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主完颜亮》 正文 1.女真兴起 长白山雄天北极,白衣仙人常出没。 玉龙垂爪落苍崖,回江飞下天神白。 匹马渡江龙飞天,时清毬马争驰突。 锦鞯貂帽猎春风,五陵豪气何飘忽。 前年北骑瞰中原,准拟长城如削鉄。 这首《长白山行》是金代诗人赵秉文所作。诗中描绘的“白衣仙人”,就是创建了大金国的女真人。 公元12世纪,中国的版图上曾经并存过四个王朝,南边是宋,北边有夏c辽,还有金。最强大的当然是宋,其次是辽,最差的是金。金建国前是个没有文字,不知纪年,也没有固定居所的游牧民族,都城只有几间土坯草房。而此时宋国的首都汴梁却是楼台殿阁,雕梁画栋,商贾云集的繁华都市。然而,就是这个几近蛮荒的游牧民族,却灭了辽,又灭了文化经济不知要发达多少倍,历史不知要厚重多少倍的北宋。 女真,是我国东北地区最早的居民之一。商周时期叫“肃慎”(传说禹定九州时,边疆各族多来朝贺,其中东北夷“思慎”即是后来的“肃慎”),三国时期叫“挹娄”,魏晋南北朝时叫“勿吉”,隋唐时叫“靺鞨”。唐初靺鞨共有七个部落,最强盛的是粟末部和黑水部,最早都依附高丽,后来黑水部归唐,唐设置黑水府,以其部落的酋长为都督刺史,并赐都督姓李氏。粟末部创建了渤海国之后,黑水部又归属了渤海国。五代时,契丹人占领了渤海国,黑水部又归入了更为强大的辽国版图,改称“女真”。辽强迫女真人做了两次大规模自东北向西南的迁徙,女真人便有了生熟之分,留在原地的女真人不在契丹籍,即所谓生女真,而熟女真则是指迁徙到辽阳以南地区的女真人。 金,女真语为“按出”,出于黑水靺鞨,是生女真部族之一。他们世代居住在长白山和黑水河之间。长白山,原名不咸山,传说是白衣观音所居,其山禽兽都是白的,黑水河发源于此,旧名粟末河,因江水微黑又称黑水河,后改为混同江。其地方千里,森林茂密,盛产名马c生金和北珠,冬季奇寒。这样的地理环境和气候造就了他们勇悍,耐饥渴,嗜酒好杀的性格。他们骑马上下崖壁如飞,济江渡河不用舟楫,浮马而渡。 金建国前,没有官府,只有酋长,女真语为“孛堇”。各部落散居山谷间。按姓氏,分为完颜部c温都部c乌古伦部c纥石烈部c蒲察部c徒单部c乌林荅部c加古部等。各氏都在自己的区域里发展。氏与地域结合,又分出新的部落,像完颜氏(完颜,汉语意为“王”),最后又发展成,泰神忒保水完颜部c马纪劾保村完颜部c耶挞澜水完颜部等十二个部落。其中最为强盛的就是统一了女真人各个部落,并建立“金”的按出虎完颜部。 金之始祖名“函普”,只身从高丽来到完颜部落,正赶上该部落人杀了另外一个部落的人,两族结为冤家,哄斗不能解。 完颜部落的人对函普说:“若能为部落人解此仇怨,使两族不互相残杀,部落里有未嫁贤女,相配与你,并接收你为同部落人。” 函普说:“好。”便前往另一个部落去劝谕,说,“因为杀一个人而争斗不解,就会损伤更多的人,不如只杀首乱者一个人,让他们部落用实物赔偿你们,可以不用争斗而且获利。” 对方的孛堇同意了。函普和他们约定:凡有杀伤人者,征其家人一口,马牛各十匹,黄金六两,与所杀伤之家,即两解,不得私斗。 完颜部落如约赔偿,两族仇怨即解。部落人非常感激函普,酬谢他一头青牛。函普就用这青牛作为聘礼娶了那个未嫁贤女,从此,他就成了完颜部落的人。 那时的完颜氏族还是个游牧部落,没有房屋,迁徙无常。各部落“分地”也不固定。夏天随水草而游牧,冬天则在靠山近水的地方挖个洞穴,铺上梁,覆上土,入住其中。到了金献祖(名“绥可”)时,才定居于按出虎流域。开始修建居室,女真人称其居住地为“纳葛里”,并开荒种树,力农牧马。 女真人没有文字,不知岁月,与辽国的契丹人言语不通,与宋国也没有多少来往。他们征敛调发都以刻箭为号,事情若是紧急,就在箭上刻三道记号。记事则用草木c石头c瓦块作为筹枚。 女真人没有纲纪,各部族虽为同一种类,但不相统属,为争雄长,自相残杀,两族交恶,常常哄斗而不能自解。金之昭祖(名“石鲁”),欲行法制,用始祖当年施行的“杀人则偿”之法制止部族自相残杀。不料诸部族不买账,反而把石鲁抓起来,要活埋。石鲁获救以后,凭借武力扬威于青岭白山之间,顺者抚之,不从者讨之,部族人顺服之后,他便立了“国俗”,即,如有人被杀,则要诅祝杀人者。由萨满(巫祝)把刀绑在木棍上,带领众人到杀人者之家,歌而诅之曰:“取尔一角指天,一角指地之牛,无名之马,向之则华里,背之则白尾,横视之则有左右翼者。”其声哀切委婉,若蒿里之音。然后用刀画地,劫取其家的牲畜和财物而还。其家一经诅祝,家道即败。 这种方法规矩了部落人,不再互相残杀,完颜氏族也逐渐强大起来。终于引起辽国的注意。辽国为了控制生女真各个部落,便封完颜部为“惕隐(官名)” 景祖乌古乃时期,五国蒲聂部落节度使拔乙门叛辽,辽人欲派兵讨伐。蒲聂部落在完颜部落的北边,景祖怕辽兵进入自己的领地,便对辽人说:“可以智取。若用兵,他们将走保险阻,非一年半载可以平定。”景祖假意与拔乙门交好,并以自己的妻子为人质,迷惑拔乙门,然后发动突然袭击,擒住拔乙门,献于辽主。辽主召见景祖于寝殿,加封他为生女真节度使,并将刻印与之。完颜部落本不属辽籍,与辽国没有直接关系,但在许多地方还要依赖这个西境大国,特别是在贸易方面,所以也就接受了辽国的封赐,但他们始终不肯系辽籍。辽主遣使来,景祖就叫部落人扬言:“主公若受印系辽,部落必杀之。”辽主只得作罢。 既为节度使,就等于有了官属,他们吸收了辽国的文化和统治方式,纲纪也就渐立了。 生女真部落称“猛安谋克”,是个准军事组织,平时务农打猎,战时“全民皆兵”。女真人都很剽悍,有谚语说他们“三人当一虎”。但是他们没有鉄,武器都很原始。所以当邻国有人拿甲胄来卖,完颜部落便倾资购买,有了鉄以后就造兵器,武装自已,兵势渐振,前后左右的部落纷纷前来归顺,逐步控制了北达松花江外呼兰河,东越张广才岭,包括瑚尔喀河上游等地区。 当然,这过程也不是一帆风顺的,部落内外都有不愿顺服的人。比如,金世祖(名“劾里钵”)时代,就有其叔父跋黑诱使桓赧散达c乌春窝谋罕造反,还离间诸部落酋长和劾里钵的关系。穆宗(名“盈哥”)时代,征服了了星显水(今延边)一带各部落,只有纥石烈部落的孛堇阿疏亡命于辽国,并企图重新恢复他的势力,阻挠完颜氏统一女真。□□(名阿骨打)时代,则有赵三和阿鹘两个部落始终不服完颜氏的领导。但是这些杂音,搅乱不了完颜氏前进的脚步,他们招抚了与高丽接壤的曷懒甸(今朝鲜咸兴平原)一带的女真部落,进而又讨平了兴凯湖附近各部,阿骨打袭位后东和高丽,北收女真诸部,统一了除系辽籍所谓“熟女真”之外的女真各部,逐步形成与辽国抗衡之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灭辽 女真人臣属辽国二百余年,世袭节度使,兄弟相传,周而复始,自安于一隅,并无攘夺东北全境,代辽而兴的野心。只是辽人自恃国强,恣肆凌虐他们自认为是弱小c愚蛮的女真人。女真各部每年都要给辽进贡一些特产如:貂皮c北珠c名马c良犬,俊鹰,沿边诸将帅如东京留守c黄龙府尹等到任,女真各部也得奉送礼物。尤其是天祚帝耶律延禧嗣位后,要求更加苛刻,百般需索于部落,稍不奉命,就把孛堇叫来责打甚至杀害。最令女真人不能容忍的有三件事: 一c通鹰路。 北方有一种鹰,正名叫白尾海雕,因来自东海,俗称“海东青”。满语叫“松昆罗”,汉语译为“七彩神火”。海东青是鹰品之最贵者,纯白为上,白而杂毛者次之,灰色者又次之海东青之极品是白玉爪,浑身似雪,爪白如玉,洁白晶莹。比鹰略大,如白色花瓣从天上飘然而下。其尾下复羽蓬松若绒,女真人都喜欢用来做头饰。海东青小而俊,抓食犹如闪电,扑扑凌人,煞是威严。契丹人酷爱之,达官贵族都能以饲养海东青为荣耀,普通平民不许饲养,一般的朝廷官员也只有立了大功,皇上才赐其海东青。海东青的俊敏甚至用到人的评论上,说某某矫健,就好比海东青。这猛禽来自亨滚河以东的极北雪山,属于女真东北面的五国部落,契丹人不能直接捕获,因此便要女真人进贡。每年大寒,辽国便遣使来,督促女真人发兵甲,越过长白山,进入五国界,到海东青的巢穴取之。五国人当然不让了,所以往往要经过一番战斗才能获得。辽人的胃口越来越大,还在东北设了障鹰官,一旦有人阻挠,便叫女真人通之。为了所谓的“通鹰路”,女真人每年都有死伤,苦不堪言。 二c荐枕 辽国的使臣佩银牌,号称“银牌天使”,每到女真部落,必要求选派未嫁处女陪他们睡觉,名曰“荐枕”。后来使者络绎不绝,自恃负大国使命,只挑美女前来“荐枕”,也不管有无丈夫,也不管门第高低,诸部怨声载道,暗暗归潜阿骨打。 三c打女真 在辽和女真边境有个宁江州,设有榷场(市场),女真人拿北珠c人参c生金c松子c白附子c蜜蜡c貂皮等物来与契丹人交易。契丹人自恃大国人,硬要压低价格,甚至强取豪夺,女真人不肯就被拘禁c打骂,契丹人称之为“打女真”。 契丹人对女真人的这种勒索c压迫以及不公道的交易,只有在女真各部落还处于原始的社会经济阶段和各自孤立的状况下,才能轻易办得到。当完颜阿骨打已基本统一了系辽籍女真以外的女真各部落,形成了一个部族国家,势力日渐强盛,就不能容忍了。 起初,女真各部落的孛堇,虽然都有叛辽之心,但惧于大国的势力,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有阿骨打,还在他的叔父盈哥当节度使时,就看穿了辽外强中干的本质,遂有了取代之心。 当时,辽国有个大将叫萧哈里,因与辽主天祚帝延禧有矛盾,起来谋反,叛逃到女真人的阿典部落,想借助女真人的力量,推翻延禧。他派族人斡达剌去见盈哥。盈哥虽然也对延禧不满,但也不相信萧哈里,他将斡达剌扣押了,并派人转报延禧。 延禧已遣兵追捕萧哈里,见到盈哥派来了使者,就命他从后面夹击。 盈哥率同阿骨打,前去进击萧哈里。萧哈里正与辽兵交战,只见萧哈里挥舞大刀,锐不可挡,辽兵纷纷退后,势将败走。盈哥对阿骨打说:“辽素称大国,为何兵士这般无用?”阿骨打答道:“不若令他退兵,我看取萧哈里首级如囊中之物,让我打一仗罢!”盈哥登高呼道:“辽兵且退,待我军独擒哈里。”辽兵正苦不能支,蓦见有人呼退,当即勒兵退下。阿骨打麾众上前,一场厮杀,把萧哈里部下打得七颠八倒。萧哈里见不可敌,拨马要逃,哪知背后一声箭响,闪避不及,射中后颈,疼得他大叫一声,翻身落马。部下正想营救,但见阿骨打跃马过来,左手执弓,右手舞刀,刀光闪闪,哪个还敢近前?阿骨打不慌不忙,跳下了马,把萧哈里一刀两段,割取首级,上马而去。 辽兵疲弱的情形,就这样被女真人瞧破,阿骨打对天祚帝也渐渐轻慢起来。 康宗乌束雅过世,延禧派阿息保来吊唁。阿息保傲慢无礼,径直将马骑到灵帷阶下,摘下帽子戴在马头上,阿骨打大怒,欲杀阿息保,被人拦住了。阿骨打记下了这个仇。 每年春天,天祚帝都要到宁江州附近的混同江凿冰钓鱼c打鹅,摆头鱼宴c头鹅宴,界外生女真孛堇,在千里之内的,都要前来朝拜,饮宴。 有一次,酒至半酣,天祚帝忽然站到车上,命诸孛堇依次起舞。女真人虽然善舞,而且舞蹈多半是战斗题材的,雄浑强健,但在这种场合,命孛堇们跳舞显然是不恭敬。诸孛堇心怀不满,却不敢违抗,只有阿骨打独自坐着不动,说:“不会。”延禧再三要求,阿骨打始终不从。 延禧恼怒,暗中对枢密使萧奉先说:“阿骨打意气雄豪,顾视不常,可找借口杀了他,否则必贻后患。” 萧奉先说,“粗人不知礼仪,无大过而杀之,恐伤向化之心”。 延禧想想也对,杀了阿骨打就会惹怒女真人,只好作罢。 阿骨打回来后,担心延禧看出他有异志,便做了起兵的准备。他先吞并旁边的部族,其中赵三和阿鹘两个孛堇抗拒,阿骨打便拘押了他们的家属。二人告到咸州详隐司,详隐司报告了枢密院,枢密使萧奉先没当回事儿,仍发送回咸州,让详隐司处理。但详隐司几次传召阿骨打,阿骨打都称病不到。忽然有一天,阿骨打带领五百骑兵进入咸州,咸州官民大惊。第二天,阿骨打到详隐司与赵三等当庭对质,阿骨打不承认有错,被送至有司衙门问罪。当晚阿骨打就逃了,派人给延禧捎个口信儿说,“详隐司要杀我,所以不敢停留。”以后再怎么传召,阿骨打也不到了。 阿骨打利用一年的时间备战,在边境上修建了许多城堡,然后遣使到辽国去索要纥石烈部的孛堇阿疏。延禧不放还阿疏,还派使臣来责问女真人在边境建城堡的原因,阿骨打慢语答道:“若还阿疏,朝贡如故,不然,城堡还要继续修建。”延禧听不出这是挑战,始终不肯归还阿疏,让阿骨打找到了叛辽的藉口。 当年九月,阿骨打集聚诸部落共二千五百多兵马,誓师于来流水(今拉林河)西岸,他申告天地说:“世事辽国,恪修职贡,定乌春窝谋罕之乱,破萧哈里之众,有功不赏,侵辱有加,罪人阿疏,屡请不遣,今将问罪于辽,天地鉴佑之。”然后命诸将举梃发誓,“你等同心尽力,有功者奴婢c部曲(高一等的奴婢)为良人(自由平民),庶人封官,有官位者晋级苟违誓言,身死梃下,家属无赦。” 延禧得知阿骨打起兵,下了诏书,命大军尽底剪除。 阿骨打召集诸孛堇,用刀在自己脸上划个口子(女真人习俗叫“剺面”,以示真诚),仰天大哭:“当初和你们起兵,是因为都苦于契丹侵扰,而想自立国家,现在他们要尽力剪除,非人人效死,不能抵挡,不如杀我一族,你等去投降吧,或许还可以转祸为福。” 这激将法,立刻奏效,诸部落的孛堇都罗拜在阿骨打的毡帐前,说:“事已至此,惟命是从,以死拒之。” 阿骨打首先打下了宁江州,第二年便宣布建国,自立为皇帝。因为完颜部位于黑龙江省阿城的按出虎流域,女真语“按出”是“金”的意思,“虎”是“河”的意思,按出虎即金水河(今阿什河),八百多年前,这条河里盛产沙金。所以阿骨打便以“金”作为了国号。定年号为“收国”,他还取了个汉名曰“旻”。 建国那天是公元1115年的正月初一。 大金国成立的当年,完颜阿骨打就亲率女真铁骑攻陷东京辽阳府,合并了辽东鸭绿江口各州的系辽籍女真人。他用两年半的时间完成了父祖以来统一女真各部的宿愿。第二年改年号为“天辅”。1123年,他病死于伐辽途中。他的弟弟完颜晟(本名吴乞买),继承皇位,史称金太宗。他继续伐辽的事业。 女真军相继占领了辽国的上京(今内蒙古巴林左旗林东镇)c中京(今宁城县大明城)c东京(今辽宁省辽阳市)c南京(今北京市)c西京(今山西省大同市),辽政权基本涣散。天祚帝带着残兵败将逃往今内蒙古巴颜淖尔盟五原以东的沙漠地带。 1125年2月20日,金大将完颜娄室率数万大军将沙漠中苦苦跋涉的天祚帝合围,并最终在山西应县境内的山谷中将其擒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征宋 女真人灭辽之后便开始进攻宋国。 辽原先也有灭宋的企图,辽宋频频交战。后人以杨家将为蓝本,演绎了很多英勇悲壮,荡气回肠的故事。可是宋不但没有收回被辽占领的燕云十六州,反而又以分水岭为界割地七百里给辽,宋辽边境这才稍稍安稳。 宋最初与女真人越海相通,至仁宗以后,因与契丹修好,不想因为女真人得罪辽国,便断绝了往来。 金天辅元年(1116年),辽东之地被女真人占领,有泛海到登州避乱的人,把女真人与辽国的战争情况传到宋徽宗赵佶那里,徽宗在蔡京c童贯等人的撺掇下,起了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奢侈之心,便遣使以买马为名,渡海与女真人相沟通,签订了夹击辽人的同盟,派兵助金灭辽。 那时,金还没想要进攻宋,毕竟是中原大国,金人不敢小觑。金主完颜晟也没有独霸中国的野心,他认为一身不能两役,既做金邦之主,岂能再做中原皇帝?但宋徽宗一点也没表现出大国的气度,不仅攻辽不力,而且接纳了叛金造反的张觉,还想容纳耶律延禧逃亡宋国,引起女真人的不满和轻视。于是灭辽之后,金立即翻脸不认人,转过身就来进攻他的盟国。 吴乞买三次发兵数十万,进攻宋国,宋国猝不及防,让女真人长驱直入,直逼京都汴梁。 第一次以国相撒改之子完颜宗翰(本名“粘没喝”,中原人讹称“粘罕”)和阿骨打之子完颜宗望(本名“斡离不”)为主帅分两路向中原进发。宗翰率领的西路军围困了西部重镇太原,宗望率领的东路军直逼汴京城下。 宋主赵佶感到皇帝不好当,于是下诏传位给儿子赵桓(庙号“钦宗”)。是年正月初三,听说金兵渡过黄河,赵佶连夜逃出都城,新登基的赵桓也想溜之大吉,被主战的大臣李纲一把扯住马辔,才算没有走脱。赵桓不顾主战派李纲等人的反对,派使者到金营求和,条件是:宋朝向大金纳贡黄金500万两,白银500万两,牛马各万匹,帛缎100万疋;割让中山c太原c河间三镇;宋帝尊金帝为伯父 二次伐宋,东c西两路军主帅仍然是宗望与宗翰。 宗翰攻陷太原城,然后与宗望汇合,20万铁骑把汴京围困得如铁桶一般。金人再次向宋索要绢1000万疋,银5000万两等。在如数收到战争赔款后,便宣布赵桓为庶人,并将徽c钦二帝及皇室人员等3000余人作为俘虏押回金国。金主吴乞买郑重地宣布,封赵佶为“昏德公”,赵桓为“重昏侯”。北宋就此灭亡。 1127年五月初一,即二帝被掳之后的一个月,赵桓的弟弟康王赵构在今河南省商丘登基。史称南宋,赵构庙号为高宗。 赵构比之父亲赵佶与哥哥赵桓,其“恐金症”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主动与大金国媾和。他向金军统帅宗翰开出的求和条件是:以黄河为界,宋与金隔河分治。并下令让尚在河北等地坚持抗金的将士南撤,把多个州郡大片土地拱手送给金国。 然而欲壑难填,1127年12月,金国又第三次出兵攻打宋国。 此次金兵分三路南下:东路军由□□阿骨打的两个儿子宗辅(本名“讹鲁朵”)与宗弼(本名“兀术”)统率,自燕京经沧州抢渡黄河进击山东;中路军由宗翰率领自云中下太行,由河阳越过黄河直入河南;西路军在完颜娄室的带领下,由同州(今陕西省大荔)取道关中,兵逼陕西。 面对八十万“虎狼之师”,赵构害怕重蹈父兄的旧辙,连忙携百官逃到扬州。不到一年,又因这里离中原的战场太近,赵构再次下令将行宫迁到杭州。从此,赵构永久地放弃了汴京,把南宋的都城建在了杭州,改杭州为“临安”。 宗翰死后,完颜宗弼继任都元帅,又大举伐宋。与宋将岳飞c韩世忠有过数次恶战,各有胜负。他在黄天荡火烧战船,大败韩世忠,但在富平却身陷重围,在和尚原差一点儿全军覆没,宗弼才意识到:宋之君主虽然懦弱,但宋的军事和经济实力却不弱,不是金这样的小国所能灭得了的,加上连年征战,军民疲惫,国力不支,便奏明当时的皇上完颜亶,将对宋的外交战略由“战”改为“和”,与宋画淮为界,暂息战火。 1161年,金国的第四代皇帝完颜亮,又提兵百万,发动一场大规模的侵宋战争,其战况又将如何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指腹为婚 话说金太宗时期,大举伐宋,执宋徽c钦二帝,将其与宗族3000余人及百余车圭璋c宝印c衮冕c车絡c祭器c大乐c图书等押往金国首都上京。 从汴京到上京会宁,行程约六千余里,既无轿舆,亦无车马,餐风露宿,食不果腹,这 些昔日的章服之侣,蒲柳之娇,一个个衣冠不整,蓬头垢面,刚踏上金国的领土,呼号的北风又来了一个下马威。南人从来没见过这样冷的天气,在干冷的北风中,都冻得瑟瑟发抖。饥寒劳累加上水土不服,很多人都得了病,不少人死在途中。经过将近一年的艰难跋涉,终于走到了离上京会宁城不到二十里的海姑寨。 一个叫芸香的宫女实在支持不住,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走在旁边宫女忙将她扶住,关切地问:“芸香,你怎么了? 芸香摇摇头,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那宫女叫住一个押军:“军爷,我这妹妹病了,能不能叫御医给她看看?” 押军也走得筋疲力尽,他没好气儿地吼道:“哪那么娇性!你当这是在大宋皇宫啊?快走!快走!” 那宫女没办法只好安慰芸香说:“好妹妹,再坚持一会儿,到前边的寨子里,我给你讨杯水喝。” 那时的金国还十分荒凉,除了会宁,勉强可以称之为“城”之外,其余都是荒村僻壤,没有小桥流水,也没有青砖瓦舍,更没有城郭里巷,一望无际的平原阔野,间或有居民数家,星罗棋布,纷揉错杂,不成伦次。 那宫女扶着芸香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才看见一座用木栅栏围着的房子,那房子高约数尺,墙垣屋顶皆是木板,门周围塞着干草,用来挡风寒。那宫女便扶着芸香向那房子走去。 “干什么去?”押军大喝一声,把她们吓了回来。 宫女战兢兢地说:“去给我这妹子讨杯水喝。” “不行!赶紧走路,天黑之前要赶到上京!” 押军的话音还没落,芸香就晕倒了,宫女们都围了上来,这个掐人中,那个揉胸脯,忙乱成一团。 押军皱着眉头命令兵士说:“扔到路边,继续赶路!” 几个兵士分开人群,上来将芸香强行抬起,宫女们连哭带喊,抓住芸香,死活不肯放手,金兵恼了,抬脚把众宫女一个个地踢开,抓起芸香,扔在路边。 宫女们扑上去,要把芸香抢回来,被金兵一阵乱棍打退。 兵士们用枪威逼着,催促着,“快走,快走!” 宫女们眼含着泪一步一回头,叫喊着“芸香,芸香!” 大军绝尘而去,一些躲在远处观望的村民才敢走出来。他们看见路边躺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穿着女真人不曾见过的彩绸衣服,脸色蜡黄,双目紧闭,虽说已经奄奄一息,但那清秀的眉眼,薄薄的小嘴和白皙的皮肤,仍能看出她是个美人。 “看打扮好像是个宫女。”一个见多识广的村民猜测道。 “她死了吗?”有人问。 那村民上前摸摸芸香的鼻孔:“还有气儿呢。” “哟,长得怪俊的,怎么病成这个样子?真可怜!”众人摇头嘘唏,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忽听有人“咳”了一声,众人回头一看是孛堇唐括老爷来了。 唐括是海姑寨的寨主,也是唐括部落的酋长(女真语为孛堇)。他见路边围了一堆人,不知出了什么事,便带着家奴孙梅,走过来看热闹。 众人见孛堇来了,忙闪出一条道,孙梅先进去看了一眼,回头对唐括老爷说:“这边躺着一个宋国宫女。” “死了吗?” 孙梅蹲下身,用手试试芸香的呼吸,又翻看了她的眼睛,“好像没” “那还看什么?”唐括说,“快抬到我家去,兴许还有救。” 海姑寨的村民,多数是唐括家的奴婢,孛堇一声令下,众人忙不迭地上前,抬起芸香快步奔向唐括家。 整个寨子也只有唐括老爷家还像点样子,虽然也是土坯草房,但房间多,还有木栅栏院墙。院子外边是一望无际的草场,上面撒满牛羊还有无数的骏马。 唐括老爷一进门就喊:“萨那罕(老婆),快救救这姑娘!” 唐括夫人裴满氏正在院子里指挥家奴收拾马料,见众人抬进一个姑娘来,来不及多问,就让他们抬进正屋。 正屋很大,给人的感觉满屋都是炕。屋子的南c西c北三面是一个相连成“匚”型的大炕,俗称“万字炕”。西炕与房间的进深相等,炕上放着一个大躺柜,上方供着祖宗牌位。南北炕上都铺着羊皮或牛毛毡。炕烧得很热,满屋弥漫着牛羊的腥膻气味。 裴满氏叫把芸香放在南炕上,她掐掐芸香的人中,又叫婢女倒碗热牛乳来,亲自帮助芸香喝下。 鲜牛乳的膻气把芸香呛醒了,她睁开眼,见满屋都是深目卷发的女真人,男人头顶前部的头发都剃去了,仅留脑后一缕小手指粗细的头发,编成辫子,用各色丝线系着,还有的在发辫上拴着珠玉。女的则把辫发高盘在头顶。不论男女,衣服都是左衽,两耳还都垂着或金或银的耳环。她知道自己是被金人救活了。 裴满氏见她睁眼了,松了口气,连声说:“赛痕(好),赛痕!” 村民们见没什么事了,也都回去了。 裴满氏叫婢女打来热水,给芸香洗洗脸,拢拢头。 热炕烙着,芸香身体暖和了,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她冲着裴满氏感激又有些娇羞地一笑。 裴满氏惊呆了,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芸香,想要认她做女儿,可是又一想,女儿早晚得出嫁,不能总留在自己身边,还不如叫唐括老爷收她做妾,二人就可以朝夕相处了。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唐括老爷也松了口气,对夫人说:“萨那罕,多谢你救活这位宫女。” “多亏菩萨保佑!”裴满氏眼含同情,“这姑娘真是可怜,小小年纪怎么就落到这般地步?” “待会儿问问她家住哪里,姓甚名谁,给她一些盘缠,叫孙梅将她送回家去。”唐括老爷吩咐说。 裴满氏说:“她是个宫女,想必是自幼入宫,哪里还能记得家住哪里,姓甚名谁?想你我夫妻,年近半百,尚无子嗣,不如将她收为二房,将来生个一男半女,也好接续唐括家的后代香烟。” 唐括不悦,斥责道:“说的是什么话!那样做岂不是乘人之危?” 此时芸香已经完全苏醒,但她听不懂唐括夫妇说的女真话,只是觉得,她一路上见过的金兵,都是穷凶极恶的,没想到还有这样慈眉善目的女真人。 唐括老爷见她醒来,便用汉话问她是哪里人,并说可以叫家奴送她回家乡。 一听这话,芸香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她哽咽着说:“我自幼入宫,父母早已双亡,已经无家可归了。” 唐括摇摇头:“可怜,可怜!” 裴满氏赶紧用半生不熟的汉话问芸香:“可否愿意留下给老爷做二房?” 这话有些突兀,芸香听了不禁一愣,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 唐括老爷怕她见怪,忙对裴满氏吼了一声“辣辣(不好)!”转过头来又对芸香说,“唐突了,姑娘莫怪。你还是回南边去吧,选个年貌相当的如意郎君,岂不更好?” 提到如意郎君,芸香的心便像刀搅般地疼。她曾经有个如意郎君,是个护卫,皇后娘娘已经把芸香指配给他,眼看就要成亲,没想到金兵破城,那护卫战死了如今自己举目无亲,不管去到金宫还是回到宋宫,都逃脱不了奴婢的命运,最终都得老死宫中,真不如嫁给这个好心人,将来生个一男半女,终身也就有靠了。想到这儿,她强撑着下地,走到唐括夫妇面前,双膝跪倒,含泪说道:“芸香情愿以身相许,酬谢老爷夫人的救命之恩!” 唐括老爷尚且有些迟疑,裴满氏却喜滋滋地将芸香扶起,一口一个“妹妹”,叫得亲亲热热。 一连几天,都是裴满氏亲自伺候芸香喝鲜牛乳,等芸香的身体恢复过来,裴满氏就叫她和唐括老爷拜了堂,圆了房。芸香很快就适应了女真人的生活,学会了女真话,而且还有了身孕。 唐括老爷有个亲姐姐是金□□阿骨打的妃子,□□爷过世后,按照祖制,由太宗接续(女真人实行不分辈份的接续婚制,即兄弟叔侄可以续娶嫂子c弟媳或婶娘c侄媳)。说是“接续”,其实也是有名无实,不过是留在宫中养老罢了。日子虽然过的很舒适,但难免孤独寂寞,所以常常把唐括夫妇叫去排忧解闷。唐括纳芸香为次室的事,也禀奏了唐括娘娘,娘娘十分欢喜。她生日那天,唐括夫妇要到宫中去祝寿,娘娘事先就传下懿旨,叫芸香也一同进宫。 那天,芸香穿着女真人常见的青色圆领大袄子,头罩薄青纱,但这素雅的打扮更显得她细皮嫩肉,唇红齿白。一双秀目,含羞带笑,妩媚动人,唐括娘娘一见便惊得合不上嘴,连呼“美人,美人!” 金宫也是美女扎堆的地方,可是唐括娘娘从未见过这么美丽又这么端庄的女人。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芸香,把她拉到身边,亲切地问:“妹妹一定是江南人吧?” 芸香点点头说:“老家在杭州西湖。” “怪不得这样漂亮,自古苏杭多美女嘛!”娘娘赞叹道,又听裴满氏说芸香已经怀孕,就更高兴了,“我兄弟年近半百,终于有后了,这真是可喜可贺啊!”她叫侍女拿来一对儿白玉雕饰赐给芸香,“这是都元帅粘没喝打汴梁时,从宋宫得来的,是你家乡杭州出产的,听说还是贵妃的饰物呢。” 芸香辞谢道:“这么贵重的东西,芸香可不敢承受。” 唐括娘娘开朗地笑了:“美玉配美人。这么美的玉佩,挂在我这老太婆身上,那不是糟践了吗?再说这是你家乡的特产,睹物思乡,权当你又回到江南了。” 回到海姑寨,芸香一宿没睡好觉。唐括娘娘有口无心的话还真勾起了她对家乡的思念。她很久没有想起家乡了,自从爹娘去世以后,狠心的兄嫂就把她送到那不得见人的地方,以后又做了罪囚被押送到北国,故乡似乎就从她的记忆里抹去了。其实她是刻意不去想家乡,她怕一想起心就疼。毕竟,吴山脚下,长眠着她的爹娘,西湖岸边,留下过她童年的梦啊! 第二天吃过早饭,唐括夫妇坐在正屋的南炕上喝茶,芸香推说心里烦闷,要出去走走,就一个人走出寨子,站在一个土丘之上,向南遥望。蓝蓝的天空下面是旷阔的草原,那碧绿的草浪随着风,一波一波地涌向无际的天边,可是,却望不见苍莽的吴山,望不见美丽的西湖 忽然嘎嘎几声雁叫,她抬头一看,一队大雁,一字排开,在深秋的天空上,姿态优雅地飞过头顶。芸香暗想:它们要去哪呢?冬天就要来临,应该是回南方吧?芸香何时能回江南呢?想到今生今世恐怕很难再回家乡了,两行热泪顺着香腮滚了下来。她用手抚摸着腹部,对肚里的胎儿说:“儿啊,等你长大了,一定要替为娘到吴山去拜祭拜祭你的外公外婆”胎儿动了一下,像是感应了母亲的心情。 芸香撮土为香,刚想朝南遥拜,家奴孙梅出来喊她,说是宫里来人了。芸香只好随他回到正屋。 原来芸香他们走后,唐括娘娘一直沉醉在喜悦中。不知是芸香的美丽兴奋了她的神经,还是寂寞得太久,想活跃活跃,她坐不住了,好像芸香不是她的弟媳,而是她的干女儿,她总觉得应该为芸香做点儿什么。这个老女人所能想到的最大的好事莫过于做媒了——为芸香肚子里的孩子,按女真人的风俗,这叫“指腹为婚”。皇妃亲自做媒,指腹为婚,这该是最高的赏赐了。唐括家是皇亲,要联姻当然最好还是和皇族。海姑寨的唐括家族,是个没有权势的小部落,能攀上的皇亲也只有她这么一个人。如果她没有了,皇族中就没有能照顾唐括家族的人了,所以她决定,借此机会,为家族在皇族中再寻一个靠山。 可是深入一打听,她的心凉了。宗室中凡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孩子,不是就要娶亲,就是已经定亲了。比如□□的几个孙子,宗峻家的合剌和裴满家的女儿定亲了。宗干家的老大早就定亲了,老二迪古乃也和斜也家指腹为婚了扒拉来扒拉去,只有阿鲁补的萨那罕刚怀孕,还没来得及定亲。虽然阿鲁补只是个五品谋克,但毕竟是宗室之后,将来若立战功还会有封赏的。唐括娘娘无奈只好选中他家了。主意一定,她就打发一个小底(小太监)把阿鲁补找来。皇妃为媒,谁都求之不得,亲事当然一说就成了。唐括娘娘赶紧派人去唐括家传旨。 唐括夫妇喜自不禁,一见芸香进来,裴满氏就忙不迭地把这个她认为是天大的喜事告诉了芸香。 芸香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她不解地问裴满氏:“孩子还没生出来,怎么联姻呢?” 裴满氏说:“这叫指腹为婚,是女真人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芸香仍然不解:“也不知生男生女啊?” 裴满氏说:“那有什么关系?如果生出来的是一男一女,就结为夫妻,如果是都儿子或女儿就结成兄弟c姐妹。” 芸香问:“那是何等人家,与我们唐括家可般配?” 唐括说:“他家世代在朝为官。” 裴满氏安慰道:“妹妹放心,娘娘做媒还能错吗?娘娘惦记着娘家人,这是我们唐括家的荣耀啊!” 芸香可放心不下,她想,也不知那孩子长大会是个什么样子,她真为肚里的孩子担忧啊!可是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谁也无可奈何,只好求菩萨保佑了。 产期临近,裴满氏开始忙碌起来,她一面亲自下厨给芸香做好吃的,增强体质,一面做着生产的准备,为了让芸香顺利生产,还特地叫孙梅把常来府里走动的比丘尼慧明和慧圆请来诵经。 说来也巧,芸香难产,折腾了一天一夜,孩子也没生出来,二位师父刚一进屋,一对儿双胞胎女孩儿就落了地。家奴们纷纷道喜。裴满氏赶紧跑进佛堂,按照女真人的习俗,双手捧着释迦牟尼的双足把嘴贴在上边吻了一下,以示亲敬,又叫人拿来羊血,用手指沾了,涂在佛爷的嘴上。 唐括老爷认为这两个孩子有“佛缘”,就求二位师父给她们起名字,好叫求神佛保佑,长命百岁。 二尼商议一会儿,说:“一个叫定哥,一个叫石哥吧,菩萨会保佑她们长命百岁的。” 唐括老爷喜形于色:“定哥c石哥,赛痕,赛痕!” 裴满氏没想到芸香会一胎生两个女儿,她想起指腹为婚的事,忙问:“老爷,我们如今有两个女儿了,不能都嫁给阿鲁补家吧?” 唐括点点头说:“明天还得进宫,请娘娘做媒,再为二小姐找个如意郎君。” 唐括夫妇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忽然,外面有人大喊:“老爷夫人快来,二夫人不好了!”唐括夫妇忙跑进西下屋,产婆和几个婢女围着躺在炕上的芸香,芸香身下流了一大滩血,人已处于半昏迷状态。 唐括夫妇上前急切地呼喊:“芸香,芸香!” 芸香慢慢睁开双眼,一看见唐括夫妇便流下泪来:“芸香无福,辜负了老爷夫人的救命之恩。” 唐括说:“不要胡思乱想,你还年青,会好起来的。” 芸香有气无力地说:“芸香别无所求,死而无憾,只求老爷夫人善待我的两个女儿。” 裴满氏握住芸香的手说:“妹妹放心,我夫妻半百无子,这两个孩子,就是我们的掌上明珠,我们不会亏待她们的。” 芸香从枕下拿出那对儿白玉雕饰,说:“把它留给我的两个女儿,做个念性儿” 裴满氏含着眼泪安慰道:“妹妹别难过,你会好起来的。” 芸香摇摇头,说:“烦请夫人告诉我的女儿,她们有个苦命的厄宁(妈妈)是南人,她们长大了,要到杭州西湖去替厄宁祭拜祭拜她们的外公外婆” 裴满氏说:“别净说这丧气话,你这么年轻怎么会”她转身叫家奴把两个孩子抱过来给芸香看,“你看这两个孩子长得多漂亮,方才,二位小师父给她们起了名字,一个叫定哥,一个叫石哥” “噢,定哥,石哥,唐括定哥,唐括石哥,赛痕,赛痕,赛痕”芸香喃喃地念着两个女儿的名字,慢慢闭上双眼。 唐括夫妇急呼:“芸香,芸香! 芸香在两个孪生女儿的啼哭声中魂归天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豪门庶子 上京会宁有个显赫的人家——国论勃极烈(意为“国相”也称“太师”)完颜宗干的府第,几年前也上演过一出“指腹为婚”的喜剧。被指婚的男孩儿就是史称“海陵王”的完颜亮,那时才二岁,他的女真本名叫迪古乃,是完颜宗干的二儿子,次室大氏所生。虽说是庶出,但这孩子长得特别漂亮,一双蓝绿色的眼睛,清澈得就像天池的水,一头栗色的卷发,把细嫩的脸蛋衬托得白里透红,人人见了都禁不住想亲上一口。他聪明又伶俐,刚会说话就学背唐诗宋词,声音就像山中的百灵鸟一样脆生生的十分好听。宗干夫妇喜欢得整天不错眼珠地看着他。宗干的正室徒单氏没有孩子,虽说收养了已故侧室李氏的儿子完颜充为养子,但她更喜欢完颜亮,只要有女眷来串门,她就把完颜亮抱出来,在人前显摆。 常来太师府串门的女客中有一个是朝中大将徒单恭(本名斜也)的妻子。他们家与徒单氏的娘家同属一个部落,血缘关系不是很近,只能算“屯亲”,但徒单恭握有重兵,也是宗干所倚重的人,所以两家内眷走动的也很频繁。 这一天,徒单恭的妻子来访,她有数月身孕,已经“显怀”了。徒单氏正抱着完颜亮玩耍,一见便打趣说:“迪古乃要有玩伴了。” 徒单恭的妻子脸红了,羞涩地说:“还许是个女儿呢。” 徒单氏随口说:“要是个女儿,就做我们迪古乃的萨那罕。” 这本是一句戏言,说者无心,但听者却往心里去了。斜也妻既喜欢迪古乃,又仰慕宗干家的权势,巴不得与他家攀亲呢。她一回到家里就叫徒单恭去托媒,要指腹为婚,说是打铁就得趁热,时间长了宗干家说不定会改变主意。徒单恭当然求之不得了,宗干当时正主政,权倾朝野,能与国论勃极烈攀亲,日后的仕途就会更加顺利了。他也怕夜长梦多,第二天就入朝奏请金主吴乞买为两家指婚。吴乞买听说要为国论勃极烈做媒,想都没想就欣然同意。他把宗干宣上金殿,当着众臣的面为两家指婚。 宗干当时正提倡汉制,对女真旧俗本来不以为然,“指腹为婚”更觉荒唐,但皇上指婚,这面子不能驳,而且完颜亮毕竟是次子,又是庶出,女真人重视的是嫡长子,只有嫡长子才能继承部落孛堇之职,推广到国家也只有嫡生太子才能继承皇位。对完颜亮,宗干虽然喜欢却不重视,也就随口应允了。 对于这桩婚事,徒单氏当然无话可说,大氏心里有些不愿意,因为徒单恭的妻子长得不算漂亮,她怕他们女儿将来也长得像她,那可就委屈了她的迪古乃了。可是她是个女人,又是个妾,心里纵然有万分的不乐意,也不敢说出半个“不”字,只是祈祷徒单恭别生女孩儿。谁知老天偏偏不从人愿,徒单恭还真就生了个女儿,取个乳名叫“惠儿”。就这样,完颜亮尚在懵懂之中,就成了有妇之夫。 “指婚为婚”之后,宗干家的人好像忘了这件事,多年都没提起过,所以虽然有“惠儿”这个未婚妻存在,完颜亮心里并没有太多的烦恼,他的童年还是幸福的,快乐的。真正叫他感到烦恼的却是他的堂兄完颜亶。 完颜亮虽然是老二,但老大完颜充人老实c愚笨,宗干和徒单氏都不大喜欢,后来又充军在外,完颜亮实际上就跟家里的长子一样,一直被两个厄宁,特别是嫡母徒单氏娇宠。宗干基本上不管完颜亮,大氏有时嫌他太顽皮,呵斥几句,徒单氏还在旁边讲情,说什么“小孩子么,哪有不淘气的?”这样一来,完颜亮就更是骄横,说一不二了。完颜亶的到来直接威胁了他这“霸主”的地位。 完颜亶,女真本名叫合剌,比完颜亮大几岁,是宗干的弟弟宗峻的长子,宗峻死了,宗干便把他收为养子带回家来,叫他和完颜亮一起读书识字。 完颜亮没有玩伴儿,大哥太大,两个弟弟又太小,都和他玩不到一块去。完颜亶刚来时,他还是很高兴的,主动上前去拉完颜亶的手。完颜亶怯怯的,只是朝完颜亮微微一笑,便钻进自己的房间里不肯出来了。完颜亮笑他胆小,硬是把他拖出来,完颜亶窘得满脸通红。 宗干呵斥道:“合剌是哥哥,你要尊重他,不能欺负他。” 完颜亮辩解说:“我不是欺负他,我是想和他一起玩。” “唔。那就好好玩。”宗干点点头走了。 完颜亶这时才敢和完颜亮说话,他问完颜亮:“你是迪古乃吗?” 完颜亮点点头。 完颜亶说:“我是合剌。你愿意跟我玩吗?” 完颜亮像个小大人似的,认真地想了想,说:“你要是听我的话,我就跟你玩。” “赛痕!”完颜亶也认真地说,“我听你的话。” 果然,从此以后,完颜亶处处听完颜亮的,因为他新来乍到,一切都不熟悉,不听完颜亮的也不行。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习惯,好像完颜亮是哥哥,他是弟弟。完颜亮在两个厄宁的娇宠下,横行惯了,见完颜亶这般顺从,也愿意以领导者自居。所以刚开始,两个人相处得还挺融洽,就像一奶同胞的亲兄弟。 可是,渐渐地,完颜亮发现不对劲儿了,因为自从完颜亶来了之后,宗干眼里就只有完颜亶了。 阿民为什么那么喜欢完颜亶?幼小的完颜亮百思不得其解。 为了让阿民重视自己,喜欢自己,完颜亮努力表现,处处和完颜亶看齐。完颜宗干请来汉人韩昉教完颜亶学习汉学,哥哥弟弟都不爱学,完颜亮却不管喜欢不喜欢,只要完颜亶学,他就学。完颜亶读《论语》,他也读《论语》,完颜亶练书法,他也练书法,完颜亶学写诗词歌赋,他也学写,而且还要比完颜亶学得好,写得好。 这样争来争去,完颜亮的汉学水平日益长进,完颜亶还停留在死记硬背阶段,他却能够领会精髓,融会贯通了,特别是诗词歌赋,他是第一个用汉语写诗的女真人,后来人们评价说他“一吟一咏,冠绝当时”。可是阿民却视而不见,一到学馆来,只问“合剌学得怎样?”韩昉也曾向他汇报过完颜亮的学习情况,说“迪古乃也大有长进。”阿民虽然也面露喜色,但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完颜亮不服气,便到厄宁那里去诉委屈。大氏安慰他说:“不管怎么说,合剌也算是我们家里的客人,他又没有了阿民,应该多关心才是啊。”完颜亮一想,也是,阿民总不能只关心自己的儿子,而冷落了客人吧?也便释然了。 不管完颜宗干的态度如何,作为老师的韩昉可是从心眼里喜欢完颜亮,完颜亶固然用功,但他的悟性差一些。完颜亮聪颖,一点就透,而且过目不忘。他与老师讲起“经”,论起“史”来,还非常有见地,就像个大人似的。有一次,完颜亮读《论语鲁论》,有一句话“夷狄虽有君,不如诸夏之无也。”愤然说,“什么夷狄不夷狄的,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贵他贱我?”韩昉暗暗称奇,心想,“这孩子是个做大事的人,将来准有出息。” 完颜亶喜欢听完颜亮与老师谈论经史,他佩服完颜亮,也信任完颜亮,有什么为难事儿都去找完颜亮商量。 就这样过了好几年。后来,忽然有一天,皇宫里来了一帮人,把完颜亶接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完颜亮去问厄宁大氏:“合剌怎么不回来了?” 徒单氏在一旁说:“以后不能喊他合剌了,要称呼他为‘殿下’。”见完颜亮困惑地样子,她笑了,“合剌现在是谙版勃极烈了。” 生女真自打从景祖始建官属起,其官长都称“勃极烈”(意为“大官人”),诸勃极烈之上则有“谙版c国论c忽鲁c移赍等称号,谙版的意思是“尊大”,国论的意思是“尊贵”,忽鲁的意思是“总帅”,是统率各部落的统领官。因为金主吴乞买担任过“谙版勃极烈”,所以这个职位,就相当于“储君”,也就是说,完颜亶将来就是大金国的国主了。 完颜亶当皇上?就他那个笨样能当皇上?完颜亮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他去问老师韩昉,韩昉回答“是。” “为什么?”完颜亮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 “因为他是□□爷的嫡长孙。” 韩昉把这个“嫡”字咬得很重,聪明的完颜亮脸一下子红了,他明白了,他的阿民虽然是□□阿骨打的长子,却是庶出,完颜宗峻才算是嫡长子呢,完颜亶是宗峻的嫡长子,而自己的厄宁才是个次室,就是轮几个来回,这样的事情也轮不到他这个庶子的头上啊!到现在他才彻底明白,原来阿民请韩昉做老师就是为了培养完颜亶,而自己只是个陪读!他又委屈,又不服气,不禁忿忿不平地说:“派衍九潢,同是□□孙,为何就该他当皇上?” 韩昉赶紧上前捂住完颜亮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叫外人听见了,是要杀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谙版勃极烈 完颜亮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让一个不怎么聪明的小孩子当谙版勃极烈?他那时还不十分了解汉人的历史,不知道汉人不仅有小孩子当储君,还有小孩子当皇上的。他所知道的大金国的谙版勃极烈可都是大人,第一个就是□□的二弟,当今皇上吴乞买,他一直跟随□□爷东挡西杀,可谓身经百战;第二个是完颜杲(本名斜也),他也是□□的弟弟,一直在军中担任都统。斜也不幸早逝,可是大金国还有那么多优秀的男人啊,比如他的阿民完颜宗干,还有四叔完颜宗弼,就算他们都是庶出,不能袭位,皇上不是还有嫡长子完颜宗磐吗,他也是立过战功的啊! 他问韩昉,韩昉不敢说,推托道:“这里面的事情太复杂,你还小,一时半会儿弄不明白。” “不,我想知道。”完颜亮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韩昉了解完颜亮,他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只好告诉他,那是都元帅完颜宗翰和副帅完颜希尹,怕宗磐当上谙版勃极烈,才抢先向皇上奏请立完颜亶的。 “那为什么我阿民还有四叔也同意立合剌了呢?”完颜亮知道阿民和四叔一向与宗翰c希尹意见不合,“难道阿民他们也不希望宗磐叔叔当皇上吗?” 韩昉说:“你阿民要推行汉制,他希望立一个能够支持他的人。” 合剌能够支持阿民,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完颜亮怎么想像完颜亶都不像是个能够当皇上的人。 见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韩昉索性把他知道的女真上层社会的内幕都告诉了他。这些事,完颜亮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特别是对他的阿民完颜宗干,他了解的还是太少啊。 完颜宗干是个有大志,又智勇双全的人,自幼跟随□□征战,他的勇敢,他的谋略和远见卓识,深受□□的赏识和信任,不仅委以重任,对他提出的意见也十分重视,而实践常常证明,他的见解是对的。在这方面,就是当时担任都统,后来任谙版勃极烈的完颜杲,也逊色三分。 在灭辽战争中,有一次完颜宗翰军中的副帅完颜希尹,抓住了一个辽国的护卫,得知辽主耶律延禧正在鸳鸯泺打猎,因为他刚杀了儿子晋王敖鲁翰,众益离心,西北c西南两路军都赢弱不可用。宗翰认为这是个极好的战机,便从北安州派人向完颜杲报告说:“辽主穷迫于山西,犹事牧猎,不恤危亡,自杀其子,臣民失望,攻取之策,在于速,见谕若有异议,我当以偏师讨之。” 因为当时□□并没有命令他们攻取山西,完颜杲不敢决断。 宗翰再次派人来催促:“辽人可取之事已见,一失机会,恐怕以后再难图矣。今已进兵,当与大军会与何地,请速告之。” 完颜杲依然犹豫不决。 宗干说:“移赍勃极烈(宗翰的官名)灼见事机,再次来请,一定不是轻举妄动,况且他已经发兵,不可中止,请从其策。”再三言之,完颜杲才与宗翰约定会师奚王岭。 如果没有宗干,完颜杲终无进兵之意,那就错过了灭辽的最好战机。 但是宗干再有才干,因为是庶出,也无缘皇位。金国习俗是兄弟相传,即□□传位给他的二弟完颜晟(吴乞买),完颜晟传位给三弟完颜杲,完颜杲再传位给□□的嫡长子宗峻,宗峻再传其弟但是不管怎么传,都离不开一个“嫡”字,别说是宗干,就是战功赫赫的完颜宗弼(本名“兀术”),也因为是庶出不能袭位。 □□阿骨打去世后,吴乞买即位(庙号“太宗”),宗干为国论勃极烈,与谙版勃极烈完颜杲一同辅政。宗干汲取了辽国的文化,为大金国建立了礼仪制度,定了官名和官服的颜色,兴办了乡学c和科举考试,还制定了历法和记时方法,使女真人从蒙昧走上了文明。 金人进入中原以后,宗干被更先进的中原文化所吸引,便想用汉人的文化和制度,改革女真旧俗。然而改革旧俗绝非易事,当年昭祖略施法制,就差一点被族人活埋,宗干要彻底改变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和章法,其难度可想而知。几乎所有宗室贵族都反对宗干的改革,只有完颜宗弼理解并支持他,宗弼从中原掠来大批士人,协助宗干推行汉制,翰林学士韩昉就是其中的一个。然而宗弼力量是有限的,当时大金国最高权力掌握在皇上吴乞买和都元帅宗翰手中,特别是宗翰,手握兵权,连吴乞买都得礼让三分。 先说吴乞买,因为宗干是国论勃极烈,又是□□的长子,当年□□都那么信任宗干,吴乞买在明面上也不能反对宗干,对一些诸如“治历明时”等表层的不妨碍任何人利益的改革,他还是支持的。但吴乞买不敢得罪宗室贵族,而且他也习惯于旧俗,不愿意改变。封建制度最重要的一条是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可是吴乞买一点儿也不讲君严,宗干再三奏请,他才同意把皇帝寨改为上京府,修建了所谓的“宫殿”(不过是大一点的土房子)。平时和大臣们握手拍肩,谁家杀了鸡,宰了羊,来请他,他就去。他常和大臣们在一条河里洗澡,高兴了还一起跳舞,闲来无事,还喜欢拿起鞭子到郊外(其实也无所谓郊外郊内,因为都城上京跟荒郊野外也没多大区别)去放马。想叫他像汉人的皇上那样,端居九重宫殿,处处讲究君臣礼仪,他还真不习惯。 再说宗翰,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奴隶主贵族,在他的思想里,打宋国就跟打别的部落一样,都是为了掠夺奴隶和财产及占领地盘。他因循祖宗习俗,反对任用汉人,他认为俘虏来的汉人就是奴隶,奴隶怎么能和宗室贵族平起平坐在朝廷当官呢? 当年伐宋的时候,宗翰率领的西路军在云中建立了枢密院,宗望率领的东路军在燕京建立了枢密院,宗望任用了很多旧辽人和新附过来的宋人。宗望死后,宗翰为打击东路军,把燕京的枢密院并入云中,又采取“磨勘法”,排斥东路军所支持的辽人和宋人。 所谓“磨勘法”,就是对官员进行资格审查和勤务评定。经过“磨勘”,宗望当年任用的如蔡松年c曹望之c许霖等有实际能力的汉人统统被斥为“小人”而罢了官。宗翰以国论右勃极烈兼都元帅的身份独揽大权,不但军国大事,就是对官员的任用c赏罚以及打官司告状等,事无巨细都得申报元帅府裁决,皇上吴乞买说话都不好使。宗翰手握兵权,任用高庆裔c韩企先以及傀儡皇帝齐国的刘豫,施行“淫刑毒政”,苛征暴敛,对汉人进行奴隶式的残暴压迫与掠夺。 奴隶制的特点之一就是刑法严峻,老百姓偷一文钱,一棵葱,都得处死。当时诸州县都设置地牢,地牢外起夹城,四面用壕沟包围。地牢里深三丈,分三隔,最下面的是死囚,中间的是迁徙流放的犯人,上层是受鞭打和杖刑的人, 为了防止宋人南归和四方“奸细”入境,百姓出行都得到州府申办“番汉公据”(通行证),乘车坐船,吃饭住宿都得出示“公据”。没有“公据”不能出行,违者决沙袋二百。他还下了“令禁止汉服及削发不如式者死”的命令,强迫汉人“剃发易服”,在集市上有军人查验,有穿汉服或头发长短大小不合式样即被处斩。 宗翰把汉人都当作奴隶,时常叫各州县关闭城门,把街上的行人都抓起来,在身上刺官字,用铁索链锁上,押到云中,或散养民间,立价出卖,或把他们驱到回鹘诸国去换马,也有的被卖给蒙古人,高丽人等作奴隶。有一个县抓了六十八人,却误报为六百八十人,宗翰一定要取足数,县官无奈,只好去抓穷人充数。拘押到云中的人,都被关在城里,没法生活,只能乞讨。宗翰怕人多生事,就以散米赈济为名,诱使三千人出城,然后叫甲兵将他们全部活埋。 宗翰敌视汉人,也反对女真贵族接受汉文化,宗干要推行汉制,不能说是寸步难行,却也是举步维艰。本来按照分工,宗干管行政,宗翰管军事,可是对宗干在政事上的改革,宗翰也是明里暗里地反对c阻挠。比如,宗干开科举考试,宗翰就密诫试官不取中原人,而且止考词赋,不考经义。 宗翰的“淫刑毒政”,使得老百姓造反,知识分子思南归。如此下去,女真人别说要统一中国,就是在中原站稳脚跟都难。 宗干很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他极力说服吴乞买,改革旧俗,限制宗翰的权力,可是吴乞买左右不了宗翰,宗干手里没有兵权,也是无可奈何,所以他便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君主身上。那时谙版勃极烈是完颜杲,他也不是个明白人,可巧,他没等继位就死了,储君虚位,便成了各派争夺的焦点。对于宗干来说最理想的当然是自己当皇上,可他是庶出,四太子宗弼也是庶出,宗峻是嫡子,又死了,还有一个宗辅,也是嫡子,但体弱多病,也不是个长寿之人。为了与宗翰一派抗衡,他必须选一个能听自己话的人当皇上,他选中了完颜亶,他是□□的嫡长孙,名正言顺,他全力培养完颜亶,让他学汉学,其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当皇上,以便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既然如此,那粘没喝为什么也要立合剌?”完颜亮问。 “因为他们怕宗磐当皇上,他认为宗磐桀骜难训,完颜亶年幼容易控制。”韩昉回答。 “哦!”完颜亮明白了,“他们是各有各的打算啊!可是”完颜亮还有一点想不通,“粘没喝那么揽权,他为什么不自个儿当皇上?” “可能是他觉得是旁系,名不正言不顺吧” 这个问题太敏感,韩昉不愿多说。不过完颜亮知道,宗翰也不是没有资格当皇上,他的祖父叫劾者,是景祖长子,应该袭节度使之位,可是景祖却传位给次子劾里钵,穆宗盈哥继位后,觉得劾者是长子不得立,有些过意不去,便叫劾者的儿子,也就是宗翰的阿民撒改当了国论勃极烈,以后他们那一支就都承袭国论勃极烈了。” “唉!”韩昉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合剌当了谙版勃极烈,老太师要推行汉制也还是不容易啊!” “为什么?”完颜亮问,“难道合剌当了皇上,还没权力么?” “宗翰和希尹在燕京c云中的势力太大,当今皇上几次想要削弱都没成功;还有,宗磐,本来就飞扬跋扈,这回又失去了储君之位,他也不会消消停停地看着太师推行汉制啊!” 韩昉尽量用旁观者的口气讲述这些事情,但因为他是汉人,还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他对宗翰□□的愤慨及对宗干推行汉制的赞赏和担忧,这让完颜亮震撼,对阿民的做法似乎也能理解了,他不无遗憾地想:“可惜我不能当谙版勃极烈,不然,我一定能帮助阿民完成这个大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小女初长成 完颜亮遗憾也好,不服气也好,都无济于事,金太宗吴乞买驾崩后,完颜亶还是登上了皇位,他是大金国的第三位皇帝,庙号“熙宗”。 完颜亶对有着养育和辅佐之恩的宗干一家十分眷顾,封宗干为梁宋国王,完颜充为郑王,完颜亮为歧王,封地海陵。虽然贵为王爷,但按照女真人的习俗,完颜亮还得去服兵役,他以宗室子弟的身份,封为奉国上将军,赴梁王宗弼的军前任使,不满十八岁又加封为骠骑上将军。完颜宗弼与宋议和,画淮为界,暂息战火,完颜亮奉诏从中原返回了上京。 这时金国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荒村野店似的会宁府,如今也有了楼台殿阁,满街商铺林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虽然仍不及中原一半繁华,却也热闹非常。就连远郊海姑寨,也盖起了青砖瓦房,唐括老爷家还修建了江南式样的带暖阁的后花园。 定哥和石哥在唐括夫妇的精心呵护下,渐渐长大了。姐妹俩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活脱脱两个江南美女。塞北的高寒将她们锻炼得更加健康,特别是定哥,更是在秀媚中透出几分野性。比起她们的厄宁芸香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姐妹俩各有一个贴身婢女,是唐括老爷从奴婢户中精心选出来的。两个女孩儿都是从小就跟随定哥和石哥,是奴婢也是玩伴儿。 定哥的婢女叫贵儿,祖居秦川,她厄宁与汉人私通生下了她(当地风俗,未嫁女先与汉人私通,生下数个子女,年近三十,才能与同族人婚配。有媒人来提亲,其父母则说,“我女儿和某人c某人亲昵”,以多为荣)。贵儿的厄宁没等出嫁,娘家就破败了,被卖到唐括家,做了家奴,贵儿也就跟着做了奴婢。贵儿身上有一半汉人的血统,她有一双黑亮的眼睛,一头乌黑的秀发。 石哥的侍女叫习撚,是纯种的女真人,其祖父因战败而被俘,沦为奴婢。她有一双黄绿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还有一头卷毛狮子狗似的黄发。 两个婢女模样不同,性格也各异。贵儿活泼c机灵,习撚憨厚c善良。而她们的主人,定哥和石哥虽然模样相同,性格和爱好却也大不一样。石哥外表柔弱,内里刚强,喜欢安静,整天在闺房里描龙绣凤,读书识字。她不但会写女真人的“大字”c“小字”,而且还会写汉字,能读汉文经典,更喜欢诗词歌赋。定哥泼辣任性,活泼好动,虽然也喜欢读书写字,但更喜欢到草原上去放牧。 唐括老爷是五品谋克,家里奴婢多,牛羊也多。牛和奴婢一样也是猛安谋克户的重要财产。北方人稀地广,土地多少不是衡量贫富的标准,只有拥有耕牛的数目,才能表示他们耕作能力和范围,官府对女真户只课牛头税,每头牛要赋粟五斗。所以奴婢和耕牛也就成了女真人贫富和地位的象征。 猛安谋克的余丁或驱奴,除了兵役以外,还有为官府养马的义务,为官府司牧的猛安谋安户叫“群子”,唐括家是应征的“群子”,有家奴专管放牧官马。 定哥几乎每天都要和奴婢们一起去放牧。女真人管无蚊蚋,水草丰沛的草场叫“抹子”,唐括家的抹子一望无际,与天相接,抹子上的马c牛c羊就像天上飘浮的各色的云彩,天地混成一体,空旷辽阔,叫人心旷神怡。定哥喜欢在广袤的草原上策马狂奔,跑累了就和奴婢们打闹嬉戏,或者冲着蓝天引吭高歌,让生命之花尽情绽放。” 海姑寨是上京的门户,上京的贵族子弟出猎,海姑寨是必经之路。很多贵族青年都见过在抹子上放牧的唐括定哥。他们惊叹她的美丽,欣赏她的活泼,常常借口讨水,和定哥搭讪。定哥是来者不拒,亲手奉上清冽的泉水,或是甘甜的牛奶c羊奶,还有她那甜美的笑容。惹得这些贵族子弟就是不出猎也想到海姑寨来走走,唐括定哥因此也闻名京师。 姐妹俩还喜欢在仲夏之夜,坐在院子里,伏在唐括老爷的膝上,听唐括老爷讲江南美景,讲她们的厄宁。唐括老爷曾经率本部谋克,随都元帅宗翰远征过江南,他把江南的景色讲得如临仙境,她们的厄宁芸香,也被唐括老爷美化成了天仙,还说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把芸香的骨灰埋葬在吴山脚下,西湖岸边。这就引出了姐妹俩的无限遐想,定哥更是把江南铭刻在心中,那青翠苍莽的吴山,那微波荡漾的西湖,是她向往的圣地。 这快快乐乐的童年,无忧无虑的生活,却在唐括老爷的六十六寿诞那天,被她们的未婚夫的到来打乱了。 唐括家的两个姑爷,一个是完颜阿鲁补的儿子名叫乌带,另一个叫完颜文,也是唐括娘娘做的媒。完颜文虽然姓完颜,却不属于按出虎完颜部,不是宗室子弟,他阿民因立过战功,才在朝廷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唐括娘娘之所以选中他家,是因为完颜文的阿民是□□跟前的老人,□□去世以后,别人退避三舍,只有他家对待唐括家依然如故,而且多有照应。 完颜乌带和完颜文两个人都到了成丁之年,也都要入朝做官。他们的阿民要亲自带他们来给未来的老丈人祝寿。 头天晚上,定哥和石哥亲自给唐括老爷做过生日穿的衣服,大部分都做完了,就剩下订纽襻,定哥嫌絮烦,说明天再做。可是第二天一早,定哥就把衣服丢给石哥,拉着贵儿跑到抹子上,正玩得高兴,习撚忽然跑来喊她们回去,说有喜事。 定哥不信,以为是石哥派习撚来叫她回去做针线,习撚说:“真的是有喜事,大小姐要是不信,我就回去了。” 贵儿好奇,她说:“别走,别走,你先说说,我看算不算是喜事。” 习撚说:“我们府上的两个姑老爷,要过府来拜寿” “等等”定哥打断她说,“什么姑老爷?谁是姑老爷啊?” 贵儿在一旁笑了:“姑老爷就是你和二小姐的小女婿呗!” 定哥脸一红,又问:“给谁拜寿啊?” 贵儿更是笑个不停:“小姐你是乐糊涂了,今个儿不是我们老爷的六十六大寿吗?” 定哥嘴一撇,说:“那也用不着他们来拜寿啊。” 贵儿知道定哥是口不对心,笑笑,没吱声。 习撚心实,认真地说:“他们是我们家的姑爷子,理应来拜寿啊。” 定哥既爱面子,又爱强词夺理:“那他们以前怎么不来?” 习撚说:“老爷六十岁寿辰时他们来过了,那时小姐们还小,怕不记得了。” 定哥想了想,说:“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好像是有两个丑小子到我们家来过。” 贵儿噗哧一笑:“什么丑小子?那是你和二小姐没过门儿的女婿,完颜文和完颜乌带呀。” “现在他们变成什么样了?”定哥问习撚,“你见着他们了?” “见着了。”习撚说,“一个长得挺俊,一个” 定哥急着问:“一个长得不咋地,是吧?” “唔,也不算太差就是就是”习撚嘴笨,不知该怎么说了。 不过定哥已经听明白了,她急切地问:“长得俊的是乌带,还是长得不咋地的是乌带?” 习撚迟疑一下,然后摇摇头:“这我就分不清了。” 这下子定哥可着了急,她飞身上马,往马屁股上使劲儿抽了两鞭子,马儿飞跑起来,直奔唐括府。到了家,定哥扔下马鞭子就往正房跑。屋里客人很多,她没敢直接往里闯,而是急急忙忙地爬上窗台,扒着窗户往里瞧。 屋里果然有两个少年人,正像习撚所说的一个长得俊,一个长得丑。长得俊的是完颜文,他眉清目秀,高挑的个头,脑后垂着乌黑的长辫,见人不笑不说话。据说他的祖母就是汉人,身上也有一些汉人的血统。要说缺点么,就是和一般女真男人比起来,不那么敦实,略显文弱,一派书卷之气。另一个就是乌带了,这乌带人长得倒是标准的女真人模样,卷发深目,眉修长而浓密,只是脸上有一个大肉鼻子,鼻孔朝天,里面粗黑的鼻毛都坦露在外,叫人看了直恶心。 尽管习撚没敢实话实说,定哥还是从她的神态中预感到那个“长得不乍地”的就是乌带。让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眼前这个乌带,比她所能想像得到的,还要丑十分,比她所见过的最丑的人,还要丑十分。当她听到那个丑人近前见礼,口称“小婿乌带”时,她的头轰地一下涨大了,眼前一黑,差点儿从窗台上跌下来。她不知道怎么跑回闺房的,石哥正在她房里,见她脸色煞白,吓坏了,忙问她怎么了?定哥一口气这才返上来,她扑倒在炕上,“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石哥不知道定哥这是怎么了,一再地问,定哥也不回答,只是哭,定哥从来也没这样伤心过,石哥急得也大哭起来。两个婢女劝劝这个,劝劝那个,谁也劝不好,也陪着她们大哭起来。 不要说定哥,就是唐括夫妇乍一见乌带,也都倒吸一口凉气,暗想,乌带的父母都还周正,怎么儿子却是这副模样?他们也觉得愧对定哥,但指腹为婚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谁也不能反悔,他们也无可奈何。 乌带和完颜文却不管人家心里怎么想,他们可是一见面就喜欢上了这两姊妹,一有机会就来找定哥和石哥,使出浑身的解数讨姐妹俩的欢心。 完颜文擅长音乐,会填歌词,还会吹笛子,时不时就拿一首他填的歌词来教石哥弹唱。 乌带不懂音乐,但他讲究吃,家里一有好吃的,什么蜜饯啊,柿麻花啊,都要拿来给定哥吃。定哥一见他那大鼻孔就觉得恶心,怎么能吃得下他送来的东西?可是乌带不管定哥怎么对待他,不理睬也好,粗暴地下逐客令也好,他总是不急不恼,一如既往地把家里的东西往唐括家送,而且越送越勤,开始还是隔三差五的,过了新年之后竟然天天来了,叫定哥烦不胜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 上元灯会 眼看上元节到了,这几年上京的灯节很兴盛,海姑寨好多人家都大车小辆,扶老携幼地前去看灯。 定哥怕乌带再来纠缠,也跟唐括老爷说要到上京去看灯。唐括老爷明知道定哥想要躲开乌带,但是他也觉得许配乌带实在是委屈了定哥,难怪定哥心里烦恼,心想叫她出去散散心也好。可是定哥可以躲出去,他和裴满氏还得在家里招呼这两个姑爷,不能陪女儿一起去,于是他把家奴孙梅叫来,叫他送两个小姐到上京去看灯。 孙梅说:“老爷放心,我保管让两个小姐玩得痛快。” 唐括说:“光玩得痛快还不行,还得把她们平安地带回来,不能有一点儿闪失。” 孙梅答应着。就出去套车。 定哥和石哥带着两个婢女,在唐括夫妇千叮咛万嘱咐声中,爬上马车,快快乐乐地直奔上京而去。 海姑寨离上京不过二十来里地,按说,几袋烟的功夫也就到了。可是天不作美,一出寨子就刮起了北风,接着又下起了大雪,风裹着雪,搅得天地混沌一片。尽管马车上有车篷,这北风烟雪还是打得女孩儿们脸生疼,睁不开眼,喘不过气。 定哥和石哥平时很少出远门,这样的天气却要去逛灯会,而且老爷夫人都不跟随,让孙梅有些奇怪,他悄声问坐在身旁的贵儿:“今个儿,老爷怎么这么开恩,让两位小姐单独出来逛灯?” “还不是因为大姑老爷来拜年,让大小姐不开心。”贵儿悄声回答。 孙梅是个粗人,也没结过婚,他不明白女孩儿们的心思,不解地问:“姑老爷来拜年是喜事,大小姐怎么会不开心?” 尽管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还是让定哥听到了。定哥的心情本来就跟这混混沌沌的天气一样,特阴沉,一听这话就更加烦躁起来,她板起脸训斥道:“你们瞎嘀咕什么?什么姑老爷,姑老爷的,今后少在我面前提这几个字!” 石哥知道姐姐心情不好,忙接过来说:“就是,大过节的,说点什么不好,干嘛老说姑”她见定哥瞅她,忙打住,“孙梅,说点别的吧。” 孙梅说:“好,好!说点别的,说什么呢?” 石哥想了想:“嗯,说,说灯节,对,就说灯节吧。” 孙梅知道石哥要哄定哥开心,就加油添醋地夸起上京的灯节来了:“要说上京的花灯啊,那可是天下第一啊!满街都是灯,成百上千。灯的花样可就多了,什么狮子老虎,麋鹿山鸡,八仙过海,大闹天宫,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四个女孩儿都入迷了,她们从未见过灯会,想象不出灯会该有多美。 习撚问:“那灯都是怎么做的呢?” 孙梅说:“把绢或纱糊在竹子或木头上,里边点上蜡烛,把灯上的人影儿,照得清清亮亮的 。还有一种走马灯,里面的人物就跟活了一样。” “里边的人物乱走,那要是烧着了可怎么办啊?” 习撚忽然冒出一句傻话,把车上的人都逗乐了。 贵儿笑着指点习撚的脑门儿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傻啊?灯要是烧着了,那不成火把了?” 大家都笑了,女孩儿们逛花灯的兴致一下子都提起来了,她们情绪昂奋,都恨不得一步就迈到上京。孙梅一再快马加鞭,她们还是嫌慢,一个劲地催促“快点儿,快点儿!” 定哥趁孙梅不备,抢过马鞭子狠狠抽打辕马几下,马儿撒开四蹄狂奔起来,吓得石哥一阵阵地惊叫。定哥却哈哈大笑,说石哥是老鼠胆。石哥指着定哥手里的鞭子,威胁说:“快放下鞭子,不然我就下车不跟你们去了。” 孙梅一勒马肚带,马车平稳了。大家镇定下来,继续说说唠唠,不知不觉就来到上京城里。 上京城有东西,南北四座土夯的城楼,木栅为门,城中十字街径,是商家店号集聚区,灯市就设在这十字街上,花花绿绿的彩灯,金碧辉煌,锦绣夺目。 一见这景象,定哥心里的烦恼一扫而光。她生性活泼,爱凑热闹,她来观灯只为感受一下灯市的热闹气氛,对灯的好坏并不上心。石哥做事认真,她看灯要一盏一盏仔细观看,连上面的人物c图案的颜色c线条也要熟记在心。不消一刻,定哥便把妹妹甩在后边。 贵儿又想看灯,又怕丢了小姐,跟在后面喊道:“我的好小姐,你慢点儿走行不?让我好好看看这盏灯。”定哥不理她,自顾自地往前走,一会儿,便没影儿了。贵儿紧赶慢赶,好容易赶上了,定哥脚步不停,又要往前走。贵儿为稳住小姐,指着一盏灯说道:“小姐,你看这散花的天女,好像是照你画的,多像你呀!”没人答茬,贵儿一回头,定哥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定哥摆脱了贵儿,消遥自在,边走边看。 这时有一个富家公子带一仆人也在观灯。富公子看见定哥,惊讶得合不拢嘴,以为见到了天仙。别看他长得歪瓜裂枣的,心却挺俊,竟然动了要娶定哥作“萨那罕(妻子)”的念头。 女真旧婚俗,除了指腹为婚外,还有抢掠婚和男女自谋婚。抢掠婚,顾名思义,就是看中了就抢回家。自谋婚,也就是自由恋爱。贵族子弟及富家儿,常常在月满之夜,带着酒,到各处驰马戏饮,每到一地都有当地妇女集聚观看,如有中意的,便叫过来,和他们一起坐下饮酒。女孩儿们或起舞高歌,以助酒兴,或与男儿互相调笑戏耍,如果被相中,就和男儿一起骑马而归,不被相中的追逐在马后,甚至不远数里。被携去的女孩儿,父母都不过问。