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纨绔:我爹是首富》 第1章 全网第一小破书 第2章 金牌纨绔 第3章 她是移动的金库 第4章 定北王,殷薄煊 第5章 还赖着不走了? 第6章 先救孩子! 第7章 穷逼如斯 第8章 愚蠢又有钱,这是好事 第9章 你果然配不上我 第10章 凑一凑彩礼钱 第11章 你这是要欺君? 第12章 我有钱,羡慕吗? 第13章 你看她小人得志的模样 第14章 谁又被她坑了 第15章 小几千两银子呢 第16章 羊毛出在羊身上 第17章 我一贯喜欢欺凌弱小 第18章 她不是怂,只是机智 第19章 藏拙救不了你 第20章 空手套白狼 第21章 楚家有的是馊主意 第22章 你还不够有钱…… 第23章 国舅爷喜欢 第24章 舅娘她人美心善还有钱 第25章 本国舅的刀还利索 第26章 爷~爷净吓唬奴家~ 第27章 舅舅看上你了 第28章 本国舅确实有些爽 第29章 拿她当宠物 第30章 抢糖吃 第31章 命案 第32章 恶心吐了 第33章 可我家是首富 第34章 轮得着你来教训我? 第35章 没用的东西 第36章 被算计了! 第37章 拿陌刀来! 第38章 龙套为什么会有智商? 第39章 女尸 第40章 小场面,别慌 第41章 你蔫坏蔫坏的! 第42章 爷的女人不许哭 第43章 臭妹妹会说人话吗? 第44章 鸩杀 第45章 小绿茶婊,要撬墙角 第46章 你能原谅我吗? 第47章 一律当婊处理 第48章 是你抢走的糖 第49章 长得丑,玩的花 第50章 爷,我难受 第51章 事业搞起来~ 第52章 五铢铜钱范 第53章 都是借口 第54章 啊,美男 第55章 思慕爷,离不开爷 第56章 小姑娘,惯会撒娇 第57章 爷只会废了你 第58章 线索 第59章 爷好看吗? 第60章 心算 第61章 赌坊走一遭 第62章 我就是来消遣的 第63章 我没有美德 第64章 你他娘的恶心 第65章 是个屁 第66章 亵衣 第67章 噢,抱歉! 第68章 老娘有小钱钱~ 第69章 小叔叔教你做人 第70章 也不是很金贵 第71章 壕横! 第72章 我改日再来 第73章 哭也没有用! 第74章 她一向很会服软 第75章 秀呗 第76章 殷薄煊的弱点 第77章 劫持 第78章 手段 第79章 好算计 第80章 他舍了你 第81章 拔刀吧 第82章 国舅地图持续为您导航 第83章 爷就是,逗逗你 第84章 花的又不是你的钱 第85章 一直颜控一直爽 第86章 小心肝直颤颤 第87章 曲线撬墙角 第88章 有钱人都这么玩 第89章 钱到用时方恨少 第89章 我又来讨好您了 第91章 你胡扯 第92章 人设怎么还不崩 第93章 小姐,使不得啊 第94章 抓她治罪 第95章 我就喜欢烧钱 第96章 帮你欺负回去 第97章 我对国舅爷绝无肖想 第98章 那是个蠢货 第99章 什么糕?我没吃过 第100章 少在我面前摆谱 第101章 带他开挂 第102章 发现密道 第103章 太怂了 第104章 饶我狗命 第105章 小姐她软玉温香 第106章 自己游回来 第107章 他其实备了惊喜 第108章 乖些,不欺负你 第109章 看着让人心疼 第110章 一颗糖,半条命 第111章 你倒是说人话 第112章 剧情,它小崩怡情~ 第113章 大佬护我! 第114章 她就是个妖女 第115章 上夹棍! 第116章 换法子折磨她 第117章 来日定将百倍奉还 第118章 主,奴来看你了 第119章 她不要做蝼蚁 第120章 毒哑她 第121章 不怕,爷来了 第122章 让爷看看 第123章 狗叫,别理 第124章 急着回去奔丧 第125章 杀鸡儆猴 第126章 障眼法和真通道 第127章 阴险使坏 第128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第129章 治不了 第130章 药丸 第131章 找到出口 第132章 逮住他!恁死他! 第133章 这疤能去掉吗 第134章 抱着爷 第135章 国舅爷万万三思 第136章 这辈子都得念着爷 第137章 怕你噎死 第138章 霞山上的刺杀真相 第139章 稚子无辜 第140章 主,小心些 第141章 小嘴咋那么损 第142章 季酥小姐姐 第143章 有诈! 第144章 捉奸 第145章 路子够野的…… 第146章 国舅爷不可能知道 第147章 你个小没良心的 第148章 打你一巴掌都是轻的 第149章 我是被人陷害的 第150章 有钱人的快乐 第151章 弟弟永远是弟弟 第152章 糖 第153章 她这么敷衍? 第154章 南宫瑞的理想型 第155章 主要我走? 第156章 千里赴瑶城 第157章 冤家路窄 第158章 溜之大吉 第159章 束手就擒,我不杀你 第160章 你怎么才来接我 第161章 他受伤了 第162章 冉朵夫人 第163章 时运天书 第164章 再乱动,还打 第165章 姑娘并非现世人 第166章 恕我无能为力 第167章 谁欺负你了? 第168章 我想回家 第169章 我能招雷劈 第170章 下墓 第171章 三路人马 第172章 诡秘墓道 第173章 国舅爷你真棒! 第174章 转转转 第175章 大家同归于尽 第176章 活着不香吗? 第177章 计中计 第178章 夫人,冒犯了 第179章 异形文 第180章 谁让你蠢呢? 第181章 被困 第182章 对我好点 第183章 能让爷惦记 第184章 放手一搏 第185章 楚星澜,你醒醒! 第186章 物归原主 第187章 冷落 第188章 国舅爷有心事 第189章 我不会再来了 第190章 庙会 第191章 会见诗 第192章 是心动啊 第193章 后悔了 第194章 嫁妆 第195章 春意阑珊 第196章 爷疼你 第197章 惦记她的嫁妆 第198章 没见过你们这么狂的 第199章 天外飞仙又来了 第200章 玉靥公主 第201章 平妻 第202章 你算什么东西? 第203章 偷亲 第204章 一手好棋 第205章 我不是针对你 第206章 你看看爷 第207章 裸奔吧! 第208章 双矢 第209章 腹痛 第210章 一个人就够赢你们 第211章 作弊? 第212章 讨人嫌的嘴 第213章 比分拉平 第214章 不要逼人太甚 第215章 不过如此 第216章 暗器伤人,卑鄙! 第217章 丢人现眼的东西 第218章 今夜留宿 第219章 钟情 第220章 偏爱至此 第221章 召唤二叔!! 第222章 统领十万赤水军 第223章 亲卫 第224章 她比你有钱 第225章 臭妹妹不懂规矩 第226章 猎场失踪 第227章 二叔归京! 第228章 经济制裁 第229章 主,我要走了 第230章 你还想包养爷? 第231章 心得干净 第232章 琴峥,好好活 第233章 皇陵失守 第234章 围剿 第235章 一定要藏好! 第236章 护主 第237章 率先反水 第237章 率先反水 第238章 我不会走 第239章 来援 第240章 你倒是继续跑啊 第241章 杀了她 第242章 别怕,别怕 第243章 给公主个惊喜 第244章 曝尸 第245章 书房可以吗? 第246章 修缮皇陵 第247章 哭穷 第248章 金牌无赖 第249章 大哥永远是大哥 第250章 略施小惩 第251章 指婚 第252章 错嫁 第253章 钱也买不来天赋 第254章 藏画 第255章 生闷气 第256章 你到底怎么了? 第257章 是你要如何 第258章 这醋很是酸劲 第259章 对不起…… 第260章 莫欺少年穷 第261章 找个权贵 第262章 国舅府就不错 第263章 特地来接你 第264章 你还有空分心? 第265章 爷就喜欢泼辣的 第266章 瓜田李下 第267章 你倒是长脾气了 第268章 泰山封禅 第269章 招嫌 第270章 我有些想母后 第271章 适合做坏事 第272章 又勾搭上了 第273章 捉奸 第274章 殿下救我! 第275章 白莲花VS绿茶婊 第276章 我全都要 第277章 死,死了? 第278章 孽障 第279章 天灾人祸岂是人力可挡 第280章 天谴到底来不来? 第281章 北部异动 第282章 玠儿快走! 第283章 你救救他们 第284章 你出来好不好 第285章 要救他 第286章 玠儿好像长大了 第287章 可是我也很怕黑 第288章 姜州药城 第289章 玠儿不怕一个人 第290章 看看又不犯法 第291章 你喜欢这个瞎子啊? 第292章 没读过书? 第293章 明抢 第294章 乖,玩你的去 第295章 我就是小天才 第296章 打小报告 第297章 黑心肝 第298章 他的眼睛有点多余 第299章 你妈没了 第300章 爷,亲一下 第301章 嫁给我试试? 第302章 下毒手 第303章 楚宅有奸细 第304章 你是我翻身的资本 第305章 光 第306章 我要月事带! 第307章 欺她看不见 第308章 死也不跟你回去 第309章 琴峥,带我去找他 第310章 等我 第311章 我只是想要她而已 第312章 不做干娘 第313章 我也得去漠北 第314章 爷乐意默默享受 第315章 大哥美色诱人 第316章 阿渡,我不坏 第317章 不许欺负阿渡 第318章 分草场 第319章 大哥有难 第320章 野男人 第321章 此女实在可恶! 第322章 大些才快活 第323章 再等等 第324章 澜澜,别胡闹 第325章 心乱 第326章 定北王来了! 第327章 不急,你慢慢编 第328章 莫当了别人的狗 第329章 没有要走 第330章 真·漠北土豪 第331章 应战 第332章 我也值得喜欢 第333章 背后偷袭 第334章 赢家 第335章 她是我未过门的妻 第336章 我接受你的投降 第337章 照样往死里打 第338章 你赔不起 第339章 穷的只剩钱了 第340章 他羞辱我! 第341章 国舅爷,上! 第342章 最强外援,卖身为奴 第343章 她年幼无知 第344章 休要瞧不起人 第345章 没有认输的机会 第346章 不许偷偷欺负她 第347章 顽疾 第348章 你,害我 第349章 我爱他都来不及 第350章 他要报仇! 第351章 那是你大嫂 第352章 痴儿 第353章 你不高兴 第354章 我不能嫁给你了 第355章 大哥的魄力 第356章 私自行动 第357章 没用的狗,当杀 第358章 我比他强 第359章 你就不记恨? 第360章 第二颗棋子 第361章 需要我包养你吗? 第362章 私藏小宝贝! 第363章 我给你重塑金身 第364章 同心结 第365章 水土不服 第366章 我可真是太棒了 第367章 谍报传书 第368章 青州军谋乱 第369章 我也要一把剑! 第370章 我们还有救兵? 第371章 她是楚家的人! 第372章 画像通缉 第373章 四面楚歌,好气 第374章 还是不够聪明 第375章 活得不耐烦了 第376章 为了威风! 第377章 灭了那帮杂碎 第378章 山村藏身 第379章 我要吃肉!! 第380章 山神娘娘显灵了! 第381章 给钱啊给钱…… 第382章 早有计划 第383章 藏宝 第384章 狠辣 第385章 如果他们心有灵犀 第386章 忽悠人,她在行 第387章 带你去见你爹 第388章 骑兵突袭 第389章 他的后山爆炸了 第390章 快去叫江隐踪! 第391章 你要不要摸摸他 第392章 让我再在天堂待一会儿 第393章 中毒 第394章 小脚放肆 第395章 暗中关怀 第396章 圣旨要搞事! 第397章 我,机括全才 第398章 请你夸我就好 第399章 我这人不爱告小状 第400章 哪里偷来的图纸 第401章 糟老爷们坏得很! 第402章 你打我屁股 第403章 以色侍人,焉能长久 第404章 他比月色温柔 第405章 见笑了 第406章 空手接铁箭 第407章 你…准头不错 第408章 射程远远不够 第409章 好消息 第410章 我还没测验完 第411章 会疼人 第412章 缩头乌龟 第413章 给我杀! 第414章 有埋伏! 第415章 神兵制敌 第416章 你有些不乖 第417章 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第418章 人带回来了 第419章 哥哥…… 第420章 没有家人 第421章 我们一起睡觉 第422章 我最喜欢你了 第423章 包围东宫 第424章 带上楚家的人一起走 第425章 国舅爷没那么简单 第426章 早有预料 第427章 她也很棒棒 第428章 朕是明君! 第429章 这是父皇欠儿臣的 第430章 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第431章 你就不担心? 第432章 世叔们都好有钱 第433章 那是坏话,你不要听 第434章 爷又有法子了 第435章 瑞儿,你着急了 第436章 替罪羔羊 第437章 我可是你的父皇 第438章 放开她! 第439章 你这个疯子 第440章 我答应你! 第441章 你糊涂! 第442章 带人杀进来了 第443章 五皇子不是谋反之人 第444章 棋子 第445章 那个皇位是他的 第446章 我有人证 第447章 诏书真伪 第448章 山无棱,天地合 第449章 人人得而诛之 第450章 拿下 第451章 带你去见个人 第452章 都是自己的选择 第453章 神机妙算 第454章 谁也别想吃 第455章 我养你 第456章 你的骄傲哪里去了 第457章 不想报仇吗 第458章 找死! 第459章 你这么没有原则? 第460章 保大人! 第461章 哈哈,表弟,朕来啦 第462章 君子慎独 第463章 线索 第364章 干净地处置了 第465章 你只管逃 第466章 快走! 第467章 怎么可能怕疼 第468章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第469章 国舅爷,接着! 第470章 璀璨烟花之下 第471章 恐怕,性命堪忧 第472章 有奸细 第473章 主谋 第474章 寒症发作 第475章 放心,是我的人 第476章 借亲兵 第477章 撒网 第478章 捉奸细! 第479章 拿下! 第480章 我不后悔 第481章 叛主求荣,其罪当诛 第482章 你是不是看见了 第483章 国舅府不见客 第484章 探听 第485章 她只能爱上他 第486章 敢不敢铤而走险 第487章 他也被骗过 第488章 换我来保护你 第489章 你跟她说了什么? 第490章 包客店 第491章 这路是你家的? 第492章 押她见官 第493章 二嫂嫂,她要跑 第494章 你撒谎! 第495章 你就这样不听话么? 第496章 我长大了 第497章 滚开 第498章 她有苦衷 第499章 真的想要弄死她 第500章 你不是我的对手 第501章 前面是陷阱 第502章 我一定会落井下石 第503章 国舅爷同意吗? 第504章 带我们上去 第505章 你师父剽窃了? 第506章 进城了 第507章 人呢? 第508章 炸他!! 第509章 别过来,回去 第510章 不能再走了 第511章 小问号又多了一个朋友 第512章 她太野了! 第513章 相形见绌 第514章 得赶紧抓住那群祸害 第515章 优雅的语言艺术 第516章 哪儿来的蠢货 第517章 国舅爷银针救场 第518章 往生花 第519章 蓬莱,蓬莱 第520章 只是欣赏,并无心动 第521章 还挺懂得享受 第522章 有闯入者,快去追! 第523章 不必勉强自己 第524章 尸沼 第525章 毒虫 第526章 一起脱困 第527章 还能撑多久? 第528章 死变态啊! 第529章 这是你们的朋友? 第530章 美人在骨不在皮 第531章 国舅爷冤枉她 第532章 楚星澜太可恨了! 第533章 一张好皮 第534章 技不如人,我认 第535章 放他们出去! 第536章 我得留下 第537章 还是不如她好 第538章 走不了了 第539章 我跟你换 第540章 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 第541章 我要看着他们离开 第542章 走! 第543章 在树林提前埋伏 第544章 又嫌弃了 第545章 哈,我又得逞啦! 第546章 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 第547章 你是不是去过蓬莱? 第548章 人蜕 第549章 竟然还是位爷爷 第550章 追兵 第551章 她和姬宿做了一个交易 第552章 不及你能追 第553章 国舅爷先走! 第554章 师父要我杀了你 第555章 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第556章 兵戎相见 第557章 回去 第558章 我敬您是条汉子 第559章 他值得 第560章 千机城的机关真好用 第561章 他灭了她!! 第562章 火海绵延 第563章 一起走 第564章 山崩地裂,大厦将倾 第565章 大家一起死吧 第566章 快走! 第567章 血染同心结 第568章 爱我吗? 第569章 血染同心结 第570章 是么,崔夫人 第571章 花簪为信 第572章 人不可貌相 第573章 大爷有钱,今晚照样包你 第574章 万金博一笑 第575章 万金博一笑(中) 第576章 万金驳一笑(下) 第577章 引人怀疑 第578章 主仆之争 第579章 是不是鸿门宴 第580章 求证 第581章 无从求证 第582章 秋风送马图 第583章 你也怀疑我了 第584章 压岁钱 第585章 我们尽量低调 第586章 齐民要术 第587章 当祖宗供着 第588章 打扰您的雅兴了 第589章 富贵细中窥 第590章 顾小姐酒楼闹事 第591章 云泥之别 第592章 别累着你娘亲 第593章 小姨,抱~ 第594章 江南大旱 第595章 你可不要小看朝廷 第596章 爹爹无比自信 第597章 玠儿是个小可怜 第598章 脑壳疼 第599章 灾款不够,俸禄来凑 第600章 分明是在偷听 第601章 给钱~~ 第602章 只要功夫深! 第603章 傅见寒等不起 第604章 舅娘最可靠 第605章 言之有理,不得不服 第606章 钦差大臣,朕的亲舅娘~ 第607章 太年轻了 第608章 回来要对账 第609章 御史大人没气量 第610章 长得好看,却净做荒唐事 第611章 全都是狗腿子 第612章 说这话膈应谁呢! 第613章 混进了可疑之人 第614章 下次不敢了 第615章 躲得不错 第616章 那也是朕的子民 第617章 小表侄~ 第618章 钦差大臣说了算 第619章 雁过拔毛陈元庆 第620章 笑得真傻! 第621章 两袖清风 第622章 狮子大开口 第623章 那个小皇帝懂什么? 第624章 舅娘会杀我吗 第625章 靖城笑面虎 第626章 乡巴佬 第627章 皇上不急太监急 第628章 什么姐夫,叫大人! 第629章 早就识破 第630章 祝您一路顺风 第631章 怂得十分干脆! 第632章 一个不留 第633章 我的小夫人 第634章 舅娘也沾了个娘 第635章 去哄你舅娘 第636章 大狗狗?汪! 第637章 谋财害命有什么可骄傲 第638章 流民四起 第639章 他们都疯了! 第640章 不是玠儿的错 第641章 围困府邸 第642章 狗官滚出来 第643章 钦差大臣也断袖 第644章 你还怕这个 第645章 哄抬米价 第646章 有些人不是难民 第647章 筛查 第648章 文盲还有理了? 第649章 听话才有饭吃 第650章 狐假虎威 第651章 好吃懒做假难民 第652章 苏州首富VS首富之女 第653章 还能撑多久 第654章 你冷静一点 第655章 有本事就告我啊 第656章 不就是钱吗? 第657章 分批送粮 第658章 不用替他们害臊 第659章 庇护本就是一种奢侈 第660章 “悄悄给”行动 第661章 殷薄煊,我等你回来 第662章 赚它个盆满钵满 第663章 四哥不觉得辛苦 第664章 鱼目混珠? 第665章 当个官儿算什么? 第666章 唱的是空城计 第667章 人没事,粮食没了 第668章 为富不仁 第669章 今天星星好圆哦 第670章 真不用这么亲切 第671章 先礼后兵,不成敬意 第672章 她在吐金子 第673章 或许,这就是有钱吧 第674章 你要给我吴府? 第675章 做主子还是做奴才 第676章 苏州无粮了 第677章 她完了 第678章 一定有假的粮食 第679章 善有善报 第680章 她背叛了我 第681章 现在倒卖还来得及 第682章 他有嚣张的资本 第683章 你能多活几年吗? 第684章 那是钱 第685章 皇上失踪 第686章 护卫都死了 第687章 怪你命不好 第688章 要活口 第689章 要和你鱼死网破 第690章 我又不是为别人而活 第691章 坏的彻底 第692章 支开她 第693章 你有孕了! 第694章 你们还想杀人? 第695章 我们要钱 第696章 无良奸官,假菩萨 第697章 连夜走还来得及 第698章 拿着路上花 第699章 玠儿可以跟舅娘共进退 第700章 老爹来帮忙 第701章 你辛苦? 第702章 爹怎么会让你受委屈 第703章 他也是个苦命人 第704章 造人计划这么紧凑 第705章 垂头丧气干什么 第706章 立碑歌颂 第707章 我就乐意撒钱救人怎么了 第708章 再核对一遍账簿 第709章 舅娘以后不保护你了 第710章 做狗还是他在行 第711章 凶多吉少 第712章 我要去西境 第713章 走,去蓬莱 第714章 鸡汤煨脆笋 第715章 有些甜头不能尝 第716章 他可能还活着 第717章 风雪覆路,前途未卜 第718章 我怕什么麻烦 第719章 好了,住嘴! 第720章 多谢琴公子体谅 第721章 角色扮演到位 第722章 隐去自己 第723章 自由 第724章 洞窟留下的痕迹 第725章 曾遭袭击 第726章 以后,我也可以保护你 第727章 夫人心软,我不会 第728章 我们回家 第729章 你还真敢回来? 第730章 他的一石二鸟之计 第731章 赶尽杀绝 第732章 这个人,我信不过 第733章 他真的不是国舅爷 第734章 段沿 第735章 就怕她不盯上我 第736章 我们友好相处 第737章 段某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第738章 大男人学做狐媚子 第739章 刺客何苦为难刺客 第740章 捆绑play?? 第741章 面具下的真容 第742章 夫人您清醒一点吧 第743章 警惕的珊瑚 第744章 镖局出手大方 第745章 段公子不必相送 第746章 你要开棺? 第747章 我可不是在和你商量 第748章 你那一家贱命赔的起吗? 第749章 季相染病 第750章 皇上也来助阵 第751章 “微臣”而已 第752章 要早产了 第753章 楚星澜今日走不了 第754章 国舅府禁足 第755章 只求舅娘安好 第756章 你他娘的,没娘啊 第757章 爷管你是什么东西 第758章 放他们进去 第759章 等不及了 第760章 都是他的玩物 第761章 前尘·一 第762章 前尘·二 第763章 前尘·三 第764章 前尘·四 第765章 前尘·五 第766章 保大还是保小? 第767章 仅有五成把握 第768章 嫉妒使他面目全非 第769章 还会记得吗? 第770章 偷偷来看看你 第771章 送出府去 第772章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第773章 两个段沿 第774章 杀一儆百 第775章 会不会还有奸细 第776章 消息早就传出去了 第777章 将孩子送走 第778章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第779章 杀人放火天 第780章 已经死了 第781章 放我出去!! 第782章 小姐自己放的火 第783章 冤枉人的本事一般 第784章 是个人物 第785章 真·莫名其妙 第786章 小崽种,讨人厌! 第787章 也许望尘莫及呢? 第788章 死士围剿 第789章 都是草芥而已 第790章 大表哥料事如神 第791章 出门在外常备面具 第792章 你识得在下? 大理寺卿看着段沿那副垂死挣扎的样子莫名觉得好笑,;那就走吧,回去听听国舅夫人是怎么说的。 ;走就走,谁怂谁是小狗狗!段沿背脊一挺,握着身侧的配剑,迈出的步伐好生威武。 心底可以慌慌,但是气势必须高昂! 架着段沿一路回到国舅府。 段沿把那双叉着他的手拍开:;都到这儿了我又不跑,松开!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 孟随见到他招回来了一群官兵,顿时一愣。 府内的问题还没解决,怎么又多了一群人了? 孟随连忙将段沿拉到一边,道:;你干什么了? 他不会是开口挑衅了别人,又给国舅府雪上加霜了吧? 想到昨日段沿应对顾权恩时候的口才,他觉得这种事情很有可能再次发生。 段沿:;我不过就是…… 话还没说出口,那大理寺卿竟然就咳嗽了一声道:;你们该不会是想要当着我的面对口供吧? 孟随一愣,对什么口供? 段沿到底犯什么事了? 大理寺卿板着一张脸,迫不及待道:;若想要弄清你的身份,最要紧的还是先去问问国舅夫人,咱们就别都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办正事吧。 段沿撇撇嘴,被大理寺卿盯着往兰庭走去。 孟随觉得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兰庭里伺候的丫鬟进进出出。 珊瑚刚小憩了片刻。起来就看见段沿带着一群生人走了进来,她的脸色顿时一变,迅速挺身拦在了房门前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大理寺卿上前一步,指着段沿道:;本官乃是大理寺卿,有几句和这位兄弟的话要来问国舅夫人。 珊瑚的眉头顿时一拧。整个人都警惕了起来。 夫人本来就是虚弱之时,这个时候来问话,岂不是故意要夫人劳累? 还拿段沿当由头? 不行,得拒了! 珊瑚道:;我们夫人尊贵,正在休息,区区一个国舅府的…… ;咳!段沿猛地一声剧烈的咳嗽,猝然打断了珊瑚的话。 他低头握拳咳嗽,同时对着珊瑚狂使眼神。 好不容易想出来的一个缓兵之计呢。姑娘别说露馅了呀!! 珊瑚看着段沿怪异的样子怔了怔,段沿正想用口语暗示她,这时大理寺卿却好像看出了什么。 大理寺卿侧身挡在了他前头,;你这是在干什么? 段沿握拳的手一僵。 ;呃,咳咳……喉咙有点不舒服,现在好多了。 他站起身子看了珊瑚一眼,眼底终于透出了两分焦急。 大理寺卿冷哼了一声。 别以为他没听出来,刚才这府里的小丫鬟可就要说漏嘴了! 但是没关系,就算段沿拦住了这个小丫鬟,也拦不住接下来的国舅夫人说出真相。 只要楚星澜说漏一个字,他就完了! 大理寺卿:;那就先带我们去看看夫人吧,也好把事情问了。 珊瑚拦在门口,;不行,夫人还在休息。 ;大胆!大理寺卿的一声呵斥将珊瑚都吓了一跳。 ;现在和国舅府息息相关的每一件事都足以牵动朝堂,本官不过是问个话而已,你竟然也敢拦我! 瞧他气势十足地朝珊瑚压过去的样子,简直像是要将她吃掉一般。 ;大人!小甲不知道突然从哪里闪了出来,一下就将珊瑚往后拉了过去。 他的身形足够高大,也足以将珊瑚藏在身后。 直觉这个大人想要往珊瑚身上扣帽子,小甲能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保护好她。 这个时候的国舅府一个人都不能再失去了。 小甲道:;就算是有话要问夫人,也可以等夫人再休息片刻,不必着急。珊瑚她只是担心夫人而已,又不是说永远不让您问,您不至于问责吧? 大理寺卿看了他一眼,这个侍从他见过。 从前一直跟在国舅爷身后,在很多地方都是出现过的。 也不知道是给他两分薄面还是不想和他们两个下人纠缠,大理寺卿双手背到身后,道:;那还不去叫你们夫人?本官查案的事情可马虎不得! 小甲犹豫了一下。 这时屋里却突然传出一道虚弱的声音:;怎么回事? 珊瑚一愣,连忙推开门跑进了屋子。 她扶起楚星澜道:;夫人,您怎么醒了? 楚星澜摇了摇昏沉的头。 琴峥走了以后她是小憩了一会儿,但是外面这么吵,她想要不醒都不太容易。 珊瑚说道:;外面来了个官,带着段沿,说有事要问您。我一会儿就把他打发走…… 谁知他话音刚落,还没被请进屋里的大理寺卿竟然就自己迈了进来,站在了楚星澜的面前。 珊瑚吃了一惊,连忙翻过身挡住大理寺卿的视线,先将楚星澜身上的被子拉了起来。 珊瑚指责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分寸,这是内院,夫人都还没请你进来呢,你怎么能乱闯! 大理寺卿看了她一眼,要是换在以前,他定然不敢这般嚣张。 但是现在国舅府无人支撑,他还管什么内院不内院干什么? 大理寺卿直接无视了珊瑚的话,转头对楚星澜说道:;国舅夫人,抱歉,今日叨扰了。 楚星澜撑着虚弱的身子坐了起来,;既然是有意叨扰,就不要说什么抱歉了。是吧,胡舟大人? 一进府门就嚣张无比的胡舟这时候终于一愣。 他诧异地看向楚星澜,眼底都透出了几分诧异。 ;你识得在下? 楚星澜笑了笑,;当初国舅爷查找五铢铜钱范的时候,我跟在他身边去过一次大理寺。那时候恰好与大人见过一面。大人或许不记得了,但我还记得大人的模样。 她那时候只是觉得这个官员的名字好笑。 但是西京城的人多记记也有好处,她就多看了两眼。将胡舟的样子一并记了下来。 胡舟经过她这么已提醒才想起来,当初是匆匆见过楚星澜那么一面的。 那时候南宫瑞和殷薄煊争权,两人一同侦办钱模失窃案,但是那么紧张的时候,国舅爷还曾带着楚家小姐一起去过大理寺。 当时他还被国舅爷秀了一脸的恩爱,回去酸了好几天! 尤其楚星澜当时还因为他的名字躲在国舅爷身后笑了一阵。他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但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第793章 他来探亲 胡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其实此事要是换做他们记得楚星澜,倒是没有什么奇怪。 毕竟她是首富之女,也是国舅府的夫人。这样的人物到哪里都会被人记住。 可是反过来,他在楚星澜的眼底却不算什么要紧的人。应该是一眼扫过去就忘掉的不重要的角色,可她偏偏还记住了! 要不是她提醒,自己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当初还有过那一次交集。 胡舟说道:;白驹过隙,数年前的事情了,你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楚星澜看着他的眼睛道:;我这人记性好,好的坏的,一向都记得很清楚。 胡舟愣了愣,眼底不由闪过了一丝畏惧。 既然她好的坏的都记得那么清晰,那就意味着今日在国舅府里发生的一切事情,她都记得。 日后若有一日她能重新站起来,那么今日在国舅府中她所受的一切折辱,一切伤害,她终有一日会明明白白地还回去。 谁也逃不掉。 望着楚星澜那张发白的小脸,胡舟竟然没来由地心里没底起来。 楚星澜眸子一抬,;好了,大人要问我什么,现在就尽管问吧。之后我也该歇息了。 胡舟怔了怔,才敛起思绪道:;倒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就是同此人相关的一两个问题,想要向国舅夫人打听打听。他指着段沿道。 段沿眼睛一瞥。 好家伙。 变脸啊?? 他刚才对着丫鬟和自己说话时的态度可不是这样! 换到了楚星澜面前,不止说话的语气恭敬了,就连事情都变成了;不是多么重要。闹着玩呢? 但是这些都可以暂且放一边,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他的身份。 楚星澜:;什么事? 段沿站出来道:;还不就是我出府的事。你快告诉他,我是…… 胡舟匆匆地打断了他,;段公子,此时你可不该开口。你是什么身份,得由国舅夫人说了算不是?这也是你刚才说的。 段沿一愣。 老奸贼! 拦着他不让说话,不就是怕他和楚星澜串供。 可要是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楚星澜就极容易说错,要被人抓住把柄了。 胡舟对楚星澜笑笑,说道:;下官今日刚接管了这个案子,所以国舅府中的人理应由我们来审理。但是今日我却在府外发现了此人,他还说自己是国舅府中的人,不知道他说的可是事实? 段沿一愣。这话说的颇为阴险。 既然已经在话语里默认了他是国舅府的人,楚星澜为了保他岂不是就要顺着胡舟的话直接往下说了。 楚星澜看了他一眼,眼里透出几分迷惑,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询问其段沿的身份。 胡舟既然接管了国舅府的案子,段沿是什么身份胡舟会不知道吗? 段沿紧张地看着她,手心里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确实是我国舅府的人。楚星澜道。 胡舟眸色一亮。 他眼底的喜色就要溢于言表,下令叫人将段沿抓起来的话也到了嘴边。 但就在这时候,楚星澜却又慢悠悠地补充道:;但现在也不算国舅府的人了。 ;嗯?胡舟一愣。 ;国舅夫人,您这就跟我说笑了不是? 怎么会有人一会儿是国舅府的人,一会儿又不是了? 就算楚星澜心底再有城府,在这种时候也不该再戏耍于他了吧? 楚星澜低头看着自己毫无血色的手指,淡淡道:;他叫段沿,本是我雇佣来护送我回京的护卫。 胡舟急道:;那他就是国舅府的人啊! 怎么还能不是? 楚星澜笑了笑:;但是到了京都以后,我们的雇佣关系就结束了。我只雇他那一段路而已。生意做完了,他自然,也不算我国舅府的人。 胡舟追问道:;可他近来出入国舅府的事情怎么算?若他已经是无谓的人了,他理应离开,而不是在国舅府反复出入! ;谁说雇佣结束以后我们就是无谓的人了?楚星澜抬眸看着他道,;段沿出入国舅府自然还有别的原因。 胡舟眉头一拧,;什么原因? 楚星澜看了段沿一眼,后者心底惴惴,心思紧张,都已经没有空再分神看她了。 楚星澜:;探亲。 ;他是来国舅府探亲的。楚星澜说。 段沿的头猛地一抬,错愕地看着楚星澜。一时都没敢相信这个女人竟然在和他没有串供的情况下说出了同一个理由。 神了! 胡舟更是没想到。 明明前面的丫鬟都要说错话了,都快要被抓住把柄了。 怎么到了楚星澜这里,话头就完全变了呢! 楚星澜刚才也没和段沿私下里说过什么啊,自己可都一直盯着呢! 珊瑚也是一脸错愕。 段沿是因为什么进来国舅府的他们都知道。夫人为什么要突然改口? 但楚星澜总是深谋远虑的。夫人这么说,总归有夫人自己的理由。 只是想到今日她在胡舟面前险些说出的那番和段沿有关的话,她也不免是一阵后怕。 胡舟有些不可置信,继续试探道:;那敢问段沿和国舅府中的谁沾了亲呢? 楚星澜瞥了段沿一眼,;看着他那副和国舅府颇为相似的脸,你还看不出来么?还是你胡大人从来都没有记住过国舅爷的样子? 胡舟愣了愣,;这自然不是,只是和国舅爷沾亲的人还真的没有几个。您这么说,可有谁能够作证么? 楚星澜笑了,眸色里满是冷意:;殷薄煊能够作证,你要下地里去问问他么? 胡舟的后背一寒。 这怎么可能! 楚星澜道:;他段沿来我国舅府探亲,不知道碍着你什么事了?我国舅府虽然暂时萧条,却也未败落到人人都可以来踩一脚的地步。你一个大理寺卿,如今真是好大的官威! 她这一番话并未用多大的力气去说,却还是叫胡舟浑身一颤。 分明是一个柔弱地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竟也让人不敢小觑。 楚星澜苍白着双唇,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如今帮着别人做事,自然要来踩国舅府一脚。可是人的目光不妨放长远些。谁知道将来国舅府有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呢? 她黑漆漆的眸子盯着胡舟问道,;若是国舅府再次得权,到时候的赏罚,你确定自己能够扛得起么? 听她气若游丝的说完这些话,胡舟真是深深地吸了一口寒气,感觉自己的整个背脊都冷了起来! 他能扛得起吗? 废话,当然不能! 如今上来落井下石的人都是抱了国舅府绝对不可能东山再起的想法冲了上来。 可若是那一天真的来了,国舅府再次得势,那么第一个被碾死的人就是他们这样的臭虫! 楚星澜也说了,她的记性很好的。 所以这些时日里上门来闹事的人,她一定都记住了。 包括自己。 第794章 你懂个屁 胡舟仔细回想着楚星澜说的每一句话,越想越是觉得胆寒。 没人愿意拿自己的下半辈子去堵眼前的一时痛快,何况他就算是强行拿下了国舅府里的人也不会觉得多么痛快,他和国舅府的人又没有仇。 胡舟顿时笑嘻嘻地说道:;国舅夫人严重了,您是什么身份,就算是当下看起来羸弱了些,日后也不见得就任人宰割。卑职不过是奉命查案,可绝对没有要针对国舅府的意思。 虽然现在看来是楚星澜占了上风,但是段沿生怕再说下去哪里又出了岔子。 他忙站出来道:;我都说了我是来探亲的了么,非要询问,还要将我抓回来,这不是白忙活一场么。 胡舟连应了两声是,谄媚似的看了楚星澜一眼,;都是我处事不清楚,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楚星澜笑了,也顺着胡舟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不过一桩小事,大人又不是圣贤,也难免有弄错的时候。 胡舟连连点头。 看着依旧杵在房间里的大理寺卿,楚星澜眉头一皱。 ;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那就退下吧,我要休息了。 有的人当多了奴才骨子里也就跟着有了奴性。 就算日后他眼前的人不如先前威风,想到他们当时的风头,这些人依然会跪地不起。就像胡舟。 这就是楚星澜能凭借三言两语唬住他的理由。 胡舟点头,比起一开始时他传进来就的神情,他现在退出去得动作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小心谨慎。 这时候楚星澜忽然又开口道:;对了胡大人,请你日后进女子房屋的时候,牢记自己是个男人。如此损人名声,也失了您的体面。 胡舟的身子一颤,虽然已经快要退出屋子,但还是在对着楚星澜的方向做了一揖,道:;是,下官记住了。 等彻底离开院子,他都忍不住抽出了一截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跟在他身后的随从疑惑道:;大人,咱们就这么走了吗? 胡舟顿时用眼刀子剜了他一下,;你懂个屁! 他就这么回去,顶多是被施压的御史大夫骂个狗血淋头,问他个办事不力之罪。 但要是他继续折腾着楚星澜,找国舅府的麻烦,若有朝一日国舅府卷土重来,那可就不是骂一顿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眼下人人都觉得楚星澜软弱可欺,巴不得都上来踩一脚以表忠贞。 可当初鼎盛至极的国舅府都有衰败的今日,焉知他御史大夫府就能一直长盛不衰? 今日这一趟来的可真是草率了。 越是动荡之时,就越该冷漠旁观,不插手朝堂中事才是! 胡舟匆匆往外走去,离开时连武卫府兵叫他他都没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国舅府中受了什么巨大的惊吓。 兰庭里,段沿眯着眸子分外不解地看着楚星澜。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将事情蒙得那么对头的? 就算是摇骰子都不敢笃定地说里面是几个六呢,她刚才说自己是来府中探亲的时候,那神情却比说骰盅里是什么点数还要冷静肯定。 有点不对劲。 这时候楚星澜的身体却突然软了下去,珊瑚吓了一跳:;夫人! 楚星澜的身体状况本来就不容乐观,又因为大理寺卿和国舅府的事情频频劳神劳心,精力自然就跟不上了。 刚才在胡舟面前,她也不过是强撑起精神而已。 段沿怔了怔,一时心底竟有几分说不出的难受爬了上来。 楚星澜半撑起身体看着他笑了笑,;让你笑话了吧。身体这么弱。 段沿一噎。 她的身体虽然薄弱,但是她却有着旁人不及的精神毅力。 他忽然想起从前殷薄煊跟自己说过的和她有关的事情。 大表哥说她是个很娇弱的女子。 很胆小。 遇到了事情就爱哭鼻子,爱撒娇讨好。 他一直都觉得这样的女子应该是个像攀附大树的兔丝绒一样的柔嫩的小草,所以在大表哥离开了以后,她应该柔弱得人人可欺。 她也可以一直一直为殷薄煊的死伤心哭泣,沉醉在痛苦里走不出来。 可是她没有。 她固执地用自己仅剩的一点精力,在努力地撑起国舅府。 为什么,她和大表哥说的那个楚星澜一点都不一样呢? 段沿思忖了良久,才终于明白,也许楚星澜一直都是这样坚韧的楚星澜。不服输也不肯向命运低头。 但只是因为殷薄煊,因为站在她面前的人是那个可以顶天立地的男人,所以她才显得那般娇嗔,柔软可人。 但现在属于她的那片天不在了,她自然也就不会再娇嗔给别人看了。 她一直都不是好欺负的人,从她使计摘下自己脸上的面具的时候他就该想到这件事。 这时候楚星澜忽然开口道:;你是怎么被大理寺卿盯上的? 段沿回过神,道:;是他们一早就盯着我了。见我在国舅府进进出出,想要找一个抓我的理由而已。 楚星澜眼帘一垂,看来他们是要将国舅府的最后一根翅膀都给折断,让国舅府彻底断了生机。 段沿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你刚才是怎么想到说我是来探亲的? 楚星澜低头一笑,;不是很明显的事情么。 ;大理寺卿不会平白地来询问你的事情,他也说了自己接管了此事,那他就应该对国舅府的人呢都很熟悉才对,包括你的身份。为什么他想再确认一次? 楚星澜说道:;他在设陷阱,因为你的身份可以影响他之后的计划。 胡舟询问她段沿的身份无非两个理由,他太蠢,对案情掌握不清。 但他都能闯进国舅府,大张旗鼓地来质问自己了,显然不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身后必然有人在指使他做这件事。 那就只能是因为第二个理由了,他想要抓住段沿。 若是自己确认了段沿是国舅府护卫的身份,那之前段沿在特殊时期还进出国舅府完全可以成为胡舟抓住段沿的理由。 楚星澜道:;你之前就说过自己与殷薄煊沾亲的事,我想若是你不能以护卫的身份被胡舟抓住把柄拿下,那就只能说你是来探亲的了。所幸我这一次猜对了,没有让你被胡舟带走。 第795章 高烧 段沿怔了怔。 一直以为生活在权谋之中的大表哥是最工于心计的,没想到楚星澜在这件事情上竟然也有一手。 胡舟之前不过是在她面前出现了几秒,楚星澜心底都已经兜兜转转绕过了这么弯子了。 楚星澜抬头看着他道:;但是你这么在国舅府进进出出始终不是一个办法,之后也会引人非议的。玠儿虽然偏护我,但是他在那个位置上也不好做。他总不能对这件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久。 楚星澜顿了顿,看着段沿说道:;国舅府尚不能自保,安全起见,你从今日起,还是出府去吧。 ;出府?段沿的身体一僵。 万万没想到楚星澜会是这么一个转折。 以为她终于要留下自己了,怎么山重水复,又回到了赶他走的路子? 他要是出府了,楚星澜谁来看管? 别的不说,大表哥不得一下削死他!! ;出府是不可能出府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出府的!没有完成要事之前,我是永远不可能出府的!段沿一口咬死了说道。 他太过激动,以至于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都没反应过来。 逗呢! 要是自己因为楚星澜的两句话出府去了,大表哥不得用一只胳膊捏死他? 那简直像是捏蚂蚁一样! 只是楚星澜因为听过殷薄煊的话,还以为他口中的要事是指护佑自己两年平安,竟然也没有起疑。 但段沿认真的态度还是叫她愣了一愣。 就算是段沿为了自己着想,也不必这么认真,这么顶吧? ;我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大可不必,我的安全我自己可以考虑!段沿蓦然伸出一只手打断她的话,认真的样子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压上去做担保。 楚星澜的眉头皱了皱。 虽然之前觉得他和殷薄煊颇有几分相似,但是今天看起来,她忽然感觉这个人和殷薄煊一点也不像了。 除了那面容之间还有几分神似以外,不管是说话的语气还是神态,段沿和殷薄煊都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尤其是他有些着急的时候的神态,更是能一眼就让人看出来差别。 啊,所以果然是自己那个时候太过想念他,才会将和殷薄煊这么不相似的人看成是他。 楚星澜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手指又一次下意识地摸上了腕间的同心结。 ;随你吧,只是他日国舅府不能自保之时,你千万记得要自己先走。 她说着往下躺了点:;我乏了,你们先出去吧,我要再歇会儿。 ;那夫人好好睡一觉,珊瑚一直都在门外候着,有什么需要,夫人尽管告诉珊瑚就是。珊瑚看了段沿一眼,拉着他一起走出了房间。 孟随和小甲还守在门外,看珊瑚这么快就把门带上了,孟随问道:;夫人怎么样了,我看那个大理寺卿刚才急匆匆地走了。 屋里毕竟是楚星澜较为隐私的地方,没有夫人的召请,他们刚才都没有进去。 只是站在屋外也没有听清楚他们都讲了什么,现在两人都有点着急。 珊瑚:;夫人睿智,三两句话把人给问回去了。只是你们记住,以后段沿是来国舅府探亲的,不是护卫,之后莫要说漏嘴了。 孟随和小甲两人了然地点了点头。 孟随:;那夫人现在是? ;睡下了。今日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就不要再找夫人了吧。珊瑚说道。 毕竟夫人才产女,这么短的时间操心了这么多事情,她都有些害怕夫人撑不住了。 孟随点点头:;好,府中事务我会看着处理,尽量不再叨扰夫人。 楚星澜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夜深。 想到今天一天都没有见到玠儿,她迷迷糊糊中问了句玠儿可曾来过。 只听珊瑚说了句皇上今日不曾来,楚星澜又觉得自己的头脑重的厉害,转身又睡去了。 一直到第二日晌午,楚星澜都没有起来。 珊瑚以为楚星澜是累了才多睡了一会儿,一直也不敢去打扰。 但是楚星澜一气儿睡到这个点之前也是没有过,珊瑚觉得不安,才掀开帐子看了一眼。 这才发现楚星澜的嘴唇干涩,整张脸更是红扑扑的,简直像是烧起来了一样。 ;夫人! 珊瑚伸手摸了下楚星澜的额头,烫手的很! 发烧了! 一定是因为之前产后大出血,又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夫人的身子垮了。 瞥了一眼昨日她派来守夜,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在桌上睡着的丫鬟,珊瑚的眼底顿时蹿出了几颗火星子:;起来!你干什么吃的! 小丫鬟一惊,慌里慌张地抹了下嘴边流下来的口水,;啊?怎,怎么了? 珊瑚急道:;昨日不是让你好好守着夫人吗,你怎么守的?夫人都发烧了你还不知道? 小丫鬟怔了怔,;啊?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颜,茫然地看向了四周。 看她迷糊的样子,根本就还没有睡醒。 珊瑚一时气急,抬手就给了面前的丫鬟一巴掌。 啪的一声。 脆生生的一个巴掌落在了丫鬟的脸上。 珊瑚在府里还从来没有动手打过人,这是第一次,还是为了楚星澜。 珊瑚急红了眼:;府外的事情的多就算了,你们待在府里的人怎么还能不仔细一点!现在夫人都病了!若是夫人出了什么差池,你担待的起吗? 丫鬟被那一巴掌打得全然懵了。脑袋里嗡嗡地响了好一阵。 紧跟着又是被珊瑚一阵数落,那点子困意霎时都散了个干净。 可是被打以后的委屈又一下子涌了上来,那小丫鬟心底不平,红着个眼睛就低头杵在那里。 但她心底是不服气的。 夫人现在这个病恹恹的样子,国舅府又萧条。府里的人有没有以后都不知道呢。 珊瑚姑娘从前是大丫头,说话最是顶用,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去处,对她神气什么? 珊瑚瞪着那小丫鬟,怒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啊! 皇上走之前还留下了个御医,夫人现在只能找他了! 第796章 嚣张犯上 御医被丫鬟匆匆地请了来,给楚星澜一号脉,脸色乍变。 怎么气虚成这样! 他连忙取出针匣问道:;昨天国舅夫人做什么了? 珊瑚紧张道:;很严重么?夫人昨日醒来之后就处理了几件府中之事,之后就是应对了一下来查问事情的大理寺卿,其余也没做什么了! 御医看了她一眼,;产后体虚又高烧不退,半个魂都已经被无常鬼给勾住了,你说严重不严重!再拖上半个时辰,就干脆不用治了,准备棺材好了! 珊瑚听到这番话,一颗心咯噔一下落到了谷底。 ;御医,您想想办法,夫人有钱,出多少钱买药都可以的! 御医本在专心治病,听到珊瑚的话却突然哂笑了一声:;呵,这种时候还标榜国舅府有钱呢?你就算是再有钱,能从阎王那里抢回来一条命吗? 楚家是有钱啊。大齐里谁不知道楚星澜有钱。 可也不是人人都指望着楚星澜那点钱办事! 国舅府就算家财万贯,也改变不了他们现在出不去的事情,他们就算是砸再多的钱,也买不了外面的药材,请不了外头的神医。 钱是好东西,可是四方围困之时,再多的钱在这里也就只是一叠废纸而已。 珊瑚被御医斥得怔了怔。 ;我没想要…… 她一直都没想标榜什么,只是这个时候,她第一件能想到的事情就是夫人有很多钱。 她指望着这些钱能救夫人一命而已。 御医看了她一眼,;不管你想什么都好,总之现在不要在这儿妨碍我办事! 珊瑚忙点头退到了一边去,生怕自己碍着御医什么事情。 御医在楚星澜的身上一连施了十几针,之后又迅速写了张方子问珊瑚:;这些药材国舅府中都有没有?若是有,就快些抓一帖来熬下,给夫人喝了! 珊瑚拿着单子也看不懂,只忙点头道:;我这就去找人看看,御医您稍等! 她一气儿跑了出去,找到了孟随,便一把拉住他说道:;孟管家,你快看看府中有没有这些药,夫人突发高热,需要这些药来治病呢! 孟随一听楚星澜发热也紧张了起来。 接过单子草草看了一眼,;都是些常见的药材,江隐踪虽然暂时离开了,但是药园里的药材还在。我拿去给药童看看,他们应该能找到! 珊瑚点头:;好!你记得快些回来,御医那里等着回复! 孟随拿着单子匆匆往药园跑去。 珊瑚在原地急得眼眶早已泛红,只能双手合十不停地在原地祈祷,祁求诸天神佛菩萨保佑楚星澜平安度过这一劫。 这时她耳边却传来两道极轻的说话声,就像是两个小鬼在等着勾魂索命而小声低语。 ;你说她这次会不会死啊? ;那可说不准…… ;死了也不奇怪吧。人都已经那样了,要是这都不死,那老天爷也太偏爱她了。 ;也是!谁能生来就有那样丰厚的家底,供她一辈子娇纵无忧。偏偏她还嫁给了国舅爷,一生都过得快意无比。人总不能一辈子都顺遂吧? 这话听起来颇有几分嫉妒的意思。 不说别的,轮也该轮到楚星澜落难了! 府中下人就算平时都顺着楚星澜,对她唯命是从,但真到了她自身难保的事情,那些一直压抑在心底的嫉妒的情感也难免会爬出来。 何况楚星澜拥有的一切本就无比招人嫉妒呢? 珊瑚顺着声音来处过去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一个小厮和一个丫鬟扎根凑在墙角里说悄悄话。 那丫鬟还是她一早因为没有看护好楚星澜而掌掴过一下的丫鬟! 她说怎么请来了御医以后丫鬟就不见了,原来是和别人嚼舌根来了。 未曾照顾好夫人的罪责她还没有问。这丫鬟不知反思,竟然还躲在这里偷懒懈怠,盼起了夫人死! 从前看起来牢不可催的国舅府,就像京城里过去几百年间的其他世家贵族一般,在国舅爷死后,楚星澜病后,也终于从内里乱了人心。 人心动荡不安,便说明国舅府真的要垮了。 珊瑚怒上心头,;你们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两个不长眼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们非议主子了! 丫鬟和小厮都被突然出现的珊瑚吓了一跳,小厮更是噗通一声冲着珊瑚跪了下去。 ;珊瑚姑娘恕罪,我们没有非议主子的意思。我们就是,就是有些担心夫人,知识说话实在没分寸了一些! 那小厮积极认错,可是站在他身旁的丫鬟却不然。 小厮慌忙拉了丫鬟的袖子一下,;快跪下,认错啊! 小厮对事情认的清楚,就算主子现在快不行了,楚星澜也终究是他们的主子。 只要楚星澜还有一口气在,打死发卖他们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可丫鬟看了软弱的小厮一眼,却气呼呼地将自己的袖子扯了回来,就是不跪。 那丫鬟强硬起来道:;怕什么,我是丫鬟,她也是丫鬟!她还有权利打杀我们不成? 想着自己刚刚挨了珊瑚一巴掌,丫鬟心底的气还没有过去呢。 她怎么可能再给珊瑚跪下? 小厮眉头一皱,;快别说了! 丫鬟瞪了他一眼:;我又没说错!只有心虚没底气的人才怕别人说呢! 楚星澜现在不就是个半死不死的样子吗? 半个身子都已经进了棺材了。 兴许这一场高烧,她再也醒不过来了都有可能。 要不是被她说中了,珊瑚气急败坏什么?真有底气的人才不会怕人嚼舌根子! 珊瑚眼下趾高气昂地想要教训她,说不定就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她就是怕楚星澜死了以后自己没人能安排支使,才故意在这个时候端出架子来的吧? 珊瑚声音一冷,;出言不逊的东西!夫人平时待你们那么好你们都不记,现在夫人一生病你们竟然就在背后咒她?你们到底有良心没有! 夫人本来就是个待仆从格外好的人,逢年过节时在月上也从来没有亏待过谁。 她以为这群人会记着夫人的好,却没想到他们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看着那个丫鬟,珊瑚的手再次扬了起来,;嚣张犯上,你看我敢不敢打你! 第797章 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丫鬟原本还有些气焰。但是见到珊瑚扬起手真要教训自己,她突然就害怕了起来。 府里谁都知道,珊瑚是真的会武功的,要是被她狠狠地打上一巴掌,自己哪里受得住! 生怕脸上再挨一下,丫鬟忙捂住了自己的脸,脖子都缩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孟随突然从远处匆匆赶来,;找到了,这些药材,药童都已经抓上了,一会儿药就熬好送来! 孟随说完看了看珊瑚边上的那两个人,疑惑道,;他们在这儿干什么? 珊瑚愣了愣,扫了他们一眼,道:;就是两个以下犯下的奴才,刚才训斥了一顿。回头你好好教他们一下规矩,我先去照顾夫人了。 她说完转身进了屋子。 见珊瑚一走,那丫鬟便立即换了一副脸。 她讨好娇嗔地看着孟随,道:;孟管家你看她,成日顶着夫人的名义在府中颐指气使,看不起谁呢!咱们不都一样是府里的奴才么? 她小心眼地,试图也激起孟随的不满之心,一起对付珊瑚。 ;我都听说了。您来府里的时候珊瑚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您都没对下人这样凶狠,她凭什么?她说话时还有意无意地看了屋子里一眼。 刚刚被珊瑚抓包了一次,她也怕再被发现第二次。 想来她从前在背后说别人坏话的事情没少干,是以在嚼舌根的时候颇有警惕性。 她来府中的时日虽然不久,但是却知道孟随已经在府中管事多年。他才是操持府中大小事务的好手。 确信屋里没有别人要出来的动静,丫鬟才继续说道:;我看她不仅是看不起我们,更是想要也骑在您的头上。指不定以后夫人死了,她还以为自己可以主宰国舅府了呢! 那丫鬟自己说得上头,全然没有注意到孟随的脸色随着她说出的那些大不敬的话语在悄然改变。 但孟随也不说什么,而是静静地那个丫鬟将她心中所有的想法一吐而快。 丫鬟一气地说了一大堆的东西,总算将自己心中这段时间所有的郁闷都说完了,才发现孟随良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应和的事情有点奇怪。 丫鬟愣了愣:;孟管家? 孟随的双手藏进了衣袖,嘴边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你刚才说我从来没有对吓人凶狠过? 丫鬟怔了一下,忙笑道:;当然啦,谁不知道您孟管家最是好心肠!刚才珊瑚姑娘要是有您一半的好心眼,才不会对我们那么凶狠! 她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那上面的红印子都还没有消。 ;您看看,这就是她给我打的! 孟随笑了笑:;果然是新来的人不知道府中水深。 丫鬟一愣,诧异道:;什么意思? 孟随的眸光骤寒,;意思是,珊瑚姑娘要是有我一半的心狠,你都留不到现在来跟我说这些话。 丫鬟的脸色一变,;孟管家! 他危险的视线落在了丫鬟的脸上:;我记得你方才还说了些‘指不定夫人死了’之类的话。夫人现在不过是病了,你就已经咒着她死了么? 他跟在殷薄煊身边多年,虽不至于养成国舅爷那般狠戾的性子,但是对于府中那些犯上作妖的下人也处决了不少! 他道珊瑚刚才说的以下犯上是什么意思,原来这小丫鬟果然长了一张坏嘴。 说他良善,若是他一早听到这个丫鬟说的那些僭越的话,她岂能是挨一巴掌那么简单! 丫鬟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摆手说道:;孟管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嘴快,随便扯了几句…… 孟随盯着她的眸子道,;我这里可没有嘴快一说,来人! 院外立即走进来了两个侍卫。 孟随道:;把这僭越犯上的贱婢拖下去,掌嘴二十,往后只许外院粗活伺候,不许再放入内院半步! 丫鬟的脸色一白,万万没想到从前总在人前笑眯眯的孟随才是心肠最硬的一个。 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朝孟管家磕起了头,;孟管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非议主子们的事情了! 外院干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 她在内院伺候惯了,怎么受得了那样的苦! 可是孟随已经容不得她解释。对那两个侍卫使了一个眼神,她就被他们强拉了下去。 府中已是非常时期,哪容这灯小鬼在此作乱。 看了一眼旁边一直跪在地上没起来的小厮,孟随:;这话,你刚才也说了? 小厮背脊瞬间僵直,;孟管家明鉴,我刚才只说了夫人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去,诅咒夫人的话我半句都没有说。 孟管家想了下他刚才一直安静地跪在地上不敢多言语的样子,似乎是信了他的话。 ;滚下去。日后若是被我发现你做了同样的事,决不轻饶! 小厮立刻爬了起来,逃似的离开了孟随的视线。 床边,御医才刚拔下楚星澜身上的银针。 ;药备好了? 珊瑚认真点头:;备好了,已经叫人在熬了! 御医叮嘱道,;之后每两个时辰让夫人服一次药,我每过三个时辰也会来看一下夫人的情况。若是能平安熬过这两天,夫人就还有救。你切记不能断了药,误了时辰! 珊瑚:;我一定亲自守着夫人! 御医默了默,看她是真的关心自己的主子,便好心提醒道:;国舅夫人这次大伤元气,就算熬过了这一劫,日后的身子也会大不如前,你们做下人的可要照顾好! 珊瑚认真道:;多谢大夫提点,日后若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国舅府定然尽力而为。 御医收拾了一下东西就离开了这里。 珊瑚看着床上昏迷的人,眼底情透出了担忧的光。 一转眼两天的过去。 楚星澜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她只隐约记得偶然醒来时,身边有个人一直握着她的手。 可是那时候屋子里好黑,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凭借着床角微弱的光,那人囫囵的影子让她觉得好像殷薄煊。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好像跟她呢喃了句什么。 