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旗》 正文 第一章 不世之勋 那个少年英雄们沙场建功纵横天下,拔剑击柱慷慨高歌的时代远去了。 华夏九州大地上,从大燕朝末年的乾明三年到大雍朝开国,短短二十年时间内群雄并起,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幻大王旗。各路豪杰如同走马灯般逐次登上历史舞台,各画下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 后来,汗青上称之为:落燕时代! ———————————— 太原告急的情报传到邯郸雍军中的时候,在场的雍军将领都沉默了。 大燕乾明十五年,燕军的六万铁骑在山西大同集结,燕帝萧玮以悍将博也忽为主将,南下进攻太原。三天内太原主城外的甬城(胡铁按:甬城一一古代军事重镇的主城外充当防卫c支援c和主城呈现掎角之势的小城郭)全部失陷,太原孤城告急。 燕军每攻下一地便将当地反抗的军民屠杀殆尽,从大同到太原,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而太原虽然是军事重镇,且有近一万雍军在此驻扎,但面临六万燕军铁骑,太原仍旧危在旦夕。 “秦帅,燕军此次是势在必得,他们集结了六万部队,这是铁了心要拿下太原以重新控制山西,再与我军展开决战。”邯郸雍军的中军帅帐内,众将沉默间,一位青巾素衫读书人模样的青年朗朗说道。 “那子敬的意思呢?”一位坐在主座上,墨眉短髭,刀鬓朗目的将军问道。 这虽然年少但却已独当一面的墨眉将军,便是挟精兵三万纵横南北,立下赫赫战功的雍国上将——秦重。 “山人认为,燕军此次来势汹汹,且连下晋北数城士气正旺,我军算上邯郸的本地守军也才只有四万军队不到,不可强援。”青巾人回答。 这青巾素衫看上去像个读书人的青年,便是秦重帐下第一谋士,许昌许子敬。 “大家都这么认为吗?”秦重对许昌的建议不置可否,左手拇指和食指自然地结成半环,扣住自己的下巴,转而问帐中列将。 每当秦重陷入思考的时候,左手两指就会下意识的扣住下巴,这已经成为他自己标志性的动作。 “子敬说得对,燕军势大,且有备而来,我军不可轻举妄动。”一名老将回答道。 “我也赞同军师所说的,我军可用于机动的部队不过‘铁军’本部三万人左右,燕军是我军的两倍之多,兵力相差确实过于悬殊。”一名老成持重,约摸四十出头的长须将军,姓崔,单名一个劲字,拱手说道。 秦重听完也微微颌首,认同他说的现实状况。 若是不明就里的人来到秦重帐中,很可能以为众人在吵架,许子敬等一众谋士还好些,余下的将军们几乎是扯着嗓门在说话,不过二十几人的小帐篷,却比几百人的大帐还热闹。 因为秦重曾经为了救自己的好兄弟,率部直接冲入燕军的回回炮火力圈内,被重炮震坏了耳朵,后来虽然恢复了些,但听力却再不复如常。 等一圈人吼完言后,基本上都是同意军师所说的放弃太原,暂避其锋芒,偶有几个想去增援的,也都有些底气不足,拿不出具体的战略。 “汝贞你觉着呢?”秦重看了一圈,发现站在第二排的胡汝贞还没有开口发言。 “秦帅,”听到秦重的问话,第二排一名阔面络腮胡,相貌凛凛的大将拱手,“军师说得没错,咱们确实不能硬刚燕人那帮驴养的玩意儿,虽然俺不赞成军师所说的因为燕人来势汹汹便要啥子暂避其锋芒这一说道。”胡汝贞回答。 “你说‘虽然’,也就是说你还有别的想法?”秦重眼里闪过一道光。 “不错,秦帅,格老子滴燕人再浑,也不过是俺们的手下败将而已,俺们当年能把他们从燕都赶回草原,现在就能再把他们从太原撵回大漠。从南到北,这世上还没有咱雍军男儿拿不下的关要。甭说是这区区六万乌合之众,就是当年燕朝丞相呼尔赫的十万主力铁骑,咱们不也把他龟儿他们打得全军覆没了吗?不过俺所担心的是这封急报是三天前发出的,太原城到底有没有挡住北燕的强攻?再者,咱们现在如果动身出发,军队的速度可不比军驿,没个十天半个月到不了太原,太原又能否坚持得到那一天?”胡汝贞一口气说完了憋了半天的话,他中气足,又大着嗓门,一番豪言壮语直把众人的耳朵震的嗡嗡作响。 提起呼尔赫的时候,胡汝真习惯性的要带“龟儿子滴”口头禅,但是他忽然想起呼尔赫是秦重最珍视的对手,二人真真儿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虽然死磕了十几年,但都是为了各自的国家和民族而战,都为了各自的大义而战,无关个人恩怨,彼此惺惺相惜。而胡汝真虽然心气高,全天下没几个人是他服气的,但是提起呼尔赫时他每次都会由衷的竖起大拇指,“是条好汉!” “我明白你所担心的了,游隼卫传来的情报,太原没有失守。大燕的黄金家族已非当年的黄金家族,燕军也早就不是当年荡平四海c横扫天下的燕军,他们缺乏足够的攻城火力,而太原城高壁阔,城内粮草充足,兵力近一万,抵挡燕军半个月绰绰有余。”秦重回答道。 “是。”胡汝贞揖手,既然秦重手下的情报组织‘游隼卫’说太原能抵抗半个月,太原就一定能抵抗半个月。 因为游隼卫的情报,从没有错过。 “至于你说的行军速度,”秦重说到这儿一笑,“汝贞,不说百里奔袭,就是千里奔袭,我们也没少干过吧?破燕山,踏须弥,我‘铁军’男儿何曾退过?” “属下明白!”胡汝贞闻言先是一楞,继而脸上掠过一丝笑意,豪气干云地说道。 “秦帅,还请您三思啊,您是否想过,就算我们解了太原之围,若是北燕的骑兵往北退去,我们是追还是不追?追又怎么追?若是不追,难道留在太原一直守在那里吗?可如此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许子敬劝阻道。 “子敬说得对,不仅如此,他们还分了一部分部队南攻晋中,意图阻止我军驰援太原。”羿营统使,军中第一的神箭手陈煜也提到了晋中这个几乎被所有人忽略的点。 秦重默然不语,只是脸上仍带着一丝笑意。 因为交谈间,秦重已有了答案。 他手下的将军们在骁勇善战之外终于也有了谨慎,这令他很欣慰,只是,从现在看来,他们却还缺乏高远的战略眼光。 而接下来,秦重将给他们补上这一课。 为了所谓的保存实力,惧怕小伤亡而如此轻易地放弃了太原,将来为了收复三晋大地便会付出更大的伤亡。 “没那日子了,我向诸君保证,这将是我们与燕军在关内的最后一战。”秦重突然沉声说道,言辞中有说不出的自信。“六万骑兵,这几乎是北燕小朝廷所能集结的全部军队。燕军具体的军力部署我已经知道,这一次,我们不打硬碰硬的,围点打援,围魏救赵,燕军最引以为傲的两个雕虫小技,咱们这次也当回猫,但才不追他,让这只老鼠自己送上门来。” 顿了顿,秦重又继续说道:“放着太原上万的兄弟们性命不管,我秦重干不出这样的事。试想若有他日,我们被燕军围困,向自己人求救结果却没有一个人来帮我们,那该是何等的凄惨?此次,我们既是为太原的兄弟父老战斗,也是为自己而战。既是救他们,也是救我们自已。” 众将听完默然不语,一个个的都低下了头,秦重脸上的平和也消失,面容凝重而坚毅。 “传我命令,大军校场集合,一刻钟后进军太原。” “遵命!”众将齐声吼答。 命令既然下达,所有人便抛弃各自的想法,一心一意执行秦重的命令。 秦重的部队就是这样,能让所有部下畅所欲言,最后也能拍板,让所有人都嗷嗷叫着随着他往前冲。 半刻钟后,秦重的三万“铁军”已经全部在校场集结。 不动如山,动若雷霆,别说是数万军队,就是仅仅几百几千军队,在别人那里没有半个时辰动不了,而在秦重这里,命令下达,不到半刻钟所有士兵便已全部集结。秦重的铁军出动速度之快在冷兵器时代旷世罕有, 因为在战场上,战机一晃而过稍纵即逝,所有抓不住机会的人,最后等待他的,只有失败。 菜上桌了不去夹反而光等着别人喂,何止黄花菜会凉,不管哪道菜你都甭想赶上 秦重站在将台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三万军队把校场列得水泄不通之外,整个邯郸城西都被站满了。 但就是如此多的人,却没有一丝杂音,除了大军的呼吸声,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不站得笔直,所有人都高昂着头,看着将台方向。 这就是秦重的“铁军”。 “弟兄们,”秦重深吸一口气,一指西北,沉声吼道,“在那儿,邯郸西北七百里的太原,我们的同袍在和燕军血战,抵抗他们的侵略。他们只有一万人不到,却面临六倍于他们的北燕兵马,但他们没有投降,因为他们明白,投降便意味着整个三晋乃至河南河北都将失去屏障,投降便意味着失去自由,投降便意味着死亡。他们为了自己而战,也为了处在关内的我们,住在关内的我们的家人而战。所以,我们能眼睁睁地看着同袍流血而无动于衷吗?” “不能。”“不能!”“杀!”“将燕人赶回草原!”底下的士兵们闻言,无不义愤填膺,群起吼道。 “秦重在此替那些奋战在太原前线的同袍谢谢兄弟们了,不过此战千难万险,我不能保证所有人的安全,所以秦重不强求每个人都去,愿意去的留下,不愿意去的,可以入城随邯郸的守军留在这里以作应援。” 良久,偌大的校场都没有一个人走,只有秋风猎猎,刮得台下的旌旗飒飒作响。 没有人动步,没有人离开。数万雍军,除了一些太原本地的守军,秦重的三万铁军,没有一个人退出。 “好!不仅为太原,也为我们的父母c妻子c儿女而战,如果我们退缩,她们将失去自由,失去尊严,乃至失去生命。时间将会证明我们的荣耀与功勋,今天,试与诸君共铸历史。” “目标太原,进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孤军深入 世界上没有永不坠落的旗帜。 即使是冷战时期,雄踞欧亚大陆的北方,占有两千两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在铁幕后面一手遮天进而与美国平分整个世界的庞然大物——苏联,也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1991年分崩离析,曾经象征光荣的镰刀锤子旗也随着帝国的烟消云散而黯然落下。 若有例外,那便只有落燕时代‘铁军’的铁旗不会。 世上所有的旗帜都会坠落。 而铁旗永不坠落。 “铁军”的进军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当崔劲所在铁军先锋营距晋中已不到二百里的时候,太原的燕军才得到这个消息。 得知秦重已经出兵,太原的燕军将领如临大敌,他们没想到秦重的部队竟然来得这样快。就是燕军的主将博也忽的眉头也不禁拧在了一起。 博尔忽能当上强者如林的燕军主将,自然并非草包,事实上博尔忽少年成名,为瀚海大草原第一勇士不是浪得虚名,他尚未成年时便曾经独身入山,徒手与狗熊搏斗,最后硬生生将近两米高的大熊打死并拖回蒙古包,这世上能让博尔忽甘心认怂的人可能还没出生。 但燕军将领对秦重的恐惧又确非空穴来风。 因为他们大部分人都不是第一次和秦重对战,秦重的“铁军”,虽然只有区区三万人不到,但却是唯一一支让燕人谈之色变的汉人军队。 有燕一朝二百年,燕人从来看不起他们统治下的汉人及汉人军队,燕人以武兴起,以武立国,燕高祖萧景川戎马倥偬一生,统一了大草原,征服了他看见的所有民族和一切土地。彼时的华夏九州,没有一个国家支军队能对抗黄金家族麾下的骑兵,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燕朝末年。 直到秦重及其‘铁军’的横空出世。 秦重的‘铁军’,军如其名,是一支由铁建立起来的军队,百炼钢打造的武器,百炼钢一样的士兵,百炼钢一样的纪律。‘铁军’的人数并不多,只有三万人左右,有时甚至还不足三万,铁军兼容并包,面对华夏九州所有人招收,只要你不甘于现状,期盼建功立业光宗耀祖,铁军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 但铁军的选拔相对的就非常严苛,留下来的标准更是极其严格,录取的人数不足百分之一,是秦重所在雍军里最精锐的一支部队。 而这三万人中的两万余人,占部队总数三分之二以上的都是骑兵。 这两万铁骑绝不逊色于大燕的骑兵,伴随着雍国的建立与壮大,灭掉了吴c齐c郑等数个国家,打下了无数硬仗,纵横南北难逢敌手,甚至一度将大燕的主力部队打得全军覆没。 所以博也忽有点方。因为现在进攻太原的不过是草原所有部落拼凑起来的最后的六万骑兵,更远非正规部队,博也忽原本打算拿下太原后以太原为基地休整一段时间,待时机成熟,军队整合后伺机南下,再与秦重争雄,可没想到秦重来得这样快。 燕人最引以为傲的来去如风势不可挡的骑兵,秦重的‘铁军’有;燕人没有的成系统的战略战术和兵法,秦重的‘铁军’也有。如此,也便难怪燕军的将领们得知秦重进军后的惶恐。 其实没有任何一个将领可以嘲笑燕人打仗没有战略和兵法,燕人的先祖从草原上走来,长期和残酷的自然搏斗,而大自然用狼等生物教会了燕人祖先比那些存在于纸上的孙子c司马c太公等兵法更为机妙和神奇的战略与战术,燕人敬狼甚至高于敬自己的祖先也是为此。 燕人兴起后短短几十年间就荡平了他们所看到的一切土地,建立了东至东海,南至泰越,西至中亚,北至北冰洋的庞大帝国,虽然两百年后帝国的荣光不再,但燕军们面对各地蜂涌的起义军时,依然保有着草原战士的骄傲和对打仗没有章法的农民军的压倒性优势。 这种情况也同样至遇到秦重和他麾下‘铁军’为止。 秦重的可怕在于,他明明熟读汉人成文的,和燕人未成文的,几乎所有的兵法。但他又从来不按兵法打仗,反兵法之道而行之更是常有其事。换句话说,秦重打仗,从来不死守兵法,也不曾按常理出牌,你从来无法根据他之前的所有行动推测出他下一步将会做什么,他的不确定性基本为零。但他的每个决策和行动,在战役结束后你再看去,则往往会不由自主的为他的用兵拍案叫绝。 而秦重的可怕之处还远不止此,因为任何时候,他都有如若天降的后备队,他永远不会让自己无兵可用。往往敌人觉得将秦重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的时候,秦重战旗一挥,则不知又从哪里调来一支神兵天将般从天而降的部队, 然后这场战斗秦重就又赢得近乎毫无悬念。 一切,似乎都在他的计算当中,何等可怕。 其实有时候不一定是秦重能赢,但秦重麾下的铁军就这么相信秦重一定能赢,这已经成为一种信仰。而这种信仰带着秦重及手下人取得了无数次战斗的胜利。 他不信命,知晓自己的力量范围,从不用尽自己的力量,永远有b计划,永远留有后手,他只相信握在手中的刀与权柄,军队与情报,有它们在,他就无所畏惧。 确认了秦重的铁军的先锋军确实已经进入山西这个情报的准确无误后,博也忽立刻作出了应对措施。 晋中城在秦重动员军队入晋的那天晚上已经被燕军攻破,晋中城地扼三晋东南,除非秦重从北绕过太行大山迂回千余里进攻太原,要不然想要解太原之围则必定要先拿下晋中,若不如此便只能往北绕上极大的一圈这最后一条路可走。而从秦重的先锋部队行军路线来看,秦重是打算硬攻晋中城无疑。 所以博也忽收缩了部队的防线,将防御的阵线拉到晋中——太原一线,士兵们不再进行攻掠,坚壁清野,在高峻的城墙上以逸待劳,静等秦重来。 两军作战,尚未面对面交战便将自己的部队收回墙内,是用兵之忌,对自己的士气是一个不小的抑止。但此时的博也忽已经顾不上了,他不是大燕的呼尔赫,自认为远不是秦重的对手,所以便选择了以退为进,以守为攻。 但如果他知道秦重的战略部署后,估计肠子都能悔青。 因为明白秦重的具体安排后,知道的人都会说秦重疯了。 秦重的‘铁军’原本就只有三万人不到,而这次解太原之围,为了提高行军速度,秦重又留下了部分的辎重部队。 如此也就罢了,毕竟秦重的部队,后勤供应从不过度依赖后方。但就是这总共只有三万人不到的铁军,秦重竟然还留下了两万,由崔劲指挥,许昌作副将,继续进军晋中,而他自己只带着一万人不到的骑兵就绕道太行,迂回西转,挥师北上。崔劲虽然主张不支援太原,但他是个识大体的人,明白太原的重要性后二话不说主动请求担任先锋官。 但秦重微笑着拒绝了,因为当崔劲当先锋官实在屈才。秦重知人善任,他了解崔劲,也相信他。既有谋略胆识又有细心谨慎的崔劲,若加上许昌在旁边给他出谋划策随机应变,由他带兵攻打晋中和太原,牵制燕军主力,唯他无二。 不只是崔劲,就是铁军所有的将领,也许会和秦重有观点上的差异,但是只要战略既定,目标树起,所有人便都会义无反顾的随着秦重往前冲! 这就是铁军,秦重的,大雍国的铁军! 敢以区区一万人的部队便直入燕人的后方,这种事情也就秦重能做得出来。 但秦重并非去送死。 因为他明白,这场战争不同以往,以往他多是领强兵攻燕城或者直接和燕军的铁骑一对一的打硬仗,时间多站在他这一边,而这一次,他是要解太原之围,燕军的机动不比他弱,而若是他不能短时间内逼燕军的主力与之决战,从而击败他们,那么太原就会变得岌岌可危。 集结北进前,他虽然为了稳住军心谎称太原足可以坚守一个月,但事实上,在燕军余威不减的回回炮和火力攻城下,太原能否紧持得了一个星期都很难说。但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别人看不到,但秦重知道,太原实在太过重要,他不能不救。这一点,远在金陵的韩毅也看到了,所以不顾朝中鼠目寸光的大臣反对,调动了河南河北陕西三省的部队,全力支持秦重的行动。 若秦重赢了,燕人将被彻底赶出关外,这也将是北燕与雍军的最后一战。 所以,这场战役同样不容失败。 但河南河北的军队距离太原最近的也需要二十天才能赶到,远水似乎解不了近渴, 因为时间,最公平c也是最重要的时间,并不站在秦重这一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雷霆万钧 博尔忽针对‘铁军’的进军作出部署后,自认为万无一失可以高枕无忧了,便没有听手下人的建议,把重军调往了晋中和太原,其中晋中更是集中了燕军铁骑近四万之众,博尔忽仗着自己人多,在晋中城外张开了一个大口袋,等着秦重来扑,而他自己则率领着剩下的两万人马,继续昼夜不停地围攻太原。 他算准了秦重要想救援太原,就一定要从晋中过,博尔忽知道秦重是聪明人,也善于打硬仗,早就盼着和自己来一场最后的决战,所以他认为知己知彼,这一场仗必胜无疑。 博尔忽的想法很对,秦重是聪明人,善于打硬仗,也早就盼着和燕军来一场最后的决战,这些都没错。 但秦重却没算到,秦重是一个肯下笨功夫的聪明人,秦重善于打硬仗,但更善于打运动战和歼灭战,他爱惜手下士兵的生命甚至远过于自己的命。 他不信宿命,知晓自己的力量范围,从不用尽自己的力量,永远有b计划,永远留有后手,所以他只相信握在手中的刀与权柄,军队与情报,有它们在,他就无所畏惧。 可燕军也到底不愧是百战精兵c当年纵横天下的草原英杰的后代,虽然有燕朝二百年承平日久,燕人丢了不少先辈从马上传下来的东西,甚至如今连祖宗打下来的基业都丢了大半,但经过十几年的战斗,只要再次跨上战马,燕军士兵用了不久便又重新打出了草原战士的荣光,博尔忽命令下达后,仅仅三天,所有的士兵便都已经到位,静等和秦重‘铁军’的最后一战。与普通汉人军队少则十天多则半个月的行军速度当真是云泥之别。 但博尔忽只想着可以靠自己的‘想法’把战争所有能出现的情况都做好应对,确是埋下了祸根。 不得不说,与一些只知道逞匹夫之勇不顾一切往前冲的燕军将领相比,博尔忽算得上是一个将才,有勇也有谋,但他却忽略了极重要的一点,战场上的信息千变万化,战机更是稍纵即逝,不说博尔忽,就是孙子在世,武安重生,卫公再临,又有谁敢保证,战争一定会按自己演算的往前走? 谁也不能。 就连秦重,看起来是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其实也不过是因为他多想了几步,真正做到了随机应变,多做了几手准备而已。 而博尔忽将重兵调往前线的后果便是,燕军的后方露出了软肋,且燕军的用于机动的部队几近于无。 这无形之中就给秦重的行动开了山门。 当秦重率麾下奇兵奔袭至涞源城西时,时间已是离开邯郸后的第三天晚上,涞源距离大同已不足‘铁军’昼夜兼行下一天的路程。 而明天午夜或者更早一会,“铁军”与燕军必将有一场恶战,所以秦重命令部队暂停行军。磨刀不误砍柴工,三天的急行军,饶‘铁军’都是铁打的汉子,但也不免会有些疲惫。 秦重虽然体贴麾下的士兵却也并没有大意,他仍然命令部队埋火做饭,到了晚上即使落水成冰也仍然不准生明火,以防暴露行踪。 其时正值深秋,入夜后北风呼啸,夜晚寒冷难以入眠,为了获得行军的速度,从燕人手中抢过时间,‘铁军’放弃了一切不必要的辎重,普天之下,也许只有秦重的‘铁军’能真正做到这样。近万人的军营,士兵们甚至宁愿拥抱在一起取暖,也没有一个人去生明火。既是因为他们相信秦重的命令是对的,无条件的服从,也是因为秦重也和他们一样,没有生一粒火星取暖。 秦重虽然会刻意与士兵保持一定的距离,维持自己作为一军主将不可或缺的一丝神秘感,但他同样能做到与士兵同甘共苦,生死与共,这也是他在雍军中最得士兵军心的原因之一。 入夜,军营中陷入一如既往的安静,除了规律的巡逻兵和不规律的暗哨走动的声音,一万人的连营,竟然没有一丝多余的杂音放出,只有北风呼啸,打得中军的旌旗猎猎作响。 北方萧瑟的晚秋中,秦重却还没有休息,而是就着简帐中昏暗的灯光打开了猎鹰传来的大同情报和崔劲所率领的主力军进军晋中的情况。 再加上斥候从前方传来的情报,附近几个城池的燕军守卫确实有些薄弱,城上的守军比之平常少得可怜。山西境内的线人也指出晋北燕军的兵力调动最近确实有些异样。 几相对照,秦重对博尔忽的战略部局便推断得不离十了,三天来他紧拧着的双眉也终于稍稍舒展开来一些。 将情报深深地印在脑海后,秦重取出火瓮将之烧掉,抬眼看向南方,那心上人所在的方向,可惜浓厚的夜色阻隔了秦重的视线,秦重轻叹一口气,只从胸口掏出一枚贴身戴着的温润如脂望之不凡的护身玉,轻轻放在了唇边,就着帐外明亮的月光,慢慢等天亮。 良久,秦重帐中传出一阵哀转悠扬的箫声,箫声如泣如诉,似乎有无限的心事从中浮现——是百越地区的思乡曲。 寒风烈烈,箫声随着无眠的月光,传进了铁军士兵们的梦乡。 天还未亮的时候,‘铁军’的士兵们已经吃完早食,收好营帐,掩埋好土灶,伪装好了营地,在秦重一声令下后全速冲往大同。 为了保持长途奔袭的行军速度和机动优势,铁军的所有士兵都有至少两匹良马,有军功c有能力的甚至有三匹马。上万士兵,两万多匹战马宿营过的密林,待其走后竟然看不出一丝有军队来过的痕迹! 若是一个现代人穿越过去,则一定会感叹这怎么可能是一万名普通的古代骑兵部队。 这分明就是一万名拥有极高军事素养的特种兵! 这天傍晚,日头已经快要完全落下去的时候,驻守在山西恒城的的燕军士兵在站着入夜前的最后一班岗。 恒城地处军事重镇大同以南二十里,是一个小城,但因为是大同面向河北的门户,也驻扎了将近两千燕军。忽然,一名眼尖的燕军士兵看到了从东南方冲来一骑轻骑士兵。他以为是从太原方向来的传令兵,便没有过多注意。 但那名骑兵之后,源源不断的有更多的人从南方冲过来。等他们走近了,燕军士兵这才看清楚,跟在轻装骑兵后面的是拉着火炮车的攻城部队! 而最重要的,这些士兵穿的是和燕军士兵棕褐色皮铠毫不相同的黑色军服,全身上下笼罩在一袭如墨的黑中,没有一丝多余的色彩,所有人一齐冲过来时宛如一匹黑练扫过大地。 这匹黑练如雷霆万钧,打过天空,以势不可当的威压轰向恒城。 在城内军民的四散溃逃中,护城河上的吊桥尚未收起,墨衣士兵便冲进了恒城内。 由此,这支墨衣军队的进攻速度和强大的战力可见一斑。 这支墨衣军队不是其他,正是秦重的‘铁军’! 几乎是同一时间,大同以西的灵阳,大同以东的隋州被相继攻下,隋州和恒城一样,‘铁军’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就将之拿下。灵阳稍微慢了些,但“铁南炮”轰了几下后,‘铁军’从缺口冲入,灵阳光复。大同周围的一圈城市全数被秦重一举攻下。 而此时的正秦重亲率四千‘铁军’直攻大同,到达大同后,秦重更是没有丝毫的啰嗦,根本不把大同十几米的高墙放在眼里,直接命令部队对重镇大同展开攻击。 大同也成了一座孤城。 得知消息后,因为不敢上前线直接面对‘铁军’而留守大同的燕帝萧玮慌慌张张地跌上城头看城下面的‘铁军’。 萧玮想龟缩在后方以逃过‘铁军’,却反而最直接的与之狭路相逢。 人生中的一些挑战,即使明知不敌也要拿起自己的剑,敢于亮剑,即使失败也是作为一个勇士而非懦夫死去。 狭路相逢,惟勇者胜! 当知道原本应该在晋中强攻晋中城的秦重,此时竟然来到了晋北,萧玮根本不信,可是当看到城下黑压压的一片,兵强马壮,炮吼车鸣,不是‘铁军’还能是哪支军队? 而拥马立在中军,黑色大旗下,一员长眉虎目,虬髭薄唇的英姿将军,正像是秦重。 奇怪的是,那黑色的大旗并不随风而动,似乎不是布绸所织。 萧玮定睛一看,几乎要喊声出来。 那大旗何止不是布绸,甚至连织物都算不上,那大旗根本就是一扇用精钢打造的,威威赫赫的钢铁大旗! 刚铸成时原本是银中带黑的铁旗,如今却因为沾染了一层又一层敌人的鲜血,干燥后变成了紫黑色的。 只是上面的那个半丈见方的“铁”字,朱砂经常涂抹之下,一如初现世时那样鲜红。 ‘铁军’的铁旗,既是材质为铁,也是因为它是‘铁军’的象征,男儿到死心如铁! 每一个九州大地上的士兵,不论敌我,都知道铁军的‘铁旗’是什么东西。 那代表着死亡,代表着不可战胜,代表着固若金汤,代表着无坚不摧! 