过几年,有了孩子,才带着茶食和酒数车,到女孩儿的娘家,行子婿之礼,女真人称之为“拜门”。 但是,不管抢掠婚也好,自谋婚也好,针对的都是贫家女儿,娶过去也大都为妾。上流社会还得托媒下聘,举行正式仪式。所以当富公子要过去和定哥玩玩,仆人急忙阻拦:“少爷知道她是谁家的小姐吗?可别惹出事来。” “她就孤身一人,也不像大户人家的小姐。”富公子断定定哥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却也觉得自己主动搭讪,定哥不一定能理他,最好能找一个因由。他附在仆人耳边,商量来商量去,才决定先让仆人去惊动定哥。 仆人站在路边,等定哥走过来,就冷不丁地伸出脚去绊定哥。 定哥边走边看灯,没提防,一个趔趄将路边茶摊上的一只泥茶壶碰掉在地,摔得粉碎。 茶摊掌柜埋怨道:“这位姑娘走路也不看着点儿,看把我的茶壶打了。” “一只茶壶有什么了不起,赔你就是。”定哥满不在乎。 茶摊掌柜说:“呵,口气不小,拿银子来吧。” 定哥身上并没带银子,她说,“我到后边给你取去。” 茶摊掌柜不干:“蒙谁呢,想溜啊。” 定哥撇了撇嘴,不屑地说:“多大个事儿,至于嘛。” 茶摊掌柜说:“事儿是不大,把银子拿来呀。” “我身上不是没有嘛。” “没有你还说大话。” 他们正不可开交,富公子趁机插进来:“算了,算了,我替这位小姐赔了。” “用不着。”定哥看也没看他一眼就一口回绝了。 仆人在一边不满意了:“怎么,不领情,也不道谢呀?” 富公子说:“不用谢了。在下想请小姐喝一杯香茶,不知可否赏脸。” 定哥说:“你我不认不识的,为什么请我喝茶?” 富公子说:“喜欢呐,本少爷就喜欢像姑娘这样花容月貌的美人。” “没空,我还要观灯呢。”定哥说着就要走,仆人伸手把她拦住,“怎么,不识抬举?” 富公子拽着定哥的衣袖说,“哎,小姐这是客气。来来,随我进去。” “放肆!请放尊重点。”定哥生气了,柳眉紧锁,杏眼圆睁。 富公子笑了:“呀呵,小美人生起气来也挺招人希罕。”富公子上前欲拉定哥,定哥抬手给他一巴掌。 仆人嚷道:“你敢打我家少爷,真是反了。” 这时从后边闪出一个人来,说:“你家少爷为什么就不能打?” 仆人回头一看,那人一身戎装,是个军爷,他一瞪眼睛:“有你什么事儿?挡横啊?” 富公子也瞪着眼睛说:“当兵的,你少管闲事!” “光天化日之下,你调戏良家妇女,这事儿我管定了!”那人并没把这对主仆放在眼里。 “调戏妇女”?那是汉人的说法,在女真人中可没有这一说。富公子没听明白完颜亮说的是什么,还以为他也看中了这个美人,要来争夺,他像个护食的野兽,红了眼睛,大吼一声“辣辣!她是我的萨那罕!”立刻摆出要决斗的姿势。 茶摊掌柜见他们真要打起来,急忙说:“行了行了,这壶,你们谁也别赔了。要打架,快到别处去打吧,我这小茶摊可经受不起呀。求求各位爷了。” 富公子看看那人,摆出一副不服输的样子,说:“咱们到别处去打。” 军爷满不在乎地说:“在下奉陪!” 定哥听说那军爷肯为她打架,心里一阵感动,不禁扭头看了他一眼,不想那军爷也正在看她,两人的目光一碰,都羞红了脸。定哥刚想说“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不料富公子气呼呼地说声,“请!”,便把他们领到一个宽敞的地方。 军爷一抱拳,也说一声:“请!” “真,真打呀”仆人先害怕了。 “不打也行”,军爷轻蔑地说,“你们给这位小姐赔礼道歉。” “打就打,谁怕谁呀!”女真人生性好斗,还没有不交手就认输的习惯。富公子脱下外衣,冲着那军爷的前胸就是一拳。他自觉着出拳很重,没想到那军爷往旁边轻轻一闪,富公子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军爷没容他站稳,一个箭步窜上前来,三拳两脚就把他反剪着双手,摁倒在地上。军爷一只脚踩着富公子的后背,命令说:“快给这位小姐道歉!” “辣辣!”富公子梗着脖子不肯服软,军爷脚下一使劲儿,富公子就觉得肉紧骨裂,心脏像要被挤出胸腔,他疼得受不了,只好软下来,仰起脸对定哥说:“对,对不起了” 军爷挪开脚,富公子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又摆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狠狠地瞪军爷一眼,说:“好,今个儿算你能耐。咱们后会有期!走。”主仆二人狼狈而逃。 军爷哈哈大笑,冲着他的后背喊道:“回家先学好本事,再出来整事儿。” 定哥也被逗笑了,她走上前深施一礼,说:“多谢壮士解围。” “唐括小姐,受惊了。” 定哥大吃一惊:“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姓唐括?” 军爷道:“我们见过面啊,那年我出去狩猎,路过海姑寨,小姐正在草原上放马,我还向小姐讨过水喝呢。” 定哥摇摇头,每年都有打猎者路过海姑寨,她可没记得有这么个散亦孛(奇男子)。 “不怪小姐不记得了,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小姐还是个没长成的黄毛丫头呢。”军爷笑了,“那时我也是个毛头小子呢。” “你是” “在下完颜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一见钟情 “噢,原来是完颜将军。”定哥早有耳闻,知道他是国论勃极烈的二公子,也知道他是当今皇上的堂弟。他一直跟随梁王完颜兀术讨伐宋国。伐宋,那时在大金国是人人都羡慕一件大事,闺中女儿都很崇拜伐宋的英雄。定哥对此更是十分向往,她问道:“听说将军随梁王伐宋,把康王赵构撵入海岛,此事可是真的?” 完颜亮道:“这还有假?我们渡过长江,想从建康进入杭州,不想赵构渡海跑了,很可惜没追上他,不然,宋国就灭了,整个中国就姓完颜了。”完颜亮怕定哥遗憾,又充满自信地补充道,“不过,这也是早晚的事儿。” 定哥敬佩地说:“你们可立了大功啦!” “都是梁王用兵有方,在下只是一随从而已。”完颜亮说得轻飘飘,可眉宇间却透露出几分得意。他从小就习文练武,既有马上功夫,又懂得汉人文化礼仪,使他英武中带几分儒雅,儒雅中又有几分英武。今天他一身戎装,头上雉尾高挑,足下乌靴生辉,腰间挂一把鸡舌木柄牌刀,漆黑锃亮,在满街红光绿影的映衬下,更显得雄姿英发,定哥顿生几分爱意。 完颜亮刚从中原回上京,戎装未卸,就带着家奴药师奴出来看花灯,不想遇见定哥。想起当年在草原上相会的那一幕,完颜亮就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再看眼前的唐括定哥比起当年那个小女孩儿来,更加妩媚,更加风流,一身雪白的青鼠皮大袄子,配一顶雪白的羔皮帽子,在灯光月影下,亭亭玉立,完全不似女真人的细眉秀眼c樱桃小口和粉嫩的脸蛋,更是分外动人。完颜亮看在眼里,爱在心头。 完颜亮问:“大老远的,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逛灯?” 定哥答道:“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妹妹,还有家奴孙梅都被我甩在后边了。” “你妹妹?和你是一对双儿吧?” “你好像对我们家的人都很熟悉。” “当年唐括老爷收宋国宫女为二房,又生了双胞胎,这事可轰动了京师。” 其实,当年宋国女俘的命运都很凄惨,大部分为奴c为娼,嫁给女真人做妾的也不鲜见,不足为奇,怎能轰动京师?定哥的身世,完颜亮是听京城宗室贵族子弟说的,为了讨好定哥,他故意夸大其辞。然而,这也算不得怎么光彩的事儿,被人当面提起难免有些尴尬,定哥脸微微一红,羞赧地低下头说:“让你们见笑了。” 完颜亮只顾自己高兴了,丝毫没理会定哥的心情,依然兴高采烈地说:“这是件奇事,喜事,人人都羡慕呢,怎敢见笑?” 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定哥脸色不悦,完颜亮这才意识到,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心里好生懊恼,见定哥要走,有些发急,一把扯住她的衣袖,“唐括小姐” 定哥回头问:“还有事儿吗?” 完颜亮涨红了脸,嗫嚅道:“在下,在下” 看他那窘样,定哥心里笑了:“将军有话直说无妨。” 完颜亮这才把话说顺溜了:“方才失言了”他诚诚恳恳地道了歉,见定哥脸上漾出笑容,又得寸进尺的说,“在下有个请求,不知小姐可否应允?” “什么请求?你说吧。” 虽觉唐突,却又不愿错过机会,完颜亮壮了壮胆子说:“在下可不可以陪小姐观灯?”一边说,还一边小心地观察定哥的神色,生怕她再生恼意。 定哥虽说有些烈性,那也分对谁,不管怎么说,今天也是完颜亮替她解了围,而且,而且,他又是那样的一个英气夺人而又风度翩翩的少年将军虽说被侵犯隐私,有点儿难为情,但对完颜亮的好感还是占了上风,她点点头答应了。 这时贵儿喘嘘嘘地跑来:“小姐,小姐!你叫我好找。” 定哥不高兴地说:“找我干什么?你看你的灯得了。”她小声吩咐贵儿,叫她在后边跟着,别吱声。 完颜亮一边陪定哥看灯,一边给她讲灯节的故事:“这灯节的风俗也是打南边传过来的。早年,咱们女真人没有文字,也不知怎样纪年,仅以草青一次为一岁,也不知有灯节这回事儿。太宗爷坐殿时,有个中华僧人被掠到上京。灯节这天,他就按南边的习俗,用长竿挑着一个灯球,走到大街上,以此取乐。太宗爷在宫中见街上有一个火球在流动,大吃一惊,忙问左右,那是什么星邪?左右回答,是一个中华僧人挑灯为戏。不对,太宗爷说,前几天有几个南人谋反,被砍了头,这僧人一定是他们的同伙,是以灯为号,聚众造反。来人,把他抓起来,杀了!” “怎么,杀了?” 定哥十分惊讶。 “真杀了?”贵儿也有些不信。 完颜亮说:“可不是吗。过了好多年,都元帅粘没喝南伐,在燕京赶上了上元灯会,才知道有灯节这么回事,便带了几盏灯回来,第二年上元日,命人挂出。从此以后,上京的灯会就兴起来了。” 定哥说:“现在,我们这儿的灯会也很好看。” “是呀,灯会是不比南边差多少,可是风景就不大如南边了。”完颜亮为了讨好定哥,故意卖弄才学,“你知道这么一首诗吗?‘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就是大诗人东坡居士笔下的临安美景。” “临安?” “就是杭州啊。你没听人说吗?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啊!宋主赵构跑到杭州后,就把它改叫临安了。” 定哥说:“听阿民说过,那是我厄宁的家乡啊!” “是吗?”完颜亮惊喜地说,“等咱们大金国打下临安,你们就到临安去看看。” 正说着,忽听有人喊“大小姐,大小姐!”定哥回头一看,是孙梅气喘吁吁跑过来,“大小姐,让我好找哇!” “找我有事么?”定哥有些扫兴。 孙梅说:“该回家了,二小姐请您回家。” 定哥正听得神醉心迷,不愿与完颜亮分手,仍继续向前走,“忙什么?不忙!我还没看够呢。” “大小姐,回去晚了,老爷夫人该惦念了。”孙梅知道定哥的脾气,只好耐心劝解。 完颜亮也劝她:“定哥小姐,还是早些回去吧。” 定哥叹口气:“如此,只好与将军拜别了。”她恋恋不舍地与完颜亮施礼告别。 完颜亮也依依不舍:“待我送你一送。” 完颜亮送定哥到马车旁边,说“不知道我们能否后会有期?” 定哥微笑说:“将军不是在抹子见过我吗?以后你若出猎,请到我家小坐。” 一听定哥发出邀请,不管是真心还是客套,完颜亮都喜出望外,连连答应:“一定,一定!” 完颜亮送定哥,潜意识中,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想见见石哥。因为喜欢定哥,上京的贵族子弟对她的孪生妹妹石哥也都十分感兴趣。可是石哥轻易不到抹子去,谁也没见过她,有人甚至怀疑是否真有这么个人,会不会是讹传?大家都觉得石哥挺神秘的,因而更加好奇。完颜亮当然也不例外。来到唐括家的停车处,只见车下面站着两个婢女,石哥一直坐在车篷里面,直到离开也没露面,完颜亮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完颜亮没见着石哥,石哥却隔着帘子把他看得清清楚楚。她对完颜亮的印象与定哥完全不同,她第一眼看到完颜亮,就觉得在那英俊的外表下面隐藏着一股叫人不安的邪气,不像完颜文,哪怕是乌带,那样叫人感到踏实。 定哥上了车,依然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她脸涨得红红的,车走动了,她还还一直扒着车帘,看着站在后面的完颜亮。 石哥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和这个人在一起,她奇怪地问:“那个人是谁?” “他是太师府的二公子,海陵歧王完颜亮。”定哥头也不回地答道。 “他怎么认识你?” “刚才有个谋良虎(无赖)对我无礼,他打抱不平来着。” 因有孙梅在身边,石哥不好多问,就吩咐赶车回家。孙梅长鞭子一甩,“咔”地一声,马儿扬起四蹄在雪地上飞奔起来。 马车离灯市越来越远了,定哥的心却留在了灯市上,她满脑子都是完颜亮的影子。她甚至幻想完颜亮就是她的未婚夫婿,他们手牵着手在抹子上奔跑 石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定哥。她们在娘胎里就同呼吸共命运,定哥的心腹事她总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一见定哥这副兴奋的神情,就知道她爱上完颜亮了。石哥虽然也不喜欢乌带,但对这个完颜亮,她的第一印象也不怎么好,何况姐姐和乌带是指腹为婚,那是不能反悔的啊,石哥不免又为姐姐担起心来。平时她的话就不多,这一有心事就更沉默寡言了。 两个小姐都在想心事,两个婢女却满脑子都是玩。这是她们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兴奋难抑,就像树上的麻雀,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因为整个心思也都还在灯市上。说的当然都是灯了。说着说着,又发生了审美分歧,一个说那八仙过海灯有趣,一个说天女散花灯好看,争论不休,她们叫定哥评判。 定哥仍然沉浸在和完颜亮一起观灯的欢乐中,根本没有听清贵儿和习撚在说什么,她所答非所问地说:“你们知道什么,那临安的灯市才叫好呢。我们这儿的灯市都是跟那边学的。” 习撚惊奇地问:“这么说,我们这儿以前没有灯市了?” “当然没有。有一年,一个中华僧人在上元节挑灯游戏,还叫太宗爷给砍头了呢。后来,都元帅粘没喝南伐,从南边带回来几盏灯,我们这儿的灯市才兴起来。” 贵儿噗哧一声笑了,她知道定哥这些话都是从完颜亮那儿现趸现卖来的,不过,她虽然也了解定哥,但心思不像石哥那样缜密,不知道此时定哥的心里正在翻江倒海。 习撚没听说过,依然好奇地说:“我们这儿的灯市都这么好看,那南边的灯节一定更热闹,更好看,要是能到南边去看看该有多好!” 定哥说:“等我们大金国占领了临安,我们就能到南边去了。” 习撚说:“大小姐,到时候你可别拉下我呀。” 贵儿笑了:“看你急的,就像真事儿似的。” 石哥在一旁笑着说:“我们习撚呐,给个棒槌就当针纫。” 孙梅也笑了,又抽了一个响鞭,马车载着欢笑,直奔海姑寨。 到了海姑寨,定哥刚掀开车篷帘,一眼就看见大门口像门神似的站着两位姑老爷——乌带和完颜文,从灯市上带来的欢乐立刻烟消云散。 乌带快步上前打起车篷帘,定哥一看见他那朝天的肉鼻子,心情就降到了冰点,满脸不高兴地问:“你们怎么又来了?” 乌带满脸陪笑,“我们来看望二位小姐,顺便送点儿元宵,不想小姐们逛灯去了。”说着便伸出手来要搀扶定哥,定哥厌恶地把他的手拨开,跳下车,说:“这会儿,看到我们了,赶快回去吧。”说完,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进屋了。 见姐姐这个态度,石哥也不好多说话,没等完颜文过来搀扶她,她就抢先跳下车,跟随定哥进屋了,贵儿和习撚自然也跟随各自的小姐进去了,只把两个姑老爷晾在那儿了。 乌带和完颜文尴尬地互相看着,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多亏孙梅过来才解了围。 孙梅卸了车,走进院,见两位小姐都不在,只有两位姑爷脸对脸地在那儿站着,就知道定哥又在使性子,便笑着说:“请二位姑爷上屋用茶!” 定哥被乌带他们搅了兴头,回到屋里烦躁不安:“呸,呸!昨晚没做好梦,出门就遇丧门星。” 贵儿明知她指的是乌带,却故意问:“小姐说谁呢?你出门遇到的可是歧王完颜亮啊。” 定哥忙改口:“我是说进门,进门。” “小姐,你就那么不待见姑老爷,我看他也挺好的。” 贵儿虽说是个婢女,但从小就是定哥的玩伴儿,定哥又性格直爽,喜欢和奴婢们打打闹闹,没有丝毫的尊卑观念,对贵儿更像姐妹或者说像哥们儿一样,所以贵儿说话也很随便。 可是今天定哥在气头上,见贵儿竟然替乌带说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看好你嫁,反正我不嫁。” 贵儿也不相让:“你不嫁也得嫁,这是指腹为婚。” “我让阿民退了这门亲事。” 贵儿也是个小孩子,说话不让份儿,她激定哥说:“小姐要是能退了这门亲事,那太阳也能打西边出来。” 这下把定哥激火了,她转身就到上房去找她的父母,要他们去退亲。 来到上房,乌带和完颜文前脚刚走,定哥直闯进来,一进门就直着嗓子喊:“阿民,我不嫁给乌带,我要和他退婚。” 唐括明知道她是讨厌乌带来纠缠,却故作惊奇地问:“这是从那儿说起,怎么忽然想起要退婚?” “我不喜欢他,我不愿意嫁给他。” “不愿嫁也得嫁!” 唐括严肃起来,“这是指腹为婚。指腹为婚是不能反悔的,何况还是皇妃为媒。” 裴满氏也在旁边劝说:“孩子,我们知道你不可心,可这是命啊!娘娘做媒,指腹为婚,谁能更改呢?” “什么指腹为婚,什么不能反悔?”定哥委屈得眼泪都要流了下来,“都是你们总想攀龙附凤,求什么娘娘为媒。你们可曾替我想过,如果乌带生来就是个瞎子c瘸子c疯子c傻子,我也得嫁给他不成?” “是的!”唐括斩钉截铁地说,“他是瞎子c瘸子c疯子c傻子,也得嫁给他,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 裴满氏说;“那就怨你命苦了,幸亏乌带不瘸不瞎不疯也不傻。” 定哥不服气,质问道;“既然是老祖宗的规矩,当初娘娘指婚时,我和妹妹都在厄宁肚子里,为什么不让妹妹也嫁给乌带?” “这”这句话可把唐括问住了。 定哥这下可得理了,她不让人地喊道:“石哥不嫁乌带,我也不嫁乌带!” 这浑不讲理的话,气得唐括脸色发白,忙喊:“贵儿,快扶你家小姐回房!” 贵儿把定哥拽回房里,嘴里没说什么,眼睛里竟然隐含着一丝胜利的得意。定哥一见更气坏了,她使劲儿推开贵儿,扑倒在炕上嚎啕大哭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要娶定哥 再说在灯市上,定哥随家人走半天了,完颜亮一个人还傻愣愣地站在当街上,回不过神儿来,他在心里念叨着:“定哥,我要娶你!” 定哥对完颜亮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可是完颜亮对定哥却是倾慕已久,定哥是他情窦初开时暗恋的人,“我要娶你”这句话,在他心中也酝酿多年。 那还是他参军前,有一次他出去狩猎,归来时路过海姑寨,他被这里的美丽景色迷住了,不禁下马驻足观赏起来。 那天风和日丽,天高云淡,抹子上绿草如茵,上面开着各色的野花,最多的是一种叫蝴蝶兰的野花,像天上的星星一般撒满抹子。忽然,不知从哪里奔出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面驮着一个红衣少女,在这蓝天绿草之间显得那么鲜艳,那么耀眼,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跑到跟前,那少女下了马,完颜亮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孩儿,红艳艳的大袄子,映红了她的脸,还有她的目光,当他和那热情的目光相碰撞的一瞬间,心猛地一跳,脸也蓦地红了。 那女孩儿冲他一笑,问:“按答海(客人),可是口渴想讨水喝么?” 完颜亮被惊呆了,也没听清她说些什么,只是慌乱地点点头。 那女孩儿回头叫家奴提来一木桶牛奶,用木勺舀了,亲手递给完颜亮。 完颜亮接过木勺,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女孩儿,他发现那女孩儿乌云一般的高髻上还插着一支盛开的蝴蝶兰。那粉红色的花朵颤微微的,如同抖动着翅膀,正在吸吮花粉的蝴蝶。女真人尚白贱红,因为“白”是雪的颜色,与他们崇拜的长白山等大自然同色,而且冬季狩猎,白是自然的保护色,而“红”却是鲜血c鲜肉的颜色,穿红衣服出行容易遭野兽袭击。女真女孩儿常穿的是白色或青色衣服,就像中国的道服,很少有穿著这么艳丽的,也不会这么风流浪漫。这女孩儿别样的情调,和她那美丽的容颜一起镌刻在完颜亮的心底。 在回家的路上,完颜亮心里一直想着这女孩儿,这女孩儿让他的身体里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感觉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他很迷恋这种感觉。 “我要娶她!”他心里想着,嘴里就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跟在身后的贴身家奴药师奴吓了一跳,忙问:“少爷要娶谁?” 完颜亮的脸红了,含笑不答。 药师奴明白了:“可是要娶那个唐括定哥?” “唐括定哥?”完颜亮惊讶地问,“她就是那个闻名京师的唐括定哥?” 药师奴咧嘴一笑:“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就想要娶人家啊?” 完颜亮不好意思地笑了。 在遇到唐括定哥之前,完颜亮也常常与一些宗室子弟出去骑马饮酒,与女孩儿们调笑嬉戏,但没遇见一个像定哥这样叫他怦然心动的女孩儿,与她们在一起只是“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他的心是空着的,唐括定哥一出现便占据了他的心。之后他便跟随梁王完颜兀术去攻打宋国,这一走就是三年。这三年里,他可是一刻也没有忘记唐括定哥,战斗的间隙,常常想起她,一想起她,就会心旌激荡,就会忘记征战的疲惫和对死亡的恐惧。他没想到,刚回上京就遇见了唐括定哥,难道这不是“缘分”?既然有缘分,就不应当错过!完颜亮是个果断敢为的人,说做就做,回家就对厄宁说起此事。 他的阿民完颜宗干现在是当朝太师,宗干有过三房妻子,正妻徒单氏,侧室李氏已故,完颜亮的厄宁大氏只是个次室。徒单氏无子,收养了李氏的儿子完颜充。完颜亮排行老二,他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是大氏生的。徒单氏虽然收养了完颜充,最喜欢的还是完颜亮。完颜亮聪明能干,完颜充愚钝又嗜酒。所以完颜亮虽然是庶出,但有徒单氏罩着,他在家里的地位,除了完颜宗干,也就是数一数二的了。 完颜亮回到家里,他的嫡母徒单氏和生母大氏正在前厅闲聊。他单膝跪下,给两个厄宁请安。 大氏问:“迪古乃,你到哪里去了?” 完颜亮回答:“孩儿去逛逛灯市。” 大氏问:“灯市可比往年热闹?” 完颜亮回答:“热闹极了,人多极了。” 徒单氏插话说:“可有什么有趣的事?说给我们听听。” “今个儿,在灯市遇见了海姑寨的唐括定哥,几年不见,她长成大姑娘了。” “唐括定哥?”大氏一时想不起来,“谁叫唐括定哥?” “厄宁,你怎么忘了?”完颜亮说,“十几年前,都元帅粘没喝伐宋时,把宋朝的两个皇帝都抓住了,连同皇妃c宫女和金银财宝,装了上千辆车子,运往上京,路过海姑寨时,一个宫女生了重病,被海姑寨孛堇唐括老爷救下,收为二房” 大氏摇摇头,这样的事儿太多了,她怎能记得清? 完颜亮继续说:“那唐括老爷年近半百还无儿女,那宫女一胎就生了两个千金。可惜那宫女难产死了” “一胎生两个千金?”徒单氏饶有兴趣地问,“那唐括定哥一定长得很美吧?” “她厄宁就是南国美人,她像她厄宁,长得美极了。”完颜亮连连称赞。 “你是说海姑寨的唐括老爷?”大氏忽然想起,“那不是唐括太妃的弟弟吗?” 大氏提起唐括娘娘,徒单氏也想起来了,笑道:“也别说,当年宫里还真轰动那么一阵子呢,都说唐括老爷老来有福,虽说是闺女,但要找两个好姑爷,也顶一个儿了要照这么说,那唐括定哥也算是皇亲了。” “就是,就是”要是皇亲,那也算门当户对了,完颜亮赶紧应和嫡母,由于过度兴奋,脸都有些发红了。 大氏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为什么对她这么感兴趣?”。 完颜亮决定趁热打铁,他恳求道:“孩儿想娶她为萨那罕,请厄宁成全。” “原来是这样。”大氏和徒单氏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说,“不过,这事儿有点难办。” “为什么?”完颜亮急切地问。 “你难道忘了?”大氏提醒说,“你已与徒单斜也之女指腹为婚了啊。” 完颜亮这才想起他还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徒单惠,便从心底冒出一股凉气,他倔强地说:“那就退了这门婚事。” 徒单氏说:“指腹为婚是不能反悔的,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听说那唐括定哥也是指腹为婚,还是唐括太妃做的媒,许配给大理卿乌带的,都在同朝为官,怎能夺人之妻?” “那”这些理由都是无法反驳的,完颜亮急了,不管不顾地说,“我就是要娶唐括定哥!” 见完颜亮又要耍他那驴脾气,大氏也严肃起来,她斩钉截铁地说:“办不到!” 徒单氏站起来,走到完颜亮身旁,抚摸着完颜亮的脸颊,慈爱地说:“要是你嫌斜也家的闺女不好看,可以再娶妾嘛。” 徒单氏的话音未落,完颜亮就脸色骤变,由红转青,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知子莫若母,大氏知道完颜亮变颜变色的真正原因,是徒单氏失口说出一个“妾”字。大氏就是个“妾”,上面不但有正室徒单氏,还曾有个李氏,这叫完颜亮常常感到很难堪,他平素最忌讳的就是这个“妾”字。完颜亮的态度让大氏感到尴尬,她怕徒单氏怪罪,急忙陪笑道:“这孩子越大越没规矩了,等老爷回来真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了。” 徒单氏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说:“小孩子嘛,哪有不耍脾气的?”那宽厚的笑容里分明地流露出对完颜亮的喜爱,甚至包括他的坏脾气。 完颜亮回到自己的卧室,一头扎在炕上,衣服也不脱,晚饭也没吃,一直睡到天亮。第二天早晨起床,心里依然是烦烦燥燥的,头不梳脸不洗,就在自己的卧室来回踱步,嘴里还嘀嘀咕咕:“什么指腹为婚,什么不能反悔,简直荒唐之极!” 药师奴也一宿没睡,完颜亮没吃饭,没安睡,他也不敢去睡。他一直坐在在炕边上守着完颜亮,见他醒来,忙问:“爷,喝茶不?” “不喝!”完颜亮心烦,就把火气撒到药师奴身上。 “那您吃点儿什么?”药师奴耐心地继续问道。 “什么也不吃!” “药师奴从小跟随完颜亮,知道他的脾气,便跟在后面劝解说:“爷,我知道您的心事。可您总这么不吃不喝也不是事儿,总得想个办法呀。” “厄宁不同意我娶唐括定哥,说是指腹为婚是祖宗的规矩,我能有什么办法?” “小的我有办法呀!” “你?”完颜亮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药师奴。 “您知道今个儿是什么日子吗?” “今个儿?正月十六呀。”完颜亮回答。 “正月十六是什么日子?”药师奴又问。 “正月十六,正月十六” “是‘纵偷节’呀!”见完颜亮困惑的样子,药师奴笑了,“您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啊? 完颜亮怎能不知“纵偷节”呢?这是老辈子传下来的风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伤感 原来女真人治盗很严,偷东西要是叫人逮着,除治罪外,还要有七倍的责偿。只是在正月十六这天,纵偷一日,以为游戏。这一天,妻女宝货车马为人所窃皆不加刑。所以人们都要严加防范,遇到偷者,则笑呵呵地赶走。偷者既无所获,连畚箕c钁头也要拿走。也有的妇人到别人家串门,待主人出去接待客人时,叫其婢妾盗窃茶具。第二天,或是失窃者知晓,或是偷者自言,便要携带茶食c打糕去赎不过,这都是在民间盛行的事,像宗干这样的官僚阶层是不屑玩这样的游戏的,就像西方的“愚人节”,并不是人人都喜欢开这样的玩笑,对于完颜亮来说,也只是耳闻,没见过,更没做过。 药师奴以为完颜亮真的不知道“纵偷节”,絮絮叨叨地解释说:“这个风俗是老辈子传下来的,只是近十年,我家老爷主张学习汉制,改革旧俗,在京城已经不大时兴了” 完颜亮的困惑不在于今天是不是“纵偷节”,而是闹不清这跟娶不娶唐括定哥有什么关系,他不耐烦地说“你扯这些做什么?我又不能去偷” 药师奴不在意,依然慢条斯理地说,“除了偷窃器物,也有的青年,事先与人家女孩儿约好,到这天就窃之而去,女的愿意就留下” 一听能偷女孩儿,一完颜亮眼睛立刻亮了,叫道:“那还啰嗦什么?快,快去备马,我要到海姑寨去!” 药师奴见自己的话收到了效果,很是得意,说声“是!”转身跑了出去。 定哥因在父母那儿碰了钉子,心情沮丧,一夜没睡好觉,第二天早饭也没吃多少。贵儿这才有些着急,就拉着她到后花园去散心。 所谓的“后花园”,其实就是他们家的后院,只不过,唐括老爷有一年从江南回来,一时兴起,在后院修了一座带暖阁的亭子,这亭子就成了定哥姐妹常来光顾的游乐场所。 贵儿拉着定哥进入后花园,石哥c习撚正好也在后花园玩耍,见定哥和贵儿进来,习撚就张罗玩捉迷藏游戏。定哥说没兴趣,石哥却不容分说,上前就把她的眼睛蒙上。正巧,完颜文和乌带走进来,蒙着眼睛的定哥一把抓住了完颜文。 定哥大叫:“抓住了,抓住了!” 完颜文说:“大小姐,是我。” 定哥拿下蒙眼布,一见是完颜文,一脸不高兴地走开了。 定哥也不喜欢完颜文,倒不是因为他总跟乌带一唱一和的,惹她心烦。在她看来完颜文太文弱,不像真正的女真汉子,她喜欢完颜亮那样有阳刚之美的男人,而石哥恰恰相反,她就喜欢文弱书生,完颜文身上散发的书卷气,让她一见倾心。 完颜文文才好,自幼就喜欢诗词歌赋,而石哥也喜欢诗歌,近来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唱答,十分和谐。 石哥见完颜文来了,立刻喜笑颜开,无心再玩了,便放开了定哥,转身去接待完颜文。 习撚受他们的熏陶也爱上了唱歌,她一见完颜文就十分高兴地说:“文姑老爷,你上次填的那首鹧鸪曲,我和二小姐都唱会了” 这时乌带凑了上来,他见完颜文和石哥经常填词唱曲,定哥常常露出羡慕的神色,为了讨好定哥,也附庸风雅,填了一首词,要唱给他们听听,“江南好”这起句是他最得意的,他回过头来对定哥说,“你不是喜欢江南吗,我唱的就是江南江南好,绿水绕青山,红花伴绿草。山中鹧鸪飞,水上静卧鸳鸯鸟。愿学山鹧鸪,夫唱妇随乐陶陶;愿做鸳鸯鸟,夫妻相守同到老。” 乌带摇头晃脑,自鸣得意,但因五音不全,走腔跑调,逗得大家直想乐,但碍于面子都使劲儿绷着。乌带一个高腔,声音像破锣似的炸开了,习撚实在绷不住了,噗哧笑出声来,石哥等人也憋不住笑开了。 乌带一脸迷茫,问:“你们笑什么?难道这词不好吗?我可是花费了两天的功夫才写出来的。” 众人越发地笑了起来,定哥觉得无地自容,捂着脸跑出了花园。乌带这才意识到可能是出丑了,他看了一眼笑得直不起要腰来的石哥和习撚,悻悻地走了。 定哥出了花园,越想心里越委屈,便想向阿民诉苦,刚来到父母的房门口,忽然听家奴喊:“骠骑上将军到!”她赶紧退了回来。 定哥又回到花园,完颜文c石哥c习撚三人正在暖阁内吹拉弹唱,只听完颜文说:“我又填了一首新词,让我来教你们。”他轻声念起来: “丝丝柳线,难牵春色驻芳年。 叹杜鹃,生生逼得个香魂散。 红杏一枝残,浓李半堆蔫。 桃晕红霞暖,梨凝白雪寒。 疏疏密密,浓浓淡淡,不用绣针穿。 愁绪成丝,泪痕如线,一片幽怨对谁言?” 完颜文擅长的是音乐,填词的功夫不及完颜亮的一成,仅限于民歌c小调的水平,要是再高深一点儿就得东抄西抄了,这首词显然是抄来的,却获得石哥的欢心,她笑道:“你这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 习撚说:“我喜欢!我就喜欢苦歌词。” 石哥一撇嘴,说:“你知道什么叫苦吗?你们姑爷这是无病呻吟。” “不□□,那叫唱歌吗?”完颜文笑着说,“快过来唱罢。我吹箫,你们唱一唱。” 优雅动听箫声和着石哥清亮的歌声,还有习撚没心没肺的欢快的笑声,刺激着定哥的神经,她的心一阵阵的发酸,一阵阵的疼。她没打扰他们,悄悄走到花园外边,靠在一棵大柳树上,暗自伤心。 自从看见乌带那一天起,她就没有高兴过。因为讨厌乌带,连完颜文也不爱搭理了。完颜文常常到家里来,和石哥一起玩耍,说笑,弹唱,她很少参与。她不是妒忌石哥,她知道,即使没有石哥,她也得嫁给乌带,这是她命苦。只是,见到妹妹和完颜文恩恩爱爱,欢欢乐乐,就更感到委屈,心烦。她对自己的婚姻是深恶痛绝,甚至发誓永不嫁人。 可是,昨天灯会上,完颜亮却把她心中的一潭死水激活了。她暗暗把完颜亮和完颜文比了又比,两人同样俊美,但完颜亮更潇洒,更大气,更英姿勃勃。她想:“若是能找个这样的郎君,也不枉此生了。可是她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便伤心地自语道:“要是没有指腹为婚该多好,当年阿民为什么要指腹为婚呢?” 贵儿寻了过来,听到这话,也叹了口气,说:“这就是命啊!” 定哥伤感地说:“你看人家二小姐,夫唱妇随的,多美满!我们是一奶同胞,想不到,我的命这么苦。” 贵儿劝解她说:“小姐千万别这样想,大姑老爷虽然容貌抵不上二姑老爷,才学也稍稍差些,但论家势c地位,可都比二姑老爷强,大姑老爷对小姐也是尽心尽意的。” “我的夫君一点也不能比别人差,特别是不能比二小姐差。”定哥倔犟地说,“像昨天灯会上遇见的完颜将军,论容貌,论才学,论家势,哪儿一点都比完颜文强。” 听定哥的语气好像完颜亮就是她的未婚夫,贵儿差点儿笑了,她又泼起了冷水:“可我听孙梅说,他已经和徒单家订亲了,蜜糕再好也是人家碗里的了。” “唉!我的命真苦哇!”定哥难过得几乎掉下泪来。 贵儿劝她:“别净伤心了,快回屋歇着吧,这儿太冷了。” 定哥不愿回屋,叫贵儿去把手炉给她拿来。 贵儿刚走,一直躲在旁边的药师奴,悄悄走过来:“给大小姐请安!” “你是谁?”定哥吓了一跳。 “我是太师府的家奴,我们少爷” “你们少爷?”定哥疑惑地看着药师奴。 “就是灯会上您遇见的” “啊,完颜将军!他来了?”定哥想起在上房,听家奴报说是骠骑上将军到,原来就是完颜亮来了啊。 药师奴说:“他在上房和唐括老爷一起喝茶呢。他要我把这个交给大小姐。” 定哥接过包袱,打开一看,是一套男仆的衣服,她不解地看看药师奴。 “先委屈一下小姐,我们少爷”药师奴上前在定哥耳边低语几句。 一听这话,定哥不禁一惊,暗想,这个想法也太大胆了,要是叫阿民知道,还不得将她骂死? 药师奴见定哥有些犹豫,又说:“我们少爷说了,天黑前就送您回来,保管人不知,鬼不觉。” 定哥知道,“人不知,鬼不觉”,是不可能的,有贵儿那丫头在,不到天黑,就会嚷得满世界都知道了。可是这件事又太新奇,刺激了她好奇的天性,加上对完颜亮的爱慕,定哥终于不管不顾地点点头,找个僻静的地方,换上了男仆的服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定情 正屋,南面的大炕上放着一张紫檀木的小炕桌,桌上有两杯热茶还有一碟奶酪。完颜亮和唐括老爷隔桌而坐。唐括老爷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完颜亮却满脸笑容,谈笑风生。 唐括道:“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完颜亮说:“在下唐突来访,搅扰,搅扰!” 唐括端起茶碗,“请喝茶。” 完颜亮喝了一口茶,又说:早听说唐括老爷为人仗义,只是无缘一见,今日相见,果真名不虚传。” “王爷过奖了。”唐括淡然一笑。 “老孛堇和尊夫人的身体都还好吗?” “多谢王爷关怀,我二老都还康健。” “老孛堇常去上京吗?” “偶尔走走而已。” 聊了半晌也没见完颜亮说明来意,唐括老爷心下有些疑惑,却不便多问,只得耐着性子听完颜亮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 完颜亮嘴里和唐括瞎聊,眼睛却不时地瞟着窗外。一见药师奴的身影在窗口闪过,立刻站起来,说:“今日闲暇,来海姑寨闲游,多有打扰,万望见谅,就此告辞。” 唐括只得端茶送客,完颜亮说声“请留步。”就带着两个男仆,扬长而去。 唐括老爷满脸狐疑地目送着他们,心里暗暗思忖:“这小子是不是吃错了药?这么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他到底想干什么?” 过了正午,唐括老爷正想打发家奴去叫两个女儿过来吃饭,贵儿忽然慌慌张张地破门而入:“老爷,老爷,不好了!大小姐” “大小姐怎么了?”唐括急切地问。 贵儿好不容易才缓过气儿来,说:“大小姐不见了!” “大小姐不见了?”唐括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会不见了呢?是不是上抹子了?” “没有。”贵儿说:“我去找过了,大小姐平时常去的地方我都找过了,都没有。” 唐括想“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儿啊!”他又问,“你没去问问石哥?” “问了。二小姐也不知道。”贵儿说罢,又冒出一句,“今天是纵偷节,大小姐是不是被偷走了啊?” “胡说!谁那么大胆,敢来偷我的女儿?”唐括老爷刚说完,忽然间想起了完颜亮,寨子里没有人敢和老孛堇开这样的玩笑,可是完颜亮他为什么不请自来,又为什么缠着我瞎聊?一定是黄鼠狼给小鸡子拜年,没安好心!想到这儿,唐括老爷恨恨地说:“我说,凭白无故地,他怎么会来拜访我?原来是看中了我的女儿。” “谁看中了大小姐?”贵儿问。 “完颜亮。” “哦,就是我们在灯会上遇见那个完颜将军啊。” “什么?你们在灯会上遇见过完颜亮?” 贵儿点点头。 “一定是他偷走了定哥。”唐括老爷确定无疑了。 “怎么办哪?”贵儿焦急地说,“老爷,快派人把小姐找回来呀!” “叫孙梅备马!”唐括吩咐道。 “是。”贵儿转身欲走。 “慢!”唐括一转念又拦住贵儿,泄气地说:“算了吧,她会回来的。”说罢他无力地跌坐在炕沿上。 唐括老爷怎么杀猪吹屁股——蔫退了呢?原来他有苦衷:一是,完颜家是皇亲,他父亲又是国论勃极烈,他怎敢到太师府上去要人呢?二是,今天是“纵偷节”,就是告到皇上那儿,也难治他的罪;三是,女真人祖上实行过“杂乱婚”制,对女孩儿的贞洁看得不像汉人那么重要。所以唐括老爷虽然很生气,却也无可奈何。 贵儿见唐括老爷半天不语,又试探地问道:“难道我们就让大小姐嫁给他不成?”她倒是希望能弄假成真。 “嫁给他可不行。”唐括知道虽然完颜亮各方面都强于乌带,但指腹为婚谁也不能更改,他怕完颜亮以后纠缠不休,惹出事来,决定一出正月,就叫乌带来拜门成亲。 完颜亮带着唐括定哥大摇大摆地出了唐括府,在门外上了他的紫骝马。那马儿就像通人性似的,知道主人心急,不用扬鞭就一路狂奔起来,不消一个时辰就到了上京太师府。他们怕有人看见,没敢走大门,从后院一个小角门,悄悄地溜进完颜亮的卧室。 直到这时,完颜亮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他长舒一口气,看着男仆打扮的唐括定哥,那惊魂未定的样子,更显得娇羞妩媚,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定哥被他笑得更加羞涩,脸红红的,不知如何是好。 完颜亮深施一礼,一本正经地说:“让定哥妹妹受惊了。” 定哥微微一笑:“你看我这打扮,像个妹妹吗?” 完颜亮又笑了,“妹妹不管穿什么都美若天仙。” 定哥说:“我还是换上女装吧,这样的打扮太别扭了。” 定哥进到里间屋去换衣裳,出来时,药师奴早把菜摆好,把酒斟好了。因怕有人路过看着,又拉上窗帘,点上两支红蜡烛,把完颜亮的卧室布置得像个洞房。 药师奴走后,完颜亮端起酒杯,对定哥说:“来,咱们共饮一杯交杯酒。” 定哥媚态百生,娇滴滴地叫声“将军” “唔辣辣,”完颜亮摇摇头嗔道,“不要这么称呼,这样就显得分生了。” “那,我叫你亮哥哥!”定哥甜甜地笑着。 “赛痕,赛痕!”完颜亮高兴了。 定哥撒娇,连声地叫:“亮哥哥,亮哥哥” 完颜亮哈哈大笑,举起酒杯:“妹妹,请!” 酒过三巡之后,定哥粉面生辉,艳若桃花。完颜亮早已按耐不住,捧住她那滚烫的脸,在那鲜红的小嘴上,轻轻一吻。定哥初次与男人接触,一股热流从唇间迅速传遍全身,麻酥酥,甜滋滋,如醉如痴。她半推半就,任完颜亮替她宽衣解带,拥入帏帐 他们二人,一个是童男一个是处女,初试云雨之情,既兴奋又紧张,慌慌乱乱地完成了成人之事,定哥像一只疲倦的小猫,软软地躺在完颜亮的怀里。完颜亮宽阔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搂着她,似乎意犹未尽。他一边亲吻着定哥,一边不无遗憾地长长叹了一口气,“唉!定哥,我是真心爱你,只可惜不能娶你。” 定哥惊讶地抬起头来,望着完颜亮棱角分明的方脸和深陷的蓝绿色的眼睛。这眼睛里闪耀着一种游移不定的光,是忧郁?是坚定?是希冀?定哥难以捉摸,但从这目光中,她感到,不能做他的萨那罕,则是万难更改的事实,明知无用,她仍不甘心地问:“为什么?” 完颜亮说:“这都是因为女真人该死的旧风俗,指腹为婚哪。我有徒单氏,你有乌带” 不提乌带便罢,一提乌带便是触到定哥的痛处,热泪似决堤的春水,挂满香腮,“亮哥哥,我不愿嫁给乌带。我不能做你的正室夫人,给你做妾做奴都行,我就是不愿意嫁给乌带”她捂着脸,哭得喘不过气来。 完颜亮既心疼又心酸:“定哥,你放心,我早晚要娶你为妻的。你且忍耐一时,等我大事一成,定会娶你为妻!”他拿出一把折扇,“这是我从江南带回来的,送给你,做个纪念。” 这是一把绢制的折扇,正面画着西湖断桥,碧波粼粼,杨柳青青,晓风残月,美不胜收, 背面是两句咏扇诗:“大柄若在握,清风满天下”。 定哥是个聪明的女子,她明白这两句诗不单纯是咏扇,完颜亮把诗题在画着西湖风景的折扇上,其中的深意似乎和他所说的“大事”有关,她以为这个大事就是“伐宋”。她对打仗没什么兴趣,但伐宋可以收取临安,那又是她的向往,于是便说:“亮哥哥,等你当了都元帅,率兵南伐的时候,我也跟你去。临安,是我死去的厄宁的家乡啊,我一定要去看看。” 完颜亮问:“你阿民能让你去吗?” 定哥说:“我不会女扮男装,偷着去吗?” 完颜亮大笑:“赛痕,赛痕!我就喜欢你这个敢做敢为的脾气。” 定哥也回赠给完颜亮一件礼物——她母亲留下的那枚玉雕牌饰。那是一块略呈三角形的白色软玉,上边雕刻着两株婆娑摇曳的小树,树枝自然地搭在一起。树下站着两只马鹿,一只是公,长角弓背,傲然挺立。另一只是母,正在回眸凝望。定哥告诉完颜亮,这是她厄宁留给下的,原是一对,她和妹妹一人一个,听说是宋宫贵妃娘娘的饰物。 完颜亮爱不释手:“呃,好珍贵哟!愿你我二人能像这对小鹿,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定哥倒在完颜亮怀里,娇声说道:“亮哥哥,勿忘我!” 因为完颜亮许诺:“大事一成,定会娶你。”所以定哥离开完颜亮时,心里虽然觉得凄苦,觉得难以割断这段柔情,但又有一丝希望。她就是带着这个莫名的希望离开了完颜亮,以后又带着这个莫名的希望嫁给了乌带——当然,这是后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 拜门礼 定哥在完颜府呆了整整一天。两个人情意缠绵,难解难分。可是过了“纵偷节”,完颜亮便不能再留定哥了,要是唐括老爷或是乌带,告到皇上那儿,可就吃罪不起了,即使皇上不怪罪,他阿民完颜宗干也不会饶他。所以,傍晚完颜亮又用他的紫骝马,把定哥送回海姑寨。 由于唐括老爷叫贵儿不要声张,唐括家的人包括石哥,并不知道定哥“被偷”。定哥平时就“野”,跑出去一天半天的,也是常有的事。贵儿问过石哥,石哥也没当作一回事儿。 定哥从完颜府回来,怕阿民发怒,没敢走正门,从花园门偷偷回到闺房。但她难抑心中的兴奋和激动,总想和谁说一说,宣泄一下。贵儿和习撚都不在,石哥正倚在炕柜旁看书,见定哥春风满面地闯了进来,头也不抬地问:“你到哪儿去了?贵儿到处找你。” 定哥爬上炕,趴在石哥的耳边,激动地把自己的奇遇详详细细告诉了石哥。 石哥十分惊讶地看着定哥,问:“这么说,你是准备嫁给完颜亮了?” “不,他不能娶我。”定哥神色黯然,“他和徒单家的女儿也是指腹为婚。” “什么?他不能娶你,为什么还和你”女孩儿怕羞,石哥说不出那个字眼,“我看这完颜亮也是个谋良虎!” 定哥急头白脸地说:“不,不是。他说他大事一成,就会娶我。” “大事,什么大事?”石哥问。 “他要当都元帅,去征伐临安。” 定哥拿出完颜亮送给她的折扇,“你看,这是他送给我的。” 石哥展开折扇,轻轻念着道:“‘大柄若在握,清风满天下’。我看不出这和娶不娶你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有关系!”定哥急切地说:“他要是拿下了临安,就是为大金国立下了大功。到那时,他就会请皇上赐婚,娶我。” 石哥问:“这是他说的?” 定哥低下了头:“是我自个儿这么核计的。” “那徒单家的姑娘怎么办?”石哥问,“指腹为婚是不能退的,除非你愿意当二房,就算你愿意当二房,那也不行,还有乌带呢,乌带怎么办” 这话又触到定哥的痛处,她的心情立刻低落下来,倔犟地说:“那我不管,反正我要嫁给完颜亮。” 姐妹俩正说着,唐括老爷来了,他站在门外问道:“石哥,石哥睡了吗?” 石哥小声地对定哥说:“阿民来了,看他怎么收拾你!”然后大声地答道,“我没睡,阿民请进来吧!” 定哥吓得赶紧站起来,低着头,不敢做声。 唐括进来,看见定哥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说:“啊,定哥回来了,正好,我要告诉你,一出正月,乌带就来拜门。石哥,你要帮助姐姐好好准备准备。” 定哥本来是准备挨骂的,可是阿民的这番话,比挨骂更让她接受不了,她梗着脖子说:“阿民,我不嫁给乌带,我不能嫁给乌带!” 唐括面无表情地摆摆手:“不要再说了,说也没有用,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定哥绝望了,含泪叫道:“阿民” “唉,孩子!” 唐括叹息一声,“不是阿民心狠,是你命苦啊!” 阿民一句同情的话,比千万句责骂的话更刺人心,定哥终于把持不住,“哇”地哭出声来。唐括老爷痛苦地摇摇头,含着眼泪走了。定哥扑倒在炕上大哭起来。石哥见姐姐越哭越伤心,也不禁掉下泪来。 过了正月十六,完颜亮就上朝了。 完颜亶对他这个从小的玩伴儿还是十分照顾的,完颜亮刚刚十八岁,就被封为骠骑上将军。这次他随梁王伐宋,虽然只是随大流,也没立什么像点样儿的战功,但完颜亶论功行赏时,还是晋升他为龙虎卫上将军,兼中京留守。完颜亮觉得这样的封赏就像蜜糖拌黄连,嘴里有些甜,可心里感觉到的却是苦。 完颜亮自从和定哥初尝男女之欢,就再也丢不下了。可是,除了“纵偷节”这样的特殊日子,是没办法和定哥约会的,相思之苦搅得他站不稳坐不安,白天精神恍惚,像掉了魂似的,夜里睡不着觉,刚一合眼,就看见定哥笑吟吟地向他走来,他像恶狼扑食一般,把定哥一把搂过来,紧紧抱住第二天早上起来,被褥湿了一大片,被药师奴看见了,他羞得满脸通红,哀告说:“你偷偷找个地方晾晾吧,别叫奴婢们看见了笑话。” 药师奴见完颜亮这么痴迷,有些后悔带他去找定哥。药师奴本来只想让完颜亮开开心,就像他参军前和那些女孩儿调情嬉戏一样,过后也就丢开了。他哪里知道,完颜亮是真心地爱上了定哥,这爱是刻骨铭心的,不是想忘就能够忘得了的。完颜亮不仅忘不掉定哥,而且还把整个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他要是离开上京到中京去上任,那就意味着更难见到定哥了。他不知道没有定哥的日子,他是否受煎熬得住。过了正月,就再也忍耐不住,一大早叫药师奴备马,要到海姑寨去看望定哥。 药师奴说:“今天不是‘纵偷节’,您不能再到海姑寨去了。” “我一定要去!”完颜亮坚持道,“明天我就到中京赴任去了,不定多咱能回来,临走前,我必须见见定哥,和她道个别。” “您去也不一定见得着”,药师奴拦阻说,“那唐括老爷不一定能让您进去。” “谅他也不敢。” 完颜亮仗着是太师之子,横行惯了,所以非常自信,“你快去备马吧”。 药师奴无奈只得到马厩把完颜亮那匹紫骝马牵出来。 完颜亮翻身上马,扬起鞭子,在马屁股上狠狠地抽打两下,马儿飞也似的奔跑起来。这紫骝马是一匹名马,不消一刻就把药师奴的白马远远地甩在后面。 “我的爷,慢点走啊!”药师奴在后面一边追赶一边喊,完颜亮不理他,只顾快马加鞭地向前奔跑,药师奴累得几乎要吐血,快到海姑寨了,紫骝马放慢了速度,他才赶上完颜亮。 唐括家门前,张灯结彩,奴婢们来往穿梭,忙个不停。门外的抹子上,停有百余辆车,每辆车上都装着金银斻贮酒。马圈里还圈着上百匹良马,马圈都有些放不下了,马儿互相拥挤着,嘶叫声此起彼伏。 药师奴一见这情形,乐了,对完颜亮说:“得,爷,我们回吧!人家都行男下女的拜门礼了。” 男下女的拜门礼也是女真人的旧俗,相当于汉人的定婚仪式。男方带着厚礼如酒c茶c马匹等,到女方家下聘,双方的亲朋好友都前来祝贺。拜门之后,新郎要留在女方家执三年仆役,然后才能把新娘领回婆家,拜堂成亲。 “怎么这么快就行拜门礼了?”这一点是完颜亮万没想到的。行了拜门礼,就意味着唐括定哥属于别人了,他们再也不能相会了,完颜亮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可他又不甘心没见着定哥就此离去,生就的不服输脾气,让他决定进去参加拜门礼。 “什么?”药师奴惊讶地张大了嘴,“您参加拜门礼?” “对!快去通报。”完颜亮果断地说。 “爷,那不行!” “怎么不行?” “一来,人家没请您;二来,您算是娘家客,还是婆家客?您进去后,是站在地下,还是坐在炕上” “什么一来,二来的,哪有那么多的说头?”完颜亮不耐烦地皱皱眉头。 “按规矩,娘家客都坐在炕上,婆家客都站在地下” 完颜亮见药师奴还要没完没了地解释,粗暴地打断了他,“我坐在炕沿上,脚踩着地,既算娘家客又算婆家客,怎么样?”他又催促道,“少啰嗦!快去通报!” 药师奴无可奈何了,心想:“我们这个爷,胆子也太大了,也不怕唐括老儿把你轰出来。难怪古人说,色胆包天!”他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来到大门前,“里边哪个在听事呀?” 看门的家奴问:“请问,您是哪位?” 药师奴说:“快去通报,中京留守,龙虎卫上将军来参加拜门礼!” “赛痕!”那家奴冲里面大吼一声,“中京留守,龙虎卫上将军到!”就这一嗓子,又脆又亮,立马惊动了屋里院里所有的人。 唐括闻报十分惊异,他不知道这个“中京留守,龙虎卫上将军”是何许人也。 “就是太师的二公子完颜亮啊。”现任大理卿的乌带,在旁边解释道,“他新近晋封为龙虎卫上将军,中京留守。” 唐括不悦:“他来干什么?” “贵客临门,喜上加喜呀!”乌带是个势利的人,他对完颜亮不请自到,不但一点不疑心,反而感到不胜荣幸,他说声“快快有请!”便忙不迭地跑出去迎接。 别的客人也都有点受宠若惊,只有唐括老爷的脸色很不好看。 此时,在闺房中,贵儿c习撚正帮助定哥梳妆打扮。定哥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贵儿征求她对妆扮的意见,她只说声“随便”,便脸朝窗外,不再言语。贵儿没办法只好把征询的目光投向石哥,石哥倒十分热心,在一旁指指点点。一会儿说粉搽多了,一会儿又说胭脂淡了。化完妆,贵儿又给定哥戴上团冠,习撚拿过镜子,意思是让定哥自己看看好不好看。定哥把习撚推到一边,不耐烦地说:“照什么照,好看赖看都一样,就这样吧。” 这时忽听到外面喊:“龙虎卫上将军到!” “龙虎卫上将军是谁啊?”屋里的几个女孩儿都没听说过,石哥叫习撚去看看是什么人来了。习撚跑出去,扒门看一眼,回来说,“好像是灯会上遇见到那个小将军。” “是完颜将军!”定哥满脸惊喜,霍地站起,就要去见完颜亮。 石哥一把把她按住,“你是新娘子,怎么能随便见外人呢?让我去会会他。”见定哥如此痴迷,石哥也早想见识一下这个完颜亮了。 完颜亮一进客厅,先对前来欢迎的乌带抱一抱拳:“给大理卿贺喜!” 乌带说:“同喜,同喜!将军大驾光临,蓬毕生辉啊。” 完颜亮又向唐括老爷道喜,唐括勉强地说:“多谢了。” 完颜亮上过礼钱,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正房。南北大炕上都坐满了人,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乌金或银制的酒杯,还有一盘茶食,有以松子和胡桃肉渍蜜和糯米粉制的蜜糕,也有柿麻花。唐括家的人无论大小都坐在炕上,乌带家的所谓婿党罗拜其下。完颜亮也不管自己是娘家客,还是婆家客,应该坐在炕上,还是站在地下。进屋后,两只眼睛只是搜寻定哥,见定哥(其实是石哥)坐在北炕上,就直奔过去,坐在离石哥不远的炕沿上。 石哥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含有羞赧。完颜亮则还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石哥脸一红,慌忙低下头。 这些无声的语言,乌带当然不觉,唐括老爷可是全看在眼里,他脸色铁青,为防止完颜亮做出出格的事,他忙喊家奴“上酒!” 习撚端来一个黑漆红花描金托盘,里面放一只乌金酒杯和一把锡壶。完颜亮连饮了三大杯,仍有余兴。不料,唐括老爷吼了一声:上茶!又有一婢女用托盘端来一杯上好的乳酪煎的茶和一盘茶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初见石哥 这时,司仪喊了一声“相马!”外边开始了相马仪式。屋里人都出去看相马。 乌带把上百匹马牵到院子里,请唐括老爷一一过目。这是女真人的旧俗,女婿拜门时要向丈人家赠马。而且以留马多为荣,少为耻。丈人家一般都很挑剔,百匹马留下四五十匹就算好的。有的不够数,连女婿的坐骑也要算上。可是今天,唐括老爷心情不好,他看也没看一眼,就命留下。每留一匹马,都得赠女婿一袭衣,或带,乌带一一收下。 宾客们对唐括的反常举止议论纷纷。有的说,这唐括老爷真好说话,有的说,乌带老爷可算遇上了个好丈人。 见唐括老爷这副没心落肝的样子,奴婢们也都胡乱猜疑。有的奴婢了解一些内情,知道老爷心情不好。有的奴婢不解,嫁女是喜事,怎么会心情不好? 一个知道内情的家奴说:“大小姐看不上这个女婿。就是老爷夫人也不见得喜欢他。” 一个家奴摇头叹息道:“大小姐是多美的人儿,嫁给乌带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孙梅见他们越说越走板,在一边喝道:“不要胡说,当心你的脑袋!” 完颜亮没出去看相马,他见屋里没有别人了,便想和定哥说句话。可是石哥一直低着头,不往这边看。 完颜亮往前凑凑,轻声说:“定哥妹妹,别来无恙?” 石哥抬头看看他,没吱声。 完颜亮以为她害羞,就逗她说:“怎么,才几日不见,就把我忘了?” 石哥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说:“你不就是太师家的二少爷么?怎么这么快就升为龙虎卫上将军了?” 完颜亮见“定哥”终于开口了,惊喜地又往跟前凑了凑:“定哥妹妹,我是特地来看你的,你不叫我一声亮哥哥?” “什么亮哥哥,暗哥哥的,好肉麻!” 石哥一句话把他顶到南墙上,完颜亮无法再说情话,只好告诉她:“我要上中京赴任去了。” “那就恭喜了。” 完颜亮问:“你不想和我说点儿什么吗?” “你想让我说什么呐?”石哥头也不抬地问。 “这”完颜亮恳求道,“定哥,你别这么冷淡好不好,我是特地来看你的。” “你说过了。”石哥说,“你是特地来的,院里那些人,哪一个不是特地来的?再说我们也没请你呀。” “这”完颜亮真的无话可说了。 石哥见他发窘的样子,觉得好笑,又逗他说:“既然来了,那就是我的按答海(客人),你要多饮几杯哟。” 完颜亮急了:“我,我不是” “难道你不是来贺喜的?”石哥故意问。 “我,我是,是来贺喜” “那就请入席吧。” “我”完颜亮窘迫极了,还想说点儿什么,石哥说声“失陪!”便不再理他,站起来就回后房了。 相马仪式刚完,乌带就跑进屋里招呼完颜亮:“人太多,事太忙,冷落大人了。” “没关系,十事九不周嘛,在下不多打扰了,告辞。”完颜亮好没趣,和乌带应酬几句,逃也似的离开海姑寨。 完颜亮满怀热望来探访情人,石哥的冷淡就像兜头一瓢凉水,把他的热情浇灭了。他 骑在马上忍不住大发感慨:“都说女人善变,真是不假。这才几天,就变得冷冰冰的了。” 药师奴问:“您这是在说谁呀?“ “定哥,唐括定哥。” “您见着她了?” “啊。她见着我竟然爱搭不理的。我倒是天天想着她,她对我却像是个陌生人就算她要嫁给乌带了,也不至于对我这样啊,那乌带那点儿比我强啊?” 完颜亮一句接一句地发着牢骚,他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药师奴却疑惑地说,“不对吧?我在院里看相马时,好像看见她和婢女到后院去了。” 完颜亮说:“不对,她在堂屋坐着呢,我还和他说话来着。” “这真是怪了!”药师奴想了一想,忽然想到唐括家还有一个石哥,便推测道,“堂屋坐着的,备不住是她的妹妹唐括石哥。” “对啊!”完颜亮恍然大悟,“一定是石哥,她要是定哥就决不会这么无情。哎呀呀,真是‘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好端端的一对姐妹,一个像盆火,一个似块冰。” 药师奴说:“快走吧!火也好,冰也好,都与你没关系了。” “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完颜亮心有不甘地问。 “也不能这么说”,药师奴说,“照老辈子的规矩,乌带拜完门,还得在唐括家执三年仆役,才能正式成亲。” “是啊!我还有三年的时间,总会想出办法的。”完颜亮从不服输,他总是满怀着希望。 当天晚上,乌带与唐括夫妇奉茶,唐括说:“放下吧,我有话对你说。” “是。”乌带放下茶具,规规矩矩地站立一旁。 唐括说:“按老规矩,你得在我家执三年仆役,侍奉我二老行酒进食。” 乌带立即表态:“是,小婿愿侍奉二老。” 唐括摆摆手:“那都是老规矩了。你如今是朝廷官员,公务在身。况且,当今皇上又倡导汉制,老规矩该免就免了吧。我挑选了几十户奴婢,加上一些金银首饰c布匹绸缎作为陪嫁,让定哥明个儿就随你过去吧。” 乌带大喜过望,急忙道谢。 唐括又摆摆手,继续说:“你也知道,我只有两个女儿,我夫妻视如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打了。如今作了你的萨那罕,你可要好好待她。” “小婿一定好好待她!” “定哥从小娇生惯养,脾气倔强,遇事你可要担待一二。” “二老放心,小婿会担待的。” “赛痕!”唐括回头对裴满氏说,“你给女儿收拾收拾,叫他们明日起程。” 就这样,唐括定哥尽管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还是不得不随乌带来到了上京会宁。一路上,定哥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但也没有哭闹,很安静。贵儿以为她认命了,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不认命又能怎么样呢?可是她对定哥的倔犟还是缺乏了解,她万没想到,定哥在新婚之夜做出了惊人的举动。 新婚之夜,乌带送走宾客,喜滋滋去入洞房,不料房门紧锁,“怎么把门插上了?”乌带只好敲门,“开门,开门!”里边没有动静,乌带大声喊,“萨那罕,你睡着了?我是爱根(丈夫)啊,是我来了,快开门!”里边仍然没有动静,乌带急了,拼命砸门,“开门,开门,开门!” 门“霍”地一声打开,乌带差点儿摔到,猛抬头,定哥手持宝剑,怒目而立。 乌带大惊:“萨那罕,你,你这是何意?” 定哥冷冷地说:“没什么意思,按祖上规矩你得执三年仆役。” 乌带倒吸一口凉气:“你阿民不是说‘老规矩该免就免了’嘛?” 定哥说:“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怎么能免呢?。如果能免,你我这指腹的婚姻也可以不算数了。” 乌带强调:“那可是你阿民说的。” 定哥说:“阿民说的,是阿民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那你的意思” “阿民能免,我不能免。” “那,我们再回去?” “不用。”定哥说,“就在你这府里,给我执三年仆役。” “这”乌带心里觉得荒唐,嘴上却不知说什么好。 定哥面无表情地说:“你要是不愿意,我就进宫禀奏皇上,要免就把指腹为婚也一起免去。” “那好,我就执三年仆役。”乌带想,她要是真的闹到皇上那儿,这脸可就丢大了。家丑不能外扬,无可奈何,只好就范。 定哥继续说:“三年之内,你不能进入我的房间。三年之后,我们再正式成亲。” “这”乌带想,多荒唐,还不让我进门,这可是我的家啊。 见乌带不大情愿,定哥挥挥手中的宝剑,威胁道:“你要是违反规矩,我这宝剑可不认人。” 乌带倒不是真的认为,违反规定,定哥就杀他,但她又哭又闹的,也叫别人笑话,只好哭丧着脸说:“赛痕,就依你吧。” 贵儿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她以为定哥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完颜亮,但也未免太过分。她哪知道定哥出此下策,也是无奈,因为乌带长得实在是太对不起观众了,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更不用说在一起过夫妻生活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还是她在路上冥思苦想出来的呢。 定哥不让进洞房,乌带只好来到书房,坐在那里唉声叹气。贵儿进来送茶。乌带叫她放在那儿。贵儿欲走,乌带叫住她:“贵儿,你别走,陪我说会儿话。” “姑爷心里憋屈?” “可不!”贵儿的体贴让乌带感到了一丝温暖,他终于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贵儿,你说,你们小姐是怎么回事儿,新婚之夜,不让我进洞房,还让我执三年仆役,一句话不和,就拔剑相对,你说,这算怎么回事儿?” 贵儿同情乌带,长得丑又不是他的错,受这般冷遇,哪个男人受得了啊?但她不敢埋怨定哥,只能软语劝道:“姑爷,您耐点儿心,对我们小姐好一点儿,时间长了,她会回心转意的。” “那,我真要等待三年啊?” 乌带带着哭腔问。 “那倒不一定。”贵儿说,“不过,您不可硬来,我们小姐可是吃软不吃硬,硬来会闹出事儿的。” “唉,倒霉!都怪我阿民,为啥偏要指腹为婚呢?”乌带说着几乎要当着贵儿的面就掉下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不速之客 再说完颜亮,他在中京留守府的日子也不好过。 一天,药师奴来到书房,告诉完颜亮:“听上京过来的人说,唐括定哥出嫁了。” 完颜亮一惊:“怎么这么快?乌带不是要在唐括府执三年仆役吗?” “那是老规矩了,如今京城的人都不讲了。何况乌带是朝廷官员,大理卿,那唐括老儿想留也不敢留啊。” “不知定哥现在怎么样了?” “那还用问,燕尔新婚,当然是如胶似漆。” “不,定哥不爱乌带,她不会舒心的。” “这您就管不着了,舒心不舒心,她都是乌带的人了。” 定哥出嫁的消息,让完颜亮感到一阵摘心的痛,可是他远在中京,又有公务在身,不能随便回上京,他再想念定哥也只得忍耐着。好容易等到了一件到上京的差事,事不大,派个下级军官就可以办了,可是完颜亮要亲自出马,当然,他的主要目的是要借机会去看望定哥。 药师奴听说完颜亮要到乌带府上去找定哥,大吃一惊,急忙阻拦:“爷,您可别胡来!” 完颜亮看看他,微微一笑 正如完颜亮所料,定哥在乌带家的日子并不舒心,她老是阴沉着脸,很少有开晴的时候。 乌带千方百计地想讨好定哥,一见她走出卧室就上前搭讪:“萨那罕,你不是喜欢西湖吗,我给你掏登来上好的西湖龙井,我给你沏一杯?” 定哥不领情,甚至看也不看他一眼:“还是让贵儿沏吧。你去歇着吧。” “我不累,我愿意服侍我的萨那罕。”乌带说着就要去沏茶,定哥喊,“贵儿!”贵儿进来,定哥吩咐,“沏茶。”贵儿将茶壶拿走了,乌带有些尴尬,但还强忍着,不敢发作。 这时,孙梅走进来禀报说,中京留守完颜将军来访。 听说完颜亮到,定哥心中一喜,乌带却不胜惊讶,虽然他们家历来有巴结权贵的传统,但完颜亮父子对乌带父子向来是不屑一顾的,更不用说等门造访了,乌带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也不得不整装出去迎接。 完颜亮一见乌带就拱手说:“呵哈,乌带兄!听说你燕尔新婚,小弟特地前来贺喜。” 乌带应酬道:“大人远在中京,下官缺少问候,还望恕罪。” 说过一些客套话之后,完颜亮四下看看,直接问道:“怎么不见夫人出来见礼?” 乌带激灵打了个寒战,他眼珠转了转,陪笑道:“实在不凑巧,萨那罕今早回海姑寨了。” “噢?”完颜亮明知乌带撒谎,却也无可奈何。 乌带对孙梅说:“快去摆酒,与完颜大人接风洗尘。” “不用了。”完颜亮摆摆手,拦阻道,“今日只是顺路进来看看,我还有公务,改日再来叨扰吧。” 没有定哥,完颜亮是不愿意在这儿多呆一分钟的,乌带也没多留,他微笑着吩咐孙梅:“送客!” 完颜亮走后,乌带心里犯了嘀咕。拜门礼上,完颜亮不请自到,他也曾感到有些蹊跷,但这感觉只是一闪而过,虚荣心使然,他对完颜亮的到来,还是觉得十分荣耀,特别是在唐括家的亲属面前,很有脸面。今天,完颜亮又是不请自到,这就不能不令人生疑了。