可是她的头脑太昏沉了。她好难受啊。 她哭着握紧对方的手,委屈地跟他说,;我好想你。你带我走吧。 然后哭着哭着,她便睡去,醒来时身边已经不见他人了。 望着窗缝外薄雾破晓的天色,楚星澜苍白的唇角里透出一丝无力。 又是一场梦啊。 醒来以后,仍旧是什么都没有。 她抽出自己的手,想要起身,却惊动了刚刚睡下的珊瑚。 ;夫人!! 一点小小的动静都足以将她惊醒。 这两天珊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怕楚星澜昏睡中再次高烧,每睡半个时辰都要起来测一测她额头的体温。 楚星澜看着珊瑚那副憔悴紧张的模样,笑道:;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第798章 新帝废立 珊瑚望着楚星澜那双茫然的眸子,扑在她身边哇地一下就哭出了出来。 ;夫人你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您醒不过来了! 御医说熬过这两天夫人就会没事,可是这两天里夫人一次都没有醒过。昏昏沉沉的偶尔也只是说一两句胡话。 她真的都要以为夫人像那个坏丫头说的一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小郡主这两天又时常哭闹,谁都哄不好。 太多的事情压在她身上,叫她连呼吸都觉得好累。 但好在夫人现在醒了,至少让她忧心的事情少了一件。 楚星澜抬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泪水,无奈道:;我不就是睡了一觉吗?哪里至于就吓死你了? 珊瑚怔了怔,;夫人不知道么,你都昏迷了两天两夜了! 这回轮到楚星澜愣住了。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昏睡了这么久。 她霎时紧张起来,问道:;这两日都发生什么了?朝堂中怎么样了,玠儿来过了么? 珊瑚摇摇头:;皇上自那一次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楚星澜怔了怔,;那大理寺卿和段沿呢?他们有没有再来找国舅府的麻烦? 珊瑚也摇了摇头。 ;夫人昏迷的这两日什么都没有发生,也没有谁来过国舅府。就连那大理寺卿,据说回去以后就突然病了,再也没有出过府门。 本来她就一直为楚星澜担心着,要是再来了个什么事,她可能真的就应付不过来了。 楚星澜愣了愣神。 胡舟应该是被她那时候的话吓到了,所以才找了个借口不再出门趟这趟浑水。 但以西京现在的状况,就算胡舟不做什么,朝堂中的风向应该是一日千变。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发生呢? 这时候屋外忽然传来了孟随的声音,似是在和什么人商谈事宜。 ;……实在是抱歉,我们夫人还没醒。季夫人的心意我们心领了,您还是下次再来吧。 ;澜澜她病的这么严重么? 楚星澜听出来访之人的声音,忙道:;是季酥姐姐么? 她撑起了身子,对珊瑚说,;快去把人请进来。 珊瑚立即跑过去开门,季酥见到门打开了,也愣了愣。 珊瑚:;季夫人快请进。我家夫人刚醒。 季酥怔了下:;谢天谢地,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我就要去佛前吃斋祈求菩萨显灵了! 珊瑚看了她一眼。 哪里还劳烦季夫人吃斋祈祷,她昨日都已经拜过菩萨许过愿了。 只要夫人能醒过来,她之后吃十年的斋饭! 得亏她愿望许的够大,菩萨才给面子显灵了。 季酥匆匆走进屋里,看着病床上的楚星澜道:;我的千金姑娘啊,你可真是要吓死我了! 她认识楚星澜这么久,还真的没有看过楚星澜遭这么大的罪过。 小心地替楚星澜掖好被角,季酥道:;你怎么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呢,我听珊瑚说,你早产以后还处理了府中事务,你就这么急? 女人早产是多么危险的事情,那比正经生下一个孩子要伤身体多了。 要是楚星澜因为月子里没有休息好落下病根,以后就算是想要后悔都来不及! 楚星澜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府外的人没拦你么? 季酥说道:;我从皇上那里拿来了准许探视的手令,那些人不敢拦我。只是一连两日你都昏迷着,我过来也没能见上你。 楚星澜问道:;可你不是和傅见寒一起在苏州吗,怎么会突然回京? 季酥:;我爹突然染了重病,我不放心,就回来看看。哪成想刚回来又听说了你的消息,这就想了法子过来看看。 先前季允染病的事情传到了苏州。 季酥又是个孝女,知道此事以后不可能不回来看望。 此次跟她一同回来的还有傅见寒。 只是他不能久留,这两日又不知常常被谁叫出去,是以没能一起来看望楚星澜。 楚星澜握住她的手道:;宫中的动向如何了?我听珊瑚说玠儿这两日都没有来,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先前顾权恩对国舅府和玠儿步步紧逼,后来她又抓到了御史大夫暗中刺杀她的证据。 玠儿解决了此事以后应该第一时间来国舅府找自己。 哪怕她昏迷了,以玠儿对她的关心也不可能不来。 这当中一定出了什么差池。 季酥怔了怔,沉声道:;皇上他,近日来不了了。 楚星澜:;为什么? 季酥:;顾权恩发现了一样东西,足以撼动南宫玠的皇位。他和皇上当堂对质以后,朝中的风向顿时划分为了两派。一派仍旧拥护现在的幼帝,另一派……却嚷嚷着要让新帝继位了。 楚星澜顿时一惊。 ;新帝? 宫中对玠儿有威胁的人都已经被殷薄煊除掉了,怎么会又冒出一个新帝?? 楚星澜紧张道:;顾权恩到底拿出了什么东西? 季酥说道:;圣旨。还是当今圣上已故皇祖的圣旨。诏书上明令封当年的肃宁王为皇储,要立他做新帝。 楚星澜:;可就算有圣旨可以另立新帝,肃宁王也早已经…… 她的话音一顿。 肃宁王是已经被当众斩首了。但肃宁王府并没有灭。 否则就不会还有影奴出现在他们身边。 当年她和殷薄煊去漠北之时,就曾遇上过一群影奴。甚至后来的西山遇刺,也都是影奴做的手脚。 肃宁王府残存的人一直都盯着他们,就是为了找机会将他们消灭。 只要除掉了国舅爷这个心头大患,剩下的玠儿根本就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他们再想要夺回皇位王权,也变的易如反掌。 但只要殷薄煊还在一日,那些人就算露面了也未必能和国舅爷较量。 殷薄煊对送玠儿当上皇帝一事有着那么大的执着,对于这半路杀出来的人定然不会坐视不理。他们自然更不可能稳握皇权。 所以对方才一直想要国舅爷死。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战无不利的国舅爷在西境时会遭部下背叛,会被宋璟深围困雪山。会最后选择破釜沉舟。 因为这后面一直都有着同一个推手。 ——那就是肃宁王府的后裔。 现在他们终于得逞了…… 殷薄煊已死,他们对付南宫玠便无所顾忌。 顾权恩能在这个时候拿出新的诏书拥护新帝,就证明他在这件事情上早有预谋。 甚至他可能早就找到了肃宁王府的后裔,也同那个人合谋已久。 比起皇权争夺,南宫玠抓住的顾权恩的把柄又算得了什么呢? 也许当初玠儿在朝堂之中也想过要惩治顾权恩,但是对方却拿出了圣旨先给了玠儿致命一击。 如此釜底抽薪,当真是好厉害的心计! 第799章 孩子托付给谁? 楚星澜:;那被顾权恩拥立的新帝是谁,你可知晓? 季酥摇摇头,;全无头绪。 她回京是为了看望季相,朝堂上的事情也都是听别人说的。对个中细节,她并不了解。 季酥道:;我只知道那一天上朝之时,顾权恩突然带了一个男人进了朝堂。那个男人自称南宫琤,拿出了皇祖的圣旨交给大家,宣称自己是肃宁王府后裔,还说当年是南宫流明为了登上皇位才陷害他肃宁王府,他才是应该继承大统之人。 毫无疑问,那个圣旨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肃宁王虽然死在了南宫流明的手下,但是他儿子却还活着。 依照法则,肃宁王没能坐上的皇位理应由这唯一的子嗣来继承。 若拿着圣旨出现的新帝真是肃宁王后裔,那他的确有资格让南宫玠从那个位置上滚下来。 只是南宫玠还会挣扎多久,就无从知晓了。 季酥说道:;以顾权恩为首的党羽当即呼号要拥立新帝,而不是让南宫玠再占着那个位置。但是仍旧有一部分臣下对此表示怀疑,认为肃宁王府后裔的身份存疑,不能太草率地下结论。 这群人看起来似乎更理智一些,但其中不少人都是不想与顾权恩为伍一流。 要说他们真有多大的本事和御史大夫较量,倒也不见得。 楚星澜:;殷薄煊若是在,定然不会容许这样的人出现在朝堂上自说一气。朝臣的态度如此不明朗,玠儿岂不是自身难保? 季酥沉声道:;不只是自身难保,他如今已经连着两日都没有出过宫门了。 南宫玠如今连自己的皇位都不一定能保得住,又怎么能来国舅府看楚星澜? 要是南宫玠真的被赶下皇位,朝堂之中还不知道要一气换掉多少人! 她来看楚星澜也是想要尽快将这件事情告诉她。 楚星澜的眉头一皱,;你确定玠儿是因为新帝的事情烦心而不出宫吗?难道不是被禁了足? 御史大夫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将玠儿一个少年软禁宫中也不是不可能! 季酥怔了怔,;不会吧?禁军那么多人在,皇上哪有那么容易被人限制行动? 南宫玠现在好歹还是个名义上的皇上,顾权恩就算再大胆也不敢在这时候把南宫玠软禁。 这日后要是被人发现了,岂不是要落人口舌诟病? 而且禁军又不是摆设,她觉得楚星澜还是杞人忧天了…… 季酥道:;我现在担心的是,那个人明显是顾权恩带来的。要是他真的被御史大夫扶上皇位,那之后大齐之中还不是顾权恩一人说的算? 顾权恩和国舅府交恶已久,顾权恩又是个心思恶毒的人。 她还听说御史大夫独女不久前刚在国舅府旁的一个肥宅里被烧死,日后他一旦掌权,那第一个遭殃的必然是国舅府。 季酥担忧地看着她道:;你被困在国舅府中走不了,往后外面时局一定,国舅府岂不是任人宰割?你得想个办法自保。 想到从前和顾府结下的梁子,楚星澜一把扣住了季酥的手,;我如今是这个身子,也出不去,这时候我自保不了,可有个人你一定要帮我护住。 顾权恩特地叫人将国舅府拦起来,不就是想要让她没有退路? 季酥:;你说的是小郡主? 楚星澜昏迷时,她已经代替澜澜去看过一眼了。 孩子生的粉嫩好看,只是可怜刚一出生就没了爹。日后也必将生活在动荡里。 楚星澜点点头。 她不可能从国舅府里逃掉。 但悦儿…… 那个孩子是全然无辜的! 季酥道:;你要将孩子托付给我照顾? 楚星澜摇摇头,;不能是你。 季酥:;为什么? 楚星澜:;殷悦既然是我和殷薄煊的孩子,那顾权恩必将对方置之死地。若孩子送到你那里,不管是傅家还是季家都不能护她周全,还要连累你们! 当初南宫瑞和殷薄煊争权之时,季酥已经受过一次苦了。 顾权恩能做出来的事情未必就亚于南宫瑞。她不想要季酥因为自己再受一次伤。 季酥问道:;那你还能将孩子送去哪里? 这偌大的西京城里,还有谁是楚星澜觉得可以托付的? 楚星澜咬了咬牙,;我有一个人选。你只要能将他带来,悦儿就能平安。 她低头凑过去跟季酥说了几句话,季酥听完脸色一变。 她豁然站了起来反对道:;这怎么行!你和他非亲非故,你怎么可以将孩子托付给他?那个人有无本事不说,他会不会对你的孩子好都不知道! 楚星澜望着她道:;季酥! ;我们已经没有路可以选了。眼下整个京都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有这个本事护住悦儿了。 楚星澜握了握拳头,;他能在西京城里安然生活这么久,我不相信他会是一个庸才。将孩子托付给他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玠儿自身难保,她又不能出去。 难道带着孩子从西京杀出去一路窜逃吗? 就算她从密道里溜出去了,难道她还能带着悦儿一辈子亡命天涯? 她的身体折腾不起。 她的孩子也不能受这样的苦。 她必须要在自己还有余力的时候,给殷悦找一张护身的牌。就算要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可是……季酥不安地在床边踱来踱去。 她对楚星澜说的那个人全然不了解,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否请来那个人。 而且在她看来,与其将孩子交给一个陌生人,倒不如将孩子送到她身边。 至少只要她还活着一日,她就一定会护着这个孩子! 这难道不比楚星澜的选择要强吗? 楚星澜看着她道:;我知道你愿意为我护着孩子,可这不是你能承担的事情。全京城能够让皇上和文武百官都动不得的,就只有那一人而已。我们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要是玠儿真的被赶下了皇位,那季酥的手令也会彻底失去作用。 也就再也没有人能进国舅府了。 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她的声音哑了哑,第一次用卑微的眼神看着季酥,道:;季酥,算我求你了。 季酥的身体一僵。 自从认识楚星澜以来,楚星澜一直都是以最骄傲的姿态跟别人说话。 她这样卑微的祈求,是第一次。 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自己还如何能拒绝楚星澜。 季酥红了眼睛,;好,既然是你所求。我一定会尽力搬到。我会尽己所能,将那个人带过来见你。 第800章 他一定也很心疼 季酥走后,国舅府又被封禁了一天无人出入。 南宫玠依然没有出宫,更没有派任何人传消息来国舅府。 楚星澜在府中除却期待着季酥的到来,也同时安排了珊瑚去探了一次地宫。 如今最差的结果就是玠儿争权失败,国舅府要被新上位的皇帝查办。 如果国舅府到时候不能自保,她便要跟着珊瑚几个要紧的人先从地宫密道离开。 至少要先留住自己的命。才有机会日后弄清事情的真相,探寻如何东山再起。 但好在季酥办事靠谱,第二日就带着她想要的人来到了国舅府。 起先围困他们的大理寺官兵还不让季酥带着的人进府。 理由是皇上给的手令只能让她一个人探视,并没有带着别人进府的权利。 季酥为难地看了安和王一眼。 她也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求来的人,会被一群官兵拦在国舅府门外。这可怎么办? 赵敢看着守门的杂碎笑笑,;人人争权之时,倒是我安和王府太久没有动静,让这京都中的小喽罗都看不起了。 赵敢深居简出,那官兵确然不认识他,但是听到安和王这个名头还是吓了一跳。 两朝前的皇帝和赵敢的父亲是拜把子的交情,莫说是现在的皇上,就算是南宫流明在位时都不能拿安和王府怎么样。 只是赵敢不喜争权夺位,在京中才一直都没有什么存在感。 看到赵敢身上那一套玄色鎏金袍时,官兵也确实觉出了对方的身份不简单,只是谁也没往安和王身上想。 谁能相信一个连朝政都不大看一眼的人会突然出现在式微的国舅府门前? 官兵立即拱手道:;冒犯王爷了,只是国舅府如今是个是非之地,您尊贵之躯,还是不要进去的好。不然我们怕是也不好交代。 赵敢双手背在身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当初王府权势遮天之时,你祖上两辈还不知道在哪里做着杂工呢。你不好交代,同我有什么关系? 他堂堂一个安和王会在乎一个小喽罗好不好交代么? 他只要自己过得爽就行了! 赵敢摸了下自己微霜的鬓发,道:;虽然我安和王府喝酒没有动作了,但是想要捏死一只蚂蚁,那还是挺容易的,你觉得呢? 官兵抬头看着赵敢愣了一下。 蚂蚁,说的不就是自己吗? 在想想自己被安和王一脚踩死的样子,官兵觉得自己应该是凉了。 官兵立即抱拳道:;刚才是小人多有冒犯,不该拦安和王的去路。您当然可以和季夫人一起进去,只是还请不要待太久。 安和王:;呵! 他一甩袖袍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国舅府。 进去了以后谁还管你? 有时候未必要有强悍的武力才能在京都里横着走。有权也行。 季酥也迅速地跟着安和王走了进去,好歹人能进去,之后事情怎么处理就是楚星澜的事情了。 府中。 楚星澜抱着怀里刚喝过奶的小郡主笑得温柔。 段沿戴着面具站在她面前,同样专注地看着她怀里的孩子。 楚星澜:;可爱吧? 段沿:;嗯。 他靠在床沿,低头望着襁褓里娃娃的粉嫩的小脸,眸光分外温柔。 楚星澜怔了怔,偶然间又觉得段沿的神态很像。 也许是因为他没有开口说话,没了那股子神经病的气质,所以才更像殷薄煊一点吧。 楚星澜忽然抬头看着他问道:;你…要抱一下么? 段沿一愣,眼底好像突然多了一丝光亮。 ;我? 楚星澜笑道:;你和殷薄煊不是表兄弟么。那……也算是半个义父? 段沿嘴角一抿,半个义父是什么鬼东西? 楚星澜怜惜地看了殷悦一眼:;悦儿可怜,出生以后也没有见过她的父亲。殷薄煊是个坏蛋,都不能活着见到自己的女儿…… 段沿:;……如果早知道你怀有身孕,他应该也不想。 怎么能光说是殷薄煊的不对呢。 殷薄煊也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无辜…… 楚星澜觉得他说的好像有道理。 她低头看着孩子说道:;是啊,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抚育孩子本应该是两个人的事情,可是我偏要胡闹。否则他至少应该会有机会隔着肚皮摸摸他未出世的孩子。 楚星澜望着他道:;所以才想要你抱抱他啊。你和殷薄煊那么像,所以才想要殷悦也感受一下父亲的怀抱。哪怕只是相似。 段沿的喉结滚了滚。 小心翼翼地将手伸了过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距离这个孩子这么近。孩子咕哝咕哝地嘟着嘴,粉嫩嫩的小脸怎么看怎么讨人欢喜。 ;悦悦~段沿忽然叫了一声。 楚星澜一愣,看着段沿那副小心翼翼又欢喜的样子,实在觉得可爱。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果殷薄煊还在这里,他看到这个孩子的样子应该和你一样吧? 段沿的背脊一僵,微微点了下头。 ;孩子这么可爱,他当然会喜欢。 但是默了默。 段沿又说道:;可是你为了这个孩子受了这么大的苦,他一定也很心疼。 楚星澜唇角提了提,;怎么会是受苦,为了孩子,我没有什么不能做的。况且这还是殷薄煊一直想要的女儿。我一定要好好地保护她。 她看了段沿一眼:;你好好地再抱她一下吧,之后就要将她送走了。也许以后都很难再见到了。 段沿的眉头蓦地一皱。 圈住孩子的手都悄然收紧了一圈。 ;你要将孩子送去哪里? ;送去别人的府中。总之不能是在国舅府。 段沿:;不行! 他严肃地一口否定,好像一家之主一样否决了她的意思。 ;孩子是你好不容易生下来的,怎么能随意送到别人的府中去!我不同意! 楚星澜怔了怔,;段沿? 她完全不理解段沿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 而且这也不是段沿同不同意的问题。 这是她的孩子,孩子的去留也不是段沿能决定的。他这一口否定的样子也太奇怪了。 段沿:;总之我不同意! 第801章 下跪求人 楚星澜默了默,看着段沿道:;这根本不是你一句不同意就能决定的事情。 段沿强硬地抱着怀里的孩子,就像是在护着自己的犊子一样舍不得。 楚星澜:;国舅府的情况你也了解,要是玠儿真的护不住皇位,国舅府必然也要跟着倒下。留着殷悦在府中能有什么好处? 让襁褓之中的孩子跟她一起受苦吗? 逃难? 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楚家黄金万两,哪里都有家业。只要能逃出去,改名换姓以后也能生活。 但是那样以后,他们日后就要提心吊胆一辈子。 要是殷悦以后被发现了身份,她岂不是就要再次落入危险之中。 新帝,皇城之中其余的势力都会因为各种原因想要殷悦的命。逃难只是扬汤止沸,并不能保她一世无忧。 就算是走到最后一步,她也想要让殷悦在阳光下自由自在的生活。 况且改名换姓还是最好的结果。 要是万一逃难的路上出了什么事故,那他们谁能保证悦儿能平安活下来? 楚星澜说:;我不能拿殷悦的性命去赌。我唯一的女儿,我宁可将她送给别人,也不能让她的未来有一点闪失。 段沿急道:;你怎知国舅府日后就不会好起来?也许你并不需要着急将她送走,也许之后不久就能峰回路转! ;你也说了这是也许! 楚星澜猝然打断了他。 也许的事情,就是最没有保证的事情。 楚星澜说:;谁也不能保证她的安全。她看着段沿道:;你也是。 京都是个吃人的京都。 再厉害的启明星在这里都有陨落的一天。 曾经她也以为殷薄煊就是西京城里的神,有他在自然能够撑起西京城的一片天不倒。 但是最后这个天还是塌了…… 若是连殷薄煊都不能保证一切安好,他段沿又如何能够保证这一些? 段沿的喉结滚了滚:;我可以向你保证,这孩子决计不会有任何闪失。 楚星澜低头叹了一口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你的保证在我这里没有任何效益。 言外之意,她早已经为这件事情做好了决定。 连她身边最亲近的珊瑚都不能劝她改变想法,段沿又怎么可能。 唯一真正能够让她相信这种保证的人,不过一个殷薄煊而已。 可段沿不是殷薄煊。 就算他再如何诚挚的保证,只要他顶着段沿的这个身份站在这里,他说的事情,楚星澜就不可能相信。 段沿还想说什么,这时候珊瑚却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她说道:;夫人,季夫人带着一个人过来了。 楚星澜眸子一抬,转头看向段沿,道:;把孩子交给珊瑚吧。 段沿眸色一凛。看着怀里的孩子颇有几分舍不得。 这就要把孩子交出去了吗? 季酥带来的那个人,莫非就是楚星澜想要托付孩子的门庭? 珊瑚走了过来,对段沿道:;我来吧。 饶是段沿不情愿,孩子也被从他的怀里抱了出来。 段沿紧抿着唇退到了一边,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看着面前的孩子。 楚星澜的眼帘垂了垂,;你先出去吧,我有客人要见。 感受到了一开始段沿反对她送走孩子的态度,楚星澜担心他继续留在这里会闹出什么事情,所以有意将她支走。 段沿黑着一张脸走出了房间,只是他脸上还戴着面具,就算再黑的脸也很难被人看出来。 将段沿遣出去以后,楚星澜就让人将季酥带了进来。 赵敢在国舅府的亭台楼阁之间穿行之时就感受到了国舅府的气派恢弘。 但是突然进了一个这么满是药味的屋子,叫他心底也突然生出了几分失落感。 楚星澜如今还不能见风,屋里不是很透气,未免有些沉闷。 赵敢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踏进这个屋子的时候也觉得这里头死气沉沉的。 再一看床上那个脸色苍白,还有一绺头发滑落在脸畔的女人,赵敢的眼底不禁透出两分意外。 说实话,就算是自己这个五十来岁的糟老头子也比她起色好。 这小金库先前不是很光彩夺目的么。 当时在朝堂上他还帮过楚星澜一次,让她如愿地当上了大齐的第一个女钦差。 他那时候还颇为好奇这样的奇女子在大齐里能闯出来一番怎样的天地。 没想到国舅府一出事,她也跟着萎靡成这个样子了。 真是可惜。 楚星澜见到他,不由感谢地看了季酥一眼,;你真将安和王带来了! 季酥的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你都那样求我了,我怎么能不帮你这个忙。 她和楚星澜是多年的好朋友,如今自然是能帮一点是一点。 谁知这时赵敢却看了季酥一眼,道:;季允一生教授学子无数,乃是文学大家,理应受人敬仰。季夫人又是季相爱女,她为了请我过来一趟都人前跪下了,我也不能不卖他季家这个面子。 他说着在楚星澜的面前坐了下来。楚星澜的脸色却是一变。 她转头看着季酥问道:;你……跪下了? 季酥虽然不是男子,但是也颇有一身傲骨,从不为什么权贵人士低头。 当初南宫瑞百般威胁也不见她服软低头,可是如今为了帮自己这个忙,她竟然对着赵敢下跪了。 楚星澜的心头顿时浮上了一股异样的滋味,眼眶都酸红了起来。 季酥慌乱地避开她的眼神,;你不是有事要和安和王说吗?安和王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你还是快些说你的正经事吧。 安和王瞥了她一眼,心道,那可未必。 国舅府这样的地方他还真是相待多久就待多久。 但既然季酥这么说了,他也不反驳。这样也节省时间,他们做事也有效率一点。 赵敢提起了桌上的茶壶,本想要喝一口,谁知倒出来的却是一杯凉茶。 赵敢的眉头皱了皱。 真是一府没落了,连茶都是凉的。 他转手将杯子推开,直言道:;国舅夫人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我老头子听着呢。 楚星澜看了珊瑚怀里的孩子一眼,濡了濡唇。 ;我…… 第802章 宝库 第802章宝库</p> “若是安宁王不嫌弃,不知道可愿意,领养一个女儿?”</p> 珊瑚蓦地抬起了头。</p> 她虽然知道楚星澜有将孩子送走的意思,可是当她真的对着别人说出那样的话,她心底还是一阵惊愕。</p> 这可是她刚生下的小郡主啊,夫人怎么忍心?</p> 她又看了看赵敢。</p> 虽说安宁王父辈人物有些名气,但是这个人却不曾如何听说过。</p> 他信得过吗?</p> 赵敢忽地笑了出来,“女儿?国舅夫人莫不是说笑了,我都一把年纪了,你让我领养一个女儿,这不是平白让人笑话吗?”</p> 说出去还以为他为老不尊,要拿这义女做什么呢!</p> 多不好听?</p> 不行不行,此事断断不行!</p> 赵敢说着就摆了摆手,莫说是脸上的表情,就连毛孔都要说着抵触了。</p> “我赵府虽说也是家大业大,但总归不是个收养孩子的地方。国舅夫人不能看我像是个老实人,就胡乱把孩子搪塞给我吧?”</p> 他瞄了一眼楚星澜说道。</p> 楚星澜也知道这件事情不会容易,便是听到了赵敢这番话,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落差。</p> 国舅府大难临头,谁在这时候接上这个烫手山芋都不会舒服。要是没有一点本事,说不定还要惹祸上身,这就是楚星澜不敢将殷悦交给季酥的理由。</p> 赵敢道:“不是我看不起你国舅府的孩子,只是楚夫人你在这个关头将孩子送给我,实在是听起来都很用心不纯了呀。”</p> 老头子摸着灰白的髭须,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分外实在。</p> 楚星澜不由地暗了一暗。</p> 她攥紧了拳头道:“若是安和王愿意帮这个忙,给悦儿一个庇护之地,我楚家和殷家定然也不会让您白忙活一场。”</p> 求人不容易。</p> 她也知道自己办这件事情必须要付出一点代价。</p> 赵敢看了楚星澜一眼,转着手边凉透的茶问道:“都已经走到要送女赠养的地步了,你还能给我什么?”</p> 楚星澜抬头,一双漆黑的眸子望着他,“泼天的富贵。”</p> 就算国舅府已经快要把持不住权势,但楚家还在,她的万两黄金还在。</p> 能给出去的东西,她都可以给。</p> 赵敢像是听了一件新鲜事一样,“哟?楚家还有富贵呢?我虽然不怎么插手朝堂之事,但是你个小丫头也不好胡乱骗我吧?”</p> 楚星澜一愣。</p> “据我所知,半年前你去苏州赈灾,用的就是楚家的钱去贴补。那一路上为了赈济百姓,没少撒黄金吧?一百万两?还是两百万两?”赵敢问道。</p> 楚星澜的唇缝抿了抿。</p> 当初从来没有人关心过楚家在赈灾一事上到底撒出去了多少钱,她以为大齐里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关心。</p> 但是没想到赵敢这个一直深居简出不问政事权贵的人,他却暗中关注好了一切。</p> 赵敢似是惋惜地说道:“百万黄金都撒出去了,就为了救那些与你不想干的灾民,你值得吗?”</p> 他当初虽然支持了楚星澜当钦差大臣一事,但是也没想过楚家会自掏腰包喂饱那么多灾民。</p> 这个问题他很早之前就想问清楚了。</p> 楚星澜哽了下,“我只做心里觉得对的事情。得失不论。”</p> 数以万计的饿殍躺在路边,她不能不救。</p>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我父亲教我的道理。也是每一个人该学会的道理。”</p> 也许楚霆只是一个商贾,不被朝堂权贵看重。但是他的仁义之心,楚星澜却是学到了。</p> 赵敢笑了笑,“好一个达则兼济天下,菩萨啊。但你如今连国舅府都难以自保了,还有什么可给我的?”</p> 他口中吐出得“菩萨”二字太具讽刺意味。</p> 是个人听了都不会好受。</p> 可是楚星澜这个时候根本无暇去顾及自己心里那点微弱的创口,被嘲讽算什么,给殷悦找好归宿才是真要紧。</p> 楚星澜深吸了一口气,道:“楚家的富贵不止于此。别人看不出来,自以为可以撼动首富根基,安和王难道也看不出来吗?”</p> 赵敢愣了愣,嘴角轻轻往上一提,笑道:“我是想过要探楚家的底,但是奈何你们家的金子太多,实在是有些查不过来。”</p> 一般要摸清一个人的家底没有多难。</p> 多方开支测算,来往人物赠礼,还有每年名下铺子盈亏。总能估算出个大概。</p> 但是天杀的楚家首富,他们就是个意外。</p> 他成日待在安和王府闲得无聊,也曾经派人核验过楚家到底有多少家当在身,但结果却是他查验了整整三个月也没统计出来。</p> 实在是失败。</p> 不过经过了上一次苏州赈灾一事,他相信楚家元气大伤,应该是没有多么丰厚的家底了。</p> 楚星澜笑了笑:“楚家三人首富,每年汇聚黄金数十万两。各异账本四套,是以外人很难弄清家中到底有多少积蓄。”</p> 赵敢一下被激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凑过去了一点点,问道:“所以你家到底还剩多少钱?”</p> 楚星澜怔了一下,陷入了半秒钟的思考。</p> 然后她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p> 赵敢眉头一皱。</p> 楚星澜为难地叹了叹气,“太多了,早都已经数不过来了。”</p> 赵敢一惊,看向楚星澜的眼底都多了几分嫌弃之意。</p> 这是在秀吗?</p> 楚星澜道:“我怕楚家有一日会生变故,这万贯家财早晚付诸东流,便在几年前就建起了一座宝库,将大部分的之前行当都放了进去。那时候想的便是若是有一日楚家倒了,我们只要能逃掉,便随时随地都有重来的资本。”</p> 那时候她才刚来到这个世界,又怕自己有朝一日不能自保,才留下了这么一条后路。</p> 而如今这一条后路,她想给自己的女儿走。</p> 天下父母心,没有生养过孩子的人始终不会懂,身为父母为孩子可以牺牲一切的这份感情。</p> 赵敢怔了怔,诧异道:“你们还有宝库??”</p> 以一家之力建起一个藏宝阁。</p> 这……确实是很值得秀的一件事情。</p> 赵敢咂了下嘴,好奇道:“里头有多少钱?”</p> 他不是贪图那些钱,他真得就是纯粹好奇。</p> 集楚家之力造出来的宝库,里头得是怎样的财富泼天啊?</p> </p> 第803章 百万黄金供君策 第803章百万黄金供君策</p> 楚星澜:“不是早说了记不清了吗?”</p> 那时候不只是楚家的钱,还有她二叔、三叔,两个邻国首富也相继往里面丢了不少黄金。</p> 当时为了存钱,他们还凿空了一座小山。她只记得最后一次离开那个宝库的时候,那里的黄金堆得有三五层楼高了……</p> 反正很多钱,金灿灿的足够晃眼。</p> 外人都以为她楚家快要没有钱了,其实不过是粗鄙的短见。</p> 真正的有钱人,就是让一般人永远想象不到他们的富足,和他们到底能够有多有钱。</p> 她说有泼天的富贵,那在富贵这件事情就绝对不可能大言不惭。</p> 楚星澜说:“不敢说就富庶无边了,不过够你当两次首富的钱还是有的。”</p> 赵敢呼吸一滞。</p> 这……</p> 那……到底什么才是富庶无边呢?</p> 是贫穷限制了他对富庶这个词的想象了吗?</p> 他寻思着自己的安和王府也不差劲啊,怎么忽然之间就显得这么捉襟见肘了呢。</p> 一直以为对比可以产生美。原来对比还可以产生“穷”的吗??</p> 难受。</p> 他怎么跑到国舅府来看楚星澜炫富来了。</p> 赵敢又看了楚星澜一眼。</p> 虽然她现在脸色苍白,但是为什么他现在总感觉楚星澜的背后闪着金色的光芒。</p> 啊,是黄金的荣耀吗?</p> 不,那是自己世俗的眼光啊!</p> 楚星澜说:“如今楚家所剩的流动的黄金不过百万两而已,真正的财富全在宝库里。里面黄金白银堆积如山。那应该是世人真正想要看的金山银山了吧?”</p> 她说完看了赵敢一眼,还真有些好奇他到底想不想看看那样金灿灿的景象。</p> 而赵敢再次听到“不过百万两,而已”几个字,都莫名眯起了眼睛。</p> 而已啊……</p> 这就是他们用来形容黄金百万的程度词。</p> 他也不觉得这个百万两黄金有什么。</p> 就是有些酸。</p> 而已。</p> 赵敢听了她的话,下意识地喃喃道:“世人是定然想看的,连我都很想看呐……”</p> 金山啊。</p> 那一般都是别人嘴里夸张的说法。</p> 可是到了楚星澜这里,就不是夸张了。</p> 这辈子要是能活着见到一次,估摸着下去以后都能跟阎王吹逼上几句了。</p> “嘿,我活着的时候可是见过金山,你这个死人里头的王见过没有?”</p> 啧,想想都觉得有面子的很。</p> 不得不承认,楚家在有钱这件事情上做的真是让人难望项背。</p> 楚星澜正色道:“何必只是想看,只要安和王愿意帮我这个忙,收养小女,对她如视己出,那些楚家的富贵黄金,就都是你的。”</p> 看一看能有什么过瘾,他可是可以拥有的人。</p> 赵敢默了默,似乎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答应楚星澜这件事情。</p> 答应了,那就能得到一座金山。可是也会给一直以来安定的安和王府招来祸患。</p> 拒绝……</p> 总感觉心里头不太对劲啊。</p> 赵敢到现在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那么多钱,你楚家数十年的基业。真的给我?”</p> 就算有钱可以肆意挥霍,他也是头一次见到一个人把一座藏宝库直接拱手送人的。虽然好处大大的有,但总感觉,有点难顶。</p> 楚星澜从枕下掏出了一把黄金钥匙朝赵敢递了过去。</p> 钥匙在空中晃啊晃的。</p> 楚星澜看着他坚定地说:“百万黄金供君策,我只要安和王一个承诺。”</p> 赵敢啧了一声,眯着眼睛狐疑道:“你和我并无相交,为什么你会想要将孩子交给我。”</p> 除却楚星澜自己,怕是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觉得这个想法有毛病吧?</p> 楚星澜说:“安和王府能够在西京安然数十年不倒,也不招人妒忌,定然是有原因的。你赵敢继承爵位以来这么多年深居简出只是原因之一。”</p> 赵敢笑了笑:“哦,那什么才是真正的原因?”</p> 楚星澜说:“戢鳞潜翼。”</p> 他们只是在最鼎盛的时候敛起锋芒,让别人的目光注意不到他。</p> 这样一来安和王府就算不用折去羽翼,也不会再引起帝王的猜忌。赵敢做到了,而且很成功。</p> 起初也有不少人认为赵敢只是在故意收敛锋芒,所以在一开始时也有人故意闹过赵家的事,就是想要看看赵敢能忍到什么时候。</p> 但是赵敢一直秉持着和气生财的原则从来不与人计较,说白了就是认怂。</p> 所以南宫流明上位以来,就一直没把安和王府当回事,也没有对付过赵敢的人。</p> 反倒是殷薄煊因为扶着自己的亲姐姐上了后位,反倒被南宫流明忌惮,才有了后来那些权势争夺。</p> 赵敢用自己的安于一隅换回来了安和王府的平静。</p> 他很聪明,有这样智慧的人一定可以保证殷悦的平安。</p> 赵敢忽然大笑了起来,“本王当了这么多年的窝囊人,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将我夸上天的。”</p> 话虽如此,但是他的眸光却亮了几分。</p> 小妮子,还真挺聪明。</p> 楚星澜:“我看到的赵敢就是这样一方人物。您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我与您争论无益。您是一言九鼎的人,只要您答应了,我相信你就一定能做到。”</p> 赵敢说道:“那你可曾想过,就算是安和王府日后也未必能保证你女儿的安全。朝中如今动荡,你是知道的吧。要是有一天安和王府也没了呢?”</p> 她这么聪明的人,会不知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的道理?</p> 楚星澜:“就是因为朝中动荡,殷悦才更要去您那里才能安全。”</p> 如今想要和玠儿争权的人是当初肃宁王府一脉,而册封安和王府的皇祖正是当初立下肃宁王为太子的皇帝。</p> 肃宁王府的后人想要荣登大统就决计不能违背皇祖“不动安宁王府”的祖训,否则人人都有权利将他赶下马。</p> 只要殷悦进了肃宁王府,就算肃宁王府的后人争权成功,也绝对不能动殷悦一根手指头。</p> 楚星澜:“殷悦是个很可爱的孩子,我听闻安和王府人丁稀薄,您就当多养个孩子陪您解解闷也好。”</p> 赵敢闻言看了珊瑚一眼,视线再往下一垂。便又正正好好地落在襁褓里的娃娃身上。</p> 不看还好。</p> 这一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还真挺讨人喜欢。</p> 娘亲是个大美人,所以小娃娃也不会差。</p> 少见的美人胚啊。</p> 养大以后不知道又要惹多少人羡艳倾慕的。</p> 赵敢对着珊瑚招了招手,“孩子抱过来,我仔细瞧瞧。”</p> </p> 第804章 她以后姓赵 珊瑚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到了赵敢面前,一双眼睛时刻紧盯着对方。 她一方面希望赵敢能喜欢这个孩子,能给殷悦一个庇佑。 另一方面又分外害怕对方真的将孩子带走,毕竟这也是楚星澜和国舅爷的血脉。 赵敢低头凑了过去。 小娃娃远看的时候就生的出挑,近看了更是水嫩。 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好像用手一捏都能直接掐出水来。 赵敢不自觉笑了起来,小金库生出来的孩子可爱的紧嘛。 ;笑一个! ;快给赵爷爷笑一个! 赵敢的手指头轻轻地戳到了殷悦的小脸蛋上,浅浅地一下就戳出了一个梨涡。 殷悦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面前陌生的小老头子,似乎是觉得好玩,空中乱抓的两只小手一下就握住了赵敢。 以为这是什么好玩的玩具,殷悦抓着他的两根手指头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小娃娃的笑容甜得人心都要化了。 赵敢的眼角一下就弯了下去,这么可爱的娃娃又有谁能拒绝的了呢? 他自己也有个孙子,但是平日里都不爱笑,哪有这个小娃娃讨人喜欢。而且似乎自己多一个孙女也不错。 ;安和王喜欢这个孩子。楚星澜忽然在他身后说道。 赵敢一听,悻悻抽回了手,似乎有点不愿意这么直接地承认这件事情。 赵敢双手背到身后,转身看着楚星澜说道:;若要我照拂这个孩子,有件事情我们得要说清楚。你这孩子若交给了我,就是我赵家的人,就算日后你国舅府熬过了这一劫,你也不能轻易将这个孩子再带回去了。 他赵家不是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庇护所。 不可能今日国舅府有难之时便将孩子交给他,府中平安了又想要将孩子要回去。 那他赵府岂不是就成了一个专门帮人代看孩子的地儿了? 换句话说,殷悦她以后姓赵。 是赵府的郡主! 楚星澜:;我明白您的意思。 赵敢不缺什么权势富贵,他愿意抚养殷悦,必然是真的愿意接纳她。 任谁也不想带回去一个孩子养出感情以后,又被人将孩子从身边夺走。 楚星澜哽咽了下:;我答应你,日后这孩子,便跟着你姓赵。 赵敢满意的笑了笑。 白捡一漂亮大孙女,他心底能不高兴吗? 他走到楚星澜面前,接过了她手中宝库的钥匙,也当是要了这个孩子。 楚星澜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话语,那是宝库的位置。既然孩子他愿意管,那宝库里的东西自然也归他。 赵敢问道:;这孩子叫什么? 楚星澜说:;殷悦,悦儿。小名叫念念。 赵敢微微颔首。 ;名字我就不换了,好歹是你们国舅府的念想。只换个姓氏,日后便叫赵悦吧。我膝下子嗣单薄,唯一的儿子也在前几年没了,只留下一个五岁大的孙儿。日后正好与她作伴。 赵敢笑了下,;她这年纪做我女儿定然不行,但恰好可以当我的孙女。 楚星澜欣喜道:;多谢安和王庇佑小女。 赵敢:;你不必谢我,她今日就是我赵府的人了。护佑她是应该的。 这话已然将赵悦和国舅府划清了关系。 从他赵敢愿意要这个孩子的那一刻起,赵悦就已经不属于楚星澜了。 楚星澜的眼眶一红。 为了生下这个孩子,她熬过了千难万险。 殷薄煊心心念念的孩子她本应该留在身边幸福快乐的养大。 可是眼下这种情况她已然不能保证孩子的安全,她不得不做出选择。 看着她那副悲戚的模样,赵敢终归是有些于心不忍。 ;你也不要觉得这孩子离开了生母就会受什么苦,我今日就给你一个承诺,只要赵悦在我府中一日,我定然拿她当我的亲孙女对待,与我那孙儿一般无二。至于你宝库中的东西,我赵家不缺钱花,等赵悦长大以后,我自然会把这些钱都交给她。就当是她的嫁妆好了。 他接纳这个孩子,却也不贪图楚家的宝库。 楚星澜给他的东西,他都会原原本本地留给这个孩子。 楚星澜哽了哽,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然后她忍着身体上的痛,翻过身来,伏在床上给赵敢磕头拜了一拜。 她知道赵敢要这个孩子不只是出于楚府金库,也是真的喜欢隐约。他是拿赵家的未来在赌。 ;悦儿,就托付给你了。 也许赵敢接下了这个孩子以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找上他。就算是安和王府日后也未必能够安宁。 赵敢从珊瑚怀里抱过赵悦。 珊瑚张了张嘴,不舍的险些将孩子给抢回来。就算孩子已经在别人的怀中,珊瑚的手还始终保持着托举的姿势。 赵敢抱着孩子往外走。 ;安和王! 楚星澜突然叫住了他。 赵敢回头看了她一眼,;还有什么要求? 楚星澜的眼底噙着泪水,;若是有一日我能平安走出国舅府,我能不能,再去看她一眼? 赵敢默了默。 ;我赵家的孩子不是见不得人的丑八怪,你想见,便来。 这话便是给楚星澜留下了一个念想。 要是她真能撑着国舅府不倒,那以后她就还有见赵悦的机会。赵敢也不是那么铁石心肠的人,一辈子都让他们母女两相永隔。 只是那时候楚星澜再见她,就不是以母亲的身份了。 赵敢说完走出了屋子,外头的阳光刺眼。 孩子却分外喜欢这个世界,伸手在空中仿若想要抓住一束光。 赵敢笑了笑,搂着襁褓里的娃娃,;走了,回家了! 楚星澜病重托孤,能在这个时候忍痛将孩子送给他赵家,他委实佩服楚星澜的坚忍。 她很清楚什么才是对孩子最好的选择。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楚星澜的智商也始终在线。 但是日后国舅府的日子如何,那就要看楚星澜自己的造化了。 他来,只是接这一个孩子走。 朝堂的那些纷争,他不会去参与,自然也不会对国舅府施以援手。 看他出了府门,那些守卫的官兵一愣,;安和王,你手上抱着的这是…… 进去才多久,出来就抱了一个娃娃。 这合适吗? 赵敢得意道:;这是我孙女,刚过继到我府上的。我来这儿就是接她回家的,识相的都麻溜点让开。别碍事。 他抬手把人全部推开,抱着赵悦大摇大摆地走出府去。 赵敢要带一个人走,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眼看赵敢上了马车,终于有一个脑子灵活的官兵拍了拍身旁的人道:;快去禀告御史大夫!! 将孩子送走了,国舅府里的人一定又在准备出什么幺蛾子! 第805章 不能这么对季酥 ;现在,你满意了么。房间里,季酥望着床上离开孩子以后变得失魂落魄的楚星澜,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虽然此事是她帮着楚星澜办成,但她还是想知道,楚星澜的心底到底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后悔。 楚星澜苦笑着回答:;不是满意,是放心了。 悦儿能找到一个可以保护她的人,自己终于可以放心了。 珊瑚眼巴巴地看着房门口的方向,心底始终还是舍不得殷悦。 ;夫人,不然我们还是把孩子要回来吧!趁现在还来得及,我们跟安和王再好好说说。那毕竟是您的亲生骨肉啊!也许赵敢就是冲着楚家的钱来的,他一个老头子,哪里能带好那么小的娃娃…… 生下来还未足月的孩子就这么送走,她都替夫人觉得心疼。 ;够了! 珊瑚一怔。 楚星澜道:;最舍不得那个孩子的人是我,若是还有办法保护他,难道我会将她送走吗? 季酥这样问她,珊瑚也一味地说赵敢不能照顾好孩子。 她们说这些都只是为了告诉她,孩子不能送走。 为什么没有人能够真正懂她的用心? 她只是想要给孩子一个平安长大的地方而已…… ;多少人对国舅府虎视眈眈,殷悦只要还待在国舅府一天,就多一天的风险。只要她能平安活下来,莫说是将她送人,就算是让我当众给赵敢下跪磕一百个头我都愿意。 楚星澜泪湿了眼眶道:;为了她,我没什么不能做的! 何况如今只是将她送走,赵敢也没有让自己做多么为难的事情。 这已经是少有的好结果了。 她说的急了,便开始忍不住的咳嗽。 珊瑚霎时紧张起来:;夫人,夫人我再也不说让您生气的话了。您别着急。 季酥的眉头也是一紧。 她又哪里是想惹楚星澜生气呢? 她是怕楚星澜日后后悔今日的决定。 她攥紧手中的秀帕,道:;我只恨自己没有本事,不能让你平安。 倘若她身上能多一点功夫,而不是这么一个只会提笔写字的弱女子,她都断然不会让楚星澜在这里受这样的罪。 楚星澜又咳嗽了两声,才慢慢缓过气来。 ;这不是你的错。 崔怜霜是有功夫,但是再厉害的功夫也抵不过权势的倾轧。 她如今倒是庆幸先将二嫂嫂和家里人送走,否则今日见她受困,还不知道崔怜霜要为自己做出什么。 季酥:;不过你也不要太灰心。未见得皇上就一定会败落。 楚星澜抬头问道:;什么意思? 季酥:;如今朝中还是有不少老臣质疑那份圣旨的真实性,倘若证明那份圣旨是假的,就算是肃宁王府的后人在,他们也不能真的夺了权利去。最近老臣们都在寻从前皇祖的笔记做对照,一时半会儿还定夺不了。傅见寒这几日就一直在忙活比对圣旨真假的事情。 原本傅见寒是不参与此事的,只是他跟随自己一起回京看望季允,又恰好他在书法仪式上颇有造诣,众人才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况且傅见寒当初在南宫瑞拟造圣旨的时候大义凛然,就算自己的妻儿受人要挟也没有说谎,足见他的高风亮节,大家在这件事情上自然也更加的相信他。 比起苏州官府事宜,显然是储君废立的事情更重要。 傅见寒也就被这件事情绊住了脚,暂时留了下来。 她对这件事情的了解,也多半来源于这两日傅见寒与她席间所说。 季酥看着她说,;要是国舅府能够度过这一个难关,兴许你以后还有机会再看看悦儿。只等那份圣旨的真假出结果。 若是赵敢愿意,也许悦儿长大以后,他们还能将人接回府中住一段时间。 但那都是确认圣旨伪造以后的事情了。 如今大家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个个都急得团团转呢。 谁也说不准圣旨的真假。 大臣们急,她比大臣们还急! 虽说肃宁王府的后人敢拿着圣旨出现在大家面前,多半是真有底气,不敢伪造这一类的东西。但保不齐就真有那么一两个为了权力不怕死的人做了这样的事! 当初南宫瑞不就被权利冲昏了头脑,为了当上皇帝,连自己的父皇都杀了。保不齐就有第二个南宫瑞这样的人冲了出来。 尤其傅见寒又被卷入了这种事情当中,想到当初南宫瑞一事上自己所受的威胁,季酥还是心有余悸。 她也说不准自己会不会再一次因为圣旨的事情卷入风波里。 楚星澜的拳头攥在了一起,有些话已经忍不住想要对季酥说。 若能证明圣旨是假,那肃宁王府后人的棋盘就会被瞬间打翻。这是他们的机会。圣旨的真假评定又是傅见寒来断,那只要傅见寒…… 可是她又不自觉看了季酥一眼。 季酥和傅见寒二人清风傲骨,是世间不可多得的正直之人。 如果自己让季酥开口求傅见寒帮忙,不管那圣旨真假与否,都以假的论断,国舅府当前为难自然可解。 傅见寒看在季酥的面子上兴许真的能够心软答应。 但当初南宫瑞就算拿着剑抵在季酥的肚子上,也没能叫他们低头说出假话,自己又如何能够让季酥做这样的事情? 她若是开了口,那便是辜负了自己和季酥这么多年来的交情。 季酥若是真向傅见寒求了,那同样也辜负了季相多年来对她的教化之恩。 是将季酥深深地贬入了尘埃里。 她不能这么对季酥。 楚星澜笑笑,那些恳求季酥的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咽了下去,她抬头无奈道:;真假到时自有论断。我们只能等结果了。 季酥微微颔首,;只要我还进得来,我就会时时来看你,给你带些最新的消息。 楚星澜:;若你有时间和机会,你还是帮我进宫看一看吧。玠儿这么久不出宫,也没有消息,我心里始终放心不下。 她一直都在怀疑,南宫玠是不是被悄然的控制了。 表面上说是皇上为了皇储的事情而忧心不见人,其实根本就是对方已经将他拿住。只是现在时机未到,所以对方才一直都留着他暂时没有下手而已。 第806章 比对字迹 彼时,翰林府衙。 几个宫中太监拿着一本又一本卷轴从府衙里来回穿行而过。 自从皇祖遗照横空现世以后,比对皇祖笔迹的事情就在这里进行。翰林府衙里的人已经忙碌得好几宿都没睡好觉。 放眼望去,眼下还在官署里的每一个人,黑眼袋都已经深得可以直接垂到地上。 傅见寒手旁放置着七八份今日卷轴,那些都是最近刚找出的从前皇祖的亲笔手书。 已经在这个地方待了好几天没有安心休息,傅见寒现在看到卷轴都头疼。 ;傅翰林,这是刚找出来的皇祖的手书,给您放这儿了。 傅见寒还没来得及比对完从前皇祖的字迹,一个老太监又恭恭敬敬地把一案台的书卷放到了他面前。 傅见寒的太阳穴一阵发疼,抬手就扫落了一桌案的手书卷轴。 ;傅翰林! 老太监看着那一地的书卷,吓得顿时跪到了地上。 这些都是皇祖留下来的东西,就这么扫落到地上去,被人抓住了可是大不敬之罪! 他就是个送东西的,到时候书卷要是被发现了问题,罪责还不是他来背? 傅见寒看了他一眼,也不想同他一个不懂事的人说什么。 ;没你的事,下去吧。 ;是!! 老太监立刻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迅速地退了出去。 傅见寒等到房门关上,才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间穴位。这些字他根本一个都看不进去! 自从上一次被南宫瑞威胁过之后,他就患上了一种隐疾。 只要他开始认真比对临摹字迹,他的头脑里便会一阵阵的发疼。疼得他根本就没有精力专注于卷轴上的这些字。 这件事情就连季酥都不知道。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最适合鉴定诏书真假的人,但是从前工于书法的他如今早就分辨不出这些字的真伪。 可是这件事情他却不能让别人知道。 这几日他几乎一直都待在翰林府衙,他的精神已经接近崩溃。 若不是真的熬不住了,人前始终风度翩翩的翰林学士又怎么可能随意当着一个太监的面将卷轴全部扫落。 不一会儿,一个丫鬟敲响了房门。 ;大人,夫人差我来给您送中午的饭菜来了! 傅见寒怔了怔,;进来吧。 丫鬟推开房门,看见那一地的狼藉先是愣了愣。大人从来最好整洁了,今日怎么会将府衙弄成这样? 而且这么多东西,她的食盒该放到哪里去啊? ;大人,我帮您整理一下桌子吧?丫鬟提议道。 傅见寒看了她一眼,;不用,放下食盒就离开吧。 丫鬟欠了下身子,实在没在屋里找到一个可以放食盒的地方。 最后只好在旁侧的一个桌角里硬生生挤出来了一块空地,把食盒放了下来。 ;夫人叮嘱了,这食盒里的汤要趁热喝。大人忙于公务,也千万不要忘记吃放。丫鬟说完就退出了屋子。 屋子里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傅见寒看了一眼食盒里的饭菜和季酥特地为他准备的最爱喝的茶树菇老鸭汤,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季酥的好不似热烈的骄阳,叫人随时都能让人感受到。却像是山间一泓清流,缓缓淌过人的心房,给人以最温柔的慰藉。 但就是这样的好,现在反而让他更担心了。 从前在南宫瑞一事上他就未能保全季酥,如今相似的事情再度出现。 他到底……能不能保护好季酥? 看着那一碗老鸭汤,傅见寒没有喝。 他转身走出屋子,想要去府衙后院散散心。 园中这个时节并没有什么景色,傅见走着也并不宽心。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时候园子里还有别人。 他才走进园子没几步,就见到了一个披着斗篷站在那里的男人。 那个人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转身看向了傅见寒。 竟是南宫琤! 傅见寒怔了怔,转身看看身后官署办事的地方,再转身看看眼前的人。 是那一日在朝堂上拿出圣旨要和南宫玠争皇位的人没有错。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圣旨真伪还没有弄清,照理说这个时候他应该被暂时安置在皇城别宫中受人看押才是! 琴峥冲他笑了笑:;傅翰林在这里见到我。很意外吗? 傅见寒:;你怎么出来的? 为了防止这个人是拿假圣旨篡位,实则狼子野心,他记得朝中好些老臣分明都安排了人看住了别宫。 只要琴峥一有风吹草动,那些人立即就会知晓。 可琴峥却出现在了这里。 琴峥随手揪下了一片手边的树叶,;眼下京都还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我想来翰林府衙走走,就来了。 傅见寒的眸子眯了眯。 受人看管之人恰好出现在了这里,怎么可能只是随便出来走走。他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 只是他不明白南宫琤为什么会这么清楚他的动向。 自己才一进园子,南宫琤竟然就在这里等他了。 难道翰林府衙里也早就安插了南宫琤的人? 琴峥朝他走近一步,;傅翰林校验圣旨真伪可有进展? 傅见寒唇线微抿:;有无进展,眼下都不是你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该打听的事情。 琴峥挑挑眉,;看来是没有任何进展了。 要是有进展,要么就是证明圣旨是真的,已经有人将他从别宫迎接了出来。要么就是证明圣旨是假的,将他拿下问罪。 可傅见寒这里什么动静都没有。 可见他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早就听闻傅翰林工于书法,不知为何这次却校验了良久都没有出结果啊?琴峥笑道。 傅见寒眉心一拧,;皇祖文书所存不多,校验本就不易。此事又与皇位息息相关,自然不容半点马虎。 他反过来审视了琴峥一眼,询问道:;倒是你,出现在这里,是害怕我查出什么? 被对方反将一军,琴峥反倒是低头笑了起来,;我倒是想知道你能查出什么。 傅见寒的唇线霎时绷起,对方这幅自信无比的样子让他很不舒服。 谁知这时,琴峥却看着他的眼睛,状似无意地说道:;毕竟一个连字都不能仔细看的人,能鉴别圣旨真伪才是怪了吧。是吧?傅、翰、林? 第807章 聪明人要懂得及时止损 傅见寒的瞳孔蓦地一缩。 他怎么会……怎么会知道? 就连季酥都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的这个问题。 听着对方一字一顿地的叫出自己的官衔,傅见寒只感觉自己的手脚前所未有的冰寒。 他一时弄不明白,南宫琤到底是确信了这件事情,还是胡乱说着试探自己? ;噢,吓到你了呀!琴峥看着傅见寒还慌乱的神情笑了笑,抬手挡在了唇边,悻悻然道,;抱歉,想来你们这些读书人没有遭受过什么重创,我说话应该委婉一点。带给你那脆弱的小心灵一点点缓冲时机。 说实话,真不是他看不起傅见寒这个读书人,只是…有所这种只会读书的人,他都看不起。 傅见寒已经顾不上对方说的这些话对他来说到底有没有讽刺意义,他满脑子的思绪有如一团乱麻,全都在想南宫琤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了这件事情。 傅见寒的呼吸停了停,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琴峥慢悠悠道:;听不懂不碍事,我可以给傅翰林慢慢解释解释。当初你以工于书法扬名,不少人都曾拿过名家的字迹与你鉴赏比对。从你当上翰林学士以来,这样的事情就从未间断过。 傅见寒的唇抿了抿。 琴峥一笑:;就算你去了苏州,也照样如此。 傅见寒的身体陡然一僵。苏州? 在那里,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有了问题。 可这件事情就只有他在苏州那边的一个至交好友知道。 为何此事会传进南宫琤的耳朵里! 就听琴峥戏谑地说道:;当时就连你都没发现自己的不对劲。怕是你自己都忘了,当初有人拿着孟大家的两则书法给你比对之时,你头疼的连字都看不了了吧? 琴峥百无聊赖的看着园中一片寂寥之景,淡淡道:;如今要不是同那日的状况一样,你对比鉴定不了字迹,区区一份诏书而已,至于你花费这么多的时间,调用那么多卷轴来对比? 傅见寒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什么隐疾,他都一清二楚。 琴峥也一直都知道傅见寒根本就校对不出什么东西。 一直隐匿着此事不说,等到今日才出现跟傅见寒讨论这件事情,不过是因为琴峥觉得需要给他一个校对的时间,好让众人信服而已。 现在缓冲的时间够了,也该让傅见寒办点正事了。 听他说了这么多,傅见寒要是再不确信南宫琤一直窥视着自己,那他就真是大齐里头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傻子了。 ;你到底在我身边安插了多少人!! 从那个至交好友到他身边的仆人杂役,南宫琤一定很早之前就已经派人开始监视着自己。 京都如今的风云不是陡然而起,而是南宫琤一早就谋篇布局,安排好了的。 琴峥道:;人数不多,够我了解你就行。我很好奇啊,像你这样根本就鉴定不出圣旨真假的人,日后会在朝堂上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说自己的圣旨是真的? 若是被其他人发现是伪诏怎么办? 那傅见寒就要背上一个跟自己同流合污,被他收买了的罪名。 可要说自己的圣旨是假的,他找不出一个虚假的地方,也是等同于白说。 那么傅见寒会做出一个什么样的选择?只能是二者选其一了吧。 他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己现在已经辨认不出字迹这件事情的。如果他有这个勇气承认,那么在接下这个任务的第一天,他就应该说出真相。 他不敢。 琴峥始终微微笑的看着他。 因为他知道,傅见寒这样清高傲慢的人,绝对不能接受有一天别人眼里的自己变成一个废物一样的存在。 傅见寒垂在身侧的手霎时攥成了拳。 虽然自己现在一直拖延着没有给出圣旨的验证结果,但是这件事情也不能再推迟多久。 总有一天他要给出一个结果。 但这个结果究竟是什么,他到现在也没有想出一个结论。 到时候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影响时局风云。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时候该说什么。 这就是他到现在都还头疼的原因。 ;看来你是给不出一个答案了。琴峥说道。 傅见寒看了他一眼。 ;不如我给你指一条路?琴峥说道。 傅见寒冷哼了一声:;你无非就是想要我证明你的圣旨是真的。 虽然他现在鉴定不了那份诏书的真伪,但是别人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情。眼下只要他说是真的,就一定会有人相信。 傅见寒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先前我还拿捏不准诏书的真伪,但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你倒是让我更加确定了几分,那份诏书就是假的了。 