至极,手臂再回来,一柄钢刀夹于双指间。 左臂反揽护住身后之人,右手接刀而过,狂气撩发,与来袭之人战于一处,扫c劈c拨c削c掠c奈c斩c突,方镖师一方狂笑一方战,一方谨慎做躲闪,翎天韵被护身后,只觉随着这刀势而来的狂气冲贯肺腑,将那些胆怯都驱散了,只是晃来晃去有些头晕脑胀,脚底虚浮。 ‘佛渡慈悲海’金光闪耀,‘佛’印凌空而现,将白烟驱散,沙石平复,世间再现太平之色。方镖师已经发现来袭之人似已增加至八人,恐自己回护不力,便以此指做后盾,防一时不察,翎天韵又被人偷袭而去。 远处忽来一队人马,只声音喧沸似也在战斗,且是随战随走的向这边靠近,人声之中似还夹着一道女子娇叱,众人闻听皆是心下一动。 翎天韵兴奋的对方镖师道:“是姐姐,是姐姐来救我们了。”接着便高声喊道:“姐姐,姐姐,我在这里,姐姐!” “弟弟!”女子闻声便也大声回应,只缠斗之敌一时难以脱身,不能当即飞身而来。 黑衣人亦是同时连连交换眼色,其内之意不言而明。 方镖师哪里肯在这时放松,手下攻势更猛,刀行‘嚯嚯’音,夹雷带闪,锋刃至极。 “撤!”当先黑衣人已知此行不成,若再缠斗,援助人马便要赶到,那时再要脱身便更难了。 ‘佛’印大耀,一瞬拦在前路,黑衣人如撞南墙一般飞身而回,眼中愤怒之色更胜,可必须得走,绝不能留,他视线扫向身侧一矮小身影,虽是同伴,现在他眼中却又不只是同伴,飞踹出脚,那人影毫无防备便被踹向那大耀金光的‘佛’印,口中惨叫怒骂,甚是不信自己一路追随之人竟会如此对待自己。 团身合抱,那人已做好撞击的准备,方镖师冷眼看着,神情不动,倒是身后的翎天韵低声道:“竟如此狠,以同伴之躯搏逃命之机,哼,卑鄙至极。” 可不管再怎么说,那人也是直飞而来,‘佛’印在内力催动之下,金芒更盛,将这一片天地照如白昼,那人只觉似身扑天境,通体舒畅,只是待他穿过金芒之后,再也看不见这世间的一草一木,闻不见鸟语花香了。 在众人目光都被那人吸引之时,黑衣人复又纵身攻到,角度之刁钻,且下手之狠,怕是平生之最。 方镖师哪敢轻敌,‘风过无痕’将身法提至极限,夹着翎天韵便消失于原地,再现时已于半空,‘月洒西楼’画弧而下,浅滩之上直接被切出一道深沟来,有一黑衣人因躲闪不及当场被一劈为二,连血都未洒出便一命呜呼,而另外的黑衣人亦都受伤倒地,再无再战之力。 唯有当先的那名黑衣人毫发无伤,他反手飞掷一排暗器,因有夜色掩映极难发现,方镖师恐有避闪不及只得飞身回退,衣袖卷扬间脱身而出,再回首看去已不得见那黑衣人的踪影,而原本受伤倒地的他的那些同伴却都被暗器击中,无一活口。 “姐姐!”现在二人所落之处距离援助人马很近,翎天韵便又焦急的喊道。 而围攻翎天韵姐姐的那批人马也已窥见这边的战事,当下一声呼哨出口,飞退而走,纵有受伤被俘者也当即服毒身亡。 月明洒清辉,这一片天地再回平乐,只空气里残留着飘散不去的血腥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巾帼英姿 “方兄,刚才真是多谢你了,嘿嘿!” “举手之劳而已。” 少年人的心思很好懂,自从翎天韵的姐姐出现的那一刻开始,这个少年就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再无恐惧与慌乱,就如现在,虽然刚逃过生死一劫,却已经可以神采飞扬的与自己聊天。 “先生便是大远镖局的方镖师吧,这次事情多亏方镖师相助,舍弟才能逃过此劫,天英于此谢过先生。” 翎天英,翎天韵的亲姐姐,年方二十三,大红披风之下一身银白素装勾勒出英挺的身姿,未施粉黛的面容之上,一双眼带着锋利,一双唇隐着坚毅,神采之色,精气之貌,英气之姿丝毫不输男子,尤其现在的这幅装扮着实令人惊艳,不由得心升折服之感。 说方镖师一句心如止水很是恰当,这些年来因一心都在体内的两股真气之上,加之性子本身,他甚少会于女子身上驻留目光,但面前的翎天英却着实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一边看着,一边遥想已经远去的秦歌王朝,那个曾屹立古云大陆之上一千二百年之久的王朝,它平定诸侯相争的乱局,一统整个古云大陆,重农,重工,文武并进,创造出这片大陆之上诸多的传奇之事,诞生出诸多的传奇之人,书写出全然不同的一个古云大陆,就连玄金帝国的开国皇帝褚龙长尔亦在登基之时为其亲颂天地感言,那是一个不可超越也不可复制的时代。 虽然那个时代已经远去,秦歌翎氏后人也唯剩面前的姐弟二人,可能要不了多久,那个时代便再不能影响或是再不被当下的人们所关注,但总会有史学家帮人们记得,记得那个辉煌的c不可一世的c绝无仅有的秦歌王朝。 翎天英不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盯着看,只是方镖师的目光很直接,且无半分冒犯之感,所以也未介意,只是好奇的问道:“先生?怎么了?” 方镖师诧异于自己现下的心绪波动,看来‘天时于上’c‘地利于下’二式对自己的影响还未消失,他抱拳回礼,道:“观姑娘英姿一时入神,得罪。” 翎天英洒然一笑,不介意的道:“能得素有‘死水’之称的方镖师一时入迷之眼,是天英的荣幸,先生不必介怀。” “姐姐,你们怎么会来这里啊?” 翎天英看向弟弟的目光一瞬转柔,她借着为他整理衣容的机会检视了一下,左臂上的伤口已经做了包扎,但还是有殷红的血色透出,看得她眼中泛起水光,这个让她放在心尖上的宝贝弟弟啊,这伤得多疼。 状似整理额前的碎发,翎天英悄然拂去眼角的水痕,语带责备的说道:“你不告而走,大家怎能不担心,四处打探有关你的行踪,好在你江湖经验不足,处处留迹,才让我们这么快就寻到你。” “嘿嘿,我就当姐姐是在夸我了。” 翎天英被这一句话给气笑了,佯作生气道:“我是在夸你,不止我们,那些要杀你的人也非!常!容!易!的就找到你了。”着意加重的四个字让翎天韵羞红了脸,看着姐姐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一个壮年汉子走到翎天英身前,请礼说道:“尊,尸体和现场都处理妥当了。” “知道了,辛苦大家,准备撤离。”说完,翎天英抱拳向方镖师道:“先生若不介意,今夜便于我们所下榻的地方暂宿,明日再赶路吧。请!” 合心教是一群敏感的人,面前的兄妹二人更是敏感中的敏感,方镖师还未来得及细想,便已经顺着本能的点头应允,不知是因不想露宿野外,还是因面前的女子。 阳白水寨行出约有半个时辰,一个与其规模差不太多的小寨子出现在群山环抱的一个山谷间,翎天英等人所下榻的地方便是这寨子东南角的一个独立小院,房主是位老者,正点着灯烛于院内等候,见翎天英等人回来,长舒出一口气,举着灯迎上来,边开院门边道:“哎哟!可算回来咯!担心哟!” “阿爹,让您担心了。” “回来好咯,回来好咯,热食还在锅子里哟,记得吃的哟!” “嗯嗯,谢谢阿爹,您也早些歇息吧。”翎天英一边搀扶老者到院外,且还吩咐三个人送老者归家,见四道人影渐远,方才与众人一同进入楼内。 南方地处多湿润,所以这里的房屋都是吊脚楼,楼内陈设简单古朴,空间虽不大,但因杂物很少,所以显得很宽敞。 “时间已经不早了,先生今夜便将就于此吧,等下我命人端些热食送来。” “有劳姑娘挂怀,方某这样就好。”又相互寒暄一阵,翎天英方才领着弟弟和下属各自回房休息。 静夜如水,衬着月光慢慢的流过,楼内很安静,方镖师倒在床上有些睡不着,脑子里都是白日里与裴囚的那一场打斗,裴囚不愧为擅阵法的大家,若非自己于孙步这一路行来获益诸多,在功力和技法上提升诸多领悟,怕是这三个大阵一个都闯不过,尤其是最后的那个‘八音仙逍遥阵’,音与势的融合几乎到了人神合一的地步。 他又品及‘天时于上’与‘地利于下’,这两指同属‘大罗天指’的第六式,师父曾经说过,由‘大罗天指’的第三式到第四式是量的一次飞跃,而第五式到第六式则是一次质的飞跃,现下回想,便是体悟深刻。 天c地c人,共生于此,于上俯视也好,于下仰视也好,人都是立之于‘中’的,生老病死,轮回往复,亦都是脱不开这一个‘中’,这便也是一种永恒,永恒至与天同生,与地同存,与万物同息。 ‘大罗天指’的最后一式,似不那么遥不可及了。 门外有脚步声行过,似踯躅于门前,方镖师想了一下,便起身将门打开。 深更半夜来敲门,绝非是一女子应做之事,翎天英本是很犹豫的,但思及弟弟,便还是来了,犹豫再三方才下决心敲门,可刚作势,方镖师便将门打开,二人便都有些不自然。 “姑娘有事?” 翎天英虽是女子,本性却很洒脱,既然来了,再作惺惺之态便有些难看了,拱手施礼道:“天英此行欠妥,只是事关家弟,还望先生体谅。” “无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不便的,方镖师伸手请礼,二人便行至楼外,于院中石桌旁落座,月明星辉,有微风拂面,亦是惬意。 “家弟会找上先生,天英多少也能猜到一些,是为那‘大罗天指’吧。” “不错。”方镖师虽不知翎天英是否对与‘大罗天指’有关的事情有兴趣,但对翎天韵的事情肯定是关心的,当下也不做隐瞒,便将他们二人于舟上的交谈一一言出,“我想令弟应是有想法去禅宗一问究竟了。” 苦笑摇头,翎天英语气中全是复杂的情感,“义父是家国情怀很重的人,家弟自小受他影响颇重,在很多事情上就愿意较真,唉!” “方某看来,令弟有赤子之心,难能可贵。” “先生过誉了,家弟他唉只不过是书生气过重,好伤春悲秋罢了。” “姑娘身为翎氏后人,会生出这样的感慨,倒是令方某意外。” “哦?先生此话怎讲?” “观姑娘英姿洒脱,豪气染眉,神采精熠,应也是”话出口,方镖师便意识到此语不对,似在套话一般,莫不是自己亦在认定这翎氏后人必有复国之心不成?他平直的看向翎天英的双眸,想了一下,继续道:“方某无意,请姑娘恕方某失言。” 莞尔一笑,翎天英说道:“先生言重了,在天英听来,这是先生对天英的夸赞,受宠若惊。”她仰头看向天上明月,叹道:“若我经历过那场战火,心定不灭;若我未眼见当局盛世,意定不摇。”她看向方镖师,眼中之光宛若星河注流,“为国者,首为民,民安世乐,那这天下是姓褚龙还是姓翎并无不同,同仰天地生息罢了。” “不会不甘心吗?”皇位,天下之首,那个高度非是常人可以到达的,甚至企及的。 “如果真要说,那便怪在我乃女儿身之上吧,情义二字总比家国要来得重。” “非也。”翎天英的气度摆在这里,纵是女儿身又如何,比之当今天下诸多男儿要强上不知几百倍,而且这种气度是身为强者才会有的,与天都皇城中的那几位皇子相较,亦是巾帼不让须眉。“姑娘乃是因心怀天下,不忍再燃战火罢了。” “哈哈。”翎天英失笑道:“先生若再这样夸下去,天英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天上有月,月旁有星,星河之下有虫鸣,有风过,二人就坐在院子中,时不时的交谈几句,惬意舒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江湖时局 第二日清晨,方镖师便与翎氏兄妹辞行。 “方兄也太急了,等日头再升高点走也好啊,清晨露多重呀。”翎天韵还想多跟方镖师聊一聊,且昨日匆匆忙忙就歇息了,也还没好好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方镖师未做应答,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翎天英乃是一名聪慧女子,怎会思及不到,方镖师急着离开,主要是他现下是行镖之人,且押的镖物还是诸多江湖人士觊觎得到的宝物,若于此被人盯上,难免会牵连到他们,再者他们自身的身份也是个问题,太过敏感了。 “先生,近日我教收到一个消息,说是大义盟的三英雄广发英雄帖,名义上是要为金刀门讨一个说法,并把金刀门的武学延承下去,但目的为何,不言而明,他们现下暂定是于江东府境内的广台山附近集结以拦截先生,还请多加小心。” 这一段时间前有孙步和吕家,接着是裴囚,而后是翎氏姐弟,方镖师根本没时间走城镇,所以对于这个消息是第一次听闻,看来掌书让他走平南府也是为了这件事吧。 抱拳回礼,道:“多谢姑娘提醒。”而后目向四周扫视,语气清淡的道:“此处虽地处偏僻,但也不是隔世之处,诸多事情上还是谨小慎微来的好些。” 朝廷一直在试图抓住合心教的把柄,如今这件事说大不大,但也是几十条人命,真个追究起来,跑不了的合心教百口莫辩,所以善后之事上定然要十分小心隐秘且完善。 “多谢先生提醒。” “姐,你怎得也不留留方兄啊,我们还没感谢人家呢。” “弟弟,先生是镖师,且有镖物在身,又不是游山玩水,你莫要胡闹。” “啊!我忘了!嘿嘿!那方兄,等你此趟镖走完,可以来找我玩,我肯定盛情款待你。” “多谢。”方镖师对着翎氏兄妹再一抱拳,不做留恋的道:“告辞。”说罢转身,纵马而去。 翎氏兄妹望着离去的身影都未说话,忽而翎天韵低声喃喃道:“我还以为方兄有望做我姐夫呢。” 翎天英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很是惊疑的问道:“你在说什么啊?” “怎么不是啊,昨夜你俩就坐在院子里聊天,聊到后半夜才各自回房,而且我看你们俩还聊的挺愉快的,不做此想还能想啥。” 看着理直气壮的翎天韵,翎天英抚额苦笑,她说道:“我们只是在聊你而已。”前半段确实全是关于翎天韵的,后半段二人则是探讨上了武学,翎天英虽然因为各种原因而致武功并不如何厉害,但身为翎氏后人,必然知道的会比普通的习武者要多上许多,且天资也要好上许多,二人这样一聊均都获益匪浅,怎能不高兴。 翎天韵还是不信,跟在姐姐的身后,采用类似于洗脑一般的频率,有事没事就提一提方镖师,夸一夸方镖师,闹得翎天英不堪其扰,一个头两个大,若他们二人有那个意思尚还好说,可八竿子打不着,真是啼笑皆非。 方镖师再上路,却是不知道身后这姐弟俩的话题仍是绕着他转,纵马而行,决定打破自己一贯的习惯,下一站选个最繁华的城镇宿下,顺便探听些消息,大义盟此举看来规模不小,总得知己知彼,知道对方都找了些什么样的人才好应对,而且时间也得需要掌握一下。 由山路转出上官道,寻人问路,方镖师直奔平南府镇山城。 平南府,镇山城,四百三十二年历史,位居繁华之顶从未掉下来过,城中可位列古云之最的店家就有九家,且各有金字招牌享誉天下。 方镖师择其中一家名为‘百醉不归’的,提步入内,这家店虽名为‘百醉’,但其实是一家茶楼,这一点上正合方镖师心意,再者最重要的一点,此店家属于‘雨烈轩’——八大势力之一,专以买卖消息为营生,其消息之灵通丝毫不逊色于百晓生,甚还有传闻,他们本就是一家人。 方镖师一路行来的踪迹,就算想隐瞒也是隐瞒不住的,更何况是不想隐瞒,一直都只投宿或停驻小城小镇,只是因为方镖师的性子更喜静,大城的喧嚣繁华他只觉吵嚷,所以而今走入这最繁华的城市中最擅消息传递的茶楼,他只是不适应,却并未觉得不妥。 店家都是精明的,尤其是做这一行的,见来人三十五上下,做镖师打扮,目光沉稳,步伐从容,便晓得来者何人,一方将消息传出,一方着小二热心着招呼。 方镖师自是将这些看在眼底,一壶清茶,配两碟小食,他静坐于大堂一角,与世无争。 堂中人很多,还有说书和唱曲的,人们都听着聊着,根本没人去注意进来了这么一个近些时日于江湖上很不得了的人,这倒是方便了方镖师旁听一二。 约么也就三刻钟,方镖师便已经将近日江湖上的诸多形势听个分明。 吕家势败,且江湖上再未现身,所以众家猜测纷纷,现已有人寻向百晓生,这四武是否会重新排布,那么接替吕家之位的究竟会是哪一家,然百晓生讳莫如深,闭口不言。 再者,吕家势败后,诸多产业似是变卖于多方多人,但总和下来全被钱家和屈家瓜分,现在这俩家的势头已压过八方财中的另外六家,气焰之嚣张,已经引得另外六家有了同仇敌忾的情绪。 还有就是东冥崖,自从秋水河道和东谷山同时惨败,东冥崖便现出一蹶不振的样貌来,近些时日更是封崖谢客,连生意都不做了。诸多人都断言,位列杀手组织第二的赤堡很快便将压过东冥崖而成为第一杀手组织。 当然还有一条引江湖人唏嘘的事情便是‘大漠北的天’柳龙死了,不知何人下的毒手,但据闻死状极其惨烈,不能直视。柳龙自出道起便为大漠北地界的老百姓造了不少福,所以他一出事,还不待他的家人说些什么,老百姓便自发举起请愿牌前往官府告状,誓要齐心协力捉拿凶手以慰他英灵。而于江湖之上,很多人都说,这不仅是大漠北的一次变天,恐也是武林乃至整个江湖的一次变天。 垂下眼,方镖师亦有些唏嘘,他曾与柳龙有过一战,点到即止,时未隔多久却阴阳相隔,这种感觉是个人都不会心里舒服的。 对于大义盟,消息则更是多,引一位茶客的原话就是:“大义盟此次是真将不要脸用到了极致!所谓的广发英雄帖,几乎九成以上都是他们这些年吸纳的江湖势力和武林人士,仅有为数不多的几张送到了如禅宗c天道c览山这样不得不送的大家门上,目的之鲜明真是令人作呕,这哪里是群雄集会,是群狗乱斗才是。” 方镖师听完,会心一笑,十月初二,不算远的日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锤八方与槊九州(上) 由镇山城出来,行约一日半,方镖师途经弓山脚下,此山之名便是因形似‘弯弓’得名,无甚风景,甚还有些枯荒。 方镖师本是纵马而过,却不想突然大地一个震颤,胯下之马受惊狂奔,试了几试都安抚不下,方镖师不得不离鞍弃马,看马儿一瞬便飞奔不见踪影,不由叹道,又要徒步而行了。 举目四望,刚马儿受惊,慌不择路,他也未及细看,竟是跑进了密林之中。 忽而一排树木半腰而折,倾倒而来,方镖师当即旋身而闪,还不待落地,又一排树木连根而起,直飞过来,便又脚下相踏,纵身闪过,如此这般,方镖师不及一息便闪过了五排树,连番提纵,他已呵气如牛,一时想不出江湖上究竟何人能做此为,还是说,这是机关? 倾倒的树木叠起几丈高,方镖师立于其上,视野开阔,这般望去,自脚下开始,竟有一条似是人为的宽敞‘大道’,‘大道’之上遍布着如自己脚下所踩这样或腰折或连根的树木,而‘大道’尽头有两道身影正在对战,震地之感,轰雷之声,似乎都是这两人而为,不由心惊。 另一边,交战的两个人也已发现了远处站着的方镖师,一边打,一个边对另一个说道:“项老头,那边有个娃娃。” “那又如何?” “我们请他来观战。” “又是作甚?” “哼哼,从小到大,我们打了上万场也是有了,却始终没有个输赢来,你道为啥?” “为啥?” “因为没人做评判,全由我二人,输赢各论一理,不成不成。” “好!” 二人之默契,一声而下,同时收手,踏地飞奔,似猛兽全力冲刺而来,看得方镖师亦不由心惊,有心想走,但一丝奇妙的感觉让他没提步,反而跃下树木,静候二人到来。 “嘿!有趣的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方镖师看向奔来的两位,竟然是两个老者,看年龄似只有六十上下,精神矍铄,一人手中持双锤,一人手中持双槊,而不管是双锤还是双槊,其大小都足足有一个车轮那般,可二人提在手中却如抓着一只小鸡仔一般。 方镖师心念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脱口道:“敢问可是‘锤八方’丰左和‘槊九州’项才二位前辈?” “嘿!项老头,竟然还有人记得我们的名字,哈哈!” “果然难得,娃娃,你也该报上名来吧。” “晚辈失礼,大远镖局方镖师。”方镖师竟没想真是自己所想的二人,可按常理来说,这二人少说也得有一百二十岁了。 “方镖师?这是什么名字?” “啧!你管人什么名字,叫什么都好,快快快,说正题。” “你怎么不说!” “且!瞅你那样,还端着呢啊,都端一辈子了,也不嫌累的慌。” “你管我,你不端着,你不端着你认输啊。” “认输?凭什么是我认输?好你个项老头,我可告诉你,以往不是我打不过你,是我不稀的赢你,挺大岁数,心里有点数啊!” “到底是谁没数,手上见功夫!” “好,手上见就手上见!” 说罢,丰左举锤,项才提槊,二人便就在方镖师的面前又打了起来,气浪之高,震感之强,令方镖师连连退步。 “姓方的娃娃,你且看着,我跟项老头究竟谁更厉害。” “可擦亮你的眼,看差一分,就留你给我洗脚。” “哇!项老头,你太缺德了,你那老脚八百年不洗一次。” “少拿我说事,上次在那日月湖,是谁一脚下去,水都黑了。” “那也比你强,龙泉湖里,你那老脚熏死了一湖的鱼你怎么不说。” “啊啊啊啊啊啊,这次我定要打死你个老丰子。” “哈哈哈哈哈哈,还不知是谁打死谁呢!” 方镖师被强行观战,他走不得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过百老人的搏命之姿,心底有无奈,却也觉得好笑,这样一想,便索性择了一根腰折的树坐下。 ‘锤八方’丰左与‘槊九州’项才二人究竟是何时出道的恐怕没人说得清,毕竟那还是群雄割据的时候,但据这二人字里行间的意思说来,二人应是自小便相识,且是一路从小打到大,不可计数的对战次数之下,二人一直平手,以至于越战越勇,越战越不休。 最传奇的是,二人有一次相约而战,却不想大半路杀出两队人马来,每一方少说也是三四千人,二人方知竟是稀里糊涂的约在了人家的战场之中,本是有意休战离开的,却不想双方人马都不把这两个人放在眼里,全当做找死的老百姓,一声呼号便继续开战,结果这二人毫不客气的将两方人马都打了个落花流水。 应该是三四十岁之前,江湖之上还时有二人的一些传闻,亦也能见到二人未停下对战的身影,后来,这二人因每次对战所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造成的破坏越来越重,被诸多城镇禁止进入,久而久之的便远走山林,倒是天高地阔的,打得更痛快和趁手了,从那时开始,江湖之上便鲜少再听闻有关他们的传闻了。 方镖师之所以一下猜中这二人身份,便要说起一个人,也就是前段时间来送信的牛镖师。 大远镖局的三十四位镖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就如他们的名字一样,很少有人会主动提及或是问询,但牛镖师有一个际遇却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那便是他曾于少年时得‘锤八方’丰左和‘槊九州’项才近三个月的淬炼,虽然日子过得惨不忍睹,但却也因此,牛镖师得以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内练就出一身刀枪不入的铜皮铁骨来,虽然他与两位老前辈并未做任何师徒上的礼数,但在他心里却是将这二人视为自己的授业恩师,非常尊重,每每提及,便感怀诸多,思念倍增。 想到这里,方镖师不由笑道,若是让牛镖师知道自己竟偶遇了两位前辈,怕是会眼红的要跟自己拼命了。 抬首去看战局,丰左与项才的对战说好看也是不好看。 好看在于,这二人对战,说风雷涌动那是远远不够的,移山填海算是稍可形容。 两柄大锤,没什么名字,造型也没什么特别,就一个字‘大’,交替轮出,中地一个坑,坑深足够一只棕熊过冬。 两柄大槊,亦是没什么名字,造型尚算特殊,乃是两尊独脚拜佛的童子,但也是一个字‘大’,也是交替着轮出,中地就是一个洞,洞深足够巨蟒盘身。 说不好看,则是因这二人对战唯只一式,便是交替而轮,若王八拳一样,你来我往,简单至极。 好在方镖师性子沉稳,端坐一旁亦不觉无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锤八方与槊九州(下) 日头西垂,而后落下,不知不觉,一天便就过去了。 暗夜之中,只见这一片天地亮如白昼,全因锤与槊的相击,白日还看不怎么分明,现在却是正好,火星四溅,好一个绚烂如烟花,晃的方镖师眼前只有停不下光影,耳边只有轰击不断的雷鸣之音。 他突然有了丝不好的预感,也不知这两位前辈要打到什么时候,该不会自己这样观战要留上天吧。他想要出声相询,可又觉失礼,再者现在天已经黑了,就算他们休战,自己也还是走不了。 起身,寻了一些枯叶残枝,借着他们交击迸出的火星子引燃,方镖师给自己收拾出了一小块干净的地方,准备就这样过夜。 丰左和项才也不知是忘了他的存在还是顾不上他,或者是不甚在意,反正就自顾自的打来打去,时不时的拌上几句嘴,当作助兴。 一夜到天明,方镖师看着还没打完的两个人叹了口气,他总觉得这两人应该是把自己忘了,可不告而别是不礼貌的,他便先起身四处转了一下,因为这二人的交战,加上弓山这里确是荒凉,方镖师寻了几圈,都快寻出林子了方才捉到一只骨瘦嶙峋的山鸡来,他叹口气,有总比没有来的好。 回到火堆旁,稍做处理,便就着火势烤了起来,没多久,香气四溢,于这清晨薄雾之后着实诱人。 忽而两道人影立在身前,方镖师抬头一看,丰左和项才竟然打完了,他们看着火堆上那个都称不上有肉的烤鸡,撇撇嘴,丰左道:“娃娃,你怎么也不抓只肥点的山猪啥的,这么只干巴鸡也不够我们塞牙缝的啊。” 项才比丰左要好上一些,他举目四周看了看,对丰左嚷道:“就咱们这阵仗,哪个畜牲敢在这附近呆着的。” “啧!你嚷什么嚷啊,肝火旺盛啊,再来啊。” “你当我是怕你啊,也不知谁的肚皮震天响,我这是体谅你。”刚一说完,项才的肚皮便也响了几响,激得他老脸一红,丰左笑得手舞足蹈。 “好啦,好啦,我们害人家娃娃一夜睡不好觉,得补偿。” “成,看谁抓的多!” 说完,二人把双锤和双槊丢在方镖师身前,说一声:“娃娃,且等着。”便飞奔向两个方向,捕猎去了。 方镖师移目看向二人的兵器,昨日看上去还算完好的锤和槊,现在已经是惨不忍睹了,崩坏的,缺口的,变形的,都不是完整的,暗道:‘这两人还真是拼命,这得是多大的力气呀。’ 大约能有两刻钟,方镖师的小烤鸡本就不大,现在烤的更是连点肉都看不见,他闻听有重踏之音狂奔而来,想来是那两位老者回来了。 “我说项老头,不地道啊,这野猪是我先发现的,就该算我的。” “你看见就是你的啊,那这还是我抓到的呢,我抓的,你亲眼看的啊,别不承认。” “承认个毛,你看看你抓的那些个玩意儿,你瞅这兔子,丑死了,还有这山鸡,也没比娃娃的好多少。” “啊,你行,你就抓一条蛇,还在这跟我显摆。” “你看好了,这是蛇吗?这是蟒,比你那兔子加山鸡有肉多了。” “你别扯,这猪是我的。” “少来,是我的。” 两人就这样拉扯着一头野猪走到了方镖师身前,就这一瞬,方镖师有些同情那只野猪。 看着两个前辈一边熟练的处理食物,一边不忘记拌嘴,方镖师很安稳的坐在一边等现成的,不是他不帮忙,而是没得机会帮忙,因为他们显然很习惯这些事情,动作非常干脆利落。 原还觉得食物太多会吃不了,可后来才发现,这两位前辈的食量惊人的大,这些东西都下肚,似还只是半饱。 “娃娃,你吃东西太少了,怪不得长得不壮实。” “就是,不壮实,你要是跟我们仨月,保证壮的跟头牛一样。” “哈哈,对,像头牛一样。” 方镖师擦擦手,将一地狼藉收拾了一下,坐回火堆旁时,问道:“二位前辈可还记得几十年前曾收过一个少年在身边,那少年就姓牛。” 丰左与项才对视一眼,有些奇怪的看向方镖师,丰左抢先问道:“那个娃娃你也认识?” “嗯,与晚辈共事,我们都是大远镖局的镖师。” “唉,项老头,听到没,那小子当镖师,哈哈,想象不到啊。” “嗯,想象不到,那娃娃现在也得有三十好几了吧,啧啧,时间还真快。” “牛镖师总念及二位前辈,常与我们说起。” “哈哈,牛镖师,哈哈,牛镖师,挺好挺好啊。” 看丰左和项才二位前辈眼角有泪光,方镖师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项老头,你丢人不丢人。” “你咋不说你自己。” “哼!”丰左抹了抹眼角,笑道:“那娃娃本不姓牛,后来跟我们久了,我们就总说管叫他以后壮的像头牛,谁也打不动他,那时候他就总嚷着以后就姓牛了,没想到还真是。” “他也是没有名字?” “嗯,我们这些镖师,都没有名字。” 丰左和项才虽说这一辈子都在对打,没怎么管过世事,也没怎么经过世事,但毕竟年岁在这里,自然会晓得许多道理,牛镖师也好,方镖师也好,还是那些个镖师都好,不是没有名字,是不报名字。 “这一辈子啊,就那个娃娃在我们身边待的久,最得我们喜爱。” “牛镖师一直都想见二位前辈,如果可以,二位前辈可以将落脚之地告知,晚辈想转告给牛镖师。” “呃!”丰左和项才相视,思虑了来去,丰左道:“不是我们不说,而是我们没有。” “我们一向走哪打哪,没个固定的地方。” 丰左一摆手,道:“唉呀,天下这么大,指不定那天打着打着,就又碰见了呢,不强求,强求没意思。” “呵呵,那二位前辈为何非要一较高下?” “这可不一样,天下间什么事都可以无所谓,唯独这个项老头,我是一定要赢的。” 方镖师看着两个又争执得面红耳赤的前辈,低笑出声,他在想,老顽童是不是就是说的这样的老者呢?活得率真,活得自我。 “你还说我,你看看你这次弄的那锤子,太不咋地了,这也没怎么打就坏成那个样子,啧啧。” “你的槊也不咋地,那童子的手都崩飞了,还说我。” “说到这,晚辈多言,刚才我仔细看了下二位前辈的武器,都只是凡铁铸造的,而且工艺粗糙,为何不寻些好的材料,找家好的锻造行,制作两把精良趁手的武器呢?” “不行不行,娃娃我知道你说的啥,不就是什么紫剑庄啊君乐山庄啊什么的嘛,我跟你说,那都是渣渣,不咋地。” “可不么,我俩以前找过,他们是,手艺精,那做出来的东西跟摆件似得,好看得不得了,拿在手里,嘿,也跟摆件似得,轻飘飘不说,还不趁手。就老丰子那锤子,就砸地一下就崩飞了,脆的还不如那破木头的呢。” “项老头那槊也不咋地,撞了下树,树没咋样,槊柄折了,还美其名曰什么天堕之石,坚硬无比呢。” “”在方镖师所知的常识里,这种天堕之石确实是现今所有锻造材料中最为坚硬的了。 “再有啊,他们做的东西啊太轻了,我们要的这样的,他们都做不了。” 看方镖师似有怀疑,项才便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娃娃,你去拿一下,是锤子还是槊的,试试看。” 方镖师对此确实是有好奇,便听命起身,锤子似比槊要好拿一些,他因左手只有双指,所以只用右手,按照他所想,这锤子再重,他一只手应也可以晃动一两分,可实际上是真的蚍蜉撼树,青筋都暴起了,却还是动不了,晃动都不能。 “是吧,重吧,所以我们就只能自己造。” 方镖师点点头,也有一丝明白了,按照这个重量来说,就算是黄金万两,怕是紫剑庄或是君乐山庄都舍不得用那么多的天堕之石来为这二人制作武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机缘,可遇不可求(上) 搓着手走回火堆旁,方镖师由衷的说道:“二位前辈之力已然是冠绝古今了。” “哈哈,娃娃可真爱说笑。” “就是,我们两个老家伙哪可能有冠绝古今之力。” “我可跟你说啊,就鱼渊岭那有个大彪熊,哎哟哟,那么大一个,跟山一样高哟,看起来可气派了,就他,项老头,非要从人家手里抢蜜汁,被打的可惨了,那才叫力气大呢,一巴掌下去,山都歪了。” “我说你个老丰子,我不说你,你怎么总说我,那北九州的大肥鱼,嘿,你被人家拖到海底差点上不来咋不说,娃娃,我跟你说,那个才叫力大,从海底游上来,海浪都掀到天那么高呢。” “那水里的,不算数,他肯定没有北州的大野猴有力气,那家伙,娃娃,就你这体格,那猴子捏你就跟捏沙子似得。” “但是,说起来啊,我还是想念那天岭洞里面的老狐狸,哎哟皮毛那个舒服啊,那个暖和啊,啧啧,人家过冬一爪子下去就把山捅个窟窿,再一爪子就抓出一个暖乎乎的热汤,那日子。” “是是是,你可不得想念啊,差点就被那老狐狸抓去涮了吃了。” “你咋哪壶不开提哪壶呢,你咋不说芷云山那的雪狼呢。” “嘿,那是天太冷,” 方镖师听着两个人嘴里不断蹦出来的名头,都是些没听过的东西,但看他们形容的眉飞色舞c神色百变,也不由想象了一下,“二位老前辈所见之广,真是包罗万象。” “广?不成不成,走的地方越多,见的家伙越多,你就觉得自己所知的越少,眼界越广,越觉得自己微不足道,这世间,没听闻,没见识的,多了去了,我俩这点,算不得什么。” 方镖师笑着摇头,又说道:“话虽如此,但那些毕竟都是动物,晚辈还是觉得二位前辈之力冠绝古今。” “动物?动物又如何?还不都是万物的一种,与我们又有什么区别,我们行走如此多的地方,每每都是在跟这些个所谓的‘动物’争食,睡觉,拉屎,放屁,也都跟这些个‘动物’一样,娃娃你说,究竟区别在哪里?” “对啊,区别在哪里?哈哈,娃娃,我可跟你说,若真的论起来,我们啊还不如那些‘动物’呢啊,人家活多久,十几年?百多年?我可告诉你,千年万年的都有,你凭啥觉得人家不如我们啊,人家经的变迁比我们多,看的沧桑也比我们多,多很多的啊。” “别把自己的眼界都限制在眼前,世间不可能,不可想,不可信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要就因为眼前看到的这些就断定不能为,那你能成就啥事?” 方镖师心神一震,忽而觉得这些话有些耳熟。 丰左拍了拍项才的肩,笑着说道:“你就说我俩,这一辈子就琢磨着怎么打败对方,哎就琢磨这么一件事,结果成了现在这样,不老不死,还走遍了天下诸多神鬼之地,见了诸多玄妙之事,这是以前我们可想可信的事吗?” “对对对,凡事就得做,做了才知道,做了之后才有权利说不可能不可想不可信甚至是不可为,没做的人没资格说这句话。” “二位前辈,如果一件事,有古至今从没有人做成过,那还有必要去做吗?” “从没有人做成过?” “其实听闻过是有一人。”先天罡气也好,鬼域沙城也好,方镖师都各只听闻过一人而已。 “跟几个人做成做不成没关系,你做成做不成才有关系啊,从没人做成,那你就做那个第一人,这有一人做成,你就做第二个,这是什么值得纠结有没有必要的事啊,主要啊你有没有那个执念去做。” “对,不撞南墙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就那个执念。” “你看我俩,就执意要将对方打败,结果走到今天,不是吹啊,现在的我俩,就是个头不够,不然这天我俩都能捅个窟窿,我跟你说。” “哎哟哟,给你能的,还给天捅个窟窿,真出窟窿你补啊,你会嘛!” “你管呢,我说能就能。” “少扯啊,当着娃娃也不知守着点脸皮,手下败将的还捅天,我告诉你,我能捅你也不能捅,你没我厉害。” “嘿!我告诉你,我还真就捅给你看,不出三十年,你等着瞧。” “三十年,我赌你三百年都不成。” “你个老丰子,找打!”说罢,二人举锤提槊便又战于一处。 方镖师飞退数十米外开以避离战场,神色间是若有所思,他想及那日孔乔与自己说起时也是相似的意思:“不要想,去做嘛!” 这世间事,真的有凭着执念便可达成的事吗?‘长生不老’这件事真的是有可为的吗?而自己又真的可以坚持到吗? 他盘膝而坐,脑中纷繁杂乱,有躁动也有忐忑,更多的是怀疑和犹豫,闭上双目,陷入沉思,先天罡气于体内缓缓运转,方镖师想,答案还是要从自己身上来寻,关键点还是在于自己想不想去做,要不要去做上。 侧目扫及,项才对丰左说道:“那娃娃有趣,可塑,可塑。” “是有趣,却不是我们的路子,他的心结我们帮不上忙啊。” “哈哈,怎得帮不上,这不挺有用的嘛,哈哈。” 丰左侧目也看了看,恍然大悟的道:“万道归宗,殊途同归,天下万法皆出于一,哈哈,对,对,帮得上,帮得上。” “我们这么大嗓门都未嚷到他,看来是入了静了。” “那我们就边打边为他护法吧,哈哈,有趣,有趣。” 二人就这样边说边打,一时面红耳赤,一时纵情狂笑,手下却是毫不懈怠,哪怕锤与槊都早不见本来模样也毫不介意,只打个天昏地暗,畅快淋漓。 日升日落,不知不觉的便是两天光景而过,这中间丰左与项才二人曾中间休息过一次,他们寻了些吃的,还备下一些,就堆在方镖师身侧,想他这一醒来定是得饥肠辘辘,而后便又战于一处,他们这一辈子一直都是这样,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就只有造兵器和打架这么两件事,每次打架不打到二人皆都体力透支绝不休战。 “那娃娃的气感很熟悉啊,是先天罡气吧。” “嗯,是先天罡气,嘿,可是好久没看到有人这样专注于这个功法上了。” “我看还挺精纯的,似到第二层了吧。” “那他的心结是要求长生?” “乖乖,这可是了不得的事,哈哈。” “了不得,了不得。” “我说老丰子,你看他能成不?” “成不成又不是我们说了算,他敢做才成。” “唔嗯!对,得敢做才成,人这一辈子,就得做一件愚蠢至极又非做不可的事,这才叫不枉一世。” “哈哈,对对对,非做不可,愚蠢至极,就像我们两个。” “嘿嘿嘿,我可跟你不一样,我可不是愚蠢至极,我这是胜券在握,你那不自量力才是愚蠢至极,别总把我跟你划到一块说。” “嘿!项老头,你就是欠揍,活多久都是欠揍。” 日升日落,弓山脚下,唯二人,喧吵翻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机缘,可遇不可求(下) 方镖师再睁眼至少是三天后,他徐睁双目,有一丝不可置信,远处丰左与项才二位前辈还在打,可是这一次,他却看得非常分明,锤与槊上萦绕的气层,二人周身迸出的气云,甚连他们周身所走的真气似都能看出微痕来。 这一次的观战,再不是寻常互轮,而是多了许多的内容在其中,比如这一下的角度,那一下的力度,方镖师都似有所感一般知道这都是两位前辈多少年打将下来积蓄的经验,就如同他们这些武者对战时的招式一般,只是他们更注重形式,而丰左和项才两位老前辈更注重内在。 缓缓的舒出一口气,绵绵长长似大云河的水一般,奔流不息,胸腹之间的畅快之感他从来没有体验过,身体似轻出许多来。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左臂之上似铜铸似铁打,筋肉盘绕纠缠,微一用力便暴凸而起,观之可怖;再看右臂之上,莹白若羊脂白玉,连一星半点的瑕疵都未有,衬着光影而映,似天地间最美好的事物集于其上一般。 还真是有趣! 以天地万物生气为根基的‘大罗天指’,实际上是丑陋非常的。 而万物皆无,百变化虚的‘虚无手印’,却是美好如若非凡之物。 当真有趣。 方镖师慢慢的站起身,这一低头他才见周身衣衫脏污不堪,而且又已零碎,莫名的想自己入静之后发生了什么,怎会是这样的模样,这样一想,鼻端有异味扑来,令他差些就呕出来。 正是这时,丰左与项才已奔到身前,二人似全不在意他现在的模样和周身的异味,只是惊奇的前后打量不停,丰左一拍方镖师的肩膀,道:“娃娃,成啊,这极难的洗髓,你方短短四天便开悟,不得了,不得了。” “洗髓?” “对啊,洗髓,哈哈,你这娃娃有天分啊,那先天罡气有望到第三层哟。” “真的?”任方镖师再如何沉稳,得闻这句肯定也还是难以淡定,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周身上下的污秽,连异味也觉好闻许多,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道:“这就是洗髓?这难道就是洗髓?我洗髓成功了?” “唔其实严格说起来不算是。” 方镖师面上一紧,不知这二位前辈怎么又说不是了,这忽上忽下的很折磨人。 丰左拍了下项才的后脑,嚷道:“你把个娃娃都说糊涂了。” “啧,老丰子,能听我把话说完不,嚷什么嚷。” “晚辈恳请二位前辈指教。” “嗯!你这样,刚才啊我俩就在那边,一时心动,就效仿那个老狐狸的在地上随便挖了挖,还真挖出个不错的池子,你先去把自己洗洗涮涮的,然后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说,哈,别急,理是那个理,就是没那么夸张,别失落。” 方镖师虽然很想马上就将事情听个分明,可现下自己这副模样也确实不妥,只得强自定下心神。 池子不大也不深,但洗澡还是足够,水微温,很舒适,洗完从包裹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裳,待收拾妥当坐回二老身前时,已经过了约有两刻钟。 项才将先前备好的食物递给方镖师,才开口说道:“洗髓乃是天赐大福,也是向更上一层修行的基础,从古至今,多少人欲求仙问道或是最基本的求长生不老,都是败在洗髓这一件事情上,可见这件事情有多么难为,非是功力高,或是天分好,或是机缘足,或是心境平,而是综合多种因素在内,甚至连你吃了啥,喝了啥,拉没拉屎,放没放屁,睡觉做没做梦,做的啥梦都有关,可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 方镖师是第一次听闻有人与他详细来说关于‘洗髓’的事,听的格外认真,连食物都忘记去吃,丰左怒着目,道:“娃娃,你得多吃点,你不吃,我就不让项老头讲了。” “是是是,吃。” “洗髓,从字面意思来说,就是洗髓。” “废话,啊,洗髓的意思不是洗髓难不成是洗脚啊。” “我说老家伙,你又想打了是不是!” “打就打,谁怕谁啊,不过现在得给人娃娃讲清楚咯。” “那你就别打断。”项才气哼哼的,转向方镖师时,面上又柔和下来,说不上来,是因为面前的娃娃与小牛子认识的缘故,还是他因自己而踏入这扇大门的机缘,反正就是觉得亲切,想来丰左也是这样。 