汉人有句俗话说:“外人进门,不是为钱,就是为人。”钱,太师家有的是,那么只能是为人了。乌带也知道上京的贵族子弟都倾慕定哥,说不定,完颜亮和定哥早就有了私情。想到这儿,他心里真是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又怨又悔,又恨又忌,又酸又痛,他决定找定哥问个究竟,不过,就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心中还是还抱着一丝希望:这不是真的,是他多疑了。 那天晚上,定哥正在卧室看完颜亮送她的折扇,乌带忽然闯进,定哥不悦,板着脸问:“你怎么进来了?” “我”乌带讪笑道,“我想问问你是否要喝茶。” “不喝。”定哥断然发出逐客令,“你出去吧!” 乌带磨磨蹭蹭不想走,他见定哥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心想,才三月天怎么就把扇子拿出来了?这扇子一定有些说道。于是便试探着问:“这把扇子是南边买来的吧?只有江南才有这么好的做工。”他趁定哥不备,上前一把把扇子夺过来,展开一看,“喔,上面还有诗,‘大柄若在握,清风满天下’,好诗,好诗! ” 定哥有点儿心虚,掩饰道:“这是两句咏扇诗,我写的。” “你写的?”定哥不说还好,这一说更叫乌带狐疑,他又仔细看看那字体,认出这诗句是完颜亮写的。完颜亮常常写诗,也常常给别人题诗,朝中大臣都熟悉他的笔迹。乌带为了证实心里的猜想,忽然单刀直入地说,“我看像完颜亮的笔迹。” 定哥心里一惊,强词夺理地说:“是完颜亮的笔迹又怎样?这是他送给我阿民的。” “我也没说怎样啊。”乌带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僵,但又咽不下这口气,他指着扇子上的题诗问,“‘大柄若在握’,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谋权篡位?” 乌带虽然愚钝但他了解完颜亮,知道他不安分,有野心。这一点定哥却有所不知,她以为乌带是因妒忌而诋毁完颜亮,便揶揄道:“那你去禀奏皇上啊,也好提你一官半职的。” 乌带冷笑说:“哪能呢。他阿民是当朝太师,大柄在握,我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哪能干那得罪人的事儿。” “我谅你也不敢。”定哥撇一撇嘴,一脸看不起的样子。 “不过,这扇子,可要收好了,别让外人看见。”乌带心里不痛快,话里也带着刺。 “这个不用你操心!”定哥把折扇放到匣子里,她从来就没把乌带的话当回事儿过。 完颜亮的无端来访,给乌带本来就不愉快的新婚生活又蒙上一层阴影,乌带心里苦闷又加上嫉恨,却又无计可施,愁得他连衙门都不想去了,一连请了好几天病假,没心思办公事,也没心情去会客,整天就在房里闷坐。 这天孙梅又进来禀报说:“完颜大人来访。” “他,他怎么又来了?”乌带又惊又怒,偷情都偷到家里来了,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孙梅站在旁边等着回话:“老爷” 乌带虽然愤怒,却不敢真的得罪完颜亮,他只得没好气儿地说:“请!” 完颜亮乐呵呵地一进门就说明来意:“为感谢前日盛情,在下带些南边的字画c牌饰,望兄笑纳。” 乌带勉强地笑道:“大人太客气了,下官不敢当。” 完颜亮半开玩笑,却又直截了当地说“今天夫人没回厄宁家吧?” 乌带面带尴尬对孙梅说,“叫夫人出来见礼。” 定哥款款而来,一见完颜亮,眼泪立刻涌上眼眶,她急忙低头施礼:“大人万福!” 完颜亮情绪激动,极力克制,“嫂夫人万福!”他对乌带说,“何不让夫人陪咱哥俩儿喝一杯?” 乌带只好吩咐孙梅摆酒。 酒宴摆上了,完颜亮也不顾主宾之礼,抢先坐在了定哥的对面,乌带心里不痛快,脸上还得挂着笑,举杯敬酒。 完颜亮虽然和定哥见了面,但有乌带在那儿盯着,他们无法交谈,只能趁乌带错眼不见,以目传情。酒喝得很沉闷。 乌带想,这毕竟是在自己家里,不好过于冷淡,但这三人在一起实在没有什么话可说,为了调节气氛,他只好拣些不咸不淡的话:“今天天气很不错,风和日丽,可是个踏青的好日子。” “是,是个好日子。”完颜亮眼睛和心思都在定哥身上,对乌带只是随口应酬。 乌带问:“老太师身体可安康?” 完颜亮说:“家父身体还好,多谢惦念。” 定哥为了打破沉闷,端起酒杯说:“完颜大人远路而来,奴家敬大人一杯。” 完颜亮也端起杯:“谢嫂夫人。乌带兄,你我共饮。” 乌带说:“好,大人请。” 三人都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就再也找不到可说的话了。 定哥知道完颜亮是为她而来,心里十分感动,但她实在忍受不了这尴尬的场面,勉强坐了一会儿,就站起来,对完颜亮施礼说道:“大人,请恕奴家无礼,奴家身体不适,先回房了。”她对乌带说,“老爷,你陪完颜大人多饮几杯。” “啊?这”乌带巴不得她回房呢,但又怕完颜亮怪罪,装作歉意地看一眼完颜亮,“这恐怕有些不恭敬吧?” 完颜亮理解定哥的心情,忙说:“不妨事,不妨事,夫人请便。” 定哥说:“如此奴家告退了。大人下次再回上京,请务必到寒舍小坐。” 完颜亮知道这不是一般的客套,连说:“一定,一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规劝 定哥回房了。完颜亮觉得很没意思,便端起杯说:“啊,乌带兄,你能娶这么个美人儿做萨那罕,可真是有福啊。在下敬兄一杯,贺兄新婚之喜!” 乌带也举起杯说:“谢大人。” 完颜亮把酒饮干,然后说:“天色不早,我也该告辞了。” 乌带假意挽留:“大人再多饮几杯”。 完颜亮说:“不了,明日还要早起回中京。多谢款待。” 乌带说:“既然如此,下官也不便强留。孙梅,送客!” 完颜亮从乌带家出来,心里有些惆怅,骑着马慢悠悠地走出京城,忽听后面有人喊:“完颜大人留步!”回头一看是孙梅骑马赶来。 孙梅下马给完颜亮请安。 “你是”完颜亮只在灯会上见过孙梅一面,一时想不起他是谁。 孙梅说:“我是唐括家的家奴,叫孙梅,是大小姐的陪嫁。”孙梅从怀里掏出一个纸条,“夫人叫我把这个交给完颜大人。“ 完颜亮接过孙梅递过来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三日后,请后花园相见。”完颜亮问:“这是夫人亲笔写的?” 孙梅说:“是。” “好,请回你家夫人,就说我知道了。” 这是定哥在和他约会。完颜亮乐得真想跳起来,但有孙梅在场,他不好喜形于色。等孙梅走远了,他才高高兴兴地跨上马,信马由缰地遛达着。他心情好极了,看天天蓝,看水水绿,平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鸟语花香,今日看起来也分外悦目,听起来也分外悦耳。 三日后,完颜亮穿戴整齐,准时前来赴约,来开门的是那个送信的家奴孙梅。他把完颜亮领到一个小亭子里,定哥早已摆好酒席,喜孜孜地在那里恭候着。婚后的定哥似乎变得成熟了,贵夫人的打扮,更使她增添了一番迷人的风韵。 家奴退下后,定哥叫了声“亮哥哥!”一头扑进完颜亮的怀里,泪珠儿扑扑滚落下来。 完颜亮吻着她的头发,她的脸,说:“定哥,你受委屈了。” 这一声安慰的话,让定哥更加伤心,眼泪像小河般地流淌,“亮哥哥,虽然父命难违,我不得不嫁给乌带,但是我并没有和他同房,我为哥哥守身如玉。亮哥哥,你说大事一成,就要娶我,你可不要食言啊!” 定哥一句接一句地诉着苦,完颜亮温柔地吻着她,安慰着她:“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你的放心。” 一肚子的苦水都当着情人的面倒了出来,定哥的心情舒畅多了,她端起酒杯说:“亮哥哥,我敬你一杯,愿你早日功成名就。” 完颜亮深情地望着她,说:“我功成名就之时,就是你我洞房花烛之日。” 定哥说:“我就盼望这一天呐。” 她和完颜亮饮了几杯酒,就急不可耐地来到卧室,仿佛是新婚久别,两人如胶似漆,都尝到了他们初次相会时不曾尝到的乐趣。 乌带忽然从外边闯入,孙梅阻挡不及,他径直来到定哥的卧室,听到里边的说笑声,他几次推门欲入,但是,他不敢。最后只得叹息一声,离去。 从此以后,完颜亮一有机会就到乌带家来。乌带如果在家,他们就像好朋友似的饮酒c吟诗c作画。定哥在旁边陪着,虽然有乌带在场,两个人不能说什么,更不能做什么,但见面总比见不着面强,听听对方的声音,闻闻对方的气味,也能获得心理上的满足。如果乌带不在家,他们就在定哥的卧房,尽情地欢愉。 乌带心知肚明,却又不能不耐着性子,以礼相待。 转眼就到了夏天,天气渐渐热了,完颜亮和定哥之间的恋情却渐渐地凉了起来。以前,完颜亮虽然身在中京,但总能想方设法到上京来,一个月少说也能来两三次,可是现在,听说他已经调回上京了,却有两三个月没来看定哥了。定哥热切切地盼望完颜亮,翻来覆去地猜测:他是病了?还是出征打仗了?不管怎么样也得来知会一声啊,哪怕是叫药师奴来报个信儿也行啊,也省得人家整日的惦念还有一个可能,定哥不敢去想,那就是完颜亮腻烦了,变心了,或者又有了新欢这个念头一冒头,就被她否定了,她相信她的亮哥哥,不会这么快就变心的可是他为什么不来了呀?定哥站不稳坐不宁,吃不好睡不着,整天恍恍惚惚的,这相思之苦,是外人无法体会的。 这时,石哥来了。她已经出嫁了,和完颜文甜甜蜜蜜的,早把她的孪生姐姐忘在脑后了,今天不年不节的忽然来访,连定哥都有些意外。 其实石哥也不是无端来访,她是负有使命的。定哥和完颜亮的事儿,不知怎么的在外面传开了,连远在海姑寨的唐括老爷都有所耳闻,他派石哥来规劝定哥。几句寒暄过后,石哥直截了当地告诉定哥:“今个儿是阿民让我来的。他在外边听到不少风言风语,他老了,没有精力管你的事儿了,让我来劝劝你。” “没有什么好劝的”,定哥态度坚决,“如果没有完颜将军,我生不如死。” “姐姐!”石哥劝道,“你跟完颜亮是没有结果的,他会毁了你的。” 定哥说:“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跟完颜文情投意合,恩恩爱爱,哪里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在乌带家里是度日如年呐!” 石哥说:“人言可畏呀。” “我不管。笑骂由人笑骂,我行我素。”定哥的脾气一如既往。 “姐姐” 石哥还想继续劝说,却被定哥打断了,定哥说:“你也别劝我。我不能因为人家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就苦着自己,就把眼泪往肚里咽。说三道四容易,可苦日子难捱呀。人可就活这么一辈子,要是一点儿快乐都没有,这辈子就白活了。” “可是,你总不能不顾及咱们唐括家的名声吧?”石哥有些急了。 “名声?”定哥冷笑道,“有了好名声,我的心里就不苦了吗?如果换成你,一个是苦日子,一个是好名声,让你挑,你挑哪个?” 石哥说:“我宁愿日子苦些,也不能坏了名声。” “那是因为你没过过苦日子,不知道什么是苦。” 话虽这样说,但石哥走后,定哥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她也知道人言可畏,她跟完颜亮的这种关系也不会长久地继续下去。但是她真的不敢想像,如果没有了完颜亮,她还怎么活下去。唉!什么都不怨,就怨自己命苦啊。 定哥心里烦闷,便和贵儿来到后花园,在一亭内乘凉。 贵儿忽然说:“完颜将军有日子没来了吧?许是把您给忘了。” “不会,他不会忘记我的。”定哥嘴硬心却有点虚。 “怎么不会?他也老大不小了,他也要娶妻生子,老和您打连连,这算怎么回事?” 贵儿可能是受了石哥的影响,也来劝定哥,“夫人,听我一句劝吧,您和他长不了,分手是早晚的事。我们老爷对您多好!昨天晚上,我睡着了,是他起来给你倒的茶吧?您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定哥噗哧一笑:“你净替你们老爷说好话!你对他这么好,赶明个儿,叫他立你为二房夫人,你也是半个主子了。” 贵儿脸红了,羞涩地说“夫人!看您,人家跟您说的是正经话。” 定哥笑道:“我说的也是正经话呀!” 这时,乌带急匆匆跑进来:“萨那罕,萨那罕!” 贵儿见是乌带,便走上前讨好地说:“老爷回来了?老爷,您热了吧?渴了吧?我给您端碗绿豆汤喝。” “我不渴。”乌带不理睬贵儿,只对着定哥说,“快看,喜帖!” “喜帖?”定哥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乌带面露喜色:“太师家办喜事,给我也发了喜帖,这是多大的面子!” 定哥一惊:“怎么?太师家要办喜事?“ 乌带得意地说:“是呀!平章政事要和徒单斜也的女儿成亲了。” “平章政事?”定哥眼里充满疑问。 乌带解释道:“就是完颜亮,完颜将军呀!他已升为平章政事了。” 贵儿插嘴问道:“他又升官了?” “是啊。”完颜亮又升官又娶亲,这就意味着他和定哥的关系要终结了,乌带毫不掩饰心中的喜悦,“夫人,赶快去做几件时兴的衣裳,好去喝完颜大人的喜酒!” 贵儿问:“完颜大人也到徒单家去拜门吗 ?” 乌带说:“太师提倡的是汉制,他家办喜事当然要按汉人的礼仪办了。” 贵儿高兴了:“那太好了!我还从来没见过汉人怎么办喜事呢,这回可要开开眼界了。 他们俩都兴高采烈的,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都没理会在一旁默默无言的定哥。 定哥终于弄明白了完颜亮多日不来的原因是:他要娶妻了。虽说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她的心还是像被重锤击打一下,疼得她几乎不能自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成亲 这个喜事其实早就应该办了,女真人结婚早,完颜亶生代国公主时只有十六七岁。完颜亮刚一成丁就去从军,回来之后,因恋着定哥,他推三阻四,不肯成亲,现在定哥也出嫁了,他年纪也不小了,没有理由再推辞了,在两个厄宁的威逼下,只得不情不愿地与徒单惠儿拜堂成亲。 进入洞房,完颜亮掀开盖头,只瞥了新娘子一眼,便不再看她,勉强坐了一会儿,借口去招待宾客,逃也似的离开了洞房。 平心而论,这新娘子虽然算不上美人,却也不是丑女,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真族女人,眼睛有点儿凹陷,颧骨有点儿高,北国的风霜让她的皮肤有些粗糙,看起来不那么水灵。身材也不那么苗条,粗手大脚的,这些都是女真女人固有的特点,算不上缺点。只是有唐括定哥在那儿衬着,定哥的美丽是独一无二的,女真女人没有这样的美丽,所以即使是女真美女也不能不入完颜亮的眼,何况一个普通女人呢? 完颜亮来到宴会厅,例行公事地给男女宾客敬酒,感谢诸位亲朋好友光临。他虽然脸上挂着微笑,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沮丧。 乌带没等完颜亮走到身边,就举着酒杯,凑上前去,不知是不识趣还是别有用心,他讨好似地说:“祝大人夫妻和美,白头到老。” 完颜亮此时最不愿意见的就是这位情敌,却又不得不跟他应酬,他跟乌带轻轻碰了一下杯,“多谢,多谢!”就转身来到女宾席。 穿着艳丽的唐括定哥此刻正坐在女宾席中,完颜亮一在客厅出现,定哥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只是他忙于应酬,没有留意。完颜亮一转向女宾席,立刻就看见了唐括定哥。今日定哥刻意打扮得花枝招展,她要与新娘子媲美。阳光般的唐括定哥,使完颜亮的眼睛亮了,心也亮了。他的目光与定哥的目光相碰,立刻迸出了火花。定哥含情脉脉,那目光中,有幽怨,有思念,更有爱。完颜亮的心猛然一热,思念就像一堆干柴,被定哥那火辣辣的目光点燃了。他怎么也按耐不住想要和她亲热的冲动,这冲动已经憋了好几个月,就像关上闸门的水渠,早已涨得满满的了。虽然这是他的新婚之夜,但生性敢做敢为的他还是在暗中碰碰定哥的手,又用眼睛瞄瞄窗外,定哥会意,脸腾地红了。完颜亮笑了一下,走开。定哥一直目随着他,见他敬完酒转身出去了,也借故离席,跟了上去。 定哥远远地跟随着完颜亮来到后园,完颜亮忽然转过身,扑上前,一把将定哥搂在怀里:“定哥,你想死我了!” 定哥故意挣扎着,娇嗔地说:“想我,为什么好几个月不来看我?” “我跟皇上去巡视燕京了,不然我怎么舍得不去看你?” 完颜亮拥着定哥走进自己的书房,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要为定哥宽衣解带。 定哥抓住他的双手,欲擒故纵地说:“亮哥哥,你如今是有妻室的人了,我们今后还是不要来往为好。” “不来往可不行。”完颜亮紧抱着定哥,“我离不开你,也忘不了你。” “可是,你已经娶亲了,还能像以前那样随便吗?”定哥娇嗔的声音里略含醋意。 “娶亲不娶亲的有什么关系?”完颜亮亲吻着定哥,“她能管得了我吗?” 定哥故意激他:“就怕到时候,你做不了你自己的主。” “我就怕做不了你的主!”完颜亮说着,就像饿虎扑食一般地将定哥按倒在卧榻上 宴会结束,宾客们三三两两地离去,乌带起身到女宾席上去找定哥,却发现定哥不在,他不好声张,也不好久留,只得走出府门,坐在车内等候定哥。等了半天,宾客几乎走光了,才见贵儿独自走出来。 “夫人呢?”乌带问。 “方才还在酒席宴上,怎么一错眼珠就不见了?” “你是怎么侍候夫人的?”乌带斥责道,“还不快去找找啊。” 贵儿只好转身回去了,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她才和定哥姗姗走出来。 “你上哪儿去了?叫人好等。”乌带满脸的不高兴。 贵儿怕乌带怪罪,赶紧打圆场:“快别提了!夫人多喝了几杯酒,想去方便,不想却迷路了。” “那你为什么不在夫人身边侍候?” 乌带不敢埋怨定哥,只好责怪贵儿。 “我?”贵儿只好扯谎,“刚巧我也去方便了。” 乌带大体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出于脸面,他只好自己下台阶:“太师府是个大宅院,不像我们家,应该找个人带路才是”他还要教训贵儿,却被定哥不耐烦地打断了,“天不早了,快上车回家吧。” 新娘子乳名叫“惠儿”,她对完颜亮和定哥的风流艳事也有耳闻,还没成亲,丈夫就先背叛了,这让她感到屈辱,感到委屈。她也曾闹着要阿民退婚,徒单恭当然不允,她就说死也不肯出嫁,临上轿,还大发脾气把嫁妆扔了一地。 她的奶娘张嬷嬷小心地在旁边劝解:“这是指腹为婚,是不能反悔的。” “不能反悔,我也不嫁。嬷嬷,你不知道,外边”徒单惠委屈得几乎要掉下泪来。 “外边的闲言碎语不能相信。” 张嬷嬷劝道,“不管怎样,那也是官宦人家。听说姑老爷可是能文能武,一表人材啊。” “那又能怎样,一个不忠实的丈夫,再一表人材又能怎样?”徒单惠拉着奶娘的手恳求道,“我厄宁死的早,我阿民又常年在外,只有你最疼我,你跟阿民说说,别让我嫁给完颜家。那可是个火炕啊!” “这个老奴不敢。不过,有老奴在身边,小姐尽管放心,谁要是欺负小姐,老奴就会和他拼命。” 张嬷嬷左劝右劝,总算让徒单惠安静下来,刚刚把头梳好,完颜府的花轿就到了。徒单惠哭哭啼啼穿好衣服,进来两个侍女,将她扶上花轿。 新婚的第一夜,徒单惠就被晾在在新房里,左等右等不见完颜亮回来,她心里纳闷儿:“这人客也都散了,新姑爷怎么还不回来呀?” 她叫奶娘到前边去看看,如果宾客都散了,就请姑老爷早点儿回来安歇。 张嬷嬷刚走,大氏就过来了,她对倔犟的完颜亮实在放心不下,来到新房,果然屋里只有新娘子一人,她心里明镜似的,却又不得不问一声:“迪古乃呢?” “说是到前边招呼客人去了。”徒单惠回答,她眼里充满疑问。 大氏知道这宾客早就散了,她怕新人多心,便说:“哦,我去叫他回来。” 大氏前脚走,张嬷嬷后脚就进来了,她强压着怒火,对新娘子说:“小姐,睡吧。” “姑老爷呢?你没看见他?” “姑老爷在陪客人,小姐先睡吧。” 张嬷嬷说着,就上炕把被褥展开。 “不是说人客都散了么?他在陪谁呀?” 面对小姐的连连追问,张嬷嬷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说:“看来外边的传闻也不是一点儿影儿也没有啊。” “你是说,他和唐括定哥就在今天?” 徒单惠怎么也没想到,完颜亮竟然在新婚之夜还与情人幽会,这也太不拿她当回事儿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个贵族小姐,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怎能容忍这般的轻慢c欺辱?她恨得咬牙切齿:“完颜亮,姑奶奶也不是好欺负的,我定要叫你不得好死!” “小姐,对了,老奴应该称你为夫人了。” 张嬷嬷依旧耐心地规劝,“您现在是一品夫人了,做事可不能太任性了。” “那我就这样忍了不成?”徒单惠怒气难平。 “暂时就得忍。以再想法把他们分开。” “新婚之夜他都敢这样,以后还能分得开吗?” “单靠您当然不能,您要借助外力。” “外力?”徒单惠不明白奶娘的意思。 张嬷嬷说:“比如,老夫人,还有宫里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徒单惠不以为然,“和她说有什么用?她又不是皇上,就是皇上也不见得能管得了。” “我听人说呀,如今的皇后娘娘可不得了,能当皇上的半拉家呢。” “那倒是。”宫里的事情,徒单惠也知道一些,“皇上子嗣单薄,只有一个皇子道济,还是庶出。皇后生了太子济安,皇上能不宠她吗?” “我们姑爷也是个重事业的人,只要叫他往事业上多用用心,时间长了,他和唐括定哥也就疏远了。” 奶娘说这话是让徒单惠宽心,她也不知道这个办法能不能管用,但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强,徒单惠的心情开朗许多,她嘴上说,“对,我跟皇上说不上话,就去求娘娘。”心里却想,“如果不能把完颜亮的心拉过来,我就要他去死!” 过了两天,徒单惠跟大氏说要去给皇后问安,大氏知道皇后是她表姐,也没多问,只是说:“替我给皇后请安。”便派人套车把徒单惠送到皇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告状 皇后姓裴满,因死后被谥为“悼平皇后”,所以史称悼平后。她是大将军裴满达的女儿。裴满达为人忠厚c淳直,早年随□□转战南北,受到阿骨打的赞赏和封赐。裴满氏姿容俊俏,又聪明伶俐,入宫后深得完颜亶的宠爱,很快被封为贵妃,不到一年又立为皇后。其父裴满达拜太尉,受封徐国公。皇统元年,完颜亶接受群臣所上尊号,并册封裴满氏为慈明恭孝顺德皇后,皇统二年,太子济安降生,全国大赦,宴请满朝文武三天,并举行击球c射柳赛会,济安满月时又下诏册封他为皇太子(以前叫“谙版勃极烈”,推行汉制后改称“太子”),还在太子宫旁边修建一个宏大的储庆寺。一时间,裴满家族身价百倍,荣耀无比。 正巧这天是奶娘带太子进宫的日子,悼平后正和济安玩耍,听内侍高寿星说,歧王妃求见,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歧王妃?”过一会儿才想起来,“哦,是徒单家的惠儿吧?她来做什么?” 高寿星说:“她是娘娘的姑舅妹妹,想必是来问安的吧。” 徒单斜也性情高傲,从不巴结悼平后,悼平后对这个姑父也没有好印象,更不喜欢这个丑表妹,两家虽是姑舅亲,却不大来往。今日徒单惠忽然来访,倒叫悼平后有些生疑。 “可能是为了外边的那些传闻” 高寿星自作聪明地推测。 悼平后忙问:“什么传闻?” “哎,那些小人爱嚼舌头,蜚短流长的,不说也罢。” 高寿星心有顾忌,不敢直说,吞吞吐吐的更叫悼平后好奇,她命令道:“说!” 高寿星只好实话实说:“外边有些闲言碎语,说平章正事和大理卿乌带夫人” “乌带夫人?”悼平后不太熟悉。 “就是十几年前,海姑寨的唐括老爷和宋国宫女生的那一对双儿,老大叫唐括定哥,她与大理卿是指腹为婚,还是唐括太妃做的媒呢。”高寿星解释道。 “那她与完颜亮” “听说她在出嫁前就与平章正事相好” “高寿星,你还是宁德宫的人吗?这么大的事儿,你竟敢瞒我!” 悼平后莫明其妙地发起火来,吓得高寿星赶紧说:“老奴不敢欺瞒娘娘,只是那些传闻,不知是真是假,就连乌带大人都说没那么回事儿。” 悼平后虽说自幼进宫,没见过世间的男欢女爱,却也听过书,瞧过戏,在心底也羡慕风流的事儿,她不满足和完颜亶公事公办式的婚姻,完颜亮的风流竟然让她有点儿想入非非,她心中暗想:“想不到他还是个有情有意的人。” 高寿星不知道皇后是什么意思,但是当太监的都会两头堵:“其实呀,这事儿要是一点儿没影儿,也不会传得那么蝎虎。” “我明白了。”悼平后说,“惠儿来找我,多半不是为了问候我这个姑舅姐姐,而是为了那个唐括定哥!” “您见还是不见?” 高寿星问。 “不管怎么着,也是实在亲戚,哪能不见?”皇后笑了笑,“何况,她如今又是平章夫人,歧王妃子,从这边论起来,我们还是亲叔伯妯娌呢,快让她进来吧。” 徒单惠进来,先行君臣大礼,恭请皇后娘娘圣安。 悼平后赐座,接着就问:“你新婚没过三日,就到我这宁德宫来,一定有事吧?” 皇后的直截了当,让徒单惠有点脸红,她掩饰说:“没事儿,惠儿是专程给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请安来了。” 悼平后微微一笑,又问:“平章正事对你还好吧?” 徒单惠一听这话就哭了:“娘娘!我,我生不如死啊!” 皇后故作吃惊地说:“哟,怎么了?平章欺负你了?” 徒单惠跪下,哭诉道:“娘娘可要给我作主啊,我”徒单惠泣不成声,“迪古乃欺侮我,新婚之夜,他还和别人相会,他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他跟谁相会?”悼平后明知故问。 “乌带夫人。” “唐括定哥?” “嗯。”徒单惠氏点点头,“他们相好也不是一天半天了,朝廷上下谁不知道啊?这事儿要是再不管,皇家的脸面何存啊?” “这事我可不能管,我这皇后只管后宫,要是管到朝廷命官头上,人家还不得说我干政啊。” 悼平后故作矜持。 徒单惠急着说:“娘娘,这不是国事,这是家事啊” “家事就更轮不上我来管了,太师和太师夫人都在,我这个叔伯嫂子也说不上话呀。”悼平后把架子端得十足。 “可娘娘是我的娘家人啊,娘娘要是不给我作主,他们就更欺负我娘家没人了。娘娘,看在我死去的厄宁份上,您就可怜可怜我这个妹妹吧。”徒单惠叩头哀求。 悼平后见火候到了,便不再端架子,她扶起徒单惠,以姐姐的口气对她就说:“就冲着我那去世的姑姑,我给你出这口气!” 徒单惠这才破涕为笑,谢恩出宫。 徒单惠走后,悼平后对高寿星说:“看来,完颜亮和唐括定哥的事儿是真的了。” “是。平章夫人不能说谎。”高寿星附和道。 “可是,”悼平后踌躇一下说,“这事儿我怎么管呢?我也没法儿过问啊。”方才她是一时冲动,这会儿却有点儿犯难了。 高寿星献计说:“依老奴之见,这事儿只有禀奏皇上” “叫皇上教训他?” “不过,这事儿不能由皇后娘娘去说” “为什么?” “娘娘您想啊,这事儿是真是假暂且不论,皇上要是问,您是怎么知道的,您怎么回答?而且皇上跟平章大人,就如亲兄弟一般,您说平章大人的坏话,皇上要是疑心您挑拨他们兄弟间的关系,那不就弄巧成拙了。” “唔,这么说,这事儿是不能由我告诉皇上”,悼平后想了想,又问,“那谁说合适呢?” “左丞相。” “秉德?” 左丞相秉德,本名“乙辛”,完颜宗翰之孙。他是皇后的心腹之人,皇上也信得过,叫他去奏完颜亮一本,是再合适不过了,悼平后同意了,密嘱左丞相秉德,要他在皇上面前揭发完颜亮和唐括定哥的奸情。 秉德不解皇后的用意,他想:皇后虽然和完颜亮走得不十分近,但也没听说两个人有什么过节,作为皇后管好后宫就行了,大臣通奸不通奸的,也碍不着你皇后啊!又一想,可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完颜亮是皇上的心腹,这个女人是想借题发挥,要扳倒完颜亮啊。秉德对完颜亮也没有好感,更因为完颜宗翰其实是死于宗干之手,秉德对完颜宗干捎带他的儿子们都有怨恨,也恨不得能够借机把他们父子扳倒。 秉德得了皇后的懿旨,第二天就在皇上面前奏了一本:“平章正事常到大理卿府第去,是与唐括定哥有私。” 完颜亶把乌带找来询问,乌带的脸一下子红了,急忙否认:“没有的事。平章大人是偶尔到过我家,但那是与臣吟诗作画,与萨那罕无关。” 完颜亶与完颜亮是“发小”,自然要偏袒几分,况且他认为男人哪个不风流?他也不愿意为了这种事得罪完颜亮,所以他没再追问下去。 皇上没在意,太师完颜宗干听说后,脸上可挂不住劲了,回家就把大氏教训一番,说她教子不严,连徒单氏也给捎带上了,说她如果在再娇宠完颜亮,就会惯得他无法无天了。于是完颜亮就被大氏关在卧室里,整整三天不让他出门,关得他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徒单惠得了脸,心里的气也就消了,她装出贤惠的样子,亲自侍奉完颜亮,给他端茶倒水。不想完颜亮不买账,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嫌热,将茶杯摔在地上,还指着徒单惠的鼻子骂道:“呸!这么热,你要烫死我呀?” 对完颜亮的无端寻隙,徒单惠忍耐住了,她捡起茶杯,平静地说:“我再去换一杯凉点儿的。” “算了,我不喝了。” 完颜亮起身就要往外走,他的厄宁大氏却挡在门口:“迪古乃,你要到哪里去?” “屋里太热,我出去走走。” “是不是又要到乌带家去?”见完颜亮不语,大氏又说,“你到我房里来。”便把完颜亮带到自己的卧室,“你坐下,我问你,你这新媳妇有什么不好?” “我没说她不好”,完颜亮言不由衷地说,“她挺好的。”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没有啊,我不是不喜欢,只是” “只是没有唐括定哥风情万种?”大氏板起了脸,“你别瞒我,你和唐括定哥的事儿,我早知道了,如今朝廷上下也有很多风言风语。” “没有啊,这关朝廷什么事?”完颜亮心虚,小声嘟囔着。 “没有?”大氏越加严厉起来,“我听说连左丞相秉德都在皇上面前说你常到乌带家去,是与唐括定哥有私。” 完颜亮早料到阿民会把这事儿告诉厄宁,却明知故问:“您怎么知道的?”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有。”完颜亮不敢否认,“可是皇上没信,也没追究。” “那是因为乌带极力否认。谁愿意当众承认自己戴绿帽子呢?”大氏坚决地说,“不过,你不能再到乌带家去了。” 完颜亮不情愿,讨饶似的叫道:“厄宁” 见完颜亮一副不思改过的态度,大氏更加生气了,“你舍不得?那好,明天我去告诉你阿民,让他来管你。” “厄宁,厄宁!我听您的就是。”完颜亮知道阿民的严厉,只好就范。 “那好,你对天盟誓。”大氏不肯轻饶。 完颜亮无奈,只好跪在地上起誓:“皇天在上,我完颜亮如不与定哥断绝来往,就,就不得好死。” “就是嘛!”大氏宽慰了,“现在皇上宠信你,你就应该一心一意为国效力,岂能为一个女人断送了前程。” 完颜亮回到卧室,徒单惠正站在门口迎接他。徒单惠知道他挨大氏的训了,心里的得意怎么也掩饰不住,眉宇之间洋溢着幸灾乐祸似的笑容。这让完颜亮又生了一肚子气,理也没有理她,径直走进里屋。徒单惠却一点儿也不生气,紧紧跟在他身后,以一个主妇的姿态说:“明日进宫的衣服我都准备好了,不知合适不,请爱根(意为“老公”)过目。” “你去问厄宁吧。”完颜亮爱搭不理地说。 “问过了。”徒单惠依旧满脸笑容,“厄宁叫我问问你,参不参加射柳和击球。如果参加,我好准备射柳和击球的衣服。” “辣辣。”完颜亮回答得十分干脆,“拜天完毕我就回来。” “还是参加吧。”徒单惠像是劝说,语气却不容置疑,“皇后娘娘说,如今的年轻人都不肯苦学武艺,想让你给他们做个示范。” “让我示范什么?我又不是护驾军的教头。”完颜亮一脸的不耐烦。 “那是皇后器重你,哪能不识抬举!”徒单惠也不肯退让。 “你倒是很识抬举” 完颜亮冷笑道,“什么时候攀上皇后这个高枝儿了?” 徒单惠不恼,但话中带刺:“皇后娘娘是我的亲姑舅姐姐,我用的着去攀吗?我和她套近乎,也是秉承厄宁的意思,是为你的前程着想。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去回了厄宁。” 完颜亮见她要告诉厄宁,赶紧说:“别,我遵命就是。” 徒单惠心里头更加得意,差一点儿没笑出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重五拜天 重五,即农历五月初五,在这一天举行的拜天仪式,是女真人自从属辽以后就开始的重要的祭祀活动。 校场内设拜天台——一个五六尺高的木架,上置一船型木盘,盘的颜色为红色,上面画着云鹤花纹。盘内放着时鲜果蔬。 完颜亶在宣徽使的引导下行拜天礼:拜。上香。再拜。跪饮福酒。又拜,并大声颂道:“愿上天保佑我大金国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众百官,皆陪拜,齐颂:“愿上天保佑大金国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拜天完毕,皇上乘輦回幄次(为皇上皇后休息,临时设的帐篷)更衣。悼平后对他说:“皇上,平章正事也要去射柳。” 完颜亶很意外,因为完颜亮从南京回来好几年了,一直没参加过射柳c击球,还以为他眼界宽了,看不上这类很原始的游戏,“哦,难得他有如此雅兴!”接着又说,“今个儿,朕也高兴,射柳完毕,朕和他各带一队去击球,看他能胜朕否。” 悼平后忙说:“高寿星,快去传旨!” 皇上换上常服,又回到校场。校场上已经人山人海,空中数百面旌旗在微风中荡漾。场内人们正在做射柳的准备,在校场两边各插一行柳枝,那柳枝都在离地数寸处,削去树皮,露出白茬。皇室及王公大臣的子弟及青年军官纷纷在自己要射的柳枝上系扎绢帕。 比赛的程序是这样的:先以一人驰马前导,后跟驰马者,以无羽横镞箭射柳,既能断柳,又能用手接住,驰马而去者为上;断而不能接去者次之;或断其青处及中而不能断与不能中者为负。 比赛开始了,射柳者骑马鱼贯而入,拉弓射柳。有的不能断及不能中,有的能断其青处,或能断而不能接。场外,人们撃鼓助威,为胜者叫好,对负者予以嘲笑。鼓声和人们的笑骂声混成一团。 皇上和皇后坐在高台上观看。当完颜亮骑马入场时,悼平后顿觉眼前一亮,只见完颜亮身穿白色缎面箭袖大袄,腰系玉束带,头上戴一顶白色缎帽,足踏一双白色皮靴,□□一匹白色战马,恰是一道白光,照亮球场。完颜亮在马上举起雕弓,拉开弓弦,如满月一般,弓响箭出,柳枝应声折断,他飞马向前,伸手接住折断的柳枝。这套动作轻如猿猱,快似闪电,引起场外一片叫好声。他连中数柳,且都能用手接住。皇上高声叫好,这是完颜亮从南京回来以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比起从军之前,技艺果真大有长进啊!悼平后没想到他竟然是如此的英俊骁勇,不禁怦然心动,眼中流露出十分的爱慕之意。 完颜亮射完柳,还绕场一周,对众人说:“献丑,献丑。” 高寿星高喊:“皇上有赏!” 完颜亮到皇上面前领赏谢恩。 完颜亶称赞道:“好身手!不愧是太师之子,梁王之徒。今个儿,朕也要与你比试比试。爱卿随朕去击球。” 击球也是女真人祭祀时必须进行的节目,其形式和现代的足球相类似,在球场两端各设一门,击球者分成两队,各以击球出门为胜。只不过当时不是用脚踢球,而是骑着马,手持鞠杖击球。那鞠杖长数尺,其端犹如偃月。 完颜亶和完颜亮各领一队,竞争激烈,不分胜负。最后一球,完颜亮持球,离门很近,只要他击球出门即可取胜,可是他将身一歪,木球脱杖而去。皇上队胜。场外观众立刻摇旗欢呼,欢呼声伴随着鼓声震天动地。 完颜亮下马给皇上叩头:“皇上威风不减当年,臣甘拜下风。” 完颜亶也从马上下来,笑着说:“你跟朕玩心眼,故意输朕。这可是欺君之罪呀。” 完颜亮低头含笑说:“臣不敢。” 悼平后在一旁笑道:“就算故意输给皇上,也是为了让皇上高兴。难得他有这份忠心。” “臣不敢欺君,臣的技艺确实不如皇上。”完颜亮装作十分的诚实。 “好啦好啦,不管是故意的也好,不是故意的也好,朕都不怪罪,朕今个儿高兴。吩咐赐宴。爱卿,陪朕好好喝几杯。” 一听说皇上又要喝酒,悼平后脸上立刻呈现出不悦之色,完颜亶忙陪笑道:“只饮几杯,保证不醉。” 完颜亶要和群臣去饮酒,悼平后只得回宫,可是她心潮难平,球场上完颜亮射柳击球的英姿,令她心醉,令她痴迷,在她心中挥之不去,“完颜亮那么好的身手,过去怎么不知道?”她自言自语。 高寿星看出皇后有些陶醉,便顺杆爬道:“娘娘常居深宫,外边的事怎能都知道。平章正事,从小跟随梁王,驻扎南京,不但练就一身好武艺,还通晓汉人文化礼仪,还会做诗。真是要文才有文才,要武艺有武艺。” 悼平后叹惜道:“只可惜他是皇上的人,跟我不一心。” 高寿星说:“有平章夫人做内线,还愁他跟娘娘不一心?” “我叫秉德将他和唐括定哥的事儿禀奏给皇上,他不会嫉恨我吧?”这时悼平后有些后悔和担心了。 “他又不知道那是娘娘的意思”,高寿星宽慰她说,“他要嫉恨只能嫉恨秉德,况且皇上也没怪罪。” “幸亏皇上没信,要不然”悼平后十分懊悔,“惠儿这丫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高寿星说:“她只是想将平章大人从唐括定哥身边拉开,这也是人之常情。” 此时的悼平后已经不关心什么徒单惠,什么唐括定哥了,她心里想的是,要怎么做才能使完颜亮跟她一心。她向高寿星讨教,高寿星却说,“娘娘怎么做,平章大人都会和娘娘一心的。” “何以见得?” “因为平章大人不是平庸之辈,他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即使不冲娘娘,冲着济安太子,他也得和娘娘一心。” 这当然是高寿星的揣想,因为那时朝中有很多大臣,包括左丞相秉德,驸马都尉唐括辩,就是因为认准了这步棋才都来巴结悼平后的,悼平后掌握了一党子人,处处制肘完颜亶,朝中大臣也分成了两派,形成了所谓“帝党”和“后党”。 “是啊”,悼平后也赞同高寿星的说法,但她想得更加长远,“太子要是即位了,还得倚仗他这样的人来辅佐啊。” 悼平后正和高寿星商议如何把完颜亮拉到自己身边来,一小底(小太监)进来禀报说:“平章正事求见。” 高寿星笑了:“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娘娘快召见吧。” 完颜亮平时很少到宁德宫来,因为昨晚听徒单惠提起皇后,忽然想到皇后身后跟着一大帮人呢,也是不能忽略的势力啊,不应该过于疏远,所以他陪完颜亶喝完酒,就顺脚来到宁德宫,不过是想和悼平后套套近乎。完颜亮来到悼平后的御榻前,单膝跪下,给皇后娘娘请安。 悼平后笑着说:“今个儿怎么有空到我宫里来了,不是走错门了吧?” 完颜亮忙低头谢罪:“臣公务繁忙,很少问候娘娘,望娘娘见谅。” “公务繁忙?”悼平后酸溜溜地说,“陪皇上喝酒怎么有空呢?” “皇上要臣陪,臣不敢不陪。” 悼平后摆出国母的威严,说道:“自古道,武死战,文死谏。皇上酗酒,你们不但不劝谏,反而陪着他喝,哄着他喝。你们这是怕大金国的江山不倒啊。” 完颜亮赶紧说:“娘娘说的极是,臣一定劝谏皇上。” “外姓的也就罢了,你们完颜家的人可不能袖手旁观。” 完颜亮俯首称是:“臣谨记娘娘教导。“ “我这也是瞎操心,皇上也不领情,还说我干政”,皇后叹息道,“你们这些大臣,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完颜亮说:“娘娘也是为皇上着想,为大金国着想。” “那你说说,我做的这些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娘娘的见识不让须眉,堪称女中豪杰。” 悼平后明知是恭维,却仍然欢喜,笑道:“你倒挺会说话。听说你不但善击球,还会做诗,哪天也为我做几首。” “只要娘娘喜欢,让臣做百首千首都行啊。” 悼平后愈加欢喜:“不怪皇上那么疼你,这么乖巧的人谁不喜欢?”接着又怪嗔道,“就是跟我特疏远。” 完颜亮说:“臣倒是想常来问安,就怕娘娘嫌烦。” “你我在朝廷是君臣,在家里是叔嫂,还讲什么烦不烦的,也太外道了吧?” 悼平后神态娇嗔,声音甜蜜。 完颜亮说:“要是娘娘不烦,臣以后就常来。” “就怕你不来。”悼平后抛出一个媚眼,脸却微微一红。 完颜亮只是笑了笑,低头告退。 皇后的风流,完颜亮过去也有耳闻,他就是为了避嫌才不常到宁德宫来的。今天悼平后虽然没明说什么,但那娇嗔的神态已经把意思表达出来了。完颜亮不是个只爱江山,不爱美人的人,但美人和江山比起来,只能排在第二位,就连他挚爱的定哥也不例外。他也并非不解风情,但皇嫂的挑逗,却激不起他生理上的冲动,只是觉得好笑——一个三十好几的妇人,女儿都出嫁了,却仍然花心。可是,他也不能卷她的面子,他知道女人最容易恼羞成怒,最容易把“爱”变成“恨”,他可不想得罪这个顶起大金国半边天的权势人物。但他也不能接受她的感情,接受也是灾祸,万一叫完颜亶知道,那可是杀身之祸。 怎么办呢?完颜亮前思后想,觉得还是“暧昧”一些为好,不迎不拒,叫皇后看得见,摸不着,还得老想着他。女人毕竟是女人,不管掌握多大权力,她都逃不出一个“情”字,就凭这个“情”字,便可以把她变成实现自己野心的工具。想到这里,完颜亮心情顿时开朗起来,回到家里,脸上仍然带着微微的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难言之隐 徒单惠自从嫁到完颜府,还第一次见完颜亮面无厌烦之色,以为是自己“告状”取得了成果,暗自欣喜,便上前讨好地说:“这么高兴,得了皇上和皇后的赏赐了?” 完颜亮没答理她,不知怎么的,却忽然有了一种不吐不快的冲动,忙说:“拿笔墨来。” 徒单惠惊奇地问:“做什么?” “作诗。” 见完颜亮心情好得竟然想作诗了,徒单惠喜出望外,赶紧招呼奶娘:“哦,嬷嬷,快拿笔墨来,姑爷要做诗。” 张嬷嬷拿来笔墨纸张,完颜亮挥笔写道: 蛟龙潜匿隐苍波, 且与虾蟆作浑和。 等待一朝头角就, 撼摇霹雳震山河。 完颜亮是女真族中第一个用汉语写诗的人,这首诗也是用汉语写的,和几年前他在扇面上所提的“大柄若在握,清风满天下”一样,都反映了完颜亮的潜意识里面有一种朦朦胧胧的对帝位的垂涎。徒单惠虽然识几个汉字,也能看懂这首诗的表面意思,但她悟性有限,也不了解完颜亮的内心,不知诗的真正意义是什么,只是隐约觉得好像有点儿励志的意思,还以为完颜亮这是醉心功名,着了她和奶娘策划的道儿,自以为是地觉得还应该趁热打铁,再激他一激,便说:“既然有如此的心胸,就应该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唔?”完颜亮忽然警觉地抬起头,瞪她一眼,厉声问:“这是何意?” “没什么。”徒单惠怕他误解自己的好意,赶紧解释,“我听说,如今的皇后娘娘能当皇上半拉家,你也不能太死心眼,光知道伺候皇上,皇后那边也应该多走动才是。” 完颜亮见她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才放下心来,故作威严地训斥道:“女人家懂得什么,不要干预政事。 完颜亮写诗表露出的心志,差一点儿被徒单惠看破,他有些心惊,暗想:这个女人可不是等闲之辈,要是对她过于冷淡,恐怕她会恼羞成怒,做出鱼死网破的蠢事来。对付女人的绝招就是一个“情”字,他决定,当晚主动地和徒单惠温存一番。 自从完颜亮在新婚之夜闹出绯闻之后,大氏便命家奴把书房里的铺盖撤了,把完颜亮逼回新房。可是完颜亮一看见徒单惠那粗糙的脸,就想起定哥,怎么也激不起□□来。徒单惠虽然有女真妇女的泼辣性格,但她毕竟是少女,又是贵族小姐,心性骄傲,也矜持着,不肯主动。就这样两个人僵持着,背靠背地睡了好几天,谁也不碰谁。 这天晚上,两人刚一睡下,完颜亮就转过身来,把背朝他的徒单惠也扳了过来,两个人脸对脸相持了一会儿。徒单惠见完颜亮脸色平和,不见了往日的烦躁和嫌恶,眼睛里虽然还没有她所渴望的男女交欢前的那种□□之火,但完颜亮那英气勃勃的脸和他那健美的身躯,还是叫她怦然心动,热血奔涌,她再也绷不住了,噗哧一笑,便双手扣住完颜亮的脖子,疯狂地吻他的嘴,他的脸完颜亮机械地回应着,如同例行公事一般。徒单惠却热情似火,并努力点燃完颜亮的热情,在高潮到来的那一刻,她沉醉了,紧紧地抱着完颜亮,恨不得把他融化到自己的身体里。 事毕,她心满意足地睡着了,还微微地发出了幸福的鼾声。完颜亮却没有得到丝毫的满足,只有疲惫——身体的,更是心理的。他厌恶地看着身边熟睡的女人,心情就如同把自己出卖了一般的沮丧。他想起了唐括定哥,她为自己守身如玉,自己却和这样不堪入目的女人欢娱,他觉得对不起定哥,也对不起自己。 唉!什么都不怨,只怨命运的不公啊!这一声叹息,搅起了他心底的隐痛,他不禁埋怨起阿民完颜宗干来。 按说,完颜宗干是主张实行汉制,反对女真旧俗的,像这样“指腹为婚”的习俗,他也应该是反对的。就算当初太宗吴乞买为他指婚时,是君命难违,可现在呢?他大权在握,就是提出退婚,徒单斜也也不敢说什么啊。完颜亮忿忿地想,阿民根本不重视自己,他心中只有完颜亶。徒单斜也是三品猛安,握有重兵,阿民拉拢他,就是为了让他死心塌地地保完颜亶。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阿民所做的一切都为了完颜亶,自己只是个陪衬。 完颜亮从懂事起就发现阿民不重视自己,也不重视他的两个弟弟。开始阿民重视的是完颜充,他是长子么,虽然是侧室李氏所生,但被正室徒单氏收养,算是借光的“嫡出”。不过,自从那天阿民把比他大三四岁的完颜亶领回家来以后,完颜充也靠边站了,阿民眼睛里只有完颜亶了。 阿民怎能这样对待亲生儿子呢?难道仅仅因为完颜亶是□□的嫡长孙,而他却是庶出?更让他想不通的是,凭什么让完颜亶当皇上?完颜亶是个胸无大志的平庸之人,除了出身以外,没有一点儿过人之处。完颜亮在南京时,就曾经遐想,如果自己是皇上,一定会把大金国治理得像宋国一样繁华。可是 对一般百姓家的孩子来说,最大的梦想是无非是当官c发财c娶个漂亮妻子。但对完颜亮来说,那些都不算作事儿,宗室子弟生下来就是“官”,他十八岁就被封为骠骑上将军,钱财更不用说,妻子嘛,正室虽然得有点儿政治色彩,但可以随便娶妾,宗室子弟的最高理想是“当皇上”,这对普通百姓来说,绝对是虚无缥缈的事,想都不敢想,梦也梦不到。可对宗室子弟来说,那就是身边的事,触手可及。连各方面都不怎么强的完颜亶都能当皇上,让完颜亮不想都不行。完颜亶的阿民宗峻英年早逝,完颜宗干把他抚养大,尽管完颜亶文功武略,都不如完颜亮,皆因他是□□嫡长孙,完颜宗干不但坚持让他继承金太宗的皇位,还一心一意辅佐他,事无巨细都安排得妥妥贴贴。完颜亶即位后也没有什么作为,这让完颜亮更加不服气。 后人评价完颜亮,说他“语出辄崛强,矫矫有不为人下之意。”的确,自从完颜亶登上帝位的那一天起,完颜亮就没把他看在眼里,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俯首称臣。每当看见完颜亶端坐在金銮殿上,他心里就隐隐作痛,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也要坐金銮殿!这种想法他深藏在心底,轻易不敢流露,但还是被几个常在一起吟诗饮酒的朋友看出来了。 那是他在当中京留守时,因他豪爽,喜欢结交朋友,而且还没有门第c民族的偏见,不管是女真人c渤海人c奚人还是汉人,也不管是官宦子弟还是白衣秀士,都平等相待,所以很多有识之士都集聚在他的门下。他们常常在一起饮酒吟诗。有一次他和一个叫萧裕的猛安,还有诗人杨伯雄等几个人一块喝酒,酒逢知己,聊得海阔天空,热血沸腾。完颜亮借着酒劲儿写了一首《咏菊》诗: 绿叶枝头金镂装,秋深自有别般香。 一朝扬汝名天下,也学君王著赭黄。” 杨伯雄看罢微微一笑,也提笔写了一首《咏竹》诗: 孤驿潇潇竹一丛,不向凡卉媚春风, 我心正与君相似,只待云梢拂碧空。 两个人互相看着,忽然都伸出左手对击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萧裕不大懂诗,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发笑,他把两首诗仔细揣摩一番,初看这两首诗,都是文人骚客吟咏花草的,没什么可笑的地方,只有那句“也学君王著赭黄”,有点儿犯忌,但那是个比喻,是描写菊花的忽然他心里一动,难道这不是说菊花,而是说他自己?萧裕也早看出完颜亮“有不为人下之意”,但没想到他觊觎的是皇帝位,暗想:论家世,论能力,完颜亮真有可能当上皇帝,自己如果助他一臂之力,这功劳可以位居宰辅啊,他决定先把这火点着了,便端起酒杯,把完颜亮颂扬一番,然后说:“令尊乃□□长子,德望如此,人心天意宜有所属,诚有志举大事,愿竭力以从。” 完颜亮只是笑笑:“戏言耳!亮怎敢有此非分之想?”因为有阿民在朝,他不敢造次,却在心中埋下了一颗火种,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火种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越燃越烈,时时炙烤着他的心。 不能娶唐括定哥,让他心痛,不能当皇上,更让他心痛。这是他心中的隐痛,跟谁都不能说。昨日写诗,那是因为压抑太久了,又在球场被完颜亶那么一刺激,情不自禁,差点儿泄露天机。他又看看睡在身边的徒单惠,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为了实现理想,权且接受这个女人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皇上难当 完颜亶和完颜亮不一样,他从来没想过要当皇上,而且也不愿意当皇上。他生性懦弱,文静,就像宋国的赵佶一样,喜欢琴棋书画c吟诗作赋,饮酒烹茶这些文人雅士玩的勾当,他继位后,干的最叫他自豪的一件事就是在完颜希尹所创建的女真大字的基础上,又创造了女真小字,改变了女真人没有文字的历史。他对政治上的勾心斗角,舞枪弄棒,乃至血淋淋的厮杀,他既不喜欢也不习惯。他是各派政治较量的一个平衡点,只有他当皇上,各派才都能暂时接受,否则金国将立刻陷入内乱。所以不管愿不愿意,喜不喜欢,人们硬把他按在龙椅上,接受文武百官的三拜九叩,然后就整天端坐在金殿上,看着各派势力或明或暗,或文或武地争斗。 当时朝中主要有三大派别:一派是以完颜宗干和完颜宗弼为首的改革派,一派是以完颜宗翰和完颜希尹为首的守旧派,还有一派就是金太宗吴乞买的嫡长子宗磐为首的太子派。这三股势力在完颜亶即位前就已经纠结成一团乱麻,既互相利用,又各不相让。 金国建国前直到建国初,一直实行兄弟相承的继承制度,到了太宗天会末年,金国进入华北,中国的思想意识急剧渗透到女真社会中来,于是也有了立长子为皇太子的意识。那时金太宗吴乞买的嫡长子是宗磐,顺理成章的应该立宗磐为谙版勃极烈(储君),但宗翰和宗干c宗弼都力挺完颜亶。 完颜宗干和完颜宗弼都是□□之子,当初□□传位给弟弟吴乞买时就有遗训,即吴乞买要传位于弟弟完颜杲,完颜杲要传位给□□子或孙,所以吴乞买即位后就立完颜杲为谙版勃极烈。完颜宗干作为□□的长子率领十四个弟弟心甘情愿地拥戴叔父吴乞买做皇帝。 不幸的是完颜杲早逝,谙版勃极烈的位置空虚很久,吴乞买也不张罗再立,那意思谁都看得清楚,他想要传位给自己的儿子。宋国的皇帝赵匡义就是这么干的,他的哥哥赵匡胤遵照母训传位给他,他却杀死弟弟赵匡美,逼死侄儿赵徳昭,把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这样性命攸关的事情,以完颜宗干为首太祖诸子当然得反对。 完颜宗翰和完颜希尹都是旁系。完颜宗翰是□□阿骨打从兄c国相撒改之子,希尹是贵族欢都之子,父一辈,子一辈都为大金国立下赫赫战功。特别是完颜宗翰,中原人讹称“粘罕”,他姿貌雄杰,能披甲周贯马腹,骁捷如飞,轮剑入敌,敌人莫敢挡。他性格严酷c残忍,沉鸷多谋,遇战时,号令一下,骑者骑,步者步,回顾者斩,所以每战必胜。 □□阿骨打曾抚其背说“儿辈做事必不错也”。他破辽国,打宋国,擒获徽钦二帝,那功劳更是无人可比。宗翰握有重兵,与宗干共同掌握朝中的军政大权,选不好继任皇帝,自然也会危及他的权势甚至身家性命。这一派虽然也不同意吴乞买传位给他的儿子,但也不同意立□□之子,□□诸子个个强悍,自然也会威胁他的权利。 就这样,完颜亶就成了各派利益的平衡点。一是因为他是□□的嫡长孙,名正言顺,二是因为年幼,容易控制。 宗翰怕立□□或太宗子,所以抢先提出立完颜亶。他特地回到京师,对宗干说:“储嗣虚位颇久,合剌先帝嫡孙当立,不早定之,恐授非其人,宗翰日夜未尝忘此。” 完颜亶是宗干的养子,从小受宗干的□□,宗干焉有不同意之理?宗翰和宗干还有希尹商议已定,便入朝去奏本。 吴乞买本来不同意立完颜亶,但宗翰c宗干等人都是朝中重臣,且握有兵权,特别是宗翰,当时是国论右勃极烈(宰相)兼都元帅,势力强大,又有擒宋国徽钦二帝的特大功劳,在朝中可以说是一言九鼎,说一不二,“凡军国事,以至赏刑斗讼,无论巨细,皆由元帅府取决。”他坚决要立完颜亶,可以说强硬到逼宫的程度,吴乞买无可奈何,不得不违心地同意了。 吴乞买把完颜亶接入宫中,下诏曰:“尔为□□之嫡孙,故命尔为谙版勃极烈,其无自谓冲动,狎于童戏,惟敬厥德。” 吴乞买驾崩,完颜亶即皇帝位,各派势力的殊死搏斗才算正式拉开帷幕。 宗翰之所以极力想把完颜亶推上皇位,一是为了不让太宗的嫡长子宗磐继承皇位,二是因为完颜亶年幼,容易控制,可以由他继续掌控朝政。可是他没有想到,完颜亶虽然容易控制,但他身后的靠山——宗干和宗弼却不好对付。 完颜宗干文武兼备,智勇双全,特别是他的政治才干,当年就深得阿骨打的赏识,虽然是庶出不能继承帝位,但他一直总领政事。太宗吴乞买时期,完颜宗干任国论勃极烈,与谙版勃极烈完颜杲一同辅政。 完颜宗弼一直参与对宋战争,他的矫健强悍和军事才能,令内外生畏。 但比较而言,三派力量还属他们最弱。完颜宗干是国相,不掌握兵权。完颜宗弼在军中的地位和资历也不如完颜宗翰。 当时的局势是三足鼎立,他们想要取胜也很难。但宗干是个老谋深算的政治家,开始他不露锋芒,在暗中掌控着完颜亶,先是以“相位易储贰”任命宗磐为尚书省,尚书令,太师,让宗磐与他同领三省事,用最高的地位,稳住了宗磐和太宗诸子。又以“相位易兵权”,架空了宗翰。 这时宗翰一派才意识到了危险,完颜希尹把自己深藏起来,诸事都不参与了,高庆裔则劝宗翰谋反,他说:“元帅祖父就是嫡长子,这帝位原本应该属于你们这一支。” 宗翰虽然贪权,却从未想过谋反,这可能也是遗传,他的祖父劾者,是长子不得立,却心甘情愿地拥戴弟弟金世祖;阿民撒改,敦厚多智,内外倚重,也是忠心耿耿地辅佐穆宗c□□,他死时,□□骑白马前往吊唁,并为之剺面,恸哭,还将所骑的御马推入火中,为其“烧饭”(女真人祭奠形式)。 宗翰位高权重,曾是军中最高统帅,掌握着百万大军,宋国的两代皇帝都让他从老窝里掏了出来,如果他逼吴乞买让位,也不是做不到的。但他认为皇帝也就是个牌位,只要掌握着权力,犯不上为那个虚位而担谋反的罪名。他也知道自己掌权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因为争夺刘豫,得罪了穆宗之子完颜昌(本名挞懒),因为立储君得罪了宗磐,他自以为对先帝有辅佐之功,对小皇上有举荐之力,他手里还有先帝发的免死铁卷,只要不是谋反,谁也奈何不了他。让他没想到的是,皇上没有直接对他下手,而是利用他和宗磐在帝位继承问题上的矛盾,借助宗磐的力量,以贪赃的罪名杀了他的亲信尚书左丞高庆裔,转运使刘思,等于斩断了他的左右手。 宗翰跪在完颜亶面前,请求免去自己的官职,为高庆裔等人赎罪。 完颜亶见跪在金殿上的宗翰,须发花白,饱经风霜的脸上老泪纵横,想到他戎马半生,为大金国出生入死,灭辽伐宋,打下了半壁江山,这功劳谁人可比?他心软了,刚想准奏,不料宗磐在旁边大吼一声:“这等贪官如果宽宥,如何整饬纲纪?”吓得他把要说的话咽回去了。他又扭头看看宗干,宗干一脸凝重,也让他不敢松口,只好说声“不准。”慌忙退朝了。 高庆裔临刑前,哭着对前来为他送行的宗翰说:“我公早听某言,事岂至今日?某今死后,我公善保之。” 宗翰说:“我有先帝赐的铁卷,他们奈何不得。” 铁卷只是“免死”,可没说“免刑”,过了不久,皇上又在宗干的授意下,下了《下宗翰狱诏》,把宗翰关进他自己修建的地牢里。虽说只是把他关在地牢的上层,而且每天好酒好菜伺候着,但这对驰骋大半个中国,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兵马大元帅来说,也是莫大的羞辱。他好像一只关进笼子的猛虎,又羞又愧,又恼又怒,只要有人来他便咆哮如雷。皇上不杀他,也不放他,他的一腔怒火无法发泄,于是便绝食c纵酒,终于忧愤而死。 他至死都认为是宗磐在害他,他担忧完颜亶年幼懦弱,整治不了这个混世魔王,还曾托人捎信给希尹,希望他能出山帮助皇上除掉这个祸害。 宗翰死后,希尹为避祸,已然退避三舍,但终究心里不忿,他也认为是宗磐陷害了宗翰,冒死上殿奏本,弹劾宗磐,还派出人马暗中监视宗磐c挞懒,寻找他们的错处。 宗磐飞扬跋扈,越法骄恣。他自以为应该当皇上,迫于形势,让了,但始终气不顺。他最恨两个人,一个是宗翰,一个是宗干。宗干利用宗磐和宗翰的矛盾,杀死高庆裔等人,气死了宗翰,宗磐觉得没捞到什么好处,是被宗干利用了,更让他忿恨的是,宗干推行汉制,把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都改了,还要限制宗族贵族,当然也包括他宗磐的权力,所以他看见宗干气就不打一处来。 为了制服宗磐,宗干提拔了自己兄弟宗隽为左丞相,又升为太保,领三省事。没想到宗隽反而和宗磐结合到一起,还要谋反,挞懒在伐宋的时候,和宋人勾结,接受贿赂,被宗弼发现了,挞懒知道自身难保,回朝后便和宗磐等密谋造反,叫希尹抓个正着。而宗干c宗弼也正想除掉宗磐,尽管证据不那么确凿,还是以谋反罪处死宗磐c挞懒等人。 然而,完颜希尹最终也没逃脱掉,完颜亶下了《赐希尹诏》:“帅臣密奏,奸状已萌,心在无君,言宣不道”帅臣就是宗弼。 宗翰死于强悍,希尹则死于多智。希尹出其天资,蔑视同僚,什么事都有与众不同的见解,所以人缘不太好,他与宗翰在燕京c云中势力强大,当年吴乞买想削弱其权势都没办到。 宗干c宗弼为控制军政大权,以“蔑视同僚,事辄异论,托旨宣行,每行必作威,而专恣密布党羽”等罪名把他也除掉了。 宗干升为太师,领三省事,宗弼升为都元帅,晋封越国王,这时金国的军政大权才牢牢掌握在□□之子完颜宗干和完颜宗弼手中。 后来,完颜亶(其实是宗干)感念宗翰是开国之臣,且功勋卓著,心中不落忍,便追封他为周宋国王,他的两个儿子真珠大王设马也和宝山大王斜保,都是平庸之人,只有孙子秉德颇具其祖之遗风,官封至左相。希尹也以“实无他心,而死非其罪”的名义平反,赠仪同三司,追封邢国公。 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中,完颜亶完全是个局外人,争斗的各方都不把他这个小皇上当回事儿,该使什么伎俩使什么伎俩,既不征求他的意见,也不顾及他的感受,只是需要用圣旨一锤定音的时候,才把拟好的圣旨送到他面前,叫他签字盖章。 好在完颜亶也不是个有主见的人。他幼年丧父,虽然完颜宗干视如己出,但他还是觉得寄人篱下,特别是看到徒单氏c大氏对完颜亮百般呵护,更是感到自卑,养成了什么事儿也不敢自己作主,优柔寡断的性格。完颜亮常常耍驴尥蹶子,完颜亶可不敢,他时时处处看人眼色行事,大人稍有不悦,他便赶紧检讨自己。 完颜亶当了皇上也不能进入角色,还是要看别人的眼色。有一次,嚣张跋扈的宗磐,因为意见不一致,竟然在他面前拔刀要杀宗干。 宗干不动声色,拿眼睛瞟着完颜亶。完颜亶吓得不知所措,倒是殿前点检上前呵斥宗磐,奋力夺下他手中的刀。完颜宗干暗自叹息,他倒不是惧怕宗磐的暴虐,只是担心:完颜亶这样懦弱,怎能执掌起大金国的江山社稷?他像个护犊子的母兽,更加寸步不离完颜亶,悉心呵护,用心□□,好让他早日成熟起来。 完颜亶毫无准备就被卷入血淋淋的政治斗争,而争斗的各方都是他的嫡亲叔辈,伤害哪个都叫他心里不爽。但这不爽还不能挂在脸上,每天还得端着皇帝的架子,把不痛快憋在心里。实在憋不了了就喝点儿酒,松懈一下绷紧的神经。即位以后,他才干没长多少,酒量却是大增。 对于完颜亶的软弱和无主见,完颜宗干常常恨铁不成钢地叹息,完颜亮却暗自高兴。宗干对完颜亶越是不放心,他越是高兴,越是觉得自己有机会,就越想表现自己。 他希望阿民有一天能够注意到自己。以前有宗翰c宗磐两派人制肘,阿民不能随心所欲,现在他大权在握,怎么就不能保辅自己的儿子?就算宗干没有私心,为了江山社稷,他也不会眼瞅着让大金国毁在无能的完颜亶之手吧?至于庶出不庶出的,阿民一定不会在乎,因为他自己就是庶出,他深受其害呀!想到这儿,他信心倍增,决心大展拳脚,好好表现表现,让阿民相信,迪古乃如果当皇上,一定会是个明君,一定会使大金国富强。他觉得脚下已经铺展开一条大道,金灿灿的,一直通向那金銮宝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王妃受辱 完颜亮既惧于母命,又壮志在胸,他整天周旋于皇上和皇后之间,无暇分身,又有三四个月没去看望定哥了,定哥虽然心里不高兴,但完颜亮新婚之夜还与她欢愉,可见完颜亮是爱她,而不是爱那个新婚妻子的。她知道完颜亮不来,不是不想她,而是分不开身。犹如吃了定心丸,虽有思念,却无埋怨。但是没有完颜亮的日子实在是闲寂无聊,为了打发时间定哥就叫贵儿跟她到花园去练剑。 贵儿手拿剑书,一边看,一边指导定哥。定哥越练兴致越高,贵儿却不感兴趣,越练越倦怠。定哥摆好一个姿势,叫贵儿:“快,快看看下一个动作是什么。” 贵儿不耐烦了,放下剑书说:“夫人,快歇一歇吧,我受不了了。” 定哥骂道:“死丫头,越来越娇性了,我还没觉得累呢,你倒先受不了了。” “我是说,练这玩艺儿有什么用啊?别说完颜将军不一定就能当上都元帅,就是他当上都元帅,也不准就一定能带我们去讨伐临安,我们这不是瞎闹哄吗?”贵儿从小就和定哥嬉戏惯了,也敢实话实说。 定哥不满地白她一眼,说:“当不当都元帅,带不带我们上临安,那是他的事,我们不能不做好准备。” “夫人,你也太痴情了吧?”贵儿索性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咱不说别的,就说当前,完颜将军有多少日子没到我们这儿来了。听外边的小厮说,他最近常到宁德宫去,备不住又和皇后搅到一起去了呢。” “现在是皇后干政,秉德c唐括辩,哪个不依附皇后。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见定哥竟然如此地体谅并袒护着完颜亮,贵儿更加不以为然,“也就是夫人吧,吃一百个豆不嫌腥,老往好处想他,要是我们二小姐呀,早就和他断了。” 定哥笑笑说:“要是你们二小姐也不能和他好啊。” “可也是”。贵儿也不是不体谅定哥,毕竟都是女孩儿家,心意还是相通的,“要不我叫孙梅派个小厮到太师府去打听打听?” 定哥想了想说:“总得有个因由吧” “叫他们随便编个托词,比如送个东西什么的。” 定哥点点头,嘱咐道:“那就叫个机灵的,到太师府找药师奴打听打听。” 贵儿说:“那就叫阎乞儿去吧,他口齿也还伶俐。” 阎乞儿是乌带的家奴,才十几岁,人长得俊秀,也很机灵,腿脚也勤快。听了贵儿的派遣,立马赶到太师府,找到药师奴,把定哥送的一些礼物交给他,说:“这是我家夫人的一点儿心意,请大爷务必笑纳。” 药师奴接了礼物,把乞儿送出府门,说道:“烦请小哥转告夫人,就说药师奴拜谢了,药师奴给夫人请安了。” 乞儿试探着问:“完颜将军最近很忙吧?” 药师奴笑了笑:“夫人的意思我懂了,请转告夫人,请她放心,我们王爷是不会忘记她的。王爷常叨念夫人,只是没空去看她。” 乞儿又问:“完颜将军是不是又要升官?” “鬼机灵!”药师奴夸赞一句,又得意地说,“告诉你,我们王爷要当右丞相了。” 这时身怀六甲的徒单惠挺着大肚子出现在大门口:“药师奴,你在和谁说话呢?” 药师奴没想到徒单惠会在这个时候到大门口来,慌乱之中,只得顺口胡编:“夫人,这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扭头又告诉乞儿,“这是我家少夫人。” 乞儿赶紧行礼:“拜见少夫人。” 徒单惠一见乞儿酷似完颜亮,便十分喜欢:“哟,这孩子好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乞儿,阎乞儿。”乞儿回答。 “他是你的亲戚?”徒单惠扭头去问药师奴,她似乎不相信。 “是我叔伯姑舅弟弟。”药师奴随口编道。 “他可不像你们家的人,倒像我们完颜家的孩子。”徒单惠说完又问乞儿,“你现在做什么呢?要不到我们家来得了。” 药师奴见事不好,赶紧回道:“多谢夫人!他还小,又是家里的独苗,还离不开家呢。” “好吧,以后要是想来,叫你哥跟我说一声就行。”徒单惠对乞儿说罢,还惋惜地摇了摇头,转身进屋了。 药师奴惊出一头冷汗,叫乞儿快走,可别再叫人看见了。 徒单惠来到完颜亮书房送茶,完颜亮正在书案前写文章,徒单惠说:“方才药师奴的姑舅弟弟来了,那孩子长得好俊,有点儿像你,我想叫他到咱们府里来,人家还不爱来。” “药师奴的弟弟?”完颜亮有些纳闷,心想他什么时候跑出个弟弟来? “是啊。”徒单惠说,“你抽空跟药师奴说说,叫他到我们家来得了。我挺喜欢那孩子的。” 完颜亮应付道:“哦,哦,好吧,好吧。” 徒单惠见完颜亮不正眼瞧她,有些不悦,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她忽然“哎哟”一声,将完颜亮的目光从案头引向自己,见完颜亮的眸子里有些许的关切,她笑了:“你儿子踢我呢。” 完颜亮也笑了:“你怎么知道他是儿子?或许是个闺女呢。” “是闺女哪能这么淘气!跟你一样,一点儿也不安分。” 见徒单惠一脸娇嗔,完颜亮的脸不觉微微红了一下,眼睛里飘过一丝幸福。这表情虽是一掠而过,却被徒单惠捕捉到了,她更加自信,自己有能力把完颜亮的心从唐括定哥那儿拉过来,她心满意足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药师奴走进来,完颜亮问:“药师奴,你在搞什么鬼?夫人说你姑舅弟弟来了,你哪有什么姑舅弟弟呀?” 药师奴往前凑凑说:“奴才正要回爷呢。那人是乌带家的,叫阎乞儿。” “哦?”完颜亮有些意外,忙问,“出什么事了吗?” “唐括小姐想您了,叫您早晚过去呢。”药师奴低声说。 “你家夫人没起疑心?”完颜亮担心地问。 “夫人好像不相信他是我弟弟。” “你赶快到乌带家去一趟。”完颜亮吩咐说,“告诉唐括小姐,叫她不要派人来了。我有空自然会去看她。” 完颜亮口头答应去看望定哥,却一直没去,因为他实在不得空闲。除了朝廷的事,家里边也乱成了一团。徒单惠怀孕了,让徒单氏和大氏紧张的心总算放下了。其实,徒单氏和大氏也都认为徒单惠配不上完颜亮,特别是徒单氏,觉得自己一句玩笑话,让迪古乃受这么大委屈,过意不去,想要弥补,便提出让完颜亮再娶一个次室。