琴峥低头呵呵地冷笑了起来。 ;假的? ;你有证据证明它是假的吗? ;还是大齐里有谁能证明它是假的呢?琴峥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连傅见寒这个对书法字迹作为了解的人都辨别不出来的东西,又有谁敢揽那个责任上前来鉴定呢? 傅见寒一噎,他当然……什么都不能证明。 琴峥说道:;出来揽活也需要一定的本事。像你这样的,就不行。 他对傅见寒那是相当的嗤之以鼻。他也完全不害怕被傅见寒猜出诏书的真伪。 否则他今天就不会到这里来了。 不过琴峥顿了顿,又说到:;当然,你现在跑出去跟别人说那份诏书是假的也并无不可。但是你承担得起那份责任吗?你确定……府中的所有人都能为你承担这份恶果吗? 傅见寒的眼皮顿时跳了跳。 季酥!! 他的眼前竟然又浮现出了当初南宫瑞拿着剑指的季酥的肚子,说要将她的孩子剖出来给自己看时的场景。 光是想到那时的场面,他的后背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 不可以! 他绝对不能让季酥再去受这样的罪! 琴峥说道:;吃一堑长一智。傅翰林你是聪明人,要懂得及时止损。当初在这件事情上吃过的亏,你如今还要再吃一次吗?从前因为没有及时选对庇佑的人,季夫人可是丢了半条命。你说她捡回来的这半条命,能不能熬得过这一次的劫难啊? 第808章 偶尔也想行善 傅见寒:;你敢! 傅见寒狰狞着双眼,;若是你对季酥动手,我定然立刻将今日之事揭破!我不信到时候会没有人怀疑你,到时候你和我,咱们谁也别想保全! 南宫琤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马上就要大权在握,他不相信南宫琤舍的下这一切,眼看着这些东西灰飞烟灭! 要是南宫琤敢动季酥一根汗毛,他一定和对方鱼死网破! 琴峥眯了眯眼,;你是觉得我害怕鱼死网破吗?那你可就看错我了。我这人活在世上一向都没有什么牵挂,最不怕的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当初肃宁王府十余年的繁华都毁了,他也被人凌辱得险些自尽。 一辈子都毁在了一个奴字上,他还有什么好怕? 他做事压根怕最坏的结果。 只要是他不喜欢的东西,他都会通通毁掉。管它结果是什么? 琴峥道:;若是你想看看我最后的下场,咱们不妨现在就较量试试。看看是季酥没有好下场,还是我最先落败。但是我敢打赌,就算到了季酥死的那一天,你一样看不到我悲惨收场的场面。 他怕什么? 就算傅见寒跳出来指证他狼子野心,也要有证据证明才行。 可是傅见寒什么像样的东西都拿不出来,而他都判定不了真伪的诏书,别人自然更加没有这样的本事。 为了今天,他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傅见寒的喉结滚了滚。 南宫琤连他现在鉴定不了自己的事情都能知道,可见自己身边已经被安插了不止一个奸细。 有这样的人在身边,他想要害季酥就真的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拿季酥的性命去赌,他不敢…… 琴峥睨着他,眼底满是蔑意:;我知道你不敢冒这样的险。 傅见寒是个高风亮节的君子。 但是君子之风并不能给他和恐惧对抗的勇气。 琴峥向来善于窥探人心。 只要心有牵挂就必然受人拿捏。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琴峥说道:;横竖你已经做不出诏书鉴定了,为何不考虑考虑我的建议。对你来说这是个绝好的买卖。 傅见寒道:;背弃自己的风骨,与你这样的人同流合污,哪里好? 琴峥:;保全季酥,也保全你自己的一世英名,还不好?不仅如此,我也不会对季家下手。 他想要对付的只是阻碍他握住大权的那些人,至于季家的老头子这种对时局根本起不了影响的人,他根本就不会在乎。自然也不会浪费时间去折腾他们。 ;本来我今日也可以将季酥先抓住,再用她来威胁你。但是我没有。对你我已经很有诚意了。 当初南宫瑞做过的事情,他并没有多想也做一次。 傅见寒讽刺道:;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的仁慈了? 琴峥瞥了他一眼:;杀人多人,偶尔也想行善。你没有多少时间了,希望你能做出一个让我满意的答复。 他转身往园子里走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傅见寒的眼中。 季酥回到府中时,恰好遇到了从翰林府衙回来的傅见寒。 叫他气色不好,季酥担忧道:;是诏书鉴定的事情很难办吗? 傅见寒摇摇头,往府里走去。 季酥又跟上去道:;送去府衙的汤你喝了吗?我特意让人给你熬了补身子的。 傅见寒又看了她一眼。 忽然转身,将她一把抱进了怀里,就像害怕丢失什么至宝一样,将她死死搂紧。 季酥的身体僵了僵。 ;见寒? ;你不用怕,我会保护好你的。傅见寒将头抵在她的肩膀上说道。 这一次,他一定会保护好季酥。 季酥笑了笑,;你在说什么傻话呢?我不是没事吗? 傅见寒深吸了一口气,死死抱着她就是不愿意放开。 ;咳…咳! 傅见寒身体一僵,回头看了一眼。季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 老先生最是守礼节,身体才刚好点,出来散个步就看到这个场面,只是咳嗽一声已经很给他们留面了。 季酥一阵不好意思,连忙转身走回老先生身边,;您怎么起来了,身体怎么样了? 傅见寒不是京都人士,只是在西京城里有一座宅子而已。 因为回京不久,就没有收拾出自己的宅子居住。 他们暂时都住在季家里,这样一来也方便季酥照顾父亲。但是这不可避免的就会被长辈撞见一些什么。 ;躺久了更不利索,起来晒晒太阳,季允说着看了傅见寒一眼:;也看看景色。 今天多云,太阳是没怎么晒到,但是景色…… 确实是看到了。 季酥担心道:;不要在外面待太久了,我扶您回去修休息吧。 季允抬手打断她,;不用了,你娘在后厨不知道又在忙活什么,你去看看吧,我和贤婿说几句话。 季酥颔首退下。 傅见寒主动上前扶着季允在园子里坐了下来。 ;岳父大人有何指教? 季允:;都是一家人,不必说什么指教这种见外的话。就说说你的事情吧,诏书的事情,你处理的怎么样了? 傅见寒摇摇头:;还没有结果。 季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自己这个女婿有多少本事他清楚。 傅见寒辨认字迹很是厉害,怎么这次要这么久。 季允问道:;你是拿捏不准,还是心中有什么难处不好说?若有难处可以跟我讲,老头子没什么大的本事,但能帮你的还是会帮一手的。 傅见寒的喉结滚了滚:;岳父大人有遇到过两难的时候么?譬如为了保护家人,牺牲点什么? 季允睿智,一下就想到了季酥。 ;是有人拿酥儿威胁你什么了? 傅见寒道:;没有,就是想到了从前南宫瑞的事情。如今的时局和当时无比相似,若是岳父大人来选,你是会选择家人的平安,还是会选择公道正义? 他一贯觉得自己这点对君子之风的粗浅认识,比不上季允的风骨。 这位老先生做事是真的秉持公义,刚正不阿。 所以他想向季允寻求一个答案。 要换做是岳父这样的人面临自己的困境,他又会怎么选? 第809章 你很想当皇帝吗? 季允睃了傅见寒一眼,眉头都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这就是你的问题? 他皱眉不是因为这个问题难以解答,而是因为没想到这会是一贯聪明的傅见寒的困扰。 傅见寒:;这个问题,怎么了? 季允:;你是不是最近书看多了,都迂腐了? 古来能当上翰林学士的没有几个蠢货。 既然不是蠢货,又怎么会因为这种问题沉思? ;我问你,季酥当初喜欢你什么? 傅见寒:;学识。 季允摇摇头,;是你的君子之风。京都里有学识的男子那么多,如你一般品行的却不多见。 要是季酥喜欢有学识的,她早就相个状元嫁出去了。 又怎么会等到傅见寒来求亲? 季允道:;既然季酥喜欢的是你的品行,那你在选择上又有什么好犹豫的?要是你为了季酥做了什么不道义的事情,你觉得季酥还会同以往一样敬重你么? 显然不会的。 他这个当爹的最了解季酥的品行。就算是为了保护她,季酥也不会原谅傅见寒做这种事。 季允说道:;况且当初季酥自己在遇上这种事的时候也没有低过头,若是你在此番事情上低头了,岂不是连她一个女子的风骨都不如? 那季酥当初受的那些苦,也都变的不值得了。 傅见寒的唇抿了抿:;哪怕这个选择,可能会让你失去女儿也一样? 岳父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 他也能舍得吗? 季允笑道:;人生在世能几时,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相信有一天就算是换过来变成别人用我来威胁季酥,季酥也不会向那些淫威低头。 ;老夫不觉得这有多么可怕,相反,能养出这样一个明辨是非曲直的女儿,老夫还挺骄傲的。 他不怕死,他相信自己的女儿也不怕死。 ;你要是还不明白,那我就再问你一个问题。若你和那些人合作了,你能得到什么?你是不是想跟我说家人的平安? 傅见寒点了两次头。 季允笑道:;可是跟那种人合作哪里有平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你还指望他们能有信义?他们不抓住你身边的近亲之人折磨残害就就已经不错了! ;也许屈从于这些人的淫威,你可以暂时得到安宁。但是日后呢?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在达成目的以后杀人灭口? 胆大包天的人没有什么做不出来。 和他们做交易就是与虎谋皮,总有一天会被老虎反咬一口,鲜血淋漓。 最惨的结果就是丢了性命! 怎么都是一条绝路,日后还会遗臭万年。是个聪明人都不会屈从。除非他一开始就和那群人是一伙的。 傅见寒怔了怔,季允的一席话对他来说真的是醍醐灌顶。 在季允的话里,好像一切选择都是那么的大义,根本就没有什么抉择可言。 季允看着她问道:;你是当局者迷,被上一次的事情吓怕了,才不知道要如何选择了吗? 傅见寒避开他的视线道:;我就是随口问问。 季允笑了起来。 像是看透了一切。 ;你自己冷静下来想一想吧,季酥想要的是什么,你自己最不能背弃的又是什么。 人生在世,总有一点自己要坚持的执念,不然是什么东西撑着他们走过最难的时候呢? 季允伸伸腰,站了起来,;休息够了,该回去了。 他佝偻着微微低矮的背影,负着双手缓缓往回走。 ;不要让季酥失望。季允回头看了他一眼,最后提点道。 ……… 戌时。皇宫。 灯火摇曳。南宫玠坐在寝殿的大床上,却始终无眠。 吱—— 镂花的朱门忽然被人推开。 殿外传来了一道脚步声。 南宫玠的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地看着前方。 他很紧张,却始终坐在床榻上没有起来,佯装着冷静。 ;哗啦,厚重的帐帘被人撩开,琴峥站在了他的面前。 南宫玠咽了一口唾沫。 ;是你。 琴峥颔首。 双手纳在了袖子里。姿态看起来像一个悠闲的小老头。 最近他出现在别人面前总是这个样子。 也许是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烦心了。 南宫玠道:;为什么? 琴峥眸子低垂,看着床榻上的少年,道:;哪有为什么。我生在南宫家,就注定要走上这一条路。你父皇为了登上皇位,不惜将肃宁王府灭门,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南宫玠的唇抿了抿,;没人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琴峥:;很快就有了。 他看着南宫玠那副强装镇定的样子,问道:;知道我登基以后,你会去哪里吗? 南宫玠笑了笑。 他现在都已经被困在这个寝宫里,哪里都不能去了,以后会去哪里又有什么重要。 舅舅很早以前就跟他说过,权利的斗争很残酷。 对方没有在这个时候杀了他,已经算是对他的一种仁慈了吧。 琴峥似乎对这个少年没有什么敌意,也不把他当做一个威胁,转身在他身边并肩坐了下来。 南宫玠忽然问道:;舅娘知道你是幕后的黑手吗? 在大殿里看到琴峥出现时,他是错愕的。 他根本没想过从前被舅娘以男倌的身份带出来的人,有一天会成为下一个和他争夺皇权的势力之首。 琴峥的身体一僵。看着他道:;我没有对你舅娘做过什么。 南宫玠点点头,;那就好。舅娘对你那么好,你也不该对舅娘动手。就算想当皇帝也是。 琴峥:;楚星澜一直都是个很明亮的人。 回望自己这一生,他生命里最为温暖明亮的一抹阳光,就是楚星澜。 南宫玠忽然噗嗤一笑。 ;你不折磨我吗? 作为对手。 琴峥:;我没有那种癖好,比起无谓的折磨,直接杀人更为爽快。 可是他杀南宫玠没什么用。 也就没有下手。 南宫玠的眉头皱了皱,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和琴峥这么平静地坐在这里说话。 但他不知道,这个问题不仅仅是他不解。就连琴峥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折腾死这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你真是肃宁王府后人? 琴峥颔首。 南宫玠:;你很想当皇帝么? 第810章 退位 琴峥忽然笑了起来,;和想不想没有关系。而是我就该当皇帝。就像你一出生,你舅舅就想要把你扶上位一样。 他一直都很确信自己的身份。 而今他又忍受过了那么多苦楚,若是不能登上那个人人都觊觎的高位,那他从前受的煎熬又算什么呢? 比起对至高无上的权利的渴望。成为皇帝已经变成了他心底的一种执念。 他必须在那个位置上看看,感受一下九五之尊的体面。 那时候,他会把手上奴字的烙印去掉的。 ;那你还是想当皇帝。南宫玠说。 执念也是一种想法。南宫琤的执念太深了。 舅娘告诉过他执念太深不是什么好事,总有一天人会被自己的执念淹死,或是拖入痛苦的荆棘之地。 南宫玠低头揉搓着自己的手,;可是我一点都不想当皇帝。人人都想爬上来的这个位置,对我来说没有一点吸引力。 琴峥看了他一眼,眼底透出几分怀疑。 南宫玠看着脚上的金丝盘龙靴,道:;从小就有太多人告诉我,当储君要如何如何,深宫中有多少人不能相信。好像每一个人都想要害我。还有每日成山的课业堆积下来,不学会就要被人奚落,连在皇城立足的机会都没有。我每天都好累。 这样的生活他已经过了太多年,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想不想争,要不要当皇帝。 也没有人问过他累不累,还想不想继续。 别人都想要爬上去的皇位,早已经将他他的身心俱疲。 但是他不能不当好这个皇帝。 因为这是舅舅一直以来的期许,也是他的宿命。 他说着自己的疲倦,可是琴峥听完以后却不以为意道:;幼稚的孩童之言。 南宫玠会说这些话不过是因为他没有吃过真正的苦头罢了! ;同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已经为了躲避你父皇的追杀而四处逃亡了。你觉得自己经历的一切小挫折苦,不过是因为还没有遭遇过真正的人生大浪。 他看不起南宫玠。 不只是因为南宫玠的年纪不大,更是因为南宫玠从来都不成熟。 他在皇宫里就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羔羊! 琴峥:;要是将你换成是我,你早就受不住那些苦楚,自尽身亡了。你的大半辈子都是幸福的,而我不同。我只有在遇见楚星澜以后,才从天空里窥见了些许光明。 南宫玠被他说得一阵沉默。 关于自己不能吃苦的那一部分他没有否认。但是另有一件事情,他却想和琴峥说。 ;认识舅娘的那段时光,也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只有她把我当孩子宠爱,只有她关心我喜不喜欢那些东西。除了舅舅,舅娘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 他一直以为皇家的孩子就不能像个小孩,一定要样样精通,什么都懂。只有这样才配得上皇室的威名。 是舅娘把他宠爱成了一个孩子,让他在负累下喘了口气。 ;所以舅娘难产那一日,我就跟菩萨许愿,要是舅娘能活下来,就算拿我的皇位去换也没关系。 只要能帮到舅娘,就算是滔天的权力,他也愿意放下的。 南宫玠笑了笑,;没想到愿望还真的实现了。 还愿的事情还来的这么快。 ;退位吧。琴峥说。 南宫玠看了他一眼。 琴峥说:;这是你和楚星澜最好的出路。只要你及时退位,不与我争权,我自然会同从前一样维护你的舅娘。 他主动退位。那些还在坚守的老臣就没有了主心骨。 自己之后的登基之事也会顺利许多。 ;之后定北王府的威名仍在,也不至于彻底败落,楚星澜也能够和从前一样衣食无忧的生活。 这是琴峥给南宫玠的许诺。、 不仅仅是衣食无忧,甚至之后她想要的一切,他都会小心奉上,捧在手心,诚挚地放在她面前。 她是自己的。 再也没有人可以和他争了。 以后他自然会为了维护楚星澜的快乐而竭尽全力。 南宫玠:;舅娘可以活着,那楚家呢? 他会将楚家的万贯家财全部搜刮,什么也不剩下吗? 那是舅娘的母族啊。 琴峥:;我对楚家的钱没什么兴趣。 南宫玠默了默的,最后问道:;那我呢。 他不久之后会死吗? 为了一绝后患,琴峥会不会将自己毒死。或是找个其他的什么办法解决了? 琴峥说:;你不会有事。但会被我囚禁起来。你会在山顶修建的行宫里待一辈子,直到你的病死、老死的那一天。 南宫玠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威胁性,他没必要杀了对方。 但是同样他也不能再让南宫玠和外界联系,以免再有被人起那些谋逆之心。 离开皇位以后,他这一辈子,会在行宫里孤独终老。 南宫玠的唇抿在了一起。 ;我想再去东宫走走。之后我就给你答案。南宫玠抬头看着琴峥问道:;可以吗? 在这个对手面前,他已经没有了锐气。 也许被自己身边的人囚禁在寝宫里的这几天他就已经想明白。 没有国舅爷在,他根本不是琴峥的对手。 从前他以为最亲信的护卫,在琴峥出现以后,因为一句话就可以将矛头指向自己。他们背叛他和舅舅已经很久了。 在对方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他根本就无力挣脱。 琴峥瞥了他一眼。 这时候琴峥本不应该让南宫玠再走出寝宫一步,让外人再有看见他的机会。 但也许正是因为南宫玠还是个孩子,他觉得这只小羔羊并没有什么提防的必要。 他也想要尽快得到南宫玠的答复。 所以琴峥难得一次的心软了。 ;一盏茶后我会将宫道周围的人肃清,我给你一刻钟,从东宫里出来的时候,我要听到你的答案。 南宫玠颔首,站了起来。 一盏茶后,他披上黑色的斗篷,离开了寝殿。 从前四处有宫人值守的长廊如今空荡荡的,连夜灯都比平时少点了一半。 琴峥是铁了心不让他见到别人。 他的要求是去东宫走走,琴峥已经大发慈悲地满足他了。 第811章 密道潜逃 自从南宫玠登基以后,东宫已经良久没有人住过了。 如今里面连一盏灯火都没有点,据说每日在这里扫洒的也就只有两个小太监而已。 但是这个时间,小太监也早就去休息了。 身后四个护卫一直跟着他,表面上看起来是保护,其实他们不过是琴峥的眼睛。 他们的任务就是不让南宫玠在东宫里出事。 南宫玠深吸了一口气,推开厚重的朱门走了进去。 这里的一切景色都和过去一样。 他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十余年,最后终于如大家所愿的那样登上了皇位。 从前他很是讨厌这个地方。 他虽然贵为太子,却活的最是孤寂。一旦到了夜里,大家都相继入眠的时候,东宫便显得更是冷清。 他记得那时候父皇偶尔还会去南宫玳的寝殿里坐坐。 这两座寝殿相隔的不远。 可是父皇却从来不顺路看看自己。 连对一个敌国公主生下来的儿子都那么爱护,他却从来没有从南宫流明那里得到一星半点的爱意。 现在自己还要为父皇以前做过的错事承担罪孽。 多么讽刺啊…… 南宫玠走过东宫前的花园,往他平日做课业的地方走去。在这里,他曾经认真请教过舅娘好多问题。 还吃过好些舅娘给他做的糕点。 南宫玠笑了起来。忽然发现他在这里还是有好的回忆的。 再往里走不远就是他当太子时常住的寝殿。 南宫玠刚要推门进去,他身后的护卫就说道:;寝殿里没什么好看的,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还是抓紧去别处转转吧。 南宫玠眉头一皱,;是你来看还是我来看? 这是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短暂的自由。 别人不能再干涉。 看着他那副不容冒犯的样子,几个护卫竟然不敢强制让他出去。 而且南宫玠已经说了,逛完东宫就给主上答案。要是他们坏了主上的事,不得好死的一定是他们。 南宫玠走进了寝殿里。 这里没有灯火。 倒是旁侧的一个窗户还开着通风。 这房门一推开,带动的气流就煽得窗户晃了晃。 一道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给床前赠了三尺白练。 琴峥的眼线们盯着他,就想看看南宫玠想要在这里干什么。 可是南宫玠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就那么一刻钟的功夫可以给他走,他却好像不打算去别的地方了。 护卫们皱皱眉,他在发什么呆? 夜风拂过床边的幔帐,把他的身影遮住大半。有时候他们都看不到南宫玠的表情。 几个人相继走上前,想要看的真切一点。 ;离我远一点。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听到这一番话,他们才站在幔帐之外的地方没有上前。 反正人就在这里,他们四个人围的跟个铁桶一样,小皇帝那三脚猫的功夫,铁定跑不出去。 只是盯着他久了,护卫们也会累。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 他们都有些不耐烦了。 几个人的脸上甚至都已经出现了倦怠之色。可是南宫玠还是一点要动的意思都没有。 有两个人都已经打气了哈欠。 这么大半夜的一群人在这里不出声,不困才怪。 这时候一个眼尖的护卫忽然瞥见南宫玠搭在床沿上的手不知在悄然地摸索着什么。 在他们犯困的时候,南宫玠一直都在找他想要的东西。 护卫神情紧张道:;你在干嘛? 南宫玠表情一变,同时手也在床沿边摸到了一个凸起。 护卫已经朝他围了过来:;起来,跟我们走! 意识到他可能真的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护卫脸上的神情都变得警惕了几分。 不能再留他在这里。 至少他们要先将这里检查一遍再说! 但是为时已晚。 就在他们朝着南宫玠围过去的同时,南宫玠的嘴边突然露出一抹笑容。他在窗沿凸起的地方用力一摁。 咔擦——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南宫玠身后的床榻上突然陷下去一个大坑,他往后一倒,噗通一声就摔进了机关里。 谁说小羊羔就不聪明。狼一样的男人和狐狸一样的女子养大的皇储,又怎么可能真的就任人宰割! 在知道自己身边的人都已经被琴峥策反了的同时,南共玠就已经分析过了时局。 他知道示弱是对他最好的选择,所以才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做一只羔羊。 让琴峥看到了他的幼稚无能。 他成功地麻痹了对方。 若是他一来就奋力反抗,他又哪里有机会来到这里! 就在他掉进去的下一瞬,床榻上塌陷的地方砰地一声再次合上。严丝合缝,根本就不见任何缺口。 护卫们一齐往上扑去,最后撞到的也只是床榻上坚硬的木板。 没抓到人,护卫气极败坏地在床板上用力一捶:;他跑了!! 另一个护卫则立即顺着床沿也摸了一遍,想要找出机关的所在。 他找到了那个凸起,但奇怪的是他用力摁了好几下,那机关也没有任何被触发的意思。 到底怎么回事? 事实是,机关底下,南宫玠已经将机关门的触发装置闩死。 不能从机关这里追击,护卫当机立断道:;快去告诉主上! 小皇帝丢了,怕是要坏了主上的大事! ;是! 琴峥就在距离东宫外不远的地方,今晚月色甚好,他的心里也难得的平静。 当听到南宫玠跑了的时候,他的眼皮猛地一跳。 深邃的墨色很快从他的眼底蔓延了出来,最后几乎充斥了他所有的瞳仁。 他给了那个臭小子少有的仁慈,而南宫玠就是这么对他的么? 果然和殷薄煊沾亲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来到东宫寝殿,看着那一张不知为何根本就不可能撬开的床榻。琴峥的嘴边不自禁地泛起了一抹冷笑。 平日里他总是以笑面示人。但没有人知道,气极的时候他尤其爱笑。 他的笑容里藏着狰狞,扭曲的嘴角像是一个僵硬的傀儡,;小畜生,是真的不想活了。竟然还有法子逃跑。 还能将他给麻痹了。 厉害的很! ;主上,想办法撬开这里,我们还能……呃! 那个护卫的话还没说完,脖子上已经多了一把插入的匕首。 温热的鲜血从他的脖颈里喷溅而出,琴峥双眸阴冷地说道:;连一个孩子都看不住,要你有什么用? 话毕,他将那匕首抽了出来,又是一道热血喷洒,溅到了琴峥的眼皮子上面去。 护卫尚温热的尸体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琴峥丢开手里的匕首,拿出一块黑色的手帕慢条斯理地将手擦净。 他神情阴鸷道:;抓住那个小畜生以后,先打断他一条腿,再带到我面前。 第812章 早有筹谋 两个月前。 楚星澜听闻殷薄煊战死噩耗,始终不愿意相信。 她连夜进宫将此事告知给南宫玠。 那是南宫玠第一次受到这么大的冲击。 ;舅舅……真的,真的死了吗?南宫玠站在灯火通明的大殿里,四肢冰冷的问道。 楚星澜固执地说道:;我不信他死了。就算是尸体陈列在我面前了,我也不信。 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说服她殷薄煊已经死了的事实。 这其中定然出了什么差错! 楚星澜扣着南宫玠的肩膀说道:;玠儿,舅娘要去找他了。 南宫玠一惊:;去雪山吗? 楚星澜郑重其事地颔首。 ;对,是死是活,我自己要找一个说法。区区一封谍报秘闻,不能说服我。 她担忧地看了南宫玠一眼。 ;只是舅娘离京以后,京中恐怕要有大动荡。你能自保吗? 南宫玠攥紧了拳头道:;我能! 他已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成长为了一个少年。 舅舅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要学会顶天立地了!他也是! 楚星澜欣慰地笑了笑,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好孩子! 南宫玠的身体一僵。 这是舅娘第一次亲自己。 就像在亲吻自己的孩子一样。 楚星澜道:;我怀疑你舅舅这次遇险,多半和之前一样是有人在暗中动手脚。所以殷薄煊葬身雪山的消息,应该不只有我们收到了。 南宫玠一脸错愕。竟然还有人敢算计舅舅! 楚星澜抚着他的脸问道:;一旦舅娘离京,暗中萌发的势力必然随风而动,到时候若是皇城里出事了,你知道要怎么办吗? 南宫玠颔首:;以卵击石绝非良策。若皇城里都出了问题,那就说明我身边的人都已经被策反了。哪怕舅舅留下的人也是,一个都不能信。 楚星澜颔首道:;所以呢? 南宫玠的眼底射出一道精光,;示之以弱态,等待日后时机成熟,伺机而动。他抬头看着楚星澜道:;毕竟,我是个孩子。 没人会将一个孩子放在眼底。 这种在他们眼中最没有威胁性的存在,才是最容易被放松警惕的人。 一旦事情风向有变,他就会立刻示弱,表现出任人掌控的样子。 楚星澜:;好。那舅娘再告诉你一件事。可保你日后在皇城的平安。当初齐贵妃曾在皇宫之下修建密道,以此和宫外的人私通,你还记得吗? 南宫玠:;当然记得。 那是他第一次中术,险些命都要没了。 ;父皇还在位的时候因为这件事情勃然大怒,还将密道都给填死了,当时还处置了一大批和这件事有关的宫人。 楚星澜摇摇头,;密道没有填死,它一直都在。 当初负责处理这件事情的工匠里有殷薄煊的人。 他暗觉这条密道他日还有大用处,便叫人留心做了个手脚,给密道的出入口都留下了一条缝隙,方便日后再动作。 后来南宫玠登基,在宫中行事已经异常方便,殷薄煊便又叫人将密道重新打通。 只是密道之中的许多构造,殷薄煊又都让她做了变更。 因为她对机关术颇有研究,此事又是绝密,整个密道的图纸都是她一人绘制的,当时耗时了整整半年,密道才终于竣工。 是以这条密道算是当初齐贵妃留下的密道,又和那条密道全然不一样了。 楚星澜:;你当上皇帝以后,寝殿太多人盯着,很不方便行事。所以新修建的密道入口我们藏在了东宫寝殿的大床之下。机关就在床沿,你只要回到那里一摸索便能找到。那条密道是舅舅和九年留给你保命用的,若非要紧之时绝对不能打开。 南宫玠点了点头。 楚星澜:;那机关一旦触发,床上就会塌陷下去一个巨口,你触发机关时要记得小心。 南宫玠又问道:;可要是那时有人在追击我怎么办? 舅娘也说了那群人狼子野心,保不齐他第一次用到这个密道的时候,就是被人追杀的时候。 床板下纵然有机关,到时候应该也不能挡住他们太久。 楚星澜说:;床底的木板我已经叫人换成了镔铁,那是禁军的盾牌才能用的材料。平时连三弓床弩都能挡得住,所以就算是拿刀剑来也砍不开。若你用这个机关之时有人追杀,你切记下去以后立刻扶正墙壁上的石刻。那个机关会将入口锁死,你之后的人就不能再追上你了。 南宫玠怔了怔,东宫密道里还有这样的玄妙! 南宫玠:;那密道的出口在那里? 楚星澜说:;出口不止一个。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交给南宫玠,;这就是当初我设计密道的图纸。里面详细记录了所有的出口方向。你拿去,以后有用得上的时候。 南宫玠接过来一看,图纸上密密麻麻地标注了三条路线的方向,每个出口都相去甚远。 交代完最要紧的事,楚星澜紧紧抱着他道:;舅娘不在,你一定要警惕身边的人。保护好自己。 南宫玠也第一次用力地抱住了她。 ;舅娘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他看着楚星澜隆起的孕肚说。 她去西境找殷薄煊并不是一时起意。 为南宫玠她也早做好了筹谋。 楚星澜走后,南宫玠一个人在宫中坐了良久,整夜都没有再睡下过。 一个掌灯的小太监偷摸地溜了进来,忽然看见南宫玠还坐在床边没有睡,登时吓了一跳。 但他迅速整理好神态,看着南宫玠问道:;皇上,夜已深了,还不就寝吗? 想到楚星澜临行前说的话,他恍然发现这些趁他不注意溜进来的小太监,都可能是别人的眼睛。 他身边一定藏着很多细作! 南宫玠铁青着一张脸:;出去!朕什么时候安歇,自己心底自然有数。今夜,谁也不许再来扰朕! 小太监被吓了一跳,连忙提着灯笼退了出去。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小皇帝发这么大脾气。那张脸怎么能一点笑意都没有呢? 吓死人了! 简直就像从前的国舅爷! 人走后,南宫玠便从袖中掏出了那张图纸。 他一再默记图纸上的路线,彻底无眠。 窗外的天光缓缓亮起,南宫玠看着手中的图纸,点起炭火,将它丢进了火盆。 上面的东西他都已经记住。 舅娘给他的东西,绝对不能给任何人发现的可能。 也正是因为他烧了图纸,之后琴峥安插在他身边的人才没有发现这张东西。全然不知密道的存在。 第813章 白忙活一场 顺着阴暗潮湿的地道一路往前走。 火把在洞里不停摇晃,衬得周围阴暗的气氛越发诡异。 南宫玠不一会儿就走的满头大汗,后背都湿了一片。 这条密道很长。还不知道要继续走多久。 湿掉的衣服贴着背脊,地道里走了一会儿又阴冷了起来。他出宫时没有穿多少衣服,这下搓着手臂都觉得冷的不行。 ;呼……呼……南宫玠疯狂喘着气。 虽然楚星澜说过密道的入口已经用镔铁盾改造过,但他还是不放心。 万一对方不顾惹出大乱子,想出了什么奇特的法子打开了入口,那他多停留一会儿就多一分危险。 也许是新修建的密道没有做好隔水防护,石壁上的水汽滴落在地,汇聚成了一滩。 南宫玠踩上去顿时一声响。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金丝鞋,皱了皱眉。 真是讨厌! 这鞋子光华贵,但是它压根就不防水。 还不如那些用牛皮革做的鞋子呢! 密道在岔路口分成了三条。南宫玠选了一条钻了进去。 皇宫都已经被琴峥控制了,那想必国舅府的状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要去找舅娘! …… ;用力! 咚—— 咚—— 几个人吊起撞击城门的巨大木桩,将它悬在梁上,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床榻上。 昂贵的金丝楠木相继断裂,但是那密道的入口却始终没有打开。 扫掉床板上装饰用的木板。 底下的镔铁盾露了出来。 琴峥的眼皮子一跳,能想到这么万无一失的办法的,就只有楚星澜了。 他也不知道该气还是笑,南宫玠跑了他很愤怒,气的恨不得立刻把那个小崽子抓回来弄死。 可是一想到楚星澜还留了这么一手,他又莫名觉得聪慧可爱。 虽然很讨厌输,但是输在楚星澜的手上,他又觉得能接受了许多。从前她不是也设计直接揪出来了安插在国舅府中的奸细么? ;主上,这机关打不开了。想要从这里进去,除非咱们用火药。 把这一片地方给炸塌,总能弄出一个出口。 琴峥扫了他一眼,;皇城虽然在我们的控制之中,但别人也不是傻子! 炸开这里那么大的动静,保管谁都知道东宫出问题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让人知道皇帝出了事,那首当其冲被针对的一定是他们。 要么尽快将他抓回来,要么就将南宫玠直接弄死。两件事里至少得办成一件,他日后才能高枕无忧。 想了想,琴峥道:;密道不可能是临时修建。这两年皇城里没有听说过什么竣工的大工程,一定是借着之前齐贵妃修的密道再改造了新的。 他迅速转身往外走去,;去苏园! 当初密道的出口就修在苏园里,南宫玠要是从这里出逃,多半也会从同一个地方出来。就算不然,苏园也可以作为另一个入口。 只要他们追击的够快,南宫玠跑不到哪里去! 一队人马穿着巨大的黑色斗篷深夜长驱出宫,赶到了苏园里。 这里还是一派荒芜,而当初的假山洞口也已经被人用两三层的石头堵死,根本就进不去了。任凭谁过来了都不会觉得这里曾经还是一个通道。 琴峥看了手下的人一眼,影奴们就迅速将那些石头推倒搬开。 但是里面还多了一块巨石不好挪动,他们只能先在地上挖出一个坡度,把石头撬出来。 忙活了近半个时辰,这条当初被封死的密道才终于打通。 琴峥点燃火把走了进去。 这里同样阴暗潮湿,才走了几步,竟然就有一只蜈蚣从琴峥身旁的墙壁上爬了过去。眼看就要往琴峥的身上爬。 ;主上小心! 那个影奴的话音未落,一只飞刀已经从琴峥的手中飞了出去,将那只蜈蚣钉在了墙壁里。 影奴怔了怔,再没有说话。 顺着隧道越走越深,里头却没有传来任何的动静。 照理来说南宫玠在密道里走了那么久,也该出来了。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有呢? 再往里走,竟然又是一堵乱石堆起来的石墙。 琴峥:;弄条道出来。 影奴们一起用力,把那碍事的石头搬开,才留出了一个只供一人穿过的小入口。 琴峥率先钻了过去。 到了另一个空间,他才蓦地一愣。 这头竟然不只是一条密道,反而像是蚂蚁的地下洞窟。交错地出现了好几条岔路,没有来过的人根本就难辨方向。 南宫玠已经下来了这么久,他完全可以从这条通道外的任何一条路离开。 他自以为能从半路截杀那个小孽畜,没想到花了一个时辰还是白忙活一场。 琴峥的唇都抿了起来。 在安排密道的事情上,他还真斗不过楚星澜! 琴峥没了方向,影奴们就更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了。;主上,现在怎么办? 他们虽然忠诚不二,办事能力也远比一般人强,但是影奴身上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他们始终不会有自己的主见。 因为主子不需要这些东西,他们的培养里,就不会让他们萌生这种意念。 琴峥咬了咬后槽牙,;既然不想要待在皇宫,那就让他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起初留着南宫玠是想让他自己退位。 可是这小畜生却不知感恩戴德。 那他就只能死了。 琴峥一扯袖子,转身往外走去:;从今日起,派出所有的谍报影奴,凡是尚无安排的人,统统给我去截杀南宫玠。不遗余力! 影奴:;是! 大齐之中不只是国舅爷的谍报网厉害。 他肃宁王府还有残存的势力在。 就算是逃出了密道,他也总有办法能抓住那个小孽畜! 以前自己遭遇过的追杀伏击,南宫玠也有机会体验一番了。 看着跟上来的影奴,琴峥道:;找来顾权恩,明日便安排接掌大权一事! 小畜生以为跑了就没事? 但这样一来,皇权便只能落在他手里了! 密道尽头,南宫玠推开院子里堆满落叶的井盖,终于从底下爬了出来。 ;呸呸呸! 他吐掉刚飞进他口中的枯草,伏在干枯的水井边缘,累得气喘吁吁。 南宫玠抬头看着天上的月色,道:;我的亲舅娘啊,就算是被舅舅操练也少有这么累的! 第814章 你舅舅没死 南宫玠念叨玩之后,国舅府里,楚星澜蓦地打了一个喷嚏。 是谁在身后念叨她了? 楚星澜提起被子盖过了自己的肩头,往床底下多缩了一点。 珊瑚端过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楚星澜眉头一皱,将头扭到了一旁。 珊瑚看了屋子里的丫鬟老婆子们一眼,说道:;夜深了,你们下去吧,我来服侍夫人就好。 几个人徐徐退出了房间。 珊瑚走过去将房门反向闩了起来,楚星澜抬手就将床边的汤药泼进了手边的盆栽里。珊瑚又往上面再浇了一杯凉茶,冲淡上面的草药味。 看这两人配合默契的样子,这事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夫人!珊瑚走过去将楚星澜扶了起来。 楚星澜:;外面的局势怎么样了? 珊瑚说道:;安和王带走小郡主以后,倒是没有再出事。但奇怪的是宫中一直没有传来皇上的消息。 楚星澜眉头一皱,不安地说:;没有消息才是最要命的。就怕玠儿已经被他们控制了。 珊瑚:;要是对方真挟持了皇上,对我们岂不是很不利? 她瞧着肃宁王府的那群人胆大妄为,真挟持了皇帝也不是不可能。 楚星澜说:;玠儿硬拼虽然斗不过他们,但是胜在脑子聪明,不会硬来。他要是真被人控制了,也一定会找机会逃出宫。 但南宫玠出宫以后会去哪里,就不是她能猜到的了。 珊瑚:;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楚星澜:;等。 珊瑚:;就只是等而已吗? 那岂不是和坐以待毙没什么区别? 楚星澜扭头看着她说:;肃宁王府的人为了当上皇帝已经隐忍了这么久,现在终于有机会一掌大权,他们一定会放松警惕。只有等到对方真正放下戒备的时候,才有机会反扑。 珊瑚看了一眼楚星澜的身子,;可是夫人能撑的下去吗? 楚星澜笑了下,;我是什么身子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她抬手摸了摸珊瑚的脸,;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在夜色的包裹之下,南宫玠在狭窄的巷道里迅速穿梭。 但是不知何时起,街上就多了一列列巡逻的士兵,据说是有一个少年犯逃了,他们要连夜搜索。 这些人个个看起来凶神恶煞,或有或无地拿着一张张字画在街上挨家挨户地对比查找。 其中一张掉落的画卷被风吹到了南宫玠的脚边。 他捡起来一看,画像上的图样竟然是他!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所以这些士兵根本就不是在找什么少年犯,而是在找他! 自己要是被他们抓回去,恐怕都活不到明天。 他霎时一惊,原来不止皇城被掌控了,就连官府之中,也早已经是琴峥的人、 整个西京城里到底还剩几个人是真的臣服于他? ;谁在那里? 一个眼尖的官兵看见了他! 南宫玠一惊,扔下画像就往巷子里跑。 ;快追!! 一群人闻风而动,朝着巷子里疯狂追赶。 南宫玠作为皇帝有生之年没这么被人追过几次,上一次还是在苏州城的巷道里,是那群刁民想要害他的性命。 没想到转眼就来了第二次。 他还有没有一点做皇帝的尊严了? 有过一次被追杀的经验,这次南宫玠跑的比谁都快。 那群官兵估计不会想到,他们的天子竟然还是一个隐藏的跑步健将! 和他的舅娘一样,他虽然不善于干架,但是她很擅于逃跑!狂奔这种求生技能,天天被追杀的人必须拥有! 南宫玠一口气跑过了两个坊,才暂时甩开了身后的追兵。 但是他所跑的方向却与国舅府的位置相反。再这么跑下去他可能就真的见不着舅娘了。 就算是要逃,他也得带上舅娘一起逃不是? 哪怕不能当皇帝,也不能留舅娘一个人在西京。 身后追兵将至,南宫玠心急如焚。 这时候暗处忽然伸出一只手来,一下扣住了南宫玠的肩膀,呼啦一下就将他拽进了身后的茅屋里。 ;啊!!南宫玠只留下了一声短促的惊呼,人就从坊市里不见了。 被人揪住后领以后,南宫玠在黑暗里对身边的人一阵拳打脚踢,张牙舞爪,;放开!放开我! 那人默不作声地拎着他进了茅屋内的密道,南宫玠的拳头伦在他身上更是像挠痒痒一般,不见半点成效。 抓住他的人半张脸始终隐藏在黑暗里,叫他认不出是谁。 见对方一直不松手,南宫玠心一狠,一下从袖中抽出了自己藏纳已久的小刀! 冷锐的刀锋趁着对方不备猝然向黑衣人的腹部刺去,却在距离对方仅有一寸之遥时被黑人握住了手腕。 对方将他的手一拧,生生将他的手腕撅得险些错位。 ;啊—— 南宫玠痛呼出声,下一秒,人已经被对方丢进了密道里。 他的背脊撞上地板,翻了个身才重新爬起来。 周围点着两盏零星的灯火,勉强能将密道的空间照亮。 南宫玠捂着自己疼得发抖的手腕,一双眼睛紧盯着面前将他逮来的人。 对方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同样看着他说:;这一招虽然下流,但也算出其不意,你这小崽子还不算太笨。 待看清对方脸上的青铜狐狸面具,南宫玠一愣,;是你! 段沿掀开衣袍,抬腿往那墙角的长椅上一座,;不然你以为是谁,是你那不敢露脸的舅舅? 南宫玠神情一冷,;我舅舅的事情也是你能随便提的! 段沿乐了:;小崽子,我可是刚救了你,这就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 南宫玠背脊一挺:;我是皇帝! 皇帝对人说话,多半都是这个态度! 段沿嘴边泛起一抹笑意:;就是快坐不稳位子了而已。 皇帝能有多稀罕,也就是他那个大表哥在努力筹谋。 但是对他们这种不在乎权势的人眼里,那个祸水多多的位置谁爱坐谁坐。看看眼前这个小屁孩,不就险些被人弄死了? 南宫玠有些小脾气:;就算我当不了几天皇帝了,我舅舅的名讳,你也不可以随便提。 段沿长眉一挑,;我还就提了,我不仅提,我还天天和他勾肩搭背呢! 南宫玠怔了下,勾舅舅的肩? ;……你到地下去勾么? 段沿嘴角一抽,小屁孩可真是太会聊天了。 他抓起一把瓜子,道:;别胡咧咧了,你舅舅没有死。 第815章 着急了,我就不告诉你! 南宫玠愣了愣,忽然怒道:;胡说!舅舅的尸体都已经被抬进京都了,都撅翻在天街上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段沿眉毛一挑,;抬进来一具尸体你就信?那我说那具尸体是你皇帝老子你信不信啊? 这京城里的人还是好唬啊! 只要说的人多了就信了。 南宫玠:;可那是……那是舅娘亲自认的尸体! 段沿呸出两片瓜子皮:;你舅娘就没有认错的时候? 南宫玠的身体一僵,吃惊地望着他,道:;舅舅真的还活着?他要是活着,为什么不来见我和舅娘? 自己这个小外甥就算了,舅娘他也能忍住不去看一眼的吗? 段沿瞥了他一眼:;着急了,想知道了?诶!我就不告诉你! 作为殷薄煊的表弟,他的骨子里还是有些和殷薄煊一脉相承的相似性,比如恶趣味。 对方越是想知道的时候,他就越是抓人心扉。 不只抓,还要在人家心扉上反复横跳! 南宫玠眉头一锁,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可以称之为苦大仇深。 段沿一愣,忽然觉得这个小孩已经逗的有点过头了。 ;好了,别用那种我欠了你一百两银子没还的眼神看着我。你舅舅确实没有死,不过他现在有的是要忙活的事,不能来见你。 南宫玠:;那他现在在哪儿? 段沿笑了笑:;当然是国舅府啊。他还能跑到没有你舅娘的地方去? 那个望妻石,当然是楚星澜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离开楚星澜三步之遥,他怕是都要觉得楚星澜要出大事了。 南宫玠一愣,脑海里蓦地就浮现出了当初身边人的画面。 他咽了一口唾沫,;所以那时候在我身边的人不是你,是舅舅! 段沿今日也见了,和舅舅的气场是不合的。 可是那一日站在他身边的;段沿,根本完全就是舅舅的模样! 段沿嘿嘿一笑,;认出来了? 南宫玠不仅认出来了,还他娘的想哭! 想到自己那天对舅舅出言不逊的态度,他现在开始忏悔道歉还来不来得及。 可是舅舅装死就装死,连他们都瞒着干什么? 他那时那么嚣张。 他凉了呀! 这时段沿对他说道:;你这两日就先待在这里,回头我去探探外面的风声。等什么时候平定下来些许了,我再带你离开。 段沿说着又给自己到了一壶酒,美滋滋地咂了一口。 虽然西京城里的人不怎那样,但是这里的酒还是香的很嘛! 南宫玠瞥了一眼他那吊儿郎当的模样,额角的青筋猛地跳了跳。这人,他靠谱吗? 舅舅就算要找人合作,从前找的也都是些稳重睿智的人。 就像慕容深之流。 眼前这个江湖人士一看就粗犷胡来的很。 这人他真的不会拖后腿? …… 南宫玠消失一天以后,朝堂中不知从何处流传出了一则消息。 据说是南宫玠怕了肃宁王府的人,担心皇位真是皇祖当年传下来给他们的,日后南宫琤名正言顺登基以后,他会性命不保,便想要悄悄收拾了行李潜逃。 但是随行的小太监是个笨太监,出逃时惊动了禁军。 皇上虽然溜走了,小太监却被当场抓获,之后幼帝便下落全无。 季酥当时正想要入宫觐见皇上,没想到就听到了这则消息。 怕京都中要闹出大事,季酥不敢在皇城久留,连入宫的牌子都没递,就匆匆去了国舅府。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官府的风声也传的那么快,这头才传出来皇帝失踪了的消息,她到达国舅府时,想要再凭着皇帝的令牌进去看楚星澜已经不能了! 皇帝都不见了,之后掌权的人是谁还不一定。一块令牌还能差遣的动谁? 季酥无奈,只能先回府再做打算。 紧跟着不到半天时间,此事就在京城彻底流传开来。 彼时满朝震惊,但依然还有不少人相信皇帝不是自己跑的,而是被人陷害的。 这番言论的矛头指向谁不言自明。 南宫琤是能和皇上争权的唯一人选,皇上若是消失了,最大的受益人就是他! 于是南宫琤又被带到了朝堂上和众人进行对质。 面对这番指控,他笑的一派从容,淡定地反问众人,他被关在别宫之中,有什么机会去害小皇帝? 百官当然不知道。 他们都被南宫琤蒙在鼓里,连皇帝被控制了都不知道,还能知道什么? 紧跟着,顾权恩又带上来了一个人证。 是皇帝还是太子之时就侍奉在他身边的福宁小太监。 据说昨晚在宫中被禁军抓获的小太监就是他。 福宁亲口说出了南宫玠深夜潜逃的事实,如此一来,南宫琤的罪名便被彻底洗清。而南宫玠也就此挂上了潜逃幼帝的笑柄。 在大家还在认真验证圣旨真假的时候,皇帝自己溜走的事情还是史无前例。 换谁不得问一下,这得是多怕死的人才能舍得下泼天的权贵,连争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朝中一些偏向南宫玠的老臣也不免寒了心。 他们连可以扶持的正统皇帝都没有了,自己还在那里瞎忙活个什么劲。 况且这件事情上南宫玠的做法就像是在自证心虚。他不跑还好,一跑岂不是坐实了这皇位不是他的可能性? 见南宫玠人心损失过半,顾权恩顿时在朝堂里蹿的更厉害了。 他的言论只有一个,作为皇储的唯一人选,南宫琤当仁不让地应该当上皇帝。 可是朝中仍旧有些老臣顽固不化。 这种时候他们宁可把一直以来庸碌无为的亲王南宫玗拉出来当挡箭牌,让他当继承人选,也死咬着皇位不肯给这个来历不明的人。 除非有人能证明圣旨是真的。 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傅见寒便再次被推了出去。 圣诏真假,还得他来裁定。 可巧的是傅见寒这两日也声称得了头痛顽疾,圣诏一时还得之后再做裁定,更是把众人的焦虑感一气儿吊了起来。 又是两天过去。 傅见寒的;顽疾依然没有好转。 但是朝中的风向已经向肃宁王府倒去大半了。 比起那个庸碌的南宫玗,南宫琤显然有谋略的多。 朝中早有人猜测,若是皇帝迟迟不现身,那这皇位最终必然还是要落到南宫琤手里。 第816章 叫爸爸都没用 南宫玠消失的第三日。 国舅府依然被围困得水泄不通。 这一日西京城下起了小雨。雨势不大,却也淅淅沥沥地缠人。 一个小丫鬟觉得屋里药味浓重,便打开了窗子透气。 ;你干什么呢,夫人不能着凉。要是中了湿气,再得风寒怎么办? 被围困在西京数日,她的语气已经变得比第一天被困多了好几分怒气,整个人都变的浮躁了。 小丫鬟被她训斥得一愣,匆匆转身去关窗户。 ;不要关了,楚星澜突然说道:;我想看看。 在床上躺了几天,她清澈的双眸期待地望向窗外,好像很羡艳院子里的风景。 哪怕是雨中的风景。 小丫鬟看了珊瑚一眼,询问她的意见。珊瑚对她摇了个头,示意她别在这里碍事,赶快下去。 落雨声滴滴答答,点了火炉的屋子里不一会儿就染了湿气。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踏水而来的脚步声。 段沿在檐下收了伞,抖落衣袖上的水滴推门而入。 他手上拿着一个食盒,里面是一碗刚熬好的百合红豆粥。 见楚星澜面色憔悴,他端上粥,快步走过去道,;刚熬的,你尝尝还合不合口味。 白色的热气氤氲地往上冒,在雨幕里模糊了两人的面容。 楚星澜瞥了他一眼。 ;不合口味。 她连尝都没有尝一口。 段沿的手一顿,低头委屈地搅着手里搪瓷小碗,;你都还没有尝呢。 楚星澜蹙眉道:;闻着就不香甜,我爱吃糖,这一看就不和我的口味。不用尝。 段沿哑了哑,小心翼翼地又从盒子底下端出了一个糖罐。 ;我……还有这个。他期待地看着楚星澜说。 试探着往里面加了一勺,搅和搅和。 ;你先尝尝看,不够我再加。 楚星澜红唇一抿。 好家伙,准备倒还挺齐全。 段沿满眼希冀地看着她,只求她能多吃一口自己手里的粥。 她昨天就没怎么吃东西,自己都记着呢。 珊瑚:;要不,我来伺候夫人吧。 段沿猛地朝她丢过去一个眼刀子:;你走开!别碍事! 没看到他伺候人呢吗? 瞎掺和什么! 珊瑚一愣。 好凶啊! 段沿又说道:;我一直守着灶台,就怕粥熬坏了。刚一灭了火就提着热粥赶了过来,你就吃一口吧。 说的好生卑微。 宫里伺候主子的小太监也就不过如此。 楚星澜望了珊瑚一眼,又瞥了瞥段沿手里的粥。 段沿对她狂使眼神,巴不得楚星澜现在就把珊瑚叫走。 可珊瑚眼下也没别的事情可做啊。 谁知恰好屋外孟随就忽然叫到:;珊瑚姑娘,夫人中午吃的东西里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小厨房派人来问了。 送上门的支使理由。 楚星澜:;昨日送来的饭菜大都合胃口,你去看看吧。若是厨子做不好,你做点我尝尝味道也好。 一听到主子的命令,珊瑚就像是打了鸡血,;我这就去! 小厨房做饭都不尽心了,她非得去盯仔细点! 珊瑚撸起衣袖走出了房间。 段沿死盯着她,房门一阖上,他就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粥碗,一头抵在了楚星澜的肩膀上。 ;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男人两只健硕的臂膀揽住楚星澜的双肩,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的心窝里。 ;小祖宗!你就别挠我的心了,成不成? 楚星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您能有什么错啊?您多体面呢,尸体都准备的残缺不全的,就怕我认出来你,我哪里敢挠你的心啊! 段沿一下揭了自己脸上的面具,面具下露出来的赫然是国舅爷的一张脸。 殷薄煊咬牙道:;我哪里有什么体面,在你面前我配有体面吗?我不配! 楚星澜:;呵! 想到不久前自己为这个狗男人流过的泪水,楚星澜就觉得就算是把他踩进地里踏平了都不泄愤! 装死,他可真是有一手的。 这种臭货不给他一点脸色瞧瞧,那想必也是很不合时的吧? ;澜澜…… 软声哄着。 楚星澜扭过头就是不肯看他。 ;再也没有下次了。殷薄煊信誓旦旦地保证说。 殷薄煊是什么时候在楚星澜面前暴露真身的呢? 就在殷悦送走的那一天。 先前府中百般困难,他都不肯以自己的身份在楚星澜面前出现。 可是当殷悦都被楚星澜送出的是时候,殷薄煊觉得自己完了。 闺女都要没了还搞什么权谋! 可是他以段沿的身份根本就劝不了楚星澜,无奈之下他只能现身。 那一夜,他摘下面具走进楚星澜的房间,想要跟她全盘托出自己的计划。 却没想到楚星澜竟然是在屋里哼着歌儿等着他。 ;呀,国舅爷你来啦?我还在想,你是不是要跑到安和王府去偷小孩呢! 她的神情里,好不快乐啊。 那一瞬间殷薄煊就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又一次,迫不及待地,进了他小乖的陷阱…… 他满脸错愕地看着她。 不解地望着她百无聊赖地缠着头发在那里卷弄的手指,有一瞬间竟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活在梦里。 楚星澜怎么会靠在床上等着她呢? 她知道自己没有死? 不! 她应该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身边的人是自己了。 殷薄煊错愕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床上的人笑眯眯,根本就是早就接受了他还活着的事实。 ;什么时候呢?楚星澜仰头望着幔帐沉思道,;应该也不会很晚吧,看到你的第一眼? 顿了顿,她严谨了一点。 ;也可能是第二眼。 国舅爷一愣,;怎么可能? 楚星澜:;哦豁,就许你骗我,不许我发现你的存在? 他都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了。不认出来他岂不是很不给国舅爷面子? 殷薄煊一愣,;可之后看到段沿的脸时,不是已经打消了他是我的猜想了吗? 楚星澜耸耸肩。 ;是打消了。不过,大概也就一天吧。 想通了他可能装死,那移花接木又有什么难? 楚星澜:;你那日借口进树林打水,那么长的时间,足够你和段沿换上好几个来回了。 殷薄煊怔了怔,一时哑口无言。 这个女人,她有点小聪明的。 殷薄煊头疼道:;既然早就发现了我没死,为什么不早早道破?还将殷悦送走,就是为了诓骗我现身? 楚星澜眉梢一挑:;谁说我将殷悦送走了? ;你今日不是将我遣走,然后……他的话语一噎,对啊,将他遣走了。 那之后殷悦是被送走,还是以其他什么优渥的条件托付给安和王照顾,不过都是他一人的猜测而已。 是因为楚星澜跟他说了要送走悦儿的事情,他才直接代入了最终的结果。 那悦儿究竟为什么会离开国舅府? 楚星澜将身后的秀发拨到胸前说:;现在国舅府不安全,我用楚家的金库给她换了一个干爷爷。安和王承诺会将她看护好,所以才带走了孩子。 她的亲闺女,就算是自己要死也得守在身边的。怎么能真送给别人。 殷薄煊既然装死,那必然是有需要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才可以引出来的人。这种时候送走孩子也可以让幕后黑手更加信服殷薄煊已死的事实。 不过用这招来顺便激一下殷薄煊倒还可以。 这不,一直装死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跳出来了! 楚星澜掀开被子往床下走。 殷薄煊的心猛地一跳:;小心点,你身上还有……伤?? 他的话语从担忧一下变成了茫然。 楚星澜掀起的衣服肚子上根本就连缠住伤口的纱布都没有。 她不是剖开肚子,生下了孩子了吗? 不是还因为体弱而高烧了吗? 楚星澜:;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国舅爷的呼吸一滞,眼皮猛地跳了跳。 都是假的!! 楚星澜伸了个腰,道:;那天在街边早产是真,但是生孩子却没有那么困难。 毕竟是二胎顺产。她有经验了。 其实殷悦在稳婆来了以后,没多久就生出来了。 只是那孩子忒淡定,出生以后竟然不哭。 趁此机会她也就伪装了一个难产的假象,吓唬吓唬国舅爷,让他知道一下心急如焚的滋味。 叫他装死诓骗自己! 后来殷悦在襁褓里呼呼大睡,她看时机差不多了便轻轻掐了孩子一下,叫人以为那孩子是刚生出来的。 当天殷薄煊和旁人都在屋外,她不过串通了稳婆和自己带过来的陪嫁丫鬟。 只是她既然没有真的剖腹产女,自然不需要喝那些熬好的汤药。 所以送进来的药也多半倒了,这才是屋里的药味一直都很浓郁的原因。 殷薄煊:;那血呢? 别的东西可以作假。那天端出屋子的血盆总不可能是假的。 他都闻到血腥味了! 楚星澜:;我的血是不够一点。不过府里杀鸡给我温好了鸡汤,所以就跟那只小母鸡借了些。 当时进出屋子的人那么多,大家的注意力又都在产房里。悄悄藏一碗血带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做戏么,总是要做全套的。 在后来她看殷薄煊始终没有动静,便又跟御医联合,做出了她高热的假象。 所有发生在她身上的痛苦。都是假的。 是她一心想要做给别人看的。 可是殷薄煊并不知道这些,那两日便一直都活在煎熬里,恨不得每天抽自己两巴掌泄愤! 只是他一想到楚星澜只是装病自己就这么难受了,当初他装死的时候楚星澜定然更加的痛彻心扉,便更为心虚了! 现在看着楚星澜那副精明的神情,他额角的青筋都忍不住开始狂跳。 楚星澜既然能看破这一切假象,还反过来设了一个小陷阱等着他钻,可见她还是聪明的。那么自己…… 岂不是玩大了? 然后楚星澜笑眯眯地,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国舅爷,你可真是好样的。自己的发妻,就这么毫不犹豫地骗了。 ;您是有什么要颠覆西京城的计划吗?还是觉得瞒着我是最好的选择啊?嗯? 尾音轻挑。 国舅爷的心好生惴惴啊! ;唔,乖宝啊……殷薄煊扶着她的肩膀,;此事你可以听我跟你娓娓道…… 楚星澜:;跪下! 噗通—— 八尺大汉,跪的那叫一个毫不犹豫。 ;跪就跪! 殷薄煊抬头看梁,趾高气昂! 下跪有什么难的,跪的多了以后还不就习惯了! 楚星澜:;呵!你现在长本事了呀。 从前有什么计划总是跟自己知会一声的男人,现在自作主张有一手的。 国舅爷搓手手,;那倒是,也,也没有很长本事。 楚星澜双手环胸睨着他,道:;被我发现真身,你还想到了偷梁换柱这一招,你是有多希望我认为你死了? 国舅爷抬头笑嘻嘻:;其实是为了计划需要。要是你太早认出我来,不难过了,别人不是就觉出不对了吗? 他哪里知道楚星澜看出问题以后,还那么能飙戏呢? 早知道还不如一早把话说清楚呢。 楚星澜跺着脚,;一路上你还叫了我好几次小寡妇吧?怎么,指望着你的小寡妇门前是非多? 殷薄煊:;那是……爱称!显得你特别一点! 楚星澜:;那你现在是什么?死人魂吗? 爱称这种屁话他都说的出来。 狗东西跪的快,狡辩倒是也厉害! 殷薄煊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从前都没有那么叫过你,你不觉得别有一番情趣吗? 然后殷薄煊就挨了一记板子。 然后殷薄煊就体验到了一套冷暴力套餐。 段沿的身份还不能跟别人揭破,在府中顶着段沿的面具哄了楚星澜三天,可她愣是连话都不肯对自己多说一句。他都快要急坏了。 事实证明做男人,是永远不可以跟自己心尖尖的小祖宗试图狡辩的。 会被深刻地进行灵魂教育的! 但谁叫他之前要装死呢? 自己的错误自己扛! 一爷做事一爷当! 楚星澜怄气道:;装死,顶替,都是您一个人的计划,与我没有关系。你有没有下次,也犯不着跟我来说。 殷薄煊埋头在她的颈间蹭了蹭,;小祖宗…… 国舅爷试图撒娇。 楚星澜:;叫爸爸也没用! 殷薄煊:;爸爸! 楚星澜一愣。 虽然不知道别人被叫爸爸是什么体验,但是她被叫爸爸还是有点膨胀的。 殷薄煊抬头一脸讨好地看着她。 虽然不知道爸爸是什么意思,但是先叫了总没错! 万一就正中下怀了呢? 楚星澜伸手用力一拧他的耳朵,疼的国舅爷剑眉都提了起来。 但他能忍! 忍着,就是不叫疼! 楚星澜:;你以后还敢不敢自作主张了? 第817章 多谢夫人海涵 殷薄煊:;不敢,不敢。以后就算有再大的事情,都不敢瞒着小祖宗了! 