继续说道:“洗髓,其实就是把你体内的杂质都给洗出来,像洗衣服那样,洗干净咯,干净了人就纯粹了,就好跟天地共鸣,而寻天地真意。” “所以,晚辈身上的那些脏污就是杂质,那又为何说从严格意义上不算洗髓?” “我说啦,洗髓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巧合是很重要的一点,还有一点便是,他很难,不一定会一次而成。” “所以,还得多洗几次?” “嗯,理论上是这样,但这个,千人千面,所以不一定都一样,就在于你自己去品去琢磨去体悟,但有个开端总比摸不到门强,你且要稳住自己的心神,莫于这当中走错了路子,那可是万劫不复的一条路。” 方镖师沉肃的点点头,心底躁动夹着不安,忐忑却又兴奋,从未体验过的矛盾心情让他整个人有了些鲜活的人气,他拱手道:“多谢前辈。” “不用谢,这都是缘分,你遇见我们,我们遇见你,都是缘分,都是天意,所以你只要对天地感怀即可,我们两个老家伙,没所谓啦。” 项才一拍大腿,站起身来,跟丰左说道:“行啦,该说的说完啦,怎么着,继续?” “继续就继续,谁怕谁啊。” 方镖师看去,二人手上的武器已经被砸损的所剩不多,不由一阵惊叹。 动手之前,项才对方镖师说道:“娃娃,你该上路啦。” “先前找食的时候看见这匹马不错,你且牵去赶路吧。” 方镖师顺声看去,竟是先前自己受惊而跑的那匹马,而那马儿似也通人性般,看见方镖师后兴奋的直打响鼻,看的丰左和项才两个人一愣。 方镖师微笑道:“这是晚辈的坐骑,先前受惊跑失了,多谢二位前辈。” “你咋又谢,你这娃娃太多礼了,再说,这马肯定是被我们打架给吓跑的吧。” “是被你给吓跑的,瞅你那丑样子,那些个城镇的都不让你进了,你还说呢。” “嘿嘿嘿,是因为谁啊,你说打架就打架,你非砸人东西,还不止砸一家,人不禁你禁谁啊。” “我说项老头,咱摸着良心说,咱俩谁砸的多,毁了将军府的是谁。” “把人前行军打没影了的是谁。” “呵,来劲儿了是吧,那我问你,楚家老怪的宝驹谁给撞死的。” “那老李狂家的马车又谁给拆的。” “好你个没完没了,看我把你嘴打肿,让你说不出话。” “来啊来啊!” 见二人又这样说着说着便动上手,方镖师不由失笑,起身拜别:“晚辈多谢二位前辈,告辞。”行至树旁,翻身上马,身后再传喧吵对战之音,一切如故,却也不再相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鬼婆 渔荫湖畔漫步而行,高头大马随在身侧,方镖师细静体味第一次洗髓之后的心境和体感,微妙的却又是浩瀚的。 天比以前高,地比以前阔,身觉渺小若微尘,似于这万万千千中不值一提。 然却又有一种依凭感,似自己同身于这千千万万中,一时如风,一时若云,可是湖边树,可是湖中鱼,或是马蹄下的一颗石子,或是路边草丛中的一枝嫩芽。 天地之意,与己何干,似就在一呼一吸之中,似就在一念之间。 沿渔荫湖畔一直向前,步行约有半个时辰便是此地的一处风景胜地,亭台楼阁,临水而建,连通之间有九曲回廊,蜿蜒曲折,时有高低起伏,平日里常有文人墨客停驻于此,或赏景,或抒怀,如有雅兴行走其上,还可见廊柱之上尽是文人墨客们一时兴起之作,有些时代久远的已经斑驳,但总有新人题字于侧,前承后继,记录下一段又一段的时代更迭。 方镖师立于岸边,举目眺望,或许是因为这一趟镖行来诸多闲暇时间可赏风观景,亦或是洗髓之后多生了许多空阔寂寥之心,他现在停驻于此,便有许多心绪思怀,尤其是这几日所遇之人,所遇之事,起伏之大,所感之厚重,都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沉甸甸的印记。 就这样,他任凭思绪若鹰翔于天,自在,凌傲,又半个时辰方才继续前进,目中波澜复平,脚下四平八稳。 再往前,便是渔荫古镇,古镇乃是源河而兴,河中盛产一种肉肥鲜嫩的红马嘴鱼,老百姓皆是得此鱼之福荫方才得以安身立命,故而便将此河命为渔荫河,而河水注入之湖便也随之命为渔荫湖。 方镖师本是打算今夜便就宿于渔荫古镇,然而现在却只能停步于镇外十里的渔夫桥前,因为桥头旁站有一人,似恭候自己已许久。 那人是一位老妇,年似极老,但因肤色白嫩似少女,所以看不出来具体年龄,身高约是五尺半,头上无发,身后背着一个像是半个头骨的海碗,碗底还有乌黑浓密似人的头发的毛状物,碗的大小能装进人的半个身子,她虽只穿着最普通的麻布衣裳,却更衬得这一身诡异莫名,只这么一眼看去,就觉毛骨悚然,让人不寒而栗。 方镖师想到玲珑画舫的《百怪图》,其上有一人便是这般形象,“东冥崖,鬼婆。” “你就是大远镖局的方镖师?” 方镖师心神大震,猛的后退十数步,鬼婆的声音与其形象差若天与地,她的声音和煦若春风拂面,温暖若冬日暖阳,似平淡若水,却纳含着浩瀚的慈悲之意,庄严,圣洁,任是再心如死水的人,亦不由得为其顶礼膜拜,为其甘愿臣服。 方镖师手捂胸口,半分开不了口。 鬼婆看他却无什么变化,仍只是那般站在桥头。 这还是第一人,方镖师在她的眼神中什么都未看出,或者说,他根本就没看到她的眼睛,更无从感知她的视线,可她明明是睁着双目的,那眼珠上的黑白分明看得清清楚楚。 “据闻你会‘虚无手印’,可否告知老身你的‘虚无手印’于何人处习得?” 方镖师能习得‘虚无手印’自然是来自于他的师门‘罗生门’,但这‘虚无手印’却非是罗生所创,也非是他的儿子当年交于那十八位弟子之中的,而是方镖师的师爷一次偶然所得,但因天资一般所以未曾修习,便就这样传下来。 现下,无关此事说得说不得,单就鬼婆现下逼问之态,方镖师又怎可能顺她意的回答。 鬼婆看着方镖师,“现在老身还未出手,你便已经如此,若老身真的出手,你可有一星半点的相抗之力?我既问,你便答。” 先天罡气默运行走全身,一股暖意由丹田处升起,经由四肢百骸舒缓了方镖师现下所受的压力,他微微的挺起身,虽还无法做到面不改色,“不答。”不想回答,不愿回答,他虽知自己绝非鬼婆的对手,但迫于威势而屈服不是他的行事之道。 “以为一次洗髓就能脱胎换骨吗?小子,莫要猖狂,人处于世,当该能屈能伸,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你总该懂得的。” 方镖师心底一惊,这鬼婆为何知道自己经过一次洗髓,是沿途有眼线跟随得见那日洗髓场景,还是说自己周身已显露出与往常不同之态?但他未问出口,只是平直的看向鬼婆,站立得四平八稳,先天罡气滋润下,底气亦要充足许多。 “找死。”语气之和煦,哪怕是这两个字亦如慈悲化人一般,鬼婆反手解下背负海碗,也不见她如何动作,那海碗只是一晃便盛了满满一碗的水,河水一静似也未反应过来,须臾之后方才继续流淌,行向远方。 据闻,鬼婆杀人喜在桥头,执海碗,盛河水,且杀人后,必是用海碗盛走半截人身,而另半截丢入河中,任其顺流而下。 方镖师观其架势,便知鬼婆已动杀念,此劫逃不逃得,便看天意如何了。 “饮下这碗孟婆水,再过奈何桥,忘却前尘事,来世不为人,老身为鬼婆,特来送你上路。” 阴风扫过,还不及方镖师反应,鬼婆的海碗便已送到身前,碗内河水若沸水翻滚,香气扑鼻,引人垂涎,且还有一股清凉之气透体而入,舒爽之感,让人一瞬觉出周身轻松,似坠入云层深处,只愿沉眠不愿醒。 舌尖一痛,方镖师强扯心神抽离而出,然却避无可避的被海碗正中胸口,河水喷溅而出,刚好有一口便射入方镖师口中,一滑入喉,灼烧而下,方镖师一口鲜血喷出,身形已被击飞一丈开外。 他还未稳住身形,鬼婆又欺近身前,海碗平送,她问道:“‘虚无手印’师从何人,你还不愿说?” 方镖师强压喉中之血,身型大展又再提纵,直入九霄之上,若鲲鹏遨游,有祥云为伴,有群鸟于侧,正是‘天时于上’,但与裴囚对战时相差甚多的是,他先已受内伤颇重,所以深知自己坚持不了许久,只能搏命一击,而后择机而逃。 鬼婆观他身影片刻,方才开口道:“不自量力,老身不喜一句话说多遍,所以不会再问,你去死吧。” 说罢,提碗纵身,一跃而起竟比方镖师还要高上许多,凌空而扣,神奇的是那河水虽是倾泻而出,却非四散喷溅,而是笔直的似一柄利刃直刺而来。 左臂上双指尽势而动,与鬼婆对战他可绝不敢留有余力,云聚鸟随,当日将裴囚重创的一式却触之及溃,河水兜身而洒,方镖师在这冲击力之下若流星飞坠一般猛砸在地上,鲜血喷出,他若濒死的鱼儿强自挣扎,却毫无办法。 眼前黑雾弥漫,忽而散去后,鬼婆居高而下的俯视着,他终于看见了她的目光,冰冷的,毫无感情的,连一丝光都不愿纳入其内。 这一次,换他生出万念俱灰之感,周身疲惫席卷而来,口中河水灌涌而入,似无尽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又得救命之恩 强力的水柱直冲面部至少有两刻钟,鬼婆看着平躺在地早已没了动静的方镖师,沉默不语。 ‘虚无手印’牵扯着她的一件陈年旧事,不是如何执着的东西,只是时不时的会在午夜梦回时为其辗转反侧而已,原以为今生都不会再有机会闻听这四个字,却不想前些时日手下小鬼回报竟再得闻,便生了探寻之心。 不过,也无所谓,本就没想这人会好好回答,反正已经遣人去查这人来历,都是凡胎,哪会没有身世来历,只是隐藏的深难以被人发现,或是太过莫名而被人忽略罢了。 手腕翻转,河水停注,方镖师的身体已经被水填满,胀大了不止一圈,皮肤都被撑开,被水浸泡的惨白,看上去连本身模样似都变了,这样的他若还能活,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鬼婆又盯着瞧了一阵,视线逡巡全身,想及另一件事,便弯身想把方镖师翻过去,他身后所负的行囊里有《金龙斩火》,算是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可她的手指才触及方镖师的衣角,一股劲风猛的贯来,饶是她也不得不飞身闪避,一跃数十米,方才站定回望。 说也奇怪,竟然没有人,且那风控制极强,竟未伤及地上的方镖师一星半点。 鬼婆不敢掉以轻心,她已许久未遇见这样的事情,举目四望,却嗅不得一点气息。 忽而大地震颤,若雷鸣战鼓轰地而响,由远及近,连河水都被震得翻嚣不停。 “哈哈,你这鬼娃娃竟然还活着,有趣,有趣。” “他乡遇故知,有趣,有趣。” 闻听这两个声音便知,正是‘锤八方’丰左和‘槊九州’项才。 鬼婆面色大变,她几乎就要提步转身而逃,但也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她冷然的站在原地,看着逐渐现出模糊人影的两个人,暗道:‘两个老怪,且还当老身是那年的小娃娃吗?哼!’ “你看,我就说是那姓方的娃娃,你还不信。” “你一向老眼昏花,这次只是你蒙对了而已,有什么可得意的。” “嘿,我说项老头,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是吧,来来来,再战三天三夜,我打得你哭着说服。” “你可拉到吧,还跟你打,你那破锤子都打没影了。” “说的就好像你那槊还在似的。” “咋滴啊,我那是材料没选好。” “就是,材料不好,我俩还得往北面走,那边料多还足。” “不对不对,还是得往南边,或者西边,那边山多。” “北面,北面人少。” “啧,你信我的,南边和西边。” “信你?上次信你,结果呢?那破玩意比那什么天堕之石还烂。” “那是意外,还不是怪你,非要跟那个秃鹰抢兔子,害我们跑错了路。” “那兔子你没吃啊,哎哟哟,那么肥的兔子,这辈子就吃着那么一回,馋哟。” “你说的我也馋了,要不咱们还是先去抓那兔子吧,好吃,应该还有。” “我看也行唉,你瞅这娃娃,都不动了。” “我说鬼娃娃,你怎么还背着你那破碗啊,你说你到处给人灌水,也不嫌累的荒。” “就是啊,这娃娃挺好的,你干嘛给他灌那么多水啊,你瞅瞅,人都胀了多少圈,啧啧。” 丰左的力量连山都能打歪,他把方镖师拎起,往肩上一扛,就这一个动作,就能把活人给颠死了,当然也就能把死人也给颠活了,方镖师像案板上的鱼,身体不受控制的翻腾,一大口一大口的河水从口中呕出。 丰左也不介意被河水弄湿了衣衫,只是看方镖师不吐水了,就拿大掌拍上一拍,然后就看方镖师又在他的肩头扑腾不停,如此重复个十来次,方镖师再吐不出东西了,丰左才停下来。 项才早已在旁边用杂草残枝铺了个干爽的地方出来,二人将方镖师小心的安置下,方才一抹额头的汗站起身。 “我说项老头,这种精细的活忒不适合我俩了。” “就是,不过不适合也得做,你去跟那鬼娃娃叙旧吧,我给这娃娃把把脉。” “好嘞!”丰左活动下四肢,转过身面向了鬼婆,打量了一会儿,说道:“鬼娃娃,你没以前好看了。” “没想到你们两个老家伙还活着。” 丰左皱了皱眉,“你声音也没以前好听了,想当年你跟在我们身边的时候,还挺可爱的,说话声音轻轻脆脆的,跟小鸟叫似得。” 这话若是放在江湖上传开,不知会有多少人眼珠子惊出眼眶来,鬼婆年轻时竟与丰左和项才相识,且看起来渊源还挺深! 可在鬼婆听来,这话除了恼恨,全是恼恨。 鬼婆本是富家的一个小姐,但因战乱而与家人失散,只得四处奔逃保命,一次被几个恶霸盯上正挣脱不开时,被丰左和项才给遇上救下,见她可怜就收在身边,当时俩人的说法是想把她收做两人的女儿,可说是这样说,实际上却尽是让她做些丫鬟仆人才做的事情,而且这俩人只喜好对打,不分时间,不分场合,想打就打,加上居无定所,她过的日子跟以前四处逃命也没甚差别。 唯一要说有个好处的,就是一次二人于荒郊对打,竟打出了一座至少千年的古墓,而鬼婆便是于那古墓中得到了一本名为《黄泉宝典》的秘籍,和身后的这个海碗。 最开始,丰左和项才两个人是很支持她修炼这个秘籍的,有一技傍身于这乱世是很好的,加上鬼婆的天分很高,精进迅速,所以二人本还欣慰的想他们能培养出一个绝世高手呢。可随着功力日渐深厚,鬼婆的外貌和性情都开始大变,且杀性越来越重,刚开始她本身还有抗拒所以勉力控制,后来根本就是不管不顾。 二人不能坐视不理,便数次出手将她捉回,因他们二人全是凭着一身蛮力走到今天,所以只能寻高人帮着把鬼婆的一身功夫废去,但鬼婆哪里能接受,终是得一次机会逃走,二人再没能寻到。 再之后,三人遇见时,鬼婆已经位列东冥崖第二把交椅,实力之高,令二人侧目,但也还远不是二人的对手,但每每思及她在身侧的那些时日,以及她有今天也有二人责任,所以下手总会留许多余地,结果每次都被她逃走。 “说什么废话,你们想救这小子,老身可不让。” “那就打吧。”丰左笑得痛快,反正有得打就好。 海碗于手腕一转,便是一碗的河水入内,若热水滚沸,香气扑鼻,只是闻着这味,丰左就总想到那年的那座古墓,便忍不住的想要叹气,这算是他们二人这百多年来唯一不甚开心的事情了。 “鬼娃娃,可莫要给我喝你那水,我可不喜欢。” “我管你喜欢不喜欢。” 手腕一抖,海碗平飞而去,河水四溅,溅出的水珠却似铜豆子一样坚硬无比,落地铿锵,一弹一个爆冲自地面而起, 丰左看着在身前身后噼里啪啦爆个不停的铜豆子,却感受不到威胁,只是衣衫被崩出了几个洞来,“啧啧,这衣裳才换的啊。” 鬼婆却是惊得不行,她已近登峰造极之境,竟还伤不了这两个老家伙吗?心底一怒,将海碗收回,一个转身便又飞掷而出,河水瞬结成冰,四溅而出的水则凝成了飞轮,飞速而转中,划空‘嗖嗖’而响,连空气都白蒙蒙的透出霜雾来。 丰左看了看那个海碗,不由感叹道:“鬼娃娃,你现在的功力属实高深,看来那《黄泉宝典》你应是参悟的差不多了,唉,这些年我也有点搞不明白,你练那东西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死里逃生 嘴上说着,手上却不嫌着,掌起轻托,只觉那碗底似在丰左的手掌心中擦出一圈又一圈的火星子,待火星子都散没了,这碗便被他握在手心之中,那些类似于头发的毛状物似有被烧焦的,发出焦糊之味,阵阵黑烟升腾而起,却不知是因为那毛状物还是丰左的手掌心。 鬼婆睚眦欲裂,竟然还敌不过,她飞身而起,不及一息便欺近丰左的身前,一手夺碗,一手猛劈,脚下亦是同时踹出百多脚,残影扫过,竟令丰左痛呼了一声,心底一喜,海碗又复扣去,河水倾泻而出,尽数淋向丰左的身上。 “啧!鬼娃娃,我说了我不喜欢你这水。” 大掌一拍,一股劲风将鬼婆吹飞,同时,那些倾泻而来的河水亦同时被拍飞,‘噼啪’声响中,全数回砸在鬼婆的身上,其力之大竟比鬼婆冲击方镖师的高出不知多少倍来,哀嚎一声,鬼婆一口鲜血喷洒而出,又再飞出丈许之远,撞了桥头方才停下。 且说这丰左的力量之大,这还是心有恻隐而未出全力,那桥头的石像也还是被震裂出许多细小的裂纹。 “我觉得还是不好,你随我们走吧。” 说罢,丰左提步便去抓鬼婆的脚。 鬼婆已在这一击中受了内伤,现下五脏六腑翻腾叫嚣,全靠一口气撑着才没有昏迷,丰左大步行来她几乎看不真切,爬起身,手腕一转便又盛了一碗河水,她堪堪的举着碗,因力不稳,碗亦不稳,河水于碗内波荡,四溅而出的河水沾湿了鬼婆自己的衣衫。 嘶吼一声,举碗迎上,这是鬼婆现在所剩的全部力气,碗内河水奔腾而出,宛若大云河奔流不息。 见河水迎面扑来,丰左一个急停,势无法止,只能向旁冲去。 而就是这一眨眼,鬼婆已不见踪影。 刚才这急停转俯冲之势着实太猛,丰左闪向一旁的身影亦难控制,他索性仗着一身皮糙肉厚直接撞向前面的一排树,‘咔嚓’两声,有两棵树被撞断,他拍拍身站起来,叹了口气。 走回到项才身侧,一屁股坐下,叹道:“下次换你打,我总让她跑了。” “哼哼,怎么,知道自己不行,认输啦。” “一码归一码,她那脑子太精,我是绕不过她。” “啧,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行就不行,承认个有啥的。” “我说项老头,能听明白人话不,我只是说我啊啊啊啊啊项老头,我们手上见真章,让你知道爷爷我行不行。” “打就打,谁怕谁啊,不过老丰子你可记着,今儿你可说了,在抓鬼娃娃这件事上你不如我,啊哈哈哈。” “项老头,看我不打歪你的嘴。” 日头西沉,方镖师还陷在昏迷之中,渔夫桥旁重归于静,唯肉搏之音,听之亦痛。 再闻鸟啼,方镖师一瞬恍惚,他只觉自己已踏上黄泉之路,怎又会有鸟语花香之感?莫不是错觉? “哟!娃娃醒啦?快,刚好,这鱼汤忒鲜美了,快来尝尝。” “啧,好喝啊,好喝,娃娃,起晚了可没得咯。” 方镖师周身上下全无力气,只感受知觉的慢慢恢复,一丝麻痒由周身爬过,滋味怪异。他品着身下的草垫,听着熟悉的声音,错觉道:‘难不成之前只是一场梦?我还未与两位老前辈告别?’ 可再细想就知不对,周身之感绝非错觉,再者衣衫上那种湿了又干还不透彻的感觉太过鲜明,他努了几次力,方才能从草甸上支起半个身子,而后便力尽而又跌回草垫上。 “唉,这渔荫河中的红马嘴鱼就是够鲜,哎哟这肉肥的,好吃,好吃啊。” 方镖师哭笑不得,只得一边听他们赞美鱼汤的鲜美,一边努力起身,终于是在第十二次的时候,从草垫上坐起身,周身上下大汗淋漓,有风扫过,激得他一个哆嗦。 “娃娃,成,这么快就爬起来了,莫不是馋那鱼汤了?” 躺着还不觉得,这一坐起来,头昏脑胀,几欲作呕,特别是在听到‘鱼汤’二字的时候,强自忍着,可丰左和项才全不知他现在的感受,还在念叨个不停,他刚想开口制止,一口酸水反上,他四肢并用的爬向一边,狂吐起来。 万籁俱寂,他只能听见自己停不下的呕吐之声,眼里全是被激出的泪水,模糊的视线里他连自己吐出了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姹紫嫣红在眼前绽放,而后便是空茫茫的虚无一片。 项才接下又再昏迷过去的方镖师,长舒一口气,回头对丰左说道:“差不多了。”而后便又将方镖师放回草垫之上,上面加盖了两层草编的薄垫。 见项才走回火堆旁坐下,丰左才开口道:“我们跟这娃娃很有缘耶。” “嗯。”项才又看了一眼方镖师,说道:“我们两个老家伙这百多年的时间里,与很多人相遇和结识,有些见面就打,有的见面就喝酒,有的像鬼娃娃,我们很想收她做女儿,还有小牛子,我们把他视作自己的弟子,像这个娃娃,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遇见两次,而且两次都获益于我们的,还是第一个。” “这缘分不浅,天意于此,我们备份厚礼送他吧。” 项才点点头,“嗯,这份厚礼还希望他喜欢啊。” 丰左大笑,“这份厚礼,怕是没人会拒绝,哈哈。” 日升日落,方镖师便就这样又昏睡了两天,睁开眼时,入目是漫天的星斗璀璨,心胸之间豁然通透,周身虽还疲乏,但多少恢复许多力气,努力着爬起身,他已经知道先前那次醒来,两位前辈一直用鱼汤来激他就是想让他把胸腹中最后的那些残渣吐出,这么一想,就想到鬼婆的那一碗河水,肚肠翻搅,自己以后怕是都不会喝汤,想更也不能了。 “娃娃,醒啦?” 顺声看去,项才正坐在火堆旁温和的看着自己,“多谢二位前辈,晚辈总得二位前辈相救。”舒口气,方镖师撑着身子走到火堆旁坐下,只这几步路便呵气如牛。 “算是你我有缘,我俩打得实在是饿,附近也没野食能打,想到这条河里的鱼便寻了过来,刚好听见你和那鬼娃娃的打斗声。”也得多亏丰左的耳朵,还有那颗好事的心。“再者,也要感谢你自己,一次洗髓的功效现在你当有所体悟了吧,若在往常,鬼娃娃伤你如此之重,你相当于一只脚跨进了鬼门关,能回来便是侥幸,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何况是你这样的,能这样尚算精神的坐在这里,便是洗髓的功效,待得你洗髓成功,往后会体悟的更为明显。” 方镖师心神一震,听项才说及才真的意识到,刚还觉得周身疲乏无力,身体虚弱得不得了,现在却觉得只是用力过猛之后的失力,并未伤及根本,默运先天罡气游走一圈,顺畅自然,而且气感之凝炼较之以往更为鲜明,眉眼上亦不由得飞出一抹喜色来,他抱拳对项才说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不胜感激。” 项才挥挥手,笑的很温和,他喜欢这个娃娃,心思沉稳,不急不躁,且有自己的观察,体悟亦是深刻细致,是个可造之才。 “说起来,丰前辈人呢?”丰左与项才可是一向同出同进的。 项才还不及回答,丰左的声音已经遥遥的传来,“娃娃,我拉屎呢,你跟项老头先聊着,我过会就来。” “你可别嚷嚷了,生怕十里八村的人都不知道你拉屎似的,再说了,你一开口,味都跟着飘过来了,恶不恶心。” “嘿,项老头,你等我拉完了,定要打得你满嘴没牙。” 方镖师大笑出声,连眼泪都要出来,这与那次与百里长白的雨中狂笑还是不同,那一次只觉狂气撩发得直冲云霄,而现下却是云淡风轻,舒惬自在。 就这样,项才和方镖师在这边聊着,丰左不甘寂寞的遥而助声,天地间,风扶过,湖畔旁,暖意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再得相助 丰左走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项才的手从方镖师的身上移开,便开口问道:“如何?” “挺好的,先天罡气内敛至极,将凝未凝,品来很是精纯。” “哟,这机会,还不趁热打铁。” “嗯,我也与娃娃说了,他现在入静可是最好,有望再成功一次。” “那感情好啊。”丰左烤了会火,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早不觉寒暑,只是见了火堆就想烤一烤,觉得舒服,“我刚在那边看见远处群山似风景不错,咱们就去那搞个地方,让娃娃安心的入静。” “你拉屎也忒不专心了,还看风景。” “不看风景看啥,低头看屎啊。” “去去去,别张口屎闭口屎的,恶心不恶心。” “你开的头啊,还说我,怎么的啊,走吧。” 说走就走,二人也没去征求方镖师的意见,项才把所待的地方收拾了一下,丰左则提起方镖师抢先迈步开走,一步一丈,速度飞快。 方镖师有些不自然,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提着走,若他知道先前自己还像个破麻袋一样的被丰左扛在肩头,怕是就不会有这样的赧然了。 丰左与项才的步子奇大,方镖师只觉风刮在脸侧像刀子一样,大概也就半个时辰不到,丰左与项才便都停了下来,将方镖师放下,三人举目四望。 “这地方不错吧。” “嗯,挺好。” 方镖师看了半天,这也只是一座崖底,天黑,不管是向上还是向左右,就连来时的路都看不真切,所以不甚明了这‘挺好’二字的意思。 “你来我来啊。” “上次挖池子就我,这次换你。” “那你和娃娃闪开点,我下手可没数的。” 方镖师被项才拉向一旁,莫名得刚想开口询问,便惊愣在原地,在他的面前,丰左竟已之拳轰击崖壁,一下接一下,就好像铸造的工人用锤子凿击一样,只是威力比那个还要大,随着他的每一下轰击,山石崩裂而飞,以眼可见的速度,崖壁上开始现出一个又一个的拳坑,深浅一致,令人惊叹。 “还要挖上一阵,我们去收一些杂草残枝什么的,如果能碰上野食就更好了。” 方镖师几乎是木然的跟在项才的身后,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脑子里还都是丰左一拳又一拳的画面,他记得丰左的神情,认真的,专注的,连眼都不眨的,他双臂之上一直到拳头,血脉筋络他似都能看见一般,更甚的是那力量在上的传导他甚至可以感觉得到,这种感觉是什么,竟然如此的真切。 又是两刻钟过去,项才点点头,说道:“应该差不多了。” 方镖师侧耳去听,似是周遭一片寂静,崖壁边亦没动静了。 二人各捧着一大捧的杂草残枝走回崖壁,就见三个等身大小,刚好够一人容身的山洞出现在崖壁之上,那形状特别像一个蛋被纵向切开一样,方镖师转首去看丰左,他正坐在一旁的地上,用衣服上扯下的布条把拳峰处的伤口包扎起来,那里已经是血肉模糊了。 “前辈” “嗯?”丰左抬头,看着方镖师的表情,而后大笑道:“哈哈,我俩一向是这样,能用来做的事,就不假手于他,这是习惯。” 方镖师点点头,似能明白,这二人现今的一身神通应就是这样锻炼出来的。 “先吃些果子吧,你等下要入静,吃荤食会添杂质。” 果子有苹果那么大,青翠色,咬一口汁水四溢,虽不算香甜,但清爽润喉,很可口。 方镖师思及一个问题,便问道:“恕晚辈冒昧,您二位认识东冥崖的鬼婆?” “是啊,那娃娃我们认识的时候还想收做女儿的,唉,可惜啊。” 说及这个问题,丰左与项才的神情间都有一瞬的惋惜,“那娃娃的天分可说是我们两个老家伙所遇人中之最,当初若不让她学那个《黄泉宝典》就好了,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惜了。” “还不是你的错,好端端的非要跟我打,打就打嘛,还非挑人家的坟圈子来打。” “那也比你强,那次挑人两军对垒的战场上,是谁啊,啊?” “那一大片的开阔之地,谁知道他们要在那打仗啊,说起来那个臭将领就是可恶,叫啥来着,哎哟,那鼻孔朝天的样,娃娃我给你学啊,就这样,这样,你说看着来气不?” 方镖师就这样一边吃果子一边听着两位老前辈的日常拌嘴,生活如果一直这样也挺好,无忧无虑,天为被,地为席,可是总有些事需要人去做,总有些使命是一些人必须肩负的。 他抬头望天,夜幕被崖壁分割成两半,月亮也刚好被分成了两半,另外的那一半都不得见,他看着看着一歪头,夜幕虽还不完整,但月亮却是完整的出现在视野之中,光洁美好。 “你且进去入静吧,不要思及外界的我们,有任何响动也不要动摇心思,切记。” “是,有劳二位前辈了。” 他走进洞穴,盘膝而坐,几个深呼吸后,他对丰左与项才微一点头,便将双眼闭上,体内先天罡气默运流转,他感受着那股暖流的游走,感受四肢百骸被逐渐充盈的感觉,起初还有些杂音入耳,再之后天地皆静,唯他一人所存。 洞穴之外,丰左拍了拍手,看着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 项才拍了拍巨石,“嘿,合着你是看见了这块巨石才说此地不错。” “是啊,不被外界打扰,这样直接隔绝了不是最好嘛。” “难得你会动次脑子。” “啧,我现在可不想跟你打啊。” “你没挡死了吧,别把娃娃憋到。” “多担心,我都留空了,你看这,洞穴挖的时候我特意在这边上搞了些豁口,就是留着透空气的。” “行,挺好,你这活干得越来越熟练了,以后挖洞这事就都归你了。” “少来,一人一次啊。” “行啦,我们也入静吧,说好的厚礼,我们也得准备准备啊。” “嗯,成!” 二人各自入洞穴,正是分在方镖师所处洞穴的两侧,盘膝而坐,神态一瞬平静安详,然因二人之面向,乍一看去却似两尊门神一般严肃庄重。 丰左乃是睁眼,右手平摊于左手之上,平举至身前三寸处,与胸齐平。 项才则是一眼睁一眼闭,双手于身前做抱球状,臂微弯,亦是与胸齐平。 周天皆肃,万籁俱寂,斗转星移,日升日落,鸟儿啼鸣,时而晨雾轻扫而过,时而微风拂面不停,时而有雨丝轻飘,时而有暖阳融身,三人如若与山石化为一体,似与天地谋以共生。 待得丰左与项才二老收势起身,五日时光已然流走,二人相视微笑,纵观天地,人之路途无穷无尽,每一次皆有惊喜,每一次皆有改变,怕的唯有不肯为,最怕的则是不想为。 丰左抖手将拳峰上缠着的布条甩掉,伤口已经完好,连疤都未留下。 “时间差不多了,娃娃应该快要出来了。” “嗯,我去四周转转,看看有没有池子的。” “好。”看着项才离去,丰左转身,臂上青筋迸出,挡在方镖师洞穴之外的巨石随他发力开始慢慢移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机缘,再遇更难 方镖师先是觉出有光于眼皮跳跃,紧接着是有果香绕过鼻端,再之后有甘露点与唇瓣,许久之后,这些知觉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整个人逐渐鲜活起来。 闭上的双眼慢慢睁开,整个视野内全是金灿灿的光芒,极远处的树叶也能看在眼中,眼珠有些涩,过了许久方才能够转动,他便看到立在洞穴两边的丰左和项才二位老前辈,微笑道:“多谢二位前辈相护。” “哈哈,娃娃,可造,可造,你底子不错,根骨也不错,好,好。” “走吧,先去洗澡,我在那边看见个小池子,虽然水有点凉,不过够清澈,洗澡正好。” 点点头,方镖师出得洞穴,感受周身上下随着动作一点点舒展,很微妙。 由洞穴处出发,走上约一刻钟,绕过一小片密林,一方不大的池子出现在眼前,抬头去看,原来是崖壁之上有一条瀑布,虽然粗细也就人的大腿那般,于这小池子来说确是足够。 脱衣入内,方镖师一个哆嗦,这哪里是‘有点凉’,根本是冰的,方镖师的嘴都要冻紫了。 “哈哈,这是寒潭,娃娃是习武者,自然知道寒潭于习武者来说有多重要,先前帮你把脉之时觉出你体内似有两种极为相冲的真气,这寒潭可助你平复两种真气相冲之力,虽然不能解根本,但总是能让舒服些轻松些的。” “多谢前辈。” “别谢,别谢,这是机缘,我们就在那渔荫湖畔遇上你,然后救下你,你自己体内的状态让你可以再进行一次洗髓,我们便护着你,刚好这寒潭就离我们不远,这都是你的命数,要谢就感怀老天爷吧。” “晚辈知道了。”方镖师想到翎天韵说的‘敬畏’,不由再一次感慨那个少年的心胸和眼界。 一刻钟左右,方镖师觉得洗得差不多了,而且这寒潭之冰冷他也已经快至极限,便沿着池边想爬出来。 正这时候,丰左突然开口道:“娃娃,我们觉得与你有缘,想送你一分厚礼。” 闻听这话,方镖师立刻停下动作,抱拳道:“多谢二位前辈,晚辈已经获益很多,不敢再受二位前辈的恩惠。” “收不收你说了不算,给不给是我们定的。”说罢,丰左伸臂一扯,便将方镖师从寒潭中拉出抛在半空。 方镖师的四肢还未从寒潭的冰冷中恢复,尚不能从半空自己控制身体,再加上他意识到自己现下未着寸缕,只觉不自在和羞耻,急急出声呼道:“前辈。” “娃娃,且要受住了。” 项才的声音才从方镖师的耳边划过,方镖师便感到一股大力击中自己的身体,而后一下又一下,那能在崖壁上捶出洞穴的拳头一下又一下的凿在自己的身体上,他连痛呼的力气都没有,脑子已经停止运转,能感觉到鲜血从口鼻中涌出,亦有尿液一类的东西从下体喷出,他全然都无法顾及,到最后他连意识都模糊,身体上的痛也变得遥远。 丰左和项才二人交替出击的一拳又一拳,似平常却又不平常,且凿山洞都没太过喘息的丰左竟然只是这样简单的出拳便已经大汗淋漓,呵气如牛,他们从天上打到地上,又从地上打到天上,每人一共击出三百拳,再硬的骨头都得被打成碎渣,可他们毫不留情,每一拳都是出尽全力。 三百拳之后,二人接住方镖师下坠的身体,慢慢的又再放进寒潭中,而后两人盘膝于地,亦又入静了。 这一次的时间很短,方镖师不过两日便醒了来,通体舒畅之感前所未有,周身之轻盈好像随时能飘起来一般,耳清目明,怎会如此?他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那一拳又一拳的凿击上,现在他已经明白这便是二位前辈送与自己的大礼,但究竟意味着什么他还不甚明了。 “娃娃,感觉如何?” 方镖师发现自己所在已经又回了崖壁之处,且身上衣衫完好,知道定是二位前辈所为,面上赧然之色久久不退,“多谢二位前辈。” “这个谢我们就收下啦,哈哈。” “前辈,我这是?” “洗髓啊,最后一次洗髓,我们助你成功了。” “什么?”这才短短几日,洗髓,这个遥不可及的事情就这样完成了?方镖师怎能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而且两位前辈也没道理骗他。 “本来不会这样轻松的,但是项老头说可以一试,我们也是第一次,能成挺好,哈哈。” 方镖师叩拜于地,眼里甚还有泪光闪出,看得丰左和项才二老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 项才将方镖师扶起,问道:“娃娃这是怎么了?” 方镖师似觉失态,当即平复心情,又将自己的情况讲出,如体内的两股真气为何,又因何相冲,以及结果如何,还有医善人孔乔与自己说的两条路,他由衷的道:“虽然那日听医善人说了两条路,但这两条路都非常人敢想,说实话,晚辈是有些退怯的,但这些日子得二位前辈相助,竟能让晚辈洗髓成功,这无异于给与晚辈一条能够走下去的路,是在紧要关头推了晚辈一把,晚辈铭感于心,只觉怎样感谢都不足够。” 丰左和项才倒是未料到这个,现在听闻了也不由感慨,“天意之测实难去猜,娃娃,这都是你该得的际遇,你且还是要稳住心神,走好以后的路,洗髓只是一块敲门砖,你是踏进去了,以后如何还要看你自己所为,还有你的付出。” “是,晚辈一定记着。” ‘死水’终是起了波澜,荡在表面,蕴藏于内,方镖师再看这世间多了许多的鲜活生气,眼神中也多了一分坚毅的目光。 又与丰左和项才二位前辈相处了两日,方镖师方才起身辞行,距离十月初二还有十天,大义盟的一战他且不能错过。 临别时,项才又不放心的交待许多事宜,听得丰左烦躁不已,直说他啰嗦,结果是二人又拌起嘴来。 方镖师笑着道别,一句“后会有期”发自肺腑,不由得便湿了眼眶。 “哈哈,娃娃,虽然觉得一个大男人没事就红眼眶挺难看的,但是我懂你,不笑你,哈哈。” “说着懂,你还笑,我说老丰子,你能不能真体谅人一回。” “嘿,几天没打你皮痒了是不,来来来,咱俩痛快的再来打。” “打就打,来来来,我让你三拳。” “呸!不需要!我让你五拳,你先来。” “没劲,我让你二十拳。” “瞅你那小家子气,来来来,一百拳,你随便打。” “这可是你说的,别哭着喊娘。” “嘿!你蹬鼻子上脸,找打。” 方镖师笑着摇头,翻身上马,喊上一嗓子:“珍重!”声传悠远,回音荡荡,马蹄轻扬,蹄蹋行远。 在他身后,丰左和项才慢慢的停下了动作,看着远去的背影,两人同时鼻子一酸,“我俩这一辈子看过多少人这样离去的背影。” “数不清咯。” “项老头,其实一早就该听你的建议搞个门派的,你说就咱俩这一身的福气,肯定是出一个弟子就是一个绝世高手。” “咋啦,又想搞门派啦?” 丰左望着天,摇摇头,“那不自在,江湖也好,天下也好,不自在,还是这样好。” “嗯。” “就是有点难受,来也好,去也好,总没个留得长的。” “咱俩作伴,啊。” “嗯。” 一声奶娃娃啼哭隔空传来,二老以为是错觉,再听才知道还真是奶娃娃的哭声,寻了半天发现是崖壁之上传来的,都抬头去看,就这功夫,从天而降一道人影,而奶娃娃的啼哭之音就从这人的怀中传来。 “不好,项老头,救人。” “好。” 两道身影大步迈开,两步便到崖底,两双手臂同时伸出,正好将落下之人接住,只见那人身上全是血污,分不清哪里有伤,再去看他的神色已然是濒死之状,那人没想到落下来还能得救,虽然已经看不清这两人的样貌,但手臂之坚实他甚有体悟,抖着手的将怀中奶娃娃的脸露出来,向一侧送去,喉间最后挤出的两个字是:“拜托!” 项才抱过奶娃娃,而托孤之人已在丰左的怀中永远的睡去,而这便是另一场江湖血雨的开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大战于前 马行如飞,方镖师几乎是畅通无阻的便到了江东府广台县,再往前不出半日路便是广台山,停马于一名为‘有客来’的客栈门前,翻身下马,方镖师一如往常的择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一壶清茶,两碟小菜。 大义盟此次举动不小,越是靠近此地听闻的便是越多,而且来凑热闹的人亦不算少,可能也是因此,这一路行来没见一处伏击。 他现下穿的衣服只是寻常江湖人都穿的长衫,加上他不露双手,便显得跟寻常江湖人没两样,所以混迹在这些江湖人群中倒也不醒目。 耳边听着,眼睛看着,只是目光仍是波澜不惊,坐得仍是四平八稳。 店内众人自顾自的交谈纷杂—— “唉,我刚才又数了一下,大义盟这次少说也出了二十多个门派的力量。” “二十多?我的天,这大义盟还真是志在必得了。” “啧,那么多人有用吗?东冥崖出动的也不算少啊,那大阵仗,结果呢,赔了夫人又折兵,那姓方的镖师还不是好端端的,还把那吕家给灭了。” “就是啊,你说这镖师不好好押镖,跑去灭吕家,诡异不?” “我听闻是那吕家也惦记上‘大日轮回盘’了,仗着人多,还是临近自家地盘,抢的,要不是神捕孙步刚好路过,帮那姓方的讨回公道,这大远镖局的这趟镖就丢啦。” “这样说的话,那姓方的也不怎么厉害了。” 邻桌一人摆摆手,一脸的不屑,说道:“我跟你说啊,要不是那东冥崖贪心,想同时夺镖和杀‘三不问’冷天,不能损失这么严重。不过啊,这大义盟也不行。” “怎么说?” 那个做公子哥打扮的青年左右看了看,凑上前压低了声音说道:“唉呀,谁不知道大义盟就是名号叫得响,但其实就是一拨乌合之众,最开始出名头那几年还行,这几年也完啦,而且啊,我听闻,他们内部现在正斗着呢,指不定这大义盟咋回事呢。” “这消息准不准啊?咋一点苗头都没有。” “雨烈轩,知道吧,我前段时间去陵上城的时候去的那家茶馆就是雨烈轩的,在那听人说的,肯定准。” 方镖师正听着,忽然一道红光闪过,再抬头,一个红衣人坐在了他的对面,不客气的先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边捻着花生吃边说道:“好巧啊,方兄。”来人故意将‘方’字压到了最低的声音,神情上全是小孩子做坏事的表情。 ‘红花郎’宁才,方镖师看着对方,不知何时与此人有这般交情,他微微点头,道:“许久不见。” 宁才的神情很愉悦,一边吃一边看着店里的众生百态,似觉有趣,嘴角弯翘的弧度更大,“如果他们知道你是何人,反应一定很有趣。” “宁公子寻在下有何事?” 宁才摆摆手,道:“我确实是来凑这个热闹的,大义盟近些年光顾着内哄,鲜少有这样的大举动,再者对象还是大远镖局的方镖师,这可是难得的热闹,错过了要后悔的。”又扔了几颗花生米进嘴,继续说道:“不过我在这也确实是在寻人,见到你了,就想过来打声招呼。” 换个人来做这些举动定是显得很不入流,而且很粗鄙,但是宁才做来却让人觉得洒脱,而且很赏心悦目,怪不得江湖戏排的‘美男图’上他会位列前三。 方镖师对于宁才这个人的根底所知不多,这人行踪总是飘忽不定的,虽然早些年的少年心性使得此人做出一些荒唐举动,但成熟些后便鲜少再有不好的传闻流出,只知这人很喜好交朋好友,且心胸豁达,不拘小节,很得人交好。 可能便是因这一点吧,方镖师对宁才所说的话都会多信几分,所以他现在说不是寻自己而来,他便未再去问,而是自顾自的品茶,准备再听上一会儿便离开,今夜宿于此地,明早再去广台山脚,因为按照惯例,今晚应有言司传掌书令来。 忽而,又一道身影带着月白的光影坐在了桌旁,他面向窗口,左手边是宁才,右手边是方镖师,那人长着一张娃娃脸,终年带笑,不知为何,感觉并不讨喜,反而引人生厌。他一落座,也是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便也一边捻着花生米一边听着店里人的高谈阔论和窃窃私语。 方镖师看了一眼便知来人是谁,古印天,四神帮青龙堂堂主。宁安夜战之时,败逃的魏如意和他的徒弟就是古印天的手下。 来者不善,方镖师只暗做打算,神情上却没什么变化。 那一边,宁才一边扒花生米一边叹道:“唉,我就知道你会屁颠屁颠的跟来。” “嗯,有你在的地方,我怎么敢缺席。”摇着头,古印天一脸的无奈。 将花生米丢进嘴里,宁才连看都不看古印天一眼,继续扒下一颗,“我是来凑热闹的,你呢?来干嘛?” 古印天微讶着答道:“我?陪着你凑热闹。” “少来,堂堂四神帮青龙堂的堂主,陪我凑热闹?小生消受不起啊。”