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梦北平》 正文 第一章 林家远客 宁静的北平，如水的月光已经洒遍，秋天的夜晚总是有这样的月亮。虫鸣渐渐都不见了，夏日清凉的晚风也变成了有些让人觉得凛然的瑟瑟秋风。林家的四合院里也显得格外安静。仔细听有两个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佣人房里传来。 “嘘，你再小点声，我告诉你了，老太太睡不实，这会如果醒了，又要起来一宿不睡。这一个月她都一直睡不好觉。”这是玉簟的声音，是林家的丫鬟，她年纪有二十岁的样子，散着长头发，躺在床榻上一脸担心地推身边那个梳着一个辫子的年纪更小的女子。 “我知道了。”梳着辫子的姑娘赶快放低声音，满脸好奇，催促地问她。“你继续给我讲讲啊，后来，后来金小姐怎么了？先别睡，我今儿中午给老太太捶腿，她睡着我也坐地上睡着了。我这会儿精神极了。”说着这小姑娘露出纯真的一笑，好像在嘲笑自己偷懒。这是彩珠，是林家的小丫鬟。到林家有两年了。一直伺候林老太太的起居。聪明伶俐，颇得林老太太的欢心。 “好，我继续给你讲，那你答应我不许大声说话了。”玉簟抬起头，郑重其事地跟彩珠说。 彩珠把一食指放在自己嘴上，又露出一笑。 玉簟看了她一眼，把手放在被子交叉着，眼睛看着棚顶，“其实，我知道的关于金小姐的事也不多，我也没见过这位小姐，我知道这点事都是我很多年前听刘妈讲的。只知道这位金小姐是老太太的外孙女，老太太顶疼她，据说这金小姐从小就生得美人儿样，又聪明又灵巧。只是不大的时候，姑爷死了，林小姐就从奉天把金小姐送来陪老太太。后来，后来好像在北平跟老太太待了几年，后来就随着林小姐去国了。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去国的，反正一去就没再回来过。明天是这十年呀，头一回回北平来。你没看今天老太太喜出望外，又慌又忙的。” 彩珠听得入神，感觉像听一个神话似的。仿佛那金小姐变成了仙女的形象，明天就要从仙境飞回人间似的。听着听着，眼皮就开始打架，慢慢睡着了，辫子都忘了解开。 第二天一大早，天要亮还没亮，冷飕飕的胡同里，有几声清脆明亮的犬吠，秋天在这个时候愈发显示出它的萧索来。比起前一阵子，天没那么长了。 林家院子里，林老太太已经梳洗好了，穿着一件深棕色滚黑边的旗袍，披着个带着细碎紫花的棕色披肩，从北屋走出来，步履蹒跚，满头已经全是银丝，但是目光仍然明亮，她急切地在院子里踱步，一会低头沉思，一会又回屋看看屋子里的大摆钟。过了一会，她快步走向门口，想要去开大门，谁承想，一个踉跄，又加上天色昏暗，就这样摔了一大跤。 “哎呦。”她不禁叫出了声音，一手扶着腰想，另一手攀着台阶要试图爬起来。这时候佣人房的门开了，玉簟披着一个粉红色夹袄从房里都出来，看到老太太，连忙光脚跑出来。 “老太太哟，您这是怎么了？您瞧瞧，这大清早的，您来这儿开这个门干嘛，这门让刘叔一会开，这么重的门，您怎么能开？”玉簟赶紧起来扶老太太，很关切地问，“摔坏了没，腰闪了吧？这今天金小姐若是来了，看到您摔坏了，可得伤心了。” 这时候老太太已经起身，“没事了，我没什么事。秋露说今天早晨约莫着能到北平，我这就睡不着了，想过来开开门，看看。”一边笑着扑着腿上的灰。 玉簟把老太太扶进屋子，给老太太换衣服。 “什么声音？刚刚闹闹吵吵的。”东房里的太太林毓云翻了身，惺忪着眼睛，不耐烦地皱着眉，把床帐掀开，下床去倒了杯茶水，“大早晨真是的，不让人睡个消停觉。你那个妈，也真是，这一个月来天天晚上没事就出来在院子里瞎逛，不就是你那个好姐姐家的金小姐要回来吗？就能那么欢喜连觉都谁不着？怎么老太太就跟她那么亲，怎么没见她对咱家润京这么好？亲戚远来香啊真是。我这一天天伺候着她哄着她，一点用都没有。说不定啊最后她那几个子儿都得给她那好外孙女。”毓云嘴里嘟嘟囔囔，喝了一杯冷茶。她四十出头，生了一双杏核眼睛，尖下巴上面的嘴唇十分薄，高高的颧骨，眉毛修得细细的，长发烫了披在肩上，一件紫红色丝绸睡袍，直拖到脚脖儿。 “行了我的姑奶奶，你不睡觉，你也不让我睡啊？你大清早在那满嘴念叨什么呢？”林达通睁开眼睛，厌烦地对毓云大喊，翻个身又继续睡。 “都像你那么没心没肺的就好了，没事写几个字儿，高兴了出去喝一宿，醉一通。也不往家挣钱，指着老爷子原先那几个破钱过日子，老太太的钱一个子儿也要不出来，我在你们林家真的是我倒了大霉了。润京转过年就快二十了。也该娶妻室了。就我手里头这几个钱，能够娶谁家姑娘的？”毓云把小青花茶杯往桌子上一掷，恨恨地指着床上半睡着的林达通。 “娶妻？润京才十九你就让他娶妻？他懂事了么？你还让他像我年轻不懂事似的娶你这么个王熙凤一样的尖刻女子受苦一辈子？”林达通直起身，清醒了不少，对着毓云讽刺地反问。 毓云气得颤抖起来，把茶杯又拿起来，扔向林达通，林达通一躲，正好扔向墙上，碎了一床。 “林达通，你就欺负老婆的能耐，你出去做点事赚点钱，给我看看啊！娶了我你还怨天尤人的，那我嫁了你，我岂不是上辈子做了极大的孽了！我娘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在北京城也是能排上数的，我在我们张家受过这样的委屈？你这个没用的废物，酒鬼！” 毓云越说越生气，把桌子上的茶壶茶杯统统推了碎在地上，“我两三个月没做一件像样的旗袍，首饰有一年没添新的，你看谁家太太是这么过日子的？林达通你还敢跟我这个态度？这日子我是没法过了！”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毓云开始流泪，一手擦眼泪，一手拍桌子。 林达通见势赶紧起身，一声不发。套上一件深灰的绸布长衫，把带上圆框眼镜。出门去喊玉簟收拾残局。 玉簟正在房里服侍老太太选要穿衣服，老太太本要穿那件棕色旗袍，但是摔脏了。老太太在衣柜左挑右选，刚选好了一见深蓝色带黑花的烫绒旗袍，就听林达通那边喊她。玉簟摇摇头，跟老太太说：“老太太我把彩珠叫起来，让她服侍老爷去，我之后立马就过来伺候您换衣服。” 老太太摆摆手，“你去吧，我自己能穿衣服。这一大早的，不知道这毓云和达通又弄出什么是非来了。真是让人心烦。” 玉簟转身出了北屋，去佣人房叫彩珠起来，“彩珠，快起来吧，今天金小姐回来，老太太早上又摔了，老爷太太那边又叫人去伺候。”她把床上熟睡的彩珠推起来。彩珠这个年纪，还是贪睡的年龄。她睡眼朦胧揉揉眼睛，摸摸自己的辫子，赶紧披了件夹袄去了东屋收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美人香至北平城 眼看太阳也出来了，院子里暖和了不少。早晨的一场风波总算是结束了。毓云却仍坐在自己房里不肯出来，也不肯出来吃早饭。林达通不理会她，走到老太太房，请老太太出来到饭厅。天大亮了，西屋的林京润，一脸的红润，个子高高的，正当好年华，这时候刚穿了件白衬衫，黑裤子走出来到饭厅吃饭。这就是林达通的独子，在西洋学堂念书。 老太太穿着那件深蓝的旗袍，坐在饭厅和林达通，林京润一起进早餐。刚举起筷子，又放下了。看着桌上少了个人。 “毓云怎么不出来吃饭？”老太太抬起头问林达通。 “她呀，甭管她，又抽了风了。”林达通继续低头不在意地吃着桌子上的小菜。 “又吵嘴了？这又是因为什么呀？这秋露眼看着就要到家了，说是今早就能到北平的，这还没到。玉簟，你快去叫太太出来吃点饭，一会好迎接秋露回来呀？”老太太转身叫正在旁边站着的玉簟。 玉簟答应了转身就走去东房叫毓云。 只见毓云还坐在桌子前生闷气，头发也没梳，睡袍也没换下。 “太太，老太太叫您去吃饭呢，说是怕太太饿坏了。”这玉簟是个极有心计的孩子，知道如果说了让她去吃饭是为了一会好迎接金小姐，毓云肯定更气死了。觉得自己地位还不如一个多年没回来过的小丫头。 “哼，怕我饿坏了。她那个老太太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起我了？不就是怕我一会不梳头洗脸地没法去迎接那位金小姐吗？”毓云斜了玉簟一眼。 “太太，我跟您说点事，您别嫌我多嘴。这也是我从老太太跟金小姐通电话时候听来的。这金小姐呀，我听说在西洋这些年头，过得那是锦衣玉食，可比咱在北平的日子富足。我还看过她给老太太寄来的几张照片，金小姐在西洋住的那大房子，就跟皇宫似的。这金小姐听说又是个极其知恩图报的性格，我读书少，又是个下人，不懂事。但是这些年我也听说了金小姐曾在咱林家宅子住过那么四五年，太太您心肠好，想当初必定是对金小姐关爱有加的。金小姐此次回来，必定也是为了看太太和老爷的。太太您免不了可以跟金小姐叙叙旧情，这一来二去的，金小姐肯定会好好孝敬您，肯定是件好事啊。”玉簟看着毓云，慢慢地说出这些话儿来。 毓云一听，眼睛突然一转，赶快正了正颜色，“那孩子，我当年是挺喜欢她的。只是当时也润京也不大，顾不上天天照看她。我堂堂林家太太，从小到大什么没见过？难道会贪图一个晚辈的小钱吗？你这丫头真不会说话。你下去吧，我这就穿上衣服去吃饭，一会金小姐也要来了，这些都是待客的礼节，用不着你这小丫头教训我。” 不一会儿这毓云就穿着一件桃粉色绣着白玉兰花的丝绸旗袍，披着件白兔绒的披肩，深红色的一双绣花鞋裹在小脚上，走进饭厅，满脸堆笑，卷发也打理好了，戴着一对挺大的翡翠耳坠。 “给老太太请安了。今儿一早身体不适，这才好点。”毓云说着坐在林达通对面的空位上。林达通没看她，继续挑着茴香拌芸豆里的大颗豆子往嘴里放。 “不要紧吧你身子？”老太太看了她一眼。 “不要紧不要紧，我身子再不舒服也得给您请安来呀，再说今天金小姐要回来了，八年没见到那孩子了，我就算身体不好，也得起来好好迎接她不是？”毓云连忙解释，满眼笑意回着老太太的话。 老太太心里正觉得奇怪，今天毓云怎么对秋露的回来显得这么开心。这时候大门口一阵吵闹声，穿着一身深灰色粗麻布衣的刘妈匆忙跑进饭厅。 “老太太，老爷，太太，少爷，金小姐到啦！”刘妈满脸喜色，高声地说道。 这一句话一出来，老太太急忙放下碗和筷子，林达通也站了起来，示意毓云和林京润一同站起来，往大门走。玉簟搀着老太太也急忙往大门走去。这时候，金秋露已经站在了林家大宅的门前，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停在胡同内，金秋露修长而匀称的身材，柔亮的黑发盘成一个精致的发髻懒散地垂在脑后，身着一身乳白色的洋装，裙摆很大，长得一直到小腿肚下面。戴着一顶白色的大檐帽子，蕾丝的袖口是宽大的，低领的脖颈长而白皙，领口镶满了白珍珠，胸脯丰满而坚挺，一双米色的高跟鞋是柔软的小羊皮材质，温润而略显成熟。她用手扶了扶帽檐，右边手腕上是一串细细的红玛瑙的珠子手链，她抬头看这林宅上面的大字，一双大而黑的眼睛，如同秋水含情。睫毛浓密而漆黑。坚毅的鼻子有流畅的线条，下面是两片粉红的嘴唇。这一副美丽无双的面孔，还有那一身高洁的装束，让金秋露在这老宅子门前熠熠生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薄命女 “外婆，舅舅，舅母！”金秋露看到一家人一起到了门口来迎她，舅舅舅妈跟表弟都满脸笑容，旁边站着玉簟，外婆白发苍苍，喜出望外，还要丫鬟彩珠搀扶着，一下子抓紧了外婆的手，秋露觉得心里难过极了，眼泪就从眼眶里奔涌而出。八年来的漂泊和辛酸，八年来的能说的，不能说的苦，那些不为人知的孤独和寂寥，就在这一刻全部喷涌而出，毫无遮掩。重回故土，这四角的房檐是多少年在梦里都找不到了的，那门上的门环和门闩，是多少年都不曾触摸一下的了！想到这些，那一双脉脉含情的大眼睛，不断地流着眼泪，开始抽噎起来，嘴里一句话也说不出了。那明净的脸庞也显得更加楚楚动人。这一哭，把老太太的心都哭碎了，老太太也忍不住开始一手擦眼泪，一手摸着金秋露的脸，仔细端详着。 “秋露啊，我的苦命孩子，你终于回来了，八年了，我都认不出你了”老太太哽咽地抽泣。一手扶着秋露的手。 正当这时，站在一旁的毓云忍不住开口笑着说“瞧瞧，瞧瞧！