被楚星澜从心理上虐了两次,他早知道瞒着别人真相不说时的痛苦,哪里舍得让楚星澜再难过一次? 当初因为自己假死之事,楚星澜甚至都急火攻心当场呕血了。 要是再来一次,兴许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他哪里知道楚星澜对自己的爱意澎湃至此,殷薄煊再也不敢拿楚星澜的性命去赌了。 楚星澜剜了他一眼,;以后你若是再敢胡来,我就让你再也找不回我。叫你也尝尝撕心裂肺的滋味! 她说话时双颊气鼓鼓,好像一只腮帮子挺起来的小青蛙。 眼神也很凶悍,恨不得把他给一口咬死。 可是现在殷薄煊看起来只觉得可爱。 国舅爷低着头坐在她身边,语气好生卑微:;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有事定然先和你商量,我再也不敢了的。 从前刚与楚星澜相识的时候,一直都是他将楚星澜拿捏的死死的。叫这个柔软的小丫头在他面前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只消一个眼神,楚星澜就小鹌鹑一样地低下头去,支支吾吾地站在旁边都不敢顶嘴了。 那时候他哪里能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栽在这样一个日常神经病做派的小姑娘手里。 还反过来被对方给死死捏住了。 哎…… 一世英名啊,抵不过小姑娘嘴边的三分笑意的。 楚星澜傲娇地抬起了下巴,在他面前宛若一个高贵的公主殿下,叫他心甘情愿地低头臣服。 ;认错的态度良好,可以勉强饶你一次。 殷薄煊嘴角一抽,还得捧着一张笑脸道:;那……多谢夫人海涵。 楚星澜:;你夫人天生的肚量大。 不然怎么能给他接连生下两个崽崽呢? 楚星澜拍拍胸前的小被子,言归正传道:;可是现在国舅府被围困成这个模样你还不现身,你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殷薄煊修长的眼睫一抬,;快了。 既然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要将对方一网打尽,叫他们再也没有死灰复燃的机会。 否则怎么对得起自己一直以来的潜藏和隐忍。 就算肃宁王府的后人一直不肯不现身,和他合作的顾权恩也不会再等太久。 尤其是在她失去了自己的女儿以后。他的报复欲会让他彻底疯狂。 这时屋外忽然又传来了一串脚步声,国舅爷眸色一凛,拿起手边的青铜面具再次戴上。 转眼之间,他收敛了自己的气场,起身站在了床边。 看起来又和段沿没什么两样了。 屋外孟随走了进来,;夫人,有人来见。 楚星澜:;谁啊? 孟随看了她一眼,语气凝重地吐出了两个字:;……琴峥。 楚星澜的手指忽然收紧,攥住了被子的一角。 她的喉咙滚了滚,;他又来啦。 孟随的神情十分难看,;夫人见不见呢? 眼下西京城的情况这么紧张,琴峥却还能在这里出入自由。他的身份有多不简单,已经不需要别人去细想。 他现在不直接闯进来,而是选择让人通报再来看楚星澜,不过是他给夫人留的那两分薄面。 楚星澜:;让他进来吧。 话音落下不久,琴峥就从屋外走了进来,而那时候孟随还没有去请。可见他一直都注意着屋内的动向。 原以为只有楚星澜在休息,见房间里不止一个人,琴峥愣了愣,;原来你平时还让段沿陪在身边啊。 看到他那张和殷薄煊格外相似的脸,琴峥心底就升起了一阵不快意。 是因为像,才让他留下来的吧。 楚星澜直勾勾地望着他,;你来干什么? 琴峥大步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已然已经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地盘。可他关切楚星澜的眼神却是真的。 ;听说你一直以来身子都不太好。我担心你。有空就来看看。 ;府中一直围得严严实实,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你听谁说的?楚星澜突然问道。 琴峥一愣,低头避开了她的眼睛,说:;总有办法。我也比你想的聪明一点。 楚星澜:;是啊,连手持皇上令牌的人都进不来了,你却能进。你聪明的又何止是一点点呢? 楚星澜看着他,讽刺地笑道。 琴峥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你今日心情不好。或许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告诉我,下次来我可以带给你。 他尽量表现的平静,来见她似乎也只是单纯地为了叙个旧。 就好像他们只是单纯的朋友。 而他也很想念她。 可是楚星澜已经不吃这一套了。他不配这样平静地对自己说话。 看着琴峥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她阖上了眼睛只觉得心烦。 琴峥的喉结滚了滚,;我有话跟你说。 楚星澜:;说。 琴峥:;屋里这些不相干的人,可以让他们先下去吗? 楚星澜愣了愣,看了殷薄煊和孟随一眼。 殷薄煊伸手扶了一下面具,紧抿的唇缝里透出两分不乐意。 他凭什么让自己走! 他是原配! 楚星澜又有什么话好和他私下说的? 殷薄煊:;我们夫人…… 楚星澜:;你们先下去吧。 殷薄煊:;?? 国舅爷眸子一垂,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琴峥这厮蔫坏,她怎么放心自己和他独处! 而这时琴峥已经向他使了一个赶紧走的眼神,巴不得他闪现离开他们面前。 国舅爷咬了咬后槽牙,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琴峥:;你这下人看起来很不服主子的命令。 楚星澜说:;本来也就不是什么下人,不是国舅府的奴才,还能指望他言听计从,乖巧谦卑吗? 琴峥仔细一想。也对。 段沿和国舅府之中沾染着亦近亦远的关系。他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服侍人的。 这时一阵风吹进了屋子里,楚星澜冻得一哆嗦。 琴峥看到屋子里的窗户还大敞着,走过去将它阖了起来。 ;不用关,我想看看屋外。屋里的药味太浓了,散散味也好。楚星澜看着他的双手说。 第818章 我一直都很讨厌他 琴峥没有理会她说的话,还是固执地将窗户关上了。 ;院子里的雨景虽美,但冷风对你身子不好。别看了。琴峥转身看着她说。 窗子一关上,屋外滴滴答答的雨声瞬间就减小了许多。 但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更尴尬了。 半晌,楚星澜忽然说道:;就像你一样,虽然长相叫人倾心,但深交之后害的只有自己,是吗。 当一个问句被她用肯定的语气说了出来,足见她已经下了定论。 ;大齐的爵位世袭,若是肃宁王府只剩下一个后人,那这爵位必将由他继续沿袭。楚星澜靠着床头,仰头看着头顶的幔帐,怅然道:;所以我是该叫你肃宁王,还是该提前叫你一声陛下呀。 琴峥的身体僵了僵,;我本来就没打算继续瞒你。你这么聪明,迟早都会猜到。 事已至此,他们都不必继续再装了。 楚星澜的眼眶蓦地一红:;我一直都把你当朋友。是一直。 从她认识琴峥起,她就一直都觉得自己要帮帮他。要让他从那一场苦难里走出来。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琴峥走出自己桎梏的代价,是牺牲她的家。牺牲她身边所爱的每一个人。 琴峥:;我知道,所以也一直很感谢你对我的好。 他走到炉子边添了点炭火。 杀人无数的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以此掩盖自己的心虚。 对楚星澜,他始终心怀愧疚。 和那些名义上帮他实际上却想要利用他的人不一样,楚星澜对他的好向来都是不求回报。 十万黄金挥手撒。 为在花楼中救他一命,一个最为人不耻的纨绔做了最潇洒的事情。 而他却在得到楚府的庇佑以后,一心想着如何算计和利用她。 喂她喝下一杯又一杯有毒的茶,不过是为了控制她,进一步控制楚家。可是越和楚星澜相处,他就越没有那个勇气继续伤害她。 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帮他。 和那些砸钱找乐子的人不同,楚星澜从来没有贬低过他,哪怕一次。 就算一开始他极力回避着这种感情,想要让自己的计划借着她顺利进行下去,也掩盖不了后来他因为楚星澜一次又一次地心软,改变自己的原则和计划的事实。 后来这种愧疚在他冰冷的心底逐渐膨胀,更在日积月累的对楚星澜的遥望之中,变成了一种不可自拔的喜欢。 想要拥抱,想要拥有。 想要像殷薄煊一样肆无忌惮地在众人面前说喜欢。 殷薄煊得到过的东西,他也曾嫉妒到眼红,发了疯地想要拥有。 但他哪里有那样的资格啊? 曾经在花楼里被人肆意践踏过的男倌,有什么权利去对心上恋慕的女子表达爱意。 他不配。 越是想得到楚星澜,他就是越是对权势痴迷和癫狂。 她不知道自己曾在多少个日夜里想起自己和殷薄煊的第一次邂逅,被国舅爷用错龙刀抵着喉咙轻蔑地说想要杀他时的模样。 没有权势,他不就是蝼蚁吗? 殷薄煊可以肆意践踏捏死的蝼蚁! 琴峥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确认我有问题的? 楚星澜说:;无数个瞬间,我都想怀疑你。可真正叫我确认你不是一般人,却是在我不久前回京都以后。 从琴峥第一次踏进这扇门来探访她的时候,她就明白,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她从前认识的琴峥了。 ;从前殷薄煊让你看过一幅画。《秋风送马图》你还记得吗?楚星澜看着他说,;肃宁王府的东西,你却那么大反应。后来京中又传出了肃宁王府后人和玠儿争权的事情,我怎么还能不想到你? 琴峥自嘲地笑道:;殷薄煊从拿出那幅图的时候,大概就已经猜出我的身份了吧。 楚星澜:;我不知道。 殷薄煊当初猜出了多少她不清楚,但是那时候她却还是固执地不肯相信琴峥会害死那么多人。 琴峥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白色的手帕擦了擦手,;可就算是他猜出来了也无济于事了,他终究是回不来了。 刚才弄了下炭火盆子,他嫌脏。 楚星澜眼眶蓦地一红,;是你害死了他。 琴峥抬眸:;是他活不下来。 楚星澜厉声呵斥:;琴峥! 他的脸色乍显狰狞:;皇权一如黄泉,挣扎着往上爬的人才有可能回到人间,爬不上来的就只能陷入地狱。你与殷薄煊联手解决过南宫瑞,难道还看不懂这一点吗? 权利倾轧之下焉有完卵,楚星澜不能只寄希望于人人都能绕她的心上人一命。 想要有得到,就必须有牺牲。 他咬着牙,说:;当初小鹿庄一别,你希望我以后能过的好。我如你所愿了。 只是他的好,必然意味着殷薄煊不好。 但她那时不知道而已。 楚星澜彻底怔住。 她高声道:;我是希望你自由自在的活着,不是想让你去杀人! 琴峥悲悯地看着她道:;没有坐上最高的位置是不可能得到自由的,你还不明白吗?当初长公主狱中是如何折磨你,皇上又是如何坑害你们楚家,你都忘了?就算你再不长记性,也不该好了伤疤玩个疼吧! 她从前受过的烙刑,自己也在花楼里遭受过。 所以他最能感同身受楚星澜当时的境况。 自己都一辈子不能忘记的东西,楚星澜怎么能忘?她该和自己一样记得才对! 楚星澜怔怔地看着他,;可你就能随便杀人吗? 楚星澜道:;西山上的事情,是你设计的吧?武状元因为你差点死了,后来更是变成了一个痴儿,你觉得自己做的对吗? ;他看到了我。就该死。那时候我还不能暴露自己。对旁人,他永远都是冷血的。 就算现在重新回顾起这件事情,他也只会觉得是武状元自己命不好,偏偏遇上了他们。 楚星澜:;殷薄煊也因为你差点死了。你一直都想要除掉国舅府的吧。 琴峥说:;他是我最大的绊脚石。我一直都很讨厌他。 讨厌他的高高在上。 讨厌他的自信万分。 讨厌他能随时拥抱住自己的爱人。 只要是和他有关的一切,他都无比厌恶。 也许这就是他和殷薄煊的天生不对付!他们之中,注定只能活一个。只有一个人能得到想要的幸福。 第819章 南宫峥,别再拿我当借口了 楚星澜高声道:;他同我一样从未主动害过你,到底为什么你这么恨他?1 琴峥听到这句话蓦地笑了一下,他的眼神乍然变的冰冷,;没有身体上的残害,他就不算做过伤及我的事了吗? 殷薄煊当日趾高气昂,根本就不将他放在眼底的模样,他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就算殷薄煊已经死了,将他当日指着自己脖子的那把错龙刀再挖出来断成九截,他都一样觉得不能泄愤。 琴峥长吁出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笑道:;况且,恨一个人还需要多大的理由吗?看这个人不顺眼,自然滋长恨意! 那副不屑的笑容刺痛了楚星澜的眼睛。 不需要吗? 恨意,真的可以来的那么简单吗? 琴峥背对她道:;对我而言,所有的高高在上都是错。那些不将我放在眼底的人,全都该让他们付出目中无人的代价。 楚星澜终究还是太天真,太稚嫩。太相信人性的善,才一次又一次地遭人算计,险些丧命。 但她根本就没有觉得自己的善良是错吧? 他说:;本来恶意就是从很小的事情里被激发出来的。 他说:;可以是邻居终日不绝的吵闹,也可以是夫婿的妓管流连不顾家庭,更可能是因为贫苦之人家中唯一的斧头被人偷走……亦或是惦记上了行人手里的二两银钱。 杀人者不需要多大的理由。 ;世人看不见别人眼底的可怜,唯一能叫他们感同身受的就只有自己的痛苦。 这就是他眼底看到的世界。 他遭遇了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男人都没有受过的折磨侮辱。 他不能恨吗? 琴峥侧目:;但总归我还是要感谢你的。若不是你给了我那些时日楚府的庇护,我也根本活不到现在。更不可能有今日的权势和地位。 当初妓管之中他保守折磨,险些人前自尽。 是楚星澜给了他喘息的机会。 也是因为在楚家休养了一段时间,他之后才能再去找御史大夫,跟顾权恩有了真正的合作。 当他带回影奴的那一天,就是他的计划真正开始部署的那一日。 当他尝遍了所有人生的苦楚,才知道区区的自由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要权势,要高位。 要得到本来就属于他的一切。 更要曾经那些折辱过他的人逐个去死!! 他已经顶着虚伪的面具活了太久,如今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他终于觉得可以做回自己了。 所以对楚星澜的感谢,倒还算真诚。 但他身上这唯一真诚的东西,如今只让楚星澜觉得满心讽刺。 有人崇尚善良,见到受伤的人总会施以援手。 救人的时候他们多半不图回报。 可是没有人能够预知,他们救下来的这个人,到底个温暖纯良的人,还是一头冷血残酷的的狼。 被长公主在狱中折磨的时候,她一直都以为自己的第一次个错,是救下了南宫玠。 因为她的不忍,她和玠儿产生了联系,才改变了故事线,和国舅府有了联系。 但其实不是。 她的第一个错,是救下了琴峥。 早该消失的人没有在既定的时间线死去,才有了他之后的百般筹谋。 原著中从未提及过琴峥这个人,不过是因为他在从前的故事里早就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那时无意的纨绔放肆,黄金之恩,终于在万千岁月的磨砺里,在她毫无察觉之时,变成了一把悬在国舅府头上的刀。 一把将她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伤害的冰冷利刃。 楚星澜终于放弃和他的任何有效沟通,她自嘲地笑道:;我早该知道,有些人的坏不需要理由。 琴峥的心突然像是被一把利刃刺中一样,突然疼了一下。 有一瞬间他确实想要解释,但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相互理解。 而就在这一瞬间,他听到楚星澜说,;为了达到你自己的目的,你可以牺牲一切,是吗? 她救了琴峥,也给过他自由。 可琴峥最后却给她看到了人性最大的恶。 楚星澜:;农夫与蛇,古人说这个故事,果然不只是为了饭后消遣而已。原来是为了警示后人,救人的时候,要擦亮眼睛。 她当时做了错误的选择,今日就要承担这份业果。 琴峥的喉结滚了滚。 看到楚星澜那双嫌恶的眼睛,他忽然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 定然是很重要的东西。否则他心底怎么会这样难过,仿佛在上面压了千斤巨石都不过如此。 是什么…… 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 最后他终于想起。 ……是她温柔的眼睛。 他记得楚星澜从前看自己的眼神。 那时她的眼底尚有星光,不论看着谁,都是熠熠生辉的模样。没有人会不爱她的眼睛。 满眼星河这个词放在谁那里都不合适。 只有楚星澜,只适用于楚星澜。 是从她的眼睛里,他看见了星光—— 那样的星光,第一次让他觉得,在这个世上挣扎着活下去,也未尝不可。至少有绝美的东西值得一看。 但是这样的眸光却再也不会在他面前出现了。 当他以敌对阵营的身份站在楚星澜的面前,就注定他和楚星澜之间多了一条不可跨越的恒河。 所以他也该接受这一切。 接受她看自己的眼神。 这些他早就预想过。但是为什么亲眼看见楚星澜这幅模样,他还是觉得自己无法忍受。 哪怕是她从前佯装平静应对自己时的目光,也远胜于今日光景。 不该是这样的。 他那么辛苦筹谋,不是为了……让楚星澜站在离自己最远,最触碰不到的地方! 琴峥的心好像咯噔一下落进了寒潭底。 ;……我不会伤害你。 ;至少你,在我这里永远无辜。 永远无辜,所以永远值得守护。 所有人在他眼底都是恶的模样。独独她是个例外。 楚星澜冷然地望着他,平静地反问出了他最初说过的那句话,;只有肉体上的残害才算是伤害吗? 没有让人伤她体肤,就算是温柔了吗? 不是啊。 她说:;你接连想要伤害的人,都是我身边的至亲好友。他们的命在你眼里不算命吧?可就算是他们的死,也足以让我痛哭难过,你没有做到你说的不伤害我啊…… 楚星澜哽咽道:;南宫峥,你一直都只是在做让你自己满足的事情而已。别再拿我当借口了好吗? 第820章 这难道不算爱? 当她亲口叫出那个已经被琴峥埋葬了多年的名字。 就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走到了尽头。 她终于放弃了这个自己亲手挽救过的人。也断开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往联系。 琴峥的背脊一僵,那个让他拥有了尊贵血统的名字,如今却成了斩断他们联系的利剑。 就好像她当初的选择造就了今日的琴峥一样。他过去的选择也促成了如今楚星澜和自己敌对的场面。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楚星澜说。 半丝半点,都不会了。 琴峥的眼眶不知因何湿润,他的双手紧攥成拳,强忍着心头的愤懑,;你不是也早就怀疑我了么? 从殷薄煊送出那副《秋风送马图》以后。 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已经多了怀疑了。她又何必隐瞒? 楚星澜:;但你不知道吧,那时候我还在极力劝自己,不要将你看做一个坏人。 而琴峥终究是没有走上她期望的路途。 楚星澜侧过头说:;眼下国舅府已经不剩什么了。说说你最后来这里的目的吧。是想要府中的钱财,还是国舅府从前留下来的那些谍报秘闻? 琴峥:;你以为我是为了那些身外之物来的? ;否则呢?楚星澜回头,用凌厉地眼神看着他。;难不成你还要说,你是为了我来的吗? ;当然是!因为我……琴峥哽了哽。 楚星澜直直地望着他。 他已经安排好了朝堂的一切。南宫玠失踪,西京很快就要落进他的手里。 他已经没有什么得不到的。 唯独楚星澜,他想要温柔地来见一见。 自从在大家面前露脸以后,他在别宫之中穿的已经都是锦衣华服。 可是来见楚星澜之前,他甚至都还抱着一丝侥幸地换上了从前在楚府中穿的那一身青衣。他只是想以楚星澜最熟悉的模样,和她说说话。 她一定忘了吧,自己在她面前常穿的那一身青色长衫,是她第一次为自己择的衣物。 因为她喜欢浅青,他就时常着青。 他小心翼翼地用一件衣服来表示自己的喜欢,那时他卑微地……连爱意都不敢抬炽烈。 那些旁人能轻易说出口的爱情。 对他来说多奢侈啊。 她哪里会知道,在小鹿庄里就算她只是清浅地对自己笑笑,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琴峥:;我…… ;我…… 越是迫切地想要说出来,却越发现自己吐不出口。 那么简单的几个字,就像是被一团软软的棉花堵在了喉咙口,用了再大的力气也难以挤出来。 人命都能轻易断送的人。竟然会在几个字前慌了手脚。 什么时候说一句话对他来说都已经变得这么艰难…… 他不敢说出口。 他也害怕自己的爱意在她眼里一文不名。 ;……楚星澜,我喜欢上你了。 漫长的挣扎过后,他还是将自己心底一直潜藏的感情,直白地说了出来。 饶是她不接受,这满腔的爱意,他也至少要说给楚星澜听一次。 纵使卑劣如他,肮脏如他,但至少在喜欢的人面前,这一份喜欢,还勉强算是干净。 这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当他满怀赤诚地站在楚星澜面前,她不能厌弃自己的爱意里……有曾经被肮脏的人凌辱的痕迹。 楚星澜怔了怔。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炽热,就算是对待感情再勇敢的她也无法承受。 当所有的感情都被披露上台面,她就再也不能用装傻和隐晦的拒绝来回避了。 半晌,楚星澜忽然低头笑了起来。 ;别开玩笑了琴峥。 他的身影蓦地一僵。 楚星澜:;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我。你只是想要证明,自己麻木的心里还有那么些微的人的情感在吧? 她就像是琴峥和这个世界维系的纽带。 好像只要喜欢了自己,他就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琴峥的手倏然一蜷。 看着楚星澜。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的嘴里也能说出这么伤人,叫他心如刀绞的话。 他想过楚星澜可能会拒绝他,会看轻他。 独独没有想过楚星澜会完全不信他的感情。 ;你…… 而楚星澜就那样用自己了冷漠的双眼看着他,如同在戏曲台下看着一个滑稽的丑角在那里自欺欺人。 倘若琴峥是在很久以前,哪怕是这一次回京之前对自己如此直白地倾诉爱意,她的信任都会再多一点。 就算从来都不爱,她也不会用这样残忍的话来回应。 她一直都觉得每一份感情,都值得被重视,哪怕二人并不匹配相称,也不该随意践踏。 但人总归还是有私心。 她做不到像圣人一样秉公对待一个自己曾经无比信任却反过来伤害她所爱之人的人。 琴峥转身迅疾地往门边走,气急败坏之下已经准备离开。 可是当他走到门口,当他的手扶住门闩,他的动作却突然止住了。 他蓦地走回床边,走回楚星澜的面前,歇斯底里地说道:;若是我不爱你,早在两三年前,我就可以死死的掐住你的命脉!你知道吗? 楚星澜错愕地看着他 ;你在说什么?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没有什么好再隐瞒楚星澜。 琴峥冷笑道:;当年你在楚府里喝下我泡的一杯又一杯茶。你知道那里面有慢性毒吗? 楚星澜的瞳孔一缩。 他还给自己投毒! 可是那时自己根本就全然未觉。 她倏地想起最后一次和琴峥饮茶之时,他是那样迫切地打翻了茶杯。原来那根本不是意外。 就只是他放过了自己的一个宣告而已。 琴峥盯着她的眼睛说:;你当时只要再多喝一次我倒的茶,只要一次,你这一辈子,就都会活在我的掌控里。 那种毒虽然性慢,但是却无药可解,只能靠服药来暂缓痛苦。 而解药只有他有。 可是他没有那么对楚星澜。 因为她那时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示好,他还是被这个蠢货给触动了。 要拿捏住楚星澜多么容易。 她那么好骗! 他在殷薄煊真的夺得她的芳心之前,就可以先掌控她了吧? 可他还是……心软了。 他还是想要继续看楚星澜在自己的面前言笑晏晏的模样。 琴峥颓然地看着她,讽刺地说:;其实珊瑚我也可以杀了。但是那时候想到你身边已经没有别人了,我难免又一次地对你心软。 他已经无数次放过楚星澜身边的人了。 但是这些东西,她从来都不知道。 他难道还不够爱她吗? 这难道还不算是爱? 第821章 例外等同是爱 楚星澜听完他的辩护并没有感动。 相反,她的眼底还流露出了一丝丝悲悯的目光。她问道:;琴峥,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被人爱过啊? 但凡感受过一丝爱意的人都该知道,例外和心软,并不是用来证明爱的东西。 琴峥的眼神一变,忽然被戳中了心底的软处。 他从来没有被人爱过。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离开家以后过得每一年清苦的生活。 记得路遇的某一个路人对他和老侍卫的嘲笑。 甚至记得他们过的穷苦时为了挖两根红薯被农户的恶犬追过。 却唯独不记得自己被什么人爱过。 记忆里,他唯一一次向往未来的生活,是在山里的一个仲夏之夜。 那时候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被南宫流明派出的刺客发现,难得地有了一个安稳休息的长夜。 他那时还小,也天真地问老侍卫,他们会一直这样艰苦下去吗? 他们是不是要一辈子都这么逃难啊? 老侍卫是个莽夫,那时候却格外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说:;没有人会一直受苦的。小世子也不会。 他期待地问:;是真的吗? 老侍卫是他身边唯一的人。 那时候他说的话,年幼的南宫峥总是无条件相信。 老侍卫说:;老天爷给每个人的运数虽然不一定公平,总会这个人的运气多一点,那个人的运气少一点,但也不会一直逮着一只羊薅毛。你前头受够了苦,以后的日子就会慢慢地全部好起来了。 其实那个时候,老侍卫已经受伤。 就连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了。 但他还是固执地,不遗余力地想要给南宫琤描绘一个更好的未来。 他知道南宫琤的幼年已经过的十分不幸,所以更不想要毁小世子对未来的企盼。 老侍卫平静地说:;你以后也会在一个平静的地方,过着简单的生活。你会遇见一个十分良善的姑娘,她的眼底应有星光。你们会很爱对方。也会有自己的家。然后就这样平静地,幸福地牵手走到终老。 ;下雨天的时候,你们会互相依偎着对方,给对方说着民间听来的奇谈。为喜欢的人,你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他洗手作羹汤。 老侍卫看着他:;你一定也会成为一个幸福的人。 南宫琤愣了愣,不解地说:;师傅,那怎么才算是爱呢?世界上的女子那么多,我要怎么才只能知道,谁是我心底真正喜欢的那一个。 老侍卫想了想,说道:;这种感觉就好像你有许多未完成的计划,为了这个计划,你可能要牺牲很多熟悉的人。但是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可是唯独轮到她的时候,你做不到和之前一样的牺牲了。那个人,是你的例外。 老侍卫无意中说出来的一番话根种在了年幼的南宫琤心底。 那时候他们虽然还没有逃离困境,但是琴峥已经觉得,他以后也会遇到一个让他心甘情愿给出例外的存在。 那个让他心仪的女子,也一定很温柔很美好。 后来老侍卫死了。 他再也没有被任何人爱过,也没有再爱过谁。 所以在他贫瘠的心里,他一直都以为,例外等同是爱。 只要给了一个人例外,那对方就算是可以和他携手走过一生的人了。 当他给了楚星澜第一个例外,他就已经在心里认定楚星澜会是那个让他心爱终生的人了。 那他说自己爱楚星澜又有什么错呢? 但是琴峥并不知道,喜欢一个人除了给她例外,更多的应该是宽容和宠爱。 就好像殷薄煊就算明知道楚星澜有时候做了坏事,也一样会包容她,甚至会为她收尾掩饰。 就好像在宋璟深第一次绑架走她的时候,他就算是放弃了五铢铜钱范,也要先去救她。 可这些东西老侍卫从来都没有教过他。 没吃过苹果的人永远选不出苹果味的东西,没有被命运温柔地对待过的人,也学不会包容的爱。 琴峥的心意是真的。 但他恰恰选了一条最错误的路,让他和楚星澜之间变成了永远敌对的关系。 琴峥看着她:;有什么关系,反正最后是我赢了。是我得到了你。 楚星澜眉头一拧,这一句得到已经让她过分生厌。 ;我不属于你! 就算是她全心全意地爱着殷薄煊的时候,她也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会成为一个人的附属。 琴峥又有什么能力得到自己? 琴峥昂首,刀削般的下巴里已然透出了几分高傲。 他双手负在身后,;京都大局已定,很快我就会登基为王。到时候国舅府众人是死是活,都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琴峥看着她问道:;既然咱们都已经撕破脸皮了,那我威胁你,也没什么奇怪了吧? 若是用最和平的办法没有办法得到他所爱的人,那就用最卑劣的手段。 他一定要得到她。 楚星澜的双手瞬间攥了起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琴峥说:;新皇登基以后,需要一个皇后。 换句话说,他要娶她。 楚星澜瞳孔一缩,;你疯了!我是什么身份,我是国舅府已经过门的夫人,还为殷薄煊生下了两个孩子。你要立我当皇后? 他费了多大的劲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可是等到登基以后,他竟然不惧朝堂动荡也要将自己带到众人的面前。 他是疯了吗? 琴峥:;那有什么关系,反正到时候是我当皇帝。九五之尊还要看别人的眼色行事吗? 不服管教的人他自然有办法除掉。 他登基,不是为了做一个明君。 他固然也可以将楚星澜藏匿起来,偷偷地养在后宫。 但是他更想要的是将楚星澜的存在昭告天下。 哪怕她是自己算计来的,他也要牵着楚星澜的手,站在众人的面前睥睨天下。 以前别人不能看不起她,那么她跟自己在一起以后,身份只会愈发的尊贵。 她在自己身边,会活的比和殷薄煊在一起的时候更好。 ;你会成为我的皇后,和我一起千秋万代。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我都会给你。但是你这一辈子,你只能活在我的身边。 皇城的宫墙也好,日夜巡逻的禁军也好。 他会为养起这一只漂亮的金丝鸟,做一个最美丽的囚笼。 之后他的毕生,他都会将这只金丝鸟照顾的很好。 ;我不会有其他妃子,也不会再爱上其他人。只要你在我身边,这条皇权之路上无尽的孤独,我都可以纵享。 他的爱意如此暴烈,就好像雪山里的寒风,狂风呼号地席卷而过。 他想要将自己喜欢的东西尽力包裹,却不知道这种怀抱会将所有他爱的东西害死。 因为这就是他唯一能理解的爱了。 可悲吗? 他从不这么觉得。 这是他距离幸福最近的一次了。 第822章 带着恨,到我身边来 琴峥的嘴畔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我知道你恨我。你骂我也没有关系,反正对我来说,只要能拥抱住你,哪怕你在我怀里刺入一把利刃,我也不会恨你。因为我本来就欠你的。 欠的债总是要还的。 他也早在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 ;所以就算恨着我也好,恨着我,然后到我身边来吧。也许你待在我身边的某一天,真的有将刀剑刺进我身体里的机会呢? 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诱惑她的恨意,他也希望楚星澜能朝自己走来。 本来他的执念就不是一般人能比。 只要最后能拥抱住她,他根本不吝将要付出的代价。 楚星澜:;你真以为自己能和我成婚吗?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我真的会提剑对向你。 琴峥:;那就来啊。养好你的身体,然后站起来,给我致命的一剑。否则以你现在的模样,连指挥府里的下人都很难吧? 他不想要楚星澜继续这样病恹恹。 如果她恨自己,那就站起来吧。 他拍了拍自己的左胸,也不知道是轻蔑还是挑衅,;我胸膛里的这颗心脏,随时都为你的那一剑而准备着。 要是有一天他真的退无可退。 他真的会很乐意死在楚星澜的手里。 琴峥说:;好好休养吧,等我成为皇帝以后。我会再来看你。 楚星澜道:;就算你是九五之尊,我这辈子也绝对不可能嫁给你! 琴峥:;你不该这么说。毕竟你还有殷悦要保护不是吗? 就算她早早送走了慎世子,殷悦也还在京都里。 楚星澜声音一沉:;你动不了她。 为了庇护她的女儿。她已经找了京都里最可靠的人选。 琴峥绝不可能从安和王手里将人抢过来! 琴峥说:;那就试试看吧。等我带着殷悦来到你面前,你就会心甘情愿地嫁给我了。 他当然不会杀了殷薄煊留下的小孽种,因为那是楚星澜活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希冀。 如果殷悦死了,那楚星澜也会疯掉。 但是楚星澜绝对不敢拿殷悦的安危跟自己赌,所以他完全可以用殷悦来做自己威胁她的筹码。 琴峥转身往外走去。 ;得到这些你真的快乐吗? ;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楚星澜看着他的背影,开口问道。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的所求在顷刻化为泡影,你所求所愿全都无法实现。楚星澜说:;你会不会为自己今天的决定后悔? 哪怕只是一丝丝的悔改之意。 都好。 琴峥回头看着她说:;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所以你没有受过多少苦吧?皇城放肆数载,生父富可敌国,连当政的皇帝都不得不给你们几分面子。这样长大的你,从小活在蜜罐里的你,怎么可能理解我这种人的执念? 楚星澜受过的最大的苦,大概也就是长公主狱中折磨了而已。 就算是那样,她父亲一样靠着黄金万两给自己找了一个见她的机会,为她寻求了些微的庇护。 可他呢?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孤身一人了。 因为没有权势,没有富贵,他受了多少折辱? 那些肮脏龌蹉的时光早已将他从前的骄傲折毁。将他骨子里的尊贵和良善,冲得一点都不剩了。 现在就算是透过她,琴峥也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幼时过的是如何快乐的时光。 这就是命。 ;你曾经被一群山匪绑架,轮番侮辱吗? ;你尝试过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被人苦囚月余,每日只能在当别人禁脔前的半个时辰里捡一点剩饭吃吗? ;你有被妓管里的娼客捆在榻上数日,下药折辱吗!! 他的每一个问题都比上一句话用了更重的语气。 每一个问题,都是他曾亲身经历的事情。 那些放在这世上任何一个人身上,都让人恨不能去死的事情,他却都尝了一遍。 楚星澜的脸色一,就算他没有说的更直白,她也能猜到琴峥话里的;侮辱,绝不止语言上的暴力。 就像这世上有人好女色一样,也有一部人一直都好着男色。 只是这个时代有龙阳之好的人太少,所以更多的人为了满足私欲,总是会为了得到某一个男人,而用尽龌蹉的手段。 那琴峥在遇到她之前,必然已经遭受过不止一次的…… 肉体上的折磨。 那些人是如何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 又是用尽了何等卑鄙的手段,才会叫他现在拥有了这么深的欲念? 琴峥讽刺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问我会不会后悔?我只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走上这条路。 楚星澜根本就没有走过他的路,又怎么会明白自己这一路赤脚踩着荆棘走过的路上有多少血迹。 琴峥说:;你从前不是最为善良了吗,那你就试着体谅一下我吧。体谅体谅我胸膛里的这颗心,是如何的千疮百孔了,才会如此的冰冷无情。 她从前说过殷薄煊可怜,因为他想要吃一颗糖都难。根本就没有人爱他。 那她可曾知晓自己的命运根本就一点都不比国舅爷好! 他自幼南宫流明追杀,就算是千难万险中长大了也不曾想过要去害别人。 可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 他还是遭遇了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 他明明已经从一个孩童长大了啊。 可是幸福并没有来。 老侍卫说过的那个可以跟他牵手相伴一生的人,也没有来。 连最平静的日子都没有,一个奴字的烙印留在身上以后便是毕生的折辱。他到底又做错了什么? 琴峥摔门而去。 他最丑陋,最不堪的一面,那些羞于启齿的时光,他都已经告诉了楚星澜。 再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上了府门前的马车,他一拳狠狠地捶在了车轿上。整个马车都因他的愤怒颤了颤。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东莱渡口,那个乞丐少年跟自己说过的一番话。 乞丐少年跟自己说;向南走吧,;不要北上。 他最终没有听,还是执着地选择了心里想去的方向。 如今问他后悔吗? 不,他不会后悔的。 要不是当初的那个决定,他这辈子,可能永远都不会遇见楚星澜。 那么就算是为了看一次她那双满载星辉的眼睛,他也不会为自己当初的决定而后悔。 既然遇见了她,那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第823章 他已经疯了 马车在潮湿的街道上碾开一圈水渍,窗外的雨,还没有停…… ;你救不了所有人,就像临坠崖前你帮不了一意孤行的琴峥。殷薄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里,对她说道。 他知道楚星澜最后的一番争辩在期待着什么。 如果琴峥能在这个时候回头,那他之后就不是无路可走。她还是想要最后再拉那个可怜的人一把。 琴峥自以为已经掌控了全局,殊不知一切不过是楚星澜与殷薄煊联手为他导演的一出还未落幕的大戏。 而戏中真正的跳梁小丑,就是他自己。 所以她才更觉得琴峥可怜。 在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以后,他依然是交织的命运里最大的玩笑。 为什么他不遗余力地想要爬上龙椅。 为什么杀害那么多人,倾覆一切也在所不惜。 因为从没得到过罢了。 以为自己所有的苦痛都是源于那时的卑贱,才更想要站上世界之顶,将所有那时候没有体会到的另一种活法,都满足一遍。 但即便如此,她也依然无法选择笑着原谅,温柔感化。 琴峥做的那一切事情,都已经超出了她可以包容的范围。他在杀人,在犯罪。 他一直都做着最穷凶极恶的事情。 而现在,除非命运的大门就此停止转动,否则他永远不可能停下来。 但只要他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就必然要杀害更多人。 当初她以为自己在花楼里救下了琴峥,还为自己的一次小善举暗自高兴了许久。但其实她根本就没有拯救任何人,还将更多人带入了更大的不幸。 包括琴峥。 也许活着对他而言根本就不是一场救赎,而是一个更大的挣扎活着的噩梦。 总有一些人的偏执旁人无法撼动。 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够资格让他们解脱。 马车上。 琴峥在沉思了良久后,开口道:;掉头,去安和王府! 驾车的人一愣,低声地说:;主上,现在宫里宫外还有人盯着我们呢,咱们不能离开行宫太久。 他们本来就是偷偷跑出来的。 那些别人安插在宫里的眼线也只是暂时被支开了而已。 他们本来只打算过来看看,至多不过待上一盏茶的时间。可主上却在里头待了一刻钟不止。 本来在国舅府中就已经算是滞留了。要是还调头去安和王府,宫中看守他们的人难免要起疑。 琴峥:;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做事了?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奴才!要是不想和之前那些不得力的人一样被我处决,就办好你眼前的事! 车夫后背一阵寒凉,立即在下一个街口调转了车头往安和王府的方向去了。 楚星澜越是抗拒他的接近,他就越是要将她拉入怀里。 她不是很自信殷悦不会有事吗? 那他就立刻将殷悦抓入手里,楚星澜不会不服从他。 安和王府。 和往常一样,这个最平静的王府总是连大门都不开,再尊贵的客人都懒得接见。 但是如今他们不开门,却显得很有几分拒见琴峥的意思了。 因为就在半盏茶功夫以前,车夫还听见沉城中暗桩禀告,王府今日的大门开着。老王爷才刚去城外拜完佛回来,还在门口派发白面馒头呢。 结果就这么巧,他们也就拐了个街口,府门就已经关的死死的了,就连门口排队领馒头的人,也都不见了。 车夫愣了愣,低声对马车里的人说道:;主上,府门关着,连个看守都没有。 琴峥:;敲门。 车夫跳下车去,抓住安和王府的门环用力地拍了几下,;有人吗?有客拜访! 没人回应就算了,竟然连个来开门的人都没有。 一般这种情况不应该是有一两个老仆探头出来看吗?安和王府总不至于连一个守门人都没有。 车夫回头,道:;主上,好像还是没人。 琴峥掀起轿帘,神色一凛。 偌大一个安和王府又没死绝,怎么可能没人? 不过是收到了风声,故意避而不见而已! 他也才来,对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见这个西京城里一直藏拙的老王爷也并不简单。 ;继续敲。 对方不开门不过是想下他的面子,让他铩羽而归。 但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可不是那几分屁用都没有的薄面。一个闭门羹而已,他吃得下。 车夫颔首,站在府门前继续用力敲门。 敲的烦了,车夫就一边拍门一边大声叫到:;开门,有客人来了,你们听不到吗?我知道你们在里面! 车夫用力拍了良久,都快要引来街坊邻里的注意了。 这时候旁侧的巷子里忽然钻出来一个人,一脸不耐烦地对他们招了招手,;别拍了,想进去就跟我过来! 车夫一愣,莫不是安和王府里的人? 琴峥眸子一眯,下了马车跟上那人走了过去。 进了巷子里,那个老仆人就走在前头唠唠叨叨道:;真是不会看脸色啊。都避而不见了,还一个劲儿地敲门。 琴峥今日本就尤其不快,和楚星澜彻底撕破脸皮后,最难受的还是他自己。 现在安和王府的一个下人都在这里轻声蔑语,琴峥的眼皮当下就跳了跳。 是杀了,还是不杀呢? 心中不快,他难免想要杀个人泄泄愤! 老仆人当着他们的面推开了一扇门,竟是王府的侧门。 老仆:;喏,想进去就从这里过。平日里王爷不见客的时候,那些人都是从这儿走的。 琴峥:;你知道我是谁吗? 老仆半倚着门,吊儿郎当道:;我管你是谁?老王爷的成命,我是府中下人,你就算是皇帝我也得依照命令带你走侧门啊。 巧了,他还真就是未来的皇帝。 ;进不进去啊?不进去我可锁门了,一个男人能不能别磨磨唧唧地省些事!老仆人一手扶在门框上不耐烦地说道。 安和王为人谦恭,谁能想到府中一个下人却有这样的气焰。 琴峥薄唇一抿,一把利刃突然从袖中滑落。 和楚星澜说的一样。 他已经疯了。 所以这个眼高于顶瞧不上他的下人,他也无所谓会冒犯赵敢,他就是要杀! 越是得到权势,他就越看不上其他人命。 老仆刚看了他的手一眼,一道寒芒就已经从他眼前划过。 第824章 老夫可是个练家子 假扮成车夫的影奴都没想到主上会突然来这么一下。 哪怕是他们这些训练出来杀人如麻的工具,也不会这么突然一下地发动袭击。 以为那个不知天高地的老仆就要血溅当场。 毕竟主上的功夫他们是见过的。 可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老仆的身影却乍然闪到了门后,堪堪避开了琴峥的那致命一击! 影奴一愣,这怎么可能? 琴峥致命的一刀落空,反在老仆推出来的门板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没想到对方竟然能躲得开,琴峥一愣,握紧匕首第二刀又朝着老仆的腹腔刺去。 而那老仆顷刻在空中抓住了他的手腕,施力朝后一旋,这一刀的力量便已经被对方化解,他的手也反被对方轻易制住。 老仆锁住他的手腕衣袖,一脚便朝他的腹部踹去。 有意折辱于他,在琴峥被踹出去之前,老仆还特意揪住了衣服不肯松手。 伴随着;撕拉——的声音,琴峥的身体顿时落到了地上,激起了门前的一层浅灰。 影奴赶忙去扶:;主上!! 琴峥翻身,哇地一声就呕出了一口浓稠的血。 ;主上! 主子被人伤及,作为影奴怎么可能忍? 他抽出身上的短匕,豁然朝对方冲了过去。 可是训练有素的杀人工具,竟然在两招之间就被那个老仆给用同样的方式踹了出来。还落在了琴峥隔壁的位置。 老仆看着地上的两人,拿着从琴峥衣袖上扯下来的那一块布淡定地擦着鞋上的灰尘。 ;年轻人不要血性太旺,否则杀的人多了,连自己还是不是个人都要分不清了。不巧,老夫也是个练家子,不过想在安和王府养个老而已,你们不至于小心眼地连一个独居老人都不放过吧? 拍干净了鞋子,老仆双手负在背后,又和之前一样岣嵝着背影说道。 琴峥用血腥的手段解决事情惯了,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碰到一个他根本就动不了的老头子。 对方能轻易将他重伤,可见其功夫根本就深不可测。 一个王府看门的老仆而已,为何会有这样厉害的功力? 他抬头看着那门后深入的府苑,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摸不着底。 老仆还和开始时一样,扶着门框。 ;怎么样,安和王府还进不进了?快点的!要是不拜访了,那我可就关门了! 一样不耐烦的高傲的语气。 他敢这么对王府的客人,是因为他有这样的底气。 但现在琴峥却不敢再随意对他动粗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就算是现在身份尊贵如他,有万千人跟随拥护如他,这世上一样会有看不起他的人存在。 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仆。 没了袖袍,手上一阵寒意来袭。 琴峥低头一看,手臂上的那个;奴字已经暴露无遗。他蓦然扬起另一边的袖摆,把上面的奴字遮住。 如今就算不是别人开口,他也已经觉得自己肮脏卑贱。 他抬头看着侧门前的老仆,只觉得对方的眼底也都是对他的嘲讽之意。 这个疤…… 是他永远的心结! 琴峥迅速从地上爬起,连一句话也没说就逃离了这里。影奴忍着胸口的剧痛迅速跟上。 这回却轮到刚才嚣张的老仆一脸懵逼。 ;干啥玩意儿呢? 他都压根没看到琴峥手上是啥东西,怎么他自己就慌里慌张地跑没了影。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哐当一声关上侧门,跑进院子里跟赵敢禀告,;王爷,人已经走了。稍微吃了点苦头。 赵敢:;吃呗,谁还没有吃过苦头。 院子里摆着一张摇篮床。 今天太阳好,他带着框里的小娃娃正在感受阳光的温暖。 小郡主的脸嫩生生的,他抬手戳着甚是喜欢。 这手感,比他那便宜孙子好多了。 老仆人担心道:;他会不会狗急跳墙啊? 今天他们把人逼走了是容易,但是琴峥这种人谋略几多,手段又狠,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疯了。 今天不就是,他多说了两句话,琴峥就急红了眼,迫不及待地想要杀人了。 赵敢抿抿嘴,;嗯,有可能。 但很快,他又不把这件事情当一回事了。 他继续戳着小郡主的脸,道,;府中人已经很久都没活动了,有狗想要跳墙,那就再把墙抬高一寸不就好了。 院子里起了微风。 赵敢眉头一皱,笑呵呵地抬手去把赵悦抱了出来。 ;来,小悦悦,跟爷爷进屋,咱们不吹冷风风咯。 虽然楚星澜并没有真的把这孩子送给他,但是赵敢却将她收为了自己的义孙女。 没辙,这孩子长得实在是太讨人爱了。 又乖巧,从来了安和王府就一直都不哭不闹的,见了人就笑嘻嘻,谁不心动啊? 慢悠悠地踱进了屋里,赵敢的声音又从阴凉处传出来,;对了,夜里狗子尤爱跳墙,你们筑墙的时候记得筑得高一点。 是日夜,竟真有一群影奴翻越安和王府高墙而来,直奔老王爷卧房。 既然不能通过交涉和安和王达成共识,琴峥就打算硬抢。 他的影奴在大齐里无往不利,这次的举动虽然出格,会彻底惹怒赵敢,但是琴峥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只要能抢到那个孩子,他不在乎多杀安和王府了的多少人。 影奴分为两批,一批进府抢人,另一批在外接应。 他们约定好了焰火为信。只要抢到人他们就立刻撤走。 但是第一批影奴进去以后,还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半点声息也无了。 府外接应的第二小队心生不解,又派了两个人进去。 然后这两个人也消失了。 在之后是第三个、第四个人选。 而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消失在了寂寂的安和王府里。有进无出。 偌大的安和王府在深夜里就像是一只深渊巨口,将所有人进去的人都吞噬殆尽。 当派出的行动队伍里只剩下三个人,为首的人第一次怕了。 比起肃杀的金戈之声,这种寂静更让人心慌。 怎么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 就算是死了也该有个尖叫! 可安和王府就像是会吃人一样。叫进去的人一个接一个地不见了。 影奴的眼皮跳了跳,纵然知道这时候撤退会遭遇极大的惩罚也不敢再贸然行事,;撤!! 王府里,一身粗布衣的老仆对赵敢说道:;王爷,狗都已经杀了。看看? 赵敢:;一群肮脏的杂碎,有什么好见的。丢乱葬岗就行了。 他一手轻轻拍着刚刚哄睡着的赵悦的肚子,一边却说着最冷酷的话。 说着他侧头看了老仆一眼。 ;你最近身手不行啊,还闹出了点动静,差点吵着我乖孙休息。 老仆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嘿嘿,老了,确实迟钝了些。 赵敢摆手,;下去吧下去吧。 …… 南宫玠一连不见多日,京都之中早已人心惶惶。 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傅见寒身上,只消他一证明那份诏书是真,那接下来南宫琤就会被扶上帝位,登基为王。 雨后天晴,这一日傅见寒终于不再称病。 他一早穿好官服,喝完一碗季酥亲自熬的米汤,预备上朝去了。 临行前,季酥抓住他的袖摆,问道:;非得这么做吗? 第825章 举世皆浊我独清 傅见寒:;大丈夫天生八尺之躯,若为些微小人而低头,岂不有负先贤之教导,又如何为后世之楷模? 他抱过季酥,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这世上的好人不算太多。但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 他自小受先贤往圣教诲,深知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如今小人弄权,他不能再藏着了。 也许这一趟离开,他将再也回不来,但这就是他选择的路。虽九死其犹未悔。 傅见寒松开季酥往外走去,坚定地犹如巍峨大山。 而她看着傅见寒的背影,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夫人,姑爷都走了,咱们也进去吧。 季酥摇了摇头,;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他回来。 知道他这一次上朝堂要面对多大的风险,季酥既然不能在宫廷里陪着他,那就在这里为他守候。 如果他能平安回来,自己将会第一个拥抱他。 但如果他不能…… 季酥低头看了一眼傅见寒临行前塞进自己手里的和离书。 为保安全,这一次傅见寒已经为他们母子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若是他此行没能阻止南宫琤登基,就只是……就只是搭进自己的一条命而已。他也决计不会让季家和自己受到牵连。 到时候她会成为已经跟傅见寒和离的妻子,就算是大齐律法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季酥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和离书在傅见寒上轿以后撕了个稀碎。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他们既然已经结为夫妻,自己又如何有让他一人受苦的道理。 她不会走。 不仅不走,她还要大开着府门,等着接下来那些凶神恶煞之人的来临。 若是傅见寒此行注定不幸,那自己就会是第一个陪他共同承担的人。 城外,妙严寺。 季允久病的身子才刚好,就到这里来上香了。 常年跟在他身边的老仆为他点好三炷香送上,问道:;老爷今日为何还如此镇定?姑娘这个时候可是都上朝了。 老爷十七岁入仕。在朝堂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最清楚朝堂吃人的可怕。 如今姑爷马上就要面临朝堂里最危险的事情,他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不急不缓地上香呢? 季允阖眼在佛祖金身前面认真地拜了拜,平心静气道:;傅见寒年少得志,官途顺遂,生平里只遭遇过南宫瑞这一件事情的波澜。所以他看事情的方法有时候过于简单。 简单做人诚然也没有什么不对,但是官场复杂,人心复杂。 太简单的人在这种环境了总是活不下去的。 傅见寒虽有一腔正气,但是在朝堂上却还不够游刃有余。否则也不会屡次叫人威胁,而没有方向。 若是他足够聪明,且有了几次类似经历的敲打,他之后一定会做的比今日好。 更不会问出前几日让他一直焦心的保所爱还是保气节的问题了。 季允:;玉不琢,不成器。这次的事情正好可以再磨炼磨炼他。 等过了这个坎,傅见寒就能真正成熟了。 老仆不安道:;那姑爷要是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季允没有回答他,而是低头虔诚地摇起了签。 过了一会儿,一根竹签;啪一声掉在了地上。季允拾起来一看,笑了,;是个上上签呢。 老仆一愣,焦急道:;杀人是歹人干的事,佛祖只管信徒,他治不了歹人啊。 季允笑了笑,握着那根上上签,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 转身绕到了佛祖身后,季允在金莲底座下摸准一块青砖用力一摁,那快青砖就陷了进去。 把青砖往里用力一推,青砖就掉进了底座里。 佛祖金身常塑,但是青砖铺就的底座却数十年都无人问津。 推开那快碍事的石头,季允从中抱出一个盒子。 因为长久没有人擦拭,这盒子上早已落了一层书页厚的灰。季允一吹,面前的一片地方都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老仆的眼里露出几分迷惑。 ;这是? 季允打开盒子,里面只藏着一卷金丝布帛。 但就算是从布帛上的细致绣花纹路来看,这也绝非凡品。 季允揣上盒子往外走,;是时候去上早朝了。 宣政殿。 从前井然有序的朝堂上,如今也因为丢了皇帝而变的混乱不堪。 那些自诩名门望族和高门学子的人为了新帝幼帝的事已然分成了两个流派,闹得不可开交。 闹哄哄的群臣站在一起,简直比菜市场砍价的还要激动要命。 要是他们能操着这一个嗓门去菜市场摆摊,必定比一般的小贩都要强。 就在众人闹哄哄的时候,傅见寒扶正头冠,笔挺地走了进来。 他一出现,众人就都安静了。 新旧流派到底谁会获胜,就看今日傅见寒一人的证词而已。 他不管那些乱糟糟地早就忘了站位在哪里的人,目不斜视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 早有等不及的顾府学子上前拉拢,;傅翰林,你称病多日,如今这诏书的真伪,到底是看出来了没有? 傅见寒瞥了那人一眼,同朝为官,他却对此人一点都不熟悉。 想来是自己调任去苏州以后,顾权恩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拉上来的又一个助力。 傅见寒对此人做了一揖:;还未到上朝定论的时辰,还请你稍安勿躁,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都是读书人,就为了一份圣诏,你们连自己的得体都忘了吗? 被傅见寒批斗了一句的顾府学子脸色一变,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他。 皇帝都已经跑了,他还在这里遵守朝堂规矩给谁看?装模作样也该有个度吧,一直端着君子的作风他不累吗? 这个人只知道皇上在的时候要装出恭敬的模样,其实心底根本就不曾真正敬重过什么人。天子如是。 但是他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人,会真正至始至终地贯彻君子之风,譬如傅见寒这种人。 他遵守礼节不是为了取悦别人。 只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这种贯彻礼法,心有敬畏的人。 但当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时候,那清高就成了一种旁人疏远他的罪。 顾府学子嗤了一声,晃着身体走回了顾权恩身边。 ;装什么啊,不就是能多写两个字吗?看份诏书都要这么久,换我说不定也都看出来了呢! 大家不都是这个朝堂上的工具人吗? 怎么好像他端出这一副样子,就能比别人尊贵很多一样。 第826章 满目荒唐(上) 顾权恩咳了一声,引来了大家的注意。 他看着傅见寒,一脸事情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傅见寒,你都已经拿着诏书查证了那么久了,也是时候对大家公布结果了吧? 纵然不久之前刚刚丧女,在如今的朝堂争权之事上,顾权恩也没表现出多么悲戚的模样。 孩子已经没有了,他的权势不能也跟着丢。 琴峥说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就算是傅见寒也不敢跟他们作对。 今日一过,整个大齐便都是他们的了。 傅见寒同看顾府学子一样,也冷冷地刮了他一眼,;还没到正经上朝的时候,我,不能说。 他做事讲求仪式感。 皇上虽然不在,每日早朝的时辰却没有变。 如今要处理的既然是和朝堂政务有关的事,自然也要等到上朝的时候说。 ;况且与此事相关之人都还没来,我多说无益。且等到南宫琤现身再说吧。 傅见寒说完就转了回去,谁的话也都不搭理了。 顾权恩眉头一皱,这又是干什么? 时间很快过去,一眨眼,宣政殿外已然响起了三道击鼓之声。这是早朝即将开始的预兆。 伴随着这一道声音走进来的,是身穿一身玄袍的南宫琤。 威严,冷酷。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男人,几年前会是一个在花楼里任人摆布玩弄的琴倌儿。 这一身衣服是仿着当年他父亲的衣服所作,如今他出面,亦是代表着肃宁王府。 朝堂中的人大半已经倒戈向他,琴峥一出现,他们便噤若寒蝉。 朝堂之中无人主事,顾权恩便自动担任起了主持大局的责任,再次看向傅见寒问道:;现在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你的结论是不是可以说了? 傅见寒闻言,先是朝着上方空荡荡的龙椅一拜,表达了对天子的敬畏。再是对着南宫琤做了一揖,也算给了肃宁王府几分面子。 琴峥眉毛一挑,含笑地看着他。 若傅见寒是个薄情寡义的人,那他不受自己威胁倒没什么奇怪。 但偏偏他重情重义,对自己的妻子视若珍宝。 如此一个人,怎么可能对季酥的安危弃之不顾呢? 