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钢铁雄心 当那个手握权柄,以他的铁腕统治了九州大地长达三十年,高高地坐在钝金打造的王座上俯视众生的男人死去的时候,他的帝国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安稳平和的运行下去。 那个男人名叫萧钰,谥号燕烈帝,他选择了自己的幼子萧玮做继承人,萧玮即位,改元——乾明。 萧钰若地下有知,看到他为之呕心沥血的帝国在他亲自选定的继承人手上变成了什么样子的话,不知是否会后悔立错了储君。 因为萧玮并不是一个好皇帝,他甚至不能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君主。萧玮虽然继承了萧钰的权柄,却并没有继承到萧钰的能力哪怕百分之一,不止缺乏胆识,更没有经天纬地的具体才能,而更雪上加霜的是为人刚愎自用,丝毫没有容人之心和选才举贤的眼光。 此外,最重要的是,大燕的统治并不得人心。 燕人祖先为草原民族,燕高祖萧景川用了十五年统一了原本四分五裂各自为政的草原各部落,用战争征服了所有能征服的部落,用联姻巩固了所有能巩固的联盟,用灭族消灭了所有不顺从的敌族。 从此,黄金家族的光荣回荡在草原上,成为每一个草原人心底最骄傲的一部分历史,历久弥新。 但大燕国的建立同所有的帝国崛起一样,伴随着无量的鲜血。 建国后,萧氏原始而野蛮的统治丝毫没有减弱。大燕以武兴,也最重武力,文治被当做可有可无的存在。选官不看能力看出身,政治的可想而知。 而最严重的便是实行民族分等政策,把全国民族分三六九等,人数最少的大燕族人占据最高的地位,而人数最多汉族百姓地位却是最低的,即使宗教再开明,商业再开放,但与之相比不过是本末倒置,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民族问题早在建国之初就是一个隐形炸弹。 从来能在马上得天下,却不能在马上治天下。乱世的野蛮生长法则并不适合在和平的时代沿用。 政治,经济濒临崩溃,民族矛盾一天天加剧等问题,铁腕统治的烈帝萧钰在位时候不显, 而他死去后,没有了强权统治,威压下的矛盾几乎全部浮现了出来,且这些问题便愈演愈烈,成了后来大燕爆发大规模农民起义,烽烟四起的导火索。 萧玮即位后的倒行逆施则成了引燃这桶火药的火星。 没有丝毫的魄力和治国的手腕,施行的暴政加剧了大燕的覆灭,所以萧玮在位仅仅三年,原本尚可存续的大燕便被他搅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烽烟一起后,不过十年,燕国的京城燕都便被攻破,大燕朝灭亡。 一切的一切,也许只能怪萧景川立国时便埋下了隐患,也许只能怪萧钰对萧玮保护的太好,在萧玮还是储君的时候没有给他考核和足够的锻炼机会。 又或者,萧钰根本就不该立萧玮为帝。 秦重的故事,就从这乾明三年开始。 乾明三年的九月二十二,正是秋分,这一天发生的一件事,深远的影响了大燕的国祚。 彼时万马齐喑的大燕朝廷,大多数人选择了明哲保身,至多也就是不助纣为虐罢了。 但总有良知尚未泯灭的诤臣忠将,为着天下苍生,为着江山社稷,勇敢的站出来说出一个心忧天下的人该说的话。 这人便是大燕户部侍郎,秦伯符。 得知父亲要冒死劝谏萧玮的时候,秦重的身份还是去陕西查案的钦差,正在回京复命的路上。当知道父亲决心要死谏萧玮的时候,秦重大惊失色,看完家信,思索片刻后便决心抛弃一切行李和随从快马回京。 一路上,秦重昼夜兼行,隐藏了自己的身份,他知道只有自己能劝得动父亲,若是回去的晚了,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还是晚到了。 那一天,秦重迟来了一步,当他在中午赶到燕都紫禁城的时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老父亲被押进天牢。 那一天,白发苍苍的老臣彻夜未眠,秋分时节的寒气已经很重了,但他还是拖着寒躯写了三封信,两封让门房给自己的两位老友送去,另一封托付给了儿子秦重最好的朋友吕青侯。因为在第一封信发出后,他便后悔了,他知道以自己儿子的心性一定会回京劝他,而那时他或许已经在天牢甚至在法场上,自己的儿子至孝至敬,劫法场的事不是做不出来,所以他提笔写下了给自己最牵挂的儿子的第二封信。 也是绝笔信。 做出死谏这个决定他没有迟疑一秒钟,但如何告诉自己的妻儿,他却足足想了三天。所以秋分这天凌晨,三封信送出后,看着还没有亮的天,秦伯符走进内室去见自己的夫人。 他的脚步放得很慢,但却一如往常沉稳,似乎不想打扰到夫人。但当他推开内室的门,却发现自己的夫人已经盛装打扮好,坐在梨桌旁安然等着他。 盛装的夫人也已经老了,深刻的鱼尾纹爬满了她的眼角,丹唇不再,简单的银簪盖不住其中隐隐的白发。 但她桃花眼中柔和的目光随岁月愈加温雅,薄唇虽浅却仍旧素净,攒花的发髻始终梳得一丝不苟,雍容雅矜,隐约可见年轻时倾倒众生的风华。 “素馨”秦伯符欲言又止。 “嗯。”庄素馨没有多问一个字,她从来不多问自己的丈夫,只是从凳子上站起来默默地帮丈夫理了理官服。 “素馨,你快走吧。”秦伯符咬了咬牙说了出来。 “你决定了吗?”庄素馨没有问秦伯符为什么突然让她走,她为人聪慧,又了解自己的丈夫,知道自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要去做一件英雄的事情。 “我我必须得这么做。你快走吧,和阿福他们一起,我为你雇了快马,去陕西,找重儿吧。” “我们夫妻这么多年,为什么到了了,你说这样的话呢?” “我”秦伯符哽咽了。 “再说,贞儿(胡铁按:古时长辈称晚辈称其‘字’,而不称名,晚辈向长辈或年长位高者自称才称名,所以秦重的父母才叫其表字。)还年轻,他有自己的路要走,我怎么能拖累他呢?” 庄素馨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反对的话,因为她爱自己的丈夫,也最了解自己的丈夫,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也不会去说一句话阻拦。 事实上,能和自己的爱人一同赴死,庄素馨求之不得,只是她还有最后一件事放不下——也是夫妻二人的独子秦重。 庄素馨谢散了府里的下人,其实虽贵为一品大员,秦府却只雇了一名门房一名丫鬟两人而已,黎明来临的时候,秦府除了庄素馨,实际上已是一座空府。 天亮之前,老臣正了正自己的朝冠,老臣的夫人帮他紧了紧腰带,官轿到后,老臣转身和夫人告别。 没有过多的缠绵与不舍,夫人静静地倚在门前看着老臣踏着一如既往沉稳的步子走进官轿,去往向紫禁城的方向。 去往那自己选择的c也是注定的命运,坦然而无悔。 老臣的步履不再像当年那样大马阔道,昂扬脱洒,但他的心却一如年轻时坚定刚强。 不曾老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大燕之柱 “既然百越的南夷人不识抬举,那三日后大军出发,岭南烟瘴雾萦之地,酷暑难攻,冬季正适合用兵,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另外,朕打算入冬前再加收一次棉税,宁贵妃的毓秀宫夏日受雨有损,趁着冬天快了,买布棉的百姓多,收上几次也就够了。诸位爱卿没什么意见吧?”流光溢彩的金銮殿上,一位细眉鼠须,尖颌长脸,约摸三十岁出头的燕族汉子斜靠在龙椅上,懒懒地说道。 他正是大燕国的皇帝,登基已三年的萧玮。 “陛下仁德,体恤贵妃娘娘,这也是臣等的心愿,臣等伏首请之。”站首席一名圆脸短须的白胖老者说道。 “丞相所言极是,臣等并无异议。”那白胖老者便是大燕的丞相贺谏之,一见他没有什么意见,底下的官员们也都一起说道并无异议。 能站在这金銮殿上而没有被喜怒无常的萧玮杀掉的大臣,没有一个是傻子,都是滑得不能再滑的老油条。 但凡事总有个例外,要不然这整个大燕朝也不会撑到现在。 因为有一个叫秦伯符人还在。 “那好,无事就退朝吧。”萧玮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要回后宫找他的宁贵妃。 “臣,户部侍郎秦伯符,有本要奏。”白发苍苍的老臣没有看众人惊愕的目光,出列后躬身持圭,朗声说道,萧玮只能不耐烦的再次坐下。 于是,众臣和萧玮便听着秦伯符把今年开春以来,陕西的旱灾,河南河北的蝗灾,江浙的涝灾,百越的叛乱全部说了一遍,这些事情有一些是萧玮知道的,但更多的是萧玮不知道,被贺谏之等人压下来的。 秦伯符一席话说完,不止是连在贺谏之在内的众多大臣脸色变了,就是萧玮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因为萧玮也知道,底下的人多的事瞒着自己,而老臣秦伯符是先帝萧钰留给他的三朝老臣,为人谦和持重,老成沉稳,平常说话很少,但今天他既然说了这么多,就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 “臣以为,民为天下之本,陛下体贴贵妃固然无错,可谁来体恤百姓呢?若执意损天下而利贵妃一人,导致民怨四起,动摇了大燕国本。他日陛下将有何面目见先帝,见我燕国的历代圣君?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中原和江浙缴赋纳税的百姓是陛下的子民,百越之地辛勤劳作,安分守己的百姓就不是陛下的子民了吗?手心是肉,手背就不是肉了吗?百越之地的百姓叛乱,皆是因为朝廷在百越设置的土司鱼肉百姓,贪赃枉法所致,自古民不与官斗,若是有一点点回旋的余地”秦伯符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无异于裸的抨击是萧玮的用人不察,对岭南的税负过重,是官逼民反! “所以,还请陛下对天下子民一视同仁。去年苏c常地区蚕农罢工抗税,甚至捣毁了巡抚衙门,陛下尚且能减免年税,拨钱粮抚恤。为什么现在百越的百姓只是在土司府门前击鼓鸣冤,静坐寻求官府给一个公道,陛下就一定要派兵镇压呢?兵者,不祥之器,万不得已而用之。加赋和用兵之事,还望陛下三思!” “你的意思,朕是昏君了?”一看是秦伯符,萧玮气就不打一处来,龙颜大怒。 “臣不敢。” “你连先皇都搬出来了,还有什么不敢的?”忍了秦伯符把话说完,到现在,萧玮终于忍不住,对秦伯符暴喝道。 “你口口声声说兵者不祥,难道我大燕朝就你一个人懂兵不成?本朝高祖皇帝率领二十万军队而荡平天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对付这帮南夷刁民,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还不知道这天下是姓萧吧!” “自古唯有仁德之世才能长远,德治永昌而威治难续” “住口!” 萧玮没有武帝的命却有武帝的病,为人好大喜功,即位三年来没有打过什么大仗,他早就想揪住哪个不安分的地区来用一场兵来昭示自己不只有“经天纬地”的文治,还有大燕朝最重视的“战无不胜”的武勋! 而秦伯符虽然是个文人,但是少年时也随萧钰西征伊犁,南伐缅甸,懂兵知兵,不是纸上谈兵之人,知道一旦用兵必定军民死伤无数,而且可能会激化原本尚可斡旋的民族关系,激起更大范围的民变,后果不堪设想。年轻时他读过万卷书,也走遍了大江南北,做事情高瞻远瞩,远非一般人可比,要不然在歧视汉人的大燕朝廷也做不到一品大员。 但萧玮才不管这些,他只想着自己的“军功”,根本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反对,而且还是对他一直忠心耿耿的秦伯符。他 原本只是做个面子给大臣们看看而已,却没想到秦伯符竟然踩着他的鼻子就上了炕。 萧玮错了。 秦伯符一直忠心耿耿这不假,但秦伯符不是忠心于萧玮,而是忠心于天下百姓,只不过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而服务于萧玮罢了。 秦伯符身为侍郎,掌管着天下的钱粮所枢——户部,官场浸淫多年,但他却不改刚正不阿的本色。严于职守,两袖清风,居高位多年而家无余财,虽是一品大员,掌管着大燕朝油水最多的衙门,却清贫得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京官,甚至比之还不如。 萧玮发怒另一个原因则在于,秦伯符是个认死理的人,该花的钱一分钱不少,不该花的钱一个子儿也别想从他那里要出来,不止是这次重修毓秀宫,之前的好几次他要的扩建皇家的花园和塞北的行宫,甚至只是想去江南游玩一番而已,都被秦伯符挡了回来,没有拿到一两银子,最后都只能不了了之,相当败兴。 这一次,秦伯符的“不懂事”终于使萧玮起了杀心。 一见萧玮发怒,底下的大臣有的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但当事人秦伯符皱纹密布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慌乱。 他太老了,没有多少时间了,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生的心血付之东流。 他太老了,做不了更多的事情,有时候即使有心可也无力了,他不想自己为之奋斗一生的大燕在他面前毁去,这样子他九泉之下无颜面对烈帝萧钰。 秦伯符老了,性子也软了,但他的心却从未苍老,一如年轻时刚强,一如继承了他的钢铁雄心的儿子那般的坚毅。 他知道自己的责任所在,所以忍气吞声多少年。 烈帝萧钰驾崩前交给他的担子,就是管好大燕的钱袋子,守住大燕最后的底线。而一旦自己被扳倒,吏部的梅赋也撑不了多久,大燕的整个六部都会被贺谏之安插上他的党羽,百姓的生活将会更痛苦,所以他多少年与贺谏之等人周旋,尽着一个老臣应尽的一份责任。 老臣尽力了,他也确实做到了。 还不到知天命之年,老臣的头发却已经白完了。 “你不怕死吗?”萧玮大怒。 “我已经老了,多活几年已没什么意思。但这棉税,万不能加。”秦伯符的声音依旧坚定,仿佛海岸边的崖石,任尔惊涛骇浪,我自岿然不动,甚至可以被击碎, 但只要活着,就不曾后退。 用自己的命换来百姓的命,秦伯符无怨无悔! 对于一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而言,心中道义比天大,世间所有的强权和暴力,全都不值一提。 人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此之谓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长歌当哭 “就你一个人这样想吗?还是你们?”萧玮气极,反倒笑了出来,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给秦伯符的胆子,竟然敢公然违抗自己。 “只臣”秦伯符刚说出两个字, “陛下,老臣也这么认为。”与秦伯符隔列而站的一个老者同样朗声说道。他的年纪与秦伯符相仿,头发也已经花白,雪须长眉,屹然而立。 正是秦伯符的好友,吏部侍郎梅赋。 秦伯符刚想出口解释阻拦,梅赋却转过头与秦伯符展颜一笑。笑中没有一丝怯戚之色, 是和秦伯符一样的慷慨和坦然。 秦伯符一看便了然,未再做任何阻拦。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他秦伯符这辈子,够了。 “反了!反了!”萧玮一见怒气更盛,猛得站起,转身抄起龙椅旁的一挂玉珠便砸在了琉璃地砖上。 上等的南阳青玉,每一颗都价值连城,抵得上一品大员三年的俸禄,而萧玮却说摔就摔。翠绿色的玉珠一颗颗蹦在地上,也像一柄柄大锤,锤在一些官员们的心里。 都说伴君如伴虎,但在萧玮这里,还不如伴着一只老虎。喜怒无常,想杀人就杀人的萧玮,他们是真怕了。 “这天下,当真是你秦家和梅家的不成?” “陛下息怒。”贺谏之揖手劝道。 “我怒?怒什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萧玮气的额头的青筋暴起,但过了一会,萧玮渐渐平息下来,眼睛里闪过一丝凛冽:“丞相,秦侍郎所说述实否?” “陛下,秦侍郎所说一派胡言,纯属欺君罔上。”隔了几秒钟后,贺谏之答定。 “哦,是吗?你们认为呢?”看到贺谏之猜透了自己的心思,萧玮索性就顺水推舟,执意拿掉秦c梅二人。 底下的官员一见此无不面面相觑。欺君,那是在任何朝代都要被砍头的大罪。转眼之间,刚才一片祥和就要安然散场的金銮殿突然之间变得杀机四伏,一些脑子转得慢的官员脸上的汗都出来了。 但一些贺谏之的党羽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顺着他的意思编造了一些事实,用歌舞升平的谎言掩盖了秦伯符拼命揭开的真相。 萧玮脸上这才又重新浮起了笑意,底下的官员们见此终于都明白了什么意思,连忙说着一些并不存在的“祥瑞”,给秦伯符定了“欺君”的性。 对这些官员的落井下石,秦伯符二人没有任何的意外,更没有出一句话辩解。因为他们知道,上梁不正下梁才会歪,若不是萧玮的意思,底下的人断不敢这样讲,他们的冤,无处可诉。 “丞相,你认为这二人该当何罪?”萧玮越来越喜欢这个懂事的丞相,当初把他从一个小小的侍读大臣提为丞相当真是无比的正确啊,这三年来萧玮过得越来越舒坦,也越来越轻松。 但萧玮却不知道,他的大燕却一天天的腐朽,一天天地死去。 “臣认为,二人其罪当诛。”贺谏之面不改色的说出了这句话。 偌大的宫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有第二排的两个人高昂着头。 终了,也没有人为秦c梅二人说公道话。 片刻后,秦伯符和梅赋二人被除去官服,押入天牢。随后诏书下达,查抄二人全家,三日后问斩。 历史悲剧总是惊人的相似,三千年前商纣王挖了比干的心,三千年后的乾明三年,萧玮斩了秦伯符的首。 秋分后的第三天,数百官兵押着两辆囚车出了天牢往菜市口驶去。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原本按大燕律法,秦伯符和梅赋二人不应被拉到菜市口示众而斩,以免坏了贵族应有的尊严。但萧玮想杀鸡儆猴,让天下人看看敢忤逆他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可是萧玮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 因为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老百姓的心里跟明镜似的,就像哑巴吃饺子,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有数。 所以萧玮的算盘落了空,相反还起了反效果。 那一天,京城的百姓自发的为他送行,从天牢到菜市口,一路上站满了布衣百姓,每个人都静静地看着二人的囚车,随着囚车往前走,要送两位老臣最后一程。 近菜市口,十八名壮丁拦住了囚车,官兵以为是有人来劫囚,警惕地拔开了羽刀。但三位老人从后走出,在为首的一名德高望重的堂老带领下,斟满高兰豪酒,敬秦c梅二人。 护送囚车的官兵本来拦住了要送洒给秦c梅二人的两位庶老,却被二位庶老一人赏了一巴掌。 “滚开!”一位银须若雪,松身鹤形的庶老走到秦伯符的囚车前,给了拦他的官兵一巴掌后出口斥道。 “嗯?”那官兵平日鱼肉百姓,哪受过这气,就要拔刀砍那庶老。 “退下!”为道的一名五品监押官喝退了自己的官兵,他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这些老人要么是年高辞官后的大人,要么是德高望重领导着京都一方民间秩序的庶老,都是不能惹的人物。 “秦公,梅公,二位走好!”敬完秦伯符和梅赋二人后,为首的堂老将一海碗烈酒一饮而尽,然后“啪”地将碗摔得粉碎。 “敬秦公c梅公!”那一八名汉子敬完秦梅二人后也是一饮而尽,将烈酒喝尽摔碎于地。 齐鲁大地的高兰美酒,一如齐鲁大地的汉子一样豪爽,酒香清冽,馥郁绵长。那碎在地上的碗片,蒸发出的酒香似乎也在唱着忠魂归来的挽歌。 “伯符无能,来世再为父老肝脑涂地。”老臣身在囚车上,眼泪横流。秦梅二人回敬众人后也是一饮而尽。 囚车终于开进了菜市口。 “大贤谢世,黄土为息,西方正路,诸神引领啊。”堂老吟诵着送词,目送二人的囚车驶向法场。 所有人也都放开了一条大路,放囚车走过去,待二人的囚车进入菜市口,在口外再也看不见时,百姓压抑的情感再控制不住,哭声一片。 大燕国的户部和吏部,是六部中最重要的两部,正是秦伯符与梅赋二人的左支右拙,与贺谏之一党周旋,才从虎口中为百姓谋得一点点,再一点点的利益。 但一日之间,大燕的两位顶梁柱一起倒下了。 百姓们冒着被连罪的危险,自发的前来送二位,没有人组织,更没有人强迫。 百姓的眼泪说明了一切。 因为他们知道,世间再无秦梅二公,为他们挡住天上的疾风骤雨,人间的风刀霜剑。 从前和往后,大燕再都没有秦伯符和梅赋二人这样的忠贞诤直之臣。 大燕的黑暗变得更加浓重,最残酷的时代即将到来。 而世间再无秦伯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命悬一线 当萧玮下令处斩秦伯符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到,他把一个可以挽大燕于狂澜既倒的诸葛孔明变成了大燕的李自成。 因为攻入燕京的第一位汉将,就是秦重。 而将北燕朝廷彻底赶出汉地,最后再赶出草原,给大燕的棺材钉上最后一根钉子的人, 也是秦重。 菜市口中央的刑台上,秦伯符和梅赋两人被倒绑了双手,押在第一排,后面的几排,则全部都是二人的家眷。 原本梅赋和秦伯符一样下了绝志要死以谏上,秋分那天凌晨接到信后,梅赋同样遣散了自己的家眷和下人。 但谁知萧玮抓住秦梅二人后,连他们的家人都没有放过,梅赋的发妻和独子梅雪同秦伯符的家眷一起被抓进了天牢,两家一共二十三口人,全部要被萧玮处死。 “跪下!”刑台上,一名官差对着第二排一名长眉星目的少年喝道,少年年纪不及弱冠,虽然面临着死亡却仍然保持着一贯的沉稳。鼻子直挺,面容高峻,有着一股令人不敢小觑的倔强。 那少年虽然身着囚衣,但气度不凡,眼神中透着一股刚毅隐忍,一如凛冬的白杨昂扬不屈。官差让他对着紫禁城的方向跪下,梅雪却始终不跪,官差怒急,对梅雪使用了武力。 “呸,萧玮的走狗,总有一天,我汉人要收复属于我华夏九州的土地,将你们这些燕狗赶出汉地。”梅雪睥睨回斥道。 少年的身躯虽然还没有完全长成,但坚硬的骨头使得三名官差上台去都摁不下他。 过了一会,那为首的监斩官示意两个警戒的士兵上去,硬生生用杀威杖打折了梅雪的一条腿, 梅雪闷哼一声,汗水瞬间就渗满了整个额头。 最终,梅雪被打断了一条腿,这才不得已跪下。 断腿之痛,痛彻心神,一般人能立刻疼晕过去,但梅雪自始至终叫都没叫一声。 “妈妈,你怎么哭了?”一名母亲带着儿子来送秦伯符和梅赋二人最后一程,为了不让孩子看见官差将梅雪的腿打折这残酷的一幕,母亲将孩子搂在了怀中。小家伙不知道场中发生的是什么事情,看着妈妈眼中的泪水盈盈,小家伙在母亲怀里好奇的抬起头问道。 “没事,宏儿,你记着这一天,从今往后,你就是见过秦c梅二公的人了。” “嗯,宏儿记得了不过妈妈,听说那台上绑的都是坏人,伯伯他们也是坏人吗?”小家伙眼睛炯炯有神,瞪大了问妈妈。 “不是,他们是被冤枉的,他们是天大的好人。” “被冤枉的那为什么要记住他们呢?” “你要记着台上的两位伯伯和那位哥哥,是因为你以后要像他们一样,做顶天立地的人。”年轻的妈妈说完,长叹一声:“从今以后,这苦大的燕国,再没有我们的天了。”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一世长安,你觉得岁月静好,其实是有人为你挡住了外面的凄风冷雨。 他们是你的父母亲,是你的长者,是所有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人。 你之所以看不见黑暗,是因为有着勇敢大爱的人,将黑暗挡在了你看不见的地方。 “雪儿,你怕吗?”梅赋带着赞许,但更多的是心疼,回头看自己的儿子。 他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唯一的心愿,就是后悔没让儿子早点走,其实七天之前,秦伯符就与他说过这件事,只是他心软,迟迟下不了决心,以至于没有让自己的家人提前逃走。 “不怕,人固有一死,能为着大义和父亲一起赴死,是儿子的荣幸。”梅雪脸上汗水直往下滴,但仍然故作自然的回答父亲的问题。 午时三刻很快就到了,监斩官——贺谏之也终于现身,走到了监斩台上。 刽子手托在肩上的斩首刀,刀锋折射出的光芒耀眼的惨白, 于是底下的百姓们再次响起哭声一片。 “午时三刻已到,斩!”贺谏之坐下不久后便掷下了令牌。 前排两名刽子手得令,早就预备好的大斩首刀高高举起,霎时便要落下,鲜血将飞溅五尺! 就在大刀将落的那一瞬间,“嗖——嗖——”两声疾速的羽箭破空响声,秦伯符和梅赋二人身旁的斧头分别坠落,两名刽子手软绵绵地跪下,双手颤抖着去拔箭。 那两只支箭准确地洞穿二人的喉咙,只剩下箭羽留在外面。 “有人劫法场!”