着意加重的‘四神帮青龙堂堂主’几个让店内众人一瞬安静下来,都偷眼打量而来,当注意到窗边坐着的三个人似都不寻常后,便都消声而静观其变。 古印天只侧了下眼珠,却并不在意,仍是一如既往的和声道:“堂堂‘红花郎’,又怎会消受不起呢?”当然,有来有往,‘红花郎’三个字也被他着意的加重。 方镖师虽未放松,但已然明白古印天非是为自己而来,可才这样想,便又听古印天说道:“您觉得呢?方镖师。”何止是加重声音,‘方镖师’三字还刻意的放慢了来说,务求让店内店外的人都听得真切。 方镖师心底一叹,事生变故,看来今天不会安生了。抬头去看古印天,却见他仍只是看着宁才,眼中的神色,面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一时不知这人意欲何为。 店内这时是真的炸开了锅,有离开的,有蹲到墙角看热闹的,有低声交谈的,有探头探脑打量的,唯有店老板苦哈哈的脸,不停的拜天拜地,只求祸不殃及自身,保他小店平安。 宁才眼角扫了一圈店内众人,恍然大悟的一拍桌子,“嗯,我懂了,你不是来凑热闹的,你是来制造热闹的。” “呵呵,大家都是忙人,既然主角都到了,早些开幕才是好的。”古印天看着方镖师笑得很诚恳,笑意直达眼底,但这张脸就是让人升不起想要交好之心。 宁才摇头,否定道:“你是这般想,可不见得别人也是这样想,对吧,方兄。” 叹口气,方镖师无奈只得开口,“二位究竟想做什么?” 似在意料之中,宁才和古印天竟然异口同声的道:“凑热闹啊。” “那这热闹是要开锣了。”说完,方镖师便起身,向店外行去。 宁才看着他的动作,好奇的跟上,“方兄这是要去哪?”古印天亦随在二人身侧,也是好奇的看向方镖师。 “店家经营生意不易,换个地方开场比较好。” 宁才纳闷的回头看那个巴掌大的小店,很老旧,没什么特点,若不是方镖师靠窗坐着,他可能都不会注意到这么一家店,再看店老板,五十多岁的一个老汉,普普通通的,有些不理解。 方镖师却也不再做多余的解释,他也是下意识的就这样做了,可能是这些时日先后所听所感有了触动,‘敬畏’二字被他悬在了头顶,对任何人c任何事便多了一分体谅。 一路向前,不多时,一片空地出现在眼前,这里已经快出广台县的城门了,方镖师停步驻足,望向四周,“这里就好。” 回过身,只见身后三十丈开外跟着黑压压的一片人,一时看不出有多少,亦步亦趋的跟着,没一个敢抢先的,毕竟他们也都是来凑热闹的,而不是这台戏的另一个正主。 宁才眼角一挑,笑着对身侧的另两人说道:“楚王也派人来凑热闹呢。” 方镖师无意接话,因为古印天一定会说,“呵呵,楚王现在是真的焦头烂额,一群江湖人士聚在他的地头上,是出面还是不出面都很烦恼。” “怕还不尽然吧。”宁才若有所思的说着。 莫名侧首看过来,古印天的神情似是每一个都发自肺腑一般,“哦?” “那吕家刚被灭,这又被江湖人闹上自家地盘,烦上加烦才是。” “嗯宁公子说的对,烦上加烦。”认同的点点头,古印天似深有同感一般的叹着。 方镖师未说话,却是心底在惊,孙步也只是稍有所感吕家为楚王效力,却还没有实证,可面前的这两人却是一副早已知晓的语气,后又想来,孙步虽在江湖上有些名声,但毕竟神捕的身份太过招摇,而比之纯粹的江湖人宁才和大帮堂主的古印天来,消息定是他们要更灵通的,再者,官家都是要讲究实证,而寻常人只要捕风捉影便作数。 方镖师抬头远眺,同一时间宁才和古印天也在远眺,“正主来了。” 那天边滚来的沙尘已是漫天遮地,踏地之音距离如此之远也能听闻,只这两点便知所来人数不少。 方镖师不动不摇的站定当场,身躯盎然挺拔,他的目光仍是那般的波澜不惊。 宁才观之觉得有丝微妙的异样感,似这方镖师与宁安那一夜时所见有哪里不一样了,但现下一时半刻却是说不清的。他再去看古印天,正与他的视线于半空相遇,二人对视须臾又各自别开。似相知,又似全不相知,这便是宁才与古印天非敌非友的渊源久远。 这一方热闹,二人皆只盼不虚此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大义盟三英雄 三匹高头大马在人群的簇拥下行到近前,停于十丈外,马儿蹄蹋,鼻响震天。 当先一匹上坐有一盘腿老汉,束发端正,左手上转着一只翠绿色的竹笛,他的笑如同春风拂面,令人心生亲切之感,此人正是大义盟三英雄之一的‘无歌不欢’上官文林。 紧随一匹上是个剑眉怒目的大汉,头顶无发,须髯却有一尺多长,编成三履小辫垂至身前,背负重剑,剑柄处一缕红缨鲜艳夺目,此人则是大义盟三英雄之一的‘无肉不欢’马张飞。 最后一匹上是个眉清目秀,醉态亦逍遥的男子,他几乎是半卧于马身,醉眼迷蒙却没有半分癫狂之色,只觉是那些书中描写的诗酒狂人一个,他的腰间有三个酒葫芦,分别是红c绿c黄,衬在月牙白的衣衫上分外醒目,此人正是大义盟三英雄的‘无酒不欢’戚天笑。 三英雄,三种神态,却都稳居马上,俯睨而来,似对这大远镖局的方镖师不屑一顾。 围观的人群又随在他们之后向前靠近了许多,窃窃私语之声中夹在着一些起哄的吵闹音,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是来凑热闹的,说句不好听的,都是些事不嫌大的江湖闲人。但也因为这些人,大战前的紧张气氛凝而即散。 这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压过众人隔空扫来,正是那‘无酒不欢’的戚天笑,只他说话的对向不是方镖师,而是站在方镖师一侧的四神帮青龙堂堂主古印天,“酒友,怎的站在那边,是要搅搅这锅臭汤不成。” 古印天失笑摇头,答道:“只是凑个热闹,酒友无需在意我。” “哈哈,在意如何,不在意又如何,这事过后,酒友可要陪我大醉个三天三夜才好。”戚天笑满面皆是向往之色,说着就去摸腰间的酒葫芦,身子就随着他的动作在马上晃动,众人都只觉他眨眼便会掉下马来,但却也只是觉得,他还是稳稳的居在马上,而那马儿也是奇妙,竟动也不动。 “定要如此,届时宁公子亦要相陪才是。”古印天笑着答,却把宁才也牵扯了进来。 宁才无所谓的耸耸肩,声音虽不大,但却让所有人都能听见,“可以啊,但前提是要有好酒。” “好酒,好酒,定是好酒,有我‘无酒不欢’在此,怎会无好酒,哈哈哈。”说着仰头灌了一口酒,这黄色葫芦里的酒定是佳酿,单是这酒香便飘出了十里八里,江湖中人哪有不好酒的,此时便有不少人的酒虫被勾了上来,只是三英雄和古印天c宁才的酒局他们是绝对插不上的,不只是身份地位,还有实力。 盘腿而坐的上官文林笑叹摇头,看着戚天笑说道:“三弟莫忘了此行正事。” 戚天笑晃了晃酒葫芦,似已大醉一般的口齿不甚清楚,“忘不了,忘不了,正事,正事,嗝,哈哈哈。” 上官文林无奈一笑,对着马张飞点了点头,后者便一抖缰绳向前行出几步,他看着方镖师,朗声说道:“在场的诸位英雄好汉!青衣血卫这些年横行无良,灭杀的江湖同道不在少数,而武林盟却一直在沉默,我大义盟深感齿冷心寒,而此次其托镖于大远镖局,而大远镖局竟也不顾江湖同道之情义,不顾天下之正理,镖行至今,亦是杀人无数,令无数江湖人饮恨,我大义盟于此时站出,只是想代表天下的江湖人表明一件事,那便是,天有公理!”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出声嚷道:“那是怎么一个公理?” 马张飞并不介意被人打断,反而很是赞许的点点头,答道:“《金龙斩火》乃是金刀门唯剩的传承,自然是要夺回来,再寻人延续发扬,重振金刀雄风。” 又有一人问道:“夺回来归谁啊?该不会是归你们大义盟吧?” 马张飞大手一挥,肩头的红缨在艳阳下带出一圈红芒来,“自然非也,我大义盟于此时出现只是觉得身为江湖中的一份子,再不能忍气吞声,但这等大事却远非我们一门一户可以做主,所以在索回《金龙斩火》之后,我三人便会亲上览山派,将此武学宝典交予览山派的掌门布敦布前辈,由他们来主持正义。” 人群之中交头接耳,认同之声越来越大,却也有人不甚相信的问道:“大义盟说话可当真算话,可别是打着幌子,实际上据为己有了吧,毕竟”那人似斟酌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毕竟诸多人夺那《金龙斩火》为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嘛。” 不想马张飞竟突然发怒,厉声断喝,“兄台此言差矣,《金龙斩火》里有什么并不重要,它乃是金刀门最后的一点传承,兄台如此说,便如同那青衣血卫一般,令金刀门的同道们死不瞑目。” 一时之间,场上再无人说话,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本就是来凑热闹的乌合之众,不管私底下怎么样的说东说西,明面上却都不敢明目张胆的与大义盟叫嚣,再者,观大义盟带来的人竟比凑热闹的江湖闲人还多,谁还敢发声呢! “咳咳。”人群中忽而一年轻的声音疑惑道:“晚生有一事不明。” “何事?”马张飞循声看去,只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少年人,锦衣华服似个公子哥,但面相上看却不是富贵相,非是脸熟之人,应是无名之辈。 少年人脸色一红,被这么多人同时注视还是头一次,有一点窃喜和得意在眼底,正了正神色问道:“大远镖局是开门做生意的镖行,有生意上门没道理拒之门外,那方镖师这一路行来便就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若真的想为那金刀门讨公道,夺回《金龙斩火》,是否也应该是找上青衣血卫,而非是一个镖师?” 这一个问正中靶心,这是一个浅显明了,却被众人皆都忽略的问题,就连大义盟也都在刻意回避的问题,因为这理一点未错。 马张飞看着那少年,虽在外人看来神态无变,但对那少年人来说,却如刀架于喉,马张飞的眼神里毫无感情,看着自己就好像看具尸体一般,冷漠如冰。 伸出一臂指向方镖师所在,问道:“大远镖局于这两年突然声名鹊起,天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连老弱妇孺都会闲暇无事的谈上一两句,这等实力若背后无人撑腰谁人会信?再者,青衣血卫之镖岂是一家寻常镖局敢接的,就算镖局敢接,他们会否敢于托镖?而偏偏,这一次青衣血卫便托镖于大远镖局,且大远镖局甚还不顾江湖同道的惨死而欣然接镖,这不得不让在下怀疑大远镖局原就与青衣血卫有关,亦或者说,这大远镖局分明就隶属于青衣血卫,这猜测难道不合理吗?” 年轻人愣在原地,赧红了双颊,他惭愧的低下头,确实未想到这一点,再不敢出声。 而其它的江湖人士亦都噤声,这一点猜测虽然先前没人提过,但现下想来却又觉得合情合理,况且此时发声,谁人又敢给大远镖局做保票呢。 宁才有些好笑的看着方镖师,问道:“原来阁下所在的大远镖局是隶属于青衣血卫的啊。” 古印天也好笑的看着方镖师,想知道他如何应对。 可方镖师毕竟是方镖师,大远镖局的一滩‘死水’,虽近些时日起伏之大,又得大机缘,引得心思有转,但却不表示方镖师就不是方镖师,他只是波澜不惊的站在原地,看着那一边的人自说自话,这一路行来,各种说辞听得多了,对于这些个夺镖的借口也已经见识得五花八门,琳琅满目,所以对于大义盟的说辞虽也有些荒唐之感,但却未放在心上。 负手而立,全不在意。 宁才无趣的撇撇嘴,古印天低头浅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说好的一对一 马张飞见再无人发声,满意的点点头,提缰转过身面向方镖师,见对方神色如常,也不禁暗赞上一声:‘好定力!’ 他做了一个抱拳的样子,似恭敬,却隐含微压,道:“便是如此,方镖师可否愿将《金龙斩火》交出,原江湖人的一个心愿,也慰藉金刀门众侠士的在天之灵。” 风自他脚边扫过,卷了几颗沙粒翻滚,方镖师的声音是远淡的,却字字落地生根,他平直而视的看向马张飞,只道:“人在,镖在。” 这一刻,虽无镖旗伴他身侧,但在场众人,就连身处方镖师之侧的宁才和古印天亦不由动容,因在他们的视野里,方镖师身后便立着那么一杆顶天立地的镖旗,红底黑字,似血染的红,似血浓的黑,‘大远’二字猎猎而展,威仪无匹。 三英雄座下的马儿同时不安踏蹄,好在上官文林和戚天笑反应迅疾而未露丑态,但这一下,却让他们心底同惊,不知当下发生了什么,马儿又为何躁动不安,而此又预示了什么。 天边有滚雷而来,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那黑云便如现在压在大义盟众人心头那般,有一些透不过气。 三英雄的神情同时沉了几许,戚天笑亦不再半卧饮酒,而是提着酒壶坐正了身姿,醉眼中精光逼视而来,与方镖师的视线焦灼在半空中,但只一瞬他便脸色微白的错开视线,因那万念俱灰之感实在让人心底生寒。 来此之前,三英雄早有计较,当下马张飞也不再多废话,而是直言道:“虽今日我大义盟所邀群雄众多,但也不会那般不知廉耻的行那以多欺少之举,便就一对一,当先便由我‘无肉不欢’的马张飞先来领教方镖师一二。” 说罢,踢马猛冲,马蹄声阵阵中,他反手取下身后重剑,一抹狂杀之气扑面而来。 宁才与古印天同时旋身闪出战局,来凑热闹而已,非有动手之意。 方镖师也不在意,只大步后撤,先天罡气运注全身,他只觉周身上下力量较之以前要增不下十倍百倍,战意蒸腾。 再抬首去看,他便注意到马张飞手中的武器,传闻此剑名为‘天箍剑’,乃是因剑身凹凸似其内有铁链缠绕而得名,剑身之上连同剑柄处无一孔洞或缝隙,但每运剑势而走便有声音相随,且随剑势不同c持剑人功力高低不同,音亦不同,剑势越厉害c功力越高深者,音越悦耳,因此亦有传闻称此剑中尚藏有一绝世宝剑,需持剑人功力足够高深至锁链崩断,宝剑方才出鞘,但少说两百年内未有人做成此事,所以此剑虽因诸多传闻而名列奇兵榜前十,但近几十年却鲜少再有人为争夺其而大开杀戮。 ‘天箍剑’因剑身凹凸而致剑刃并不如何锋利,但与寻常之剑不同之处在于,此剑的剑脊极高,所以剑招中多为‘拍’式。 现下便是,马张飞策马飞驰至方镖师身前数米,踏马镫而身形直飞而起,于半空猛拍而下,夹雷带闪,亦有雷鸣相伴,剑身之上不见光,却逼仄人目不得正视。 ‘日出东方’贯晓而入,有了洗髓之后的先天罡气,这日芒更耀,去势更急,且角度刁钻得令方镖师自身都不甚习惯,而于此时他方才品出,原因自身天生缺陷而致大部分的指势不能出尽,可洗髓之后的精纯之气却将这一点略作补足,因而这‘大罗天指’的威力再不可同日而语,这般畅快的体悟竟让方镖师有种欲狂笑的冲动。 ‘指法之极的‘大罗天指’,我终于可以得窥你当年的半分真容了,亦无愧于昔年罗生的天纵奇才啊。’ 然他这一边心思起伏,感怀无数,马张飞那一边却绝非等闲,见光耀目而来,当即腰身一扭,凌空远翻,待光耀渐散,便又回滚而来,剑身仍做横拍,只这一次趟地而走,搅沙尘于地面随行,便好似一条游龙蜿蜒地下一般,直奔方镖师而去。 向后连翻数十下,方镖师才一站定,指刺空而入,一道弧线横扫而去,这劲气之强甚至擦地引火,呼啸一声而过便如烈火燎原一般,只这火不做停留,而是随着劲气一路灼向马张飞袭来之势,待与其击于一处之时,火苗大窜而起,马张飞纵是及时收招回护,却还是免不了被火焰燎灼衣角。 舒怀一口气,这一式‘月满西楼’与往昔亦是不同。 马张飞的身形尚在半空回转,一道声音接空而至,他道:“二弟,换我来。” 众人抬首看去,竟是盘腿而坐的‘无歌不欢’上官文林,翠绿竹笛插于腰间,一双拳由空捣击而来,这般速度,那拳上却无风,诡异至极。 宁才低语:“原来如此。” 古印天位在他的身侧,亦随声道:“车轮战,亦算高明。” 只这二人之语气神态便如围观的数众一样,都夹带着一丝鄙夷。 方镖师却是不在意,大跳而起,右臂之上做‘蟒缠’,左臂之上做‘鹤吻’,先天罡气贯注全身之下,力量勃发,且关节活动更为灵活,触之及上,与上官文林便就如此贴身而战于半空,肉搏之音似引大地共鸣一般。 上官文林此人亦非是常人,本是天道外门的弟子,虽有天资,但天性却不着人喜爱,有些荒僻和伪善,他于天道外门习武不过三年便自行离开师门,全凭自己之力于江湖闯荡,这些年杂七杂八的竟自创出不少的招式功法,与原先习得的天道正宗功法混于一处,倒也算自创一脉,七年前加入大义盟后,直接位列三英雄之位,方才令世人关注,也尚才晓得其亦算天资高人一位。 而最为令人不解的是,他虽自创一脉武功,其内的招式亦截然不同,却始终未给功法改名,仍只沿用‘天地无仙’之名(‘天地无仙’乃是天道小八卦六十四式之一,为拳法),众人皆在猜测其是以此举标榜自己,亦让天道蒙羞。 但江湖之大,谁也说不得准,只有人猜测,百多年后,会否世人便只知上官文林的‘天地无仙’而忘却本源的天道‘天地无仙’呢! 再一次拳与拳的对冲,二人身形分开两地,观面色,二人实乃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一式‘高歌猛进’,双拳作虎抱,两道勾拳上下同至,劲气冲在身前便是一道气旋,那气旋显然被压至极限,‘噼啪’的闪电于其中不安跃动,观之便知威力巨大,身形一震,那气旋便直冲方镖师而去,一道,两道,三四道,只一眨眼便有数十道之多,分不清前后,只觉铺天盖地。 方镖师脚踏北斗,璨然迎击,一指‘星耀北斗’浮空而现,那些指尖的星点似无依凭,但划空而去的光痕却是眼可见的留在半空,一道,两道,三四道,亦是眨眼间便有数十道,光痕在半空交错相合或分开,似彩虹交织,也似拱桥连同。 星点与气旋于二人之间的空地相击,爆炸之音化声波击至观战众人之处,功力较低者连退数步,更甚者一个跟头坐在地上,尚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众人皆骇,便不由得又都后退了数米外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轮战不休 上官文林神色一懔,飞身后退,同一时间,酒气袭至,正是那醉眼迷蒙的戚天笑。 脚步虚浮,腰肢无力,他便似一个浪荡酒客于青楼酒馆中时而左揽,时而右抱,时而指天笑月,时而低头自怜,观之无害,实则不然。 蛇形而来,速度极快,只眨眼间便到方镖师身前,手从腰间一扯,一枚绿葫芦便提在手中,他痴笑着便将葫芦向下砸来,看他神情,看他动作,全就是个耍酒疯的酒客,但破空之音如利刃一般,此便是‘酒逢知己千杯少’的起手式‘好酒贪杯’。 眼可见来势,却总觉得避无可避,分明酒葫芦就在眼前。方镖师本就不是好酒之人,现下被这酒气一熏便有些承受不住,当即连退数步拉开距离,以期望能脱离这酒臭味的范围,但显然,戚天笑这个人便好似整个人都是酒酿出来的,随便一个动作都是一股子酒气飘散而出。 围观众人中有心大者,竟还提鼻嗅了嗅,道了声:“好酒”,引一众人侧目。 先一指‘龙卷’却不敢用尽,直接随一指‘离火南明’,酒气遇火便着,‘轰’的一声燎天而去,把个戚天笑晃的身形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模样甚是滑稽。 坐于地上的戚天笑却不甚在意,仰头傻笑,便就这双手支地之力身形向前行去,双腿交错连踹,正是一式‘花天酒地’,那腿似铁鞭,抽空之音‘嗖嗖’而鸣,带丝尖利和刺耳。 方镖师提步纵身,一指‘豹冲’直奔而下,那于前的两指化作猛兽之獠牙,擦空而过,现出冷芒之光。 戚天笑那敢硬接此指,就地翻滚,双掌一拍,身子直接横空而起,打着旋的又再直奔方镖师而去,在如此快速的转动中根本无从分辨哪里是头哪里是脚。 方镖师又再飞退数步,‘佛渡慈悲海’一指寄出,虚空扫划,‘佛’印凌空而现,金光之耀芒竟让方镖师亦有一瞬的不适应,这金光至纯至精,其内有佛光普荡,似慈悲之海上的无尽波澜,一圈又一圈的荡开,触及戚天笑时便有一圈的金星四射,如此这般,不过四次,戚天笑闷哼一声翻身而回。 这时,重剑又再来袭。‘行尸走肉’于‘佛’印中穿行来去,却总是被金光远荡而去,马张飞始终到不得方镖师身前。 暗咬牙,后退数步,双手持剑竖起向天,双眼不动不摇的盯在‘佛’之一印上,大喝道:“牙啊啊啊!”猛劈而下,那天空似也被他一分为二般,就连远处的惊雷亦是暂停了须臾方才继续。 洗髓之后的内力精纯,尽管以先天罡气来催发大罗天指,威力便更胜以往数倍百倍,方镖师心念一动,那若是‘大罗真气’会是如何?‘虚无手印’呢? 这般想着,他便收了‘佛渡慈悲海’,转而右手轻送向前,那是一只莹白若羊脂白玉的手,带着徐徐的微风,自然舒展,全似无力一般,待食指c拇指相合于一处时,‘天箍剑’那般厚重的剑身竟被他夹在指尖挣脱不得。 以眼可见的速度,这灰败之气延剑身而上,马张飞双眼圆睁的挣脱不得。 忽而一道劲风铺面而来,方镖师闪身而过,却又听闻破空之音又由身后而来,便又矮身闪过,再去看,竟是戚天笑的酒葫芦,而‘虚无手印’之势已散。 但虽是如此,方镖师心下所感却是全然不同的,之前对战之时,若想用到‘虚无手印’则必须运行‘虚无真气’,可现在竟以‘先天罡气’便能施为,虽说效果上还不甚明了,但这毕竟是一个好的预兆。 提身而上,上官文林的双拳便又飞身接上,便就如此,三英雄交替而上,每人出不过四式便换下一人,唯有方镖师毫无喘息。 ‘莺歌燕舞’c‘余音绕梁’c‘舞榭歌台’c‘夜夜笙歌’上官文林打得是飞花舞蝶,炫目缤纷,其势之中,飞沙走石,昏天黑地,拳上无风,却隐伤于中,饶是方镖师以先天罡气护体,却亦难免肉痛至骨。 ‘弱肉强食’c‘皮开肉绽’c‘骨肉离散’c‘酒池肉林’马张飞的一柄重剑撩空横拍,非是人驭剑,乃是剑驭人,每一势必出尽方才回转,每一势至极方才抽身,无刃却更显锋利,那剑身上的凹凸之痕似铁齿铜锯,抽空而过,便有‘呜咽’啼哭音迎风送出,听者骇神。 ‘杯酒言欢’c‘放歌纵酒’c‘酒色财气’c‘金龟换酒’戚天笑一边出招一边饮酒,酒液倾洒沾湿衣襟亦顾不得上,他的招式还是全无章法,却有迅即无比,每每于人眼角留下残影之差,且他的收招变式又是极快,全不是醉酒之人的反应速度,且周身上下酒气熏天,对于不好酒的方镖师来说,单是如此嗅闻便有饮醉之感。 再看方镖师,一指之上‘佛渡慈悲海’,一指之上‘日出东方’,体内真气源源不绝的供给之下,他收招出招亦是得心应手,虽尚还有顾不及之处,但也有先天罡气运转保护,脚下踏定,身形不动不摇,且对于这种力量急于喧嚣之感越来越熟悉,且越来越兴奋。 眸光闪动,他看着又再换过一轮的大义盟三英雄说道:“不如来个痛快,三位一起上吧。” 围观众人又再交头接耳,有些人说姓方的不自量力,有些则说三英雄颜面扫地,混杂在天空上,衬着乌云来袭,似要迎接什么天变一般。 上官文林c马张飞和戚天笑相互对视,都暗笑于心,他们本就打定的注意是今儿只做围攻,力求是重伤方镖师,于群雄面前夺下《金龙斩火》实在太不明智,难道他们当真会替人做嫁衣不成?他们的重头戏是在明天之后的日子,从广台县出去的四条官道之上他们早就布好了人手,就等重伤之下的方镖师自投罗网,现下由他提出三人同上当是最好,只是还要再乱一些,才能伤他至重。 马张飞向天狂笑,一指头顶乌云,朗声道:“若真个要速战速决,那便大家一起上吧。”他望向一侧观战众人,继续道:“众位同道,江湖道义于前匹夫有责,若有哪位兄台亦愿加入此大义之举中,马某只有一点要求,那便是无论是何人夺下那《金龙斩火》,请务必抓紧时间送至览山派,以免再遭恶人夺回。” 说罢,他当先一头冲向方镖师,于他身后,上官文林和戚天笑亦带着大义盟众人随之跟上,一侧观战的人有些人发出唏嘘之声,对于大义盟此举很是鄙夷,但更多的人却是心思活络起来,乱斗之下凡事皆有可能,虽是都为看热闹,但又有几个未曾对那《金龙斩火》及‘大日轮回盘’动过心思,且不说自己用不用得上,单是将其卖至八宝洞,便也能换来为数不小的一笔财富啊。 又在旁观战少久,开始有一两个人按捺不住,接着是四五个人,最后是成批的冲将进去,有的人是悄无声息的,似觉自己此举确实有违道义,但也有的人会冠冕堂皇的喊上一嗓:“爷爷手痒,也下去练上一练。”更有的,则是与那大义盟的丑恶嘴脸如出一辙般说道:“虽是此举不义,但为金刀门的众侠亡灵,当为必为!” 群雄百态?看是人心百丑! 宁才抱臂冷眼旁观,对这些人很是不屑,而古印天这时却低声说下一句:“作壁上观的我们,其实也无不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群起攻之 这一场乱斗,少说也得有二三百号人,唯有方镖师一人应战,他属实未曾料到大义盟竟会卑鄙至此,但心下又升一股豪气,且看自己如今实力如何,真个到极限便也痛快。 脑子里忽而闪出那一夜丰左老前辈以拳凿崖壁的画面,拳上之力,臂上之气运流转,一一自脑中划过,方镖师嘴角一裂,便生出一股子癫狂的认真。 将先天罡气提至极限,他专注在每一次出击,便就对其它不管不顾,人数众多又如何,打得一拳是一拳,出得一脚是一脚,不多时,便有十来号人被他击中,倒地呻吟,而这般乱斗的利他之处便由此显现出来,倒地的人多数会被之后的人给踩踏于地。 一时之间,闷哼夹哀嚎,贯达天地。 老天爷似也对这般乱斗看不顺眼,本还有些时候要到的暴风雨忽然倾盆而来,那雨滴极重,砸在地上便是一个深坑,大面积的砸下来便有一大片的水烟跟着飘起。 许多功力不济的已经在这样的大雨中看不真切,入不得战局,只能佯装作势的在外围助威呐喊,看起来甚是滑稽,但前提是有人去看。 大雨而至,未入场的那些人便都飞身而走,留下除了淋个透心凉,也别无他用。 宁才和古印天早在暴雨将至前的一刻飞身撤离。 三英雄起初觉得这场雨下得不好,可转念一想却是正好,这样的乱斗之中,若是夺来了《金龙斩火》怕是也没人发现,凑于一处一番耳语,当下分三个方向攻向方镖师。 雨势一来,方镖师便心道不好,这么大的雨声夹着雷声根本听不真切,看不真切,就真有人近身,怕是也很难发现,身负行囊是绝对不能丢的。 刚这样想,便觉有拉扯之力由身后传来,当下一紧,脚下放松,身形随拉扯之力猛的后飞。扯中行囊之人未料到方镖师此举,在加上身后都是人,他实难拉开距离,想借着身法精妙脱身却因方镖师一路紧随而也不得法,无奈之下便只得松手,另寻他机。 这一幕被戚天笑看在眼里,他的身法本就诡异多变,却不像那个江湖无名辈那般无用。 他脚尖轻踢面前几个人的屁股,让他们不得不飞身攻向方镖师,那几人似也未料到这般变故,全是硬着头皮的挥舞手中的武器,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现在他们却真有几分这样的架势。 只是雨势实在是又急又大,脚下全是泥泞和水洼,毫无准备之下,有一人脚底一滑,便成了连带反映,一溜过去,倒了一大片,刚好把戚天笑的身影突显出来,方镖师一眼看向他便知他欲何为。 戚天笑暗骂在心,抽身而上,双腿连踢,雨滴砸在脚尖之上崩散而飞,飞溅向方镖师的双眼。 矮身而过,脚下泥泞,方镖师亦有不稳,借旁向来击之力扭腰转身,竟将行囊背负向天。 马张飞眼眸一亮,便就此时,长剑出手刺进行囊之下,一挑而起,想象中应是行囊飞起直接被上官文林抓在手中,却不想剑尖吃重,紧接着是一道人影飞起,上官文林本是做好接行囊的准备,结果是一人影横空飞来,连忙抽身闪躲,再看去那人影正是方镖师。 方才站稳于地,方镖师便是一个横翻,踢走追击而来的人,直接出双指与上官文林战在一处。 戚天笑大叫:“不好,姓方的要跑。”雨势很大,他这声音似被雨声遮盖,但同一时间亦有其他人发现不对,原来方镖师故意露出一处空门,就是想借力脱离包围之圈,他已有力竭之兆,当要在此之前脱身才是。 现在与上官文林所战之处刚好临近边缘,脱身之上来说相较容易。但他要走,众人怎会放行。 戚天笑在第一时间赶过支援,笑话,虽说后有埋伏等着这姓方的,但让他毫发无伤的离开,那大义盟就真成了东冥崖之后的又一个江湖笑话,还助长了大远镖局的名声。 紧接而来的是马张飞,一柄剑的加入可说是威势大涨,毕竟这‘大罗天指’乃是指法之极,寻常手上功夫又怎是他的对手,且他们不知道的是方镖师还洗髓成功了,这功力的纯粹岂是他们可以想象的。 但寸长寸强,与这乱斗中总是好的。众人见三英雄先锋在前,便又围拢而来,方镖师暗叹在心,又走不成了。 清冷之色浇注全身,‘大罗真气’的解封令他恢复了不少的力气,他发现自从第一次洗髓之后,他的恢复能力似乎就上升不少,尤其是筋脉之上的损伤。 早些年因为内力相噬,筋脉之中很是脆弱,以至于稍受些内伤都会脱力至昏迷。 后遇见医善人孔乔,筋脉之状得以改善不少,强健不少,甚可以在孔乔所受口诀的调养下短暂的将‘大罗真气’与‘虚无手印’同时施为,当然后果也是很可怖的。 但是洗髓之后,他的筋脉之强,不运功时亦有所感,现在这一解封,顿觉神清气爽,他甚还豪气的想,再来战个三百回合也不在话下。 只是,少了先天罡气护体,那些顾及不到的地方便难保护周全,没多时,青紫淤痕和剑伤刀伤什么的,便就布满了他的周身上下,虽都不深,加上雨势极大,亦看不清血痕,但对体力来说却是个隐患。 方镖师拳打八方一般,原地而转,拳中夹掌,掌中含指,脚下亦不闲着,连踢连踹,勾踩趟扫,泥水飞溅中,又有一排人被击倒。 紧接而来是四柄长剑,剑锋之刃芒,雨势竟也挡不住,翻转身体闪避而过,却又遭两个扫堂腿c五路拳法当面迎击,双臂交错身前,硬生生的接下两路拳法,借力后退躲过余下两腿三拳,但却于身后探出一双擒拿手,手上之力,似可徒手捏金攒铜,方镖师咬牙挣脱,那感觉如同硬生生的将皮肉分离一般。 ‘妖斩五行天’运势而出,紫色之血贯达左臂上下,其力之大,一扫一片,一轰一排,右臂之上亦不逊色,借力使力,‘落雷无声’应势而出,除却脚步有些虚浮无力外,尚还可以再坚持一时半刻。 雨势更大,戚天笑反手解下紫色葫芦,打开后猛泼向方镖师一处,而后也不去看,反手一点星火不知何处而来,那倾洒而出的酒液竟在这倾天雨势中熊熊而燃,且随着水流而走,只是几息,这片雨势之下便是火海,诡异至难以让人相信。 方镖师旋身而起,火焰便也随着他飞身而溅的水滴追沿而上,燎着的衣襟被他一指削灭。腰身反扭,雨势之下只觉到处都是火海,甚还能看到许多被殃及的江湖人哀嚎翻滚于其中,一时便无落脚之地。 又在提纵一次,身形化凤舞九天横掠而过,他看着远处那片空地叹息,若是能直接飞掠过去就好了。想是这般,他却只能勉强落地,脚下连踢,将窜沿而至的火舌踢走。 贯风而至,无声紧随,又一捧酒液倾洒,三英雄便又来到,这时看去,场中还能与方镖师交战一处的,基本都是大义盟这边带来的高手,虽然围观之中走出的也不乏高手之辈,但看到刚才那火海连天的一势便也萌生退念,有一便有二,不多时那些人便退走了大半,余下的几个要么是有同伴伤在原地走脱不得,还有的则是存了看戏看落幕的心思勉强撑着。 大义盟这一边的高手中,都是保留实力之辈,方镖师是真个见识到何为阴险狡诈,刚才的那一番大乱斗中,感觉上方镖师与所有人都交过手,但实际上那些被他击飞击倒甚至打伤打死的,都是围观中插入的人,而大义盟这边则一直在保留实力,以收渔翁之利。 而现在,显然高手们也按捺不住,全力出击。方镖师却是体力大减,若非还有‘大罗真气’于体内运走,怕是早已撑不住。 衣衫早已尽透的粘在身上,眼睛里也进了不少的雨水泥水,方镖师的双手之上都快没有知觉,两条腿因为不断的踢击也已显出无力的虚麻,虽精神还在强撑,但却是至极限。 若是有丰左和项才两位老前辈那样的,怕是谁也拦不住他了,可那也不是现在可以希冀的东西。 忽而右肩有痛来袭,方镖师侧目看去才见一柄刀砍中了自己,可他却好像反应极慢的才发现,惹得那伤及他的人也是反应慢了慢。 手掌慢拍而出,似软绵无力一般,那人只觉好像有一阵微风拂面而过,再想反应却是倒地再不能起。 方镖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这是他洗髓之后第一次同时解封‘大罗真气’与‘虚无手印’,可这两者于体内并存之感却较之前又有差别,似两个人在体内交流一般,时而这边接受多一些,那边吐的多些,时而这边接的多些,那边吐的多些,再没有那种水火不容的感觉,也没有南北两极之感。 再者,这‘虚无真气’贯注下的‘虚无手印’也是不同,似可心随念动一般,再无需蓄力,而是想出便出,且效果也再不是需要时间或是多少来显现,而是中者立毙。 还未从这种感觉中适应过来,‘嘭’的一声,方镖师的身体被横拍飞走,摔在远处的泥地之中,一口血喷出,方镖师眼前现出黑雾朦胧,似再无再战之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意外获救 方镖师倒地不起已有一会儿,可大义盟这边却无一人敢上前探看,戚天笑在刚才的乱斗中被方镖师的一指戳中肩头,上官文林则是被双指扫中侧腹,马张飞伤算最重,大腿之上两个血洞现在还未能止血。 三人互看一眼,又观察了一阵,便对身后众人交待下去,接下来便是杀人夺镖的戏码,非我盟中人,杀! 唯剩的那些个江湖人已感出苗头不对,当下便借雨势而遁逃,几个动作慢的便就只能做一个死不甘心的亡魂了。 又再观察了一会,三英雄才带着人走上前去。 方镖师虽未完全昏迷,但也确实没有再战之力,他软趴趴的躺在泥水里,侧肋被‘天箍剑’扫中,至少断了能有三根肋骨,但他却感觉不出有多疼,只觉周身伤麻木若冰,毫无知觉。 三英雄面上皆是松下一口气,便欲遣人上前拿下包裹。 便就这时,忽而由人群外围传来惊呼之声,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又一个人影被丢上天,来人竟直直的奔冲而来,且那人似生在火里一般,这么大的雨势竟不见淋湿他身。 待三英雄能看清来人为谁时,当下便同时出爪向方镖师处,务求抢先一步拿到其背负行囊。 可他们以为离得近便能抢得先手吗? 来人大吼一声,那声波之强,连三英雄亦不免被震倒在地,再起身,只见那人手一提一甩,方镖师就如个破麻袋一般的被甩出了战场之外,而在那里,有一道矍铄的身影双臂一揽便将方镖师扛在了肩头。 三英雄面上之色如同生吞了一大块黄连一般,只因他们已认出这二人的身份,东冥崖的‘不火头陀’单髯和天下第一悲伤人‘亡命探花郎’段天涯。冷抽气在心,这二人,哪一个他们也打不过,段天涯可能还好,但这不火头陀却是个难啃的骨头。 但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上官文林低声道:“阁下这是要与我大义盟为敌不成?” ‘不火头陀’单髯身高有七尺,且体格宽阔似一座小山,方头大耳上一双铜眼锃明瓦亮,单是这气场就非寻常人敢于逼视。 他慢慢的转过身,背负双手而立,纵是面对百十来号人却面不改色,只淡淡的问道:“哦?那又如何?” “阁下可想过后果?” “后果?哈哈哈哈哈!”不火头陀抚肚大笑,雨势再大,却仍是淋不湿他的身,就好似他周身有一气层,将暴雨隔绝在外,与之相对的大义盟这一边,哪一个不是被淋得透心凉一个,气场便又形差鲜明更甚。 不火头陀停下狂笑,又道:“这姓方的镖师,今儿俺就带走啦,有能耐的就在俺手中把人夺回去。”声落,他猛一挥衣袖,便是这一下,竟生生在暴雨之下劈开了一条可容三人并行的通道。他见没人敢出声,便哼了一声,甩袖而走。 三英雄咬碎了满口的牙却只能看着那一高一瘦两道身影带着方镖师远走,今儿这局,荒唐落幕。 火光映目,方镖师悠悠转醒的时候已经过了有三天,举目四望都是石壁,一时莫名,他对于那日与大义盟的一战尚算记忆深刻,但之后如何却很模糊,看了看身处之地,虽是石洞,却置备的东西很全,而且身下的垫子,身上的被子,还有暖融融的火堆,这些似乎都不是被囚之人会享受的待遇,自己这是获救了吗? “哟!醒了,醒了,哈哈,段老弟,你还道他要睡上一两天,这都已经能坐起来了。” 方镖师循声去看,有一个洞口开在他身后的石壁上,随着声音,一个方头大耳的头陀先走了进来,那说话之人便是他了,至于那位‘段老弟’看见头陀身后之人,便是一愣,“段天涯段前辈?” 段天涯便是天下第一悲伤人‘亡命探花郎’,只是方镖师看见他了就更莫名了,自己是被这二人救了吗? 虽是石洞之中,段天涯的身上还是带有那份儒雅之气,双眸未睁对他无丝毫影响,头向这一侧看来,问道:“方镖师,身体感觉如何?” “还好。”这一会儿功夫他已经试着运气行走一圈,除却右肋处的疼痛外,周身上下也无疲累之感,想来应该是他昏倒之时并未散去‘大罗真气’,昏睡的这些时间里,‘大罗真气’便自行运转,帮助他修复了身体。 他抬起头看向二人,道:“多谢二位前辈相救。” 段天涯摇摇头,只道:“不必如此多礼,方镖师如不嫌弃,称一声兄弟便好。” “段兄。”抱拳一礼,方镖师看向头陀,目露询问之色,“敢问这位前辈是?” 头陀看着方镖师许久,待他发问也未作答,而是又盯了许久才点点头,对段天涯说道:“段老弟啊,你形容的还真没错,这人确实有趣。” 方镖师微愣,他很少听人会说自己有趣的,多是听人称呼自己为‘死水’。 忽而一个人名浮现在他的脑子里,段天涯乃是墨兵寨中人,而墨兵寨中有一号人物,似与面前之人有些想象,试探的问道:“敢问前辈可是‘不火头陀’单髯单前辈?” “哈哈哈哈,是啊,是啊,咋滴,听过俺啊?”不火头陀面上很是兴奋,火光映照下红的艳目。 方镖师被他的这种神情弄得更加莫名,但也坦白言说:“前辈之大名于江湖之上可说如雷贯耳,晚辈怎会不知?” ‘不火头陀’单髯,此人出道时便轰动一时,其性格乖张,鲜少服人,常常与人说不上三句便会动手,且下手毫无分寸,许多与其交手的江湖人不仅败于他手,甚还被他毁去一身功力,此行之恶对于江湖人来说有若毁其一生一般。然而其所行最恶之事乃是四年中屠尽三门,甚至到了赶尽杀绝的地步,最终被正义人士围剿,遁逃入墨兵寨,再未现身江湖。 该怎么说,对于这个人,方镖师所有知道的信息没有一点是好的,他看着段天涯和单髯两位,只觉莫名之上加莫名,这二人为何于此?因何救下自己? 不火头陀闻听方镖师之言,神色一暗,复而又拍了拍手,自我安慰似的说道:“不怪你,不怪你,从俺们师爷那辈就断了联系,又怎会知道彼此,若不是段老弟认出了你的‘大罗真气’,怕是我还不知道你咧。” 说完,不火头陀掌心催动火堆,火苗窜起约三尺高,苗心泛白,一闪而灭,看着方镖师笑得灿烂,说道:“这下你该觉得亲切了吧。” 方镖师哪有功夫觉得亲切,该说是震惊才对,他品着刚才不火头陀散出的气息,心跳得极快,难道这世间还有人与自己有关?“前辈所习亦是‘大罗真气’?” “哈哈哈,对啊,对啊,俺跟你说,俺自幼跟着师父学的,当时啊俺师父跟俺说,这世间定还有俺们的同门,但乱世啊找不到啊,现在好啦,盛世啊,俺还寻到你啦,哈哈。” 同门?方镖师差点跳起来,“前辈说同门?”罗生门还有除自己之外的弟子?这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不火头陀难不成真跟自己师出同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同门相认 不火头陀搔了搔脑袋,说道:“你该不会是不信吧,那可咋办?唉,段老弟,他要不信咋办?” 段天涯摇摇头,笑得与己无关,只道:“若是我,也不会信。” 不火头陀看着方镖师眼里全是质疑的光,着急的直跺脚:“唉呀,段老弟啊,你知道俺的心思啊,你帮帮忙啊。” 段天涯见水烧开了,便给三人都倒了一碗热水,才开口说道:“你说一些你们门人都知道的事情,不就可以印证了吗。” “对对对,说些俺们都知道的。”不火头陀憋了半天,也不知道从哪里讲起,“罗生门,俺们都是罗生门的弟子,俺是三弟子鲁阳的徒孙,俺师父叫华鹏一,俺所习的功法名为‘不火法身’,也是罗生自己创的,这些你都听过吗?” 方镖师摇摇头,除却罗生门之外,其余的人与功法他都未听闻过。 “唉呀!唉呀!”不火头陀本就是个急性子,屁股底下坐的石墩都要被他擦出火星子了,忽而一捶手,“唉,你知道你师爷叫啥不?” 方镖师点点头,还是眼内含疑的看着不火头陀,但怎么说呢,他有种直觉,觉得面前这人不像在说谎话。 “那就好办了,俺把罗生门那十八个弟子的名报一遍,如果里面有你师爷的名,就没错了吧。”说完,他就坐在那里,掰着手指头的开始说:“大弟子叫周诚,二弟子叫李胜桥,三弟子就是俺师爷叫鲁阳,四弟子叫十七弟子叫万树,十八弟子叫石和雨,怎么样,有你师爷吗?” 方镖师点点头,“七弟子徐明志。” 不火头陀一拍大腿,对着段天涯说道:“你看俺就说吧,一定是七师叔祖嘛,当初那十八个徒弟,就俺师爷和七师叔祖还算有些天分,也算用功,能传下来的定然就是这俩人了。” 其实单从‘大罗真气’这一点上基本就可以断定不火头陀说的一些内容应该是真的,但方镖师实难确认其真是与自己同门,最大的猜测也仅止于此人与自家师门有关而已,毕竟在他记忆之中,师父所说的师门,人员凋敝唯剩自己二人而已,师父可是跟在师爷身边许多年月的,知道的自然是清楚,若真的还有其它师伯祖和师叔祖的话,没道理他师父未曾听闻,也未曾告诉自己。 方镖师奇道:“前辈如何知道这些的?” “算是俺们的师爷志向不同,你师爷专心在功法上,而俺师爷专心在发扬门派上,当初罗生门成立没多久便逢战乱,师兄弟们便也因此走散,有些或见过,但也又都分散开,俺师爷用了很长的时间去寻找他们,有些让他找到了,但大部分他都只能来得及收尸,更有两三个连尸身都未见到,至今也无下落,当中便有你的师爷,俺还记得师爷临终时哭得哟,只念叨着可算要跟师兄弟团聚了,还说若真个有弟子传承下来,一定会托梦告诉俺和师父的,唉。”不火头陀年已近六十,说起这些事还是免不了沉甸甸的释然不下。 方镖师转向段天涯问道:“所以,在千家集的那一晚,段兄之所以能一眼看出在下所习乃‘大罗天指’,便是因为单前辈的关系吗?” “不错。”