快说吧。 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让一切烦恼和焦灼的事情都结束在今天。 明日,大齐将迎来一个新的皇帝。 傅见寒从袖中抽出了圣诏——正是当初南宫琤拿给大家看的那一份。 他转身对着众人,说道:;承蒙各位不弃,将鉴别圣诏如此重大的事情交给傅某人。但傅某人不才,实在难担此重任。 朝堂上顿时一片嘘声。 他们等了这么久,怎么甘心就等来这么一个答案? ;怎么回事啊? ;傅翰林查验了这么久,就得出了这么一个结果? ;该不是怕日后要担罪责,所以也怂了吧…… 疑惑者有之,嗤蔑着有之。 但最惊讶的还是南宫琤。 他分明已经告诉过傅见寒和自己作对以后的下场。为什么傅见寒还敢舍弃这一切,当众承认自己的不济? 同样和命运斗争过。同样被高权位的人戏耍过。 但琴峥当时屈服了。 所以他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纵然命运不公,纵然上权倾轧,他们也一样会奋起反抗。 哪怕结果无异于螳臂当车,哪怕粉身碎骨,也没有东西能摧毁从他们心底发出的那一份坚定的信仰。 傅见寒第一次没有对南宫瑞低头,第二次更不会屈服于此等卑劣的手段。 但面对这些质疑,傅见寒站的不动如山。 他坚定地,气势浑然地告诉大家,;自从上一次南宫瑞谋反,以季酥性命威胁我之后,我便再对比不了字迹真假。凡看到类似字迹去临摹对比,我就会头痛欲裂。此次看着圣诏,傅某人也想出一些力,但奈何水平实在有限。挣扎许久也不得结果。 将自己的短处毫无隐藏地暴露在众人面前,傅见寒却没有一点害怕。 人无完人,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无能,也已经将事情向季酥全盘托出。 就连季酥都能理解安慰这样的他,他还有什么不能接纳自己。 这时谏议大夫突然跳了出来:;你鉴别不出来怎么不早说啊,平白浪费大家时间?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有能者居之,你隐瞒了这么久,还耽误真正能鉴别字迹的人。你也太自私了? 傅见寒看了他一眼,严肃反问道:;此诏书交给别人难道就妥当? 谏议大夫一愣。 从前温润如玉的人突然凶起来,还挺可怕。 但他还是不服,;可你既然得不出结论,也不该自己霸占着东西吧? 傅见寒大声说道:;不过跳出了一个肃宁王府之人,朝堂中便出了多少动荡,如今又有多少人倚仗于他,这诏书丢人任何一个人,都难保不会被南宫琤策反! 傅见寒眯了眯眼睛,道:;谏议大夫敢说自己这些时日,就没有偷偷入过别宫拜访? 什么有能者居之,那都是糊弄人的屁话! 这些人都巴不得赶紧对这件事情下出定论,好将他们的狗尾巴对着新主子疯狂地摇摆。 谏议大夫瞳孔一缩。 被说中了自己的短处,他当然也会心虚啊。 傅见寒看着朝堂上那些相继露出尴尬表情的大臣们,讽刺笑道:;天子不知所踪,尔等不急寻幼帝,却先为一个来路不明之人而着急忙慌。饶是此人真是肃宁王府后裔,如今也还没登基。你们效忠的是否也太早了一点? 顾权恩再听不下去傅见寒的冷嘲热讽了,他道:;谁为新君乃是国之大事,本就不能耽误。若南宫琤真是新君,我们自当第一时间拥护。 南宫玠丢了? 关他们什么事? 顾权恩说:;你说了这么多,也没给出个结论。既然这圣诏难辨真假,那你不如先交出来给真正能辨别的老先生看。 傅见寒既然帮不了他们,他就得赶紧找下家。 看现在的情况,多半是这颗棋子废了! 他说着就要去抢傅见寒手里的圣诏,谁知傅见寒却一下躲过了。 傅见寒道:;我拿着这份诏书虽然没鉴定出真假,但也不是全无收获。 第827章 满目荒唐(下) 顾权恩的心底顿时一惊。扭头看向了琴峥的方向。 刚才傅见寒说有收获。 是什么收获? 和圣诏有关吗? 可是琴峥之前分明说过,这圣诏是他从皇陵里拿出来的,绝不会有错。傅见寒如果发现了问题,那问题能出现在哪里? 顾权恩做贼心虚。 就在他自己百感交集的时候,琴峥的嘴边却泛起了一抹笑意。 他根本就不曾把违逆自己的傅见寒放在眼底。 面对琴峥的指控,琴峥气定神闲地走到他面前,;那就展示给大家看看,让大家都听听,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傅见寒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问道:;我鉴别诏书真伪的时候,你在哪里? 面对这份质疑,琴峥淡然地将他推开,扫了扫衣襟上的褶皱。 这可是承载着肃宁王府威严的衣服,怎能随便被别人弄乱? 琴峥道:;当然是在别宫。 傅见寒:;你说谎,你当时分明去了一趟翰林府衙! 傅见寒说:;你不仅去了府衙,你还要我证明这份诏书是真的!我虽然无法再鉴别字迹了,但你若是心里没有鬼,为何要专程跑这一趟? 他的指证立即为琴峥吸引去了一波怀疑。 傅见寒是什么人,朝野上下都清楚。当初南宫瑞以季酥性命要挟之时他都没有说谎话,今日自然也不可能说谎。 这就是信服力。 那南宫琤…… 大家的视线齐刷刷地聚集在了南宫峥的身上。 傅见寒掷地有声地问道:;本应该被看管起来的皇储人选,却突然出现在了翰林府衙,焉知你这段时间里有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干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兴许这次的幼帝失踪,就与你有关呢? 他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南宫琤出现了,南宫玠就不见了。 既然南宫琤有办法避开众人的耳目偷偷出宫,那就一定有办法用同样的方式偷偷接近南宫玠! 然而,面对他的质疑,琴峥做出的唯一反应,就是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有证据没有? 没有证据,他就算说的天上掉一朵花下来,这些事情也都只能算是他的一面之词而已。 他完全可以说是傅见寒一人臆想捏造! 傅见寒:;你既然能出宫,想必早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不会让我抓住把柄。 琴峥:;所以根本就无人能佐证你的话。他笑了笑:;你说这些也只是为了让我不当上这个皇帝而已。照你这么说,我也能说这些都是你为了维护之前的幼帝的一番胡诌而已。 傅见寒盯着他道:;我方才所说若是有半句谎话,必将天打雷劈。苍天在上,你敢说真就半点的心虚也无? 琴峥迷惑地问:;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何心虚?那是干了坏事的弱者才会有的感情吗。很可惜,我还真的没有。 指望自己跟他一样因为一句谎话就心慌意乱,露出马脚。 傅见寒到底是有多天真啊? 琴峥咬牙道:;还有,苍天救不了这世上的任何人,也没工夫为你佐证。若是苍天真的有眼,当初南宫流明为了一己私利而残害我肃宁王府的时候,老天爷就该一道雷劈死他了! 莫说他不相信苍天的存在,就算天道真的存在,当初都没有将南宫流明劈死的苍天如今更不可能劈死他! 他心中无半点敬畏。 又怎么可能因为傅见寒的几句话而害怕。 鬼神算什么?真正的应该令人畏惧的,应该是人心吧? 琴峥玩笑似地看着他,嗤蔑道:;我敬服你不顾一切在朝堂上做出这种指证。但你真以为这满朝文武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因为你一句我在翰林府衙出现过,就对我刀剑相向吗? 傅见寒是无愧于心的真正的好官,他承认。 但是这个好官,他始终没有看懂人心。 他可以不顾一切地站出来剖出世间污秽,可别人会附和吗? 得到的越是多,才越是舍不得放下。这群高官现在都无力自保,又有谁会甘愿牺牲自己,在黑夜里为别人发亮? 朝堂之所以险恶,就是因为千古以来都难出一个忠臣,而乱臣贼子却历朝历代比比皆是。 傅见寒怔了怔。琴峥眼底那讽刺的笑意一下就刺进了他心里。 那些他一直都信仰的正义和光明,在别人眼底竟然卑微的不值一提。 而更让傅见寒感到绝望和难受的是,琴峥是对的。 就在琴峥说完以后,整个朝堂都变得鸦雀无声。 他们都怀疑过琴峥。 尤其是在傅见寒指证他以后,他们对圣诏的存疑就更大了。 但怀疑过,却没人敢说。 没人敢像傅见寒一样站出来,昂首挺胸地指着琴峥的鼻子说他就是个狼子野心的恶徒。 一个都没有。 那些之前说要坚定不移地站在宗法幼帝这一边的老臣,在这段时日的磋磨之后,也变的一声不吭。 也许是谁暗中去找过了他们。 也许是他们想明白自己的一把老骨头根本就斗不过琴峥。所以他们都放弃了。 他们也都以为,大家都会做同样的选择。 谁能想到傅见寒却站了出来。 不顾一切地,与整个朝堂为敌…… 顾权恩冷笑了一声:;傅翰林,你拿着圣诏那么久,没得出一点有用的讯息也就罢了,还要污蔑未来的新帝? 傅见寒:;谁说他就是新帝,你封的吗? 顾权恩一愣,这和他封不封什么关系? 这个书呆子自己不懂事,临了还想要给他安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真是坏! 顾权恩道:;幼帝失踪,这圣诏我们当日在朝堂上看过,都没有看出问题。如今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扶持新帝上位! 傅见寒的眼皮跳了跳,看着满朝缄默的文武大臣,怒道:;你们都哑巴了吗? 顾权恩能走到今日,不只是因为这数年来的算计。 更是因为这群官员的沉默。 是他们明知有错而不敢加以指正扼制,才让顾权恩和南宫琤能如此无法无天! 莫玉脩瞥了他一眼,;傅翰林,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谁看不出来现在朝堂上的人都不想和南宫琤争。 也就他这个书呆子一个劲儿地往上冲。 自己虽然没有傅见寒会读书,可是他至少懂得看脸色。懂得见风使舵啊! 傅见寒看着他们避讳莫深的模样,心灰意冷道:;尔等文武百官,平日施威于百姓时是何等的趾高气昂。如今明知此人意欲篡位,为求自保竟无一个人有当初张扬过市的胆量!如此尸位素餐还能立于高位,终日游园嬉乐。荒唐!满目荒唐! 他斥责的不是在场的一人二人,而是所有缄默不言,成为南宫琤无形之中助力的一整个官场。 第828章 我护着你,继续说 在傅见寒的斥责下,不知多少人都低下了头。 他们只是懦弱。 但是懦弱的人也会有羞耻心。那份心虚和羞耻让他们不敢去看过于正直的傅见寒的眼睛。 因为那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和傅见寒比起来,根本就是一个卑微的尘埃。 可即便如此。 对权势的害怕,还是让他们不敢站出来。 莫玉脩当年好歹也是个状元,如今又被同是状元出身的傅见寒这么讽刺,心底自然也觉得羞愧。 为表现自己不是那么缄默,他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个办法。 ;不然还是再找一个人鉴别一下诏书吧,如今幼帝已经失踪了,若是能证明圣诏是真,就扶新帝登基好了。 这话说的好生漂亮。 既显示了他的存在感,又完全没有得罪到琴峥。 细品一下,还有种他是在帮南宫琤坐稳地位的感觉呢。 但是此刻竟然没有什么人去讽刺他。因为他们本质上都和莫玉脩一个样。 ;我觉得可行! ;还是赶紧再鉴别一下诏书吧。 这些人在与琴峥对质的事情上保持着缄默,但是在浑水摸鱼上却都有独到的功夫。 顾权恩有意引开众人的注意,也说道:;傅翰林你也别再抓着这些没根据的事情不放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有那功夫还不如处理一下新帝的事情。 ;好一个国不可一日无君!按照顾御史的意思,我大齐已经是没有君主的无主之国了吗?朕还没死呢! 宣政殿外突然传来的一道声音顿时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他们觉得惊讶并不是因为这个人出现的突然,而是因为这声音他们都无比熟悉。 是他们年幼的君主的音色啊! 众人齐刷刷往外看去,只见南宫玠在一个带着青铜狐狸面具的人的护送下走了进来。 顾权恩一看到他们就愣住了。 这个人他怎么可能不记得,就是段沿杀了自己的女儿! 他本来就想着,大局一定,他一定拿段沿开刀! 但现在是什么情况? 段沿怎么还能联系上失踪的南宫玠,和他一起进宫? 这个组合一出现,琴峥也是蓦地一愣。 他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就是段沿向来守在楚星澜身边。 现在他离开了国舅府,那楚星澜他难道就不保护了吗?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整个皇宫都已经在他的控制之内,他们是如何避开自己的耳目溜进来的! 突然出现的人扰乱了他的思绪,叫琴峥的眼神都出现了一丝慌乱。 但是很快他就镇定了下来。 楚星澜那么偏护这个小外甥,自己一直找不到他,很可能南宫玠就是被楚星澜想办法救了下来。 那一日和楚星澜见面时她那副话里有话的表情,绝不只是巧合而已。 今天也许就是楚星澜为了维护南宫玠,让他守住自己的皇位的最后一次放手一搏。 琴峥居高临下地看着南宫玠。 他并不害怕这个小孽畜。 但是说实话,这个人和他那舅舅一样讨人厌! 南宫玠勇敢地迎上对方的视线,又;哼地一声转过头。这是个坏蛋! 他看着顾权恩问道:;方才国不可一日无君的那番话,是御史大夫说的吧?朕只是失踪了,还没有死呢。你们连找都不怎么找朕,就抛出了国不可一日无君这种说法。御史大夫是觉得朕在外面就死定了,还是觉得朕一定回不来了呢? 顾权恩愣了愣:;皇上息怒,微臣可没有这个意思。 但是他看着南宫玠的眼神里显然有几分心虚。 是琴峥说了南宫玠只要一离开皇宫就再也回不来了。他哪里知道影奴做事也会这么不靠谱! 南宫玠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咬着后槽牙道:;你有没有这个意思,我还不清楚吗? 御史大夫和这个男倌已经合谋已久,他早就巴不得自己死了! 他又转头只想朝堂百官:;还有你们!文武百官面对重重疑点,竟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发声,你们是都被人毒哑了吗?枉费朕平日里那么敬重你们,没想到真到了危及社稷的时候,就只有傅见寒一个人敢站出来! ;陛下息怒…… 他这个皇位虽然不知道还能坐多久,但皇上圣威犹存。 一群人都跪了下去忙着磕头认错。 如今还站在朝堂里的,就只有顾府的人和顾权恩的门生。 琴峥的眼皮跳了跳,一群没有胆子的废物! 傅见寒连忙走上前道:;皇上这些时日都去哪里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没有打听到南宫玠的消息。 他都以为南宫玠已经遭毒手了。 ;傅爱卿别担心,朕不过是为了保命,避其锋芒,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了而已。 就是那个藏身的地方条件不太好。 还有一个爱嗑瓜子的人成日在那里哔哔哔,哔哔哔。 琴峥扫了他们一眼,不耐烦道:;就莫要摆谱了!之后谁是皇帝还不一定呢! 这群人急着给南宫玠跪拜,还不是碍于天威。 但以后这天威就只有他能拥有了。 南宫玠的眸子一眯,;你这么想当皇帝,也难怪当日要将朕软禁宫中,逼朕退位了! 傅见寒的眼刀一下就射到了琴峥的身上:;你敢软禁圣上? 琴峥底气十足道:;都是欲加之罪。如今我有圣诏,自然应该继承大统。幼帝不过是怕皇位被人夺走,才污蔑于我! ;我呸,你也配!南宫玠第一次在人前爆了粗。 他看着琴峥那副傲慢的模样,轻蔑道:;不过是一个妓管出身的男倌,没有我舅娘当年救你,你早就血溅大堂了。如今你为了夺权,几番设计国舅府,要害我舅舅。如此一个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也配朕来陷害你! 舅娘教过他不要轻贱他人,但琴峥这种货色在他眼底根本就不算人了! 他就是个无耻败类! 被气极花楼旧事,琴峥的太阳穴猛地一跳。 在场之人还有好多都不知道他从前还在花楼里待过,更不可能知道他曾经还干过那么龌蹉的事情。 他盯着南宫玠,也不顾什么涵养,;小孽畜!也敢在我面前胡言乱语! 琴峥伸手就要去掐南宫玠的脖子。 但却在靠近幼帝的同时,被他身后紧随的狐面男子一掌拍开。 面具下的眸子寒光凛冽:;从前追杀幼帝不成,今日还想要当着众人的面再杀一遍吗? 他看着南宫玠道:;我护着你,继续说! 南宫玠平安逃过一次,愈发心无畏惧。 他看着琴峥道:;禁军之中被替换进了多少你的影奴,今日守着各宫出入口的又都是谁。只要将他们都调出来,拿着名单簿子一对,我是不是胡言乱语,一看便知! 第829章 了断 琴峥机关算尽,自以为今天必能掌控大局,稳坐龙位。 却没想到南宫玠会重新回来,质询自己。 他安排好了朝堂上的每一件事,但是影奴的存在却不可轻易抹去。 他们大多已经混入了宫里,数量庞大,随便抓住一两个就能查出问题。 若是南宫玠回不来,这群人当然成不了什么威胁。 但他偏偏回来了! 琴峥的神情逐渐扭曲。一张秀气的脸因为他眼底的杀气开始变得可怖骇人。 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放过这个孩子,让他有逃走的机会。从自己掌控皇宫的第一次时间,他就该把南宫玠毒死! 和殷薄煊相关的人,能有哪个是好东西。 一碗毒药能解决的事情,却变成了今日的后患,他就不该心存良善! 琴峥用力地扯了下双襟,至少要维持住人前的体面。 他问道:;就算我软禁你又如何?本就该我继承的皇位,已经让你抢占了太久。就算我那时不软禁你,登基后,你也一样是被我囚禁至死的宿命!谁敢不服! 琴峥张开双手看着朝堂众人,放肆问道:;我是将来的天子,谁敢不服! 只要圣诏还在,就没人能改变的了他的身份。 这群鼠辈有谁敢对天子下手! 琴峥看着他道:;将你关着,不过是为免你像你那个手段龌蹉的父皇一样,看到有人与你争权就对我下黑手。 琴峥问道:;谁不知道先下手为强的道理,比起你父皇当年的所作所为,当时留着你一条命在,已经算是我仁慈了! 南宫玠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说起这件事,确实是他父皇对肃宁王府有愧。他也会因为良心不安而心虚。 顾权恩见琴峥似有失控的样子,伸手拉了他一下。 ;你冷静一点,别发疯! 就算有些事情大家公认不讳,也不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吧。 不过是出来了一个南宫玠,小屁孩能坏他们什么事?但琴峥要是这样癫狂下去,坏事的就是他自己了! 顾权恩等这一天等了这么久,他可不想一切都毁在南宫琤的魔怔上! 琴峥的注意力本来全在南宫玠身上,现在顾权恩一开口,他又看向了顾权恩。 一把甩开顾权恩的手,琴峥道:;我发疯?御史大人,这一天你不是也等了很久了吗?现在为何又装冷静了?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要么功成名就登基为皇,要么彻底败落永不翻身! 他已经戴着面具活了一辈子。如今还不能放肆一次? 若是走到今日都不能再做自己一次,他要如今的权势富贵做什么! 况且他为何会变的如此疯魔,顾权恩心底难道不清楚? 他变成今天这样,全都是顾权恩逼的! 真以为他到如今还不知道当初那群抓走他的山匪是谁安排的人吗? 为何自己进了花楼以后,还会遭遇那般凌辱。 不都是顾权恩在背后做的手脚,好让自己看到无权无势之人的可悲下惨,最后跟他同盟。 他都记着呢…… 不在拿到影奴的第一刻就杀了他,不过是因为暂时留着他还有用。是因为顾权恩能帮自己得到皇位。 顾权恩的脸色当即一变。 他和琴峥有联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是如此当众留下话柄,于他日后而言却是大大的不利。 ;你胡说什么呢,老夫,老夫也是为了匡正法制,扶持真正有资格的人上皇位罢了。怎么能说是在等这一天! 若是说他在等这一天,就等于是叫到所有人都知道他也在背后筹谋此事了,是他想要把幼帝拉下来。 琴峥看着他哂笑了下。 孬种。 一辈子只敢在背后暗戳戳地使坏,得势了便得意洋洋。失势了就当缩头乌龟。 何其可笑! 琴峥回头对南宫玠说道:;如今你回来了正好。也将吾父与你父王之间的事情,做一个了结! 南宫玠出逃在外尚有一线生机。 但他既然在自己这里,这一次,他就别想走了。 ;来人! 琴峥一声令下,宣政殿外霎时就冲进来了一群禁军装扮的影奴。 他们个个手持刀剑,一下就将朝臣给包围了起来。 朝臣脸色一变。 这阵势过分熟悉,当初南宫瑞要当皇帝的时候,也是叫人围住了西京城。这是要暴政夺权? 宫内外都已经被安排了影奴。 今日只要是违抗他命令的人,都走不出这个大殿。 琴峥活动了下脖子,走到宣政殿门口道:;今日诸位都走不了。事情了结之前,皇城的大门绝不会打开。 他本就向着若是继位之路上还有人指指点点,那暴力夺权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没想到这群人还有这个用处。 他冷漠的视线朝着众人身上一剐:;谁若是轻举妄动,我第一个杀了他。 顾权恩一愣,立即走到琴峥身后低声问道:;这是什么安排,你之前怎么都没有和我商量? 在朝堂上暴政杀人,日后史官定然会载入史册。 就算是南宫琤之后再想要施压改掉历史,史官也不会因此而屈服。这就是他们的骨气。 琴峥难道想要成为一个被人千古唾弃的罪人? 琴峥睨了他一眼。 ;滚! 他抬手一推,顾权恩就摔到了地上。 现在局势尽在他的掌握之中,顾权恩还想要来掌控他?做梦! 朝臣们看着疯魔的琴峥,和被闭合起来的宣政殿大门,开始接连惊恐地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 他们不明白,自己明明都已经没有和琴峥为敌了,为什么还会被一起关在大殿里,成为琴峥的人质把柄。 这疯子该不会一不痛快就下令把他们都杀了吧? ;皇上小心。傅见寒跟着大家一起往后退,也把南宫玠护在了身后。 而就当群臣后退之时,人群中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却逆着人群站了出来。 他背负一把错龙刀,望着琴峥道:;你的事,是该做一个了结了。 琴峥愣了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段沿,你真以为自己一人就可以抵御我这么多影奴? 虽然他没有主动提起,但之前他被影奴追的满大街跑的样子,他忘了? 段沿根本就不是自己这些手下的对手! 来陪葬的蠢货。 ;段沿不行,但我可以。 这时,他面前的人缓缓揭下脸上的面具,桀骜地对着他说道。 第830章 笑柄 ;国舅爷! ;是国舅爷!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面具下露出来的那张赫然是殷薄煊的脸。他们早以为已经死了的国舅爷的脸。 在众人瞩目中,殷薄煊同样一声令下:;来人! 这次外面又冲进来了一群人,他们的人数更多,且将装扮成禁军的影奴团团围住,正是受国舅爷直接调配的赤水军。 局势霎时扭转,眼下看来更占优势的分明是国舅爷等人。 殷薄煊冷眼看着琴峥。 既然选择了带玠儿进宫,他今天就必将琴峥给拿下。 傅见寒站了出来,认真地看了殷薄煊几眼,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你没死…… 确定面前的人是个活人。他整个人愣住。回想起整件事情的始末。 确实好像谁也没见过国舅爷完整的尸体,那样难以辨认的尸身想要说成是谁都可以,只要他将足以辨认的信物放在尸身上就行。 当初南宫瑞想要篡位之时,国舅爷也是从头到尾不帮忙,不露面。 只待那个人自己露出真面目,再也无处可逃时,他再将对方一击毙命。 而今天发生的事情又与那时候何其相似? 类似的招数他用了两遍,还一次比一次狠。 国舅爷也太能把持大局了。 可仔细一向,季酥在国舅府里见到的楚星澜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可能有假。 难道国舅爷那时候连自己的夫人都一起骗了? 若是真的。 ……这也太狗了。 有人惊讶,有人惊恐。有人在错愕中后悔莫及。 国舅府落难之时他们有多快乐,现在他们就有多后悔。 回想起之前他们都是怎样的袖手旁观,落井下石,他们就觉得现在被南宫琤围困在宣政殿里的状况也就不过如此。 还不知道国舅爷和南宫琤哪个人下手更狠一点呢…… 难怪幼帝今日敢底气十足地站在这里。 原来是他舅舅回来了! 而这其中表现的最夸张的,就是莫玉脩。 从前的新科状元在看到殷薄煊的那一瞬间吓得命都没了半条,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说,还指着殷薄煊的脸惊惶大叫道:;鬼啊!诈尸了,诈尸了!! 他压根就没把殷薄煊当成一个活人看。还以为他是阴曹地府里重新跑上来的呢。 殷薄煊:;…… 看着莫玉脩快要吓尿了的模样,再回想起自己和这个人的第一次相遇。 国舅爷不免在心底;啧了下。 楚星澜当初的眼光到底是有多差,才会看上这么一个憨批。 尤其想到自己还当过这种人的情敌…… 他怎么感觉自己好像都被拉低了一个等级。 拥有这种感觉的还不止他一个人,还有站在他们面前的琴峥。瞥了眼吓傻了的莫玉脩,再看看魁梧的国舅爷。 比起对殷薄煊出现的惊愕,这个人的憨批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尤其当初楚星澜还和他有过一段……暂且称之为过往吧,这简直更不可思议了。 不过两人都没被他吸引过去视线太久。 他们同时回过头,一起将阴冷的视线投到了对方的身上。 琴峥抬起下巴道,;你没死? 殷薄煊唇缝微抿:;没有将真正的幕后黑手抓住之前,我怎么能轻易就死? 琴峥一直以来躲在暗处算计国舅府多时,也该到自己算计他一次了。 ;那雪山里的尸体,也是你为了迫使楚星澜相信这件事情,故意放的。琴峥修长的眼睫一抬,抬眸问道。 ;更多的是为了让你相信。殷薄煊道:;你当时不是也因为想要趁虚而入,而一直跟在她身边吗? 他早就开始怀疑琴峥了,只是一直苦于没有证据而已。 琴峥愣了愣,不可置否。 他那时是存了那样的心思。 ;你可真够狠的。琴峥道。 他看着殷薄煊那张冷酷的脸,他讽刺道:;明知道楚星澜当时身怀六甲,你还故意弄来一具尸体刺激她?你当时难道就一点也不怕楚星澜出什么意外? 雪山之中千里奔赴。 他拿着那么真挚的一份感情,自己想要却始终求不来的感情,就这样作践欺骗! 殷薄煊的手一攥,低声道:;无奈之举。 琴峥质问道:;那之后早产之时,她命悬一线,你始终不露面也是无奈? 国舅爷薄唇一抿。 琴峥道:;你对她的爱也不过如此。 也许朝堂权势对他来说才更重要吧?他根本就不值得楚星澜那样的喜欢! 琴峥冷笑道:;这么很的事情都做的出来,也不愧是你殷薄煊。冷血铁腕,对自己最爱的女人也是如此。 殷薄煊这种人,就注定不会心疼。 国舅爷的眼皮子跳了跳。 被琴峥戳中短处,他就算面上佯装的再镇静,也欺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当初计划开始之时他并不知道楚星澜已经怀有身孕。 后来计划已经开始进行,为了将幕后之人一网打尽,也为了让琴峥更信服自己已经死了,他不得不这么做…… 但那时候要是知道楚星澜会因为自己气急攻心,尸厥吐血…… 他一定不会那么做。 ;楚星澜知道你还活着吗?琴峥最后问道。 面对殷薄煊的死而复生,琴峥不想知道其中计划的太多。 因为当殷薄煊站在自己面前时,他大都已经猜到计划是如何进行的了。 雪山假死,那说明他早就识破了自己的诡计。不过是将计就计,好让自己放下戒备而已。 至于段沿这个人,也可能是真的存在。 但他是殷薄煊一直藏匿着的替身,在需要的时候就会被拉出来。 而自己也确实被那个替身给骗了。 当初他在国舅府里百般试探都没有激怒对方,很可能那个时候他就是试探了个假的。 他一直藏匿着不现身,就是为了让自己掌控大权,好在最后一刻给自己致命一击。 但现在这些东西他都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有楚星澜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殷薄煊:;知道。 不仅知道,从头到尾她还将自己戏耍了一番。 局中局,她比自己在行。 琴峥的眸子霎时黯了下去。 她知道? 明知道这一切是他的计划,她就算自己受伤,也要跟着演下去? 这次轮到琴峥往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 直到这时,他的脑海里才终于又回想起当初在国舅府时的画面。 当自己一意孤行,为了皇权不顾一切的时候,楚星澜是如何问自己的。 她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的所求在顷刻化为泡影,你所求所愿全都无法实现。你会不会因为自己今天的选择而后悔? 她早就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了。 从头到尾都不是她一个人在付出,而是他们两个人联手演的戏。 而这幕大戏里,最终的笑柄从来就只有他。 被戏耍的,只有他而已。 第831章 真假圣诏 第831章真假圣诏 琴峥看着他问道:“当日我去见楚星澜的时候,站在她身边的是你,还是段沿?” 殷薄煊答:“是我。” 除却那一次琴峥试探之时的人不是他。其余时间的段沿,都是殷薄煊假扮。 琴峥:“这么说来,你们夫妻同心,在对付我这件事情上倒是做的比别人好。” 她明知道殷薄煊还活着,依然可以在自己的面前示弱,不让他看出半点端倪。 而殷薄煊就算站在他身边,也可以装作对他浑然不识,压住自己满心的醋意不快,只为了诱他入局。 自从他得势以来,从来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哪有别人算计他的机会。 亏他还觉得楚星澜身体薄弱时常去看她,权谋算计之中也从未忘了她。 没想到最终被戏耍的竟然是自己。 琴峥看着殷薄煊问道:“你们看着我一个人在西京城里上蹿下跳,一定觉得很有趣?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单纯的傻子呢,只要那个女人哭一哭,他就认定了自己的计划已经成了。你们心里一定是这样想的?” 他本来可以没有软肋。 是当初殷薄煊告诉自己有个软肋也未尝不可,将她护在心间亦是一种活法。他这才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才想要将楚星澜也当做心尖上的人来疼爱。 可为什么他也做了相同的事情,得到的却丝毫孑然不同的结果? “但就算你们算计高明又怎样?” 琴峥大张着双手,赤红双目道:“圣诏在此,这大齐的江山还不是照样要由我来继业。我还是大齐将来的皇帝。” 他扭头指着殷薄煊道:“而你,就只是区区一个定北王而已。” 当他登基为皇,殷薄煊国舅爷的身份就不复存在。南宫玠给他封的国父也会变成泡影。 殷薄煊终究要对自己俯首称臣! 他想要解决掉的人,将来一样会一个不落地解决干净! 琴峥看着身边那群赤水军,笑道:“还是说你要当着大家的面,杀掉大齐的储君呢?就为了给你身后那个小畜生铺路?要是你真敢这么做,我倒是也不怕死。就是不知道万世之后,你殷薄煊和南宫玠会是怎样让人唾弃的一个存在?” 他不怕死。 也不怕被史官添上几笔和暴政有关的事迹。 可殷薄煊就不一定了。 他费尽心力送上皇位的皇帝,如果将来只留下一个被人唾弃的恶名,那他这么多年以来的心血栽培,不就都白费了吗? 殷薄煊道:“如今只是傅见寒鉴不出真假而已,未见得大齐里就一个能人也无。你那圣诏也未必是真的。就算它是真的,你也无从证明自己就是肃宁王府的后人。大齐还轮不到你一句话就做主的地步。” 琴峥傲慢道:“那你就证明它是假的给我看看。看看这上面的字迹,哪一个不是出自先皇祖之手?” 向来呈堂证供想要说成是假的,那就得指证它的人找出作假的证据。而不是要拿出证物的人证明它是真! 圣诏一日不鉴清楚,他就一日是这大齐不变的君主! 这时候大殿之外忽然传来一道年迈的声音,“那就让老夫来辨别一番。” 一个年近半百的老者走进宣政殿里,手上抱着一个匣子,对众人笑眯眯道:“老身子骨了。前段时间又染了病,这才连上朝的时辰都晚了。不知道大家可会介意?” 一个顾府的门生瞥了他一眼,不屑地嗤了一声。 迟都迟了,还来惺惺作态。能被他骗的也只有幼帝了。 傅见寒一愣,“岳……季相。” 虽想要叫岳丈大人,但是话到了嘴边,傅见寒还是改了回来。 这可是朝堂。 这时南宫玠道:“季相是朝中老人,身子差些朕能理解。” 他看了眼季允手里的东西。 这老先生称病多日,今日就算是拖着个病弱的身体也要赶来。 定然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要拿给大家看。 季允:“多谢皇上体恤。” 他看着琴峥道:“你方才说只要有圣诏在,你就是大齐的皇帝。可是依老夫看,却非如此。” 琴峥睨了他一眼。 有他什么事? 从京城起事以后,季允就从头到尾没参与过皇权争夺。 眼下都这个关头了,他来发表自己的观点。 有人听吗? 而这时,季允却慢吞吞地打开了手里的匣子,道:“圣诏,老夫这里也有一份。” 琴峥愣了愣,视线往他的盒子上一垂。 当着众人的面,季允从里面拿出了另一份金丝织成的布帛。 季允举高道:“这份圣诏,正是当年先皇祖所赐,由先皇族亲手交给老夫保管。但上面的内容,却与南宫琤手里的那一份大相径庭。在继位人选上,先皇祖明确了将皇位传给当时的太子,南宫流明。” 他展开圣旨给大家一看。上头确确实实地写着让南宫流明继位的话语。 笔迹也确实是先皇祖的笔迹——至少目前来看,是。 众人呼吸一滞。 错愕的视线在季允和南宫琤之间反复横跳。 好家伙,今天先是被南宫琤派兵包围,紧跟着南宫琤又被国舅爷反包围。 暴力夺权的事情,一盏茶功夫了发生了两次。 这都不算什么了。 现在可倒好,圣诏都成批发的了? 人手一个啊? 就连南宫玠也没想到季允还有这一手。 皇城上下人心惶惶,不知道谁才能掌握大权的时候,季允却拿着一份圣诏藏了这么久,一直到现在才拿出来。 老先生深藏不露? 先皇祖不可能没事立下两份诏书给后人争权,他们二人手中的圣诏必有一份是假的! 琴峥眼皮一跳,“噢?我怎么不知道先皇祖还立了你那一份圣诏?” 季允淡定地将圣诏交给旁边的侍童,“巧了,老夫也不知道先皇祖还立了你那一份。” 他双手负在身后,顿了顿,道:“但是无妨,两份圣诏孰真孰假,今日咱们在大殿里一对比便知。” 傅见寒看着季允笔挺的背影怔了怔。 原来岳丈大人才是真正的神仙,要紧东西都在他那儿藏着呢! 那可是圣诏! 这么仔细一回想。 当初他问岳丈大人气节和家人应该如何选择的时候,岳丈大人对他的提点原来都在当时的字里行间了。 岳丈大人手里攥着这么紧要的东西,其实随时可以逆转风向。 但若是自己今日做了错误的选择,站在了南宫琤那一边,那现在自己的处境就可想而知了。 第832章 私印,玉玺? 第832章私印,玉玺? 季允抖了抖滑落的袖子,道:“这份圣诏,乃是当年先皇祖病逝之前。于弥留之际在病榻上亲手交给老臣。” 琴峥一愣,当即反驳:“不可能!先皇祖驾崩之前,你也不过正值壮年。又非朝中肱骨。先皇祖怎么可能会把圣诏交给你?” 这种要紧东西皇上只能交给身边最可信的人。 按照年龄推算,季允那时候也才在朝堂里崭露头角。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人怎么可能得圣眷恩顾? 季允道:“若你真是肃宁王府后裔。想必那时候年龄还小,自然不知彼时老夫的事迹。” 季允拱手对着上方道:“老夫十七岁入仕。三年之内连升四品,坐到了工部尚书的位置。在当时也算是个人物。有圣恩眷顾也不奇怪。” 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 他当初风头五两的时候,如今这些弄权的人都还只是个小毛孩子呢。 “确实如此,当年季相在朝堂上也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朝中另一个老臣说道。 他记得季允当年刚入仕的时候也是两边党派奋力争夺的人选。但是此人率直,谁的队伍也不站,也因此颇得先皇祖的赏识。 现在看来,先皇祖对他的赏识真不是一星半点。 季允道:“临终前先皇祖特意嘱托,太子党羽与肃宁王府党派争夺过盛,只怕他驾崩之后,两党会闹得社稷不宁。这才特意立下这份圣诏,交由老夫保管。先皇祖曾言,若是他日两党夺权,就将这份圣诏取出,可保社稷安宁。也绝了其余人的私心。” 他说着看了顾权恩一眼。 现在一看先皇祖是多么的明智。就算是驾崩近二十载了,也早就料到了日后的情境,做出了对策。 季允叹了一声,“只可惜先皇祖驾崩后没多久,太子便顺利登基,又一气绝了肃宁王府后患,这份圣诏没了用武之地,老夫便再也没有拿出来过。那时妙严寺正好修葺金身,老夫便乘工部尚书职责之便,将圣诏藏在了佛像之下。直到今日才取出。”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有人拿当年肃宁王府的事情说事。 幸亏他当年念着这是圣物没有丢。 否则今日的局面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季允看了琴峥一眼,道:“不知肃宁王手里的这份圣诏又是从何而来?” 琴峥默了默。 圣诏是当年他借着宋璟深的手探查了皇陵所在,专门从墓穴之中盗出来的。 夺取的手段特殊,他自然不能说。 若是让人知道他对祖宗先辈的尸身如此不敬,大家首当其冲讨伐的就是他。他就更别想坐上那个皇位了。 琴峥道:“是吾父留下来的。当年我侥幸逃脱追杀,便一直藏着圣诏至今。如今不过是看时机成熟了,我才拿了出来。” 季允笑了笑:“恐怕不是。” 他这番话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季允说道:“当初先皇祖其实曾立下两份圣诏,一份交由老臣保管多年。另一份则因为笔误,随先皇祖葬进了皇陵。” 多年来对皇陵葬有圣诏一事的人知之甚少,但那些人也还没有死光。 想要从他们嘴里挖出这一则秘闻,对南宫琤来说应该也不难。 他记得当年南宫流明继位多年后,宫中还始终流传着先皇祖当年写下了与肃宁王有关的继位诏书的事情。 起因就是先皇祖写下圣诏时,旁边的侍墨小太监瞥见了肃宁王三个字。 虽然那个小太监后来没过多久就被南宫流明以扰乱后庭为由斩首了,但那些人不知道,先皇祖当时写下的东西并不是要立肃宁王为新帝。 先皇祖只是觉得自己当初一直用肃宁王来激励当时的太子,太过对不起肃宁王,让他在朝中被人针对,才在诏书上提及要给肃宁王府再升一爵。 先皇祖用心良苦,一心倚重肃宁王,不过是为了激励太子,让太子能够尽早成才罢了。 但那时谁能想到之后会造成肃宁王府被灭门的惨剧。 季允看着琴峥道:“你拿出来的这一份圣诏,应该就是临摹着当年那份被葬进皇陵的圣诏伪造的另一份诏书。” 他记得晋国是团结来议和的时候,没过多久皇陵就出了事。 那时他还诧异皇陵怎么会突然失守,又没听说丢了什么重要物件。 后来才明白,幕后之人应该就是冲着圣诏去的。 为了今日筹谋,琴峥也算是用心良苦。 只可惜他的脑子用错了地方。终叫自己走上了不归路。 琴峥的手不自觉地攥在了一起:“胡说,这些都是你编造的!你和国舅爷是一伙的!” 季允:“若你不信,老夫还有佐证!” 他摊开圣旨的左下角,道:“此处是当年先皇祖盖上的印章,为保绝密,不被别人复刻,当初先皇祖特地没有以国印玉玺作为标志,而是上了私印。” 众人定睛一看,圣旨的左下角确实有一个半个手掌大的椭圆的印记。而这也是两分圣诏最大的不同。 因为琴峥的那一份圣诏,上面盖的是玉玺。 想来是南宫琤伪造圣旨之时没有想到这一点,才仿着玉玺的样子刻了一个印盖上去。 要找到类似的圣旨印记不难,顾权恩家中就有许多圣旨。 趁其不备拿走一样,复刻完再送回去便是。 但这一个小小的印记如今却成了指认琴峥的证据。 琴峥:“传位诏书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应该是盖上玉玺才算生效,怕是你弄不来玉玺伪造诏书,才胡乱弄了个什么印章来糊弄人!” 季允默了默,怎么都这个时候了,南宫琤还是不肯服输呢? 他道:“先皇祖曾留下一副丹青,那副丹青现在还留在藏书阁里,丹青上就有同样的私印。拿去一对比便知。”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你不曾接触过政事,怕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玉玺移到何处去用,宫中都有专门的掌事太监记载。” “病重这些时日,老夫查阅过记载,先皇祖病重那两个月,玉玺一直都放在御书房,不曾动过。而先皇祖那两个月却是一直住在相去甚远的养心殿里。” 当琴峥以南宫琤的身份出现在朝堂里,将朝堂搅和成一滩浑水时。季允却悄悄地调动了当时的档案查阅。 彼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政务上,又有几个人会注意年代久远的先皇祖的玉玺移动记录。 季允问道:“若是先皇祖当时真的立下了这份诏书,怎么可能一直不动玉玺?” 南宫琤的话里都是漏洞。那份圣诏根本不可能让他自圆其说。 人这一辈子最好不要作假。一旦作假,总有被人发现的一天。 直到这时,顾权恩才不可置信地看着琴峥说:“所以你那份圣诏,是假的?” 假的?? 他连自己都骗了! 自己一直这么坚持着扶他上位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笃定有这份圣诏存在。 结果这圣诏竟然是假的! 琴峥这厮,阴险至极! 第833章 是他受尽欺瞒 琴峥看了顾权恩一眼,回想起自己刚从影奴的手里拿到圣诏的那一夜来。 那时候他已经做好了豁出一切的准备,也终于从楚府获得了自由。 他筹谋一切计划,只为将来在大齐里一展拳脚。 可是最后他得到的是什么? 他看到当初害得肃宁王府满门被诛的圣诏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要将皇位传给太子。 传给南宫流明那个昏君! 那他们肃宁王府受的无妄之灾又算什么? 父亲从未有过争夺圣位之意,最后却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他的兄弟姊妹,全在一夜间横尸乱葬岗,连族陵都不得下。 现在他带着恨意回来了,代表着肃宁王府唯一的后人回来复仇了。 他自以为能抢夺回来本来就属于肃宁王府的一切,最后却得知,皇位根本就不可能是他的。 顾权恩曾经许诺给他的江山,根本就是一个谎言! 也许连顾权恩自己都不知道,先皇祖根本就没有传位给肃宁王之意。一切不过是他们自己的私欲在那里疯狂作祟。 但最后遭到报复的却是整个王府。 于是不管是他受的苦,还是父亲遭受的不白之冤,都变得失去了意义。 这要他怎么能甘心! 他怎么肯甘心! 既然受过了那些苦,那多少也该拿到相应的回报才是。 南宫流明一心以为肃宁王府要夺皇位,那他就亲自将那皇位夺来看看! 所有人都想要坐上的位子,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有什么稀奇。 到底是不是坐上去以后就可以为所欲为! 所以就算明知道圣诏上写的是什么,他也佯装很满意,很快乐的样子。 所以他伪造了圣诏。 他亲自临摹了先帝的字迹,日复一日,日复一日地重新写着圣旨。 直到他的字和先皇祖的几乎别无二致,坚持要做到叫傅见寒都都分不出来为止。 他就是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才是先皇祖正统。 他才是皇帝! 但终究人算不如天算。 琴峥咬紧了后槽牙。 谁能想到一直不动声色的季允手里,竟然还会藏有第二份圣诏——真正的圣诏。 先皇祖早就算是在病榻上的弥留之际,也从未眷顾过他们肃宁王府。 但他不信天命,就算是伪造圣诏他也想要放手搏一搏! 别人给不了他的,他就自己争夺! 琴峥倏然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摇曳的冷光指着季允,琴峥说道:;这是先皇祖亏欠我们家的!是南宫流明亏欠我们的! 他不敢说全世界都欠他的。 但至少南宫流明对他们有愧不是吗? ;吾父从未有争夺大权之意,却还是被南宫流明害死。不过是使些手段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罢了,我有什么错! 不过是破釜沉舟而已。 他没什么好怕的! 只要他不归降,这些影奴就会陪着他誓死奋战。大不了就拉着这群虚伪作态的朝臣一起陪葬。 拉着南宫流明唯一坐上帝位的儿子一起陪葬! 他可不像殷薄煊一样,还有软肋! 季允默了默,道:;你那时年幼,应当不知晓肃宁王的所作所为。因此受流言欺瞒也不奇怪。 ;当初肃宁王的确是辅佐先皇祖政务的一个好王爷。他的资历也是大家有目共睹。众人能够与他为党,也是因为从他身上看到了强者的未来。 季允说着看了他一眼,极力想从琴峥的眼底看到当年肃宁王的样子。 但琴峥不像肃宁王。 他的神情里没有那种天之骄子的贵气,有的只是满心阴暗的怨愤而已。 季允缓缓道:;但人心贪婪,他得到了太多先皇祖的眷顾。太多了……多到让他忘记了自己当初为何会站上那个位置。 人一定在一个位置上站得太久了,就会以为自己本来就属于那里。 季允道:;你父亲当年确然没有争夺皇位之意。但是后来先皇祖染病,他协理政务之时,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掌控大权的美好。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季允看看南宫琤,无奈地说:;他开始疯狂地揽权,拉拢朋党,营造自己的势力,势必要在先皇祖驾崩以后称帝…… 这是大家都鲜少听闻的另一个皇权争夺的版本,但却是那时他亲眼所见的,真正的真相。 ;住口!你说谎!琴峥乍然打断了他。 冰冷的剑锋直指季允的喉咙,琴峥涨红着双目,道:;吾父不可能是这种人! 季允问道:;若你父亲真的正直,先皇祖又怎么可能对肃宁王府的将来坐视不理?先皇祖何等睿智仁慈的一个人,他能看不出来那时的太子对肃宁王的敌意吗? 若是肃宁王真的一心扶持帝业,无半点私心。 先皇祖就算是死前也会给肃宁王府留下一个日后保命的法子,毕竟他帮着自己锤炼过太子那么多年。 先皇祖怎么可能不念这些情义? 季允道:;先皇祖就是看出来了肃宁王日后贼心不死,才于病榻缠绵之间,亲自写下了那一份诏书交给老夫保管。若是日后王府之人还是想要夺权,便以此诏平定政乱。 季允叹息道:;只是不曾想,你父亲会那般执着于权利,先皇祖才一薨逝,他便迫不及待地筹谋夺权。 季允悲悯地看了他一眼,感慨道:;当年你父亲正是因为操之过急,才会露出谋反的马脚,最终招致王府满门祸患。 当年肃宁王犯过的错误,如今也在南宫琤身上重现了。 也许正是因为觉得一切都已经安排的万无一失了,南宫琤才会放手一搏。 季允不禁又看了身后的圣诏一眼。 过了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到死之时都不会再用上这个东西。 没想到先皇祖最不想看到的场面,最终还是应验。 季允不解地看着琴峥。 这世上最身不由己的位置不就是皇位吗? 他从前已经得到了自由。本不该北上回来的。 这样前仆后继地去争夺这个位置,付出那些惨痛的代价,真的值得吗? 琴峥的身体一僵。 失了神的他乍然往后跌去。 怎么可能? 父亲明明是被冤枉的! 为什么事情到了季允口中就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他想起自己从一开始接触到的和西京城有关的事情,就是顾权恩一人告知。 他当时颠沛流离,满心恨意。 顾权恩说是南宫流明的一手策划,那就是了。 依照当时的政局来看,肃宁王确实是太子党的强劲对手。太子登基后为了除掉后患对肃宁王府下手也合乎情理。 他又怎么可能却调查当时事情的真相? 而今回想起当年逃难的那几年。 老侍卫从头到尾都在告诉他,不要回西京城去。不要去复仇。 老侍卫一直都在让他放下仇恨,开始新的生活。 为什么? 因为老侍卫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知道…… 他知道肃宁王府并非无辜…… 他不想自己走上和父亲一样的路。而他最终还是不听话了。 琴峥扭头看向始作俑者,双目霎时充血,;是你? 是他一叶障目。竟然被顾权恩骗了个彻底。 而顾权恩做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独揽大权,成为这大齐里至高无上的人而已! 都是弄权的结果。 顾权恩的视线一避。 他心虚的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确实是为了一己私利欺骗了南宫琤,骗了他跟自己一起报复…… 第834章 杀个片甲不留 琴峥的眼底徒增一丝落寞。 那他这些年的争夺又算什么? 自以为他编织了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人都困入其中了。 可到头来被困死网中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凭什么? 他真就该活成一个笑话吗? 琴峥站在朝堂里,忽然癫狂地,失心疯般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那笑声阴冷,悲戚。却又挣扎着无尽的不甘。他真的,好像是一只失魂落魄的鬼啊。 饶是百鬼夜行,也绝不会有那一只鬼哭笑的如他一般心痛窒息。 ;为什么!!琴峥大声嘶吼着问道:;到底为什么! 全都是泡影。 是假的! 他的人生里,从头到尾都没有过一样真实的东西! ;放下吧。季允劝他。 ;何必非要走到不得好死的地步呢?季允说道。 南宫琤已经没得选了。 琴峥抬头看了他一眼,;难道我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都已经胁迫满朝文武了。他就没指望自己还能妥善收尾。 他难道还怕一个不得好死吗? 既然他已经活成了一个笑话。那就让这满朝堂的人,都跟着他一起沦为这个笑话里的陪葬品好了。 这时候殷薄煊忽然说道:;楚星澜托我给你带一句话。 知道他今天要来,知道琴峥今日定然不能妥善收场。 楚星澜已经想好了最后要与南宫琤说什么。 琴峥的背脊一僵。 他连看都没看殷薄煊一眼。 ;你觉得这个时候了,我还会在乎她要说什么吗? 殷薄煊:;她说,如果早知道你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琴峥的耳朵竖了起来。 可殷薄煊却故意迟迟不说后文了。 琴峥的眸光暗了下去:;她会说后悔救了我是吗? 殷薄煊摇了摇头,;她说对不起,当初就不该那样放你离开楚府。她应该死死地拉着你,在你放下仇恨之前,在你铸成大错之前,坚决不叫你一个人走。 照着当初楚星澜说过的话,他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这个时候他当然也可以说谎,将楚星澜的话篡改,让琴峥感受到真正的冲击。 但是国舅爷也有自己的骄傲。 这种卑贱的事情,他不屑去做。 琴峥是暗夜里踽踽独行的一个人。只能与篝火为伴。 就连照出来的影子,都写着茕茕孑立。 他从来没有被人爱过,所以只能从物件和权欲里取暖。就连像殷闻萱那样为了维护殷薄煊入宫的姐姐,他都没有。 他没有国舅爷一半的幸运。 遇不到一个人每逢除夕就给他做糖。 琴峥也很可怜。 但是楚星澜的心有限。在爱上殷薄煊以后,她实在腾不出地方给琴峥分担一点温暖爱意。否则那对殷薄煊又是何其的不公平? 所以到了最后,她也只能跟琴峥说对不起。 琴峥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心底,身体蓦地一颤。 为什么会是对不起? 她该恨自己的。 在自己接连害了那么多她在乎的人以后,她至少该被激出一点恨意。 这样就算是很多年以后,她至少也还会记得自己。 可到了最后,他竟然连绵延的恨意都已经不配拥有。 ;她真是……琴峥的眼眶微微湿润,抬头看着大殿之顶,道:;她真是顶着善良的名义,坏透了。 殷薄煊:;放下剑。我许你见她最后一面。 若是一场恶战,他当然能抓的住琴峥。但是这里影奴众多,打斗之中必然要伤及不少人。 众多朝臣毕竟无辜。 他也不想玠儿置身险境。 他不可能放过琴峥,但在抓他这件事情,尚有商量的余地。 这是他给琴峥最后的宽容。 琴峥低头看着他笑了笑:;殷薄煊,你是不是觉得我输了就毫无尊严了? 可以任他摆布,乖乖地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事,只为了最后的体面? 琴峥:;那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在你面前委曲求全地死! 当过男倌的人也是有尊严的! 他手中软剑一甩,乍然在空气中划出一段裂断声。 ;影奴听令! ;在! 琴峥扭动着脖子,冰冷的眸子划过众人道:;今日不求偷生,你们只要,将这里的人杀个片甲不留。就算是对肃宁王府尽忠了。 影奴:;是! 殷薄煊一愣,;你疯了!如此破釜沉舟你能得到什么? 琴峥冷眼看着他说:;什么也得不到,只不过是我没有将来了,想要多杀几个人助助兴而已。 不过都是尸位素餐的蠹虫而已,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惜。 他的嘴角一提。 抬起的手朝着地面一压。 身后那一众影奴霎时就朝大家冲了过去。 赤水军努力拦住一部分人,但还是有不少影奴越过了他们,扬起手中冰冷刀刃冲朝臣们砍了过去。 不过须臾,朝堂里就一片血洗。 哀嚎声此起彼伏。 除了一些武将能够勉强自保,朝中文臣大都已经受了伤。 傅见寒和季允因为一力护着南宫玠,倒是也沾了些皇帝的光,被赤水军们一并护到身后。 殷薄煊眉头紧锁地看着他,别人走到绝境的这一步,大都选择放手认命。但琴峥却不这样。 他疯癫成魔,在生命的最后他已全然不顾别人会如何了。 没有软肋的人在崩溃的最后,只会给周围的人带去更大的伤害。 他只想最后再放肆一回。 国舅爷眸子一寒。 手中错龙刀向上一抛,他乍然将窄刃厚背的兵器从刀鞘中拔了出来朝琴峥冲了过去。 琴峥神色一凛,手中极细的软剑竖起迎击。 ;当的一声,一刀一剑相撞。 神奇的是,琴峥的剑竟然没有被殷薄煊给当场折断。 这软剑要它灵活之时它能敏捷如蛇,但要它硬起来的时候,它也足以和错龙刀匹敌。 第一次短暂交锋后,国舅爷往后退了两步。 想要第一招折断琴峥兵器的他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了琴峥。 琴峥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软剑,赞许地笑了笑,;我可不是当年那个杏花庄外任你驱使威胁的琴倌儿了。 武器,他也有。 难得有机会和殷薄煊一较高下,他倒是想看看国舅爷到底有多厉害。 第835章 叫他们停下! 琴峥提起手中软剑,以极其诡异的身姿步伐朝殷薄煊发起了攻击。 天下武学总有些相似之道,但是琴峥的招数却诡异的叫人根本无法预判攻击。 殷薄煊强接了几招之后眉头一拧。 琴峥的力道并不算强,正要较量起来,从前的武状元也可以和他匹敌。 但是这个的人招数却变化多端,细长软剑在他手中就好像活了一样,化身为一条冰冷的长蛇,随时预备对他发动攻击。 殷薄煊必须每时每刻注意着琴峥的走位动向,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对方阴上一笔。 功夫如其人。琴峥狡诈,他的剑招也是。 常常殷薄煊做出抵挡的动作了,琴峥又迅速地收回剑,让刚才的攻击变成一招虚晃,平白戏弄于他。 能随意让手中的剑拐弯,将软剑用到这个境界,大齐里没有几个人。 再一次的纠缠打斗拉开距离后,殷薄煊看着他道:;你撑不了多久。 就算琴峥现在有精力和自己较量,之后赤水军也会越来越多,影奴也会跟着一个一个倒下。 一人之力不可能抵御千军。他不过是在锤死挣扎而已。 琴峥冷笑了下:;我本来就没打算久撑。 不管是输是赢,他都留了后手。 大不了,同归于尽! 殷薄煊一愣,一时也想不到琴峥还准备了什么。但第六感总让他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还是得速战速决! 殷薄煊眸色一寒,蓄起手中力道一下朝琴峥袭去。 琴峥想要挡开,但是带着破军之力的错龙刀一经气势就很难挡开。 不为什么,这只是殷薄煊多年来在战场上锤炼而成的杀敌制胜的招数而已。 这种抱着取人性命而去的杀意凛然的招数,怎么可能给人留后路。 琴峥起初还尝试着挡了一下,但殷薄煊却巧妙地刀锋一变,顺着软剑的锋刃就将刀逼了过去。 那沉稳有力的刀刃一下逼近,险些就要越过软剑的剑柄削去他半只手臂。 琴峥一惊,混乱当中往后一退。 但宣政殿空间毕竟有限,不须臾他就快要退到了殿门。 但殿门大关,他身后只有门板。 没地方可以躲了! 自知未必能躲得过这一剑,琴峥看到身旁有人影闪过,混乱中也不顾抓过来的人是谁就往自己前面挡。 总有人要来接这杀招,不是他就行! 被拉过来的人恰好是他身边的一个影奴。 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把冰冷的刀锋就已经噗嗤一声刺入了他的胸口。 错龙刀瞬间挺进半身,直接穿透了他的胸膛。 影奴一声痛呼。 另一端冒出头的刀尖已经滴答滴答地往外淌起了血。 但殷薄煊的动作竟然没有因此而止住,反而在刀身刺透影奴胸膛以后继续朝前迅疾迈动步伐。 刀身再挺近半身,刀柄已经迫到了影奴的前胸。 殷薄煊另一手也握住了刀柄往前一推,一整只错龙刀都贯穿了影奴的身体,直直朝他身后的琴峥刺去。 琴峥退无可退,生生地受了这一招。抓来影奴做盾的手臂顿时被划伤,刀锋顶着影奴的尸体往前压,还是在瞬间就贯穿了琴峥的肩膀钉入了他身后的门板。 这就是为什么没人敢在战场上和殷薄煊较量。 他们永远探不清殷薄煊的底在哪儿。 往往只需要一个得意,一个恍神,他们就将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一声痛哼,想要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尸体。可是殷薄煊手中一用力,轻易又将影奴的尸体压回了他身上。 ;叫他们停下!殷薄煊冷着一张脸命令道! 影奴至死忠心,没有主子的命令他们真的会坚持杀到最后。宣政殿里本可以不用染那么多血! 琴峥抬头,双目猩红:;我,不! 即便是生死关头,他说话的神态也俏皮的像是一个十七岁的顽童。 他永远,永远,不可能屈服于这个男人! 殷薄煊眼皮一跳。 他真的彻底疯了!! 这时他身后忽然一阵寒意袭来,多年厮杀的经验叫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避开了这一次偷袭,也顺手拔出了琴峥身上的剑。 小影手中一把短匕刺空,收了招式后转身一个扫堂将周围的人逼开,单膝跪在了殷薄煊面前,将琴峥护在身后。 ;主上! 琴峥终于推开了面前的尸体。 他捂着鲜血淋漓的肩膀,冷声道:;杀了他。 这是琴峥将小影逐走以后,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面。 殷薄煊剑眉拧了拧。 就知道他一直都藏在暗处没有走! 看着气势骇人的殷薄煊,小影没有丝毫犹豫就冲了上去。 历来兵家比武就有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短匕与长刀在交锋中根本就不占优势。 但是小影拿着精钢锻造的匕首,却像是没有受到丝毫限制一样,以强大的攻势跟殷薄煊硬打。 他的功夫在武状元之上,但是却不见得在殷薄煊面前也能讨着好。 数次打斗之中小影身上都添置了新伤,但是他进攻的动作却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伤口而有丝毫的停滞不前。 影奴只是肃宁王府的一个工具。 工具是不会害怕疼痛的。 但越是心急就越是容易露出破绽。 殷薄煊冷眼看着小影恶犬似的进攻,找准一个突破口,手中长刀就已经划破了对方的腹部。 那刀伤几乎横贯他一整个腰身。 若非他闪避及时,早已经被划拉地连肠子都流了出来。 殷薄煊在乱斗中站定,忽然玩味地看着小影。 ;哦?原来影奴也会退? 小影一愣,他只是不违背主人进攻的命令,又不是任人宰割的傻子。 不退他就死了! 枉死! 这时又一道剑风朝着殷薄煊耳侧袭来。 国舅爷头迅速一歪,才躲过这第二次偷袭。 可这时刺到他脸边的软剑竟然剑尖一转,就朝着他的眼球刺了过去! 竟然是琴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又拿起了软剑来对他偷袭。 而千钧一发之际,国舅爷两指并拢竟然就夹住了软剑,止住了对方的攻击。 细长的软刃在空中弯曲成一个半圆的弧,小影趁着殷薄煊受限之时再次握紧短匕朝他刺了过去。 