金小姐回来，这不是好事么，我这个外甥女啊，这么多年总算是又见着了，看看这标致模样，比十五那年走的时候是好看多了呀，金小姐远渡重洋回来看您老，本来是件喜事老太太您可别太激动伤了身子骨啊！秋露快进来吧！”说着赶快吩咐金秋露进院子，摆手示意玉彩珠扶着老太太进院儿。 金秋露回头向车里的司机招手，示意他把行李箱都帮忙拿出来。司机身着黑色西装，一副十分考究的打扮，他下车，从后备箱拿出两个很大的棕色皮箱，看起来十分沉重。 “不劳您费力，我叫刘叔和我家京润帮着搬进屋子里吧。谢谢您一路送金小姐回来。”毓云连忙叫京润和刘叔来抬箱子。金秋露向司机道谢，转头便跟大伙一起进了院子。 进了门，林毓云连忙拉起秋露的手，开始叙旧。从头到脚用眼睛打量着金秋露，“你看那时候的脏兮兮的小丫头，现在成了仙女模样了！这洋装一穿，简直成了个西洋的娃娃了！还记得那时候你最爱跟你京润弟弟玩，一天到晚疯的什么似的，你看现在，知书达理，成了个文文静静的大美人儿了！” “舅母，您真过奖了。您看起来也风韵犹存呢。”金秋露微笑着看着舅妈，也怜爱地看着京润，“京润也成大孩子了，虽说比我小了好几岁，这个子却已经比我高了这么多！那时候还是个小淘气呢！” “姐姐这么多年，我也总想起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玩的事，真是怀念旧时光！你现在，现在，真是变了不少”林京润提着皮箱，一脸真诚地看着秋露，发出感慨。 林达通在一旁站着，只是笑着：“咱们快进屋吧，这外面也开始起风了，别让老太太跟秋露受了风。” 说着，这一家人就进了正堂，坐在椅子上，这时在海上漂泊了一个月的秋露，好像一下子瘫软了，上下眼皮直打架，连着打了两个哈欠，眼前慢慢都开始模糊了。老太太见状，赶紧叫玉簟。 “小姐累了，她这一路上肯定辛苦极了，你快伺候她回房休息，就是我上个月就让你准备的那间房。小姐在这儿住这段日子就由你先伺候着她。”然后转头满眼心疼地跟秋露说：“我的好孩子，你先去后院的东屋休息，那间房我让玉簟给你打扫出来了，你好好睡一觉，缓缓神，等你睡醒了，咱俩回头再多聊聊。”秋露答应着，暂时告别了这几位，跟着玉簟往后院走去，刚一要出正堂的门，就看见彩珠在院子里边给新开的万寿菊剪枝，一边看着刚走出来的疲倦的金秋露出了神。竟然剪子一下子没拿住，掉在了地上。彩珠连忙去捡，秋露向她投来一笑，便回后院休息了。 屋子里打扫得一尘不染，紫檀木的床榻挂着淡青色的床帐，一个红木的茶台和两把椅子，整齐地摆着。一个红橡木梳妆台上镶着宽大的镜子，屋里焚了一炉香，是带一点梨花的清香。 “金小姐您好好歇息，有什么事直接喊我。我叫玉簟，是老爷太太房里的。”玉簟说着，让金秋露脱了鞋躺在了床上，把床帐放了下来。 金秋露道了谢，便让玉簟下去了。躺在床上连衣服都没有换，也不管舒服与否，她疲惫得一动不能动，闭上眼睛便睡了。这一觉睡得可真踏实，一睁开眼睛就是傍晚五点了。 她轻轻走下床榻，轻轻拨开床帐，光着脚去拿其中一个棕色皮箱，里面全是从伦敦带回来的几件常用的衣物，还有几本常看的书，几双样式淡雅的鞋子，各式各样的装饰品和首饰，还有起居生活用品。这些物件跟着她在海上漂泊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北平。她选来选去，选了一件淡青色低领的洋装换上，拿出了胭脂和粉扑，又坐在了梳妆台旁，随手拿起梳子，把那个低低的发髻散开，把头发整齐地披在肩膀上，镜子里的金秋露面色苍白而疲惫，也比刚从英国出发的时候更瘦了。面颊没有了之前的圆润，却更加多了一丝楚楚可怜的色彩。她略施脂粉，又把嘴唇稍稍上了点淡红色。这清丽动人配上这一丝色彩，实在是更加倾国倾城了。她也忍不住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八年的岁月，就这样不知不觉走过了。她还时常想起自己仍然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仍然在护城河边上乱跑，四月的桃花开得荼蘼，一丝春寒也赶不走暖阳的温柔正这么想着呢，她一下子回过神来，看了看手腕上那块小巧的金盘棕色皮带手表，觉得是时候要去见外婆和舅舅舅母还有表弟了。她起身打开了另一个大箱子，里面林林总总都是礼物盒，上面系着不同颜色的丝带，先不说这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名贵的东西，就光看着大大小小的这盒子，就让人心生喜爱。 她还穿着那一双米色的高跟鞋，拿着大小的礼物盒子，轻轻关上了房门，想去正院。正在这时候，她好像听到一阵细微而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呜咽，又像是小声说话，从旁边的久置不用的西屋传来，她悄悄走了过去，红漆都有些掉了的房门竟然没有关紧，她刚想开口问有人吗，眼前的一幕让她震惊得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转身跑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往事如梦 金秋露的跑走的时候，高跟鞋的声音响遍了后院，她赶紧调整了一下呼吸走进正院，然后故作镇定地放慢了脚步。但是刚刚看到的那一幕，仍然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屋子里一男一女，男人正满面的色相试图解开女子的夹袄，把手贪婪地伸进去。女子也半推半就，脸上虽然不愿意，也不敢出声，只是露出胆怯而无奈的表情来。看到这里金秋露就转身跑走了，不能再往下看。而这一男一女，一个是自己的舅舅林达通，另一个正是今天搀着老太太后来又看着自己出神的彩珠，那彩珠看起来就只有十六七的样子，还是个小孩子，金秋露越想越不敢再想，觉得自己刚回家就知道了这样一个秘密，以后要怎么面对舅舅和彩珠。难道家里人都真的毫不知情吗？她又想了想舅母的脾气，如果舅舅这事情真的被知道了，是万万不能容忍的。若是这事已经是正大光明的娶妾，他们也不会在后院的废弃屋子里做那种事。秋露一回想，刚刚自己高跟鞋脚步声一定被听到了，这整个宅子只有她一个人是穿高跟鞋的，房子里的二人一定也惊慌失措，害怕事情败露吧，今后他们二人又该怎么面对自己呢？这看起来是舅舅是强行地霸占彩珠，而彩珠一个孩子，又是小丫鬟，又有什么能力反抗呢？这事情她该管吗？如果不管，她对于彩珠是于心不忍的，如果这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都没人去倾诉，只能自己默默承受，这是多大的屈辱和痛苦啊！她突然想起了彩珠今天修剪万寿菊的时候看着自己那幅样子，那招人怜惜的眼神，让她心里突然一动，想掉下眼泪。她转念一想，她若是帮彩珠讨回公道，窗户纸就彻底捅破了，这个家里必定会掀起轩然大波来，到时候鸡犬不宁，就真的乱了套，舅舅不但会恨极了自己，舅妈也会爆发，到时候外婆的身体能承受得起这些吗？ 在海外生活了十年未归的金秋露突然有些不明白在北平这旧式家庭里面的关系来了，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到底该如何抉择，难道自己就直接把这事情压下来，不去理睬吗？秋露正想着这些，往正院走的路上，高跟鞋绊在了一个小石块上，差一点整个人跌倒，她手里拿着那些大包小裹的礼物，却一下子都掉在了地上。这时候，恰巧表弟京润从自己房里走出来，见状赶紧过来帮着秋露拾起那些礼物盒。 “表姐，您没事吧？”京润捡起来这些盒子递给秋露关切地问道，无意中碰到了金秋露冰冷而纤细的手。这一碰竟然使他一颤，像是被热茶碗烫到了。他看看秋露，却发现她并不以为然，好像完全没有改变脸色。 “没事，没事的，谢谢你京润。我刚不留神就绊了一下。这些礼物里有你的呢。都是我精心选的，一会拆开来看！”秋露望着十年未见的京润，当年的那种对小弟弟的疼惜一下子都涌上心头，竟然有些感动。但是看着眼前这个伟岸的躯体，却觉得有些陌生和遥远。 姐弟俩正说着，林达通从后院走出来，看到了秋露，便笑着高声说：“秋露，我还以为你这孩子要直接睡到明天天明，没想到太阳还没下去你就醒了。” 秋露应了一句，便不再说话。林达通转头走进了东屋。 这时候玉簟从北房走出来，看了一眼秋露和京润，喊着说老太太让大伙去正堂吃饭。这时候彩珠也从后院进来，低着头，一声不响地进了佣人房。秋露看见她，长叹了一口气。 “表姐怎么叹气了？我以为你这样的美人儿不会叹气呢。”京润半开玩笑地说。 “你这孩子，真会说话，嘴还那么甜。她叫彩珠是吧，多大了今年？”秋露转过头问京润。 “她是叫彩珠，姐姐关心起她年龄来了？她今年应该是十六了，来的时候十四。这孩子也长成了大姑娘了。”京润看着秋露，露出温柔的一笑，英俊方正的脸在夕阳下显得十分让人喜欢。 “你才多大，还叫她孩子。我看这彩珠生得好看，挺喜欢的，随便问问的。”秋露笑着低声说了一句。 转眼五个人在饭厅安顿了下来，秋露开始一样样地点这些礼物。 “这是给外婆的手表，是在伦敦最好的制表商给外婆定制的样子。外婆您看，喜欢吗？”说着就把那一块挺大的金手表从盒子里取出来给林老太太戴上。林老太太满心欢喜，“前几年家里置办的这大挂钟，已经在咱胡同是最气派的了，没想到这次秋露给我又带来了一块小钟，我这个老太婆算是赶上好时候了，走到哪都能看时辰。” “哎呦老太太，您看，那可是纯金的，这可值了钱了！”林毓云探头探脑地看着老太太手腕的表，眼睛都吸了进去似的。 “舅母跟舅舅，你们也有份。”说着秋雨拿出两个大盒子，让林达通和林毓云当着面拆开。林达通的是一双漆皮的小牛皮皮鞋，样子精致，做工精细，“舅舅当年去做鞋我跟着去过，尺寸我心里也记着，这一双皮鞋是有名的洋人皮匠给舅舅做的，舅舅试试看吧。”林达通道了谢，便收下了。 林毓云的礼物是一件长的粉色洋服和一瓶法国的香水，洋服是和金秋露身上这一件一个时装商那做的。林毓云满心欢喜地收下了，说着明天就要洒那香水还要穿上那衣服。 给京润的是几本英文的原版书，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有狄更斯的双城记，还有几本高尔斯华绥的集子。“这些书你随便读读也好，听说你是在西洋学堂念书，看看这些，也当补习外文了。”京润拿起这几本书，宝贝得不得了，连忙道谢，说表姐对他最好了。他就爱看些西洋的小说，没看过外文原版，看着这些漂洋过海带回来的书喜欢极了，对秋露更加感激和欣赏了。 “来，彩珠，玉簟，刘妈和刘叔，给你们也带了些洋人吃的甜食，你们别嫌礼物薄。也都尝尝吧，这是英国人最喜欢吃的。”说着金秋露叫在一旁站着的四个下人过来，每个人都分了一盒朱古力，这四个下人从没听过这东西，秋露让他们打开盒子吃，玉簟，刘妈都没好意思当面拆，倒是彩珠天真无拘束，最先打开了盒子，里面酱色的方块，圆球，各式各样的形状，让她觉得很有趣。她拿了一颗便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然后连忙说，好甜，好甜，甜到牙都要化掉了！这一屋子的人秋露看着她那可爱又无邪的样子，都笑出声了。只有金秋露笑着笑着又轻轻为彩珠叹了口气。 这一桌子的菜，全是秋露小时候最爱吃的菜。林老太太特地吩咐厨房给她烧了狮子头，水煮肉片，清炒绿豆芽，糖醋笋尖，这些正宗的中国菜，秋露也已经是多年未尝到一次了。她嘴里嚼着饭，眼里的泪水又忍不住要掉下来。大家都一言不发开始吃饭，看着她表情凝重，京润也生怕提到金秋露什么伤心事，不说什么。而林达通本来就少言少语，低头吃着饭。林老太太看着秋露，也一言不发，又想起了那些伤心事，便红了眼圈。 金秋露正在心里难受的时候，林毓云开口了：“你那苦命的娘啊，怎么就也撒手去了呢！唉。”说着就用手掩着眼睛，好像是伤心的样子。 这句话一下子就触碰到了金秋露那已经尘封了三年的伤疤，金秋露放下碗筷，眼泪簌簌地落下来，滴在饭碗里，桌面上，一颗颗大得像是珍珠，把脸上的胭脂洗去了不少。 “林毓云，你住嘴。