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沉冤录》 1.第一章 当张引之再次睁开双眼,眼前是一双明亮的眸子,一个并不漂亮的小女孩站在她跟前瑟瑟发抖,那神态,那动作像极了脑子里季婉清的模样,她想张口,引起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一张口,一声稚嫩的童声让张引之心下一惊,慌张得看了看四周,自己身后是张妈,但是此刻的张妈皮肤还很光滑,不见一丝褶皱,再看身边站着的一群人,一个个显得格外高大,而且,格外年轻。 年轻?张引之捏了捏自己的脸,再看了看自己的手,这,难道,是个幼童的手,粉粉嫩嫩很是可爱,一瞬间张引之像是明白了什么,眼泪喷涌而出。 这一下子急坏了身后的奶妈,“诶,小祖宗,可别再哭了,那赵国公家的小公子已经给提溜回正殿了,大夫马上就请来了,快给看看,可别磕着...碰着哪儿...” 奶妈絮絮叨叨的话,不禁没止住张引之的泪水,整个人更是不争气的趴到了奶妈身上,现在身上虽然有些灰尘,但再也没了前世监狱的那些恶臭,手脚也不再冰冷,那沉重的脚镣不再扣在脚踝,那种悲怆,似是将身旁人都给感染了。 身后站得众人神色不一,都知道这张府情况特殊,就张引之一根独苗,还被皇上亲封为义子,也就是半个皇子,万一有个好歹,张家必定拿命来拼,赵国公听闻长子与张家小公子起了冲突,便早早将人拖走教训,哪里管什么对错。 张引之自小便是在这种宠溺的环境长大,只是刚从死亡的阴影中脱离,她得情绪变得极为敏感,一想到一颗颗掉落在眼前的头颅,她心中的悲凉不减反增,越哭越难过,而身后的人听着这用力的哭声,越听越心凉。 尤其是赵国公,看着张仁忠越来越冷的眸子,脚步踌躇不前,眼看张引之这哭声越演越烈,只得上前道:“张将军,这,犬子顽劣,赵某回府必定好好训斥,现下小公子怕是受了惊吓,不如先送回屋内,也好方便大夫......” 赵国公的意思很明确,这在外头哭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还不知别人该怎么想,要是把人都给招来了,这事情莫不是要闹到圣上哪儿去,那可就不好办了。 张仁忠看了一眼哭得昏天暗地的‘儿子’,心疼的不行,心疼之余又暗自叹息,这本该捧在手心的闺女跟野小子混在一块,还被踹到地上,能不心疼能不叹息吗? 就在张引之尽情发泄内心抑郁之情时,那张最先看到的小脸凑到了张引之眼前,软软糯糯的啜泣着:“小哥哥,不哭,不哭,给抱抱,抱抱。” 小女孩似是被张引之的哭声吓到了,声音里带着颤抖,小小的身子努力的想要靠近她,张引之感受到身后的重量,重重吸了下鼻子,可是依旧止不住啜泣,斜眼看了看身后带着婴儿肥的小女孩,小女孩的半只辫子歪了,小脸皱在一块,说不上好看,只是那双眼睛,亮亮的,似乎要把人都吸进去。 张引之毫无形象的拿着宽大的袖子擦去了脸上的鼻涕眼泪,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也是一副要哭还不停安慰她的模样,内心的愤恨又消了小半,尴尬的推开眼前的小女孩,想要冷酷的出声拒绝,可众人听到的却是张引之奶声奶气的逞强:“我才没哭。” 赵国公见状,心中大喜,这小祖宗终于肯说话了,连忙招呼找来的大夫上前检查,转身却被张仁忠拦住。 见张仁忠一脸警惕,赵国公不禁咽了咽口水,悻悻往后退了半步道:“张府能人辈出,想必医术高超的大夫亦是不缺的,赵某还是先去正厅了。” 张忠义没有言语,只是微微颔首,便上前亲自将地上的张引之抱起,朝内院去了,张引之靠在张仁忠的背上,这才发现,小女孩身边都没有随行的仆人,就这么一个人傻傻的站在走道上看着张引之慢慢离去。 此刻,她也不愿去管这是谁家的孩子,她安心的躺在父亲背上,一切那么遥远,一切又那么清晰,她累了,就这样微微颤抖的在张仁忠怀里睡沉了。