大氏本不想这么早就让完颜亮纳妾,又一想,惠儿拢不住完颜亮的心,他早晚还得去找唐括定哥,让完颜亮娶一个他中意的次室,或许就能安稳下来,也便同意了。 完颜亮没想到两个厄宁会让他娶妾,心里踌躇了一会儿,他知道现在还不是贪恋女色的时候,就是定哥,他也极力遏制自己不去想她,但厄宁的美意也不能驳回,而且娶一房漂亮点儿的次室,也省得每天面对徒单惠那张糙脸,那张糙脸让他烦不胜烦。可是娶谁好呢?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一个人。到目前为止,他可心的人儿只有定哥,但她已为人妇,长久不得。除了定哥,还真没有中意的人 还是药师奴在旁边提醒说:“大臭家的丽婵不错哦!” 大臭本名挞不野,是辽国的降将,他的女儿丽婵倒也有模有样的,完颜亮从军前见过。那天,完颜亮和一帮贵族子弟,骑着大马,背着酒囊,边奔跑,边饮酒。在上京的郊外,遇见几个女子行歌于途(女真贫家女儿求偶形式),其中就有丽婵。丽婵因为阿民连年在外征战,无暇顾及,她十四五岁还待字闺中。论家境,她倒不至于非要行歌于途,可是她闺中寂寞,又好奇,常常背着家人出来凑热闹。完颜亮他们邀这些女孩儿一起喝酒c唱歌c跳舞。曲终人散时,好几个贵族子弟都看中了丽婵,丽婵却没相中他们,她只喜欢完颜亮。完颜亮也有些喜欢丽婵,但他心里已经装进了定哥,丽婵怎么说也差些成色,而且他第二天就要去从军,就把这事儿搁下了。 完颜亮问:“她还没出嫁?” 药师奴笑着说:“都怨爷,把她的眼光抬高了,谁也看不上了,就等你回来呢,你却把人家忘得精光。” 完颜亮也笑了:“她这不是傻吗?我要是在前线阵亡了,她就一辈子不出嫁了?” 药师奴说:“要不怎么能叫痴情女呢。” “那我也不能做负心汉啊!”完颜亮一感动,就决定娶她了,而且用女真人传统的“抢亲”仪式,趁丽婵外出游玩时,把她抢掠到家。之后,完颜亮带着聘礼到大臭家,行男下女拜门礼。大臭原本不想叫女儿作妾,但一见是太师家的二公子,也就应允了,并陪嫁了十几户家奴。 丽婵早就心仪完颜亮,新婚之夜更是曲意奉迎,用一句老套的话形容就是“如糖似蜜,如胶似漆”,可是一场变故却给他们的婚姻蒙上了阴霾。 那天,完颜亶过生日,徒单惠作为宗室女眷也得进宫去祝寿,可是她因为完颜亮娶了丽婵,心中郁闷,又加上有身孕,便推托身子不爽,让丽婵代她进宫。 完颜亶听宫人禀奏“歧王妃到”,心想,“这歧王妃不比别的女眷,应该亲自接见,”便说声“宣!”可是等了半天也没听见歧王妃那通通通的脚步声,刚想问身边小底,却听得殿下一声娇唱:“谨祝圣寿无疆!”低头一看,不是那母夜叉似的徒单惠,却是娇小可人的丽婵。完颜亶从未见过完颜亮这位二娘子,没想到她这么美丽,那皮肤虽然不甚白皙,但晶莹细腻,如凝脂一般,匀称的身躯,婷婷纤纤,嫣然一笑,脸上一对酒窝若隐若现,真是千般娇媚,万般风情,令完颜亶神魂飘荡,可他是皇上,又是大伯子,不好过于亲近,只好命代国公主陪伴丽婵下去饮宴。 宴罢,代国公主送丽婵出宫,迎面却碰上喝得醉醺醺的完颜亶,丽婵躲避不及,只好跪下,说:“谢皇上赐宴。” “自家人何用客套。”完颜亶醉眼乜斜,色迷迷地看着丽婵,竟然伸手将她扶起,“天色尚早,王妃也不必急于出宫。朕有一奇珍异宝,乃辽主延禧献出的百穴珠,珠上有百穴,穴中常有珍珠产出,堪称人间少有,王妃可愿见识见识?” 丽婵不敢推辞,想与代国公主同去,一回头,那代国公主早没了踪影,就连宫人也都躲了出去,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打算夺路逃走,怎奈被皇上拖住衣袖,挣脱不得。完颜亶生拉硬扯,把她拖入寝宫。丽婵身单力薄,哪里挣得过完颜亶,只得跪下哀求皇上看在老太师的份上,放过她。完颜亶□□烧心,哪里听得进去,仗着酒劲儿,如老鹰抓小鸡般把丽婵抓起,按在龙床上。丽婵连哭带喊地拼命挣扎,可是一点儿用也没有,身上的衣服三下两下就被扯下,露出堆绵积雪般的玉体,完颜亶热血沸腾,骨酥肉麻,如泰山般压了上去 丽婵回到家里,又惊又怕,又羞又恼,也不敢对人说,只是晚上见到完颜亮时,忍不住落泪。完颜亮问她“为何哭泣?”她好似哑巴吃黄连,苦在心头,嘴里却说不出,只是推托“今日路过我家的寨子,便想起了厄宁,因而伤心。” 出嫁的女孩儿想厄宁,这很正常,完颜亮不再疑惑,安慰她说:“如若想家,就回去看看吧。” 第二天,完颜亶酒醒了,自知把事情做错。完颜亮是什么人,那是养父老太师的儿子,自己手足兄弟,朝廷的股肱之臣啊!他真希望丽婵因为胆小怕羞,不敢把这事儿说出去,但又怕有个“万一”,所以,见了完颜亮,不禁有些羞愧,便拐弯抹角地向他道歉,“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朕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还要你多多原谅。” 完颜亮不是糊涂人,听出这话里有因,再一联想昨日丽婵的哭泣,便明白了□□分,回家去问丽婵,丽婵开始不敢说,但经不住完颜亮一再逼问,她眼泪一对一双地往下掉,抽抽噎噎地把把她如何进宫,如何被完颜亶欺辱的事讲了出来,气得完颜亮把手中的茶杯捏得粉碎。 丽婵怕完颜亮一时莽撞,惹来杀身之祸,赶紧跪下,哭着哀求完颜亮要忍耐,如若不忍,她只有一死,说着便要去撞墙。完颜亮慌忙拉住丽婵,嘴里说:“我忍,忍”心里却想,“现在还不是与那昏君掰脸的时候,中国有句老话,‘小不忍则乱大谋’,我还是先咽下这口恶气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泪洒野狐岭 俗话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完颜亮刚刚咽下爱妾被完颜亶强行奸污的羞辱,紧接着又要经受丧亲之痛——他的阿民,太师完颜宗干随圣驾巡幸燕京,回来途中,病死在野狐岭。 惊闻噩耗,完颜亮恨不得一刀捅死完颜亶。都是这个不成器的小皇上,把他的阿民活活地累死了。完颜亮与阿民同殿为臣,他亲眼看见完颜宗干为了大金国的江山社稷,呕心沥血,日夜操劳。 完颜宗干击败了对手宗翰和宗磐之后,便施展拳脚,把他在吴乞买时期就艰难起步的政治改革,全面铺开。天眷二年,完颜亶下了诏书:“可则循,否则革,事不惮于政。”除了设仪礼制度,兴办乡学,举行科考,治历明时,改变了女真人不知纪年和记时的历史外,宗干不顾宗室大臣的反对,废除了女真人的孛堇制和勃极烈制,加强了中央集权,并采用汉官制,定了官名和服色。废除齐国,以及燕京枢密院,设立了行台尚书省,废除了辽东汉人c渤海人猛安谋克承袭制,将猛安谋克大批南迁,实行“计口授田” 这一系列措施使得吏清政简,百姓乐业,大金国呈现出从来没有过的太平富足的景象。可是完颜宗干却由于过度劳累,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先是腿脚不太灵便,完颜亶赐他拐杖,诏他策杖上殿,入朝不拜。后来又赐他辇舆并设座奉事。 燕京建立行台尚书省之后,皇上应该去巡幸。完颜宗干对完颜亶还不太放心,不敢放手,生怕错眼不见,就会出现闪失,也要随驾前去。完颜亮本来不同意他去,怕长途跋涉,过于劳累。可是完颜亶离不开宗干,没有老太师在身边坐镇,他做什么心里都没底。到了燕京,又是查访民情,又是会见行台省的官员,把宗干累得病倒了,从现代医学的角度看,可能是脑中风,半边身子不能动弹,说话也不太利落。完颜亶吓坏了,急忙结束燕京之行,起驾回上京,走到野狐岭,宗干病情加重,完颜亶只得停下来,在背风向阳的地方扎下御营。 完颜亶见宗干已经昏迷,不知如何是好,急得直掉眼泪。倒是悼平皇后还有一些见识,她劝慰道:“皇上不能只是啼哭啊,我们得赶紧为老太师祈福禳灾啊,或许他老人家能够躲过这一劫呢。” 完颜亶点点头,可是在这荒山野岭,上哪儿去找寺庙啊?就连女真人的萨满也不好找啊。殿前点检说,他在来时看到北坡有座山神庙。完颜亶听了如同遇见了救星,亲自跑去烧香叩拜,还按照女真人的习俗,往山神老爷的嘴唇上涂羊血,也不管山神是不是喜欢。 悼平后又说,还得大赦罪囚。完颜亶赶紧叫人拟旨,把方圆百里之内的死刑犯人都释放了。 能做的都做了,可是宗干仍然昏迷不醒。完颜亶除了坐在他身边哭泣,再也无计可想了。他紧紧握着宗干的手,脸对脸地呼唤着“太师!”大滴大滴的泪珠滴落在宗干的脸上。 完颜亮闻讯火速赶来。他一进御营,就看见阿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蜡黄,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呼吸微弱得几乎不能察觉,他心里一阵剧痛,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捏了一下,他回头看看已经哭成泪人般的完颜亶,眼中的泪珠也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一见刚强的完颜亮都掉泪了,悼平皇后赶紧装腔作势地哭嚎起来,满屋的侍女小底连同门口的护卫都跟着真真假假地大哭起来,哭声惊得野狐岭的禽兽到处乱跑。 完颜亮眉头紧皱,他不需要这虚假的悲伤,心想:“这是哭的时候吗?我阿民不是还没死呢吗?”他知道眼泪救不了阿民,赶紧收住眼泪,回头叫他随身带来的汉医给阿民诊脉。同时,他也清楚,阿民恐怕逃不过这一劫了,便吩咐殿前点检,派人去准备后事。他沉着c冷静,与只知哭泣的完颜亶正好反了个个儿,好像他是皇上,而完颜亶却是孝子。 汉医总归是有些手段,他连针灸带灌药,终于把宗干唤醒了。宗干睁开眼,悼平后还亲自喂他吃了两勺稀粥。宗干吃完粥,抬头看看完颜亮,又看看完颜亶,满眼的悲戚,满眼的眷恋。完颜亶哭着问及家国之事。宗干已口不能言,他眼睛一直盯着完颜亶,两行老泪,缓缓流下,他伸出枯树枝般的手,在完颜亶的手心上画了几下。完颜亶感觉到那是个“明”字,他问宗干:“太师希望朕做个明君?” 宗干微微点了点头。 完颜亶又问:“朕可依靠何人?” 宗干抬眼看看完颜亮,完颜亮心里怦然一动,以为阿民要推举自己。谁知宗干又伸出手在完颜亶手心画了几下,完颜亶觉出是个“弼”字,他泪眼婆娑地问:“可是梁王?” 宗干又微微点点头。 完颜亮张了张嘴,想问阿民要对家人说些什么,可是宗干的手一松,似乎是疲倦了,轻轻地合上眼睛,睡着了,可是他鼻息间的那股气已经断了。 完颜亶大叫一声“太师!”立刻放声大哭起来。 完颜亮脸色苍白,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心中既难过,又有些失望,他知道阿民回光返照,就是为了向完颜亶做最后的交代,他不放心的只是完颜亶,他甚至没有多看他的亲生儿子一眼,他把残存的力气都用在了完颜亶身上。完颜亮也不怪阿民,知道他心里只有国,没有家,只不过他觉得阿民花费那么多心血,辅佐的却是一个庸君,有点儿不值,而自己当皇上的梦想,也随着阿民的故去而破灭了,因为除了阿民,任何人也不会保辅自己了,而且一旦被人知道自己有这等非分之想,也会招来杀身之祸。 完颜宗干薨了。 完颜亶辍朝七日,亲自致祭,在灵前恸哭。那天是庚戍日,太史奏道:“戍c亥不宜哭。”完颜亶不听,反而训斥说:“朕幼冲时,太师有养育之恩,保傅之功,又是至亲骨肉,安能不哭?君臣之义,骨肉之情,岂可避之?” 完颜亶回到上京,立刻到太师府去看望徒单氏,并亲自安排殡事。完颜亮扶柩到上京,完颜亶又前去哭了一回。下葬时,他亲临现场,又恸哭一场。一连几日,完颜亶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就连他的生日,也不举乐,也不庆贺了。他整天呆在后宫,不是借酒消愁,就是默默垂泪。 完颜宗弼回朝吊唁太师,他见完颜亶这样萎靡,心里很不耐烦。忍耐过七日之后,他上殿对完颜亶说:“皇上可是真心追念老太师?” 完颜亶不悦,心里说,“这是什么话?难道朕是做给谁看不成?”可是他嘴里却说,“朕当然是真心追念老太师。” 宗弼说:“既然皇上真心追念老太师,就应该像老太师期望的那样,做个有道明君。如果只顾悲伤,太师九泉之下也会不安的。” 完颜亶半晌无语。 宗弼追问:“难道皇上不想做个明君?” 这种话也只有位高权重的完颜兀术敢说出口,完颜亶心里一凛,他明白宗弼的话外之音,赶紧说:“朕定要做天下第一明主。” “这就对了!”宗弼露出了笑容。 完颜亶不敢懈怠了,打起精神料理国事。好在外有都元帅完颜宗弼为他东挡西杀,南征北战,内还有宗强c塞里等一批老臣,操持朝政,就是宗干推行的汉制,也在完颜亮等人的主持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内政外交仍然不用他过多的操心。他的生活又像往日一样,无忧无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为君之道 完颜宗干精心打造完颜亶,别的方面没什么效果,但在汉化方面,却成果显著。最明显的是,他与前两任君主相比,更像个皇上了。 □□乃至太宗时期,君臣之礼不严,虽有君臣之称,而无尊卑之别,乐则同享,财则同用,房屋c车马c衣服c饮食之类,君臣俱都一样。 京城制度也极不完备,□□时期,没有城廓,君臣星散而居,皇上住的地方叫皇帝寨,国相住的地方叫国相寨,还有什么太子庄c公主庄什么的,各寨房屋制式俱都一样,皇上独享的只有一座“乾元殿”。所谓“乾元殿”,其实就是一座大屋子,四周栽上柳树作为“禁围”,屋里绕着墙壁都是大炕。平时无事就关着,有事打开,君臣杂坐在炕上,后妃们在地下端茶倒水,侍奉饮食。阿骨打曾经说过:“我家自上祖相传,只有如此风俗,不会奢饰,只得个屋子,冬暖夏凉,更不必修宫殿,劳使百姓。” 太宗时把皇帝寨升为会宁府,建为上京,但城邑宫室也很简单,只相当于中原的州县廨宇,居民往来,车马杂沓,门前门后尽为出入之路,概无禁制。春天击土牛,不分士庶长幼都可以到殿侧观看。在内庭或遇雨雪,后妃们都不穿鞋袜,光着脚丫子来回行走。皇上有时也到臣子家去,与臣子携手握臂,咬头扭耳,高兴了还同歌同舞,亲密无间,各无觊觎之意。 可是完颜亶继位以后,情况就渐渐变了。 完颜亶小时候,金人已经入寇中原,他跟燕人韩昉及一些中原儒士学习汉文化,虽不能明经博古,却也稍解赋词翰墨,而且喜欢雅歌儒服,分茶焚香,弈棋战相,尽失女真本态。 他当了皇上以后,左右儒士天天进言,从宫室之壮c服御之美c嫔妃之盛c燕乐之侈c乘舆之贵c禁卫之严c礼仪之尊c府库之限等等方面,把中国皇帝的为君之道都教给了他。在这方面,宗干不但不反对,反而还为他设立了仪卫将军,开始有了内廷之禁,有了禁止亲王以下官员佩刀入宫等维护君严的制度。他在宗干的支持下,大修楼堂殿阁,广选嫔妃c卫士,也学宋国皇帝,出则清道警跸,入则端居九重。大臣们平时和他见面都难,只能瞻望墀阶,君臣之间洞分霄壤了。 闲暇无事,他除了读书,还有几件在皇后和一些守旧的大臣看来有点儿不良的嗜好: 其一是喜穿汉服,他有事没事,常常穿着宋国的服装在金宫中走来走去。 女真人初入中原,就被宋国发达的经济文化所吸引,他们最先接触的就是服饰,那么精美c鲜艳c华丽,就连普通百姓的粗布衣服,做工也不含糊,相比之下,女真人粗制滥造的皮毛和青c白两色,无有一丝花纹的布衣,就显得丑陋不堪,年青人都自惭形秽。金主怕他们被汉化,下令不许姓汉姓,穿汉服,违者杖八十。后来又发布“剃发易服”令,连汉人都得剃顶发,穿左衽的衣服。顶发稍长或大小不合样式即被处斩,甚至连穿犊鼻裤(短裤),也被指责为着汉服,也要处斩。可是这一切都挡不住青年人对文明和时尚的追求,宗翰去世才几年,连金国的皇帝都穿起了汉服,难怪那些守旧的大臣看不惯,他们讥讽完颜亶,说他“俨然汉家子”,完颜亶也不客气地回敬说他们是“无知夷狄”; 其二是嗜酒,他太喜欢喝酒了,高兴了喝,不高兴也喝,一天不喝都不行,而且不醉不罢休,把大臣们都喝腻歪了,一听皇上要喝酒,都是能躲就躲,能溜就溜,实在躲不过去只好陪着,还想方设法找理由溜走; 其三是好色,这也是所有皇帝的通病吧。之前,□□c太宗后宫嫔妃寥寥无几,而且也没有名号,完颜亶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还不满足,他说金宫中不缺女人,缺美人,想到民间去广选嫔妃,可是皇后反对,常常制肘他,这叫完颜亶心里很不舒坦,所以就更要喝酒了,借酒消愁吧。 完颜亶喜欢汉服,更喜欢汉人君主穿的“龙袍”,觉得那样的服装才能显示出皇上的尊严。他叫裁缝按照宋国的皇上的服饰样式做了通天冠c降纱袍,做好后要试穿,他心里一高兴,就叫寝殿小底大兴国把完颜亮等人找来。 完颜亮来时,完颜亶刚喝完酒,正在兴奋地向左丞相秉德和驸马都尉唐括辩炫耀他的通天冠和绛纱袍。见完颜亮来了,便说:“啊,爱卿,你来了。你随都元帅伐宋多年,熟悉宋朝礼仪c服饰。你看我这通天冠c降纱袍,可比得上宋主? 完颜亮见完颜亶两眼通红,知道他已有几分醉意,不敢随便应付,就十分郑重其事地说:“臣斗胆请皇上穿戴起来,臣也好有个比较。” 这话正和完颜亶的心意,连声说 :“好!朕就先穿给你们看看。”便戴上通天冠,穿起绛纱袍,像个服装模特似的,展示给几个臣子看。 完颜亮夸赞道:“这一定是宋宫裁缝的手艺,与宋主之冠服并无二致,而且我主穿起来比宋主更显威严。” 秉德c唐括辩随声附和:“是比宋主威严。” 完颜亶哈哈大笑:“你们说好,就一定是好的,朕相信你们的眼光。”说着他大模大样地端坐在龙椅上,好像感慨万千,“朕今日初御冠服,更觉为君之不易。朕要做天下第一明主,全靠众爱卿辅左。” 完颜亮c秉德c唐括辩一齐跪下,说道:“臣等愿尽心竭力辅左我主,虽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完颜亶更加欢喜,说:“众爱卿快快平身!朕知卿等忠心耿耿,臣贤君明,朕一定会成为明君的。你们认为自古以来,谁是第一明主?” 秉德说:“第一明君,当属唐朝太宗。” 完颜亶点头称是:“朕喜阅《贞观政要》。其书虽简,其意颇深。太宗称得起是一代贤君。那么明皇何如?” 秉德说:“唐自太宗以来,惟明皇宪宗李璟惟正是行,故能成开元之治。” 唐括辩说:“可惜明皇有始无终,末年怠于万机,委政李林甫,以致天宝之乱。” 完颜亶赞同:“是呀,如明皇苟能慎终,则贞观之风不难追矣。那么,周成王如何?” 秉德答道:“古之贤君。” 完颜亶说:“成王虽贤,乃周公辅左之力。后世疑周公杀其兄,以朕观之,为社稷大计,亦不当非也。” 说完他冷不丁回头看了完颜亮一眼,吓得完颜亮一哆嗦,以为他别有所指,赶紧转移话题,说:“我金之□□亦是一代贤君。□□数年之间,算无遗策,兵无留行,底定大业,传之子孙,呜呼,雄哉!”说罢,竟然激动得有些哽咽。 完颜亶大为感动,说:“爱卿念念不忘先祖之功,真乃我大金之忠臣。朕将加封你” “谢主隆恩。”完颜亮不等他说完就叩头谢恩,完颜亶笑了,“朕今日高兴,众爱卿陪朕痛饮几杯。” 三个臣子心里暗暗叫苦,本以为今天皇上有兴致谈古论今,能够干点儿正事,没想到还要喝酒,圣命难违,只好舍命相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兀术遗言 太师宗干去世后,完颜亶过了几天太平的日子,可是没多久,就传来挞懒的儿子胜花都郎君带领蒙古人侵犯金国边境的消息,他又坐立不安了,赶紧派人去汴京召回完颜宗弼。 挞懒,汉名昌,就是那个收买秦桧夫妇,害死岳飞的人。 他本是□□时期的老臣,立过不少战功,深受宗干c宗弼的信赖,宗翰死后,被提升为左副元帅。没成想,这位在战场上生死不怕的主儿,却经受不住金钱的诱惑,他也像秦桧一样,接受交通贿赂,成了卖国贼。 当初立刘豫为藩王,就是他接受刘豫重金贿赂,运动宗翰,因而成事。刘豫只会横征暴敛,欺压百姓,与宋作战,屡战屡败。宗翰死后,宗弼伪称“济师”长驱至汴,将刘豫抓住,囚在金明池,宣布废除齐国,改置行台尚书省。 谁知挞懒又受宋人贿赂,趁宗干c宗弼在外的时候,和宗磐一起上一奏章,要割河南c陕西与宋,完颜亶没有主意,在宗磐的威逼下准奏了。宗弼知道后气得暴跳如雷,立即奏请诛挞懒,并亲自带兵夺回了河南c陕西两地。挞懒自知罪责难恕,便和宗磐一起谋反,失败后,欲逃亡宋国,被宗弼追到祁州杀死。 谋逆罪株连九族,挞懒全家几十口人都被杀了,只逃出胜花都郎君一人,他跑到克鲁伦河流域,投奔了蒙古人哈不勒的部落。 蒙古民族,就是唐朝的室韦分部,一直居住在斡难河c克鲁伦河两流域,游牧为生。初属辽,继属金,到哈不勒这一代已有数千人。胜花都自夸武艺高强,鼓动哈不勒造反,名义上是帮助哈不勒夺大金国的江山社稷,实际上是借兵报仇。那哈不勒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一听能夺金人的天下,乐得一蹦三尺,立即封胜花都为兵马大元帅,派了数千兵马来攻打金国。 完颜亶吓坏了,赶紧把宗弼从汴京调回来,让他带兵前去追剿。 蒙古人,女真人称之为“盲骨子”,人强马壮,比女真人更强悍,更善骑射。他们身长约七八尺,常常生吃麋鹿,不食烟火,所以视力极好,孩童都能做到百步穿杨。蒙古马更是骏捷,日行千里,快如风疾如电。他们与金一江之隔,常常过江为寇,金人派兵一打,他们就跑过江去,无踪无影,叫金人无可奈何。 哈不勒也是这个游击战法,宗弼屡次出战都不能取胜,没奈何,只好讲和,册封哈不勒为蒙兀国王,把西平c河北三十七团寨割让给他。那哈不勒其实也惧宗弼,知道不能战胜金兵,与其这么耗着,不如见好就收,就不顾胜花都的反对,同意罢兵。 宗弼班师回朝,一到家就病倒了。他是累的,也是气的,自己戎马半生,横扫中原,却险些败给胜花都这个无名之辈,一世英名,几乎毁于一旦,真是又愧又恼,一连七天没有上朝。 完颜亶听说老元帅病了,心一沉,他真怕宗弼万一有个好歹,他就没主心骨了,急忙带着完颜亮前来探望。 宗弼一见皇上,长叹一声,说:“臣愧对皇上,请皇上容臣致仕。” “致仕”,就是退休,完颜亶一听这话就哭了:“老太师临终将朕托付给老元帅,老元帅若要致仕叫朕依靠何人?” 宗弼眉头拧成个大疙瘩,他最看不惯完颜亶哭哭啼啼的样子,完全不像个女真男人,这怎么能够当好皇上呢?他面带不悦地说道:“臣不能跟随皇上一辈子,臣若是死了,皇上又该如何啊?” 一听这话,完颜亶哭得更加伤心,仿佛宗弼真的要死了一般。 完颜亮在一旁说:“老元帅如若身体欠安,可坐镇指挥,冲锋陷阵的事,自有小辈承担。” 完颜亮从小就在宗弼帐下当兵,他的聪颖,他的强悍,深得宗弼的喜爱和赏识,又加上宗弼和宗干本属一派,他对这个侄儿更是另眼相看了,他说:“迪古乃可为副帅,臣带他一带。另外臣请求兼修国史。” “兼修国史?”完颜亶不明白宗弼是何用意,一个戎马一生的武将怎会想到要舞文弄墨?况且,金国的历史太简单了,□□之前,没有文字,口口相传的历史,戏说多于真实,没有什么可写的。建国以后,皇帝不过三个,年号只有收国c天辅c天会c天眷c皇统,将满一把,大事只有统一女真各部c灭辽c征宋,都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这样的国史,叫一个史官,用一天半天的就可以写完,值得都元帅亲自挂帅吗? 完颜亮似乎能理解宗弼的用意,自告奋勇地说:“老元帅修国史,亮愿助一臂之力,亮可借机向老元帅学学战略战策。” 宗弼笑了,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他从完颜亮身上,他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心想:“有这样的后辈,金国还大有希望啊!” 完颜亶见宗弼不再提致仕的事,也放心了,他说:“朕带来一坛好酒,愿陪老元帅畅饮。” 宗弼说:“老臣有病在身,不能饮酒,还是喝茶吧。臣有江南的西湖龙井,请皇上品尝” 品茶期间,完颜亶又忍不住问宗弼为什么要兼修国史? 宗弼没有直接回答,却讲起了自己的戎马生涯。回忆起那烽火连天的岁月,宗弼感慨万千,而完颜亮却仿佛看到宗弼当年那勃勃英姿。 在对辽作战时,年青的宗弼跟随都统完颜杲出青岭,都统命他与宗望率百骑追逐辽兵。宗弼箭用尽,遂夺下辽士兵的枪,独杀八人,生擒五人 伐宋时,宗弼跟随右副元帅宗辅,从江宁奔越州,下钱塘江,攻杭州,又上明州,一路追袭宋主赵构,一直把他逼入大海 可是,尽管金国铁浮图(重骑兵)和拐子马(轻骑兵)使宋人闻风丧胆,宗弼也不是常胜将军。在跟随宗辅定陕西时,与张浚战于富平,宗弼身陷重围,副将韩常眼睛中箭,他拔去箭,用土塞住血淋淋的创口,跃马奔呼,与宋军搏战,才将宗弼救出 在镇江,遇韩世忠c梁红玉夫妇以舟师扼守江口,宗弼舟小,遂自镇江溯流而上,世忠来袭,宗弼夺得大舟十艘,于是,宗弼循南岸,世忠循北岸,且战且行。世忠艨艟大舟数倍于宗弼军,出没在前后数里,击柝之声,通宵达旦。世忠用轻舟来挑战,一日数次,把宗弼逼进黄天荡。眼看无法逃脱,幸得一当地人献计,从老鹳河故道挖开三十里,直通秦淮,一日一夜挖通,宗弼才回到江宁。 后来,挞懒派人到江宁支援宗弼,宗弼又从江宁渡江北上,与韩世忠战于江渡。世忠分舟师绝江流上下,在左右掩击之。宗弼见世忠舟上皆张五緉,便选神射手,乘轻舟用火箭射宋舟,舟上五緉中火箭皆自焚,烟滔满江。宋军全部被歼,世忠仅能自免。 宗弼夺回被挞懒割让的陕西c河南之后,又伐江南,渡江后,写信责让宋人,宋人回信乞加宽宥,宋主乞求:“先敛兵,许敝邑,愿身列藩辅,世服臣职。”宗弼借机画淮水为界,暂息战火。这是宋金的第二次议和,也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二次南北朝。 “为什么不夺取临安,灭了宋国呢?”完颜亮不无遗憾地说。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们的。大金国现在的实力远不及宋,能让宋臣服,与宋隔江而治,已是侥幸,我们没有力量统一中国,独霸天下。”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完颜亶问。 “休养生息,自谋发展。” “可是,”完颜亮不服气地说,“我们不是已经打下大半个中国吗?长安c洛阳都在我们手里,我们就是正统。” “那是宋人没有抵抗。当初我们不想也不敢入侵中原,太宗爷也不想当宋国的皇上。取胜宋国纯属偶然。粘没喝当初伐宋时,河南空无一人,我们用小舟渡过黄河,一舟不过载数人,五日才渡完。如果宋用三千骑兵守黄河,我们就渡不过去了,怎能长驱直入,直逼汴梁城下?孤军深入,是兵家大忌,宋军要是切断我们的后路,灭亡的就不是宋,而是金了。” “我们统一了女真各部,又灭了辽,难道就不能一统天下了?”完颜亮问。 “辽的灭亡是因为升平既久,人不习战。延禧荒淫,不谋自治之术,反而认为金人小国不足畏。今年出兵不利,溃散而回,明年出兵不利,溃散而回。所募之兵都是乌合之众,不能用。至于宋嘛,别看他们屡战屡败,可是他们的实力比我们强过数十倍,宋有很多优秀的将领,比如岳飞c韩世忠c张浚当时赵构如果任用贤人,趁势撼动中原人心,复故土易如反掌。” 其实,最初,宗弼也是奉行侵宋灭宋的国策的,他几次大规模征讨江南,就是为了统一中国。但他长驱江南回来后,看到宋的势力还强,逐渐将主战变为主和。为此还和宗翰发生了矛盾。那时宗翰是元帅,他是监军。副帅挞懒要再伐江南,宗翰坚持“可伐”,宗弼阻止说:“江南卑湿,今士马困惫,粮储未丰足,恐无成功。”宗翰讥讽他:“都监偷安尔?”两个人不欢而散。 “以后不要轻言伐宋,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富国强兵,壮大自己。” 宗弼停了停又说,“为君者要兼爱南北之民。不能以讲和为弱,以用兵为强。与宋画淮为界,也并非是怯于用兵,敌国交恶,天下受弊。如欲天下无事,须南自南,北自北,偃兵息民,讲信修睦。” 正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宗弼的这番话,完颜亶体味出的是“和”,所以,他在位期间,没再发动侵宋的战争,与宋一直和平共处。而完颜亮感受到的却是“豪迈”,女真人雄兵强将,所向披靡,激发了他统一中华的雄心,他想,大金国强大以后,一定要再入中原,灭了宋国。 “可是”完颜亶忽然有些担心地问,“如若宋国败盟,又将如何处置?” 完颜亮说:“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只有打了。” 完颜亶问:“若是打不赢呢?” “若是打不赢么” 宗弼略一沉吟,完颜亮却抢过话头,满不在乎地说:“没有打不赢的事,就凭” 宗弼摆摆手,打断了完颜亮,一字一句地说:“若是打不赢,可使天水郡王桓安坐汴京。” 他声音不大,却如石破天惊,把完颜亶甚至骄横的完颜亮都给镇住了,不由得暗暗称赞“真是神机妙算!不愧是梁王啊!” 天水郡王桓就是宋钦宗赵桓。他是宋国没退位的正牌皇帝,而赵构充其量是个“代理”,只要赵桓在,他赵构就别指望转正。而让赵桓安坐汴京,赵构就连“代理”的资格也不具备了,如若败盟兴兵,就是叛逆。就因为赵桓牌正,所以岳飞等一干臣子,一门心思要收复中原,迎回二圣,曾在金国作卧底的宇文虚中竟然企图携赵桓逃回宋国。他们虽是忠臣,却不懂得赵构的心思,但宗弼懂,他知道,赵桓是挟制赵构最有力的秘密武器。 宗弼将这些想法归纳成两句话:一是坚持南北和好,以发展北方经济;二是擢用宋人,推行汉制,并把它写进国史,作为临终遗言。 数月之后,宗弼将一本誊写得工工整整的《□□实录》奉到完颜亶眼前。 “四皇叔辛苦了!”完颜亶见宗弼脸色蜡黄,形容消瘦,一股热泪涌上眼眶,他不称元帅称皇叔,更是把完颜宗弼当作了至亲的人。他命人焚香更衣,恭恭敬敬地接过了这珍贵的,大金国第一本国史。 宗弼跪下,将国史呈交到皇上手中,又忧心忡忡地说:“还有一本兵书,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写完” 完颜亶将国史交给殿前点检,回身扶起宗弼:“皇叔不要过于辛苦,还是好好将息几日吧。” “臣来日无多,这些经验于你们有用,臣不能带到阴间去。臣到阴间也不当都元帅,也不打仗,带去也没有用。” 宗弼咧开嘴,想笑一笑,但难掩的病容,却使他的笑容更让人心疼,完颜亶眼里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悼后干政 这一天早朝,廷议“迁辽阳渤海人的部分猛安谋克户去屯燕南”一事,这也是继续宗干推行的猛安谋克南迁的策略,其目的既是为了控制华北地区的汉人,也是为了削弱宗族贵族的势力。完颜亶下旨命左丞相秉德和左司郎中三合负责这件事。 下了早朝,完颜亮陪皇上喝了几杯酒。回家之前,又顺路到宁德宫去看望皇后——这似乎已经成了习惯,他和悼平后的关系越来越近了,悼平后已经把他划归了“后党”。 一见面,悼平后就问他,“是从皇上那边来吗?” 完颜亮说:“是。” 悼平后问:“皇上是不是挺高兴?” 完颜亮说:“是。” “他当然高兴了。”悼平后含酸带刺地说,“昨个儿又有几个大臣进谏,要皇上选后宫,以广继后嗣” 完颜亮小心翼翼地说:“皇太子体弱,皇上一直为继嗣的事担忧。” 悼平后满脸不高兴:“那有什么可愁的?皇上也不是没有皇子。就算济安身体弱些,他还小啊,好好将养将养,长大就好了。皇上不过是想借这个茬,再选几个妃子罢了。偏偏就有那么几个人,特别是右丞相赛里,想讨好皇上,千方百计地投其所好。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和他们一个鼻孔出气。” 完颜亮赶紧表态:“哪能呢,臣始终是站在皇后一边的。” 悼平后心里得意,却还要指桑骂槐:“想靠讨好皇上来升官,当宰相,那可是打错了算盘珠子。” 正说着,忽然高寿星哭哭啼啼走进来:“娘娘与老奴做主,老奴活不了了。” 悼平后紧皱眉头不耐烦地问:“什么事?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高寿星说:“秉德与三合将军商议,要迁辽阳渤海人去屯燕南,把老奴也包括在内了。老奴再也不能在娘娘驾前伏侍娘娘了。” 悼平后立刻火冒三丈,“混帐!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她问完颜亮,“你知道这件事吗?” 完颜亮说:“臣只是略知一二。” 悼平后命令:“讲!” 完颜亮说:“据臣所知,是皇上与三合将军c秉德丞相” “你别说了,我明白了!”悼平后打断完颜亮的话,忿忿地说,“这是皇上恨我不死呀!高寿星跟我上金殿去。” 高寿星连连后退:“老奴不敢。” “怕什么?有我呢。” 高寿星知道“请将不如激将”,他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假意劝阻说:“娘娘还是让老奴去燕南吧,别因为老奴得罪了皇上” 悼平后更加恼火:“别人怕得罪皇上,我可不怕,走!” “娘娘,臣告退。”完颜亮见势不妙,转身想溜走。 “站住!”悼平后叫住他,冷笑道,“怎么,你也怕得罪皇上?” “不,不是”,完颜亮字斟句酌,“臣以为,臣以为,臣掺合此事多有不便” “有什么不便的,我就是要你做个见证。” “娘娘,还是让老奴去燕南吧。”高寿星继续激将。 “你要是去了燕南,我还有什么脸面统帅后宫?”说着,悼平后带着完颜亮和高寿星闯进皇上寝宫。 悼平后干政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了,完颜宗干在世时就开始了。 那时,宗干为了锻炼完颜亶,常常叫他独立处理一些政事。完颜亶天生的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又不能找别人商量,只好问悼平后。悼平后在女流之中也是有些见识的,她出的主意常常受到宗干的赞许。悼平后得意,完颜亶对她也越来越依赖了。悼平后平时无事可干,闺房寂寞,刚开始,完颜亶拿朝中事征询她的意见时,她一是觉得好玩儿,二是逞能。谁知这一来二去,她竟上了瘾,就是完颜亶不问她,她也主动参与,要是完颜亶有一件事不来问她,她就觉得抓心挠肝的。不过那时她不直接干政,而是把想法偷偷告诉完颜亶,通过完颜亶表达出来。就连当年希尹之死,她也曾插过一脚。 天眷一年,完颜亶曾巡幸燕京,按礼,皇帝应当服衮冕乘玉辂入城,悼平后想与皇上共乘玉辂,却被希尹拦阻了,希尹说:“在礼无帝c后同辂者。”他从维护皇权出发,动循礼法,伸张正理,却得罪了这位皇后娘娘。 有一次,宗弼离朝还祁州军中,百官为他饯行。希尹酒醉失言,称宗弼为“鼠辈”,气得宗弼在对皇后说起此事时,还流了眼泪。悼平后说:“你先走吧,容我禀奏皇帝。”她真的把这件事告诉了完颜亶。后来宗弼又几次密奏,说希尹“奸状已萌,心在无君,言其不道”,这才酿成这桩冤案。 宗干过世后,悼平后渐渐由幕后走向了前台。朝中有些趋炎附势的人渐渐看出了门道,纷纷倒向了悼平后,形成了所谓的“后党”,完颜亶想摆脱她也不能够了。况且完颜亶也不是个干脆果断的人,悼平后三说两说,就能把他们君臣在金殿上商议好的方案给否决了。 这次也是一样,完颜亶把“迁燕南”的事安排妥当,还郑重其事地颁发了圣旨。谁知一回寝宫,悼平后就来问罪,完颜亶立马就妥协了,不但不迁高寿星一家,连整个南迁的事都撤销了。但悼平后并不满足,她一直坐在皇上身边不走,完颜亶明白她的意思是要斩草除根,拗她不过,无奈只好传旨:“宣三合c秉德。” 大兴国禀奏:“听说三合将军正在燕南。” 完颜亶看了悼平后一眼,悼平后面无表情,他只好下令:“派人到燕南,将他就地处死!” 大兴国说声“遵旨。”正要走,完颜亶一摆手,“慢,先宣完颜秉德。” 完颜亮急忙跪下,禀奏道:“皇上,臣愿保秉德丞相不死。” 完颜亶本不想杀人,见完颜亮愿保,赶紧就坡下驴:“怎么,你愿保秉德?” 完颜亮说:“求皇上念在秉德先祖粘没喝元帅,为保大金的江山,东挡西杀,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秉德丞相对皇上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他一死。” 完颜亶看一眼皇后,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便说:“好,看在平章政事的份上就饶他不死。来人,传旨将秉德重打三百杖。” 悼平后悄声对完颜亮说:“你到挺会送人情!” 完颜亮也悄声说:“难道不是娘娘的意思?” 悼平后得意地笑了。 他们从寝殿出来,悼平后还不忘夸赞完颜亮:“平章不计前嫌替秉德讲情,真是大人大量。” 完颜亮说:“臣和左相之间的恩怨是私事,做臣子的不能因私废公。况且,左相又是娘娘的心腹” 悼平后笑了:“平章真是越来越会办事了。” 宗弼带病修国史,写兵书,一本《□□实录》记下了□□创业的艰难,一本《遗行府四帅书》留下了他用鲜血换来的经验c教训及对晚辈的希望。他最后写道,“吾昔南征,日见宋用军器大妙者不过神臂弓,次者重斧,外无所畏,今付样造之。”他还在遗嘱上画下了这两种武器的草图。只可惜,完颜亶并没有读懂这份字字千斤的遗嘱,让宗弼的心血白费了。 这一劳累更加重了病情,宗弼便带着遗憾逝去了,接着宗强等一些忠贞老臣也相继去世,大金国顿失擎天之柱,架海之梁。对完颜亶来说,更如同天塌了一般,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哭得昏天黑地,几日不能上朝。于是更加嗜酒,用酒精来麻醉自己,减轻心里的痛苦。 由于改革旧制,废除了女真人的勃极烈制,将猛安谋克大批南迁,就侵犯了一些宗室贵族的既得利益,只是有完颜宗干和宗弼在朝,谁也不敢公然反对。宗干c宗弼等去世后,反对之声也渐渐多了起来。本来朝中还有一些忠实的臣下,可是完颜亶不知道体恤。比如,有一次他与近侍们饮酒,饮到深夜,忽听有人喊“稽古殿失火!”完颜亶一惊,急忙起身要去探视。都点检辞不失上前拽住完颜亶的衣襟,奏道:“臣在此,陛下何患?不必亲往。”这本是忠君之举,却被完颜亶视作不恭,怒斥道:“你喝醉了吗,怎敢如此无礼?”第二天,仍然盛怒未消,打了辞不失五十杖,赶出宫去。事过之后,他又觉得辞不失忠心,把他召了回来。但这样的举动多了,那些近臣的心也就冷了,别说曾经反对他继位,被宗弼c宗干镇压了的那伙人,就是拥戴过他的宗室大臣,也有人心怀不满了。杀了三合之后,更是人心思变。完颜亶明白了大臣们的想法之后,心里平添了几分忧惧。 就在他万分痛苦的时候,他最钟爱的儿子济安又病了。济安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加上过于娇惯,更加弱不禁风,天气一有变化,他就得大病一场。这天正是大寒季节,一场大雪过后,气温骤降。济安太子受了风寒,高烧不退。 悼平后来到太子寝宫,只见济安小脸烧得通红,已经不省人事了,急忙叫人去禀奏皇上。完颜亶匆匆赶来,见太子这副模样,早已心凉半截,忙问:“太医呢?” 悼平后回答:“刚下了方子,太医亲自去配药了。” 完颜亶骂道:“都是些庸医!”他叫大兴国到城外张榜招贤,如有能治太子病的良医,赐黄金千两! 悼平后信佛,她说:“依臣妾之见,还是应该到佛寺求求菩萨。” 完颜亶点头:“嗯。朕亲自去求菩萨保佑太子平安。” 完颜亶和悼平后到寺庙去上香,流涕哀祷,跪求菩萨保佑。还要曲赦五百里内罪囚 可是这一切都没能留住济安,太子驾薨了! 完颜亶强忍悲痛,传旨谥济安为英悼太子,葬兴陵之侧,塑其像于储庆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醉杀大皇子 送葬回来,悼平后因过于悲痛,支持不住,先回宫了。完颜亶亲自将太子塑像安置在储庆寺。塑像十分精致,栩栩如生,济安那稚气的小脸上似乎还挂着笑容。完颜亶抚摸塑像,不觉悲从心中来。济安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浮光掠影地在人间走这么一遭,留下的却是不尽的思念,无限的痛苦完颜亶再也把持不住,放声大哭:“济安啊,我的儿!你为何而来,又为何而去?难道我们前世是冤家,你来讨债的吗?你存心让朕心碎吗?” 大兴国在一旁劝解道:“请皇上节哀。” 完颜亶哭道:“节什么哀?我的哀节不了啊,济安走了,我的心都疼碎了!太子薨了,我大金国后继无人了啊!” “皇上”,大兴国提醒道,“还有大皇子呢。” “大皇子?”完颜亶猛然想起,“你是说道济?是啊,是啊,朕还有一个皇子” 道济是宫中才人所生。按照金宫的规矩,皇子生下来先寄养在奶娘家里,稍大一些才能接回宫里养着。因道济的厄宁只是个正五品的才人,地位低下,在宫中没有话语权,悼平后又故意不提此事,所以道济十几岁了,还寄养在奶娘家里。 大兴国趁机奏道:“皇上,该把大皇子接回宫中了。” 完颜亶点头:“对,是该接他回宫了,他寄养外面多年了。”他叫大兴国传旨,封道济为魏王,其母为贤妃,养之宫中。 悼平后听说接道济回宫十分不悦,对着高寿星大发牢骚:“道济不是封为中京留守了吗?有直学士阿懒还有张玄为都提点和同提点,左右辅导他,还有什么不好,怎么又把他接回宫里了? 高寿星说:“现在大皇子是皇上唯一的皇子了,要不是庶出,皇上还许封他为太子呢。封他个魏王,那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嘛。” 悼平后撇一撇嘴,不屑地说:“他还想当太子?他得有那个德行!” “不是他想当”,高寿星说,“如果皇上没有别的皇子,那他就非当不可了。” 悼平后不服气,说:“他可是庶出。” 高寿星说:“如果贤妃当了皇后,他就不是庶出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贤妃是正一品,离皇后仅有一步之遥了,悼平后感到了威胁,恨恨地说:“我要除掉道济。” 高寿星摇摇头,说:“不可。除掉大皇子,皇上可就无后了。皇上要是以此为由,另选新皇后,娘娘您” 悼平后也觉得不能杀道济,她想了想又说:“那我就除掉贤妃。” 高寿星又摇摇头:“贤妃好除,但那可就和大皇子结仇了,要是他真的继承皇位,娘娘也有后顾之忧啊。” “是啊,这事儿是不可轻举妄动。那可怎么办好呢?”悼平后没有主意了。 高寿星凑近前小声说:“娘娘最好是借刀杀人。” 悼平后问:“借谁的刀?” “皇上” 其实悼平后和高寿星都是多虑了,女真人的祖制是立嫡不立庶,完颜亶根本就没有立道济为太子的意思,封他为魏王也不过是尽尽父子之情。他依然还沉浸在失去太师c都元帅和太子的悲痛之中。这三个人是他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失去他们,他既失去依靠又失去希望,整天失魂落魄,除了喝酒,他不能做任何事情。那些大臣可就遭罪了,整天陪他喝酒,几乎把胃都要喝出血了,可完颜亶依旧不依不饶。 这天完颜亶又在大宴群臣。看样子,已经喝了好长时间,群臣都有些疲惫,有的实在喝不下去了,就偷偷把酒倒在手帕里,可是完颜亶却依然兴致勃勃:“众爱卿,喝,喝!” 大臣们都不愿意陪皇上喝酒,但又不得不陪,而且谁也不敢劝谏,因为皇上喝到这个份上就失去了理智,什么荒唐的事儿都能够做得出来。 左丞相秉德性格耿直,心想,要是老这么喝下去,大金国可就要乱套了。他实在忍无可忍,但又不能直接劝皇上别喝了,他跪在地上委婉地启奏:“臣斗胆请皇上注意龙体安康。” “什么?龙体安康?”完颜亶斜眼看着秉德,“左丞相,你说话怎么净拐弯抹角,你就直说,不让朕喝酒就得了。” 秉德跪奏:“臣不敢搅了皇上的兴致。” 完颜亶拔剑站起,怒叱道:“你已经搅了朕的兴致了!” 完颜亮见状急忙起立:“皇上息怒,左丞相不是那个意思 “那他是什么意思?” “他是是是说,恭祝圣上龙体安康!” “那么是朕领会错了?” 完颜亶依然手持剑柄。 完颜亮跪下说道:“皇上没错,是左丞相没说清楚。” 完颜亶推剑入鞘,坐下,讥讽说:“完颜亮,你真是能言善辩。看来,那个右丞相还得封给你。” 完颜亮低头回答:“臣才疏学浅,担不起那个重担。” “你想抗旨不遵?”完颜亶霍地又拔出宝剑。 完颜亮吓得赶紧叩头:“臣不敢。” 完颜亶哈哈大笑:“谅你也不敢。好了,好了,朕不过是和卿等开个玩笑。众卿之意,朕明白。今既饮矣,明日当戒,明日当戒!来,众卿陪朕喝个痛快,喝!” 众臣只得跟着举起杯:“是,喝!” 完颜亶大醉而归,大兴国扶他上了龙床,他还连说,今天喝得不痛快,明天还要喝,秉德要是再敢搅乱就杀了他 这时悼平后来了,满屋的酒气熏得她差点儿呕出来,她皱着眉头问大兴国,今晚何人侍寝?大兴国回答说,皇上没下旨,今晚可能没人侍寝。 “那就叫贤妃侍寝吧——皇上醉成这样,也不能没人侍寝。” “贤妃?”大兴国有些吃惊,“贤妃不是病了吗?”他知道贤妃近来病情沉重,贤妃宫里人早就禀奏过皇上和皇后了。 “我去看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早就好了。”悼平后叫高寿星去传旨。 高寿星去了一会儿,回来奏道:“贤妃娘娘不能侍寝。” 悼平后故意提高嗓门儿说道:“她是不能侍寝,还是不愿侍寝?她儿子还没当太子呢,就摆起谱来了!” 完颜亶沉醉之中,听说贤妃竟敢抗旨,不来侍寝,拔出腰中宝剑就要去杀贤妃。 “请皇上看在魏王面上,饶她一回。”悼平后假意讲情,实际是在火上浇油。 “魏王?” 完颜亶果然被激怒,“她以为她儿子当了魏王,她就可以不伏侍朕了?” “皇上息怒,”大兴国不明就里,急忙过来平息完颜亶的火气,“贤妃病了,不便来侍寝。” “是呀”,悼平后继续添火加柴,“贤妃许是真的病了呢。” 完颜亶酒劲发作,越发恼火,“朕去看看她是真病还是假病”说着提起宝剑,摇摇晃晃来到贤妃宫中。 偏偏这时道济来看望他的厄宁,贤妃吃过药,刚刚躺下,道济就坐在炕沿上,拉着贤妃的手,询问病情。 完颜亶不等通报就闯进宫来,他醉眼朦胧,看见贤妃身边坐着个青年男子,就认定贤妃滥情,举剑就刺,事发突然,道济躲避不及,一剑刺中心脏,他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倒下了。贤妃见道济被刺倒,猛然跳起,扑向道济,只见道济脸色惨白,双眼紧闭,再一摸鼻孔,已经断气,她如同被人摘去了心一般,疼得她大叫一声“啊!”一口鲜血喷出,便昏倒在地。 众人都惊呆了。 完颜亶依然沉醉不醒,摇摇晃晃回宫去了。 贤妃被宫人唤醒,她一睁眼就看见躺在血泊中的道济,悲愤难抑,趁人不备,拔出道济身上的佩剑,朝自己的脖子一抹,鲜血迸出,贤妃倒在儿子的身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头鱼之祸 第二天,完颜亶酒醒,知道自己醉杀了大皇子道济,又悔恨,又心疼,追问大兴国,为什么不劝谏? 大兴国被逼无奈,只好说出是悼平后故意让贤妃侍寝,才惹出昨晚的祸事。 完颜亶明白了,这是悼平后是嫉恨贤妃有子,他心里恨死了悼平后,但一时也无可奈何。道济虽然庶出,但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啊,道济死了,他完颜亶可就真的无后了。 就在完颜亶正不知如何排遣心中的痛苦时,大兴国进来禀奏,说胙王千岁送来按出虎河里的头网鱼。 胙王,即完颜元,本名常胜,是完颜亶一奶同胞的弟弟。他是个小心谨慎的人,知道宫里人多嘴杂,是非多,平时老老实实呆在封地,没有圣旨宣召,决不到京城来,但又不敢过于疏远朝廷,怕皇上说他傲慢,或疑心他搞独立王国,所以也常常送一些时鲜的菜蔬来,以表忠义之心。 完颜亶见皇弟这么惦念自己,心情稍微开朗一些:“是吗?这么早就开河了?朕正想到按出虎河边去摆头鱼宴呢。” 大兴国说:“河还没全开,这是胙王派人凿冰打上来的。” 完颜亶下旨:“去请皇后娘娘过来吃头网鱼。” 大兴国说:“胙王也给皇后娘娘送过去了,娘娘已经吃过了。娘娘说请皇上与群臣共享吧。” 完颜亶十分不悦,心想:“朕还没吃呢,她倒先尝鲜了。”便吩咐大兴国在五云楼摆头鱼宴,并请胙王前来作陪。 头鱼宴上,完颜亶因为心里不痛快,一上来就连喝了三杯酒,空腹喝酒易醉,他醉了,情绪便亢奋起来,也不顾尊严,站起来举杯叫道:“胙王!” 胙王慌忙站起:“臣在。” 完颜亶又叫:“常胜!” 胙王回答:“臣在。” 完颜亶说:“你真是朕的好弟弟!亏你还想着给朕送头网鱼,朕敬你一杯!” “多谢皇上!”胙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完颜亶也喝下杯中酒,说道:“你还想着给皇后送去头网鱼,来,朕替皇后敬你一杯。” 胙王又一饮而尽,完颜亶又陪饮一杯。 “朕替群臣敬你一杯”。 胙王又一饮而尽,完颜亶又陪一杯。 “朕替后宫的娘娘们敬你一杯” 胙王一连干了好几杯酒,实在受不了了,便辞谢道:“皇上,臣不能再喝了,再喝就现丑了。” “怎么?你看不起后宫的娘娘们?”完颜亶很不高兴。 胙王辩解道:“不是,臣只是不胜酒力,不能再喝了。” “朕还能喝呢,你怎么就不能喝了呢?” “皇上海量,臣自愧不如。” “哪有女真人不能喝酒的,何况你还是个领兵打仗的将军,朕敬你,你就应该喝。” “臣实在喝不下了。” 完颜亶愠怒:“你想抗旨不遵?” 胙王说:“臣不敢。” 完颜亶命令:“那你就喝!” “请皇上恕罪,臣实在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胙王连连讨饶。 “你现在不是没醉吗?没醉,就得喝。” 完颜亶不依不饶。 “臣不能” 见胙王还想推脱,完颜亶恼了,拔出佩剑,架在胙王的脖子上:“你喝是不喝?” “臣喝”,胙王无奈只好接过杯,艰难喝下。 完颜亶大笑:“好,好!来人!与胙王换大杯!” 胙王本来就酒量有限,一连喝了这么多杯,已经超量了,再换大杯非喝得胃出血不可,他见事不好,趁完颜亶回身拿杯斟酒的机会,赶紧溜之大吉。 完颜亶转过身发现胙王溜走,气得大叫:“大胆常胜,竟敢不辞而别,唐括辩,你去把他揪回来!” 唐括辩只好领旨来到宫门外,见胙王正牵马想走,便叫道:“胙王千岁请留步!” 胙王回头见是唐括辩,便问:“驸马,有事么?” 唐括辩说:“皇上命我请王爷回去。” “回去?”胙王摇头,“皇上喝醉了,我要是回去,他非杀了我不可。” 唐括辩说:“王爷不回去,臣也不敢回去了,干脆,咱俩都溜了吧。等明天皇上酒醒了,咱们再进宫赔罪。” 胙王说:“也只好如此了。” 二人骑马出宫去了。 完颜亶在五云楼左等右等不见他们回来,便叫大兴国去看看,大兴国回来,小声告诉完颜亶,胙王与驸马都回府了。完颜亶大怒:“什么?都回府了?他们竟敢如此藐视朕,真是罪该万死!”他随手抓过旁边的户部尚书宗礼,“他们不喝咱们喝!” 宗礼战战兢兢:“皇上,老臣年迈,不胜酒力” “怎么,你也藐视朕?” “不c不c不敢。”宗礼话都说不利索了。 “那你就喝!” 完颜亶把酒杯端到宗礼的嘴边,宗礼无奈只好喝下。完颜亶又斟满一杯酒,送到宗礼嘴边,“喝!”宗礼吓得连连后退,完颜亶上前抓住他就往嘴里灌,酒呛到鼻子里,宗礼忍不住一拨楞脑袋,酒杯掉到地上,完颜亶怒不可遏,拔剑刺死宗礼。 众人谔然。 完颜亶仍沉醉不醒,举杯大叫:“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杖责驸马 第二天,一上早朝,完颜亶就宣驸马都尉,问他:“昨天朕叫你去找胙王,你找到哪儿去了?” 唐括辩慌忙跪下:“启禀皇上,昨个儿,臣一出门,胙王就没影儿了,臣没追上。”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复旨?” “臣以为,天太晚了,怕影响皇上休息,没敢回来打搅皇上。” “那今个儿呢?”完颜亶追问,“今个儿为什么还不复旨?” “这”唐括辩无话可答,只好叩头谢罪。 完颜亶冷笑一声,说:“你以为朕喝醉了?喝糊涂了不是?来人,打这个眼里没有皇上的逆臣一百杖!” 唐括辩急着说:“皇上,听臣解释” 完颜亶那里肯听他解释,说声“拉出去打!”就宣布退朝。 唐括辩被绑在行刑台上,行刑官说声“驸马爷,得罪了”,操起木棍就打。不过,这行刑官也是看人下菜碟,他们不敢真的得罪驸马爷,棍子高高举起却轻轻落下,这不是真打,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不然这一百杖下去,不筋断骨裂,也得皮开肉绽了。唐括辩是女真贵族,从小就骄横跋扈,谁敢动他一个指头?这一百杖打在身上不如说打在心上,让他尊严扫地,他暴躁地破口大骂,要不是被绑住,真想一脚把行刑官踹扁。 代国公主听说驸马被打,吓得一路哭着跑去找悼平后。等悼平后赶来,一百杖已经打完,唐括辩趴在行刑台上,好像动弹不得了。 悼平后恼了,大骂行刑官:“你们没长眼睛啊,不知道他是驸马吗?” 行刑官慌忙跪下,奏道:“臣是奉旨行事,还望娘娘见谅。” “狗仗人势的东西!”悼平后见事已如此,也不便多说,只好吩咐小底们,“还不把驸马抬回宫去!” 唐括辩被抬回宫里,悼平后又张罗找太医为他疗伤。悼平后和太医走后,代国公主还在那儿啼哭,她年纪小,没经过事儿,以为驸马被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她哭得唐括辩心烦意乱,忍不住骂道:“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把代国公主赶出去了,唐括辩一个人躺在那里,屁股虽然不疼,但是心疼,他越想越觉得这个驸马做得太窝囊。原本以为攀上这么个高枝儿,可以大展宏图了,不成想,皇上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儿,不让他带兵,也不给他权力,把他当作殿前小底般的指使,还动不动就骂他个狗血喷头,这会儿又开打了,这要是打顺手了,动不动就打一百杖,那日子可就难过了。正在他气得百抓挠心似的,不知怎么刹气好的时候,一个小底进来禀报说左丞相秉德进宫问候。 唐括辩这个时候最不想见人,特别是朝廷官员,生怕他们是来看笑话的,但这个秉德却不能不见,不是因为秉德是宰相,而是他和秉德有着过命的交情。唐括辩的阿民唐括重国是彰德军节度使,素来与宗翰交好,唐括辩和秉德也是好朋友。那还是他孩提时,有一次跟随大人去狩猎,忽然前面蹿出一只斑斓猛虎,他的马受惊了,把他掀到地下,眼看猛虎就要扑过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秉德飞马驰来,一箭射死猛虎,把他从虎口中救了出来。这一来,两家的关系又近了一步,唐括辩和秉德由朋友,变成了兄弟。秉德比唐括辩大几岁,是老大哥,唐括辩对秉德又崇拜又信赖,什么事都愿意听他的,今天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正想找他诉一诉呢,刚说一声“请”,秉德就进来了,他急忙起身迎接。 “快别起来!”秉德快步走到炕边,按住他,关切地问:“驸马怎么样了?” 唐括辩无故被杖,又羞又恼,摇摇头说:“唉,真真羞煞人也!” “驸马不必羞愧,”秉德安慰他说,“满朝文武哪个没挨过皇上的打,没挨过皇上的骂?就说我吧,去年,因把高寿星迁往燕南之事,不也挨了三百杖吗?” 唐括辩说:“是呀,对你,皇上还算开恩,只打了三百杖,那三合将军不是被砍了头吗?” 一提此事,秉德就忿忿不平:“这都是皇上让我们做的事,可是,皇后一不高兴,就把过儿都推到我们身上了。” “这个昏君!”唐括辩忿恨地骂道,“哪天他一不高兴,说不定把我们也杀了呢。” “小声点,这里耳目甚多。” 秉德轻声制止他,“改天请驸马过府,我们再细谈。” 唐括辩虽然不知道秉德要“细谈”什么,但秉德的话他句句都照办,过了两天,伤势一见好,他就去拜访秉德。 秉德把他拉到劾里c撒改,还有宗翰的灵位前,说:“我和皇上虽然同宗不同祖,但我家几代人都为大金国立过汗马功劳,要不是我先祖极力保举,他合剌能登上皇位?可是他翻脸无情,竟把祖父下了大狱,让他惨死狱中。还有希尹,他的功劳也无人可比,凭什么说他谋反,将他赐死啊?还有三合将军,他有什么错啊?竟然被杀死在任上!难道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将来都是这个下场吗?” 秉德声泪俱下,把唐括辩的心深深震撼了,过去他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想想,前有宗翰c希尹,后有三合,这些先例摆在那里,他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秉德见他沉默不语,知道他往心里去了,进一步说:“现在皇上喜怒无常,酗酒杀人,人人心怀畏惧,大金国前途堪忧啊!” “是啊!”唐括辩忧心忡忡地说,“可怎么办好呢?” 秉德见时机成熟,就挑明了说:“只有一个办法,另立新君!” “另立新君?”秉德的声音不大,却把唐括辩吓了一大跳,“弄不好这可是要掉脑袋啊!” “是。”秉德镇静地说,“造反亦死,不造反亦死,莫如举大事,或许有个活路。” 女真人都生死不惧,唐括辩更是个不怕事大的主儿,事儿越大他越兴奋,他激动地说:“好!但不知立谁为新君呢?” “你说呢?”秉德有心机,他先要试探一下唐括辩。 “我看宗本最合适。”唐括辩有心没肺地脱口而出,“现在宗族中数他势力最大。” 秉德心里其实是憎恨太宗诸子的,要不是宗磐,他祖父也不能含冤而死,但为了拉拢唐括辩,他不置可否,又说:“胙王常胜也可以算一个。” 唐括辩点点头,他心里本来就没谱,只不过认为宗本势力大,才提出立宗本的。 秉德进一步解释说:“胙王是□□嫡孙,名正言顺。” “不过,”唐括辩还有异议,“胙王势力太弱,还是宗本强一些,宗本是太宗之子,名份上也说得过去。” “这个以后再议吧。”秉德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唐括辩搞僵,他的目的是先把唐括辩拉过来再说。 “以后有事我们在郊外商议吧,我总上左相府来,会惹人怀疑的。我们家的代国公主嘴上也没有把门的,什么话都跟皇后说。” 秉德笑了,想不到这个愣头青还粗中有细,他说:“以后,就说出去打猎,我们在按出虎河畔的临漪亭会面。” 唐括辩点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血酒盟誓 唐括辩这个驸马可真不好当,前些日子刚刚因为胙王常胜的事,挨了一百杖,没过几天,又因为和代国公主吵嘴,代国公主告了他一个恶状,完颜亶恼了,又打了他一百杖。这回有代国公主监刑,行刑官没敢假打,虽说也没使出全力,却也打得他屁股肿起半尺高,他气愤难当,心想:我是你家什么人啊,就算是个奴婢,也得犯到你手里啊,哪能说打就打啊?这还成了家常便饭了!“打”还是小事,要是哪天皇上喝醉了酒,说不定就把他杀了。上次秉德跟他说要“另立新君”,他心里还有一些顾忌,完颜亶毕竟是他的岳父啊,他一时下不了这个狠心。现在看来,不下决心不行了。他也是个说干就干的人,没等伤好,就去找秉德,两人约定到郊外去商议此事。他们去郊外,本来是为避开众人的眼目,没想到,偏偏就是这个举动,被一个人看见了,起了疑心,这个人就是大理卿乌带。 那天,乌带上殿奏事,离开乾元殿时,老远,就看见左丞相秉德与驸马都尉唐括辩站在龙墀之下。乌带觉得奇怪:有什么事儿不在朝堂上谈,却到外面偷偷嘀咕?又见他们的行为诡秘,暗想,好事不瞒人,瞒人没好事。这两个家伙鬼鬼祟祟的,准没有好事儿! 乌带和秉德曾经有过很深的积怨,事情的起因是因为秉德在皇上面前揭发唐括定哥和完颜亮有私情。这事儿,乌带其实早就有所察觉的,拜门那天,完颜亮不请而至,乌带就察觉到了。以后完颜亮有几次借故来府上,乌带从他们的眼神中更进一步证实了两人的暧昧关系。可是,他不知是被定哥的美貌迷住了,还是畏惧完颜亮的权势,总之,他一直装糊涂,不但瞒过了完颜亮,也瞒过了定哥。不料,秉德受悼平后指使,当着众多大臣,对皇上说,“平章政事常到大理卿的府上去,人人都说他与唐括定哥有私。”这不等于当众骂乌带是“王八”吗?乌带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极力否认,他说“平章大人到臣府,是与臣谈诗作画,从不与萨那罕见面。外面的传言纯属诋毁,望皇上明察。”完颜亶见乌带都这样说,便没有深究,可是乌带心里却和秉德结了个仇疙瘩。乌带一直想抓住个把柄,借机会报复一下秉德。今天见秉德和唐括辩在一起,就断定他们准有不可告人的事。别的官员都没在意,骑马的坐车的都回府去了。乌带却上了马,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 出城数里,有个斩将台,过了斩将台,是一马平川的旷野,间或有几家居民,星星点点,不成伦次。再往前走便是按出虎,河边有个小亭,名曰“临漪亭”,是皇上捕鱼擒鹅时,笼放俊鹰海东青的场所。皇上弋猎网鱼多在早春,现在春已尽,河边亭上,空无一人,只有鸟儿在空中欢唱,虫儿在草丛中呢喃。远处,有牧人在放牧,悠扬的牧歌,不时地夹杂着马嘶和犬吠,使得这荒郊虽然空旷c幽静,却也生机盎然。 秉德和唐括辩下了马,上了小亭,面对河水,并肩坐在石凳上。随从家奴摆上酒果就退下了。 一个家奴回头看见乌带,刚想通报,乌带急忙打个手势,让他噤声,然后,蹑手蹑脚地来到亭上,站在秉德和唐括辩的身后。他们两人正交头接耳地密谈着,没有发现乌带。乌带想偷听他们的谈话,可是站了半天,一句也没听清,他不耐烦了,按住二人的肩膀,说道:“好哇!两个人在这里密谋,今日可叫我抓住了!”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或者说是恶作剧,没想到秉德c唐括辩却吓得面如土色,还跪地求饶。乌带越发奇怪了,但他不动声色,装作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宽容地说:“都起来吧,这么大的事,我不会对别人说的。不过,你们要对我说实话,这事你们密谋多久了?”其实,他们密谋的是什么事,这事儿究竟有多大,乌带根本不知道,他是想诈出实情来。 秉德说:“其实也没多久。前日我因迁徙高寿星之事,当众被杖,羞忿交加,遂起另立新君的念头。” “另立新君?”乌带没想到会是这等大事,着实地吃了一惊,忙问:“立谁?” “在下之意是立胙王常胜,可驸马却欲立太保宗本。当时也就是说说而已,今日驸马又无故被杖,此事才又重新提起。”秉德说罢,拔出佩剑,用手弹了弹,佩剑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不无感伤地说,“我先祖当都元帅十几年,出生入死,浴血奋战,威震中原,才创下了大金国这万里江山,今日怕是要毁于昏君之手啊!”说着他看了乌带一眼,乌带站在那里,正不知所措,秉德也没想到能让乌带撞上,他知道乌带的为人,既狡诈又懦弱,为防止他告密,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杀了他,二是拉他入伙。杀害当朝大臣,事关重大,容易引起怀疑。拉他入伙,哪怕他不干实事,只要挂上名,他就不敢出去泄露。想到这儿,秉德用剑直指乌带的鼻尖,问:“大理卿意下如何?” 乌带“啊c啊”两声,顺口敷衍道:“废立之事,亦男子所为。” “主上不能保天下,理当谋之”,秉德摆出一不做二不休的架式,追问,“大理卿意下如何?” “这”别看乌带形容愚拙,心眼一点儿不比别人少,他知道今天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他不加盟,秉德怕他泄密,会立即把他杀死,曾经威震中原的粘没喝之孙,武功是超群的,乌带哪是他的对手。但是一旦加盟,如果造反不成,他也会因谋反大罪被皇上杀死,而且还要株连九族。乌带呆立片刻,心眼转了转,决定不管怎么样,先脱身再说,他模棱两可地应付说,“此事当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大理卿愿助一臂之力?” 秉德步步紧逼。 “啊”乌带只得硬着头皮说,“是,是” “好!”秉德怕乌带反悔,紧接着又说,“大理卿可愿盟誓?” 好汉不吃眼前亏,乌带不是好汉,更不能吃这眼前亏了,只好答应和他们一起盟誓。 秉德横过佩剑,在自己的左腕上划了一下,鲜血随之涌出,他一抬手腕,把血滴在石桌上的酒碗里。唐括辩也过来,用小腰刀刺破左腕,把血滴在酒碗里。乌带也只好从皮靴中抽出一把小弯刀,划破左腕,把血滴入酒碗。秉德单膝跪下,平举着酒碗,喝了一大口,然后是唐括辩接过酒碗,跪下喝了一口,乌带也只得照样行事。喝完血酒,秉德和唐括辩都伸出左手,乌带见了也把左手伸出来,三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这是女真人的萨满誓,是一种永不背叛的神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金蝉脱壳 乌带没事找事,弄巧成拙,被卷入造反派,他又悔又惧,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好到酒楼喝得个酩酊大醉。 孙梅把喝得醉醺醺乌带背回家,一进门就喊:“贵儿,快来!” 贵儿从里屋出来,见状忙问:“怎么喝成这样?” 孙梅说:“老爷心情不好,你给他弄点儿醒酒汤。” 贵儿帮孙梅把乌带扶进他的卧室,让他顺炕躺下,然后对孙梅说:“你去吧,我来照顾他。”孙梅出去了,贵儿给乌带擦擦手和脸,又给他喝一碗醒酒汤。乌带这才苏醒过来。 “哼,废皇上,立新君,这不是掉脑袋的事吗?”乌带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把贵儿吓了一跳,“掉脑袋?谁要掉脑袋?” 乌带哭了,拉着贵儿的手说:“贵儿,我心里苦啊!” 贵儿见他这么难过,就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体贴地说:“老爷,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儿,你就说出来,说出来就会好受些,别总憋在心里,那会憋出病来的。” 乌带坐起来,哭着说:“秉德在皇上面前,当着那么多大臣出我的丑。我怎么了?我呀!你秉德就干净吗?整天往宁德宫跑,不是想给皇上带绿帽子吗?我想抓住秉德的把柄,不成想,却把脑袋挂在秉德的剑上了。” “秉德丞相要杀老爷?“贵儿没听懂乌带的话。 乌带说:“他放着好好的左丞相不当,偏要去造反。” “造反?”贵儿更不明白了。 乌带不管她明不明白,自顾自地往下说:“他以为他是谁?他不就是粘没喝的孙子么?‘出生入死,威震中原’,那是他自个儿说。他以为谁都记着他先祖的功劳呢?他以为他先祖的威风还在呀?他以为皇上不敢杀他呀?可是,我犯不上啊,皇上也没打我三百杖,我官儿做得好好的,犯不着去造反啊。” 这回贵儿听明白了,是秉德他们要造反,她提醒乌带:“这么大的事儿得去告诉皇上啊” 乌带摇头:“不成,我已经和秉德他们盟誓了,他们会咬我是同党,即使皇上不相信,秉德的亲信,粘没喝的部下,也会置我于死地。”说到这儿,他绝望地往炕上一躺,“我算死定了。造反得死,不造反也得死!” 贵儿低头想一想说:“那您去找完颜大人呐,让他把这件事儿告诉皇上。以后秉德他们就是知道了也与老爷无干。完颜大人是皇亲,又是太师之子。他们即使知道是完颜大人告的密,也不敢把他怎样。” 乌带没想到贵儿会说出这么聪明的话来,顿时喜出望外,“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他腾地坐起来,“贵儿,你真好!你家夫人要是像你这样对我就好啦。” 