行刑军士中的有人嘶哑地喊,但不等声音落地,菜市口刑场旁边的一栋楼里栏杆被撞碎,从中飞出一名黑衣人,左手持黄桦硬弓,背挎环首大刀,墨眉虎目,气势威凛。 正是秦重! 秦重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在自己面前,所以当贺谏之出现后,他动了。 他从父亲与梅伯父进入菜市口后就一直在忍,一直在等。 中间自己的好兄弟梅雪要被燕兵打断腿时秦重几乎要冲动地过去救他,但小不忍则乱大谋,秦重咬着牙忍住了。燕都防卫森严,除非劫持住贺谏之,以之为要挟出城去才能有一条生路,否则以秦重一人一刀,虽有百夫莫匹之力,要在有数万名士兵重重防卫的燕都中救出父亲等人,无异于蚍蜉撼树。 秦重落地后,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便直往监斩台冲去,他进行过精准的估算,从他落地处到贺谏之的座位不过一射之地,秦重完全有把握在几个呼吸之间解决掉台上几十名守卫。 秦重人还在冲往监斩台上的台阶上,手中的黄桦硬弓却不停,嗖嗖嗖的几声劲箭破空响声,台上三名守卫应声而倒。 等秦重冲上了监斩台,台上的守卫也反应过来了,剩下的二十几名守卫一起向他冲了过来。几个眨眼间,秦重和守卫已经战作一团。 彼时的秦重,武功还不是太深,拳脚功夫也未臻于化境,但他从小历经寒暑练出来的本领,早就超出了普通士兵的水平。不过几个回合,守卫便悉数被秦重摆平。 扫除障碍后秦重更不迟延,几个箭步便冲向贺谏之,不过十几步远,救出父亲已初见曙光。 但这光只昙花一现。 忽然,秦重耳听有一声尖锐地雁翎破空发出的响声,那响声几近于哨声,破空的时候像一柄金刀砍开了空气!秦重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左一偏,想要避开。 这是燕人在草原上长期征战下训练的结果,向左避开有利于右手抽刀格挡,秦重的弓马老师是紫禁城御林军的都统,草原人的经验秦重也学会了。 而在秦重与众守卫英厮杀的时候,法场周围几间楼房二楼的窗户忽然之间全部打开了,足有三十支弓箭对准了秦重。 第一支箭几乎是擦着秦重的右肩钉在了地上,两指厚的青石板台面,竟然被那支箭硬生生贯穿了,这支箭的尖锐程度与速度可见一斑。 秦重刚想松一口气, 第二第三声雁翎破空的响声已经传来。听声判形,目标正是自己往左躲闪的落点! “糟了,是神箭营!”危急之下,秦重已经来不及判断,只好屈下身子使一招“跤龙蹈海”往右前方滚去。 但这正是神箭营想要的。 电光石火间,第三拔的三支箭已经呈品字形向他射来,几乎是封住了秦重的所有方向,因为秦重在右前滚的急速躲闪中,只能再次往前左右三个方向变向,强大的惯性使得他根本无法像神话中的人那样往后躲闪! 而且这三支羽箭速度更快,力度更强。 秦重已命悬一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刑场救父 世上并非所有的神箭手都是神箭营的,也有的是天纵奇才,经由自身的努力练成的。 但神箭营中的所有人,则无一例外都是神箭手。 神箭营只有不到两百人,却是大燕朝最可怕的远程攻击力量之一。 因为从来没有人能躲得过神箭营建制编队下的“雁翎箭”,平常两三个神箭营的人就能给上万人的敌军部队造成强大不可逾越的心理威慑,可以说,他们就是古代的“狙击手”! 但今天,足足有三十名神箭营的射手对准了秦重,由此可见,设下这个埋伏的人对秦重有多“重视”! 这人正是贺谏之! 行刑地点选在菜市口,便是贺谏之劝萧玮在菜市口斩秦伯符的第二个原因。 贺谏之与秦伯符同朝为官多年,知道秦伯符的儿子秦重是个大才,虽然不论学文学武都没有多少天赋,但踏实肯干,勤劳勇敢,成年后学富五车且弓马娴熟。最重要的是秦重志向高远,有澄清天下之志。若放虎归山他日必成大患,所以贺谏之才要斩草除根。 甚至他自己冒着危险亲自出任监斩官也是为了作饵,引出秦重。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斩草而不除根,后患无穷,其中的道理贺谏之比谁都明白。 但贺谏之此时还不知道的是,他招惹的不是普通的野狼, 是一匹天狼。 不过此时,秦重这匹天狼正面临着灭顶之灾。 秦重虽然慌乱,却并没有束手就擒,他一咬牙,既然躲不开全部,那便两权相害取其轻,选择牺牲掉一只左臂保全自己的命。 所以他迎着左边的一支箭躲了过去,然后反手持刀,准确的打掉了剩下的那两只箭。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有的时候,要成大事就必须有壮士断腕的勇气,就像一匹狼被猎人的猎夹子夹住腿后,宁愿自己咬断自己的腿也要逃生,虽然疼痛且残忍,但只有如此才能活下去, 而只要活下去,就有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机会! 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 翎箭势大,入骨的疼痛让秦重一软,几乎要跪在地上,但秦重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可以喊疼,一咬钢牙,加速往前冲去。 “秦重,你认命吧,千不该万不该,你父亲不该忤逆皇上,这天下毕竟还是萧家的天下,像你们这种下等异族,尽早认命伏罪才对。”贺谏之轻蔑的说道。 但秦重置若罔闻。 命运,从来是强者的谦辞,弱者的借口。他秦重,从不信命, 如果真有命运这种东西,那我就打破它! 所以秦重动了。 十六米不到,就是他和贺谏之最后的距离。 但是,就那么十六米,明明很近了,可又实在太远了,仅仅十几步路,今天却似乎永远也冲不到了! 因为秦重作为一个人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二十七支疾速射向他的“雁翎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住手!”一声惊恐的颤音传来,神箭营的士兵们不由得按下了手中的箭。 因为这声音来自监斩台上,来自刚才一直笑眯眯眼讥讽秦重,此时却一脸惊恐的贺谏之。 在众人的注意力全在秦重身上的时候,贺谏之身后的守卫纷纷倒下,他的脖子上,突然出现了一柄弧月错金刀,刀锋之利,吹毛断发。刀的主人还未用力,只是轻轻的放在贺谏之的脖子前,贺谏之一哆嗦脖子一碰,一条血线便清晰的出现在了他的脖子上,宝刀之锋利可见一斑。 一名劲装凛冽,杀气森然的黑衣人劫持了贺谏之,解了秦重的围。 “别杀我,别杀我。”黑衣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身后,然后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就架在了自己脖子上,贺谏之吓出了一身冷汗。 越是草菅人命的小人,反而越怕死,越重视自己的屎命,说是狗命都玷污了忠诚的犬族。 他们根本不如一位狗活得高尚。 “叫你的人收箭!”黑衣人紧了紧刀,贺谏之脸色“刷”得一下子就白了。 “收箭!都收箭!”贺谏之吓得大喊。四周楼上的神箭营射手们见此只得纷纷收了箭。 但那黑衣人并没有掉以轻心,他还是将贺谏之顶在前面,自己完全藏身在其后面。 神箭营的可怕黑衣人同样清楚,他不能露出任何一点破绽,否则今天所有人都得交待在这儿! “秦重,快去救叔父!”黑衣人一边顶着贺谏之一边对秦重喊道。 虽然那黑衣人明显粗着喉咙说话,但秦重一听却楞了。 这声音他无比熟悉,正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一起学武修文的好安答,大燕兵马大元帅阿克俊雄·察合罕之子——呼尔赫·察合罕! 秦重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他知道劫法场是重罪,饶呼尔赫是皇亲国戚也不能例外,自己去救自己的父亲天经地义,虽死而无憾,但秦重实在不想连累自己的好兄弟,所以潜入燕都后他一直等待时机,没有告诉任何人,决心靠自己救出父亲。 但呼尔赫到底是自己的安答,他非常了解自己,所以也没有提前找自己接头,而是暗中看着自己的行动,出现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救下了自己的命。 时间紧迫,秦重来不及再问什么,直接冲到了刑台上去救人。 “重儿,你怎么来了?”秦伯符面带惊色,“我不是给了去你信让你待在陕西不要回来吗?” “父亲,孩儿做不到。孩儿来救你出京,萧玮昏庸,你又何必愚忠于他?”秦重说话间左臂血流不止,看得秦伯符一阵阵纠心。 “只有我的死能唤醒皇上,能促使天下人的人的舆论阻止这场战争,以我一人换百越的百姓一方安宁,够了。”秦伯符回答。 “可父亲” “你娘呢?”秦伯符打断了秦重的话,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自己的儿子。 “我娘我娘”秦重闻言大恸,几乎说不出话。 秋分那一天,秦伯符上朝后,没过多久秦府里就来了抄家的官兵,在敲门无人应后,官兵撞开了秦府的大门。 秦伯符的发妻,秦重的生母,大家闺秀体面温婉了一辈子的庄素馨,正盛装坐在客厅的主座上,等着官兵们来,面容沉静而淡然。官兵们见此反而不敢造次,领头的官员上前说明了来意。 等了许久,庄素馨也没有回音,仍然是那么沉静淡然的坐着。有胆子大的官兵走上前去,一探鼻息,才知道早就断了气。 官兵们见此无不肃然起敬。 “我早该知道,早该知道”,秦伯符闻言脸上老泪纵横,“素馨,我这就来陪你。” “重儿,你带着你梅伯父走,带着雪儿走!” “父亲!”秦重闻言几乎要跪下来求自己的父亲。 “去!否则我再不认你这个儿子。” “伯符兄,我老了,只会给重儿拖后腿,正好留在这和你作个伴。重儿,你和雪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有你在我就放心了,你带着雪儿走!”梅赋拒绝和秦重一起走,他早已下定决心要同自己的老伙计一同赴二人的大义。 “梅伯伯”秦重哽咽。 “父亲,您不走我不走,黄泉的路长,得有儿子陪着您!”梅雪一摇头,坚决不走。 “秦重,燕都的重军一柱香的时间就能到这里,我们没有时间了。”见秦重这边迟迟不能行动,黑衣人大叫。 秦重还是年轻,在面临有关自己至亲之人的生死决择时,便没了对自己的那股子决断。 那边,菜市口入口处,有大批的重甲士兵冲了过来。人数之多,足以碾碎菜市口中的所有人! 燕军的重甲士兵是帝国真正的精锐,结成阵势后进则无坚不摧,退则固若金汤。 燕兵黑铁的铠甲耸然而可怕。 那是死亡的气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慨然赴死 一一见重甲燕兵到来,黑衣人眼神一变,但随即镇定下来,小指入口,打了一个响哨。 忽然之间,刑场外的人群中竟然冲出三十几名便衣大汉,纷纷取出各自藏起的武器,阻击重甲燕兵,菜市口的入口街道狭窄,重甲燕兵的人数优势一时不显。 “秦重!”黑衣人知道自己的人挡不了多久,焦急的喊道。 “父亲!”秦重的泪已止不住。 “重儿,听你梅伯伯的话,带着雪儿走。相信你自己的内心,追逐它而走,而不是被世俗左右。这天下苍生就交给你了。” 那边重甲燕兵已经冲破了黑衣人带来的便衣封锁,正往刑场这边扑来,黑衣人无法,只得挟持着贺谏之且往后退。退到秦重身边,看着梅雪仍然硬着脖子不愿意走,黑衣人只得叹了口气,一下手刀劈晕梅雪,让秦重背着梅雪撤退。 “孩儿谨记!”秦重泪如雨下,一边说,一边跪在地上,对着自己的老父亲,磕了三个响头。秦重行过礼后,咬着牙对梅赋说道,“从此,秦重的命就是雪弟的命,秦重活着,雪弟就活着。” “不要怕,你记着,为父和你娘都在天上看着你呢。”秦伯符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有着说不出的坦然。 “走!”黑衣人抓住秦重,背上梅雪便往外走。 黑衣人挟持着贺谏之作人质,秦重背着被打晕的梅雪,四个人根本走不快,没走多远就被重甲燕兵追上了。 因为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黑衣人,也就是呼尔赫带来的几十名大汉已经全部阵亡。 呼尔赫见此,心中暗暗叫苦,原本他觉得带得人多反而不利于隐藏,可谁知带来的人竟然被重甲燕兵团灭!形势的发展越来越超出自己的判断,他没想到法场除了有神箭营的埋伏外,竟然还有重甲燕兵在外围待命,且他们来得这样快,呼尔赫根本来不及带着秦重二人逃走。 而刚才一直号叫,乞求呼尔赫饶命的贺谏之此时竟然安静了下来,也不反抗,脸上甚至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呼尔赫这才知道自己被贺谏之骗了,中了他的缓兵之计,不禁在心里头大骂贺谏之老狐狸。 追兵已越来越近。 “秦重,你认命吧,燕都可不是你秦家的龙门县,我大燕的十万铁骑在此,你们跑不掉的。”贺谏之知道秦重二人带着自己跑不快,一定会被追上,而二人之所以还不扔下自己,便是因为有自己在后面的重甲燕兵投鼠忌器,所以他一定要扰乱二人的心神才行。 见秦重二人不说话,只是脸上的汗水如雨下,贺谏之更不多等,又继续说道:“想着名留青史一飞冲天?告诉你们,那不是你们的命,你们的命,就是像雉鸡一样被我大燕碾杀,连根羽毫都不会留下,我劝你早早投降,别像你那冥顽不灵的父亲,到死也死得如蝼呃” 贺谏之见秦重不说话,便以为是他认命了,于是开始肆无忌惮的侮辱秦伯符,但他最后蝼蚁的蚁字还没有说出来,秦重反手一肘就怼了上来。 贺谏之的四颗门牙应声而掉,但贺谏之能做到如今的位置,自然也非草包,楞是撑着没大喊出来。 “贺谏之,你记着,我秦重,绝不认命。这万里江山兆兆黎民,终有一日我要从你们燕族手中夺回来,我要这天下,尽是汉人的乾坤。若真有命运这东西,那就由我来打碎它。”秦重说完,手却不停,直接抄住贺谏之的右臂,硬生生拧断。 “我们的仇,十年后再决,这一条臂,是我替雪弟拿的。”秦重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一下,贺谏之终于再忍不住,凄厉的叫了起来。 秦重不信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知道,时间会冲淡一切东西,哪怕是痛入骨髓的仇恨,所以秦重有仇必报,绝不等。 但他要反大燕,就不能不了解自己的对手,留着贺谏之在燕都,他能对燕朝以后的行动有个大致预判,留着贺谏之这条大蛀虫,将来砍倒大燕这棵大树将变得更加容易些。 眼见速度越来越慢,若不尽快逃走,一旦被重甲燕兵包围住,贺谏之便彻底失去了作用。想到这里,一直没有说话的呼尔赫一咬牙,抄起刀把给了贺谏之后脑勺重重的一下,贺谏之立刻就软在地上。 “便宜了这混蛋!”呼尔赫愤愤的说,然后从秦重背上接过梅雪,脚下加速往前冲去。 没了贺谏之拖累,秦重又不用再一只手背着梅雪,二人施展脚功,不多时便拉开了和追兵的距离。 但秦重和呼尔赫还没高兴,便听到身后传来几声熟悉且令人毛骨耸然的啸音——雁翎箭破空的声音。 秦重虽然左臂受伤,但他右手刀法精湛,打落了射向自己的几支箭,呼尔赫人高马大,虽然背着梅雪,动作速度却不减,也回手打下了射向自己的几支。 但他们太小看神箭营了。 第二拔箭几乎是咬着第一拔的尾巴射出的。 且射手们看出呼尔赫背着个人,行动不便,所有的箭都往呼尔赫和他背上的梅雪射去。 呼尔赫听见了,秦重看见了, 但他们都没有能把所有的箭打下来,到了最后,还是有两支箭直往呼尔赫背上的梅雪后心口射去! 雁翎箭势大,如果命中梅雪的心口,梅雪必死无疑! 秦重亲口答应了梅赋要护得梅雪周全,眼下,他竟然就要食言了! 秦重绝对不能让梅雪离他而去,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张开右臂便往梅雪身后扑去。 两支箭从秦重的前胸穿胸而过。 倒地后,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秦重看见了一群和呼尔赫同样装束的黑衣人从前方冲了过来。 然后秦重便昏死过去。 秦重和呼尔赫逃离法场后的遭遇,秦伯符和梅赋两个人看不见,也不会再听别人说见了。 呼尔赫的声音他俩也听出来了,看着三人已经逃出法场,虽然重甲燕兵追过去了,但秦伯符和梅赋还是松了口气。 秦重和梅雪安然离开,秦伯符和梅赋这两位老父亲最后的牵挂已了,由此,他们终于可以坦然赴自己的大义。 “文坚啊,怪我拖累你了。”秦伯符转过头来苦笑着说道,眼神中满是歉意。 “哪里话,这不是我们一起说好的吗?你累了,我也累了,没了你在户部,我在吏部也撑不了多久,与其被他们陷害落魄归乡,倒不如和你做个伴。这如画的山河,终究不能毁在你我眼前,那样我们到底没脸见先帝。”梅赋见此,笑着安慰秦伯符。 “只可惜没能见阿克俊雄最后一面啊。”秦伯符叹道。 二人口中的阿克俊雄,全名阿克俊雄·察合罕,是燕国的兵马大元帅,和秦伯符c梅赋共为先帝萧钰留给萧玮的三大顾命大臣,并称“三鼎”。 有燕一朝,燕人对汉人都防得很严,唯有燕英帝萧钰用人不拘一格,大胆抛弃狭隘的民族之见,唯才是举,使得燕朝一时间人才济济,甚至六部里的吏c户c工三部交给了汉人官员主事。 但这也不过是英帝一朝的昙花一现,萧钰一死,继位的萧玮又陆续撤掉了汉臣,全换上燕人主政。 而且对最重要的国家机器——军队,从里到外,仍然还是全由燕人主事。不过阿克俊雄·察合罕也真不是怂人,身为军人却不鲁莽,更没有一般官员的那种城府。为人豪放爽朗,仗义豁达,要不然秦伯符和梅赋二人也不会与之交友。 “哎,老家伙不比我俩,他家大业大,又是皇戚,可不比你洒脱。重儿和雪儿有他作保你我应放心。他身为兵马元帅,没人能动得了他,”顿了顿,梅赋又定定说道:“武死战,那才是老家伙的公义。而文死谏,才正是吾辈公义所在,当慨然赴死。” “伯符此生,不悔识梅文坚。”秦伯符怆然而泪下。 秦伯符和梅赋二人虽跪,但是那是为先烈帝萧钰而跪,所以,刽子手始终不能摁下二人的头颅。 秦c梅二公是直着脖子死去的。 血溅五尺,哭声一片,阻拦的士兵被百姓汇成的人墙直接轰倒,刑后百姓自发地为二人收敛了尸首。 北方的秋雨来的凛冽且毫无征兆,秦c梅二公的头颅刚刚落地,天上便淋淋地下了一场秋雨,将秦c梅二人及其家眷的鲜血洗去。 老天在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逃出生天 秦重醒过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杏眼丹唇,明眸皓齿的脸。 这张脸的主人,一位年纪才过及笄的女孩,此时双手撑着头,在他床边睡着了。但即使睡着了,女孩的眼睑也没有全合上,看得出女孩用力撑着不睡,但到底没熬住。 女孩的眼睫毛长长,五官清雅俊秀,柔情无限如瀑的长发梳成一条蔓辫,自然的垂在肩上。 栽了次脖子后,女孩醒了,朦胧的睡眼下意识的往床上瞅了一眼,一见秦重睁开了眼,女孩霎时间就清醒了,随即脸色便红了,没有说一句话就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呼尔赫c拄着拐杖的梅雪便随着一个年近五十,胡须花白却精神抖擞的男人走了过来。 走近了看,更觉那男人面相非凡,一张国字脸,剑眉虎颌,阔面重颐,浑身散发着一种长年身居高位自然而然形成的威严。 “泌儿说你醒了,感觉好些没?”男人说道。 “多谢伯父相救,好多了。”秦重没法下地,在床上欠身回答道。 这男人正是秦重父亲秦伯符的好友,燕国兵马大元帅,当朝皇帝萧玮的堂叔——阿克俊雄·察合罕,救下秦重三人的也正是他派去的侍卫军。而阿克俊雄口中的沁儿,就是那刚才守着秦重醒来的女孩,是他的爱女,呼尔赫的妹妹, 也正是秦重的未婚妻——古尔沁·察合罕。 “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信,必要时打开,也许能给你一条生路。”阿克俊雄递给秦重一封素笺。 正是秦伯符留给秦重的绝笔信!秦重一见信封上熟悉的“秦重吾儿亲启”六个字,想到天人永隔的父亲,眼泪又模糊了双眼。 “燕都已经戒严,皇上下了诏令,全城搜捕你二人。天快亮的时候,我会把你二人装在粪车里送你们出城,越早离开燕京越好。”阿克俊雄脸色凝重的说道。 “父亲,为何让安答从粪车出城,我们用兵部的车送他出城不行吗?”呼尔赫与秦重和梅雪情同手足,实在不忍他俩受如此之罪。 “因为燕都已经戒严,只有粪车因着清城的缘故,可以在凌晨从主城门旁边的甬门出去,别的车一律出不去,就是兵部的车也会被搜查,”见阿克俊雄面带难色,秦重沉吟了一下替他回答道。“况且,昨天贺谏之已经发现了是安答你救的我,不出意料的话,兵部的车将是搜查重点,而且天亮后,禁卫军可能就会入府搜查。” “贺谏之怎么会知道的?”呼尔赫皱眉, “因为你劫持他的时候,对我说的是‘去救叔父’。” 呼尔赫这才如梦初醒,他原以为救人时做的够隐秘了,没想到情急之下无意识的喊了出来,到底还是忽略了这一点。 “所以我和雪弟必须在天亮前从粪车出城,安答放心,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他们一定不会想到我们会从粪车出城。”秦重安慰呼尔赫。 阿克俊雄叹了口气,从小自己的儿子就是勇猛有余,思虑不足,做事情虽然豪直,但到底不够周全,也远不如他的安答秦重深谋远虑。 “抱歉重儿,我只能把你送出城去,可我救不了你父亲,”阿克俊雄脸色悲戚,他的心也在滴血,为自己法场赴死的两位老战友c老兄弟。 “这不是伯父的错,伯父做得已足够了。”秦重拜谢,他身中三箭,左臂上的伤无碍,并没有伤到骨头,但为梅雪和呼尔赫挡的那两箭,一箭钉透了他的肩膀,一箭洞穿了他的右胸,虽然万幸之中没有伤到肺,但是雁翎箭沉势大,他的箭伤很重。 虽然如此,秦重还是挣扎着行了谢礼。 那一晚,秦重一夜未眠,他身上有伤活动不便,但还是挪到桌前,打开桌上的笔墨写下了什么东西,一张纸写了又撕,撕了又写。 古尔沁天真无邪,阿克俊雄对她封锁了消息,她还不知道在秦重身上发生的变故,这次秦重受伤阿克俊雄对她谎称是比武所致,燕人武风昌盛,比武受伤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古尔沁也就相信了。临别之际,古尔沁虽然伤感,但也没有太难过,因为她以为,用不了多久就能再和秦重再见的,就像两个月前她送秦重去陕西那样。 临走之前,秦重递给他一封信,古尔沁红着脸接下了。 微低着头,古尔沁没有看到秦重交织着痛苦与不舍,欲言又止的目光。 送走秦重后,古尔沁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打开了信。 不久,少女清泣且压抑不住的哭声传了出来。 那封长信,是秦重解除与古尔沁婚约的休书。 长信中,秦重阐明了前因后果,是为了不连累古尔沁,秦重才解除了与她的婚约,还古尔沁以清白,让她找个好人家嫁了。 阿克俊雄看着哭成泪人的女儿,已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却只得连连叹气。 悲剧总是自然而然的发生,如同春去秋来,落日西沉。 命运至此,将一柄鸳鸯结拆散两边。 呼尔赫在近城门的地方分别了秦重和梅雪。 曾经形影不离,同杯论盏,在燕都最高大的永定门城楼上喝酒,击柱而歌的三兄弟,如今却要分别,各自走向未知的道路。 他们分别,抱着还会再见,还会拥抱的信念。 可他们却不知道,命运在他们面前,已经分开了两条截然相反的路。 但少年们仍旧奋不顾身的跳入了命运的洪流。 秦重和梅雪藏在两辆粪车里,一前一后的出城去,城门果然已经戒备,守城的士兵虽然不想碰粪车,但碍于上头的死命令,还是走上前要掀开盖子看一看。 隔着老远,守城的士兵就闻到了粪车的恶臭味,而且此时粪车的外面,还挂着一层不明的绿色秽物,随着车的颠簸一直不断的往下滴。 士兵的胆汁都快要呕出来了,但还是强撑着走上前去。 士兵走近的,正是秦重藏身的第一辆粪车。 一见士兵过来盘查,“车夫”阿难·朵图耶识相地用一块脏得不见本色的抹布包住了粪车的桶盖。 粪车里面的秦重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把头扎进了污臭无比的粪水内。 粪车内的气味让人窒息,而将头颅全部埋进粪水内,那种屈辱和绝望,即使十年甚至更久之后的秦重仍然刻骨铭心。 终有一天,我要把我所受的苦,原原本本的还给你们。 我重临燕都之日,诸蚁臣皆当死去! 果然,士兵只是往粪车内探了下头,匆匆看了一下见无什么异样便急忙走开了。 阿难·朵图耶见状笑呵呵的走到第二辆车前,作势要打开盖子请士兵再检查一下,那士兵哪还有胆汁可吐?见阿难如此坦荡,连忙摆摆手,放了一行人过去。阿难这才作了个揖,引着粪车出城去了。 阿难·朵图耶是阿克俊雄手下最得力的侍卫之一,阿难出身平凡,但志向高远,乐学上进,而且见识颇不浅,为人有勇有谋,是难得的将才,阿克俊雄在瀚海大草原秋猎时一见他便甚是满意,从此收归帐下,当作重点培养的对象。 这一次,阿难·朵图耶把粪车弄得脏一些,又装作坦荡接受检查,终于顺利的将二人送出了城。 饶贺谏之等人想破脑袋也一定想不出来,身份高贵,养尊处优惯了的秦重二人竟然能忍辱藏在粪车里面出城! 毛驴拉着的粪车不大,秦重要蜷着身子才能藏在里面,但最难受的还是粪液内逼人的恶臭,几乎要把秦重熏晕过去,且伤口似乎感染,秦重开始发起了烧。 