而这时殷薄煊的手却突然一松。 被弯曲已久的软剑突然弹了回去。 剑身还原为笔直样子的时候往前一划,冲上来的小影半丝不差地就被琴峥的利刃划破了眼球。 ;啊—— 小影一边眼睛一黑,莫大的痛楚传来以后终于也忍不住叫了出来。 琴峥一惊,怎么也没想到殷薄煊还会借自己的手来伤害自己人! 第836章 主上,跟我走 小影的手捂住了半边的眼球。 血珠还是像藏不住一样一颗一颗地争相从他的指缝里往外冒。 突然只剩下一只眼睛,他看着眼前的景物都觉得他们摇摆不止。 而殷薄煊就趁着这个时候一跃而起,踹飞了两人。 琴峥倒地后捂着胸口。 在抬头之时错龙刀已经抵在了他的眉间。 ;你真的已经输了。殷薄煊看着他说,;认输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 坚持到这一步对琴峥而言已经很不容易了。 作为一个谋略者,他都佩服琴峥的头脑。 如若他们不是敌对的阵营,他真想有机会能坐下来和琴峥认真聊聊权谋。 但他们注定刀剑相向。 可输了就是输了。琴峥死咬着牙坚决不肯低头认输又是为了什么? 殷薄煊说:;赢的时候可以气势凌人,输的时候也要有败将之风。 琴峥道:;这是你的败将之风。 他没有殷薄煊那样的洒脱! ;你我之中必须要死一个。要杀就杀,别那么多废话。我是绝对不可能让这些影奴停下来的! 他会死。 朝堂里的这些人都会死。 琴峥:;都得给我陪葬!! 殷薄煊的太阳穴跳了跳。顽固不化! 他抬起错龙刀,已不打算给琴峥留任何机会。 小影看了他们一眼,忽然掷出了手里伴身多年的匕首,意图对殷薄煊发起最后一次偷袭。 但毫无意外地,这一次依然被时刻警惕的殷薄煊躲过了。 而就在这时,小影竟然已经闪现到了殷薄煊身后,将琴峥扶了起来迅速往外退去:;主上,跟我走! 他来得晚,但是也在外面留了人。 他们还有逃生的机会! 琴峥一把推开他:;我不走! 如今就算是走了后半生也只能苟且偷生。 那样的日子他过的还不够吗? 十几年了。 他一直都活在不见光的地方。 他早就受够了! 与其活得像是暗夜里的一只幽灵,倒不如无耻放肆一回! 小影咬咬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不顾琴峥的反抗,小影强拖着琴峥往门边退去。 同时他吹动一声哨响,将宣政殿里还活着的为数不多的暗卫都召集了过来,挡在了他们面前。 ;誓死护送主上离开! 作为影奴之首,他也有资格调配暗卫。 跨出宣政殿的时候,琴峥的身体却突然一顿,;等一下! 他看着大殿里的殷薄煊和禁卫军,嘴边忽然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还有东西备着呢! 他从怀里掏出了几个一般大小的圆球,那东西的看起来虽然小巧,但却是威力惊人的雷火弹。 宣政殿才多大的地方,这么几个雷火弹足以将这里给夷为平地了! 殷薄煊一愣,错愕地看着琴峥。 连这种东西他都带在身上! 琴峥大掌一收,握紧那几颗雷火弹奋力往屋内掷去。 殷薄煊的瞳孔一缩,第一时间朝南宫玠扑了过去。 落地的巨大冲击叫几颗雷火弹瞬间炸开。 ;轰—— ;轰—— 接连几声冲天的巨响,整个宣政殿的地基都震了震。 顶梁柱被炸断了两根,昔日富丽堂皇的殿宇如今已经摇摇欲坠。 这些雷火弹本来是琴峥最后准备用来和大家同归于尽的东西。现在当然不能便宜了殷薄煊! 琴峥心狠,这一炸不仅让殿宇塌了大半,也将大殿里的影奴和赤水军炸得死伤惨重。 爆炸引起的粉尘遮蔽了大家的视线,南宫玠从一片哀嚎中翻身,推了推身上的人,;舅舅! 殷薄煊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南宫玠扫了扫漫天的灰尘,被烟灰呛得眼泪直流。 ;咳咳咳…… ;舅舅,我们得快点走! 头顶上不断有断裂的木头砸下来,这里就快要塌了。 殷薄煊看了看四周,下了撤令,;走!! 就在大家撤出大殿的下一秒,宣政殿轰然倒塌。不知多少没来得及往外跑的人都葬身在了大殿里。 南宫玠扭头往身后一看。 宣政殿外把守的士兵也已经被杀了个七七八八,想来都是琴峥和他的影奴逃命之时下的手。 殷薄煊眸子一眯,还是让他逃了! 这时南宫玠突然说道:;封锁京城!清点伤亡!在没有抓住逆贼之前,不许任何人离开西京! 琴峥就算逃出了皇宫也离不开西京。 他一定要抓住这个人! 殷薄煊一愣,低头看了下已经长到他肩头的小崽子一眼。 玠儿如今都会这般果决地处理事务了? 南宫玠双目如炬,今日与琴峥勾结在一起的人,从禁军到朝臣,他一定要从头到尾仔细彻查!绝对不放过一个! 宣政殿里的尸首挖了两个时辰才挖完,顾权恩命大,这都没有死。 当他被人从废墟底下掏出来的时候,顾权恩看着面前的一双金靴,毫不犹豫地就跪了下去。 ;皇上威武圣明,竟然使出如此计策抓住了逆党。微臣先前也是被逆党蒙骗才会与皇上作对,还望皇上宽恕。 混着脸上的灰尘,顾权恩涕泗横流。 他连磕了几个响头想要表示自己的忠诚,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琴峥已经跑了,他却没有后路可言。无论如何他得先想个法子自保! 南宫玠笑了一下。 他见风使舵的本事倒是厉害。 顾权恩也笑了起来:;皇上? 南宫玠笑着说:;这些鬼话,你留着到下面和鬼说去吧。与逆党同流,你顾府满门保不住了! 顾权恩一愣,;皇上,皇上…… 顾权恩还想为自己辩白,但是你南宫玠已经让禁卫军把他拖下去了。 殷薄煊看了南宫玠一眼,抬手擦掉他额角脏兮兮的灰尘,说道:;玠儿如今长大了。 南宫玠摇摇头:;玠儿和舅舅比起来还差得远呢。以后还是要有舅舅在旁尽心辅佐,舅舅才能继续当好皇帝。 殷薄煊微微颔首。 ;当务之急是先抓住琴峥和影奴一流。虽然他们还没逃出西京,但是这么疯狂的一伙人留在京城里,肯定会出大事。 焉知琴峥会不会哪天一时兴起,就要抓两个百姓杀一杀快活一下? 南宫玠:;是!玠儿明白! 第837章 再也不要回来 西京小筑。 僻静的厢房里,妆容明丽地女子为琴峥披上了新衣。 她安静地退出了房间,全程不说一个字。 关上房门后,绕过一个简单清净的小院,前头就是夜里灯火通明的望花楼。 只是因为还是白天,楼里的姑娘们都还在休息,现在后方的小院也不受半点打扰。 数年的蛰伏,这个从前一直被他视为藏污纳垢之地的地方,早已经被琴峥变成了他的藏身之地。 这里可以查验多方消息,也能乱中取静。 很少有人会将目光放到这里。 琴峥捂着肩膀,艰难地抬了下手臂。 他只是轻微地动了一下,就觉得肩窝出处疼痛难忍。 小影自从处理完伤口以后,就一直侍立在旁边,低头等待着自己的惩罚。 作为影奴没有完全依照琴峥的要求办事,他已经犯了一个影奴的大忌。 没有主子会喜欢不听话的奴仆。 琴峥站起来看了他良久,忽然道:;就连你都不受我掌控了吗? 他分明下了那么清楚的命令。可小影还是违背自己了。 琴峥:;你不想跟着我了,是吗? 小影噗通一下就在他面前跪了下来,;主上,小影知错。 他从未想要要违背主人的意愿。 但是当时的情境……如果他不带着主上走,主上和他们都会死在那里! 他一条贱命不算什么,他不怕死。 可要是主上死了,那主上这么多年的筹谋就都没了! 他当时很难不做出自己的选择。 小影低垂着头到:;主上想要如何惩罚,小影都接受。 一边眼球已毁,被层层纱布包裹着。 他仅睁着的眼睛颤了颤。 对琴峥,他是怕的。 奴才永远敬畏主子。 琴峥的视线一垂,就看到了他腹部逐渐染红的纱布。因为下跪的动作挤压到了伤口,他又流血了。 琴峥:;你跟着我多久了。 小影怔了怔,抬头道:;从见到主上以后,也已三四年了。 琴峥:;为我受了多少伤? 小影下意识地捂了下腹部,;不记得了。 为主上受伤对他们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去记自己的付出。 他只知道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个地方,都曾经受过伤。 有些是在训练过程中伤到的,有些则是为了完成琴峥交代的任务。 琴峥转过身,扶着肩膀一步一步走回榻边,背对着他道:;你走吧。不用回来了。 小影的身体一僵,;主上? 琴峥侧过头:;让你走,听不见吗? 他早就许诺过要放小影自由。 从这一刻起,他就自由了。 小影:;可是…… 主上是曾说过要放他自由,但眼下正是主上需要用人的时候。 宫中影奴死伤无数,主上又正在被追捕。 他要是走了,主上怎么办? 留主上一个人在望花楼里等死吗? 琴峥说:;这么多年出生入死,你做的够多了。我筹谋数年心血毁于一旦,前路未知,再留着你有何用?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 小影的背脊一僵。 影奴存在的意义就是因为主人需要他们。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用处,哪怕他们只能为主人传递一封信件。他们的价值都在实现。 可要是连主人都不需要他们了。 那他们就无所归处了…… 琴峥说:;从前住过的京郊小院外藏着一笔银钱,就埋在院外的大榕树下。你去挖出来,路上备用。 眼下风声正紧,不好出去,但南宫玠总不可能一辈子封城不出。 小影只要多忍一会儿,总有离开的机会。 ;至于你的身份,还有伪造的身契,我都已经留在那堆银钱里了。 小影的眼眶红了红。 ;主上…… 琴峥:;你记住,逃出去以后山高水远,海阔天空,琴峥看着他的眼睛,;再也不要回来。 就好像当年老侍卫给了他忠告一样,琴峥也给了小影同样的忠告。 这个地方,会吃人。 有些人注定不属于这里。他也是。 小影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茫然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地板。 他曾经无比期盼着自由。 但是当自由真的突然降临的时候,他却不知道自己离开主上以后要去哪儿了。 他早已经被训练成一个只知道杀人的工具。 除了杀人,他还能做什么? 琴峥:;走! 小影默了默,对着琴峥的背影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后,从地上爬了起来。 ;以后奴才不在主上身边,主上万万珍重。 他说完离开了房间。 琴峥转身看了他一眼,寂寥的门后就只剩下一个逐渐远去的背影。影奴之首都已经离开了,他身边再也没有得力的人了。 走了好,都走了才好…… 他就适合一个人。 将别人的左膀右臂都折断以后,他自己也落得了个寂寥的下场。这兴许就是上天给他的报复。 琴峥扶住床沿咳嗽了两声。伤处还隐隐作痛,他现在行动太不便了。 但是还不能低头认输。 至少不能现在倒下! 他的眸子暗了暗,一丝流光从他的眼底划过。 国舅爷归位后,以铁腕手段将整个禁军和官兵之中的奸细极速肃清。 短短几日,他就已经揪出了几百上千人的细作。 当初就是这些人在背后帮忙,才让琴峥拿捏住了权势。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而幼帝则负责整理朝政,朝野之中那些和琴峥有关的官僚都被彻查了一遍,第一个被发落的就是顾府。 顾权恩被下狱以后,府中还查出了不少贪污的证据。 不仅如此,他们还查出了许多顾权恩当初与琴峥往来的信件。直接坐实了顾权恩与逆党勾结的事实。 数罪并罚,最终判了顾权恩一个秋后问斩。 西京城的混乱在这对舅舅和外甥的处理下很快就得以平定。 昔日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国舅府,在短短时日里又变得门庭若市。拜访之人多的都快要踩断国舅府的门槛了。 西京城本来就是个势力的地方,谁得势了,大家就疯狂地巴结。 再加上殷薄煊这一次假死的事情试探出来了不少人的真心。 许多人都曾经在国舅府落魄的时候对他们踩过一脚,都怕之后被殷薄煊报复,自然得要趁着国舅爷还没秋后算账的时候上门卖卖好。 但那些人多半都被孟随赶了出去,能真正踏进国舅府们门槛的人还没有几个。 第838章 长命锁 季酥也择日上国舅府走了一趟,事情能这样收尾她已经觉得是最好的结果。 楚星澜刚出月子。 季酥来的时候还顺便给楚星澜带上了一点养身子的补药。 看着边上已经送回来的熟睡的小郡主,季酥嗔道:;你倒是狡诈,这么大的事情都不曾告诉我。亏我还为悦儿担心了这么久。 她就说楚星澜怎么舍得真把自己的亲闺女送走。 原来都是障眼法! 楚星澜:;实在是怕走漏风声。好姐姐你就别生我的气了! 她拉着季酥的手摇了摇,眨巴着大眼睛撒娇道。 季酥娥眉一蹙,纤细的玉指狠狠地戳了一下她的脑袋,;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我撒娇!忘了自己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楚星澜不以为意道:;生多少个孩子也碍不着我撒娇。撒娇女人最好命你没听说过么。 季酥姐姐又不会嫌弃她。 季酥道:;西京城的事情既然已经平定了,那你是不是要准备一下把母家的人给接回来了? 楚星澜微微颔首,;已经在安排了。不会耽误很久的。 她也很久没见到慎儿了,心底想的不行。 只是梨花庄距离这里有些远,就算要接人也得好些时间。 楚星澜看了她一眼,两只手悄悄地握住了季酥的手腕:;那……季酥姐姐,你之后还跟傅见寒去苏州府吗? 傅见寒只是暂时归京,又恰好被圣诏的事情绊住了脚,但他还是苏州的知府。 傅见寒还是要回去的。 但是楚星澜不想要季酥走。 季酥眼睑低垂:;傅见寒先回去,我…再过一段时间也要动身了。 出嫁从夫,她还是得跟傅见寒走。 但是季酥很快又抬头补充道:;不过应该不急着走,有机会先见崔怜霜一面。 自从傅见寒去苏州以后,她们几个好姐妹聚在一起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 季酥想到这里眸光暗了暗。 以后这种机会应该也不会很多了。 这时殷薄煊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碗补药对楚星澜说道,;你今天起来太久了,该歇歇了。 悦儿回来以后她的注意力就一直都在悦儿身上。难得主动理会自己。 现在季酥一来,楚星澜又像是开起了话匣子一样说个不停。 他都消失了半个时辰了,楚星澜也没想起来找自己。 太坏了,太坏了! 季酥看了一眼殷薄煊那副吃醋的小娘子般的神情,笑道:;国舅爷是觉得我霸占了你,想要赶我走了。 殷薄煊抿着唇,可不就是么。 快走快走! 但季酥这次却故意没有善解人意。 她反过来握住了楚星澜的手,道:;若是往常我也就走了,但澜澜劫后余生,我两又好长时间没有叙旧了,就这么走了我心底不甘。 季酥舒舒服服地殷薄煊面前坐了下来,俏皮道:;我呀,今日就不走了。 殷薄煊眼皮一跳。 季允这样的老先生也能教出偶尔耍无赖的女儿吗? 季酥从前可没有这么较劲过! 可他一个大男人,又不能和季酥争宠。 殷薄煊的脸色青了青,扭头对楚星澜说:;喝药! 管不了季酥还安排不了楚星澜么。 楚星澜倒也乖巧,捧着补药咕咚咕咚几口就喝了下去。 这时候孟随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道:;夫人,有您的信件。 信封外面封了红漆,里头的东西又有些沉,看起来尤为贵重。孟随不敢随意处置。 楚星澜接过来,竟还有些沉甸甸的。 信封上写着楚星澜亲启几个字,她拆开一看,一个金黄的小物件就从里面滑了出来。 是一把长命锁。 楚星澜看着手中的东西,脸色一变。 季酥:;怎么了? 信还没看呢,楚星澜怎么就一副惊惶的样子? 楚星澜握着长命锁翻看了一眼,道:;这是曜之的锁!楚曜之! 崔怜霜的儿子身上的。 曜之满月的时候,她亲手挂在他身上的! 因为听说是她专门从寺庙里求来的,崔怜霜一直都给孩子戴着,从来都不曾摘下来。 楚星澜心觉出了事,立即抽出里面的信件展开。 可信封上却不是崔怜霜的字迹。 楚星澜的手一抖,信件就落到了地上。 殷薄煊眉头一皱。 ;谁写的信? 她抬头看着殷薄煊道:;是……琴峥。 他们都以为琴峥已经躲了起来,暂时不敢露面。可是他没有躲,还写信给了自己。 在他们沉浸在大局已定的欢愉之中时,他已做了别的安排。 季酥一愣,迅速捡起了地上的书信。 迅速读完信件,季酥惊道:;崔怜霜的孩子在他手上? 楚星澜点了点头。 信上说,在崔怜霜和楚家人离开西京的时候,琴峥就暗中派人盯上了他们。 一直以来楚星澜专注于西京的事情,也没有写信给她的二嫂嫂过。如今一想,他们已经断了联系太久! 她连崔怜霜什么时候被琴峥控制了都不知道。 以孩子做要写,他要求楚星澜今夜酉时一刻孤身去望花楼一会。 如果她不去,楚曜之必死。 殷薄煊剑眉一拧:;你不能去。此间有诈。 琴峥这个人太信不过了。 他现在又是个疯疯癫癫的状态,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犯病,对楚星澜下毒手。 孤身一人去望花楼,楚星澜必将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这封信的诱导性那么明显。 也许琴峥就是故意诱她入局。 楚星澜攥着长命锁问道:;那二嫂嫂的孩子怎么办? 崔怜霜曾经不止一次地对他们仗义相救,西京城里她是唯一一个对她那么好的女子了。 现在楚曜之有难,她怎么能见死不救? 楚星澜:;那是我二哥的孩子。也是我们楚家的血脉! 琴峥魔怔起来什么都可能做得出来。他绝不会顾念手下的活物到底是个大人还是个小孩。 殷薄煊道:;我知道。 他知道楚星澜此刻很担心。但是乱中最容易出错! 殷薄煊扶着她的肩膀道:;崔怜霜武艺高强,孩子本就不容易被别人带走。如果孩子真的丢了,她怎么可能不跟我们求援,还等到琴峥过来威胁? 一封信件而已,不能证明孩子真的在他手上! 楚星澜抬手道:;那这块长命锁怎么解释?从前你我也在西山上被埋伏过,若是二嫂嫂他们也被埋伏了呢? 那二嫂嫂根本就没有求援的机会! 她在乎崔怜霜也在乎崔怜霜的孩子。她不可能拿孩子去赌。 第839章 她不会来了 ;你是关心则乱!殷薄煊看着她说。 楚星澜:;那是我的亲外甥!若今日被带走的是玠儿,你还能如此淡定吗? 殷薄煊一愣。 她有点急疯了。 但这时候断不能与楚星澜置气,否则只会更激化她的情绪。 殷薄煊深吸了口气,问道:;琴峥要是真的对崔怜霜下了手,那和他们同行的慎儿定然也在他手里。比起楚曜之,他拿殷慎威胁你不是更有用吗? 她和楚曜之再亲那也是别人的孩子。 但殷慎就不一样了。 琴峥如果真的抓住了他们,第一个拿来威胁楚星澜的因素就应该是慎儿。 不只是楚星澜,他甚至可以来威胁自己! 可琴峥现在什么真人都没有带出来给他们见过,只送来了一块长命锁。很可能,他只有这个东西。 他知道楚星澜心软,一切可能都是琴峥在故弄玄虚。 如果楚星澜今晚去了,被挟持的就该是她了。 楚星澜:;我知道曜之被抓走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甚至更少。但就算是为了这百分之一,我也不能对这封信视而不见。 殷薄煊道:;若你是在不放心,今夜我去。 琴峥有几斤几两他清楚。到时候真见了面他总不会吃亏。 楚星澜抬头说:;但琴峥要见的是我。 她要是不去,也许殷薄煊还没进望花楼对方就已经逃了,甚至可能直接对曜之下黑手。 琴峥的生命是因为她才得以延续。 所以在所有权谋落败的最后,他想要见自己。 作为这本书中变数的缔造者,她也该去为这个变数做出一个终结。 她种的因,就要由她来承担这份果。逃不掉的。 殷薄煊默了默,最终道:;给我半日! 楚星澜一愣,;你要干什么? 殷薄煊说:;本想要给你一个惊喜,前几日我就悄悄派人去梨园接人了。楚家的人都在回来的路上,不日就会归京。 一路上也没收到什么崔怜霜等人遇袭的来信,所以他才笃定的琴峥这封书信多半是假的,是个诡计。 半日的时间足够他派出行动速度最快的间谍前往查探。 只要楚星澜等他半日,便能知晓崔怜霜等人到底有没有危险。 楚星澜怔了怔,从现在到酉时,只剩下半日不到的时间。如果到时候殷薄煊的人没有赶回来,她还是要去望花楼。 殷薄煊紧紧握住她的手,道:;届时有事,我陪着你。 楚星澜纠结了片刻,;好。 从阳光正好到日薄西山,楚星澜在国舅府里等了足足三个时辰。 转眼酉时就要到了,国舅府派出去的人却迟迟没有回来。 就在楚星澜心急如焚,快要动身前往望花楼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声近院口,一个清丽的倩影突然从院外转了进来,;澜澜!崔怜霜站在院门口看着她说道。 楚星澜怔了怔,一下朝她扑了过去:;二嫂搜! 崔怜霜眉眼里透着几分冷色:;收到国舅爷的消息我就立刻跟着赶过来了,比楚家的人先回来一步。 楚星澜一个猛扎将崔怜霜抱住,仔细端详了崔怜霜半晌,;你没事? 崔怜霜摇摇头。 楚星澜从怀里掏出长命锁道:;那这金锁是怎么回事?我亲手给曜之准备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琴峥那里? 崔怜霜无奈道:;当时走的匆忙,金锁的链子不知为何断了,从曜之脖子上掉了下来。当时着急赶路,没太注意,半路上都不知道在哪里丢了。 崔怜霜说:;后来我们也是怕再回去寻找会暴露踪迹,我们就暂时放弃了。想着等以后回来了,再斥重金去找也行。 反正钱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要紧的东西。最重要的是楚星澜的那份心意。 只是她也不知道东西怎么就落到了琴峥手里。 也许琴峥当时也派人监视着他们,后来那些人虽未跟去梨花庄,但是正好捡到了这块长命锁也未可知。 今日若不是她赶得及回来,楚星澜就要中了琴峥的计了。 先前她就觉得那个男人不简单,时间一长,他果然露出了马脚。 再看看一旁的国舅爷和季酥等人,崔怜霜道:;你就是关心则乱。这次还好有国舅爷在一旁看着,才没让你做了傻事。 要是进了琴峥的网,楚星澜焉能再平安地出来? 说她偏见也好,反正琴峥这种人就算你说一万句他不会伤害澜澜,她也不会相信的。 崔怜霜道:;被困京城,前路未卜,也许这一次他就是想要拉你一起破釜沉舟,跟你一起死。望花楼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去。 楚星澜的手渐渐攥紧。 崔怜霜愣了愣,;你不听?还是想去? 崔怜霜最是懂她。楚星澜的一个微小的动作她都能看出来楚星澜心底在想什么。 当她说不让楚星澜去花楼的时候,楚星澜的神情里已经出现了微妙的抵触。 就算没有楚曜之做威胁,她也还是想去见琴峥一面? ;别去! 崔怜霜握着她的手,坚定不移地说。 ;琴峥已经是穷途末路了,给国舅爷一点时间,他会把事情妥善解决。你和他已经没有别的关系了,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你从来都不欠他什么。 生也好,死也好。琴峥最终的结局是什么,都与他们无关。 从琴峥踏上复仇之路,对国舅府下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注定了背道而驰。 有时候人就是该学着绝情。 楚星澜心软是所有亲近她的人都知道的问题。 就因为当年她救下了琴峥,她才一直都觉得自己对他有责任。但那不是她的责任。 也不需要她去背负! 崔怜霜紧紧锁住她的双手,对她摇了摇头:;听我一次。不要去。 ……酉正了。 往常这个时候,望花楼里应该灯火通明。 但今夜这里却像是死了人一样,寂静地不出一点声音。 楼里也没有点灯。 楼外已经悄悄被人包围。 但他们没有破门而入,而是埋伏在周围的每一个院角,架好了弓箭。 怕打草惊蛇。他们不敢惊动里面的人。 但其实琴峥坐在楼梯上饮下烈酒的时候就听见了他们的声音。 ——这里实在太安静了。 他想要不注意到外面不和谐的动静都难。 外面的人不敢进来,多半是怕他在楼里还准备了后路。如果进来的不是楚星澜,他就会逃。 然后他们就很难再抓住自己了。 但这一次,他们真的多虑了。 他没有准备后路。 也没有想逃。 他累了。西京城里的权谋,他不想玩了。 一缕月光透过阁楼照在了他的手上。 他的手上握着一根白玉簪。 琴峥低头笑笑,伸腿大大咧咧地在楼梯躺了下来,一脚踢翻了两个酒瓶。 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以楚星澜的心性,她若是知道了楚曜之在自己这里,定然不会不管。 她不会来了。 也许是殷薄煊用什么方法识破了他的诡计。让她知道那快长命锁只是他在虚张声势。 也许是她到死之前都不愿再见自己,所以迟迟不肯现身。 总之,她不会来了。 ;吱—— 望花楼的漆红大门忽然被人推开。 琴峥身体一僵。 一个青色的倩影踏着月色而来。 她步步轻缓,摆动的裙边在皎皎月色中开出一朵素净的花来。 那人唤他:;琴峥。 第840章 愿望…… 琴峥一下翻身站了起来。 因为喝了太多酒,他看着楼下之人的模样都是模糊的。 他看到楚星澜青色的身影在他面前晃了晃,直到他摇了摇脑袋才清醒过来。 ;你来了! 琴峥立即朝楼梯下走了两步。 很难相信,一个手段那般狠戾的疯子,在这时候见到楚星澜时,他的语气竟然那般欢欣。 真的以为她不会来了。 她再次出现的时候,他是那么高兴。 而就在他这两步之后,楚星澜清楚地看到了他身后悬吊着的……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血水的……尸体。 楚星澜的瞳孔一缩。惊愕的视线直直落在了他身后的那个女人上。 细长的琴弦绕过按个女人的脖颈,以强大的韧性将她悬挂在了房梁之上。 楚星澜没有看错,她是妓院的老鸨。 她死了。 被琴峥用两根绑在一起的琴弦活活勒死的。 当初老鸨逼他做琴倌,所以他就用琴弦把对方勒死了。很公平的报复吧? 琴峥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了一眼,云淡风轻地笑道:;处置了一些该死的人。你别怕,我是不会这样对你的。 在见楚星澜之前,他总得把那些从前害过他的人都处置干净。 有些人不配活着。 当初老鸨为了驯服琴峥,让他成为望花楼里的头牌,同样用了山匪的药,将他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所以在结束自己的一生之前,琴峥也送她一程。 琴弦极细,勒过老鸨脖颈的时候也划破了她的颈动脉,直接割掉了她的半个脖子。 后来是细线弦刚好卡在了颈椎上,老鸨的头才没有被整个割下来。 死的时候她身上还穿着从前艳俗至极的衣服。 琴峥继续朝着楚星澜走过去,道:;你来了,我很高兴。 是真的很高兴。 恨不得把最喜欢的月光都分一半给她的那种高兴。 楚星澜半仰着头看着他:;你想见我,所以我来了。 月色下,他看见她手里拿着的金锁晃了晃。 琴峥脚步一顿。 楚星澜:;这是假的吧?楚曜之并不在你这里? 琴峥:;你知道。 楚星澜:;殷薄煊帮我把崔怜霜带回来了。 崔怜霜一出现,这些小把戏就根本骗不了她了。 琴峥怔了怔。 殷薄煊总能截断自己的一切算计。就连他最后安排的长命锁的骗局,他都解开了。 但这时,琴峥却突然笑了起来。 所以她不是因为自己以其他人的性命相要挟才走到这里。 楚星澜是自愿来见他的! 就算她之前对自己露出过那样失望的眼神,就算自己露出了最狰狞的一面给她看,她也没有厌弃自己到最后一面都不愿来见自己的地步。 对他来说这竟然是最好的答案了。 琴峥:;明知道是假的,殷薄煊也愿意让你来? 他才不相信那个男人能有那么好心。 他巴不得自己死在离楚星澜远远的地方,让他们这辈子都不再相见。 楚星澜:;我求他的。很认真地求了。 只是他们说话的时间不会很多。 楚星澜:;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即便穷途末路也要最后见自己一面,他究竟有什么话一定要当面亲口告诉她? 琴峥踏着长梯,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下来。 他手上拿着一把白玉簪子,很素净的样式。玄色的衣摆拖地,上面精细的刺绣都已经被酒水打成了脏污。但他不在乎。 走到楚星澜面前,他摊开手掌,对楚星澜问道:;你从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她说自己对她有过救命之恩,所以给了这个簪子当做信物。 她说日后只要自己有事找她帮忙,只要不是恶事,她一定无有不应。 琴峥:;虽然我是个坏人。但我救过你是真的,这个承诺也是你给的。它应该……还作数吧? 问到最后,琴峥的声音都出现了一丝漂浮。 那是他的心虚在作祟。 楚星澜会答应吗? 他不知道。 但他还是希望这个承诺依然有效。 楚星澜:;你想要什么? 琴峥一喜,忽然在月色下一把握住了楚星澜的手。他挂着笑意,拉着楚星澜往楼上走。 他没有任何恶意。 楚星澜似乎也看出来了,任由他带着自己往阁楼上走去,也不知道她将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路过那具悬挂的尸体时,他小心地拉着楚星澜往旁边避了避,没有让地上的血污脏了她的鞋。 然后他带着楚星澜进了一个屋子。 在一个窗台边停了下来。 琴峥藏在窗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打开了半扇窗户。 埋伏在四周的人都看见了一只手拉开了窗户,却始终看不到人,不由得皱了皱眉。 那可是他们的女主子。 也不知道他想对楚星澜做什么,他们多少有几分担心。 楼里的楚星澜却愣了愣。 琴峥行事这般小心,显然是知道窗外有人监守。 这时候他拉了楚星澜一把,让她顺着半掩着的窗缝往外看。 ;你看,这个地方风景很好的。全西京城最好看的风景应该就在这里了。只是很少有人知道,一个花楼里竟然也有这般景色。 默了默,他又道:;不过就算知道了,也很少有人会踏足这里吧。 这一片脏污之地是人们最喜欢寻欢作乐的地方。但也是被热最轻瞧厌恶鄙夷之地。 楚星澜茫然地往外看了一眼。 望花楼建的高,一窗之外就有万家灯火。热闹的长街笑声不断,几个大人的争吵里夹杂着小孩的嬉闹。 有人在这个时候才迟迟地点起炊烟。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耽误了他们的饭点。 西京城万户人家,便有万家的容貌。 这都是人间的烟火气。 唯独这个角落,寂寥地像是被世界遗忘了。安静地像是一座死去的城池。 但是楚星澜不懂他为什么要带自己到这里来看这个。 这难道不是很一般的景色吗? 她回头看了窗外一眼:;你的时间不多了。 殷薄煊只给了她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过后,不论是这座望花楼还是琴峥,谁都保不住。 琴峥不该跟她看这么无谓的东西。 他不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吗? 琴峥知道她没有懂,所以靠在了窗户后,笑着说:;我刚进花楼,第一次被迫接待那些客人时,就被安排进了这个屋子里。 楚星澜一愣,;然后呢? 琴峥:;第一次被下药服侍完那些男人以后,我曾经想死。那一天客人走了以后,我闩上了房门,一个人拖着白绫走到了这个窗户口。 他那时是想把自己吊死在这里的。 他转头看着楚星澜说:;但那并不是我第一次服侍男人。 楚星澜的身体一僵。 他说:;只是每一次服侍男人,都让我觉得一样的恶心。 之前,在山匪窝里的时候,他也不止一次地给那个山匪头子睡过。那样一段龌蹉不堪的人生,是他这一辈子都无法轻易揭过的痛。 琴峥回忆说:;后来我悬上白绫的时候,打开了这个窗户。顺着窗户,我看到了西京城里形形色色的人。 他羡慕地说:;……万家灯火,好不快活。我第一次知道,西京城里原来还有这样的好生活。 琴峥说:;我那时候好羡慕啊。你说为什么都是在西京城里,有的人却能那么快活。有的人却支配活在泥淖里呢? 有气无力地说完,他忽然像一堆烂泥一样瘫在了地上。 为什么偏偏是他过着这样的生活? 琴峥将头埋在了双膝里,掩面盖住自己的泣音:;如果那时候,我也能像个平头百姓一样生活多好。 他一开始也只是想要过平凡的生活。 是顾权恩不让。 老侍卫跟他说过的未来,始终没有来过。 他蹲在阴影里,抱紧了自己的肩膀。 颓然之间,他忽然哭得像个孩子。 他紧紧捏着那根簪子,哭着说道:;楚星澜,我一开始真的没有想要害人。真的没有…… 只是渐渐地,他在那条路上越走越远,他就慢慢地疯魔了。 那些凌虐过他的人,他都希望他们不得好死。 杀人是一项会上瘾的事情。 从他开始杀掉第一个害他开的人开始,他的双手就再也止不住去品尝那些血腥。 那些人带给他的最大的伤害,从来不是摧毁他的骄傲和尊严。 而是慢慢将他变成了一个和他们一样的人。 一样不择手段。 一样龌蹉不堪。 楚星澜的声音沉了沉,看着那个在阴影中抱着双膝的男人,她颤抖着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白皙的手腕穿透他面前月光的薄纱。 她探入阴影里,将他的头轻轻地摸了一下。 她就像在哄一个孩子,低声细语地说道:;这辈子没能好好活过的人生,下辈子,会好好过的吧。不要去随意杀人。不要去怨恨。不要被那些你厌恶的人改变成他们的模样。还有,找一个也很爱很爱你的人,和你温暖一生。 琴峥怔在了原地,抬头错愕地看着她。 楚星澜问道:;你最后,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那根簪子代表着她许诺给琴峥的一个愿望。 她如实说道:;你出不去了,今天琴峥想要的东西,我也会认真给你的。 她来,不只是为了见琴峥一面,也是为了探清楚望花楼的虚实。 她和殷薄煊真正的约定,是若花楼里还有别的人,她就在第一时间退出去。 哪怕强攻,他们也要将这一伙人直接拿下。 但若花楼里没有琴峥安排的手下,琴峥真是一人来赴约,她就能拥有和琴峥说话的一炷香的时间…… 但这也同样意味着一炷香结束以后,琴峥照样得死。 他已经没有活路了。 琴峥的喉结滚了滚,他仰头望着她,小孩一样渴求地问:;楚星澜,你今天,有没有带糖啊? 楚星澜一愣,;什么? 琴峥怔了怔,转眼把头埋得更低,;他们都吃过你给的糖。我还从来没吃过呢。 他委屈地说:;你都知道殷薄煊爱吃糖,南宫玠爱吃糖,你从来都不知道,我也很想吃糖。 但是楚星澜手里的糖,他一颗…一颗都没有接到过。 他摊开手掌,把那根簪子递给她,;我把簪子还给你,你给我一颗糖吃好不好呀? 第841章 我想吃糖 ;你想吃糖?楚星澜接过他手中的白玉簪,错愕地问道。 这就是他最后的愿望? 以一把长命锁费尽心机将自己骗来这里,拿出她当初给过的承诺做话柄。 他就只是……想吃一颗糖? 琴峥蜷缩在一起说:;我已经好久没有尝过甜味了。 好久好久了。 他还记得自己上一次吃糖,还是自己小的时候,因为逃难的路上苦,他受不住。 老侍卫才给他买了一颗糖吃。 后来老侍卫死了,就再也没有人给过他糖吃了。 要不是认识了楚星澜,他根本不可能想到,还有一些人家的姑娘可以甜到每年除夕都亲手为家人做上几盒糖,亲手送给她的哥哥们。 他记得后来有一年,楚星澜在除夕节里特地多做了几盒糖。 只是后来分发的时候那些糖都被她藏了起来。 哥哥们觉得糖少,但好歹也吃到了几颗。 剩下的糖不知所踪,他一直都暗戳戳地希望着楚星澜有一天也能记起自己,分给自己一颗。 可是从年头等到了第二年夏天,一直到他离开楚府,琴峥始终没等来那一颗糖。 琴峥:;你也给我一颗糖吧。 楚星澜心一软,忍不住往楼外看了一眼。 从未想过他也是一个需要慰藉的人。来见琴峥的时候,她身上没有带糖。 如果要给琴峥吃上一颗糖,她必须现在就赶回去。 但是国舅府距离这里太远了,就算她现在马不停蹄地赶回去,也不见得能够在一炷香燃尽之前赶回来。 而且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在刚才的谈话中过去了一半儿了。 在这件事情上殷薄煊跟她没有商量的余地。 殷薄煊是众人眼里最高权势的代表。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 既然说好了要在一炷香之内动手,他就不可能留人到天明。 否则他冷血铁腕的形象就不复存在,那就再也没有人会敬畏他了。 楚星澜:;等着我! 琴峥刚一抬头,就看见她转身往楼下跑去。长长的楼梯她两级并做一步地往下走,只为了能够更节约一点时间。 冲出望花楼,外面就是包围的严严实实的府兵。 殷薄煊一下从人群里站了出来,扶住焦急的楚星澜,道:;怎么了?你和他说完了? 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出来的有点快。 她那么着急,是琴峥又她说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楚星澜一双手急迫地在他的腰间和胸前翻着:;你带糖了吧?你身上的糖呢? 他这么喜欢吃糖的人,从来都把自己做的糖带在身上。 有时候糖剩的不多了,他舍不得吃,还会像仓鼠屯食一样藏起来。这些国舅爷不为人知的小性子,她全都记得。 回国舅府拿糖定是来不及了。 但殷薄煊身上有糖,她又何必舍近求远? 殷薄煊一愣,;糖? 她找糖干什么? 国舅爷盯着她,下意识摸向了腰间坠着的荷包。 她不会想要昧自己的糖吧。 楚星澜视线往下一垂,又看了殷薄煊一眼,一下就抓住他的荷包扯了下来。 殷薄煊:;里面不是…… 然而楚星澜已经扯开了荷包袋口。 里面一块一块用糖纸包起来的不就是先前她给殷薄煊做的糖吗? 别人用来装银子的袋子,他却用来装糖吃。 被发现了还不肯承认这是糖。 楚星澜扫了他一眼,幼不幼稚! 国舅爷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鼻头:;出门的时候拿错袋子了,本来里面应该是银两…… 他话音未落,楚星澜已经再一次朝望花楼跑了回去。 身影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楼里。 起初,殷薄煊:;…… 她现在都已经不听自己说完话了吗? 随后,殷薄煊:;? 总觉得事情怪怪的啊。 最后,殷薄煊:;!! 她拿糖去给琴峥吃了!一定是! 琴峥就算没多少时间了,还唆摆楚星澜来他在这里抢一份甜头? 最重要的是楚星澜还答应了! 殷薄煊气得差点没当场冲进望花楼里和琴峥再来一场battle! 要不是之前答应了楚星澜给他们一点时间,他早就提刀往前冲了。 楚星澜冲进屋里,抬头再次看到二楼上悬着的尸体时还是吓了一跳。 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 她定了定心,绕过上面的尸体,往琴峥身边走去。 琴峥依然靠在他的那一角里。冷冰冰的。 但是直到楚星澜走近,她才发现这血腥味不只是从老鸨身上传来的。 这里还有琴峥的血…… 就在她离开的那短短的一瞬间,琴峥竟然用匕首生生削下了一块手臂上的肉。 匕首;哐当一声从他手中落下,他的整个小臂都已经被血水浸染。 血珠顺着手腕往下滚落,他指尖疯狂地滴着血…… 在血色的殷红中,琴峥抬起了头,一张脸苍白得宛如孤魂野鬼。 ;琴峥…… 楚星澜小心翼翼地朝他走了过去。 她看了地上的匕首一眼,忙掀起了他血红的一截衣袖。 整个小臂上的皮肉都被削了下来,这一刀深可见骨。 那一块割下来的皮肉早已被他丢进某个看不见的角落。他的手都因剧烈的疼痛在不自觉地发抖。 楚星澜的唇色一白:;你…… 琴峥握着自己发抖的手臂,试图借由此来缓解些许的疼痛。 他看着她问道:;割掉它,我的过去,算不算就被抹去了? 从前楚星澜要他把手上的奴字去掉。 他不肯。 他偏要留着这个奴字激励自己,让自己永远记住没有权势之时的悲惨下场,好叫自己在权谋的路上半刻都不敢停歇。 他那时如果带着影奴归隐,选择远离朝堂京都,他们的结局,会不会好一点? 一个简简单单的;奴字困住了他的一生。 他把那个字削去的同时,也意味着他真的放下了。 楚星澜连连点头:;算。你再也不是奴仆。也不需要受任何过去摆弄……她哽咽道:;琴峥,你自由了。 琴峥笑了笑。但是手臂上传来的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表情不自觉地扭曲。 他笑得像是在哭。 ;……我想吃糖。 第842章 春心要从娃娃抓起 ;那后来呢?琴峥吃到那颗糖了吗? 兰庭里,一个七岁大的小姑娘捧着一张鹅蛋脸,看着坐在紫藤花下剥橘子的女人好奇地问道。 一个蹴鞠嗖一下踢到了她的脚边,殷慎穿着一身绣着金盏花的黑色小长袍跑过来道:;嗐,吃没吃到又有什么区别? 殷悦娥眉一蹙。 小姑娘随了娘亲的长相,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就算生起气来的模样也俊俏的很。 她嘟起了粉嫩嫩的小嘴,道:;当然有区别,他那么想吃糖的一个人,吃到糖了,就算是……就算是死,也不会觉得那么可怜了吧。 殷慎才不像她那样小意柔情,抱起蹴鞠看了她一眼,不屑道:;反正他最后都是死,吃一颗糖上路难道就会甜一点啊? 都已经走到那一步的人了,难道还指望下地狱以后少下一次油锅? ;你……殷悦被她那没有同情心的哥哥怼得气结,转身不理他了,反而对楚星澜问道:;娘亲,那他最后到底吃到了那颗糖没有啊? 在他们争执的时候,楚星澜已经一左一右地剥好了两颗饱满多汁的橘子。 这是今年苏州呈上来的贡桔。 当年一片旱涝的地方这两年已经恢复了生产,且年年粮食满仓,整个大齐都为之高兴。这里面当然也少不了傅见寒的功劳。 自从他当上苏州知府以后就一直勤于政事,短短两年时间就将苏州从之前旱情留下的贫乏里救了出来。 听闻这两个月,他也有动身回京述职的打算。 至于刚才的问题…… 这两个孩子昨天上街去玩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个茶楼里听说了从前西京城的旧事,说的正是当年琴峥之事。 但那时的事情外人不曾亲眼所见,多半只能自己揣摩,不了解真正的内情。那个故事也大都只编造到琴峥从宫廷里逃走了为止。 所以这故事一直到现在,茶楼里都没有写出一个像样的结局。 恰好这事又与她有关,他们今日便跑来找自己听真正的答案了。 楚星澜把橘子往他们面前一推。 两个孩子一人拿了一个橘子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楚星澜顺手摸摸殷悦的头,笑道:;娘亲也不知道。 殷悦一愣,;娘亲骗人,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糖不就是娘亲送的吗? 还是从阿爹那里抢来的糖呢! 楚星澜抿抿唇,;可娘亲是真的不记得了呀。可能是……娘亲上了年纪了吧? ;这里不太好使。楚星澜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对殷悦俏皮一笑。 殷慎脑子转的极快,一下就识破了楚星澜的诡计:;娘亲糊弄人,哪有三十岁就上年纪忘事的人! 他看娘亲就是不想说! 殷慎看了身旁的妹妹一眼。 难不成琴峥没有吃到那颗糖,但是娘亲怕妹妹伤心,所以才故意说是自己忘了? 殷慎立即走过去拉住殷悦的手道:;妹妹,我们一起去玩蹴鞠吧。我新学了一招,可好玩了。你来看! 殷悦的注意力果然一下就被转移,从桌边跳了下来,;好啊,好啊! 两个孩子一并牵着手往远院子里跑去,嬉笑声也变的越来越远。 这时候她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突然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他们那么小,也不是什么都懂。 楚星澜扭头一看,殷薄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想必刚才的话他也听去了大半。 楚星澜:;所以我才说自己忘了呀。 她冲着殷薄煊笑了笑,笑容里极尽人妻的温柔,正是当年琴峥至死都没能独自拥有的微笑。 当年,她抢了殷薄煊的糖跑回了望花楼里。 那时一地的血腥。 琴峥割下了自己的一块皮肉,就只为了死后永远不再为奴。 他痛的连簪子都抓不稳了,在看到自己捧过去的荷包里的糖时,却还是高兴地用血淋淋的手抓起了一颗糖如获至宝地放进了嘴里。 血腥味混着糖味在他嘴里化开的时候,他一个劲地儿地说甜,;甜,要是能再甜一点就好了。 他真的喜欢吃很甜很甜的东西。 楚星澜的眼睫颤了颤,;多吃几个就甜了…… 琴峥剥开一个又一个的糖衣,像是从来没有吃过糖的孩子,疯狂地把所有的糖都往自己的嘴里塞进去。一直塞到他自己呛住为止。 ;咳咳,咳咳咳…… 不小心从嘴里咳出来了两颗,他又连忙捡了起来,紧张地塞回嘴里去。 楚星澜紧张地拍着他的背脊,道:;你慢一点……没人和你抢。都是你的! 看到他把脏兮兮的东西也吃回肚子里,楚星澜一个劲地制止。 ;别吃了,都脏了。你别吃了! 琴峥却用血淋淋的手把她的手全部拍开,塞进嘴里的糖用另一只手捂住,;我也脏,我以前吃过更脏的东西。 这个糖。 是他用一个愿望换来的。 从楚星澜那里换来的。是最最好的了。 含着那一大口的糖用力地吮了几口,他才是像是敛足了甜。这辈子从来都没有俺么满足过。 琴峥抬头看着楚星澜,双眸湿漉漉地笑了起来,;这是殷薄煊的糖吧? 他低头看了楚星澜腰间的荷包一眼,;你身上没有糖。回去取已经来不及了。只有殷薄煊有这些糖。你是把他的糖拿给我了,对不对? 楚星澜怔了怔,;是。 琴峥忽然高兴地笑了起来,明明嘴里已经快要塞不下更多的糖了,他却还是一个劲地剥着糖衣,使劲吃下更多的甜。 他剥着剥着,却突然一顿,颤抖着手发疼的手笑道:;这是你第一次,把殷薄煊拥有过的东西也给了我。也是我第一次……第一次在你这里和殷薄煊获得了同等对待。 真的是第一次。 却也是最后一次。 所以他才想要记住更多的甜。 楚星澜的眼睛蓦然一红。 但又有什么用呢…… 就算他再吃下更多的糖,他之前人生的苦,也不会改变了。 就算他再努力地想要最后记住这甜的感觉,他也没有未来的人生可以去继续感受。 ;我要多吃一点。 ;多吃一点…… 他像是疯了一样地开始重复这句话,一边疯狂地嚼着糖咽下去,一边仍旧剥着糖衣。 楚星澜撷了下眼角,站了起来,冲他笑了下:;琴峥,那我走了。 她冲着琴峥招了招手。 今日一别,永生不见。 琴峥的手一顿。 但是很快,他就像没听到一样,继续重复着同样的话,;我要多吃一点……多吃一点…… 他依然坐在自己阴暗的角落里,吃着最后的甜。 而那个穷极一生都想要拥抱一次的女子,已经转身背着他走下了阶梯。 她走过的地方有月光倾倒,但是那月光却从来没有惠及过他所在的那一尺三分地。 糖衣一个接一个地落在他的脚边。 一触及地板就沾了血迹。 一直到她走出望花楼的最后一瞬,琴峥终于抬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 在离开他这件事情上,她从未有过停留。 她青色的衣摆扫过了门槛,俏气的下巴抬着骄傲地走出花楼,终于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就如同她数年前,那样骄傲干净地在他的世界里出现时,一样。 看着地上那无数的糖衣,他握着手中最后一张突然舍不得丢。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糖衣展平。 可是他忘了自己的手上也有血迹。凡是他摸过的地方,再干净的糖纸,也都只剩下一片血污,就像是过去几年他走过的路。 两滴清澈的泪水突然就砸到了糖衣上,碎成了一片看不见的珠花。 他和她,就像是雪地里平行走过的两条平行线。在冰冷的世界里,终身永不相交。 她永远明艳美丽。 是他永远不配触碰的美丽。 那一夜,琴峥没有等到一炷香的时间燃尽。 在楚星澜离开以后,他便拿着楚星澜留下来的白玉簪扎进了自己的心口。他是唾弃自己的,也是骄傲尊贵的。 所以就连死他都要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而不是让殷薄煊来彰显他最后的失败。 最后国舅府的人到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具蜷缩在月光里的尸体。 那是少有人见过的绝望。 那是少有人见过的美丽。 那样一具蜷缩在月光下的尸体,纵然满是血污,但是他月色平静而永恒的睡颜,却第一次让人觉得,原来死人也可以这样美丽。 后来殷薄煊的人从他的手心里挖出了一样东西。 至死,他都抓着一张糖纸。 …… 楚星澜仰头看着紫藤花架里透下来的斑驳的光,眨了眨因为阳光有些湿润的眼睛。 殷薄煊:;别想了。你之前说喜欢仙鹤,我刚给你弄来两只放在了墨竹轩,一起去看看? 楚星澜站起来道:;好啊。 两人顺着长廊往墨竹轩走去,楚星澜忽然道:;啊,想吃橘子。 刚跟上两步的殷薄煊倒着退了回来,从桌上顺走了一个橘子。 仔细剥好,一片片送进楚星澜这个小祖宗手里,楚星澜:;听说傅见寒要回京述职了,季酥姐姐应该也会回来吧? 殷薄煊看了她一眼:;不是回京述职,是要调回京都了。你的季酥姐姐可以多陪陪你了。 楚星澜立即扭头:;你怎么知道? 殷薄煊笑道:;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有哪一件是我不上心的? 楚星澜微微颔首。也是。 忽然,她眉头一皱,;唔,今年的贡桔好多籽。 一只手已经习惯性地伸到了她面前。 楚星澜嘴角一提,吐出来的籽就落到了殷薄煊的手中。 那一只手啊,是当初上阵杀敌握陌刀的手。也是当初批驳国家公文,决定多少人生死的手。 瞧瞧,这哄起女人来,也不过就是用来接贡桔籽的一个簸箕! 楚星澜:;季酥回来以后,我要请她来做客。 殷薄煊:;大人可以,傅遐迩不行。 楚星澜扭头:;为什么? 殷薄煊眯了眯眼睛,一脸老父亲的警惕:;那小崽子年纪轻轻一张谦谦公子的脸,我瞧着悦儿看到他的时候甚是欣喜。 国父大人磨了磨牙。 春心,要从娃娃抓起! 上次傅遐迩就来了一次,把殷悦哄得高兴的不行。 他瞧着那小猪崽子,就是豆丁大点儿就想要拱他家的玉白菜了! 楚星澜:;我喜欢傅遐迩,要见! 殷薄煊:;不行! 严肃。 这件事情上他是一家之主。 楚星澜:;就要见! 殷薄煊的牙齿已经咯咯作响:;不,行! 楚星澜瞪了他一眼:;那我以后也不能带慎儿去找别家的小姑娘了? 殷薄煊突然就一脸无所谓了:;那无妨。慎儿是男孩子。不珍贵。随便放出去养都行。 小姑娘娇娇软软的多可爱。 跟殷慎那个糙老男孩子不一样。没法比~ 楚星澜嘴角一抽。 殷薄煊这个偏心眼有点过分明显了。 她忽然想起两个孩子四五岁的时候在花园里往丢沙包的游戏。 一次慎儿用沙包砸中了悦儿的脸,恰好被路过的殷薄煊看到了。 他这个当爹的捡起沙包掂了掂,二话不说就将沙包朝着慎儿砸了过去。 然后慎儿直挺挺地就被砸晕了。 后来又有一次兄妹两玩砸沙包,这一次悦儿争气了,一个沙包直接就砸到殷慎的脑门上。 恰好这两年比较闲的殷薄煊又看见了。 慎儿于是期待地看着殷薄煊,眨巴着大眼睛,想要看自己亲爹也砸妹妹一次。 然后殷薄煊直挺挺地路过了。 慎儿不服,还幼稚地问了殷薄煊一句:;爹,您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砸妹妹也就算了,连一句谴责都没有吗? 殷薄煊一愣。 半晌,他反应过来,转身对殷悦比了个手势:;棒!不输男儿气概呢! 这么一想,在娇养女儿这件事情上,殷薄煊真是不输任何人呢。 殷薄煊又往她嘴边塞了一块贡桔。 楚星澜:;不吃了! 贡桔太甜,籽还多,吃多了有点腻。 殷薄煊愣了愣,才把她吃剩下的贡桔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哼,他吃! 第843章 恶咒·一 立夏。 季酥真的带着傅遐迩回到了京城。 这一次他们带来的行李颇多,听说不久前刚在季相的宅子对面买了一套府宅,似乎是真的打算在京城长住了。 因为殷薄煊强硬的不让傅遐迩来府上做客的态度,再加上楚星澜怕季酥刚回京的时候许多东西没有整理好。她和崔怜霜一直等到季酥回京的第三天才去拜访。 只是季酥回来的路上没有休息好,见到它们时就一直在咳嗽。 楚星澜说要江隐踪来帮她看看,江隐踪之前跟随珍珠和武状元去了一趟北海之滨的东莱渡。 但是当他们拿出石牌的时候,渡口的船夫就只让武状元和珍珠上了船。 起先江隐踪想要等他们回来。 但是后来他在东莱渡等了三个月也不见消息,就只能自己回西京了。 武状元和珍珠最后到底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 不过楚星澜希望,他们是过得幸福的。 季酥却摇头道:;不用,我在苏州也找了个好大夫,他帮我调理着就行。 崔怜霜一手支着脑袋犯困道:;入了夏,似乎格外好睡了。 崔怜霜这人没什么缺点,就是一到夏天就爱犯困。一天里若是没有事情,她能快乐地睡上五六个时辰。 季酥一笑,用帕子捂嘴咳嗽了两声,;我听说妙严寺过明日要办香火会啊,你们去不去? 楚星澜兴趣一般:;我无所谓,季酥姐姐要是想去,我也可以陪你啊。 崔怜霜困得不行,连话都懒得说了,只软趴趴地举了一下手。 意思是,赞同。 季酥嗔了她们一眼:;你们一点都不虔诚。现在多积一点福报,以后是能造福子孙的。 楚星澜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一辈子那么长呢,子孙们要福报,以后慢慢积攒就是。姐姐你着什么急啊。 季酥一愣,垂下眸子道:;谁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啊…… 楚星澜不以为意:;那就捐个三十万两白银意思意思吧。希望佛祖给福报的时候也不要太吝啬了。 这么丰厚的诚意,她相信无所不通的佛祖能感受得到。 佛祖菩萨不是俗人,但他们,也塑金身。 崔怜霜打着哈欠:;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辰时,咱们妙严寺门口见。 虽然犯着困,但是重点她可是一个都没落下听。 季酥无奈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行了,你快别在我这儿待着了,回去睡吧。不然我怕你一会儿要倒在这张桌子上了。 崔怜霜睁着迷糊的双眼:;这才来了多久你就赶我们走,是淡了吗? 季酥看着她那副恹恹欲睡的模样又好笑又好气,都有点不耐烦了:;去去去,回你的楚府去。 楚星澜也拉着崔怜霜站了起来:;好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明日妙严寺等你。 楚星澜挽着崔怜霜往外走去,季酥笑着跟他们招了招手。 待她们离去,她的脸色才突然一变,捂着嘴猛地咳了起来。待她咳完,她的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身后的丫鬟一脸担忧:;夫人,您这样…… 季酥看了她一眼,语气少有的强硬:;不许声张! 她还没到躺在病榻上不能走的地步。 她不想让更多人为她担心。 翌日,妙严寺。 季酥今日不知是因何来得晚,到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一刻了。 看到她从马车上下来,楚星澜立即上前道:;季酥姐姐,你的脸色怎么比昨天还要差? 今日她脸色不好,出门前特地吩咐丫鬟要将她好生打扮一番,不要让人看出端倪。 没想到楚星澜的眼睛那样尖,一下还是看了出来…… 季酥不经意地摸了下脸,无奈道:;唉,太久没回西京城了。都忘了自己是西京人,昨日水土不服一宿都没睡。 楚星澜噗嗤一笑,挽住她的手道:;那姐姐以后可得多待在西京了,那些远的地方咱们就都不去了。 崔怜霜今日是睡过午觉才来的,整个人都比昨日精神得多。 三个姐妹想跟着进了妙严寺。 今日香火鼎盛,来的人是往常的四五倍。一整个寺庙里人挤人,有时候走得近的两个人,脚跟都能并在一起。 但好在的她们的三十万两白银提前跟寺里的法师打过了招呼。 法师将上香的主殿在那个时间特地空了出来,她们虔诚叩拜的时候才没有旁人打扰。 楚星澜和崔怜霜都是简单的叩拜以后就站了起来,但是季酥却一直跪在蒲团上,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 楚星澜笑道:;姐姐,你今日的愿望好像颇多啊。 许愿这么久,是有什么非要完成的事情,多求了两下菩萨么? 季酥嗔了她一眼:;不许胡说,不过就是求傅见寒日后身体康健,百年到老。求遐迩也能用功读书,日后功成名就,做个如他父亲一般的君子罢了。 很正统的古代女子偏爱求取的东西。 但是楚星澜问道:;那你呢,不为自己求一点什么吗? 季酥笑了下:;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求的了。在菩萨面前不能太贪心的。为他们求了,就不能再为自己求了。不然菩萨不应验了怎么办。 楚星澜惊叹道:;哇,姐姐你怎么能十年如一日地做着这么温柔的人。 就连许愿都是,只把要紧的愿望给了家人。 季酥好奇:;你许了什么愿? 楚星澜莞尔,只吐出了四个字:;长相厮守。 她的愿望很简单。 她要和殷薄煊一起,长相厮守。 他们要真正的白头偕老。 季酥笑了下,眼底闪过了一丝羡艳。 长相厮守啊…… 真好。 她转头对她们说道:;好了,我还要多诵会儿经。你们先去寺庙里逛逛吧。我一会儿就来找你们。 楚星澜和崔怜霜对视了一眼,;好,这三十万两银子可值好一会儿时间呢,季酥姐姐不着急,慢慢念。 说完她们走出了大殿,将季酥留在了那里。 妙严寺的后山风景向来不错,两人携手往那里走去。 这时候她们忽然听一块假山石后面传来的低语。 是一个女人在说话。 ;听说又死了一个了。还是望月楼的头牌呢。说话的人特地将声音压得低了些,对死亡她还是心有畏惧的。 另一个女人冷笑:;活该呀,本来就是些不干不净的女人,只会勾引男人。死了正好呢。 虽然她们是来妙严寺拜佛祖菩萨,但是这两位慈悲之心,说话的人显然一点都没学去。 第一个出声的女人说道:;可那些毕竟是人命啊。杀人的凶手到现在都没有抓到,京城里现在都已经人心惶惶了。你说有一天那人不会把矛头对准我们这些普通女人吧? 事情可能要波及到自己,另一个顿时避讳不及:;呸呸呸,我们又没干青楼里的龌蹉事,才不会有人来杀我们呢。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应该是走了和他们相反的方向,渐渐地就听不见了。 楚星澜扭头问道:;京城,最近经常死人吗? 崔怜霜眉头蹙了蹙,;是有点不太平,最近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个疯子,短短一个月,已经接连杀了四五个人了。每次都是一刀捅进身体里,留下了尸体,却没有见到凶器。大理寺卿最近一直都在查这个案子。 先前的大理寺卿胡舟早早就被贬职去了西北的一个小县城当县令。 如今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正是崔怜霜的远房表哥。 不久前他们聚在一起刚听那位表格说起这件事情。 楚星澜的脸色变了变,这个时代也出现连环杀人犯了吗? 楚星澜问道:;那望月楼的头牌又是怎么回事? 自望花楼的老鸨死了以后,没过一年那个妓管就被新的人盘下,改名为望月楼。 仍旧是做着那些不好言说的生意。 西京城里永远不缺想要发财的人,就算死了那一个老鸨,以后也还是会有新的人接上。 只是不知道下一个再遭同样的折磨虐待的人会是谁了。 崔怜霜:;被杀的女子全都是青楼卖身的女子。越是红的女子,就越容易遭毒手。有好几家青楼妓管为了避风头,都接连关了几天的门。 倒不是那些老鸨突然有了良心。 她们还是想要挣钱想,但是命也得留着不是? 若是再折损一两个头牌,那老鸨又要痛失一份心血。 兴许客人都觉得这家青楼不吉利,掉头走了,那她们以后可就更没有生意了。 楚星澜一惊。 专门挑青楼的女子下手,是和妓女有什么仇怨吗?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被青楼女子抢走夫婿的某一个怨妇。 也许就是因为失去了所爱,为了报复,那个人才心理扭曲想要对其他的青楼女子下手。 再想到刚才那两个女子的话语,楚星澜的眸底划过一丝黯然。 明明寻欢作乐的是那些男人,为什么这些女人反而对青楼里苦命的人厌恶更多。 也许那些委身青楼的人,并不是自甘堕落。 本就已经挣扎生活在炼狱之中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连性命都有了后顾之忧,她们真的很可怜。 但是这时候崔怜霜又说道:;但其实这事不是第一次在大齐里发生,几年前在其他地方也出现过类似的案子。 楚星澜愣了愣,;什么地方? 崔怜霜摇了摇头,;记不清了,太多了。芜州,朔州,青州城……都出过类似的案子。每次死的都是青楼的人,凶器都没有找到。 她看了楚星澜一眼,;只是因为她们都是青楼女子,也就没有引起多大的重视。官府简单查了查,没查出凶手,也很快就会以无头悬案了结这些案子。 没有父母亲朋伸冤的人,死了以后都难得到一个公道。 世道就是这样。 楚星澜怔了怔,若是此人行动了这么久都没有被抓住,那过去的几年间他该杀了多少人? 第844章 恶咒·二 楚星澜:;大理寺卿那边有线索吗? 崔怜霜摇了摇头,;没有,表哥才刚上任,这件事情无疑是对他的一个考核,为这他这两日都快忙昏了头了。 京城水深,若是连上任以后的第一个要案都无法解决,以后就别说什么提拔之路了。 南宫玠这两年越发精于政事,行事的果决已经不输殷薄煊当年的作风。 在他的治理下,朝堂中的尸位素餐之人少了大半。 听说这两年他还打算对吏治下手,估摸着过段时间大齐里又得被薅下来一批贪官。