贵儿回房了。乌带把她的话认真想了想,觉得可行。因为他断定秉德他们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对他来说,最聪明的做法是向皇上告密,但如果由他告诉皇上,秉德就会咬他是同党,但如果由完颜亮来告诉皇上,自己就安全了,完颜亮立功受奖也会感谢他。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完颜亮因为定哥的事,比他更恨秉德。他要利用的正是这一点。 乌带踏实地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早起来,对乞儿说:“今天不到衙门去了,你去平章府找完颜大人,说我有要事找他,请他到翠云楼一聚。” 完颜亮听说乌带找他,吓了一跳,以为定哥出了什么事,急匆匆赶到翠云楼。 乌带早把酒菜备好,一见完颜亮就说:“今日衙中无事,想和平章大人喝一杯,聊聊天。”完颜亮更以为是定哥有了麻烦,可是又不便直接问,只好先陪着乌带喝酒。不想酒过三巡,乌带却问他可否知晓朝中有人密谋造反? 完颜亮“噢”了一声,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乌带见他一无所知,心中暗暗高兴,便把左丞相秉德和驸马都尉唐括辨要废除当今皇上,另立新君的事详细地说给他听。 完颜亮问:“他们想立谁为新君?” “他们想立胙王常胜,还有 完颜亮追问:“还有谁?” “就是胙王。”乌带因为和宗本是近亲,一旦事败,宗本被杀,他也会受到株连,所以留了个心眼,没有说出宗本来。 完颜亮沉思半天,对乌带说:“事关重大,你不要再对别人讲了。” 乌带立即保证:“我不会对旁人讲了。”然后又试探道,“您看,这事要不要告诉皇上?” 完颜亮说:“皇上那边由我来说。” 乌带的目的达到了,他狡诘地一笑,说:“好,这事就托付给完颜大人了。”他怕别人看见他和完颜亮在一起,把话说完就急匆匆走了。 完颜亮却如泥塑木雕般地坐在那里,半天没缓过劲儿来。乌带带来的消息使他又喜又惊,又忧又惧,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了。喜的是连唐括辨都要造他丈人的反了,可见完颜亶已经失去人心;惊的是居然有人走在他前面,而这个人竟然是左丞相秉德;忧的是如果他们成功了,自己篡位的野心就要落空了;惧的是他们竟然要杀死完颜亶 一想到要“弑君”,他便激灵打个寒颤。宫廷就是个血腥的地方——这是他长大以后逐渐领悟的,远的不说,就说完颜亶吧,为了稳固他的皇位,死了多少人啊?宗翰c希尹c宗磐哪个不是优秀的女真人?哪个没为大金国立过汗马功劳?通往金銮殿的路,不是金灿灿的,而是血淋淋的 可是他从未想过用这么极端的方法,这是因为,第一,他和完颜亶虽是叔伯兄弟,但从小一起长大,也亲如手足;第二,是怕朝中大臣不接受;第三,他的实力不足,虽说他也有一些死党,如他在任中京留守时结交的好友杨伯雄c萧裕,还有他的岳父徒单恭等人有可能给予支持,但杨伯雄是汉人,萧裕也不是女真人,徒单恭虽然是女真人,但不是宗室,他们的威望都不足以服众。他也曾想拉拢几个宗室c重臣,比如乌野c耶律恕等人。尚书左司郎中耶律恕,为人谨慎有志,喜读书,完颜亮早就看好他,也曾试探性地问过他有没有朋党,没想到耶律恕一脸正气,答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不以其道得之,非恕之志也,何朋党之有?”一句话把完颜亮顶到南墙上,他不敢再问,只能讪笑三声,掩饰说,“戏言耳。”耶律恕都这个态度,别的老臣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他虽然整天和完颜亶在一起,有很多杀死他的机会,但始终没敢动这个念头。现在形势所迫,如果再不下决断,秉德他们就要拥戴别人了 他用手搓搓脸,调整一下情绪,又仔细鉴别一下乌带话里的真伪: 乌带为人圆滑,但胆小,谋反是掉脑袋的大事,量他开不起这个玩笑。 秉德呢,他与完颜亶有世仇,宗翰死后,秉德虽然没被株连,却也不能重用。虽然后来给宗翰c希尹都平了反,子孙也都袭了爵位,作了官,秉德因为才能出众,官至宰相。可是宗翰c希尹的死,给秉德造成很大伤害,这仇恨已溶入血液中,他不会因为当了左相而忘了报仇。 唐括辨按说没理由造反,但他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别人对他有九个好,一个坏,他就把这个坏记在心中,全不念那九个好处。完颜亶召他为婿,给了他荣华富贵,但并没重用他,还时常当众打他,所以他向岳父举起了屠刀。 但这两个人都不能当皇上,唐括辨不是宗室,没有资格,秉德属于旁系,也不够条件,他们只能拥戴一个让宗室贵族和朝臣都认可的人,那就只能从□□c太宗一系挑选。太宗一系最有势力的是宗本,但秉德不会拥戴他,太宗诸子因为“立储”之事跟宗翰结下了大仇。最合适的人选就是胙王常胜,他是宗峻的嫡生子,完颜亶的同胞弟弟,按照兄弟相传的祖制,完颜亶之后就应该是常胜继位。常胜为人,外若迂讷,临事明敏,不仅名正言顺,而且颇有威望 想到这里,完颜亮心里透亮了,他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决定先去找唐括辩,他年纪小,虽然胆大,却胸无城府,容易诈出实情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嫁祸常胜 完颜亮找到唐括辩,装出满怀忧虑的样子说:“主上喜怒无常,屡杀宗室,箠辱大臣,群臣危惧,我辈不能匡救,早晚是祸。” 唐括辩毕竟年幼,不知这是试探,反而以为他也有另立新君的想法,正可以拉他入伙,便脱口说:“这样的昏君,要他何用?” 完颜亮心想,“乌带说的果然不差”,他接着又问,“若行大事,谁可立者?” 唐括辩说:“无外乎胙王常胜吧。” 完颜亮又问:“其次呢?” “其次”唐括辩本想说“宗本”,但不知为什么,忽然多了个心眼,改口说“郑王阿楞吧。” 完颜亮摇了摇头:“阿楞是旁系,怎么能立他呢?要立也得立□□之孙啊。” “□□之孙?”唐括辩惊疑地看了完颜亮一眼,“难道公也有此意吗?” 这句话既是试探,也暗含讥讽,不料完颜亮耸耸肩,冒出一句:“若不得已,舍我其谁?” 啊咦!这真是大言不惭啊!唐括辩心想,“真以为大金国没人了?□□c太宗那么多子孙,比你强的有多少啊?就是轮几个来回,也轮不上你这个庶子啊!”可是,他敢这么想,却不敢这么说,完颜亮在皇上c皇后面前都是一等一的红人,他得罪不起。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完颜亮从唐括辩的笑容里读出了其中的潜台词,他知道如果不使一些手段,他们是不会拥戴一个庶出的人的,他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开了。 之后,完颜亮没再和唐括辩说起此事,也没去找秉德或乌带,而是静等时机。 这天,完颜亮奉召入宫,来到宫门外,看见殿前护卫忽土在舞剑,几个护卫围观,叫好。完颜亮下马看了一会儿,也拍手叫好:“好武艺,好剑法!” 忽土见是完颜亮,立即停下,上前给完颜亮请安。 完颜亮称赞道:“忽土,你这剑法是越来越精湛了。” 忽土被夸,有点儿不好意思:“这都是跟老太师学的。” 完颜亮很意外:“我阿民还教你舞剑?” 忽土脸一红:“哪儿啊,是老太师练剑时,我在旁边偷着看会的。” “真聪明!”完颜亮更加佩服,心想,“这忽土可是用得着的人啊!”他又问,“你现在” 忽土说:“小人已经是护卫十人长了。” “好好干”,完颜亮拍拍忽土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你大有前途啊!” 忽土问:“大人要去见皇上” 完颜亮说:“是啊,皇上传我不知何事?” 忽土告诉完颜亮:“皇上在寝宫等候大人呢,已经等不少时候了,大人快进去吧。” 完颜亮走进寝宫,叩见皇上,完颜亶招呼他:“快过来,跟朕下一盘。” 原来完颜亶要和他对弈。完颜亶棋瘾一上来,总是没完没了,输了要赢回来,赢了还要再赢。完颜亮满怀心事,哪有闲心陪他玩?便推辞说:“近来皇上棋艺大有长进,臣下不过皇上了。赶明个儿,叫韩昉教臣几招,臣再与皇上较量。” “韩昉老矣,他的棋艺可大不如从前,宫中有几个汉人教师,明个儿叫他们来教你几招,那时你就会领略什么是真正的中华棋艺。” 完颜亶正在兴头上,也不管完颜亮愿不愿意,摆开棋盘,抢先落下一枚黑子。完颜亮无奈只好坐下陪他玩棋。完颜亮的棋风和他的人一样凛厉,喜欢大杀大砍,直出直入,完颜亶却磨磨唧唧,老是悔棋,让完颜亮很不耐烦。 这时大兴国进来禀奏:“前边传来战报。” 完颜亶问:“有什么好消息吗?” 大兴国答:“反贼孙进被擒。” “孙进?”完颜亮插进来问,“就是那个自称皇弟按察大王的吗?” 大兴国说:“正是。” 完颜亮精神一振,觉得机会来了,便近前奏道:“依臣所见,孙进造反有人指使。” “唔?”完颜亶看他一眼,问:“是谁指使?” 完颜亮说:“皇上您想,孙进不称他人,只称皇弟大王,而皇上之弟只有胙王常胜与查剌” 完颜亶说:“朕当初也以为孙进想拥戴常胜当皇上,朕也曾派特思前去调查,特思说,孙进是假托其名,以此惑众,攫取财物而已,实无其实也。” 特思是护卫长。前几天,完颜亮在背人处向唐括辩刺探他们谋立新君之事,被特思看到了,他立刻向完颜亶禀奏,说:“驸马都尉和平章政事在没人处窃窃私语,神态非常。”完颜亶找来唐括辩追问他与完颜亮所议何事?唐括辩开始矢口否认,怎奈有特思作证,他只好胡编说:“平章与我说主上不宜优遇太宗子过甚。”完颜亶怒道:“这是朕的事,不用你等操心!”他教训了唐括辩一番,但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 可是,当有人把这事告诉完颜亮时,完颜亮心惊了,他想,“我刚和唐括辩说起废立之事,特思就发现了,他眼睛也太毒了!”从此就视特思为眼中钉。今日正好借这机会捎带也除掉他,便说:“特思查之不实,是想邀福于胙王。” 其实,完颜亶早就想杀常胜了,这是威胁他皇位的第一人,只是找不到错处,想杀也杀不了。他倒不是相信常胜会指使孙进造反——常胜不会那么傻,而且他想造反也用不着借助孙进这样的蟊贼。但他也不相信胙王没有觊觎帝位之心,尽管常胜把自己隐藏得很深,遇事躲得远远的,如果皇上不宣召,他一般不会到京城来。可是他越这样,完颜亶越疑心。特别是常胜很会处理人际关系,在大臣中很有人缘,这就更叫完颜亶不放心了。完颜亮的话叫完颜亶找到了杀常胜的借口, “哼!”完颜亶忽地把脸一沉,重重地落下手中的棋子,把完颜亮吓了一跳,随即他嘴角却漾出一丝微笑。 果然不出完颜亮所料,没过多久,常胜还有特思就被皇上杀了,且没收家产c满门抄斩,只留下胙王妃撒卯等几个女眷,罪名当然是“谋反”。 这件事震惊朝野。朝臣们心存疑虑:胙王处世谨慎,又远离京城,从不招惹是非,怎么会伙同八竿子打不着的孙进谋反呢?当然,也不是没人参透其中的玄机,但谁也不敢说破。 秉德他们也没想到胙王会突然被杀,还以为是阴谋败露,吓得心惊肉跳,可是,令人不解的是:皇上并没有把他们也一并处死。这样提心吊胆地挺了好几天,没见任何动静,皇上对他们的态度也没有改变。难道皇上不知道他们密谋之事?那为什么要杀常胜呢?难道皇上真的相信了孙进的话? 最先明白过来的是乌带,他怀疑是完颜亮陷害了常胜。 他把机密透露给完颜亮之后,一颗悬着的心似乎放下来了,一连睡了几宿安稳觉。他没去找秉德,也没去找完颜亮,而是静观其变。可是数日过去了,秉德他们仍然安然无恙,而胙王常胜却被杀死了。他认为完颜亮既不向皇上告发他们的阴谋,又设计杀害了他们想拥戴的新君,意图很明显:他要当这个“新君”。为了证实这个想法,他去找唐括辩,问他:“平章有没有找过你?” 唐括辩说:“找过。” “他问你什么?” “若举大事,谁可立?” “你说立常胜,还是宗本?” “我不知他是深是浅,没敢实说。”唐括辩忽然想起,“对了,我还问他‘莫非公有意?’” “他怎么说?” “他说,‘果不得已,舍我其谁?’”说到这儿,唐括辩也忽然明白了胙王是为何而死了,暗想,“幸亏我没说出宗本,不然,宗本的性命也难保了。” 他们急急忙忙去找秉德,乌带首先检讨自己不该将机密泄露给完颜亮,他怕秉德怪罪,辩解说这样做别无他意,只为增加一些力量而已,接着又提议,“事已至此,莫不然就立他为新君吧。” 唐括辩嚷道:“他可是庶出啊! 秉德没吱声,胙王突然被杀,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可是,能立完颜亮为新君吗?事关重大,他不能不仔细掂量掂量,抛开庶子不庶子的不说,就冲着他们家和宗干家的世仇,也不该拥戴他啊,那样做怎么对得起下世的先祖完颜宗翰啊?但要不拥戴完颜亮,他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密谋,那危险随时可至啊!沉思半晌,也没拿定主意,他抬眼看了看唐括辩,他一脸的不服气,看来他是坚决不同意完颜亮了。既然内部意见不统一,莫不如先让计划暂时搁浅,反正完颜亮手里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还是看看形势再说吧。 这个意见,乌带c唐括辩都同意了。 完颜亮略施小计,就轻而易举地把秉德密谋几个月的事情搅黄了,他像没事儿人似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却吓得秉德他们惶惶不可终日。可是完颜亮并没有去找他们,也没有借机要挟他们与自己合作。他知道,他们不会轻易拥戴他这个庶子的,弄不好还会被反咬一口,他只是敲山震虎,让他们见识见识他的手段,免得他们老想另立新君;他也没向皇上告发,这是为他们,也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生日贺礼 完颜亮要过26岁生日,虽然不是逢五逢十的“大寿”,但完颜亶因为丽婵的事总觉得愧对完颜亮,想趁机弥补,破格地送了一份厚礼,有司马光画像,还有玉吐鹘和一匹厩马。悼平后也附赐一份贺礼。 生日当天,朝中官员都来贺寿,完颜府张灯结彩,大摆筵席。酒意正酣,完颜亮拿出皇上所赐生日贺礼,向百官炫耀,也是树立自己的威信。 乌带讨好地问:“大人,这幅司马光画像是宋宫进贡的吧?” 完颜亮得意洋洋地答道:“正是。这是皇上赐与我的生日礼物。” “噢!这可是珍品。”百官啧啧称赞。 完颜亮更加得意:“蒙皇上抬爱,还赐与下官玉吐鹘,还有一匹厩马。” 百官谄媚地欢呼:“这真是皇恩浩荡!” 乌带更会溜须,高声赞道:“这也是大人的荣耀。” 完颜亮说:“不但是皇上,皇后也赐与下官生日礼物了,诸位大人请看”他叫家奴把皇后赐的生日贺礼也摆出来,请百官观赏。 这时药师奴走过来,在完颜亮身边耳语几句,完颜亮对百官说,“诸位大人稍候,下官去去就来。”他急步走出大门外,却见大兴国趴在一辆车上,大为诧异:“你这是” 大兴国哭丧着脸说:“恕奴才不能给大人请安了!” 完颜亮问:“你这是怎么了?” “皇上打了奴才三百杖。” 完颜亮这才注意到大兴国的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和衣裤粘在一起,结成血痂,稍一动弹就疼得他龇牙咧嘴。 完颜亮惊问:“皇上因何打你?” “还不是因为大人!” “啊?”完颜亮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大兴国告诉完颜亮:“皇上知道今日是大人的生日,所以一大早就派奴才来给大人送生日礼物。奴才还没出宫,就遇到了皇后娘娘,娘娘问奴才到哪儿去,奴才说,奉皇上旨意,去给平章大人送生日贺礼。娘娘说,哎哟,差一点儿忘了,今个儿是平章政事的生日,我那儿也备了一份贺礼,烦你一遭儿给送去吧。就这么着,奴才把皇上c皇后送给大人的生日贺礼都给大人送来了。” 完颜亮说:“送来就送来了,也没出什么错呀?” “可是,不知哪个欠嘴的,把这事儿告诉了皇上,皇上恼怒皇后不该背着他送您生日礼物,可又不敢责备皇后,就把火撒到奴才的头上了,打了奴才三百杖,您说奴才冤不冤?这还不算,皇上还叫奴才立马儿把送给大人的礼物要回去。大人,您赶快把皇上送的礼物拿出来,奴才好回宫交旨呀!” “这这是怎么说的”,完颜亮觉得十分难堪,“现在满客厅都是客人,我怎么把礼物拿出来呀?” 药师奴上前说道:“老爷,您先请诸位大人入席,小的趁人不注意,悄悄把皇上的礼物撤下来,从后门送出来” 完颜亮叹口气:“唉,也只好如此了。” 完颜亶要回了生日贺礼,依然怒气难平,他生悼平后的气:“皇上送了礼物,皇后还要送礼物,这算怎么回事儿?难道皇上皇后不是一家子,两口子?”他也生完颜亮的气,朝臣们暗中分为“帝党”c“后党”两大派,他也早有耳闻,但是没想到完颜亮也归到“后党”那边去了,“难道说朕亏待你了吗?”他忽然又想到丽婵,心又虚了。他想,不能再沉默了,一定要想办法警告一下皇后,她竟然把朕的心腹都拉过去了,简直是太嚣张了! 过了两天,悼平后听高寿星说,平章政事被皇上贬为领行台尚书省,已被赶出京城了,大吃一惊,忙问:“为什么?是因为我送他生日贺礼的事吗?” “老奴听说,是因为皇上命大学士张钧草诏,有几句话不和皇上心意,皇上说他忤旨,要将他处死,他说是平章政事唆使,所以” 原来,自完颜亶登基以来,四方无事,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可是宗干c宗弼等老一辈人都过世以后,朝政混乱,老天爷也不作美,风灾c雪灾c旱灾c虫灾轮番而至,这年又是一连几天的瓢泼大雨,河流暴涨,冲得房倒屋塌 完颜亶心急如焚,在大臣的建议下,他下了罪已诏,题目是《奉答天戒,当自贬损》,为百姓禳灾祈福。其中有一句“天罪与朕”,是他口传旨意时顺口说的,起草诏书的大学士张钧认为这句话“深刻”,能充分展现皇上“罪已”的诚意,就用上了。 后来有人指出,天罪与朕,是说皇上得罪了天,自古凡得罪于天之帝王均乃无道昏君。 完颜亶怒了,他忘记了这是他自己说过的话,问张钧:“这是谁教你这么写的?” 张钧答不出,他不能说是皇上让这么写的。 左丞相塞里出班奏道:“臣以为是太保使然。”太保就是完颜亮。塞里早看出完颜亮有异志,推测只有他敢这么妄为。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完颜亶当了皇上,完颜亮虽然心里不服气,但没做过一件对不起皇上的事,兢兢业业,恪尽职守,韬光隐晦,生怕被人看出他的不服气,招来杀身之祸,怎能干这捅猫蛋的勾当,明目张胆地刺激完颜亶呢? 完颜亶问张钧:“是这样吗?” 张钧不能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嗫嚅道:“太保大概好像有过这个意思。” “大概好像”不是确切的词,不能以此定罪,完颜亶也觉得完颜亮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但因为生日贺礼的事,他一直耿耿于怀,不便处罚皇后,就借机把完颜亮贬为领行台尚书省,逐出京城。 “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往别人身上推算什么英雄?”悼平后看不起张钧这样的男人。她实在愚钝,没想到皇上这是杀鸡给猴看,反而以为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松了一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神祠占卜 完颜亮莫明其妙地被贬出京城,他骑在马上,心情十分郁闷,虽然已经春暖花开,可是他的心依然像冬日的冰雪一般的冷。他想到和完颜亶两小无猜的童年,想到阿民宗干为辅佐完颜亶,殚精竭虑,最后死在任上,想到自己跟随梁王南征北战,餐风露宿的日子,也想到丽婵,受辱后那痛不欲生的模样皇上做事也太不近人情了,三番两次地羞辱,全不念手足情,君臣义,前次要回所赐的生日礼物,分明是在暗示,皇上已经怀疑他和皇后之间有什么龌龊的事,今天又说他忤旨,罪名简直就是莫须有,别说那话不是自己说的,就是自己说了,又能怎样?“罪己诏”的意思不就是“天罪与朕”吗,不然何必罪己啊?皇上老是这样生疑,自己早晚会被他杀死,摆在面前的就是一条死路啊!出路只有一条就是“谋反”,可是从秉德唐括辩的态度上看,他们并不想拥戴自己,而自己又没有这样的实力。他越想心里越悲凉,忍不住滴下泪来。 跟着身边的药师奴,见完颜亮心情这么不好,怕他忧郁出病来,就说:“何不趁机到上京去看看老熟人,和萧大人c杨大人一起喝喝酒,写写诗” 提起萧裕和杨伯雄,完颜亮忽然想起那一次喝酒,萧裕说过“举大事,愿竭力相从”的话。当时自己虽说半真半假,不全是开玩笑,但也是借着酒劲,说的是醉话,清醒之后,还真有点儿后怕。他也曾想过,与其如此窝窝囊囊地忍辱偷生,倒不如真像萧裕说的那样,干一番大事业。可是他又觉得萧裕他们不像能干成大事的人,若不成功,那就要灭门九族啊,还是小心些为好。这个话题从此没再提起。现在想想,这样活着,实在没意思,不如趁此机会去会会萧裕,看他们能否真的愿意帮助自己成就大事?他下了决心去找萧裕c杨伯雄,如果他们有诚意,就叫他们在河南起兵他问药师奴,“现在到哪儿了?离中京还有多远?” 药师奴说:“前边就是良乡了,要不要歇息一下?” 完颜亮点点头。 药师奴说:“我们到前面找个亭子,歇一歇吧。” 他们往前走不远就看见用芦苇盖起的一座草亭,这样的驿站式的阔亭,沿途有数十座,一直延绵到万里长城角下。 “亭里好像有人。”药师奴说。 完颜亮抬眼望去,亭里并无一人,但亭台上却摆放着酒和菜。正在疑惑间,忽然有人高喊:“岐王千岁,别来无恙?”接着从亭后闪出一个人来,完颜亮一见大喜过望,那不是别人,正是他想见的萧裕。 萧裕单膝跪下给完颜亮请安,然后把完颜亮让到草亭中,满满斟上两碗酒,“听说王爷被贬,下官特来饯行。” 完颜亮端起酒,一饮而尽,眼里含泪说:“多谢你还记挂着我。” 萧裕忿忿不平地说道:“这样对待王爷太不公平了!” 完颜亮苦笑道:“离他远点也好,不然,哪天耍起酒疯来,就兴许把我杀了。” “这样的昏君要他何用!”萧裕灌了一口酒,“莫不如就” 完颜亮赶紧摆摆手,制止了他。 “事已至此了,还犹豫什么?”萧裕有些着急了。 完颜亮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这事情太大,需要周密布署,万一有个疏漏,就要灭门九族啊。 “这次他把你放出来,其实是个机会,”萧裕说,“我和杨伯雄商议好了,全力支持你完成这个大业。” 完颜亮问:“你们果然有此心?” 萧裕说:“为了王爷,我们万死不辞!” “好!”完颜亮猛一击掌,下定了决心,“我就在河南建立位号,先定两河,然后举兵北上。” “我结集诸猛安以为声援。” 完颜亮警惕地望望四周,然后伸出左手,与萧裕对击一下,这个动作对女真人来说,就等于发誓。 告别了萧裕,完颜亮上马继续往前走,走了不到半里的路程,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平章慢走,平章慢走!” 药师奴说:“老爷,好像有人在喊我们”,他与完颜亮俱往后看,“呀,是宫里的人!”顿时都吓得面无血色。 完颜亮狐疑:“莫不是皇上派人来追杀我?” 药师奴急得大喊:“那还不快跑,还要在这儿等死呀?” 完颜亮这才回过味儿来,赶紧催马快跑。后边御前侍卫一面大喊“平章慢走!”一面紧追,眼看要追上了,药师奴率众家奴掉转马头,横在侍卫们的马前。 侍卫官愠怒:“你们这是干什么?皇上找平章政事有事。” 药师奴说:“我们老爷已经不是平章政事了,他现在是领行台尚书省。” 侍卫官说:“皇上已传旨,完颜大人复为平章政事。” 药师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这么说,我们老爷又官复原职了?” 侍卫官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通报吧!” “是!”药师奴顿时喜笑颜开,转身去追赶完颜亮,“老爷,老爷!没事了,皇上有旨,您又官复原职了。” 侍卫官见了完颜亮,赶快下马行礼:“叩见完颜大人。” 完颜亮坐在马上问:“将军可是来传圣旨的?” 侍卫官答:“正是,请完颜大人接旨。” 完颜亮下马跪下接旨。 侍卫官宣读:“皇帝诏曰:查完颜亮唆使大学士张钧草诏忤旨一事,并无实据,故令完颜亮复为平章政事,速回京奉旨,钦此。” 完颜亮接过圣旨,跪拜说:“臣完颜亮谢主隆恩。” 侍卫官跨上马,扭头对完颜亮说:“请完颜大人随我回京复旨。” 完颜亮说:“请将军先行一步,下官随后就到。” “如此,下官告辞。”侍卫官拨回马头,回京城去了。 药师奴高兴地说:“老爷,这回可是真的没事了。” 完颜亮摇头:“吉凶难料,还是小心点好。” 药师奴说:“前面是料石冈神祠,我们进去卜卜吉凶。” 他们走进神祠,完颜亮持环棱祈祷:“料石冈神在上,如亮有天命,当得吉卜”,投之,吉。 药师奴说:“老爷,再投一次!” 完颜亮再次祈祷:“料石冈神,如果此卜灵验,它日当来重谢,否则,毁尔祠宇!”再投之,又是吉。 完颜亮仰天祷告:“苍天保佑!” 完颜亶之所以召回完颜亮,也不是认为他冤枉,而是觉得因为丽婵的事儿,自己有愧于他,他借机泄泄私愤,骂几声,也是可以原谅的,而且他也离不开完颜亮,他从小就习惯了有什么事都去问完颜亮,宗干c宗弼过世后,完颜亮成了他最信任和依赖的人,完颜亮走后,他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六神无主。完颜亶做事一向爱后悔,觉得不该让完颜亮离开京城,便立马传旨,把他召了回来。 完颜亮回到上京,先要进宫去谢恩。完颜亶见到他显得十分高兴,亲自走下龙椅迎接他,还拉住他的手说:“爱卿辛苦了!”他只字没提生日贺礼或忤旨的事,而是传旨把查剌和阿楞的家产都赐与他。 “查剌和阿楞的家产?”完颜亮愣住了。 “他们谋反,朕已经将他们赐死了。” 完颜亶的语气平静,完颜亮却吓得心惊肉跳,他这才知道皇上杀了弟弟常胜之后,还不放心,又杀害了他的另一个弟弟查剌,和斜也之子阿楞。完颜亮预感祸事早晚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对于皇上的重赏,他非但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反而更加忧惧,整日小心翼翼,生怕一时不慎触怒皇上,惹来杀身之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定哥迷情 阎乞儿从太师府一回来就告诉唐括定哥说徒单惠怀孕了,唐括定哥半晌没有说话,那一瞬间,她就像吞下了一把钢针,五脏六腑都一起疼痛起来。后来又听说徒单惠生了个男孩儿,取名光英,这孩子长得俊秀可爱,完颜亮喜欢得不得了,一回家就到徒单惠房里去看他的宝贝儿子。贵儿由此断定,完颜亮再也不会来了。定哥虽然不信,但完颜亮一连数月头影不露,音讯皆无,似乎真要和她断绝了来往,也不免有些伤心,常常对着完颜亮赠与的折扇,暗自垂泪。 完颜亮不来了,定哥无奈只好跟乌带圆了房,压在乌带心头的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圆房后,乌带对定哥更是曲意奉承,百依百顺,千方百计讨她欢心,可是定哥心里仍然装着完颜亮,完颜亮不来了,她的心也碎了,再也打不起精神来,无论乌带用什么方法哄她,她总是沉着个脸,很少有开晴的时候。乌带心里很恼火,可是脸上又不敢表现出来。实在气极了,就喝酒,醉了倒头就睡。他醉了,定哥却乐了。她可以独自一个人在屋子里思念完颜亮了。五冬六夏,她都把完颜亮赠她的折扇带在身边,没人的时候就拿出来,看到完颜亮笔力遒劲的题诗,就好像见到他本人,她心旌激荡,把折扇紧紧贴在胸前,回味着与完颜亮交欢的每一个细节,然后甜甜地进入梦乡。 直到她听说完颜亮后娶的丽婵是个绝色佳人,而且两个人十分恩爱,她的心才慢慢地冷了下来,乌带也偶尔能从她的脸上看到笑意。没有了完颜亮这个障碍,他们夫妻的感情本来可以慢慢融合起来。可是乌带有个难以启齿的弱点:在夫妻生活上有些力不从心。为了让定哥满足,他又是摸又是啃,不辞辛苦,他能把定哥的□□引上来,却不能让定哥尽欢。他几下子就完事了,然后像一滩泥,沉沉睡去。定哥浑身火烧火燎,燥渴难熬。时间长了,定哥便产生了反感。乌带在她身上乱折腾,她没有一丝快感。没有她的配合,乌带更不行了,可是,他偏要折腾得定哥心烦意乱。定哥烦极了,抽冷子,在他肩上c颈上狠狠地咬一口,以解心中的燥气。乌带不知定哥心烦,还以为是和他亲昵,折腾得更欢了,定哥恨不得拿一把刀子刺进他的心脏这是难言之隐,连贵儿也不能告诉,就是和妹妹石哥也不好启齿,每当石哥和她幸福地说起完颜文的时候,定哥心里真是又苦又涩。 这天晚上,乌带唱完他的“独角戏”,像死猪似的睡着了,定哥浑身火烧火燎,燥渴难熬,怎么也睡不着。她轻轻爬起来,走到院子里。 月亮脸色惨白,浮在稀薄的云层上,月光稀稀拉拉地洒在花丛中,挂在树梢上。定哥毫无目的地在院子里走着。忽然听见一种奇异的声音,声音很细微,且时断时续,不留意就会被风声c虫鸣声淹没。定哥凭已婚女性的直觉,立即猜出那是什么声音。她循声来到一间耳房的窗下,这不是贵儿的卧室吗?怎么会有这种声音?她好奇地用吐沫润湿窗户纸,捅了个小窟窿,往里一瞅,不禁脸红心跳起来。屋里虽然有些暗,可是她清楚地看到,小炕上两个赤条条的人缠在一起,忽上忽下地翻滚着。那奇异的声音就是从他们中间发出。 一会儿,她又听到了男人的喘息声和女人畅快的□□声。她听不下去了,浑身的热血直往下涌,刚想离去,又听到贵儿娇滴滴的说话声,“别走嘛,再睡一会儿。” “不行,我得去给马加次料。” 定哥听出来了,这是乌带的家奴阎乞儿的声音。在定哥的印象中,乞儿还是个孩子,没怎么注意过他,怎么忽然间成了大小伙子了,能干这种事了?定哥不知为什么又心潮激荡起来。屋里传来阎乞儿穿衣下地的声音,定哥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躺在炕上,心潮难平,贵儿炕上那一幕清清楚楚地展现在脑海里。她觉得自己就是贵儿,体味那震颤心房的畅快,慢慢地睡着了。梦中,阎乞儿向她走来,什么话也没说,脱光衣服扑倒在她身上。一会儿,身上的乞儿又变成了完颜亮,完颜亮猛烈地冲撞,使她体验到从未尝到过的快感,一股热流骤然传遍全身,她魂飞天外。当她醒来时,浑身汗淋淋的,身下湿了一大片 天亮了,阎乞儿牵马走进院来,他来到乌带的卧室门口,轻轻敲门:“老爷,老爷” 定哥闻声奔出:“呀,是乞儿吧,快进来,快进来!外边风大,别吹着了。” 乞儿走进屋,定哥仔细打量他,小伙子十六七岁,长得肩宽腰细,俊美健壮,有几分象完颜亮,只是没有完颜亮成熟c英武,显得有些女孩子气,定哥暗想:“呀,从未仔细看过他,他怎么越长越像我的亮哥哥?” “乞儿,你多大了?”定哥问。 “十七。” “呀,我们乞儿都十七了,时间过得真快呀。我过门时,你还是个小毛孩子呢。” 乞儿注意到定哥痴迷的目光,害羞地低下头,直到和乌带一起走出去,也没敢抬头。 乌带走后,定哥坐立不安,屋里屋外,进进出出,不知想做些什么。不停地叨咕:老爷怎么还不回来,老爷怎么还不回来? 贵儿好生奇怪,她什么时候盼过乌带呢?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不免有些担心地问:“老爷会出什么事吗?” 定哥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掩饰道:“这些日子,皇上脾气特不好,说杀谁就杀谁,最近又杀了他的弟弟胙王常胜,我是担心老爷嘴大舌敞,口无遮拦,惹怒皇上。” 定哥这番话乍一听合情入理,但是,皇上酗酒杀人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了,杀胙王也有几个月了,当时也没见定哥怎么着急,现在忽然又担心起这件事,未免有些牵强。贵儿毕竟是和定哥一起长大的,且又年长两岁,她猜得出定哥有心事,但这心事到底是什么,又琢磨不透。因为这些天来,日子过得平平淡淡,既无大的喜事,也无大的愁事,又无贵客嘉宾临门,唯一能拨动夫人心弦的只有完颜大人,可是自从娶了丽婵,他与定哥便没有什么来往了,定哥似乎已经死心了。如若不是完颜大人,那又会是谁呢?贵儿心中疑惑,却不露声色,默默地观察着。 这时,门外响起马蹄声,有家奴来报:“老爷回府了!”定哥霍地站起来,急匆匆迎出去,“老爷,今个儿怎么回来这么晚?”定哥表面是对乌带说话,眼睛却看着乞儿。 乌带满脸乌云,对定哥异乎寻常的热情也没有一点受宠若惊的表示,径直走进卧室。 贵儿伏侍他脱下朝服,换上便服,又沏了一碗酽茶,乌带说:“我没事儿了,你去侍奉夫人吧。” 贵儿来到堂屋,不见了定哥,等了很长时间也没见定哥进来,贵儿忍不住到院子里去找她。贵儿看见定哥正在马棚前,与乞儿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 “乞儿,喂马呢。”定哥没话找话。 “啊。”乞儿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草铡了吗?”定哥还是没话找话。 乞儿说:“还没呢,我就去铡。” “每天都是你跟老爷出门吗?”定哥又问。 “不,有时是我,有时是孙梅大哥。” “孙梅大哥对你好吗?” 乞儿点头答道:“好,很好。” 定哥又问:“那,老爷呢?老爷喜欢你吗?” “喜欢。” “是呀,”定哥声音越发甜蜜,“这么好的小伙子,谁不喜欢!” 定哥的一双媚眼正含情脉脉地盯着乞儿,她靠在木栅栏上,离乞儿很近,乞儿身上散发着男人特有的浓重的汗味,使她浑身麻酥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主仆争风 一见定哥那神采飞扬的模样,贵儿的心顿时凉了,她明白,她与乞儿的关系要完了。她太了解定哥了。她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去做的。别说像乞儿这样没有多少主见,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家奴,就是王公大臣也难在那妩媚又有几分妖冶的眼神前不乱分寸。 贵儿并不妒忌主人,也没敢存有与乞儿成双成对结为夫妻的奢望,她知道自己是个奴隶,小姐的贴身侍女,定哥是不会放她走的,她唯一的命运就是做陪房。如果把乌带侍候好了,或生个一男半女,兴许能立她做侧室,她就成了半个主子了。她对乌带是尽心尽意,侍候得周周到到,可是,新婚的乌带一门心思都在定哥身上,对她毫不感兴趣,甚至都没正眼看过她一眼。她正值青春少年,耐不住寂寞,才与乞儿有了私交。原本是为解一时饥渴,可时间长了,便产生了感情,真要与他分手,心里很难割舍,情急之中,她顾不得惹恼定哥,故意大声咳了一下。 乞儿从未和女主人说过话,他有些拘谨,低着头,定哥问一句,他答一句,听到贵儿的咳声,他抬起头来,一接触到贵儿那怨恨的目光,立刻慌了神儿,红着脸说:“夫人如果没有什么吩咐,小的就告退了。” 乞儿慌慌张张地走了,定哥有些扫兴,回头见贵儿站在阶前,脸色很难看,反而意味深长地笑了。 俗话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有什么主就有什么仆,长期的耳濡目染,贵儿的某些品性和气质,几乎是定哥的翻版。本来,她和乞儿只是偷欢,并没有嫁他的打算,她想当半个主子,要嫁给乌带。可是,她和定哥一样,自己再不喜欢的东西,如果有人来抢,也会死死地把着不撒手的,她不敢和定哥明争,便决定向乞儿施加压力。 晚上,乞儿又来到贵儿那间小屋,一进门就高声喊:“我来了。” 贵儿面朝里坐在炕上,没搭理他。 乞儿脱鞋上炕,紧挨在贵儿身边坐下,把手搭在贵儿的肩上,亲热地说:“今个儿到完颜大人家送信,完颜大人赏我一块茯苓糕,南边带来的,我没舍得吃,给你留着呢。” 乞儿从怀里掏出那块茯苓糕,双手捧到贵儿面前,可是贵儿连看都没看一眼,乞儿见她脸色阴沉,好像在生气,便问:“怎么这么不高兴?是夫人骂你了,还是老爷骂你了?” 贵儿瞪了他一眼,没理他。 乞儿掰了一小块糕,想送到贵儿的嘴里,贵儿却把脸扭过去了,乞儿急了,“你怎么了?怎么不理我了?难道是生我的气了?”乞儿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她,又是哄,又是劝,见贵儿就是不理他,委屈地说,“我怎么得罪你了?你就算我犯了天大的罪,你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呀!” 贵儿板着脸问:“我问你,你是真心和我好,还是只想占点便宜?” 乞儿并不知道贵儿要当半个主子的这层心思,他以为贵儿和他一样想结成永久夫妻,这是每个家奴都要走的普普通通的生活道路,他也做好了思想准备,因此他说:“我当然是真心和你好,不信,你问孙梅大哥,我从不和别的女孩儿调情。” 贵儿心里冷笑道:“这可不是别的女孩儿,而是你的主子夫人。”她仍然板着脸,“你真心对我好,你就对天盟誓。” “盟誓就盟誓!”乞儿不信鬼也不信神,对天盟誓如同儿戏,他立刻跪在地上,“皇天在上,我如背弃贵儿,让我不得好死” 贵儿可是个信佛的人,她一见乞儿发的是毒誓,赶紧捂住他的嘴,“何必呢,我知道你是真心的了。” 乞儿就势把她搂在怀里,两个人叽叽嘎嘎地笑着,滚倒在炕上,乞儿把贵儿压在身下,就要动手解她的衣服。贵儿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攥住了他的双手:“我还有一句话问你,如果勾引你的不是别的家奴,而是夫人” 乞儿急于入巷,应付说:“别说夫人,就是皇妃,我不理她就是了。”他以为贵儿说的都是没影儿的事,权当作是玩笑。 贵儿不依不饶:“要是她硬要跟你好呢?” 乞儿嬉皮笑脸地说:“那我就去告诉老爷。” 贵儿心一惊:“这不是找死么?”乞儿的这句话提醒了她,她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流下了眼泪,“乞儿,听我说,如果夫人要你做什么,你就依着她,千万不要执拗,只要你心里有我” 乞儿见贵儿如此,知道不是玩笑,便安慰她说:“你放心,别说夫人不一定有那个意思,即使有,也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不会长久的,只有你才能和我白头到老。” 贵儿这才放心地点点头,任凭乞儿扒光她的衣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立后之争 完颜亶之所以杀害胙王常胜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原因,就是他贪慕胙王妃的美貌。 胙王的妃子撤卯,不仅美丽而且温柔,不像他的皇后裴满氏那么逞强霸道。所以处死了胙王,却留下了胙王妃,还把她纳入宫中,并扬言要立她为后,朝廷上下一片哗然。 刚开始,悼平后听高寿星说皇上要选胙王妃进宫,还要封她为后,还不太相信:“你别听人瞎吵吵,撤卯出身庶族,哪有资格当皇后啊?别说皇亲宗室不答应,就是王公大臣也通不过呀。” 高寿星说:“王公大臣是不同意,可是,皇上说是为了后继有人” 悼平后无语了,皇上没有儿子,也是她的一块心病。过了一会儿,她又问:“这么大的事,完颜亮怎么也不来禀报?他不是回京好多天了吗?” 高寿星说:“像是有些日子了。” 悼平后又问:“他不是官复原职了吗?” “是。”高寿星说,“老奴听说不但官复原职,皇上还把查剌和阿楞的家产赐给了他。” 悼平后放心了:“这么说,他不但没事了,还可能高升?” 高寿星点头:“皇上近来挺器重他的。” 悼平后又问:“他在忙什么?怎么一直不来看我?” “老奴听说,他好像是不敢到后宫来了” “为什么?” “他说他怕皇上” “他怕什么?”悼平后想不明白:“皇上不是挺器重他吗?” “他说,皇上无故杀常胜,把常胜的家产赐与阿楞,继而又杀阿楞,又把阿楞的家产赐与他,他深以为忧。” “这是他多虑了。”悼平后不以为然:“常胜与阿楞都是嫡生子,皇上杀他们,是怕他们生篡位之心。他是庶出,又不能当皇上,有什么可忧虑的?”连她都认为完颜亮没有当皇上的资格,这话要是叫完颜亮听到,一定心寒。 “娘娘说的是。”高寿星随口说。 “你去把他找来,就说我要设宴与他压惊。” 可是完颜亮没来,过了好多天,高寿星又来相请,完颜亮见实在躲不过去了,才来到宁德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一见面,悼平后就责怪他:“你好难请啊!我要给你设宴压惊,你都不来,我以为你今后就不登我这门儿了呢。” 完颜亮忙叩头谢罪:“娘娘不要怪罪臣下,臣不来看望娘娘,也是替娘娘着想。” “放屁!”悼平后佯怒,“分明是你另有新欢,还说是为我着想。”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臣怎敢背叛娘娘。”完颜亮装出十分委屈的样子。 “是不是又去看唐括定哥了?”悼平后故意提起唐括定哥,是因为她对唐括定哥一直怀有醋意。 完颜亮发誓赌咒似地说:“臣与定哥早就断绝了来往,娘娘不信,可派人前去打听,要是有半点虚言,娘娘就杀了我。” 悼平后说“你现在是皇上的红人,我怎敢杀你?我有事还要求你帮忙呢。” 完颜亮赶紧说“娘娘有事尽管吩咐,臣愿效犬马之劳。” 悼平后笑了,用手一点完颜亮的脑门儿:“你呀,破瓶子长个好嘴儿,叫我恨不得爱不得。” 完颜亮也笑了:“娘娘有话请讲。” “唉!”悼平后一声长叹,“娘娘我要失势了。皇上执意要立胙王妃为后,宗室大臣谁劝也不行,你说可怎么好?” 完颜亮说:“娘娘可借助老丞相赛里。” 悼平后摇头说:“赛里不但是皇上的人,而且一天到晚总劝皇上选后宫以广继嗣,他能替我说话?” “娘娘这又不明白了。赛里原是个护卫,不到十年便位兼将相,他对皇上深怀感激之情,常说愿以死报效朝廷,满朝文武中属他对皇上最忠诚。他劝皇上选后宫,是因为皇上未有子嗣,是替皇上着想。他反对立胙王妃为后,是怕世人非议,这也是替皇上着想。赛里是个大忠臣,既能死战又敢死谏。娘娘可找个能和赛里说到一起去的人,煽煽风点点火,叫他去阻止皇上,娘娘可坐收渔人之利。” 完颜亮把赛里推荐给悼平后,是为了自己好脱身,他实在不愿卷入皇上和皇后的战争中。同时他也忌惮赛里,这个愚忠的老丞相,将是“废帝”的最大障碍,如果能够假借皇上之手除掉这个障碍,他可就是真正的“渔人得利”了。 完颜亮细陈利害,把悼平后说得高兴起来:“我就说么,满朝文武中,谁也没你鬼点子多。” 完颜亮含笑说:“娘娘这么说,可是折杀臣下了。” 虽说女真人有“接续婚”的习俗,这是一种不按辈分的杂乱婚制,即“父死可娶其母,兄死可娶其嫂,叔伯死可娶其婶”,但立后可不能随便,悼平后找人和塞里把道理一说,老丞相赛里就在金殿上奏本,反对皇上立胙王妃为皇后。 完颜亶知道赛里忠诚,本来是十分信任赛里的。可是要说完颜亶这个皇上,本性其实是怯懦的,清醒时很抑郁,但只要有几杯酒垫底,他就会亢奋,性格也显得强硬起来,要是喝醉了酒,那就不是强硬而是残暴了。赛里动本这一天,完颜亶喝了一些酒,虽然不是沉醉,但也不是很清醒,思维也不很正常。立胙王妃为后的事,在宫中吵吵嚷嚷有些日子了,他清醒时还有些顾忌,犹犹豫豫,不敢决断。但这是他的一个心病,也是一块禁区,谁要是当面反对,他就会暴跳如雷。赛里忠诚之心可嘉,但他不会看眼色,奏本也不挑个时候,正赶上完颜亶心情烦躁,又喝了酒,所以没等赛里把话说完,完颜亶就暴怒,叫护卫把他推出午门斩首。 老丞相站在殿前高喊:“谁能替我说话?” 满朝文武,都知道皇上喝醉了酒,就没有理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说话的。 赛里仰天长叹:“我死固不足惜,独念皇上左右无助尔!”他又回头看一眼完颜亶,依依不舍,老泪横流。 塞里被绑到桩上,就要开刀问斩,忽然有人大喊一声:“刀下留人!”塞里抬头一看,是老丞相完颜勖,心里一喜,以为自己这下可有救了。 完颜勖本名乌野,是穆宗的第五子,论辈分,是完颜亶的叔祖,老人家刚正不阿,当年宗磐和宗干等人明争暗斗时,他就忧心忡忡地对完颜亶说,“大臣不睦非国家之福”。宗干死后,他劝谏完颜亶不要优宠太宗诸子。悼平后干政,他几次密奏,要皇上收权。完颜亶酗酒,好色,他也多次规劝,起初完颜亶还能听进去,发誓戒酒癖,戒淫,为表示诚意,还将宫中几十名女人逐出宫去。可是没几天,就旧病复发,时常喝得醉醺醺的,这回为了立胙王妃为后,竟然要杀丞相,乌野又气又恨,这样下去,大金国的江山就要毁在这个酒鬼皇帝之手了!他下了必死的决心,再次进宫劝谏。等乌野赶到金殿时,完颜亶已经退朝,他又匆匆赶到完颜亶的寝宫,可是完颜亶连宫门都不让他进,他就跪在宫门外,高声说:“皇上如若不准奏,老臣就跪死在这里。” 完颜亶根本不吃这一套,他也高声说:“要跪,你就跪,与朕无干。” 乌野真的一直跪下去了。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完颜亶的酒劲儿过去些了,神志也有些清醒,他走到窗前,发现乌野还跪在那里,天已过正午,毒花花的日头晒得他满脸通红,热汗顺着两腮往下流,他心软了,走出宫门,说:“叔祖起来吧,朕准奏了。”刚想将乌野扶起,行刑官过来禀奏,说“行刑完毕。”塞里已经人头落地了! 乌野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悼后之死 悼平后听说皇上连赛里都杀了,心彻底凉了,知道皇上这回是铁了心了。高寿星劝她要早做打算,她悲哀地说,“我一个女流之辈,能有什么打算” 高寿星说:“ 娘娘往日的威风哪里去了” 悼平后不悦:“你是在讽刺我“ “老奴不敢”,高寿星连忙解释,“老奴的意思是,娘娘在后宫还是有威望的,何不发动后宫的娘娘们,一起去劝谏皇上,后宫的娘娘们是不会愿意让胙王妃做皇后的,皇上再不高兴,总不能将后妃们都杀了吧?” 悼平后点点头,她平时仗着皇上的宠爱,骄纵惯了,常常制肘完颜亶。这回,表面上看完颜亶是铁了心,但也只停留在口头上,就是杀了塞里,也没有立即宣布立撒卯为后,可见心里还是有所顾忌的。悼后自以为,只要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是能够劝皇上放弃这个念头的,毕竟他们也曾是恩爱夫妻啊。 完颜亶正在书房读书,悼平后进来对他说:“再过两天就是重五了,拜天礼在何处举行,请皇上示下。” 完颜亶眼不离书本,不冷不热地说:“这事也得问朕吗?你是皇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悼平后说:“后宫的娘娘们都说今年的重五要热闹热闹。” “你看着办吧。”完颜亶现在痴迷胙王妃,对悼平后爱搭不理,对后宫的娘娘也没有了兴趣。 悼平后扯扯皇上的衣袖,撒娇地说:“皇上,娘娘们要饮酒击毬。” 这话有点儿对心思,完颜亶终于把头抬起来:“什么?击毬?”他觉得好笑,“你们会吗?” “不会”,悼平后依然娇声娇气地说,“想请皇上教教我们。” 完颜亶喜欢喝酒也喜欢击球,悼平后这一招果然击中要害,他立刻来了兴致:“教你们?你们能行吗?” “只要皇上肯教,我们就一定能行。” 见悼平后很妩媚地笑着,完颜亶龙颜大悦:“好,你们预备点儿好酒,朕去教你们。” 完颜亶兴致勃勃地随悼平后来到御花园。后宫的娘娘早已摆好宴席,一见皇上驾到,一齐跪拜:“见驾吾皇万岁,万万岁!” 完颜亶说:“罢了,罢了。你们有什么好酒,好菜,赶快呈上来,等朕吃好喝好了,就教你们击毬。” “谢皇上!”众娘娘欢喜雀跃,众人纷纷拿出自己的绝活,来讨好皇上。这个说,“这是臣妾亲手烤的鹿肉”,那个说,“请皇上尝尝我的牛鱼。” 完颜亶尝尝这个,品品那个,一会儿摇头:“唔,一般,一般,太一般了!”一会儿点头:“好,这个还有点儿味道” 悼平后拿出一瓶酒,近前说:“这是前年高丽进贡的千年红酒,皇上说好喝,臣妾一直给皇上留着呢,臣妾敬皇上一杯。” 完颜亶接过一饮而尽,说:“好,现在朕教你们击毬。来人,把鞠杖拿过来。” 完颜亶教众娘娘击毬。众娘娘虽然意不在毬上,但为了讨完颜亶欢心,学得也十分卖力气,完颜亶越教越高兴。过了一会儿,他有点累了,就停下来说:“好了,你们都学会了。再拿点儿好酒来酬谢老师吧。” 悼后知道完颜亶一喝酒就乱性,本不想让他多喝,可是后宫的娘娘轻易见不到皇上,一个心眼地想讨好他,纷纷过来敬酒,悼后也不好阻拦,她还要借她们的口劝谏皇上呢。 完颜亶喝得高兴,对娘娘们说:“趁朕今个儿高兴,你们各宫有什么事,一起奏来。” 悼后使了个眼色,众娘娘一齐跪下:“皇上,皇后贤德干练,统率后宫,不负众望,深得我等爱戴。” 完颜亶诧异:“这是什么意思?无缘无故的,你们为皇后评什么功,摆什么好?” 悼平后跪下奏道:“皇上,自从太子薨后,皇上常为继嗣担忧,这都是臣妾之过,我等也深感不安。” 众娘娘齐声说:“我等终日祈祷,愿皇上早生太子。” 完颜亶心生感慨:“你等有这番心意,朕深感欣慰。朕终日为继嗣事发愁,哪些老臣不解朕之心意,一齐反对朕选撤卯进宫” 悼平后说:“皇上为了广继嗣选后宫,本无可非议,只是” “唔?”完颜亶看了悼平后一眼,他敏锐地猜测到这“只是”后面的意思,要是平时,悼后的话他不敢不听的,可是今天,今天他不是喝了酒嘛 悼平后也心有顾忌,但又不愿错过眼前的时机,她咽了一口吐沫,定定神,然后说:“胙王妃”她原本想先说说撒卯的好处,同意选她进宫,再委婉地指出,皇上怎么宠爱她都可以,但要是立为皇后,恐怕会遭到朝臣的非议,为社稷着想,要皇上三思 可是,她没想到,“胙王妃”,这三个字刚出口,就被完颜亶粗暴地打断了,而且不容她再说下去,“什么胙王妃?她是朕的妃子,朕要封她为皇后!”这是他心中一块禁地,不容别人触碰,特别是在他喝醉酒的时候。 “可是,她做皇后,大金国没有这样的先例”悼平后看看完颜亶,他脸上已现恼意,但事已至此,不得不把话说完,“她是庶出 ” 众娘娘齐说:“请皇上三思!” “呵,呵”完颜亶干笑两声,“朕明白了,皇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原来是做好了的圈套你枉费心机了!” 悼平后见完颜亶铁了心了,怕以后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着嗓子喊道:“她不正经!” 一听这话,完颜亶真的恼了,他指着悼平后的鼻子说:“别人不能做皇后,就你能做皇后?别人不正经,就你正经?你与完颜亮他们钩打连环的事,你当朕不知道?朕是顾及你这皇后的颜面,没想追究,你不但不知自重,反而管到朕的头上来了。告诉你,朕就要封撤卯为后,以后谁再阻挠此事,格杀勿论!”说完他起身欲走。 悼平后上前扯住完颜亶的衣袖:“皇上,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 完颜亶大怒,吼道:“来人,将她打入冷宫。” “我不进冷宫,我不进冷宫!”悼平后绝望了,朝完颜亶一头撞去,“完颜亶,你无情无义,你要遭报应的” 完颜亶怒吼:“你不想活了?” 悼平后声嘶力竭地喊:“不想活了!你把我关进冷宫,我生不如死,皇上还是把我结果了吧。” 完颜亶气得咬牙切齿:“好,朕就成全了你!”说罢真的抽出了佩剑 众娘娘一齐跪下:“求皇上开恩,饶恕皇后娘娘!” 完颜亶用剑指着她们:“你们与她是一丘之貉,等朕结果了她再找你们算帐!” 悼平后冷冷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之事,都是我的主意,与她们无关。” “你还挺英雄呐,你就一人承当吧!”完颜亶一剑刺进悼平后的前胸。 “完颜亶,你要遭老天报应”话未说完,悼平后胸口血流如注,倒地而亡。 完颜亶用剑指着众妃:“你们也想跟她去吗?” 众娘娘吓得面无血色,一齐跪下:“皇上饶命!” 完颜亶把剑插入剑鞘:“以后你们离朕远点儿,朕看你们一个个都不顺眼。起驾,回宫!”说完拂袖而去。 众娘娘兔死狐悲,哭叫着:“皇后娘娘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密谋 完颜亶刺死皇后,震惊朝野,之后他又接连杀死了德妃乌古论氏以及夹谷氏c张氏等好几个妃子,群臣更加恐惧,就连完颜亮的厄宁大氏也感到了危机,她来到完颜亮的房间,忧心忡忡地问:“亮儿,听说皇后娘娘” 完颜亮唉声叹气:“娘娘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她不该亲自去劝谏皇上,更不该让皇上喝酒” “唉”,大氏也叹口气,“你阿民和都元帅过世后,朝中就没有人能劝谏得了皇上了。” 完颜亮忿恨地说:“皇上嗜酒如命,一喝就醉,一醉就要杀人。你说这样的昏君要他何用?” 大氏赶紧制止他:“这样的话在家说说无妨,你在外边可不能这样口无遮拦,让厄宁担心啊。” 完颜亮安慰她说:“厄宁放心,儿会多加小心的。厄宁回房休息吧。” “唉!”大氏叹息着走了。 完颜亮心里更加焦躁,他知道“废帝”的事不能再拖了。本来他想发动朝廷大臣逼完颜亶退位,看来是来不及了,皇上喜怒无常,说不定那天祸事就会落到自己头上来。但一想到“弑君”,他便不寒而栗,他实在是不愿意同室操戈,骨肉相残。他知道如果那样做,阿民的在天之灵也会心寒的。可是,不杀完颜亶,就国无宁日啊。他心中暗暗祷告:“阿民,对不起了!” 完颜亮下定决心,就开始操办起来。他办事利落,不像秉德等人,总是顾前顾后,思思量量的,没多久他就把该找的人找齐了。 他知道完颜秉德和唐括辨都不愿意拥戴他做皇上,所以他拉了几个绝对能拥戴他的亲信进来。 第一个徒单贞,他是完颜亮自小的伙伴,后来娶了完颜亮的同母妹妹。徒单贞是个爽快人,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第二个是徒单阿里出虎,他的儿子术斯剌和完颜亮的女儿合女指腹为婚。毫无疑问,他也愿意帮助他的亲家。 第三个是仆散忽土。他原是完颜府的家奴,从小跟随老太师出征,是老太师把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他听完颜亮说,“主上失道,欲行废立之事,必得君为内助乃可。”便答道,“忽土出自完颜家,老太师对我恩重如山。别说是行这正义之事,就是刀山火海,也愿替大人去下” 还有一个人,不是完颜亮的亲信,却是个绕不过去,必须争取的人,那就是寝殿小底大兴国。 小底就是内侍,金宫的小底分两类,一类是可以进入皇上寝殿的叫寝殿小底,一类是不能进入寝殿的叫外帐小底。寝殿小底是小底的领班,负责皇上的起居,是皇上最信赖的人。 大兴国自幼净身,成人后容颜犹如妇人,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深得完颜亶的喜爱和信任。他不仅可以自由出入寝宫,还可以把寝宫的钥匙带回家去。 寝殿小底从不离皇上左右,要刺杀完颜亶,就得先摆平大兴国,或是拉他入伙,或是将杀死。当然,拉他入伙是上策,可以增加成功的几率,但大兴国是皇上的心腹,稍有不慎,他将机密泄露给皇上,就全盘皆输了。所以秉德和唐括辨都没敢打他的主意。 完颜亮也没想拉他入伙,因为他不了解大兴国。没有十分的把握,不敢冒此风险。 以前,完颜亮虽然经常出入寝宫,却从未注意过大兴国,甚至都没正眼看过。他是朝廷重臣,又贵为王爷,怎能把一个内侍放在眼里?大兴国对于他,就像寝宫的龙床龙案一样,是个摆设。 那天因为生日贺礼,让大兴国挨了打,完颜亮过意不去,叫人给他送了一些补品,两人才算有了一点儿交际。后来,大兴国又托完颜亮为他的表哥李老僧安排工作,完颜亮将他安排在尚书省任了令史。令史虽是不起眼的小职位,可是尚书省却是个实权部门,升迁的机会多。李老僧知恩图报,感激大兴国,也感激完颜亮,有他在中间串连,大兴国和完颜亮的交往也多了起来。期间,一个让完颜亮震惊又觉得有机可乘的信息,把大兴国和完颜亮拉在了一起。这信息李老僧提供的,他说,大兴国什么都不爱好,却偏爱龙阳。 大兴国是内侍,从小净身,没有性能力,但不等于没有□□望。一般的内侍都是和宫女厮混,来满足□□,可这大兴国完颜亮觉得十分新奇,再进寝宫时,不自觉的多看了他几眼,不想大兴国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相碰,大兴国妩媚地朝他一笑,这一笑,像一道闪电击中了完颜亮,他的心怦然一跳,脸也红了起来。见他脸红,大兴国的脸也红了,竟然又飞过来一个媚眼。 原来,大兴国对完颜亮仰慕已久,特别是在那年重五,看到完颜亮射柳c击球,那俊朗的面容,那矫健的身手,让他神醉心迷。只是他们身份相差悬殊,完颜亮对大兴国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大兴国纵有千般情,万般爱,也不敢透露半分。他从完颜亮注视他的目光中,捕捉到几许“色诱”的成分,才大胆地回了个媚笑,见完颜亮脸红了,便知道他读懂了他的心思。 就这样,两个人眉目传情,相互表达了爱意。当然,大兴国表达的是真爱,完颜亮的爱意中却隐藏着政治动机。 过了几天,大兴国应邀来到完颜府,药师奴把他让到内室。 完颜亮正躺在炕上看书,大兴国给他请安,他招招手说:“过来,今晚你就睡在这吧,我与你有话说。” 虽说大兴国来时就有心理准备,但完颜亮这样的直白,还是让他吓了一跳,赶紧跪下说:“奴才怎敢与大人睡在一起。大人有什么吩咐,奴才照办就是。” 完颜亮没吱声,却掀开了被子,他竟然是赤条条的□□。那一身健美的肌肉,刺激得大兴国无法儿再矜持,迅速脱光了衣服,钻进完颜亮的被窝。 完颜亮虽说有妻有妾还有个情人,但和男人亲热还是第一次,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好在大兴国轻车熟路地指引着,很快就进入了佳境,大兴国畅快地□□着,完颜亮却不怎么畅快,他觉得还是和女人在一起要爽快得多,但是为了完成谋立大计,他不得不装着畅快,和大兴国互相亲吻抚摸。大兴国整个身心都融化在对完颜亮的柔情蜜意中,在进入高潮的那一刻,他轻声呼叫着,“今日就是死也知足了!” 事毕两个人都几乎瘫倒,大兴国心满意足了,完颜亮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大兴国奇怪地问:“大人是没尽兴吗?” “不是。我只是心里有事” 大兴国关切地问:“大人有什么难心的事吗?” 完颜亮摇摇头没吱声。 大兴国着急了:“大人有什么难处不能跟我说吗?难道大人还信不过我吗?” 完颜亮欲擒故纵,“不是信不着你,只是事情太大,不想把你牵连进来。” 大兴国发誓般地说:“为了大人,大兴国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完颜亮又叹了口气,说:“皇上无故杀常胜,将常胜的家产赐与阿楞,以后又杀阿楞,又将阿楞的家产赐与我,我深为忧虑,不知如何是好。” 大兴国说:“皇上的脾气难以琢磨,大人所虑甚是。” 完颜亮进一步说:“皇上经常酗酒杀人,朝臣旦夕危惧,皆不能自保。上次我过生日,因皇后附赐礼物,连累你被杖,我也被怀疑,皇上曾说要杀你,我与你都不能幸免” 完颜亮停了停,等待大兴国的反应。 大兴国表面上没有任何反应,当了多年的寝殿小底,他已经练出了处变不惊的本领,但当他领悟到完颜亮想要做的事情时,心里还是一颤,眼里掠过一丝的恐惧。 完颜亮体察到了大兴国的恐惧,伸出双臂将他揽入怀中,又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这一抱一拍,将大兴国的心彻底融化了,为了心爱的人,他豁出去了,他仰起脸望着完颜亮,毫不含糊地说:“大兴国听大人的吩咐。” 完颜亮这才说出:“与其等死,不如举大事。我与大臣数人,商议已定,你以为如何?” 大兴国说:“主上不能保天下,人望所归惟在大人。如大人所言,事不可缓。” 完颜亮说:“只是不知该如何下手。” “奴才是皇上的寝殿小底,经常陪伴在皇上左右,每当夜晚,皇上就寝后,我时常从皇上那儿取钥匙回家,皇上从未拒绝过,任凭我出入,习以为常。大人如举大事,奴才可以大兴国趴在完颜亮耳边,轻声说出他的想法。 完颜亮大喜:“好!正和我意!” 一切准备停当,完颜亮才去找秉德c唐括辩。如果单纯为了杀死完颜亶,之前的安排已经很完备了,秉德他们入不入伙,无关紧要,他看重的是他们背后的各种势力。 为了减少抵触情绪,完颜亮只说“废帝”,没提“立君”,这也是掩耳盗铃,谁的心里都明镜似的。不过,悼平皇后被杀,“后党”一系土崩瓦解,人人自危,秉德他们别无选择,只得同意。 他们商定于皇统九年十二月初九日行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寝殿弑君 这天一早,驸马都尉就派人来请完颜亮进宫议事,完颜亮说:“还是请驸马到我府来吧,有代国公主在,说话多有不便。” 来人说:“代国公主到寺庙去给皇后做佛事去了,今晚就住在庙里了。” 完颜亮说:“那好,我随后就到。”他去驸马府之前,顺路先去找了忽土,问他是不是今天值宿。 忽土说:“是。下半夜是小人的班。” “那就下半夜行动。”完颜亮说完又嘱咐道,“千万不可走漏风声。” 忽土点点头:“小人明白。” 离开了忽土,完颜亮如约来到驸马宫。秉德c乌带等人也都到了。 唐括辩备了一桌酒席,可是众人因心里紧张都没心思吃,独有唐括辩饱食自若,他边吃边高谈阔论:“其实,用不着那么小心,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家有几百个家奴,个个都是武艺高强,事先让他们埋伏在皇宫周围,如果我们失利,就让他们冲进去,可一举成功。” 完颜亮说:“那样会打草惊蛇的。我们还是等大兴国拿钥匙出来,我们人不知鬼不觉地潜如宫中,尽量避免与宫中侍卫正面冲突。” 唐括辩不以为然:“您与都元帅南征北战,什么样的恶战没经过,怎么也如此胆小?” 完颜亮说:“这可是两回事。两军阵前,刀对刀枪对枪,只须奋勇向前即可。今日之事,却须周密,稍有不慎,就会身败名裂。” “平章说的是,还是静等大兴国的消息吧。” 乌带本来就胆怯,他是能拖一时是一时。 秉德心急也不愿等待:“我看,也不必静等。我们几个不是皇亲,就是朝中重臣,谁能怀疑我们?” 完颜亮不赞成:“还是小心些为好。等天黑后我们再行动,不碰着人便罢,如碰着人,就说皇上召我们进宫议事。” 唐括辩招呼他们:“还是吃点东西吧。” 完颜亮说:“我们吃不下,你自己吃吧。” 唐括辩不屑地摇摇头:“多大个事儿,至于” “这事儿还小啊?”完颜亮心想,“这可是弑君啊!”他见别人都心惊胆战,惶惑不安,独唐括辩照吃照喝,若无其事,以为此人生性残忍,便有些忌惮,其实唐括辩也是以这种方式来抑制心中的恐惧。 大家静下来,等待天黑。 天渐渐黑下来,众人将刀藏在衣下,来到宫门外 更鼓已敲过二更。大兴国把喝得醉醺醺的完颜亶扶回寝殿,完颜亶两眼通红,还恋恋不舍地说“我们明天再喝,明天再喝!” 大兴国说:“二更已过,请皇上安歇!” “好,好,明天再喝!”完颜亶话都说不利索了,还惦记着喝酒呢。 大兴国伏持皇上睡下,刚要走,完颜亶翻了一个身,“佩剑,我的佩剑!”便伸手去摸。大兴国说,“皇上,佩剑放在御枕下了。”完颜亶摸到了佩剑,放心了,“好好,明天再喝,明天再喝!”翻个身睡着了。 大兴国悄悄地从剑鞘里抽出佩剑扔在床下,心说:“你没有明天了!”便走出宫门,与等候在宫门外的完颜亮等会合。 完颜亮问:“皇上睡着了?” 大兴国点点头:“诸位大人,随我来!”他拿出钥匙开启宫门,纳众人入内。 宫门卫士听到动静,喝问:“谁?” 大兴国说:“皇上有旨,召左丞相c平章政事c驸马都尉c大理卿等入宫议事。” 宫门卫士一摆手说:“诸位大人请!” 众人来到寝宫门前。忽土早把值勤的卫士打发走了,他说:“诸位大人,请往这边来”,带领他们进入内殿。众人至内殿殿门,殿门卫士横枪阻拦,被忽土一剑刺死。 完颜亮等进入寝殿,乌带过于紧张,不小心把几架上的一个铜盆碰倒,只听当啷一声,把完颜亶从梦中惊醒。完颜亶警觉地问:“谁?” 众人吓得屏住呼吸,站立在那儿,不敢动。 忽土说:“诸位大人,事已至此,还能犹豫吗?快进去罢。” 完颜亶听到动静,便到枕下去摸佩剑,摸到的只是剑鞘,他心里一惊,吓得酒全醒了。这时完颜亮等人已经进入卧室,完颜亶一跃而起,拿剑鞘迎敌:“你,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莫不是要弑君犯上?” 完颜亮说:“对了。我们就是要弑君犯上!”说罢举刀就砍。 完颜亶用剑鞘抵挡:“爱卿,你想当皇上,朕让给你就是,求你不要杀朕。” 完颜亮冷笑道:“你会吗?就算你会,那些大臣会吗?你是□□的嫡长孙,而我却是庶出” 完颜亶大骂:“你这是大逆不道!” 完颜亮说:“我这是替天行道。你坐上皇位,却不知珍惜,就知道酗酒杀人。而我要精兵强国,称霸中原。我要让整个中国都画进大金国的版图,我要当大中国的皇帝,你能做到吗?留你只会耽误家国的大事。” 秉德不耐烦了:“别和他罗嗦了,赶快下手吧!” 忽土从后面一剑刺中完颜亶,完颜亶扑倒在地,他绝望地哀求道:“迪古乃,难道你就不念兄弟之情吗?我这个当哥哥的可待你不薄啊!” 完颜亮说:“我会念兄弟情份的,我会厚葬你的,并谥你为东瑉王,你就放心地去吧!”说着又补上一刀,鲜血迸出,溅了他一身一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拥立新君 完颜亶驾崩,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处置。 忽土站在门口,横刀而立,“诸位大人,诸位大人,怎么了?不是说好要立平章政事,难道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吗?”说罢,不等众人答话,就扶完颜亮坐上龙床,高声说道,“当今万岁在此,还不大礼参拜?” 秉德等人互相看看,无可奈何,只好跨过完颜亶的遗体,跪在完颜亶的血泊之中,一齐叩头,山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完颜亮命忽土传旨,夜召群臣议事。群臣不知有变,以为皇上连夜传召,必有要事相商,都急忙赶到,及至朝堂,见金殿上端坐着的是完颜亮,相顾错谔,竟呆若木鸡。 秉德站在殿前高声宣告:“大金皇帝完颜亶酗酒杀人,朝臣皆不能自保,为国家计,我等将其废之,遂立平章政事为新君,请诸位大人列班参拜啊!” 大臣们惊得说不出话来,静默片刻,首先表示反抗的是太宗诸子。太宗吴乞买驾崩时,他们个个都自以为有继承皇位的资格,特别是宗磐,更以嫡长子的身份,认为有直接继承皇位的权利,可是,完颜宗干c完颜宗弼这两个庶出的皇子却力挺完颜亶,他们心里自然不服,但宗干等人,用“以相位易储贰”的方法,让宗磐为尚书省尚书令,地位最尊,宗磐虽然心里不服,却也无话可说。后来因为他飞扬跋扈,越法骄恣,甚至在金殿上持刀要杀宗干,又和挞懒等人携手反叛,被宗干c宗弼与希尹联合诛杀,这才把太宗诸子镇慑住。当时太宗诸子虽然不服气,但完颜亶毕竟是□□的嫡长孙,可是眼前这个完颜亮却是个庶出,即使罢黜完颜亶,也轮不到他来当皇上。 宗贤指着完颜亮大骂:“乱臣贼子,竟敢弑君篡位,天理难容!” 