吃着饭，你非要提这个，你还让不让老太太和秋露吃了？”林达通厉声说，把银筷子重重地摔在桌上。 “我这也是，为姐姐感到惋惜啊，这么仙女似的女儿，她怎么就忍心那么早走了呢！这孩子从小就没了父亲，这一来更是孤苦伶仃，我这做舅母的，也是真心疼你啊秋露！”毓云拿起秋露的手，开始用手绢抹泪。 金秋露收住了眼泪，抬头看了看老太太，一看外婆也已经泪眼婆娑，拿起手绢开始抽噎。金秋露连忙坐到外婆身边，给外婆擦泪。 林老太太哭了一阵，正色道：“不过秋露也算是好命，我那个苦命女儿的再嫁给程方御也算是给秋露找了个好归宿，让秋露在西洋那边能衣食无忧，你那个程叔叔对你，还是那么当亲女儿似的不是吗？” 金秋露也缓了情绪道：“程叔叔待我还是一样的好，我真感激他，他是个好人，妈妈嫁给他以后生活的那几年，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日子。程叔叔爱我妈妈，也一直拿我当亲女儿。他自己一直不能生育，却一直不拿我当作外人，这几年他在伦敦公司事务繁忙，但是对我都是有求必应，事无巨细地帮我，给我生活费用。我真该用一生好好报答他。”说着也露出了安慰的神情。 看着大家都恢复了情绪，京润连忙道：“快吃饭，祖母和表姐，这菜呀都凉了，这狮子头一凉了就变了味了，咱边吃边聊。” 秋露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林达通瞪了毓云一眼，毓云自知说错话了，一声不吭低头吃饭。 这时候，金秋露犹犹豫豫地开口了，也没有抬头。 “不知，我那个小时候总在一起玩的陈哥哥，现在怎样了？”金秋露声音有些微颤，似乎完全失去了从容。 “你说的是陈家大宅家的孩子？”林老太太看着金秋露，年过花甲的人毕竟记性是一天不如一天，但是她还能记起曾经和林老太爷交情甚深的陈家。 “你说的是陈旻风吧？那时候总跟你到处疯的旻风？”林达通问道。 “哎哟，你说的是旻风那个孩子啊？”林毓云又开始插嘴道。 听到“陈旻风”这三个字，金秋露的心脏竟然震颤了一下，然后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温热的暖流涌上心头，那种感觉就像是人世间所有的事都不再值得她注意，唯有这心上的热度和悸动在这一刻吞没一切。这一个尘封了八年的名字，反复无数次在她心里默念，她把它小心翼翼地折叠在心里一个最安静最温柔的角落，却从来没有任何一时一刻从心里移开过。八年，他的名字再没有从耳边想起过，而今天听着他的名字从别人口里叫出来，竟然感到震惊和手足无措，她的明媚的大眼睛一下子慌乱了起来，脸竟然开始发烫。 －－－－－－题外话－－－－－－ 好戏都在后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人生初见 这十年间，和记忆中的最深处的陈旻风，从未再联系。不知为什么，金秋露在英伦生活的日子里，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再次回到北平来，她一直想着既然回不来，也没法再见到陈旻风，就算是联系了，不是徒增烦恼吗。况且，陈旻风和林家人都很熟悉，要是想打听到自己在伦敦的通讯地址，是再容易不过的。可是这八年，却从未接到过他一个电话，一封信。金秋露一个人躺在后院自己的房里，黑着灯，身上是一件白色的棉布睡袍，仰面看着黑暗的屋顶，长长的黑发散落在枕头上。细细想着这些年自己心里的疑问，陈旻风比自己大了快十一岁，当年自己在北平住的时候，只是个黄毛丫头，又傻又疯，而那时候陈哥哥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医学院学生，人长得英俊，成绩又好得出奇。金秋露当年心里的那情窦初开的感情，已经化作了深深的眷恋和心中一个遥不可及的梦。那时候她并不懂什么是爱情，但是她已经知道了每天见不到陈哥哥，心里就失落得做什么都觉得无趣。她从未把这种心情告诉给任何人，那时候，别人都拿她当小孩子，而陈旻风已经是风华正茂的青年了。她觉得对陈旻风的这种感觉让她羞愧难当。如果不是当年陈旻风的祖父和林老太爷是称兄道弟的交情，单看她和陈旻风的年龄，她叫他一声叔叔也是情理之中。 晚饭上舅舅和舅母后面说的话，仍然环绕在她耳边。 听他们说，陈旻风毕业了以后又去了日本进修医学，学成回国后的陈旻风成了北平远近闻名的西医，口碑极好，医术颇得病人的赞扬。走遍北京西城的挨家挨户，都知道有这么个和蔼又亲切的陈医生。 算算陈旻风今年已经有三十四岁，遥想当年的一表人才，又到今天的事业有成，陈旻风是一直被身边女子追捧的，怎会独身一人。金秋露想到这些，心中叹了口气，摇摇头侧过身子，把头埋在了被子里，昏昏沉沉，一幕幕遥远而亲切温暖的回忆全部重新在金秋露的脑海里重现了 那是一九二三年的春天，林家大院鲜黄的迎春花开得正是灿烂耀眼，一个身穿着红色绸缎小夹袄，黑色裤子，一双绣着花的粉布鞋，梳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孩子，正在院子里看金鱼，她站在小板凳上，探着身子往一个碧色大鱼缸里面看。这孩子只有十岁的光景，身材瘦小，一双大大的眼睛，粉嫩的脸庞圆圆的，好像总是在思考什么。 “这是我的小外孙女名叫金秋露，十岁了，我女儿刚从奉天把她送来。这次来，是要在北平住上一段日子的。”林老太爷林璟羽正在院子里跟刚从正门走进来的陈老太爷和陈旻风指着身边正在看鱼的小女孩说，“秋露啊，快来，叫陈爷爷。” 秋露闻声，回过头去，手还扶着鱼缸的沿儿。一双大眼睛眨了眨，然后慢慢从小板凳走下来。 “璟羽，不知素清那孩子现在缓过来点没？姑爷那么好的人，这一场大病，怎么说没就没了。素清把秋露这孩子送来了，她在奉天自己住着还成吗？”陈老太爷满心怜惜地看着小小的秋露，语重心长地问林璟羽。 “唉，我那个素清啊，从小就是当大小姐宠惯了的，最依赖人的。这次秋露的父亲一走，听说她每天不见人，就在卧室里对着姑爷的遗物发呆，蓬头垢面的，但是神志却清醒得很，反而说秋露在她身边她也不能好好照顾，怕是耽误了孩子。就让管家托人把这孩子从奉天一路给送来，说是这孩子得有人好好照看。”林璟羽一提起刚刚去世不久的姑爷，和自己那个苦命的女儿就叹了一口长气。 这时候秋露已经从鱼缸那边走了过来，没有作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紫色长衫的慈祥的老人还有旁边这个身着白灰格子衬衫，黑色针织马甲的青年男子。 男子穿着很整齐，浓密的头发修剪十分整齐。脸庞上是分明的棱角，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的上面是两条粗而黑的眉毛，脸庞白皙，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一双有力而阳刚的手垂在两侧。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个害羞的小女孩，把身子蹲了下来，伸出一只手给金秋露：“我是陈旻风，你以后叫我陈哥哥吧。” 金秋露胆怯地看了看外公，一只手扯了扯外公的长褂。 “秋露，叫陈哥哥吧，这是你陈爷爷的长孙陈旻风。”林璟羽怜惜地摸了摸秋露的头。 秋露把一只手递给了陈旻风，小心翼翼地握了握，然后笑了一下，就跑走了继续站在小板凳上看鱼。陈旻风站起来，看着跑走了的小女孩，也露出了温柔的一笑。 这便是金秋露记忆中第一次和陈旻风相见，她从未想过，她们的相识会是这样平淡无奇，这一次相识，并没有给她过深的印象，也更没想过，这个人竟然会成为她多年后心中仍未能解开的一个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春山艳阳 这一天，风和日丽，五月的北平街头熙熙攘攘，天气渐渐开始转暖，人们身上厚重的棉衣毛衫都换成了轻便的衣服。衣服换成了轻快的薄衫，人的心情也变得轻快愉悦起来了。陈旻风这天傍晚刚下课没有回家，直接就跑来林家，一进门就看见林老太太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微微闭着眼睛。金秋露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薄薄的小衫，还是两个小辫子，正在旁边的板凳上拿着一本插画本的《山海经》看得认真。 “这是旻风来了啊，你们学堂下学了？功课还那么忙吗？”林老太太听见有人进院，睁开眼睛，看见陈旻风。 “林奶奶，我这是刚下学。功课还是照样忙。您身体还不错？”陈旻风礼貌地跟林老太太鞠躬，然后看着旁边的金秋露。 秋露这才慢慢才把眼睛从书上移开看着陈旻风。呆呆地看了一会就又看回自己那本书里去了。 “小秋露看的是什么书，看这么出神。”陈旻风朝她走去，微笑着看着她。 “山海经，我正在看嫦娥奔月的故事。陈哥哥，你说嫦娥是不是很美很美的一个女子，她跑到月亮上去没有了亲人和朋友是不是很孤独很可怜？”金秋露抬起头，有些幽怨地看着陈旻风。听到这，林老太太噗哧笑了出来，“这孩子，整天看这些稀奇古怪的书，脑子里都是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旻风你瞧瞧她那个若有所思的样子。” 陈旻风坐在旁边的小椅子上，把挎在身上的书包正了一下，对秋露说：“嫦娥是很寂寞，很孤独。她到了月亮上虽然可以长生不老，衣食无忧，但是她却不快乐。但是我和你，我们这些凡人，也是一样的，虽然我们的生命短暂，有尽头，我们也有亲人和朋友，但是我们仍然会时常会孤独寂寞，需要安慰。我们和嫦娥一样，其实很多时候都生活在自己的月宫里，寂寥寒冷。”陈旻风竟然对着这样的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一口气说出了这样一番话，然后突然一下子回过神来，“啊，林奶奶，今天我来是想问问秋露明天要不要跟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去凤凰山去春游。明天是休息日，我想着秋露整天再家里也没事做，跟我们一起出去玩玩。”陈旻风看着林老太太试探地问。 林老太太十分高兴但是却推托说，“那是太好了，这孩子不调皮，但是你带着她也是个小累赘，你们年轻人去玩带上她，多碍事。” “外婆，我想跟陈哥哥他们去玩。我不要在家里闷着。舅母也不让我跟京润弟弟玩，我一个人好没趣。”秋露听到外婆说这话生怕出去玩的事落了空，赶紧说。 “那好，那就让你陈哥哥他们带你去凤凰山玩一天。旻风啊，那就真麻烦你了啊。”林老太太满脸笑容，也想让秋露出去散散心。说着陈旻风便站起身来，告辞了。 第二天一大早，陈旻风便跟带着三个人一起来到了林家接秋露去春游。这都是他国立北京医科大学校的同窗。四个人两男两女，其中有一个个子高挑，眉清目秀的女孩子是徐美卿，是护理系的学生，梳着齐耳的短发，她背着一个灰色的布包，穿着蓝上衣和黑裙子，下面是一双整齐干净白袜和黑色布鞋。另外的两位，一个是个子中等稍微有些微胖的男生，戴着一副眼镜，这就是陈旻风同班的好友乔展，他身边的小个子女孩，瘦弱而温顺，是他的女友王恬恬。这四个大学生，同时站在了林家门外，而这时候金秋露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出发，上身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小薄衫，缝着好看的扣子，下面是一条一样鲜黄的小裙子，一直到膝盖下面。那一对小辫子上，系着红红的头绳。由刘妈手领着，从院子里走出来，满脸都是甜甜的笑。 “陈少爷，金小姐今天就交给你了。劳您费心。金小姐，好好去玩吧！”刘妈一身深蓝色的布衣服，把金秋露交给了这一群青年就转身回去了。 “这小家伙，长得倒是很漂亮啊，这就是你说的林家小姐的女儿？”徐美卿看到了这天真又可爱的小女孩，不禁转过头问陈旻风。 “是啊，叫秋露，才刚来北平不久，我们才认识了没多久，是不是啊，小秋露？”陈旻风笑着地问金秋露，然后摸摸她的头。 金秋露莞尔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两个酒窝也出来了。陈旻风给秋露介绍了这三位大哥哥大姐姐，这五个人说着笑着，就进了一辆黑色的长型轿车里。陈旻风坐在前座，徐丝璐，乔展和王恬恬还有金秋露坐在后座。 “少爷，我们直接开去凤凰山吗？”司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戴着白色手套，恭敬地问陈旻风。 “是的，我们几个今天去凤凰山郊游。多谢你了张叔叔。”几个人便有说有笑地聊起天来。 金秋露却一直默不作声。 陈旻风过了一会便回头问金秋露：“秋露，坐在这车里还习惯吗？” 秋露温顺地点点头，大眼睛看着陈旻风，然后转过头去看窗外。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车就停在了一处风光秀丽的风景处。大家下了车。这凤凰山美丽怡人，地形却有些复杂，陈旻风总是怕金秋露走丢了，一直拉着她的小手，徐美卿跟在他们两个后面，在后面就是乔展王恬恬两个人。走了好久，一路上几个人唱着校歌，讲起班级同学的笑话，金秋露却插不上嘴。只有陈旻风不时地跟她说几句话。 “在奉天的时候，冬天是不是比北平冷？”陈旻风低下头，一边走路一边看着金秋露的眼睛，温柔而专注地问她。 “是啊，奉天的雪好大好大，最大的时候，都可以到我的膝盖上面！”秋露说着用另一只手比划着，指着自己的腿，“那时候爸爸经常带着我出去玩雪，他最爱跟我一起玩雪，我们一起打雪仗，他总是”说到这，金秋露说不下去了，她眼睛看向别处。 “我们不说这个了，我看你刚在车上不说话，在想什么呢？”陈旻风知道说到了痛处赶快换了个话题。 “陈哥哥刚刚那是你的车子吗？”金秋露问道。 “是的，是我父亲给我用的车子，你喜欢吗？”陈旻风疑惑地看着秋露，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关心起车子来了。 “我父亲生前的车子跟你这个一模一样，所以我看到就想起父亲了。”金秋露又把眼睛看向旁边山上刚刚开放的桃花。 陈旻风竟然一下子愣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转来转去，怎么总离不开这孩子的伤心事呢？他竟然情不自禁地蹲下，把她小小的身体拥入自己的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他说不出为什么，总是忍不住想关心这个弱小的小女孩，从第一次在林家大院见到她的那天心里就有种莫名的爱惜和同情，总是想尽可能去关心这个柔弱又单纯的小生命，就像是关心着心灵隐藏许久的另外一个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小橘子 走着走着五个人就走到了一条小溪前，溪水在山间清澈而明净，在春光下，映衬着四周的山花，湛蓝的晴空让人觉得这个春日明亮温暖得永远没有尽头。一转眼，就到了中午。 “该吃午饭了吧，我带了野餐的东西。我们找个空地坐下来一起吃吧！”走在后面的乔展这时候高声叫住他们。说着他从大大的斜挎包里拿出了一卷薄布，又拿出了各式各样的糕点水果。 “真好，我最喜欢吃这个红枣糕！”王恬恬看到了糕点，赶快凑了过来。 “我就知道你最喜欢吃才带来的。”乔展笑着看着王恬恬然后便继续把布铺在了小溪边上的空地上。 徐美卿听了这话，觉得好生羡慕这一对，转头看了眼正在陪金秋露在小溪边玩水的陈旻风，陈旻风竟然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在看他。 五个人席地而坐，便开始吃起来。金秋露并不很爱吃东西，绿豆糕，红枣糕，山杏樱桃饼，还有桂圆干，肉松饼，她吃了几口便不爱吃了，要去玩水。 陈旻风草草吃了几口，便要陪着秋露去小溪里捉鱼。徐美卿这时候耐不住了，终于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了一个包裹。 “等等旻风，下周就是你生日了，你也不打算办宴会，我不方便去你家，这是给你买的礼物，是我托舅舅在杭州找人给你做的。”徐美卿把包裹打开，把一件深灰色的绸缎上衣拿出来，塞在陈旻风手里。陈旻风有些惊讶，然后转而就微笑起来：“美卿，你真是有心了，你若不提，我都忘记了我下个月的生日呢。谢谢你的心意。” 乔展和王恬恬看见这场景，低着头吃东西，假装看不见，但都有点忍不住低头笑，他们做了一年的同学，关于美卿对旻风的心思也略知一二。 陈旻风拿着衣服道谢了便赶紧跑去找小溪旁玩水捉鱼的小秋露头也没回一次。 “秋露呀，你怎么不多吃些东西，肚子不饿吗？你最喜欢吃什么？”陈旻风蹲在小溪边上，问道。 “我最喜欢吃的东西，我最爱吃橘子！”秋露用手想要捉住一条透明的三厘米不到的小鱼但是扑了空，差一点掉在溪水里。陈旻风赶紧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扶住了。 “你叫金秋露，金就是黄色，秋天有橘子，你爱吃橘子，你圆圆的脸也像个小橘子，以后啊，我就叫你小橘子吧！”陈旻风看着身边这个小小的女孩子，爱怜而风趣地说。 “小橘子，我喜欢这名字。”金秋露转过头看着这个大哥哥，又笑起来，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小橘子，你研究嫦娥的故事研究的怎么样？”陈旻风继续问道。 “陈哥哥，那我先问问你。那天你说我们跟嫦娥一样孤独可怜，你也孤独可怜吗？”秋露瞪着一双毛茸茸的大眼睛看着这位大哥哥。 “嗯，我时常孤独。”陈旻风捡起一个小石子，轻轻扔向小溪里。 “我孤独是因为我的爸爸去世了，妈妈也不在北平，我没有朋友，我来到北平后就总是一个人玩。那陈哥哥你为什么孤独？”小橘子沉默了一会，看着陈旻风缓缓说道。 “你这个这个孩子，我不觉得你是个十岁的小孩子。你说的话怎么这么像大人。嗯我跟你有些相似。我没有母亲，其实我从未见过我的母亲。”陈旻风眼睛仍然直视着溪水，这些话，他长到了二十一岁，从未和任何人提起。 “陈哥哥你长得真好看，你的母亲一定美得跟嫦娥一样。”小橘子专注地看着陈旻风，流露出惋惜。 陈旻风无奈而惨淡地笑了一下。他不知因为什么，竟然能跟这样的毛头小丫头说出这些深藏在内心的多年不曾有人了解的心情。好像在她面前，他变得很真实，卸下一切伪装，他不再像是展现给别人那样总是一副乐观向上的优等生的面貌，他在她面前只是她的一个陈哥哥，他感到他和这小孩子身上有着惊人的相似。这种相似之处无以言表，仿佛是命运之弦把他们紧紧相扣。他甚至有一个瞬间想过，这如果是他的亲妹妹，他一定会好好珍惜她，保护她，和她心心相惜，他好像无数的话想要跟她说，可是看到她脸上的稚气和两个小辫子上的红头绳，就只是笑笑然后轻轻捏捏她的小鼻子。每日的学业十分的繁重，医学院的课程枯燥而复杂，虽然他记忆力超群，一直都是名列前茅，但是在课业的辛苦之外，能在春游之中有小橘子这样的小“知己”跟他谈心说话，他既轻松又满足。 他们说着说着，时间都忘记了。身后的三个人早已吃好了午餐。徐美卿和王恬恬一起收拾着餐布上的残羹果皮。 “旻风，我想去方便一下，你要跟我一起吗？”乔展站起身来，走到小溪边上，从后面用手碰碰陈旻风的肩膀。 “嗯那我跟你同去吧。”陈旻风说着站起身，便让扶着金秋露的小胳膊，把她带到了徐美卿和王恬恬身边。 “我们离开一会，这孩子劳烦你们照看一下。”陈旻风温柔而和善地跟两位女孩子说。 “好啊，旻风你放心吧，小家伙放在我们这一会没事的。”徐美卿赶紧笑着说。 陈旻风就把手里美卿送给自己的衣服放在了草地上，然后和乔展走开了。 美卿看了看放在地上的衣服，轻轻叹了口气。 过了好一阵，这两个男生还都没回来，徐美卿看着坐在地上靠在书上已经开始打瞌睡的王恬恬，又看了看在小溪边摘野花的秋露。感到很是无聊。 “秋露，小家伙过来，姐姐先去那边找一下他们说的一棵奇形怪状的树在哪里，找到了的话，一会我们大家一起去好吗？你在这里不要乱跑。”徐美卿对小秋露叫着。徐美卿说的就是学校同学传说的凤凰山上的一棵合欢树，两棵树长到了一起，缠缠绕绕，在地愿为连理枝。她想找到了给陈旻风看来表达心意。 金秋露回头，“好的姐姐。”然后又低头开始采花。一小片鹅黄在初绿的草丛中分外惹眼。 徐美卿说着就朝着西北方向走去。 过了没多久，陈旻风和乔展回来了，看到正在树下酣睡的王恬恬，徐美卿和秋露都没了踪影。赶紧推醒她。 “恬恬，美卿是带着秋露去哪里了吗？”王恬恬这才清醒过来，说自己一直打瞌睡，没看到。 正在这时候，美卿的声音从身边响起：“旻风，乔展，恬恬，我找到那棵合欢树了，我们一起去看吧！” “那孩子呢，秋露没跟你一起去吗？”陈旻风有些担心地问徐美卿。 徐美卿一脸震惊和无措，“我，我让她在这等我不要乱跑的，她她不见了？” －－－－－－题外话－－－－－－ 小橘子丢了吗？陈旻风又对这个小萝莉做出怎么样更加温情感人的举动呢？敬请关注下一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一场风波 陈旻风眼里一下子透露出焦急，绝望，愤恨和怨念。 “我刚刚离开了十分钟，让你们照顾一个小孩子你们都不能保证她不走丢吗？你们究竟还能干什么？”陈旻风竟然高声对着徐美卿和王恬恬喊叫了起来。 徐美卿一下子震惊了，他们认识有一年多了，从没看见过陈旻风这个样子发过火，在学校每天不温不火的他今天竟然为了这个小孩子发起这么大的火来了。可是这孩子究竟是旻风很熟识的林家的孩子，这要是真走丢了，旻风着急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徐美卿正这么想着，乔展开口了。 “旻风，你先别着急，我们一起找一找，应该不会找不到的，说不定也没有走远。”乔展连忙安慰着陈旻风。 “都是我不好，昨晚我熬夜背书，太累了，刚刚靠着树竟然睡着了。”王恬恬见此状赶紧对旻风解释，“我也掉以轻心，以为美卿她在看着那孩子。” “你跑去干什么了美卿？”乔展把矛头指向徐媛想为王恬恬开脱。 “我，我去找一棵树”徐美卿委屈地低下头，眼泪快要掉出来。 “算了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赶快分头去找孩子吧！”陈旻风十分无奈而焦虑，“王恬恬你和乔展往那个方向找，我和美卿往小溪这一侧找。无论谁找到了我们都回到这个野餐的原点集合。”乔展和王恬恬答应着便照着他说的方向开始走了。 徐美卿捡起来陈旻风放在地上自己送给他的那件衣服，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自己的挎包里，然后跟陈旻风一起出发去寻找金秋露。 他们喊破了喉咙，在这么一个凤凰山里，找一个四处在移动的小女孩，就相当于是大海捞针。这时候，天上的云竟然开始密集起来，天色一转眼就变得乌黑，一团团的云好像是突然间就开始变厚便低，本来晴空万里的春季午后由花红柳绿的明艳转变成了昏暗恐怖的阴天。风也开始疯狂地吹起来，这下风推着天上的云团更加肆无忌惮地开始环绕在他们的头上。不一会儿，豆粒一样大的雨点就打在了他们的身上。陈旻风看着衣服湿了一半的徐美卿，有些不忍心。 “你找个地方避雨，我自己去找她。”陈旻风说着指了指附近一个像是山野民居的一个小房子，让她去躲雨。 “我不去！”徐美卿大声说。 徐媛竟委屈伤心地落泪了。她满脸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说不清道不明，就觉得自己闯了大祸，让本来就对自己有些冷淡的陈旻风更加地憎恨自己，也为陈旻风刚刚发脾气的样子耿耿于怀。正在这当，雨已经越下越大，两个人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陈旻风的头发被雨水淋得没了形状，而徐媛只顾着哭，用袖子挡着眼睛，在雨里艰难地行走着。 “你哭什么，哭什么啊？我这一路上说怪你了吗？你别添乱了行吗？我已经够乱了。”陈旻风非但没有安慰，美卿，反而怒声呵斥起了她。 徐美卿听到这一声训斥竟然一下子忍住了泪水，清秀的面庞对着陈旻风，好多话到了嘴边，却顿时哑口无言。 “小橘子！小橘子！秋露！找到你了！”陈旻风目光一转，竟然看到了他们苦苦寻找的小橘子正在雨里从一片杂草中走过来。 “陈哥哥”金秋露看到了他们二人，飞快地向他们跑来，一不小心竟然一下子摔到了泥水里。她鹅黄色的一身装束早就淋成了落水鸡的样子，再加上这么一摔，衣服都变成了黑泥色。满面的狼狈和惊恐。 陈旻风飞奔过去把她从草丛里抱起来，像是抱一个被遗弃的小狗。温柔而喜悦地看着她，心疼却也难以掩饰地流露出来。 小小的秋露在陈旻风怀里哆嗦着，受惊加上着凉，她的牙齿上下打着颤，咯吱咯吱的。 “美卿，衣服呢？”陈旻风转过头便问。 “哦，我给你的那件礼物吗？在我的挎包里。”徐美卿赶紧说。 “拿来给我。”陈旻风依旧看着怀里的秋露。 徐美卿缓缓地从包里拿出那件绸子上衣，“这绸子怕水，要不，你回家再穿？”徐美卿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陈旻风没说什么，从她手里接过上衣，便给小橘子披上了。 徐美卿再没说过话。 陈旻风抱着金秋露，和徐媛一起，走回了之前说好的集合处。王恬恬和乔展也已经在那边等着了。他们也满身是水，狼狈不堪。 五个人顶着大雨，开始向原路返回。到了陈家司机的停车的位置，已经是傍晚了。谁都没想到，这一次春游会遇到这样多变的天气，和预测不到的突发事件。在回去的路上，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大家累极了。乔展和王恬恬在后座睡着了，徐美卿一言不发看着窗外。陈旻风抱着金秋露坐在前座，陈旻风满裤腿和鞋子都是雨水和泥，秋露在他怀里里不再打颤，闭着眼睛酣睡着。 到了林家，陈旻风把秋露默默抱下车，这时候雨已经停了。刘妈闻声出来开门，想要接过秋露。但是陈旻风示意不要。他仔细地抱着还没醒来的小橘子，走进院子，轻轻地把她放在了她房间的床榻上，她白皙的小脸安静而美丽，他用手轻轻把她连脸上的几根头发拂到一边，然后走出了房间。 “金小姐今天淋了雨受了凉。刘妈劳烦你要好好照顾她，我明天就来看她。”陈旻风对着站在门外的刘妈说道。 刘妈反而觉得这个话不是外人该跟自己说的，便恭敬地说道：“让陈少爷费心照顾金小姐一天已经是够过意不去了，我服侍金小姐是应尽的本职，您不必费神了。” 陈旻风没再说什么便告辞了林家坐回汽车里。 这一夜，刘妈给秋露洗了身子，换了干净爽洁的衣服，她沉沉地睡了一觉。但是第二天，便发起高烧来。不但不吃不喝，还一直咳嗽，说着喉咙痛得难受。 －－－－－－题外话－－－－－－ 虽然陈旻风对徐美卿完全不来电，对小橘子无微不至，但是这个年龄阶段，他对小橘子，现在仅仅是一种对小妹妹的怜爱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小橘子病了 这金小姐大半夜开始高烧，早晨便满脸苍白的颜色，身上滚烫，一直打哆嗦喊着冷。一家上下这下子可急坏了。林老太爷和林老太太两个人张罗着让林达通去请郎中号脉诊治。京城有名的任老郎中一大早就赶了过来，这任郎中是达官贵人，显赫人家的专用“御医”。医术一直在北平城是很值得有权有势家的老爷太太信赖的。 这姓任的老大夫一阵号脉问诊以后。便说这金小姐就是昨日淋雨受了风寒，在加上这金小姐从姑爷死了以后心有郁结，到了北京城后又孤家寡人，一个小孩子自然心里就更加孤独焦虑，这肝郁气滞，加上春寒侵体，病就发了出来。 “任先生，我的秋露的病，没什么大碍吧？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素清就真的完了啊！”林老太太站在金秋露的床边，看着紧闭双眼的秋露，焦急地问任老大夫。 这时候林璟羽也在大院子里来回踱步，不安而惶恐。 林达通在金秋露的房门口，听着大夫的嘱咐。 “看起来应该并无大碍。但是金小姐本身身体孱弱，还是要多加小心。这几副汤药让人煎了，金小姐每日两次，要避开辛辣饮食。让金小姐尽量免于受寒，不要思虑过度，多多调整心情。如若没有好转，七天后我再来问诊。”任老大夫跟林老太太和林达通交代着这些事。然后便转身告辞了。 林达通这时候也回东屋歇息，只见林毓云正坐在茶桌旁给林京润喂着山楂羹，一身紫红色绸缎旗袍，看着一家上下为着金秋露的伤寒着急伤神，便尖刻起来。 “小孩子头疼脑热是常有的事，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京润有时候也是这不舒服，那不舒服的，难道也要每次都全家老小惊动起来不成？”林毓云放下手里的勺子，让京润去一边玩。 林达通没有理会她，坐下来拿起杯子便喝起茶来。 眼看着这时候就接近中午了，金秋露的烧非但没退，反而更加厉害了。任老大夫给开的汤药算是硬给她灌下去了，可是不一会儿，她一阵反胃全给吐了出来。 金小姐这一吐，又是全家上下一阵骚乱，林老太太坐在秋露床边，泪眼婆娑，拉着她的手，摸她的额头，嘴唇在高烧里，都干燥起了皮。脸色因为高烧严重，由苍白转而变成了通红通红。 “快叫任大夫来！秋露看起来更严重了。”林老太爷见状，赶紧走出屋子叫林达通，林达通急忙从东屋出来准备出门叫大夫。 林达通刚走到大门口，只见陈旻风急急忙忙从门口走进来。 “旻风你来了？”林达通显得有些惊讶。 “达通叔叔，我来看看金小姐。我刚刚听说她生病了。我来看看。”陈旻风焦急地说。 “你有心了，我这还正要去找任老大夫呢。他给开的汤药啊，刚刚秋露喝了但又都吐了。”林达通有些无奈。 “我这就去给她看看，西医学了一年多，我也给她带了些药物来。看看能不能对症。”陈旻风说着就跟林达通一起又走回院子，进了金秋露的屋子。 “小橘子，我来看你了，你怎么样？”陈旻风一进屋子，竟然没有先跟两位长辈打招呼，兀自地走到金秋露的身边。 大伙都被小橘子的称呼弄得有点不知所云但是谁也没言语什么。 “小橘子，小橘子？”陈旻风看着睡着的小橘子，还叫着。 小橘子这就睁开了眼睛，恍恍惚惚看着眼前的陈旻风。他坐在床边用手摸着她滚烫的额头，脸色全是自责和难过。 “都是我不好，让你淋了雨。”陈旻风看着小橘子，又看着身边的几位，“都是我没照顾好她，昨天让她淋了雨，我真的很抱歉。” “这是哪的话，旻风你千万别这么说，阴天下雨的事也不是你能掌控的啊。”林老太爷赶紧说。 “我很好的一个学长现在开了西医诊所，我今天听到金小姐病了便跑去跟他要了几粒西药。治疗发热炎症是很好的。”说着便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包白色小药片。 “西药我们不懂，全家上下也是没吃过西药的。旻风你是学医的，我们就信你了，这药吃了不会反而不好吧？”林老太太试探着问，却还是有些担心。 “娘，旻风是学医的，从西医诊所拿来的药，他一定也是懂得的，快拿水来给小姐服下去吧。”林达通这才说话了。 林老太爷站在一边也没有作声。 刘妈去倒水给金秋露，陈旻风拿出一粒让她吞下去，然后喝了一大杯水。把被子给她盖好了，又怜惜而心疼地看着这昨天还满脸笑容，调皮活泼的小橘子，现在病得这样可怜。 陈旻风和林老太太，老太爷，林达通说了一会话，嘱咐了这药的吃法，并说如果病情加重，务必要托人去陈府找他。陈旻风说第二天就要再来看金小姐。这让林家上下都感动不已。 “旻风这孩子真是好，这么关心秋露，还真是难得啊。”林达通跟林老太爷和老太太说。 “旻风这孩子，兴许真是觉得昨天春游把秋露折腾病了，心里过意不去了吧。”林老太太这么说着，便继续盯着金秋露，好生照料。 谁知道这药片吃下去了到了傍晚，秋露的烧就开始退了，身上出了不少的虚汗，人却精神了不少。张罗着要下床走，还要吃东西。 这可把林家一家人乐坏了，赶紧叫厨房给做各式各样的菜，给金小姐准备晚饭。 林老太爷看这西药真是好，赶紧让刘妈倒水，再给秋露吞了一粒。吃了药，又吃了晚饭，金秋露便好好地睡了一大觉。 秋露这一夜再也没发烧过，到了第二天清晨，她一大早就起来了。刘妈给换上一件粉红的小旗袍，梳了头，大病初愈，圆圆的脸瘦了一圈，但是刘妈一逗她，她就已经笑着又露出了酒窝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华年如水 小橘子的病好了，陈旻风第三天来看过她，她的病就好得更快了。从此往后，陈旻风一有空，就来找小橘子玩，这金小姐的大名仿佛渐渐都被人忘了，林家全家总听着陈旻风不住地叫小橘子，这名字也就叫开了。 他牵着她的小手带着她去他的医学校玩，有时候学校有个年轻人的联谊会，他也带着她一起去看热闹。家里给她请了教书先生，四书五经背得头疼，她就偷偷溜出门去，去陈家找他，他要是不在，她就在陈家院子里等着，一等就是一天，盼着他下学回来。 到了春夏相交的时候，他骑着自行车，后面坐着小小的她，两个人就去郊区田野里采野花，晒阳光。她枕着他的胳膊，肆无忌惮地笑。笑声响彻了温暖的天空，她从记事起就从未这么快乐过。她觉得这种快乐是从心里最深处涌出来的，好像没法用她念的那些书本上的词来形容。 秋冬的北平，每年刚刚开始冷了，他就去大裁缝店吩咐人给她做各式各样的棉袍，她一天天大了，一年一年袍子的颜色也从鲜红淡绿的变成了素雅清净的。随后就是他领着她在街上逛，带她吃最爱的冰糖葫芦的时候了，一大串的红果配上甜的发腻的糖稀，她每次都吃不完要剩下几颗。就要交予他去吃。后来他们索性就买一大串来，然后从头开始，你一颗我一颗，把它完完整整地吃了。 过年的时候，是北平最热闹的时候。家家户户放鞭炮烟花，吃饺子，腊八蒜。他一到了年三十晚上要放烟花的时候，就定定能赶到林家，跟她一起在宅子前放烟花。跟胡同的其他小孩子一起闹成一片。不仅是林家，邻居都说，这陈家的少爷，怎么就真成了小橘子的亲哥哥了。 正月十五的集市是最好的，小橘子最爱的是这个时候。集市上有各式各样的小玩艺儿，有银的小手镯子，上面雕龙画凤，闪闪发亮，她戴上了他就不肯让她摘下。有捏的小面人，五颜六色，美猴王活灵活现，白素贞楚楚动人，还有贾宝玉一身红衣，黛玉扛着锄头葬花。他就给她买了宝黛成双成对的两个小人物。糖稀做的小糖人，被她几口就给舔化了。绿松石的小耳坠，做成两个桃心的形状，镶嵌在银里。老虎头花样的小帽子，嫩粉色的小披肩，她都试了又试。然后他已经在旁边跟老板付好了钱。 她每次正月的集市都这么满载而归，被外公外婆不痛不痒地数落两句，也知道那些东西并不太值钱，事情也就这么过了。 时光如水一般地溜走了，小橘子成了十五岁的少女，个子高了不少，也不是曾经那个无所顾忌的小孩子了，心思里多了很不为人知的事。陈旻风医学院毕业了，在北平最好的西医院成了最年轻的外科医生。北平的日子仍然明亮着。初晨的阳光仍然照着枝头的鸟儿啭啭唱歌儿。秋天的早晨空气新鲜清冽。小橘子一大早就醒了，正穿这衣服数着日子在想陈哥哥还有几天才是休假，他们说好等一休假就去香山看红叶的，她还没去过香山，刚在心里数了一会，刘妈就进来了。 “小姐，这是掰着手指数什么呢？”刘妈放下手里的女红，开始给小橘子叠被子。 “等等，我刚数好，又乱了。”小橘子没理会她就又数算起日子来。 “小姐，你母亲从奉天托人捎信来了，好像说是要带金小姐出国去呢，这几天就动身来北平接你呢。你真别说，这一晃就是五个年头，我还真的挺舍不得小姐的。这一出国到西洋去，不知何时能回来了。”刘妈一边整理被褥，一边鼻子酸酸的，想要落泪。 “出国？为什么要出国？我们国外有亲戚吗？这事外公外婆也赞同了？什么时候的事，定准了吗？我在北平过得很好，为什么要出国？”小橘子听了，一脸疑惑，急急忙忙地问了刘妈这一大堆的问题。心里想着，这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怎么就冒出来出国这么个奇怪的事？怎么说着母亲就要来北平了带自己走了？ “嗯，金小姐啊，老太太和老太爷都接到消息也商量好了，具体地说是去什么英国还是什么国家，我也听不懂什么鹰国，鸟国的，反正是西洋。”