见张引之趴在自己的背上睡得香甜,张仁忠的眉头跟着舒展开来,张引之恰巧回到了六岁那年,张府今日办丧事,也就是张引之的祖父病逝的日子。 张府原本就透着浓重的哀色,张引之的哭声更是扰得张仁忠心烦意乱,怀里的小人动了动,他小心的将张引之放到床榻上,明明是金戈铁马震慑一方的大将军,在女儿面前却硬生出许多温柔,心细的将被子腋在张引之的胳膊下,三步并作两步出了房门,再吩咐人去请府内留驻的大夫。 张府二代均戎马一生,祖父为燕国开国立下汗马功劳,张父更是驻守边疆,因着赵国突袭受了重创,不能人事,张家自此子嗣凋零,渐渐败落。 恰时张引之祖父张开岭病重,张母怀着张引之,为使其安心,才假称张引之为男子,谁知皇帝听闻张父伤情,以安抚为由,将其收为养子,并亲自为其取名,为‘引之’,意为‘子子孙孙,勿替引之’,就是说希望张家后代都能继承其好门风。 张父伤好归府后得知实情,大斥其糊涂,但木已成舟,米已成炊,只道一切晚矣。但转念一想,莫不是老天给了他张家一线生机,虽说是女儿,但既然留着他们张家的血,稍加培养说不定将来也有一番作为,便默认了张母的作为。 这两年边疆太平,再加上张仁忠有伤,皇上封为兵部尚书,原本跟随他的老部下,大半也随他回京,身上多少有些旧疾,原先随军的军医便也带了几人回京。 在军中同样讲派系,而张家军的名声随着张仁忠回京,也渐渐被其他家族隐隐压下一头,最开始想让张引之去军中重振张家军威名的张仁忠到底不忍心,一想到女儿粉嫩的小手要布满同他一般的老茧,心中内疚更甚。 此刻父亲逝世,内心如同火烤,十分焦灼,夜不能寐。心中反复计较,是否要将张引之的身份向皇上坦白,将来再为女儿觅的一佳婿,就这般安稳度日。 心中还在考量,大夫已经赶来,“仁忠,不知小公子现在如何?” 张仁忠抬头,见来人平日一丝不苟的嘴角也微微上翘,嘴里带着责备道:“我差人去寻张良那厮,怎得他们将您老请来了?不过也些擦伤,劳您跑这一趟?” “引之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刚刚听闻她哭得伤心,后来小厮来找良儿,小老儿放心不下,便想亲自来瞧瞧。”说话之人,鹤发童颜,肩上挂着一个深红色的药香,眼角带笑,闻着他身上的药香,张仁忠内心也不再那般狂躁。 “我是怕您老人家的身体......”张仁忠右手习惯性的接过老人家的药箱,左手上身去扶。 “你啊,就是沉闷了些,还好引之不像你,身上那股子机灵劲让人见了就欢喜。”老人也不推辞,这一路赶来,额上早出薄汗。 “是,是,是,”老人原名杭京,是随张开岭一起浴血奋战账下军医,开国后被封为太医院医官,年轻时沉迷医术,临到老还是孑然一身,如今年纪大了,便留在张府颐养天年,闲暇时也收了两个徒弟。 两人进了内室,张引之还未醒,老人见她睡梦中还拧着眉头叹道:“张老将军逝世,我亦郁结于心,只是年岁渐长,磨了性子,也看开了许多。瞧你今日这神色,与引之此刻一般无二,肺主悲,过悲则伤肺,生老病死落叶归根,莫要太忧心,你可是张家现在的支柱。” “是,”张仁忠这次不再像之前那般敷衍,一个字简短而有力,再看向张引之,眼里的纠结慢慢被严厉掩盖,张家不能葬在他手里。 “左手太阳浮大为男,右手太阴沉细为女,自小我便给引之准备药浴,目的是为了增强她的体质,补充她的血气,现在引之也六岁了,你是该带她练基本功了。”杭京边说边打开药香。 “此法真能混淆大夫把脉时......”张仁忠站在老者身后,双手负于背后,沉声道。 “男子脉象宽大有力,病弱的男子脉象也时常阴柔与女子无异,若引之自小习武,再加上药浴,寻常大夫也看不错不妥,且这药浴也能改善引之体质,练武时少费许多精力。”杭京上药的手并未停在,一段话缓缓道出,杭京的眸子一直带着柔和的笑意,仿佛这并不是件大不了的事。 “那,我也安心许多。”张仁忠嘴上虽说安心,可心里却依旧像悬了块重石,摇摇欲坠。 