段天涯颔首答道:“我们二人相识已有三十年之久,故而他所求之事,所想之事,我都甚是了解,本来只是陪他唏嘘,那日看你使出我差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回去后说与他听,当下就坐不住,怎么说也要亲自跟你见上一见。”忽而,段天涯感怀道:“这苍茫天下,有个相关之人便当是幸事了。” 方镖师一方觉得稀奇,这不火头陀之行径甚是令人发指,段天涯怎会与他相识三十年还交情不浅?另一方,便又多信了不火头陀一些。 他看着火堆叹道:“前辈所说的许多事情,晚辈都没听闻过,我师父亦是我师爷的一脉单传,但我师爷去的早,所以他也所知有限,关于罗生门的许多事还是我这些年偶尔探寻才知道的。”确切来说,是在掌书文豪卿的书阁里看来的,只是在那些记载中,也没有不火头陀说的这些人名。 “是啊,俺师爷说了,大师兄啊又傻又憨,被人当棋子利用了都不知道,死的特别冤;二师兄呢太狡猾,总想着不劳而获,接过人财两空,还无人送终;四师弟是个老实人,没多大追求,能娶妻生子便是好的,若不是乱世,这人一定活得最快乐;七师弟啊,有天分,肯钻肯用功,如果有个高人指点一二,是可以有些成就的;八师弟啊,一个没落的公子哥,天天总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到最后把自己也想的没影了;十七师弟啊,最机灵,乱世之中他是最好活的一个,可怎就被一个女人拴住了魂儿呢;十八师弟,最可惜,入门时年龄最小,什么都不懂呢,天天拿着本书追在俺师爷身后问,那时候俺师爷还有些不爱搭理,后来想搭理,人都不在了。” 说着说着,不火头陀就开始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可说是声泪俱下,他就好像总算是找到亲人的孩子一样,把心底里压着的所有委屈c不安c没着没落全一股脑的倾吐出来,也不管方镖师这边接不接得了。 段天涯摇摇头,又给方镖师倒了一碗水,他是羡慕单髯的,虽然活到了六十岁,但性格还是率性的,想哭就哭,想骂就骂,过往那些被人利用,遭人陷害的事,他可以骂一骂痛快了,哭一哭舒服了,就不去计较了,不像自己,什么事都压在心头,只盼着哪一日双眼一闭脚一蹬才算解脱。 三人就这样围着火堆又聊了许久,不火头陀也不怕丢人的一直在哭,特别是提到他的师爷的时候,就差跟方镖师抱头饮泪了,闹得方镖师很是不知所措,不知该继续聊下去,还是就此打住。 最后叫停的是段天涯,“好了,老单,方老弟还有伤在身,让他休息休息吧,我知道你还有许多话想说,且也等他再休息休息,也消化一下你给的信息。” “那那俺就先不说了,方老弟你好好休息,明儿你醒了俺再跟你聊。” “好。”看着不火头陀哭的眼皮通红,那模样很像个老顽童,方镖师便想到了令两个老顽童,这个是哭个没完,那俩个是打个没完,人老了便都是这样的吗?总要癫疯在某件事上不出来。 现下他知道他们所在的是一处山洞,是段天涯考虑到大义盟的人,为了免麻烦被打扰,才寻了这一处隐秘所在,只为了让他们同门师兄弟好好聊一聊,现在段天涯和单髯就在另一处的石洞中。 忍着痛的慢慢躺下,方镖师细品着刚才不火头陀说的那些从未听闻过的师门信息,一时有些雀跃,一时又有些茫然,就如段天涯所说:‘天地苍茫,有相关之人是件幸事’,但突然有了根又不知该当如何了。 顺着不火头陀所说,方镖师一边想着那个岁月下的十八个师兄弟,一边陷入了深眠。 夜静入水,山中无岁月,甚连日升日落都无感,纯粹的与世隔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重振师门 再醒来时,无论是方镖师亦或是不火头陀,精神头都好上许多,相视一笑,有些东西便不言而谕。 单髯一拍方镖师的肩膀,道:“俺比你年长,还是奶娃娃的时候便被师父带在身旁,定是要比你早入师门,就当你的师兄吧。” “单师兄。” “嘿嘿嘿嘿。”不火头陀对这一声称呼很是受用,兴奋的像个孩子,连声叫来段天涯说与他听,还当着他面特别得意的唤方镖师一声:“方师弟。”看得段天涯摇头无奈而笑。 吃过早饭,段天涯为方镖师检查了下伤势,“已无大碍,只是伤筋动骨要多做休养。” “有劳。” “师弟,你不用跟他客气,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方镖师面上一个不自在,思考许久,才歉意的道:“入镖局时有立规矩,我们只有姓,没有名。” “啊?连俺也不能告诉啊。” 方镖师歉意的一笑,他第一次有了坦诚相对的念头,虽是强烈,但也还是要守规矩。 段天涯亦是思考了一会儿,见不火头陀还在纠缠这个问题,便劝道:“有规矩才能成方圆,你师弟是大远镖局的镖师,自然要守他们的规矩。” “好吧。”说是这样,不火头陀面上还是不甚开心。 “说来,师兄和段兄是如何救下小弟的?” “说起这个我就一肚子气,你咋个不好好走镖,跟那个孙步搅和在一块啊,俺们本来都要追上你了,结果你跟孙步跑了,俺们就跟丢了,再之后就听说大义盟要夺你镖,俺们就赶过来了。” 说到这,不火头陀纳闷道:“不是定的十月初二嘛,咋个初一就打起来了,要不是有人通知俺们,俺们到得晚了,俺俩这师兄弟还没相认就得阴阳相隔了。”说完,不火头陀就手舞足蹈的把那一日他们救下方镖师的场景描绘了一遍,这模样若让那一日见识过他雨中之姿的人看见,定要跌掉大牙不可。 听他讲完,方镖师不胜感激,若非这二人,自己还真是性命难保,当即又起身相谢,不火头陀一怒,大力一扯将他又拉回座位,只是他忘记了方镖师肋骨有伤,这一下可当真痛的他眼泪都要出来了,一方懊恼,一方生气的道:“你看吧,你再这么多礼,肋骨就更痛。” 这话的全没道理,又硬生生让方镖师笑了出来。 “好啦,好啦,说些正事。”不火头陀正色说道:“师弟啊,师兄俺想重振师门。” “师兄之意是开门立户?” 不火头陀很肯定的一点头,“嗯呐,以前俺就是想想,但如果就俺一个,便也就作罢,但现在不一样,俺们师兄弟两个呢,一定能成。” 方镖师苦笑道:“可我还需走镖,且以我的性子,实难授徒。” “不重要,不重要,俺跟你说,只要有俺们两个在,其它的交给段老弟负责。” 段天涯一愣,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有关有关,俺又不会搞门派,师弟还要走镖。” “可我也没搞过门派啊,再说了,罗生门与我又无关。” “啧,三十多年的老友了,与俺有关的与你就有关。”说完,他也不管段天涯还要说什么,就自顾自的开始畅想门派以后的前景,那副征战山河的气派劲儿,真是让人又气又笑,还有些跟不上。 不火头陀看着段天涯不说话的坐在一边,脸上都是无奈,便一巴掌拍在他身上,“人生啊,俺们都过大半辈子了,总得留下点什么,你总说你就一人,无牵无挂,但总有俺这么一个老友吧,所以啊,俺牵挂的你就一起牵挂着,俺们都是相关的人,你昨儿说的我可记着呢,这是幸事,懂吗,幸事!” 段天涯忽然想到那一年,便是这位仅有三面之缘的人将自己从悲愤中拉出,帮着自己拜师学艺,帮着自己报仇,三十年来不离不弃,忽而又觉可笑,这三十年里,他俩都没少被人陷害和利用,也不知是谁的八字问题。 见段天涯笑了,不火头陀便全当他接受了,立刻拿出一物来,这东西显然是他很宝贝的,用牛皮袋包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藏在衣服里面,拿出时还带着体温的。一层层展开,方镖师凑上前去,竟然是一张名帖,只不过上门只有门派名‘罗生门’,而人名处却还未落笔。 “啧,总算用上了。”他小心翼翼的拿着,献宝似的跟段天涯和方镖师说道:“这名帖啊俺琢磨了好长时间,嘿嘿,你看这字啊是那个什么挺有名的什么花的书生给写的呢,多好看,嘿嘿,做名帖不丢人吧。” 说完,也不等段天涯和方镖师有什么意见,一手一个扯过他们的大拇指就是一口,二人吃痛却收不回手,就着这姿势被强行的在那人名处按了手印,而后不火头陀一松手,又在自己的大手指上啃了一口,也在上面按了手印。呼扇呼扇的等血迹干了,他笑裂了嘴角,道:“成了,罗生门自即日起正是开门纳徒了。” 方镖师无语,段天涯差点被气笑到睁眼,不火头陀全不介意二人有什么意见,举着名帖欣赏来去,一个劲儿的欢呼,“哈哈哈哈哈师门,啊哈哈,俺们要重振师门雄风啦,哈哈哈哈。” 段天涯抚额而语,“掌门是谁?” “什么?”不火头陀一时没听清。 段天涯乃是探花出身,被拉上这条船虽非本愿,但既然上了船,便要认真且小心的掌舵,因为就他的观察,方镖师虽沉稳,但也不是个会管事的人,至于单髯,根本就是人来疯一个,以后这门派上下诸多鸡毛蒜皮的事估计全会落在自己身上,他坐正了身姿,很认真的问道:“掌门是谁?” “对哦,掌门。”不火头陀与方镖师互视一眼,立即达成一致。 段天涯抢在他们说出口之前,先说道:“我不是罗生的传人,不能做掌门。” “啊?哦,那师弟你来。” “啊?我?” 不火头陀难得的露出深思的表情,说道:“你看啊,师兄俺呢,这一辈子就没啥好名声,当个掌门的话,那得收些啥弟子啊,如果是你的话,俺觉得至少还能收些嗯八字好些的。” “什么叫八字好些的?”方镖师虽对世事不做多余关心,但这收徒还要看八字确实是第一次听闻。 不火头陀叹口气,语气悲凉的开始述说他跟段天涯这三十年的心酸委屈,尤其是说到二人如何被人陷害,又是怎么被人利用,又是因何遭人背叛,一桩桩一件件的说下来,当真有闻者伤心,听者有些想乐的感觉。 方镖师惊讶道:“难道这些年关于师兄的那些传闻,多半都是如此来的?” “嗐,是啊!也怪俺笨,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俺是当真以为那都是贼窝子的。”不火头陀不想再说,只道:“俺俩总结,定是俺俩有一个八字不好,或者俩都不好。” 方镖师有些无奈的问道:“便是这样,师兄还想重振师门?” “有你啊,俺觉得你的八字挺好,看起来也挺聪明的。” 方镖师对于不火头陀关于八字的执念已经不知如何去说了,“但选我确实不妥当,我这一路行镖,得罪的人只多不少,以我为名,怕是还没收徒便先树敌。” “敌不怕啊,俺这辈子就不怕有敌人,若是想打,俺就应战,正好让他们见识见识俺们罗生门的厉害。” 段天涯想了想也点点头,很认可的说道:“我也觉得方老弟当掌门最为好,且你现下风头正旺,对师门亦是好事。” 方镖师听段天涯这么说,便难开口再说什么,两个前辈都如此投入了,他这个做晚辈的听命行事便是,“那需要我做些什么。” 不火头陀想了想,忽然兴奋道:“报号!以后你再走镖的时候,不要只提大远镖局,再提上一句罗生门,哈哈,挺好,挺好,俺看挺好。” 段天涯又差一点被气笑到睁眼,“方老弟只寻常走镖便好,若有人问起师门,说上一两句便可,其余的,我们这边来做就好。” “那功法之上呢,要传授些什么?” 不火头陀又拍了拍方镖师的肩膀,道:“好说,俺师爷那时候不止找回了几位师兄弟,还寻回了几本功法,尚算完本的还有三套,择一套便是,或者就教俺们二人所习的也可以。”完了,又拍拍段天涯的肩膀,“这些问题,段老弟都能帮我们安排妥妥的。” 方镖师诚恳的道:“有劳段兄。” 无奈一笑,段天涯看着凑在一起交流功法心得的二人,脑子里开始飞速的运转,一个门派的成立所需要做的事情繁多,地方是一,拜访是一,所授功法是一,如何纳徒也是一,吃穿住行,伙食开销他只觉头大,为何自己要被搅进这么个麻烦事中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初窥门径 “师弟啊,你现在到什么境界了?” “境界?”方镖师一愣,问道:“师兄,何为境界?” “嗯?”不火头陀纳闷的说道:“那日你负伤俺给你把脉,觉出你已经洗髓成功了,怎么会不知道境界?” “确实不知,还请师兄指教。” “那你咋知道的洗髓,又是如何洗髓成功的?”刚问完,不火头陀顿首道:“我忘了你是大远镖局的镖师,你们镖局里应有不少人都知道的。” 方镖师却是遥遥头,说道:“往昔我甚少关心这些事,大家也都知我性子,所以很少与我聊这些。是前些时日得‘锤八方’丰左和‘槊九州’项才二位前辈相助,经过三次洗髓方才成功。”方镖师将这些时日的诸多际遇说与不火头陀,言语间全是对二位前辈的感激之情,“只是,二位前辈虽说与我洗髓之事,但确实未提及过与‘境界’二字相关的内容。” “嗨呀!嗨呀!了不得,了不得啊,段老弟,俺这师弟了不得啊,这八字可比俺们好上太多了。”边说边拍方镖师的肩膀,眉眼都因高兴而飞了起来,“俺跟你说啊,俺知道洗髓就是从俺师爷那听来的,但是啊,这一辈子,俺修了一辈子,十年前,才终于是洗髓成功,一共是进行了九次,不容易啊,俺差一点就放弃了,真的。” 不火头陀转头看着在一旁不知写什么东西的段天涯,语气里都是感怀,“这一辈子啊,得亏有这么个好友在旁边,不然啊俺指不定现在啥样呢,可能也不会去求那洗髓啊什么的,也就不可能跟师弟你遇见,人啊,缘分啊。” 若是放在半月前,方镖师听了这话最多唏嘘一下,却不见得有什么感慨,但这几日确实是深有体会,不管是翎家姐弟,还是丰左和项才两位老前辈,都给与了他很多很多的人生顿悟,现在听了不火头陀的话,便不由得连连点头,亦是感怀深刻。 拍了拍腿,不火头陀精神头提振而回,继续最开始的话题,“境界啊,总体来分呢有这么几重,从低到高,凡体,厚海,先天,练气,碎空,破虚,一共六重,每提升一层,那实力的变化便是天与地,越往高了走,能耐越大,到破虚之时便可以武破虚空而去。俺可跟你说啊,俺师爷推测,罗生,就是俺们祖师爷,那一身的神通,他老人家一定是破碎虚空走了,” “破碎虚空?”这四个字是方镖师第一次听闻,全无概念在脑子里。 “这么说吧,就跟那些牛气哄哄的小道士似的,他们修到最厉害就是飞升成仙人嘛,那俺们就相当于修武道的,修到最顶尖了,就以武力破道,也是飞升,就成仙人啦,什么长生不老啊什么的,就那个,唉,厉害吧。” “长生不老”一时喃喃于口,方镖师有些怔愣,他只觉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推着他向前走,从与孔乔相遇开始,每向前一步他便多知道一些,似乎这只无形大手的主人在像他述说:‘来吧,来吧,长生不老不是梦啊!’。 “师弟啊,动心吧,嘿嘿。” “嗯。”方镖师将衣袖挽起,露出两只全然不同的手臂,左臂之上如铜铸铁打,筋肉纠缠盘绕,丑陋非常,右臂之上莹白如羊脂白玉,体毛皆无,线条之美更胜女子柔荑,“师兄,我曾与你说起我所习的两种真气,‘大罗真气’与‘虚无真气’,这两者自我修习的那日起便一直于我体内相克反噬,而我师父最大的努力也只能让它们分居两侧,这也就造成了我两只手臂天差地别的样子。” 不火头陀凑近了仔细的观瞧,不由啧啧于口。 方镖师继续说道:“这些年我一直饱受内力相克反噬的痛苦,也有寻医问药,或求助高人,只是收效甚微,曾有一人与我说,最多十年,我的身体便会到达承受的极限,到时我必须择一臂而断,卸去一种真气才可,否则性命不保。” 方镖师在说这些的时候,最多的情绪起伏便是一种无奈,余下的时候皆是心平气和,就如他一直以来那样的波澜不惊,只这神情在不火头陀和段天涯品来,却很是沉甸甸。 方镖师看向自己的两条手臂,继续说道:“除却最开始挣扎,其实这些年我已经不去介怀,这毕竟是自己择的路,自种因,自受果,仅此而已。只是,前些时日我曾重伤濒死,得医善人孔乔所救,由他之口得知我这状况非是不能自救,现至少有两条路可以走,其中之一便是将先天罡气修至第三层,用他的原话来说‘如果人真的能长生不老,那么保住一条胳膊应该不算难事’。” “那肯定的,如果死不了,就不需要去想断不断胳膊的事了。” “前些时日路遇丰左和项才二位前辈,观他们对战,与他们对话,忽有感悟而得第一次洗髓;分别后,又遇鬼婆恶战,几乎是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又得二位老前辈相救,机遇再来,得第二次洗髓;再之后,二位老前辈助我第三次洗髓。那时二位老前辈与我说,先天罡气第三层我是有望修成的。” 目中隐有泪,方镖师生平还是第一次如此激动,以至于声音都带着些许的哽咽,“而今天,又得师兄来说,长生不老也好,破碎虚空也好,似离我没有那么遥远,现在真是难以言说心里的感受。” “哈哈,俺懂,俺懂,师弟啊,好啊,好啊,俺就说了,你这八字可比师兄俺好太多了,你这胳膊一定断不成,那先天罡气也一定能修成,哈哈。”不火头陀本就是个性情中人,甚至可以说是感情丰富,本就因与师弟得见而高兴激动,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情,又因为方镖师的倾吐而被牵动,情绪起伏甚至比述说人还要夸张,眼泪止不住的流,他一边抹眼泪一边笑。 方镖师低下头,轻拭眼角的泪水,脸色微赧,觉得自己似太过激动,有些失态了。 “好啦!俺们不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闹心事,就往以后看,啊。”拍拍方镖师的肩膀,不火头陀言归正传,正色道:“既然要修,就得明明白白有目标的走,俺知道的比你多,就先给你念叨念叨,以后你也有方向。” “嗯,多谢师兄。” “师弟啊,你啊,就是太多礼。行了,继续啊。境界一共六重,刚俺也说了,像凡体,这个就跟江湖上那些一流高手的水平差不多,就是内功修为高,能力强,基本上高手榜的前一百都能达到凡体境的巅峰,而他么距离下一步洗髓,其实就之差临门一脚,但这一脚谁来踹,怎么踹,却是说道很多的,也所以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只能停留在这一境界,再难寸进。” 方镖师点头,道:“嗯,丰左和项才二位前辈也说洗髓很难,讲究很多。” “但是,师弟啊,这在那种大门大派中却并不那么难,特别是像天道c禅宗还有览山这样的大派,他们有自己独到的修行法门,可以修到一定程度就自动进入到洗髓这一步,这也就是这些大门大派可以屹立千百年都仍为武林之首的原因。” 不火头陀继续说道:“凡体境的下一个境界叫厚海,那么厚海境的人就相当于是现今的那些宗师级人物,他们都是经历过洗髓,有的次数多一些,有的次数少一些,但都是经历过洗髓,最终达到地气洗髓这一步的人物,而地气洗髓也就是你现在的状况。” “所以,地气洗髓就是洗髓成功的意思,如此说来,那地师榜和天师榜也是依据于此而排列的了?” “不错,高手榜一百零八位为凡体境巅峰,地师榜七十二位也就是宗师榜为厚海境巅峰,天师榜三十六位也就是大宗师榜即为先天境巅峰。”不火头陀笑着看向方镖师说,“所以,师弟啊,你现在也是宗师级的人物啦,俺观你的机缘和天资啊,不出几年,定是能入地师榜的人物啊。” “原来这些榜都是依据境界划分,我还道都是根据实力来的。” “其实也不算错,境界高的必然实力不俗,只是‘境界’二字划了一条线,不足的人便算不得在内了。” 忽而一愣,也?方镖师看看不火头陀和段天涯,问道:“所以师兄和段兄也都是宗师级的咯?” 段天涯摇摇头,道:“我不是,我没有经历洗髓,你师兄确实是,而且已至厚海境中期,若再冲破一重,便是先天境,也就是大宗师级别的人物了。” 方镖师看段天涯说起此话神色平静,似不在意,有些莫名,但也未开口继续追问,毕竟人各有志,长生不老固然是好,但也有些人是不求的。 不火头陀一摆手,道:“冲破不冲破的不重要,反正俺就正常的修,能到就到,到不了也无所谓,反正俺师弟肯定行,他八字好,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三本秘籍 “如此说来,那东冥崖的鬼婆定是境界更高,是大宗师级了?”方镖师于她手下连一式都未能出尽,可说是毫无还手之力,但这样一想,那丰左和项才二位老前辈的境界岂不是更高? 不火头陀眯着眼的想了想,说:“俺已经有四五年没见过那鬼婆了,但据俺的推测,她最多也就是厚海的后期,你那个时候毕竟还没有到达地气洗髓,所以打不过是正常的。” “那如果是师兄呢?” “唔嗯要想打赢她应该是不行,但她也打不死俺,毕竟俺这境界在这,再者俺这‘不火法身’可不是寻常人的寻常功夫就破得了的。哈哈。” 不火头陀笑完,又拍了拍方镖师的肩膀,说道:“武学之上,外功法门的震古烁今c当世无敌c出神入化c登峰造极c最高境界以及内功法门上的凡体c厚海c先天c炼气c破空c破虚,若二者可相辅相成甚至相合,那便是最强。而之外的,内强外弱与内弱外强都有过犹不及之态,只不过外强内弱者实力会突然的特别蛮横霸道,而内强外弱者则是潜力更大。” 说到这,他颇自豪的比了比自己,又比了比方镖师,继续道:“而这当中却也还要分,像俺们这样的,无论是外功法门还是内功法门都为顶级秘法,纵然是遇上境界相同的对手,平白的俺们就比他们厉害出几倍哟。” 而后他又感叹道:“师弟啊,你之前就是属于内弱外强这种,所以一路行来蛮横的可以,什么样的人都不是你的对手,就连高手榜的你都有一战之力,若非是俺们祖师爷的‘大罗天指’,怕是你很难做到,但俺想你也有所感,招式再怎么用也总觉得威力不及。现在倒是不怕了,洗髓之后,你的内功修为会逐步而增,再遇如鬼婆这般的对手你就会有所感,恐说赢还难些,但也不至于一味被动挨打,甚或有生命之危了。” 方镖师消化着听来的这些信息,心思起起伏伏,前路还有大战等着,自己还是要更精进修为才是。 “对了,师弟啊,你年轻,而且八字好,要不你把另三本功法也一同练了吧。”说罢,不火头陀就从怀里拿出了又一个小布包,打开之后露出三本古旧的手抄本,“原本太残破,已经在俺师爷入土的时候陪他去了,这些是他老人家手抄的,一个是身法的叫《玄灵隐》,一个是腿功的叫《天残骨》,还有一套是剑诀《白羽含光》,师弟,你都学了吧。” 方镖师接过后小心的翻阅,每一本上记录功法的字寥寥,更多的是一个人的题注,他只先略读一遍,已经被题注中的诸多想法给震惊,不由得在脑内想象着不火头陀师爷的样子,他好奇的问道:“师兄是该都习了吧。” “呃”搔了搔头,不火头陀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师弟啊,其实俺资质挺一般的,当年俺师爷都说了,若不是这‘不火法身’刚好适合俺,俺可能连门都入不了,这三本功法俺都看了,可是习不了,看不懂,也堪不透,俺还让段老弟学,可他也丝毫不敢兴趣。师弟啊,俺觉得吧,你现在是掌门,本就应该多会些本领,然后呢,你平日里走镖要跟太多人打交道,多会门本领总没差,再者了,你八字好,肯定学啥成啥。” 方镖师对于不火头陀这‘八字’的说法有些无奈,他看着三本功法秘籍,这可都是昔年罗生所创啊,他怎能不心动,“只是,这剑诀是需要‘大罗真气’贯注的吧,师兄,我左臂上只有双指,提不了剑,右臂之上却又不能贯注‘大罗真气’,习不了。” “那那你就把身法和腿功习了。” “好。”方镖师看着不火头陀的眼色,心底一动,转向段天涯说道:“段兄,小弟有一事还想拜托段兄。” 段天涯放下手中笔,亦看过来,道:“方老弟请说。” 方镖师将那本剑诀递向段天涯说道:“既然要开门纳徒,总要对本门功法有所了解,我师兄刚所说你也听到了,所以这方面还要有劳段兄了。” 段天涯叹口气,道:“好。”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一本秘籍又怎是简单的一本秘籍,看了必然会有感悟,有感悟便会有影响,有影响便会有后续,段天涯接过那本剑诀,知道不火头陀的心意,他还是希望自己能与他走上同一条路,长生不老且不说,相互做伴走到走不下去也是好的。 方镖师翻阅着另外的两本秘籍,忽而奇道:“师兄,这三本秘籍你就天天随身携带着吗?” 不火头陀大掌一挥,“哪有啊!平日里都藏起来的,但这不是要来找你嘛,所以俺们就直接抛了老窝了。” “抛了老窝?” “啊,俺们现在不是墨兵寨的人了,俺们是有门有派的人了,以后得住在门派里。” “那‘如来手’老朽儿不会难为你们吗?” “墨兵寨本来就是个爱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儿,他还管不到俺头上,再说了,俺们早就想走了,现在的墨兵寨也不像以前那样自在了,事儿太多,一天天,乌烟瘴气的,烦。” 段天涯亦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不火头陀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的问道:“那个,师弟啊,就俺总好奇啊,你说你是练上了这‘大罗真气’和那个什么无的之后才发现相克反噬的,还是特意练的啊。” 方镖师沉默了许久,久到不火头陀都要以为他不回答了,才开口道:“都有一些吧。”手指抚摸着秘籍上的字,方镖师的脑子里闪过许多幼年时的硝烟战火,心口涩得发痛,“我十岁时被师父救下,为了报仇才跟师父习武的,当时的我只要是个功法就想学,且为求速成试了许多危险的法子,等师父发现我体内两种真气相克反噬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仇报了吗?” 方镖师淡淡的笑道:“报了,二十岁的时候我自己手刃的仇人。” “报了就好,若不然,欺负师弟的,俺一定千山万水也去把他撕碎了。”不火头陀看着方镖师翻阅秘籍的样子,转个头的说道:“行了,师弟,你且先看着,反正这些时日你也要养伤,咱们还可以一起探讨探讨,俺先去弄些吃食。” 说罢,不火头陀便一转身从洞口走了出去,随在他身后,段天涯也拿着一摞纸跟了出去,石洞重归寂静,唯剩方镖师一人对着火堆发呆,牵连起的往事绕在心头一时半刻散不去,又怎能安下心来去钻研武学呢。 都说山中无日月,更何况是山洞中,方镖师因肋骨之伤最好静养,这一日几日便都未出动,好在有秘籍可以打发时间,一番看下来,除了感叹罗生之大才,他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而与不火头陀和段天涯的探讨更是让方镖师获益无穷。 这一日已休养的差不多,方镖师也该继续上路了。 不火头陀似是还未与师弟待够,很是不满,“师弟,你这镖走的太磨叽,早些走完,俺们师兄弟好多些时日相处。” 段天涯笑道:“你师弟那是任务在身,你少说几句吧。” 方镖师笑着对不火头陀和段天涯抱拳道:“这些时日小弟获益良多,此次任务结束定择时间再与二位兄长相聚,现在却是无暇,还望二位兄长谅解。” “俺不谅解,要不俺也陪你走镖吧,赶快把事完了得了。” “唉,都是人师兄,还这般不讲道理了。”段天涯说完便对方镖师说道:“正事要紧,掌门还是早些上路吧,我们也要去把开门立派的事情准备好。”刻意加重了‘掌门’二字让方镖师很不自在,不火头陀的神情却是一瞬恭敬,不再言语。 方镖师忍不住的笑了笑,他将之前参研的两本秘籍交给段天涯,说道:“这几日我已将书中内容都记了下来,因还要继续走镖,随身带着总不安全,所以还是托于段兄保管。” 而后又抱拳道:“那小弟便先行上路了。”说罢,翻身上马,蹄蹋远去。 看着人影一点点消失在官道上,不火头陀长叹了一口气,而后又拍了拍段天涯的肩膀,“段老弟,让你来管理门派,真是俺做的最对的决定了。” 段天涯哭笑不得,道:“那就走吧。” “去哪啊?” “找个山头吧,开门立派也得有个正经的地方才行。” “好嘞,走!”说罢,甩开衣袖,不火头陀当先,段天涯随在身侧,二人亦不着急,只大步开走,不多时身影便也消失在了官道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天下第一神偷 这一养伤便过了大约是七八日的样子,方镖师提缰行于山道上,他一路未遇城镇,更未见路人,道路两旁只有数不尽的密林高山,以至于他还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风扫而来,带来的空气较前几日有些凉,不过七八日光景,深秋之景已到最极,枯枝残叶斑驳于地,举目望去再不见任何鲜艳的颜色,本应该是寂寞萧条的时节,可能是因为一路行来所遇之人和事再加上洗髓,方镖师心境大变,满眼看去觉不出半分萧索,却品出了来年的万物生发。 又行半日,天光微暗,仍是看不见有任何村落的样子,一时莫名,从广台县出来,不火头陀与段天涯究竟是带着自己跑了多少里地?摇头无奈,今夜只得露宿荒野,趁着还有些许光亮,方镖师觉得应早些把露宿之地寻好,顺便也看看能否有野食和水。 就这时,有一股疾风从几十米外开的山林间掠过,方镖师身形一顿,便又继续自己的事,未做半分异常之貌。 然而,没多时,那股疾风又回来了,就停在刚才急掠而过之处,沉默半晌,开口道:“哈,敢问阁下是不是大远镖局的方镖师?” 慢慢转身,方镖师抬首看去,只见一着夜行衣的蒙面男子抱怀看向自己,那双眼睛很不寻常,如星般亮却不慑人,只柔柔的好像蒙了一层纱,让人看不真切又不能忽视。他微微点头,道:“正是在下,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姓不高,名不大,区区游晗是也。” 天下第一神偷,‘千面公子’游晗,方镖师心升警惕,这人偷技之高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己不得不防,“千面公子有何贵干?” 游晗看着方镖师戒备的神色‘噗哧’一笑,无奈道:“怎得谁见了我都是这副表情啊,我又不是什么都要偷的。”而后又嘻嘻一笑,道:“不过方镖师的镖物我还是很有兴趣一试的。”那双眼笑得弯弯的,全无害处。 方镖师对游晗所知甚少,只知道此人十二岁出道,不及三年便与‘妙妙手’欧阳乐意c‘酥骨千芳’容珍儿c‘如燕飞’司文等七人共称为‘八神偷’,而后于古云历1745年,此八人相约同偷一样宝贝,谁人得手,‘天下第一神偷’之称便归谁,而最终夺得此独一无二之称的便是‘千面公子’游晗,思及此,方镖师不确定现下看到的是不是此人的真面目。 游晗抬头看了看月色,说道:“方镖师,我现在有事要办,你今晚是露宿在这吧,一定要等我哈,我办完事就回来找你,一定啊,你一定要等我啊!”最后三个字时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方镖师莫名的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眼角处见一只野兔飞跳跑过,“嗯,先吃饱肚子再说吧。”再说了,他现在还不清楚身在何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走也属实走不到哪里去,若再遇游晗,反倒是不好。 吃着烤野兔的时候,方镖师忍不住的琢磨游晗说的‘有事要办’是何事,莫不是又看上了哪一家的宝贝不成?而后发觉,不知何时开始,自己也会去关心这些于己无关之事了。 月方高攀,那股疾风又回来了,游晗气也未喘的走到火堆边,看见架子上那个烤得直冒油的半只野兔,立马就笑弯了一双眼,他搓着手走到火堆旁坐下,自动自觉的就开始吃,一边吃一边说:“谢啦,方镖师。” 看着摘下蒙面巾的游晗,巴掌大的脸,杏核眼,称得上是个俊秀的男子,若不说二十,当作十五六的少年也是正常,只怕这也不是他的本来面目。“本也吃不了。” 一边吃游晗一边说:“你跟传闻的不一样。” 方镖师未答话,只是时不时的向火堆中丢一两个枯枝。 游晗似有些着急,不怕烫嘴的以最快速度消灭了半只野兔,而后寻落叶蹭了蹭手,便站起身对方镖师说道:“方镖师,还请随我走一趟,有个人若是见到你定会非常高兴。” “何人?”方镖师的记忆里可没有这样的人物存在。 游晗却不说明,只道:“见了便知。” 方镖师想了一阵,便也站起身,将火堆扑灭,才与游晗一同离开,非是因为好奇,只是事即找上门,便没道理躲开才是。 一路狂奔,方镖师自认‘纵影飞歌’的身法已算不俗,但随在游晗身侧才知‘天下第一神偷’的厉害,轻功之厉害,自己已是出全力,然他却还显轻松自在。 近三刻钟,一个规模不大的小村庄出现在眼前,这个时间上,村民早已安睡,整个村庄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清,方镖师随在游晗身后,几个纵跃便到了一处小院前,一个翻身入得院内。 借着月色方镖师扫了一圈,非常普通的院子,只是房子比较旧,三个连通的塌了两个半,一看就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一点微弱萤光亮在唯剩的半处房角,游晗便带着方镖师直奔那里而去,才一个照面,方镖师便是一愣,神捕孙步! 游晗将方镖师推进去后,将一块破门板遮在了进来的那方入口,而后才慢慢放松的找了个地方坐下。 孙步也未想到游晗会带个人来,更没想到这个人是方镖师,笑着忙招呼方镖师坐过来,而后压低了声音道:“时隔未久,方老弟,咱们又见面啦。” 方镖师亦浅笑,抱拳道:“孙兄。” 孙步上下打量着方镖师,道:“闻听方老弟在与大义盟交战时受了伤,不知现下可好?” “多谢挂怀,已无碍。” 孙步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他感叹道:“我本是在平南府处理一件要是,寻线索正好来江东府,又闻听大义盟广发英雄帖一事,便想来为你助战,虽因官家身份帮不上什么,但在旁观战总也能尽点作用,但谁知被事耽搁,到来的时候已经是初二的晚上,只闻听方老弟你受了伤,却怎的也寻不到你的下落。” 方镖师由衷的道:“有劳孙兄挂念了,得友人相救,一直在山间养伤。” “唉?”孙步转过头看向游晗,奇道:“说来,你二人怎会碰上的?” 游晗走到二人身边坐下,说道:“你不是差我去送信嘛,走山道的时候看见有个人挺像,转回去看了看,然后就把人给你带来啦。” 方镖师看着面前坐着的二人,一个是天下神捕,一个是天下第一神偷,听口气,这二人似还交情不错。 孙步的面色一正,问道:“怎么样?信送到了吗?” 游晗摇摇头,道:“没有,我按时到了,等了许久,未见有人来。” 孙步无奈的长叹一口气,“唉!果然是楚王的地界,手脚都不得施展。” 游晗望着天,想了半晌,说道:“问题应该不在你这边,都已经如此隐藏行踪了,若再被发现,这楚王就也太神了,所以应该是那一边出了什么差错。要不,明儿我去那边转转,探探情况。” “还是不了,若真是那边出问题,便只能先不去管,否则我们这边也会被牵累。” “要我说啊,就按照咱俩一开始的计划,直接偷,你再找人接触再怎么样的,时间太久了,指不定中间出点什么差错,就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 孙步摇头道:“这里毕竟是楚王的地界,凡事都要小心行事。” 游晗打断孙步说道:“就因为是楚王的地界,才应该快刀斩乱麻,越快越好,那句话叫什么,迟则生变,现在这几日还能隐藏行踪,时间长了,行迹败露,能查到什么还?而且,你就能保证你接下来这几个月都没事的耗在这里?” 这确实难保证,而且现在皇室与楚王的关系很微妙,隐有一种一触即发的感觉,所以孙步才如此谨慎。“唉!那金家的五色财神,也不是那般好闯的。” 游晗笑弯了一双眼的一指身旁,“所以,这不是有方镖师了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夜探金家 方镖师愕然,这事与自己有何关系?见孙步和游晗都看向自己,他有一瞬的不自在,听意思,孙步又想对八方财之一的金家开火了?而且还是在楚王的地界上? 孙步看着方镖师,目中的光芒闪烁不停,似一直在做某种抉择。 游晗则自在的多,他一边活动身体,一边弯着眼睛笑,全无紧张之感。 两个人完全是两种状态,但一致的是,都直盯着方镖师看。 叹口气,方镖师开口道:“孙兄,如不介意,还请将事情言明,若我能尽力的,一定帮。” 游晗一竖大拇指,“好样的。” 犹豫着开口,孙步说道:“当日分别时我曾与你讨论过吕家的去向,本来毫无消息的,但在我回天都府述职的路上手下传来了一个消息,是有关于平南府屈家的,我觉得可以沿其追查而下,便直奔了平南府,查了几日便发现,在最近几个月内,屈家与金家有大笔的现钱交易,都是真金白银而不是银票,且数量之大超乎常理,便又追查而来。” 方镖师顺着孙步的话思考了一下,说道:“金家为八方财之一,屈家亦是,且金家还是主做钱庄生意的,若只是大额的金钱交易应也属正常吧,毕竟吕家的大半产业都是被屈家和钱家瓜分,这也是笔不小的支出。” “可这数目跟国库的一次调动也差不多了,屈家也好,金家也好,哪里来的如此庞大的金银储备,难道不奇怪吗?” 等同于国库?那便是有些奇怪了,自十年前,三大财主贺家c梁丘家c詹家相继倒台后,后起的八方财虽在名声上继承了他们的位置,但就家底来说远不及其十分之一,而当年最鼎盛的贺家也才勉强够上‘堪比国库’四个字而已。 这般想,方镖师便点了点头,道:“所以,孙兄是在查这件事。” “不错,只金家本就是在楚王的地盘,本来是想借着帮你助战的名义,好在这江东府的地界上闲晃一下,却不想被事耽搁,错过了你也错过了大战。” 游晗一指自己,“所以就只能来求助于我咯。” 孙步无奈道:“没办法啊,江东府地界上,我确实难以大展拳脚。” 方镖师想了下,说道:“那孙兄想让我做些什么?总不能是硬闯金家吧?” “自然不是,其实我虽对金家有诸多怀疑,但现在却一丁点头绪也没有,来查也主要是想知道吕家的去向,是想在这方面看看有没有线索的。” 游晗补充说道:“当然啦,如果能意外寻到金家的什么一二三来,那便是更好了。”他有意模仿孙步,神态上惟妙惟肖,若不是打扮不同,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了。 方镖师忍不住的浅笑,想到先前二人的对话,说道:“所以,是偷?” “没错。”孙步从一旁拿过一张图,指着图上所画,“这是金家一处别院,很隐蔽,谢绝任何外客,连食物都是由本府送来,府内的人也都很神秘,只知道有几个帐房是住在这里,我跟游晗探听了许多时日,觉得这别院内一定有些什么可以值得我们冒个险的。” 方镖师探头去看那张图,只是手绘的一张简略的地形图,描描改改,应是经过几次方成的。 “有游晗在,潜入应该不成问题,主要是策应上,方老弟,金家的五色财神,你知道吗?”天下第一神偷,潜入这样的一处别院,自然是不成问题的,再固若金汤对于他来说也是轻而易举,据传闻,此人天牢走一趟都如进自家大门一样。 “五色财神,有耳闻而已。” “‘白财神’金元和,‘黄财神’金元齐,‘红财神’金元升,‘蓝财神’金元才,‘黑财神’金元旺,此五人以‘五色幡’阵名震天下,据闻此阵连地师榜排名七十二的‘摘星手’司马连曦亦难轻易破阵脱身。”孙步看向方镖师,道:“若论单打独斗,我尚有把握全身而退且不暴露身份,但这阵法唉!” 方镖师看着那张地图,问道:“那孙兄打算怎样安排?” “先让游晗去探探,若是成的话,择一天你我乔装去闹闹,让游晗有机会搜寻。” 方镖师举起自己的左手,摇头道:“其它好说,我的左手却难伪装。”他笑道:“孙兄还是做伪装吧。” 孙步还想说什么,游晗却打断了他,道:“择日不如撞日,我这就去金家别院转一圈,然后再商议。” “好吧,那我们于外围策应,有事第一时间发信号,不要逞强,注意安全。” “罗哩罗嗦。”游晗像个孩子一样跟在孙步身边嬉闹,方镖师看着孙步脸上哭笑不得的表情,心想莫不是这游晗也同那刘礼一样,都是孙步手下的人? 近子时,三人伺机而出,一路屏息凝神直到金家别院,这一处地带十分宽阔,尤其是别院四周,约有十五丈的距离内没有任何东西,别院四周有角楼,虽看不真切,但可以肯定的是角楼里一定有夜防人员,外面是如此,里面还不知是如何的龙潭虎穴。 孙步和游晗二人显然来此多次,非常熟稔的找到一处藏身之地,算是距离别院尚算视野良好的地方。 游晗检查了一下自身,跟孙步和方镖师一点头,便消失在了原地,十五丈的距离,游晗只三四下纵身便飞跃而去,无声无息亦无痕,这身轻功若入轻功榜,少说前十得有了。 然方镖师震惊于心的是,他清楚明白的知道,洗髓之后自己的第一大表现,目清视明非仅仅是四个字,而代表着他的反应速度亦跟着提升,若是在之前,他绝对看不清游晗这一路是如何提步纵跃的,但现在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游晗是在每一次将要力竭之时双脚互踏减轻落势,而后像浮萍一般飘落时又借地一点,这一点并未施力,但却足够他提纵下一步,所以他可以很快速的飞跃而去,且毫无声息,不触动机关,亦不被夜防的人发现。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孙步几乎要待不住的时候,终于得见一道人影飘回身侧,长出一口气,三人又如来时那样屏息凝神的回到破屋。 待到破门板一关,三个人同时松出一口气,特别是游晗,不仅额迹有汗,身上的夜行衣也湿了大半,可见这一路并不轻松。 孙步看他休息得差不多,问道:“如何?” 游晗摇摇头,叹道:“真严密,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毫不夸张啊,不过也不是进不得,就是得小心些。我今儿逛了一圈,基本布局跟我们画出来的那张差不多,但有一点我觉得挺奇怪的,就是这里。”