但秦重仍然强撑着保持清醒,他要让自己记住今日的境遇,记住此刻的痛苦,记住不死不休的复仇。 “燕都,待我重振山河,一定会让你记得我,在我的脚下匍匐。我要杀掉萧玮,我要这满朝文武为我父亲陪葬。在我重临燕都之日,诸逆臣皆当死去。”少年似乎要把牙齿咬碎,在心中暗暗发下了重誓。 潜入燕都的时候,秦重的官方身份还是大燕陕使钦差,太子洗马,当朝一品大员秦伯符的长子。 而他逃出通州的时候,却已经是被全国通缉的要犯。 那时的秦重,尚且不懂得自己真正的所在,还不懂得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只会逞匹夫之勇,他的眼光还是太浅,还不够沉稳,还不够深谋远虑,还不懂得整合他人的力量。他要去劫法场,却反而被射成重伤。燕都的水太深太多,给秦重上了最开始的一课。 但少年终会长大,而父亲的离世,就是这残酷命运教给秦重的第一课。 他们要开花,开花是灿烂的。心怀天下的少年,终要出发。 “我要这乾坤,重归汉人的天下。我要这命运,从此再不折我心身!” 在那个‘落燕时代’,尚且还有吟游的诗人行走各地,说着那些动人心魄的英雄传奇: 待至少年们在铁铸的摇篮中长成/ 勇敢的心像从前一样/ 去远方造访未免的神衹/ 而在那之前/ 命运无情的铁门悄然打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破军归位 将萧家残族从草原再度驱逐回大漠五年后,大雍开国。 雍王韩毅论功行赏的时候,秦重名列紫云阁二十四功臣之首。 走下战马的秦重,更是出将入相,成为大雍开国布衣卿相的第一人,而在他位列丞相三年,基本安定了战乱后的国家时,虽然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达到了人臣之顶峰,仍能够激流勇退,辞官归隐,这份魄力和胆识更是传奇一般的人物。 但时光倒退二十年,没人能想得到秦重后来竟然成为大雍的国柱。 因为一开始的秦重,只是一个看起来很奇怪的,即使在激烈战斗的间隙仍然手不释卷的家伙。 乱世人不如狗活的自由,大燕统治下的百姓,基本的温饱都是奢望,那个乱世,对于秦重这样一个知书达理的人,并不友好。 秦重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不论是秦重的部下,还是秦重的同僚,又或是秦重敌人,所有的人都这么认为。 因为秦重是一个有原则讲原则的人,他一生也都在贯彻着自己的原则。 其实有原则不奇怪,但在一个人人都不遵守规则更遑论原则的时代,一个有原则且讲原则的人就十分可怕。 他人长得其实很中正,长鼻星目,方颌薄唇,只是一对长眉如虎踞龙虬,浑然如墨画。身高八尺有三,常外套一袭墨色短打劲服,内里穿着白色的孝衫,长身玉立,宛若画中人。 未进雍军的时候,秦重先是参加了中原地区的农民军,每次上阵杀敌与燕军死战的时候,虽然在外面穿着铠甲,里面却穿着孝服。 他在为自己枉死的父亲守孝,并以此提醒自己勿忘国仇家恨。 —————————————————————————————— 闲话述毕,语接第十章。 乾明三年,秦重逃出燕都不知去向。又两年过去后,到了乾明五年,天下的各地的烽火终于把大燕点燃。 彼时,萧玮的暴政终于惹得天怒人怨,加上连年的大旱大涝之灾,流民遍地,荒土千里。各地的农民起义此起彼伏,整个燕国终于分崩离析,国家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 秦重逃离燕都后的三年,并没有闲着。 他和梅雪一起建立了情报组织——游隼卫 花了许多钱 彼时的天下,四分五裂,陕西有,山东江苏有,浙江有,四川有,杨怀德占有最富庶的江浙两省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这时的大燕,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了。 燕军对待农民起义军当真是杀人如麻,心狠手辣。一旦开战便实力碾压,决不留俘虏,见一个杀一个。发展到后来甚至看到农民就当作农民军杀掉。原本经过有燕一朝世祖萧嵩梁的改革,中原大地逐渐有了人烟,但燕军一过,中原再次陷入赤地千里的境地。 各地蜂涌而起的起义军中,有一个名叫韩毅的,割据安徽一方,建国号为“雍”的小义军首领。 韩毅是土生土长的安徽人,父母死在县府后,韩毅便成了孤儿。乾明五年全国范围内爆发了大规模的起义后,韩毅率领一些乡友伙伴,在安徽起兵响应。 三年间,东征西战,南讨北伐,虽有吞吐天下的志向,决心推翻大燕的残暴统治,还天下苍生一个太平盛世,但苦于没有谋臣良将,兵微将寡,到了乾明三年仍然一直在皖鄂两地盘旋,始终不能成气候。 而经过数年的平叛,大燕的铁骑又重新恢复了建国时的雄风,在中原纵横綼阖,河南河北山西三省的起义军基本被荡除干净。 乾明三年夏,燕军屯下重兵在河南,兵锋直指占据山东江苏两省的南齐和安徽的韩毅。 而南齐与韩毅的雍国是死敌,根本没有谋求暂时合作一起对外的机会,甚至还有可能会不顾唇亡齿寒的道理,联合燕军消灭雍国。 时节已是霜降,那是韩毅人生中最难度过的一个秋天。 大燕乾明六年秋,内忧外患之下,韩毅痛定思痛,决心效仿春秋时的昭王,魏武帝曹操,下求贤令,广求贤臣勇将。但一开始的效果并不太好,毕竟当时的华夏大地,不止韩毅一家起兵反燕,而在众多的起义军中,韩毅的一支并没有特别出众的地方,且强敌环伺,随时有被燕军和南齐消灭的危险。 不过,姚勇却永远记得求贤令发出那个冬天。 求贤令发出的一个月后,正值二九寒冬。安徽阜阳城外,姚勇率领一部雍军驻扎在这里,彼时,皖北重镇徐州还在南齐手里,西北的河南,大燕的铁骑也虎视眈眈,但因为关中有变,所以燕军主力掉往了关中,雍国暂时逃过一劫。 但南齐的威胁还在。雍国的大本营合肥随时面临着重兵的压境,韩毅不得已,此时还不懂用兵的他只想得到把原本就不多的部队再分兵出去拱卫合肥,而不是缩小防卫圈,集中优势兵力重点防御。 正值雍国危急存亡之际,从北方来了一个人。 姚勇清雍地记得,那天下了一场好大的雪,早上军队的晨操还未结束,天下就开始簌簌地往下落雪花,不到中午就已经到了小腿。 到了下午,雪势稍减,但仍然在不断的下。傍晚的时候,天色已暗,远处的光景已看不清雍。 军营外,远处出现了一个黑点,慢慢地黑点越来越大,走近了看,是一个身着雪衣,周身落满了雪,眉毛和嘴唇上已经结了白霜的八尺大汉。那人身上都是雪,可手中的一柄凤翅鎏金方天画戟,却干净如新,没有落上一粒雪。 这是一个重视兵器远甚于自己的人,是当兵的好料子。 门卫急忙报告了姚勇。 听闻如此奇象的姚勇带着几名亲兵出了辕门看。 他看到了一个墨眉朗目,长身玉立的堂堂汉子,眼睛里有大海一样的深沉,似乎有无限的故事,却又话不多说。 “请问此处是否雍军营地?”汉子出口,落地有声。 “雍王麾下姚勇,阁下是?”明明姚勇是一军主将,对方不过是一介无名之辈,但姚勇却丝毫不敢大意。 “河北武安人氏,秦重。” 来人正是从燕都逃出后,消失了足足三年的秦重! 三年不见,秦重脸上最后的那一丝少年稚气已经完全褪去,唇边留起了日后成为他象征性存在的短髭,眼睛有如看不见底的水潭。 “阁下此来有何指教?”姚勇问道。 秦重听言却没有说话,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榜。 正是韩毅的求贤令。 姚勇一见,沉思一下,便将秦重请进中军帐内。 一进帐内,帐外彻骨的寒冷便被驱逐在外面,但秦重只是按部就班的除下毡帽围巾,不急也不抢,带着至上的淡然。 “敢问先生从何处来。”命人端上热茶吃食后,姚勇探身问道。 “河南南阳。”秦重回答。 交谈中,姚勇明白了秦重原先是河北人,因有家仇所以加入起义军反了大燕,当然,秦重隐去了自己的家族和自己曾经的身份。 明白秦重不过是在参加河南的义军被燕军击败后,在南阳看到韩毅的求贤令所以才来安徽投奔雍军,姚勇开始觉得面前的大汉也没什么了不起,说到底不过是一只丧家之犬而已,根本不是什么世外的高人,经天纬地的大才。 想到这,姚勇脸上的敬意便少了五分。 秦重自然看到了姚勇脸上表情的变化,但他丝毫没有介意。 在没有给人展示你的价值和能力之前,无论别人怎么轻视你,都是你的问题, 你只有努力去证明才能让轻视你的人闭嘴。 “阁下到了我这里,希望得到什么职位呢?”姚勇问, “什么也不需要,给我一个普通士兵的床铺就好。”秦重淡淡地回答。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话,姚勇不禁瞪大了眼,但仔细一看秦重,明显是认真的。 求贤令下达后,秦重之前也来过一些人,开口就是要多少多少名士兵,多高多高的职位, 当然最后从战场上活下来的没有几个。 像秦重这样开口只是要求一个普通士兵待遇的还真是独一份。 姚勇最后应允了秦重,把他安排在了前锋营,带着一份好奇和看戏的期待。 三天后,姚勇叫来秦重所在前锋营的什长,问他秦重的表现如何,原本抱着听笑话的姚勇,得到的回答却让他有些大跌眼镜。 因为秦重的操练c阵法c武功c体力c弓射都是一顶一的好,简直天生就是当兵的料,真不知他之前的部队怎么埋没了他这个人才。 但除此之外秦重的举动就有些令人费解了。 他人话不多,平常基本不混圈子,跟谁都一视同仁,客客气气的。虽然身在军队,秦重平常碰得最多的东西却不是刀枪,而是书,无论身边的士兵多乱多嘈杂,他都手不释卷且能看得进去,他从河南来时候,背上简单的行李除了一把重达七十斤,没几个人能耍的动的凤翅鎏金方天画戟外,几乎全部都是书。 秦重闲暇时除了看书还是看书,要么就是自己给自己下棋,或者在自制的沙盘前推演。推演的时候,秦重的左手拇指和食指会下意识的扣住自己的下巴,有时候,一扣就是半天。 说是沙盘,跟后世的现代化沙盘差别如天大,不过是自己做的简陋的地形地势图罢了,但在上千年前的中国,能有如此创建,不得不让人佩服秦重的军事才能。 以后的以后,秦重每到一地,都会画下当地的地图。 这些本来没什么大不了,放在和平的年代,他在江湖一定会成为一名大儒,在庙堂也一定能成为国家的股肱之臣。 但他生活在乱世,而且是乱世中正处在危急存亡之际的一支军队里,所做所为仍能如此从容就有些不可思议且不为人理解了。 其实他也不奢求所有人能理解他。 虽然他身处的这支军队,在他的手里成为乱世最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一支“铁军”。 特立独行的秦重平常看起来沉默而孤独。 狐狸经常成群结队的捕食,但狮子和雄鹰总是独自捕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杀鸡儆猴 人人都在等着秦重出头的那一天,又或者,是出丑的那一天。 但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来到雍军后的第七天,这天傍晚,秦重来到姚勇的中军帐前,守卫通报后等了许久终于进去见到了姚勇。 虽然被晾在外面凉快了许久,但进入营帐里的秦重,脸上没有丝毫的愠色。 秦重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意气用事只会逞匹夫之勇的秦重了。 “将军,南齐军已经到达皖北了。”秦重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惊得姚勇手里的酒杯洒了酒。 “你说什么?” “一天前,南齐驻扎在苏南的军队突然秘密拔动了一批粮草,为数不多可也足够数千军队吃上近五天之久。而昨天,两省的交界处已经出现了一些未掩藏干净的马蹄印,上午,距阜阳四百里的地方,有出村放牧的村民失踪,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明晚,至多后天早上,他们应该就会赶到阜阳,我军是雍国对敌的前沿,还请早做准备才是。” 听秦重说得有理有据,姚勇一时也有一丝慌了神。但他毕竟也算是久经战阵的老将了,没有被这一人之言就乱了阵脚。 且他并没有全信,毕竟,秦重的身份也有些疑点,说不准他是不是南齐派来的间谍什么的。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秦重说得好像跟他亲眼见到的似的,但问题是这七天来秦重一直待在军营里,平常出辕门都没几里远,皖北远在数百里之外,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想到这里,姚勇似乎发现了疑点,开始质问秦重。 “这个将军不用管,我自有自己的情报来源,而没有确认的情报我是不会告诉将军的。”秦重回答。 出乎意料,秦重并没有和盘托出自己的情报来源。 既然如此,姚勇也就没跟他浪费时间,稍微回复了几句就送走了他。 姚勇虽然不太相信秦重的话,但他是一个有责任的老将,要不然韩毅也不会把如此重要的阜阳交给他,所以在送走秦重后姚勇特意问了问军中的探马和情报组织。 得到的结果是:苏南的齐军没有动静,皖北的更是安静如常,根本没有出兵阜阳的迹象。 听到这样的结果,姚勇才放心了下来。 本来就是嘛,要是齐军出动,自己怎么可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也不知道秦重的消息是从哪来的,这个秦重平常特立独行,所做所为多异于常人,若不是韩毅的求贤令在先,说是好生对待前来投奔的人,姚勇早就把秦重‘请’出雍军军营了。 秦重走出中军帐的时候,脸上不带悲喜,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姚勇的反应。 打发走秦重,姚勇面带不屑地对左右说着秦重不过是危言耸听,哗众取宠罢了,说到底他不过是一只丧家之犬,竟然敢来指挥我? 秦重向姚勇进言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阜阳的驻军中。第二天的一整天,秦重都淹没在所有人的嘲笑中。但秦重没有多说一句话辩解,他只是跟自己看得上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士兵说了说自己的判断,对其他人冷嘲热讽没有反击一个字。 “从哪来的多嘴多舌的北佬,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敢去向姚大那儿捅天的谎。”秦重走出友人的营帐的时候,路上经过前锋营,一个身高近九尺,满脸横肉的黑脸大汉看他走过出口暗讽。 秦重没有理他,照旧走自己的路。 “哟你看他不敢还嘴吧,跟个夹尾(yi)巴狗似的。”看到秦重没有反应,大汉继续挑畔。 但秦重依然没有理他,连个对抗的眼神都没有。 看到自己被彻底无视,周围看热闹的雍兵都哈哈笑了起来。 大汉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喂,你站住。”他暴喝一声,但秦重哪会听他的,依然自顾自地走自己的路。 “我说让你站住!”大汉有些恼了,直接跳到秦重面前,跟他对上脸。秦重身高八尺有三,就是在北方人中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但比大汉还是低了小半头。 但秦重没有气虚,直接抬着头,定定地注视大汉。 看到秦重眼睛的时候,大汉有种和丛林中匿行的猛虎对视的感觉,明明秦重的眼神平和如水,大汉却觉得有威压不断溢出来。 是那种长期身居高位,拥有权力和威仪的人所特有的威压。 大汉一惊,但随即强迫自己安定下来,掩盖自己的心虚。 “怎么?”秦重开口。 “我说让你站住。” “凭什么?”秦重没有问为什么,而是问凭什么,一下子就呛住了大汉。 “就就凭你昨天对姚大的出口不逊。” “我听说你原本是一名什长吧?因为在战场上当了次逃兵,所以被撤了职,有那管闲事的功夫,我劝你去跟南齐军阵前挑事去,拿几个人头,别光在自己军营逞威风。”秦重似乎很了解大汉,开口就击中了大汉的痛处,那是他最忌讳的,却不知秦重是怎么知道的。 秦重是故意的,他脾气再好,也有底限,在自己的情报没有得到验证之前,先拿大汉开刀,杀鸡儆猴让自己的耳根子清净清净也好,就当活动活动筋骨了。 果不其然,一听到秦重揭自己的老底,大汉几乎是立马就炸了毛。连话都懒得跟秦重争,直接右手一个直拳就冲秦重砸了过来。 旁边看热闹的士兵脸上已经笑上了,他们都是雍军的老兵油了,都知道这大汉的武力。 大汉的手极黑,经常是趁人不注意就挥了出去,且一出手就不留情,不知多少人栽在他的铁拳下。 这一次对秦重也不例外。 但他们并没有听到意料中的黑拳入肉的闷响。 因为看起来身材并不强壮,与大汉相比甚至有些单薄的秦重竟然单手接住了大汉全力的一拳。 大汉一惊,心中有些恐惧,但他来不及多想,左手又是一拳打出,想逼秦重松手后退。 但秦重丝毫不为所动,大汉的第二手快,他的反应更快,但他只是左腕往外猛一拧,大汉的右手被往外拧死,疼得整个人立刻就塌了下来,左手的攻势也掉了下来。 秦重留着情面,只用了约摸五成力,且速度较慢,要不然他这一拧早就把大汉的胳膊卸下来了。 但大汉似乎并没有人领他的情,见秦重没有后手,趁秦重一个不注意,反扣住秦重左手以防他再拿住自己,虽然人还弯着腰,但左手却趁此往秦重的小腹打去。 这一下如果打实了,秦重怎么也得躺床上七八天。 但秦重没有大意,大汉的左手还在半路,秦重的右脚顺势就对着大汉的心口一脚正踢了出去。 “哇——”大汉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立刻就飞了出去。秦重似乎早有预料,微微侧身躲过了。 秦重到底还是不想太张扬,要是用上六七成力,这大汉恐怕一条命就断在秦重的脚下了,毕竟人的心口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命门之一。但就是秦重留着情面,大汉估计也得躺一两个月才能养好他的内伤。 大汉人在地上,气息已经弱了,但眼里还是恶狠狠的瞪着秦重,似乎要杀了秦重。 “闭上你的狗眼。”秦重开口。 大汉没有听,还是恶狠狠地看着秦重走近, “咔”的一声脆响, 然后便是“啊——”一声长嚎。 秦重眼都未眨,直接踩断了大汉的左手。 大汉眼神中的恶意更甚。 秦重根本连看都没看,一丝丝犹豫也没有,又送上了第二脚。 再然后,又是“咔”的一声脆响, 但这一次,却没有长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初露锋芒 因为大汉还是没有闭上眼睛,所以秦重又踩断了他的右手。 这下,大汉才直接痛昏了过去,终于闭上了他的眼睛。 “住手!”大汉昏过去后,听到消息的姚勇才从中军帐内跑了过来,但他到底来晚了一步,那黑脸大汉已经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大汉是姚勇手下一名得力的干将,虽然经常惹是生非,但武力在整个军中都少有敌手,所以平常姚勇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没想到今日竟然如此轻易的就败在了秦重手下。 “秦重,你为何出手伤人?”姚勇面带怒色。 “这你得问他,”秦重对着地上失去意识的大汉歪了下头。 “你什么意思?” “我本是要回营,但这厮却三番五次出口忤逆于我,佛的笑脸也只有三次,我已经给足了他面子,况且,是他先动的手。”秦重面无表情的回答,仿佛是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虽然心气难平,但秦重确实占理,又顶着求贤令的挡箭牌,姚勇最终还是没能拿秦重怎么样,放他回去。 其实秦重之所以能全身而退,全是因为自己的实力摆在那里,大汉的实力那么强在他手下都毫无招架之力,且谁都看得出秦重根本没用全力, 就是姚勇也没有把握能拿得下他。所以秦重才能全身而退。 既然秦重比黑脸大汉强,又不惹事,且加上他占理,有求贤令在上头,姚勇也就做个顺水人情,放了秦重,免得以后用得着秦重时抹不开面子。 物竞天择,强者生存,是自然界永恒不变的法则。 不管在哪里,不管在什么时候,实力都是你唯一的通行证。没有实力,你连狗屎都不如——狗屎还没人敢踩呢! 秦重不信命,也不怕死,他只相信握自己的拳头与握在拳头中的权柄,有它们在,他就无所畏惧。 秦重更不信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只奉守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一信条。 从前和往后,所有冒犯我秦重的,都得还。 秦重对大汉几乎是完全的碾压,并且毫不手软的硬生生踩断了他的骨头,谁也看不出外表人畜无害的秦重一出手竟然这么狠,所有轻视过他的人都不寒而栗。 此后,所有人看向秦重的眼神除了看笑话还多了丝敢怒不敢言。 姚勇并没有为秦重伤脑筋太久,因为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错了。昨天晚上秦重走后他根本没有把秦重的话放在心上,单纯的相信了所谓的皖北一切如故的情报,对可能来犯的南齐军队没有做任何防备。 他将为此付出代价。 吃过晚饭后,秦重没有像往常那样再看会书,连衣服也没有脱就直接睡了。 他留了个耳朵。南齐的军队长途奔袭,耽误不起,今晚一定会来,只不过最早也要到后半夜才能到,他现在得养足了精神才行。 这一夜,阜阳的天空如往常一样晦暗不明,寒冷的冬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呼呼的北风吹得军帐外的摆子噗噗作响。 南齐军来袭营的时候,是在天将明未明的一五更末。 冬天夜长,阜阳又远在安徽内部,远离了皖北与燕c齐对阵的前沿,军营里巡营的岗哨是能少则少,大部分时间都缩在军帐内取暖。 于是当为数不多的几个巡哨被摸掉后,齐军几乎是毫不费力的就潜入了楚军营。 当漫天的火光熊熊升起,军营里的大部分人终于被惊醒了,随后便是一片叫喊与厮杀声。 姚勇被部下叫醒的冲出营帐外看,整个楚军军营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他连铠甲都来不及穿,连忙指挥四散逃亡的人镇定下来,开始组织部队反击。 来到前营,姚勇发现,一片混乱中,已经有人带领着组织起来的一部分士兵有在和齐军战斗,混乱中看不清那人面容,只是一柄威势赫赫的方天画戟在他的手中使得如龙游凤舞,所到之处敌军无不死伤相藉,当真是势不可挡。 那人身高八尺有余,动作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画戟几个抖落间便把敌军杀溃。 姚勇这才看清,这使戟的高手,不是秦重是谁? 军营里四散的敌兵嘴里的方言随后也解开了他们的身份——正是说着苏地话的南齐军! 姚勇心猛得一沉,但随即便继续指挥起前营的士兵开始反击。 天大亮的时候,楚军军营里的战斗已基本结束,除了前营受破坏较严重,中军和左营也受到了不小的波及。 这场偷袭波及的范围不小,但给楚军造成的损失却并不大。 因为秦重后半夜一直在前营放着哨,多亏了秦重的提前预警,叫醒了沉睡中的士兵们,虽然死了几个巡哨的兄弟,放进了一些搞破坏的,但他同样迫使南齐军刚进入便受挫,乱了阵脚,楚军士兵的军事普遍是说得过去的,反应还算快,没有让更多的齐军进来,最大程度的减少了损失,虽然被烧了大部分的粮草,但人员伤亡并不大。 而若是没有秦重的预警,后果不堪设想。 南齐军队百里袭营,但却没有占到多少丝便宜,因着秦重的缘故,楚军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失,消息传到合肥,韩毅没有深究姚勇的责任,仍然让他担任阜阳方面军的主将,只是降了一级并罚俸半年作为处罚,为着让他以此为戒,记住这个教训。 经此一役,秦重也因功,从普通军士升为什长,手下统有十人之众。 此后,军营里的人看向秦重的眼神中最后的那丝看不起也消失不见,而且多了些敬畏和佩服。 收拾好残局后,姚勇单独找了秦重谈话,他没有心生嫉妒和不快,而是由衷的向秦重道歉。 “我既加入了楚军,这些就是我的份内之事,将军你不必多言。”秦重回答。 “如此,也好,也好,”见到秦重非常懂事,不居功也不自傲,姚勇顺势借坡下驴,“可否多问一句,你的情报到底是从哪里得知的?” “抱歉,将军以后会知道的,但现在暂时无可奉告”,秦重回答。 秦重的情报的确没有错,齐军确实三天前就动兵了。粮草出营后的当晚,部分齐军就出了军营直往阜阳而来,至于失踪的村民,是齐军为了保密将他们掳进了军队。 其实秦重来投楚军并非走投无路,以他的能耐,去哪都能当上一军之将。 只是在一众起义军或者说割据势力中,他选择了韩毅,所以来到了楚军。 的确,韩毅的地盘不是众多起义军中最大的,兵力也不是最多的。 但他礼贤下士的姿态让秦重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且从韩毅之前的诸多事迹中,秦重发现这是一名敢于放权,懂军事却又不妄谈军事,尊重人才的义军首领。虽然此前一直寄人篱下,但他脱离原先依附的义父净身出户后仍有大把的人愿意舍了荣华富贵跟随他,这里面体现出的韩毅的人格魅力不可不重视。 他的义父出尔反尔,几次利用他,甚至要杀他,把他下放到对敌的前沿,待他站稳脚跟打下自己的班底和军队后又残忍夺下他的军队,但他最后仍然毫无怨言的交出兵权。 