刘妈抬起头来看着小橘子。 “就我和母亲两个人？”小橘子在床上赶紧下了来，焦急地握着刘妈的手，追问起来。 “这，我也不清楚了，你去问问林老太太吧。”刘妈有些推脱地拿起女红，出了门去。 小橘子着急地跑了出去，头发也没顾得上梳，就跑到正院东房。看到外公外婆正在坐着说话。 “外公外婆，我母亲是要来了吗？我是要跟她去西洋？为什么要去西洋？还有谁跟我们一起去？去了还回不回北平来？”小橘子一口气问了这么多的问题，然后目不转睛盯着外婆。黑头发散落在肩膀上，动人的面容已不是三年前的幼圆面庞，而是有了少女的玲珑姿色和温柔风韵。 “秋露，你别着急，你娘要来北平这是好事，你五年未见也该是想念极了吧。”林老太太转移了话题。 “我是很想见我娘，可是我们为何要出国去？听刘妈说是去英国？我去那么远做什么？”小橘子一点也不退让。 林老太太看了一眼林璟羽，林璟羽这才开口：“秋露，你也不小了。这些事也该跟你说清楚。你母亲又嫁了一个人家姓程，你这个程叔叔这几日也一同到北平来，听说是极好的一个人家，家里和西洋有商业往来，有不少产业买卖都在西洋。这次要带你母亲去，你母亲舍不得留你在北平，怕是以后难见到。必然要把你也一同带去了。你要理解她啊秋露。” 小橘子听了这一番话，愣住了，然后感觉腿软，一下子瘫坐在了椅子上。这都是些什么样的事，哪就冒出来个程叔叔？怎么稀里糊涂的，刚从奉天被送了来，在北平落脚，有疼自己的外公外婆和自己最依恋的陈哥哥，就怎么又要辗转到海外去了？命运多舛，没想到自己就真的跟没有根的浮萍似的，到处漂泊吗？想在北平安安静静地，每天和陈哥哥见个面说句话从此都成了奢望吗？正这么想着，陈旻风竟然就从大门进来了，小橘子原以为他今日一早就去上班，没想到自己一身白色睡袍，披头散发的，陈哥哥就来看自己了，她赶紧站起来，想要跑走去梳头换衣服，却被正走进屋子的陈旻风拦下来了。 －－－－－－题外话－－－－－－ 加油加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分别在即 “小橘子，你见了我跑什么？”陈旻风看着正想跑回房间的金秋露。 “我，我刚起床还没来得及梳洗，你就跑来了。”小橘子赶紧想低下头，不然陈旻风看到自己乱乱的头发和满是睡痕的小脸。 “别，我没觉得你这样有什么不一样。不许跑。”陈旻风笑着拽住小橘子的小胳膊，不让她回房。 这时候坐在正堂的林老太太开口了，“秋露，你旻风哥哥这些年看着你长大，你什么狼狈样他没见过，你怎么还这么害羞上了。快让你陈哥哥过来一起坐。” 小橘子这才听话了，不情愿地跟陈旻风走到正堂。 “林爷爷，我听家里长辈说金太太要从奉天来？是要接小橘子走吗？”陈旻风走到正堂，被人请着坐下。 “嗯，是的旻风，素清要来，这次是要接秋露走，去到西洋长住了。”林老太爷有些矛盾地，缓慢地拿起桌上的茶盏，有些迟疑，又放下了。 “去西洋？这是什么原因？秋露要跟着去一直不再回来了吗？”陈旻风显得着急和惊讶，但是他还是流露出故作淡然的神色，他喜欢表面的波澜不惊，他是这样的人，其实他心里暗流涌动，悲伤而绝望。 他内心的担忧和恐惧，几年来想象中小橘子被母亲带回奉天的场景，这一刻仿佛突然落到了现实，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个目的地竟然是比奉天还要远那么多的地方。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情感，为什么在这一刻知道这孩子要离开自己了，心里是如此的酸楚和不安。外人看来，自己只是这孩子的大哥哥的角色，仅此而已。况且他自己问自己，二十六岁的人了怎么可能对现在刚十五岁的小孩子有那种感情？在他的认知里这根本也是不太可能的。可是这种感觉是清清楚楚的，他不能否认，他觉得自己离不开她，难道这是仅仅出于对小妹妹的喜欢？绝对不是。但是没人懂，也没办法叫人懂，因此他不说也不流露，旁人便也不多心。况且小橘子那小小的人儿，小小的心灵，虽说思想丰富，很懂事，但是还未发育成熟，更不可能对自己产生男女的好感了，一想到这些，他就更加感到无望而自责。 “嗯，大概是如此吧。”林老太爷顿了半晌，才缓缓说。 “小橘子何时动身？”陈旻风转而用故作平静的语调问金秋露。 “还未定。但想必是这个月之内了。”小橘子看着陈旻风，好像期待他再说些什么。 陈旻风却什么都没说，他听了便开始沉默，林老太太问了他几句功课是否还忙，家里是否都好，他心不在焉，也没说话。林老太太和林老太爷两个人面面相觑，有些一头雾水。小橘子看着他，盯盯地看着，眼睛里噙满了泪花。他从屋子里兀自走了出去，也没和别人打招呼，小橘子坐在正堂看着他的影子走进了院子，又从院子里闪出了门外。 小橘子看了，也头都没回，就往自己的屋子走。坐在床上一声不吭。早饭说什么也不肯吃。实在劝不下，让她喝了几口米汤也就退下了。眼看着到了正午，午饭也准备好了，林老太太叫刘妈去找她一起用饭，她还是推说难受，想到什么都没胃口，又是一顿饭没有吃。院子里稍微有一点声音，她就以为是她的陈哥哥来了，可是过了一下午，一有动静，不是隔壁的老爷来拜访林老太爷就是丫鬟弄洒了一盆水。就是不见陈旻风的身影。她心里特别想赶紧去陈家找他说个清楚，问他早上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可是转念一想，他知道自己要走了，还不声不响，也不来找自己，为什么自己一个小姑娘家要去找他。她越想越气，躺在床上，难过得眼泪把枕巾全弄湿了。眼泪一刻不停地流，无声无息，生怕屋外的人听到。心里念着自己对他的感情还真是白费了，原来他心里一直都没有自己，就算是朝夕相处，也只是个玩伴的身份罢了。二十多岁，又聪明又俊朗的陈旻风，怎么会对自己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动念头呢。想着想着，心里反而又觉得不怪陈旻风，是自己想得太羞人，自己太傻了。眼泪也就慢慢收住了。正在这当儿，刘妈敲了门进来，小橘子就起来了坐着，刘妈手里拿了一张叠好的字条，一边交给小橘子，一边说着，“这是陈旻风少爷刚刚叫下人送来的字条。这陈少爷平时不是经常来往咱家，为什么今天反而这样托人送字条过来。” 小橘子接过字条，叫刘妈出去。她颤抖地拿着字条，眼泪又噙在了眼眶里。不知道为什么，她最盼望陈旻风能来找她，但是收到一份字条，却感觉更加的心酸。她打开折叠的痕迹，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我们说好一起去看枫叶，要在你的行程之前。明天我跟医院请假，早晨八点我会在林宅门前等你。旻风”看到这遒劲的钢笔字，她的眼泪如同决了堤的的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比这一天流的还都要多。泪滴像是大雨滴那样滴在字条上，蓝色的钢笔笔迹被泪水打湿了，变得模糊不清，字条也变得软软的，快要破掉了。她又连忙用手拭去字条上的泪水，小心翼翼叠好字条。放在枕头边。 晚上她却照常吃了不少的饭，这一夜，小橘子却辗转反侧一直没有睡好。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悄悄爬起来，走到衣柜旁边，取出来提前想好要穿的那件淡紫色旗袍，把头发梳成了西洋学堂学生那样的披肩发，用白色发卡夹好。仔仔细细地穿好一双黑色小皮鞋，然后坐在镜子前看了又看。她发着呆，看着黎明渐渐来临，窗外的朝霞逐渐散去，然后太阳迅速升起来了。 时钟一刻不停地走，缓慢地移动。她看着屋子里的棕色的沉重的吊钟，眼看着要到了八点的时候，她的心狂跳起来，好像她与陈旻风尚未认识多久一样，她紧张而悲哀，如同是诀别，又好像是初相识。她的腿突然沉重起来，但是她拖着一副小小的却沉重的躯体，走出屋子，悄悄从院子穿过，推开院门，那再熟悉不过的一辆黑色轿车就在门口静默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诉衷情 香山秋日的早晨，沉寂，明媚，山上一片片的红色的枫叶夹杂着明艳的黄色和一点点的绿叶。还没有到漫山红遍，层林尽染的时候。毕竟还是早秋的北平，虽然有些许寒意，但是仍旧并不是很冷。 小橘子走在前面，陈旻风走在后面。 她边走边看着，身边的枫叶，树丛，假装有些心不在焉。 陈旻风在后面，几次欲言又止。 “陈哥哥，我知道你一直拿我当亲妹妹一样对待，我一直感激，一直打心眼里面珍惜，我拿你当我最依赖最喜欢的人，我这一走，我舍不得，我”小橘子忍不住回过头一口气说出来这些话。 陈旻风听到这些，突然感到一阵激动，瞬间走了上去，一把搂住了她的把她紧紧拥入怀里，把嘴唇贴在她的头发上，闭上双眼，陈旻风眼睛的凹陷和坚毅的额头与鼻尖，成了一条完美的线条。 “秋露，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对我说，你有什么要说的，我都听。我今天想听你说个够。”陈旻风略带期盼地轻轻松开她，仍然抱着她的肩膀，用满怀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旻风，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我不叫你陈哥哥了，我喜欢你的名字，我一直想叫你旻风，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叫你。” “小橘子，我的秋露，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我从没听过你这样叫。我觉得我的名字第一次变得这么好听，变得有意义了。”陈旻风兴奋地看着她的眼睛，好像还在回味刚刚小橘子叫自己的名字的那种新奇和感动。 “旻风，旻风，我有太多太多话想说，可是真的要说的时候，却说不出口了。我对你有那么多没有说的话，我都不知从何说起。我只是觉得我舍不得，我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北平，我一想到要走，我的心好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刺痛，那么痛，那么难过。你待我那么好，我是那么感激，那么喜欢跟你在一起的感觉。”金秋露把头又深深埋在了陈旻风的胸前，双手扶两边，泪珠忍不住掉下来。 陈旻风再一次深情地紧紧把她拥进怀里，眼泪也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从小到大，没有母亲的照顾，父亲对自己一直严厉，缺少关爱。他没有家人的宠溺，他遇到伤心，难过或是委屈，从不哭泣，他告诉自己越是没有人关爱自己，自己越要学着坚强，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软弱。如今医学院都已经毕业了，工作了，做了梦寐以求的救死扶伤的医生，自以为自己更加坚强和成熟了。可是，今天拥着这小小的秋露，这柔弱而温暖的小身子，闻着她光滑而浓密的头发上的淡淡清幽，想到即将分别的日子，泪水平生第一次从眼眶中流出。他不想让金秋露看到自己掉眼泪的样子，觉得很丢脸很软弱。秋露刚抬起头，他就赶紧用手把眼泪拭去，然后装作镇定。捏了捏她的鼻子，“小橘子，我的小橘子，我们别这么悲悲戚戚的，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去西洋找你，你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回北平来，我们在一起有过那么多快乐的日子，我们应该感到珍惜和知足，你永远不知道，你给我的生命带来怎样缤纷的色彩和动人的旋律，小橘子，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幸福最满足的日子。” 小橘子抬头看着陈旻风，沉默着。 “你在想什么？”陈旻风问。 “我在想，我们真的还会再见吗？”小橘子垂下了眼帘睫毛上的泪珠还没有干，“我想，只是‘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吧。”她用手轻轻摩挲着陈旻风的胸膛，衬衫已经被秋露的泪渍染了一片。这句话透露出了多少无奈，多少伤怀，多少绝望！ “我的小橘子，是我不好，我没法一直陪着你，没法把你留下来，我让你这么伤心，这么难过。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保护和安慰，不能一直照顾你，我”陈旻风看着怀中的依偎着他的金秋露，内心无限悲戚和歉意。 “旻风，这不是你的错。我的命运也许本该如此。不过，在你身上，旻风，我好像，真的知道了，什么是书里写的，人们说的，‘爱情’，什么是书中所写的，那种相思之苦。‘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的感觉兴许就是我几天没你的消息的时候，那种急切，那种夜不能寐，那种求之不得。”小橘子坚定地看着陈旻风的脸，说出这些几年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脸庞红了起来，觉得有些呼吸难当。 “求之不得，我的小橘子，是我求你不得，你那么美好，那么娇弱，那么纯洁，我从不知道你是求我不得，我是一直求你不得，不敢想，不敢做梦去得到你啊。我真的好爱你，我的小橘子，你一直是宛在水中央的那个伊人，我一直以为我难以触及，今天我拥着你，仿佛拥抱着我的梦，我的全世界。”陈旻风惊喜而悸动，他更加紧紧拥着金秋露，二人在金色和红色映衬的香山，看着山崖中那交叠的树木和丛林，看着远处澄净透明的蓝空，没有一丝云，没有一点风，这是个明净而绚烂的初秋，这是个即将分别的初秋，这是个秋露和旻风都难以忘怀的初秋。两颗心早已在多少个日日夜夜相拥相伴，在多少个梦里耳鬓厮磨，但是今天却第一次把双方紧紧拥入怀里，第一次吐露衷肠，也是第一次希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即使让它走得慢一些也好，让这美好的日子，不要像云一样溜走，不要被风吹散，他们各自都想着，如果这时光像是那无风而平静的天际一样，那样长久，那样稳定，不会被世事变迁所改变那样有多好。 可是幻想和盼望都是好的，现实却一步步把他们逼向分离，逼向决堤的泪水。时间一刻不停地走，它的流逝慢慢吞噬着仅剩的欢愉和激情，像一个巨大的黑影，遮住了明朗的晴空。 －－－－－－题外话－－－－－－ 开学了，更新很慢，但是我会坚持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秋之怨 回忆戛然而止的地方，就是出发的当天，在火车站附近出现的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和从上面急匆匆跑下来的陈旻风脸上难以掩饰的落寞。 秋天的早晨，空气中透露着微凉，金秋露已经和母亲还有程先生坐在了开往天津卫的火车。船是从天津港出发，中间辗转数月，才能到达英伦。她回过头看着那个一直停在车站旁边的那辆车，始终没有人走下来。她心里对他又爱又恨，她爱他，她是爱定他了，在她小小的心灵里，还从未爱过别人，也坚定自己不会爱上别人。可她恨他，恨他为何不能给自己一个果断的承诺，更恨他，在这样的离别时刻，都没有勇气冲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给她一丝安慰和怀念的余地。正当她反复在心里念他的名字时，终于一个身影从那辆汽车走下来，向站台飞快地跑来，那是陈旻风，他的懦弱和理智被感情冲散了，他无法忍受再继续看着列车把她带走，却不来见她最后一面。而这时，火车的汽笛缓缓响起，银杏叶缓缓飘落在陈旻枫的肩膀上，他终究是追不上那列火车的，就算追上了，也要放开她走。好像命运这辆列车已经告诉他们，将会使他们渐行渐远，难以有一个交集。金秋露的眼泪不住地落下，忍不住抽噎起来，不再回头看。火车越开越远，记忆伴随着轰鸣声，被慢慢隐藏在心灵的最深处，却从未忘怀。金秋露不曾想过，她如此煎熬度在火车上度过的一个上午，陈旻风是如何艰难度过的，因为在这一天，陈家的客厅里，来了几个客人。 陈旻风从车站回到家，一进客厅就看到徐美卿一家坐在那边。 随后便是陈太太的声音。 “徐家的门第，我们是十分羡慕的，更何况美卿的相貌，学识，品德，我们更是满意。”陈太太满面笑容看着坐在对面的徐美卿。 徐美卿低头，忍不住笑了一下，脸色稍微有些泛红。 她身边是徐太太和徐老爷，两位更是一副和颜悦色，满面堆笑。 几人看到陈旻风从门口进来。 “旻风回来了。”徐太太最先开口。 “旻风，快来，徐太太和徐老爷带着美卿来，一直在等你呢。你跑到哪去了？”陈太太对陈旻风招了招手。 “伯父伯母你们好。”陈旻风有些疑惑但是仿佛知道了什么。 “旻风啊，今天呢，在这我就把这事帮你给定下来了，既然你徐伯父伯母有意，那就是我们陈家高攀了，你和美卿也是多年的同窗，按照你们现代人的说法呢，也是互相十分了解和喜欢的。你已经快二十七岁了，至今还是一个人，你父亲和我也都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今天呢就商量着，把日子定下来吧”陈太太这句话还没说完。 听到这些徐美卿已经有些脸红得坐不住了，但是心里欢喜极了，一双手不知道往哪放。心想着这些年对陈旻风的一片心，如今终于有了个着落了，仿佛如同一个美梦在瞬间成真，让她瞬间无法呼吸。 “母亲，什么事？什么日子？我怎么觉得不对呢？美卿是我的同学，她也很好，但是我和她从未有男女之间的感情。我刚从外面回来，糊里糊涂被你们说定下来了，如果我没听错，你说的是终身大事吗？母亲，我这些年一直敬你为我生母，相信我并无冒犯之处。如果有，也请您多担待。但是，这件事，我很抱歉，不管你和我父亲如何商定，但是恕我不能从命。”陈旻风回过头给徐家二老鞠了一躬，然后走出房间。 “你。你这个孩子，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你看，真是让您看笑话了。家教不严，您真是多担待，我回头等他父亲回家，就让他父亲好好说他，看他还敢不敢这样了。您放心，美卿和旻风这件事，是他父亲和我一同商量好的，是改不了的！”陈太太慌忙站起身跟徐家人道歉，而这时，徐美卿的眼泪却成串地流了下来。 “我知道，我也说过，旻风他心里没我，心里没我！今天我还自己来找不痛快真是我自讨苦吃，爹娘我们快走吧。”恼羞成怒的徐美卿，一下子站起身来，擦了擦眼泪，要拉着父母走。 “那我们就告辞了，你也不用送了。旻风是优秀一些，可是也不能这么傲气啊！美卿不如他，可是也不能这样无情无义！”徐老爷见自己女儿委屈成了这样，自然心里难受，更何况当面被陈旻风拒绝，自己的脸上也十分无光。 徐老爷起身，示意太太离开。 陈太太还没来得及开口，三位已经走出了宅子。 这一天，徐家和陈家注定都不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春联 这桩亲事就这样被搁置了，两家人都因为陈旻风当天决绝的态度感到尴尬，许久都没有来往。徐家人更是心里面感到蒙受羞辱，毕竟是北平的大户人家，在陈家丢了脸，也的确不想再有其他牵扯。这徐美卿却好像是真的死了心，再也不提这事，每天照常吃饭，睡觉，早晨梳了头匆匆跑去诊所上班，好像是一夜之间就顿悟了什么，每天忙得团团转，一个大家的小姐在诊所当护士不怕脏不怕累，随叫随到，跟病人都关系很好。好在徐家是个新式家庭，也不限制女性在外面工作。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又是几个月，到了严冬腊月。 陈旻风因为学术能力和医术水平都非常优异，被医院里和同事们关系又非常融洽，很快在医院里成了最受欢迎的大夫。几条街之内都知道陈旻风的名字，大户人家的小孩子摔破了腿，仆人们割坏了手，几乎都去找明诚医院的陈旻风。陈旻风总是和颜悦色，细心包扎，处理，给大人孩子打针，讲解，伤口总是很快就好了。甚至孩子感冒发烧，不是外科医生的负责范围，家长还是站在门口非要陈旻风来给看病，医生护士们怎么解释，家长也不听。有了大的问题，需要动手术的，更是家属带着病人到了医院就找陈旻风大夫，他们说陈医生虽然年轻，但是值得信赖。 明诚医院收费高，这家医院是日本人开的医院，收费的标准只能是日本人定价。陈旻风知道穷人家来不起这个医院，便在自家旁边小院开了一个诊所，接待轻微病症的病患，只收药费，不收诊费，每天都在下班以后的时段里看病。 那一日，有个女病人，四十多岁的光景，虽然穷苦潦倒，但是一身素布旗袍整齐干净，眼里一股坚毅。进了门就说陈旻风医生，求求你救救我的哥哥。陈旻风就赶紧站起身，扶起来病人，这女人满脸的皱纹都显出沧桑的痕迹，头发已有不少银丝，干瘪的嘴上一层厚厚的干皮。寒风从门口吹进来，好像要吹散她身上仅剩的一点魂魄。 “你怎么了，快坐下说。”陈旻风把女人扶到椅子上。 “我哥哥他今天在街上卖春联，被日本人的车轮碾断了腿，他碾断了腿啊！两条腿都断了。医生你救救他吧。”女人又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哥哥现在在哪里？”陈旻风又扶着妇人，同情地问。 “在我家里，就在南三条胡同。”妇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 “那我现在过去看看吧。”说着陈旻风关了诊所的门，和妇人一起出了门。 陈旻风和妇人步行到她的家中，天已经渐渐黑透了。冬夜里的北平燃尽了温度，只留下一股苍凉的悲戚。 妇人的家中没有生火，屋子里冰冷一片却一阵墨香扑鼻。桌子上有墨已经干了的砚台和春联纸，厚厚一沓沓的写好的楷书对联在旁边堆着。陈旻风刚进门便瞥见了这娟秀的楷体，一看便是女子的手迹，心中不禁生出敬佩来。妇人带陈旻风走进里屋，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在床上躺着，面色惨白，眯着双眼，一言不发，已经在半昏迷里挣扎。 陈旻风见病人这情况，检查了伤情，便赶紧叫了车，把男人送到了明诚医院。医院的夜间急诊还在亮着灯，陈旻风自作主张和几个值班医生商量要给男人立即手术。手术做了很久，病人的床位费用看起来他本人和那个妇人是绝对负担不起了。陈旻风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把药费和床费补全给了缴费处。此时天已经微亮了，五更也该过了，妇人走到陈旻风面前，心中满是感激却也是五味杂陈。 “陈医生，多亏了您救了我哥哥的命，我不知如何感谢您，但是这床位费和医药费，请您把单据给我，我必定会亲自还给您。”妇人之前的慌张无措平静了很多。 “好的，但是请不要太着急。”陈旻风说着把一张单据给了妇人。他深知穷苦的文人心中的那一点傲骨仍是不能被磨灭的。 看着病床上熟睡的病人，又看着这满面沧桑却靠写字卖字为生的妇人，气质是有些不凡，眉目还是十分清秀，这个年纪却与哥哥相依为命，陈旻风却心生疑惑。 此时病房里妇人望着陈旻风，望了又望，好像无限的留恋从她眼里流露，甚至不舍得把目光挪开。 陈旻风的目光与妇人有一些交错，然后妇人刻意回避他的眼神，慌忙转过头去。 陈旻风眼看着窗外已经微露出朝霞，又是一夜的无眠，身外医生的他其实已经习惯了这种作息。他浅浅地打了一个哈欠，跟妇人道再见，嘱咐了护士几句，便转身回到办公室了。 过了几天，病人的伤已经好转，便可以拄着拐杖出院了，陈旻风想让他在医院多观察几天，但是病人本身和妇人都一再推脱不想再继续麻烦陈旻风。陈旻风也就顺从他们的意思开了药让他们回家了。 路上少了个卖春联的男人，并不觉得少了什么，腊月里的卖春联写字的，满街都是。可是妇人和他哥哥的生计就成了问题了。