他指着图上东北角的位置,说道:“这里是一个小花园,里面有一座假山,就跟金家主宅的那个一样的,这里的守卫相较其它地方要松许多,人也少。” “你觉得很奇怪?” “嗯,就感觉挺奇怪的,我在旁边观察挺长时间,差不多每一刻钟,五色财神中就会有一个人过去看一圈,反正那种感觉,凭我走千家窜万户的经验来说,一定有蹊跷。” 天下第一神偷如此说,孙步和方镖师又怎能辩驳,孙步又问道:“那几个帐房看到了?” “看到了两个,住在南边的院子里,那里守卫挺严的,我没冒然去试。” “东北角到南边的院子,这距离不算近,一个晚上不成啊。” “嗯,我感觉这个别院逛一圈,怎么的也得给我三个晚上吧。” “太危险了吧。”孙步当即出声反对。 游晗却无所谓的拍拍他,“且不说有没有其它法子,但肯定也都比我这三天时间长,赌一把吧,富贵险中求,我的行事准则啊。” 孙步还是觉得不妥,看向方镖师,问道:“方老弟,你觉得呢?” 方镖师思量了一下,才开口答道:“天下第一神偷的直觉应是我们都比不上的,但三天时间不算短,如有变故我们如何在第一时间能够给与支持,这一点我觉得有必要好好思虑一番。” “所以啦,你们慢慢想,我得歇会儿了,好累啊!”说罢,游晗走到一边的草垫上躺下,舒服的呼出一口气后没多久便沉入了梦乡。 孙步还在皱着眉头苦苦思索,方镖师见他一副‘不要打扰’的样子,便也寻了一个角落盘膝而坐,沉静而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五色幡之白日做梦 古语云:‘坐而言,不如起而行。’ 游晗似是个急性子,第二天就张罗着要去金家,孙步左思右想也确实没有其它的可行计划,便只得千叮万嘱的交待好,三个人又定好了接应的办法和地点,而后游晗便似消失了一般全无音信。 到第二日后夜,约为近四更时,金家别院内忽然有人声喧沸而起,孙步暗道一声:“不好!”二人屏息凝神,皆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这时,只见一道人影歪歪斜斜的由别院内翻出,脚步踉跄,身后有追兵众多,且暗夜中似还夹着箭矢,那身影窜至空地之上,全无遮拦,忽而身形一阵,应是被箭射中。 孙步与方镖师将黑巾蒙面,伏地窜出,风声中,孙步听见方镖师说道:“孙兄带游晗先行,我断后。”还不及作答,便见方镖师猛的提速,直接迎向追击的金家人。 来不及去注意方镖师的功力提升,孙步只得向旁一侧奔去,气云绕臂而走,大袖一挥,帮游晗挡去三支箭矢,“走!”两臂一揽,两道人影狂奔而去,不多时便消失在暗夜之中。 方镖师这边亦是在同时迎上追击众人,旋身挥臂,气浪卷起一人高的沙尘奔袭而去,金家众人皆都只能闪身而避,功力差的被沙尘扑了满身满脸,大叫着四处乱撞。 方镖师暗想:‘游晗有伤在身,看那架势似不算轻,孙步带他的速度应该不会很快,自己怎么的也得要多拖延些时间。’打定主意后,‘魔王身临世’一指尽出,只在发式之前微一踌躇,便改指为拳,若是可以不暴露身份自然是最好了。 黑雾喧腾而起,若热水滚沸,就算是在黑夜中也是看得分明。金家众人方出沙尘,就又入黑雾之障,可算苦不堪言。 五色财神亦在其中,只江湖阅历深厚的五人并未慌乱,背靠背的立于一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若有不识眼的撞过来,都被他们一拉一送丢了出去,没多时,这黑雾之内便安静了许多,只那沉甸甸的气势,似是在酝酿着什么。 因是由指换拳,方镖师也是心念一动,所以这一指并不完全,只能做遮迷人眼的把戏看。五色财神身处其中,若说一开始被这阵仗所迷,过没多久亦是品出此点。 金元和一声冷哼,祭出袖中幡,只见此幡约三尺来长,通体雪白,幡上有一掌大金鼎,熠熠生辉。他跳前几步,扫地而旋,手中幡卷起龙卷之风,随着此风而走,黑雾渐而驱散,现出催势于后的黑衣人。 见来人只有一个,金元和不由得又冷哼一声,他左手一挥,让余下诸人继续追击先行离去的二人,留自己五人对付面前之人。 方镖师又怎可能让他们离开,双手同出,一徐微风缓送而出,他复又收势出势,一连三次,这微风便如海波一般荡漾开去,触者皆都倒地哀嚎,余下众人见了,便都只能飞身而闪,这一下,就算再想遣人去追也是不能。 以‘先天罡气’催动‘虚无手印’,放弃一部分的威力转化为多式相叠,方镖师这也算是初次尝试,未曾想效果还不错。 金元和眼神冷滞,只再挥一挥手,让家众退下,即擒不到那偷东西的小贼,便将眼前的黑衣人拿下,严刑拷打下,总会找到那个小贼的。 金元齐c金元升c金元才c金元旺四人同走至金元和身侧,右手一抖,袖中幡便都同时祭出,皆是与金元和的一样大小,造型亦相同,唯独颜色上,金元齐的幡黄如艳阳,金元升的幡红艳似血,金元才的幡如浩瀚汪洋,金元旺的幡则是通体如墨。同立一处,有威,有凛,有阴邪,有诡诈,尽是让人遍体生寒之感。 “阁下是何人?为何夜闯我金家?” 方镖师又怎可能回答,只立定在远处,四平八稳。 等了许久不见回话,金元和的面上更见阴沉,“阁下不作答便以为无事了吗?” 见这黑衣人还是不做回答,冷哼一声道:“哼,不自量力。”说罢,先行挥幡,抢步而上,他一动,余下四人亦动,五个方位,五杆幡,将方镖师团团围住。 只见金家五人将幡柄于双手间搓动,幡上的金鼎同一时间金光大耀,相互折射之下,这金光如织网一般将方镖师包裹在其内,由远望去便似一个光球一般,如地上的太阳。而位居其内的方镖师所看去,自己却是身处一片白芒之中,那芒似有些刺目,也有些温和,且浮浮荡荡似是虚幻,如在云端梦里。而这便是‘五色幡’的第一阵:白日做梦。 有孩童轻笑声由远及近,方镖师循声看去,只见白芒之上似有人踩出的脚印接连而来,却不见半个人影,那声音很清脆,带着孩童的天真和顽皮,看那脚印绕着圈的转来转去,便似一个孩童在自己的面前跑来跑去一样。 这时,又一道苍老的声音由远及近,亦是没有人影,声音似一边咳一边笑,‘笃’‘笃’‘笃’的声音像是拐杖,白芒之上的脚印这次行进的非常慢,且走一走便要歇上一歇,就好像是一个老者正在尽量去追赶前面的孩童一样。 这一幕若是看在眼里,应是非常温暖的,但只闻听声音和看见脚印,就觉得会非常诡异。 方镖师的眼睛时而看向周遭,时而看着地上的脚印,耳朵里两种声音交替而出,一时莫名,一时怔愣,忽然他觉得这个画面好像有些眼熟,似是在很久以前,自己就看过这样一副画面,或者说是经历过这样的一副场景。 可具体是什么,他却着实没有那些细节的印象,而就在他琢磨于此的时候,于他身后不足三尺的地方,白芒之光如水波慢荡,逐渐扩散而开,就在有东西要出来的前一刻,方镖师沉了眼眸,他似有所觉的半转身,那一处白芒已恢复正常,像从未出现过任何异常般。 方镖师未见异样,便又转回了身子。 白芒软软绵绵的,在那孩童的轻笑之音和老者的低咳之音渐而远去的时候,‘沙沙’的行地声又从远处而来,脚步轻柔似女子,只听那女子似在低吟一首无名的曲子,她走到方镖师的正前方,将一物放在地上,从中拿出一件一抖,布料的声音伴着一点水滴倾洒的声音出现,然后是竹竿晃动的声音,连续下来就是一个女子浣洗完衣裳正在挂晾,只这般听着都能感觉到有暖阳晒在新洗的衣物上,散出清爽的水气。 方镖师微皱眉,这一幕亦是很似曾相识,但究竟是何仍是毫无头绪,而又是这一闪神的功夫,身后白芒亦是一荡一收。只这一次,他盯着那一处沉默许久,他或已对这阵法有了所觉。 再接下来,那女子的声音也渐行渐远,而另一边,两个上年岁的夫妻低声交谈的声音又再传出,时不时的夹着叹息,那声音里有愁苦和担忧,也有隐而不言的无奈。 方镖师遮与面巾之下的嘴角轻笑,这便是通过幻境引人思绪翻涌,而后藏于白芒之中的杀招伺机而动罢了,并没有太多厉害。 但其实,这‘白日做梦’作为‘五色幡’阵的第一阵又岂是这般简单,只换做他人,必于其内做上好一轮美梦,过往岁月中的美好,或是难以平复的遗憾,亦或者是绝无可能的期许,无论哪一个都足够人们沉醉其中亦或迷失自我,但方镖师此人,号称‘死水’,心性于此,他所观都是些寻常之景,所体情则更是全无波澜,想他因一个‘梦’字沉醉实在太难。 方镖师现下是这般想透,便不再听下去,单脚点地,另一脚趟地而扫,一道劲气贴地猛的轰出,白芒之中震颤连连,似天崩地裂一般现出无数细小的裂痕。 居于布阵之位的金家五人面色一变,但也未有慌张,双手互搓中,幡柄旋飞而起立于手背之上,而同时阵势亦变,‘黄粱一梦’接续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五色幡之黄粱一梦 五道人影闪至方镖师眼前,他们手中执幡,分别是白c黄c红c蓝c黑,幡上金鼎熠熠生辉。 只见持白幡的金元和断喝一声:“小子有几分能耐,且再接招。”五人身形交错而行,手中幡亦随之穿梭不停,一瞬之间,方镖师只觉姹紫嫣红尽绽眼前,呼啸风声中,有若夹着利刃割肤而来。 旋身而闪,双脚踏地而起,及至半空又猛然下坠,双脚连蹬于幡上金鼎,一个后翻,脱至外围,夜色浓郁,那五道持幡人影似搜魂的厉鬼,伺机而动。 《玄灵隐》和《天残骨》都是方镖师才入手不及半月的秘籍,好在都是以‘大罗真气’为根基,所以他才较好容易的掌握,但掌握归掌握,要想得心应手的使出尚还需要时间。 就眼前来看,金家五人或是实力不俗,‘五色幡’阵或是玄妙不凡,但对于洗髓之后的自己来说却是不足为虑,心念一动,不如就此机会试上一试。 打定主意后,方镖师便抢先出击,以‘玄灵隐’的身法一瞬而至金家五人身前,绕行而走,越走越快,到最后,金家五人只得看其残影,却捉不见本体。 此时,方镖师便使出‘天残骨’的第一式‘天残随尘’,只见他脚踏飞尘,连扫而去,劲气之强,金家五人竟也无法立稳身形,同时纵身而起,手中金鼎芒光大耀,兜顶而下,其迅猛之势亦是毫不逊色。 掌拍于地,头下脚上迎击而上,‘天残动风’,双腿搅飓风,飓风动天地,正好将金鼎尽数拢于飓风之中。金家五人尚还未及变式,身形便也被卷入其中,虽以五人之力凝立半空,却毫无还手之力。手中幡亦被飓风刮至猎猎而响,于暗夜之中带出鬼哭神嚎之音。 忽而,金元和当先,金家五人依次低吟而出,不知名的词,不知名的句,由飓风之中缓缓浮现,随着低吟之音的加大,渐而明朗,带着白金色的光芒,风停,云歇,当那光触及方镖师时,后者一声痛呼压在喉间,原来那光竟炽热如烙铁,单这一下,方镖师便觉整个人如被烧着一般。 眸中光微动,已使出两式‘天残骨’,方镖师却觉体内的‘大罗真气’充盈更胜以往,似源源不绝一般,脑子也较之以往要清醒许多,他能明白的看出金家五人这一式的气运流转,甚至似能寻出这一式的窍诀来,心中信心大增,此战必胜。 单脚踏地向旁急掠,有了‘玄灵隐’的加持,方镖师的身法速度提升不止一倍,他甚还想若是现在,他再与那游晗同行赶路,定会不逊色于他。 又一式‘天残卷云’,方镖师纵身直线而升,那姿态有如旭日一般,身负万芒,令人不得逼视,而于这万芒之中,他高高的抬起一只腿猛劈而下,劲气将空气一分为二,那裂痕竟能看得清清楚楚,如同被神兵削断的石头一般,切口整齐甚还闪着利芒。 金家五人忙四散躲避,但那劲气所搅而起的云线有如实物,将他们全部兜转在中间,他们兀自挣脱,旋身闪避,手上之幡亦是挥舞不停,但却总也挣脱不开,眼睁睁的被这一劲气击中,五道人影被击飞,五道鲜血洒于半空,尽被那裂痕吸入,全无一滴漏出。 然金家五人实力自是不俗,尚于半空竟能稳住身形,五色幡于身侧翻搅,猛撩向前,带起的劲气入地话五条五色地龙,白色泛冰寒之气,黄色若泥浆翻涌,红色似血河涛涛,蓝色似海浪滔天,黑色若百鬼伏出,伴着大地的震动直击方镖师。 一式‘天残抱月’,单脚立定,右脚画弧而踢,道道月牙样劲气逼射而出,贴地急掠,与五条地龙交于当中之地,‘轰’声震天,土崩石裂,方镖师向后旋身只两圈便将后震之力卸去,反观金家五人,本就受伤的身体又被反震之力所伤,飞出有数十米摔跌于地。 方镖师已现微喘,但体内之感却是奇怪,竟须臾便将疲惫尽数去除,力量源源不绝的回滚,方镖师甚至有种错觉,以现在这般状态,哪怕是与人大战十天十夜应也不会觉累,一丝疑惑由心头而过,他对洗髓本就才刚了解,所以这洗髓之后的体质变化竟会如此鲜明吗?如此一想,那些地师榜c天师榜上的人该有多厉害啊。 还不待他唏嘘而过,金家五人又再攻来,神色凄厉,周身尽布血痕,但招式之威却是丝毫不减,这也让方镖师有一瞬惊疑,攻势已到,他无甚闲暇去细思,只觉体内有一股亟待咆哮的力量在嘶吼,寻着出口的释放。 五色幡化五柄利剑,捣刺而来,夹劲气,闪雷鸣,划空之音尖利刺耳,其上金鼎若重锤,五人同出同进,配合默契,竟好像是一个人的一只手一柄剑,只速度之快现出五道同击一般。 方镖师心随念动,‘天残骨’的招式层出不穷,似全不需要思考一般,他单脚立定,另一只脚斜踢向半空,虽是一个人一只腿一只脚,但却好像是数百人的数百条腿和数百只脚一般,这一式之名为‘天残追日’。 两式交击,腿与幡竟传出肉搏之音,金鼎交鸣,配着幡划空的尖利之音,扰人心烦,方镖师咬紧牙关不松一口气的将腿速提至极限,闷哼声随之响起,正是金家五人相继被踢中,最少者中了不下百腿,五道身影猛飞而回,有一次的摔跌于地,鲜血自口鼻处涌出,再怎么看去也无再战之力。 方镖师觉的时间差不多,便欲转身离开,提步纵跃时,五道人影又飞来挡在身前,那五人周身之狼狈已不是完人,但神奇的是他们似全无所觉一般,仍只是目光阴狠的看定方镖师。 这一次,五色幡抛飞半空,随五人手诀变换,化箭矢直袭方镖师,待其闪过又再回转刺来,五道色幡交织在半空,速度随着手诀变换的速度而加快,由五成十,由十化百,由百化千,这一片网将方提纵而起的方镖师压回至地面,且攻势不减,竟令方镖师直不起身来。 若是可以出‘大罗天指’,那么一指‘百鬼众魅生’便可应式,但现在却是不能。一个思差,他被色幡刺中右肩翻到于地,紧接便有数百道幡影刺来,他于地翻滚躲闪,狼狈至极。身化陀螺,两腿则为风刃,旋而起,虽被色幡刺中双腿数下,但方镖师亦是在这交织的幡网中踢卷出一道口子,就势猛跃而出至半空。 低头看去追击而来的数百道幡影,方镖师的目光沉淀若冰,他看向金家五人所在已然明了,今日若不将这五人杀掉,自己绝难脱身。 双脚交替又在纵起三丈有余,抬起一只脚猛踏而下一式‘天残绝印’,那些交织的幡网在这劲气的压力之下四散而溃,五只色幡失势摔落于地,与此同时,金家五人亦觉压力骤临,就好像有一座山正自五人头顶压下,想要闪身而逃,却周身皆不能动,如同被惊骇而定住了一般。 ‘轰!’近一刻钟之后,这种天塌地陷的声音方才散去,待尘埃落定,方镖师抬头看去,只见前方的地面之上,一个大如天的脚印深陷地面下足有一丈多,而金家五人已就躺在脚印的正中间,死不瞑目。 以手支膝,方镖师气喘如牛,他立定在脚印旁边,回想着方才的感受,有一阵恍惚和兴奋,想到孙步和游晗便准备提步离开,最后看一眼金家别院,有一丝异样扫过心间。 纵跃而行不足两刻钟,方镖师便站定,只见前方不远的街角,两个黑衣人正与一众金家家丁战于一处,黑衣人之一已负伤,顾及不周的地方已再添新伤。 方镖师心底一惊,方才只顾与金家五色幡交战,却没顾及到那些家丁,只是孙步和游晗二人怎会才跑出如此远,又想了下,总觉得有些不对,这条路也不是回村子的路。 见游晗又再受伤,且孙步亦顾及不周而添新伤时,方镖师提步纵身加入战局,他的体力已在这短短时间内全部恢复,双拳连捣而出,不多时便将战局逆转,那些家丁虽是拼死而战,但方镖师一加入却毫无还手之力,几个眼神交汇便撤身而退。 孙步与游晗相扶委身于地,方镖师当即便伸手去扶,即将出口的话尚在唇边,而这时,他的心突然鼓动的大跳而鸣,那声音他从未听过,只须臾便响至天地共鸣。 他看向孙步和游晗,惊讶的发现自己眼前竟如此模糊,这二人的样貌全都看不清,再看向两旁,又一声惊呼在心底,怎得两侧的房屋却看得如此清楚明白? 他大喘在胸,目光中多种光影交错而过,对于己伤全无所觉的金家五人,心随念转而尽出的‘天残骨’,几个喘息便能恢复至巅峰的体力,还有诡异安静的金家别院,这一处的两个黑衣人,看不清的样貌,即将出口的名字他眸中全是大骇,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两个黑衣人见方镖师如定格了一般不动,便都贴近来查看,他们似在说话,只是声音含糊,样貌模糊,唯有动作还是个人。 方镖师闭了闭眼,让心思沉淀片刻,而后再睁眼,他突然想到刚才的对战,虽说是自己加入后那些家丁才撤走,但就算自己是因洗髓而功力大增,但孙步可是高手榜上有名号的人物,又怎是如此实力微济之人! 一道扫腿而出,两个黑衣人被击飞,其力之猛,似流星飞坠,方镖师看着那人影竟穿过两侧房屋而过,心底一声冷笑,这便是幻阵吗? 他心底已见清明,眼神又现锋利,周身疲惫如潮水涌来,有若深海波荡,四周景物渐化为无,五色幡再现眼前,金家五人见他睁眼,当即旋身而退至丈远开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五色幡之红尘醉梦 虽是幻阵,方镖师的疲惫感却是真实的,就好像自己真的那般跟人大战过一样,他一时分不清哪些感受是真实的,哪些感受是虚幻的。 ‘天残骨’的那些招式确实如秘籍上记载的,‘玄灵隐’亦是,但自己是真的可以得心应手的使出,还是说那些也是幻觉,如果是幻觉,那周身的疲惫又是从何而来? 然,细思是没有时间的,‘五色幡’阵又再起变化,金家五人手掐指诀,五色幡绕方镖师而飞,速度虽不算慢,但方镖师却可以看清那幡上的每一道纹路,就好像那些纹路在不断的放大,不断的放大,当方镖师的眼前全是这五色幡纹路的图案时,新的一阵式又再展开。 方镖师虽已心下料定必是幻阵无疑,但真的身处其中还是一时怔愣,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磬钟交鸣,歌舞升平,纵然是皇宫,怕也没有这般奢华的感受。 曲若仙乐,动听,轻灵,于这宫殿内回荡,交织,一时如春芳初华,一时又如夏花鲜绽,一时似那秋成收果,一时如冬雪漫天,四时交替,色彩变换,全由音曲牵引,让人难抑心头之情,向往之意,迷醉之心。 身侧有舞娘环绕,惑人的眼眸,诱人的芳唇,婀娜的舞姿,她们赤着双足,轻踏在华贵的地毯之上,纤纤素手,撩拨万千情愁,那些眸里的含羞带怯,那些唇瓣的欲语还休,那些欲拒还迎的腰肢款摆,那些心荡神驰的足铃轻吟,她们是最美的妖姬,绽放芳华,引人来品。 酒香荡漾,醉迷今朝,琼浆玉液又如何,但求有人品方才为佳酿,娇柔的侍女奉起酒杯,未引便要先醉三分,而醉眼朦胧中,这金灿灿的宫殿便在眼前又更再显奢华,那些莹莹灿灿的宝石,那些精雕细琢的金器,那些立于两旁浅笑盈盈的侍女,这是凡人皆有的一场梦,红尘相逐中最华贵的所求。 方镖师纵是‘死水’,亦是要承认,或在年少时的某一次夜归路过灯红酒绿之处,也曾幻想过如此的纸醉金迷,醉生梦死,也曾渴求这一世全无烦恼,只盼浑噩度日,虚晃年华。 然而,这样的终归是梦,梦醒更觉夜深冷。 他漫步于宫殿之上,穿梭于舞娘之中,脚底是厚厚的地毯,两旁都是如痴似醉的画面,他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清世之态,却又莞尔一笑,不过一场幻阵,又能做多少数。 宫殿不大,舞娘人数也不多,可方镖师竟走不得出,不管他怎么走,那些舞娘总是绕在身侧,他总也转不出去,莫不成幻阵之中还有困阵? 这般一想,当即沉腰下马,便要诵一句‘拈兰诀’,然这些舞娘似有所感一般,全都围聚而来,凹凸起伏的身段如蛇一般贴在方镖师的身上,香华扑鼻已是醉人,还有几个舞娘竟将红唇也贴将上来,娇红的舌尖时隐时现的藏身于贝齿间,引人垂涎欲品。 方镖师初时有一瞬羞赧,但又一瞬清明,眼前皆是幻想,再者他本也是个清心寡欲的人,否则又怎得‘死水’之称。两臂一抖,见脱不开身,便将‘大罗天指’的‘鱼欢’一指化在双臂之上,于舞娘间穿梭,似游鱼得水一般,只他的速度快,那些舞娘的速度也快,且一个个的柔若无骨,你若挥开一个,便有两三个又贴来,你若重力相击,那舞娘的身子就好像棉花一样的轻轻弹开,没多久便又贴了回来。 有一句词,叫‘跗骨之蛆’,怕也就是如此。挣不开,甩不脱,方镖师纵是想破这困阵却也实在是难,只得放弃。 奇怪的是,他这一念头方起,那些舞娘便自觉离去,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舞姿摇曳,足铃轻吟。方镖师皱眉,观察了半晌,便又试着诵‘拈兰诀’,才一起式,那些舞娘便又围拢而来。他试了三次,终于是彻底放弃了破困阵的这个念头。 他立定在原地,仔细的看着周围的事物,这般沉淀下心思,反而能思虑到很多的点。比如之前的那一阵,自己以为与金家五人大战,而后追上孙步与游晗,但其实只不过是一场幻阵,他琢磨了一下,大概那个幻阵的用意一方面是令自己体力透支而再无反抗之力,另一方则是摸清自己的武功路数,再有一方便是自己当时未出口的话,若自己一时未醒觉而喊出孙步和游晗的名字,怕是就算最终脱身,此行的身份也已暴露无遗。 那么眼前的这个幻阵与困阵合二为一的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这边困住自己,那边已经去追孙步和游晗了? 不对,若是这样,刚才的那一阵便已经可以,这‘五色幡’着实玄妙,第一阵时自己虽未品出威力如何,但余下这两阵都非常人所能想。 他还在思索这个阵势的用意,弥漫整个宫殿的酒香虽也醉人,但对他来说却也还好,毕竟不久前才与‘无酒不欢’的戚天笑对战过,那般真实的酒香还是酒臭已经让他见识过了,而这种纯粹的酒香便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感。也是因此,这阵的威力于方镖师来说便又低了几分。 他试着向各个方向走去,舞娘身上的衣服随着他的动作和音曲的变化已经换过三套了,都是布料轻薄几不能遮羞的那种,体香阵阵中,方镖师虽知是幻阵,还是有些眼不知看向哪里之尴尬。 当他走向敲击之编钟之时,舞娘的阵势并未困住他,但却也不是破阵之眼,他似着搅乱音律,可对音曲来说丝毫无影响,对舞娘更是。他试着于此诵‘拈兰诀’,可再一次的,心念一动方才起式,舞娘便都围拢而来,且这次更甚的是,这些舞娘又把他推回了宫殿正中,旋转着在他身边舞弄妖娆。 那些旋转铺开如伞的裙摆,裙摆上大朵大朵的鲜花,鲜花上采蜜戏舞的蜂与蝶,将金色宫殿亦渲染出一片鸟语花香之景。 方镖师心念又是一动,会不会破阵之机就在这些舞娘旋转的舞姿上?虽然刚才为了挣脱纠缠,自己有出势击中这些舞娘,但现在这个时候似有些不寻常?因为那花丛之间分明隐身着无以计数的毒蛇,他们吐着蛇信,艳红刺目,那些蛇眼都落在方镖师的身上,冰冷的,无情的,噬血的。 或许是方镖师的气息有了变化,所有的舞娘都原地旋转起来,她们的裙摆铺展开的画面越来越大,足铃的轻吟也在随着这旋转而加重,渐渐附和上了越来越急的鼓鸣。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最后一个重击似将鼓敲破了一般,那些舞娘‘嘭’的一声化成了白烟消散,那些裙摆都飘落在地,像大朵盛放的鲜花。 方镖师的眼睛看着那些裙摆,裙摆上的花,花间的蛇,一条动了,两条动了,紧接着三条四条八条十多条百多条耳边的音曲不知何时变成了木笛的独奏,而在这木笛音中,那些蛇都直立起身子,像人一样的直立而起,最大者甚至还要高过方镖师近一尺。 方镖师现在就如身处蛇窝一般,前后左右全都是蛇,它们目标明确的看向正中间的人,慢慢的张开了嘴。 ‘天残随尘’先出,虽无尘沙漫杨,但劲气也已足够掀起气浪,只威势不如先前一阵时那般漫天遮地,又熟练度还不够,速度一直提不上来,但也好过方镖师最初习练时的威力。劲气翻搅而去,气浪将很多稍小的蛇吹飞,但却不足以对他们造成致命的伤害。 紧随一式‘天残动风’,头下脚上,飓风席卷而出,又一群蛇被飓风卷入,而这一次的威力尚算可以,有一些蛇便在这风卷中断成两截。 只是当方镖师落地时才发现,不管自己灭掉多少的蛇,这些蛇的数量也不会有减少,因为那些花朵之间还在源源不绝的爬出蛇来,且各种颜色都有,甚至有一些,单是看都知必为剧毒之蛇。 叹口气,也不知这幻阵加困阵中,若被毒蛇咬一口是否致命,忽而想到,不管致不致命,都不能被咬上,自己还未破阵呢。 ‘先天罡气’运走全身,虽然还停留在第二层,但却隐有向前增进之兆,这是这些时日方镖师最为兴奋的事。 不待给这些蛇反应的机会,方镖师连想法都未在脑中过,而是直接沉腰下马,哑音低诵:“吾索,归昂,守一,破!” 那些蛇在他诵出第一音的时候便都扑身而上,但到得近前却是一口都咬不下去,护体罡气哪是它们便能破得了的,且还是洗髓之后的‘先天罡气’。它们嘶吼着,如同地狱深处冤鬼们的怒吼悲鸣,将木笛之音盖去,将华贵装饰击溃,将金碧辉煌尽化为灰。 方镖师大喘着脚步虚浮半跪于地,虽然不知为何只破困阵的口诀能让他连幻阵一同破去,但总归是出来了,再抬首看去,五色幡又动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五色幡之蓝田种梦 方镖师觉得这两阵好像过了两辈子一样,不知他们摸清了自己的武功路数没有,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跟他们耗下去,打定主意试上一试。 双脚交替而踏,一跃而起少说三四丈,抬起一只脚猛踏而下,正是‘天残绝印’,然而令他心底唏嘘的是,这威力远不及前一阵中施出的十分之一。 故而当金家五人旋身而出几丈开外,而自己落下时已身处一片湛蓝空间时,他并没有任何吃惊,这便是又一阵了吧! 这方湛蓝的空间里空无一物,上下都是镜面,若从远处看去,便好似有许多个方镖师身处其中一般,只诡异的是,这些‘方镖师’的脸上都有不同的表情,而对此他本人却全无所觉。 先试了一次‘拈兰诀’,回音荡荡中,空间毫无变化,他也一无所感,看来不是困阵,那便只是幻阵吗? 他心下懊恼,若是当初有寻些阵法相关的书籍看看就好了,或者与懂阵法的人多交流便好才这样想,他的手中便出现了一本书籍,上面模糊的写着‘阵法’二字,而于他未注意到的某一个‘方镖师’的身旁则出现了一道模糊的人影,而那个‘方镖师’似正与他做着交谈。 看着手里的书籍,方镖师莫名,这阵是何意?他小心的翻开书籍查看,自己娟秀,落笔清晰,竟真的记录的是阵法,只是方镖师从未看过这方面的内容,所以也不知这上写的是对与否,从阵法中来,自然信不得。 将书籍合上,方镖师举在身前,看了许久也未看出有何不同,不经意的一松手,那书便落向地面,翻开的页面‘哗啦’而响,而后被他脚下的镜面所吸收吞没,同一时间,那个与‘方镖师’交谈的人影化作一道光线飞入了书籍沉没之处,虚幻的连方镖师都未注意到。 毫无头绪,真真的,毫无头绪,方镖师试着在空间内走,每踏出一步,那些‘方镖师’便也跟着踏出一步,于是一圈圈的波纹便在真个空间的镜面上荡开,将所有‘方镖师’的样子搅成扭曲的一团,又慢慢平复。 方镖师终于是注意到这天上天下所有的‘方镖师’倒影,每一个的表情都栩栩如生,却又与自己全然不同,当他凝神去看其中一个的时候,其它的‘方镖师’便也跟着他一同看过去,视线里各种情绪都有,却只有真正的方镖师本人,眼眸里是一片的波澜不惊。 ‘还真是跟照镜子一样。’方这样想过,一把铜镜便出现在方镖师的手中。 莫不是自己想什么就会出现什么? 松开手,那铜镜便如先前的书籍一样,落进了脚下的镜面之中,一圈波纹如涟漪般荡开,一切又都恢复正常。 方镖师又试着想了些东西,只要是实物,除却人外,想什么他手中便会有什么,真实的触感特别鲜明,甚有一次他想要‘热气腾腾的馒头’,竟真的是热得烫手的一个。 但这些东西无一例外的都是松手后便被脚下的镜面吞噬,而每当这些镜面吞噬一个,那些‘方镖师’的面色便都难看一分。 又不是好玩的游戏,方镖师只试了十次十样不同的东西便停了下来,他且要观察一下是否会有什么变化,这阵太奇怪,现在品不出这阵的用意,更品不出这阵的玄妙之机,他甚至连破阵都毫无头绪。 可等了许久,还不见阵势有何变化,念头一起,他猛的提步纵身而起,想来一式‘天残卷云’,可不想自己的身体竟穿透了上面的镜面,再落地这天地间又成书海了。 而让他有一丝微寒的是,脚下仍是镜面,而那镜面的里就似是刚才的自己,他徘徊在那片空间里,重复着刚才自己的动作,十样东西,然后起跳,接着从下面冒出,又是十件东西,然后起跳那个‘方镖师’是困在那一方天地里了吗? 那自己又是谁?是不是真的自己?还是说自己已经是那些幻象中的一个了? 书海里的书很多,远远望去没有边际,他随手抽一本,竟都是刚才的那一本写着‘阵法’二字的书,他拿起一本而后松手,那些书却并没有落到地上,而是像被水流卷着又回到了书海之中。 再一次的纵身而起,果如意料那般,自己穿透了头顶的镜面而来到了一个全是镜子的空间,那些镜子有大有小,折射出的‘方镖师’也是有大有小。方镖师眼神寻找着,却是在低头时背脊发寒,他就好像站在三楼之上,能清楚的看见脚下的一楼和二楼中‘方镖师’的一举一动,都是在重复,好似一个轮回一般。 他想了想刚才自己丢掉的东西,难不成这一路上去就都是如此吗? 默运一口气,提步纵身,一层一层一层总共十层,当方镖师在第十层纵跃而起的时候,他便如预想那般回到了第一层,他抬头向上看去,正好与低头看来的位居二层和三层的‘方镖师’视线相对,他分明的看见那两个‘方镖师’嘴角透出一抹邪恶的笑,诡异恐怖。 破阵之机到底在哪?是某一层?还是某一次重复?还是他想来想去,只觉头都大了。 以力破阵? 看来用不得也是得用了! ‘天时于上’一指而出,方镖师的身形一瞬拔高数丈,鲲鹏遨游九万里,又岂是这一个阵法能够困住的?俯视而下,那种睥睨之感又自胸腹间升起,他已然直接脱身于五色幡之外,金家五人似没想到他竟能如此出阵,一时之间都无法反应。 现仍是暗夜之时,黎明前的时刻最是黑暗,可在金家五人的眼里,方镖师却好像星辰所在,因为随在他身侧似有银河环绕流淌一般,他每翱翔一次,便有星辉倾洒,梦幻神妙。 左臂上收双指为拳,划一道月弧而下,劲气之猛竟丝毫不逊于第二阵时的‘天残绝印’,金家五人挥幡而挡,咬牙相抗,脸红似要滴血一般,却还是抵不住的连连后退。 方镖师冷笑于心,又划一道月弧追击而至,金家五人终是再不能敌,都在这一击中被击飞,摔跌于丈许开外。 金元和应是五人中功力较高者,他尚还有余力开口,一字‘大’方有口型,又一道月弧袭来,五人身首异处,仅有的十数名金家家众亦在这一击中尽皆命丧。 收势落地,方镖师扫视一圈没有活口,当即转身急奔离去,脚步踉跄已没有能力去施展‘玄灵隐’,好在‘纵影飞歌’的身法亦算不俗,须臾之后,消失在晨光未明之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神鹰捕头’朱语堂 暗夜无声,方镖师一路潜行,于半路时与前来接应的孙步相遇,在孙步的指引下,二人择另一个方向,转山路,弯弯绕绕七八道,方才看见前方现出一点朦胧灯光。 孙步口呼鸟鸣,不多时,两声鸟鸣相应,二人方才继续前进,待得那光清晰于眼前时,两座山间木屋出现在一小片空地之上。 开门,进屋,室内有暖炉,驱散了秋夜的寒凉,孙步和方镖师都不由得放松下来,尤其是方镖师,疲惫感如潮水袭来,若非还有些自控力在强撑,换做寻常人早就一屁股坐下大喘气了。 见孙步和方镖师回来,床旁立着的一个人转过身说道:“今夜有劳方镖师,多谢。” 方镖师看向说话之人,身高约有六尺五分,瘦削,挺拔,面容上剑眉鹰目三撇胡,棱角分明,一看就是个十分严峻的人,想到孙步于此,以及屋外的几道暗哨,他抱拳道:“久仰‘神鹰捕头’朱大人名号,今日得见,是方某的荣幸。” ‘天下神捕’排行第一的‘神鹰捕头’朱语堂正是当先说话之人,他亦回抱拳道:“不敢当,朱某只是一介寻常捕快罢了。”他接到孙步密信便快马加鞭赶来,却不想还是晚上一步,亦或是孙步他们心急一着,故而才有今夜如此犯险之举,好在现在人都没事的回来了。 这时,床旁坐着的另一道身影慢慢的起身,他的年岁应该很大了,一头黄白的头发,本应高大的身形也有了些佝偻,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粗布麻衣,唯有腰间悬着的一枚令牌分外醒目,乃是太医院专属的令牌。 朱语堂很是尊敬此人,躬身轻声问道:“崔大人,如何?” 方镖师心底一惊,此人竟是御医院第三把椅的崔友昌崔御医,这可是位医德高尚的老者,闲暇时常于闹事摆摊为人免费看诊,遇上顽疾,他甚还会亲自登门回诊,方镖师不由得神情间又增加了几分尊敬。 崔御医摇摇头,说道:“不碍事了,虽然伤口较深,但都未伤及要害,只是血失的过多,身子会虚上好些时日,得好好休养。”说完,他又笑了笑,“年轻人啊,好的总会快上些的,注意不要碰水就好了。” “是,多谢崔大人。” 崔御医笑着摆摆手,慢慢的走了出去。没多时,有小厮进来将游晗换下的血衣和刚才救治时用的药布收走,这时方镖师才看到躺在床上的游晗,面色苍白,已经陷入昏睡,但气息平稳,确无大碍。由此看来朱语堂是个行事缜密之人,随行会带着大夫,而且还是位御医。 方镖师坐回桌旁,接过孙步递过来的热水,慢慢的饮着,暖流滑入喉,四肢百骸都随着舒出了一口气。 孙步问了问金家的情况,方镖师简单的说了说,当听到方镖师不仅破了那‘五色幡’阵还当场立毙了金家五人,连朱语堂都为之侧目。 孙步啧啧称奇的道:“方老弟,你这功夫精进的厉害啊,现在我都打不过你啦。” 方镖师赧然摇头,道:“孙兄过奖。”而后便简单的把自己洗髓的事说了,只隐去了相关的人和事,而后又感怀的说道:“其实也算是侥幸,‘五色幡’阵实则为五个幻阵组成,而其中有两阵因我的心性问题,所以没受太大的影响,故而破阵相对轻松一些。” 闻听‘洗髓’二字,朱语堂和孙步都是震惊在心,孙步更是连面上神色都变了。他虽是‘天下神捕’,但能将武功练至高手榜第四十位,可见也是个天赋较高且肯钻攻之人,又怎会不渴望洗髓,他看着方镖师的目光里一时羡慕一时自也少不了嫉妒。 朱语堂相对来说要镇定的多,微微动容后便很快平静下来,点头道:“不错,寻常人心思杂沉,稍加引导便会被环境左右,但方镖师素有‘死水’之称,心如止水了又如何能起波澜,这阵的命门便就是方镖师这样的人了。” “不敢当,懂阵法的人必然有破阵之法,只是在下确实只能以力破阵,最后时还是迫不得已的用上了‘大罗天指’,但应该不会留下痕迹。” 孙步也由震惊中平静下来,‘洗髓’本就是可遇不可求,他本就晓得,所以向往归向往,诸多情绪也终究是转瞬而过罢了。他摆摆手,“无妨,现在想来此行确实惊险,若是打草惊蛇反倒是不值,于孙某来说是个经验教训,以后还得是稳妥行事才对。” 朱语堂浅笑叹道:“知道就好,既已通知了我还这般心急,唉。” ‘咚咚咚’三声门响,朱语堂示意下小厮推门进屋,手捧一个染血的布包,“大人,这是夹在血衣之中的。” 朱语堂接过,三人相视都不约而同的笑了,“知道了,下去吧。” 待小厮走后,孙步笑道:“这小子,我就知道,贼不走空,定是他私藏的宝贝。” 朱语堂打开包裹看着里面的东西却是皱起了眉头,走到桌旁,将布包摊开,三个人看着那一布包的东西都有些莫名。 孙步拿起一个看了看,说道:“这好像是一些部件吧,唉,这还有机簧。”皱着眉头,也是毫无头绪。 方镖师更是了,但有一点,“这些部件做工都很精良,非是一般匠人的手艺。” 朱语堂点点头,忽而若有所觉的道:“游晗带回来的图呢?” “啊,在这。”从怀里把游晗带出来的图铺展开,三个人便对照着那个图来看这些部件,“好像是,不过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是个鼎。”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三人看去,原来是游晗醒了。 孙步窜上前去,急道:“别乱动啊,伤口才止血。” 游晗虽还面皮苍白很是虚弱,但精神头尚好,他笑着道:“我本来也没动啊。”而后微转头,道:“朱老大,你也来啦,嘿嘿。” 朱语堂点点头,问道:“感觉如何?” “还成吧,就是哈说话费劲儿。” 方镖师在一方看着,从现在这个气氛来看,这游晗应该就是他们的人,或是孙步或是朱语堂的手下,他品着‘天下第一神偷’和‘天下神捕’,又想及那个亡于武泽县的刘礼,不觉有一丝感慨,哪一方都不是简单的。 三个人寒暄了几句后,朱语堂问道:“你说这是个鼎?” 游晗点了点头,刚孙步喂他喝了点水,嗓子舒服许多,声音也就清亮了许多,道:“我是在一处秘洞里发现的,那秘洞就在假山的下面,我去的时候里面有两个工匠正对着墙上的一张大图研究着,那大图上画的就是个鼎,他们说什么‘要在腊月中旬之前完成有些困难’,我觉得挺奇怪的,就趁他们不注意拿了桌上的一张图和几个零件跑了出来。” 说完,他歇了歇,继续道:“本来我已经潜入那几个帐房待的院子了,按照我的观察肯定不会出问题,但谁知道,黑灯瞎火的,有俩人在那房角的树林里偷情,哎哟我的天,可别提了,那女的以为是被巡逻的发现,一嗓子下去,这金家别院全动了,我没辙就只能先跑出来,唉!” 孙步笑着调侃他,方镖师却看见朱语堂的神情一变,低喃道:“鼎鼎?鼎!” 孙步这时也注意到了,便问道:“大哥是想到什么了?” 朱语堂不确定的摇摇头,将图折好装进怀里,又将布包绑好,说道:“现在还不确定,我需要尽快赶回天都找人看一下。”说是这般说,他其实已经可以肯定了,元月初一,皇帝要祭祖,届时会有一‘九转玲珑玉宝鼎’供于祭坛,这宝鼎现正在精工坊铸造中,他因负责此次精工坊内外的守备工作,所以虽未见过宝鼎图样却是知道此事,看来今日他得要快马加鞭的赶回天都府才是。 他抬首看了看窗外,说道:“晨光尚淡薄,大家还是趁此时稍加休息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好一个大远镖局(上) 于屋内坐了一会儿,方镖师渐感心绪难平,开门出屋,清晨的薄雾迎面而来,带走了几许烦闷,他行出一小段距离,在一块山石上盘膝坐下,脑子里都是昨夜一战的画面。 ‘玄灵隐’的速度,‘天残骨’的威力,每一式都在他的脑子里一一闪过,特别是‘大罗天指’的那一指‘天时于上’,洗髓之后的感觉又与先前不同。 虽仍是那般的睥睨众生,俯仰天地,但这一次却有一股无谓之心,似这大地之上的诸多生灵全为草芥一般不足挂怀,唯吾独享九天之尊,寂寥,空阔,目全无物。 他想及不火头陀说的,罗生有可能就是破碎虚空而去了,那又是怎样的一种心绪呢? 目光望向远方,穿过丛林,绕过大街小巷,跨过整个古云大陆,沧海桑田,风云变迁,那时的罗生,刚经历过洗髓的罗生,他又是怎样的心绪?会否如自己一般,有一瞬迷茫,却也有一分痴狂?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方镖师未回身却也知来人是谁,他慢慢的收回心绪翻涌,四平八稳下又是一如往常的波澜不惊。 来者正是朱语堂,他负手立在方镖师身侧,看向他看的远方,似也能穿过沧海桑田一般,只他的目光却是停留在大云河畔龙门府‘大远镖局’的金字招牌上。 “古云历1747年年三月初三,龙门府永城一家寻常的门府前挂上了一块招牌,上书四个大字‘大远镖局’,初时毫不引人注意,可三个月后再没人敢轻视于它,因为三十四位镖师,三十四位有姓无名的镖师,寻不得来历,找不到出身,全如凭空出现一般的三十四位镖师。” 朱语堂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说给方镖师听,他似随口便言,却又总好像言中有意,他且不去看方镖师会否有何反应,只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同年五月初三,大远镖局的第一位雇主登门,为儒家子弟韩高远,因无意间发现祖辈所藏的诸多武学秘籍,托镖于大远镖局,护其亲自将秘籍完璧归还,镖师为称号‘阎王’的阎镖师,二人由东京府丽上县出发,终点为西川府的清河坡,历时一年,共归还五十五个门派的秘学宝典,余下十二本因寻不到原主而交至禅宗入藏经阁保存。” 微一停顿,继续说道:“这一路行镖,阎镖师可说是浴血奋战,一身大宗师级武学实力震惊天下,‘四海纵横神功’据记载少说江湖失传一千八百年,‘倾城傲刀诀’曾被后世列为‘天刀三诀’之首,亦是失传少说近千年,而今再现江湖却是于一名不见经转的镖师之身,连百晓生都为之动容,据说还曾亲自登门拜询,按他所评,一内一外两种功法阎镖师均已入登峰造极之境,可叹居然是个无名之辈,可惊是在此之前江湖上从未听闻过此人。” 朱语堂神色间是惊叹连连,突然话锋一转,“然而最惊奇的是,这一趟镖走一圈下来,江湖中人也只见识了这一位阎镖师的厉害,但三十四位镖师的名号却是与此同时的令天下皆知,此举的魄力c手腕,耗费的人力和财力,样样皆算的话,如此名扬天下可真是一大手笔啊。” 朱语堂侧首看一眼方镖师,见对方仍是那般波澜不惊,也不诧异,只继续说道:“首镖如此轰轰烈烈,接下来的生意必不算差。宣武二十二年六月末,一苍发老仆登门,镖物乃为一人,天下第一魔教天坛圣教的最后一个余孽,圣子姚星雨,时年一十有二,还是个少年。想那天坛圣教为祸天下将近百年,其之野心甚还于一时有问鼎天下之意,说一句人人得而诛之绝不为过,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是此镖大远镖局接了,接得理所当然,接得坦坦荡荡,引江湖同仇,武林同恺。” “这一趟镖历时两月又五天,由北川府的门叶城至海门府的陀泽岛,惨烈程度丝毫不逊色于第一镖。