忽土喊:“武士,将他拿下。” 武士们持刀上前,欲擒宗贤,诸太宗之子都抽出刀剑护卫他,一时间,金銮殿变成了战场。太宗诸子个个武艺不凡,殿前武士哪是他们的对手,太宗诸子越战越勇,殿前武士渐渐败退。秉德和唐括辩见状都抽出刀剑,忽土拦住他们说:“不劳诸位大人动手,看忽土一人立功!”说罢,翻身跳进殴斗的人群中。忽土身材高大,膂力过人,从小就出入沙场,且得完颜宗干的真传,浑身的武功,虽说不一定能从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却也十人百人敌他不过。他身捷如苍鹰,剑走如蛟龙,动作之迅速,如迅雷急电一般,让人看不出路数,只见刀光剑影处,血肉迸飞。太宗诸子虽然武艺高强,但都有些年纪,且久离沙场,渐渐支撑不住,武士们一涌而上,把他们擒住。 “推出去斩!”完颜亮查看一下,在京城的太宗诸子,只有曹国王宗敏不在,忙派人前去传唤。 曹国王宗敏匆匆赶来,一进金殿,他就闻到一股血腥之气,只见金殿到处是斑斑血迹,还有残肉c发肤c断骨,有的似乎是刚刚砍下,还渗着殷殷鲜血,抬头往上一看,龙椅上端坐的竟然是完颜亮,他蓦地站住,惊恐四顾,只见列班中没有一个太宗之子,心一下子凉了。 完颜亮问:“曹国王,今朕为皇上,你欲何为?” “这”曹国王惊惧得说不出话来。 乌带说:“皇上,他也是太宗子,不杀众人必有异议,不如杀之。” 一大臣问:“曹国王何罪?” “这”完颜亮被问住了,本来他想如果曹国王不反抗,就不杀他,就是太宗诸子,他也并不想全杀,因为他们毕竟都是他嫡亲的叔伯啊!正犹豫间,乌带在旁边说,“天许大事尚已行之,此虮虱尔,何足道哉?”完颜亮无奈只好咬牙说,“斩!” 两个武士将曹国王推了出去。至此,在京的太宗之子几乎全被杀害,其他如宗本,因为带兵在外逃过这一劫,后来由于唐括辩等人暗保,宗本等人又及时地递上拥戴新主的奏章,才被豁免。 完颜亮对众大臣说:“太宗诸子,反对废立,均已降服,诸位还有何言?” 其余的大臣不敢再反抗,但也不跪下参拜,一时都僵立在那里。 完颜亮又问一句:“诸位还有何言?” 众臣仍不答言,以沉默表示对抗。 完颜亮有些尴尬,正不知该怎么办,忽然有人挺身而出:“我有话说!” 完颜亮抬头一看完颜乌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个倔老头不知会说些什么,弄不好又得开杀戒了。”他不敢怠慢,急忙从龙椅上下来,迎向乌野问道:“叔祖有何见教?” 他平时就很惧怕乌野,他辈分高,刚正敢言,对谁都不讲情面。完颜亮是平章政事,也可以说是权倾一时了,朝臣多附合于他,乌野却不然,有错照样当面训斥。有一次朝臣会议,完颜亮去晚了一会儿,乌野竟然把脸一沉,指着他的鼻尖问道:“你为何来迟?我五十多岁的人尚且不敢迟到,你年轻轻的,怎敢如此放肆?”完颜亮被斥责得面红耳赤,当即跪下谢罪。可是他没想到,这谦恭的行为,却给乌野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他依然一脸严肃,心里却暗暗称赞。 乌野虽然不赞同完颜亮弑君篡位的方式,但对完颜亶也是失望已极,完颜亮的才华他是知道的,也许能够成就一番大业,这对大金国也未尝不是好事。而且事已至此,如不拥戴完颜亮,太宗诸子也有军队在外,双方如若争斗起来,大金国将陷入混乱,权衡再三,才出班以长辈的语气说道:“帝虽不肖,怎可不教而诛?既然诛之,怎可不顾大金礼法?越礼者,非大金子孙所为也!” 完颜亮听得出来,这话表面上是责备,却暗含认可的意思,赶紧恭恭敬敬地说道:“叔祖息怒,亮愿听尊长教导。” “吾非教导,应从礼法也。”乌野严肃地说。 “亮谨尊祖训。” 乌野点点头,问道:“你将如何处置皇上?” “以帝王之礼,厚葬之。” “你将如何对待诸大臣。” “依礼厚待。” “你将如何自处?” “广开言路,励精图治,做个有道明君。” 乌野像个严厉的考官,一连发出咄咄逼人的三问,完颜亮从容对答,既明确,又诚恳,乌野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说声“塞痕!”当即跪倒,行君臣大礼,“老臣完颜勖参拜吾皇万岁!” 完颜亮赶紧用双手将他搀起。 乌野辈分高,资格老,功劳大,在宗室和群臣中有很高的威望,他这一拜,大臣中虽然还有人不服,也不敢吱声了,都一齐跪下,山呼万岁,万万岁! 完颜亮坐在金殿上正式宣旨,降帝完颜亶为东瑉王,葬于思陵,并追谥皇后裴满氏为悼平后——这有点儿不合常理,降帝为王了,皇后也就不能称其为“后”了,可见他对悼平后还是有一些感情的。不管怎么说,还算遵守了承诺,厚葬了完颜亶,而且还亲自去祭奠了胙王常胜c阿楞以及查剌等人,对待朝臣,以礼厚待,都各有封赏,就连太宗诸子也不例外,其中,宗本晋封为太傅领三省事,宗美为判大宗正府事,宗懿为东京留守 跟他一起造反的,是既封官又有赏赐:封秉德为左丞相兼侍中c左副元帅,封萧王,赐铁券与钱二千万绢千匹c牛马各三百c羊三千。封唐括辩为尚书右丞相兼中书令,封孟王,赐钱二千万c绢千匹,马牛各三百c羊三千,并铁券。封乌带为平章正事,封许王,赐钱绢马牛羊c铁券如上。封大兴国为广宁尹,赐名帮基,赐婢百口,犀玉带各一,赐钱绢马牛羊c铁券如上。封忽土为左副点检,赐钱绢马牛羊c铁券 秉德等跪下叩头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惊变 定哥不知道乌带为什么这些日子一直很忙,有时还夜不归宿,她不关心,也不过问,心里反而挺高兴,只要乌带出门不带乞儿,她就把乞儿找来,让他干这干那。 一天早上,定哥梳洗完毕,便把贵儿打发出去买东西,她站在门口,靠着门框,向外张望,忽然看见乞儿走进院来,心中一阵欣喜,忙招呼:“乞儿,乞儿!” 乞儿以为定哥有事叫他,赶紧跑过来。 定哥问:“你们老爷走了吗?” “是,老爷说出去会客了。” “你怎么没跟去?” “老爷说,他今晚可能要一宿不回来,嫌我年纪轻,熬不了夜,叫孙梅跟去了。” “怎么?你熬不了夜?”定哥瞟了她一眼,“你就那么贪睡吗?” 乞儿脸一红,有点语无伦次:“是,不,不是。” 定哥说:“你到我屋里来,帮我找件东西。” 乞儿哪敢进夫人卧室,定哥见他站着不动,就伸手去拉,乞儿吓得脸都白了,定哥笑道:“进来吧,我还能吃了你?” 乞儿忽然想起贵儿的话,不敢执拗,跟随定哥走进里屋,低声问:“不知夫人要找什么东西?” “一件大袄子,在箱子底下放着呢。”定哥指着一个大木箱说。 乞儿打开箱子,拿出一件红色大袄子,问:“夫人,可是这一件?” “对,就是这件粉红色的。”定哥点点头,又问:“你看这件大袄子可好看?” “好看!”乞儿说,“夫人的东西都好看。” 定哥笑了:“你还挺会说话!这件大袄子送给你了。” 乞儿一惊,忙说:“小人不敢。” “怎么,我赏你东西,你敢不要?” 乞儿垂下头:“小人不敢。” “那就好!”定哥说,“你快收起来吧,不过,你要自己留着,可不许送给你相好的。” 乞儿脸红了:“小人没有相好的。” “真没有吗?”定哥笑嘻嘻地问,又伸手去拉乞儿,“让我看看,这么俊的小伙子会没有相好的? ” “夫人,夫人!”乞儿吓得连连后退。 定哥怪嗔:“怎么,怕了?” “是,是”乞儿又急又怕,不敢靠前,“小人不是怕” “那么是嫌弃我了?” 乞儿越发急了:“不,不,夫人有事尽管吩咐,乞儿从命就是。” 定哥轻轻一笑:“这才是好孩子!你跟我来” 定哥没费多大劲儿就把乞儿搞到手了,开始乞儿还战战兢兢,在定哥面前不敢多说一句话,定哥拉他上身,他吓出一身冷汗,他知道,奴婢偷主,这是要掉脑袋的事,可是又架不住定哥的哄劝和那勾人魂魄的媚眼。 定哥安慰他说,“不要怕,这个家是我说得算,只要不让老爷当场撞见,谁敢透露半个字?” 乞儿一想,也是。老爷成天在外边忙,家里大事小情都是由夫人做主,家里哪个人敢到老爷面前去讲夫人的坏话?况且正如贵儿所说,自己如不从命,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他半推半就,虽不是心甘情愿,却也无可奈何。没多久,两个人就如胶似漆。 只要乌带不带乞儿出门,定哥就把他叫到房里来,颠鸾倒凤十分惬意,自从与完颜亮绝交之后,她从未感到这么畅快过,只是苦了贵儿。 腊月初九这天晚上,乌带又出去了,定哥为了和乞儿交欢,早早就把贵儿打发回房。贵儿回到自己的小屋,一盏狍油灯,发出可怜的黄光,风雪敲打纱窗,淅淅飒飒的声音,更让人感到凄凉。实在太寂寞了,她就上炕睡下。可是,躺了半天,怎么也睡不着。 贵儿的父母都是唐括家的奴隶,贵儿才七八岁,因为长相俊秀,又聪明伶俐,就被唐括老爷叫来伏侍定哥。定哥那时只有五六岁,贵儿其实是她的玩伴儿。 奴,女真语叫“亚海”,婢,叫“亚海轸”,没有人身自由,也不能随便婚配,只有主人准许,还得村老出据,才能许配良人。贵儿知道自己的命运不是做小妾,就是被主人指配给家奴。可是她不甘心平平淡淡的生活,她跟随定哥也学会了读书识字,古往今来的那些才子佳人的传奇故事令她神往,她也向往着能有一段风流韵事。 可巧,来到乌带家,她遇上了阎乞儿。乞儿虽说也是个家奴,但因为从小陪伴乌带,也粗通文字,如果穿上主人的衣服,他比那些王孙公子还风流倜傥。一来二去,她跟乞儿熟悉了,乞儿爱上了她。她最大的愿望原本是给乌带做二房,和乞儿只是临时偷欢。但乌带没打算娶她,而乞儿却一心想和她结为夫妻,她也心有所动,退而求其次,和乞儿在一起,虽说没有什么富贵,但也很快乐。不想乞儿偏偏又被定哥看上了她也明白,定哥跟乞儿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是不会长久的,定哥心中真正爱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完颜亮。 可是一想到自己心爱的人跟别人颠鸾倒凤,她心里就像刀扎般的难受。定哥是主人,自己是奴隶,不能和她抗争,甚至连一点儿不满意的表情也不能有,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她想象着定哥和乞儿交欢的情景,浑身百般难受,不觉流下泪来。 忽然,门开了,乞儿走了进来。贵儿很惊讶,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被乞儿用嘴堵了回去。乞儿使劲地亲她,抚摸她,冲击她,比平时激情百倍一事毕,乞儿汗淋淋地躺在贵儿身边,贵儿用手替他抹去身上的汗水,轻声问:“怎么不上夫人房里去了?老爷回来了?” 乞儿羞涩地一笑:“是夫人叫我到这儿来的。” “啊?”贵儿十分惊讶。 原来,定哥自从和乞儿勾搭上以后,总担心乌带察觉,毕竟和仆人私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即使乌带能容忍,她也会觉得没脸,所以精神一直很紧张,乌带一些本来很平常的举动,也会引起她的疑心。乌带平时出门总爱带着孙梅,可是这几天,特别是夜间偏偏叫乞儿跟随。定哥以为他听到什么风声,故意夜间带走乞儿,便有几分怯意,不时地观察乌带的脸色。乌带不知为什么事,老是焦躁不安,满脸的晦气,定哥更加害怕了。这天吃完晚饭,乌带又要出门,定哥殷勤地说:“我去叫乞儿备马。” 乌带却说:“不用乞儿,叫孙梅去吧。” 乌带走后,定哥半天也没琢磨透乌带的意思。本来,今夜是她和乞儿幽会的绝好机会,可是她怕乌带有诈,备不住会半夜突然回来捉奸,因此,当乞儿偷偷溜进她屋里时,她说“你去看看贵儿吧,那丫头怪可怜的。” 见贵儿吃惊地望着他,似乎不信他的话,乞儿又解释说:“我俩的事,夫人早知道了,她不怪罪我们。她说,‘贵儿跟我一块儿长大,她是个好姑娘,本来想叫老爷收她做二房,可是老爷一门儿心思都用在官场,对她不感兴趣,真真苦了她了’。” 贵儿又流泪了,她被感动了,“我只是一个家奴,夫人能这么看我,我也知足了。” 乌带一宿没归,定哥虚惊一场。第二天早晨,贵儿伏侍定哥起床,故意问:“老爷昨晚一宿没回来?” 定哥心虚,不敢面对贵儿,对着镜子说:“可不是,这几天,他老是鬼鬼祟祟的,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正说着,外边家奴通报:老爷回府!乌带一改多日的晦气神色,满面喜气地走进来,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伏在定哥耳边说:“夫人,夫人,出了大事了!” 定哥厌烦地往旁边躲了躲,没好气儿地说:“又是什么事?一惊一乍的。” 乌带从不计较定哥对他的态度,仍然喜气洋洋地说:“这可不是一惊一乍,你做梦也想不到,皇上” “皇上又杀谁了?”定哥一惊,乌带这么高兴,莫不是完颜亮 “这回皇上杀不了别人了”,乌带又伏在定哥耳边说,“是别人把皇上杀了!”他神秘兮兮的,像是跟夫人说悄悄话,可是声音响亮得满屋子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得意地看看周围,像是检验这句话的效果。果然,如同炸响一个惊雷,满屋子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定哥半天才缓过气儿来,颤声问:“什么皇上驾,驾崩了?” 乌带没有回答,扭头对贵儿说:“预备点儿好酒好菜,今个儿我要好好庆贺庆贺!” 贵儿把酒菜摆上了,乌带捏着小酒壶,一盅接一盅,滋溜滋溜个没完。连贵儿都等不及了,催促道:“老爷,快跟我们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乌带这才把酒壶往桌子上一顿,醉眼醺醺地望着定哥和贵儿,绘声绘色地讲起了他们如何买通大兴国,如何矫诏进宫,如何杀死完颜亶,如何把完颜亮扶上帝位 “啊?”乌带讲完了,一屋子人都惊得合不上嘴巴。众人像听说书讲古似的,一点也没意识到事情就发生在今日c今朝。 定哥,她先是惊讶,后是兴奋,她对完颜亮更加敬佩。贵儿素来胆小,连鬼怪的故事都不敢听,今日她吓得小脸煞白,紧紧靠着定哥,不敢动弹。她没有想到,一向儒雅的完颜亮竟会这么凶狠。 乌带又告诉家人:“皇上,当然是现在的新皇上了,任命我为平章政事,晋封许国王,还赐我钱二千万,绢千匹,牛马各三百头,羊” 他得意洋洋,讲得嘴角冒白沫,可是并没有收到刚才那样的效应。定哥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她想的是,完颜亮曾经许诺,“大事一成,定要娶你”,心里充满喜悦,似乎自己已经当上了皇妃,甚至皇后了。虽然这只是心理活动,并没有喜形于色,可是贵儿感觉到了。她也很喜悦,如果完颜亮不忘前情,封定哥为妃,自己就能和乞儿 晚上,贵儿进来伏侍定哥睡觉,定哥仍然心潮难平。她拿出完颜亮送她的那把折扇地看着上面“大柄若在握,清风满天下”两句诗,似有所悟,感叹地说:“真没想到,完颜将军的‘大事’是这个” 贵儿试探说:“备不住,他还能接您进宫,封您为妃呢。” 定哥苦笑着,摇摇头:“谈何容易!” “那有什么不容易的!如今他是皇上了,就是大柄在握,他说什么,还有人敢反对吗?”贵儿心里暗暗企盼完颜亮能接定哥进宫,那样她就不会再缠着乞儿了,嘴里却故意刺激定哥,“就怕他忘了当年的海誓山盟。” 定哥睡下,贵儿撂下帏幔走开了。 定哥翻来覆去睡不着,耳边反复着贵儿的话:“就怕他忘了当年的海誓山盟”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她流下了眼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登基大典 完颜亮发动宫廷政变的消息尚未传到完颜府,大氏正在客厅徒单氏闲谈,儿媳徒单惠过来奉茶。 大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徒单惠:“迪古乃最近安分多了吧?” 徒单惠点头称是,还恭维说:“都是厄宁教诲有方。” “迪古乃怎么了?”徒单氏前些日子病了,一直在乡下养病,她还不知道完颜亮和唐括定哥的事,听大氏把前情后果说了一遍,便叮嘱道,“今后你可要看紧点儿,千万不要让他再与那叫什么唐括定哥的来往了。” 大氏说:“我一定尽力。” 这时药师奴忽然闯进:“夫人c夫人,出大事了!” 徒单惠责怪说:“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药师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家老爷他,他当了皇上了!” “什么?”这消息太突然,太震撼,二位夫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家老爷当皇上了!”药师奴又重复一遍。 “啊?”二位夫人大惊失色。 大氏急着问:“那皇上呢?我是说原来的皇上呢?” 药师奴说:“被我们老爷杀死了。” 二位夫人面面相觑,徒单氏又摇头叹息道,“帝虽失道,人臣岂可至此?” 此时,门外有家奴高喊:“皇上驾到!” 完颜亮疾步而进,他先跪下给徒单氏请安,徒单氏说:“我儿平身。” 并没有向他贺喜,他有些扫兴,不想,徒单氏又喃喃说道,“帝虽失道,人臣岂可至此?” 这句话就像往烈火中浇了一盆冷水,完颜亮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怒气,反驳说,“舜逼尧,禹逼舜,汤放桀,武王伐纣,此四王者,人臣弑其君者也,而天下誉之。” 他说的这段话出自《韩非子说疑》,徒单氏不懂,无言以对。 完颜亮压了压火气,转身又给大氏请安,大氏其实也不赞成他的做法,但事已至此,又见他对徒单氏怒目而视,知道多说无益,只得将他扶起,说道:“恭喜我儿。” 徒单惠走过来跪在地上,叩拜:“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众家奴也一齐跪在地上,叩头,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完颜亮这才开心地仰天大笑,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痛快地开怀大笑。他说累了,先睡一会儿,后天还有登基大典呢,说罢径自走进卧室。 徒单惠伏侍完颜亮睡下,忧心忡忡走出来,张嬷嬷上前施礼:“老奴给夫人道喜了。” “有什么可喜的?”徒单惠满面愁云。 张嬷嬷不明白夫人为什么发愁,惊异地问:“老爷当上皇上,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徒单惠说:“他不当皇上,上边还有皇上管着他;他当上了皇上,可就没人管得了他了。” 张嬷嬷说:“不管怎么说,您也要成为皇后了。” “皇后又能怎么样?”徒单惠不屑地说,“我那位姑舅姐姐还是皇后呢,不也被杀了吗?” “可也是。” 张嬷嬷也听说了宫里发生的事,不免担起心来,“今后夫人要多加小心才是。” 徒单惠忧愁地说:“我最担心的还是唐括定哥” 此时,唐括定哥却是喜气洋洋的,正在准备进宫参加登基大典。 “后天宫里大典,你早点把我进宫的衣服收拾好。”定哥吩咐正给她梳头的贵儿。 “后天?”贵儿说,“新做来不及了,就穿去年做的烫金大袄子吧。你嫌太艳,一次没上身呢。皇家大典是喜庆事,穿得艳一点儿正合适。” “内衣呢?内衣可得穿新做的。” “是,我叫他们赶紧去做。” “做好了,要熏点儿香。”定哥叮嘱道,她一心想给完颜亮一个新鲜的感觉。 定哥梳妆完,走到院子里,乞儿讨好地迎了上去,定哥可没有心情理他,甚至于看也没看他一眼,继续吩咐贵儿:“我那车篷也旧了,赶快叫人去买一幅新的。” 贵儿说:“是。” 定哥又补充道:“要大红的,显得红火。” 乞儿还要上前搭话。定哥爱搭不理地问:“乞儿,你有事吗?” 乞儿羞红了脸,嗫嚅道:“没,没事。” “没事就去干活吧。天不早了,别忘了把我那匹枣红马好好喂喂,后个儿我要进宫。”定哥说完急匆匆地进屋了。 乞儿尴尬地站在那里,贵儿望着他,撇嘴一笑:“哼,自作多情!” 登基大典在乾元殿举行。文武百官分班参拜皇上,恭贺新主登基。 宣徽使高喊:“鸣鞭,奏乐!” 秉德率百官跪拜启奏:“臣等谨奉玉册玉宝上尊号曰:法天膺运睿武宣文大明圣孝皇帝。” 百官欢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徽使宣告:“皇帝詔曰:改皇统九年为天德元年。追諡皇考太师宪弘道文昭武烈章孝睿明皇帝,庙号德宗告祀天地,詔之中外。” 后宫,皇后徒单惠正在主持百官命妇宴会。 定哥穿着烫金大红袄子,坐着枣红马拉着的大红色车篷的马车,红红火火进宫来了。她的美艳惊得百官命妇眼睛都直了,有的还悄悄嘱咐下人,回去也做一件烫金的大袄子。 徒单惠抬眼看看她,红得耀眼的唐括定哥,就像在向她示威,使她的心往下一沉。 唐括定哥笑吟吟地,先拜见两宫皇太后:“唐括定哥参拜皇太后千岁,千千岁!” 徒单氏不认识定哥,以为哪家大臣新娶的媳妇,赶忙说:“平身”。 大氏一看这气势就知道她一定是唐括定哥,别人家的媳妇都不会这么张扬,她问:“你就是平章政事的夫人唐括定哥?” 定哥答:“正是。” “果真名不虚传!”大氏不仅语气含带讥讽,而且连句平身都没说,就把定哥撂在一边,又去迎接其他女眷的叩拜。 定哥只好自己站起来,过去给旁边皇后徒单惠请安:“唐括定哥参拜皇后千岁,千千岁!” 徒单惠恨恨地看一眼唐括定哥,没理她,转过身微笑着对众女眷说道:“今日是皇上登基大典,奉皇上之命,特邀请皇亲国戚c百官命妇一同庆贺。” 众女眷贺道:“我等恭贺新主登基。” 定哥尴尬地站起来,退回座位。 徒单惠高举酒杯说:“为贺新主登基,大家共饮一杯!” 众女眷高呼:“皇上万岁万万岁。” 饮罢杯中酒,她们又都跪在徒单氏和大氏面前:恭贺太后千岁。” 徒单氏和大氏说:“大家同喜。” 众女眷又转向徒单惠:“恭贺娘娘千岁!” 徒单惠也说:“大家同喜。” 这时内喊:皇上驾到!众女眷慌忙跪下:“参拜吾皇万岁,万万岁!” 完颜亮道:“众卿平身!”他走到徒单氏和大氏面前,跪下,“叩见母后。” “恭贺皇儿初践大宝。儿要励精图治,莫忘先祖之训。”大氏说罢,将完颜亮扶起。 完颜亮说:“谨记母后教诲。” 徒单惠跪在完颜亮面前:“臣妾恭贺皇上喜登大宝!” 完颜亮说:“皇后平身!”然后转身面对众女眷,“今天是喜庆的日子,大家多饮几杯!” 完颜亮给大家一一敬酒,走到定哥面前停住了,定哥听到他的声音,闻到他的气息,见到他的身影,心顿时醉了,血液也凝固了,她想与他说句话,可是完颜亮只是看她一眼,就从她身边走过,定哥失望已极。 这一切徒单惠都看在眼里,她喜滋滋走到定哥面前,仔细端详她,“平章夫人真是青春貌美,倾国倾城啊。” 定哥红着脸说:“娘娘过奖了。” 徒单惠说:“如今你也贵为一品夫人了,可喜可贺呀。” 定哥说:“谢娘娘。” 徒单惠冷冷一笑,撂下一句‘好自为之!”转身走了。 从小就娇惯成性的唐括定哥哪受过这种慢怠,她呆立在那里,强忍着不让泪水夺眶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安邦定国 完颜亮初次临朝议事,百官分班叩拜:“臣等见驾吾皇万岁,万万岁!”望着下面黑压压的跪倒一片文武百官,豪迈之情油然升起,他想“从今以后,我——对了,应该称‘朕’了,朕就是大金国的皇上了,朕一定要大有作为,做个千古明君。”他脸色柔和,露出难得的笑容,站起来,伸出双手,向上摆了摆,说:“众卿平身。” 他话音刚落,乌带就出列向前,说:“我主昨日登基,今晨东方就有庆云现,并有野人来献奇香,此瑞应昭示我主福德具足,得天神护佑,我大金兴旺强盛,指日可待。” 百官齐说:“我主得天神护佑,大金必将兴旺强盛。” 这些谄媚之词,一心想做明君的完颜亮并不爱听,他摇摇头说:“朕有何德,当此瑞应?今后此等瑞应不要奏与朕知,若有灾异当速来禀报。” 完颜亮知道他在乱中夺得了皇位,也夺来了一个乱摊子。完颜亶长年沉醉于酒中,疏于管理,加上悼平皇后一搅和,朝廷上下是一片混乱。大臣们懒的懒,贪的贪,不懒不贪的也没事儿可干,整天参禅拜佛;宗室子弟更是游手好闲,不是酗酒,就是打架斗殴。大臣不干正事儿,又加上完颜亶兴修楼堂殿阁,增设禁卫,广选嫔妃,花费无度,造成国库空虚,财务提襟见肘。他一即位就不得不对混乱的朝政进行整理,他要先给百官来个下马威,对酣酒嗜音,辍朝废政,穷奢极欲,贪贿肥己等行为严加整饬。 所以他在说完一套冠冕堂皇的就职宣言之后,立即把话题转向下面的官员,他说:“诸位爱卿,朕不惜高爵厚禄任用汝等,勿要苟图自安,遇事留滞,不以民事为念。今后,朕将效法宋国置国子监,御使大夫,对百官进行监察。百官有不法者,必当弹劾,无惧权贵,并将以勤惰为依据,对百官进行赏罚,望诸位自勉。” 完颜亮即位后的三板斧,都砍向了朝中官员,进行了一系列的整肃。 针对那些偷懒耍滑,称病不上朝的大臣,完颜亮传诏:“凡朝臣称疾不治事者,令监察御使与太医一同前去诊视,如有不实立即处罚。” 他还抓住归德军节度使阿鲁補,“撤官舍材,构建私第”事件,大开杀戒,来镇慑那些贪污受贿的官员。 磁州有一僧人叫法宝,来上京讲经,朝中大臣趋之若鹜,法宝要走,他们还都极力挽留。完颜亮听说之后,便诏三品以上官员上殿,对他们说:“听说你们每到寺院,法宝正坐,你们都坐侧座?” 大臣们知道完颜亮素不喜欢佛教,一个个都低头不敢作声。 完颜亮又说:“朕甚不取佛者,本一小国王子,能轻舍富贵自苦修行,由是成佛,令人崇敬,但以此希图福利,都是妄想。况且很多僧人往往是不第秀才c市井游食者,生计不足乃去为僧,较其贵贱未可与簿尉抗礼。乡间老妇,迫于死期,多归信之,你等位于宰辅,怎么也和她们一样,岂不有失大臣之体?” 完颜亮又把法宝召来,对他说:“你既为僧人,当脱离红尘,来就来,走就走,为何还叫这些大臣们迎送?” 法宝不知完颜亮究竟想干什么,早吓得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完颜亮冷笑两声,讥讽道:“你身为长老,当有定力,今天怎么也怕死了?”说完,他颜色一变,命人在朝堂杖法宝二百,杖那些信佛的大臣二十。 完颜亮教诲和惩罚并用,使得那些大臣心服口服,顿生敬畏。 对于宗室子弟,完颜亮更是严厉。有一次,完颜亮母弟卫王完颜襄之子乐善和宣徽使许霖的儿子知璋打架,乐善打不过知璋,哭哭啼啼跑回家来,他的厄宁,卫王妃见儿子吃了亏,立刻火了,叫家奴把知璋揪进来,摔倒地下,让家奴搧他嘴巴子,往他脸上吐吐沫,还叫他跪下给乐善赔罪,这还不算,这个母夜叉竟然还派家奴把宣徽使许霖拽到府第,对他连打带骂,打得许霖跪地求饶。 第二天,许霖在朝堂上向皇上哭诉,完颜亮恼了,叫御史大夫张忠辅等人前去处理,打卫王妃一百杖,参与闹事家奴,为首的杀了,其余也都打一百杖或五十杖不等。许霖曾跪在卫王妃前求饶,有失大臣体,而且他所说的话也不完全属实,也打他二十杖。 更让完颜亮头疼的是朝中酗酒之风,女真人向来就嗜酒好斗,更因为完颜亶的影响,一些宗室大臣简直嗜酒如命,常常喝得几天不醒。完颜亮也曾颁布过“禁酒令”,但法不责众,因酒杀人也似乎过重,但不重罚,就制止不了这酗酒的风气。完颜亮也曾当面斥责或杖过酗酒的宗室大臣,有的人听了,自觉惭愧,不再喝酒了。但也有的人不管不顾,照喝不误。 驸马都尉徒单贞,是完颜亮的亲妹妹平阳长公主的丈夫,倚仗自己是皇亲,置“禁酒令”于不顾,竟然聚众饮酒,完颜亮知道后,把徒单贞和与他一起饮酒的人都召来,诘问道:“戎事方殷,朕禁百官饮酒,你等不知道吗?” 徒单贞等人伏地请死。 完颜亮说:“凡人富贵而骄皆死症也。你若不管住你的心,将无所不至,赐你死,也没什么可说的。” 徒单贞又悔又惧,跪在地上只是号泣。 完颜亮心中不忍,只好说:“朕念弟襄与平阳长公主与朕同胞,故少示惩戒。今后如能以勤自勉,朕当思之,不然,罢黜你回归田里。”于是杖徒单贞七十,其余参与饮酒的人各杖一百,把徒单贞由殿前都点检,降为安武军节度使。 完颜亮对这些人和事的处罚都不算轻,但也没收到杀一儆百的效果,只是有些奸滑的人表面上收敛了一些,私底下却依然故我。为了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完颜亮决定对旧官制进行改革。 先是追尊九代祖以下皆称皇帝c皇后,加强了中央集权,颁行新官制,废除了中央勃极烈制,仿唐宋官制建三省制。废除行台尚书省,改都元帅府为枢密院,废除了对猛安谋克的三等级制,改世袭万户为节度使。改革科举制度,废除“南北选制”,打破了民族贵贱思想,“量材通用之”。《正隆官制》废止了中书省c门下省,只设尚书省,省下设院c台c府c司c寺c监c局c署c所,各统其属,以修其职,职有定位,员有常数,纪纲明,庶务举。 他还推行猛安谋克南迁,实行计口授田制,讲求财用之制。颁行新的女真小字,以经c仪c词科取士还颁布了“励官守c务农时c慎刑罪,恤穷民c节才用c审才实”七项定国之策。 他要用汉文化和当时的先进思想,从政治c经济c文化上,消除民族间对立,对女真族的旧制度c旧习俗和旧风气进行大刀阔斧的整肃和改革。于是他颁布了《告百官诏》,表明自己励精图治的决心,“朕垂念□□皇帝艰难以取天下,欲救民于水火之中。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常苦以太平为忧,不敢以位尊为乐也。”他郑重地承诺,“思安于兆民,思期于万事”。“非俗自尊,务承先志,兢兢持守,虽寸步不敢忘。”接着,他又颁布了《求言诏》,自朝廷内外,公卿大夫至一般平民,均可上书建策。 登基大典后不久,完颜亮又举行了册封皇后的大典,嫔妃们也都加了封号。 大金国的后宫原本没有封号,完颜亶推行汉制后,嫔妃们不但有了封号,还有了品秩。其中,元妃c贵妃c淑妃c德妃c贤妃是正一品;正二品的是“九嫔”(包括昭仪c昭容c昭媛c修仪c修容c修媛c充仪c充容c充媛);婕妤(正三品)c美人(正四品)c才人(正五品)各九员,统称“二十七世妇”;还有八十一御妻,包括宝林(正六品)c御女(正七品)c采女(正八品)各二十七员。其他宫人c女官职员的品秩皆同汉制。 完颜亮没有那么多妃子,除了皇后徒单惠,还有大氏丽婵封为元妃,后娶的两个妃子,一个是萧氏封为宸妃,一个是耶律氏封为柔妃。 册封大典后,完颜亮对后宫约法三章,他说:“朕初践大宝,地位未稳,希望后宫不要生事。朕追谥裴满氏为悼平皇后,那是因为她无辜被杀。不过,悼后也不是一点儿过错也没有,她干预朝政,掣肘皇上,也是一个皇后不应当有的行为。希望你们不要学她。第一,不要干预朝政。后宫嫔妃与朝臣勾结,干预朝政,朕将格杀勿论;第二,不要妒忌。如有人妒忌专宠,朕就将她打入冷宫;第三,要管好你们的宫人。凡座中有嫔妃,近侍不得环视,环视者杀;宫中给使男子出入须四人偕往,有司执刀监护。不走规定路线者斩之。落日后下阶砌行者死,告者赏钱二百。男女仓猝相撞,先言者赏三品官,后言者死,齐言者皆释之。这几点希望你们谨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比丘尼献计 徒单惠刚被册封为皇后,脸上的喜气还没退尽,皇上就来了个“约法三章”,特别是还提到了悼后,她觉得就像被人打了个嘴巴,脸上火辣辣的,回到宁德宫,满腹忧怨,对奶娘说“皇上对后宫约法三章,多半是冲我来的,你说是不是?” 张嬷嬷说:“皇上怕娘娘学悼后。” “我没有悼后的胆识,也不想干政。我对那些不感兴趣。” “可皇上也怕您专宠。” “专宠?”徒单惠仰面冷笑:“他从来就没宠过我,甚至没正眼瞧过我。” “可现在不一样了”,张嬷嬷说,“您是皇后,是国母,您执掌后宫的大权呐,皇上不能不重视您。” “那可不一定。皇上要是不高兴,还不是想把我废了就废了。悼后就是个榜样,不就是因为反对皇上纳胙王妃而丧了命么,当皇后有什么好?皇后更是自身难保。”徒单惠对皇后的位置没有一点儿好感。 张嬷嬷说:“依老奴之见,娘娘要想保住皇后的地位也不难。常言道,立妃以色,立后以德。娘娘要拿出国母的样子来,叫朝中大臣服气,取得朝臣的支持。另外,不能让皇上专宠一个妃子。只要皇上不专宠一个人,皇后就是安全的。” “只要唐括定哥不进宫,皇上就不会专宠任何人。” 徒单惠明白宫中现有的几个妃子,萧宸妃和耶律柔妃都不会来事儿,完颜亮不怎么喜欢,他只喜欢元妃的丽婵,可元妃性情绵软,与世无争,不会与人争宠,何况,在完颜亮心中,丽婵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唐括定哥,真正占据了皇上心的只有唐括定哥。 张嬷嬷说:“唐括定哥无须担心。乌带老爷刚刚帮助皇上登上大宝,是开国功臣,皇上再爱唐括定哥,也不能不顾及影响,抢夺功臣之妻吧?” “这么说,皇上要娶唐括定哥比以前更难了?” “恐怕是这样。” “可也是”,徒单惠放心了,“当大臣的可以不管不顾,由着性子来,因为那毕竟是私事。可是当皇上就不同了,皇上受万人瞩目,纳妃也是国事,他不能不检点。” “为了预防万一,娘娘要显出贤德来,主动为皇上广纳嫔妃。” 张嬷嬷是过来人,她比徒单惠深谋远虑。 徒单惠听信奶娘的话,寻思半宿,终于有了主意。 这天,完颜亮正在寝宫批阅奏章,徒单惠手拿一个绛纱囊走进来:“叩见皇上。” 完颜亮自从当了皇上,对徒单惠不再是一脸的厌烦,而是礼貌有加,他抬头见是徒单惠进来了,先是赐座,又叫药师奴上茶,然后说:“皇后来的正好。明日是太子光英的生日,朕想和皇后商议商议,送太子什么礼物。” 徒单惠说:“送太子的礼物,臣妾已经准备好,皇上请看”说着她递上绛纱囊。 “这是什么?一个普通的绛纱囊。”完颜亮不解,打开纱囊一看,“哦,《稼穑图》,好一个田家稼穑图!皇后的意思是,太子生在深宫中,不知民间稼穑艰难,故赠此图,要太子时刻以民为念?” “臣妾正是此意。” 完颜亮大悦:“皇后如此贤德,朕甚感欣慰。朕明日早朝,要将此绛纱囊给朝臣们看看,要他们也知道皇后的良苦用心,也应以民为念。” 趁完颜亮高兴,徒单惠又说:“臣妾还有一事禀奏。” “皇后请讲!” “皇上后宫只有二三个嫔妃,臣妾以为,为继嗣之见,应广选嫔妃。” 完颜亮此刻心里装的都是朝政,那是一本理不清头绪的乱帐,暂时还没有闲心想选妃的事,但既然是皇后有此心,何乐而不为呢?他不置可否地说:“后宫之事,单凭皇后作主吧。” 徒单惠讨下完颜亮的旨意,立刻张罗起来,选来数十位皇亲或大臣家的女孩儿,都集中在后宫,等候完颜亮过目。一时间后宫热闹了起来,女孩们争奇斗艳,个个都巴不得进宫当皇妃。 药师奴惊喜地跑来报告:“皇上,后宫现在可热闹了,皇后正张罗给皇上选妃子呢。” 完颜亮笑笑,说:“就叫她张罗去吧。” 药师奴上前小声说:“皇上,是不是趁机将唐括小姐也召进宫来。” “朕何尝不想。”完颜亮轻轻叹口气。登基以来,他表面上好像把唐括定哥忘记了,其实他一天也没忘记,每到夜深人静时,他总要拿出那个白玉雕饰,回味与初恋情人在一起时的甜蜜。 药师奴知道他心里一直装着唐括定哥,便提议:“那就叫乌带老爷把她献出来。” 完颜亮喝道:“胡说!乌带是开国功臣,朕岂能夺功臣之妻,要叫天下人说朕不仁不义吗?” 完颜亮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江山社稷在他心中永远胜过儿女情长,为了江山只好舍弃美人了。 药师奴失望地说:“那,唐括小姐这么多年不是白等了吗?” 完颜亮叹道:“朕也是万般无奈呀!” 药师奴也跟着叹道:“唉,可怜的唐括小姐!” 药师奴的这声叹息直刺完颜亮的心脏,他忽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痛,几乎晕倒。 药师奴一惊,忙问:“皇上,这是怎么了?” 完颜亮捂着胸口说:“朕有些心痛,快去传旨,今天不上早朝了。” 定哥在登基大典上受到完颜亮的冷落,又在太后和皇后面前讨了个没趣,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回家后就摔盘子打碗,发脾气,家奴做什么事都不合她的意,“你看看你们,你看看你们,做的这叫什么活?你们是不是成心把我气死?” 小家奴小心赔罪:“夫人不要生气,奴婢重做就是。” “重做?”定哥厉声说,“说得轻巧,有那么多的东西叫你糟蹋吗?” “那”小家奴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贵儿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过来劝她:“夫人从宫里回来就这么烦烦躁躁的,也不知是哪个不识相的招惹了你。若是心情不好,就到外边走走,散散心,何必在家净和奴才们呕气呢。” “散心?”定哥烦躁地说,“上哪儿去散心?哪有能散心的地方?” “也是”,贵儿想了想,“到哪儿去散心呢?”她提议,“上花园?” “不去。”定哥断然否决,“一天去无数遍,早腻烦了。” “要不,去看看二小姐?” 定哥不愿意,撅着嘴说:“一出门就得前呼后拥,人家还得远接近送,麻烦死了,哪还能散什么心?” 贵儿又说:“我们到城南去采芍芽,夫人不是爱吃芍芽饼么?” “都什么时候了,还采芍芽?” 见定哥有点儿心动,贵儿又说:“现在虽然芍药花已经盛开,嫩芽已不多见,但嫩芽少了,采的人也少了,那不正是个清静的去处吗?” 定哥没吱声,等于默许了。 定哥去掉身上的金银首饰,只穿一件浅红的细布大袄子,头饰团冠,两条绛红色的丝带飘垂于颊边。贵儿穿一件浅蓝色的细布大袄子,高髻上系着天蓝色的丝带。主仆二人都挎着个白色柳条编的小筐,如同两个村姑,悄悄溜出府门,直奔城南而去。 上京城南有座不高不矮的山,叫作别鲁山,山下就是按出虎河,从北而来绕城三面,东入曲江。山上青松c翠柏c冷杉c银杏,莽莽苍苍。山下,河边,草木葱茏,除了间或有几丛柳树茅子,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地。蓝天下,绿草间,一片片,一丛丛盛开着白色的芍药花,如云似雪,和远处那如白垩的塔c庙,遥相呼应。 定哥和贵儿,一个一身粉红,一个一身浅蓝,飘然落在这绿草白花之中,给这美丽的大自然更增加了美色。 贵儿兴奋地说:“啊呀,您看,河边这白芍药花多好看那!听说上京的芍药堪称一绝呢。” 定哥问:“何谓一绝?” “就是,全是白色的,绝无红色。” 定哥一撇嘴:“那就叫一绝呀?白芍药花哪儿没有,咱们海姑寨就比这更多,更好。你呀,净胡说。” 贵儿撒娇地说:“人家不是为了逗您高兴嘛!” 定哥抬头远望,看见那边有塔有庙就问:“那边是什么塔,什么庙?” 贵儿说:“那我可没去过,要不咱们去瞧瞧啊。” “算了吧,还是先采芍芽吧。” 定哥刚一接触这美丽的自然风光,呼吸这清新的空气,很有些心旷神怡。可是过了一会儿,她看见盛开的花丛中,有不少枯花败叶,不禁又感到悲凉,“唉!”她不禁一声长叹。 贵儿忙问:“好好的怎么又叹起气来了?” 定哥不无感伤地说:“你看这叶儿也黄了,花也枯了,真是生命易逝,青春易老!” “花谢了,明年还会再开的。”贵儿安慰定哥。 “可是人呢,人的青春逝去了还会再来吗?想我定哥,虽然年青貌美,却不得不在乌带家捱延日月,荒废青春,早晚也得像这花儿一样枯萎”定哥想到这儿,忍不住哭泣起来。 “您看,说是出来散心,怎么又伤心起来,真是”贵儿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时,从远处白庙之中,走出两个比丘尼,远远望见那万绿丛中,有两个与花斗丽的美人儿。一个淡如秋水,一个艳比朝霞,特别是那个红衣美人,站在一片洁白的芍药花中,如同飘浮在白云上的仙女。她腰如弱柳,临风晃动,对着一朵芍药花,呆呆地注视着,泪珠儿象雨点般倾洒在花朵之上。这么美丽的女子为何如此伤心啊?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两个比丘尼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急忙走到近前,合掌施礼:“阿弥托佛!女施主有何难处,何必如此伤情?” 定哥一见有人来,忙收住眼泪,抬头一看,认得:“哎,这不是慧明c慧圆二位师父吗?” 原来,唐括老爷和夫人都好佛,不仅家中供奉释迦牟尼,还经常到寺庙去进香,有时也把比丘尼请到家中讲经。慧明c慧园的师父是裴满氏的至交,她俩也时常到唐括府去,定哥姐妹俩的名字就是她们起的。定哥出嫁后,因乌带家信奉女真人的萨满教,不信佛,定哥也和她们断了来往。 二尼也认出眼前这流泪之人乃是旧交唐括老爷的大小姐唐括定哥,不禁喜出望外:“呀,原来是唐括老爷家的大小姐!多日不见,小姐可好?” 定哥急忙还礼:“二位师父好。” 慧明关切地问:“小姐如今贵为一品夫人,难道还有什么不舒心的事吗?” 定哥摇摇头,眼泪却象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二尼互相望了一眼,说:“小姐受委屈了!” 定哥越发哽咽得不能言语。 贵儿在一旁说:“二位师父是老夫人的好朋友,不是外人,你就把心中的委屈说出来,让二位师父给排解排解。” 定哥只是流泪。 贵儿说:“我替夫人说了吧!二位师父有所不知,当今皇上曾是我们夫人的情人” “唔?”二尼有些惊异。 贵儿继续说:“夫人从小指腹为婚,许配给我们老爷,可是夫人从未喜欢过老爷。三年前,上元节逛花灯时,夫人遇见了当今皇上——完颜将军,两个人一见锺情,相约等完颜将军大事一成,就结百年之好。如今完颜将军也当上皇上了,可是夫人却只能在平章府当一品夫人,有情人不能成眷属,夫人为此而伤心呐!” 慧圆拍手打掌地叫道:“哎呀,我们师父早就说过,二位小姐是贵人相,将来必然大福大贵,原来大小姐还有当贵妃的命,可喜可贺!” 贵儿说:“有什么可贺的?这八字连一撇还没有呢。” 慧圆说:“谁说八字没有一撇?皇上爱恋我们大小姐,这八字就等于写全了,大小姐将来备不住会象唐朝的杨贵妃那样,三千宠爱独一身呢!” 定哥心情骤然开朗:“杨贵妃的故事我听过,白居易的《长恨歌》我也读过,可是我怎样才能成为杨贵妃呢?还请二位师父指教。” 二尼核计一会儿,便对定哥如此这般地嘱咐一番,定哥连连点头,尽管脸上还挂着泪,嘴角眉梢却含着笑。她谢过二位师父,芍芽也不采了,带着贵儿高高兴兴地回府了。 其实二尼献的也不是什么锦囊妙计,她俩叫定哥派贵儿进宫去,以问候两宫太后及皇后起居为名,寻找机会见到皇上,把定哥的心愿告诉他,求他设法召定哥入宫。这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二尼只是为了安慰定哥,随便说说,并没有定能成功的把握。但对定哥来说,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强,她像捞到一根救命的稻草,第二天就把贵儿打发进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梁珫其人 完颜亮心口疼,在元妃宫里休息了几天,药师奴过来禀奏说,皇上颁布《求言诏》以后,朝野反映强烈,大臣们的奏折c平民百姓的上书,把御案都堆满了。完颜亮又惊又喜,赶紧回到寝宫,他看了几天奏章和上书,越看心里越兴奋,因为有八成人上书:“上京远在一隅,多有不便,建议迁都燕京。”这个意见和他心里的想法不谋而合。 元妃见完颜亮好几天没到她宫里去了,一打听才知道皇上白天黑夜地忙着看奏章,她心疼了,亲手做了一碗莲子羹,打发人送过来。来人用托盘将莲子羹径直送到御案前。 完颜亮还在埋头看奏章,头也不抬地说:“放哪儿吧。” “皇上,这是我们娘娘亲手做的莲子羹,这莲子是我家王爷新近从江南捎过来的。娘娘说,莲子羹得趁热喝才好。” 完颜亮见来人这么饶舌,心里有些不耐烦,刚想训斥这个不懂规矩的宫人几句,抬头一看,来人不是一般的小底或宫女,而是元妃宫里的总管梁珫,诧异地问:“怎么是你?”他接过莲子羹,喝了一口,“不就是一碗莲子羹嘛,派个小底送过来就行了。” 梁珫微笑道:“奴婢顺便过来问候皇上起居。” 完颜亮知道梁珫是汉人,识字,也有些见识,便把一份平民的上书递给他说:“有人建议迁都燕京,你以为如何?” 梁珫慌忙说道:“这是国事,奴婢不敢乱说。” 完颜亮说:“朕下《求言诏》,就是想听听民间的意见。说错了也不要紧,言者无罪。” 这个梁珫字汉臣,原是宋国的一个秀才,十几年前,被宗翰掠到燕京,他为人聪颖,很快学会了女真语,在燕京留守府当了个通事——金人入汉地,只是几年的事儿,大多数女真人官僚都不懂汉人的习俗,甚至不会说汉话,所以不得不设置译官,女真人称为“通事”。 有一次,他到一个县城去办事,正在街上走,忽然来了一队金兵,把四面城门都关上了,街上的行人都被抓起来,身上刺了官字,用铁索链锁上,押到云中,立价出卖。就这样,梁珫被丽婵的阿民大臭买去,做了家奴。他不甘心一辈子做奴隶,丽婵当了岐王妃后,他自愿做了陪嫁,完颜亮登基后,他又自愿净身,随元妃进宫做个太监。进宫以后,他一直在寻找向上爬的机会,所以只要是有到皇上或皇后宫里差事,不管是送东西,还是传话,他都不打发小底或宫女去,总是亲自出马,虽然大多时候见不到皇上或皇后,他还是坚持这么做,目的就是让皇后或皇上了解他这个人,这样就会有晋身的机会。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机会终于来了!今天凑巧皇上在寝宫,又凑巧药师奴不在,不然药师奴在二门就把东西接过去了,他根本进不了寝殿,更凑巧的是皇上刚下了《求言诏》,一心想征询民间的意见,这正是他显示才华的机会呀。 梁珫停了一会儿,稍稍整理一下思路,便口似悬河地讲了起来:“奴婢以为上京虽是祖宗发祥的宝地,但偏于一隅”他讲今比古,说的头头是道,其中心意思不外乎三点:一c燕京地广土坚,适于蕃息生长;二c燕京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易守难攻,守住燕京,就是守住北方门户,可以北控上京,南窥赵宋;三c京城立于燕,一旦兴兵灭宋,其地近,粮草兵戈皆利于我 这些见解固然是正确的,但并不新鲜,大臣们的奏章和百姓的上书中都讲到了,完颜亮迟迟下不了决心,那是因为他还有顾虑,宗室贵族都聚居在上京,他们在这里有很大势力,最令人担忧的是太宗诸子,他们有兵有马,有粮有草,一旦迁都,上京可就成了他们的根据地了,如果他们谋反或另立朝廷,那将是一场扑不灭的大火啊!这个顾虑,完颜亮跟谁都不能说,但眼前这个梁珫,是个汉人,跟宗室没有一点儿瓜葛,又是他宠妃丽婵的家奴,跟他说什么都不可能走漏,便把这个顾虑拐弯抹角地透露了一下。 梁珫是个何等聪明的人啊,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皇上的心思,他笑着说:“皇上迁到燕京,宗室贵族自然要跟去了,在燕京建造了诸王府,上京的诸王府就没有用了” “拆除上京的诸王府?这可是个釜底抽薪的办法。”完颜亮的心立刻透亮了,他兴奋地说,“为了让诸王服气,朕把上京的宫殿,包括储庆寺也拆了,夷成平地,让老百姓耕种。” “皇上圣明!”梁珫不失时机地奉承了一句,完颜亮更高兴了。 晚上,完颜亮来到元妃宫里,一见面就夸奖梁珫,还说要提拔他当大内总管。 “让梁珫当大内总管?”丽婵并不赞同,“还请皇上慎思。” “怎么?你不同意?为什么呢?因为他是个汉人,还是因为他是个家奴?”完颜亮认为丽婵有偏见。 丽婵摇摇头,她说出梁珫在燕京当通事时的一件往事。 梁珫当时给挞懒当通事。这通事虽说算不得是什么官,但权力可大了,大小事都得经过他们的手,所以营私舞弊的事儿屡屡发生,当通事的也都因此致富。 当地有一个富僧放高利贷给平民,驴打滚的利,很多人都还不起了,富僧就吓唬这些欠债的平民,说是要告到官府去。欠债人害怕了,相率贿赂梁珫,请求延缓。 梁珫说:“你们欠那么多钱,就是延缓几日也还不起啊。如果你们厚谢我,我愿为你们将他致死。” 欠债人欣然允诺。 富僧见这些欠债人迟迟不肯还钱,真的就告到留守衙门。挞懒开庭问事,富僧头顶状纸跪下喊冤。挞懒叫把状纸呈上来,梁珫接过状纸后,暗中把它偷换了,然后交给挞懒。 挞懒看不懂,就叫梁珫翻译,梁珫用女真语说:“因为燕京久旱无雨,僧人自愿焚身,以感动天地,为民祈福禳灾。” 挞懒高兴了,连说:“塞痕!塞痕!”便在梁珫递过来的纸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命衙役将富僧架出去。 富僧虽然听不懂女真话,但也知道“塞痕”,是“好”的意思,还以为留守老爷准状了,不免喜笑颜开。 衙役把他架到衙门外,叫他十字披红,上了一辆牛车。富僧不知道为何如此礼遇,竟以为这是女真人的习俗,心里挺高兴,还赏了衙役们几个铜钱。 牛车把他拉到郊外,那些欠债人早已架好一个柴堆,衙役抬起僧人就往柴堆上扔。富僧慌了,叫道:“你们弄错了,欠债的不是我,是他们!” 衙役们叽哩咕噜说了一阵女真话,欠债人就在四面点起火来。 富僧大呼“冤枉!”没人理他,大火熊熊燃起,竟然把富僧活活烧死了。 听完这个故事,完颜亮已笑得直不起腰来,连说“妙!妙!”他不信佛,也不觉得这是对佛家的亵渎,反而觉得这事儿做得聪明有趣,“梁珫这家伙,是个人物!” 丽婵说:“我阿民把他买到家,才知道他在挞懒那儿当过通事。阿民还怀疑挞懒与宋人勾结,是他牵的线。” “他一个落魄的秀才,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和朝廷接上关系?”完颜亮不相信。 “可是,他手脚那么不干净,怎能当总管?”丽婵还不放心。 “我叫皇后勤盯着点儿,钱财上的事不让他过手就行了。” 不管丽婵怎样劝谏,完颜亮还是让梁珫当了大内总管。阉人当总管不过是掌掖庭宫闱之事,朝中大臣也没有人在意或反对,但对梁珫来说,这可是他跻身上层的关键一步啊。 梁珫为了随元妃进宫,不惜挨了一刀,他下这么大的血本,可不仅仅是想当宦官,即使是当大内总管,也只是管管“宫闱”杂事,和那些老娘们儿打交道,婆婆妈妈的太没意思。他心中一直向往的是权力,是当公卿将相。如果不被掠到北国,他这个秀才备不住就兴考上头名状元,状元往往就是钦点的八府巡按,最不济也是个县太爷啊。所以当了大内总管以后,他还不满足,天天往皇上的寝宫跑,寻找各种机会,极力讨好完颜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小名牛儿 这天,他见完颜亮批了大半宿奏章有些疲倦,就说:“皇上到宫外去散散心吧。奴婢听说宝昌门外有人演角抵戏” “角抵戏不好看。”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完颜亮打断了,“朕在南边听惯了丝竹雅乐,北方的角抵戏太粗俗。” “这个演角抵戏的是个南人,叫张仲轲,小名牛儿。他不光演角抵戏,还会演南戏,特别逗人。” 完颜亮听说是南人演南戏,来了兴趣,换上便服,叫人准备车驾,微服简从,到宝昌门外去看戏。 那时金国还没有如宋国“勾栏瓦舍”那样的演出场所,一般演戏都是“撂地摊儿”。完颜亮一行来到宝昌门外的十字街,戏已经开演了,人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笑声,叫好声,此起彼伏。 梁珫想叫护卫驱赶百姓,完颜亮摆摆手,制止了,他说:“朕喜欢与民同乐。” 梁珫挤进人群,在里面放了一把椅子,让完颜亮坐下,他和药师奴,以及几名护卫,在旁边围成一圈。 人们都被戏吸引住了,谁也没有注意到皇上来了,但是站在场子里的张仲轲注意到了,他倒不是认识完颜亮,但他那走南闯北练就的眼睛,特别“毒”,他从完颜亮的衣着c气度和身边众多随从上看出这不是凡人。 梁珫安顿好完颜亮,就走进场子,与张仲轲耳语几句,又给了他一些银子。 张仲轲按照梁珫的要求,先扮作女人,尖声尖气地唱道“不愿穿绫罗,愿依柳七哥;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 完颜亮不知这“柳七”是谁,问梁珫,梁珫说,“就是柳三变,柳永啊!”“哦。”完颜亮也是个诗人,当然知道柳永了。 接着张仲轲又唱道:“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游狂荡?何需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这是柳永的词《鹤冲天》,是他在考进士不第时写的。 听梁珫说,这首词曾经引起宋仁宗的恼怒和斥责,完颜亮感叹道:“好个白衣卿相!好个风流才子!赵祯真是不识人啊。” 梁珫说:“柳永死后,群妓合金葬之。此后,每逢清明京师各地千百名妓,成群结队云聚其墓前,祭奠这位词人,人谓‘吊柳会’。” “哦?!”完颜亮越发感慨了。 梁珫又说:“后来有人在柳永墓前题诗,“乐游原上妓如云,尽上风流柳七坟。可笑纷纷缙绅辈,怜才不及众红裙。” “风尘女子,情深怜才,可敬,可叹!”完颜亮频频点头。 正当他们为柳三变的命运和风尘女子不弃不离的侠义之情,唏嘘不已时,那边的观众闹了起来,他们听不懂这文绉绉的唱词,一齐嚷嚷要换戏。 柳永的词是梁珫为投皇上所好,教给张仲轲的,可是张仲轲知道这些贵人虽然给的银子多,但也是偶尔来一次,这些平民百姓才是他衣食父母,不能得罪,只得重新上妆,换戏。 他粘上胡子,戴上一顶瓜皮小帽,穿上一件蓝色大褂,装扮成一个庸医,演的是《拜月亭记》中的“请医”一折。 这个“庸医”一上场就自吹自擂,说自己医术如何高明,名震三方 旁边帮腔的问:“人都说是名震四方,你为何名震三方啊?” “庸医”答道:“有一方的人都被我治死了!” 观众哈哈大笑,完颜亮也被逗乐了,他说:“这个牛儿真是有趣!” 梁珫赶紧说:“皇上要是喜欢,就把他叫进宫里,天天让皇上开心。” “塞痕!”完颜亮随口说,“那就让他做个秘书郎吧。” 听说让他进宫,张仲轲差一点儿没吓傻,他不知道这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个大馅饼啊,还是横祸。他想起“伴君如伴虎”这句老话,觉得皇宫不是个自在的地方,就收拾收拾衣物,想偷偷地溜走,可是,没等他走出大门,梁珫就派人来了,不容分说,就把他塞进一顶小轿,抬到宫里,不管他如何哭喊,强行着把他净了身。 张仲轲沮丧地想,没等怎么的呢,就先断子绝孙了,以后还不知道有什么祸事呢,他跪在地上苦苦哀告梁珫放了他,说:“我就是个市井无赖,什么也不会做,何苦养我这个废物啊?” 梁珫笑笑,说:“也不让你做什么。你就调着法儿哄皇上开心就行。” 张仲轲想,这倒是我的长项,不过得把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懂这金宫里的规矩啊,万一犯了规,不是要杀头吗?” “你不用守规矩。”梁珫说,“只要你不谋反,不调戏皇妃,犯什么错都没事儿。” 张仲轲笑了:“谋反?你借我十个胆儿,我也不敢啊。调戏皇妃?我的子孙根都没了,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啊。” “不过”梁珫凑近一点儿,低声说,“皇上这边有什么大事小情的,你都要及时向我禀报。” 张仲轲这才恍然大悟,心说,“敢情!把我安插在皇上身边,是给他做奸细啊!” 梁珫看出张仲轲心里不服,语气更加柔和地解释道:“我这都是为你着想。我得知道皇上的喜怒哀乐,遇事才好为你开脱啊。” 张仲轲嘴上说,“那就请大总管多照应了。”心里却骂道,“老奸巨滑的东西,还想跟我玩心眼,我牛儿是那么好欺哄的吗?” 梁珫将张仲轲带进皇上的寝宫,完颜亮正在批阅奏章,张仲轲跪下叩拜,完颜亮头也不抬地挥挥手,说:“罢了。” 张仲轲不知做什么好了,傻傻地站在那里,端详着完颜亮,只见他风度端严,神情闲适,外若宽和而城府深密,莫测高深,心想:“这个人可不一般,要小心些才是。” 梁珫见他像个木头似的站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皇上,心里笑他没见过世面,低声喝道:“没规矩!怎能那样盯着皇上?” 张仲轲这才回过神儿来,也低声说:“你不是说我可以没规矩吗?” “你可以没规矩,但也不能这样没规矩啊?” “那你说我应该怎样没规矩?” 听他俩对话,完颜亮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算了,算了!牛儿,你在这宫里不可拘束,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只要你在朕烦闷时,陪朕说说话儿,让朕开开心就行。” 张仲轲鬼机灵,立刻讨好地说:“皇上,干别的牛儿不会,要说逗人开心,那可是在娘胎里就会。” 完颜亮笑着问:“在娘胎里,你逗谁开心啊?” “我娘啊!用你们女真人的话说就是‘厄宁’,我左腿一弓,右腿一蹬,我娘就高兴了,说,‘我儿子这是上山打虎呢!’” 张仲轲边说边比划,完颜亮和梁珫都被逗乐了。 梁珫见皇上这么高兴知道自己这一招成功了,心里暗暗得意,嘱咐张仲轲好生侍奉皇上,便告退了。 完颜亮一边看奏章,一边问张仲轲:“你老家在哪里?” “汴京” “是汉人?” “嗯。” “你都会些什么?” “三皇五帝,唐宗宋祖,才子佳人,古今故事都装在牛儿的肚子里。” “最拿手的是什么?” “汉宫秋”。 “唱的是汉高祖吗?” “不是,是汉元帝派昭君娘娘与匈奴和亲的故事。” “汉不是大国吗?为什么要和匈奴和亲?” “为了边疆安宁。” 完颜亮这才抬眼看了张仲轲一下,有些得意洋洋地说:“汉虽称大国,封疆不过七八千里,今吾国幅员万里,可谓大矣!” 见完颜亮贬低大汉,张仲轲心里有些鄙夷,激他说:“本朝疆域虽大,而天下有四主:南有宋,东有高丽,西有夏,若能一之,乃大耳。” 完颜亮心想,没看出,这家伙不光会耍贫嘴,还挺有见识,他说:“为君者应兼爱南北之民,敌国交兵,天下受弊。北自北,南自南,天下始安。” “树欲静而风不止。”张仲轲说,“宋自仁宗起就与辽国修好,□□伐辽时,赵佶不是也想趁机收复燕云十六州吗?” “你是说宋人仍想收回两淮之地?” “何止两淮。”张仲轲说,“陛下知道有一首《满江红》吗?那是岳飞,岳元帅所作” “朕知道。”完颜亮怎能不知道这首词,“朕念给你听听。”他清理一下嗓子,轻声念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眼望,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架长车,踏平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念完词,他已被岳飞激烈的爱国情怀所感动,不由得感叹道,“岳飞真是个大英雄c大忠臣,可惜,他已经死了” “岳元帅虽死,魂却没散” “哦?”完颜亮惊异地看了一眼张仲轲,“难道宋人还真想‘踏平贺兰山缺’,灭了我大金国不成? “那倒不一定,可是他们未必不想收复中原。” “这话很有见地”,完颜亮想,“无能者如赵佶,还想收回燕云十六州呢。” “中原人也都盼望王师北上呢。”张仲轲也念了一首在中原流传很广的词,“‘金陵城上西楼,倚清秋。万里夕阳垂地,大江流。中原乱,簪缨散,几时收?试倩悲风吹泪,过扬州。’这是朱敦儒的《相见欢》,他在问‘中原乱,几时收?’” “唔”,完颜亮不语了,中原不稳,这个情况他还真没有认真想过,如果中原动乱,他在上京可是鞭长莫及啊! 张仲轲只是个说唱艺人,不是政治家,也不是军事家,虽然心里也有一些对金人入侵南朝的不忿,但还是把这些都当作奇闻趣事说给完颜亮听的,是投其所好。完颜亮却从他的话中,嗅出了政治的味道,也嗅出了军事的味道,思绪又回到迁都的主题上,只有迁都燕京,才能镇慑中原!他终于下了决心:明日早朝,就殿议迁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骂殿 迁都不是一件小事,这里边牵扯到一些人——主要是宗室贵族的既得利益。 原来金国没有国家统一的军队,诸部落之民,壮者皆兵,平时种田c打猎c捕鱼,有战况,部落孛堇一声令下,便都变成了兵,马匹c兵器乃至粮草都需自备。其部落孛堇行军时称“猛安”c“谋克”,以人数多少为号,猛安者,为千夫长,谋克者,为百夫长,谋克之副叫“蒲里衍”,士卒之副叫“阿里喜”,统领多部落的首领,叫“忽鲁”。 宗室贵族多是“忽鲁”,都掌控好多个部落,部落多,就意味着兵多c粮多c钱多,势力大。其中势力最大的要数太宗诸子如宗本,完颜杲之子如宗义,还有宗翰c希尹两大家族这些势力就是不纠集在一起,也远远超过完颜亮所能掌控的军队。完颜亮能够调动的直系军队除了护驾军,还有他岳父徒单恭c大臭以及他的两个弟弟完颜襄和完颜衮的军队,仅此而已,根本不能与那些宗族势力抗衡。 他登基以后,对太宗诸子等人采取了“怀柔”政策,都授予高位,如宗本晋封为太傅领三省事他知道这没有用,当年完颜亶那么优宠太宗诸子,连乌野都认为是“优宠过甚”,宗磐还是反了——再高的待遇也满足不了想当皇上的野心,而太宗诸子个个都认为自己应该当皇上。最根本的办法是削弱他们的势力,让他们没有反抗的能力。 迁到燕京,虽说他们还会有“封地”,但不能将这许多部落之民都带走,这就变相地被削弱了。所以,这些宗室贵族都或明或暗地反对迁都。 完颜亮预料到朝会上会有一场激烈的争辩,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就杀一儆百,无论如何,要一次通过,免得夜长梦多。 事前,他做了充分准备,他先让萧裕(现在是秘书监),就《求言诏》颁布后,许多人上书,建议迁都燕京一事奏本,说这是民意,恳请吾皇圣准——让萧裕抢先发言,是为了定调,免得议题跑偏。 他事先还征询了乌野的意见。乌野原来也想不通,认为兴师动众地迁都是劳民伤财。完颜亮把从张仲轲那里听来的情况讲了。迁都,完颜亮原本还有一层目的,就是防止南迁的猛安谋克纠集谋反,但这个理由不能明言,怕猛安谋克造反,属于“窝里斗”,而防御宋国收复中原,这就是枪口对外了,理由更加冠冕堂皇。乌野心动了,中原虽然是汉人地区,但也是他们这一辈人血染征袍打下来的,真要是丢了,可就愧对列祖列宗了。他表示愿意说服那些功勋老臣。 尽管这样,完颜亮还是担心,朝会上即便没有刀光剑影,也一定会有唇枪舌剑。 果然,萧裕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叫阿鲁鲁的老臣站出来发难:“上京是祖宗王兴之地,弃之就是不义!” 不舍祖宗龙兴之地,这是借口。女真人原本就是游牧民族,哪儿水草好就到哪儿去,不惜用武力去争夺新地盘,没有故土难离的观念。所以萧裕驳斥道:“只是迁都而已,何谈弃之?” “弃祖宗陵寝于不顾,还不算‘弃之’吗?”阿鲁鲁也理直气壮。 “祖宗陵寝亦可南迁,燕山苍莽险峻,也是龙兴之地。”萧裕答道。 “祖宗陵寝可以南迁,按出虎也能南迁吗?无边的抹子也能南迁吗?” 这话有破绽,让萧裕抓住了,他讥讽道:“闹了半天,你是舍不得你的抹子啊!” 完颜亮不失时机地插言道:“众卿论事要为大金国的前途着想,不可宥于一己私利。” 听完颜亮说他是为一己私利,阿鲁鲁火了,一把扯开衣襟,露出满身的疤痕,“就算我为一己私利又怎么了?”他摆出一副豁出去了的架势,指着完颜亮骂道,“爷爷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爷爷打宁江洲时,你们还在厄宁肚子里攥筋呢!” 他这是仗着有免死铁卷——即便没有铁卷,女真男人急眼了也是生死不惧。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大家都为阿鲁鲁捏了一把汗。 一个大臣竟然放肆到敢在金殿骂皇上,这让完颜亮怒从心头起,恨不得一刀砍了这个逆臣。可是他是□□时期的老人,有免死铁卷——现在有铁卷的老臣已经不多了,自己不能刚登基就坏了祖宗的规矩。要不打他几百杖?对他这样的铁汉来说,这就跟挠痒痒似的,非但不能解决问题,还会招来更难听的辱骂。完颜亮一时懵住了,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阿鲁鲁见把皇上难住了,有些得意洋洋,竟然把头转向了宗本。 完颜亮也随他的目光去看宗本。宗本面无表情,可是完颜亮还是从他的脸上读出了一丝赞许,还有一丝幸灾乐祸,他心中一凛:莫非宗本是阿鲁鲁身后的主谋?这一凛,把他的怒火熄灭了,他沉静下来,暗想,不能中了他们的圈套!于是便换上一副笑脸,走下龙椅,替阿鲁鲁把衣服穿好:“爱卿劳苦功高,朕是知道的。朕加封你为魏王,如果实在不愿南迁,就在上京留守吧。” 阿鲁鲁骂殿还真是宗本调唆的——这是后来,完颜亮从阿鲁鲁嘴里套出来的。这倒不是因为宗本没有能力,没有勇气跟完颜亮对抗,而是理智告诉他,迁都是对的,而且只有目空一切的完颜亮有这个胆量和气魄,要是换成完颜亶,打死他也不敢有这样的妄想。如果他是皇上,如果不是宥于一己之私,他也会主张迁都。可是,完颜亮还让上京路的猛安谋克都迁到燕京,这个意图就很明显,是想削弱他们的势力,这是利益相关,生命相关的事儿,他不能不反对。他是太傅,要是在朝廷上反对,得拿出像样的理由,“保存势力”这是暗中叫劲儿的事,拿不到台面上来。所以,他找来直肠子的阿鲁鲁,还有几个和阿鲁鲁一样鲁莽的功勋老臣,让他们赤膊上阵,自己在旁边装好人。他三说两说,就把阿鲁鲁的火搂上来了,不顾生死跑得到金殿上来闹事,目的是激怒完颜亮,制造事端,引起女真贵族的不满,起来阻扰迁都。 阿鲁鲁没料到完颜亮会来这一手。他是个武将,勇猛有余,谋略不足,一见事情没有按预想的方向发展,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宗本。宗本有些慌乱,急忙把目光移开。 这一细节被完颜亮捕捉到了,他更加断定宗本是背后的主谋,他转身面对众臣:“朕体恤众卿留恋故土之情,朕也不舍上京,可是为了继承祖宗的遗志,为了保卫中原广大疆土,迁都势在必行。朕也不勉强各位,愿意随朕南迁者,朕赐予府第和封地,不愿跟从者,就留在上京” 这一下议题真的跑偏了,原来争议的是该不该迁都,完颜亮在大家不知不觉中偷换了概念,巧妙地把话题一转,就变成了愿不愿随驾南迁,把为公的议题变成了为私。 完颜亮先问乌野:“叔祖何意?” 乌野说:“老臣愿终身陪王伴驾。” 萧裕再次跪下奏道:“平民上书,言之实之,请吾皇万岁圣准。” 大臣中也有很多人原本就是主张迁都的,有人还为此专门写了奏章,此时也都跪下奏道:“恳请吾皇万岁圣准!” 形势很明显了,多数人赞同迁都,当然赞同者的想法也不一样,有人害怕丢官,有人是向往中原的文明和富庶。还有一些人是随大流的,迁不迁都无所谓,只要有官做就行——这些人都是没有什么势力的。这样,宗本c宗义等人就显得很孤立了,他们虽然势力大,但在朝中做官的人数却不占优势。完颜亮登基后为了摆脱宗室贵族对朝政的控制,有意提拔了一些汉人c奚人和渤海人,有人(当然是女真人)提出疑义,完颜亮说:“四海之内皆朕臣子,若分别待之,岂能致一?俗话说‘疑人勿用,用人勿疑’,今后本国及诸色人量才通用之”。——这一策略在这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 完颜亮这才把脸转向宗本,问:“太傅意下如何?” 宗本见事已如此,只好说:“臣谨遵圣命。” 完颜亮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当,他心情顿时轻松起来,下了朝,就去给两宫太后请安,问候起居。 大氏身体不好,正在午睡,完颜亮没敢惊扰,就退了出来,转而去看望徒单太后。徒单太后正在和婢女玩樗蒲游戏(就是支骰子),见完颜亮来了,忙吩咐看茶,与完颜亮坐下说了一些家常话。 徒单太后问:“皇上刚下朝么?” 完颜亮答道:“是”。 徒单太后说:“听说是议迁都的事?” 