这份隐忍和胆识,远见和魄力,当真非一般人所能有。 秦重立志要推翻燕朝的统治,还天下人太平,而他知道自己性情过于严谨而耿直,精于兵法和天文地理,却没有左右逢源的七窍玲珑心,这样的秦重适合带兵,但却没有调和一个政权的里里外外所有人的能力。秦重不自傲,他有自知之明。 可奈何之前投奔的几个中原的义军,其首领都是扶不起来的阿斗,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秦重发现眼下虽然实力不起眼,但完全具备将来争霸天下所有条件的韩毅是最好的选择。 当年燕昭王在易水河畔建起了‘黄金台’,广求天下有学之士,最后燕王等到了乐毅,打败了齐国,建立了不世之功。 而既然韩毅敢在合肥再建一个‘黄金台’,并且有这份不成功便成仁的魄力。 他秦重做一次乐毅又何妨? 所以秦重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孤城难支 秦重见姚勇虽然吃了败仗,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被自己打了脸,但却没有一丝恼怒和不快。反而能放下所谓的身段,虚心向他请教,的确是一个可造之材,自己以后要领兵一方,需要这样的人才。 虽然不能告知自己的情报来源于“游隼卫”,但秦重却乐于点拨他一些东西——梅雪在淮南,通过‘游隼卫’传来的消息:南齐入皖的军队,不只一支。 秦重也早已料到这一点。 “将军,南齐军队偷袭阜阳绝非独立事件。阜阳虽然地理位置重要,但还没重要到值得南齐军队冒着巨大的风险从皖北奔袭而来的地步。”秦重说出了自己结合情报后的判断。 “你的意思是?” “醉翁之意不在酒,阜阳的存在,对哪里是不可或缺的呢?” “合肥!”姚勇惊呼。 不错,正是合肥。阜阳虽然地理位置重要,但它一不是军事重镇,没有高墙重壁;二不是战略要冲,拿下它并不能以点控面,控制住皖西;三不是交通咽喉,它的周围有的是备选的城市,不像函谷关,西进关中只此一路。 阜阳的重要性,全是因为合肥。 阜阳是合肥的门户,丢了它合肥将直面北方的威胁,失去战略缓冲的余地,随时都有可能被大军压境。 事实上,如果不是秦重的反突袭让齐军的远袭部队吃了瘪,恐怕占领阜阳后南齐的大部队就会随之而来,重兵压境以图合肥了。 姚勇并不是雍王韩毅的发小,一开始也被排在韩毅的嫡系部队之外,所以,他能从一名小兵做到领兵一方的大将,硬生生做到韩毅的心腹,自然有其过人之处——姚勇是聪明人。所以秦重一点拨,他立刻就明白了。 “将军如果要动身去合肥,那么现在就该出发了。”看着姚勇若有所思的样子,秦重淡然说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姚勇立刻喊来亲兵去牵马,他要马上回合肥面见韩毅,秦重见此也识趣的告退。 “将军,”将要走出军帐的时候,秦重回头叫了姚勇一声。 “怎么?” “秦重今天一直在前锋营待着,并没有来见将军。”秦重眼帘低垂着说道。 姚勇闻言先是一楞,继而立刻明白了秦重的意思。 “当然,这是我自己根据南齐军队的动作推断出来的。”姚勇一笑回答道。 秦重的意思,是不与姚勇争功,让韩毅以为这些推断是姚勇自己想的。而第二层意思,则是因为秦重初进雍军,人微言轻,若不假姚勇之口,恐怕韩毅不会相信这些论断。 姚勇对秦重越来越感兴趣了。 这是个前途不可限量的人。本身武功不凡,而且极具战略眼光,虽然至今也没查出来他的情报来源是哪里,但他所预言的都应验了。不仅有才华,而且懂人心,为人低调,不争功,不哗众,虽然话不多,但是一出口就极具分量。 有时候,沉默寡言也不是坏事。 这是个迷一样的人,是一本让人看不透的书,让人觉得他有无限可能。 看着秦重走远的背影,姚勇陷入了沉思。 一天后,姚勇从合肥回到了阜阳。当天晚上三更刚过,姚勇所部两万雍军便兵分两路,一小部分留在阜阳,装作雍军还驻守在阜阳的假象,余下的一万七千人则深夜开拔,去往长丰——皖北一个不甚知名的小县城,然后便隐蔽在那里。 雍军刚到长丰不过一天,南齐的军队就来了。 那一天,南齐起四万步兵,两万骑兵,从占领的宿州出发,一路南下,兵锋所指,正是合肥! 历史上最能理解安徽合肥的,也许是河南开封。都是战略要冲,都是交通咽喉,而且,都是四战之地,周围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根本无险可守。 所以任北宋在开封一带屯兵百万,仍然逃不过被金军长驱直入,城破国亡的命运。 所以南齐的军队仅仅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不到,便从宿州杀到了合肥。 南齐的军队是那样快,以至于当齐军的先锋骑兵军攻破皖北重镇淮南城后,雍军探马还没把淮南城失守的消息传到合肥,齐军的先锋军就已经到了。 可怖的攻势! 齐军明显是有备而来,因为仅仅一万骑兵部队,就敢用火炮进攻有两万军队驻守的合肥!半日后,齐军的大部队也赶了过来,将合肥围了起来。 合肥告急。 长丰距离淮南不过百里,齐军的动作姚勇看得清清楚楚。 但姚勇没有出手救淮南,甚至也驳回了手下士兵阻击齐军,驰援合肥的请求,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淮南城破,看着齐军大部队直取合肥,没有动齐军一根毫毛。 两万先锋骑兵南下奔袭合肥,姚勇放过去了。 四万主力步军南下围攻合肥,姚勇也放过去了。 齐军也没有发现小小的长丰竟然隐藏着将近两万名雍军部队,他们一直以为姚勇所部雍军还在阜阳固守着。 李定方赌的,是一个快字。 四万步军加两万骑兵,已经是李定方留下必要的后方守城部队后,能拿得出最多的机动部队。李定方这次几乎是倾全国之力,动了老本要拿下合肥,务必要一举攻灭雍国。他算定了韩毅的部队分散在安徽的各地,短时间内没有办法回师勤王合肥, 所以消息封得很死,雍国在齐国的间谍事先没有听到一丝风声。开战前部队在皖北c苏南集结,也只有少数几位大将知道具体战略。 李定方的想法极像二战时的德国,来一次闪电战,消灭掉雍国。 只是他遇到的,也是苏联那样的‘胖子’。李定方的部队确实有德国坦克部队的风范,齐鲁的汉子,兵员素质要稍高于皖地的农民军,骑兵的速度自不必多说,就是步兵也如风行电闪,一日之间便从皖北杀到了合肥城下,并将之生生围死。 李定方的算盘打的山响,但他的背后,燕军的铁骑虎视眈眈,随时有可能出兵济南,灭他的齐国,只是陕西的位置更重于山东,燕军才暂时放过了李定方。某种程度上,李定方是和韩毅共同面对一个敌人的战友。 是什么原因使得南齐的李定方不顾唇亡齿寒的道理,执意要攻打韩毅的雍国呢? 因为李定方想打合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李定方也算得上是一代雄杰。他本是盐商出身,乾明五年天下大乱后,趁势在山东揭竿而起,山东原本就是富庶之地,盐铁丰富,没两年时间,李定方便吞并了原有的几个小股农民军,占领了整个山东和江苏大部,然后便染指安徽,想要消灭韩毅,占领安徽。 李定方和韩毅的私仇虽大,但还远不到不顾如狼似虎的燕军铁骑,执意和韩毅血拼的地步。 最深层次的原因,其实是李定方的齐国,太‘小’了。 虽然占有山东c江苏两省,但齐国国形狭长,没有战略纵深的余地,一旦被燕军拦腰切断,首尾不能相顾,灭国便不可挽回。等到燕军平了陕西,下一个目标,没准就是南齐。 而且齐国离燕都太近了,离河北直隶也太近了,从直隶出兵,不出一天便可踏足山东。 所以李定方想站稳脚根,就必须拿下合肥,拿下安徽,获得战略回旋的余地,否则,被燕军消灭只是迟早的问题。 齐鲁的渔盐之利给了李定方称雄的初始资本,但齐鲁的地理却又让李定方坐在火山口上,终日面对燕军的铁骑之威胁。既得其利,便必得忍受其弊,屁股决定脑袋的事情,千百年来屡见不鲜。 合肥,古称庐州府。从来为淮右噤喉,江南唇齿。自大江而北出,得合肥,则可以西问申c蔡,北向徐c寿,而争胜于中原;中原得合肥,则扼江南之吭而拊其背矣。 合肥以西,是大别山脉东端的隆起地带,皖西山地,主峰天柱山等都在一千米以上;合肥以东张八岭一带,散布著老嘉山c琅琊山等。山谷中有施水与肥水,合肥可以说是座落在这南北狭窄通道的必经之路。 说合肥是北方政权南进江南的咽喉,丝毫不为过。 所以这一次,李定方趁着燕军后院起火回陕西关中灭火,便抓住这个机会要一举拿下韩毅的合肥。 合肥孤城难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绝地反击 秦重决定投奔雍军的时候,南下的时机卡得非常之准。 因为如果没有秦重的加入,韩毅能否活过乾明六年都很难说。 事实上,乾明六年末的燕国,已经不是秦重逃出燕都时的那个燕国。 乾明五年各地的农民起义如火如荼,但是面对马背上的民族——燕族的骑兵,这份红火并没有持续多久。经过两年的南征北讨,燕军已经荡平了河北直隶附近几个省区的起义军队,河南河北和山西重新落入燕人的手中,只剩下陕西山东和南方的几个割据政权没来得及扫平。 李定方不是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但雍国和齐国,一直势同水火,李定方和韩毅,原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此时的韩毅,虽然名义上称的是雍王,实际上不过是他义父杨怀德在安徽的一个棋子。韩毅发展的势头猛烈,已经让杨怀德起了防心,虽然私下已经势同水火,明面上却和和气气的。 因为韩毅能忍,他知道自己羽翼未丰,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合肥被围,韩毅也第一时间向金陵的杨怀德求救。 搬救兵的使者到了金陵后,杨怀德热情无比,满口答应要派兵增援韩毅。 但使者在金陵呆了一天一夜,也没有见到杨怀德许诺的一兵一卒。最后,使者带着杨怀德“砸锅卖铁”挤出来的五百士兵回到了合肥。 但还没冲进合肥城门,这五百士兵就消失在城外的齐军里。最后逃进合肥城内的,算上使者在内也只有一百人不到,还基本都挂了伤。 韩毅帐下的人无不对杨怀德的行为破口大骂,纷纷劝韩毅反了杨怀德,独立为王算了。 但韩毅却面不改色的接受了这个现实,没有一句不敬的话。 靠山山倒,靠水水跑,韩毅知道,他能依靠的人,只有靠自己。等着吧杨怀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终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让你在我的脚下俯首求饶。 事实上韩毅原本的计划中,也并没有盼着杨怀德能给自己增兵,他就是要借着这个机会,让手下人明白杨怀德的嘴脸,有朝一日他与杨怀德翻脸,也会变的名正言顺。 我要这天下人,都知晓韩毅这个名字,所以我怎么会永远屈居你妒贤嫉能的杨怀德手下?又怎能轻易被小小的李定方所灭? 既然没人来救我,那我便成神自救。 韩毅动了。 李定方的算盘打的山响,但他却不知道,他有德国闪电战的速度,韩毅的雍国,也有不差于苏联的纵深。 李定方完全被势如破竹的战绩蒙蔽了双眼,而没有想到,从淮南到合肥,数百里的土地,按理应该会与韩毅的部队短兵相接,但齐军竟然没有遇到一支阻击的雍队,顺顺利利的就杀到了合肥城下! 但李定方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弱小的雍军面对自己六万军队的神威,望风而逃是正常的。 两天两夜的时间内,李定方的齐军对合肥发起了数百次冲锋,但别说攻破合肥,李定方连块毛都没咬下来!围困合肥的第三天中午,李定方策马来到了合肥城下,指名要与韩毅相见,韩毅也爽快的答应了。 “韩毅兄弟,听说你的义父给你的援兵不甚宽厚啊!识时务者为俊杰,依我之见,我们何不放下武器好好的谈谈,像这样大动干戈的,对我们双方都没好处不是吗?”李定方金铠金甲,银鞍白马,骑在马背上,不可一世的对韩毅说道。有背后的六万重军作后盾,李定方的底气非常足,黑压压的一片军队,将偌大的合肥围得水泄不通,站在城楼上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边! “劳烦李兄挂念,兄弟我日子过得还行,况且李兄远道而来,做兄弟的不隆重迎接迎接,岂不是怠慢了李兄?我这人最重感情,李兄盛装而来,兄弟也当倒履相迎不是?兄弟的兵是不多,但是将李兄送回山东还是足够的。”韩毅原封不动的顶了回去。 听到‘送回山东’这四个字,李定方的脸皮明显的抽了一下,但他没有失态,想继续打击韩毅的信心,“哈哈哈,几月不见,韩毅兄弟说话越发的风趣了。”李定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哪里哪里,我的脸皮跟李兄一比还差得远哪!”韩毅面不改色的接了招。 直到最后,李定方也没有占到一点便宜,眼见城楼上韩毅的手下架起了强弩,李定方只好引马回营。 李定方一说话,韩毅就知道,自己挺过来了,优势已经在自己这边——其实围合肥城三天过后,李定方也有些坐不住了,情报上说的合肥只有两万的兵马不到,但三天过去,六万齐军昼夜攻打,竟然没有占到一丝便宜!而且,按理韩毅的部队早该勤王合肥了,但直到现在,他李定方都没有碰上一支增援合肥的军队,这太反常了,太不合常理了。 两个人搏斗的时候,看不的拳头更有杀伤力;而两军打仗的时候,看不见的军队也更可怕!李定方此时,也终于有了危机感。 其实李定方不必如此提心吊胆, 因为这天晚上,李定方就见到了他想见的雍军主力部队! 傍晚的时候,从淮南过来的后勤部队,溃不成军的逃回了李定方军中。 齐军的粮草被劫了! 当隐藏在长丰的姚勇部队有如天兵天将般杀到了齐军开往合肥的辎重部队面前时,所有的齐军士兵都蒙了,因为他们没有相到,距离淮南如此之近的长丰竟然藏着近两万雍军,长丰县境内复杂的水网和地形很好的掩护了姚勇的部队。 姚勇放过了齐军的先锋骑兵,放过了主力步兵。 但第三天中午,齐军的辎重部队过长丰县城时,姚勇终于不再手软,如猛虎下山一般直接碾压了齐军部队! 他等了两天两夜,等得就是这一时机,齐军六万军队在合肥城下,随军带去的粮草只够三日之需,必定要从后方再运粮过去,而姚勇的任务,就是断李定方的粮草! “留下足够我们吃三天的粮草,其他的全部烧掉。”劫掉齐军粮草后,姚勇沉声说道。 他只有一万七千军队,面对淮南留守的两万五千齐军,并不一定能守得住这些粮草,与其再落入齐军手里,不如将之烧掉,以免助了齐军的势。 “将军,这么多,真的都要烧掉吗?”手下的士兵肉疼的问道。 雍军中多的是为穷苦所迫,不得已才参军以求混口饭吃的贫民,一见如此多的粮草要被生生烧掉,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姚勇也心疼,但他听从了秦重的意见,明白自己拿不了那么多,一味贪心只会适得其反落得败亡的后果后,果断的命令士兵们烧掉了粮草。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只要有人,多少粮草总会有的。 雍军拿了足够三天吃的粮草,但是只拿了劫来的不到五分之一,看着剩下的一座座小山似的粮草堆,姚勇手下的士兵有些不舍。 魏武帝打胜的官渡之战,便是因为烧了袁绍的粮仓,使得袁绍的军队军心大乱,这才以少胜多,打赢了原本势力相差悬殊的仗。 这一次,齐军也将为他们的冒险急进付出代价。 烧掉齐军的粮草后,姚勇没有耽误一秒钟,直接把部队列成阻击阵,死死的钉在了长丰,切断了淮南与合肥的道路。 而在姚勇劫了齐军粮草的这天晚上,散布在安徽各地的雍军部队也几乎同时行动,集结在合肥——淮南一线,天亮的时候,雍军已经反包围了合肥的齐军,进攻合肥的齐军彻底成了瓮中之鳖。 “传我命令,进军淮南,放过一个齐军过去,我拧断他的脑袋!”长丰阵地前的姚勇,天亮之前大声喊道。 雍军的反攻,开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合肥之战 围攻合肥的第四天,天刚亮的时候,李定方满面愁容的穿上了衣服。 但他其实不用因起床便得面对粮草不足这个现实发愁 ——因为从这一天晚上开始,他就再也睡不着觉了。 粮草被断,他虽然封锁了这个消息,但逃回来的后勤部队士兵们狼狈的样子多少暴露了一些,整个军中流言已经传开,再加上三天久攻,合肥仍然没有一丝能被攻破的迹象,齐军的军心开始动摇。 很多的征程,都是倒在不知进度的途中。有的时候明明距离终点很近了,但面对仍然未知的进度,使得很多人放弃了最后一公里的路。行百里者半九十,此即为其原因之一。 李定方不知道的是,韩毅实际上也撑不了多久了。齐军的情报没有错,合肥城中确实只有两万雍军部队,四天来连日的强攻,虽然合肥城墙依然坚挺,粮草也还充足,但雍军士兵却已经死伤过半,外表坚不可摧的合肥其实已羸弱不堪。 李定方刚穿上衣服,还没洗漱,手下的先锋军统使李明空便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不小的惶恐。 “王王王上,不好了,”时节已是初冬,但李明空的额头上却一直往外冒着细汗。 “怎么了?”李定方皱眉。 “王上,我军,已经被雍军围困住了。” “你说什么?”李定方闻言一惊,手中的银甲也掉在了地上。 “王王上,属下无能,今晨起来才发现我军连营已已被雍军重围,但是但是他们似乎没有向我军进攻的意思。”李明空胆战心惊的说, 不等李明空说完,李定方已经冲出了营帐。而等到出营,李定方一望之下也惊呆了。 四面八方全部都是雍军的部队,数不清的雍军士兵穿着标志性的蓝色军服,像一堵环伺的围墙,死死地围住了自己的六万军队。 原本李定方气势汹汹不可一世的围死了合肥,而现在,他的部队被更多的数都数不清的雍军反包围了起来。 李定方起了家底要灭韩毅,韩毅自然也动了老本打算和李定方死磕到底。 这场仗,如果李定方输了,大不了撤回苏地预备下次再来,毕竟李定方的底子摆在那里,六万军队的损失虽然会让他元气大伤,但不至于一蹶不振。 但这场仗,如果韩毅输了,那就是身死族灭,永生不得翻身。所以,韩毅绝不能输。 某种程度上,这场战役的结果在领导人的层面已经分出了胜负。 第四天和第五天,整整两天,雍军只是死死的围住齐军,两军的阵线始终保持着三丈的距离,雍军没有进攻过一次,就那么静静的围了雍军两天。 但是雍军也没有放一个齐军士兵出去。两天中不时有齐军的士兵想着冲出去传递主力被围的信息,寻求支援。 但是齐军没有一个人,哪怕仅仅是一只苍蝇冲出了雍军的包围圈。 第五天,是合肥冬天里难得的大晴天,一整天都是艳阳高照,照得人心情莫名舒缓。 但李定方却觉得无限惶恐,因为军中已经断粮一天了!第四天,齐军还能喝喝稀粥,第五天就干脆断粮了, 韩毅这是要活活围死齐军! 李定方悔的肠子都青了,他怎么如此轻易的就中了韩毅的诱敌深入之计,不管不顾便直接冲到了合肥城下,导致自己的补给线过长,轻易的就被韩毅断掉了。之前的一路畅通,没有一支雍军军队阻击,他早该察觉出来有问题的! 自古行军打仗,兵马未动而粮草先行是铁则,粮草供应不上,军队的战斗力就要大打折扣,军心也会不稳,所以打仗表面上打的是军事实力,实际上打的国家整体经济实力。 齐军以为他们的动作足够快,而且大兵压境,雍军根本反应不过来,便不顾后勤供应的局限,强行进攻合肥。可谁知五天过去,合肥仍然坚不可摧,没有一丝松动。齐军自己反而被反包围。几百年后,英勇的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雄纠纠,气昂昂,形势本来一片大好,但最后也因为美军的飞机狂轰滥炸后方的补给线,导致志愿军推进到三八线附近,便再也进不了一步。 后勤供应在几百年后的现代战争中尚且如此重要,几百年前的落燕时代,其重要性更加不言而喻! 拿下合肥尚且遥遥无期,而齐军随军带去的粮草已经殆尽,所有人都指着从淮南运来的那一批救急的后勤! 但齐军永远也等不到了,齐军如山的粮草已在雍军的一把火中灰飞烟灭。 第五天一断粮,齐军立即便乱了。再加上雍军围而不攻,更是给齐军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合肥被包围的第六天晚上,齐军崩溃了。 从第六天中午开始,齐军对雍军的阵地进行了大大小小数百次冲锋,但没有一次突破了防线,有几次好容易突破了雍军的防线,可谁知韩毅在第一道防线外又设了第二层硬防和第三层流动防线。那几次突围出去的齐军士兵最后都被射成了刺猬。 所以第六天晚上,弹尽粮绝而又没有一丝逃出去的希望的齐军,心理防线已经崩溃,军队再无军纪军心可言。 在这天晚上,饿了整整三天的齐军士兵再也忍不住,抓住机会,不再大奢求攻破雍军的防线,只求趁着夜色突围出去,但雍军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铁盾围城,战甲铮铮,直接把齐军挡了回去。 雍军也不进攻,而是只把齐军逼回原地,不让他们越雷池半步。 因为此时的齐军,断粮已三日,虽然战斗力大打折扣,但仍具有相当的战力,冒然硬攻只会增加雍军的伤亡。所以韩毅这是要消耗掉雍军的最后一点力气,等到齐军士兵饿的走不动路,失去最后一点战斗力时再一举歼灭。 李定方绝望了。他从没想到,韩毅竟然这样狠!直接想围死他们。 其实秦重托姚勇之口说出的计划,一开始也只是想消耗掉齐军的实力,而不是直接围死。但韩毅的打算,竟然是直接围困死齐军,绝不放过一个人逃走,韩毅之心狠,由此可见一斑! 但是李定方也不是傻子,李定方的齐军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怂包部队,齐鲁大地的壮汉,身上流着的,是华夏民族中最沸腾的血之一。 攻守之战异常惨烈的第六天已经过去了,时间眨眼已是齐军围城合肥后的第七天。 断粮四天后,齐军的士兵们已经如同一盘散沙,虽然还围在合肥城外,却已经对合肥构不成一点威胁。 在第七天凌晨,齐军准备作最后一次突围,这一次,他们押上了性命。 天明前最黑暗的时候,齐军大营里,李定方所在的中军一声号角长鸣,六万齐军中,除去近两万身体较弱已经失去战斗力的部队,余下还没被饿晕,尚且站起来的,能上阵的四万军队全部提起了武器向四面八方突围。 天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也是雍军最困的时候,不同于养精蓄锐了一夜的齐军士兵,包围圈在围的雍军士兵们大多昏昏欲睡,所以齐军一开始突围的时候,雍军第一圈士兵的阵脚大乱,坚守了四天的防线一下子就被攻破了。 但韩毅怎么能如此大意? 没等齐军跑出多远,第二层包围圈的雍军们弩箭便如雨一般射了下来。 箭雨遮天蔽日,硬生生将齐军射了回去。 韩毅原本想天明之前便结束战斗,一举歼灭齐军,但他没想到,一直到日头升起老高,齐军仍然在作困兽之斗,明明齐军的战斗力早已不是以往,但雍军却迟迟不能消灭掉他们。 因为雍军围死了齐军,没有给他们留一条生路,兵法讲置之死地而后生,雍军的铁桶阵反而逼发了齐军的死斗之志! 这是韩毅万万没有想到的,他原本想温水煮青蛙一般围死齐军,没想到陷入绝境的齐军战斗力竟然倍增! 第一道防线被突破后,齐军士兵从几个缺口往外逃去,一见逃生有望,原本不相上下的两军高下立见,齐军士兵无不高声喊着,纷纷往外冲去。 紧接着,第二道弓箭手组成的防线前,齐军士兵们一个个不怕死般,迎着雍军的箭雨冲去。 眨眼间,齐军士兵已经冲到了第二道防线跟前,弓箭手们开始失去作用, 眼看着,齐军就要冲破防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网开一面 危急时刻,韩毅终于想起姚勇那天来到合肥对他说的——围齐军之时,切莫要围死,总攻之前,记得要“网开一面”。 韩毅此时才明白了姚勇的深意,如果全部围死了齐军,他们肯定会誓死抵抗,其结果就是雍军不必要的伤亡倍增。 千钧一发之际,韩毅急忙率领合肥城内的雍军出城,堵上了几个口子,但同时也放弃了几股较小的残兵,集中包围李定方所在的主力部队。同时第三道防线立刻收缩,联合第一第二道防线,再度对齐军合围,这才挽回了曾势。 而为了瓦解齐军的困兽之斗,雍军打开了合肥城南的口子。 其实,总攻之时对齐军“网开一面”,这也是秦重假借姚勇之口说的,当那天姚勇来到合肥对韩毅说出这些的时候,韩毅惊得嘴巴张得老大,几乎可以摁进一个鸡蛋。 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看,韩毅这样说。 而战争的进度完全印证了‘姚勇’的猜想。 口子一开,齐军的抵抗明显弱了,韩毅见此,脸上的表情更复杂了。他越来越好奇姚勇是如何想到的,难道真的是三国时吕蒙再世,才回进步如此? 其实姚勇不是吕蒙,原因只是雍军中多了个秦重而已。 秦重只有一个人不假,但他的背后,却站着当时整个落燕时代最强的情报组织“游隼卫”。所以,李定方的失败,几乎是注定的。 这场来势汹汹的灭国之战,实际上是情报之战,而从一开始李定方露了一步棋开始,结局就注定了。 包围圈的缺口一开,齐军立刻向缺口涌去,李定方顾不上稳住垫后的部队,便急匆匆的向缺口冲去,根本想也不想包围圈缺口背后潜藏的凶险。 韩毅给了李定方机会,但是李定方没有率领主力集中一点突围,白白放弃了翻盘的机会。 那等待李定方的,就只有主力齐军被雍军一点点鲸吞蚕食而尽的命运。 韩毅面对着原本胜负未知,而此刻结局已定的战场,不禁想起了告诫他‘网开一面’的姚勇,眼睛里的眺望意味深长。 