妇人便自己在南街摆起摊位，自己写字自己卖，不少人看到一个女人家写春联还觉得新鲜，生意却还不错。 陈家的年味也越来越重了，到了腊月尾，天一天比一天冷。陈旻风这一天下班回到家，十分疲倦，脱掉外衣，想要休息，就看到管家陈烨手里拿着一摞春联在院子里往正堂走。这字迹万分熟悉，陈旻风一下子便想起了前些日子的那个写字为生的妇人，他心里想这可真是巧，怎么管家正好买了她的字？ “陈烨叔叔？”陈旻风满心好奇叫住他。 “少爷您回来了。”陈烨恭敬地道。 “这字，怎么这么熟悉？好像我前几天见过。我的一个病人的家属是卖字的，她的字正是这样子。莫非你买了她的春联？”陈旻风想要一问究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南条胡同 这管家陈烨和陈旻风的父亲陈老爷年纪差不多，从旻风记事起，陈烨就在陈家操持着大大小小的事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全家上下没有一个人不尊敬他。平时一直稳重，可靠，更是深得陈旻风父亲的信任。 此时陈旻风叫住了陈烨，问出这话来，陈烨愣了一下竟然一松手，对联散落在了地上。 陈旻风刚想低头去捡，陈烨慌忙缓过神来，弯下腰说不劳烦少爷。 陈旻风看着管家这慌乱的神色，万分不解，又不知怎么问。 陈烨捡起对联，直起身子对陈旻风道，“少爷有所不知，这街头上上下下这么多的卖对联的，字迹类似的也一定是不少的。我匆忙买了对联也并未记住卖者的身份。”说着便转身就要走。 “可是一位中年的妇人？”陈旻风又继续问，因为他很确定这对联的字迹正是那天的妇人的亲笔。而妇人的哥哥受伤再家养病并不能上街卖字。 “少爷，恕小的老眼昏花，真的没有看清卖家的模样。”陈烨的双目并不注视陈旻风，而是似乎求饶一样地望着地上，不想再让陈旻风问下去。 这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何以让老管家陈烨提起她竟面露如此的难色？这街头寒风凛冽，本来做生意的商人几乎都是男子，如果唯独这卖字的是个妇人，本来就已经不合常理，管家又何以没有看清她的面目？陈旻风心中的疑问竟越来越多，可是他并味深究，一天的劳累让他没精力再想这些，他脱掉外套，便回房休息。一天天医院工作的繁重让他日渐遗忘了这件事。 正月里家家户户热闹非凡，陈旻风的医院里面却丝毫没空闲的时候。 除夕之夜的值班又由他担起来了，他其实并不是喜欢除夕独自在医院值班，而是他不喜欢和父亲还有继母一起过年的感觉。他和继母说不出的那种隔阂，二十年都没消失过。而父亲和他也并不交心，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时常感到孤独，并不很爱他的家，而是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他的学业和事业当中，以前他和金秋露在一起的时候是他最开心的感觉，而现在他的小橘子走了，他反而在医院时感到更加自在。 正听着窗外的烟火声，电话尖锐的声音令陈旻风突然一惊。 “旻风你还在医院啊，你回来一下吧，念容她到现在也不回家，也找不到她人，这大过年的，已经这么晚了，你爸爸正派人四处去找，这太让人担心了！怕是出了什么事。”这是姨娘的声音。 这念容便是陈旻风同父异母的妹妹，这孩子今年也刚十八岁，还在女高上学，顽皮可爱，在家里和陈旻风也并不交流，她渐渐长大，变得不怎么爱回家，陈旻风和她的关系便更加疏远。陈旻风本身的性格内向，容容是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疯丫头，陈旻风和这个妹妹说的话，加起来好像还不如和金秋露说的一半多吧。只是听说她这一年更加疯狂，甚至有时候夜里很晚才回家，她母亲一定是气得直流泪，可是陈旻风的父亲看她每天神采奕奕的，也并不太挂在心上。 这除夕之夜，陈旻风知道，陈念容不回家一定是要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了。 “好的母亲，我安排一下医院这边这就回去。”陈旻风放下电话，转身到病房查看了一圈并无大碍，就换了衣服回家了。 不用说，到了家，看到的不是一副合家团圆要准备煮饺子的欢乐景象，而是上下急得团团转的，鸡飞狗跳的窘局。 “我都跟那个容容说了，不能出门，要在家过团圆年。我怎么生了这么个不叫人省心的女儿啊！”陈太太正在跟陈老爷絮叨着，陈旻风走进正堂。 “旻风你回来了”陈老爷转身看到了他，“你妹妹最近与什么人往来你有没有所知？” 陈旻风正想回答，出去找陈小姐的几个佣人进了院子。 “老爷，太太，少爷，我们找到了小姐的几个同学问，她们说这半年来小姐总是和徐家大小姐徐美卿交往甚密。”，管家陈烨说，“我们去了徐家打探，这徐美卿今晚大年除夕也没有回家。徐家说她总是说诊所工作繁忙，除夕也要夜里上班。我们又去了徐小姐的诊所，可也发现已经关门并无一人。” “徐美卿？”陈旻风听到这名字未免十分讶异，徐美卿和自己曾经的同学关系是还不错，她因为陈旻风的拒绝也应该仍然怀恨在心，可她难道真要因此做出伤害陈念容的事来报复陈家？ “徐家？”陈太太也一下子觉得事情不妙。 “还是否有人知道她们通常去哪里见面，有没有其他的人能知道？”陈老爷低头问着陈烨。 “老爷，据小姐的同学讲，她的行踪必须对别人保密，但是却的确有人看到她放学后便去南条胡同。”陈烨又说。 “南条？去那个穷人窝？”陈太太听到这里不禁说道。 南条胡同全是些大杂院，城北这些个拉车的，摆摊的，卖年画和炒货的，几乎都住在那几条胡同里。陈小姐每天放学竟然跑到那里，陈家大小突然更是莫名其妙。 而陈旻风夜间免费诊所的那些病人，很多都是在南条胡同住的。 “这大年三十的，南条那里那么多人家，难道要挨家挨户地敲门问来找，说陈家大小姐失踪了？我真的是，脸上都挂不住啊！”陈老爷此时好像更担心的是自己的面子。 “你平时不管着念容，现在孩子不见了你倒在乎面子？”陈太太突然歇斯底里起来“你不去找，我去找，我就挨家挨户去问！” “母亲，父亲，我的夜间诊所很多病人是住在南条那里，兴许我认识的人家都可以帮我问问。这样吧，你们在家里等着，我这就和陈烨叔叔还有其他家丁一起去南条找找。”陈旻风说着，就和他们告辞，随着管家带人一起出了门往南条胡同走。 南条胡同，徐美卿，陈念容，南条胡同？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秘密 南条胡同的夜晚格外冷，但是大年三十的晚上还是热闹非凡，家家户户都看得到闪烁的灯笼和门上的对联，孩子们在外面放一些很小的炮仗，陈旻风一行人举着灯笼，在这一天夜晚焦急而急匆匆地闯进来这个穷人聚集的小地方，还是看起来比较显眼的。陈旻风想到自己救治的那个病人家属住在这边，自己也曾来过一次。便径直带着家丁往那一家走去，想问问他们是否在附近见过陈念容。可是到了这边，却门户紧锁，院子里一点灯光都没有。陈旻风突然觉得奇怪，大年三十，那个年长女人和她的哥哥为什么会不在家，而且门户紧锁，看起来有些蹊跷。 “这是我认识的一个病患的家，我曾经来过这里。本想问问有没有关于念容的线索，今天为什么这样紧锁着？真是奇怪。”陈旻风喃喃自语道。陈旻风刚想敲门。 管家陈烨突然神色有些慌张。 “少爷，我们走吧，这家既然锁门了，就不要敲门了吧。”陈烨连忙阻止。 陈旻风心里越发怀疑，为什么一提到那个病人家属的事陈烨就这么紧张。上一次陈旻风认出对联上的字是出于那个妇人之手，陈烨就连忙推脱不想解释。陈旻风有点坚信陈烨是认识那个女人的，而且他一定有事隐瞒他。 “陈烨，我一直尊敬你，叫你一声叔叔，这些年来信任你的人品，所以家里上下的事父亲母亲都交给你。我上一次便知道你有事想隐瞒，这一次陈小姐已经失踪了，大家急得团团转，你却又有想隐瞒的事。今天你不解释清楚了，我就直接和父亲说明这些状况，让他来定夺吧。”陈旻风说着用力敲起那妇人家的门来。 “还请少爷去亲自问老爷！在下实在无可奉告！”陈烨突然跪下了。 陈旻风更加生气，从没看到陈烨这么坚决。究竟什么事情陈烨和父亲要一起隐瞒自己？他更用力地敲了门，这时候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人来开门了。这开门的正是那妇人。妇人看了一眼陈烨，有些惊慌，然后又看了一眼陈旻风。 陈旻风直接迎上去。 “太太，如有冒昧打扰请您海涵。我今天来南条这边是找我的妹妹。我想先请问，您是否有看到我妹妹陈念容在南条附近活动？为什么大年三十您家里门户紧闭？” 那个妇人没有回答，冷静了一下，低了一下头，又看了一眼陈烨。 “我不奢求您记得我为您兄长免费诊治手术的恩德，但是请您能说一句话。我们一家上下十分焦急。”陈旻风有些恼怒。 “我不知你的妹妹是谁，我也没有见过她。医疗费我会还给你，请你不要再打扰我。”妇人退了一步回到院内，正准备关门。 陈旻风用手挡住了大门，他觉得这其中必定是有谎言。 “那既然您坦然无惧，也就不怕我们进门看看了？”陈旻风象一探究竟。 妇人的神情变得无奈起来，陈烨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她这一次没有阻拦，陈旻风和陈烨两个人进了院门，院子还是上一次陈旻风来时看到的那一个。破旧但是干净，堆着一些杂草，屋内无一人。冰冷的屋内没有烧火也没有灯。桌子上没有了那一叠对联，因为已经卖完了。 “请问您的兄长不在家？”陈旻风问道。 “不在。”妇人简短地回答。 “他的腿恢复地那么好？都已经可以自己出门了？”陈旻风继续追问。 妇人不语。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我提到你的第一次，陈烨叔叔惊慌失措。明明是买了你的春联，却不敢说出来。支支吾吾的样子，我当时就已经怀疑。而今天，大年三十你房门紧闭，打开房门是这样一幅景象，你究竟是做什么的？你像个读书人出身，何必如此苟且？今天我来这边寻我的妹妹，我曾有恩于你，可你却有所知道而不答，故意回避，你究竟是什么人！”陈旻风忍无可忍。“而且以你哥哥的伤情，当然，如果他真的是你哥哥的话，以他现在的恢复状况他是不可能走出这个胡同太远的。你不要再撒谎了。” “少爷，你不要再说了。太太，如果你真的没见过容小姐，就告诉少爷吧！小姐她肯定不是在你这吧？我今天豁出去了，这辈子我都是陈家的了，就任凭你们怎么处置我吧，演了这么多年的戏，我实在演不下去了。”陈烨突然一下跪在光秃秃的院子里，整个黑暗的院子突然刮起风来，尘土飞扬。 陈旻风的脸上露出了讶异和疑惑，他看看陈烨，又看看那妇人。 “陈烨，你”妇人道。 “太太您张不开口就由我来说，我来说。”陈烨转而跪向陈旻风，“少爷，太太是你的亲生母亲，她是你的亲娘啊。” “什么？陈烨叔叔你疯了？我的母亲早就已经去世了。她怎么会是我的母亲？”陈旻风感觉有些眩晕，本来寒气逼人让他瑟瑟发抖，现在都已经感觉不到了。他只是觉得他是在做梦。 “少爷，您两岁那年，太太和老爷不和，毅然要搬出家门自己生活，当时老爷和老太太觉得伤风败俗，和太太的立下的条约就是，一旦走出这个门，太太就不再是陈家的人，也不能再看回去看少爷一眼，而且全家上下统一口径说太太去世了，不能让少爷知道太太的下落。可其实太太她这二十多年都生活在这南条胡同，却不能见少爷一面。少爷您不要怪罪太太啊！”陈烨讲了这些话以后泪如雨下。 陈旻风猛然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在做梦。 他转向妇人，一双惊惶而怀疑的大眼睛，仿佛在质问命运的荒唐。 “你，真的是我母亲？”陈旻风问道。 妇人点点头，她走向陈旻风，把他拥入怀里。泪水淹没了整个夜晚的烟火响彻天空。 北平的夜越来越深，院子里的风越刮越大，嗡嗡作响，在每个人耳边盘旋，好像是在吹奏一曲久久不会散去的哀乐。 －－－－－－题外话－－－－－－ 关于陈念容的下落和陈太太的更多秘密会在下一章揭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