完颜亮有些不悦,他最讨厌后宫干预政事,但出于礼貌还是耐着性子答道:“是”。 徒单太后又说:“不该离开祖宗中兴之地。” 完颜亮更加生气,但还是忍耐住了,说:“太后如果不愿意离开上京,也可以留下。” 尽管完颜亮的语气仍然平和,徒单太后还是听出了语中的不满和生疏之感,她从心底升起一种凉意,这才意识到他们毕竟不是亲生母子,不可能太贴心,便不再言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乌带报私仇 公报私仇 迁都的事就这样确定下来,接着就要营建燕京宫室。营造特使是个人人垂涎的美差,完颜亮原想任用张浩。 张浩字浩然,辽阳渤海人,□□时期为承应御前文字,太宗时期赐进士及第授秘书郎。太宗将巡幸东京,张浩提点缮修大内,深受吴乞买的好评。后来任平阳尹,短短半年时间,就把这个盗贼猖獗,民风不正的平阳郡治理得井井有条,还修葺尧帝祠,立了遗风亭。张浩不但有文韬武略,也精通建筑技术,叫他来督建燕京宫室,那是不二人选。 可是张浩正在丁母忧,完颜亮无可奈何便把这个差事暂时交给了秉德,这让一块儿造反的乌带有些不忿,他想:“论功劳我也不少,论品级我也不低,这么好的差事,怎么就落到他一个人头上,自己怎么也得分一杯羹啊!”看着整日忙碌的秉德,以为皇上倚重他,又想起自己和秉德那未了的私怨,不免又生出妒忌之心。 一天乌带和忽土在街上不期相遇。乌带想忽土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何不借他的口参奏一下秉德,出出心中的恶气。于是他主动打招呼:“啊哈,左副点检!” 忽土也礼节性地回应:“平章大人。” “多日不见。一起去喝一杯如何?”乌带向他发出邀请。 忽土急忙摆手:“皇宫禁酒,下官不敢破例。” “哎,你是皇上旧人,亲信,皇上岂能为这些许小事惩罚于你。” “平章怎么忘了,前几天,皇上内亲徒单真饮酒,不是被打了七十杖吗?”忽土认真地提醒他。 “那好,咱不破例,咱们上翠云楼喝杯茶怎样?” 忽土推脱不过只好说:“既是大人相请,下官敢不从命。” 乌带拉着忽土的手走进了翠云楼。 店小二招呼二人入座,乌带说,“沏一壶西湖龙井,再来两盘茶食。”少倾,店小二送上茶及茶食,乌带举杯说:“今个儿,只好以茶代酒,先敬左副点检一杯。” 忽土也端起茶杯说:“谢大人!”一饮而尽。 乌带也把茶饮尽,说:“其实,饮酒不过小事一桩,皇上也忒认真了。” 忽土说:“皇上是汲取前皇上酗酒的教训,怕奢靡懈怠之风蔓延。” 乌带一边给忽土斟茶,一边说:“不管怎样徒单真也是皇家驸马,皇上的亲妹夫,因酒处罚岂不太重?” “从表面上看,以饮酒罚人,固然过重。但是皇上说过,法不能行于贵近,焉能取信于民?昔日魏武帝也曾颁发军行令:“犯麦者死。”犯麦事小,取信于民也。后来,武帝所乘之马,进入麦田,武帝就割下自己的头发,以自罚。所以酗酒这样的小事,如果不从皇亲做起,也难以制止,何况大事乎?这也是皇上圣明之处。” 忽土在皇上跟前才几日,就懂得这么多道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乌带暗想,可见皇上对他有多器重,他在皇上跟前说句话,比自己奏几次本都顶用啊!他决定说秉德几句坏话,让忽土传给皇上,借忽土之力扳倒秉德。于是他叹口气说:“皇上固然圣明,但臣下未必忠贞。” 忽土诧异地问:“此话怎讲?” 这时忽然听到外边一队人马喧嚣而过。 忽土问:“什么人招摇过市?” 店小二回答:“是左丞相c萧王。” “秉德?”乌带心中暗喜,便讥讽地说:“好威风啊!” 店小二说:“他是当今皇上的红人。” “哼”,乌带一脸的不屑,“他还是前朝皇上的红人呢”,进而挑拨道,“左副点检,论功劳你我也不在他之下,我们也没有这么张扬啊。” 忽土问:“平章对左相有成见?” “不不,”乌带忙解释说,“不是我有成见,我是替皇上担心。” “大人担心什么?” “左相秉德和右相唐括辩虽然和我们一起起事,但他们对皇上并不忠心。” “哦?”忽土有些惊愕。 “他们当初拥戴的并不是皇上,而是胙王和太傅宗本。” “是吗?”忽土没有想到,还有这等事。 乌带进一步挑拨:“而且当初,秉德还经常诽谤皇上。” “这事儿我知道”,忽土说,“听说还把大人的夫人牵扯进去了。” “就是。你说他这不是恶意中伤吗?”乌带忿忿不平地说,“可是皇上还封他为左相。” “皇上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忽土说。 “皇上是不得已而为之。”乌带严肃地说,“我是平章政事,你是殿前左副点检,咱们可都是皇上的近臣,亲信,咱们不去劝谏皇上,谁去劝谏呢?” 忽土问:“怎么劝谏?” 乌带凑到忽土跟前,小声说:“皇上封秉德为左相,那是形势所迫,根本不是从心所愿。皇上巴不得寻他个错,把他拿下去。咱们就得顺着皇上的意思,抓住秉德的把柄,禀奏皇上,皇上顺势就罢了他的官。” “大人想当左相?” “哪能轮到我呀”,乌带情不自禁,脱口说:“还有唐括辩在那横着呢。” “对他也照此办理,不就轮到大人了?”忽土语气中含有讥讽。 “你误解了我的意思。”乌带忙说,“我不是为了自己,我纯粹是为了皇上,为了咱们大金国的江山社稷啊。” “这事儿,我做不来。我只是一介武夫,只会冲锋陷阵。”忽土站起来,说声,“大人慢用,下官告辞。”转身就走。 “哎!你”乌带想叫住他,可没等他喊出口,忽土就已经没有影儿了。 乌带想借刀杀人没有成功,可是他还不甘心,继续寻找机会报复秉德。 这天,完颜亮与秉德c乌带,忽土等在内书房议事。 完颜亮问:“迁都之事,进展如何?” 秉德说:“臣正想向皇上禀报。有司呈上燕京城宫室制度营建阴阳五行图,请皇上过目。” “什么阴阳五行图!”完颜亮摆摆手说,“国家吉凶在德不在地,使桀纣居之,虽卜善地何益?使尧舜居之,何用卜之?” 这句话原本很平常,因为完颜亮信奉儒学,对佛家c道家那一套学说,从来不屑一顾。但乌带听了却认为皇上这是对秉德的不满意,觉得有了可趁之机。等秉德走后,他悄悄近前对完颜亮说:“臣有机密之事禀奏。” “唔?”完颜亮知道乌带惯会故弄玄虚,便漫不经心地说,“讲!” “这”乌带看一眼忽土。 “忽土,你下去吧。”忽土下去后,完颜亮说,“你说吧。” 乌带问:“皇上以为左相很忠心吗?” “难道他不忠心吗?”完颜亮反问。 乌带说:“当初造反之时,他拥戴的可不是皇上。” “这个,朕知道,他拥戴胙王。” “不单是胙王”,乌带强调说,“还有太保宗本。”他知道完颜亮现在最忌惮的人就是宗本。 “唔?”完颜亮略有所思。 乌带见完颜亮这回是往心里去了,又进一步说:“现在他和宗本还有来往。” “噢!”这话引起了完颜亮的注意。 “昨夜秉德在宗本家饮酒,海州刺史子忠说秉德有福相,似赵□□。秉德仰天大笑” 完颜亮问:“莫非他想当皇上” 乌带没有正面回答,他说:“臣过去只是个大理卿,蒙皇上恩典,封为平章正事,臣深感皇恩。可是秉德,过去他就是左相,现在还是左相,他能甘心吗” “可是朕待他不薄啊,不但封他为左相,还封他为萧王,他还是副元帅,执掌兵权,这些他过去并没有啊。”完颜亮似信不信地说道。 “权再大,也大不过皇上啊。” “照你这么说,他存有异心?” 乌带见完颜亮要上套,就又加了一把火:“秉德与宗本分别时,指斥皇上猜忌残忍,还说‘历数有归’”。 完颜亮问:“这话是你亲耳听到的?” “这话臣并未亲耳听到。不过,臣的萨那罕曾听到秉德妻指斥皇上,言语皆不顺。”乌带有意搬出定哥,让完颜亮不得不信。 乌带走后,完颜亮叫来忽土问:“平章正事和左相有过节?” 忽土说:“有,那还是因皇上而起的呢。” “因为朕?”完颜亮有些不解。 忽土说:“也是因为平章夫人。” 哦,完颜亮明白了,原来是因为秉德在完颜亶面前揭发他和定哥有私那件事,不由得笑道:“那件事朕都没放在心上,他倒一直耿耿于怀。” 忽土问:“他在皇上面前指斥左相?” 完颜亮摇摇头:“道听途说,不足为证。” 乌带以为完颜亮听了他的话一定会处罚秉德,可是过了好多日子,也没有动静,秉德照样耀武扬威地当他的左相。乌带心里不安起来。他知道完颜亮为人猜忌,他不处罚秉德就是不相信自己,一旦这事儿叫秉德知道,秉德是不会轻饶自己的。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一定要在秉德知道此事之前除掉秉德。 一天完颜亮出去打猎,因追赶一只奔跑的梅花鹿,被树桩绊了一下,坠下马来,呕血数日,乌带听说便进宫探望。 完颜亮躺在御榻上,问:“朕几日没上朝,朝中有什么事吗?” “大事儿倒是没有。只是”乌带故意欲言又止。 完颜亮追问:“只是什么?” “左相和宗本” “他和宗本还有来往吗?”完颜亮问。 “往来更加密切了。皇上不能不提防啊。” 完颜亮在病中,本来就心情烦躁,听了这话心里更是焦躁:“你就不能说点儿让朕高兴的事吗?都在同殿为臣,整天没别的事儿,就知道你编排我,我编排你,有意思吗?” “臣以为,这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不敢不奏。” “还有什么大事儿?”完颜亮不耐烦地问。 “左相秉德还对臣说,主上数日不视朝,若有不讳,谁当继者?臣说,主上有皇子。秉德说,婴儿岂能胜天下大任。臣问,左相认为谁当继者秉德说,必在葛王乎!”乌带是同完颜亮一块造反过来的,他知道这是完颜亮的死穴。 完颜亮果然恼了:“呵,你们认为朕要死了吗?啊?要给朕准备后事了?你们这是在咒朕啊。” 乌带连忙叩头谢罪:“皇上恕罪。那都是秉德的意思,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在什么?” “臣以为,他是和宗本密谋,要立葛王。”为了扳倒秉德,乌带豁出去了,不仅无中生有地牵扯了葛王完颜雍,连他的近亲宗本也一勺烩了。 完颜雍本名乌禄,是幽王宗辅之子,□□嫡孙,和太宗之子宗本一样,也是皇上最忌惮的人。 完颜亮问:“有证据吗?” “要等抓着证据,那可就一切都晚了。这种事儿是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防患于未然。” 完颜亮默然。 几天以后,秉德正要上朝。忽然乌带和忽土带兵出现在朝门。忽土指着秉德说:“给我拿下!” 士兵擒住秉德。秉德怒问:“为什么抓我?” 乌带说:“谋反。” “胡说,我没有谋反,你没有证据,我没有谋反。”秉德边挣扎边喊。 乌带凑近秉德冷笑道:“我就是证据。我说你谋反,你就是谋反。” 秉德明白了:“你这是官报私仇!” “你说对了!”乌带压低声音说,“我就是要报私仇。我憋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报这个私仇。” 乌带说着,一挥手,“给我押入死囚牢!” 乌带得意洋洋地回到府第,一进院就高喊:“夫人,夫人,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好消息!” 定哥冷淡地说:“老爷又升官了?” “可叫夫人猜着了。”乌带满脸喜气。 定哥讥讽说:“那就恭喜了。” 乌带习惯了定哥这种态度,继续炫耀:““告诉你,我不但要升官,没准还要督建燕京宫室呢” “你是怎样将秉德打入死囚牢的?”定哥忽然问。 “他c他谋反啊!”乌带有点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谋反?”定哥不留情面地揭发道,“你这是官报私仇。” 乌带讪笑:“我那还不是为了夫人。” 定哥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疑 乌带垂涎已久的督建燕京宫室的差事并没有如愿地拿到手,因为秉德虽然被关进死牢,却并没有立即处死。完颜亮没杀秉德,原因有两个,一是证据不足。对谋反一类的事“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也得有证据,才好对群臣交待,单凭乌带几句谗言并不能服众。秉德毕竟是和自己一同造反的人,虽然他真心拥戴的不是自己,但在外人眼里,他们还是一伙的,无罪而诛,会被人说成卸磨杀驴,过河拆桥,那是不义;二是完颜亮心里真正忌惮的还是太宗诸子,如果借助这件事把宗本也除了,那可就高枕无忧了。但是,这也得有证据。别说这件事有可能是子虚乌有,就是确实有其事,秉德也不会承认,更不会咬出宗本。秉德不是乌带,他是真正的女真汉子。 完颜亮想还是从乌带这儿找出突破口,便又把乌带找来,见面就直截了当地问:“你们当初不是都想立宗本吗?你和宗本还是内亲” 乌带一听这话头不好,赶紧和宗本切割:“不是我想立宗本,是唐括辩” 完颜亮问:“也是秉德的意思吗?秉德跟太宗诸子走得不那么近吧?” “秉德当初,没,没想立宗本”乌带忽然想起秉德和太宗诸子是有世仇的,因为宗磐和宗翰是死对头,太宗诸子和宗翰c希尹两大家族都不大来往,而且当初谋反时自己也没告诉完颜亮说他们要立宗本,他和宗本毕竟是内亲,他不能六亲不认。这个谎撒的不圆全,现在想改口也晚了,“秉德要立胙王后来,胙王死了,才想立宗本” 乌带好容易把这个大弯子绕过来了,不想完颜亮又问:“那你呢?” 完颜亮的言外之意很明显,“有世仇的秉德都拥戴宗本,你和宗本有内亲,能不拥戴他吗?” 乌带紧张得汗都下来了:“我可是从头到尾都拥戴皇上。不信皇上可以去问唐括辩” 乌带见完颜亮连秉德和宗本的关系都怀疑起来,那谋反的事儿就更不能成立了,这要是不及时抖落清楚,就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出宫就去找唐括辩,想让他证明自己当初没有拥戴宗本。 听了乌带的话,唐括辩也紧张起来,皇上怀疑秉德,怀疑乌带,也一定会怀疑自己,他心里想的可不是怎样澄清乌带,而是怎样开脱自己。 完颜亮不相信乌带,也不相信唐括辩。他叫人把唐括辩找来,先进行的是一番心理试探。 唐括辩行过君臣之礼,便忐忑不安地问:“皇上召臣入宫想必有要事相商。” “不不不”,完颜亮笑着对唐括辩说,“有人从南边带来一幅赵□□的画像,朕想叫爱卿辨辨真伪。” “皇上取笑了”,唐括辩说,“臣从未到过宋国,怎能辨其真伪?” “你在宗本家没见过这幅画像吗?” 唐括辩听得出来,这句话明显的是暗示他和宗本的关系,可见皇上果真对他有疑心,便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臣跟太傅没有多少来往,也不常去太傅家,没见过这幅画像。” “哦?”完颜亮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他展开画像,说,“你看,你的眼睛跟赵□□很相像啊!” 唐括辩的脸一下子白了,皇上拿他和赵□□相比,就是暗示他有篡位之心。 见唐括辩变色,完颜亮的脸色也变了,不过他不是变白,而是变红了,他带着火气问:“听说你们当初都想立宗本当皇上” 唐括辩更加惊慌了,结结巴巴地说:“那是秉德。臣可是拥戴皇上的” 他如果实话实说或许还能好一些,这一撒谎,可就糟了,完颜亮断定他心里有鬼,唐括辩可能也意识到了,又解释说:“臣原先是想立宗本,可是,后来,后来,皇上说‘舍我其谁’,臣就想皇上是,是□□的长门之孙” 这简直是越描越黑,完颜亮忿忿地想,“我是长门之孙,可却是庶出,你们能拥戴我?”完颜亮不想再问下去了,他挥挥手,叫唐括辩走了。 乌带听说皇上连夜召见唐括辩,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一直守在唐括辩家等待他回来。唐括辩回来后,他们就一起琢磨皇上这些问话的深层含义,越琢磨越心慌,乌带更是胆小,吓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了。 皇宫里,完颜亮也在琢磨这个事,也是越琢磨越心慌,要说有这个事儿吧,又找不着充分的证据,要说没有这回事儿吧,种种迹象又说明这事儿存在从根儿上讲,太宗诸子就不可能拥护一个庶出的人当皇上,而且自己的许多防范措施都是针对他们的,他们就是今天不反,早晚也得反——他们完全有这个实力。乌带爱进谗言,但有一句话却是真理:“要等抓着证据,那可就一切都晚了”,当初完颜亶就是一点儿也没察觉他的谋反企图,等发现了,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完颜亮也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了。 往常,完颜亮心情一不好,就把张仲轲找来,叫他说段故事,或唱段小曲,心情也就开朗起来了。可是这次,他实在愁得心里没缝儿,连找张仲轲开心的情绪都没有了,下了朝就把自己关在内书房,冥思苦想。 皇上一连好几天没召见张仲轲,张仲轲也心慌了,是不是皇上腻歪他了?这些日子他在宫中有吃有喝,比流浪江湖可舒服多了,还真怕皇上不喜欢他,要赶他出宫了呢。他终于坐不住了,就到皇上寝宫去打探情况。他在寝宫门口遇见了药师奴。他问药师奴,这几天皇上怎么没召见他? 药师奴瞧不起这个靠嘴皮子混饭吃的市井无赖,对他从来就没有过好脸,他不耐烦地说:“这是你该问的吗?皇上召你,你就来;不召你,你就找个地方凉快去,瞎问什么?” 张仲轲讨了个没趣,悻悻地走了。可是他越想越不放心,决定去问梁珫,虽然他也不喜欢这个奸诈的家伙,但在这宫中,能说上话的只有他。 梁珫听说皇上一连几天都把自己关在内书房,也吃了一惊,但他关心的不是张仲轲是不是失宠,而是皇上有什么心事。他问张仲轲:“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仲轲说:“不知道。只是,几天前,我看见皇上接连把乌带和唐括辩都叫到内书房,还提到什么宗本” 梁珫虽然是个家奴,但他喜欢各处串游,和宗室贵族的家奴们一起,张家长李家短的闲扯,以此为乐,所以对皇室中谁跟谁近,谁跟谁远,谁跟谁有仇口,甚至连谁家招几个门客,都什么来历,有什么本事,都很门儿清——这是他一大爱好,也是一大特长。 他知道从完颜亶即位时起,宗干家就与太宗诸子对立,当今皇上也一直在防范太宗诸子,从秉德入狱这件事,他猜出皇上可能怀疑他谋反。如若谋反,就有可能涉及到太宗诸子,因为别人都没有这个实力。但怎样才能打听出实情呢?他问张仲轲:“你知道皇上最信赖的人是谁吗?” “我想,可能是杨伯雄和萧裕。皇上常把他们叫进宫来,喝酒作诗,有时还长谈到深夜。” “唔。”梁珫点点头,他知道完颜亮在当中京留守时就跟这两个人是朋友,登基后,首批调进京城的外地官员也是这两个人,现在杨伯雄是谏议大夫,萧裕是秘书监。杨伯雄为人高傲耿直,不好接触。萧裕倒是很随和,他决定从萧裕这里探听到实情。 “梁总管,你说皇上是不是烦我了?”张仲轲还在担心自己能否失宠。 梁珫笑了:“怎么会呢?你趁着这几天有功夫,准备几段好曲子,等皇上召见时,让皇上开开心” 梁珫话没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他还有大事要办,没有功夫猜测皇上烦不烦张仲轲。 梁珫在十字街头等待萧裕,这是他下朝回家的必经之路。一见萧裕,梁珫就故作神秘,又吞吞吐吐地说:“萧大人,小人有一件机密之事,不知道当不当说” 萧裕进京不久,但也知道梁珫是大内总管,便说:“梁总管有机密事,为什么不向皇上禀奏啊?” 梁珫说:“大人是知道的,皇上不许后宫干预政事,再说,我也不知道这事儿是真是假,我一个太监又不能出去调查,万一说错了,那就是欺君之罪啊。” 萧裕点点头说:“此地不是说话之处,我们到翠云楼详谈。” 他们来到翠云楼,萧裕要了一壶茶,叫店小二给斟上,然后说:“梁总管请讲。” 梁珫压低声音试探说:“小人听说魏王阿鲁鲁在金殿闹事是有人指使” “啊。”萧裕略显失望,“这个我知道。” 前边的话只是个铺垫,梁珫继续往下试探着:“小人还听说有人不愿迁都,想要谋反” “哦?”萧裕神色有些紧张,问:“可是宗本?” 梁珫狡黠地一笑,这萧裕还不算老练,竟然叫他把实情诈出来了,他忽忽悠悠地说:“还有秉德c唐括辩都不是老实主儿。” “唉!”萧裕叹了口气,“这都是传言,没有证据啊!” 梁珫终于知道皇上为什么事发愁了,他说:“宗本那么老道,能叫人抓住证据?恐怕到他真正谋反那天,你也抓不着证据。” “皇上担心的就是这个” 萧裕说出了实话,梁珫觉得立功的时候到了,他呷了一口茶,故作矜持地说:“小人倒是有一计策,只是” 其实萧裕也是个急于立功的人。本来他是最早劝完颜亮“举大事”的人,没想到阴差阳错,叫秉德等人抢了头功,他这股力量没使用上。虽然完颜亮念及故旧,将他调进上京做了秘书监,但他寸功未有,再想往上升可就难了。他知道完颜亮最忌惮太宗诸子,一心想在这方面出把力,于是他说:“梁总管有什么好计策尽管说,你不方便出面,我萧裕替你去办,这儿要是办成了,你可就立了大功了。” “宗本有个门客叫萧玉” 萧裕摆摆手,四下看看,说:“请梁总管到我府上细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构罪 一大早,梁珫处理完宫里的一些杂事,就急匆匆地出门了。他来到城外一个小酒馆,萧玉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萧玉是宗本家的门客,宗本对他亲信如家人,这是人所共知的。萧玉现为尚书省令史,也是宗本一手提拔的,虽然官职不大,权力却不小。梁珫在大臭家时,常有一些跑腿学舌的事与萧玉打交道,两个人也算是故交了。 昨天,梁珫从萧裕那儿回来,就打发一个小底去约萧玉。萧玉知道梁珫现在是皇上身边的人,不敢怠慢,早早就来等候了。一见面,萧玉就问:“梁总管约萧玉来,有何见教?” 梁珫笑着说:“萧令史过谦了。汉臣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何谈见教!今儿个请令史来,一是叙叙旧,汉臣自打进宫,就没去拜访令史,有些怠慢了;二是有点小事相求” 萧玉急急地说:“梁总管有什么事儿,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 “哎!”梁珫打断他说,“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是宫里娘娘们一些针头线脑的小事儿。咱们边喝边说”店小二摆上酒菜,梁珫把酒斟满,端起酒杯说,“多日不见,汉臣敬令史一杯,祝君前途顺利!”说罢一饮而尽。 萧玉也端起杯说:“也祝总管前途顺利。” 梁珫说:“我是汉人,令史是奚人,能有今日,实属不易呀!”接着他又谈起自己的身世,本是个秀才,却沦为奴婢,空有鸿鹄之志,却不得不寄人篱下,他慨叹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如今又是个阉人,就更无用了。”说着说着,半真半假地竟然落下泪来。 萧玉觉得和梁珫同命相连,倍感亲切,也谈起了自己的身世,也落下了眼泪。 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他们两个边说边喝,不知不觉二斤糜酒进肚了,梁珫趁萧玉晕晕乎乎,就偷偷叫店小二上一壶茶水,他给萧玉倒的是酒,给自己倒的却是水。萧玉浑然不觉,依旧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直喝得酩酊大醉。 梁珫见状便说:“令史醉了,汉臣送令史回去?” 萧玉摇摇头说:“我没醉,我没醉,不敢劳动总管。”说着就往外走,酒精烧得他浑身发热,他脱下衣服,丢掉帽子,一路跌跌撞撞,走到岔路口,梁珫一挥手,过来一辆马车,下来两个人,将萧玉扔上马车,便向萧裕府第驶去。 萧玉上车就睡着了,直到日暮才醒,他睁开眼见满屋都是端着枪的士兵,还以为自己犯了禁酒令,被巡城的官员抓着了,心想:“今天至少得挨八十杖了,但交了个梁总管这样的朋友也值。” 这时萧裕进来了,萧玉不认识,还以为是巡城点检,便跪下叩头求饶:“玉知罪了,望大人宽恕。” 萧裕冷笑道:“知罪了?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 “下官不该酗酒” “只是不该酗酒吗?” “这”萧玉听这话茬儿,好像还有更重的罪,是不是平时不小心得罪的什么人,要来陷害自己啊? 见萧玉不吱声,萧裕又问:“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秘书监萧裕。” 由秘书监亲自来审问,这罪可轻不了,萧玉吓坏了,以头撞墙,哭号着:“下官未尝犯罪,下官家有七十岁老母,望大人哀怜之!” “看来你还是个孝子。”萧裕说,“只要你讲实话,我可以宽恕你。” 萧玉赶紧表态:“下官一定说实话。” 萧裕问:“你是太傅家的门客?” “下官是尚书省令史。” “那你一定知道宗本要谋反的事了。” “谋反?”萧玉大吃一惊,吓出一身冷汗,“下官不知道。” “这个事你应该知道。”萧裕慢悠悠地说,“你是他举荐的令史,又是他的亲信” “下官真的不知道。”萧玉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 “我问你,宗本是不是说过,他的长子锁里虎当大贵,因此不叫他见皇上?” 萧玉一听这话,真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是哪儿的事儿啊?” 萧裕也不等他回答,又问道:“唐括辩是不是对宗本说过,内侍张彦会看相,他说宗本有天子命。宗本说,‘宗本有兄东京留守在,宗本何能为’?” “怎么编得这么有鼻子有眼?”萧玉想,“一定是太傅得罪了人,人家要置他于死地。” 萧裕似乎并不要求萧玉回答,继续问道:“还有秉德,他跟宗本说,‘主上近日见我就不高兴,所以心里常常恐惧,若太傅有一日得了大位,心才得安宁’他去燕京之前,与宗本告别,一块喝酒,并约定内外相应。秉德说,他在外可发动军民,叫宗本不要以外患为虑,有太傅为内应,何事不成?秉德临行时还说,‘事不可迟。’” 萧裕就像说故事似的,滔滔不绝,萧玉听得云山雾罩,但有一点他总算听明白了,这事儿不管是真是假,都没有涉及到自己,便嘟囔一句:“这是他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哦?”萧裕立即盯上去问:“这么说,这是确有其事了?” “这”萧玉不愿出卖宗本,但求生的本能使他不得不先择出自己,“有没有其事,我不知道。反正与我无干。” “胡说!”萧裕脸色一变,厉声喝道,“怎么与你无干?宗本不是叫你派心腹与秉德联络,还说你是他的故旧,必无他意?宗本还交给你一匹黑马,一件白袍,充作标识之物,并约定近日在围场内解决” 这不是明目张胆地造反吗?这可是灭族之罪啊!萧玉吓得瘫倒在地,哭喊着:“冤枉啊,冤枉啊!我家有八十岁老母,望大人垂怜” 萧裕暗笑,这么一会儿就让老母长了十岁。他俯下身对萧玉说:“只要你在这诉状上签字画押,我就赦你无罪” 萧玉直勾勾地看着萧裕,似乎很难辨别他的话是真是假。 萧裕见他不相信,又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实话告诉你,是皇上认为宗本诸人不可留,欲加以反罪,令你主告其事。” 萧玉还是不相信他的话,仍然直勾勾地看着他,无动于衷。 萧裕恼了,恨恨地说:“那你就跟宗本他们一块儿死吧!” 萧玉这才回过味来,急忙叩头,“愿遵大人之命” 萧裕订正说:“这是圣命。”他让萧玉在诉状上按了手印,然后又交给他一张纸,“宗本等人的罪状都在这上面写着呢,待会儿见了皇上,你就照着这上面写的说,不要说错了。否则会祸及你们全家。” 萧玉点点头,接过诉状。萧裕叫他穿好衣服,便带他去见完颜亮。 完颜亮听萧裕说萧玉有机密事禀奏,便在内书房接见了他们。萧玉按照诉状一字不差地把宗本如何谋反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又说,“臣恐怕围场日近,自己官职卑小,不能亲奏,便告诉了秘书监萧裕,请萧大人代奏。” 听了萧玉的话,完颜亮半天没有吱声。萧裕以为他在怀疑这件事的真伪,便在旁边说:“萧玉出入宗本家,亲信如家人,他的话是可以相信的。” 完颜亮暗想:“我相信不相信不重要,关键是朝臣得相信,天下人得相信。”他仔细分析分析,认为这事虽然还有不少纰漏,但总的来说,还是可以说服众人的,因为萧玉与宗本交情深厚,这是人所共知的,就怕萧玉这个人经不起推敲。于是他一脸严肃地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若有半点虚妄,就是诬告朝臣,欺骗皇上,那可就是死罪啊!” 最后一句话完颜亮把声音提高了八度,把萧玉吓得一哆嗦,他的脸腾地红了,慌忙低下了头。他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还做不到像萧裕那样,把假话说得跟真事儿似的,脸不变色心不跳。 萧裕赶紧给他打气儿:“有皇上替你作主,你还怕那宗本不成?” 萧玉知道,事已至此,他没有退路了,就是现在改口也不行了,那也是欺君之罪,而且还可能被说成是宗本的同伙,灭门九族。他狠狠心,一口咬定:“句句都是实言,现有宗本作标识的白袍黑马为证。” 完颜亮笑了,他已经看出这是萧裕一手导演的把戏,但无懈可击,心里暗暗高兴,便向萧裕投去一个会意的眼神。 萧裕自然明白,他立刻跪在地上说:“臣为皇上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言外之意是“我为皇上什么事都愿意做,哪怕是出卖良心。”这是个双关语,既是邀功又是请战。 完颜亮点点头,萧裕让他下定了决心,对待太宗诸子,绝不能像完颜亶那样姑息,削弱不了他们的势力,就来一个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传朕旨意,请宗本c宗美等人明日围场击鞠!” 也许是凑巧,也许是天意,出现在围场的宗本c宗美还有唐括辩等人竟然是一色的白袍黑马。击鞠队穿一样的衣服,骑一色的马,是为了击球时容易分辨,这本不稀奇,稀奇的是他们真的是穿着白袍,骑着黑马,这让完颜亮有些迷惑,难道他们真的要谋反?萧裕也暗暗称奇,“这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该着他们倒霉!” 完颜亮登上祭祀台,鸣鞭报时,杀马,取血酒,祭祀天c地c山c河。祭祀结束,击球仪式开始。 宗本率领黑马白袍的击球队,刚要进场,殿前都点检忽土忽然大喝一声:“将这些骑黑马穿白袍的乱臣贼子拿下!”早已潜伏在宗本c宗美c唐括辩等人周围的卫兵一拥而上,将宗本c宗美c唐括辩反剪着手捆了起来。 全场哗然。 有人高声问道:“太傅何罪?” 萧裕带着萧玉,牵着一匹腰上还搭着白袍的黑马走上高台。 萧裕大声说:“宗本谋反,这黑马白袍就是证据,萧玉就是证人。”他叫萧玉面朝众人跪在高台上,揭发宗本。 萧玉艰难地一字一句背诵萧裕给他的那张“诉状” 宗本不服,高喊:“诬陷!诬陷!” “诬陷?”完颜亮冷笑道,“如果不是萧玉先来禀奏,朕今日就是你宗本的刀下之鬼了!”他一挥手,“将人犯押入死牢!” 宗本一行二三十人都被五花大绑,押出围场。 完颜亮见萧玉还哆哆嗦嗦的跪在那里,他知道萧玉是个儒生,做这样的事与他的人生信条有悖,心里会很痛苦,便走过去拍拍他的后背说:“难为爱卿了。” 皇上能这般理解和体谅一个臣子,让萧玉很感动,心想:“忠义不能两全,能为国家除害,为皇上分忧,就算背信弃义一次,也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阴谋 完颜亮借助这个“谋反”案,杀了宗本家族五十余口人,可谓一网打尽,斩草除根,杜绝了后患。本案有功人员,也都得到了封赏。比如萧裕,晋升为右丞相兼中书令,萧玉由尚书省的一个令史,破格晋升为礼部尚书,就连乌带,也因为举报秉德,被晋封为司空c左丞相兼侍中,完颜亮还将秉德的猛安谋克及其子妇家产尽赐与他,当然这也是对定哥的一个补偿。 ——可就是没有梁珫什么事。 梁珫想:“主意是我出的,萧玉也是我灌醉的,论理应该算头功啊,顶不济也得算个参与者吧,怎么连一句表扬的话也没有呢?”一定是萧裕没向皇上禀报,把功劳都据为已有了。可是他又不能直接到皇上那儿去表白,太监干政是违犯宫规的。萧裕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敢这样背信弃义。梁珫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他心里这个郁闷啊,又不能跟任何人说,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有。实在憋不住了,他就去找张仲轲。张仲轲除了皇上几乎不和别人接触,跟他说什么话都不能走漏,而且,梁珫暗中还希望张仲轲能把自己的意思透露给皇上,不然他的这份功劳可就彻底埋没了。 像听说书讲古似的,听完这段构罪宗本的故事,张仲轲惊得目瞪口呆,心想:“这些家伙都够阴毒的,难怪书上说‘无毒不丈夫’,自己可要小心了。” 梁珫说完,连连唉声叹气:“牛儿,你说,我这哑巴亏吃的,窝囊啊!憋气啊!” 张仲轲安慰他说:“吃一堑长一智,知道他是什么人了,以后有这样的事儿就别找他了。” “这样的事哪能老有啊?”梁珫哭丧着脸说,“这是皇上想除掉宗本,不然,诬陷大臣,那也是死罪啊!” “所以啊”,张仲轲继续开导梁珫,“你就得投皇上所好,皇上喜欢什么事,你就做什么事,皇上想除掉谁,你就去诬陷谁这就叫会‘拍马屁’!” 梁珫说:“我哪知道皇上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马屁’拍不好,就会拍到马蹄子上” 一听这话,张仲轲咯咯地笑了,“还别说,还真有人把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还有这等事?”梁珫本是个爱扯闲话的人,一听有这趣闻,也来了兴趣,“你说说。” “我就说说,权当给你消愁解闷了”,张仲轲有意讨好似的说,“有一个叫撒离喝的将军,你知道吧?” “知道。那可是一员虎将啊!”梁珫说,“当年梁王宗弼兵败和尚原,他却独夺十三座城寨和一万多步骑后来宗弼复取河南时,宋兵九万人马会于泾州,他又独以轻骑打下泾州” “可是,这位老将军不会讲话”张仲轲卖关子,有意停顿下来。 “他怎么不会讲话了?”梁珫急不可耐地催促着。 张仲轲拿腔拿调地说:“他从陕西入朝,见了皇上就说,‘唐建成不道,太宗以义除之。即位之后,力行善政,后世称贤陛下。以前主失德,大义废绝,力行善政则如唐太宗矣!’” 他笑问梁珫,“你说,这是拍马屁吗?” 梁珫也笑着说:“这可是拍到马蹄子上了,当着瘸子别说短话啊。” 张仲轲大笑,指着梁珫说:“你这话也犯忌了,怎能把皇上比作瘸子?” “打嘴c打嘴,该死c该死!”梁珫象征性地拍自己的嘴巴几下,又问“后来呢?” “后来,皇上倒没把他怎么的,依旧是左丞相,左副元帅,还加封他为国王,以玉带c玺书赐之,从行的官吏也都获得封赏,只是把他从陕西调到河南” “河南,那是大臭的地盘啊,怎么把他们俩整到一起去了?”梁珫有些不解。 张仲轲说:“一山不容二虎,他们一个是右丞相c右副元帅,一个是左丞相c左副元帅,两个人到一起还不得”他做了个掐的动作,哈哈大笑起来。 梁珫的鼻子尖,他嗅出了其中的味道:“皇上这是在孤立撒离喝,变相地剥夺了他的兵权。”他觉得机会来了,大臭是皇上的老丈人,如果帮助大臭除掉撒离喝心里一有了想法,便没有心情跟张仲轲闲扯了,他要回去好好盘算盘算这步棋。 适逢大臭过生日,梁珫从元妃丽婵那儿讨来了送寿礼的差事。到了汴京,献上寿礼,他没有立即返回,而是去拜访了大臭元帅府的译史遥设。梁珫在大臭家当家奴时就和遥设熟识,因为梁珫当过通事,遥设常常向他请教汉学,两个人也算是朋友。 遥设在家中接待了梁珫。 遥设对梁珫能随元妃进宫很是羡慕,一见面就恭贺梁珫,说他是一步登天了。 梁珫顺杆就爬,笑着说:“那是,那是,不但元妃娘娘信任,就是在皇上面前,我也是说得上话的。” “是吗?”遥设说,“那你可要提携提携小弟了。” “你在元帅府也不错啊。如今我们元帅是皇亲国丈,你在这儿干错不了。” “那是。”遥设也是有了骆驼不说牛的主儿,“元帅对我,那是没有说的。我是他的心腹。” “那你一定知道,皇上把撒离喝调到河南来是什么目的吧?” “不会是叫他来监督我们元帅的吧?”遥设担心地问。 “真是猪脑子!”梁珫暗暗骂道,但不露声色,又问,“我们元帅和撒离喝相处得还好吧?” “不好。”遥设说,“那个老家伙自以为是,常常和我们元帅争执。” “你不知道,皇上有密旨,不叫撒离喝干预军事” “哦?”遥设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皇上有些谕旨只给我们元帅,我们元帅也常有附奏,”梁珫神秘兮兮地说,“这些事撒离喝都不知道” “哦?既然是密旨,你怎么能够知道呢?”遥设有些不相信,因为皇上待撒离喝也不薄。 “我怎么能不知道?”别看梁珫说的有鼻子有眼,其实他并不知道,只是猜测,是为了哄骗遥设,他打起马虎眼,“别说这样的小事,就是迁都这样的大事,皇上都征求我的意见,你老哥如今是皇上跟前的红人!” “那皇上的意思是”遥设依然疑惑。 “很明显啊,孤立撒离喝啊!” “这么说,皇上是不信任撒离喝了?”遥设惊异地问。 “对喽!”梁珫点点头,“撒离喝在陕西势力太大,把他调到河南来,就是为了削弱他的势力。” 这回遥设相信了。 梁珫却放下这个话题,又说起萧裕和萧玉构罪宗本的事,当然他没说这是他出的主意,也没说他被萧裕耍了。 遥设听说他们俩因为这件事,一个升为右丞相,一个升为礼部尚书,惊得眼睛都直了,怎么就像放炮仗似的,一下子就窜上天了?自己恐怕一辈子也升不到那样的高位。 梁珫见遥设那惊奇的样子,笑了,慢悠悠地说:“其实事在人为。萧玉过去跟你一样也是个令史,却一下子成为了礼部尚书,这还不止呢,皇上对他信任着呢,以后还会高升,说不定还能当丞相,人家这才叫一步登天呢!”他见遥设不说话,知道他动心了,继续引诱道,“男人嘛,就得有远大志向,建功立业,难道你就想一辈子做这个小小的译史?” 遥设叹了一口气,不无妒忌地说:“我没有萧玉那样的好命,碰到那么好的事儿” “你也行呀!”梁珫见时机成熟,便直截了当地说,“你要是把撒离喝扳倒了,那你在元帅那儿,在皇上那儿,都是大功一件啊。” “撒离喝势力那么大,皇上都让他三分,哪能说扳倒就扳倒啊?”遥设有些迟疑。 “要是一不做二不休的话”梁珫压低声音但却十分有力地说,“就得指控他谋反?” “谋反?”遥设吓了一跳,接着又摇摇头,“撒离喝在河南势单力孤的,说他谋反,也没人信啊。” “正因为他现在势单力孤,才要谋反的。过去他是个能呼风唤雨的人啊,现在却什么事也做不了主,就如同寄人篱下一般,他能甘心吗?他在河南是没什么势力,可是在陕西,在别的地方,那还是有很多拥戴他的人啊。”梁珫耐心地启发他。 “那也不行。”遥设仍然不认可,“他名不正言不顺的,宗室大臣都不能拥戴他。” “我不是说他要当皇上。”梁珫解释道,“他是名不正言不顺,但他可以拥戴一个名正言顺的人啊。” “那就是宗本了。”遥设说,“他是太宗之子。” “这不是废话嘛,太宗诸子都到阴间造阎王爷的反去了。”梁珫不满他的愚钝,“你再想想,谁最有资格当皇上,而且还有实力?” “还有就是完颜杲的儿子了,最有可能的就是宗义。” “对喽!”梁珫点点头,“除了宗本,皇上现在最忌惮的就是宗义。” “说撒离喝拥戴宗义?”遥设问。 “这是最有可能的。” “那证据呢?” “证据?那就看你的本事了,你不是最能模仿别人的笔迹吗?” 遥设心领神会了,他别的方面都不行,就是对笔迹最敏感,在这方面他是天才。 就这样,一场阴谋在他们不经意的闲谈中炮制出来了,而当事人此时还高枕无忧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白字书 送走了梁珫,遥设便开始了他“一步登天”的行动。 他找来纸和笔,纸是普通的白纸,笔却不是普通的毛笔,而是一支用白矾削成的笔,用它在白纸上写字,只是隐约可见一点白字的痕迹,用水一浸,便字画分明。 工具准备好了,便开始写信。撒离喝不识字,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这很好模仿,他的印鉴也好仿制,难的是用谁的笔体写信的正文。用自己的笔体肯定不行,那就将自己暴露了,用撒离喝儿子宗安的笔体,自己还不很熟悉,想来想去,决定用常为撒离喝代写书信,而又与自己有些嫌隙的令史扫胡的笔体和扫胡最擅长的契丹小字,写了一封白字家书,内容是这样的: “宗安我儿:安乐否?挞不野与我不好,凡事常有提防,应是知得皇上的旨意。若迟缓分毫,恐怕必落他手。前者走马来时,曾议论,我教汝去阿浑平章c谋里野等处,觑事势,再通往来,缓急图谋,知汝已备细言之。谋里野c阿浑所言极是,只杀挞不野,则南路无忧虑矣!事关机密,不能明言,故而叫扫胡令史却写白字书” 信中的挞不野就是大臭,阿浑是完颜杲的儿子宗义。遥设把信写完,用撒离喝的笔体签上名,盖上印鉴,但没有封口。按照梁珫临走前的交代,遥设应该派人把信送给梁珫,以便他在皇上面前见机行事,出了事,也由他兜着。可是遥设又多了个心眼:如果把信交给梁珫,那头功就是梁珫的了,让梁珫拿大头,自己得小头,不上算。可是不交给梁珫,自己又没机会见到皇上,想来想去,忽然想到,如果把信交给有司衙门,那功劳不全是自己的了吗?这个想法叫他兴奋不已,跟大臭请了假,便来到上京,把这封白字书直接递交给有司衙门,说这是自己到宫里办事,在宫门外拾到的,可能是御史大夫宗安遗失的,信没有封口,见是白字书,觉得蹊跷,便来报告有司。 遥设出了有司衙门,心情十分舒畅,便在上京的十字街头逛游起来。十字街商铺林立,里面有很多金银玉器,绸缎布匹,还有许多遥设不曾见过的东西,一打听价钱,不禁乍舌,好多东西,就是花费他一年的俸禄也买不来。不过他并没有沮丧,反而洋洋自得地想,等我当了尚书c丞相,这些东西,我喜欢什么买什么。他一边看,一边想,一边向前走,忽然一个人影挡住了去路,抬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因为梁珫站在了他的面前,他想抽身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梁珫笑着问:“译史几时到的上京?” “这”遥设没有思想准备,结结巴巴地说,“刚,刚到” “有何贵干啊?” 遥设想,白字书的事儿,早晚也得跟他有个交代,不如索性说明了:“我到有司衙门来投书。” “投书?” “是撒离喝给宗义的白字书。御史大夫宗安把它遗失在宫门外,我碰巧拾到了,我就把它交给了有司衙门” 听说遥设把白字书投给了有司衙门,梁珫差点儿没气抽风,“你,你把白字书投给了有司衙门?” 遥设见梁珫要翻脸,赶紧解释说:“原想交给梁总管了,又一想后宫不准干预政事,怕梁总管有所不便” 这句话真厉害,把梁珫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我是不该干预政事,可是你,你也不该投到有司衙门啊。万一,有司有撒离喝的同党,岂不坏了大事?” 这一点遥设还真没有想到,可是他认为自己写的白字书,天衣无缝,便强词夺理地说:“有他的同党又能怎样?我们这不是有证据嘛。” “你这也叫证据?”梁珫不屑地看他一眼,“我问你,写书的人是谁?” “白字书上写着呢,是令史扫胡。” “传书的人是谁?” “这” “谁看见这信是宗安遗失的?什么时候遗失的?谁能证明宗安那个时候路过宫门?整天在宫门外巡逻的护卫都没拾到,你八百年才到上京来一趟,怎么偏偏就拾到了?” 这一连串的提问,把遥设问傻了,他嗫嚅道:“那我不是白干了?” “白干?”梁珫冷笑道,“白干,那是便宜了你。你这是诬陷大臣,挑拨离间,不判你死罪,也得坐十年牢狱!” 遥设吓得扑通一下跪倒地上,哀求说:“梁总管救我!” 梁珫心里骂道,“这个小人,竟敢耍我!”嘴里却说,“好吧,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份上,我就在皇上面前,替你周全周全。” 遥设千恩万谢地走了,梁珫却犯了踌躇,这事儿让遥设给办糟了,怎么挽回,还真得费一些心思。他想,如果有司衙门看出这白字书是捏造的,就会怀疑到大臭,但也不能怎样,大臭是皇上的老丈人,他女儿丽婵又很得宠,他们不敢轻易得罪,很可能把信压下不提,那样自己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他不相信遥设的为人,却相信他的造假能力,这白字书很有利用的价值,不能让它白废了。他想了一天一夜,终于想出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办法。 他先去找元妃丽婵,以家奴的身份告诉丽婵,遥设因见撒离喝与大臭不睦,假造白字书陷害撒离喝,末了,他气愤地说:“这不是陷我家元帅于不义吗?要是有司追查起来,就可能治我家元帅诬陷之罪啊。” 丽婵气得脸都红了,骂道:“遥设这个混蛋,干不出什么好事来!”她问梁珫,“这事儿还能挽回吗?” 梁珫说:“娘娘得写信告诉我家元帅,不然他还蒙在鼓里呢。” “是的,我要阿民好好收拾收拾这个混蛋。”丽婵说,“可是,那白字书怎么办?” “要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就得皇上出面了。”梁珫说,“有司那帮人,傲得很,除了皇上,谁的面子都不能给。” “这个”丽婵为难了,后妃不能干预政事,她还真不好去跟皇上说。 “如果娘娘不便出面,就由奴婢代劳吧。”梁珫诚恳地说,“要是皇上怪罪,娘娘替我求求情,也就是了。” “这可真得谢谢你了。”丽婵感激地说。 “娘娘说的那里话,奴婢本来就是大氏家族的人嘛。”梁珫见杆就爬,“元帅恩重如山,奴婢无以报答,就是问成死罪,也心甘情愿。” 梁珫在这边讨好了元妃,也就是讨好了大臭,然后,又一摇三摆地来到皇上的寝宫。但是他在完颜亮这边说的,可跟在元妃那儿大不一样了。他在元妃那儿,说白字书是假的,在完颜亮这儿却说“可能是真的。”完颜亮问他“何以见得?”他说,“撒离喝事事与我家元帅争执,目的就是争兵权。但他在河南势单力孤,所以要联络宗义。宗义是曾经的谙版勃极烈之子,拥戴宗义为皇上,名正言顺” “唔?” 完颜亮看了梁珫一眼,梁珫自知这话有些犯忌,完颜亮多疑,在他面前说话就得字斟句酌,要绝对避开那些犯忌的字眼,便改口说:“因为他是旁支,所以他认为只有拥戴一个宗室子弟才可行事。” 对于梁珫的小心谨慎,完颜亮非常满意,更叫他满意的是,他提供了一个除掉宗义等人的一个绝好的时机。这白字书不管是真是假,都可以成为宗义谋反的罪证。他叫梁珫替他传旨,要有司彻底查出白字书的真伪,严办有关人员,以保大金国的长治久安。 有司的官员猜测这圣旨背后的真实意思,如果要认定白字书是假的,就得严办大臭,大臭不仅是皇上的老丈人,而且握有重兵,是皇上倚重之人,除掉他,显然不是皇上的真意;如果说白字书是真的,那就得杀撒离喝和宗义等人,皇上忌惮吴乞买和斜也诸子,这是人所共知的,把撒离喝从陕西调到河南,也是变相地剥夺了他的兵权。这样一分析,他们就明白了皇上的真实意图,是借助白字书除掉宗室中最大的这股势力,那么就只能说白字书是真的了。 于是,宗安c宗义c还有扫胡等有关人员都被传到有司衙门来鞠问。 宗安不服,他说:“假使真有此书,我剖肌肉藏之,犹恐漏泄,安得于朝门下遗之?”有司施以重刑,宗安始终神色不变。 但是扫胡和宗义却不如宗安坚强。 扫胡被放在烧得通红的炭炉上,皮肉被烫得滋滋作响,疼得他大呼小叫,实在不堪忍受,就招供了。 宗安并不怪他,反而体谅说:“你受苦了!” 宗义被大棒打得血肉模糊,也忍受不住了,对宗安说:“我辈知道不能得免,不早决,徒自受苦。”他也招认了。 宗安说:“今虽无以自明,九泉之下,当有冤对。我终不能引屈。” 尽管宗安至死不服,但有宗义和扫胡的供状,“谋反”罪也能成立。于是撒离喝c宗义等被族杀,坐死者二十余人。 从此梁珫得宠于完颜亮,被任命为内藏库使卫,后来又升至为内侍局使。 完颜亮曾对梁珫说:“人言宦者不可用,朕以为不然。后唐庄宗委张承业为军帅,竟然立了大功。可见此中岂无人乎?卿等宜悉此意。帑藏之物,皆出民力,费十致一,当纠察奸弊,犯者必罚无赦。” 这边梁珫日益位高权重,那边遥设却忿忿不平。本来梁珫是想借大臭之手除掉遥设,不想大臭念旧,遥设又是为了替他出气,虽行事莽撞,却情有可原,他不忍杀害遥设,只是把他调离元帅府,让他到蒲州去任同知。开始遥设还以为是梁珫替他求的情,感激不尽。后来见撒离喝等人被杀,才明白自己被梁珫耍了,暗暗怀恨在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接续”风波 完颜亮杀了宗本c宗义c秉德等人,就等于铲除了威胁他帝位的吴乞买c完颜杲c以及宗翰c希尹几个大家族的势力,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准备集中精力筹划营建燕京宫室和迁都等大事情。他指望萧裕能给他独当一面。可是萧裕却被皇后徒单惠和驸马徒单贞缠住了,无法分身。 徒单惠找萧裕是为了被杀的诸宗室妇女,徒单贞纠缠萧裕也是为了这些妇女。 按照女真人“接续婚”的祖制,这些失去丈夫的女人要由族人接续——族人,当然也包括皇上完颜亮。徒单惠总觉得后宫的人太少,还不及完颜亶时期的三分之一,便想从这些宗室妇女中选几个年轻貌美的充实后宫。当然,她主要还是为了防范唐括定哥,只有后宫人数多了,完颜亮才没有借口让唐括定哥进宫。但她不清楚皇上的真实想法,怕碰钉子,便找来萧裕,叫他转奏。 徒单贞则是受人之托。这些宗室妇女知道自己的命运就是被“接续”,而且“接续”到谁家都不能做正室,同样是做妾,当然是嫁给皇上,进宫当娘娘是最佳选择了。于是一些娘家有些根基的女人便挖门盗洞地托人情,有人托到了完颜亮的同胞妹妹平阳长公主这里。长公主平时什么事也没有,难得有人求到她,她骨子里也和完颜亮一样有一种争强好胜的禀性,尽管知道这几个妇女长得不算漂亮,完颜亮不一定喜欢,她还是答应下来。她自己不便出面,便打发自己的丈夫徒单贞去跟皇上说。 完颜亮御下严厉,除了他敬重的张通古等少数才子,对一般的亲王大臣都很少有好脸色,徒单贞因酗酒,被皇上责打几回,更打怵去见皇上,可是他又贪图这几家送的贿赂银子,所以也来找萧裕,想让他在皇上面前奏请其事。 按说,这也不算什么难事,逮住机会,跟皇上说一声就行了。可是,萧裕自己也收了一些人情。因为这些妇女虽说都是贵夫人,但大部分是指腹为婚,模样有丑有俊,年纪也大小不一。其中只有几个是年轻貌美的,如宗本儿子莎鲁剌的萨那罕,宗固儿子胡里剌的萨那罕那是美人中的美人,有条件“接续”的宗室子弟老早就惦记上了。因为萧裕现在是皇上跟前的第一红人,所以都来走萧裕的门子。萧裕一是贪财,二是显示自己位高权重,也没多想,就一一答应下来。 这一来,他就为难了。皇后的旨意,说不准也是皇上的旨意,当然得照办,驸马的面子也不好驳,而自己收的那些人情,也都是有权势的主儿,不给办,得罪人不说,还显得自己在皇上面前没地位。他从未当过政,没有经验,一时竟然想不出好办法来应付这复杂的局面,只好磨磨蹭蹭地拖着。 徒单贞等不及了,因为长公主天天催他,长公主也是个好面子的人,不想让那些宗室妇女小看了。长公主催徒单贞,徒单贞就催萧裕,萧裕推托说:“近杀宗室,中外异议纷纭,还是容后再议吧。” 徒单贞急了,容后再议,他就没有消停日子过了,他不管不顾地说:“这是皇上的意思,你要是执意拦阻,皇上怪罪下来,你吃不了得兜着。” 萧裕笑了,他以为徒单贞是在假传圣旨,便激他说:“既然是皇上的意思,你就照办得了。” 徒单贞自知失言,又拉回来说:“皇上自己怎么好意思说啊,还得你这个丞相奏请才行。” 萧裕没法推托了,他暗自寻思,“如果这是徒单贞假传圣旨还好办,但要真的是皇上的意思,可就吃罪不起了。不管怎么说,徒单贞也是皇上的内亲,皇上有些不能和外人说的话,也备不住就跟他说了。”他不得已,只好前去奏请了。 因为“接续婚”是祖制,完颜亮也没多问,就说:“让皇后选几个年轻貌美的纳入宫中吧。” 萧裕想:“年轻貌美的都纳入宫中了,剩下年老色衰的谁要啊?”可是他不能这么说,只能婉转地问,“剩下的,要是没人要,可怎么办啊?” 完颜亮听明白了他话里含有的意思,他知道,剩下那些年老色衰的,谁家也不想要,但如果没人接续,她们的生计也成问题,而且,这些死了丈夫,死了儿子的女人,都心怀怨恨,散落在外难免生事,于是他下旨将这些妇女,不论辈份,不分老幼,也不管美丑,都纳入宫中。 萧裕一听这话,傻了,他的意思是想叫皇上留出几个年轻貌美的,他好答对人情,要是都纳入宫中,他可就坐蜡了。 果其不然,那些没能如愿的宗室子弟恼了,萧裕怎么解释也不好使,他们不相信那么多女人会一个也没留下。后来他构罪宗本的事,也渐渐被外界知道了。谁都有仨亲俩儿厚的,何况那么强势的宗本,受他恩惠的人自然也不少,宗室众怒,纷纷向皇上密告,说他贪赃枉法,飞扬跋扈。萧裕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完颜亮也不满意萧裕,这倒不是因为萧裕飞扬跋扈,他反而认为作为一个丞相,强势一些,不为大过。他埋怨萧裕不干正事,心思没放在迁都的大事情上,反而和那些老娘们儿纠缠不清。长公主失了面子,也借此因由向皇上告状说萧裕接受了那些女人的贿赂,完颜亮心中不悦,但也没说什么,这毕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接着,外界对尽纳宗室妇女异议纷纭的话,也传到完颜亮的耳朵里,起先他也没在意,这是在意料之中的,不怕人说。后来传言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受听,竟然将个“淫”字扣到他头上了,他觉得冤得慌,真要是有淫心,也不至于将年老色衰的也纳入宫中啊。 这时,梁珫已经当上了近侍局使,近侍局属殿前都点检司,掌管侍从,承奉敕令,转进奏帖,宗室密告萧裕的事,自然瞒不过他,他趁机加油添醋地说:“萧丞相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做这么糊涂的事?这不是有意败坏皇上的声誉”说到这儿,他打住了,下面的话太犯忌,他没敢说出口。 完颜亮终于恼了,他再目空一切,也不能不顾忌身前身后的名声啊?他不说自己虑事不周,反而迁怒萧裕,责怪他不出好主意。萧裕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从此,完颜亮疏远了萧裕,原本还想叫他督建燕京宫室,这一来,也改变了主意,把这差事交给了乌带。当然,这里面有一半是冲着定哥。 皇上的疏远,萧裕很快就感觉到了,他有了危机感。本来,他还想借着自己的权势,把他的兄弟c侄儿都调到京城来,这样一来,他不敢了。但是话已经跟家里人说出去了,他们都乐滋滋地等着进京城做大官呢,怎么也得跟他们解释清楚啊,不然他们贸然找上门来,可就给人留下话把儿了。想到这儿,他觉得应该回河南老家一趟,去安抚安抚家人,免得闹出事来。 果然,萧裕的家人一听这事,可都炸锅了,一个比一个义愤填膺。 这个说:“皇上这不是卸磨杀驴吗?你帮了他那么大的忙,没功劳,也有苦劳吧?” 那个说:“就连萧玉都当了礼部尚书了,皇上还把女儿许配给萧玉的儿子,怎么对你这第一大功臣反而疏远了?” “还有,那梁珫算什么东西?他竟然当了近侍局使,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了。”说这话的不是萧家人,而是萧裕的儿时好友遥设。遥设现在是蒲州同知,听说萧裕还乡,特地赶来探望。 萧裕听他提起梁珫,不免一怔,忙问遥设:“你了解梁珫?” “当然。”遥设不屑地说,“他原本是大臭的家奴。” “这个我知道。”萧裕说,“我是说,你了解他的为人?” “为人嘛,怎么说呢?”遥设有些愤懑,“我就没见过像他这样阴险无耻的人!” “啊?”萧裕惊讶了,“为什么这么说呢?” 遥设便把梁珫当译使时如何图财害命,以及如何怂恿他陷害撒里喝,又如何独霸其功的事说了一遍,又说他自愿跟随元妃进宫,也是怀有野心的,本想怂恿元妃争当皇后,好借助她飞黄腾达,他没想到元妃不是那种贪得无厌的人,不为所动,便转而去巴结皇上。 听了遥设的话,萧裕吓得心惊肉跳,后悔不该贪功,耍了梁珫,常言道,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自己和这么阴险的人结了仇口,而他又整天在皇上身边,难怪皇上对自己疏远,今后不但前程堪忧,性命也许难保啊!他也把自己如何构罪宗本,如何得罪梁珫的事,告诉了遥设,没成想,遥设说出了更叫他心惊肉跳的话,“我看,有梁珫在,你就没个好了。不如趁完颜亮根基未稳,先反了他再说。” “谋反?”萧裕摇摇头,他虽说也不是一个安分的人,用汉人的说法,他不是一个讲究忠义的人,只要有利可图,他谁都可以背叛,但掂量一下萧家所掌握的兵马,远远不是完颜亮的对手,谋反就是拿鸡蛋碰石头。 遥设说:“河南有很多前朝的旧臣,比如萧怀忠c孔彦舟,都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完颜亮都没重用,和他们联合起来,何愁大事不成?” 遥设这么一说,萧家的子弟都心动了,嗷嗷喊叫着:“与其受人整治,不如反他个底朝天!” 遥设说:“我们也不说是造反,就是要清君侧,杀梁珫。” 萧裕在众人的鼓噪下,一时热血上涌,竟然同意了,也没认真筹划筹划,就贸然地派人去联络孔彦舟c萧怀忠。他原打算,如果这两个人同意,他就干,不同意,就作罢。他没想到,梁珫为防备遥设,在蒲州安插了眼线,这边刚一动作,梁珫就知道了,打着皇上的旗号,来刺探孔彦舟c萧怀忠。 孔彦舟想,萧裕做事也太不机密了,这边还没怎么样呢,朝廷就知道了,这样的人哪能成就大事,便婉言回绝了。萧怀忠更是胆小,为了和萧裕彻底切割,连夜写了奏章,报告给了皇上。 完颜亮不相信萧裕会谋反,因为密告他的奏章很多,密告的人都是和萧裕有仇的,当然什么赶劲儿说什么了。 梁珫用乌带的话提醒完颜亮:“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完颜亮摇摇头,说:“萧裕不是宗本,他没有那么深的根基,造反,没有条件。” 梁珫明白完颜亮是念旧情,没有确凿的证据,他是不会杀萧裕的,心里暗说:“萧裕啊,萧裕,我就不信拿不到你的证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乌带闯祸 宗本等人被杀,乌带吓得差点儿尿了裤子,他庆幸自己有远见,及早和宗本切割了,不然,那可就是诛灭九族之祸啊!谁知这竟是一场虚惊,他不但没被宗本c唐括辩等人株连,皇上还说他举报秉德有功,晋封他为司空c左丞相兼侍中,还将秉德猛安谋克及其子妇家产尽赐与他,当然他也明白这多半是为了定哥。 不管怎么样吧,这总是个好事。当初和完颜亮一起造反的人,现在除了忽土是完颜家的人,外人就只剩乌带了。而皇上疏远萧裕,竟然把督建燕京宫室的差事也交给他了,就更忘乎所以了。他记食不记打,以为自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了,也学着秉德的样子,耀武扬威,招摇过市。没想到他高兴过了头,惹出一场祸事。 这天,一早起来天就阴沉沉的,像要下雨。完颜亮昨夜批了大半宿的奏章,天快亮了才和衣睡下。忽土来到来到寝殿门口请皇上起驾上朝,听药师奴说皇上刚刚睡着,没敢惊动,就站在殿门口等候。 上朝的时辰到了,文武百官都来到朝门,等了大约一个时辰,还没见皇上到来 。因为完颜亮从未迟到过,百官不禁议论纷纷,有的说,“皇上近日龙体欠安,许是来不了了。”有的埋怨,“皇上来不了,殿前点检也该出来言语一声啊。”有的说,“还是耐心地等一会儿吧。” 乌带认为天阴欲雨,皇上又是在病中,今天一定不会来上朝了,见大家莫衷一是,谁也不敢拿主意,觉得这正是左相发挥作用的时候,于是便站出来说:“诸位大人,皇上龙体欠安,都这时候了,还不上朝,恐怕就不能上朝了,天又阴晦将雨,再等下去,就要挨雨了,大家散了吧,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众大臣也正想回去,见乌带这么一说,都表示听从左相安排。乌带先趋出朝,百官随之而去。 百官刚走,完颜亮就上朝来了。忽土在殿门口喊:“皇上驾到!”只有殿前侍卫跪下接驾。忽土惊异地问,“朝房怎么没人呐?人都那儿去了?” 殿前侍卫没敢吱声。 完颜亮喝道:“说!百官呐?百官为何都未上朝?” 殿前侍卫只好如实禀奏:“大臣们都来上朝了,可是,他们等了一会儿,不见皇上上朝,就以为皇上不来上朝了。” 完颜亮怒问:“谁说朕不来上朝了?” 殿前侍卫说:“是左相。左相说皇上龙体欠安,天又阴晦将雨,皇上不会上朝了,要大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他怎么知道朕不上朝了?”完颜亮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又问,“人呢?人都上哪儿去了” 殿前侍卫说:“都回府了。左相一走,大家也都随左相走了。” “真是给脸上鼻梁,不除掉乌带,朕这皇上也没法儿做了。”完颜亮气得七窍生烟,回到寝宫还气愤难平,“那乌带,当上左相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就可以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左相哪有那个胆量,是皇上多虑了。” 药师奴跟在后面一个劲地劝慰,极力平息事端。 “朕多虑?朕今天上朝就晚那么一会儿,他怎么就叫百官退朝了?” “也许是他因为皇上龙体欠安,天又阴沉沉的要下雨,就以为皇上不上朝了。” “那也得等朕传旨再走啊。”完颜亮气忿难平,对药师奴说,“你去传旨,朕要撤了他的司空之职,叫他去当崇义军节度使。” “那唐括小姐呐?”药师奴问。 完颜亮迟疑一下,挥挥手说:“随他走吧,离京城远点儿,也免得朕眷恋。” “崇义军现屯扎在蛮荒之地,穷山恶水,唐括小姐岂不要跟着受苦吗?” 药师奴这话说得在理,完颜亮心疼定哥,便说:“那,那就算了。看在定哥的份上,就饶恕他一回。” 第二天一早,乌带刚进朝房,殿前卫士就把他叫过去,告诉他昨天的事,还说,皇上很是生气,要他多加小心。乌带一听,惊出一身冷汗,上朝后,尽量往后躲,低着头不敢抬眼上望。可是完颜亮并没有提及昨天的事,议完军政大事就宣布退朝了。 乌带心里惶惑不安,回到家中,也没心情去看定哥,匆匆吃了两口饭,就回到自己的卧室。贵儿进来伏侍乌带洗脚。乌带忍不住问贵儿:“老爷如今当了左相,你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加官进爵,当然是好事了。”贵儿回答。 “好事?”乌带苦笑着,摇摇头,哭丧着脸说,“可是我这个官儿,不好当啊!” “这我就不懂了,您原先是大理卿,后来是平章政事,如今又当上了左丞相,除了皇上,谁敢把您怎么样?还不是说啥是啥,要啥有啥!” “贵儿,你可说错了。”乌带不无感伤地说,“我这个左相纯粹是个牌位儿,既不能说啥是啥,又不能要啥有啥,大权都在皇上手里掌握着呢。” “不掌权更好,皇上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岂不省心?” “省心?省不了心!我得时时刻刻捉摸皇上的心思,要事事处处按皇上的意思去办,一不小心,就得脑袋搬家。” “哪能呢,怎么说,您也是一朝的宰相,哪能说杀就杀呢。”官场的事儿,贵儿还真的闹不懂。 “唐括辩c秉德,哪个不是宰相?不也说就杀了!要不怎么说伴君如伴虎呢。”乌带这一反思,立刻就有了危机感。 “这么说,老爷,您要小心着呢,可别惹恼了皇上。”贵儿也不免替他担心起来。 “我是处处小心,可是千虑也有一失,昨天早上,我就把皇上得罪了。”乌带懊丧地说。 “您把皇上得罪了?”贵儿很惊讶,“您怎么可能得罪皇上呢?” 乌带把昨天的事儿说了一遍,贵儿不安地问:“他知道您把百官都放走了,还不得治您的罪呀!” “要是治我的罪也就好了,打我三百杖或罚一年的奉禄,我心甘情愿的领受。可是,皇上问也没问,说也没说。” “那是皇上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贵儿松了一口气。 “不会,唐括辩和秉德,都只是说了两句冒犯皇上的话,皇上当时没说啥,可他记在心里,以后寻个错,就把他俩杀了。” “这么说,皇上也许会杀老爷?” “难说。” 贵儿着急了:“那,老爷,您得想点办法呀!” 乌带忧愁地说:“有什么办法?唉!听天由命吧” 凭着直觉,乌带能够感觉到危险正悄悄地袭来,但他没想到,把他送上不归之路的竟然是他的萨那罕——唐括定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思念 尽管完颜亮深爱着定哥,但他登基之后并没有封她为妃的意思,甚至也没有单独召见过她。有几次两宫太后和皇后庆寿,定哥以百官命妇身份入宫朝贺,完颜亮不仅没有和定哥说一句话,而且还极力避开她那幽怨的目光,可是,定哥走了之后,他的心却像刀剜似的难受。 他对定哥是有真感情的,定哥是他的初恋,初恋往往都是刻骨铭心的。 他欣赏定哥的美丽,定哥美是真美,在金宫,不论是嫔妃侍女,还是百官命妇,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的。女真族的女人多数是粗犷型的,浓眉大眼,高鼻阔嘴,也有少数和汉人混血的女人,虽然眉目清秀些,但从小马上来马上去,也是粗手大脚的,加上北方气候干燥c寒冷,她们的皮肤也很粗糙。而定哥的皮肤白皙细腻,风吹不皱,日晒不黑,成年以后,更加丰满滋润,白里透红,特别是她那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含娇带嗔的眼睛,具有勾魂摄魄的魅力。 他更爱的是定哥的内秀,她聪明机敏,又略读诗书,多知礼仪。和她在一起总有说不尽的情话,而且有什么烦心事,她也能化解,有什么喜庆事,她也会分享,不像宫中那些嫔妃,包括皇后在内,只知问他冷热饥寒,再不就是宫中嫔妃的是非长短,对别的话题,全无兴致。特别是在伐宋事情上,定哥是他的红颜知已。 按照他的本意,他登基之后,就立即纳定哥为妃,甚至还想封她为皇后,可是真的当了皇上,才发觉人事复杂,皇上也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所以,他总是避免和定哥见面,每见一次面,他的痛苦就会增加一分。 可是,定哥并不理解他的这种心情,每次见面,只要他们的目光相对,定哥总是用眼睛告诉他,她在等待,这让完颜亮的心情更加不安。 乌带当上左相以后,在家里也有些趾高气扬,对定哥也不是那么百依百顺,有时还摆出大丈夫的架势,对定哥指手画脚。定哥懒得理他,转身回房了,还使劲儿摔上房门,让乌带吃个闭门羹,在下人面前不好下台,他无奈,只好尴尬地笑笑。 乌带的地位似乎越来越巩固了,定哥几乎绝望了。完颜亮再爱她,也不能公然把丞相夫人纳为妃子啊。 她想忘掉完颜亮,想割断这段情缘,可是办不到。越想忘,越忘不掉,完颜亮无时无刻不在她心中,而对朝夕相伴的乌带,她却视而不见,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她想完颜亮,想得很苦。