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表哥不能处理好这个案子,那大理寺卿的位置就只能有能者居之,把他换下来了。 不知不觉中她们已经走了很远。 崔怜霜回头看了一眼,巧妙地结束了这个话题:;差不多该回去了,季酥应该已经把经书都念完了吧。 吓人的事情听多了心悸。还是少说的好。 楚星澜点点头,一起往回走去。 回到寺里,季酥已经在大殿外等候,;回去吧? 崔怜霜微微颔首。 忽然,楚星澜道:;等一等,既然都来了,我也去给殷薄煊的姐姐续一下长明灯吧。 往常殷薄煊要是来这里,都会给殷闻萱的长明灯里续上灯油。 她跟着来了几次,慢慢地也就记住了。 崔怜霜:;我陪你。 楚星澜摆摆手:;不用,我一下就回来了。 她说完人就已经消失在了偏门门口,都已经年纪不小的人了,却还永远像个小姑娘似的。一身的活力都用不完。 崔怜霜忍不住笑道:;怎么还像个小猴儿似的。 季酥却羡艳地说:;她这样多好啊,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 崔怜霜诧异地瞥了她一眼,;你从前可不是喜欢热情的性子。 这是苏州太温柔了,都把季酥憋坏了吗? 季酥低头笑了下,;若是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做楚星澜那样的人。 崔怜霜:;为什么? 季酥说出了一句话:;一辈子无拘无束,一辈子灿烂幸福。 其实纵然生在首富那样的人家,楚星澜的人生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她也有苦难,也有自己撕心裂肺痛哭的时候。 这些季酥都知道。 但她羡慕的是楚星澜那样洒脱自由的心性。 从她认识楚星澜起,她就知道,楚星澜是一只自由的鸟。 森严礼教关不住她,魅惑人的感情关不住她,就连大齐也不行。 因为是一只鸟,所以阳光下,她的每一片羽毛都向往着自由。 楚星澜肆无忌惮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旁人的目光不能撼动她分毫。 若是用楚星澜的话来说,那就是;关我屁事,他们爱怎么看怎么看,老娘独自美丽。 试问这样的话,大齐里有哪个女子敢同样地说出来? 她从小受着百般礼仪的教导,一直都以为这才是女子该有的模样。 但是认识了楚星澜以后她才明白,一百个人也是可以有一百种活法的。她们真的不必把自己都雕刻成一个模样。 所以如果有下辈子,她想活成楚星澜的模样,她也想像她一样放肆纵意地策马长街而过一回。 她也想……像楚星澜一样在人员嘈杂的地方,放肆地想笑就笑出来。 是那种大声的,自由地笑出来。 崔怜霜笑着揽过了她的肩。 ;我的傻姐妹,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不必等下辈子。她盯着季酥的眸子,道:;从这一刻开始,就可以成为你自己想要的样子。 楚星澜的生活让大齐绝大多数的女子都羡慕,那就成为她啊。 成为一个勇敢的人,没有什么好值得犹豫害怕的。 楚星澜走进偏殿给殷闻萱的长明灯里添了点灯油,对着那盏灯火行了个礼。 这时偏殿里的灯芯却;啪一下爆出了一个火星子。 楚星澜吓了一跳,整个人都警惕了起来。 不知为何,她忽然感觉背后有人在看着自己。一种毛毛的感觉没来由地就在她背后升起,就好像有人拿着刀子在朝她靠近。 楚星澜蓦然往后一转。 一阵风吹过。偌大的偏殿里灯影闪烁,更添了几分人心里的焦急。 但是背后并没有她以为的奇怪的人。 楚星澜的心猛地跳了跳。 幻觉么? 她捂住胸口,认真地又往附近看了几眼。 偏殿里确实没有什么人。 ;澜澜!你怎么这么久?崔怜霜挽着季酥的手,忽然出现在了门口。 楚星澜猛地回过神,;啊? 崔怜霜往偏殿看了一眼,;添完灯油没有啊?该回去了。 楚星澜微微颔首,见到自己人,她心头那股毛毛的感觉才渐渐地消退下去了一点。 她跟着崔怜霜离开。 偏殿里很快又起了一阵风。而就在那一阵风里,一个笑面菩萨的身后,爬出来了一只干枯的手。 金身后缓缓露出了半张埋在黑色的斗篷里的人脸。 ;嘿嘿嘿……嘻嘻……嘿嘿嘿嘻嘻…… 怪异的笑声从她的喉咙里发了出来,没过多久,那一张人脸又左右摇摆着缓缓地藏到了笑面菩萨的身后。 回到国舅府。 夜里,殷薄煊给楚星澜洗脚的时候,楚星澜着重说了今天在妙严寺里发生的事情。 ;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看! 殷薄煊捧起她的一只玉足,把布帛裹了上去,;不是错觉? 楚星澜愣了愣,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准了。 是错觉吗? 又好像不太像! 殷薄煊抿了抿唇:;这两日你若是出街,带上小甲、小乙。 不管是不是错觉或者楚星澜多想,只要楚星澜觉得没有安全感,那他就值得多派几个人去保护她。 就算白费力气又如何,他乐意。 楚星澜笑了下,拿起手边一盘果脯,边吃边道:;过几日有一场请神庙会,悦儿之前一直吵着要去看,到时候你陪我们去好不好呀? 殷薄煊问道:;什么时候? 楚星澜:;四月初六。 国舅爷思忖了片刻,;妥。 擦干净了两只楚星澜的小脚脚,殷薄煊把它们放到床上,喜滋滋地道:;洗香香了,夫人可以睡觉觉了? 楚星澜微微颔首:;那就熄灯吧。 国舅爷面色一喜,已经准备好要在床上大展宏图了。 然后房门;哐当一下被人推开。殷悦手里抱着一个小兔子玩偶,扁着一张嘴杵在了那里。 ;娘亲~~ 楚星澜一愣,连忙把下床把孩子抱了过来,夹在了她和殷薄煊的中间:;怎么了,我的小宝贝? 殷薄煊脸一黑,不满地抱腿往旁边挪了挪。 虽然女儿很可爱,但是有时候也是真的很碍事。这时候女儿的可爱真是大打折扣了。 殷悦红着眼睛,委屈屈地问道:;娘亲,悦悦好不好看? 楚星澜毋庸置疑地挑了一下她的下巴:;当然是好看的,悦悦是京城里少有的美人胚子。顿了顿,她笑了下:;承了娘亲的好模样呢。 夸人的时候也不能忘记捎上自己。 殷悦一愣,忽然认真地问道:;那是我好看还是娘亲好看?刚才我在听珊瑚小姨讲故事,她说娘亲小时候是最好看的美人胚子了。我都比不过! 她不服气。就来亲自问娘。 娘亲怎么可能比她好看? 她可是从小被人夸美长大的! 楚星澜:;!! 天,这孩子这么小就会比美了吗? 楚星澜默了默。 须臾,她蜷起手掌认真地咳了一下,严肃道:;悦儿,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大人也不能撒谎骗小孩。 楚星澜:;确实是我比你美。 殷悦一愣:;? 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娘亲,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她可是小孩! 楚星澜义正言辞道:;不行。我不能为了哄你迷失自我。欺骗你是不对的! 殷悦的眼睛更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抱紧了怀里的小兔子,扭头看着殷薄煊:;爹爹,你来说,我是不是比娘亲好看! 殷薄煊一愣,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情还能cue到他的头上。 他的眉头皱了皱,仔细斟酌了一番,认真道:;确实,是你娘比较好看。 似乎觉得不够,他这个当爹的又补充了一句:;好看的多了。 一瞬间,殷悦的世界如遭雷击。 不是一点点。 不是略胜一筹。 是‘好看的多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在她爹的眼里,很丑! 泪花花在她的眼珠子里打起了转转。 殷悦急道:;那,那我就提前用今年的生辰许一个愿望!我的愿望是,爹爹要说我才是京城最好看的美人胚子,我比娘亲好看! 殷薄煊板着一张脸。 ;我不。 殷悦一愣,着重提醒道:;可这是生辰愿望啊! 不是说生辰那一天大家都会让着小寿星,她要做什么都无有不依的吗? 殷薄煊居高临下地睨着面前的豆丁儿,;不是所有的生辰愿望都会实现的。比你娘亲漂亮就不行。 她怎么可能美过楚星澜? 这不是做梦呢么? 这世上就是楚星澜最美! 殷悦嘴巴一扁,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爹爹不疼我了…… 但是殷薄煊怎么可能会有身为人父的谦让呢? 当初南宫玠的一颗糖他都能毫不犹豫地抢过来吃! 他就是坏! 殷悦嚎啕大哭地跑出房间,冲回了自己的小屋子里,哭的好伤心。 楚星澜嘴角一抽,不高兴地看了殷薄煊一眼:;你怎么欺负小孩? 殷薄煊眉毛一挑:;你刚才就没有? 关顾着谴责他,楚星澜这么迅速地就忘记她自己干的事情了? 不是她自己先一口咬死了比孩子好看的么? 他不过是做了一个夫君该做的事情,妇唱夫随罢了。 骄傲! 下次还敢! 至于悦儿骄傲的自尊心什么的,在楚星澜面前可以暂时忽略不计。 第845章 恶咒·三 四月初六那天,西京城里迎庙神,这也算是城里少有的特色活动,常常两三年才举办一次。 大家都说在这一天抢到庙神扮演者手中喜糖的人,来年都会有享不尽的福运。光是冲着这个彩头,也有不少人来街上看热闹。 长街人头攒动,花车的杂耍样式层出不穷,夹道之人连连叫好。 楚星澜和殷薄煊一人牵着一个娃娃走在街上,一家四口看起来很是温馨。 上一个节目表演完,现在花车上正在演绎恶鬼作祟,庙神擒拿的戏码。 庙神本不是神,而是人间一个武将。他卸甲归田之时途经此地,听闻有恶鬼作祟,就要过来擒拿。 恶鬼变出了两个分身,张牙舞爪,手上持着一把骨刀,口中发出了可怖的;嘻嘻嘻……的笑声。 他们在庙神周围不断的转着圈圈,随时准备发动阴险的攻击。 庙神似乎被那两个亦真亦假的身影蒙蔽,一时看看这个,一时又看看那个。 根本分不清楚哪个才是对方的真身。 街上的看客们紧张了起来。 下一瞬,两个恶鬼突然扑了上去,和庙神缠斗在了一起。 庙神神勇无敌,一下擒住了对方,一剑捅入了恶鬼的肚子。恶鬼的口中发出了一声尖叫。然后我们要神转身将另一个恶鬼也斩杀在剑下。看官们连连叫好。 庙神转头对着百姓们许诺,说自己会庇佑苍生。 但谁知,那恶鬼的其中一个分身并没有死透,在庙神不注意的时候重新捡起了地上的骨刀,一刀刺进了庙神的后背。 庙神倒地,却是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把恶鬼的最后一丝阴魂驱散。 庙神倒在了花车上。 周围的童子纷纷将花瓣撒在他身上,表现出哭泣不舍的模样。 许多看客们第一次看到这出戏,都忍不住为他的勇敢啜泣。 殷悦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早已经忘记了前几日和楚星澜之间的不快,紧张地抱紧了楚星澜的胳膊,害怕道:;娘亲,那个恶鬼好可怕。 楚星澜拍拍她的胳膊:;没事,都是假的。而且邪不压正,恶鬼已经死了,以后也不会再为祸人间。 殷慎问道:;那牺牲的庙神怎么办?一定得有人死吗? 楚星澜笑了笑:;本来这世上就不可能有十全十美的东西。但死亡未必不是另一种永生。有的人虽然死了,但他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你们看。 她示意两个孩子往台上看去。 果然,在童子们的哭泣中,庙神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他双目炯炯有神,身体直接凌空而升,这一幕,示意着庙神已经正式得到飞升。成为了人们心中永远的神。 庙神死而复生,夹到的百姓们又欢呼了起来。 楚星澜低头看着两个孩子,问道:;这出戏,你们看明白了吗? 殷悦茫然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说,厉害的人要学会保护别人的意思吗?殷悦问道。 如果她也很厉害,那她是不是也应该学着像庙神一样勇敢地保护子民? 楚星澜一愣。 她还小,能理解到这个层面已经很不容易。 这时殷慎却说道:;管他们保不保护子民,反正不许动我的家人。谁要保护子民就让谁去,但要是想要牺牲我的家人来保护别的子民,我不肯。 就好比他只有这一个妹妹。 没了就是没了。 不可能死而复生。 他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妹妹去死? 所以以后谁要是倡导压保护子民,就牺牲谁的妹妹去! 他拉了拉殷悦的手:;你以后也不准背着哥哥去保护子民。 这个傻妹妹有时候心肠太好,太容易被骗。 要是有一天被骗着去做什么拯救苍生的事情,岂不是要很受伤? 殷悦怔怔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街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卖糖人的小贩。 刚才的话题一下就被他们抛之脑后,殷慎牵着悦儿的手开开心心的就朝着卖糖人的小贩身边跑。 ;糖人!等等我,糖人! 两兄妹追着糖人就往人堆里跑。楚星澜只好快步跟上。 一直尾随在他们身后的慕容深终于有机会和殷薄煊并肩露脸。 他臭着一张脸问道:;这就是你今日说的独特的安排? 殷薄煊:;和妻子儿女一起上街看庙神,不独特? 慕容深眼皮跳了跳:;你从小到大在西京城长大。这庙神的戏码你都看了多少次了,你不腻吗?这就是你放我鸽子的理由? 半个月前,殷薄煊就已经跟他约好了,四月初六这一天,他们一起去猎场打白鹿。 现在可倒好。 鹿毛没见到一根,光看了这没意义的庙神! 殷薄煊还信誓旦旦的跟自己说,今日的安排绝对特殊,他一起参加一定会很有趣,生生的把自己拐了来。 结果他来了以后,殷薄煊也从头到尾没看自己一眼。他光顾着哄媳妇孩子了。 就不该信有媳妇儿的男人的嘴! 真是骗人的鬼! 慕容深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看去,我找段沿去打鹿了。 殷薄煊瞥了怒气冲冲离开的某人一眼,心道,这可是你自己要走的,可不是我放了你鸽子。 楚星澜追着两个孩子来到糖贩面前,给他们一人买了一个小糖人。 正要走,想了想,楚星澜又折了回去。 ;再给我一个。 她递过银子说到。 糖贩愣了愣:;夫人家两个孩子不是都有了吗? 楚星澜;啊~了一声,笑道:;我们家大孩子也要一个。 谁还不是个小宝贝了呢? 殷薄煊也是! 买完喜欢的糖,楚星澜正要往回走,就看到那两个小崽子又凑到了路边一个佝偻着身影的老人家身边。 老太太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看不太清脸。 一双干枯的手抖着一个破烂的铜碗,像是在祈求路边好心人的施舍。 殷悦身上还带着一包金珠子,这是娘亲给她的零用钱,见到这么可怜的一个老人家,殷悦心软,总想施舍一点。 ;穷,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娘亲教我的。 殷悦奶声奶气地说完这一句话,轻轻的把两个金珠子放进了那个老人家的碗里。 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弗得则死。呼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 这也是娘亲教她的道理。 所以就算是施舍与人,也不要做出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 老太太举着铜碗的手抖了抖,抬头看了她一眼。 斗篷下,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有如一口枯井,不见一点生机。 ;嘿嘿…嘻嘻嘻……老太太的口中忽然发出了一串诡异的尖笑。 殷悦下了一跳,这声音让她想起了刚才花车上的恶鬼。 忽然,一直藏在斗篷下的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匕首朝殷悦刺了过去。 楚星澜只告诉了她达则兼济天下,却忘记告诉她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些看起来最平凡无害的人,也可能藏着杀机。 ;悦儿小心!楚星澜不知从何处扑了过来,一把将殷悦报了起来,转身躲开了那里。 匕首没能刺到殷悦,但是却在楚星澜的身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殷悦吓得顿时大哭了起来。 ;嘿嘿嘿…嘻嘻嘻…… 那个疯老太太只是一个劲儿的尖锐的笑。凡是听到他那笑声的人都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她握着手上的匕首,再一次朝着楚星澜冲了过去。 是这一次她没有得逞,殷薄煊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臂,折断她骨头的一瞬间,也将这个不识好歹的人一脚踢飞。 小甲小乙立即上前将人压住,紧张道:;夫人没事吧? 他们没提防一个要饭的老太太竟然会下此毒手,才给了这个人可趁之机。 珊瑚连忙上前抱过孩子。殷薄煊低头捧着楚星澜的手道:;没事吧? 楚星澜摇摇头,手臂上不过是刚刚被刮破了一道伤口,只流了一点点血而已。 ;不打紧。 她低头看了一眼,从那个疯老婆子手上掉落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匕首,分明是一把被磨得无比锋利的血淋淋的骨刀。 楚星澜一愣,她才流了多少血,何至于将这骨刀弄的全是血迹? 那刀上的血是? ;…你要死了……嘻嘻…嘿嘿嘿……疯老婆子被两个侍卫押着,仍然不忘冲着楚星澜笑:;你受伤了,你就快要死啦! 殷薄煊眼皮一跳:;哪里来的疯子! 小乙一把扯下她头上的斗篷,露出了她那张沧桑的脸。 那张脸枯黄消瘦,叠满了皱纹和疤痕。污秽不堪的一张脸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任谁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但莫名地… 楚星澜就是觉得这张脸,样貌中带着几分熟悉。 是在哪里见过? ;嘻嘻嘻~报仇了,我为我儿报仇了。嘿嘿…嘻嘻嘻…… 她的笑容里透着诡谲,就算是一个令人避讳不及的妖女也不过如此。 楚星澜怔了怔,她害过谁的儿子? 忽然,殷薄煊紧盯着面前的人,道:;齐贵妃…你没有死。 ;你还记得我啊?被制住的女人更加疯狂的笑了起来,;堂堂大齐的国父,还记得我这个从前被你淹死在河里的女人。哈哈哈哈哈哈……嘻嘻嘻…… 楚星澜一愣。 这是当年的齐贵妃! 当年给玠儿下咒,妄图用东海秘术来毒害太子的齐贵妃? 她认真地看着面前这个疯女人的脸,五官还是相似的。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以后,从前光彩耀目的齐贵妃的脸上,如今只剩下满目的脏污和可怖的疤。 若是殷薄煊没有提醒,她根本没有办法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这些年齐贵妃到底藏在哪里,又都经历了什么? 明明已经隐藏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偏偏现在出现? 她是来报复的吗! 殷薄煊才没有功夫和一个已经疯了都婆娘浪费时间,他看了侍从一眼:;拿下!收押大牢! 等他处理好楚星澜手上的伤口,会再来慢慢的跟这个女人算账问罪。 楚星澜手上的伤口不算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一阵眩晕之意来袭。 旋即,她眼前一黑,毫无预兆地在人群里倒了下去…… 众人一阵惊呼。 周围传来了殷薄煊焦急的声音。孩子的呼唤。 还有,那个女人尖锐的笑声。 ;嘻嘻……嘻嘻嘻嘻嘻…… 第846章 恶咒·四 江隐踪号过脉,小心翼翼地为楚星澜重新盖上了被子。 殷薄煊:;怎么样? 江隐踪紧皱着眉,摇摇头:;还是诊不出来。 从楚星澜昏迷送回府中已经整整半日了,他每隔半个时辰就会过来诊断一次。试遍了所有办法,都没能让楚星澜醒过来。 就连楚星澜是因何而昏迷,他都始终诊断不出来。 若是楚星澜中了毒,他倒是能想到办法医治。但楚星澜的症状,分明不是中毒引起的。 她只是昏迷,昏迷着,且气息比两个时辰之前愈发薄弱。 当时伤到楚星澜的那一把骨刀殷薄煊也带回来了。 江隐踪也检查过好几次,在上面除了查出了血,没有什么特别的。那些暗红的东西,就是血没错。 江隐踪思忖了片刻,;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殷薄煊剑眉一拧:;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不当讲! 自从琴峥的事情过去过后,国舅爷就再也未露出过这样严肃的表情。这还是第一次。 江隐踪拱手:;那小人就说了。夫人如今的症状,倒是和当年太子中术的模样很像。 同样是诊不出疾病,同样是昏迷不醒。而且,下手的还人还同样是齐贵妃。 东海国之人不是历来擅长害人的秘术吗? 齐贵妃潜藏了这么多年,也许就是为了等待某一种秘术练成的时机,再来对楚星澜下手。 殷薄煊一惊:;那能否用当年救玠儿的方法救她? 江隐踪还是摇了摇头:;当年太子的脉象我记得清楚,和今日夫人的状况大有不同。若贸然去解,只怕会适得其反。 现在楚星澜还只是昏迷着,要是他们胡来,更催动了秘术,那夫人岂不是离鬼门关更近了一步? 江隐踪:;谨慎起见,您要不还是去看牢里的那一位一眼吧。 解铃还须系铃人。 秘术是齐贵妃下的,她一定有办法解开。 殷薄煊提起衣摆,拾起桌上的骨刀就去了大牢。 肮脏的牢房里,衣衫褴褛的齐贵妃正坐在地上哼着一首摇篮曲。 那是他们东海国的曲子。从前她经常唱着这首歌哄她的玳儿睡觉。 牢房的门锁被人打开,她唱到一半的取自被人生生打断,两个狱卒毫不客气地把她拖出来丢到了殷薄煊的面前。 ;嘿嘿……嘻嘻嘻嘻…… 齐贵妃左右掰着头看着放在他身后的那一把骨刀,嘴里发出了尖锐的笑。 殷薄煊一把掐住了她的喉咙,恨不得当场拧断她的脖子! 他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那么小的一道伤口,为什么楚星澜会昏迷不醒! ;嘿、嘿嘿……即便被扼住了喉咙,她也挣扎着继续发出沙哑的笑声,;她要死了,楚星澜要死了! 殷薄煊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你胡说! 他手上稍一用力,齐贵妃的面色就涨成了青紫。 她不过是受了一点点小伤,她怎么可能会死? 殷薄煊忍下心中莫大的杀意,才松开了齐贵妃的脖子,将她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丢在了地上。 他双目狰狞地盯着地上的女人说道:;我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救她的办法,我饶你一条性命。 齐贵妃僵硬地抬头看她,嘴边的露出了轻蔑的笑意。 她捂住嘴窃笑了起来,大声道:;救不了了,哈哈哈,她中的是我们东海国最恶毒的巫咒。这世上没人能救的了她。我也不行。 她潜伏了这么多年,千辛万苦来到西京,她就是为了杀掉楚星澜和她的孩子! 只可惜,她对孩子下的手没能得逞。 不然她应该一次带走三个! 用他们母子三人的命,才够给她的玳儿陪葬! 齐贵妃森森地说道:;在我们东海国,有一种最恶毒的诅咒。如果你恨一个人,那你就用自己所爱之人的骨头,磨成一把刀。然后用那把刀,沾染一百个肮脏的妓女的血。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对着相似的动作。 ;你要记住,每一次,都要让妓女的血淋满刀面。等你杀够了一百个妓女,这个诅咒它就成了。嘻嘻嘻…… 为了完成这个诅咒,她这些着的很努力地在悄悄地杀人呢。 那些被人一刀捅死的妓女,都是她杀的。 她也曾是个骄傲的东海国公主。在这种生活里,有好多时候她都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但是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当初沉进冰冷的江底,而国舅府一家却仍旧在大齐里逍遥快活。她就忍受不了。 所以她坚持下来了。 齐贵妃继续说:;后来啊,只要用这把刀,轻轻地在你所恨之人的身上划一下。哪怕只是很细微的一道伤口,只要见了血…… 齐贵妃倏然抬起头看着他,一双眼睛瞪得无比的圆。 她咬着牙说道:;只要一刀。那被划到的人就受了必死的诅咒。就算是神仙来了也解不开! 楚星澜当时为了救孩子受伤了,她亲眼看到的。 那个女人现在必死无疑! ;你知道那把骨刀是我用什么磨的吗?齐贵妃压低了声音,;是玳儿的腿骨! 当年她对太子下秘术的事情败露,逃跑的路上不幸被殷薄煊抓住。 他们无路可逃了,可殷薄煊连孩子都不放过。 那一剑射中了她的胸口,却刚好偏了两寸。她侥幸躲过一劫,可她的玳儿却死在了河里。 她恨啊! 蛰伏这么多年,她就是为了等今天! 殷薄煊倏地抓住了桌上的骨刀对准了她的眼睛,冷声道:;我让你告诉我救她的方法,不然我会让你尝一遍相同的滋味! 齐贵妃:;那你就来吧,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她连儿子都死了,还能有什么好牵挂的? 死了对她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殷薄煊的眼皮跳了跳,对一个心死之人,他已经很难来威胁。 ;那你的母国呢? 殷薄煊问道:;你信不信,楚星澜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十万铁骑踏平你的东海国! 他说到做到! 齐贵妃无辜地望着他,;信啊,我当然信了。你国舅爷什么手段,杀人对你来说不过眨眨眼的事情。我的母国在你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她顿了顿,;但是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的表情蓦地变的狰狞:;当初国之危难的时候我远嫁和亲。后来我有难了,母国却不要我们母子,如今你就算是让十万铁骑踏平那里,我也不会流一滴眼泪! 用母国来威胁她,殷薄煊也太高看她对母国的爱了。 离开故乡那么多年,她早忘了东海国升起的风帆是什么样子。 从前是母国抛弃了她。 这一次,是她选择抛弃母国! 当一个女人发起疯来,她没有什么不敢牺牲的。 齐贵妃看着殷薄煊说道:;当初你让我失去了最爱的人,这一次,轮到你了。 她知道自己杀不了殷薄煊,不能直接报仇。 但是不久以后,他也会失去自己最喜欢的姑娘。 他的两个孩子,会跟小时候的他一样,年纪轻轻就没有了娘。 这是齐贵妃给他的最狠的惩罚! 齐贵妃笑着说:;你说,那其中的一个姑娘长大了会不会问,‘是不是我害死了娘亲’啊? 殷悦会永远记得今天的事情。 她会记得楚星澜是为了保护她受了伤,也是为了保护她而死。 从此以后那个孩子将再也给不出一点仁慈怜悯,在她的脑海里会刻下善良会害死家人的符号。 而另一个孩子,也许也会怨恨着那个妹妹。 因为是她害得他们没有了娘。 这种伤害,他们会一辈子记得! 齐贵妃的眼眸骤然变的阴沉,她毁掉的不只是一个楚星澜,还有他们的两个孩子。 比起一个人的死亡,那些在心底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和恨意才最是可怕。 她的话成功将殷薄煊心底的怒意彻底激起,但是这还没完,;不过你不要担心,这只是一种开始而已。 齐贵妃冷笑着说:;怎么能让你最爱的人一下就消失在你面前呢?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会像一朵花一样慢慢地在你面前凋零,你有机会慢慢地感受她的离开,她的死亡。 齐贵妃盯着他说:;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无可奈何,什么叫痛不欲生。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她的挣扎,她的痛苦,殷薄煊终于也有机会尝到了! ;住口! 殷薄煊终于被她的疯狂彻底激疯,手中的骨刀毫不犹豫地刺进了她的血脉。 飞溅的出来的血液染红了他的袖摆。殷薄煊丢开骨刀,看着地上不停呕血的人,说道:;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她回来。 他不信,除了齐贵妃,这世上会没有第二个人懂得解开秘术的方法。 殷薄煊快步离开了天牢。 他一定能找到救人的方法。他一定行。 回到国舅府,殷薄煊已经做好了出行的准备。秘术既然是东海国皇室的人下的,那其他皇室贵族定然也知道这个巫咒。 只要带回来一个懂得解开咒术的人,楚星澜就还有救。 齐贵妃不想拯救的母国,自会有其它人害怕被践踏。 赤水军十万铁骑,随时为国舅夫人候阵! 只要他的行动够快,就一定能救楚星澜回来。 但是他才进兰庭,就听珊瑚急匆匆地赶来说道:;国舅爷,夫人醒了! 殷薄煊一愣:;醒了? 昏迷了那么久的人,突然就……醒了? 珊瑚点点头,对殷薄煊说道:;醒了,江大夫刚刚诊断了一下,暂时还没有什么异样。 殷薄煊快步跑进屋里,就看见楚星澜从床上坐了起来。 ;唔,殷薄煊? 他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臂仔细查看,;你伤口怎么样? 齐贵妃死前说的那一番话应该不只是威胁而已,虽然不知道楚星澜为什么醒了过来,但他心里还是藏着一股不安。 楚星澜低头看看,不以为意道:;没事啊。倒是孩子,怎么样了? 殷薄煊:;悦儿受了惊吓,已经被哄着睡着了。慎儿也有人陪着。不碍事。 楚星澜摇摇头,还是有点昏沉。 殷薄煊仔细端详着她:;你真的……没事么? 第847章 恶咒·五 齐贵妃的出现就像是一场合奏里乍然绷断的一根琴弦,让他们原本和谐的生活出现了一丝杂音。 但那个杂音很短暂。 短到让人几乎觉得可以忽略不计。 楚星澜昏迷之后,再醒来就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她一直都觉得齐贵妃是在危言耸听,自己其实一点事都没有。 但是几日之后,殷薄煊却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她开始变的嗜睡。 从前辰时能醒的人,如今巳时没有人叫依然会继续睡着。好似她总是很累,需要一直休息才能补充体力。 慢慢地,她开始表现出乏力的症状。 起初是修剪盆栽的大剪子忽然拿不住了,后来有一天,她在用膳的时候,突然砸碎了一个碗。 殷慎吓了一跳,疑惑地叫到:;娘? 楚星澜怔了怔:;怎么……掉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眸中透出了一丝茫然。 殷薄煊剑眉一拧,握住了她的手,对两个孩子解释道:;娘亲昨天扭着了手,我带她去上药。不碍事,你们继续吃。 不想让两个孩子起疑,他拉着楚星澜迅速离开了这里。 不能让孩子们知道楚星澜发生了什么。 回到屋里,殷薄煊捧着她的一双手问:;怎么回事? 楚星澜:;忽然,有些使不上力气。 说完,她眼前一黑,再次昏倒在了殷薄煊的怀里。 从那一刻起,殷薄煊终于相信,齐贵妃说的是真的。 她确实中了恶咒。 而现在那样阴险的咒术,已经开始在她身上慢慢显现出症状。 一开始楚星澜的症状不够强烈,不过是因为她还在最好的状态。但是接下来,她就会像齐贵妃说的那样,会慢慢地凋零…… 那之后,她还会变成什么模样? ;孟随!将楚星澜妥善安置好,殷薄煊高声叫来了孟管家。 这一趟东海国,他必须派人去! 他派出最可靠的随从,用了最短的时间,带着最轻简的行装赶到了东海国。 没哟商谈没有犹豫的时间,小甲直接以一些不光彩的手段,从东海国带回来了一个最了解巫咒的国师。 可是当国师站在楚星澜的面前时,他的脸色一变,也只说了四个字。 ;无能为力。 齐贵妃给楚星澜下的秘术,是东海国最恶毒的诅咒。 传说之中,那一把骨刀里藏匿了肮脏的灵魂。 他们会把被刀子划伤的人的灵魂从身体里撕碎抽出,让那个人永远消亡。 而楚星澜身体里的那个灵魂,也许正在逐渐从她的身体里抽离。 他不是不想保护东海国,可是他真的没有救楚星澜的办法。 就算殷薄煊把他当众杀了也是。 楚星澜听完怔了怔。 她看了身旁僵住的殷薄煊一眼,嘴边扯出了一抹不可置信的笑意。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一生会这么短。她像菩萨许愿的长相厮守,就算捐赠了三十万两都没有得到应验。 那一刻她竟然未曾害怕死亡。 第一个涌入她脑海的想法,竟然是殷薄煊以后该怎么办呢? 如果没有了自己,这个爱吃糖的男人,该怎么哄好啊? 殷薄煊咬了咬牙,看着面前的东海国师,已经扬手要把人撵走。可就在他抬手的一瞬间,楚星澜却握住了他的手腕。 她温软的手指顺着粗糙的掌心往下,扣住了他微凉的大手。 楚星澜冲他摇了摇头。 殷薄煊一下就僵住了。 楚星澜对国师问道:;若是中了恶咒,那我还有……还有多少时间? ;还有,三个月。 东海国师很实诚。 在灭国的危险面前他不敢不实诚。 ;一开始您会有嗜睡的症状,不会很明显,每日至多比往常多睡一个时辰。慢慢地,这个睡着的时间会越来越长。一直到最后,你有一天睡着,再也醒不过来为止。 东海国师看了殷薄煊一眼,斟酌着剩下的话要不要继续往下说。 不说,他怕殷薄煊知道自己有所隐瞒以后会抽死他。 说了他又怕这中间的事情太折磨,殷薄煊迁怒于人,一样抽死他。 他太难了…… 但是楚星澜却问道:;然后呢? ;这期间,您会开始四肢乏力,拿不稳东西。慢慢地,反应也会开始变的迟钝。到了最后一个月,您会开始忘记从前的事情,记忆力大不如前。但一直到死,您都不会觉得太痛苦。 就像是一朵花慢慢凋零。 她的死会很自然。 却也足以折磨那些爱她的人半生。 因为那些爱她的人会永远记得,在她离开前的那最后几个月。他们是多么地想要留住她。 最后的结果,又是多么地不随人愿。 深爱的人不会记得,爱她的人也会被从她的脑海里抹去。她会慢慢地变的痴愣,然后在迷惘中睡去,再也不复苏醒。 楚星澜笑了下:;那我们,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啊。 从齐贵妃划伤她,到这个东海国师被带到西京里来,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国师说的所有症状她都有出现,她现在的嗜睡程度已经到了一天要睡六个时辰的地步。 ;吾国有罪! 国师;噗通一下朝他们跪了下去。 坏事是他们东海国的人干的,他们推不开关系。 因为是无解的秘术,他也没办法赎罪。 那一句;节哀,他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出口。 大齐如今的强盛众人有目共睹,若是他们想踏平东海国,怕是用不着一年的时间。 楚星澜茫然地看了看头上的幔帐,;你走吧。作恶的又不是你,何必连坐你一国子民。害我之人已经伏诛,此事我不会与东海国追究。 东海国师愣了愣,;夫人? 楚星澜瞥了他一眼,耍小性子一般说:;不想看到你们东海国的人,快走,快走! 趁着殷薄煊还没有起杀心。 他还有走的机会。 东海国师连忙朝着楚星澜磕了几个响头,提起衣袍跑了出去。 楚星澜始终握着殷薄煊的手。 其余人也相继退了出去。 一直到人走远了,她才抬头看着殷薄煊说道:;我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殷薄煊一愣,扣住她的手捏的死紧。 她怎么能用这么平静地表情对自己说出快要死的话。 ;不会。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去死。 楚星澜怔了怔:;我突然有点害怕。殷薄煊,你抱抱我吧。 殷薄煊一把抱住了她,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替她一并承担了这份痛。 他将头抵在她的脑袋尖上,低声说:;不怕,我会一直守着我们乖娃娃…… 楚星澜埋头在他胸前,带着哭腔:;是小祖宗。 殷薄煊:;嗯,小祖宗。 楚星澜的眼眶忽然就湿了一片。 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她怎么够啊…… 楚星澜中术的事情她并没有告诉两个孩子。 只是后来某一天,她拉着两个娃娃在紫藤花架下讲故事的时候,忽然揉着两个小豆丁的脑袋瓜子说道:;你们知道吗,娘亲有一个秘密。 殷悦:;什么秘密? 楚星澜仰头看着天空道:;娘亲从小就染了一种顽疾。大夫说是治不好的病。要把娘亲娇养着才能活。 殷慎高兴地立即举手:;我知道,我知道!外头的人都说娘亲是金山里堆出来的姑娘! 楚星澜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对!你们的外祖父心疼娘亲,所以就拼命地挣钱,然后成为了首富。这么多年娇养下来,娘亲的顽疾才没有发作。 殷悦眨巴眨巴着杏眼问道:;可是娘亲为什么突然跟我们讲这个呀? 楚星澜犹豫道:;因为娘亲的年纪大了,顽疾好像要复发了。人一旦老了就会生病,娘亲也是啊。 两个孩子一下担心起来。 他们不小了,他们知道生病的人会很难受。 殷慎:;那娘亲会好吗? 楚星澜摇摇头,;不知道呀,也许过一段时间,娘亲就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样养病了。所以娘亲今天才叫你们过来,跟你们讲这个故事。 殷悦红着眼睛说:;那娘亲什么时候回来? 她舍不得娘亲,想要永远和娘亲在一起。 楚星澜努力望着天空,尽量不让自己在他们面前露出一点悲戚的面容,;会回来的吧。等娘亲…好起来的时候,就会回来了。 她不想让孩子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死,更不想在孩子稚嫩的心底栽种下怨恨。 这一个谎言是她能留给孩子们的最后一个礼物。 她没有说自己什么时候会走,只是悄悄地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殷薄煊不信邪,他派出所有的谍报暗桩,只为了查出一个救她的办法。 她开始没日没夜地做糖,只要殷薄煊不在的时候,她就会做糖。能为他做点什么的时候,她总想多给殷薄煊留下一点甜。 可是她精力有限,常常做完一点就开始嗜睡。 一道糖的工序经常要花上从前数倍的时间才能完成。 看着那一盒盒码得整整齐齐的方糖,珊瑚侍立一旁,都忍不住红了眼睛。 她擦着泪水道:;夫人您这是干什么啊?咱们不做了,咱们歇一歇吧…… 楚星澜摇头:;没时间了,我不能歇下来。不然以后他就没糖吃了。 ;他从前就没吃过什么糖,我不能让他以后也没有糖吃。 所以要多做一点,再多做一点。 她不顾任何人的阻拦,执意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直到她的身体终于撑不住,连人带着方糖一并都摔到了地上…… ;夫人!珊瑚吓得立刻去扶她。 楚星澜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她分明没有动,那一双手却在她眼前出现了重影。 她开始,看不清了…… 第848章 哥哥们厉害着呢 那一夜殷薄煊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回到兰庭,他看见的是楚星澜苍白的面容躺在床上一睡不醒。 他在楚星澜的床边守了一夜,握着她娇嫩的玉手,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 他那么想要抓住她,那么想要拥有。 却只能看着她在昏迷中渐渐走到生命的尽头…… 他悄悄地,悄悄地握住她的手,趴在她的枕边低声哭了起来。 ;不要走…… ;求求你,不要走。 然后昏睡中的人玉指抽动了一下。她缓缓睁开了眼帘,看着他,温柔地摸了一下他的脸。 她虚弱地说:;你也不要走了吧。你再多陪陪我呀。 她知道他这些天在外奔走是为了什么。 他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好像只要他不接受,就可以不用面对。 可是对她来说,这生命的最后,她想要的就只是殷薄煊能够留在她身边,多陪陪自己。 殷薄煊用力颔首:;不走,我再也不走了。 楚星澜笑了笑,转眼又失去了意识,沉沉睡去。 那只搭在他脸上的手也落回了床边。 殷薄煊一怔,扣住她的手紧紧地握在了掌心,泪水止不住地划了下来。就算是大齐的国父,遇到喜欢的人要走,他也会哭。 一天以后。 楚星澜醒了。 这一次她醒来就看见了殷薄煊坐在她身侧一米不到的距离努力地在叠着纸鹤。 他答应了楚星澜不走,就真的一步都没有离开过。 楚星澜:;你在干什么? 见她醒了,殷薄煊才舒了一口气。手上的纸鹤串丢到一旁,殷薄煊扶她坐起来说:;你从前告诉我,纸鹤叠满一千只许下愿望的话,就能实现。我在求神。 特虔诚。 虽然他不信神佛,但是真到了无力的时候。他倒是希望天上真有什么东西能显显灵。 楚星澜:;那你许的什么愿望啊? 殷薄煊:;长相厮守。 听到这熟悉的四个字,楚星澜一愣。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许愿都一字不差的。 殷薄煊:;今日想做什么? 楚星澜思忖了片刻,;回门吧,我好久没去楚家看看了。 还有一些事情,在离开以前她想亲口对家里人说说。 殷薄煊:;好。 简单地用了顿饭,下午他们便回了楚家。 难得四位哥哥都在,楚星澜便把他们聚到了一起。 楚星河看到她就高兴,一手支着脑袋坐在圆桌前问道:;小五你难得回来,今日什么好兴致,把我们都给聚到了一块儿了呀。 ;大哥哥! ;二哥哥! ;三哥哥! ;四哥哥! 楚星澜看了他们一眼,微笑着,把他们在家中的排位从大到小都叫了一遍。 每一个称呼,她都叫得无比郑重。 在过去的十余年里,这些称呼她也都叫了无数遍。 哥哥们终于觉出了不对劲。 楚星渡认真道:;小五,你怎么了? 楚星澜揪着手指,有点像是做错事的一个小孩。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我,我好像要走了。 楚星瀑:;去哪儿?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应该不会很久了。 当这具身体消亡之后,她的灵魂是会回到来处,还是会就此消亡,没有人知道。 楚星渡皱了皱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星澜的喉咙滚了滚,抬头歉疚地看着他们,道:;其实,你们知道吗,我不是……她的眼眶红了起来,咬唇说道:;我不是你们的妹妹。 几个兄弟不约而同的一阵沉默。 楚星澜红着眼睛说:;我本来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也不生活在你们这个世界里。只是后来某一天的早晨,我醒来以后突然就进了这个身体。 她说:;我那时候很慌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想回去。真的很想。可是后来慢慢的我知道我回不去了。就只能继续住在这个身体里,借着你们妹妹的身份继续活着。 楚星澜低着头说:;但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楚星澜。也不是你们一直努力想要保护着的…小五。 小五。 这个称呼多么亲切。 在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以后,在快要离别之前,她竟然有些舍不得。 ;但你们对我好,我是知道的。 这么好的哥哥,世界上哪里还能再寻到呢? 从很早以前开始,她就已经把这些人当作自己真正的亲人了。 她真的很感谢这些年他们对自己的照顾。所以她格外认真地叫了他们每人一声哥哥。 楚星澜说:;很对不起,我病了,大夫说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不能再让你们的小五继续生活在你们的眼中。而你们心中真正的那个小五,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只是最后,她想和这些人做一次道别。 楚星澜抬头看着他们,却发现他们个个都盯着自己。 盯着她,却一点也没有被他的话语惊讶到。 楚星澜怔了怔,他们这是? 楚星渡:;说完了? 楚星澜怔了怔:;昂,说完了。 这还不够?吗?? 这么刺激的事情,他们不应该至少表示一下惊讶,或者不可思议,或者干脆认为自己有病? 为什么这么淡定。 让她觉得好像自己真的有病。 然后就听楚星渡说道:;我们早就知道了。你不是我们的妹妹。 这次轮到楚星澜愣住了。 ;你们知道? 那么刺激的事情,她是真的表示惊讶,而且不可思议……至于有病,暂且不说。 楚星渡眸中闪过一丝黯然,;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是什么性子,爱吃酸还是甜,对于算数到底精不精明,我们怎么可能不了解。从你出现的第一天,我们就知道,你不一样了。和从前的妹妹不一样了。 楚星澜怔住,扭头看了其他的哥哥们一眼。 却发现他人也都是低着头,对这件事情极力的选择不想去谈的样子。 他们的妹妹,是一个很胆小却很温柔的人。 她不吃糖。 每年最喜欢的果子就是刚刚摘下来的酸杏儿。 她特别喜静。 永远不可能在人前胡咧咧的哈哈大笑。 她脑子笨。 算数这种事情,别人能做十道,她却一道都未必能够弄得懂。 可楚星澜不一样。 她精明,灿烂,活的比阳光还要热烈。从她出现以后,她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和他们的妹妹大相径庭。 这么多的破绽。 那么多奇怪的言语和事迹。 他们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眼前的妹妹是假的呢? 行商之人走遍大江南北。游魂之症他们也听说过。有些人一觉醒来就性情大变,就像是换了个人。其实就是因为身体里的灵魂已经变了。 原来的灵魂被抽走。填进了不一样的东西。 他们很想努力的找到妹妹。 可是找不到。 那就只能先保护着眼前的这个妹妹。 楚星澜怔了怔,道:;那你们为什么不揭穿我? 明明她是那个假的。他们也都知道。 楚星渡仰头看着天空道:;妹妹不见了,你来了。突然出现在我们这里。你一定也很惊慌。 他依稀记得很多年前楚星澜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是怎样的惊恐。 她怒不可遏的砸着东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甚至她宁愿去找天雷劈,也不想留在这里。 所以他想,她一定很害怕这个世界。 就连占着他们妹妹的身体,也未必是她自己愿意。 楚星渡:;就算你不是我们的妹妹。来到了我们家,我们总得把你顾好。就好像我们同时希望着,有一天妹妹去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也会有我们这样相似的人,替我们照顾好她。如果我们像对待珍宝一样对待你,那是不是也会有人像对待珍宝一样对待她? 楚星澜的眼睛一阵湿润。;那父亲呢?他知不知道? 楚星渡点点头:;继我们发现之后,爹也很快看出来了。初时他也哭过,毕竟是自己最爱的女儿不见了。但后来想想,她可能去了更好的地方。也就慢慢接受了。 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情,只是默契的在楚星澜面前从来都绝口不提。 他们也没想到,楚星澜有一天会主动把这些事情都告诉自己。 听完楚星渡的话以后,楚星澜捂住了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一直以为他们谁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却没想到他们个个都心知肚明。 不仅心知肚明,还接纳了她,让她成为了他们真正的家人。 楚星渡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叫楚星澜,这一辈子都是我们家的楚星澜。是我们家一辈子要护住的小五。记住了吗? 从前是,现在是。 将来也是。 楚星澜用力地点着头:;我记住了。 他们,是真正的家人。 她从食盒里拿出了四盒金丝蜜糖。 ;这是我刚做好的。给你们吃的。 哥哥们眼睛一亮。 ;不错不错,小五还是没忘了我们的。 楚星澜笑了起来,;之前有一年的除夕夜,我做了好几盒糖。但是只分给了你们一盒。你们一直问我糖去哪儿了,其实那年的糖…… ;你给了国舅爷。楚星渡接道。 楚星澜再一次愣住。 纳尼?? ;你们?楚星澜一脸问号。 他们,怎么知道的? 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楚星渡抱起自己的那一盒金丝蜜糖,道:;楚府里还想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那时候他们翻天覆地的找糖吃。 很快就查到了珊瑚的身上。 珊瑚除夕夜不忙,只提着食盒去了一次国舅府。 若不是去送糖还能是为了什么? 他们早就知道了,只是看楚星澜那时候小姑娘面子薄,他们才故意装作一直没有发现的样子。 哄她呢。 楚星渡下巴一抬,骄傲地说道:;哥哥们,厉害着呢。 第849章 蓬莱之约 回过楚府以后,楚星澜似乎对自己的人生已经释怀。 那些人可以接受完全魔神的她的到来,她为什么不能接受最终都会到来的消亡和离开。 她所剩的时间不再多。 当她只剩下一个月的时候,她的容颜开始憔悴。 先是她的皮肤,以快过常人数倍的方式在渐渐衰老。有一天,她光嫩白皙的手上出现了浅浅的暗斑。 后来她的脸上一夜之间就已经爬上了淡淡的细纹。 某天清晨,楚星澜看着镜子里自己老去的容颜,喃喃自语道:;像一朵鲜花逐渐凋零……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除了身体会枯竭,她的样貌也会迅速老去。 这幅身体现在才三十岁不到一点,她看起来却已经像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妇人了。 苍老是每一个女人的必经之路。 可是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一夜老去的冲击,还是很少有人能坦然接受。她也不能。 殷薄煊站在她的身后,看着镜子里的她的样子,眼底也露出了一抹诧异。 楚星澜一愣,立即放倒镜面将脸背了过去。 她不想让殷薄煊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以后,她还会变的更丑。 殷薄煊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楚星澜的眼底闪过一丝不甘愿,想要躲过自己的脸,却被殷薄煊霸道地摁住下巴锁住。 她的眸底闪过一丝黯然,眼睫都颓然地垂了下去。 ;……我老了,对不对。 殷薄煊却喜滋滋地笑了起来:;不错不错,现在的样子与我这个年纪正相配。 楚星澜:;啊? 他在说什么胡话? 殷薄煊在她面前坐了下来:;不是么,先前我就大了你一截儿,你又不显老。害我总觉得自己是个老男人。现在可好了,你也不嫩了。我们真是格外匹配了呢。 楚星澜本来的黯然神伤被殷薄煊给绕了进去,现在不仅不神伤了,隐约之间还觉得……殷薄煊有病。 他看事情的角度贼他娘的清奇! 国舅爷不仅不嫌弃,还喜滋滋地掐住她的下巴,在她的嘴上亲了一下,;啧,真不错。 楚星澜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一拳捶在了他的身上:;就你会哄人!哄人还外带着占便宜! 他这算盘打得门儿精! 殷薄煊揉了揉被捶过的胸口,嘟囔道:;哄都哄了,让我亲一下怎么了。 说罢他抱过楚星澜,;来来来,再亲几口,让我过过嘴瘾。 老不要脸的狗男人抱着她就可劲亲,直到珊瑚在门口咳嗽了一声:;夫人,有人来了。 楚星澜一把将殷薄煊推开,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问道:;是谁来了? 珊瑚雀跃道:;是珍珠,珍珠和武状元,他们回来了! 当初国舅府危难之时,楚星澜送他们离开。希望他们能有一个好的前程。 蓬莱之人果真厉害,虽然花了好几年,但是他们就连武状元那样严重的伤都能治好。 刚才她看武状元在自己面前走了一圈,他已经恢复的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 他们也没有忘本,在治好了病以后,就第一时间赶了回来。 楚星澜听她说完怔了怔,然后转头茫然地看着殷薄煊,;珍珠……是谁啊? 殷薄煊嘴边的笑容一僵。 她问自己,珍珠是谁? 楚星澜依然一脸迷惘,为什么这个名字这么可爱又这么富贵啊?和她的珊瑚小可爱有的一拼。 好陌生,却又好像认识。 珊瑚顿时愣住,;珍珠是……她的话止住了。 从衰老开始,楚星澜的记忆力也不复从前。 那些很久没有在她生活里出现过的人,她开始遗忘了。 先是珍珠和武状元,那接下来,接下来会是谁呢? 会是自己吗? 珊瑚擦了下眼角:;她是从前陪嫁过来的丫鬟,离开有一段时间了,夫人不记得了也很正常。我和她感情很好的。 楚星澜怔怔地点了点头:;那就让她进来吧,我看看你交好的丫鬟长什么样子。 珊瑚点点头退了出去。 她一边擦干眼角的泪水一边往外院跑。 要快点告诉珍珠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不能让她在夫人面前露馅。不能让夫人知道自己连那么重要的人都已经忘记了,否则她一定会更难过的。 珍珠跟武状元来到了楚星澜的面前。 看着他们那两张熟悉的脸,楚星澜还真觉得有两分熟悉。 楚星澜:;你们以前在府里是干什么的呀? 珍珠:;……就是跟在夫人身边,扫洒而已。 武状元也说,;我就是个看家护卫。从前没怎么在夫人面前露过脸。 珊瑚不忍地别过了视线,楚星澜却笑道:;那你们之前是……去成亲去了? 这两个人一出现就牵着手,小爱情一定很滋润! 珍珠愣了愣,才说道:;嗯,是成亲去了。 楚星澜笑:;回来好。回来了府里热闹。 殷薄煊对他们使了个眼神,;夫人今天逛园子也累了,你们先下去吧。剩下的事情珊瑚给你们安排。 生怕楚星澜看出什么问题,殷薄煊忙不迭地将人给支走了。 楚星澜果然易乏,才坐了一会儿就已经扶着脑袋:;我困了,想睡会儿。 即便她今日已经睡足了七个时辰。 殷薄煊:;我扶你去床上。 珍珠和武状元来到庭外,问道:;夫人这样多久了? 珊瑚摇摇头,;没多久,今日是第一次出现记不住人的症状。以后她记不住的东西会越来越多,可能再过不久,她就要连我也忘了。 没过多久,殷薄煊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两人看着国舅爷道:;爷,不如带夫人去蓬莱吧! 武状元也认真颔首,;蓬莱之上有秘方,那群世外高人什么都懂,也许他们能救夫人呢? 殷薄煊怔了怔,想起了当年夺走他时运天书的那个小乞丐。 他们确实不是一般人。 这时他脑海里猛地想起了当年乞丐少年对他说过的几句话。 ——你对她这般好,可曾想过她未必能久伴在你身侧? ——她命中确有一大劫,来日她若有难,你可到北海之滨东莱渡口来寻我。 他预见了,他们的未来。 那个乞丐少年,和他们在蓬莱有一个约定。 他之前一直以为悦儿早产是楚星澜命中的那个大劫,但其实那时候楚星澜并没有受什么痛楚,都是她自导自演的罢了。 这才是楚星澜命中的那个大劫! 殷薄煊:;石牌……要有石牌才能去蓬莱。 那时候乞丐少年给了他们一个石牌。 珊瑚和珍珠的脸色一变,;那个石牌…… 珍珠看了武状元一眼。 夫人为了让她治武状元的伤,给他们用了呀。 他们从蓬莱回来以后石牌就被收了回去,现在哪里还有第二块石牌? 殷薄煊:;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能去! 他转身立即往屋里走去,同时对珊瑚说道:;吩咐孟随准备东西,今日便动身去东莱渡口! 楚星澜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敢在最后的一个月之内,将她送上蓬莱。 不惜代价。 珊瑚怔了怔,连忙去办。 珍珠跟上去道:;我们去过东莱渡口,我给你们带路,能走得快些! 殷薄煊略一颔首,健步如飞地走进屋里。 楚星澜已经睡得昏昏沉沉。 殷薄煊叫了好几声她都听不见了。 他二话不说,叫珊瑚收拾上两件要紧衣服,携上金银细软,连带那一床裹着楚星澜的被子一并抱了起来。 上马车时,楚星澜昏昏然转醒:;我们,去哪儿啊? 殷薄煊看了她一眼,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我带你去蓬莱! 但或许她就没听明白。不过睁了下眼后,又昏昏然睡去。 从赤霞黄昏一直赶路到白雾冥冥。从暴雨倾盆走到烈日加身。 不管路上的天气多么恶劣,不管这一路走来,他们有多么劳累,一行人始终都没有停下过自己的步伐。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走的愈快,楚星澜就愈多一份生机。 只要能去蓬莱,楚星澜就一定会有救的。 她睡得越来越久,常常别人说话时也开始集中不了注意力。就连意识都开始涣散了。 他们紧赶慢赶,终于在十天之后赶到了东莱渡口。 可是这一夜太晚了,渡口已经一只停泊的船只都没有了。 他们只能等到第二天天明再想办法上蓬莱。 珍珠说,她记得去蓬莱的那一艘船只。 就在渡口露宿的这一晚,楚星澜又在昏睡中醒来了一次。 半夜渡口边有点冷,他们面前点着篝火,围成一圈坐在那里,互相谁也不说话。 殷薄煊像抱娃娃一样,被他的心尖宝贝裹在一件大斗篷里抱着,让她依偎在自己的怀里好入睡。 这时楚星澜却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她看了看眼前抱着自己的男人,眼底透出了一丝茫然。 殷薄煊垂眸:;醒了。 楚星澜点点头:;累…… 虽然睡了那么久,但她还是累。这其实已经是她油尽灯枯的征兆了。 扭头发现身旁还有几个人,楚星澜怔了怔。 她立即抓紧了殷薄煊的衣领,鹌鹑般害怕地往他的怀里躲了进去。 楚星澜蚊子般嗡嗡到:;这些人,是谁啊? 她记不清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了。也记不清周围的人是谁。 这里的一切都好陌生。 只有殷薄煊是她记得的人。 她好害怕…… 几个被忘记的人不约而同地噤了声,被自己很重要的人遗忘,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伤害。 殷薄煊安抚似地拍了拍她微微颤抖的背脊,;没事,都是你的朋友。他们都待你很好。你睡糊涂了,所以记不清了。 楚星澜微微抬起了头:;是吗? 殷薄煊颔首道:;嗯。 楚星澜笑了笑,一双手却还是紧紧地揪着殷薄煊的衣领不肯放开。 要抓着他,抓好他,她才敢安心入睡。 然后殷薄煊拍着她的背脊,一下一下,像安抚一只森林里迷失了的小鹿。 他哼着很轻很轻的歌谣。 她听了渐渐倦意来袭,不知何时便再度睡了过去。 第850章 巫焕 晨光熹微。 黎明的光顶替了熄灭的夜火,照亮了夜里寂静的渡口。 早起的渔民都已经开始整理细网,岸边的人家也升起了炊烟。 周围细碎的声音将昨夜露宿的人吵醒。 殷薄煊抬头一看,不远处渡口边的薄雾已经逐渐变小,好些人影都显了出来。 渡口的人有说有笑,有些行动快的,已经摇着小船出海打渔了。 但就在大家接连离开码头的时候,薄雾之中却有一条小船靠着渡头驶来。 摇船的是个少年,一个老旧的缺了一大块的斗笠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他身上的衣衫虽然褴褛,但是脸上的笑容却分毫未减。 有船只和他的船擦肩而过,一个渔民说道:;小焕子,都说了这一片夜里不好打渔,不要出海。你就是不信,现在又是空着手回来的吧? ;非也非也。被唤做小焕子的人笑道。 他停下了摇桨,从脚边提起一张渔网说道,;这不就是收获吗? 渔民盯着一看,网里就只有一条两斤大小的鱼。 ;出海一天只得了这么一条小鱼仔,算什么收获? 把鱼杀了吃,连摇桨的力气都补不回来。 小焕子却不以为意地将网丢回船里去:;要那么多鱼做什么,这一条鱼够我吃一天,那我昨夜的功夫就没有白费。过犹不及,它对我来说,正正好。 渔夫笑了笑,根本就理解不了小焕子这种轻易就能被满足的心。 渔夫:;随你,要是你不够吃了,去我媳妇儿那再要两条,昨天我们打的多,分你点也行。 小焕子对他摆摆手,摇着桨靠到了渡头,提着渔网跳到了渡口上。 殷薄煊认真一看,才发现他的网都是破的,就连身后的那一艘乌篷小船,也都破烂不堪。 这得是用了二三十年的老船了吧? 可是再一看那个少年,脸上始终都洋溢着笑容,根本就没有被这些外物牵绊。 这种知足常乐的心能有几个人能固守。 