合肥城外,雍c齐两军在城下展开了死战。 围城的第七日,雍齐两军在三天内足足打了几百次攻守之战的情况下又展开了突围与反突围的肉搏战,战况之激烈,死伤盈野,从早到晚,震天动地的喊声响彻十里之外。 这场命定之战,也许并没有赢家。 合肥城下的战斗双方誓死不休,在合肥城北数百里之外的长丰县,雍齐两军同样为之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因为此刻,‘网开一面’的始作俑者,“游隼卫”的“终点”秦重,却还在皖北率部苦战。 留守淮南的齐军相比主力部队不多,只有三万余人。但是跟长丰阻击的雍军相比,腰可就粗了去。 因为阻击齐军援军的雍军士兵,只有姚勇所部一万七千人而已。 其实不能怪韩毅小气,雍军总共只有十一万不到,除了留守合肥的两万,围攻齐军的七万,能拔给姚勇所部两万之众,已属于不易。 但对秦重来说,有一万七千人打阻击,已经绰绰有余了。 从第四天姚勇所部劫烧了齐军主力的粮草后,留守淮南的齐军便开始了对雍军部队的冲击。小小的长丰县,竟然聚集了超过五万军队。 不同于合肥城外,雍军对齐军几乎是一边倒的压制,在长丰城外,姚勇所部陷入苦战。 齐军若不冲过去,主力齐军的崩溃几乎是必然,这场对合肥的攻心之战,齐军便彻底败了。 而若让齐军冲过去,援军冲到合肥城下,与包围圈内的齐军里应外合,那雍军对齐军的围攻就会一溃千里,雍军便会成为这场战役的输家。 所以,姚勇所部的任务很重——自古围歼战中,阻击援军的都是最关键的一环。 换句话说,整场战役的成败。几乎就押在姚勇这一万七千军队能不能成功阻挡住淮南的援军上! 第四第五天,仅仅是不过三里之长的防线,齐军便对雍军的战线进行了超过百次的冲击。 一开始,齐军对雍军的阵地几乎是束手无策,因为雍军有备而来,事先已经准备好了阻击战所需要的战壕c路障c铁藩篱等,长丰县境内虽然多是平地,使得雍军不能依照地形构筑工事,只能用在平地上开挖战壕,加筑路障等方法设下工事。平地多,战线长,防卫工事的强度也随之水涨船高。 但效果也是可观的。 齐军的援军从淮南疾驰过来,原本几乎不用停止,便可趁势直接冲击雍军的阵地。齐军中多的是北地的大汉,从马上高速冲来,其势不可阻挡。但有了铁藩篱和战壕等工事后,齐军士兵便不得不下马步战,雍军的压力大大减轻。 由此,姚勇才明白秦重从阜阳转移到长丰时强烈要求带上沉重的铁藩篱原因所在,数量如此众多的铁藩篱,确实不可能一夜之间在小小的长丰县凑齐。姚勇对秦重越发佩服的五体投地。 将阻击齐军的阵地选在长丰,也是秦重的建议。 在此之前,没有人在意长丰这一个小小的县城。 但在当前雍齐两军以命相搏的的情况下,长丰的重要性就显现出来了。 长丰是一个小县城不假,地理位置一般也不假,放在平日里,姚勇所部死守的阵地根本没有什么战略价值,只是淮南通往合肥的一条官道而已。 但放在全省的范围看,长丰就像是一枚楔子,深深的钉进了淮南。所以,姚勇发力的时候,合肥前线的齐军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后路被断了,而淮南的齐军则反应到,支援合肥前线的路虽多,但哪一条都得经过长丰,除非他们肯从滁州的定远县或阜阳的颖上县迂回过去,否则必定要拿下长丰不可。 而无论从哪迂回,路程都要延长天之久,而且比之长丰一马平川的官道艰险许多,根本不可能一次性运送数量太多的援军。 合肥的齐军主力明显没有足够的时间等到那一天。 所以,齐军别无它法,只能硬突长丰的雍军阵地。 或许是被秦重开战前陈述战略战术的热情和不容拒绝所打动,姚勇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在长丰他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死死的堵在淮南,让外面的齐军进不来,里面的齐军出不去。 重者,持重若山,元贞者,元亨利贞。倒还真有点意思,那就让我看看,你这尊从天而降的半仙,到底有多大的神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封将列侯 秦重才不是什么半仙。 这场雍军的生死存亡之战,秦重之所以能够做到未卜先知,全是因为结合了自身的军事理论和‘游隼卫’的情报做出的对策而已。 几百年前的落燕时代,远没有后世这样成系统的军事理论研究,但秦重硬是靠着自己的才学,加上有意识的进行总结和归纳,吸取孙c吴c韩c姜c尉c李等各家兵法,而成其自己一家之言。 逃出燕都后的三年之间,秦重更是同梅雪一起建立了当时和后世都难以超越的情报组织——‘游隹卫’,源源不断的情报从各方反馈到他那里。 所以他对情报进行综合后推算出的结果,一件件都被应验是情理之中而已。 第七日,从晨光熹微到日上三竿,齐军对姚勇所部的阵地疯了一般的进攻,齐军士兵的尸体几乎将一道道壕沟填满。 长达三天半的长丰阻击战中,即使在第六日白天最激烈的战斗中,秦重仍然不改“三拔倒”的组织,永远是五千人在前面抗敌,五千人在中间挖沟,最后的五千人什么都不用干,只负责在后面睡觉休息,最后的两千人作预备队,只在秦重姚勇身边压着阵——他们被用来随时填补防线的空当,并偷空反偷袭齐军的部队。 这样的打法,姚勇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所以一开始,姚勇根本不听秦重的,架好路障和铁藩篱后便再不顾其他,让所有士兵钉在阵地上死守。 但仅仅是一天过后姚勇就知道自己错了。 阵地不长,只有三里,一万七千多的士兵根本用不开,而且齐军是进攻方,主动权完全不在雍军这边,齐军人多势众,后勤又完善,他们的士兵从早到晚几乎不停地从淮南城里冲出来进攻雍军。 但雍军却只有一万七千人,没有援兵,没有后勤,只有几道壕沟和微不足道的路障铁藩篱。 所以长丰阻击战的第一天晚上,经过白日里一股股齐军小部队的骚,在阵地上绷了一天的雍军士兵们实在是抗不住了。而齐军却仍然源源不断地从淮南城内涌出。 日落之前,齐军大部队在一员黑脸铁枪,姓许名朔的齐军大将带领下对雍军的阵地展开了全范围的进攻。 强攻之下,雍军的阵地一点点被吃掉,路障已经全部丢失,铁藩篱也所剩无几,雍军士兵们只好依据挖好的壕沟且战且退。 古时打仗,远不如现代战场一般先是双方轻重火力互喷,喷完再是冲锋,最后双方不死不休地绞杀。冷兵器时代,胜负往往就决定在一刻之间,有时势均力敌的双方,也许就因一方的气势更壮,实力并不弱但气势不敌的另一方便可能会输掉这场战役。 士气者,势之一现也。 所以战场上‘势’者最为重要,败势一显,雍军就再刹不住车,不停地往后败退,所谓兵败如山倒,说得便是胜势固然强大,败势一显同样不可阻挡。 眼看着,壕沟就快要全部丢失,姚勇在这大冬天里急得头发直往下滴水。 危急时刻,姚勇终于想起一直在旁边静眼相看的秦重,虽然抹不开脸,但这一仗关系到整个雍国的生死存亡,姚勇实在担不起这个责任,终于还是咬着牙向秦重求救。 虽然只有短短几天的接触,姚勇却了解秦重是个有脾气有性格的人,虽然对人磊落坦荡,但脾气倔强且眼里不容沙子,自己前恭后倨,免不了要吃冷脸。 但他想错了,秦重虽然有自己的骄傲且不容人侵犯,但秦重更是识大体之人,当前的紧急情况下,一分一秒都不能再耽搁。 “给我二十匹马,”阵地上厮杀声震天,秦重几乎是吼着喊出来,姚勇才能听清。 “然!”姚勇闻言也不啰嗦,立刻命令部下集结了二十匹此时军中最好的马。 战机瞬变,危难更是急于星火,但此时已火烧眉毛的姚勇,脸上竟然不自觉的浮现了一丝笑容。 不知为何,姚勇此时对这个来自遥远龙门县的北方人竟然生出无条件的相信,他觉得只要秦重答应,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这种信仰,贯彻于他,贯彻于普通雍军,贯彻于‘铁军’始终,在这样的信念下,‘铁军’无往而不利。 唯信者无敌! 秦重没有注意到姚勇脸上表情的变化,而是面向众兵,开口海吼:“主将有言,上马与吾同趋齐军阵者得十金,拿下前方将领许朔首级得百金,谁能与我前去取前方许朔首级?”秦重说得豪气且坦然,似乎拿下齐将的首级一如探囊取物般。 底下的士兵闻言都一楞,大部分人的眼里瞬间放出了从未有过的光。 就连姚勇一听也是一惊,先不说他与对面的齐将素不相识,根本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就说最重要的,别说百金,现在他就连一个人的十金都难拿得出来。 但当前情况下,既然秦重这么说了,姚勇也只能咬着牙同声和道:“不错,凡上马者,官加一级,不论生死,皆善其家!” 姚勇没有后台和根基,底下的士兵就是他的立身之本,而此时他平日里有意识积累的威望和信义终于展现了作用。底下的士兵本来听到秦重所言还有怀疑,但姚勇也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深信无每疑。 只要上马,便能得十金!十金在这乱世,足可以买良田百顷,广宅五进,除此之外官加一级,就是不幸战死,自己的家人也能得到妥善的安置,这对平日里连饭也吃不太饱的雍军士兵们诱惑不可谓不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响应者足有数百人之众! “听我号令,众军,会骑马者,前出三步。”秦重喊道。 经他这么一喊,数百人里只有不到一百人前出三步,零零站了三排。 “善使枪c长刀者出列。” 于是百人之中只有不到四十人出列。 “陷阵过五次,然参军不足一年者再前出一列。” 这下,四十人先是面面相觑,接着先是有二十几个人站出,然后又站回去几位,最后,站在前列的,只有十七个人。 虽然不到二十个,但硬性条件摆在那里,秦重也只能将就着用。 “好,上马”秦重一声令下,众人各自找了匹马, “什长!虽然俺不会使枪和长刀,但俺能开硬弓,使长虎叉。俺不求金银,但求建功立业,大丈夫行于世,当立不世之勋,将军,带上俺吧!”秦重正待出发,底下里有一名壮身方脸的大汉瞪着环眼开口叫到,其人嗓门极大,不输后来的悍将胡汝贞,一嗓子喊出,直像一颗惊雷炸在众兵之间。 秦重定眼一看,这人他有留意,好像叫什么煜,也确如他自己所说,箭术极为不错。 秦重最喜勇士,又是在当下生死危急的情况,此人不图名利,只图建功立业,确有大丈夫气概,秦重一见便觉欣喜。 “壮士,敢问名姓?” “俺姓陈,单名一个煜字。” “煜,耀华盛炽,好名字!壮士上马!” “是!”陈煜是个豪爽汉子,见秦重展颜,自己也开心,一跃便上了一匹大青骏马。 陈煜出身豫南的山区,家族世代作猎户营生,所以箭术颇高,又因着山林狩猎之故,善于使长柄虎叉。他会骑马,只是参军尚晚,又只会使从小使的长虎叉,所以秦重说会使枪刀者他遗憾的没有出列,但他建功心切,深知当时的情况下若不毛遂自荐让秦重看到自己,那以后可未尽有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 事实上,正是有了他鬼使神差般的勇气,才有了后来一箭功成,冥冥之中,一切似乎都是最好的安排。 机会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但只有真正有准备,有勇气的人才能抓住它,走向璀璨人生。 当机会来临时,请你抓住它,不要让自己后悔。毕竟,一生很短,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不要让自己难过。 秦重看着这全副武装的十八名产壮士,顿时觉得整个淮南都再不值一提,意气风发,豪气素生。 “敢叫苍天变色,九州换颜,今于诸君快战,共列侯封将!” “听我号令,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疾若流星 “敢叫苍天变色,九州换颜,今于诸君快战,封将成侯!” “听我号令,冲!” 秦重一声令下,一马当先分开雍军,直往齐军重兵处冲去,那里,有个名叫许朔的黑脸齐将压阵指挥着齐军冲击雍军的阵地。 “冲!”一十八骑雍军壮士,在秦重的带领下,如一柄利剑,直往齐军的心腹插去。 秦重骑的也是一匹大黑马,他黑衣黑甲,黑盔黑马,整个人像是一位从地狱杀出的黑面恶将,显得他手中长近两米的凤翅鎏金方天画戟更加银刃如雪,寒光逼人。 见秦重一行人似乎是不要命一般从雍军阵地上直直冲过来,齐军士兵一见如此几乎都懵逼了,他们参军虽然也有几年,但多是没见过什么大战场面的农民军,哪里见过秦重这种打法,顶着对方上万的重兵,直直往主将所在中军杀去。 但是齐军的反应却当真应了那句老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初入齐军,秦重等人如入无人之境,一路上杀得齐军人仰马翻,所当者无不立破。 但到中军前,不止是许朔,一部分老兵也反应过来,不等秦重等冲来,便在许朔的指挥下结成“杀马阵”,准备迎击秦重一队人。 齐军多以山东等地的北方人为主,既善于马战,又善于对抗骑兵,齐军的“杀马阵”,阵如其名,虽然不太好听,却很准确的说出了这个阵的精要——斩刀杀马。 齐军中军的士兵在许朔的指挥下,三位使盾持短枪的重装甲兵在前抵抗骑兵的冲击,一位长枪手在后排中间挺枪预备迎刺骑兵,而最重要的是后排两边的两位长刀手,在护住侧翼的同时不管其他,专门让过骑兵后从侧面砍马腿,刺马颈,等到骑兵落地后再一拥而上将骑兵刺死。 这“杀马阵”虽然看似简单直接,但威力却一点也不简单,且其最深奥处,还在于因其人数少,数个小阵之间可以组合变化,结成大阵后更如一堵铜墙铁壁,威力暴增。 秦重冲在最前,一见如此,不由得头皮一麻,他是北方人,又本是燕朝大员之后,知道这“杀马阵”本是燕国建立之初,中原地区缺少骑兵与燕军对抗后想出来的阵法,不想齐人不用来打燕军,却用来对抗同为华夏胄裔的雍军。 这“杀马阵”历来便十分棘手,两百多年前便让威风赫赫不可一世的‘黄金家族’军队吃了大亏。对付此阵,除了另出一军从侧翼或者后方迂回穿插,切断众小阵之间的联系,再各个击破外,并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但当前的情况下,秦重手下只有这一十八人,这唯一的法子也无兵可以让他来施展。 在秦重捉急的间隙,他跨下的大黑战马势头却不减,转眼间已经冲到了数个小“杀马阵”之前,秦重这才翻醒过来,急忙勒住那匹大黑马。 那大黑马比一般的战马要高大出许多,疾冲过来的惯性极大,秦重虽然赶忙反应过来,但一人一马仍然滑了十几米,最后在阵前黑马前腿仰起直作人立状,才险险停住。 而此时,大黑马的马颈离前方的一页刀锋已经不足一尺! 等到停下后,秦重稍停了下便急忙勒马后退了一车之距,这时候,陈煜等人也杀到了阵前。只是,已有三名同袍被砍落下马,十八骑只剩下十五骑。 但众人远来不及伤心。 因为一见阵型已成,陈煜等人也是和秦重一样眼皮子一跳,才发现此行当真是九死一生,凶险之极。 但最前面的秦重此时却镇定了下来,他知道越是在危急的时刻,越需要定下心来。 所有千钧一发的时刻,自乱阵脚往往越会让你送命,镇定自若却能救你于水火,为将之道,此之为一。 秦重原本也是束手无策,但电光石火间,他突然想起自己此行真正的目的时,然后便觉豁然开朗,瞬间就想出了对策。 于是,齐军士兵们看到,原本便只有寥寥十九人的雍军来敌,在折了三人后,剩下的人竟然还不后退,似乎根本不怕死一般重整旗鼓,十六人合在一起后,在为首一员墨眉短髭的使戟什长带领下兵分两路,直接绕过“杀马阵”,从侧翼包抄了过来。 管你是什么“杀马阵”还是“杀龙阵”,我既然目的不是破你大军,而是要斩你主将的头,那便直接绕过你就是了! 秦重虽然兵极少,但兵少到极致,却也将机动性发挥到了极致。 这一十六骑,人来得快,变向变得也快,看到“杀马阵”只有中军前才有“杀马阵”,便兵分两路,从侧面进攻中军,要擒许朔。 这下,雍军来人的目的才终于暴露了出来。许朔见状不由得冷笑一声,有条不紊的调动手下的士兵准备阻击他们。 许朔也明显发现,两支来敌实力明显不一,东侧那一支八个人,为首的正是那使戟的墨眉大汉,此刻早已推进到距离他自己不到五十步!其是主力无疑,因为另一支却差得许多,远不如墨眉大汉那支推进的快。许朔见招拆招,便调了手下的主力,重点迎接秦重那一支。 秦重见此,心下一喜,面上却表现的一惊,脸色都变了。 许朔见此,越发确认自己是对的,更把盾甲之士放在了东边。整个中军也面向秦重一支,把背面留给了西面那一支。 越来越多的齐军士兵涌向秦重那一支,很快秦重那一支的攻势便被挡下,八个人也只剩下五个人! 许朔对秦重仅仅带着十几人就敢冲过来杀他很是生气,这摆明了是看不起他,他决心要活捉秦重,然后好好的“认识认识”秦重。 “陈煜!”被盾甲齐兵淹没前,秦重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喊了出来。 秦重声音刚落,西边那一支进攻极慢的突击队,前面的几人便同时往两边一闪,让出七个人护在中间的一员雍军壮士。 那壮士一样是黑马黑甲,护着他的雍军士兵一开,齐军这才发现,他一直在中间没有出手突击,原来是因为手中早已拉开了一张数十石重的黄桦强弓! 那壮士右手全力拉处,一张强弓竟然被他拉成了满月之弯!弓腰间,一支铁箭露出森森的白色箭头。 这壮士正是陈煜,却原来是众人护卫之下,他专一拉开强弓,要射杀许朔! 许朔顺着秦重的目光,往后扭头看去,他这才知道,秦重拼尽性命只是为了替陈煜引开中军主力,而陈煜才是主攻! 弓弦响发,那一支铁箭挟电闪雷鸣之速,像一线迅疾的流星,直直地刺向齐军中军,顺着许朔惶茫的目光射了过来。 铁箭落处,正是许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一箭功成 许朔听见秦重向着自己身后喊去,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去想一探究竟。 他看到了他生命中最后一支箭。 如一道划过长空的流星,照亮了漆黑的夜空,那一支铁箭也迅疾的穿过修罗般的战场,钉进了许朔的胸中。 铁箭落处,直接“嚓——”地一声刺透了许朔的铠甲,然后其势不减,又接着洞穿了许朔月的心口,森白的箭头从后心口入,钉透许朔心口后又直接从他的前心口穿了出来。 虽然因为许朔侧身往后扭头的缘故,陈煜的箭并没有正中许朔月心中,而是偏了一些,穿了许朔月的左胸。 但就是这样,许朔月也没救了。 许朔没有喊出来,只是闷哼一声,立时就从马上掉了下来。其左右的亲兵惶恐的一拥上前搀起许朔月, 但许朔月的嘴角渗出了血,只不住大口大口地往肺里面吸气,却少有出气。 过了一会,他的瞳孔开始涣散,生机渐渐地从他的身体里失去。 这陡生的变故使得所有的齐军士兵都惊了,一个个地都楞在那里,连围攻秦重等人都忘了。 “许将军死了!”偌大的战场上,不知是谁突然喊道。 这一句话如同一句惊雷在战场上炸开,随即越来越多的人涌向许朔坠马的那个圈子。 这句话很快就被证实,因为更多的齐军士兵失声或喊或惊,传达出来的,都是许朔月断气的消息。 外围的齐军士兵很快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上万齐军一片哗然! 正当这时,“弟兄们,秦什长已经射杀许朔月,听我命令,冲啊!”一直钉在前线,观察秦重动作的姚勇不失时机的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出来。 此话一出,雍军的士气大振,战斗成倍增加,竟然以疲败之军,破开了强势齐军的进攻。 刚才齐军在内和在外,对雍军都是压倒性的攻势,但不过是几个眨眼间,战场的形势便急转直下,雍军立刻变客为主,直接抓住齐军前线不稳的空当反杀了过来。 而且战场上的“势”呈此消彼长之象,雍军士气蓬发,齐军士兵却立时便失了锐气,姚勇抓住这个机会,带领雍军士兵们一鼓作气冲进了齐军, 齐军大败,开始溃退。 刚才如山压来的齐军此时瞬间便崩溃,士兵们如潮水般纷纷往后退去,仅有的几个许朔月的亲兵哇哇大喊着,想组织起齐军溃兵冲上秦重面前去为自己的主将报仇。 但没有一个齐军士兵停下溃逃的脚步。 战场上从来都是兵败如山倒,虽然齐军的士兵军事素质在落燕时代的农民起义军里已经算得上是相当高的了,但仍然没能逃掉兵败如山倒这个规律和铁则。 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上,身处白刃肉搏恶战中的士兵并不知道战场上大体的形势,也许已方占上风,也许己方便撑不住了,但具体到每一个战斗中的士兵,他们都不清楚,他只能根据周围人的反应,看他们是在继续前进还是往后败退,以此来判断自己是该跑还是留。 想当年淝水之战,符坚图一时之利答应了谢玄后退几里等东晋军队渡江后在岸上展开决战的请求,于是便命令前锋军后撤。 而后面的主力士兵见前锋军往自己这边退来,以为是前锋军被打败,继而以为符坚已经输掉了这场战争,于是纷纷丢了兵器玩命往后跑。可怜符坚半世英名,戎马半生才统一了北方,结果八十万军队在淝水北岸因为一个并不存在的错觉而灰飞烟灭,徒给后人留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两句成语,使人不胜唏嘘。 秦重初战便利用这点击溃了齐军,他对此也感受最深,所以多少年后,这个铁则终于在秦重的‘铁军’中被彻底根除。 语归战场,齐军士兵一溃千里,姚勇追出几里后便见好就收,一路上收了相当多齐军的武器铠甲和近两千名俘虏,终于有惊无险的渡过了这次危机。而且因祸得福,得到了齐军的武器补充和干重活的俘虏。 合肥围城的第四天,也是姚勇所部长丰阻击战的第一天,在阵地崩溃的边缘,终于靠着秦重和一十八骑之力,以千军莫挡之勇射杀了齐军的主将许朔月,力挽狂澜,使雍军安然度过了危机。 也在那一战之后,整个长丰阻击战期间,姚勇再没干扰秦重的计划,而是成为了秦重忠实的执行者,在私下单独听完秦重的计划后再开会布署下去。 因为齐军在第一天虽然没有攻破雍军的阵地,并且还损失了一员大将。但因着被反包围在合肥城下的,朝不保夕的齐王李定方,使得留守淮南的的齐军仍然且必须疯了一般一次次的继续冲击雍军的阵地。 秦重则不管齐军怎样疯狂,阵地前面一班人挡着,阵地后面从头到尾则一直在往后挖壕沟,齐军每攻进一米,雍军便又往后挖出两米壕沟,重新开出两米的战线。 事实上,姚勇一开始也非常不了解,在开了三班人轮工的情况下,秦重明明已经挖了足够多的壕沟,但每天战事不停,秦重的壕沟也挖得不停,一直在往后挖。 秦重这么做并非吃饱了撑得闲得没事干,而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应对之举。 因为事先准备的路障和铁藩篱仅仅撑了一天后便全数落入齐军之手,虽然也夺回来了一部分,但已经远远不够武装一整条战线了,所以在之后的几天里,秦重所部倚仗的,只有壕沟。 秦重挖壕沟,其实是有其深意的。其一:齐军多骑兵,对以步兵为主的雍军有天然的机动性和冲击力优势,所以秦重挖壕沟,一是要迫使齐军骑兵无法冲击,失去攻击力上的优势,二是便于雍军士兵依托壕沟工事展开防卫。 其二:雍军只有一万七千人,后期伤亡越来越多,有生战斗力连一万两千人都不到,在这种情况下,秦重不能把自己的士兵死死钉在阵地上,必须适时的往后退,以免把士兵押在阵地上后被齐军一点点吃掉,这就要求壕沟是越多越好。后世的曾国藩曾文正公围堵天京时颇有秦重的风格,不过他那是变守为攻,只是贯穿其中的思想,仍然和秦重一脉相承。 长丰阻击战后,姚勇数了数,秦重在三天多的时间内,竟然挖出了东西跨度长近十里,南北纵深达二里的一米多深的壕沟! 或许读者并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你要知道,这些工程即使在拥有现代化重工机械的现代中国,也需要上百台挖掘机昼夜不休的挖上一星期之久才能办到,而秦重身处几百多年前的‘落燕时代’,没有挖掘机,没有推土机,甚至连基本的锹铲等工具都没有,就那么用落后的犁和扒等工具修出了如此的工事! 何等可怕。 姚勇惊得冷汗都出来了,要是这场仗按着自己一开始的想法打下去,估计长丰的阵地第一天就被攻破了,齐军援军一到,与其主力部队里应外合,韩毅的外围崩溃只是时间问题,到了那时,已成强弩之末的合肥守军面对八万齐军全力攻城,合肥城也一定无法幸免, 自己的脑袋还能否挂在脖子上也就真的有待商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淮南鸿烈 当初烧掉齐军粮草时,秦重只让雍军留下仅仅够三天吃的口粮。 所有人都觉得可惜,但只有秦重知道,太多的余粮会成为雍军的负担,而且不利于提升雍军的战斗——因为这第四天的口粮,他们要从淮南城内抢出来! 围城合肥的第七天,也是长丰阻击战的第四天,齐军的大部队从合肥往淮南方向败逃而来,因着齐军多骑兵的缘故,雍军追杀的主力一时没赶上。 但秦重可正好赶上,他一直在长丰县的阵地上‘翘首以盼’地等着呢。 秦重可不是什么善茬,后来面对‘铁军’,齐军士兵总是哆哆嗦嗦地说出这句话。 因为秦重是正儿八经的‘雁过拔毛’的主儿。 面对溃逃着要回淮南的齐军,秦重丝毫没有客气,狠狠的打了一把,捞得的战利品多到平均一个普通的雍军士兵佩着三把刀,两杆枪。 宰完从合肥回来的溃兵后,秦重停也没停,又跟在他们屁股后头杀进了淮南城。 淮南城内的齐军本来打算开一个偏门让大部队进来,但面对已成惊弓之鸟的齐军,这样的情况下根本就没有办法强调所谓的军纪,城门一开就再也没杀住,所有人一股脑儿地全冲了上去,小小的城门前,因踩踏而死的齐军士兵不计其数。 