镖师姓铁,闻称‘铁砣’,因先有阎王之例在,大家都心有顾忌,但却总有胆大之人亦或忠肝之士敢于犯险,然这一犯险便是命丧,铁镖师左手之上‘血浪御风剑’曾被列为‘一千年来杀意最重的剑’,而右手之上的‘寒冰如意掌’则是五百年前寒冰教掌教的独创武学,这两者又都是来历颇深且都早已江湖失传的不二绝学,而铁镖师就如那阎镖师一样,将此两种绝学练至了登峰造极之境,又是无名之辈,又是从未听闻。” 朱语堂看向方镖师,见他仍是那般的四平八稳,心底莫名的有些惊色闪过,面上神色如常,道:“两趟镖,非寻常人,非寻常物,非寻常之路,大远镖局不仅接了,走了,还都只出一个镖师,且都非常完美的顺利的完成了,此中之玄机除却镖师本人的惊世骇俗外,是否还有些其它,朱某很是好奇。” 转过头,他知道方镖师不会回答,所以不等,继续说道:“再下来不出十五天,大远镖局再接一镖,紫剑山庄钻山匠‘童叟无欺’柴光远于石岭府龙窟崖采石时,无意间获一秘宝,乃是传说中库族祭司的法杖,据传闻此法杖可以指引持有者寻找到这个古云大陆上最为神秘的存在时间最短的一个部落王朝的王城遗址,而这个遗址中埋藏着天地初开的秘密。柴光远虽已是宗师级高手,却仍难护这宝物周全,好在石岭府紧邻龙门府,他强撑一口气托镖于大远镖局,而这么一个惊天之宝或说烫手山芋,大远镖局竟又欣然接下,真是好大的胆量。” 朱语堂摇首感叹,神色间亦不由得泛起敬佩之色。 库族虽于古云大陆之上的历史记录中只存在了三十二年,然而这三十二年中尽是未解之谜。历朝历代都有史学家和探险者痴迷于这段短暂的历史中,只因库族以部落之力竟能统领整个古云大陆,其三十二年间的辉煌繁盛就连最强盛之时的秦歌王朝都难以敌其百千分之一,而更让人不解的是,这个部族的衰败仅在三个月不足九十天之内便尽灭为灰,后世人的诸多探查之下,唯有一根祭司的法杖仍残留于世,搅弄风云,引无数人为寻找它耗尽几代人的精力。 他遥望远处山林间已大耀天下的日光,天地初开的秘密,那究竟是什么没人知道,但却不由得人们不去向往,人总是会想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或许是因为人们都知道自己终将往哪里去。 微不可察的,朱语堂舒出一口气,他侧首看向方镖师,他却仍是那般波澜不惊,心底的那抹惊色渐重,库族的历史兴衰世人鲜有不知者,方镖师闻听却能面不改色,甚连眼眸中都未有半分异样之情,莫不是此人当真‘死水’一滩,天地间万情皆都撼不动他半分吗? “这趟镖走了两个月又十三天,由龙门府永城至天安府紫剑山庄,镖师姓钱,闻称‘铜钱’,年方二十三,较之阎镖师与铁镖师来说,真真是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然这手上的功夫却老辣至极。‘佛手剑’c‘无暇破魔十二手’c‘无极神功’皆是八百年前搅翻天地甚至让秦歌王朝头疼的三佛陀所创,江湖失传少说五百年,然而它又出现了,还是大远镖局,还是无名镖师,还是于此之前从未闻听。” 朱语堂苦笑,“大远镖局,究竟是何来历,怕是再傻的人都要辗转反侧的思虑几夜,不能成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好一个大远镖局(下) 日头已经暖洋洋的照遍了这一方空地,山间薄雾将散,朦胧转清晰,于人的眼眸心底都投下一片清明。 方镖师盘坐于山石之上,垂下的衣角已被露水沾湿,朱语堂立于一旁,鞋面亦被露水打湿,只不过一个清晨。 朱语堂的声音还在继续:“这之后大远镖局沉寂了一整个冬天,却在春暖花开时的三月,又将整个江湖掀动,而这次受牵连的还有朝堂。” 这一次,朱语堂是看着方镖师的脸说的,因为这才是他想探听的关键,所以他一定要看着方镖师来说,捕捉他的没一点神态变换。 方镖师似能所感他想,亦回望而来,目光沉淀,不卑不亢,波澜不惊。 这一片了无生趣,万念俱灰,连朱语堂都不由得动容,他怎也想不透一个人的眼神为什么会如此的令人他皱了下眉,却强忍着没让自己闭上眼,他找不出形容词来说现在心底翻涌的情绪,就连那抹惊色也被这情绪所吞噬,如同自己整个人也要被吞噬一样。 “三月十二,宫墙内御花园中第一株水凝兰绽放,花香四溢中一桩大案震惊天下,正是‘军器监造假案’,追根溯源下矛头直指兵部尚书怀永年,然证据不足连我们天下神捕五人齐出都毫无头目,却在此时,一苑州城小吏将一封密信托镖大远镖局,此密信便为此案的唯一或说仅存的证据,由山门府至天都府纵是快马加鞭也要一月有余,然大远镖局被称‘弹弓’的谭镖师却只用了十五天,翻山越岭,横渡大云河,躲过千万次的追击暗杀,将此密信完好的送到了朱某手中。” 朱语堂的语音中有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惊惧,他的眼睛一顺不顺的看着方镖师,以期从上面读出些什么,“此案告破,令边关众将士得以安心护国,大远镖局当居首功。” 而后一叹,还是什么都看不出啊,“天道掌门心木道长都曾惊言谭镖师所修‘太清一气阴阳功’已至登峰造极之境,天道成立至今能入此境界的也不过百人尔,却从未听过或见过有与其相合之人,更别提谭镖师年龄还不及三十,而另外两个‘缩地成寸神行术’和‘飘影飞梭断红尘身法’连百晓生都坦言只闻名而无记载,但少说也是五百年往上。” 苦笑摇头,“大远镖局虽是镖局,却又非寻常镖局,这四单镖别说是江湖,放眼武林,亦或是我天下神捕五人也未必敢应,可你们不仅接了,还都只出一位镖师,一路行来,山高路远,千难万险,阻击无数,却都平安将镖物送达,又怎是‘厉害’二字可以形容的。” “现而今,红底黑字的‘大远’二字已成一个标志,即引江湖人纷相而争,却也令众人望而怯步,再观你们的立场,当真是秉持一条‘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吗?可持金银万两上门托镖者被你们拒之门外,江湖大豪上门拜谒却也被你们草草打发,武林名宿虽被盛情款待却又疏离有度,达官贵人你们不去拜见,名绅富豪也不去结交,这副姿态又怎是‘狂傲’二字可以概括的。” “再观阁下,方镖师,又称‘死水’,此《金龙斩火》虽不够闻名,但其中所隐藏的有关‘大日轮回盘’的线索却是江湖人皆都觊觎的所在,然而朱某有一事好奇,‘金刀门’被青衣血卫所灭乃是五月初之事,那十五堂堂主‘血臂螳螂’薛齐则是在七月中才来托镖,而关于‘大日轮回盘’之传闻却是在七月初便由各处逐渐散出,此举与贵镖局三十四位镖师名扬天下的手笔可说是类似至极啊。” 方镖师平直回视,仍不做任何回应,他似全无所想所思一般,就如同已经与身下的山石合为一体。 朱语堂目光渐利,“且再看阁下,由甘叶府的宁中城至如果是青衣血卫的总坛,那便是上京府南安城郊的黄堡,一路行去只需两月余便可抵达,但方镖师,纵是有阻击劫杀,您这路途绕的也有些远了,就不怕雇主着急吗?管的闲事也是比正事要多,就不怕雇主介意吗?” “再者,您的这身武学,‘大罗天指’与‘虚无手印’,虽与先前的四位镖师相比不被江湖人熟知,但真的追究起来怕还要比他们更为传奇,这一点现在也渐被天下所知。” “若说之前的四趟镖只让朱某深感于大远镖局之实力强横,但阁下这一路所行,却让朱某深感惊惧,大远镖局究竟意欲何为?你们的志向又在何处?一次又一次的掀起江湖血雨腥风目的为何?方镖师,可否于此时,于此地,于朱某一人,说上一两句宽心的话?也好让朱某安安实实的睡上一个稳当觉。” 方镖师看着朱语堂,这人的眼睛很利,与孙步不同,他的利能够刺进人的骨头缝里,能挖到人的心,看到人的肺,能抽丝剥茧的把一个人完全看透,方镖师想,这个人的传闻都是此人破案如何迅速,断案如何精准,但他想,此人最厉害的应该是审讯,这样的一双眼,又谁敢于直视却不露怯半分! 只是,他忘记算他自己了,此地,此时,此人,方镖师已与他双目对视少说有两刻,仍与最初一样。 若他算上自己,一定会佩服自己。 朱语堂先将眼别开,又再望向远方山林,阳光下叶片都闪着光,随风微晃,便是一片璀璨,白日的星,林间的辰,凡间的景,他叹口气,知道今天或者说方镖师这里,他什么都叹不出,这人确是‘死水’,一滩天摇不动c地撼不动c风吹不动c雷打不动的,死水! 他缓缓开口,嗓音哑沉至极,就如他的心情,“大远镖局之格局远非朱某可以揣测,只还请方镖师转达一句话给贵镖局的当家人,莫要将天下视为棋局,视苍生如无物,拜托了!” 一只鸟儿鸣叫着划破天空,朱语堂眯眼看了看,而后一笑,对方镖师抱拳道:“山高水远,来日方长,方镖师,今日一别,还盼江湖再见,届时还盼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饮上一壶热茶。” 方镖师嘴角挂淡笑,起身,抱拳,“方某之幸。” 朱语堂再不说话,转身行回,方镖师回首看向远方山林,被那片璀璨晃了下眼,他想了下朱语堂最后的那句话:‘天下棋局,苍生无物’,淡然无语。 日头将至午时,一行人都各自收拾妥当,游晗身子还虚,孙步这边不方便照顾,而且关于那张图和零件也需要他提供更多的线索,所以便由朱语堂带回天都府,孙步则是要回平南府继续手边的几条线索,方镖师自然是继续行镖。 行至岔路口,四人抱拳,互道:“珍重!”打马扬鞭,各奔东西。 方镖师边走边看景,不觉之时已经天至傍晚,眺望前路,似远处有星点灯光,掌书一直未来联系,不知是寻不到自己,还是没有安排。 再往前是安木岭,穿岭间山谷而出,便是上京府,距离目的地就不算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又遇故人,是友非敌 夜宿岭前村,方镖师盘膝坐于床上,月辉倾洒,搅入一室的秋意,他抬眼看去,已有一道熟悉人影静立桌旁,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收势起身,心底有一点触动仍在,这一次言司的出现他竟能察觉出那丝微妙来,看来洗髓带给自己的改变正在逐渐显现中。 接过言司递来的掌书令,眉头微蹙便又松开,终于是要来了,这趟镖也终于是要结束了。 他将这些时日的诸多际遇以及人c事c物,包括金家之事,以及朱语堂的怀疑都写在了信中,他将这封信连同掌书令一齐交回给言司,二人无言,一徐微风后,屋还是那屋,人唯剩方镖师一人。 安木岭,岭中有谷,谷间有镇,名为安木镇。兵荒马乱中,人来人走,这个镇子随着时盛时衰,自玄金立国后,方才逐渐安稳的发展起来,现在镇中人口总共有三千多户,因是江东府与上京府间唯一的通道,所以也算是枢纽之地,繁华是可以的,只是毕竟因为地势所限,规模也就有限。 刚才入镇,忽而一道声音由身后急来,“方老弟!” 方镖师停马回身看去,来人竟然是宇文山丘,只虽身负剑匣,但周身上下的气质都有了变化,少了许多的沉郁,而多了许多的明快,依稀有了些昔年驻马洪江畔时的飞扬潇洒。 待宇文山丘行道近前,方镖师抱拳道:“宇文兄,多日不见。” “是啊,是啊。”宇文山丘看着方镖师笑言,心里止不住的惊叹,这方一个月左右,可现在的方镖师,其实力自己却是看不透了,“嘿呀,我听闻那大义盟要堵截于你便快马加鞭的赶来,可还是晚了一天,到的时候只听闻你受伤且被人劫走,我不放心,又想你可能还在江东府,就一直在等你,这两日忽想,你若是走镖,终点应是那青衣血卫的总坛,那此地定是必经,就赶了过来,好在啊,正与你遇见。” 方镖师抱拳:“劳宇文兄挂心,那日是得友人相救,疗伤了数日,方才启程。” “哦,那就好,那就好。”抬首看去,宇文山丘又说道:“我们也别立在这镇口,我知道这里有家素食馆,味道堪称这一带之绝,今日我请客,走。” 宇文山丘所说的素食馆名叫‘天鲜楼’,就位在镇子的正中向左一点的位置,三层楼,纯木质搭建,飞檐斗拱,大气非常,由下向上看去,如同天府之阁,登楼而俯下,则可饱览谷间风景,是为此镇雅赏之处。 二人入得楼内,有小二于前,领座二楼雅间,楼中有天井,可观一楼大堂的说书与唱曲,语调轻转,非常悦耳,楼内很肃静,所有的人哪怕是交谈也都会着意的压低声音,似怕搅了楼内的雅韵一般。 落座后,点了几样菜品,加一壶清茶,小二便躬身退出了。雅间都是由金丝竹做的屏风相隔,且屏风与屏风之间还加了四个大花盆,枝叶繁茂,不仅挡了声音,也挡了视线。没多时,菜品和茶都上好,宇文山丘便招呼方镖师一同品尝。 “方老弟啊,我真是要好好的感谢你,若不是你相告,我又怎寻得到那人,内人怕现在也还是受那折磨,甚就不久于人世了。”说起这话,宇文山丘就是诸多感慨,但他也知道‘医善人’三个字太敏感,所以隐去了未提。 方镖师摇头,说道:“我只做了一回传声筒,全是那一位的功劳。”其实方镖师有想过,如果孔乔在离去时未加那一句,那他会不会将时间和地点告诉给宇文山丘,只是这个问题还没想明白,他就知道一件事,孔乔必是肯定他会说的,或早或晚的问题,否则他就没必要告诉自己他的行踪了。 “不不不。”宇文山丘为两人各倒了一杯茶,继续说道:“若不是那日你去而复返,不仅与我谈心,还将那人的行踪告诉,又怎有现在的我,我那家怕是都要散了。” “宇文兄言重了,令夫人已经无碍了吧。” “武功废了。”宇文山丘叹了口气,笑的很释然,“只要人还在就好,不用受那折磨,我们可以安安分分的过剩下的日子,挺好的。” “那便是最好了。” 宇文山丘看着方镖师,诚恳的道:“不说那些客套话,也不推三阻四的,这趟镖走完,你可一定要去我家坐坐,就百湖府的清月湖旁,我家内人要亲自当面向你道谢。” “宇文兄,真” “唉?刚说什么了。” 看着宇文山丘一本正经的样子,方镖师本就不是多擅长言词的,当面拒绝一个人的好意不就是最难的,他无奈笑道:“若无事,定当登门叨扰。” “这就对了嘛。” 一边闲聊一边品佳肴,一壶清茶,饭食过半,宇文山丘好奇的问道:“方老弟,你现在的实力可有点深不可测的感觉啊。” “宇文兄过奖,只是这一月诸多际遇下,得机缘而洗髓成功。” 宇文山丘一脸的不可思议,他上下打量着方镖师,不住叹道:“难怪,难怪,现在的你我可是看不透的,若再交手,我可能无把握会胜过你。” “宇文兄现在心结得解,诸多心思也已沉淀,武学造诣上,我还是及不上的。”这话方镖师说的真诚,毕竟‘子午剑门’曾被誉为上二百下三百共五百年间的剑意之顶,而能做当世首徒的宇文山丘,其功底与造诣绝非寻常人可以相提并论的。“那一日能取胜,乃因宇文兄求胜心切,再加上心结郁积于胸多年,我才侥幸得胜的。” “所以,我说是可能,却不是一定。”宇文山丘看着方镖师笑的一派狡猾之色,神情如小孩子一般,他拍了拍身侧的剑匣,感慨道:“我已许久未体会过与他们共鸣的感觉了,这些年是亏了他们的,本都是当世名剑,却随着我饱受蒙尘之辱,唉。” “剑皆有灵,又怎不会体谅于你,不离不弃也是一种荣幸,宇文兄莫要说一个‘辱’字,那才是折了这些名剑的光。”自与百里长白一遇过,方镖师对于这些神兵利器都有了不同的观感,他总是思及那一晚百里长白将百足刀举至半空,月于其后映照而来时,那刀上光与百里长白面上的神情,他也在与翎天韵的交谈中明白,那光那神情皆名为‘敬畏’。 宇文山丘摸着剑匣的手稳健而有力,他的目光从剑匣上的每一寸走过,二十多个年头,这剑匣陪伴着他经过风雨见过风浪,受过伤又被他修好,一直相伴,只是这几年他因心事挂牵,渐渐遗忘了一些过往的心情,而现在他正慢慢的将那些遗落的东西捡起。他感叹的对方镖师说道:“方老弟说的对,是我不该这样想,我与他们亦算是相濡以沫,怎需要这些虚情假意的叹怀。” 待茶足饭饱,二人便准备起身离开,宇文山丘问及接下来的打算,方镖师看了看天色,“应是要寻一处客店住下,宇文兄呢?” “哈,那我便也住上一晚,我还想跟你切磋切磋呢。” 摇头苦笑,先前聊起‘洗髓’的时候,方镖师知道宇文山丘当年已有三次‘洗髓’,后因诸多事情牵扯,便搁置下来,再就难遇机缘,所以对于他的跃跃欲试似能理解几分。 行出楼,二人逛了下集市,人来人往都是大包小裹的人,看上去都是往来江东府和上京府的商贾,有一些会顺便买点小玩意儿回去当礼物送人,有一些则就着街边的摊位吃些豆花或喝点茶水,有小孩跑来跑去,有妇人女子相携而走,也有耍艺的艺人坐于屋檐下暂歇脚,有吵闹的声音,有讨价的声音 二人都不是常逛市集的人,方镖师是因为性子使然,他对这些不甚在意,上一次还是在千家集时陪百里长白去尝那个吱哇叫的折喉果,这样一想,就有一股没来由的不安从心底升起,想及掌书的信,难不成‘君乐山庄’的人会于此地伏击不成?那自己岂不是牵累了宇文山丘? 而另一方的宇文山丘与他的情形差不太多,他这些年因为心结所累,也确实没多大心思逛集市,虽也陪着夫人出来过几次,但心思也都在对方身上,哪真会有心思去逛去看呢,只是,他身后剑匣内的四柄名剑在隐做剑鸣,似兴奋又似不安,着实令他惊疑,但毕竟早些年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再大的场面也都见过,面不改色心底却也加上了一道警醒。 二人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其意,不言而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闹集杀机(一) “糖葫芦喽” “客官,来晚豆花尝尝吧” “哎哟,姑娘,这个钗子真不能便宜咯” “嘿,你个淫贼往哪看呢” “哟哟,李二爷,您来得正好,小曲马上开唱,快请二楼雅座” “你们店大欺人,这布料分明就是残次品” “郭二娘,您这是干嘛去啊” “呵,这不是那谁家的小子嘛,据说啊现在可出息了” “哥哥,哥哥,你慢点跑,妞妞,妞妞跟不上了” 二人边走边看,时不时的也会在一些摊位前驻足,若不知这二人身份,就也只是寻常江湖客。 集市上热闹,来来往往,喧嚣翻天。 忽而,一道女声惊叫:“呀,有贼!” 停步看去,一个魁梧的壮汉两手猛挥,将挡于自己面前的人甩向两旁,有许多来不及闪躲的人都被甩了一个跟头,哀叫声一路向二人所处之处蔓延而来,那壮汉的速度虽不算快,但每一步似都能在这青石板的路面上留下脚印一般,很多小孩都被瞎哭了。 其中有一个小孩被突然的状况将自己与家人冲散,这会就站在原地哇哇的哭,也不知道躲闪,眼看便要被那壮汉的手掌给甩到了。 宇文山丘微叹口气,一个闪身便将那孩子救了下来,然而还不及他将那孩子放下,一柄薄而锋利的匕首便由那孩童的袖口里滑了出来,匕首尖端的寒芒距离他的左眼还不及一寸。 他嘴里念一句:“果然如此。”动作却如穿花之蝶,那孩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待他回首看去,宇文山丘已经闪回了方镖师的身侧,而自己则是被制住穴道丢在了巷子里。 “宇文兄,连累你了。” “方老弟哪里的话,这样倒是正合我心意,活动活动筋骨,还能帮你个忙,两种都好。”宇文山丘反手一拍剑匣,一阵花香扑鼻而来,所有扑来之人皆不由得都是身形一震,当下停驻脚步,凝神看来。 在众人的眼中,只觉有一道花瓣之流自那剑匣中飘散而出,缓缓的落在宇文山丘的手心,随着花瓣的飞舞,一柄漾着粉白色清辉的剑逐渐显现。 所有人又都不由得抽了一口气,因为这剑极美,笔直的剑身之上,不论是长短,或是宽窄,甚连剑脊的高度都让人分外的舒服,甚还有人会有丝想法是,被这样美的剑所伤也是种荣幸。 人群中懂剑之人c好剑之人c爱剑之人不在少数,眼里除了赞美,更多的则是贪婪,这样的剑有谁又不想据为己有。 更何况,宇文山丘,这个昔年被誉为新秀之领袖的人,他所背负的剑匣内可是有着四柄名剑,觊觎之心在众人心底渐而凝成型,不约而同的达成了一个协议,《金龙斩火》也好,四把名剑也好,非夺不可! “‘花飘月光落’,是把好剑。”方镖师由衷的道,不仅是这剑好,而且他从这剑上看出了完全不同于那日的宇文山丘,心里有一份期待,亦让他跃跃欲试起来。 宇文山丘淡洒一笑,“那日未曾让方老弟见识到,今日就拿出来耍耍,若论群攻,此剑第二,无有第一。” 这可是海口,敢狂下海口之人要么自信至极,要么自恋至极,方镖师想及宇文山丘对待那三柄剑的态度,看来此人是两者皆有。 方镖师慢慢的转过身,与宇文山丘相背而立,脚下站定四平八稳,目中眸光波澜不惊。 风卷扬而过,扫过众人脚边,又扫过街头巷尾,待到一人脚边时竟不自觉的绕行开来,那人沉淀着目光看向二人所处之地,目中光影闪烁,却只负手而立,不动分毫。 包围圈一点点的缩小,所有的人都聚集围拢了过来,他们有的面对宇文山丘,有的面对方镖师,有的只能看见他们的侧脸,可所有人都是凝神的,戒备着,心底躁动,兴奋又不安。 他们于此地生活许久,久到都快忘了江湖上的血雨腥风,只一旦提兵器在手,所有人又不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他们骨子里的血性又再激发而出。 风云在此,谁又甘愿平凡!谁又甘愿做那无名之辈! 当先一人吼叫着扑上,后继便都跟上,兵器同出,有长有短,所有人的样貌都隐在了兵器之后,只露出一双如野兽一般的眸子。 花瓣飘洒,一方天地间花香袭袭,唯一人身形大展,衣袖转扬。手腕翻转间,剑气若海浪,由一点而成线,由一线而成面,花瓣翻飞中,层层叠叠的将袭来之人卷击而去,若潮落之迅。 指尖劲气如为实物,竟暴涨出指端约一尺,‘大罗天指’随念而走,似招式连绵,实则为指意连纵,出其不意,角度刁钻,横扫c劈划c撩挡c戳刺,每一指都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一般,来袭之人只觉一双了无生趣的眼睛于视野里一闪,身体便再也不是自己的一般飞退而去。 然来袭之人的人数之多,远非一招一式可以解决的,一拨方被击走,便又有一拨跟上,就如那涨潮一般,其势不可挡,其数不可抗,两人勉力相战,却是毫不退步。 一时之上,‘大罗天指’战意正浓,二人便随战随走的向这一侧来,而后当这一方压力骤增时,便又将攻势都集中在宇文山丘的‘花飘月光落’上。 有时,上有来击者,二人两臂一绞,方镖师便翻身而上,双手出指相抗,而位于下方的宇文山丘便会使上一式‘九莲飘江’,九道气浪卷着花瓣向九个方向呼啸奔去,而人群便会被这九道气浪分隔成数分,那些站在分隔线上的,轻者也要被击飞三丈开外,重的早就尸骨无存。 蝎子尾,毒尾刺,链刮刀,风啸棍,打马鞭,童子索每一样兵器都叫得出名号,每一种功夫都有师门传承,可现在,他们都在这里,拼了命的向方镖师和宇文山丘扑来,究竟为何?竟没一个胆怯退步的! 方镖师边打边看,心底之惊难用言表,这是何等的魄力,又是何等的手腕,更是何等的决心,这些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血染衣衫,他有一瞬失神,除却行镖护镖,他从没有这般拼死的向往,为何而战,原何而存,他从不知晓,他从不关心这些事,有些人说好,有些人说有趣,有些人说他无聊,‘死水’这一称他只觉得适合自己,可这真的是好的吗?他们的鲜活是不是才是一个人该有的样子呢? 但他仍还只是方镖师,‘大远镖局’的死水,失神只片刻,若不是还有宇文山丘立于自己身后,他怕是这一会儿便要遍体鳞伤。 “我去一下。”方镖师淡淡的开口,确保宇文山丘能听见后,便一瞬消失于众人眼前,他的眸光沉淀而下,有‘大罗真气’的贯注,‘玄灵隐’下所有人的动作就好像被放慢了数倍,他甚至可以将每个人的呼吸都听闻真切一般。 密集若山的人群,他却在其中穿行自如,再小的缝隙他也可以钻过,他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出击,待他绕了三圈而回时,人群中才爆发出无数的哀嚎和痛呼,纷乱挣扎中,人群一下退开了十几米,二人终得机会可以喘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闹集杀机(二) 剑尖斜点地,宇文山丘身形盎然挺拔,这一轮下来虽有些微汗却是刚好,他一抖剑身,笑一声道:“再来。” 花瓣卷扬而起,飘至半空一停,而后便如离弦之箭一般急射而出,人群中身法好的纷纷闪避,有一些避不开的当下便被那些花瓣射中,手捂伤口而退却不见半分伤口,只体内焦灼之感焚及五脏,没多久便脸色苍白再无再战之力。 然这一击却是又将众人血气激起,人山又再倾塌而来,打走一个来一个,打飞一个来一双,一排扫下就会扑上两三排。 这一剑方才刺入这人胸口,那一边便有三死柄利器同时击至,一个转身方将这三人拦腰而斩,那一方又有四个棍子当头砸下。而当一指扫平这几人,那边就又有鞭影夹短匕贴身而来,一脚踢飞匕首卷上鞭尾,随势一个后翻,落下时便有夹碎了一个人的脑袋。 有乌鸦嘶吼着划空而来,于屋檐上一字排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每有一捧鲜血洒出,它们便要欢呼雀跃一番,每有一个人身首异处,它们便要引颈高歌一首,只盼早些死干净好大餐一顿。 二人最开始还有些招式耍出,特别是宇文山丘,他或是很久不曾这样参与群战,兴奋和激动都夹在心下,再加上方镖师刚才那一身功法相激,他甚是激动,招招式式必出全力,越打越顺,越打也阻力越强,现下也是一招一式都不成样子,全凭来袭之人的招式而应对,劈扫横连,兜头盖脸。 那一边方镖师则是越打越随性,体内的真气源源不绝,循环往复好像永没尽头一样,他的每一指都可以顺心而走,他的眼睛可以看见每一个人微小的动作,甚至那些使拳脚功夫的,他甚至能感觉出他们身上真气流转的轨迹,他一个又一个的看去,一个又一个的打去,他甚至在力求跟每个人都交一下手,体味着每一个微小的不同。 人群又在这轮攻击下倒下了一片,而余下的人数却还是可观。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两个人都有些打的麻木,而那些人群亦少了之前的那股不管不顾,虽还有许多人前仆后继的杀上来,但也有更多的人选择在外围助战,有机会方才会出手偷袭一把。当中有一人几乎将手都摸上了方镖师的行囊,可还未出力,便有一剑挥来,他便只能捂着断腕痛到连声音都发不出。 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有些甚至只是暂时受伤却被同伴或踩或压的困在尸堆之中,没多久便也奄奄一息。 方镖师和宇文山丘的脚下都是尸体,二人都未察觉,全是一门心思的在应敌,只有在时不时被脚下尸体绊住时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杀了多少人,打了多久。 血腥气已经跟空气凝合为一体,似整个空间都是血红色的,地上的血流成了河,甚还引来天上有秃鹫盘旋,那姿态睥睨而下,冷漠无情,嗜肉成狂,映在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里,更显凄凉。 日头一点点的拉长,将所有人的影子也在拉长,缠斗的人越来越少,方镖师和宇文山丘的体力也流失的差不多,诸多双眸子在盯着,只盼在最后能有那么一两丝的空当让自己夺下宝贝立首功。 三长一短两声呼哨,声音却好似某种怪鸟,划破长空而来,众人闻之都是一震,有些人是不甘,有些人是庆幸,有些人是愤恨,有些人则是释然,但所有的人都停了手,这就好比战场之上一声号角,出战c收兵,闻声而动,无人敢不从。 一刻钟,所有的人都退去了,唯剩方镖师和宇文山丘伫立在尸山之上,空荡的镇集上只有他们的身影被无限的拉长。 宇文山丘用剑支着身体,大喘着气,“我的天,这一打少说快三个时辰了吧,天都要黑了。”他检视自身,还好,只有些皮外伤。 方镖师也是在大喘气,他整个人有点像洗过了一次澡,只不过浸湿身体的不是水而是血,他的双手都已经通红,且还因用力过多而在颤抖,只检视一圈也都是皮外伤。他叹了口气,“下一波应该很快就来了。” 宇文山丘无所谓的笑笑,“此行不虚,一打仗就打得痛快。”他拿出怀里的鹿皮想要擦拭剑身,可那鹿皮早就随衣衫一起被鲜血浸染,他无奈叹息,将鹿皮丢掉,爱怜的看着手中的剑,他想抬手拭去剑身的污血却发现自己的手也是血污一片,摇摇头,他问方镖师道:“方老弟,你可知这些人来自哪里?拼命之举就连当年的我都甚少见过。” 二人前后跳下尸山,向镇中走去,方镖师一边看着两侧全部空掉的房屋一边说:“君乐山庄。” 宇文山丘惊诧挑眉,他也在看着两侧空掉的房屋,甚至连刚离开的‘天鲜楼’里都空无一人,有的桌上还摆着没收拾的碗碟,他一路看去一路寻思,仅次于天下第一庄紫剑山庄的君乐山庄却是为何? 他忽而顿足,道:“等等,是为了‘智多星’耿为?” “嗯。”方镖师很是肯定的点点头,本来此行的目的就是君乐山庄,再加上前两天的掌书令,“出谷就是上京府,再不动手,他们就没机会了。” 一句‘你竟是在等他们!’被宇文山丘吞回了肚子里,虽然他心底还是很好奇大远镖局为何要对上君乐山庄,但也知道这绝不是自己该去问的问题。 君乐山庄的‘智多星’耿为,那可算是江湖近三十年最传奇的人物。 宇文山丘最初听闻‘君乐山庄’耿氏尚还在年少,那时他们还只是一个只有二三十年基业的小家族,对于他们这些少说也都是一百多年的家族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所以连带他也未曾记在心上。 没到三年,江湖上便出现了第一批耿家人,为首便是‘智多星’耿为,传闻此人三岁显神童本领,七岁与天下大辩士论座大堂毫不逊色,十二岁时便将家传武学修至登峰造极之境,而他这一年出道时方才十三岁。 周游天下,交朋好友,在人们都无所觉的情况下,五年的时间,君乐山庄的声势及实力翻了三倍还多,然这也只能算是厉害,却也够不上传奇。 最传奇的是,在那之后的时间里,不及十年,他竟以众人难以想及的手腕和魄力将君乐山庄由三流势力一跃推入一流势力之列,而那时他还不及二十八岁。 连百晓生在内的诸多人都断定,不出意外的话,最多十年,君乐山庄便可胜过紫剑山庄成为天下第一庄。 当然,前提是不出意外,而意外往往都是在这样的期许下出现的。 十年前,江湖浩劫,君乐山庄因崛起迅速,招逮人陷害,几欲全族覆灭,危难关头,耿为强提功力将敌人击退,护全族人周全,耿氏方才逃过灭族之危。 但付出的代价则是耿为的重伤难遇,虽遍请天下名医鬼手,但也都只能护他性命,对于他的伤却是无能为力。 从此后,耿氏再出面者中便不见耿为身影,据闻因内伤之重,他一天内只有四五个时辰是清醒的,余下时间要么是昏睡要么是发狂,只能被安排在内府照料。但也就是这四五个时辰,却也令君乐山庄在这十年间跃入顶尖势力之列。 宇文山丘不知这‘大日轮回盘’是否真的可以治好耿为的伤病,但他懂那种千万之一可能也要豪赌一把的决心,心有戚戚焉,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闹集杀机(三) 看着方镖师的侧脸,宇文山丘摇摇头,交朋友的话,就人论人,遇事的话,方才就事论事。方镖师是镖师,不管他们的目的为何,他都在尽自己一个镖师的本分,就算真有其它意图却也不是他可以言语,或者他们可以改变的。 这场仗,躲不掉,对于方镖师,对于君乐山庄,都是这样,从一开始就决定好的。 再提步,二人继续向前行去,对于他的所思所想方镖师未过问也未言语。 立定在镇子正中,这里是个十字路口,地势空阔,二人不约而同的停下,顺着四条大道看着整个镇子。 “怎么会一整个镇子都空了?君乐山庄有这么大的能力?” 方镖师亦在思索这件事,忽然两人都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他道:“怕是这镇子一开始就是君乐山庄派人建的,镇中的人都是他们君乐山庄的人,或是他们养着的江湖人。” 宇文山丘认同的点点头,可又疑道:“可又是为了什么?这里虽是江东府与上京府唯一连通的要道,但也不是非走的唯一一条路,在这里弄一个镇子又有什么用呢?” 方镖师未答,他只是想了下江东府上的那位大人物,总觉得能跟他连通,怎样都不为过,怎样就也都有用。 一只乌鸦哑叫着从二人头顶飞过,落在一坐临近的房屋顶上,那双眼就好像在看着两人一般,一瞬不移。 二人正自惊奇,围绕镇中心的几座房屋中,‘嗖嗖嗖’的飞出了三十多道人影来,有清瘦的,有矮胖的,有婀娜的,有铁板一块的,三十多人静默无声的将二人包围,手中兵器全部祭出。 一名正对方镖师的女子探出嫣红的舌尖在唇瓣上一扫,娇俏着笑得艳丽逼目,她轻声道:“小冤家,可等到我们上场了,小娘子我痒的很呢。” “哈哈,黎娘子你总说痒,爷爷我想给你搔搔,你还不让。”一胡须满脸的壮汉痴笑着接道。 又一个尖利的嗓子说道:“憨猛子,就你那样人黎娘子怎看得上,你那胡子都能把人家那嫩皮给弄痛了。” 一个瓮声瓮气的女音喊道:“扯什么犊子呢,今儿是为了这唉,不是一个嘛,怎么又多出来一个。” “龚姐姐可就不知了,这宇文山丘可是位前辈呢,绰号‘摘叶花雨剑’,响当当的呢,想!当!年!”被称作黎娘子的女子娇俏着接话道,她看向宇文山丘的目光里不知为何带有一点阴毒之色。 宇文山丘看着那女子,皱着眉,忽而一顿道:“原来是你,小娃娃,你竟都长到这么大了。” 他这话说的不含什么复杂的感慨,只是平直的一句感叹,但听在黎娘子的耳朵里却跟炸雷一样,她姣好的面容上现出一丝扭曲,说道:“得拜前辈所赐,小女子家破人亡,悲风凄苦的好不容易长成了,您可欣慰。” 宇文山丘闻听这话,却是面色不改,“你们那‘虎乔十三连船坞’横行洪江之上,为祸多少百姓,再来一次,我也还是要你家破人亡,至于悲风凄苦那是你自己择的路,与我何干?” “呵呵,是啊,与你何干,是与你何干,这事只与我有干。” 这一次,只有三十四人,三十四人中,有剑,有刀,有棍,有鞭,有锤,有索,有匕首,有弯镰,还有实打实的铁拳头,力大无穷的擒拿手,来去无影的鞭腿三十四个人,三十四种神通,一同跃起,一同逼近,天上地下,风声鹤唳。 剑走游龙,飞花似雨,宇文山丘的眉是远淡的,面容是静素的,纵然染了血污,却还是有一股风流稳在,他的动作放到很缓慢,对方越快,他便越慢,他的慢如缓风拂过初春的嫩芽,又如脂香扫过少女的面庞,他将每一招每一式都精细到每一点。 所有对上他的人都觉得恐怖,对这份精细的恐怖,无论他们攻击到那一点,这精细都在那里,他们穿不过去,甚至连落击点都没有。 黎娘子的鞭卷来甩去,却总是在这份精细前退怯,因为她认得这剑法,在她那么年幼的时候,她的娘亲c父兄就都是亡在这剑法之下,她记得那一年这个男子年轻张狂的脸,他口诵天地正义,下手决不留情,却会在最后关头于众侠士面前保下她们这些老弱妇孺,他说那是他的坚持。 可她现在却只想冷笑,余孽根本就不该存在,那一日一同死去多好,哪怕死的不是完尸,哪怕死的非常难看,也好过日日在这人间炼狱里求生存,她一个女孩子究竟是付出了多少的代价才能被人看在眼里,而不仅仅是脱光了那层薄衣躺在床上认人品摘。她是恨宇文山丘的,为何要让她活,这个恨熊熊灼烧了她如此多年,甚至让她都忘了血海深仇四个字,让她忘记了娘亲和父兄们的样子。 一次欺近宇文山丘的身前,她神色凄厉,泣血而问:“为何让我活下来?让我活下来却又撒手不管?你以为你是君子吗?你以为你行的是大侠之为吗?” 宇文山丘有一瞬怔愣,他一抖手甩开黎娘子,站定于当下,很奇怪的问道:“活是人理所应当接受的事情,为何要来问我?” “理所当然,你知道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我不知道,你也从未让我知道。”宇文山丘看着黎娘子正色道:“你或许想将这些年你所有不痛快的事情都归结于我一手造成,我只想说,或许这个开端是在我,但我只是原因,却不是借口,之后的路如何走的,你的所求和你的不满都与我无关,如果有关,你该早些时间来找我,二十三年,可你从未出现过。” 黎娘子气得全身颤抖,“你毁了我的家,毁了我的一生,现在却还这般义正言辞的训斥于我,你当自己是什么人?你凭什么做这样的姿态?” “我毁了你的家是不假,因为你的家让许多人的家都毁了,但我没有毁你的一生,我说了,若是有,你该早些时候来找我的,你从没有一刻动过来找我报仇或者拯救自己的念头,你只是一边抱怨一边随波逐流,做着你以为的挣扎。” “你知道什么!我一个女子,你知道什么!”黎娘子的恨已到了极限,面前这个毁了自己的人竟然毫无愧色,难道说是自己愿意被那些男人亵玩的吗?难道自己是甘愿每日过着那般只张开双腿的日子吗? “所以这就是你的挣扎?你的自我拯救?一边哭一边嚎一边将所有的恨都丢到我的身上?”宇文山丘的神色很冷,因为他觉得很可笑,他忽然加大了声音的怒道:“你有过拼死也要守住的执念吗?哼,你这哪叫活!你这分明就是行尸走肉的过了二十三个年头罢了。” 说完,宇文山丘再不理她,而是转身冲入了方镖师那一边的战局,剑意凛冽,他的面色却更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闹集杀机(四) 天空开始有雨丝飘洒而下,沾湿了面庞,也沾湿了衣襟,那一边尸山的血水已经慢慢的流淌了过来,随着众人对战踩踏,溅上了衣摆,色泽浓郁如黑,好似地狱中的某种无名之花在依次盛放。 黎娘子的眼神就在这蒙蒙的雨丝中牢牢的钉在了宇文山丘的身上,她已经冷到了极限,天地间毫无温暖可言,没人会真的珍惜她,没人会真的怜悯她,连害她至此的人也不会愧疚于她,行尸走肉?是嘛!那边行尸走肉吧! 黎娘子的身法一瞬提高了好几倍,猛的一窜便入了战局,舍鞭改近攻,她没有招式,只一双爪狂抓乱挠,一双眼睁至极限,这副样子任谁看了都知她已毫无心智可言,甚还可能敌我不分。 余下三十三人全都退到一边,方镖师也被这女子给硬生生的隔在了一旁,那三十三人一见,便又围攻而来,这下战局就变成方镖师以一对三十三,而宇文山丘则与黎娘子一对一的战于一处。 有句老话是‘乱拳打死老师傅’,或许现在便是最好的解释,宇文山丘的招式再精细又如何,黎娘子全然的舍身不顾,一门心思的攻上来,无所不用其极,这般拼死搏命把很久不与人动手的宇文山丘搞的有些手忙脚乱,时不时的这里挨上一口,那里被抓一爪,甚至还被黎娘子跳到身上对着脑袋又抓又啃,实在是狼狈至极。 但实力就是实力,所谓一力降十会,这一力不单指一个力气,还有一个实力,当所差不算多的时候,或许可以达到一个势均力敌的程度,但若是两者差距过大,那么蚍蜉撼树大概就是最好的一种形容。 宇文山丘一脚踏地而入三寸,身躯高昂而起,内力充沛至四肢百骸,随他的一次催动,内力竟迸发出体外近三寸。 黎娘子被这内力震伤飞出三丈开外,重重摔在地上,她试了几次都没能爬起,周身软绵似一点力气也无,她只能一点点的爬着转过身,又一点点的向这一边爬来,皮肤被青石板的地面磨破,在她身后留下了长长的血痕,她不甘的看着那一边又入战局甚连一眼都没看过来的宇文山丘,开口想吼骂一句,却只有一口血喷射而出,她兀自挣扎了一会儿,脑袋便又重重的摔回地面之上,再无声息。 而那一边的三十三人,就连一开始跟她搭话的憨猛子三人都未看过去一眼,他们确是连心都未于她身上转过半分。 刀影重重之下,有寒意逼人,但却稍逊料峭之利,自从与百里长白相遇后,方镖师每遇到刀便总要想起他,便想起他说的那句话:“刀者,狂人也。”左手之上双指并拢,劲气逼发下暴涨出一尺余,他看着那有丝微妙的淡薄之气,心念一动,手臂做刀,劈砍而去,他想及那一日的大雨,畅快淋漓。 然这刀意还不够狂,划空而过尚还算利,却在未及人身之时便兀自散去,说不好那一瞬的感觉是什么,方镖师及时便是,‘日出东方’,双指一动贯晓而入,烈芒耀目中,又一个人身首异处。 而同一时刻,那一方的宇文山丘也又解决了两人。 转眼之间,三十四人,剩余三十人。 要知道,他们都算得上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横霸一方的强者,可面对方镖师和宇文山丘的时候,却显得那么的实力不济,手忙脚乱不说,若非人数占优,怕是绝非对手。 几个人心底惊骇,虽有听闻方镖师这一路所行所为,但其实力应不至如此之高,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难不成是宇文山丘?毕竟这个人比之方镖师来说,实力更为透明。 攻势再转,三十人中分出几名功力高者对付宇文山丘,余下人数多的围攻方镖师,他们打定的主意是‘挑个软柿子捏’,更何况他们此行本就是冲这姓方的,至于宇文山丘,那是无可无不可的。 只是,对战之时,决策该是如何的重要,他们不是败在消息不灵通,而是自视过高,这是所有第一次面对方镖师的人都会犯的错误,人们总喜欢把没听过名号的人看低一些,至少不愿把这人看得比自己高,哪怕有人说他会比自己高。 一句‘眼见为实’,确实坑人。 这样一个分流,宇文山丘的压力骤然加大,但他的‘花飘月光落’本就长于群攻,人越多越占优。 而那一边,方镖师却是压力骤减,他是没去想为何会如此,只一心一意在对敌之上,在这一点上,世间怕少有人会像方镖师这样,从不把任何一个敌人看低。 脚踏北斗,指化星辰,一指‘星耀北斗’璨然出击,紧随而来‘南明离火’,那些微妙的火苗在蒙蒙的细雨下却未熄灭,而是如山中空濛间的鬼火一般,引人遍体生寒。 起初有人去挡那火苗,却不想那火苗沾身就燃,窜起的速度甚是惊人,越是拍打越是火焰旺盛,可若是在地翻滚,这火便顺着地上的血水四处窜焰,而且更让人受不了的是,这火外热内冷,那些被火焰包围的人一方忍受火焰灼肤之痛,一方又都被冻得嘴唇泛紫,齿关发抖,不出几息便就死了,让人还分不出是被火焰烧死的还是被这火焰冰死的。 余下的人都心有馀悸的躲闪这脚下的火焰,均都以内力催散,有些功力稍差或是心思不稳的,甚还会误伤到同伴,不止这一方的,连宇文山丘那一方的也有被连累的。 