小焕子已经走到岸边杀鱼点起了火,准备用这条鱼做一锅鲜香的浓汤。 珍珠立即站了起来,指着不远处的乌篷船说道:;就是那个,那艘小破船带我们去的蓬莱! 去蓬莱的时候武状元还是个废人,自然不记得这些。 但是珍珠向来心细,虽然只上过一次那艘小破船,还是几年前的事情,但她还是记住了那艘船的样貌特点——破,特破。船头还缺了一角。 殷薄煊一愣,视线立即落在了小焕子身上。 衣着这么……朴素的人,是蓬莱的人? 但他仔细一想,比起当年在瑶城他们遇到那个乞丐少年,眼前的这个条件显然要好得多了。 殷薄煊立即抱着楚星澜朝小焕子走了过去。 小焕子刚生完火,眼前忽然就出现了一双造价不菲的鞋。 殷薄煊踌躇了半天也没想好该怎么称呼对方,最后只能木讷地吐出两个字:;高人! 只要能救楚星澜, 小焕子手里木枝往地上一落:;? 高人? 这时候珍珠也走了过来,在小焕子的面前蹲下来,道:;你是蓬莱之人对不对? 小焕子微微一笑,重新捡起地上的那根树枝往火堆里一抛:;小姑娘知道的挺多,但蓬莱只是一个传说,你也信? 珍珠笃定地说:;我记得你的船,当年是你送我们去岛上的!你的小船还是和多年前一样破! 小焕子嘴角一抽。 小丫头真会说话,叫人真想抽他丫的。 蓬莱是个神秘的地方,上岛之时需要别人的指引。但是一旦出了岛,就只要顺着海水漂流,就能再回到岸边。 当年他们虽然上了蓬莱,但是回来之时却没有再乘过这条船。 小焕子显然认识他们,只是故意装作不认识了而已。 殷薄煊:;吾妻病危,听闻蓬莱有救人秘术,我们上蓬莱只想求一个救人之法。她的时间不多了。 小焕子怔了怔,缓缓揭开了头上的斗笠。 殷薄煊一愣,;是你! 斗笠下的那张脸他算不上熟悉,但是也绝对不陌生。 这个名叫小焕子的人,分明是当年他们在瑶城境内遇到的那个小乞丐! 让他不敢置信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小乞丐竟然一点也没有长大,也没有变老。他还是和从前一个模样! ;我叫巫焕。小焕子说道。 殷薄煊怔了怔。 虽然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方法,但是确实可以肯定,这些蓬莱的人,容颜永驻了。 巫焕拨弄了下脸侧的头发,抬头看着殷薄煊道:;想要去蓬莱的人那么多,我凭什么帮你? 当年十文钱算一卦的好事可没有第二次。 楚星澜路边行善,给了他十文钱的恩惠,他也告诉了他们逃生的天机。 算不上欠他们什么了吧? 殷薄煊一愣。 从前在大齐里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京城里的人他无一不能抓住命脉。 可眼前的人,他又要求什么呢? 他不好钱财权势,身边也无亲近之人。殷薄煊根本没有可以诱惑或者威胁他的东西。 对方也没有帮他们的义务。 殷薄煊许诺道:;不管你要什么,只要是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 巫焕说道:;想上蓬莱就得按照我们的规矩来,一块石牌,一次机会。活下来的机会。 石牌就是他们蓬莱的通行令,有了那样东西,才算是有了进去的资格。 否则他当初给他们那个东西干什么? 如果随便什么人哭诉一下自己有个挚爱重病要求救人之法,他们就带人去了蓬莱,那蓬莱又还算什么世外秘境?又还有什么传说? 巫焕看着他们问道:;可是你们还有石牌吗? 殷薄煊:;我…… 他看了珍珠一眼,又看了看怀里的楚星澜。 当初那唯一的石牌,楚星澜早已经给珍珠用来救武状元了,也换成了他们的通行之钥。 那时他们哪里会想到有一天楚星澜也会真的需要它? 巫焕笑了笑:;机会向来只有一次。你给了别人,就不能再顾自己。没有石牌,我又凭什么带你去蓬莱? 人生里的选择就是这样。 他不是没有给过楚星澜自救的机会。 他给了,连路都为她铺好了。 但结局还是这样。 从楚星澜当初选择将石牌交给珍珠的时候,她们的命运,从那一刻起就已经改变。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即便那时候他们不知道自己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巫焕看着他们说。 第851章 代价 ;可夫人是为了救武状元,那个机会本来是属于她的。珍珠着急地说道。 巫焕果决地说道:;但你们已经用掉了她的机会。 在他这里,任何的求情都不好使。 珍珠脸上的表情一僵。 巫焕成功提醒了他们,当初是她为了救武状元用掉了那块石牌。 所以也是她,亲手毁掉了今天楚星澜去蓬莱得到医治的可能。 巫焕看着武状元说道:;你们在蓬莱山脚待了几年,应该也知道为了治好你一身残疾,我们花费了多少工夫,又付出了多少代价。这些代价难道都不计的吗? 武状元低着头一言不发,因为他是切实的收益人,所以此刻他尤其无法驳斥巫焕的话语。 巫焕凉薄的眸子扫了他们一眼:;所以不管是为了救谁都一样,只要用了石牌,就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机会。 珍珠:;难道就不能,再想想办法通融一下吗? 巫焕:;蓬莱是什么地方,当真以为都和这俗世一样,可以随你们求情通融吗?石牌用了就是用了,容你随便通融? 哭啼求情不是到哪里都好使。 总有一些地方需要严苛地遵守他们固有的准则。 巫焕看着殷薄煊,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就是你们不可驳斥的命运。过去的每一个细微的选择,最终逼着你们走到了这一步? 楚星澜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无辜。 殷薄煊他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 第一,他当年既然选择对付齐贵妃和南宫玳等人,要么就各留一条生路,要么就赶尽杀绝。 他没有处理好后事,才让齐贵妃有了后来反扑的机会。 失去了的儿子的齐贵妃彻底疯魔,才给楚星澜带来了那些伤害。 第二,他对楚星澜并没有真正的敞开心扉。 倘使他一开始就告诉她自己的全盘计划,让楚星澜知道他还活着,那之后楚星澜就不会选择放下一切,不惜代价地去找他。 那楚星澜又怎么可能随意交出石牌,轻易把这大好的机会拱手赠与他人? 那些过去的岁月里看似不经意的一个选择,早就已经为他们埋下了未来的人生苦果。 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结果。 巫焕拨弄了两下柴火,笑道:;若想要我送楚星澜去蓬莱,除非,你们将从前用石牌获益的一切,都还回来。 巫焕说道:;将改变的一切都复原为原来的模样,兴许就还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殷薄煊一愣,倏然扭头看向了武状元,似乎已经在想要如何将一切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珍珠的脸色一白,视线也落在了武状元的身上难以移开。 什么叫将一切都还回去? 武状元是因为蓬莱才治好了身上的伤残,他的意思是要再将武状元打回残废? 这怎么能行! 珍珠几乎第一时间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武状元好不容易才变回正常人,他也有自己的骄傲。若是再一次废了他,倒不如让他死了痛快! 夫人对她来说很重要,是她绝对不能放弃的人。可武状元也是她真心喜欢的男人。 伤害一个她最爱的人去拯救另一个她最爱的人,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而这时巫焕就像是会读心一样看透了珍珠的想法,喃喃道:;若是无法伤残有度地恢复他当年的模样,那了结他的性命也一样。你若是怕他痛苦,这个方法也可行。 总归,都是用一种昂贵的代价来赎回当年做出的错误的选择。 蓬莱从来都不是一个心软的地方,他只看人们选择的结果。 武状元的精神头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转头看向殷薄煊,喉结都滚了滚。 之前一路同行过来的人因为巫焕的几句话下很可能转眼就会变成他的敌人。 若是国舅爷想要废掉他或是杀了他……他当然不可能是国舅爷的对手。 而以国舅爷对夫人浓烈的爱意来看,这世上,没有什么能阻止他救自己的爱人。 几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阴冷。 殷薄煊一双眼睛盯在武状元的身上,眸底透出一片寒光。从一开始的目光紧锁,到现在的将自己整个身子转向他。 殷薄煊想要对武状元下手心思已经愈发明显。 屈于对方强势的压迫,武状元一手握着剑,已经往后退了半步。 珍珠看出殷薄煊的不对劲,立即挡在了殷薄煊的面前。她以自己的身躯为屏障,摇头道:;不可以! 不能真的杀了武状元。 巫焕却好像没有感觉到他们几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杀意,自顾揭开了面前的锅盖。 锅里的汤已经咕嘟咕嘟地沸腾,杀好的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了下去,翻滚出了白色的高汤。 听着柴火噼里啪啦的响声,巫焕的唇角轻巧地勾了勾。 蓬莱终年雨幕,唯独这人间有些暖阳。但暖阳之下,往往潜藏着最肮脏的欲望。 他最喜欢玩弄人心。 人的欲望总是没有穷尽。 要么渴求长命富贵,要么期待长相厮守。 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往往旁人的性命和幸福就算牺牲了,对他们来说也无关紧要。 那么,殷薄煊又会怎么选? ;咳……咳咳…… 就在国舅爷眼底的寒意快要漫出来时,他怀里那个瘦的跟个小猫儿似的姑娘忽然咳了几声。 她的眉头紧锁,也不知道身体是哪里不舒服了,但她就是很难受的样子。 他眼底的风雨在顷刻消散,满目之间只剩下对她的关心和紧张。 ;澜澜,哪里难受?听得到我说话吗? ;澜澜?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企图通过这么无能的动作来缓解她的痛苦。 而楚星澜依偎在他的怀中,纵然能听得到他们说话,也早已经疲累地睁不开眼睛。 珍珠和武状元对视了一眼,却依然保有对殷薄煊的警惕。 但是楚星澜咳嗽过后,殷薄煊却神奇地没有再将危险的视线对准他们。 他盯着巫焕说道:;已经付出的代价取不回来,就算现在杀了武状元,从前用在他身上的药,也不会重回蓬莱的药坛中。 他不能杀武状元! 殷薄煊顿了顿,;但是我可以付出更高的代价。 巫焕一愣,诧异地看了殷薄煊一眼。 第852章 苦海泛舟·一 巫焕看了殷薄煊一眼。他可以很确定地说,这个男人刚才绝对动过杀念。 可是为什么他突然之间又改变了主意? 巫焕问道:;更大的代价是什么? 殷薄煊说:;随你出什么条件,就算你要我用我的命来换都可以。 武状元的命是代价,那他的命又为什么不能作为一个交换的条件? 珍珠一愣,;国父! 不杀武状元,他就选择杀自己? 这个代价一点也不比杀了武状元小。 殷薄煊看了他们一眼。 殷薄煊选择不杀武状元只有一个原因。他想起了楚星澜。 楚星澜当初为什么要把石牌给他们? 不是因为她不知道石牌的重要性。 她既然相信有蓬莱这个地方,就一定能猜到这个石牌早晚有一天会有它的用武之地。 但她不怕之后要付出的代价,她还是选择了救武状元。 因为她知道武状元会变成残废,全都是因为他们。她不过是不想亏任何人,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她雇来的护卫。 如果换做从前的他,只要能完成自己的目的,他可以不吝代价。 就算对方是跟了他们多年的武状元也一样。 可如今不能。 刚才楚星澜的一声咳嗽让他想起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楚星澜。 他爱着楚星澜,也该尊重楚星澜的决定。 只要在她心里付出那样的代价去救一个武状元是值得的,那他就不能毁掉楚星澜当初的良苦用心。 否则楚星澜醒来以后看到他们曾经付出的代价,又怎么能同以前一样简单快乐地活着。 不能了。 所以就算是为了楚星澜,他也不能去做这些。— *殷薄煊看着巫焕说道:;你能未卜先知,足见是个世外高人。那你一定也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来求你。 巫焕看着锅里煮沸的高汤挑挑眉毛,确实如此。 殷薄煊又问道:;若你真的不打算救楚星澜,今日就该藏身蓬莱,又为何出现在这里?我知道你能救她,所以不管将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能接受。 巫焕由蹲着变成了坐下舌尖顶了顶口腔内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从人世间救一个人对他们来说真的只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但是也可能救下的这一个人,将来会改变许多故事的结局。 救人很简单,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校正事情的结果。 巫焕:;你要救她,可想过以后将付出的代价? 殷薄煊:;我说了什么都能承受! 巫焕笑道:;那我若是说,往后余生你们二人再也不入朝堂,不入西京,归隐山林毕生不问人间事,你也能承受? 巫焕说:;救楚星澜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而在救活她以后,你们也必须待在一个世外之地终老,不能再回西京。哪怕是将来孩子寻迹来问,你也不能带着楚星澜离开一步。更不能插手他们未来的事情。 楚星澜可以活着,但必须是失去人间自由的活着。 殷薄煊之前答应的那么干脆,不过是因为还没有预见将来的牺牲。 若是他知道自己这个选择最终会带来什么结果,今日还能说的这么容易? 一入蓬莱,隔绝往生。 除非他们能放下过去的一切,包括西京之中的所有牵挂。 否则他们就没有踏足蓬莱的资格。 殷薄煊一愣。 要他从此放下权势富贵不算什么,不如朝堂不入西京无非就是要他们放下权势。 只要能救楚星澜,这些都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代价。 但他担心的是慎儿和悦儿长大以后的生活。 若他们从今以后归隐,就意味着那两个孩子从今往后再也得不到他们的帮扶。就算孩子们出了事,他也只能待在深山。 那若是将来他们遇到危险,他怎么能置之不理? 巫焕笑了笑。 看来他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若想要救楚星澜,就必须做出更大的牺牲。 他能舍下京中那两个不足十岁大小的孩子吗? 能放心让他们自己在西京城长大吗? 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 殷薄煊:;……我答应你。 不管付出的代价有多么大,只要能救回她,他什么都愿意做。 巫焕眯了眯眼,瞅瞅殷薄煊,再瞅瞅他怀里的楚星澜,倒是没想到殷薄煊能做到这一步。连家中的亲情都能舍下。 半晌,巫焕;嗐了一声,低头从锅里舀起一勺鱼汤咂了两口。 ;石牌不过是一个通行路引,没有石牌,也并非到不了蓬莱。就是路上要吃些苦头。 殷薄煊眸子一亮,;那要如何? 巫焕的话无疑等于给了他一个生机,只要能送楚星澜去蓬莱,她就一定可以活下来! 不管路上吃多少苦,他都可以承受! 巫焕比了比自己靠在岸边的那艘小破船:;乘船出海,顺着东边的方向一路泛舟,就能找到一个极雾霭之地。那里的雾格外浓,天上还会不时作雨,让更多的雨雾滋生。许多人都在那里迷失了方向,困死其中。 珍珠一听,立即道:;我陪你们去! ;你陪?巫焕看着他们说道,;蓬莱历来不让多余的人靠近。除了眼前这个男人,你们谁也没资格一起跟过去。若是你们去了,我保证你们毕生进不了蓬莱。 告诉殷薄煊这个去蓬莱的方法已经是他格外开恩了,这个小丫鬟竟然还想要顺杆往上爬? 想要找到蓬莱,必须靠殷薄煊自己寻到世外之路。 珍珠怔了怔。 若他们不能跟去,至少也得为国舅爷和夫人做点什么吧? 她想要尽力回忆起蓬莱的所在,但是当年他们去蓬莱的时候也见大雾缭绕。 而且一入雾气之中,他们就被蒙了眼睛。因为不知身处何处,自然也不记得去蓬莱的路。 如今听着巫焕所言,他们竟然找不到一点帮国舅爷的办法。 殷薄煊:;我去! 巫焕:;若你要去,那有句话我可得跟你说清楚了。机遇自有天定,有的人过了雾霭迷途之地,半天就能找到蓬莱。但有的人,就算穷极一生也没有进的蓬莱的缘分。所以就算你出了海,也未必能救她。 换言之,他是在用自己的命,换一个渺茫的机会。 更有可能,他就算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也救不回楚星澜。 ;我不求上天。殷薄煊:;我求我自己! 第853章 苦海泛舟·二 巫焕笑,竖起一根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破船。 ;那你就去吧,船就在那儿。能不能找到蓬莱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我就不送你们了。 殷薄煊愣了愣。看了一眼怀里的人,他心一横,抱着楚星澜上了蓬船。 珍珠担忧地看了他们一眼:;爷,不然还是换一艘更耐用的船吧。 此去蓬莱他们还不知道要在大海上飘荡多久,又没有人的指引,万一路上遇到什么危险,这小破船翻了怎么办? 巫焕不往这上面坐,她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这小破船个外地没有安全感。 殷薄煊看了渡头边喝汤的巫焕一眼,坚定道:;不换。 巫焕能用这艘船穿越雾霭,顺利抵达蓬莱,就意味着这船有它的用处。 只要他们没有走错,就算乘的船破烂不堪,也一样能到达蓬莱。 但若是他们在海上迷途,失了原来的方向,那就算换上再好的船只,也一样要困死其中。 方才巫焕也特意指了下这艘船,这已经是给他们的一个提示了。 也许这艘船本身就是一种指引。 巫焕听着殷薄煊的话语自顾笑了下。上天不渡蠢货。聪明人才与蓬莱有缘分。 殷薄煊将楚星澜抱进船舱里,让她躺下。 楚星澜枕着船舱上凸起来的一块木板沉沉睡着,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前往何地。 国舅爷摸了摸她的小手,从离京之后楚星澜就没有离开过温暖厚实的襁褓和怀抱,可饶是如此,她的手也已经比自己的还要冰凉。 不过短短几日时间,她的手上就多出了好几块暗斑。她的手背干枯的好像一片树皮,丑陋的皱纹在上面肆意生长。 珍珠默了默,转身从马上将他们带来的干粮和备用的衣物都拿到了船上去。 怕一件小斗篷不能御寒,她又给楚星澜盖了一层小褥子。 珍珠站在渡头上对殷薄煊行了个礼,;此去艰辛,国舅爷珍重。 殷薄煊一人撑船,消耗的食物较少。船上的干粮够他们吃上六七天,水也充足。 若是不出意外,够他们撑到蓬莱。 ;你们回去吧。殷薄煊说。 珍珠看着昏迷不醒的楚星澜怔了怔,愣愣地站在原地舍不得走。 来时不曾想今日一去或成永别。殷薄煊对他们说道:;待我们离开后,你们就将那两个孩子送进宫中照顾。若是他们不喜欢宫中生活,送去楚家也妥。 玠儿如今已能独当一面,照顾两个孩童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但若是他们厌恶宫中颇受管束的生活,那楚家也会照顾好他们。一切都随着他们的心性来便是。 珍珠:;奴婢遵命。 殷薄煊看着她,最后嘱咐道:;十年为期。若我们能活着回来,十年后,告诉殷慎和悦儿,梨花庄相见。 殷薄煊说完便撑开船离开了渡口,乘着一叶扁舟消失在了大海之上。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找到蓬莱,也不知道若是找到了楚星澜要在那里待上多久。但他知道那将会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饶是武状元一身残废被医治好都需要数年,那楚星澜这种中了恶咒的情况,救她只会更难。 十年,若是他回不来,那定是他和楚星澜一起死了。 或许是死在了半路上,或许他们死在了蓬莱。 只要楚星澜不在了,他定然赴死作陪。黄泉路上有他作伴,楚星澜也不算孤单。 不论她的灵魂要去往何处往生,他都牵着她的手。 珍珠看着那远去的两人,走回巫焕身边问道:;你还坐在这里喝汤?你不打算跟上去看一看,而是让他们去大海上送死吗? 她以为巫焕先前说的那些话只是一种对国舅爷决心的试探。 他既然出现了。就一定不会让夫人死。 但为何国舅爷都走了,巫焕还停留在这里一动不动? 他真的不打算救人吗? 巫焕看了他们一眼:;受过蓬莱恩惠的人没有资格在这里指指点点。 当初他们若是不拿走石牌,如今殷薄煊和楚星澜便不用走这一遭。她既舍不得已得到的恩惠,就没资格在这里要求更多。 珍珠一愣,被巫焕一句话堵在那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巫焕微笑道:;而且,为什么,你觉得他们一定会死呢?连你也不相信他们? 珍珠愣了愣,;蓬莱若是那么好寻,便不是世外仙山了。 巫焕:;但若是真那么好寻,岂不是人人都能改变天命?若他们坚持不到蓬莱,那一切就都是他们的命。谁也救不了。 从晨光熹微熬到天满星宿,殷薄煊飘荡在海面上,划了一整天的船…… 他从前极少划船,如今置身海面上才觉在海上航行有多难。 这一叶小舟虽然不大,眼下却成了他最难掌控的东西。 起初他还能看见一两艘邻近的渔船路过,那些船只让殷薄煊知道,他们还没有离海岸太远。 后来入了夜,茫茫的大海上只剩下他们那一叶扁舟。 没有日光,满空的星宿就成了他的指引。 船只已经进了大海,顺着大海漂流的方向正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一天的疲劳过后,殷薄煊放下船桨,转身进了乌篷。 船篷里的油灯晃了晃,照出一个不安的影子。 殷薄煊低头一看,楚星澜依旧安静地睡着。 沉浊的呼吸自她鼻间进进出出。殷薄煊算了算,这一天她几乎没有醒来过。 从六个时辰到十个时辰,她昏睡的时间越发地长。 这意味着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也许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在他没有看着楚星澜的瞬间,她就会离开自己。也许有一天她连睡十二个时辰不醒……她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时候楚星澜的眼睫突然颤了颤。 长久昏睡的人在微弱的灯光中睁开了眼睛。 殷薄煊的双眸一亮,俯身凑了她面前。;澜澜? 她能清醒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珍惜每一次和她说话的机会。 殷薄煊尽量平静地说道:;你睡了很久。应该是做了一个不舍得醒来的梦吧?梦里有没有我啊? 楚星澜的脑袋昏昏沉沉。 她的视线已经越发不清晰,唯有殷薄煊靠的极近了,她才能勉强看清面前的人是谁。 ;……我不记得了。 也许她刚才真的梦到过什么。但她现在的记忆力,已经不允许她再去记太多东西。 就连从前的回忆,都已经从她的脑海里抹去了七七八八。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没事,记不住也没关系。一个梦而已。 第854章 苦海泛舟·三 楚星澜怔了怔,即便她现在记不住太多东西,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依然能轻易记起面前这个男人不快乐的样子。 她伸手摸了摸面前的男人的脸,;你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不高兴呀? 殷薄煊鼻子一酸,;我养的一只小狐狸生病了。我担心她。 楚星澜:;小狐狸生病了呀?那一定很担心的吧…… 殷薄煊点点头,;我告诉小狐狸不要怕。我已经在去给她找药的路上了。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楚星澜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看她无神的双眼似乎又快要睡去。 殷薄煊一把握住她的手,;澜澜? 楚星澜懵懂中努力地睁开眼睛,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 ;嗯? 她怔了怔,抽出小手指头摊开了他的掌心。 划了一天的船,他粗糙的掌纹中央一片红肿。 楚星澜戳了戳其中两个凸起的地方,;有水泡哎,你受伤啦? 楚星澜茫然地看着他说。 殷薄煊:;是划船弄得。一天了。 楚星澜不明白他划船干什么,但还是低头说道:;吹一下就不疼了。 她垂眸在殷薄煊的大掌上;呼~呼~地吹了两下,小心翼翼地样子根本不像是在对待一个战场上什么危险的伤都受过的战神。 但也许她真的不是在对待那样一个人。 她可能连那些事都已经忘了。 可她心疼殷薄煊的心没有忘,微凉的气体吹在他手上,依然能缓解几分他手上的灼痛感。 ;会找到药的。小狐狸也会好起来的。楚星澜看着他说。 殷薄煊吸了吸鼻子,压下心头的难过,拿出水袋道:;渴不渴,这儿有水,你喝一口? 楚星澜点点头,握着水袋喝了一口水。 但是,正当他想喝第二口的时候,他们身下的船只忽然被撞了一下。 船身剧烈地换了换。 楚星澜突然被呛到,猛地咳了起来。 殷薄煊忙扶她起来顺了口气,拍着她的背脊:;没事吧? 楚星澜摇摇头,把水袋递给了他。 即便昏黄的灯光照着,她的脸色也愈发苍白。 殷薄煊一摸她的小手,只觉一片冰凉。他又往被子下探了探,就连她的脚也是冷的。 他立即裹紧楚星澜身上的小棉被,;你等等,我出去看看。 船身摇晃的那么厉害,一定是撞到什么东西了。 楚星澜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殷薄煊抓下她的手摇了摇头。 ;你待在这里就是最好的。外面有夜风,很冷。我怕你生病。 她的身体正在渐渐枯竭。 也许现在外面的随便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得中了风寒。 她已经脆弱的像是一件琉璃,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殷薄煊说完朝外走去。 楚星澜的视线始终追随着他的身影,扭头道:;那你还会回来吗?顿了顿,她说,;在我再次睡着之前。 她知道自己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醒来以后,她撑不住太久。 在自己睡着自己,她能不能再握住一次他的手。 殷薄煊愣了愣。半晌,他笑道:;会的。我会看着你入睡。你不是说过吗,有我在,你睡得很安心。 楚星澜欣慰一笑,对着帘子外的殷薄煊挥了挥手:;那你去吧。 殷薄煊点点头,转身走出了船篷。 他放下门口的帘子一看,才发觉他们不知不觉已经飘到了一个大雾弥漫的地方。 这里的雾气和平时所见的不一样,它显得更白,周围还不时地飘来一些更奇怪、刺鼻的味道。 头上的星宿已经全然看不见。眼前模糊可见的也不过三尺之地。 ;咚——这时船身突然又被撞了一下。 殷薄煊低头一看,船侧撞击他们的竟然是另一艘船。 另一艘,上面还趴着一具尸体的船…… 殷薄煊怔了怔。 那艘船看起来普普通通,他还以为是哪个在大海上不幸迷失了方向的渔民。他蹲下一看,船上的尸体才刚刚开始腐烂。 这人死了应该还没多久。至多不到一个月。 尸体趴在船头,伸着一只手朝向未知的前方。在死之前,他一定在向前张望着什么。或者,他在期待什么救他的人出现。 这时候他眼角的余光里忽然又瞥见了一艘渔船。 同样是没有人划桨,那艘船无主地飘荡向了他们的船只。 再往船上看去,船头倒是没有尸体了,可是船舱向外一点的地方,也躺着两副骷髅。 和之前那条船不同,新靠近的这条船一看就是好船。船的主人应该才乘着这条船出过海没有几次。 但船上的人却都死了。 而且死的比之前那些人更久。 一阵海风吹过,勉强吹散了些许他眼前的雾气。 透过这短暂的瞬间,他一眼看到了周围许许多多的小船和画舫。几十上百艘船,全都像无主的冤魂一样飘荡在这幽静的海上。 那些船上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都趴着或是躺着尸体。 他看得最清楚的一具尸体,至死都靠在升起的桅帆旁边。 也许那个人在死之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升起了风帆,期待着大海上的风能带着他回到岸边。 但他失败了。 和其余许许多多的迷航者一样,他至死都被困在了海上。风帆没有带他回家。 殷薄煊浓眉一拧。 他忽然明白过来,这些人都不是渔民。 他们都是知晓了蓬莱之地,却又没有石牌和蓬莱人的指引,想要靠自己找到那一片世外仙山的人。 巫焕说过,顺着东边的方向一路航行,他就会到达一个极雾霭之地。这里的雾格外浓,会让很多人迷失其中。 而一如巫焕所说,有的人,就算穷极一生也没有进的蓬莱的缘分。 这些就是那些没能去到蓬莱,最终困死于雾霭之人。 他已经到达巫焕说的地方了。 从这些死亡时间不一的尸体来看,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有人在寻找蓬莱。他们不是第一个,也绝不可能是最后一个。 如果接下来的一切顺利,他们穿越这片雾霭之后,只需要再过半日就能找到蓬莱。 那楚星澜就有救了! 第855章 你是谁? 殷薄煊欣喜不已,立即走回了船篷:;澜澜,我们快要到……了。 看着已经依偎在船上沉沉睡去的人,殷薄煊脸上的笑容在顷刻间散去。 他不过离开了那么短暂的一瞬,可楚星澜还是轻易睡了过去。 她没有等到自己回来。 他的声音一收,连带着脚步都放轻了些许。 ;澜澜?他轻声叫着楚星澜的名字,试图将她从睡梦中再次唤醒。 可是依靠在船篷上睡着的人看起来格外宁静,就连他充满的不舍的呼声也没能让她再次睁开眼睛。 殷薄煊的眼眶一阵湿润,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原来你这么困啊,我还想和你多说两句话。 楚星澜没有回应。 殷薄煊低头一看,才发现楚星澜的手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道青紫的掐痕。 痕迹很深,一定是下了重手。 再一看楚星澜垂在旁侧的另一只手,殷薄煊乍然就明白了。 那都是楚星澜自己掐的。 他在外面查看尸体的时候,楚星澜已经熬的很艰难了。 她快要睡下去了,却又害怕自己睡着以后看不到自己,所以她只能用这个办法让自己清醒。 但就算是这些疼痛也没能让她保持清醒,她还是睡着了。 殷薄煊低头在她的耳边蹭了蹭,从前的耳鬓厮磨,如今也只剩下他一个人而已。 越是想到她将要离开,他就越压不住心底的难受想要泪流。 他撷了下眼角,提了提她身上的被子喃喃道:;应该等到你睡着以后我再出去的。那样就能跟你多说两句话了吧?哪怕只是看你再对我笑一下也好…… 从前他总以为他们之间还有很多;很久很久,却不知有些很久,一转眼就跟着一辈子走到了尽头。 那些最简单的诺言,也可能在一生耗尽的时候,都没能兑现。 海上迷雾重重。 一叶活人驾着的小舟飘荡在无数无主的尸船里。 殷薄煊努力划着船,艰难地在其中一点又一点地前行移动。 从入了雾霭以后,他已经在这个地方飘荡了一天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一直都困在同一个地方。 每次他都往不同的方向划走,但是几个时辰以后,他总能看到相同的巨大的画舫停在身边。 画舫没有水手掌舵飘不去太远,他定然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迷雾遮住了天上的星宿,晨曦照不进这片混沌之地。更难的是一路上总有船只会挡住他们的去路。 小船尚可以往旁侧推开,大船他们就只能绕行。 殷薄煊不禁怀疑,巫焕驾着这一艘小破船是怎么绕过那一片雾霭,一路无阻地去到蓬莱的? 这里根本找不到任何方向。这想必也是那群困死在这里的人遇到的相同的问题。 除非他能找到出路,否则他和楚星澜只会走上那些前车之鉴相同的路。 他已经快要失去耐心了。 该往哪里走才是蓬莱? 连续划了两天的船,他的双臂也开始酸软无力。殷薄煊从水中抽回船桨,决定先歇息一会儿。 他将船桨放到一边,手扶到了船沿上。 ;滋的一声,一阵痛感瞬间从他的指尖袭来。他抬起手一看,手指的皮肤已经被腐蚀掉了一半。 本来就已经满是水泡的手指再遇上这么一阵强酸腐蚀,殷薄煊痛得皱眉。 他低头一看,船沿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至多不过船桨划动的时候带上来的水罢了。 水? 难道这一片大海里的水也有问题? 殷薄煊薄唇一抿,撕下一块贴身的衣物丢到了船桨上。 结果不出所料,他才将衣料丢上去,质量上乘的衣物竟然顷刻间就被腐蚀出了一个小洞。 这水有问题! 被泡久了的船桨不见问题,兴许是因为这船身和船桨上都涂抹了什么东西才不至于被腐蚀。可它带上来的水却会腐蚀东西。 若是他那时没有划巫焕的船来到这里,兴许他的船在进迷雾之地不久以后就沉了。 海域上飘荡着的船只不算什么,海下一定还藏着更多的尸体。 他看了看自己的船桨,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海域。额头的青筋不禁跳了跳。 得尽快出去! 但是偏偏天不遂人愿,他才刚发现这片海域的水有问题。上天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殷薄煊眉头一皱,下了雨以后雾气只会更大。 他们想要在迷雾中找到出路就更难了。 小雨滴滴答答地落在了船板上。手上的伤口愈发疼了。看着被腐蚀了大片的皮肤,殷薄煊的唇抿了起来。 得先处理一下伤口,不然之后连船都划不了。 他掀开帘子走进船篷,先用水冲洗了一下伤口,又在包袱边找起了伤药。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悉率的动静。 她醒了! 殷薄煊立刻回头看了楚星澜一眼。 但是没想到迎面等来的却不是楚星澜笑意盈盈的脸,而是一个包袱! 殷薄煊一愣,伸手一下就挡开了。 软绵绵的包袱落到了一边去,看着背后将包袱砸过来的人,他愣了愣,;澜澜? 砸他干什么? 楚星澜裹紧被子蜷缩在船篷的角落里咽了一口唾沫。 她警惕地看着他,手上还抓着另一个包袱,苍白着一张小脸,看着殷薄煊说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是谁…… 殷薄煊的身体一僵。 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一觉睡醒以后,她连自己都忘了。 见他阴沉沉的不说话,楚星澜急了:;我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咳咳…… 因为说话太快,她突然被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殷薄煊:;你别着急。 ;你别过来!他试图朝楚星澜靠近一点,可是后者却突然从袖中抽出了一把小刀。 那是他留在船篷里的匕首。 她身上没有多少力气,强撑着举起那把匕首对准他时,她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殷薄煊霎时止住,举手投降,;好,我不过来!你不要怕……不要怕。 楚星澜颤抖着眼睫看着他,握着刀柄的双手用力地捏了捏。 看着面前那张透着几分熟悉却又始终想不起来的脸,楚星澜再次问道:;你到底是谁? 第856章 又想扇自己? 她不记得眼前的这个人了。 虽然莫名地熟悉,但就是再怎么努力也想不起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会对她做什么。 天生的警惕性让她没有办法对眼前的这个人放下戒备心。她在包袱里找到的这把匕首,是眼下唯一能保护她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当她询问眼前的人是谁时,对方会露出那么悲伤的样子? 他眼底的悲戚浓烈的想是要化成一阵席卷她的风。就连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也无法冲刷干净。 她可是忘却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殷薄煊的喉咙哽了哽,温柔道:;我是你的夫君。我们很多年前拜过堂,成过亲。 楚星澜怔了怔,迷惘地看了他一眼。 半晌。 楚星澜:;我呸! 殷薄煊一愣。 她睁着一双已经爬上皱纹的眼睛瞪着殷薄煊,警惕道:;虽然我看起来不太聪明,但也没那么好骗吧? 上来就说别人是你娘子,那么缺媳妇儿呢? 她上下打量了殷薄煊一眼,认真道:;看你的样貌也不差,年轻时定然也是个玉树临风的俊俏人,怎么老了能这么不要脸呢? 她眼下应该是在一艘船上,也不知道眼前的歹人要带她去哪儿。 她得想法子逃! 殷薄煊怔了怔,;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和我有关的事情,哪怕只是一点点零星的片段? 为什么她转眼就能忘得那么干净。 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路,她和自己说过的话。真的,都能被抹杀的那么干净吗? 楚星澜怔了怔。 看着对方认真且心痛的眼睛,她有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做很不对。 好像她伤害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虽然她始终记不起面前的人是谁,但是心口这里,她不知为何却总是发闷。 过了片刻,殷薄煊看着她始终谨慎的样子,低头叹了一口气。 ;罢了,记不起来就算了。看着她手里的刀子,殷薄煊缓慢挪了个身想要在船篷里找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楚星澜却以为他要做什么,手里的刀尖又对着他进了进:;你别乱动! 她分明是在防备着他有进一步的动作。 此人若是敢胡来,她当然争取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拼了! 不过她有分寸,不会轻易激怒自己的敌人。 但就算她手里的刀锋没有触碰到殷薄煊,也经刺痛了他的双眼。 曾经那么信任他,无时无刻不想依偎在他身旁的人,有一天竟然会如此抵触他的靠近。 一个人失去记忆以后不会多么痛苦。但还记得的人会。 看着曾经无比亲密的人用完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而他却记得他们之间的一切。那种感觉,简直比活剐了他还难受。 就算是拿着一盒银针,一根一根地扎进他的心底,那痛感也不过如此了。 失去记忆不是对忘却者的惩罚,是对他的惩罚。 如果他当初更加小心谨慎,不因为自以为大齐之内再无人敢动他们而放松警惕,会不会她就能喜笑颜开地陪在他身边更久一点。 殷薄煊敛眉:;我只是累了,想在这里休息会儿。 他低头继续在包袱了翻找起药瓶和纱布。 手上的伤口再不处理,就要感染了。 楚星澜用手里的匕首指了指外面:;你出去,去外面休息! 他们两个人隔的这么近,谁知道他会不会趁自己放松警惕的某一个瞬间就对自己下手? 殷薄煊眉头一皱,掀起手边的帘子道:;外面还在下雨,只有一块船板可以站。我没有伞,到哪里休息去? 楚星澜怔了怔。好像也是。 这样显得她太恶毒了些。 可她就是不放心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待在一起。 殷薄煊已经找到了伤药,撒在了伤口上。他用牙咬着纱布一头,一圈一圈地往上缠。根本没有要动楚星澜的意思。 楚星澜却盯着他,手上的匕首握得死紧。 殷薄煊看了一眼她手上始终举着的匕首,总觉得十分碍眼。 他忍不住了,蹙眉说:;我若是想对你下手,那把刀继续在你手上停留的时间不会超过一眨眼的功夫。 楚星澜瞳孔一缩。 这人果然没安好心,都开始警告她了? 她两手紧紧捏着刀柄,更不松了! ;唉……殷薄煊看着她无奈地摇摇头。 虽然不记得事情了,但是她这个倔脾气还真是和以前一样。谁说都不听。 他继续处理着伤口,把手掌包扎好。而楚星澜就像不知道累一样,依然拿着匕首对着他。 但她怎么可能不累呢? 中了秘术的后期,她的精力已经开始枯竭。 每次醒来根本就撑不住太久。 就算殷薄煊什么都不做,她也随时都可能睡过去。 就好比现在,她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因为面前还坐着个人,她才强撑着身体不让自己睡过去。 但她的双眼忍不住往下一眨又一眨的。想来是和周公搏斗的非常艰难。 嗯。她真坚强。 殷薄煊心想。 他喜欢的女人,就算是不记得自己了,也永远可爱。 殷薄煊:;实在困了就睡会儿吧。 楚星澜:;谁说我,困,困了? 倦意来袭,说话时舌头都不给面子地打起了结。楚星澜这时候真恨不得一口咬下自己的舌头泄愤! 怎么就清醒不过来呢? 难道是眼前的男人悄咪咪地给自己下了药! 楚星澜右手握着刀,左手伸进被子里狠狠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疼的眼泪瞬间就彪了出来。 下手太狠了,刚才应该手下留点情的。 殷薄煊看着她扭曲的面容,寒眉一提,;你不会是在被子底下又掐自己了吧? 楚星澜:;? 什么叫又? 殷薄煊一手搭在膝盖上,笑道:;放弃吧,这法子没用。实不相瞒,你昨天刚用过这招。但还是转眼就睡着了。 楚星澜不信邪地看着他。但一切果然如他所说。 那浓重的睡意就好像刻在了她的骨子里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地往上爬,誓要掌控她的大脑,唤她沉睡。 楚星澜昏昏地摇了摇头,不行,不能睡着! 她又抬起了自己的手,但就在她的手刚举到和脸平齐的位置的时候,她面前的男人又出声了。 殷薄煊:;你该不会是又想扇自己两巴掌吧? 心底的想法一下被对方看破。 楚星澜的眼皮子一跳。 这男人也过分动她了吧? 而且,为什么又是又?这种狠事她以前也干过? 第857章我 记住,我爱你 对方好像一下就看透了她的想法,挑挑眉,点点头,说:;你以前确实也扇过自己巴掌。那时候是因为不相信我会出现在你面前。 楚星澜:;为什么? ;当初我约你画舫游湖,你落水了。但那时我没有救你,害你染病许久。后来你病中我去探望,你觉得我是假的。他顿了顿,;你是个狠人,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楚星澜嘴角一抽。 虽然面前的人不一定可信。但他说的那些,又好像确实是她会干出来的事…… 眼前的男人身份成谜啊…… 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 他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自己落水他干嘛不救我? 小本本得记一笔! 以后要是能记起来这些了。再算账。 殷薄煊眼底含着一眸春水望着她,试探着往前倾了半个身子:;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记得。 楚星澜立刻往后缩了缩。说话就说话,突然靠的这么近做什么? 但是这时候她的眼皮越发撑不住,就好像被悬了千斤巨石一样地往下坠。 精神一旦无法集中,手中的匕首也就往下落去。 殷薄煊怕她伤了自己,瞬间倾身上前,于半空中握住了下坠的匕首。 男人的面容在自己面前霎时放大。 楚星澜一惊,整个人下意识地往后仰去。 眼看她的脑袋就要磕到船篷,殷薄煊立即伸出了自己受伤的那只手去为她挡住脑后。 咚的一声闷响。楚星澜倒是没什么事,就是殷薄煊的伤口又遭受了一次撞击,真有点痛。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容,殷薄煊的眼帘垂了垂。 ;小心,知道么。 他将匕首抛到身后,深邃的双眸一动不动地盯着楚星澜说。 楚星澜不知为何心头狂跳了跳。 分明她不认识面前的人。 就在半分钟之前她还对他刀剑相向。 但是为什么他突然之间靠近了这么多,她却没有惊恐地想要将对方推开的想法? 她真的认识面前的人吗? 这个男人真的是她的夫君吗? ;你…… 殷薄煊双目深情地看着她。一手环住了她的腰身。 ;你看,就算我真的靠近了,就算你不记得了。你的身体,也从来都不排斥我。 楚星澜怔了怔。 听着男人沉着的呼吸声,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传来了男人的心跳。 一手抵在他的胸口,她的眼底透出了一丝迷惘。 他到底……是谁? 男人贴近她的面容,极尽诱惑地看着她:;想记起来吗?要我帮你回忆一下我们的亲密关系吗? 不需要她的回答,他低头吻住了她的双唇。 在那里辗转厮磨,温柔地细细吮吸。趁着她还有清醒,趁着她还能有回应。 待唇齿分离,他还沉浸在刚才的吻里不愿抬头。 但楚星澜已经扛不住那份困意。 她的眼睛却颓然一闭,再次睡了过去。 睡着之前她好像听见那个男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我爱你。 ;记住,我爱你。 她可以忘记一切。但是绝对不能忘记他给她的这份时间沧海都不能泯灭的爱意。 怀里的人脑袋一歪,枕在了他的臂膀上。 他像过去很多年一样摸了摸她的头。而平稳的呼吸已经从她鼻间传了出来。 将楚星澜放平躺回原来的位置,他恋恋不舍地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脸颊。 其实就算不记得他也没有关系。 只要她能醒来在跟他说一句话都好。 就算一切只有他记得,都好。 海面的飘荡并没有结束。 事情并没有殷薄煊以为的那样顺利,一如巫焕所说,一夜的小雨过后,海面上的武雾气浓厚地更叫人看不清远处。 昨日他划船时尚能看见的画舫今天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他也看不见前面的障碍,那些载着尸体的船只常常距离他们只剩半米了他才能发现。但是这时候想要避开往往已经来不及。 他就只能撞上对方,然后再慢慢地调转船头。 独自一人在海面上航行要遭受的不只是身体上疲累的生活,更难熬的是精神上的凌迟。 楚星澜很久才能醒来一次。 而在这之前,他就只能一个人忍受无边的孤寂。不仅如此,他还要时刻担忧着楚星澜的病情。 若是他拖得太久,也许楚星澜根本就挨不到他找到蓬莱。 而被困在这里面太久以后,殷薄煊也已经渐渐要分不清楚时间。 他只隐约估算到这是他们入雾霭以后的第三天还是第四天。期间海上下了两场雨。每一次雨后雾霭就会更浓。 而这个时候,他们船上的补给也快要用完了。 上天好像故意要跟他们开这一个玩笑。要让殷薄煊看到能找到蓬莱的希望之后,又亲手将他满心的期待和企盼一点点毁灭。 好像让他绝望就是上苍最大的快乐。 在这一片苦海上一点点磨灭别人的意志,对蓬莱上生活的世外高人来说,大概也只是看一场就会上演的戏。 被困在苦海里的第四天。 殷薄煊没有喝一滴水。剩下的那些水,他要留给随时可能醒来的楚星澜用。 即便那时候她可能不记得自己。 而那时殷薄煊并不知道,他所在之处,叫苦海。是距离蓬莱最近的人世之地。 就在与他相去不远的地方,那里伫立着一座百年来始终不倒不灭的仙山。 山上巫焕收起了长视镜,扭头对身边的老头子说道:;差不多了吧。他都已经多少次靠近我们所在了? 苦海之上雾霭终年缭绕。但是在蓬莱之上,他们却可以清晰的看见海中的一切。 那些人到底有没有机会来到蓬莱,其实并不是靠天意。 是靠他们蓬莱的意愿。 另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瞥了他一眼,佯装不知道:;我怎么记得? 巫焕:;豁,你个老头子少装无辜。每次他一快要出来你就悄悄让人拨几艘船过去,一快要出来你就让人拨弄几艘船过去,还每次都把路堵死,你这么弄就算是神仙也遭不住啊。 暗戳戳地使坏一次两次就够了。 这老头子折腾了人家得有四五次了吧? 这么多年来找蓬莱的人里,能有几个人那么靠近蓬莱的? 殷薄煊已经算是一个极难得的了! 之第858章 天选之人 老头子被巫焕一语戳穿,脸上瞬间有些挂不住。 ;你是仙隐族的人还是凡世的人?怎么净帮着他们说话? ;上蓬莱来的每一个人都要经过细心的考量才行,我不过是认真试探了一下对方的底线而已。 巫焕:;那你现在探完了?还要怎么折腾? 老者扭头看着他说道:;我就是不明白,楚星澜当初都已经把石牌给别人了,你还眼巴巴地管这件事做什么? 为保证蓬莱能安定地存在下去,他们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需要经过仔细考量。每一个被允许走上蓬莱的人都要经过精挑细选。 当然这世上也会有人不经思索地将珍贵的机会拱手让人,譬如楚星澜。 但不管是谁,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蓬莱就不会再管。 巫焕能卜天文地理,能测阴阳命数,这时间什么风景他看不了,什么样的人他遇不到? 为什么他就偏对一个楚星澜那么偏袒呢? 巫焕瞥了他一眼,忽然笑道:;你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吗? 他抬头指了指他们头上的穹顶,说道:;我们一直站在世外蓬莱看着人世间的变迁,沧海桑田,只要我们还待在蓬莱,我们就像仙人一样永远不会老去。但是,焉知我们所身处的世界又何尝不是被他人观摩的另一个‘人间’? 当他们看冷眼看人间的时候,另一个他们所不知的蓬莱里,也许也有人正以更宏观的角度看着他们的这个世界。 ;和百年前的冉朵夫人一样。巫焕说:;楚星澜也不是现世人。 虽不知她的灵魂是何归处,但是他可以猜到那一定是个更大、更卓绝神秘的地方。 这样一个人,不该死在他们的‘人间’里。 这里不应该是楚星澜的终点。他从一开始就带上了对楚星澜的私人,岁岁年年,日复一日地看着他们经历的一切。 如今他们受他从前的指引终于来到蓬莱,他至少得看看楚星澜到底是何方神圣。 或许,她会是真正的天外来客吗? 当年他们从冉朵夫人那里没有得到的答案,或许他能从楚星澜的嘴里听到回答。当然,前提是他们能救回她。 这时候他身边的老者忽然举起了手里的长视镜道:;楚星澜是哪里来的天外来客我不知道,但眼下她那个男人倒是拼尽了最后一口气,都要将她送上蓬莱了。 巫焕一愣,也朝着迷雾重重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过他们说话的功夫,殷薄煊竟然就已经强行推开了挡在他们面前的船只,撑起船桨越过了重重雾霭。 浓雾之外绵延不绝的小雨。但雨幕并不像浓雾一般严重地遮挡住殷薄煊的视线。 偌大的一个蓬莱仙山尽数展现在他眼前,山脚终年雨雾缭绕,哪里看起来都是一片湿漉漉、灰蒙蒙的感觉。 但对于被困迷雾中多日的殷薄煊来说,就算是这一片雨幕如今也显得格外亲切。 终于…… 找到了。 如若不是方才他自觉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再去绕开面前阻挡的一大片船只不知道又要飘向何处,干脆破罐子破摔地用尽身上所有的力气从满是死人的船只中强行劈开一条路,他又怎么会冲出雾霭? 淅淅沥沥的雨幕在风中荡着,就像是一层又一层忽远忽近的帘子。 而那蓬莱的山脚,成千上万朵淡蓝色的花在雨幕中竞相绽放。花瓣层层叠叠,花粉如坠星光。一整座世外之地如覆着一层蓝绸,绵延不尽。 那是,往生花。 是他们在千机城底下见到过的花。 看着这些花朵,殷薄煊忽然想起了当年的姬宿。 虽然千机城下的花海在蓬莱这漫山遍野的蓝绸面前相形见绌,但这花若是真的只生长在蓬莱,那么姬宿当年是否也曾踏足过这一片世外之地? 他来过。 还带走了本属于这里的星蓝色花朵。 山头上,巫焕看着这一幕笑道:;看吧,天选之人总归能找到这里。 就算他们为殷薄煊暗中设立了难关,也没能挡住他走向蓬莱。 殷薄煊救楚星澜的心足见迫切。 巫焕披上灰白斗篷的帽子,拍了拍身边老头子的肩:;准备吧,之后会有你忙的时候了。 小船已经在雨幕中靠岸。 殷薄煊转身走回船篷,将楚星澜从褥子里抱了出来。 因为外面下着小雨,殷薄煊将她的斗篷细细包好,又给她遮上了一个帷帽勉强为她挡住些许落下的细语。 跳上岸后,殷薄煊很快便发现了一个山脚的茅屋。 他步履匆匆地抱着楚星澜走了过去,推开门暂时将她安置到了屋里。 旋即他环顾了一眼。 这里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很多东西都还是新的。 院外围了一圈篱笆,上面还缠着些许藤蔓。很常见的生活气息。 但之前在这里住着的人应该已经走了,否则桌上整齐摆放的木质碗筷里不会落满了积灰。 不过这里好歹是个能住人的地方,对他们避雨来说也有大用处。 他既然都已经找到蓬莱了,之后为楚星澜寻找救治良方也不会太远了。 他先从院子里的水缸里打了点水,为楚星澜擦了擦身子。之后又生起火堆,将一身的衣物都烤了一遍。 烧了点水给楚星澜喂下,殷薄煊抚摸着她的额头说:;不要怕,我已经找到蓬莱了。很快我就能找到救你的人。 也许是他水喂得急了,床上睡得昏昏沉沉的人突然咳了两声,把刚刚喂下去的水都咳了出来,面色都咳红了几分。 殷薄煊一惊,立即扯起衣袖为楚星澜擦起了嘴角。 这时楚星澜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殷薄煊怔了怔,生怕她又像昨日一样情绪过激,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看着楚星澜微微睁开的眼帘,起身退开。 而楚星澜却在这时候伸出手,牵住了他的指尖。殷薄煊的身体霎时僵住,错愕地看着面前的人。 她不排斥一个陌生人的接近了吗? 楚星澜看着他,低声问道:;殷薄煊。你要去哪里? 这一声殷薄煊几乎有如救世主洒下的甘霖,将他从烈火熊熊的地狱里拯救了。 殷薄煊的背脊一僵,;你……记得我? 第859章5 回光返照 楚星澜茫然地看着他,;我当然记得啊。我们之间的一切,我又怎么舍得忘掉? 殷薄煊怔了怔,他记得从前楚星澜忘却的那些人、那些事,就从来没有哪一个重新想起来过。 可这一次她却记住了自己! 为什么? 难道是蓬莱仙山里真的藏着什么强大的力量,能叫进入这里的病患的症状自动减轻? 她说这些话时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已经完全忘掉了自己几日之前因为忘记了她最深爱的男人而对他刀剑相向的事情。 但这些都没关系,只要她还能想起那些记忆,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事情。 殷薄煊欣喜若狂。 他立即走回楚星澜身边,反过来握住了她的手道:;我不去哪里。我就在你身边。 楚星澜软着声音问:;你带我到哪里来了呀? 殷薄煊说:;蓬莱。 他紧紧握着楚星澜的手,说道:;这里有能救你的办法。我很快就会找到人救你了。我们还会有长长久久的以后。 楚星澜怔了怔,她听说过这个世外之地。但是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真的能来到世外蓬莱。 ;我睡了多久? 殷薄煊愣了愣,低头说:;没多久。和从前差不多。 她沉睡的时间过长,早已经辨别不出时间的长短。 楚星澜:;没多久? 她俨然不信。若是真的没多久,她怎么可能从一个地方直接来到世外蓬莱? 殷薄煊:;来的时候我们要乘小船。怕你身子虚弱晕的难受,就给你喝了一碗安神汤。你一觉睡醒,就到了这儿了。 为了不让她担心自己的身体,殷薄煊随口编了个谎话。 而楚星澜这时候的精力也不在其上。有了一个解释后,这么虚假的谎话,她竟然也信了。 ;我有些饿了。楚星澜说。 殷薄煊道:;给你弄点吃的。船上还留了些可以煮的生米。我刚才拿进来了。 楚星澜点点头,难得洗手做羹汤的国舅爷就挽起袖子去洗米了。 楚星澜翻了个身,侧躺着看着他。 屋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看他动作生疏地忙前忙后的样子,楚星澜低声笑道:;若是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真的能养得活我吗? 从前殷薄煊在国舅府中也下过厨。但是那时候府中多有人打下手。他至多不过提个铲子勺子罢了。 如今在这里没人帮他,自然什么都要他自己来,一时间殷薄煊就显得手脚有些忙乱了。 明明什么都不会,却又为了她这么努力的样子。 她看着真的觉得好可爱啊。 一辈子都看不够的吧。 她好不容易醒来还记得自己,殷薄煊就算背对着她都掩不住自己语气里的兴奋,说道:;就算再来两个你,我都能养活。 楚星澜认真的点了点头,敷衍的说:;嗯,是呢是呢。 殷薄煊:;你不要不相信,有我在,我一定会照顾好你。 楚星澜:;我也想这样照顾你一辈子。 虽然她可能还不如殷薄煊。 有些事情做起来也只会变得更笨。 但那份心意,那份想要殷薄煊一直好好的感情,却没有一点区别。 殷薄煊一边已经熬起了稀粥,一边自顾地说:;一会儿我做点简单的东西你吃两口,然后我就去山上找那些住在这里的高人。只要我能将人请来,就算是东海最厉害的恶咒也一定有救。 找到了蓬莱。楚星澜又开始记得他了。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他又重新看到了希望,如何能不兴奋? 但是这时,楚星澜却说道:;殷薄煊,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照顾好自己的吧? 殷薄煊的身体一僵,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楚星澜对着他的背影说道:;在府里的那些时间,我给你做了一千多颗金丝蜜糖。全都封好了。就算过了很久很久也不会坏。 殷薄煊眉头一皱,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床上的人一眼。 她趴在床上,始终平静地说:;以后我如果走了,你就每天吃一颗糖。吃的时候多想想我。然后等你吃完那些糖。三年的时光,就过去了。到时候你就放下我吧,然后好好生活。 也许是自觉命不久矣。楚星澜已经开始说起了她最后的嘱咐。 殷薄煊气得大步转身走回她身边,一手掐起她的下颚说道:;你少说这种胡话。你走?你还想要走去哪里! 他恶狠狠地瞪了楚星澜一眼,警告道:;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别以为她要去的地方是阴曹地府他就会害怕。 他这辈子杀了那么多人,早已经神鬼不惮。就算是阴间,他也要陪着楚星澜走一遭。 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丧气话,她是想要气死谁! 楚星澜伸手捧着他的脸说道,;我知道你舍不得。 殷薄煊的身体一僵。 楚星澜道:;但是再舍不得……有些人也是始终要离开的。 比殷薄煊更不舍得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是她啊。 楚星澜说:;你知道吗,从前我很不明白,为什么非是我来到这里。一定是我做了什么错事遭到上天的惩罚了吧。可是直到我爱上你,我才明白。也许来到这个世界并不是惩罚,它更应该是上天给我的别样的馈赠吧。 她真的……已经很幸福了。 她看着殷薄煊的眼睛,说:;那么三生有幸地遇见你。如果还能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爱上你。 殷薄煊霎时红了眼眶,厉声道:;胡说什么!你已经开始好起来了,以后只会慢慢痊愈,这种傻话以后不许再说! 这时候屋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她在好起来吗?你确定吗? 殷薄煊一愣。 他抬头一看,巫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倚在了门口。 他一身的灰色斗篷已经被雨水打湿,水珠滴滴答答地顺着斗篷的边沿往下落。 巫焕曲着一只脚站在门边,双手环胸道:;她是回光返照你看不出来吗?这回她是真的没剩多少时间了! 那些突然记起的回忆没有让她变的更好,它只是宣告着事情在变的更糟。 它只是在无声地剥夺走楚星澜最后一点生存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