城内守将无法,只得又开了两扇主城门,这下子齐军士兵才稳定了下来,开始有顺序的逃进淮南城内。 但城上的守将刚松一口气。 便听到下面的齐军士兵又哗闹起来。 守将皱着眉头,定睛往下一看,却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因为本来在长丰阵地上安然抢战利品的秦重不知什么时候又杀了过来! 守将一时呆了,这到底是什么人?疯子吧?他以为这是他的长丰吗?这可是淮南,驻军三万,且有主力源源不断加入的淮南! 守将想到此不由得有些愤怒,于是立刻命令自己的手下出城迎击,一定要打败秦重,杀杀他们的士气,让他们知道,堂堂齐军也不是好惹的。 但守将绝望了。 因为城门被溃逃回来的齐军士兵们堵着,他们根本就出不去,即使再开一个城门,也很快地就被争先恐后逃进淮南城的齐军士兵填满。 使戟的墨眉雍将,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用兵如此之神?对人性的洞悉如此深刻? 秦重不信命,也不认命,他终其一生都在抗争着原本惨白的命运,他要逆天改命! 而他的力量来自于情报,来自于自己不死不休的抗争奋斗,来自于曾经坐在庙堂也低落到尘埃里后对人性深入骨髓般深刻的了解。 所以他才能先人一步知道战场的形势,再得出敌人下一步会出的棋,换句话说,跟秦重打仗,对手等于脱了衣服在跳舞,一举一动秦重都看得清清楚楚。 但这些问题守将想不清楚,他也不会想清楚了,因为秦重已经率领雍军冲进了淮南城内。 秦重不是齐军将领,所以他对挡路的齐军不用客气,事实上他也丝毫没有客气,长枪和马刀骑兵在前面开路,跟在后面的步军大部队一会就攻进了城门大开的淮南城。 一时间,城门前的驰道上,杀红了眼的雍军和嗷嗷叫娘的齐军交相晖映,无比壮观。 守将原本是打算反抗的,至少在秦重攻进淮南城后他还想着集中兵力一一剿杀掉他们。但他又天真了,面对如狼似虎,个个已经杀得血流满面,一身棕甲变成了红甲,宛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般的雍军,齐军的士兵根本没有一丝作战的胆气。 一败涂地。 堂堂三万的齐军,竟然被不到一万人的雍军破了坚城,杀得抱头鼠窜人仰马翻。 可怜一些刚跑进淮南城的齐军士兵,还没歇个脚,只得又拔腿向北继续逃窜。 从此,秦重“无命疯子”的绰号不胫而走。 因为,不顾实力悬殊,敢以不到一万之军进攻有三万守军,城高池深的淮南城,所有人都以为这是疯子才会做的, 秦重就敢。 姚勇一开始自然也是不同意的,他能成为一军主将,自然有着一定的谋略和眼见,虽然勇力过人,但比之一般人也有着不弱的谨慎和想法。 所以他一改三日来对秦重的无条件尊从,提出了异议。 “相信我,齐军新败,此时已成惊弓之鸟,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 “不要说是我,你第一天差点丢了阵地,雍王不会装作没看见,只有夺回淮南,才能免除牢狱之灾。”秦重知道再怎么说淮南城吹弹可破也是不够的,必须向陈煜说清其中的利害,让他明白自己是和淮南城绑在一起的,他才有可能同意出兵。 果然,姚勇想了一会后,权衡了此中的利弊,他知道秦重说的没错,韩毅虽然是个人杰,但心胸未必阔大到哪里去,自己差点丢了长丰的阵线,又没能抓住李定方,韩毅肯定不会给自己甜果子吃, 人都是如此,只看得到别人的不好,却忘了别人的好,觉得别人对自己的付出都是理所应当,却不知谁也没有资格要求别人无条件的服从,毕竟,≈ap;≈ap;≈ap;这里 如果不趁热打铁夺回淮南,等到齐军大部队回来,姚勇所部危矣。 李定方一直被韩毅率领着合肥城内的雍军一路追杀,他原本也想躲进淮南城内暂避风头,可谁知还没有走到皖北就得知淮南城已被攻破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李定方一开始根本就不相信,淮南城高池深,易守难攻的程度丝毫不弱于合肥,自己率领六万精兵日夜攻打尚且不能拿下合肥,韩毅又是怎么派人攻下有三万人驻守的淮南呢?难道这韩毅,在合肥城外有两个六万的兵力不成? 李定方很快就知道了淮南城是被一员使戟的粗长眉毛,虎髭长身的雍军将领率领不到一万人攻下的。 消息听完,李定方沉默了一下,继而“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红的血,从马上跌落了下来,不省人事。 左右无法,赶忙扶起李定方,没了头领的齐军玩命一般往北退去,一直退到徐州城内才算停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人中龙凤 夺回淮南城后,秦重见好就收,没有继续再往北追击齐军——再往北便是齐国的地界,雍军的战线拉得太长,一时又没有后续骑兵部队支援,一味的追击齐军很容易被齐军杀了回马枪包了饺子。 毕竟,齐军的家底摆在那里,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大。 “你怎么知道那齐将名叫许朔?”夺回淮南的第一天晚上,姚勇便迫不及待的问起了秦重。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自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不出姚勇意料,秦重再次拒绝了姚勇的问询。 但姚勇却并没有生气,经过这一战,他对秦重彻底服了气,自己的命都是人家救的,姚勇是个聪明人,知道秦重的前途不可限量,与其阻挡他被他摧毁,倒不如成人之美主动跟他成为一条船上的人。 因为在秦重身上,姚勇看到了没有边界的可能。 “一十八人,就是不算上你,也需要二百七十金,光是抚恤阵亡的几位便已经用尽了我所有的余钱,现在我要从哪里弄来二百金?”姚勇虽然没有深究情报的来源,但面对应许给一十八人的赏格,无处着手的他还是一脸愁容的说道。 “原本你整日愁眉苦脸是因为这个,我且问你,当时的情况下,杀头与倾家荡产,哪个更重?而且”秦重笑而不语的说道, “你快别吊我胃口了,便说吧,”听秦重的口音姚勇便知道他有办法,连架子也顾不上端了,直接上前抢住了秦重的膀子,就差给秦重磕头了。 没办法,他虽然是一军之将,但韩毅驭下甚严,姚勇比普通军官的腰粗不到哪里去,这二百七十金就是要了他的老命也拿不出来。 “你要往前看,只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何日能熬出个头?大丈夫当立志高远,走出去,勇敢的拼搏,虽面对失败也不该放弃,因为失败背后往往也意味着巨大的成功。”看姚勇似乎听进去了,秦重才继续说道,“这么点钱,立几次功岂不是便有了,这笔钱不用你出,等回到合肥,问韩毅要就是。” 姚勇这才恍然大悟,他之前一直想的是怎么靠凑凑够这些钱,却没有想到,自己能守住长丰,夺回淮南,本身就具备了向韩毅要求赏赐的资本。 这之前姚勇只是一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将领,这之后,经秦重一席话,姚勇才真正知道自己与秦重的差距何在, 那种欲与天公试比高的豪气,要建功立业纵横天下的志向,才真的感动了姚勇。 某种程度上,姚勇被秦重“洗脑”了。 但他不是第一个,也远不是最后一个。 夺回淮南城三天后,姚勇与百姓休养生息秋毫无犯,基本安定了淮南,主力部队进入后,在原城的基础上进行了重新加固,成为雍军在皖北的军事要塞。 因为从今以后,淮南将成为雍军对战齐军的最前线。 肃清安徽境内的齐军后,姚勇奉命率秦重等人入合肥面见韩毅。 虽然地扼九州南下北上的枢纽,地理位置重要,但合肥城比之淮南城并不大多少,只是城墙高上许多。隔着六七里,秦重和姚勇一行人便看见了合肥那斑驳的黑色城墙。 合肥城毕竟是一省之会,比之淮南城多了足足四个门,秦重等人策马从北边的宣宜门进入,城门高近三丈,守卫足有三十人之多,可见其重要。 而韩毅并非奢侈浮华的人。 这一点,当秦重到达合肥城中的雍王府,走过朴门朴院的雍王府长廊,到达虽然阔大但并不堂皇的萃英厅时便确认了这一点。 没有等太久,也没有经过什么繁琐的礼节,秦重一行人很快便见到了韩毅,这一点倒很得秦重赞许。 行完礼后,在厅内一众文武大臣的注目下,秦重抬头,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韩毅,那个他心中默默等了许久也想了许久的合作者。 这是个精神健烁,目光炯炯的壮年男人。鼻若悬胆,目若飞燕,非常有英杰之气。 韩毅的长相其实很特别,属于那种让人一眼看见便再难忘记的人,他的额头很高,天庭饱满,眉弓如苍鹰一般拱出,相书上说有这种长相的人心狠,能下决断,在别人身上对不对胡铁不知道,反正在韩毅身上这一点展现的是淋漓尽致。下颌微方,却又像他的额头一样向外突出,仿佛一张脸远不够它生长,要尽全力释放旺盛的生机一样。 以往,他只是在情报中见过韩毅的画像,大体知道他的为人。 而等到真正见到韩毅,秦重愈加确定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秦重和韩毅二人的共同之处不少,其中之一,便是话都不多。 但和秦重给人深不可测的感觉不同,韩毅给人的感觉更多的是一种老到的亲近感,一种没有多少距离感的威严,大多数时候,他总在听,但每每问出的问题都能问到点子上,他话不多,但目露精光,使人不敢轻易在他面前隐瞒什么。 韩毅年龄其实并不大,只比秦重大几岁,如今也才三十岁出头,但这种亲近感源自于他从底层一路摸爬滚打磨砺出的丰富,杂在他的权威感里面,竟然毫不冲突。 “率军直入敌军,万军中射杀敌将者何在?”一厅文臣武将之上,韩毅面带赞许的首先问了出来。 秦重没有动,暗暗把陈煜推到了前面。 “壮士,尊称何如?” “姚将军帐下步军士,陈煜。”陈煜有些吃惊,但随即明白了这是秦重让他领首功,感动之余,随即走上前揖手拜道。 “真羿人也,请上前来。”韩毅也喜勇士,见之大喜,命其上前细看。但随即,韩毅皱了皱眉“如此本领,为何身在步军?且还仅仅是个普通军士?” 韩毅没有光顾着高兴,而是一眼就看到了陈煜回答的关键点。 “姚勇,你对自己的手下有些不察,有些屈才啊。” “禀主上,我”姚勇一听心里便突突了下,正准备开口找些措词解释一下。 “禀主上,我参军较晚,参加的战斗不多,又没有立下什么功劳,在军中实在是细沙一粒,不能怪姚大筛漏了我。”陈煜再拱手上前说道。 他这一番话不仅秦重惊了,就连当了他一年上司的姚勇也惊了,简单几句话却说得明明白白,既为姚勇开了脱,又没有太自损,当真算得上圆满。 韩毅一听,虽然知道是在为姚勇打掩护,但也点了点头,表示此事不再追究。 韩毅以为陈煜是首功,便赏了他黄金百两,宝弓一张,良田百顷,再提他为弓箭军的偏将。陈煜个人的赏刚封完,韩毅便话锋一转:“我听说,长丰阻击战的第一天,阵地差点丢了,这是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姚勇心里一咯噔,瞬间就冒了一背的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 绵里藏刀 韩毅是赏罚极为分明的人,事实上,他能有今天的成就跟这一点是分不开的,从来不独享荣华富贵,总是与部下分享,使得他与乾明五年后的其他义军首领相比,相当得士兵人心。 本来嘛,本是天下最老实的农民们,冒着杀头的危险抄起锄头铲锨起义,为的就是个温饱,再多点也不过就是能得点赏赐,买一点地,能娶个媳妇就算顶了天了,如此而已。所以深知这一点的韩毅从来不吝啬该给的赏赐。 同时他眼里又绝不容沙子,酒嚢饭袋别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混过去。韩毅的兵不是最多的,将不是最广的,地不是最阔的,在没有一个得力的谋士和大将的辅佐下仍能打下安徽这么大的基业,自然非等闲之辈。 姚勇不敢有所隐瞒,只好磕磕绊绊的把过程描述了一遍。 他知道自己失了职,虽然最后守住了长丰,但到底是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而且这其中基本都是秦重和陈煜力挽狂澜,讲到危急处,他连话都不利索了。 韩毅平常是很和善的,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威严。独领一军,端得算是人中豪杰的姚勇在韩毅面前如此战战兢兢,由此便可见一斑。 等到姚勇说完,韩毅脸上那丝隐隐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变得彤云密布。 “率领一十八骑,直入重军,以身犯险,助陈煜射杀敌将之壮士何在?”韩毅开口问道。 “属下,绛州龙门人氏秦重,见过主上。”秦重闻言上前,韩毅这才发现,随姚勇一起来的几人中,竟然还有如此的英武之士。 见情形对姚勇不利,秦重想了想,在得到韩毅的同意后,对韩毅所说的进行了补充。 “此次我军能安然渡过危机,姚将军功不可没,”秦重这样说道。“我俩再怎么冒死,也不过是匹夫之勇,而若不是姚将军瞬间洞察了齐军中军发生的消息,将许朔月已死的消息传递开来,并及时率领我军反杀齐军,这场重围也难解。” 姚勇也清楚,在当时的情况下,单是加固阵地已经于事无补,即使秦重是墨子再世,也没有办法应对如潮的齐军。 这时候,就需要为将的人转换思路,内防不行,就破外。可惜这时的姚勇只见眼前的树,未能见到整个森林,被眼前的战况迷了眼,根本想不到这么简单的一点。 所以旁观者清的秦重选择冒险出击,斩首许朔,直接摧毁首脑,从而破坏掉齐军的指挥系统。只有这样齐军军心才会大乱,其阵脚才会不攻自破,雍军才能有反击的余地。 韩毅闻言不禁拍案叫绝,脸上的凝重这才缓和了一些。 “之所以选会骑马的人,是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和速度,能够快速冲击,穿插于其中。”谈到为何选骑兵进行斩首行动时,秦重如是说道。 “那选择使长枪长刀的,自是为了加强马上冲击的优势,碾压步军以便打开缺口了?”韩毅脑筋转的很快,秦重一说他便懂了。 “正是,而至于只选参战五次以上的,入军却又一年以下的,也是我根据作战经验和士兵懈怠程度折衷的算法,太短了没有足够的作战经验,太长了又会失去新兵的那股锐气。” 韩毅恍然大悟,但听完秦重最后一句话后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秦重所说的情况他不是不知道,相反,他为此也头痛很久,韩毅并非庸庸碌碌之辈,他的目标,是整个天下! 要夺取天下,光靠现在自己手下这区区十几万看似不少实际多为散兵游勇的农民军是不可能的,他迫切得想要一支能够令行禁止,如鞭使指的军队!韩毅从秦重的言行中断定他必定早有改变这个现状的方法,但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是细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所以韩毅没有打断秦重,等着他继续说道。 而实际上,这场奇袭的真正关键正是在秦重勒马于“杀马阵”前的那几个瞬息之间。当齐军摆出“杀马阵”的时候,何止是秦重,就是远在后方的姚勇也为秦重捏了把汗。 但直面刀锋的秦重却并没有失去理智,电光石火间,他忽然想起自己为何而来。 秦重的目的才不是击溃齐军,他只为斩首许朔。所以面对难啃的“杀马阵”,秦重根本没有必要与他们死磕,他和一十八骑相当于后世的“东方神剑”c“海豹”等特种部队,执行的是斩首敌方首脑这样的精密行动,与普通步战士兵死磕既是以卵击石又是牛刀杀鸡,根本得不偿失。 想明白这一点,后面的所有事情就都好办了。战略既定,秦重没有丝毫犹豫便直接分兵冲向许朔。 但秦重所领的东边那支已经突进到距离许朔月只有几十步时,陈煜所在的西边那一支却还远远的没能近许朔月,姚勇虽然为西边那支暗暗担心,却又隐隐感觉到秦重似乎是故意安排这些的,其中必有深意。 直到流星铁箭将许朔月洞穿,这时候的姚勇也终于如梦初醒,热血瞬间便沸腾,然后在许朔月落马后,一马当先,率领雍军士兵冲了上去,一举击溃了齐军。 等到秦重说完,韩毅的眉头才终于解了锁。 “看来,长丰之战,你才是真正的剑尖。”韩毅微微点着头说道。 韩毅给了秦重与陈煜同等的百金和宝弓赏赐,除此之外又将他连升三级,从一名什长直接升擢为百将—— 百将者,十什之长,手下直管百人,算得上是一个中级军官了,若在战时领导的人会更多。在打过几次胜仗多了俘虏或者扩军后,有的百将手下能有三四百人之多。 秦重以自己只是助攻,许朔月是陈煜射杀的,淮南是姚勇夺回来的,自己无功受禄实在有愧。 “你不必过谦,我韩毅的眼睛不盲,看得出谁为首功。”韩毅说道。 “让你拿你便拿着就是,将来努力杀敌,多为主公分忧便是。”位列文臣列的一位皂巾谋士模样的人劝道。 这人便是韩毅手下最为得力的谋士之一,洛阳洗马人氏,复姓巫马,名是,字子非,江左崇景人氏。为人深谋远虑有大识,且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入韩毅麾下前曾为江湖游道,人送外号“小诸葛”,其谋略与才干,由此可见一斑。 巫马子非开了口使得秦重非常意外,他向巫马点了点头后略微沉吟一下,便没有再推辞,依然面色坦然的接受了。 这便是秦重与巫马的第一次接触。 从情报中,秦重综合了所有韩毅曾经的言行,判断出韩毅不是阳奉阴违两面三刀的人,他虽然驭下甚严,颇有政治手段,但毕竟平民出身,一身豪气不减,平生也最喜豪杰。再加上自己有功,受赏是理直气壮的,果然,见秦重如此坦荡,韩毅眼睛里的光彩并未消失。 韩毅从来不怕自己的手下不爱财不爱美人,相反,他最希望自己的手下是个有的人,因为只有这样,自己才有东西可以赏,才能将他们牢牢的抓在自己手中。当一个人才手下无欲无求,为上者无物可赏时,那这个人才灭顶之日也许便不远了。 因为这时候,他的主上会怀疑这个人才不再能为他所控制。而且问题是这个人才什么都不想要,还是想要的自己给不了? 难道是自己的位置不成? 自古君疑臣必诛,臣疑君必反,君疑臣而不诛则臣必反,臣疑君而不反则君必诛。君一疑臣,臣几必死。 “你认为你的长官该怎样处置?”刚赏赐完,韩毅便冷不丁地问了秦重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这话一出,姚勇的身子一颤,秦重心里一个激灵。 “韩毅果然非等闲之辈,自己以后看来得更加小心才是。”秦重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如此想到。 这个问题看似无厘头,实际上含义不浅,内含机敏,是一个外表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大陷阱,稍不注意便有可能万劫不复。 秦重又会怎样回答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化险为夷 姚勇应该怎样处置?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国有国法,军有军规,秦重大可以直接回一句请韩毅按照军法处置就是,再或者,秦重可以一脚踢开这个自己的顶头上司,毕竟,仗是自己抗的,功是自己拿的,秦重完全可以将真相告知韩毅,然后再在旁边煽几把风,助助火,姚勇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但那是鼠目寸光的人才会做的。 如何处置姚勇,此时的韩毅必定早就有了决断,他之所以再多嘴问秦重一句,无非是想考考秦重,看看他对自己的上级是怎样的态度,看看他在利益面前究竟能不能把持住自己, 某种程度上,秦重的回答决定了他自己以后能在韩毅的帐下飞多远。 面对韩毅丢过来的这个难题,秦重不动声色低眉说道:“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而上峰的对错不是我等应该妄论的。”如同父母的过错不是儿女应当非议的,上级的得失作为下级也不应该多嘴多舌,下级有义务为上级提供建议,修正路线,但上级最后的结果怎样,作为下级并不该多言。 “但是,姚将军率部夺回了被齐寇抢占已久的淮南城,末将认为此功当嘉。”秦重一抱拳说道。 “哼,连自己的阵地都没守住,还有脸教唆部下在这数自己那一丁点功劳。”秦重话音刚落,站在武将之列第三席的一位白面净须的将军不由得嗤笑了声,面带不屑的小声说了出来。 姚勇的头低得更低了,而韩毅没有开口阻拦,他要看看秦重怎样反应。 “这位想必就是雍王帐下骠骑大将军高将军吧?”秦重问道。 姚勇一听心下又是一震,那白面净须的将军正是韩毅手下骠骑大将,姓高,单名一个明字,在韩毅帐下同姚勇是水火不容,二人明里暗里没少争。自己被外派阜阳,高明也有一份‘功劳’,但自己从没跟秦重提起过自己与高明有过节,不知秦重又是如何知道的。 秦重当然还是从游隼卫的情报中得知的。 这高明高将军,做人办事却一点也不高明,见秦重认得他,虽然心里美滋滋的,但嘴上却只是冷哼一声,算是承认了。 “敢问高将军,南齐的大军围城合肥第一日时,您在哪呢?” “彼时我在滁州集合军队,正准备按照主公的命令南下合肥。” “那合肥围城第三日晚上,你又在哪呢?” “我我已经带兵出了滁州,到达肥东了。” “肥东。”秦重闻言点了点头,“也就是说,还没有到合肥对吧?” “这个这个,距合肥已不过百余里,指马可到。” “指马可到,高将军说得轻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主公的命令,是第三日日落前,所有部队都应到达合肥城外二十里的指定地点集结待命吧?” “这个这个”高明已经答不出话。 “第四日凌晨对齐军进行反包围的时候,将军还没有赶到合肥对吧?那时将军在哪呢?” 高明支支吾吾不说出来。 “我来告诉高将军吧,原本第三日晚上您应该昼夜兼程赶到合肥城下的,结果您命令部队原地休息,等到第二天上午才重新出发,我没说错吧?” 话说到这里,下面的话已经不用秦重再说了。 从阜阳到长丰,几百里横跨整个皖北,姚勇率所一万七千余人仅仅一个昼夜不到便到达,而滁州到合肥大大小于从阜阳到长丰,而高明竟然花了将近四天才到,差点没有及时完成合围,让齐军有机可逃。 更不用说,姚勇所部一万七千人是承担的最重的阻击任务,最后不仅成功阻击,还顺道夺回了淮南重镇。而高明所部在整个合肥保卫战期间不仅毫无建树,还因围杀齐军不利,反损失了近千人马。 两相一比,高下立判。一番话秦重说得有理有据,像是亲眼看到的一样,而且自始至终秦重对高明都“敬重有加”,没有一丝逾傲,却把高明说得无言以对。 这些情况韩毅事先只知道大概,原本并没有打算深察,结果经秦重这么一说,发现实际情况确实如此,不由得怒从心起,反过来狠狠地罚了高明一把。 高明偷鸡不着蚀把米,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对姚勇和秦重的恨意也更深了。 秦重却根本看也不看高明,如此小人,秦重还不放在眼里,迟早要被他作为垫脚石铺成路的,只是此时还用不到他这块,先留他几天。 对秦重回答,韩毅心里很是满意。对秦重越来越感兴趣,这只是对他的又一个考验罢了,但秦重并没有得意忘形,以为自己得了主公的赏识便可以一脚踢开自己的上级,而且还四两拔千斤的便答了这个问题。 从秦重的回答中看得出,秦重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而且他能这么回答,至少说明了他是个聪明的人。 但如果是三年甚至更久之前的秦重,不会去看,也根本看不到这里面的玄机。他或许不会对姚勇落井下石,但至少也会秉公直言,要求韩毅按军法处置。但此时的秦重,早已不是那个毛毛躁躁,目中无人,眼高过天的少年了,燕都之变,使他一夜之间真正长大了。 “禀主上,我认为,长丰阵地的阻击任务如此重要,但姚将军最后坚决完成了任务,长丰到底是没丢,姚将军何错之有?而且,淮南城可是姚将军力主夺回的,为我军重新夺得皖北的重镇,更是功不可没,末将认为,理应嘉奖。至少,功过相抵不应有罚。”秦重说完最后一句,揖首拜伏于地。 当秦重说到这里,姚勇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感动,明明自己当初还阻拦,但秦重不以为怒,却反而帮着自己解罪,自己当真是怎么报答都不为过 而到此,韩毅对姚勇的不满也终于消解,而且在一众文臣武将注视下,韩毅也不能再罚姚勇了——姚勇劳苦功高如此,若放着功劳不看而对错误斤斤计较,未免会让其他人心寒。 不奖不罚,这是韩毅对姚勇最后的处置。长丰之失与淮南之功,两相折抵,无尺寸之功予以姚勇,以示对他的处罚。 但姚勇对此已经感恩戴德了,毕竟自己的脑袋保住了。 事情的发展果然印证了秦重的说法!姚勇守住了长丰,那是他分内之事。可如果姚勇没有守住,那不论他有几颗脑袋都是不够砍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与子同袍 二十五章与子同袍 在秦重的巧妙回旋下,原本逃不了一劫的姚勇安然无恙的回到了淮南,这是姚勇所料未及的,由此,姚勇愈加佩服当初秦重力主自己冒险夺回淮南的正确性,对秦重也更加崇拜。 