到此,若还有人再敢将方镖师看低那便是真的没有脑子。 余下的二十一人中,还有人想抢上前来,却又都被脚下的火焰所困,不敢轻易犯险。 先前响过的呼哨又响了一遍,二十一人面上亦是各种神色皆有,相继离开,却有一人眼神阴鸷,借转身之时甩出一把暗器,当中一把故意划地而去,夹带着一簇火苗微不可觉。 方镖师和宇文山丘的实力又怎不会发现,旋身而躲,然那枚夹带着火苗的却于半途突然加速,宇文山丘一个措手不及只能翻身而闪,就这一下,被一把飞镖刺入右臂之中,深可及骨。 方镖师当下上前查看,医善人所留的金创药唯剩一点,他全给宇文山丘用上了,勉强扯出一块尚算干净的衣角帮他包扎妥当。 宇文山丘活动了下右手,叹口气,自己还真是会中,偏偏是擅用剑的右手。 宇文山丘活动了下右手,叹口气,自己还真是会中,偏偏是擅用剑的右手。 “没有毒。” 宇文山丘强自笑了下,“老啦!”感慨完,又摇摇头,道:“不是老了,是荒废了,这些年我虽也有会提剑舞弄之时,但却甚少将心贯注于上,这世间就是如此的公平。” 顺着宇文山丘的目光,方镖师的目光也落在他手中的那柄剑上,“是把好剑。”如此久战之下,剑身之上仍无半分损伤,且经雨水洗刷之后,更显明亮,莹白透粉的色泽仍然是那般的美轮美奂。 抹了一把脸,宇文山丘将那股郁结在胸的惆怅丢掉,站起身与方镖师立在一处,时间已晚,唯有街角的几盏灯烛照出了这一片天地,雨丝带着秋夜的寒凉打在肌肤上,疲惫的身体却因此而感到舒爽和清凉。 方镖师慢慢的沉出一口气,静候,无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四恶出马 “啊好新鲜的血液的味道啊如此的甜美” 一个皮包骨的巨人出现在了街角,说是巨人因为他若是站直了,怕是要有八尺多,但他现在站不直,他的背佝偻着,整个人如同一只大号的虾米一般,他的双臂很长,这样走的时候手就直接拖到地上,那人也不在意,一路走来,手指时不时的蘸着那些血水然后送到嘴里,他品着,如同在品佳酿一般,他一边笑一边走,他的脚也很大,踩在青石板的路上,会有很大很大的声音,他就这样一点点的走近,到灯光都能照到他的地方,露出他的脸,他的脸也很大,但是没有多少肉,腮帮子的部位都是凹陷下去的,他的五官看不清,只能看到左眼下有一个小孩儿拳头大小的痣,纯黑色的痣。 方镖师和宇文山丘都不由得站直了身子,面色沉肃而下,看向行来之人。 ‘虬龙血刺’沙展,高手榜排名四十八,比现在的宇文山丘还要高上一个名次。此人嗜血成狂,凡败于他手的人没有一个是有全尸的,不是支离破碎就是肠穿肚烂,终归都是血流一地,惨不忍睹。曾有一时此人落脚于墨兵寨,但他却于寨内亦敢下手,最终被驱离。 宇文山丘虽这些年未入江湖,但四处为妻寻医问药时也少不得会听些江湖事,故而此人的名号也有耳闻,他低语道:“却不想此人竟被君乐山庄所收。” “嗯?谁在说什么?”沙展的视线从血水上移开,慢慢的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两道人影,桀桀怪笑着说道:“我还道这么浓的血腥气都是死人,结果是还有两个活娃娃,桀桀桀桀,莫不是在等我为你们送上最后一程吗?” “老怪,留一个给我。”随着声音,一道白衣人影伴着纷飞的飘絮慢慢落下,那人一转身,如冠似玉的一张脸出现在众人眼前,他是与沙展完全不同的一个人,这个人不管在哪里,人的视线就总会落在他的脸上,再看不见其它,比如他腰侧别着的骨笛,还有似削尖了的竹子的十根手指。 方镖师与宇文山丘互望一眼,均是一惊,‘鱼贝岛主’满达森,高手榜位列四十五,此人今年已有六十九岁,可这般看去果如传闻一般貌似少年,传闻此人最喜青楼妓馆,无休,而死于他身下的也多是这些卖身之人,但此人却也最憎恶登徒浪子,所以那些采花大盗或欺男霸女之流但凡碰到他下场则更为凄惨。 然二人还未由这二人的震惊中回转,便又有一道身影款步盈盈而出,她柔身立在街角的灯烛下,只一双眸淡淡的扫过来,她的眉是连心眉,粗且淡,衬得眼睛特别的黑而亮,她画着很精致的妆容,连指甲上都做了装饰,却唯独没去管自己的头发,只因为她的头发很少,只有零星的几根牵在脑皮上,有时她会用很精致的指甲去顺一下那些发丝,但更多的时候她是全然不顾的。 ‘白沙阴风钩’李丽珍,高手榜三十二位,此女子是个绝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只因丈夫怀疑她与一屠户有奸情,不堪其辱下,不仅将包含丈夫和两个儿子在内的十三口人全部杀了,且还将屠户一家的十五口人全部杀了,而后自缚双手去衙门认罪,却在听闻衙门判其午时处斩时又不甘心去死,当庭拒捕而逃,现在还是被通缉的在逃犯人。 所以,当这个女人被排上高手榜时诸多正义之士均有发声抗议,然百晓生言:“高手榜与所有的江湖榜单都有一条铁则,不分正邪,实力够者便可入榜。” 心情沉重,方镖师和宇文山丘二人心头沉重感更胜,高手榜一次出来三人,还都是五十位往前者,这场血战不知终会谁赢谁输。 然,若只是这三位,当还够不上今夜的重头戏。 ‘吱’划地之音慢慢行来,还未见人,只见随地而行的一条火蛇,那是由刀尖划地面而出,当光线将这人的面容完全照透之时,就连方镖师这个素有‘死水’之称的人也免不得变了变神色,只因这人乃是高手榜排名第十三的‘万屠畜刀’左归,有‘万人斩’之称。 此人体重身阔,肚皮若鼓,占了能有大半个身子,他立在那不用做半分举动或神态就是尊杀神,杀气都若实物一般的绕着他盘旋,连雨丝都不敢落在他的身上,这人下手之狠算是四个人中之最。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宇文山丘看了看时辰,竟是已近子时,这大半天的时间过的有些快,“这便是今日的重头戏?” “大概。”方镖师已恢复如常,虽说这四人都是响当当的人物,高手榜上的佼佼者,但方镖师总觉得不会这般简单,只因掌书所说之人还未现身。 雨势有些加大,浇淋之下,街角挂着的灯烛都随之摇曳不停,烛火一晃一晃的,将气氛又衬得更加诡异。 而在这烛火照不到的一处房檐下,一道负手凝视的身影静静的立着,他看向场中的诸人,每一个都打量了一番,最后停在方镖师和宇文山丘的身上,微不可觉的翘了下嘴角,无声无息。 这时,方镖师忽然淡淡的对宇文山丘说道:“此战之后,宇文兄的排名只会向上。” 宇文山丘倒是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愣了一下,便大笑出声,说道:“承老弟吉言,我是不胜也得胜咯。” “哟,好大的口气啊,有问过老娘我答不答应吗?”李丽珍看着自己的指甲,面上c语气里都是不屑一顾。 “桀桀桀桀,且不说是你,就是我,你们可有问过啊?”沙展又蘸了口血水,品了品,“看在你们给我准备了这么美味的东西的份上,我会把你们的血都喝干的。” 满达森扫视了一圈,问道:“今儿怎么耍法?” 左归一字:“杀!” “老娘我新做了指甲,不太想动武,要不你们先来,不成了老娘再出马。” “桀桀桀桀,那恐怕就没你出场的份儿了。” 左归仍是一字:“杀!” 满达森无奈的摇摇头,似觉得跟这人说不明白,“要不这样吧,你二位的排位已经靠前,这次就让给我们两人如何,毕竟再有两年这高手榜便要重新排布了。” 李丽珍扫了眼左归,笑着道:“那你们就动作快点,左屠子最没耐心,让他提刀下场,你们就没得玩了。” 左归扫了眼李丽珍,又看了看满达森和沙展,道:“好,一刻钟。” “不成不成。”沙展还没等他这最后一字落地便立刻开口说道:“这等好事可是许久未碰上了,你且让我们好好玩玩,半个时辰,耍够了就撤,桀桀桀桀。” 满达森也认同的点点头,“就是,让我们活动活动筋骨吧。” 左归冷哼了一声,道:“好!” 宇文山丘苦笑摇头,对方镖师说道:“他们已然把我们看成死人了。” 方镖师只毫不在意的点点头,看雨势渐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子剑判官(上) 方镖师提步向前,这本就是他的事情,不该牵连宇文山丘,再者现在他还受了伤。可他才动身,一柄剑却横在了他的身前,看过去时他只看见了一双眼,带着笑的专注的眼。 宇文山丘语气很淡,字字清晰,说道:“快到子时了,方老弟。”说罢,提步入场,姿态昂扬。 上二百下三百共五百年间的剑意之顶‘子午剑门’,当世首徒‘摘叶花雨剑’宇文山丘。 他漫步行至场中,看了看天上的雨,看了看街角的灯,最后看了看手中的剑,他淡淡的笑着,而后一扬手,将‘花飘月光落’送回剑匣,反手再一拍,一抹冷芒自匣内射出,扬手一接,正是‘风吹叶飞雪’。 一道剑花之下,寒意铺天盖地,似数九寒天突然而临一般,剑尖斜点地,自那一点上,泛着白气的冰层还是蔓延,将这一方空地以及街角的灯,灯旁的楼,都染成了白蒙蒙的一层,雨势仍在加大,可慢慢的竟凝成了雪花,纷扬飘洒,这不过才深秋而已。 而最诡异的是,这冰只贴服着地面,那些先前被杀死的人却仍是维持原样的待在原地,只他们涌出的血渗透入冰层之中。 呵出一团白气,宇文山丘看向沙展和满达森,这两人都是这十多年间崭露头角,登上高手榜的人,所以他不识得,也未见过,但论理这两个的排位都在自己之上的,就这样领教一下吧! “桀桀桀桀,好大的口气。” “好大的排场。” 宇文山丘之名无论是沙展还是满达森都不少听闻,但也都是很久以前了,若问是否还有积压于心?二人均是不屑一笑。江湖人才辈出,别说是十几年,就哪怕几年不出来走动,大概就会被人给遗忘。 沙展还在桀桀怪笑,人却突然从原地消失,只一个闪便至宇文山丘身前。他的动作很快,如同会缩地神术一般,他的胳膊很长,如同两条枯瘪的藤蔓,他的手很大,如同两个蒲扇一般。 他这一来,几乎是与宇文山丘面对面,一股白气呵出,那气团中夹杂的腐臭之味引人作呕,他看着宇文山丘笑得更加的灿烂,哑着声音轻轻道:“宇文前辈,为何还要出来呢?默默无闻不是很适合你嘛!桀桀桀桀!” 剑光冷芒,由二人之间直刺而入,沙展微一后闪,眼角中只见一层白霜染上了左眼下的黑痣,再抬眼,十指同出,划着幽冥色的利芒同刺而出,速度之快,甚连刚才的剑芒都逊色几分。 旋身后撤,宇文山丘看着袖摆上被撕坏的破口,抬首去看,只见沙展的十指尖上均有一暗红色的指套,那指套上有血槽,还镂刻着一条盘旋的龙纹,现那龙纹浴血再受寒气而凝,透出一股邪气,在低头去看,原来腕间已在刚才的一击中被抓出了两道血痕,只衣衫早被血污所以未曾留意。 还是淡笑挂嘴角,宇文山丘又看了看天上的雨,看了看街角的灯,子时已至。 “其实,这一套剑法也不是非要在子时才能施出,但总是在这个时候才够尽兴,我已很久未曾这样期待过,和兴奋过。” 说完,这一次他抢先而动,脚踏地有力而无声,薄薄的冰层,纷扬的雪花,宇文山丘每踏出一步,身形便变换一次,每变换一次,身影便淡薄一分,他的剑一直提在身侧,刃芒向背,毫无出击之意。 沙展的眼睛本还跟得上宇文山丘的速度,但只几个变换,他就再看不见任何人,任何景,天地间,唯有脚下的薄冰映着他丑陋的样子,他呵出一团白气,又再‘桀桀桀桀’的怪笑出声。 一道白光凭空而现,就在沙展的眼前不足半寸。他猛向后撤身,十指同出抓向那道白光,星火四溅中他似觉自己抓到了,但又好像没抓到。忽而有所感,十指触地猛向前俯冲,在冰面上滑出丈许左右,再回身,宇文山丘的身影便出现在他原先所在之地,只不知为何,那里的空间似在扭曲一般,连带的整个宇文山丘都变得扭曲。 “人身因有六根,则有六识;因有六识,则有六尘;因有六尘,则有六贼;因有六贼,则耗六神;因耗六神,则坠六道也。尔是谁?从何而来,归于何处,子剑判官于此,便予尔一分公平。” “桀桀桀桀,什么子剑判官!宇文前辈,故弄玄虚这一套就免了吧,我是何人,还由不得你来说。” 双手刨地而跃,沙展这一纵深便是丈许,他扑向宇文山丘所在,却于半空猛的变向,双手同出,一手揽一手抱,十指森森,幽芒明灭。 “判眼!” 虚空中一道凌厉之光逼目而来,沙展当即后翻而闪,他眼可见那道光似天地初开时的第一缕晨芒,炽烈的却又轻缓的,带着嗡鸣贴着他的眼皮而过,只一瞬,他周身大震,走马灯一般的画面就在这一瞬自脑中飞速轮转而过。 他‘桀桀桀桀’的怪笑起身,却发现他的眼前再看不见其它,只能看见那些画面中的人的脸,不管看向哪里,怎么看,都是一张张的人脸,他看不见其它,也听不见其它,他能看见那些人脸好像在说着什么,可又看不真切,因为他只能看见脸,那些脸不停的说,不停的说,当说完了就开始笑,他们的笑越来越相似,越来越雷同,最后都笑成一个模样,那个模样是那么的熟悉,就好像跟自己一样一般。 他转开头想去寻找宇文山丘的身影,可入目却都是人脸,到处都是人脸,他口中不停的‘桀桀桀桀’的笑着,就好像与那些画面中的人在比谁笑得更灿烂更开心一般,他哑着声音说道:“宇文前辈,这些人脸我都记得哟,还有他们身上鲜血的味道,啧啧,有的人很香,有的人很臭,桀桀桀桀,可那又如何,该死的就是该死,难不成你指望这个可以吓住我不成?” 宇文山丘自然不会是这般想的人,他持剑就立在沙展身前不远的地方,目中之色无情无感,他的声音亦如这眸色一般,:“判耳!” 听声辩位,沙展一跃而袭,却在半空被狂风贯耳而身形歪斜,不得已下只得落地,他的耳朵很痛,若有一根针扎透了一般,他龇牙咧嘴的站在那里,双手捂耳,好一会儿那痛才渐渐散去,耳鸣之音渐起,而后清晰,那一声声的累叠在一处,却诡异的字字清楚,甚连那些声音中夹带的感情也都鲜淋刺骨。 沙展冷着脸的在听,就如同先前一般,他的耳朵里再听不见其它,只能听见这些如泣血一般的声音,那些声音里有求救的,呼号的,愤怒的,恐惧的,有讨好的,有奉承的,最后都化成了怒极的咆哮,一声,两声,十数声,百数声,还是成千上万?沙展听着听着,他又‘桀桀桀桀’的怪笑出来,只他连自己的笑声都听不见了,他用手摸了摸眼睛,又摸了摸耳朵,说道:“宇文前辈,你是在一样一样的剥夺我的六感吗?桀桀桀桀,何必如此费力,一起夺去就是,看我会不会惊恐得被吓尿啊,桀桀桀桀。” 他声刚落,又一道声音而来,“判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子剑判官(下) 这声音竟然穿过了那些怒极的咆哮而震在他的耳膜上,若是前两次未觉便是罢了,既已知晓又怎会甘做案上肉。 双手手背相抵覆于鼻端,沙展凭着本能的将身法提至极限在空地上左闪右躲,他知道现在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可那又如何,待他寻到这套什么‘子剑判官’的命门解脱出去,定要让那宇文山丘百千倍的奉还。 忽而一道奇香钻入鼻孔,那香气是他最爱的血腥气,一时贪婪的没忍住,他狂嗅了几口,猛然变色,知自己定然中招了。 果不其然啊,沙展的鼻端开始嗅到各种味道,有脂粉的香气,菜肴的香气,佳酿的香气,还有花香,草香,海水的香气,雪花的香气,哪怕他屏息也抵挡不住香气的入侵,他被迫着去闻,去嗅,那些香气侵犯到他的四肢百骸,侵犯到他的灵魂深处,混杂在他最喜欢的血腥之气里令他作呕,他周身都不舒服,恨不能将自己活活撕裂开,将这些香气都散掉。 他虽还能让自己‘桀桀桀桀’的怪笑出声,但却再没了那份无所谓的心情,他胡乱的在地上走,想要触及些鲜血尝尝,可是没有,底边上薄冰,坚硬,牢固,他戳不破,没有鲜血,没有他最喜欢的鲜血。 “宇文山丘!”他愤怒毫无目标,只能凭空的散发,这是种全无办法的对战,他只能被动承受,哪里来的公平! 而宇文山丘却仍是那般冷肃无情,他持剑而立,剑尖直指沙展,口中吐出俩字,“判舌!” “啊!!!!!!!!!!” 凄厉之音划破长空,沙展双手不停的扒挠着自己的嘴巴,他能感觉到有打量的温热的东西涌入口中,那应该是他最爱的鲜血,哪怕那鲜血是他自己的,可是他却尝不到一点味道,他最爱的鲜血的味道。 他只能不停的叫,不停的抓挠,脑子里只有一个人一个名字,“宇文山丘!宇文山丘!宇文山丘!” 温热的血还在不停的涌入,那温热的感觉,那浓稠的感觉,这感觉是那么的熟悉,他知道的,可是为什么就是没有味道,他的眼前还是那些在笑着的人脸,耳朵里还是那些怒极的咆哮,鼻端嗅闻的还是那些恶心的味道,这些他都可以忍,可是尝不到鲜血的味道他怎么能忍! 这就好像酒虫不能喝酒了,烟鬼不能吸烟了,他以后要怎么办? 不,是宇文山丘,只要杀了他,这一切就都解了,鲜血还是自己的,都是自己的。 他狂笑向天,再不顾及其它,会撞上什么,会伤到谁,他都不在意,他将功力提升至极限,双手十指抓挠而起的飓风在整个空地上肆虐,那些先前被宇文山丘和方镖师杀掉的人也被这飓风卷到了半空,‘嗖嗖’声中都被撕裂成碎肉残渣飘散一地。 看着场中的飓风,宇文山丘的声音仍是不动不摇,“判身!” 一道比之更利的飓风平地而起,沙展尚未察觉就被搅向半空,他四肢挣扎,吼叫连连,那声音有些含糊,让人无从分辨。 忽而,风散,万物皆静,沙展的身形重重的摔在地上,他却毫无所觉,只平躺着,他的身体可能许久没有这样平直的伸展过,他躺在那里,如同一个丑陋的虫子僵直着身体。 沙展的嗓子里还在‘咯咯咯’的想着,脑子也在飞速的转着,可是他却毫无办法,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手或者脚,脑袋或者身子,他感受不到地面的硬度,也感受不到冰层的寒冷,他甚至连活动下手指和脚趾都办不到,或者不是办不到,而是他不知道自己办不办得到。 一团团白气随着他胸腹的起伏从口鼻处呼出,但他却也感受不到,眼前是那些怪笑的人脸,耳朵里都是怒极的咆哮,鼻端嗅着恶心的香气,嘴巴里没有一点血腥的味道,现在他的身体呢,他也想怒吼,控制不了身体的他现在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可他还想杀了宇文山丘,想折磨他,想把他的血饮尽,看他狼狈,看他破碎。 他越是想,越是抓狂,越是抓狂,越是想。 一个人的脚步声传进他的‘耳朵’里,就跟那几声‘判’一样,自己就是听见了,他不仅听见了,他还知道这个脚步声就属于宇文山丘,他想看向声音传过来的地方,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转过头,眼珠又是否转了过去。 那声音冰冰冷冷的说道:“判脑。” ‘轰’一声炸裂,沙展抽搐了几下,整个人就不动了,他没了思想,没了所觉,没了所感,没了所思,没了所盼,他平直的躺在那里,活着如同死去。 宇文山丘半蹲在沙展的头顶之上,左手双指探出点于其额间,平静的说道:“如你这般人,地狱道也好,饿鬼道也好,怕是都不足以让你幡然悔悟,那你便去那畜生道吧。” 随他言罢,沙展额间的一抹微光被他双指突然抽出,而随着这光的离体,沙展整个人就如离水的鱼一般翻跳不停,待他大汗淋漓的起身,‘桀桀桀桀’的怪笑又从口中呼出,众人连同宇文山丘在内心底都是一惊。 但也只是片刻,沙展的眼睛逐渐便得浑浊,身形越发的佝偻,最后的时候他就如一只四肢着地行走的畜生一般,虽神情机警,但不管是谁看去都知他早已失去神智,就如宇文山丘所说那般,活生生的走入了畜生道。 长长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宇文山丘看着自己手中的剑,还有一身的伤,以及丹田内空空如也的感觉,他自嘲的笑了笑。 一个人影遮在了他的身前,他抬起头看见了一只手,莹白如羊脂白玉,那人说:“宇文兄。” “唉!”笑着叹口气,宇文山丘起身拍了拍身上,说道:“老了,荒废了,这一套使下来还不及昔年的一半之威,有辱师门啊。” “但是快了。” 宇文山丘一愣,又点点头,笑道:“自然是快了。”复又摇摇头,“只是接下来,我却帮不上半点忙了。” 方镖师摇头,道:“这样便好。” 二人这般说着,那一边,看着沙展像个畜生一般四处乱窜,甚还当街撒尿,全无人性,就连嗜恶成性的满达森c李丽珍和左归三人也不忍视。骨笛一甩,一道劲气激射而去,沙展哼唧两声便倒身于地再无生息。 三人凝目看来,目光阴沉,却也心底惊骇,宇文山丘的实力他们看得真切,虽不敢打保证均可完胜,但也绝不会输,只他的剑法却是诡异,所有人都看着他出招变式,可就是品不出这剑法的根本来,就好像一个盒子摆在你的面前,你明明知道可以打开,却就是找不到从何可以打开,偏偏你又只想打开它而不想毁了它。 但现在他们也知道宇文山丘再无再战之力,三个人六双眼睛交汇一处,而后便都齐聚在方镖师的身上,于前于后千万种理由都好,这两人都要死。 “所以,还是要半个时辰?” 左归的开口在满达森的意料中,却也在他意料外,他没想到这个屠户竟狂至此,这话说的让他没办法去接,他看了看左归,又看了看李丽珍,于这二人而言,自己现在的排位确实靠后,但就实力来说,这一次上升多少还说不一定呢,作为高手榜的一员,他也有自己的傲气。 “我便先来领教一二,若是不成了,还望二位出手帮衬一把。”话是如此,语气却是不屑。 左归也不在意,他从后腰处拿出一块磨刀石,就地一坐便开始磨他的屠刀,而另一边的李丽珍则还是那般模样的在欣赏自己的指甲,无所谓的点点头,“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鱼贝岛主和白沙阴风钩 满达森甩了下手中的骨笛,踏步入场,宇文山丘行至场外一边,暗运真气疗伤,事怕出变故,他还是要有抗敌之力,以免丢了性命还拖累方镖师。 这片空地现在真是满地狼藉,有碎肉残渣,还有干涸或流淌的血渍。 满达森是个很讲究门面和气场的人,就像他登场一定要有飞絮,他一定要穿白衫,手中的骨笛一定要干净,穗子也一定要是新做的光泽喜人的。 所以现下,他皱着眉看脚下的这片空地,心中有丝晦气,再看向方镖师时,说道:“我改变主意了,这地方太脏,我们还是速战速决吧。” 方镖师点点头,只道了一个字:“好!” 传闻满达森的骨笛是用他夫人的小腿骨制作的,因为只有在他每五年一次的寿宴上才能看见他的夫人,而每次他的夫人就只是坐着,但究竟是不是,也没人真的有胆量去掀他夫人的裙子或是摸上一把来确认。 他的骨笛上有五个孔,开在不同的位置,因舞动时有音划出,所以名为‘骨笛’。骨笛尾端有一穗,红色和黑色的丝线交杂而制,丝线品质上好,所以会有光泽喜人,这是满达森的喜好。 方镖师不在意这些,他只是很认真的出招变招,因为还有两个人没动,因为还有一人没来。 满达森的十根手指如同削尖了的竹子,利得惊人,他这般拿着骨笛,就如一副白骨举着自己的骨头一般。 一式‘为所欲为’,骨笛横扫而出,风从孔入,又从孔出,‘嘤嘤’似娇喘,时高时低,乱人心神,同时劲气扫刮而出,夹着直扑方镖师面门而去,就好像一赤身香汗淋漓的女子向他扑抱而来一般。 ‘凤鸣’嘹亮而起,方镖师若凤舞九天一般临空而下,臂上双指若尖利之喙,破开一切淫邪之物,直捣向满达森。见骨笛又相持而来,方镖师便于半空扭腰换式,先以‘蟒缠’贴近身前,而后‘星耀北斗’璨然出击。 他的速度在‘玄灵隐’的加持下变得更快,且随着这些时日的使用,也更为熟练和得心应手,满达森眼看着他换式,可还来不及反应,周身上下便被点了个遍,他闷哼一声身形急退,方才堪堪避开对方追击之势。 单脚立地,身化陀螺,骨笛波荡而出,音阶好像错落而下的珍珠,似杂乱,却也清脆动人,一,一层层,重叠着,交错着,这些声音似虚无缥缈,又似确有实体,如潮水般的涌向方镖师,且其间夹着的脂粉香,那种味道俗不可耐却又让人忍不住升起难灭之心。 方镖师丝毫不去在意那些声音和香气,一指‘龙卷’而出,他自己先惊骇于心,这‘龙卷’所出的风竟丝毫不逊色于海上的飓风,呼啸之中,甚连天上的云层都随之而动,雨势也被这风搅的乱七八糟,连地上的碎肉残渣甚至是沙展的尸身都被搅动而起,如此狂风中,声音也好,香气也好,都被吞噬而无。 本想再接一式的方镖师观此便升神奇之感,他脚踏地而起,身形直摄入飓风中心,转头下脚上,猛射而来,臂上双指划空而至,其速之快甚至因摩擦而生出火花来。 满达森本有意硬接,但随着方镖师的临近,信心越加动摇,及至最后方才猛的抽身而出,又反手将骨笛刺来。 方镖师虽身形已成难做躲避,然臂上双指却还灵活,反手一探,又一拍,还不待满达森感到痛意,已有酸麻感先行蔓延而上,惊的他连忙退身。 满达森看着方镖师,声音却是对着李丽珍和左归,说道:“此人已入宗师之境。” 他的脸色极为难看,虽只出手三式,但每一式均被对方所破,而反过来,对方的招式却每次都能招呼上自己,若再打下去,非是‘败’这一字,命或甚可能不保,与这相比,只是小小的自尊他倒是无所谓,宗师级的话,自己定是打不过的。 左归未做搭理,在他看来,宗师不宗师有何差别,就算是宗师级别的,他也没少杀,只是说好的半个时辰,现在还没到,没到他就不动,继续磨他的刀。 李丽珍那边,嘴角翘起,不屑的道:“嘁!”音刚落,身形便直奔而来,双钩于身后拖曳出刺耳的声音,她的速度极快,几个闪身便已经到了方镖师身后。 双钩同出,被方镖师弹开一钩,而另一钩却是正好钩住了方镖师的后领,一个大力甩出,其势突兀迅猛,方镖师毫无防备下身形被高高扯起,猛的飞了出去,半空中调整身形,稳稳的落在地面之上。 他刚站直身,一道黑影闪过,李丽珍竟又闪身到他身后,双钩一上一下,同出同进,方镖师双手亦是同出,一上一下各抓一钩在手,二人较力,分毫不让。 满达森目光一动,立即欺身而上,骨笛直刺而来,当中探出一物,竟是一截细小的带血槽的弯钩,眼看便要刺入方镖师的胸膛之中。 ‘天残随尘’,脚踏飞尘而出,连扫而去,劲气之强,满达森以骨笛相抗,身形却仍是被击至后退数十米,一口血压在胸口,强自忍耐。 这就是宗师和非宗师的实力所差,若是有功法相就尚还好说,但若是功法上也不占翘,那只有被动挨打的分。 李丽珍相较满达森尚算好一些,但也只是好一些。她的双钩被制,想尽一切办法都不得出,她气极恼极竟张口就咬,逮到什么咬什么,有肉咬肉,有衣服咬衣服,如同疯狗一般。方镖师无奈,只得卸力脱身,但身后衣服除却血污,又再添残破。 啐出一口唾沫,李丽珍的眸子里燃着火,因为她看见自己新做的指甲断了两个。双钩交叉,而后旋身而击出,劲气便也是以交叉的方式直割而去,紧随其后的是李丽珍的身影,几个闪身又出现在方镖师的身后,但她这次没有急于动手,反而伺机而动。 可却不想,只是一眨眼,眼前便失去了方镖师的踪影,再看去,那道交叉的劲气正好击向自己,忙闪身而避,四肢着地,机警非常。 就在这时,一道劲气破土而出,‘轰’的一声正中李丽珍胸腹,她被这劲气击至半空方才落下,一口血咳出,李丽珍面容扭曲,就要再战,可努了几努,周身无力,爬不起来。 而在一旁助战寻机而动的满达森亦是同时被劲气击中,他的情况还不如李丽珍,摔在地上之时已有神志不清之状。 磨刀的声音停了,左归慢慢的站起身,将磨刀石收好后,他看了看头顶,又看了看脚下,冷冷的道:“半个时辰已到,滚开。” 他的视线不动不摇的看向方镖师,冷冷的笑道:“宗师级的又怎样,爷爷也没少杀,今儿就送你去与他们作伴。” 大步开迈,每一步都入地三分,天崩地裂之音引人耳痛,特别是趴在地上的李丽珍和满达森,二人皆面露痛苦之色。 方镖师凝神看着左归越来越近,慢慢的体会胸腹之间那种有什么急于突破而出的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万屠畜刀’左归 左归一家祖祖辈辈都是屠户,到他这一代才转的江湖人,原因就在于他的父母死于了战乱,他想要活命只能拿刀与人拼,他最强的战绩是在一天之内战废了二十三把屠刀,但他还是喜欢屠刀,可以杀人,还可以杀畜生,可以活命,还可以饱腹。 他用右手拿刀,那左手呢?左手自然是擒拿。 左归不是天赋奇高之人,他只是与人打的多了,所以经验就多了,他曾被官兵抓去丢到战场上当人肉沙袋,全凭经验和狠辣方才能从尸体堆里爬出来,所以他左手上的擒拿也就是他经验积累所得。 他为他左手上的擒拿取名为‘万屠手’,为他右手上的屠刀取名为‘畜刀’,于是人们称他为‘万屠畜刀’。 左归冷冷的看着面前所站之人,走得近了,就越发能看见他的一双眼,那双眼了无生趣,他曾见过这样的眼睛,是在战场上,或是尸体堆中,他记不清了,但他肯定是见过的。 他不是嗜杀之人,只是这世间能好好活着对于很多像他这样的人来说很难,今天他又要杀人了,而且是江湖上近些时日最轰动的一个人,他有点兴奋,但也只是有点。 他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再抬头,猛的一巴掌就挥了出去,方镖师看着,他甚至可以看清那巴掌上的掌纹,甚至是指纹,那种清晰的感觉在眼前不断放大,就好像这手掌在变大一样,甚至大到布满他的一整个视野。 这种变化方镖师虽然看见了,但却不知为何身体竟做不出反应,一阵大力扯来,方镖师便被那手掌挥起,半空一个翻便被拍在地上,那手掌就压在他的后背之处,力量似轻实重,让他周身无力不得挣脱。 左归冷冷的看着,高高举起右手上的畜刀,狠剁下来。 这一刻,方镖师深刻体会到何为案上之鱼肉,任人宰割。 畜刀一路而下,毫无任何滞涩之感,刀身之上映过左归的眼,李丽珍的怒和满达森的笑,最后映入的是方镖师的一双眸。 “嗯?”左归惊疑一声,方镖师应该是趴着的,怎么会映到他的眼睛。 这一空当,风自右侧扫来,入目看去只有一道残影。 左归冷哼一声,左手去抓,他体格庞大但反应十分敏捷迅速,那一只手掌便又铺天盖地的向前抓去,其上五指成钩,骨节粗大,其力不可小觑。 方镖师先前已被擒过一次,若非‘玄灵隐’于这些时日精进迅速,越来越熟练,怕还难轻易挣脱。 一只腿尚在半空,方镖师单腿起跳,身化一尾游鱼,自左归的掌握之间脱身而入,头下脚上,一连点出十八指。 左归虽未料到他此变式,但身体的本能反应是可怕的,左掌复又抓去,右手上的畜刀自另一方搂转而来。 ‘蟒缠’而下,方镖师一撤数米,微喘而凝立。 左归收势转首看去,目光仍是冷冷的,左臂之上有风扫过,竟是被刚才的‘蛇牙’给叨了一口。 方镖师现在有一丝莫名,他感觉不到左归的刀,那刀初时还有划空之音,刚才的一式却毫无声音可言,无论是挥动还是应战,没有声音就无法判断来势和方向,他凝神看着那把畜刀,看不出分毫不同,只若一把寻常的屠刀。 雨势又再大了许多,噼啪声响中,街边之景都看不真切,方镖师的眼睛不动不摇的平直而视,一个念动,他的视野中除却漫天雨帘再无其它,雨丝行走的轨迹清晰可辨,甚连每一丝的姿态都可看的分明。 方镖师就这样沉入进雨的世界,那些原还觉得吵杂的雨声似如某种乐律,清脆的声,短暂的音,连缀的乐,绵觉的曲。雨是天予地的恩泽,滋养过万物,换来生发无穷,而万物生发便是‘大罗天指’及‘大罗真气’的根本。 他慢慢的抬起左臂,伸出手指,心随念动,念动指出,点于雨丝之上,一丝微凉,一丝碰撞,一丝轻颤,微妙的感觉借由每一次点击经指尖传入脑际,重击心绪。 方镖师仍是在凝神的看着,视野内越来越清晰,如同万物都被放大了一般,他一次又一次的点上雨丝,到最后,他竟能触雨丝而不破,甚还可以感受到那丝擦指而过的微妙划感,那感觉让他痴迷不已。 力有大小,单一指‘点’便有诸多微妙之差,轻,重缓,急,‘大罗天指’的第一式可还有除点之外的七指。及至此,方镖师第一次感悟此八指非只寻常,暗藏玄机之深奥尚需自己再潜心其中。 由此时开始,方镖师正式步入宗师之境,由寻常武者的相之式开始向意之式迈步。之前的他依‘大罗天指’这一绝世功法的先天优势或可至震古烁今之境,在洗髓之后潜心而修便可于表相之式上得入当世无敌之境,但再想寸进便难如登天。 然而有了这一丝悟,他便有机会向再高一层的出神入化迈进,内外相辅相成进而相合,他终于是有机会踏上罗生的前迹,那如同天言的破碎虚空不再遥不可及。 再睁眼,左归的刀方才起手,他原以为时过许久,其实还不及一瞬,唏嘘感叹之下又升一种再世为人的观感。 左归的刀再不是无声无息,它划过雨丝的声音,穿透雨帘的声音,甚连雨丝敲击刀身的声音他都可以听闻,那一点重,那一点轻,哪里力积蓄,哪里力末至,他都可借由雨丝之音而判断。 左归心惊,他的经验实在是多,只从方镖师的些许微妙之气场变化便已警钟大噪,身体本能便要收招换式,然就在这时,方镖师的一双眼突现他的眼前放大,那一片的了无生趣,万念俱灰如针一样刺破了他的保护膜,将他心底最惊恐之事平摊于前。 虽只一瞬,一瞬便已足够,许多人的死,一瞬便至。 在左归的眼里,他只是身体一震。 在观战人的眼里,方镖师只是消失一下。 而在方镖师自己眼中,左归一瞬不动,而他一步踏出轻点刀身于其力未至处。 ‘嘣’的一声,左归的畜刀寸断于地,而他本人也如受重击般连退数十步,身形未稳之时又见一人身影而临,左归只感周身疲惫如水而来,又好像身负千万斤重担一般,四肢难动,连反应都迟顿。 他眼睁睁的看着方镖师飞身到自己身前,轻轻的将一指点于他的颤中穴。周遭一片寂静,只紧随而来的一串爆裂之音炸在他的身体里。 左归周身狂抖不停,待一切重又归于雨夜之中后,他连一滴血都沒流出便轰然而倒,最后的视线里唯有一双眸,其内如清泉浇注,直射透骨之寒。 雨势转小,众人皆静肃,有人惊叹,有人惊惧。 看着刀毁人亡的左归,满达森也好,李丽珍也好,哪还有再留之胆,半分都不做等待的飞身徹离。 宇文山丘看着场中凝立着的方镖师,心中聒噪不休,有一种渴盼在心底悄然发芽。 同一时刻,两条街外一座高楼之上,一躬身老仆问道:“爷,下一波” 他话方出口,便被身前所站之人摇首打断,道:“不必了,让他们都撤吧,你也回吧。” 老者闻而不动,只继续道:“爷,总还要试一下的,未必没有转圜之机。” “那方姓镖师绝非只早先我们所探得那般实力,每次我们觉得十拿九稳之时,他便会提升一层。”他摇摇头,叹道:“实不可测啊!” “鬼婆是可以的,那次若非闪出两个老怪,那《金龙斩火》必已到手,东冥崖距此不远,现做安排定可在他到黄堡之前将其拦下。” 静立无言,眸中之光闪烁,显然他也在思索,许久后摇摇头,道:“七老爷说的对,大远镖局绝对不简单,其目的为何虽还探不分明,但此次镖行确是针对我君乐山庄而来,最初我们所觉此方姓镖师远不及前四位那般棘手,现在看来也非善类,纵是鬼婆再来也不见得稳赢,更何况她还受了伤。” 他笑了笑,道:“你若不走也好,便将此戏看到落幕吧。” 品出他言中那股凄绝之意,老者慌道:“爷,咱们从长计议吧,七老爷也说此事非是要急之事,我们还有时间,或者等那镖物到了青衣血卫,我们再夺不迟。” “七老爷于我恩同再造父母,我又怎可能于此轻言放弃,总还要自己去力拼一把的,况且”叹一口气,他无奈道:“那青衣血卫的底我们也还未探得分明。” 看了看身侧满脸皆是焦急神色的老者,宽慰的道:“不必如此,我又还未输,那方姓镖师我还是有一战之力的,胜算少说应多偏我这方一些的。只是若我真的败了,你定要记得将今夜所有见到听到想到的都报于族长和众位长老知晓。” “爷,您不能啊,出来前七老爷交代分明的,您无需拼命,尽力就好,他会懂的。” “自然。” 自然什么?他自然是要拼死一战的,如果不能杀了对方夺来镖物,他也定要重创对方,这样待老仆将事情报回族中,便还有夺来之机。 目露坚定神色,足下轻点,他若一只雨燕飞掠而去,徒留老仆泪湿衣襟。 一直凝立着的方镖师慢慢的抬起头,看向那一抹飞来之影,波澜不惊。 街角楼檐下的人则缓缓握紧双拳,蓄势待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君乐山庄厉豪 君乐山庄,亦是以铸造而立足于天下,其实力仅稍次于天下第一庄的紫剑山庄,只是这天下间谁人甘愿称自己为第二,所以便也没人敢将其列称为天下第二庄。 飞掠而来之人名为厉豪,年方及二十九,却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身位列君乐山庄八大总管之四,其实力便就可想而知,而这次行动竟由他来领头,那君乐山庄的重视程度便也可以料到。 这也就更加坚定了宇文山丘的所想,‘智多星’耿为。 厉豪的面容非常干净,且很硬朗,带着十足的阳刚之味,眉峰若剑,斜插向鬓,眼细长却不算小,当平直的看过来时,那种专注的目光似能在人身上挖出一个洞来,他负手站在那里,如同风雨不摇的一颗顽石,薄唇紧抿,身姿孤绝。 他仔细的打量着方镖师,这个无数次从手下口中听来的人,无数次从远处观战得见的身影,这是第一次,他们距离如此之近,但也就是最后一次。 “方镖师,你我二人总算得见了。” “厉总管,久仰。” 厉豪似笑了一下,继续说道:“看来大远镖局这次的目标就是我君乐山庄了。” 方镖师对这一问题竟不避不闪,言辞之间也未做掩饰,这一点倒是出乎了宇文山丘甚至是厉豪所想,他说道:“厉总管觉得,这饵可还够分量?” 目光中透出一种冷炙的光,厉豪嘴角歪了一下,垂下眸,慢慢的抬起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看起来很普通的手,骨节粗大,手指亦短而粗,平摊在夜色中,光影在皮肤的褶皱中起伏,看不出厉害,却又移不开目光。 他从腰间取出一卷绷带,掐住一头,手一松,整卷绷带就打着滚的落到了地面上,那绷带白得刺目,反着月夜的凄冷和昏黄的烛光,他一圈一圈,动作很慢也很细致的将绷带缠到了自己的双手上,“天下这盘大棋之上,执子者众多,有黑也有白,有人激进,有人安守,有人喜先发制人,有人喜谋而后动,有人长驱直入,有人迂回而战,风云变幻,沧海桑田,便生成王败寇。 虽现在看来,贵镖局这一子出击迅猛无匹,落子惊世骇俗,而我君乐山庄则是节节败退,狼狈不堪,甚还大伤元气,但若纵观看去,你也好,我也好,不过是这古云大陆亿万年岁月中的一粒沙尘,下的好坏,最终输赢,又都有何意义呢!” 方镖师淡笑以对,“若真无意义,厉总管又何必在此。” 厉豪的动作丝毫不受影响,他的绷带是要一直缠上小臂将衣袖一同束住,所以他的神情还是那么专注着,如同在做一件非常谨慎的事情。 他继续说道:“我厉豪六岁那年因老家遭难,四处流浪,吃不饱,穿不暖,饥寒交迫,还要忍受别人的欺凌和羞辱,幸得七老爷收留,从此有衣穿,有饭吃,有屋挡雨,有床安眠,有师傅授文习字,有师傅教武传功,我才得以活得体面,活得风光,活得衣食无忧,这是再造父母之恩,我当必报,否则便是枉为人一世。”七老爷指的便是‘智多星’耿为,因他在同辈中排行为七,所以人们称他都是七公子c七爷这样,而在君乐山庄之内,便都以七老爷称呼。 厉豪的声线没有半点起伏,这么一段话说下来,丝毫没有任何的情感波动,他已经绑完了一只手,敲了敲,拍了拍,肉与肉因力撞击,发出一种单音节的‘嘭嘭’声,他又动了动手指和手腕,感觉关节都未因紧缚而僵硬,点了点头。 他又开始缠另外一只手,还是一样的动作,从怀里拿出一卷绷带,掐住一头,手一抖,整卷绷带就打着滚的落到地面上,弹跳了两下又归于平静。 他看了眼方镖师,问道:“你呢?你又为何在此?为君乐山庄?为了我厉豪?目的呢?” 方镖师只是平直的回视着,不发一语。 厉豪忽然笑了一下,苦笑道:“我倒是忘了,方镖师素有‘死水’之名,这问题问你是绝对得不到回答的。” 叹口气,说是得不到,他却还是在继续说:“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君乐山庄确实这二三十年崛起过迅,令人眼红生妒很正常,未注意到的地方损了谁的利益也是有可能的,可江湖之上,人或势力都是这样生存的,我们又未故意针对谁,就算是紫剑山庄,我们也不是有意要去赶超或者拿来相比的,只是刚巧都是山庄,被江湖人归在一处谈论罢了,至于利益什么的,紫剑山庄我们还是动不得的。所以,如大远镖局这般,如此直接的针对行为,我们很是莫名,毫无头绪,所以被欺负的有些委屈,很希望贵镖局能给个说法,归事的我们说事,着人的我们谈人,江湖事江湖了,没必要闹到腥风血雨的程度吧。” 状似不在意的语气中,厉豪却在实时留心方镖师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大远镖局凭空而现,到现在他们对其还是一无所知,从何处来,所为何事,幕后主事之人为谁,毫无头绪。猜测有许多,比如青衣血卫,可青衣血卫已经足够神秘,没必要在神秘之上再搞出一个更神秘的,如果真要搞,那目的是什么,一个问题套一个问题,一个疑问堆起一个疑问,他们每天收到从天下各处传回来的各种消息,可却没一个能够真真的说明哪怕一个微小的问题,而这才是最让他们惊惧和胆寒的。 想及他们曾有一单镖为紫剑山庄而走,故而此时厉豪才提上一句作为试探,可抬眸看去,终还是一无所获。 方镖师仍是淡笑以对,说道:“这世间,没道理的事情也有很多。” “可这件事得给个说法,难道贵镖局真的以为我君乐山庄是好欺负的吗?我们不愿明着来是因为毕竟贵镖局这两年名声大,而我君乐山庄亦是不差,我们若是明刀明枪的打起来,江湖势必大乱,十年前的江湖浩劫,贵镖局莫不是想要重现一遍?” 厉豪的语气里第一次出现了沉重的压力,十年前的江湖浩劫,那对于绝大多数经历过那个时期的江湖人来说都是一个噩梦,每天都有江湖人被杀,每天都有江湖势力被灭,整个江湖格局彻底被打翻了重新排布,几多欢喜几多愁苦,冷暖自知。 且不说大远镖局会否真有此心,只要这话有人着意去宣,而大远镖局应对不得法的话,灭门便算是最轻的了。 所以,方镖师现在的一句话就可能成为一个导火索,至关重要。就连一旁观战的宇文山丘都不由得捏紧了拳头,手心中都是汗。 方镖师看着厉豪,目光中仍是波澜不惊,似对他的话全不在意,那么大的一个‘罪名’放在那里,他甚至都不觉有一点惊悸,他淡笑着说道:“君乐山庄何时可代江湖之位了?” “此话怎讲?” “我们这饵钓的是你君乐山庄,又不是江湖天下。” “方镖师这‘死水’之称倒是恰当,该活的时候,毫不逊色。”