整天盼望能有机会进宫去,哪怕是看他一眼,听听他的声音也好。偶尔有进宫的机会,她几乎每次都欣喜若狂。不仅沐浴熏香,而且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妆扮一新,就连贴身内衣内裤也要换一件新的,好像真能像当年在太师府那样,与完颜亮合欢似的。然而,她得到的更多的是失望,十有八九见不到完颜亮,就是见到了,也没有说话的机会。常常是她在女眷这边陪着两宫太后和皇后饮酒,完颜亮则由王公大臣陪着排宴。有时,完颜亮也到这边来,给太后敬酒,但从不与她说话,甚至从她身边走过也不看她一眼。她失望极了。可是回家后还是盼望能再次进宫。 人,或许都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得到。一次次失望,不但没使定哥放弃对完颜亮的思念,反而使她与完颜亮结合的欲望更加强烈了。 定哥和乞儿的关系也逐渐疏远了,乞儿是个下人,除了吃饭c干活c睡觉,对别的事情知道的很少。他对定哥只是服从,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让他怎么干,就怎么干,定哥无法与他交流感情。定哥对乞儿,也不能说不爱,但这种爱,就像爱一个小猫小狗,乞儿不过是她的一个宠物,这和对完颜亮的爱完全不同。 可能完颜亮也把她当作了宠物,但她从完颜亮那里能感觉到被爱的甜蜜。爱与被爱,可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和乞儿在一起,她没有这种被爱的感受。也许乞儿不爱她,也许乞儿根本不懂得爱。所以,久而久之,也就腻烦了。 定哥和乞儿关系的疏远,让贵儿看到了希望。她主动按照慧圆c慧明两个比丘尼献的计策,三天两头进宫去,在两宫太后处走动,代表定哥问候起居。和两宫的宫人都混熟了,只是一直没有见到完颜亮。 这天,永宁宫太后大氏正在午睡,宫女们闲寂无聊,都坐在宫里,有的闲聊,有的打瞌睡。守门的宫女困得睁不开眼睛,但又不敢睡着,正难受呢,忽见贵儿匆匆走来,守门宫女立刻精神起来:“那不是贵儿吗?又来问候太后起居?可给我们带点什么东西? ” 贵儿揭开盖在篮子上的布:“你们看!” 守门宫女伸头一看,高兴得叫起来:“呀,牛鱼,还有生姜丝!你们夫人真是大方,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来孝敬太后,怪不得这两天太后总夸她呢。” “可不是嘛,这生姜丝一斤值一千二百两银子呢。”贵儿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布包,“来,这一包给姐妹们尝尝鲜儿。” 守门宫女接过,感激地说:“多谢你家夫人了。” 贵儿听说太后正在午睡,不敢惊动,就站在门口,跟守门宫女闲聊:“打听一件事,皇上不常到太后宫里来吗?” “常来呀!”守门宫女说。 “那,我怎么一次也没碰到?”贵儿觉得很纳闷。 “那是你来的不是时候”,那宫女也看出贵儿常到永宁宫来,一定是想遇见皇上,怕她失望,又安慰说,“说不定今天就会碰着呢。” 这时忽然有人喊:“皇上驾到!” 守门宫女笑着说,“看,说着说着,皇上真来了!” 贵儿一阵高兴,装作躲避不及的样子,跪在地上叩头:“奴婢恭请圣安!” 完颜亮见贵儿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是谁,便问:“你是新来的宫女吗?” “皇上不认识奴婢了?奴婢是唐括家的侍女贵儿呀!” “唐括家的?”完颜亮不禁心一震,“是的,唐括定哥!她好吗?” 贵儿向前挪两步,轻声说:“夫人无时不在思念皇上。” 一听这话,完颜亮心里更是一热,他半晌没做声,贵儿以为他一定会说:请你们夫人放心,朕会想办法的。不料,他却挥挥手说:“回去问你们夫人好!” 贵儿失望地说:“是。”眼巴巴的看着他进了永宁宫。 完颜亮见到贵儿,虽然没说什么,但心底的痛被搅起来了,见了大氏,只是问问安,就转身回到寝宫,拿出定哥赠送的白玉雕饰,默默地思念起来。 徒单惠忽然走进来,完颜亮急忙收起玉雕,问:“皇后有事儿吗” 徒单惠说:“臣妾得知皇上近日龙体不爽,特将几位新选进的妃子召进宫来侍奉皇上。” “叫她们进来吧。”完颜亮此时不想找麻烦,只好应付皇后。 徒单惠把几位妙龄少女叫进来请皇上过目。 完颜亮嘴里夸赞道:“皇后真是能干,才几日就召来这么多美人。”但却面无喜色。 徒单惠微微一笑,介绍道:“这是蒲察家的阿里虎,这是” “别再说了,就把她留下吧。”完颜亮心里不耐烦,只想快点儿把皇后打发走。 徒单惠对阿里虎说:“要好生侍奉皇上!”转身出去了。 阿里虎上前叩拜:“叩见皇上。” 完颜亮问:“你叫什么名字?” “臣妾姓蒲察,名叫阿里虎。” 完颜亮“嗯”了一声,便不再搭理阿里虎。阿里虎被撂在那儿,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药师奴见状急忙过来解围:“皇上,新来的妃子善歌舞,前个儿,奴才看见她排练来着,可好看了。叫她给皇上歌舞一番,解解闷儿?” 完颜亮只好说:“好吧,让她歌舞一段,给朕上开开心,解解闷。” 药师奴叫来乐师,又送上一壶西湖龙井茶和几盘茶食,其中茯苓糕是出使宋国的特使专门带回来的,是完颜亮最喜欢的茶食。 阿里虎斟上一杯茶,近前说:“皇上慢饮,待臣妾与皇上歌舞一番。” 完颜亮接过茶说:“好好!你就歌舞吧。” 阿里虎舒展广袖,边歌边舞。她唱的是宫中流行的《采茨曲》: “神宫壮丽,宫殿压蓬莱。向晓九门开,圣明天子初巡幸,遥驾六龙来。五云影里排仙仗,清跸绝尘埃。都人齐唱升平曲,更进万年杯。” 徒单惠站在宫门外,听到里边的歌舞声,兴奋地说:“阿里虎算是将皇上迷住了。” “她不会专宠吧?”身边的奶娘有些担心。 徒单惠得意地一笑:“不等到那个程度,我就再给皇上推荐个更好的。” “娘娘真是长大了,成熟了。”张嬷嬷欣慰地说。 阿里虎是标准的女中音,声音圆润,且有磁性,把这首《采茨曲》唱得大气磅礴,昂扬激越,激起了完颜亮压抑心底的豪情,“圣明天子初巡幸,遥驾六龙来。”叫他心驰神往。歌舞一停,阿里虎便过来给完颜亮斟茶,完颜亮喝一口茶,这是当年新茶,清香爽口 ,沁人肺腑,他又吃一口茯苓糕,这也是新从南边带回来的,糯软甜香,叫他不禁想起了临安,想起了他的伐宋大业,他十分喜爱地看着阿里虎,问道:“你知道朕最想到哪儿巡幸吗?” 阿里虎低头寻思一会,她听说皇上正在营造燕京宫室,不久就要迁都,就料定皇上心里想的一定是燕京,便说:“臣妾以为,皇上最想去的地方,一定是燕京。” 完颜亮有些失望了,叹口气说:“你不知朕的心事啊。你下去吧。” 阿里虎很意外,叫了声“皇上!” 完颜亮挥挥手:“下去吧。” 阿里虎只得下去了。 药师奴不解地问:“皇上,怎么不让她侍寝呢?” 完颜亮郁闷地说:“朕没心思。” “方才还挺高兴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就”药师奴想了想,“奴才明白了。皇上,您最想去的地方,不是燕京,是临安。您想临安了。” “朕想定哥了,只有她最懂得朕的心事。”完颜亮说罢,连连唉声叹气。 “皇上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难心的事吗?”药师奴问。 “还不是为了定哥。”完颜亮说,“贵儿说她无时不在思念朕。” “要说唐括小姐对皇上,那可真是一往情深呐。”药师奴点头赞叹。 “是朕辜负了她。”完颜亮感伤地说。 “那也不怨皇上,谁叫她是左相夫人了呢。”药师奴劝慰道。 “左相,哼哼,左相!”一提起乌带,完颜亮更气不打一处来,“他是朕的一块心病啊。” “除非是左相死了,要不,皇上的心病,就没个去根儿。” “你说什么?”听了药师奴的话,完颜亮心里不禁一激灵。 “我说除非左相死了。” “唔,除非左相死了!”完颜亮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不,不行。朕不能杀他。朕已经杀了两个左相了,事不过三,再杀就没人敢当左相了。” 药师奴也自觉不妥,忙说:“皇上,奴才那是瞎说呢。其实这事儿也好办,让左相把唐括小姐休了,不就结了吗?皇上和唐括小姐的感情,左相也是心知肚明。皇上给了他高官厚禄,还有那么多财产,他不该报答吗?何况,离了唐括小姐,他还可以另娶夫人嘛。” 完颜亮苦笑道:“你以为乌带会吗?朕封他左相,赐他家产,那都是为了定哥呀!定哥是他手中一张王牌,他知道,只要定哥在,朕就不会亏待他。况且,这话又不好直说,他装聋作哑,硬是不上道,你也没办法。” “也是。”药师奴点点头。 “这个乌带,别的本事没有,在这上,他的心眼可多着呢。”完颜亮恨得牙根直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借刀杀人 定哥正在家里静候佳音,见贵儿垂头丧气地进来,便问:“又没见着?” “见着了。”贵儿放下篮子说。 “他说些什么?”定哥急切地问。 “皇上问夫人好。” “就这些?” “就这些。” 定哥失望了,伤心地说:“他是把我忘了。什么海誓山盟,统统都是假的。他当了皇上,有了三宫六院,就把我忘了。” 贵儿劝解定哥,让她想开点,可是她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又要说到完颜亮:“听说燕京宫室建好以后,就要南伐了。皇上迁都燕京,就是为了进攻临安。” “皇上做梦都想上临安。”定哥说。 “夫人不也是吗?” “可惜,我只能在梦里去了。” “夫人别灰心。依奴婢之见,皇上还是在爱您呐。那天,皇上虽然没说什么,可我看得出来,他还是很激动的,他的眼里还含着泪呐。” 定哥心里一热,忙问:“你看清楚了。” “看倒是没看清,奴婢也不敢抬头啊。”贵儿说,“不过,我能感觉出来。他的声音都有些哽咽。” 定哥一撇嘴,怪嗔道:“这话你早怎么不说?准又是在瞎编。” “瞎编不瞎编,夫人心里清楚。夫人要不是相信皇上对你的感情,能对皇上这么痴心啊?” “唉!”定哥一声长叹,“痴心女遇到负心汉了!” “哎,皇上可不是负心汉呐。皇上也许有他的难处。”贵儿倒不是真的善解人意,她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安慰定哥。 “他有什么难处?他是皇上,他的话就是圣旨,什么事能难倒他?” “皇上或许是顾及老爷呐,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左相啊。” 贵儿说得有理,定哥无语了,她也意识到,乌带也许真的是个障碍。进宫当皇妃,只能是个实现不了的梦了。 完颜亮虽然思念定哥,但也只是思念而已,并未付诸行动,因为他实在无暇眷恋儿女情长,他越来越忙了。 迁都的事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燕京宫室的建造也到了紧关节要的当口。原来燕京宫室是秉德监造,秉德死了以后任务自然就落在乌带头上。完颜亮知道乌带不懂造宫殿的事,这时张浩丁忧结束,已经起复,完颜亮乃谕“浩无私徇”就派他为营造特使,到现场指挥,让乌带在上京负责后勤保障。 张浩熟知宋国的宫室建筑,将来南伐,也是用得着的人,完颜亮想提他为左相,可是乌带在那儿横着,使完颜亮不能如愿。 “他哪能当好左相?朕罢黜秉德之后,一时没人,才用的乌带,他和张浩比可差远了。”完颜亮时常对忽土发着牢骚。 忽土说:“乌带的德才都不如张浩,可是他什么过错也没有,也不能罢免他呀。” “他什么都不会干,搁哪儿都是个牌位,能有什么大错?”完颜亮现在对乌带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了。 “是呀,可说呢。”忽土也觉得无可奈何。 完颜亮十分懊悔地说:“朕一时急躁,考虑不周,误了大事了。” 也不怪完颜亮不信任乌带,乌带做事不知轻重,还净干那些给人上眼药的事儿。有一天,张浩从燕京派人来说木材供不上了。完颜亮到处找不到乌带,原来他为皇宫采办鸭鹅去了。 “不干正事!”完颜亮气愤地对忽土说,“传朕旨意,旧贡鸭鹅都免了,皇宫常膳唯进鱼肉。”并吩咐忽土,先将皇宫所储木材运往燕京,并敦促左相赶紧采办。 后来,完颜亮上早朝时,对众臣说:“朕想任命张浩为燕京督建主管,全面负责迁都之事,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多数女真人的朝臣都表示反对,说:“那是左相职责。” “是左相职责。”完颜亮见在大臣中通不过,只好说,“那好吧,就叫左相监管吧。”又对乌带说“左相,你要全面负责督办迁都之事,不得有误。”可是迁都这样的大事交给乌带,让他实在放心不下,沉吟片刻,又说,“这么的吧,让张浩做你的副手,小事让他作主,大事向朕禀奏。” 完颜亮做如此安排,乃是出于无奈,没成想,乌带却心怀不满,下朝后便找一个和他走得比较近的官员到翠云楼喝茶。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乌带牢骚满腹,“小事张浩作主,大事禀奏皇上。这不是把我架空了吗? ” 那个官员点头称是,说:“张浩,也不是女真人啊。” “就是。”乌带委屈地说,“我这个女真人不如渤海人,不如奚人,甚至不如汉人!那杨伯雄c张通古还有蔡松年说话都比我好使。” “要提防张浩取代大人啊。” 无需那个官员提醒,乌带也知道其中的利害,他想了想,忽然计上心来:“明个儿,咱参他一本。” “对,先下手为强!”那官员表示赞同,“可是,参他什么呢?” “就说燕京宫室过于奢华,而且有贪污之嫌。”乌带按照自己的逻辑推想张浩一定捞了不少油水。 那个官员本是女真人中的守旧派,一直反对完颜亮任用外族人,二人一拍即合,决定上本参奏张浩。 “胡诌八扯!”完颜亮在内书房看完乌带等人的奏章,勃然大怒,把奏章扔在地上。 在一旁伏侍的药师奴忙捡起奏章,问:“又是哪个不识相的,惹皇上生气了?” “就是那个乌带,他竟奏本说张浩有贪污之嫌。” “皇上不理他就是。”药师奴没把乌带当回事。 “不理可不行。”完颜亮说,“朕任用张浩,很多朝臣都不服气,乌带再一搅和,就可能把事儿闹大。” “那,叫大理司查查,没有那么档子事,不就结了。”药师奴想得很简单。 完颜亮摇摇头:“建造燕京宫室,花费那么大,哪能没有一点儿疏漏的地方。况且,没有这个事儿,他还会找出别的事儿,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这真是癞□□蹦到脚面上,不咬人,它咯影人。”药师奴忿忿地说。 “乌带可不止是咯影人,他还会咬人啊。”完颜亮这时忽然意识到,对乌带不可等闲视之了。他要光是个牌位还好,就等于白养活他了。可是他不能干事却能整事,闹不好他会搅起女真人官员排斥外族人的情绪来,那就不好收拾了。 “那就拿他没办法了?”药师奴问。 “办法还是有的。”完颜亮寻思一会儿,忽然眼睛里露出杀气,“不能明着杀他,就来个“借刀杀人!” 完颜亮要杀乌带,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他早就憎恶这个窃据高位的小人,可是乌带小错不断,大错不犯,真要治他的罪,还是有点儿难度。何况,他再不济也是算是开国功臣,要杀他没有像样的理由是不行的。他想起那天贵儿进宫来,说起定哥还在思念他,要是假借定哥的手,除掉乌带,朝野不会有什么震动,而且还能名正言顺地迎定哥入宫,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他对茫然不解地望着他的药师奴吩咐道:“明个儿叫贵儿进宫来,朕有话对她说。” 第二天,药师奴把贵儿领进寝宫,完颜亮示意贵儿靠近些,亲切地问:“你们夫人真的还在想念朕吗?” “是的”,贵儿回答,“夫人说,皇上曾允诺:等大事一成便娶她为妻,夫人时刻都准备进宫侍奉皇上。” “她,她真想做朕的妃子?” “是,夫人说,她矢志不渝!” “矢志不渝?”完颜亮猛一击掌说,“好!你回去对夫人说,朕会封她为妃的,也许会封她为后,自古一国也可有两后嘛。但是有一个条件” 贵儿忙问:“什么条件?” “她得把乌带除掉。” 贵儿万没想到皇上会说出这番话来,吓得跌坐在地。 完颜亮见她那惊恐的样子笑了,怕再吓着她,就放缓了语气:“我这也是不得已啊。你想,乌带不除,你家夫人又怎么能够进宫呢?去吧,跟夫人好好说说,朕明天听你回信儿。”他声音柔和,不像教她们去杀人,而像在哄小孩儿,要她们乖乖的,听话。 贵儿跌跌撞撞地跑回家,一进门就惊惶地喊:“夫人!夫人!” “怎么这么慌张?”见贵儿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定哥也不安起来,“你见到皇上了?” “见到了。” “他怎么说?” “他说,会封你为妃的,也许还会封你为后,只是”贵儿说到这儿打住了,她怕吓着定哥,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 “只是什么?”定哥追问。 “他他要你除掉我家老爷!” 定哥真被吓着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惊恐万分地说,“他叫我杀我,我” “皇上让明天回话。”贵儿不得不说出了让她心惊肉跳的话,心情反倒平静下来,她知道怕是没用的,还得找出解决的办法来。 定哥手扶着头,无力地说:“你让我想想,你让我想想”她想当皇妃,又不敢杀人,一时又找不到两全之策,竟然呆住了。 “老夫人在世时,常吃斋念佛,还叫我们要以慈悲为怀。夫人和皇上也好了这么多年,进宫当皇妃,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我们老爷虽然配不上夫人,可是叫老爷把夫人休了,不就结了,为什么非叫他死呢?”贵儿表面上是埋怨完颜亮,实际是劝谏定哥。 “是呀,为什么非叫他死呢?可是。他若不死,我就进不了宫啊。”她虽然不喜欢乌带,但从未动过要他死的念头,她的思维混乱了。 “那你也不能杀人害命啊!那是罪过,罪过呀。”贵儿态度明确,她真怕定哥为了进宫杀死乌带。 定哥也不想杀人,那突破了她做人的底线,沉思一会儿,终于把心一横:“好吧,明天,你就这么回皇上,夫人说,‘少时之事已可耻,今为朝廷命妇,岂可为此?’”。 “哎!”贵儿松了一口气,可是她仍然担心,“皇上会不会生气呢?” “不会吧,他是一国之君,怎会为这点小事生气呢?” 其实定哥也不知道完颜亮会怎样,她这么说既是安慰贵儿,也是安慰自己。 第二天一早,定哥就打发贵儿进宫了。贵儿走后,定哥心情又烦乱起来,她知道自己的决定就等于亲手斩断了和完颜亮的情缘。多年来,想和完颜亮结合,想当皇妃的心愿,这下子真的成了一场永远也实现不了的梦了。 昨天晚上,她还为自己的侠义举动激动得不能入睡,可是今早起来,这种感觉一下子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绞心的痛。大凡热恋中的人都把自己的恋人往好的方面想,她一点儿也想不到,完颜亮要杀乌带是有其政治上的原因,她认为,完颜亮出此下策,完全是出于对她的爱,而自己却辜负了他。今后她将无限期地品尝自己亲手酿成的苦酒,陪伴乌带过那没滋没味的日子。想到此,她恨不得一头碰死。 正在她自怨自艾,难分难解的时候,乞儿进来了,他知道贵儿进宫里去了,又见定哥紧锁双眉,猜想事情不妙,便进来问道:“夫人是为进宫的事发愁吧?” 定哥问:“你怎么知道?是贵儿告诉你的?” “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瞎猜。” “别瞎猜了,干你的活去吧。”定哥此时可没有闲心搭理他,乞儿还要说些什么,孙梅进来了,他只好出去。 孙梅告诉定哥,慧□□圆二位师父求见。 自从那日在郊外遇见定哥之后,二位比丘尼就把定哥当成了财神,隔三岔五就来走走,图的是定哥供奉的香火钱。 定哥心里正难受呢,巴不得有个可以倾诉心事,排解烦恼,出出主意的人,而慧□□圆是出家人,又是厄宁的至交,跟她们说什么也不能走漏,于是便说:“快快有请!” 二尼落座后,慧明问:“夫人近日身体可好?” 定哥说:“好什么,正烦着呢。” “夫人这么心烦,想必是贵儿进宫没见到皇上?”慧圆以为她们献的计策没有奏效。 “不是,”定哥说,“见是见到了” “那皇上怎么说?”慧圆急着问。 “皇上说,要我进宫,封我为妃,也许还能封我为后。” “这是喜事呀!”慧圆不解地问,“那夫人怎么还心烦呢?” “喜事是喜事,不过,皇上还提出个条件” “什么条件?”慧明问。 “杀了乌带!” 一听这话慧□□圆都吓了一跳,忙合掌念道:“阿弥托佛!” 慧明问:“夫人打算怎么办呢?” 定哥说:“我虽然不爱乌带,但乌带待我不薄,又没有什么过错,我怎忍心杀他?” 慧明点头:“是呀,无故杀人,罪过,罪过!” 慧圆问:“那,夫人不打算进宫了?”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定哥心里难过,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慧明安慰道:“夫人不必这样烦恼,凡事要往开了想,乌带姑老爷也是个好人。” 慧圆不同意慧明的看法,她说:“就算夫人往开了想,可是皇上能答应吗?皇上要是发怒,夫人的性命可就难保。” “不会吧,”慧明以菩萨的心肠猜测完颜亮,“皇上那么喜欢夫人,怎么会发怒呢?也许,他会说,不愿意就算了。” “算了?”,慧圆说,“那夫人这么多年不是白等了? 慧明反驳道:“那也不能杀人啊” 见她们两人争吵,定哥更是心乱如麻。 “夫人”,慧圆坚持自己看法,“皇上这样做也是出于对您的爱,夫人不能辜负了他。” “要想个两全之策才好。”慧明认同慧圆的话,但仍不同意杀人。 这时,贵儿回来了,定哥立刻站起来,心急火燎地问:“皇上怎么说的?” “皇上说,如不杀乌带,就要灭我们九族!” 其实,完颜亮早料到她们小女儿,不敢杀人,因此当贵儿来回话时说定哥宁愿断绝他二人的情缘也不杀乌带,就故意板起脸来吓唬她——也只是吓唬而已,无论怎样,他都不会真的灭门九族的。 贵儿不禁吓,差一点儿瘫倒,如丧考妣似的跑回来报信,定哥一听这话,惊得跌坐在椅子上。 “阿弥托佛!阿弥托佛!”二尼急得向佛祖求助。 定哥虽然震惊,但完颜亮的话也帮她下了决心,心情反而镇静下来,她轻轻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圣命难违,佛祖也奈何不得,只能对不起乌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乌带归天 贵儿也知道“圣命难违”,但不知为什么,她总想救救乌带。 她从懂事起,就知道了自己将来要做定哥的陪嫁,心里就把乌带当作自己的假想丈夫,虽然后来见到乌带不像想象的那么伟岸,那么俊美,但他的家世,他的地位,也足以使贵儿动心。她把乌带当作终身依靠,盼望有一天能做他的二房。尽管乌带不喜欢她,她随定哥过门也好几年了,乌带与她从没有过夫妻之实,甚至连正眼也没看过她一下,但贵儿对乌带还是有感情的。现在这个靠山要倒了,她不能不心惊,不能不心疼。 到了晚上,她睡在炕上,仍然惊魂未定,一合上眼,眼前就出现乌带被杀的惨状:他的头搭拉着,只有一处与身体相连,脖腔里呼呼往外喷着鲜血,头上的眼睛大睁着,嘴也大张着,似乎在呼喊:贵儿救我 “老爷,你真可怜,真冤啊!”贵儿的眼泪涌了出来。 她想,老爷虽然没有纳自己为妾的意思,但也没把自己当作奴婢看待,有什么心里话都跟自己说想到这儿,她忽地坐起来,觉得应该让乌带逃走,这样并不影响定哥进宫,时间长了,皇上备不住就兴饶了乌带。 她起身下地,欲往外走,又一想不行,怎么跟他说呢?就说,“老爷,皇上叫夫人杀你。”这是明说的事儿吗,要叫皇上知道了,可是要杀头的。即使她不怕杀头,乌带也未必相信她的话,毕竟她只是个奴婢呀! “那是我管不了的事,我还是睡觉吧。”她又回到炕上,躺下来,可是,刚一合眼,眼前又出现乌带被杀的惨状,反反复复,叫她难以入眠。她绞尽脑汁,想了一夜,也没想出一个既不明说,又能让乌带相信有危险的妥善办法来。 第二天早上,乞儿来叫贵儿和他一起上街买东西。贵儿想问问乞儿怎么办好?可是没等她明说呢,忽然听见后街传来断断续续的鼓声和歌声。 贵儿好奇地问:“乞儿,你听,谁家在唱大戏?” 乞儿笑了:“什么唱大戏,那是谁家有病人,在请萨满治病。” 贵儿问:“萨满怎么治病?就像我们唐括家请寺里的师父念经文吧?” “也一样,也不一样”,乞儿解释道,“萨满不念经文,萨满只跳神,杀猪狗,用猪狗血祭神,求神驱邪消灾,或者让人家用车把病人拉到深山老林去避邪。” “噢!?”贵儿心一动,她想出办法来了!她对乞儿说,“你先去吧,我呆会儿去找你。” “哎,你要干什么去?” “去瞧瞧热闹。”贵儿说着就跑开了。 贵儿顺着鼓声找到萨满的家。 跳神仪式已毕,堂屋依然香烟燎绕,老萨满穿着便服端坐在椅子上。她人高马大,皮肤粗糙,一张大脸就象一只揭了皮的大馒头,让人看不出是男是女。 贵儿一进屋,就跪倒在地,哽咽着说:“请救救我家老爷!” 她把乌带要被杀的事跟老萨满说了,她怕萨满害怕,没敢说出是皇上的旨意。 老萨满纹丝不动,也没有表情,口中念道:“命该如此,命该如此!” 贵儿大哭,长跪不起:“求求您大发慈悲,救救他吧,求您啦!”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到老萨满的手里——这银子是定哥让她买东西用的。 老萨满依旧面无表情,却扶起贵儿,说道“好吧,我尽力而为,你过来”她叫贵儿附耳上来,如此这般地嘱咐一番。 贵儿千恩万谢地走了。 定哥这几日也心神不定,虽然她下决心依照圣命杀死乌带,但真要下手,却有些惶恐,而且也不知如何下手。 她叫来孙梅,孙梅是她从娘家带来的,这么机密的事,她不敢用乌带的家奴,还是娘家人可靠,她说:“孙梅,你是我的娘家人,我叫你去办一件机密的事,你肯么?” 孙梅说:“夫人言重了。夫人有事尽管吩咐,为何还要问奴才肯不肯,这不是折杀奴才了吗?” “好,你过来,听我说。” 孙梅一听他要杀乌带,吓得面无血色,慌忙跪在地上:“奴才从小跟老爷吃斋念佛,不敢杀生,望夫人恕罪!” “好个不争气的东西!”定哥气得直跺脚,“滚!” 孙梅告退后,乞儿就走了进来,定哥因为要进宫当贵妃,一直故意冷淡和疏远他。他心里不安,总想讨她的好。 定哥正在生气,见了他也没好脸色,“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老爷呢?” 乞儿嘻皮笑脸地说:“老爷和几位大人一起吃酒呢,奴才特地回来看望夫人,怕夫人有什么吩咐。” 定哥没好气儿地抢白道:“你是老爷的贴身侍从,一天到晚跟着老爷,我有什么吩咐,你也做不到。” 乞儿笑嘻嘻地说:“只要是夫人吩咐的事,就是肝脑涂地,奴才也在所不辞。” “我让你去杀人,你也肯吗?”定哥冷峻地问。 乞儿以为定哥是开玩笑,依然笑嘻嘻地说:“夫人想杀谁,保证手到擒来。” “杀c你们c老爷”定哥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这”乞儿没提防夫人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怎么,怕了?”定哥斜了乞儿一眼,那神情似乎是很看不起他。 乞儿还以为定哥是开玩笑,也开玩笑似的回答:“这有何难,呆会儿,老爷回来,我趁他酒醉,拿刀往他脖子上这么一抹,不就结了!” “唔,听你这么一说,这事很容易了?” 乞儿拍拍胸脯,吹嘘道:“有我阎乞儿,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定哥心想,乞儿说的也未必不是个好办法,把老爷灌醉,再杀他,确实再容易不过了。她正要将详情告诉乞儿,贵儿端着一碗茶,推门进来。 贵儿刚说声“夫人用茶。”忽然“哎哟”一声,把茶碗摔在地上,捂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来。 定哥慌了,忙站起来,一面去搀扶贵儿,一面急切地问:“怎么啦?” 贵儿断断续续地说:“哎哟,哎哟,肚子疼” 定哥急着问:“刚才还好好的,这是中的什么邪?” “我去请萨满!”乞儿拔腿就跑。 不一会儿,萨满请来了,乌带也回来了,他见贵儿疼得肝肠气断,嘴唇都咬出了血,忙叫人在院子里摆香案,把一只狗打昏,请萨满祈禳消灾。 老萨满穿上闪缎裙,系上腰铃,拿起手鼓,到神位前颂请神歌。只见她在架鼓拍板的伴奏下,盘旋蹡步,先向后再向前,反复舞蹈并颂神歌。她浑身快节奏地抖动着,系在裙带上的腰铃叮噹乱响。舞了一会儿,她拿起香案上放着的一把尖刀,回身把那只狗杀死,将狗血用木碗盛起,放在祭坛上。老萨满又坐在椅子上,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她把手中的圆鼓一按,说道:“去吧!” 贵儿听到这声“去吧!”立即不喊疼了,她长出一口气,疲惫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跪在老萨满面前,叩谢救命之恩。 乌带也来道谢,老萨满双眼一瞪,浑身又抖动起来,从头到脚无处不抖动,接着又开始打颤。她闭着眼睛,嘴里叽叽咕咕,好像随时要跌到似的。 祭坛上香烟慢慢地燃着,一圈一圈在空中悠悠地盘旋。 老萨满拿起圆鼓,乱敲乱跳,然后指着乌带说,“这位老爷近日要有性命之忧,血光之灾!” 乌带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哀告:“求神仙救命。” 老萨满又叽叽咕咕地祷告一番,然后说:“要想躲过这场灾难,只有一个字,走!” 乌带颤抖地问:“走?往哪儿走?” “深山老林,海岛仙山,越远越好!” 听到这儿,本来就疑疑惑惑的定哥忽然明白了:这是贵儿演的戏,目的是让乌带逃走。她气得差一点儿背过气去。贵儿和孙梅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可是两个人都胳膊肘往外拐,她既生气又感到孤独,无奈向乞儿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乞儿似乎也看出一点端倪,他用眼神回应定哥。 定哥走过去悄悄地说:“这是贵儿在搗鬼,吃里扒外的东西!” 乞儿也悄声说:“夫人不必生气,不是还有我嘛!”他已经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他决定帮助定哥杀死乌带,他以为如果定哥当了皇妃,他和贵儿的婚事就没有障碍了。 “你?”定哥看他一眼,乞儿坚定地点点头。 “好!我就靠你了。”决心一定,定哥便走到乌带面前,温柔地说:“老爷,这是天意,不能抗拒,等奴家备一桌酒席,送老爷远行。” 当晚,定哥亲自下厨房,准备了几样乌带爱吃的菜,为乌带饯行,也是弥补自己良心上的愧疚。 “嗬,这么丰盛!牛鱼c鹿肉c回鹘豆c酸菜,还有姜丝!乌带看着满桌的酒菜,喜出望外,“夫人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是怕我一去不归吗?” “奴家盼爱根能躲过此灾,平安回来。” 自从成亲以来,乌带从未见过定哥对他这么好,心里一高兴,几大碗糜酒就下肚了,他眼里汪着泪水,感激地说:“夫人,以前你对我总是不冷不热的,跟我说话也总是心不在焉,叫我气不得也恼不得,我心里真是难受啊!难得夫人今日这般热情,与我斟酒把盏,盛饭夹菜,我乌带此去就是死了也值个儿了。来,夫人,给我倒酒!” 定哥见他已有□□分醉了,便又斟满一大碗酒:“奴家陪夫君喝一碗!”她一饮而尽。 乌带又喝一大碗,便觉得天旋地转,头重脚轻。他醉了,脸上却带着笑,两眼直直地望着定哥,“夫人,今天真好,要是能天天如此,该有多好!”他伸出双臂要去搂定哥,定哥轻轻一闪,他踉跄一下,差一点儿跌倒。 “乞儿,乞儿”,定哥叫道,“快过来,扶老爷回房歇息。” 乞儿进来,把乌带连拖带拽地送回卧室,乌带身子一着炕,便鼾声大作。 定哥随后也跟了进来。 乞儿小声问:“怎么整?” “勒死吧,别整得到处是血。”定哥说完转身走开。 乞儿解开乌带身上的腰带,套在乌带的脖子上,使劲一勒,乌带哼也没哼一声,在甜甜蜜蜜中上了西归之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如愿以偿 第二天早上,贵儿过来伏侍定哥起床,不想定哥早已妆扮整齐,端坐在堂屋,她惊恐未定地说:“老爷归天了!” 贵儿急忙跑进里屋,见乌带直挺挺地躺在炕上,脸色青黄,颈上似有勒痕。 “老爷!”贵儿凄惨绝望地扑过去,放声大哭。 定哥也跟进里屋,见贵儿哭了,看看乌带也觉得可怜,禁不住也哭起来。 她主仆二人低一声高一声地嚎哭,既有真情也有假意,惊动了府上的男女老少,孙梅第一个跑进来,一见乌带死了,也放声大哭起来。 定哥说:“孙梅,先别哭,快穿上孝服,到宫里去报丧吧。” “是。”孙梅给乌带磕三个响头,抹抹眼泪转身走了。 完颜亮正在寝宫看书,药师奴来报告说,左相昨晚故去了,完颜亮喜不自禁,问:“怎么,乌带死了?怎么死的?” “听说是饮酒过度,暴病而亡。” 完颜亮抛开书,站起来,急不可待地说:“传旨,摆驾左相府。” 药师奴惊问:“皇上要去吊唁左丞相?” “怎么,不可以吗?” “皇上体恤臣下,本是情理中的事,只是,只是现在去恐怕早了点儿,他们还在报丧,灵堂也未必摆好” “哪有那么多说道?”完颜亮打断药师奴的话,命令道,“快去传旨。” “是。”药师奴转身走到寝宫门口,喊道:“皇上有旨,摆驾左相府!” 此时,左相府的一个家奴正在大门左边竖起一木杆,刚把一幅用大红缎子制做的黑顶黑穗的招魂幡挂了起来,宫中一小底就飞马来报:“快,快进去通报,皇上就要驾到了!” 家奴扔下手里的活,跑进去报告。 孙梅刚报完丧回来,一听皇上要来,赶紧叫人扎灵棚,摆供桌,刚刚收拾停当,完颜亮就到了。 定哥还没从杀死乌带的惊恐中解脱出来,脸色苍白,还带有泪痕,她急忙往脸上扑了一层粉,换上孝服,跪在阶前接驾。 在完颜亮眼里,淡妆的定哥比平时的浓妆艳抹,更加动人,泪光盈盈的一双秀目,满含雨恨云愁,叫人心疼,也叫人心动,他深情地望着定哥,嘴里却说:“请夫人节哀!” 定哥的眼泪流下来了,此时她心里五味杂陈,虽然也有喜悦,但更多的是对乌带的愧疚c还有一丝恐惧,还有一丝委屈,一丝怨恨完颜亮不理解,还浪漫地认为,这眼泪不是悲伤的泪,而是喜悦的泪;这眼泪不是为早逝的乌带而淌,而是为他们的重逢而流 贵儿伏侍皇上到灵前祭酒。她第一次正视完颜亮,他那英俊的外表和不怒而威的气势,让她暗暗赞叹,心想,“皇上果然伟岸俊美,气度不凡,不用说乌带,就是阎乞儿和他一比也显得平庸委琐。看他眉宇间那股逼人的英气,哪个女人见了能不动心?难怪夫人爱他爱得那么刻骨铭心,死去活来!” 完颜亮祭过三盅酒,又念了一篇祭文: 呜呼哀哉! 君之不幸,英年早逝;寡人不幸,痛失贤卿。普天之下,谁有卿诚,辅朕开国,功冠群雄。普天之下,谁有卿能,文韬武略,群臣称颂。普天之下,谁有卿勤,早出晚归,事必亲躬。风云难测,人生不定。君臣之义,手足之情。痛哉乌带,哀哉贤卿!朕心已碎,卿难复生 完颜亮神情肃穆,情感真切,不了解真相的乌带府上下家人和宾客个个感动得泪流满面,欷嘘连声。 药师奴暗中发笑,心里说:乌带要是真像皇上说的那样就不会丢命了。他知道皇上这么做既是为了显示自己圣明,更是为唐括定哥撑面子。他心生感慨:皇上为了唐括小姐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祭奠完毕,药师奴扶完颜亮坐下,贵儿上来献茶。 完颜亮说:“传诏有司衙门,为左丞相送灵,朕赐绢三百,为道途费用。” 定哥赶紧跪下:“谢主隆恩!” 完颜亮身体微微前倾,对定哥说:“夫人不要过于悲伤,朕先回宫,今后之事,朕会妥善安排。” 完颜亮这么说让定哥心里稍稍有些安慰,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不能进宫,她就会被宗族接续,那更是生不如死。但愿他说到做到,莫忘前盟。完颜亮读懂了她的心思,动情地说:“朕为一国之君,岂能言而无信?夫人请放宽心。” 药师奴对外高喊:“起驾回宫!” 宁德宫的一小底在宫门口看见完颜亮出宫,一打听知道是去吊唁乌带,急忙跑回来禀报徒单惠:“启禀娘娘,左丞相乌带薨了。” “什么?乌带死了?是怎么死的”徒单惠正在喝茶,一听这话,惊讶得差点把茶碗扣到地上。 “听说是饮酒过度。” “饮酒过度?那乌带也不怎么嗜酒啊。”徒单惠心存疑虑,又问,“皇上知道吗?” “皇上已经到左相府吊唁去了。” “知道了。”徒单惠好半天才镇静下来,对小底摆摆手,“下去吧。”小底下去了,徒单惠看看奶娘,说,“左相死得蹊跷。”接着又叹口气,“看来我们是无法阻止唐括定哥进宫了。”她心里认定乌带是完颜亮杀死的,目的是为了让定哥进宫。但这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张嬷嬷懂得徒单惠的意思,她神情忧虑地说:“娘娘要好自为之。”。 不过,徒单惠已不是新婚时那个小女孩儿了,虽然还不十分自信,但也不至于六神无主了。她忿恨地说:“进宫又能怎样?想要皇上专宠,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她决定先不动声色,看完颜亮怎样对待唐括定哥。 完颜亮回到寝宫,就拿出定哥送他的玉雕,玩赏着,在心里思念着定哥。他问药师奴,能不能把定哥偷偷接进宫来? “皇上”,药师奴小心翼翼地劝谏,“依奴才之见,此事不妥。皇上不是当年太师府的二少爷,夫人也不是当年的大小姐。夫人新寡,还要服丧,皇上若这时把她接进宫来,稍有不慎,就会惹得群臣议论,百姓耻笑,那会降低皇上的威望啊!” “那朕得等到何时?” “多则一年,少则半载。” “我可等不了那么久!”完颜亮心急地说,“你替朕想个办法。” 药师奴知道完颜亮的脾气,不敢不依从,想了想说:“奴才安排皇上和唐括小姐在皇宫外相会。” “好!”完颜亮说,“不过,可要找个幽雅僻静的地方。” “在我们老太师府。现在只有几个家奴在那儿看守,保证幽静。” “好!”完颜亮大喜过望,催促道,“快去安排!” 完颜亮临走时的表态,让定哥的心安定下来,杀死乌带的愧疚和恐惧,很快就被当皇妃的喜悦冲淡了——她原本就跟乌带没什么感情,所谓的愧疚,不是感情上的愧疚,只是良心上的不安。这回又听说皇上要与她在皇宫外幽会,知道完颜亮还像当年一样的爱她,便像个待嫁的少女,兴奋得不知怎么样好了,她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完颜亮过目不忘。 于是她翻出来所有的衣服,可是试了一件不合适,又试一件还不合适,累得贵儿靠在墙上直喘气:“啊哟,夫人,我可把所有的衣服都搬来了,再不行,可就得新做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新做赶趟吗?”定哥埋怨道,“平时你要是多用点儿心,也不至于一出门就没衣服穿。” 贵儿不服气地说:“平时您也不这么挑剔呀,您要是早这么挑剔,哪能没有合适衣服?” “呵,你倒埋怨上我了。”定哥佯怒,“我今个儿没空,要不我就撕烂你的嘴。” “您先别撕我的嘴”,贵儿笑道,“还是快穿衣服吧。一会儿还得描眉画影,梳头戴花,你看月上柳梢了,再不快些,皇上恐怕要等不及了。” “我都等他三年了,他这么一会儿就等不了了?”定哥娇嗔地说,“哼,叫他等着吧!” 贵儿知道她是口不对心,一撇嘴说道:“您这是嘴里不急,心里急。” “死丫头!别光数嘴儿,快帮我穿啊。”定哥拣出一件她还没上过身的大袄子,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才穿在身上。 好容易穿戴整齐了,她们急忙动身,赶赴太师府的花园。 完颜亮早已恭候在廻廊之下,久等定哥不到,腿都站酸了,只好来回踱步。 药师奴见状,忙坐在廻廊的石凳上,说:“请皇上坐在小奴的膝上罢!”完颜亮累了,也顾不得皇上的威仪了,真的就坐到药师奴的膝上了。 药师奴笑道:“皇上贵为天子,何苦劳动如此?” 完颜亮嗔道:“你懂什么?朕以为天子易得,此等期会难得。这是人生最可宝贵的。” 忽然一阵珮环叮噹乱响。 药师奴说:“来了!” 回头一看,花枝招展的唐括定哥在贵儿的搀扶下,摇摇摆摆走进花园。一见完颜亮,便细腰摆风,罗衣拂地,舞蹈似地拜了又拜:“愿吾皇福寿康宁,万岁,万万岁!” 完颜亮心花怒放,双手搀起定哥,两人携手并肩,走进园中小亭。小亭藏于鲜花丛中,里边仅容一榻一台,台上置一荷叶式的白玉盘,盛着各色名香,香气馥馥,使人心醉神怡。榻上铺着云锦被,月华衾,花团锦簇,生辉焕采。 定哥和完颜亮相拥而坐,千言万语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和完颜亮团聚是定哥多年的梦想,可是一旦梦想成为现实,她又疑心自己仍在梦中。 完颜亮紧紧拥抱着定哥,轻轻呼唤着,“定哥,定哥!”定哥这才感觉到完颜亮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来到了她的身边,她滴泪道:“亮哥哥,我想你,想得好苦哇!” 完颜亮柔声地说:“朕知道,朕何尝不是如此!”他摘下身上佩带的软玉,“你看,你送朕的信物,朕时时刻刻带在身边,要是想你了,就看看它” 定哥流泪不止,紧紧搂住完颜亮,使劲地亲吻着他的额,他的脸,他的嘴完颜亮更是竭尽全力,颠鸾倒凤,补偿定哥这几年所受的委屈。 定哥满足地笑了:“亮哥哥,你知道吗,我日日夜夜盼的就是这一天,有了这一天,多年的苦熬苦耐,也算不得什么了。” 完颜亮说:“定哥,过几个月,朕就纳你进宫,先为娘子,后封为妃,朕将为你举办一个非常隆重的册封大典,你将成为不是皇后的皇后。” “谢皇上!”定哥娇媚地说,“臣妾并不在乎当不当皇后,我只希望皇上能像唐明皇那样‘三千宠爱独一身’!” “好个‘三千宠爱独一身’!”完颜亮笑道,“朕就封你为贵妃,你就是大金国的‘杨贵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歌女胜哥 徒单惠以为完颜亮会立即召唐括定哥进宫,可是一连几天都不见有什么动静,她沉不住气了,这天晚上,徒单惠估计完颜亮该下朝了,就来到皇上寝宫来打探消息。 宫门卫士说“皇上出宫去了。” “这么晚了,他出宫做什么?”徒单惠问。 “奴才不知。” 徒单惠知道问也是白问,“哼!”了一声,转身回到自己的寝宫。她在寝宫来回踱步,心里烦躁不安,“皇上这么晚出宫,一定是和那个唐括定哥约会去了。他们过去就经常幽会。可是皇上为什么不召她进宫呢?” 张嬷嬷说:“可能是怕朝臣非议吧。” 徒单惠说:“这么说,皇上还是有所顾忌的了?” 张嬷嬷点点头:“那是,唐括定哥毕竟是一品夫人” 徒单惠心底忽然涌起一点儿希望:也许有办法能够阻止唐括定哥进宫。 张嬷嬷说:“这事儿挡是当不住的,除非皇上另有新欢。” 听了奶娘的话,徒单惠就想到阿里虎,阿里虎这个笨蛋,她怎么就笼络不住皇上呢? 要想办法叫阿里虎笼络住皇上。 她来到阿里虎寝宫,一见面就劈头盖脸地训斥道:“我叫你好生侍奉皇上,你是怎么侍奉的?皇上怎么不叫你侍寝了?” 阿里虎低着头,不敢吱声。 徒单惠说:“我宫里有个歌女叫胜哥,是从宋宫来,很会歌舞,我叫她到你宫里来,你们好好排练几段歌舞,要千方百计哄皇上高兴。我将奏请皇上封你为昭妃。” “谢娘娘。”阿里虎谢恩也不敢大声,声音嗡嗡的像只乱撞的蚊子。 徒单惠看不上她这个样儿,恨铁不成钢似的狠狠瞪她一眼,说:“你要是不尽力,就将你打入冷宫。” 徒单惠第二天就把胜哥送来了。这是个精明伶俐的女孩儿,眉宇间还有一股男儿般的英气,阿里虎一见就十分喜欢,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嘴里夸赞:“真是个好姑娘!” 徒单惠告诉阿里虎,她已经奏请皇上封她为昭妃了,又叮嘱说:“你们抓紧时间把歌舞排练好,然后,我就去请皇上,皇上来了之后,就看你的了,你一定要把皇上侍奉好。” 阿里虎说:“奴家明白。” “明白就好,好好排练吧。”徒单惠说完就走了。 阿里虎幼年丧母,因为是侧室所生,父亲和嫡母都不喜欢她,所以进宫时连个贴身侍女也没带,虽然宫中有乐师和宫女,但都不敢和她多说话,宫里的规矩多,她也不敢乱说乱讲,把个16岁的女孩儿憋得就像锁在笼子里的小鸟,好容易来个伙伴,她便兴奋异常,拉着胜哥的手,不停地问这问那。胜哥见多识广,又善于表达,给阿里虎讲宋国的风土人情,宋宫的奇闻轶事,绘声绘色,阿里虎听着犹如天花乱坠,哪还顾得上排练歌舞?到了晚上,阿里虎仍然处于兴奋状态,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胜哥一身小厮打扮,走了进来:“娘娘睡不着么?” 阿里虎惊异地问:“你这是” 胜哥学着男人的腔调说:“让阿家来陪伴娘娘。” 阿里虎觉得好玩,嘻嘻笑着,说:“那你就上来吧。” 胜哥钻进阿里虎的被窝,伸手给阿里虎摩挲后背,阿里虎十分受用。胜哥摩完后背,又把手转向前胸,竟然握住阿里虎的一对rufang,轻轻揉搓起来 阿里虎浑身一阵酥麻,呼吸也急促起来,她兴奋地问:“你一个姑娘家,搁哪儿学的这一套?” 胜哥低声说:“娘娘,宫里好多人都这样做呢,包括皇后” “你跟皇后?”阿里虎惊讶地问。 “那倒没有。”胜哥说,“但我见过” “打嘴!”阿里虎娇嗔地打断她的话。 “好好”,胜哥嬉皮笑脸地吻一下阿里虎,“我不说了。” “唉!”阿里虎叹道,“外边都以为进皇宫当皇妃,一定是掉进福窝里了。可是谁知道宫里女人的苦处啊。” “所以,我们要自己找乐子,”胜哥也叹息道,“不然,怎么熬过那一个个漫漫长夜?” 阿里虎说:“胜哥,你是这漫漫长夜里的一盏明灯。” 胜哥又吻一下阿里虎,说:“胜哥永远效忠娘娘。” 第二天早起,胜哥依然小厮打扮,服侍阿里虎梳妆。然后手挽手走进卧室,继续说笑玩耍,早把排练歌舞的事丢到脑后了。 过了几天,徒单惠来检查她们的排练情况,见阿里虎和装扮成小厮的胜哥在一起亲亲热热,有些惊异:“你们这是” “这”阿里虎的脸微微一红,不知如何回答。 还是胜哥机灵,接过去说:“启禀娘娘,奴婢在和昭妃娘娘排练戏文。” 徒单惠问:“你们的戏文皇上喜欢看吗?” 阿里虎说:“去奏请了,皇上说没空。” “你是个笨蛋!”徒单惠骂了一声转身就走,心里想,“不行,我还得给皇上物色个妃子。” 徒单惠来到完颜亮寝宫,完颜亮一见便说:“皇后来的正好,朕正有事要与你商议。” 徒单惠说:“皇上请讲。” “朕想再纳个嫔妃。”完颜亮说。 “臣妾也是为这事而来。” 完颜亮顿时大悦:“这么说,皇后与朕想到一起去了?” 徒单惠说:“皇上嗣续未广,理应多纳嫔妃。” “朕想纳唐括定哥入宫。” 徒单惠没料到完颜亮会直接提到唐括定哥,她不敢驳回,只得委婉地说:“好,好啊。那唐括定哥可是个绝代佳人啊。不过” “不过什么?”完颜亮威严地看了徒单惠一眼,徒单惠就把想要说的话咽回去了,“没什么,挺好,挺好” “皇后同意就好。”完颜亮也知道徒单惠不敢反对,进而说,“朕想先封她为娘子,然后再封为贵妃。” 徒单惠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不过,臣妾说的是另一个人,她的模样也不次于左相夫人。” “什么左相夫人?”完颜亮不高兴了,“乌带已经死了,她不是左相夫人了。” “啊,是,臣妾说错了。”徒单惠急忙认错。 “那么皇后说的是谁呢?”完颜亮问。 “臣妾说的是萧肆大将军的妹妹” 完颜亮沉思片刻,权衡一下,终于同意了:“唔,好吧,就依皇后,封她为淑妃。不过得等册封完贵妃以后,再册封她。” 徒单惠急不可待地说:“那我就先让她进宫服侍皇上?” “好吧。”完颜亮点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水门事件 萧裕在孔彦舟和萧怀忠那里碰了个软钉子,才猛然醒悟过来,就凭自己这半斤八两,根本没有那个号召力,便绝了谋反的念头,但又担心这事被皇上察觉,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他回到上京,完颜亮叫他总领迁都事宜,他不知道这是对他的信任,还是对他的考验。因为完颜亮多疑,大事绝不放权,不管把事情交给谁办,他都会严密监督。他要做的只能是尽心尽力办好差事,这样完颜亮即使听到什么风声,有多大的疑心,也会烟消云散了。 迁都,首先得了解燕京工程的进展情况,才好确定迁都的日期。所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视察燕京。 燕京宫室大部分已经建成,张浩正在汴京采办宫廷所用的家什c器具,副营造使卢彦伦接待了他。 卢彦伦,临潢府人,是个兴修城邑,营造宫室的专家,但他是个书呆子,只会干活,不会应酬,见了生人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他知道萧裕是来验收工程的,换句话说,就是来纠错的,自己陪伴多有不便,便叫来营造吏色拉,叫他好生陪伴萧丞相视察,如实禀报情况,不得有半点隐瞒和虚夸,又对萧裕说,“请萧丞相多加指教,如发现哪些地方不合意,我们立即修改。” 卢彦伦不亲自陪同,萧裕心里不大高兴,认为是怠慢,好在色拉很机灵,一路有说有笑,把他心里的这点儿不快也冲散了。 燕京都城,是张浩仿汉人宫室制度修成的。城边长凡九里三十步,天津桥之北宣阳门为正门,门内东西分设来宁馆c会同馆,是接待各国使臣的馆驿。都城中的内城,是皇帝宫城,宫殿九重,三十六殿,楼阁有七八十座。皇帝居中,皇后居后。内省在东,妃嫔居西。内城之南,东为太庙,西为尚书省。在内城西门(玉华门)外,有同乐园c若瑶池c蓬瀛c柳庄c杏村等,是游乐场所。 整个建筑,或金碧辉煌,或森严壁衢,或巍峨高耸,都是精雕细刻,美妙绝伦,竟然找不出半点儿瑕疵。城中园林更是别有洞天,凿池为海,引泉为湖,筑土为山,怪石嶙峋,岩壑幽胜,名花异木,扶疏茂密,竟无半点雕琢的痕迹,就如天然生成的一般。 参观完毕,色拉问:“丞相以为如何?” 萧裕点头称赞:“赛痕,赛痕!美妙绝伦。” “赛痕?”色拉摇摇头,“美中也有不足。” 萧裕问:“何谓不足?我怎么没看出来。” “丞相在城中看到水门了么?” “水门?”萧裕想了想,“好像是没有。” “根本就没有。”色拉拿出一卷图纸,“您看这图纸上,根本没标有水门。” 萧裕接过图纸,细致察看,果真没有水门,他不放心,又叫色拉领着他到四个城门去实地查看,还是没发现水门关口,心想:“偌大个宫城没有水门关口将如何排水啊?” 色拉在旁边说:“依据《易》理,水不通流,困龙难盛矣!” 萧裕惊出一身冷汗,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是疏忽,还是有意而为之呢?而且城已建成,再挖排水通道,恐怕也来不及了。事关重大,萧裕不敢决断,得赶紧回去禀报皇上。为了慎重起见,他还带上了色拉和图纸。 完颜亮本来是满心欢喜地等待迁都,一听这事,火一下子蹿上脑门,特别是那句“困龙难盛”的话,更让他恼火,他愤怒地下旨:“将卢彦伦就地处决。” “还有张浩呢?”萧裕好像是顺便问了一句,其实在他的潜意识中,特别妒忌张浩。 “张浩?张浩,等他回来在再说!”完颜亮此时还没完全丧失理智,他还知道得靠张浩挽救残局。 殿前都点检忽土领了圣旨,带着护卫军赶到燕京,见了卢彦伦,二话没说,就命令士兵将他绑在午门外。张浩这时刚好回来,一见忽土要杀卢彦伦,大惊,忙问:“彦伦身犯何罪?” 忽土说:“在下不知,只是奉旨行事。” 张浩说:“请刀下留人,下官马上进京禀奏圣上。” 忽土说:“我可以拖延几日,到时候圣旨不来,我便行刑。” 张浩不敢怠慢,飞马赶到京城,正赶上朝会,他冒死闯上金殿,大呼“冤枉!” 完颜亮一见张浩,不用问也知道是为卢彦伦而来,他大喝一声:“张浩!你知罪吗?” 张浩跪下叩头说:“臣不知身犯何罪,还望圣上明示。” 完颜亮说:“朕命你为营造大内特使,那是对你的信任,可是你非但不能尽职尽责,还敢欺瞒于朕。” 张浩说:“营造大内,或许有些不尽人意的地方,但臣绝不敢欺瞒圣上。” “还敢狡辩!”完颜亮愈加恼火,“来人,将他推出去斩首!” 张浩伏地哭喊道:“皇上,臣冤枉啊!” “冤枉?”完颜亮冷冷地笑道,“萧裕,你来说说,他身犯何罪,叫他死个明白。” 萧裕趋前一步说:“燕京宫城没留水门关口,难道不知‘困龙难盛’的《易》理吗?” 完颜亮问:“你和卢彦伦都是营造专家,想必不是疏忽吧?” 张浩一听这话,真有些哭笑不得,他赶忙启奏:“皇上,燕京都城不是没有水门,而是卢彦伦按九宫七十二脉道,创造了七十二个潜水通道,故而表面看不到水门水关。这潜水通道是事先挖好的,还铺上了顺水滑石,砌上大理石,底下还铺了卵石以防泥沙堵塞。有水流来自然泄尽,这样就不怕水门水关被破坏而出现水患了。” “啊?!”金殿上一片惊呼之声。 完颜亮也惊呆了,“这么说是冤枉卢彦伦了?” 张浩叩头说:“请皇上赶紧传旨,赦了卢彦伦吧!” 完颜亮不敢轻易相信张浩的话,他命令传色拉。 张浩一见色拉,立刻气就不打一处来,他质问道:“你难道不知宫城有地下水门吗?” 是呀,他色拉能不知道有地下水门吗?要是真的不知,还情有可原,不然就是诬告,那就是死罪。色拉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害,他一口咬定:“不知地下有水门,也从未听说有地下水门。” 张浩气愤地说:“宫城有地下水门,这事人人皆知。你身为营造吏,焉能不知?分明是卢彦伦平时对你严厉,你公报私仇!” 这一来,完颜亮也糊涂了,不知是真有地下水门,还是张浩施的缓兵之计。 这时一个大臣献计说:“皇上亲自到燕京察看一下,不就可以知道真假了吗?” 这话有理,完颜亮决定巡幸燕京。事不宜迟,立刻出发,且快马简从,日夜兼程,但还是晚了一步,忽土等不及了,他以为张浩到了该回来的日子却没回来,一定是没请下圣旨,说不定他也受卢彦伦牵连被处置了。所以,等他们赶到燕京,卢彦伦已经人头落地了。 张浩满怀悲痛,陪完颜亮察看七十二道地下水门,还叫人拉来几车水,倾倒在城墙下,一瞬间,水迹全无,完颜亮这才相信他说的是真话,又见宫殿嵯峨,雕梁画栋,灵顶飞檐,巧夺天工,就连一些不易察觉的细微之处都颇具匠心。卢彦伦在太宗时期,就负责营造上京大内宫殿,这样的专家,在大金国,可以说是绝无仅有,他心里为错杀这样的忠臣贤臣能臣,感到万分悔恨和心痛。 完颜亮亲自审问色拉。色拉见事已败露,只好招认是诬告。 这个色拉原是个工匠,因技艺超群,被卢彦伦提拔为营造吏。色拉虽然技术好,但有个大毛病,就是特爱小,爱到雁过拔毛的程度,凡事经过他的手,要是不刮下一二分,心里就难受。 卢彦伦知道他有这个毛病,一般涉及到钱财的事都不让他经手。只有一次例外,那是去年暑天,工程正是紧关节要的时候,可是因为天气炎热,许多工匠都得了热病,躺倒一大片。张浩禀奏皇上,皇上下旨命燕京一带的医生都来诊治,并拨专款购置药材。当时工地上,除了生病的工匠,其他人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卢彦伦无人可派,只好叫色拉负责购买药材。 结果,色拉买的都是假药劣药,工匠一直不见好转,卢彦伦鞫问医生,才知道色拉在药材上做了手脚,一怒之下,打了他一百杖,叫他重新购药。 色拉这下可赔大发了,挨了一百杖事小,重新购药,他贪污的银子都拿出也还不够,自己又搭上许多,那么个小气的人,这还不等于摘他的心肝啊,他恨得直咬牙根,发誓定报此仇。色拉本想工程已经完工,告他一刁状就远走高飞,怎奈萧裕抓住不放,强逼硬拉把他带到了京城。 听到色拉的供诉,张浩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骂道:“无耻小人,活在世上就是祸害。养你都不如养一只狗,狗还知道护着主人,还能看家望门呢。” 梁珫在旁边冷嘲热讽说:“这么明睁眼露的事,萧丞相会查不出来?” “唔?”完颜亮看了梁珫一眼,梁珫知道多嘴了,便不敢再说话,但他的意思完颜亮明白了。 自从构罪宗本以后,萧裕作假陷害的恶名声就传出去了,开始,完颜亮也曾怀疑过他,但又一想,萧裕跟卢彦伦不认不识的,远无冤近无仇,没有理由去陷害一个下级官员。最大的可能是他急于立功,也可能是妒忌张浩,巴不得他出点儿差错儿。 完颜亮杀了色拉,为卢彦伦报了仇,他还亲自参加葬礼,并用刀刺破左臂,把血抹在卢彦伦的脸上,这叫嫠面,是女真人最高的礼节,皇上为卢彦伦这个等级的官员嫠面,在大金国还没有先例。 葬礼完毕,完颜亮已经哭红了眼睛。萧裕自知把事情办砸了,又见皇上这样痛心疾首,心里直懊悔,为什么要偏听偏信色拉这个小人?当时要是找卢彦伦核实一下,也不至于惹出这么大的祸事啊!这几天他一直惶惶恐恐,回到京城,精神上再也承受不住了,朝会时,他跪在金殿上,认罪请死。 完颜亮虽然还没有从痛苦中摆脱出来,但他不想再失去一个宠臣了,便摆摆手说:“是朕失察,罪不在卿。” 话是这样说,但之后,萧裕明显地感受到完颜亮对他冷淡了许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大迁都 尽管皇上有些冷淡和疏远,萧裕还是心存感激,他捅了这么大的漏子,皇上不但没有杀他,也没有打他,还叫他继续筹划迁都,他知道皇上这是顾念在中京时的旧情,对他,对杨伯雄,犯再大的错,皇上都能担待一二。他不免有些愧疚,皇上对他这么好,他竟然还想要背叛,真是不知好歹了。为了将功补过,他在迁都工作上分外卖力。完颜亮也很满意,这从他接见萧裕时,脸上曾经闪现过一丝罕见的笑容上,可以看出。 迁都,大部分是事务性工作,除了搬迁家具用具,还要准备车驾仪仗,宿营的御帐,还有一路上吃喝用品,琐碎,麻烦,面面俱到,从皇太后到各宫嫔妃,都得照顾好,萧裕耐心,细致,几乎没出差错。 但迁都也不是一切都顺利,麻烦来自徒单太后和宗室贵族。 徒单太后在皇上颁旨迁都前几天就上了一道奏折,说自己要留在上京,陪伴先祖陵寝。大氏太后不愿与她分开,苦苦相劝,完颜亮也不愿意让徒单太后留下,这是因为,他从小是徒单太后抱大的,母子间的感情还是很深的,同时,他还想在迁都后,废除上京宫室,留下太后,无处安置,所以,他也再三相劝,但徒单太后都不为所动。 再有就是有些根基的宗室贵族,别人搬家,什么也不愿意丢下,恨不得连针头线脑都拿走,可是这些宗室贵族却只拿一些细软,不像是搬家,倒像去走亲戚。萧裕发现这个情况,赶忙禀奏完颜亮。完颜亮心里明白,这些人搬家是象征性的,是为了应付朝廷,以后他们还是想搬回来。 怎么办呢?完颜亮想,徒单太后还好办,老人家只不过是和他赌气,暂时找个地方安置一下,等她感到孤单了,再把她接走。对于宗室嘛完颜亮下了狠心,决定采纳梁珫的意见,釜底抽薪!他下达了两道圣旨:一是,徒单太后暂居老皇帝寨;二是拆毁上京宫室,包括储庆寺,还有各亲王的府第。 这下子,就像捅破了马蜂窝,宗室可就乱营了,有的哭,有的闹,有的骂,大十字街成群,议论纷纷。完颜亮索性辍了朝,谁爱哭,谁哭,谁爱闹,谁闹,他一该不予理睬。 这时,遥设到上京来了,他是来找萧裕的。一进宣阳门,就看见满街都是乱哄哄的,翻箱倒柜,砸锅卖铁,孩子哭老婆叫,鸡飞狗跳,还有人跳着脚骂人,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谁都听得出来,是骂完颜亮。遥设心中暗喜,他期待的就是这种混乱局面。 萧裕联络孔彦舟c萧怀忠不成功,便绝了造反的念头,可是他并没有跟遥设及家里人说,他以为他们也和他一样,碰了钉子,就不再闹腾了,因为这原本也不是预谋的,只是一时之忿。谁知那些人的想法并不和他一样,特别是遥设,铁了心要干一番大事业。 萧裕走后,他们仍然四处活动,招降纳叛,居然也拉起了一支队伍,人数虽然不是很多,但对付完颜亮的护驾军还是可以的。他们选择在完颜亮起驾迁都时动手,等队伍走进深山峡谷,他们就冲出来。皇上的护驾军虽多,但要保护皇上,还要保护太后c皇后c太子和嫔妃,那时队伍中男女老幼都有,还有很多辎重,仪仗,护驾军行动不便,他们可以趁乱杀死完颜亮,还有遥设最恨的梁珫。 这个策略是遥设设计的,他一直为这个妙计感到得意,自己夸自己:“真是太有才了!”今天他就是带着萧裕长兄的密信来找萧裕的。 萧裕一见信中说,到时候让他做内应,吓得脸都白了,叫遥设赶紧绝了这个念头,他说:“皇上现在很信任我,等我的地位巩固了,自然会照应你们。” 遥设说:“你说皇上信任你,我看未必。他是个多疑的人,怎能不疑你?只不过迁都在即,他不愿杀戮大臣,冲了喜气罢了。等到了燕京,备不住你的人头就落地了。” 萧裕说:“我宁愿人头落地,也不再干对不起皇上的事。” 遥设冷笑道:“你愿意死,很容易,可是你的家人呢?他们愿意陪你死吗?你曾经要谋反,这回又陷害了皇上最倚重的大臣,皇上不会灭你九族吗?” 萧裕知道说服不了他,便想跟他们做个切割,他说:“要造反你们造,别把我拉扯上。” “怎么是拉扯你呢?你们萧家人是这次造反的主力,他们还要拥戴你当皇上呢。” 遥设不依不饶,萧裕态度更是坚决:“我绝不造反!看在我们是同乡的份上,我也不去告发你,你赶快走吧。” “现在说这话太晚了,那边的队伍已经朝上京方向运动了。”遥设也翻脸了,他威胁说,“我身上带着你哥哥的密信,我要是把它交给皇上,你的人头就先落地了,我备不住就能取代你当宰相呢。” “你”萧裕没想到遥设这般无耻,一时僵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时,大门忽然被冲开了,殿前都点检忽土带着几十名护卫闯了进来,这一下,人赃俱在,萧裕纵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那么忽土是怎么知道遥设是来找萧裕的呢?他也不认识遥设,怎能知道他们要谋反呢?这就要说到梁珫了。梁珫收买的遥设同知府里的下人,早把他们的事密报上来了。遥设到上京来,梁珫也是在第一时间知道的,他立即就去找忽土。忽土也听说过萧怀忠曾经密告萧裕c遥设谋反的事,听说遥设来上京,来不及禀奏皇上,直接带人扑向萧裕的丞相府 处决萧裕那天,完颜亮哭了,他始终不相信萧裕会谋反,但萧裕哥哥的密信白纸黑字写着呢,还有遥设的供词,萧怀忠的密奏,使之几乎成了铁案,纵然他是皇上,也不能为他辩解,他问萧裕:“你这是为什么啊?难道朕对你不够好吗?” 萧裕也哭了,他凄楚地说:“但愿来世我们再为君臣。愿皇上任用贤才,远离小人,兴旺大金,臣在地下也会保佑皇上的。” 萧裕的话是有所指的,那小人就是他嫉恨的梁珫。但完颜亮过于悲伤,未加理会,以为他不过是泛泛而言,反而对梁珫更加信任,梁珫趁机推荐了他的好友李通,完颜亮说:“爱卿推荐的人不会错,贤知贤也!”李通接替萧裕继续筹备迁都。 完颜亮处死了萧裕和萧家的造反集团,却把闹事的宗室镇住了,他们想:皇上对他最信任萧裕都不手软,何况他人了。他们没辙了,不敢再闹,只得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乖乖地收拾行囊,准备跟随完颜亮南迁。 天德五年,完颜亮颁旨迁都燕京。 这次迁都,正是大金国的兴盛时期,迁都盛况空前,用黄麾仗一万零八百三十二人,马三千九百六十九匹,无数个红罗大伞c红罗锦绣华盖c朱团扇等蔽日遮天。这场面正如当时的一首歌曲所唱:“庆成回大驾,仙仗紫云深,龙衮辉千骑,嵩呼间八音。” 队伍共分八节: 第一节,是“信幡”队。走在最前面的有二十二人,手执节级c铜锣c银钩c铁钩等。接着,第一引,七十二人,前面清道的是穿绯云鹤袍手执黑漆杖的武弁,中间一辆轺车(古代小车)上坐着穿朝服的县令和僚佐,后面的人举着紫方伞c朱团扇,车辐棒,以及告止幡c传教幡c信幡c小旗c小戟等。第二引,二百六十人,也是武弁清道,中间革车上坐着府牧和僚佐,除了和前面一样的旗幡外,还有刀盾c弓矢。后面是朱雀旗队c龙旗队,引旗有风伯旗c雨师旗c雷公旗c雷母旗c北斗旗c五星旗。紧跟旗队的是指南车c记里鼓车等和牙门旗队。殿后的是前部马队一至三队,各七十余人,分别执着角宿c斗宿女宿c房宿心宿c尾宿等旗和弓矢,矛盾。 第二c三节,是前部鼓吹队。 第二节,前面是引驾骑兵二十人,接着是前部鼓吹第一队,五百四十七人。有大鼓c铙鼓c管c箫c笳等。后跟第四至十队马队,也举着各种星宿的旗子。马队后面是第一c二步甲队,手拿弓矢和刀盾。 第三节,前部鼓吹第二队,五百二十三人,有节鼓c笛c箫c筚篥c笳等。接着是步甲第三至九队,分别执着玉马旗c三角兽旗c黄鹿旗c飞麟旗c训象旗等。 第四节是黄麾仪仗队。前面二百五十二人,执着神武军旗c羽林军旗c龙武军旗c四力士旗c赤豹旗c熊旗c龙君旗c虎君旗c掩尾天马旗等。引驾龙墀队六十五人,执着天王旗c四十二辰旗c天下太平旗c君王万岁旗等。接着是黄麾前部,第一部至三部,各二百七十余人,队中有殿中侍c御史c左右屯卫大将军,冲折都尉等人。兵士都举着仪刀c龙头杆c揭鼓。仪鍠斧c小戟c朱藤络刀盾c绿藤络刀盾等。 第五节,是辇舆队。有腰舆c小舆c逍遥辇c平辇等,共一百零三人,舆士九十六人,官员有:引驾官c排列官等,执黑漆杖c烛笼c香案以及中雉扇c大伞c小雉扇c华盖c金蹬等。诸班开道旗队一百七十七人。后跟黄麾前部第四至六部,人数和仪仗如同前三部。 第六节,皇上和皇太后等乘坐的辂车(古代大车)队。走在最前面的是门旗队一百二十三人,分骑兵执旗和步兵执旗两队,执有红龙旗c日月旗c麟旗c凤旗等,接着便是是金辂,由皇太后乘坐,公主侍坐。后跟击鞭内侍c抱驾头内侍等人,还有茶酒班,捧着水罐c香球c唾盂c手巾c御椅c踏床等物品。金辂后面是导驾官引着的玉辂,由皇上c皇后乘坐,太子陪坐。两边是夹辂大将军c陪辂将军c进辂掌职以及教马官c挟辂等共一百五十三人。随后的是龙翔马队,分左右两边共二十队,六百二十人,再后面是金枪队c银枪队,各六队,每队一百六十八人,神勇步队七百人,长行队六百六十人,内拱圣骨朵c拱圣枪直c拱圣弓箭c拱圣弩直,每队一百六十余人,广武骨朵大剑三百一十人,以及指挥使c都头,导驾官等。最后面的是青龙白虎旗队,五十二人。 第七节,是黄麾后队。前面是驾后辅龙直等二十一人,执有拍板c筚篥c玉笛等乐器。以及各种伞c扇c华盖c麾c幢等。接着便是后部鼓吹一队,三百三十七人,黄麾后一至三部各二百七十二人。 第八节,后部鼓吹二队,二百二十人,以及各种车驾如,黄钺车c豹尾车等,后跟玄武旗队以及黄麾后四至六部,其中第六部执绛引幡。 诸从驾官皆穿朝服或公服于仗后陪从。 车驾仪仗排列好了以后,大氏太后和完颜亮率皇后太子及众嫔妃向徒单太后拜别。 分别在即,大氏太后早已泣不成声,拉着徒单太后的手,久久不肯松开。徒单太后也已泪流满面,此时,她已经有些后悔了,大氏是她多年的姐妹,也真难以割舍。亮儿虽不是己出,也是自己一手抱大的,他有再多的不是,留在身边也是天伦之乐呀,强似一人冷冷清清,但话已出口,难以收回。她是个刚强人,不想让人看见她流泪,但大氏一哭,她的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完颜亮见状,也知道她后悔了,忙安慰说:“太后暂时替儿守候祖宗陵寝,待燕京陵寝修缮完毕,儿便来迎接太后和祖宗陵寝归燕京。” 徒单太后点点头。完颜亮站起身,走向车辂。 鸣鞭三声,宣徽使高喊:“起驾!” 大金国历史上最辉煌的一次迁都行动便开始了。 旌旗猎猎,幢幡招展,十几里长的队伍,浩浩荡荡,蜿蜒在苍茫的大草原,就像一条巨龙,向着中原飞去。 队伍刚刚动身,那边宫室就被点着了,整个上京都笼罩在滚滚的浓烟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