合肥保卫战结束后第四天,淮南城南郊。 经过长丰阻止战和淮南夺回战,姚勇所部减员约五分之二,损失严重,而若不是最后秦重和陈煜等一十八骑斩首许朔月,守住了长丰,那最先崩溃的,一定是雍军。 此刻,淮南城南郊,姚勇率所部一万多一点的老兵和新从后方调来补充淮南城防御的两万新兵,一同列队在了南郊。 淮南北南和东面环水,只有城南多旱地,且地势开阔,容纳得下三万人。 但今天,这三万人聚集在这里可不是为了开战。 他们的面前,摆着近六千具尸体,在这六千具尸体的最前面,是九位铁甲朱衣的骑兵棺木。 正是那一十八骑中,阵亡的九位壮士。 长丰阻击战的惨烈,由这一十八骑的结果便可见一斑,一十八骑最后只有九人活着回来,其战斗的激烈也就可想而知。 韩毅对秦重当时许下重赏激励士兵并未反对,相反大方的拔足了姚勇此战所需的赏格。姚勇也随即兑换了自己的诺言,九位勇士虽身死,但他们的家人都得到了完善的抚恤。谢衍有兄弟正当盛年,姚勇答应了他的意愿将他收入军中,付也雄是独子,家有老父,姚勇则将他接到了合肥城,托付给了值得信任的人好生赡养。 在长丰阻击战中上马立功的这一十八骑,全部按照参战前的约定各得十金,陈煜得百金,所有人都直升三级,位居五什之列。 躺在槐木墨棺中的九位勇士,周通,冯泉,谢衍,韩朝,付也雄,张有粮,陈时雨,陈铁柱,李响工,此时穿戴好了铁甲朱衣,安然睡在棺中。 他们是作为勇士死去的,他们的死换来了雍国的安宁,他们的死捍卫了雍军的荣誉,他们死得其所,他们的名字将刻在石头上为后人所永远铭记,他们的名字将被长久的记得。 “” 瑟瑟的凛风中,秦重突然开口,用着秦腔的歌调,高声唱起了一首三秦地区老陕人经常唱起的歌。 正是《诗经·秦风·无衣》。 这是一首陕西地区的民歌,歌词大意是 但在秦重这里,却作为挽歌用来告别战场上远去的同袍,却也无比契合。 秦重曾在陕西游历,对三秦故土有着很深的兴趣与见解,他曾经用脚步丈量了老秦的故都“雍”到后来名扬天下六国的新都“咸阳”,感受了老秦人从春秋到战国,数百年来一代又一代人砥砺奋进终于一统天下的不易与煌煌荣光。 “纠纠老秦,共赴国难”与“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两句深深地融在了关中三秦人的血液里,即使在一千多年以后,重历三秦,经其风土,阅其人情,仍然让人穿肠,并且感之慷慨悲壮。 雍军不只有安徽一地,因着皖北临近河南的缘故,姚勇军中有相当数量的河南士兵,对秦重所唱的秦地歌调并不陌生。 此时正值深冬时节,朔风猎猎,吹得所有士兵的心中莫名的激越,和一丝莫名的感伤。 过了一会,有人小声的跟着秦重合唱了起来。 慢慢地,跟唱的人越来越多,到后来,虽然是籍贯皖南皖东的士兵不熟北话,也跟着大部分人唱了起来。 自古多言河北燕赵地区多慷慨悲壮高歌之士,其实陕西黄土大地上,更有不输燕赵的雄浑与悲壮,三秦人苍劲雄浑的‘秦腔’,像亘古未息的长风,歌谣一般响彻在三秦大地上。久久,萦绕不去。 “岂”,雍军士兵们高声跟着秦重唱着,慢慢地,有人的眼中渗出了泪, 不知为何,没有原因的流泪。 他们的心,第一次被感染。 他们此时也开始明白,躺在地上的人是曾经和他们并肩奋战的战友,是替他们挡住刀剑,救他们于死神镰刀下的袍泽,而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位置,一个名字记不记都无所谓的同住同吃之伙伴! 而现在,他们躺在地上,再也不会站起来了。 所有士兵的心中,油然而起对南齐军队的滔天长恨。 但除此之外,更多的是一种感怀和激越。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一直到九位士兵和其他阵亡的士兵遗体安然入土,封土立碑,雍军将士们都还沉浸在挽歌里,久久不能忘怀。 而在此之前,别说姚勇所部,就是整个雍军都没有这样的仪式,死了就死了,那只能怪自己命不好,没有人记得会记得你是谁,你做过怎样的事情,你到底来没来到过这个世界。 但自此以后,士兵们知道,从今以后,自己的名字会被后人,被自己的兄弟记得。他们的家人将会被妥善的赡养。 秦重的目的很简单,自唐末后,经过五代的所有规则荡然无存的毁灭,中国武人的荣誉和责任已经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再加上之后宋朝三百年重文抑武对武将的死防的士兵的鄙视,中国武人的荣誉便失去了 今天举行的这一场葬礼,便是秦重重塑军人荣誉感的第一步。 士兵们高声唱着,送别战场上的袍泽。 他们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作为一名军人,是有着且应有着荣誉的。 而在不远的以后,为了捍卫这个,他们可以付出一切。 秦重在长丰阻击战中力挽狂澜一战成名,并且当上了百将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燕都,传到了元帅府中。 阿克俊雄没有封锁这个消息,径而告诉了自己的女儿古尔沁。 自秦重逃出燕都已经五年,但古尔沁心中的思念没有一天息止过,阿克俊雄有时候真的怕她思念成疾。 事实上正是这样,古尔沁性格内向,有什么话都爱憋着不说出来,对秦重的思念折磨着她,也支撑着她好好的活下来,只为再与秦重想见。 内侍将军情送到古尔沁手中的时候,古尔沁呆呆地接住,一时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内侍说出了秦重两个字,古尔沁才如梦初醒,赶忙拆开了密信。 军情很简洁,只有短短五行字,但古尔沁却看了好久好久——她将那一百多字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一边看着,两行清泪自然而然的从古尔沁美丽的杏眼中溢出,洒在了白笺上。 古尔沁·呼尔罕,事隔五年,在重新知道秦重的消息后喜极而泣。 五年过去,古尔沁出落的越发动人,眉眼越发精致,像春天抽开了嫩枝的细柳,像夏天散开了花瓣的白莲,亭亭玉立,楚楚动人,宛若天上人。 但她眼神中的哀愁却也越来越浓,浓得几乎化不开。 古尔沁眼神中的思念,像大海一样深邃,又像一样浓稠,不可化解 整整五年,她一直在担心秦重的安危,以她的条件,朝中达官贵人的子弟来提亲的几乎要把她家的门槛踏破,但古尔沁一直不为所动,十分决绝的劝退了所有人。 阿克俊雄得知古尔沁的反应,又是久久地长叹一声,但依旧束手无策。 他知道,秦重一直住在古尔沁的心里,人虽远去,可又从未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命定之将 从合肥回来后,姚勇便从后方新近补充来的两万新兵中选出了一百多人,作为秦重的部下,由其自由训练,并且允许秦重在各部队中优先选出自己想要的人,单独组成一支百军。 秦重知道,从别的百将手下要兵无异于砍别人的手足,断别人的命路,是要被人所怨恨的,只是顶着韩毅的命令,所有百将才不敢不从。 但韩毅并不会平白无故的给自己自由选兵,自由练兵的特权。 这是韩毅对自己作战能力之外,作为一个将领所必不可少的带兵训兵能力的考核。如果自己通过了,以后可预见的未来路都会变得好走些,可一旦自己走错了,不说万劫不复,前功尽弃那是毫无疑问的。 明知这是韩毅对自己的考验,但秦重接下了。 他要推翻大燕,将天下重新夺回在汉人的手里,将燕人赶回草原,还天下以民族平等,四海昌平。其志高远,但困难重重,自古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秦重想达到这个目的,必得先得到一个强大且安定的政权支持,而一个强大且安定的政权,又必须有一支强大且百战百胜的军队做倚撑。 所以这一次,秦重不遗余力的要用尽平生才学,立志练出一支好兵,一点点改变命运的轨迹,撬动大燕这只庞然大物。 既然韩毅给了特权,秦重便也不多废话,那一十八骑中存活下来的九骑自然是要定了的,除此之外,秦重先是点了从阜阳就开始跟着他的刘满仓,等什中几位士兵,然后中从全军上中选了十几名其他百将手下的士兵。 见秦重只选了十几名,所有百将才如释重负,庆幸秦重没到自己这里挖人。这十几人中,虽然有已在军中颇有名气的勇士如李末等人,更多的是籍籍无名,此前一直不吭不响的人。 其他百将见此不由得暗暗嗤笑秦重,明明顶着尚方宝剑,却不趁此机会把各百将手下的精锐之士全部抢走,而是多挑那些一文不名,没有一点过人之处的寻常士兵,当真是没有眼光,真不知韩毅是怎么看重他的。 秦重鼠目寸光?也许是吧。 但这寥寥十几人中,以后出了两个名动天下,声震北漠的名将,他们一个叫唐凌,另一个叫王钧。 秦重之所以不选那些所谓的“鼎鼎有名”的勇士,是因为他选人从不看名气,只看战功和实力,那些所谓的“勇士”,大多数只知道窝里横,在自己军营里横冲直撞的,一上了战场腿却不由自主往后撤。要么就是虽然勇猛,但目无法纪,我行我素,丝毫不把军规和上司当回事,秦重固然有的是法子将他们收服,但这些人再勇猛,在强调整体战斗力的战场上永远是一堆散沙,根本成不了气候。 这两种人最令秦重不齿,待在秦重手下活不过三天。 唐凌我们并不陌生,他便是秦重初进雍军时,经常穿过大半个军营去谈话的人,秦重为此还和一个黑脸大汉打了一架,在雍军中初显了名。 唐凌其实生得貌不惊人,身高不过七尺有余,一字眉,稀胡须,是普通安徽人的长相,放进雍军士兵中根本找不出来。 他是泥水匠出身,三代都是家无寸土的贫民,但唐凌虽然身为一名普通的泥水匠,但丝毫不因为泥水匠是下贱的工作便有所怠慢,相反他既干一行便爱上这一行,对各种工事和建筑研究很深,所构筑的房舍c垒块,甚至打的井都坚实不已,极其完美,算得上艺术品,而且他还与其他木工师傅互学互教,在建筑工艺之外,又修成了一名木工绝技。 那一天,秦重刚刚来到阜阳的雍军驻地中才两天,在考察营地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帐营盘修筑的极其严实,夯土实整,帐边严密,且与这一帐营盘相隔不远的一段木质围栏修得同样坚实严整,固若金汤。 秦重断定这必定是同一个人所筑,便进入营帐中探问,由此便认识了唐凌,而交谈之下,秦重发现唐凌不仅手艺精湛,见解和品性都极优秀。 这样的唐凌,俨然是一个古代的“工兵专家”, 但唐凌最重要的品质还不止于此。 除了这些看得到的硬件本事之外,唐凌更为秦重所珍视的品质便是心思缜密,性格坚实,对许多事情都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并能坚持真理,绝不随波逐流。只是他认定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这在别的地方例如官场,或许是缺点,会被人说成“不懂事儿”,“认死理”,牛脾气。但在军队里,这却是最宝贵的品质之一。 比方说守城的时候。 按说,以唐凌这等本事,本不用到军队里面冒险求生才对,军队虽然是个上升的好通道,但实在太过危险,对武力并不过人的唐凌并不算友好。 但唐凌又何尝不想安稳过一生,但兵荒马乱的‘落燕时代’,连年的战乱使得人口急剧减少。而且在那个人人自危,所有人都急急躁躁的时代,根本不允许他这样的精益求精的人存在,所有人只想着唐凌能快一点,再快一点,更快一点的建好,根本不管建筑的质量如何,他们想反正也不是自己用,只要有钱赚,粗制滥造又何妨? 唐凌当然不会妥协,他是对自己和自己的作品严格要求的人,不能容忍豆腐渣工程的出现。 所以找唐凌做工的人越来越少,一开始唐凌还能吃上肉,再后来是干饭,再后来连粥也喝不上,渐渐地唐凌便连稀粥也喝不到了。 所以唐凌才来到了雍军。 相比唐凌,王钧的经历就传奇的多了。 王钧是洛阳安都府人,农户出身,家里世代务农,但他性格争强好胜,小时候精力充沛而无处可泄,顺手便收服了十里八村的小孩子,成了远近闻名的‘孩子王’。 对,没错,就是十里八村全部的小孩子。出门的时候,王钧的后面经常跟着一整条街的‘小弟’,场面极其壮观。在安都这个小小的县府,王钧这样的小孩几乎是空前的,也有可能是绝后的。 长大了,王钧便自然而然的进了黑道,但黑道并不是那么好混的,他一个家里无权无势的白丁,又不懂察言观色和权谋之术,在道上摸爬滚打数年仍然是一个无家可归,处处受挫的小混混,空有一身勇力和建功立业的热血,却每每面对冰冷的墙壁和无形的阶级大山而叹然。 二十五岁重阳那一天,距离他的生日不到一个月,他所在的“东城帮”派他和一个从入帮就开始带他的中年混混“老柴”去安都的一条街“打麦”,说白了,就是去收保护费。 王钧知道这是收油水去了,自然喜滋滋地跟在老柴屁股后头去了。 但他们却不知道,自己走向的,是一条不归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快意恩仇 但他们却不知道,自己被当枪使了。 王钧也不想想,整整一条街,那么丰富的油水,为何会让他和老柴这种无名之辈去收?而且还只有两个人? 等到他们去到了地方,才知道地方已经被另一个帮派强占了。 金刀门,河洛地区势力最大的黑道组织,极盛时期门人有近万之众,是当地官府都要忌惮三分的存在。 老柴和王钧虽然明知“金刀门”不好惹,但因着相信自己帮派,相信他们会站在自己身后,老柴仍然义正严辞的上前去置问“金刀门”的人为何强占自己的地盘。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探路的,用来探明“金刀门”对安都县的态度。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被卖了。 金刀门的人自然也知道王钧两个人的来路,为了表明自己的强硬态度,金刀门在安都的头目一开始,就给手下人下了格杀勿论的命令。 最后老柴拼了老命,用自己的胸口挡住了追杀的“金刀门”人,才终于给王钧争取到了逃跑的时间。 但老柴自己,却被金刀门的人乱刀砍死在了暗巷里。 当一身血的王钧逃回帮派中的时候,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 但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来扶他一把,哪怕是问他一下,所有人都不想接近他,怕惹得自己一身腥。 王钧在自己老大的屋子前拍了半天的门,直到自己的手肿了,直到自己被老大的手下强行拉走,老大都没有出门看自己一眼。 王钧这才知道,自己和老柴两个人被卖了。 那个老柴豁出了命去捍卫的东城帮,在更大的强权面前,毅然决然没有丝毫犹豫的选择了失明,假装没有看到这一切,只因为老柴无权无势,只因为老柴命贱,不值一钱。 所有人都知道内情,只有他们两个人还蒙在鼓里。也许人可以忍受一个两个身边人的背叛,但当身边所有的人同时抛弃你的时候,那种如坠深渊的绝望,能将一个人吞噬至死。 王钧疯了。 他疯了一般问所有人,问他们知不知道老柴死了,然后双臂死死地箍住对方的肩膀,要求他们为老柴报仇。 但所有人全部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对他们来说,老柴,那个总是笑呵呵地,话虽不多但待人实诚,心肠好的根本不像一个混黑社会的老柴,即使他再怎么好,也是一个没有地位,没有权力,没有一丝存在感,就该被拿来当枪使的人。 老柴该死,死了就死了。 死了就死了,没有人会记得他,他的牺牲将毫无意义,不仅官府不管,自己的老大更是不闻不问,相反会极力撇清自己和老柴的关系,对外说是老柴自己去惹的贵帮,与东城帮毫无关系。 仿佛老柴的命就该被这样丢掉一般。 仿佛这个人从来并不存在。 王钧第一次,开始思考人生的价值,开始认清这个残酷的社会,开始明白要想不被人踩在脚下,只有强大自己的实力这一条路可以走。他决心脱离帮派,他要北上嵩山学艺,寻求另一种人生,他要变强, 他要报仇。 常言到一入江湖身似海,从此田园是路人,王钧想脱离黑道,哪有那么容易? 当他离开家乡北上嵩山的时候,已是被当时道上所不弃的“黑子”,黑道上的人除了他的名,白道上的人也不接纳他,背地里仍然把他当成异类,当成一个笑话,当成一个被自己的帮派抛弃后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 王钧是带着重伤逃到嵩山的。 弃暗不易,投明则更加艰难。 嵩山的主持大和尚因他身上戾气太重,又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若教他功夫以后怕是要出事,便没有收。 王钧在少林寺的门前跪了整整七天,七天不吃不喝,七天不睡不动,他原本身上就有重伤,期间晕了又醒,醒了又跪,跪了又晕,跪到第六天的时候,脸色已经是黑色。 第七天,当他脸朝下直直栽在地上的时候,住持和尚终于看不下去了。 抬王钧进寺的时候,住持和尚没有说什么,只是连声说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三年后王钧刚刚学成,便被住持和尚驱逐出寺。 含着泪,王钧磕着长头离开了嵩山。 几天后的重阳节,洛阳安都的东城帮老大惨死在自己家中,当天晚上,金刀门的门主也暴毙在洛阳城里。 两个人都是被街头混混打架常用的那种片刀,一刀刀活生生割死的。 东城帮的老大和金刀门的门主,他们从来不知道自己招惹的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以为自己欺负的不过是两条狗,是两个可有可无,死了就死了的贱人。 实际上他们惹的却是一匹从不忘记伤口,不会忘记恩情,也永远不会忘记仇恨的狼! 再然后,王钧为了躲避官府的通缉便逃到了安徽,天下大乱,王钧便加入了韩毅的部队。 这段历史王钧从不像其他人那样当成一件光荣,得意洋洋地到处炫耀,他只是深深地埋在心底,轻易不告诉人。 当秦重听到王钧面色沉静,似乎是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说出这段故事的时候,纵然见多识广的秦重也不禁唏嘘不已,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和王钧干了一坛又一坛的口窑贡酒。 唐凌和王钧一起被编入了秦重的队伍,加上上长丰一战后活下来的骑兵们,都成为了秦重的骨干。 当上百将后的秦重并没有多大变化,还是如往常一样做着自己的事情,但他所管的这一百多人,在他的手下,训练c实战c内务等各科成绩渐渐地都成为了全军第一。 不仅如此,秦重的队伍令行禁止,军纪和军规极其严明,每一个动作都无比标准,没一次训练都全力以赴。 其疾如风,其徐若林,侵略如火,不动若山,动若海倾,说得就是秦重的部队。 秦重对自己的手下很严。 而秦重的手下对此毫无怨言。 因为秦重对自己的要求更严,每每他的手下们早上被秦重叫醒的时候,秦重已经自己在营外跑了五圈了。士兵们训练完去吃完饭回来的时候,秦重还在训练丝毫不为所动。 后来,秦重的营被称为‘铁营’,日后名震天下的‘铁军’的雏形,便由铁营始。 但在秦重训练的一开始,铁营却并非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以牙还牙 训练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件小插曲,相当制剂了秦重所在的军。 秦重没有忍气吞声,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己重要的人被欺负。 从亲眼见到父亲死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时候,秦重就发下誓言,一定不让自己重要的人受到伤害。 第二十五章 是金子在哪都能发光,但是秦重惊人的崛起速度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嫉妒。 这天,秦重手下的刘满仓早上出去办事,原本半上午就能复命,秦重派人出去找他也没找到,到了中午,众人正焦急间,刘满仓却鼻青脸肿的回来了。 进了秦重所在的军帐,众人一见鼻子歪到一边还挂着血线,左眼被打便愣了,忙上前问道是怎么回事。 “老老大,不是,什长,对不起。”刘满仓还是下意识的叫秦重老大,见秦重皱了皱眉才赶忙改口道什长。 眼见刘满仓嘴都被打肿了,说话已经不利索,秦重也不忍再罚他,叹口气道:“说吧,怎么回事?” “我都怪我,今天上午我办完事后正打算回来,在营里的驰道上听到有几个人说话提到了你,我便摸过去听了几耳朵。” “你听到了什么?”早有人等不及的问道。 “他们说”刘满仓吞吞吐吐不敢说。 “不怕,说。”秦重开口。 于是秦重知道了自己在那些人眼里是靠着溜须拍马屁走上位的小人,是假惺惺留着大头,把小头封赏分给手下笼络人心的龌龊什长诋毁完自己还不算,那些人连自己的父亲也一并诋毁了。 刘满仓是哆嗦着说完的。他知道自己的老大秦重修养好轻易不动怒,但是越是脾气好的人发起怒来越可怕。 真正咬人的狼是从来不叫唤的,相反那些成日里嗷嗷闹闹个不停的狗胆子却最小,外强中干。 但秦重听着,脸上却并没有愠色,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像平常一样淡然,这世上好像没有能让他失态的事情。只是当听到他们诋毁自己的父亲时脸皮下意识的抽动了一下,但随即恢复了自然。 “那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秦重问道,他在盘理逻辑。 “我我气不过他们诋毁老什长你,上去和他们理论了几句,但是他们人多势众,我说不过他们。” 秦重看人很准,刘满仓看起来憨憨傻傻的,实际上脑子聪明办事稳当,既懂分寸,又知进退,是难得的人才之一。既然刘满仓没说过去,又没能及时抽身出来,那对方就必定是故意挑衅无疑! “那你为何又动手?” “不是我先动的手,那些人是营统孙富平的部下,营统孙富平也在那里是他指使手下动的手。” 果然如此!明白事情原委后,秦重义愤填膺,刘满仓明知自己不是对手还要上前为自己出头,这份情谊让秦重动容,他决定要为自己的兄弟讨回公道。 接下来秦重又问了一些细节,然后便沉默了几分钟。 所有人没有说话,都静静地看着秦重,看他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孙富平毕竟是秦重的上级,秦重再有功劳也不可能越级指摘。但若是秦重选择息事宁人,则他刚建立起不久的威信又将荡然无存。 在旁人看来,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 但对秦重而言,息事宁人的选择根本不存在,在他这里,只有低调的报仇和高调的报仇这两个选择。 而这一次,孙富平很不幸。因为秦重选择了高调的报仇。 “汝贞,去军法处请军杖,满仓,前面带路,今天我一定为你讨回公道。”秦重沉思几分钟,理清逻辑,想好对方所有的反应后各自做出对策。 “好!”“走!这回一定要啪啪把那帮孙子的脸打烂。”“就是,我也早看他们不顺眼了。”秦重的一帮手下兴冲冲的拥护着秦重和刘满仓去孙富平那里兴师问罪。 远远的见秦重一行人走过来,孙富平冷笑着等着秦重。 “大胆秦重,见了长官为何不行礼?”孙富平一见面抢先发难。 “军中有规定,带甲之士面对都统以下的军官可不必行常礼,想让我环手,你不够格。”秦重淡淡回击。 “你”孙富平一时语塞。 “你骂人是你的不对,但是几打人就不对了吧?” “他他是我的下级,我想打就打,怎么着?” 秦重闻言,看到站在右手侧的,想起来刘满仓说起这人打歪了他的鼻子,下手黑且狠。 身形一动,秦重便闪身到了那人跟前,一个空摔便将那人面朝地上趴在地上。 “我们讲理?”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秦重从来不信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在他这里,有仇就要报,原谅混蛋是老天爷的事,他秦重要做的,就是送混蛋见老天爷。 “我秦重的人,谁敢动我兄弟一根手指,我砍他一条手臂,我们不惹事,可是也不怕事。” 真正的力量不来自蛮力,来自逻辑,来自以理服人。 回到军帐后,秦重让人把刘满仓放进了自己的帐内。 “打疼了吧?”秦重脸色关切中带着自责, “老什长,不疼,”刘满仓抬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知道当时众目睽睽之下,秦重要想给他出这口气就必须把理占住,所以这棍子他不得不挨。但是刘满仓却不后悔,他觉得,这才是自己要跟的人。 秦重约束手下是雍军中出了名一顶一的,秦重的部下乃至日后单独建制的‘铁军’也是军纪严明,说一不二,秋毫无犯。 但秦重对自己的手下兄弟们也是真心的好,不是那种军官利用士兵的好,而是发自内心的对自己的士兵们好,为他们吸脓。 秦重的护短也是整个雍军里面出了名一顶一的。虽然他手下的士兵犯了事他罚的也狠。 过于强调军纪而忽略了基本的人情往往会将军队变成死军,失去活力和锐气,变成唯唯诺诺只会执行命令的机器。 而只有恩威并施,既用纪律约束士兵,让他们令出必行,令出必止。又要真心待他们,让他们死心塌地的为你卖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