这只手也绑完了,如前一般的敲一敲,拍一拍,再活动活动手指,厉豪猛的对空出一直拳,只觉拳意炸裂而来,若狂风扑面,一瞬即收,显然得心应手,单这一下,便可断出此人少说宗师之列。 然,方镖师竟能四平八稳立于此拳意狂风之中,面色如常,则更令人惊惧。 风散后,寂无声,一局殊死较量即将上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一触即发 厉豪自后腰处取出两物,似两个很精致的金片,手掌微一用力,便将两金片抛至半空,一串金器相触之音过后,两金片竟各展为一个拳套,刚刚好套在随后跃起的厉豪的双拳上,帖合得严丝合缝,单这份如若鬼手所制的工艺便叫人瞠目结舌,赞叹不已。 此拳套名为‘火残云’,顾名思义,其形似天边的火烧云,尤其是云尾的部分一直延伸至肘臂之外,便又等同于一个肘刺。此拳套乃是‘智多星’耿为专为厉豪所设计,选用天堕之石,经由鬼斧匠人精心所造,据闻其内蕴藏九种变化,正合厉豪的‘九星龙拳’。 戴上拳套之后的厉豪整个人的气场完全变了,他稳稳的落在地上,左拳慢慢的又迅疾的对空冲出,一蓬似金粉的光随拳势纷扬向四周,若烟花绚烂绽放一般。他一只拳冲于前,一只拳横于上,立在那里,就如同即将腾空而出的狂龙,云气由他身上向四周喷薄翻涌,震骇人心。 可算第一次,又非是第一次,方镖师觉得厉豪于他的感受很似于那一日的鬼婆,引他惊颤在心,似全无抗衡之力。但又与那日不同,因他分明的能看清楚彼此间的实力非是鸿沟不可飞跃,由胸腹间自有一股自信醒觉而走。 宇文山丘作为当场唯一的一位观战者,他此刻的观感怕是非一般人能够理解的,有渴盼,有无奈,有觊觎,有焦躁,他万千般的思绪滚沸在肚子里,没一个是让他能够安稳的坐在这里,他想跃起来加入战局,想拼死拼活的先行开打,他的骨头缝里都在叫嚣着渴战,甚觉就这样被他们二人中的一人打死也好,打伤也好,只要能让他加入进去。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知道这是一触即发的紧张感与他的刺激,这是每一个习武者都无法摒弃的战意,是融在骨血里那个争强好胜不服输的好战分子,是武者的战魂。 他沉定下眸子,慢慢的起身,稳稳的向场外行去,旁观者就要择一个最好的位置来观战,原先的位置,尚还算在二人的战意之中,不算置身事外。 无风,却有风,天地间被刮得一干二净,所有的狼藉都被二人脚边的气浪卷去了街角。 两人同时闭上眼睛,又在同时睁开,一人双拳连冲而出,一人双指迅点而击,两方气浪轰于半空,炸裂出极为炫目的光芒,云遮月,似是怕这光连月亮都灼伤。 气血在二人体内翻涌,不退反进,二人又再次的同时跃身而起,拳势不停,指意不断,由地面到半空,再由半空落回地面,二人似只皆出一式,却又好像千百式,上万式,都在这一处尽出。 ‘呀啊!’厉豪的两道剑眉整个竖起,若利刃出鞘,直向九霄,他嘶吼的叫出声音,出拳更快,更直,更猛,气浪竟化实物如一个个拳头飞射而出,而那拳头又向一个个猛扑而去的狂龙,在叫嚣着吞掉面前的敌人。 方镖师的神情亦是沉肃到极致,他脚下所踏为北斗,手上之指若璨然星辰,一颗颗流星划空而去,就若一束加雷带闪的利箭,所向披靡。 气浪翻涌的更为厉害,且因速度过快,似将场中轰出一方死寂的空间,那空间自横向不断的蔓延,蔓延,只一瞬就吞没了街角的灯,灯旁的房,房外的街,这就好像大地之上横切出一道深沟一般,那是大地怒之极的巨口,吞噬万物。 厉豪忽的收势转身,运势再冲双拳,双龙同奔而去,腾云驾雾中似有百兽随行,那些兽争先恐后的抢出头来,方得张大口,便被其后之兽所吞,一时之间根本分不清有多少只兽在咆哮,又有多少只兽被吞噬。 方镖师亦在同时收招换式,单脚于地,身体竟直直的横探向前,左臂上双指被一层乳白色的劲气环绕,足下运劲猛射而出,竟是完全不同的一指‘日出东方’。 他的心思似随着自身的发力而在体内游走,待至指端之时,他能感觉到那股劲气的凝练,他能体会到‘大罗真气’中的勃勃生机,那生机在诉说着世间永恒不变的无穷变化,这变化是玄妙的,又是极简的,似就在眼角眉梢,又似深藏在眼底心里,是无限之广阔,是精细之微妙,令人不厌其烦的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便就是这样,生机而来的无限可能,人们不愿舍弃,也不愿舍弃,难入轮回。 ‘嘭!’‘嘭嘭嘭嘭’ 方镖师势如破竹一般,以指带臂,臂上连肩,肩牵周身,由拳影丛丛中穿刺而出,眨眼间便来到了厉豪的面前。 厉豪收拳相迎击,二人之速之快,甚连残影都不得见,只能看见红芒之中的那一抹金色流光,耀目而出。 最后一击过后,方镖师闷哼一声飞身而退,嘴角挂血,脸色显白。而另一方的厉豪虽面上还好,然身形亦是晃摇不稳,后退三步方止。 微妙的胜负,厉豪险险优出方镖师,仅一线。 二人都借机调整内息,各存一想。 厉豪这边,心底实为莫名,从收到信后,他便着力安排人手对方镖师围追堵截,无论是手下势力还是江湖散人,他将能发动的都推了出去,甚至连绝不可动的孟家堡都被他强推向前,许久不问世事的孟氏三杰亦不得不在他的施压下出面应敌,可却无一得手,泰半以上皆都殒命于此人手,他实是难以摸清此人之底。 “原来阁下隐藏得如此之深,竟是位宗师级的高手,是在下估轻了。” 胸腹间的气血在‘大罗真气’的游走之下已渐平复,方镖师是不由得的在心底唏嘘,厉豪之强虽逊于鬼婆,但也不差太多,若非得‘锤八方’丰左和‘槊九州’项才二位前辈指点相助而得成‘地气洗髓’,又遇‘不火头陀’单髯和‘亡命探花郎’段天涯交流沟通,而后又逢连番恶战,怕自己仍是毫无反手之力。 慢慢的放缓呼吸,方镖师第一次在对敌之时摆出了起手式,只见他胸腹挺直,右腿半弯,左腿探前脚尖点地,右臂举在身侧,手掌舒缓而张,五指向上,左臂探伸向前,肘微弯,双指横在眼前。白蒙与灰白二色若云线自他脚下盘旋而上,时而于身前后交叉而错时便有电花闪出,待分开时又各自平和,二色云线在胸前分道,白蒙之云线绕向左臂上双指,灰白之云线则拢向右臂上手掌,至此时,那双位在双指后的眸中,左眼之内若清泉浇筑,直射透骨之寒,而右眼之内则惨白一片,虚无惘惘。 这是洗髓之后,方镖师第一次完全的释放出‘大罗真气’和‘虚无真气’,气化实体绕身而起这一点是他未曾料到的,只通过这一次,他的意识似能沉入这二气之中,连那丝相克反噬之感亦能感受分明。不由一丝叹息在心,‘原来,这就是‘大罗真气’和‘虚无真气’啊!’ 厉豪目色转冷,又复而燃,他的双拳于身前交叉,红艳艳的光开始大盛,就如同天边的火烧云被他抓在手中一般,那红光将他整个人衬得亦如同被火烧一般透出光来,他的眉毛是红的,他的眼睛是红的,他的鼻子c嘴巴c耳朵甚至连每一丝头发都是红的,他炽烈的燃烧的样子就如同正浴火的凤凰一般,只他未引颈而鸣,反而沉默如冰。 忽然,双臂猛向两侧一挥,一条火龙由他身后跃腾于空,那火龙如有实体一般,甚还慢慢的垂着头来打量站在对面的方镖师,那双龙目之内,方镖师甚还能看见自己渺小的身影。 红星爆在空气中的声音不绝于耳,空气被炙烤的有焦糊之味,远处阁楼之上的老者,紧张的握住了栏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九星龙拳(求收藏) 传说:‘龙生九子,各有所好。’厉豪的‘九星龙拳’便是依据于此衍生而得。 ‘囚牛好音’,厉豪双拳的拳峰之上各突出四枚锥刺,亦是通体艳红,唯有刺尖寒芒冷然,一拳上,一拳下,双拳于身前交错而过,竟凭空而现一方红芒之琴,每随琴弦拨动,便有一道劲气划空急射,耳畔呼啸,似远古之音符。 初时一两声,接续三四声,再之后音符连缀成一曲,空中只得见道道劲气逼射而来,毫无喘息。 方镖师将‘玄灵隐’提至极限,闪c转c腾c挪,一连几个空翻,堪堪避过那数道劲气,然劲气击中地面便会‘轰’起一层气浪,刮在脸庞便如刀割一般,布帛破裂之音频传。 由远看去,就好似厉豪以音弦催动方镖师在跳一支不知名的舞蹈一般。 一时之间,方镖师只得勉强躲闪,却毫无还手之力,他的眼能看见劲气划空而来,耳亦能听声辩位,身体之上却很难迅速做出反应,这就好像他的反射线被突然拉长了一般,然而实际上,这便是他的内外未能相合所致,由相之式转向意之式又岂是那般容易,一字‘悟’后尚还需多加磨砺才能领悟真彻。 身形于劲气交击中穿梭不停,方镖师的最大优点便是很多习武者都少有的,便是沉稳,他的沉稳就如他的称号一般,像一滩‘死水’,天摇不动,地撼不动,风吹不动,雷打不动,这样的一滩‘死水’,厉豪又怎动得? 方镖师再一次的将心思沉淀,集目光于迎面而来的每一道劲气之中,最开始很难,他的心思还没能凝聚,那劲气已轰至身前,几次之后方才好些,他的眼速心转终于能追上那些速度迅疾的劲气,又再几次之后,那些劲气激射的速度开始在他的眼前变慢,慢到他的身体可以跟上并做出反应。 他细细的去看,去品,渐渐的他能感觉出这些劲气之间的差别,哪几道要强一些,哪几道力会聚一些,而哪几道就势微一些,哪几道相对就无关痛痒,随着他感知觉上提升,他可以越来越快速的做出应对,甚至到最后,那劲气方才由厉豪之处激射而来,他的身体就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他的身法越来越流畅,动作也随之行云流水一般,甚至他开始尝试着去回击,比如那几道力较散的,他便会出指相击,虽一开始会被劲气击伤而引胸腹间气血翻涌,‘大罗真气’却是他最坚实的后盾,真气运行几圈,翻涌的气血便得平复,甚还较之前要更为精纯,绵绵不绝之感更甚。 但凡是一个人,只要能体悟出身体内的生发之机,他便会有无穷的力气和自信,方镖师现在便就是如此。所以,他越试越自信,越试成功性越大,再一刻钟之后,厉豪竟诧异的发现方镖师竟可迎击自己的大部分劲气,甚有几道他的反击之力要胜过自己,亦有劲气夹在其中击向自己。 若不是他先前有意隐藏自己的实力,那便是他在战斗中成长。厉豪咬牙加紧手下的攻势,见方镖师再一次的被自己的攻势所压制,方才凝神去看他的应对,越看越心惊,再看他一身上下的伤,觉得后者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必须速战速决,若每一场战斗他都可以从中获取进步,那就太可怖了。 这般想,招式当下即变,双拳握紧仅探出两手之上的两根中指指节,且拳峰之上的八枚锥刺已经收回,转而是中指指节之上各一枚的锥刺,只这锥刺体积较小,但顶端各有一个小小的弯钩,那弯钩之上的寒芒丝毫不逊色于先前的锥刺。 方镖师刚觉攻势减缓,可以稍作喘息,就见一人影扑至身前,不过其双臂之上拳套的红芒太过醒目,使人看不清这人的面貌。 见有拳来击,方镖师当即出招相迎,只一接触便是一声哀嚎自他口中呼出,而同一时间身形以不自觉的飞撤向后。厉豪怎会给他喘息之机,当下提纵身形,一边追击一边出拳,一拳接一拳,拳拳到肉,那拳上的小小弯钩次次都能钩出一丝血肉,虽单次看来威力不大,但加上拳峰之上的真气贯注,以及出招收招变招之速,那这威力便绝对不可小觑。 方镖师还来不及弄清究竟是什么,就已经浑身浴血,周身上下全是如若针刺的疼痛,换做常人怕是要被这毫无头绪之伤给搅得心烦气躁了。 厉豪下手毫不留情,这一式‘睚眦之恨’本就以近身肉搏的速度和力量为强,再搭配上这小小的弯钩,甚少有人可在此招下还有还手之力的,他虽心底仍慎而重之的对战,但已有一小点的自负在胸口,胜券在握。 自从与左归对战时对‘点’这一指有了体悟之后,方镖师便将心神都凝聚在本毫不在意的‘大罗天指’第一式的八指点c刺c扫c切c劈c砍c撩c挡之上,所以现在他应战时所使的便主要是撩和挡上,但这却都只是守势,攻效甚微。 他想了一下,觉得之所以会有这一身的痛和伤,必然是厉豪的拳套上有针刺之类的东西,那对于他来说并非主要,最主要的是要先摸清楚这一式的路数,不然这真气不住打入体内,他很快就会吃不消,到‘大罗真气’无法很快将攻入体内的真气化去,自己必然就要受到重伤,那时便真就毫无还手之力了。 他将心思沉入每一次受击之处,刚开始十下中只能追上两次,再之后就是三四次,一刻钟后他再一次的能够追上厉豪的攻击,也渐品出这一式的路数。 原来,这一式‘睚眦之恨’所利用的是急速下的寸劲,厉豪身体的优势就在于他的胳膊比寻常人的要长出近一个手掌,所以从感觉上好像厉豪只是于自己身前出拳,实际却是在贴身而战,他的双拳始终离自己身前不出三寸,所以出拳极快,变式也非常快,往往这一拳击下刚一痛,他的下一拳已经换到另外一边,而当以为他始终是这样‘声东击西’的时候,又双拳同击于一处,便觉得摸不到路数而无从应对。 但明白是明白,能好好的应对回去却还需时间摸索。 因厉豪拳上有弯钩,所以方镖师不能以肉搏相迎,忽然心念一转,他想及‘先天罡气’第二层的时候,可以在身体表面形成一层护体真气,现在虽然不能撤掉‘大罗真气’或是‘虚无真气’任一方,但却可以尝试着用另一种方式让这两种真气外放至体外。 考虑到两种真气的相克反噬,方镖师运气之时十万分的小心,也因此双手之上的应敌之势便放慢了不少,身上又再添不少的伤口,这在厉豪看来却是方镖师的后继无力,又再加紧了手下的攻势。 忽而,一丝一样之感由周围的空气中传来,忽冷忽热,时隐时现,厉豪一时有些莫名,以为是某种错觉。可当他在出击数十拳之后,猛然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拳击中之后的感觉有了微妙的差异,大部分时候仍是拳拳到肉实打实的感觉,但有那么几次,就好像打进了棉花里,拳头之上的劲力都被那团棉花给吸去了一般,甚至他想将拳头抽出来都需要费出更大的力气。 他暂缓了攻势,一眼看去,当下飞身而退,只见方镖师周身竟隐隐的萦绕了一层气团,时而白蒙蒙一片,时而灰白白一层,而气团之中似还有闪电不时划出。 他一时不知这是何状,只能暂立远端凝神以待。 而位于气团内的方镖师却有些有苦难言,真气外放比他所想要简单一些,毕竟他是以‘先天罡气’入得地气洗髓之境界,加上这些年使用以‘先天罡气’来平和两种真气,所以对于这种类似于‘先天罡气’第二层的运气之法很是熟练。他本是只催动‘大罗真气’,可谁曾想,当‘大罗真气’开始逐渐运走,‘虚无真气’竟也不受控制的跟着运行,随着两种真气的运行,方镖师发现自己对他们的掌控之力越来越小,到最后,虽然外方成功,但两种真气已在体外交杂而走,而那种相克反噬之感让他心惊却无可奈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房檐下的神秘人 被两种真气折磨而一筹莫展的方镖师,除了无数次的尝试去控制,或者将心思沉入任一种真气之内外,别无他法,但这两种方法都没能成功。 而远观的厉豪,也已经渐渐感觉出方镖师现在所处应该是个很不妙的情况,虽然具体原因他并不清楚,但显然这是个对方毫无还手之力,任自己宰割的好时机,大着胆的欺身向前,准备蓄力一击。 宇文山丘在一旁看得心惊,他也已经察觉出场中局势的微妙,他此刻体内真气虽有些许恢复,但若想与厉豪一拼远还不及,但看到对方已经欺身而准备一击而出时,他已下了一个决定,便是无论如何,这一击自己也要拼死为方镖师抵挡下来。 而就在这一紧要关头,忽然由街角一房檐之下袭来一缕微风,那风好似寻常,只轻飘飘的从厉豪和方镖师身前扫过,但却惊得厉豪飞身而退,他品不出这微风的名堂,但警觉在心,他再不敢妄动。 观他这样,宇文山丘反倒一愣,他未身在场中,所以未能察觉那缕微风,但厉豪飞退,那他便也先按兵不动。 而另一边处在气团之中的方镖师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抱元守一,聚合你体内的精c气c神,将其凝于气海之内,无有杂念丛生,只寻生机之本,催发生机之根。” 竟然是‘阎王’!方镖师心神大震,当下按照阎王所说,抱元守一,凝于气海,外放之气虽似实体,但其本源仍在体内,他之前因慌乱之下一直妄图将心思沉入外放气团之中,殊不知气团之内变化千万,纵然他能抓住一线,却还有千万线,以他现在之力又怎能逐线都牢抓在手中,再者,那种做法只是‘舍本逐末’,白费力气罢了。 他现下将所有的心思都沉到了气海之内,由根本上去找寻‘大罗真气’和‘虚无真气’,反而更容易将真气回收至体内。 在不知不觉间,他盘膝坐于半空,周身萦绕的气团随着他体内心思的沉淀,开始现出不同程度的挣扎之感,闪电炸裂在半空,竟照出一方白昼之光,待白光散去,两种气团竟好似阴阳轮转一般绕他体外而行,每轮转一回便收敛一分,每收敛一分,气团之感便凝炼一分,任是谁看去都知道这是方镖师实力再上一步之预兆。 厉豪看在眼里,惊在心底,难道这就是‘大远镖局’的镖师,竟真的能在战斗中得此境界跃进,这非仅仅是天资天赋的问题了。想及君乐山庄,厉豪突然心底惊颤,这‘大远镖局’究竟是何来历,这方镖师又是何方神圣,他们此行对上君乐山庄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左思右想,一口牙几乎要咬碎了,他知道面前之人不能留,拼死也不能留,‘大远镖局’绝非善类,甚至绝非凡俗。 他再不管那诡异的微风,提步纵身,双拳同出,然还不待他将一身功力凝聚于拳势之上,那一缕微风又再袭来,及到近前竟分成五股,那五股风似有意识一般竟与他战在一处,他的身形便就被这五股诡异的微风拦在半空,又从半空将他迫回地面。 月光再现,露出房檐下那人的半张脸,他的嘴角微翘,唯有平抬的一只手上五指灵活而动,若此时有人得见此光景定会以为自己眼神除了问题,这世间竟真的有人能相隔几丈而操控劲气与人搏击尚还不落下风吗? 宇文山丘现在所感更是莫名,他看不出厉豪与何人而战,但就他的动作来看又不像是自己一个人凭空而舞,他很想出生询问,也想欺身上前查看,不管是厉豪的诡异还是方镖师的情况,但场中战意尚算处在平衡的状态,他贸贸然闯进势必会打破这种平衡,那么会产生怎样的变化就未可知了,所以他只能心焦的站在场外,时不时的又为自己现在的无能为力而伤感难释。 方镖师是不知外界的变化,他只是按照阎王说的将精c气c神都沉凝于气海内,起初他只感觉到如外在那般不平和的感觉,只是感觉微妙抓不真切,又再沉凝了一会儿,方才觉出两种真气的不同来,一点点的寻着那些真气而走,渐渐的他的感觉有了实体化的感觉。 那就如一方广阔的天地,地下埋有两颗种子,种子生根发芽而生两颗参天大树,只一棵树上生机盎然,枝叶繁茂,反映的油绿之光甚是喜人;另一棵树则死气沉沉,枝枯无叶,缭绕着灰败的气感,让人望而生厌。这便是两种真气予他的实体之感,还真是恰好的形象。 但其实,这是跟人的境界有关,跟人的眼界有关,于方镖师来说,他现在对于‘大罗真气’与‘虚无真气’的根本认知基本就是如此,所以他所感的实体便是这般画面,待到他日他再有感悟之时,所感自又会不同,但那也都是后话了。 他寻着那些眼神的枝叶,能感到有真气源源不绝的像四周发散,他不知怎样能将那些真气收回到树干之上,只能徒劳的一个枝干一个枝干的去感受,去尝试。而这时,他想起阎王所说的‘寻生机之本,催生机之根’,难不成是要用意念去催动两棵种子吗? 意动念随,方镖师的心思一瞬就沉入到两颗种子之中,而当他完全的沉浸于其内的时候,竟诧异的差一点抽离出来,那般不同的两种真气,种子内的感觉却是完全一样的,他一时莫名,但也只能暂将疑问放在心底,而用意念去催动两颗种子,试了几次之后,他终于感觉到真气有回流的感觉,那感觉就好像汇流入海一般,绵绵不绝,又广阔非凡。 时间一点点的走过,三刻钟后方镖师慢慢的睁开眼,他周身的伤竟全都好了,只有衣衫上的血污在提醒着他之前确实经历了一场苦战,他握了握两只手,感觉很是不同,但又不知这份不同是不是因为他方才那一丝莫名之感。 抬首去看,只见厉豪汗水淋漓而下,气喘如牛,他不知在这一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但料来应该是阎王做了什么,他没有抬首去找阎王的所在,知道他不现身必然有他的原因,只是知道有个强大的后盾在一旁,方镖师的心底倒是安分不少。 虽然方镖师与‘阎王’同属大远镖局的镖师,但在一众镖师心中,阎王确是要高于他们的,这不仅仅是实力的体现,更是人品和心胸,所以方镖师对阎王是尊敬的,更是有依赖之感的。 厉豪看着好像脱胎换骨一样的方镖师,已经不知该不该惊讶,那缠着自己的五股微风在方镖师醒来的同一时间忽然散去,他虽不知这人是谁,但可以肯定是‘大远镖局’的人,只是这人明明出手就能捏死自己,却偏偏让自己与方镖师斗狠,莫不是在借自己之力提升方镖师的实力吧,这样一想,便有种屈辱之感在胸腹间团聚不散,让他整个人透出一股冷静至极的狠来。 他慢慢的挺直身板,目露坚定的看着方镖师,他懒得再说一句话,将中指指节上的弯钩收回,双拳紧握交叉于面前,口作‘呜’声,似低而不闻,却令一旁观战的宇文山丘一瞬矮下身去,手捂双耳,面上皆是痛苦不得释之样。 随着声音的持续,宇文山丘唇角甚至溢出了鲜血,甚连眼角和耳际都隐现了血丝,这攻击来得毫无预兆,且毫无地域所限,他已出战局之外数丈,竟还能被波及于内,宇文山丘现在甚至连调动内息予以抗衡之力都没有,只能窝身在地,挣扎苦吼。 忽而,一缕微风扫过,宇文山丘一瞬觉出轻松来,耳畔虽还有声音,但他已经能让自己从神智受损中勉强恢复,耳畔一道语声,清朗有力,道:“抱元守一,凝气于风府,转外化于内息,莫生杂念,万欲归无。” 他来不及去究这声音为何,好似这声音中有一股力量就让他信服,盘膝而坐,他再无感于外。 阎王见宇文山丘已无大碍变转眼去看场中,心底对这厉豪的‘九星龙拳’的兴趣更浓,实眼所见总比书上看来要真切的多,这一式应是‘蒲牢钟鸣’,端的厉害,若是自己使来怕是威力还要再上几层楼,但应还有变机在内才对,是这厉豪留作后手,还是他还尚未领悟呢? 这般心思活动下去,他反倒是沉心于武学之中,一时竟似忘了场中还有方镖师在苦于应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拼一个同归于尽 说起音势,方镖师这一路行来所遇可不算少,尤其是与裴囚一战中,‘八音仙逍遥阵’可谓是将音势集中而展,所以现下厉豪的这一式‘蒲牢钟鸣’虽然来势迅猛,方镖师倒也还是能够应对,当然这也得益于他今晚的数次顿悟突破。 但也有一点,方镖师始终处于被动挨打的位置,每一次厉豪的出招变招他都只能承受,就如现在这般,他虽能让自己立于这音波的攻势中,但却根本没有破解之法,如此下去,难不成是要等到厉豪力竭或放弃才能停止吗? 时间过去已久,怕是快至日出时分了,待到天光大亮就不知还有什么变数,方镖师心底清明,还是要寻突破之法。 对于方镖师现在的状态,厉豪似已料在心底,他苦笑在心头,眼神一瞬又恢复冷厉至极的狠,他缓缓的将双拳举止头顶,身子弯成的弧度似一张满弦的弓,他运气猛向前砸去,凭空之中,一重锤样的拳头砸向方镖师。 方镖师抬头去看,整片天幕也被这拳影遮住,他看着那拳头,竟能把那拳头上的细微纹路都看得清澈,能看到空气被它撕裂开的挣扎,也能看到空中的浮沉被它轰至湮灭,那种渺小的微不足道的感觉又在方镖师的心底升起,就好像他一个人在跟天地争斗一般,他拿什么来抗衡呢! 但这种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他仍是仔细的看着那拳头,在旁人看来讯势无匹的这一拳,在他看来却好像是在慢动作一般,他的心思能沉入其中,能从那些细微的纹路里钻进拳头的内在,他可以体会到这一拳之中的力量分配。 嘴角有一丝淡笑,他知道厉豪不是自己的对手,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那是一种不自觉就升起的自信,只因为这一拳凝结了厉豪所有的功力,他的决心,他的意念,他的舍身取义,都在这一拳之中。 若在之前,或许方镖师真的拿这一拳没有一点办法,除了拼尽全力的去闪躲,半分还手之念都不会升起。现在却不同了,因为他能读懂这一拳,他知道这一拳上哪一点是力未至处,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他运气于左臂上双指,直刺而出,正中那一点,两人的劲气在半空中相遇,一瞬寂静,周遭之内什么都听闻不见,空中也没有一点轰鸣反应,这两股劲气就好像被这浓浊的天幕给吞噬了一般,无影无踪。 这就好像画面被人按停了一般,时间静止,迫得方镖师似连呼吸也要一并静止。 一旁观战的宇文山丘在这样的静止中慢慢睁开了双眼,他现下所感令他想要欢呼雀跃,就在刚才,他竟得了一次‘洗髓’,虽然因为荒废武学许久,而这一次‘洗髓’收效甚微,但这却是一个难得的开关,至少他不再对自己失望,不再为过往感伤,亦不用只存一分期冀和羡慕在旁观战。 他感受着丹田内充盈的真气,感受着来自四肢百骸的力量,感受着身负剑匣内隐声而和的剑鸣,有什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而又有什么正在于身体内改变。 而这时,他方才想起之前那个声音和那股微风,也知道先前令厉豪手舞足蹈的是什么了,抬目去寻找之时,他才注意到场中局势的诡异,只见方镖师和厉豪都立在场中,沉默以对,好像画面静止一般。 他慢慢的站起身,凝神而望。 就在这时,忽然一股狂风猛的轰向厉豪的身体,他如断线风筝的一般的被轰飞,洒在半空一大蓬的鲜血,一直撞到家教的房屋方才落到地面,发出‘嘭’的一声。 这一下,不仅惊呆了宇文山丘,更令阎王也暗吃一惊,而身在场中的方镖师似缓了一缓才明白发生什么的转目看去。 厉豪像一块被丢弃的抹布一般摊在地上,身体抽搐,不时有鲜血从口中涌出,但从他的眼睛看去,他的神智正在恢复,那光亮中有着满满的不信,以及赴死之决心。 那光亮十分的利,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尤为慑目,方镖师的神色为之而动,他方要举步,却见厉豪竟挣扎着爬了起来。 “呵呵呵呵!”厉豪一边爬一边笑,到最后甚还转成了大笑,鲜血从他的口中大量大量的涌出,他毫不在意,用衣袖擦了擦,见擦完还有,就甩了甩手,慢慢的走回了场中,路灯摇曳昏黄,照出他很长很长的影子。 他一步又一步的走向方镖师,脚步踉跄,时不时还要停下来喘一喘,这一段路不过四五丈,他却走了好久。 “大远镖局方镖师哈哈,好!好好呀!咳咳!真是好厉害啊。若是我知道你这么厉害,就应该一开始就跟你打上一场,那时候你肯定不是我对手。哈哈!咳咳”咳血咳的越来越厉害,任是谁都知道他在刚才的一击中受伤之重,没当场毙命已然侥幸,但也没有回天之力,现在顶多算是回光返照罢了。 也因此,方镖师给了他时间,没有当即出手。 厉豪咳了一会才继续说道:“方镖师,还有那个缩在一边的家伙,咱们能不能明人不说暗话,我都这样了,你们就不能好好心的告诉我,究竟为何要针对我们君乐山庄吗?啊?咳咳咳” 他的身体被这一轮的咳血压弯了,好久好久才深呼吸一口的站起身,晃了几晃,又继续说道:“我们七老爷真的很不好受,他是为了保护我们族人才受的伤,那伤本该是我们这些人承受的,我们想拼尽全力的救治他有什么错,你们竟狠心用这一点来戏耍我们,呵,到底我们有何怨仇?能不能说来听听,让我,厉豪,死也能瞑目啊。咳咳咳” 见方镖师神色如常,不做回答,而那个隐身的人也没有现身的意思,厉豪的神色哀凄的令一旁的宇文山丘都不忍去看,他本就对厉豪所说之感有共鸣,现下却难生一丝公道之心。 厉豪看了看天,只是他的眼睛里清亮之色渐退,已现一丝浑浊,他却不死心的继续问:“莫不是我们君乐山庄碍着你们称王称霸的路了?咳咳,可我们也没做什么,这几年我们也挺安分的,所以,你们是别有所图了?” 他又向前踉跄了几步,来到了方镖师的身前,他已经气若游丝,说话都难以接续连贯,每吐出的一个字都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慢慢的倾身贴近方镖师,几乎快到了面贴面的地步,自他口中呵出的血腥气刺激的方镖师心底生了一股惊骇。 只听厉豪悄声问道:“是不是因为楚王?”这最后的两个字压的极低,连一旁的宇文山丘都听不真切,厉豪说完就静待着方镖师的回应,他的视线刚好是与方镖师的喉结之位齐平,他那么专注的盯着,却还是未能见对方一星半点的反应。 他慢慢的直起身,低喃着说:“天摇不动,地撼不动,风吹不动,雷打不动,呵呵哈哈哈咳咳咳” 天地间都是他咳血的声音,忽然这声音一顿,他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再难有所作为,他不甘的闭上双眼,身形摇晃着就要倒下。就在这一刻,忽然一道利芒炸在他的眼底,他的双拳骤然出击,因距离极近,直接就轰在了方镖师的胸前,虽然方镖师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调整身形,却也只能勉强避过致命要穴,但却仍免不了被真气轰入体内,这一次换他若断线风筝一般被击飞。 厉豪裂开血盆之口对天狂笑,他再不能为七老爷做什么了,再不能为君乐山庄做什么了,他的最后一力,最后一念只够拉上一个垫背的而已。 他笑着,眼前已经朦胧见黑,他遥望着好像是阁楼所在的方位,那里有个老者,泪湿衣襟,泣不成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江湖风云从无休 方镖师再睁开眼的时候,先入目的是床顶的帷幔,层层叠叠看得他有些晕眩,闭了闭眼才又睁开,耳畔也传来房中的其它声响。 窗边一方桌,桌上一盘棋,棋盘旁两个执子的人,一个是宇文山丘,另一个则是一位年近四十的男子,只他面如冠玉,又五官鲜明,所以显得要更年轻几许,他的眼角是下垂的,只他总是笑着,所以现出了如同弦月的弧度,看起来添了几许温和,但他的眉又是浓而粗的,增了锋利之感,他的鼻梁挺直,嘴唇不厚不薄,将他整个人的气质显得十分的端正。 这是一位立在人群中也会凸显而出的人,而这个人就是‘大远镖局’中最为有名的‘阎王’阎镖师。 阎镖师听见了动静,一边继续下棋,一边说道:“醒了?感觉如何?” 闻听这个声音,方镖师放松了全身,他的声音里透出了闲暇日里他惯有的语气,懒懒的,带着浓浓倦意的,“还好。” 宇文山丘的心思全被棋局牵引着,竟似完全没注意到方镖师已经醒了。 听方镖师的语气,阎镖师就知他已无大碍,不由得生出些感慨来,“那一日当真凶险,于旁观战,你反倒让我吃了许多惊。” 方镖师闭着眼,画面一一从眼前闪过,他也觉得自己能挺过来可算奇迹,“我也有些不真实感。” “你这一路收货颇丰,我在掌书那里已有听闻,这种机缘可遇不可求,你该要好好珍惜的。” “嗯。”听出阎镖师语气里的关切,方镖师淡笑着问:“往日的我是太无欲无求了。” 阎镖师笑着摇头,“何止是无欲无求,‘死水’这称呼,非你莫属啊,唉!” 一室寂静,阳光从窗棱处倾洒而来,将外面的光影投到了地面上,像是谁无意间画的画,桌旁的香炉中有袅袅的烟,飘散着在空气中,衬着那画就如同画中之魂复生一般,萦绕得室内更为平和舒缓。 看着那烟变换着形状慢慢消散,阎镖师若有所思的说道:“起初掌书定了这趟镖由你来走时我还不同意,总觉得这样的差事不适合你,现在看来那个人所见所想都非我们所能及,他应是都预见了这些才差了你出来,呵,不过这也好,总让你多了生气,像个人了。” 方镖师失笑,什么叫像个人,“我本来也是人。”顿了下,才叹息般的道:“只不过,是个纯粹等死的人罢了。” “那现在呢?” “现在?”方镖师目光中闪出一丝迷茫,又渐而清澈,“锤八方和槊九州两位前辈曾说,人这一辈子总要做一件愚蠢至极又非做不可的事,呵,我想我是找到了。”那时他才刚入静,所以还能听见两位老前辈的对话,而这句话对他的触动,当时不觉,现在却还能感受到那时心脏鼓动的声音。 “愚蠢至极,又非做不可,哈哈,说得好啊。”阎镖师仍旧是一边不紧不慢的下着棋,另一边跟方镖师聊着。 方镖师沉默了一下,问道:“掌书可还有什么指示?” 阎镖师听出他言语里的疲惫,笑说:“现在大家都说,这一趟最难为的就是你,反倒是君乐山庄都不如你痛苦。” 方镖师苦笑着摇摇头,他现在精神上已经没有什么事,只是身体疲累,一动都不想动。 “虽然没能如我们所料的将君乐山庄的十王惊动一二,但有一个厉豪也是值得的。”阎镖师收起闲散的神情,语气认真的说道:“‘智多星’耿为至今未娶,唯有厉豪这一个义子,他这一出事必然会伤动他的心绪,以他现在的状态,怕是挺不出多久,或者就算熬着,但也益处甚少,甚至还可能成为君乐山庄的负担也不一定。” 十王是大远镖局对君乐山庄十位明里暗里主事人的统称,他们是包括耿为在内的十人,而在这十人中,耿为之重排于第三位,这也就是为什么阎镖师会说‘值得’。 方镖师沉思了一会,摇摇头,“不见得,‘智多星’一词过往江湖上也没几人得称,且这耿为当初受伤极重,却仍能撑着每日保持神智清醒几个时辰,单是这份毅力和心性就不可小觑,厉豪于他之重,恐难免有刺激他反击的可能。” “于内,伤动他心绪的这一点肯定是不会有错了,而接下来他是直接一振不起而亡,还是愤而反击,对我们来说都没差,我们要的不过就是重创君乐山庄而使他们动起来,凡事走到台前,摆到明面上就都好处理了。” 方镖师有一点疑惑,问道:“厉豪对于耿为再如何重要,君乐山庄也不可能因为一个人而不顾大局吧。” 阎镖师手中捻子思索片刻,一边落子一边摇头,说道:“非也,虽然这几年因为耿为的身伤问题,大半的决策都在其余的九王身上,但他的影响力却仍是不小,这就从我们几次三番试着挑拨他们十王之间的关系都未能成功就可以知晓,所以耿为若执意做的事情,多半九王都会支持。 再者,厉豪毕竟是八大总管中排行第四的,在君乐山庄内本就有自己的影响力,且在楚王这一线上他也是一重要之力,不管从哪个方向上来说,动了他一个都是值得的,君乐山庄绝对不该善罢甘休才对,明面上不做什么,暗地里也不会放过我们,而对于我们来说,明里暗里,只要他动了,凡事就是在明面上。” 方镖师叹口气,“那接下去,我这趟镖该何去何从?” 阎镖师压着笑意,说道:“再往前,一日半便是黄堡,你且去交镖就行了。” 周身一顿轻松,方镖师说道:“总算完结了。” “且还有事要忙呢!”阎镖师掐了时机大叹气的说道。 方镖师一愣,“镖都交了,还会有什么事?” 调笑归调笑,说正事的时候,阎镖师的神情严肃的可怕,却是一副‘阎王’的面孔,他冷着声道:“哪有那么简单啊,到现在我们也未能查明七子神剑和柳龙是由何人所杀。” 方镖师皱眉,“确实,我那日只是毁了他们的剑,伤了他们而已,待孟氏三杰来说,我才知道他们竟在我走后被人所杀。” 阎镖师冷笑着说道:“不错,那日你走后,言司便一路随着你,我们都未曾想到会有人在你走后下此毒手。” “后来柳龙来找我,也说起过这件事,而且不管是孟氏三杰还是柳龙,他们似乎都知道是何人所为,但我总觉得不像是君乐山庄或是楚王所为,毕竟这件事虽未办成,但也未必就需要下此狠手,还是说陷害?” 阎镖师摇摇头,否定了他的想法,说道:“不像,七子神剑的尸身,不管是谁去看都知道绝非你所为,对方下手非常狠辣,按理说当时七子神剑被你所伤暂无还手之力,一人一刀就可了结,可那人却像是剁肉似的砍了近百刀,那种感觉像是有极深的仇恨。再者,如果要陷害,柳龙之死就说不通了,那时你与他可是相隔甚远,一南一北。” “柳龙,我对那人印象很好,是个有担当有作为的人。” 阎镖师点头,道:“那是自然,若不是他,大漠北绝没有现在的家户安乐。” 大漠北虽是隶属在甘叶府,但却是一蛮荒之地,地广人稀,有道是‘穷山恶水出刁民’,那地方人的刁还带着蛮横,每年只见往外奔逃的人,却不见落脚其内安家的,连府衙都懒得去管的一片地。 他继续道:“柳龙剿灭了数十处匪窝,又亲自带头,领着人开地辟路,几十年才将那一处的民生提了起来,这一壮举连玄金皇族都为其称颂,这样的人物却惨遭横死,实在令人扼腕,现在朝廷已经下了重令严查此事,江湖上也有不少人自动自发在查找真相。” “没有线索?” 阎镖师点点头,“没有,毫无头绪,掌书与我都觉得这件事还没完,‘大漠北的天’没了,那一地界怕是要变天。” “狮吼楼?” “不可能,狮吼楼是什么身份背景,别人不知,我们却是知道的,没道理会做这样的事,也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再者,狮吼楼立在甘凉道,大漠北就在其势力范围内,谁会希望自家地盘上乱起来。” “居然能绕过狮吼楼,看来这件事绝非一般的江湖事了。” “是,现在有一个怀疑就是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冲狮吼楼去的,但是我们查不到,狮吼楼那边也不是我们能插手的地方。” “江湖风云起,何人可逍遥。” “呵呵,是有人气了,还会生出这样的感慨!” “对了。”方镖师想起一人,“孟氏三杰那晚,‘红花郎’宁才有来,而且似乎就是冲着孟氏三杰来的,再者与大义盟一战时,他与‘四神帮’青龙堂堂主古印天的出现都有些怪异。” “‘红花郎’宁才古印天”阎镖师执子念着这两个名字,不确定的道:“他们应该无关,就算有关大概也就是好奇一类的,不过还是向这个方向探一探。”说罢,阎镖师又叹口气,“四神帮也是个头疼的家伙,新继任的这四个堂主哪一个都足够神秘,唉,江湖上就没个简简单单透透亮亮的人么,累!”说罢,落下最后一子。 方镖师失笑道:“当今江湖,谁还比得上我们神秘,你这话说出去,怕是要被千夫所指了。” “什么所指?”宇文山丘如若大梦方醒,只闻得最后一句,随后问道,面上一喜,“方老弟,你可醒了。”再一低头,叹口气,“唉,又是输一子。” 方镖师淡笑起身,他已躺的有些乏了,看向棋盘旁的二人,方镖师说道:“已无大碍,有劳宇文兄挂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金龙斩火》·完 启程上路是休养之后的第五天,阎镖师早一天先行离去,宇文山丘也在方镖师的几次劝说之下先行返家。 虽然按照阎镖师所说,接下来的一日半应该再无变故,但还是只身一人要来的自在一些。 回首这一路,从甘凉道境内初遇七子神剑开始,方镖师这一路行来就无一消停之日,始终在战斗和等待战斗的状态下,唯有与‘锤八方’丰左和‘槊九州’项才两位老前辈及‘不火头陀’单髯和‘亡命探花郎’段天涯二位兄长在一起时是尚算轻松。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死在自己手下的人不可计数,这些人或谋私利,或为其主,或存异心,或有他图,有悍不畏死者,也有贪生怕死者,更有孟氏三杰那样求死之人,形形色色,还真是看遍了形形色色。 信马由缰,方镖师神情淡然的安坐马上,他思及初醒那日与阎镖师所谈诸事,一时眉头舒展,一时眉间微蹙。 想到自己的实力提升,首摆在前的就是对‘锤八方’丰左和‘槊九州’项才两位老前辈的感激,若没有他们,这接下来的路,怕是他寸步难行,不知命丧于何处,此等大恩等同诸天庇佑,铭感在心,日后定要涌泉而报。 再看江湖时局,君乐山庄为夺《金龙斩火》当真是出了一次血本,大漠北那边先不说,东冥崖所受重创怕是短时间内再难有作为,更何况后来的鬼婆还伤在了丰左丰前辈的手中。再者,吕家,说一千道一万,迁家这种事都是极伤的一种行为,且还惹上天下神捕的‘血斧捕头’孙步,绝难善了。 而后是墨兵寨,三魔四妖中死了六人,唯剩的一人还跟着‘不火头陀’单髯一起离开,而这二人竟还成了自己的同门,方镖师再怎么波澜不惊,这时候也不免好奇一下‘如来手’老朽儿现下的心情和表情。 再之后是幻魔教左长老裴囚这一支和大义盟三英雄这一支,乍一看都未受重创,但于江湖名声上也多少是受损的。 啊,还有金家,八方财的金家,被天下神捕的‘神鹰捕头’朱语堂和‘血斧捕头’孙步同时盯上,看当日朱语堂的神色,此事怕也是非同寻常的。 方镖师想象了一下,如果自己是楚王,知道君乐山庄为了《金龙斩火》竟耗费了如此多的人力和物力,竟还影响到吕家和金家,最后却仍是一无所获,不晓得会是什么心情。 还有知道厉豪死讯的耿为,他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突然想到,自己忘记问阎镖师是否知晓吕家的去处了。 摇摇头,现在的自己确实很爱管闲事,操闲心。 方镖师不经意的望向西南方向,如今《枯木丹》的消息已经放出,邹镖师与牛镖师应是这几日便会动身,江湖又要再起血雨腥风。 提了提缰绳,让马儿加快速度,他想到交完镖之后还要去宇文山丘家拜访,再还要去东山取回百里长白的木匣,‘狂人刀’一式即要呼之欲出,可以择日找个机会去与百里长白切磋一二了。 狂气自胸腹间一扫而过,方镖师坐于马上四平八稳,一双眸,普通又不普通,波澜不惊。 于他身后,一杆镖旗,红底黑字,似血染的红,似血浓的黑,‘大远’二字展于其上,闲看风云变幻。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金龙斩火》卷·完 雇主:青衣血卫十五堂堂主‘血臂螳螂’薛齐 镖物:《金龙斩火》 镖师:方镖师 路线:甘叶府宁中城——上京府南安城郊黄堡(青衣血卫总坛) 途经:甘叶府,秋户府,天安府,临安府,江南府,平南府,江东府,上京府 历时:两个月又二十天 结果:镖物顺利交接,目的达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