张引之睡梦中被一道射到脸上的鲜血惊醒,猛地睁开眼,想要坐起来,拉扯到腿上的伤口,嘶的倒吸一口凉气,“啊,疼,疼。” “引之,”坐在外屋的张仁忠寻声大步到了张引之床帏前,见抱着小腿,疼得龇牙咧嘴的张引之,终于笑了:“我儿,可是不老实,拉扯到了伤处。” “嗯,”张引之瘪着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此刻这些小伤,又何如跟她当时在狱中的伤口相比,可人就是这般,当你一个人在外人面前背负压力之时,憋着忍着不喊疼,再看到正值壮年高大健壮的父亲,什么委屈都涌了上来。 “爹爹,”两个字刚出口,所有的悲愤与恐惧再次漫过心头,她本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纨绔,此刻回到六岁的身体里,不过比其他小孩多了些记忆,要论学识,可能还比不过京中自小发奋的孩童。 “我儿莫要伤心,那赵国公,爹爹自会让他好看。”张仁忠脸色微沉,自家闺女受了欺负,做老子的自然要去找回场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二章 张仁忠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张引之又是张仁忠的心肝宝贝。前世张引之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了迎娶林楚茨,不惜绝食三日,气得张母昏厥。 张仁忠依旧遂了她的愿,让她娶林楚茨入门,只是约法三章,她与林家小姐一年内不得同床,亦不可被识破女儿家身份,若他日林小姐不能接受她女子的身份,便会亲手将她送去皇帝身前谢罪,是生是死,不得累及张家。 谁曾想林楚茨不仅不曾真心爱过张引之,反而与张引之从小称兄道弟的三皇子苟合,最终为了助三皇子登基,更是陷害张家与敌国互有往来,派人暗杀五皇子后陷害给大皇子。使得张府满门抄斩,大皇子深陷死牢,五皇子身首异处。 张引之想到当时自己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在父亲眼里藏着何等揪心,还天真的觉得自己不仅能让林楚茨真心爱上自己,携手到老,还能收到世人祝福与羡慕,毕竟对于那些几女共侍一夫的女子而言,她能给林楚茨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性子,根本不在乎世上的眼光,甚至是不屑于看他人眼光,自从被丢了一身鸡蛋和烂菜叶后,她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天真,人人喊打的耗子,究竟有多屈辱。 张父对于张引之的宠爱,可见一斑。张父那般精明之人,又怎不知欺君之罪,足以夺去他这半辈子所有功勋。 他也早已想清楚退路,操劳半世,自己女儿又是这般不成器的模样,若是林家闹起来,自己便辞官寻个江南水乡安享晚年,若这林小姐愿意与自己这不成器的女儿一块过日子,便从旁系过继一儿半女,延续张家繁华,也算皆大欢喜。 “表弟,你身子可好些。”一道明明稚嫩却刻意装作正经的声音打乱了张引之的呼吸,她稍加思索,缓缓转过头去,唇瓣轻颤地瞧着眼前这三位锦衣华服的男孩。 大皇子楚世澄是陈贵妃所生,陈贵妃是张仁忠的表姐。陈家与张家素来交好,楚世澄被封为太子后,张仁忠代表着张家,也一直拥护和支持着这位太子。 前世,张引之和楚世澄是一对关系普通的表兄弟。只不过,张仁忠对这位太子素来爱护,让张引之心中产生了不小的醋意。在她眼里,这位严肃正经的表哥总喜欢用太子的身份压人,动不动就搬出父亲来教育她,实在是太讨厌了!而前世,张引之与楚天辰交好,又时常四处闯祸,不学无术,作为表哥楚世澄总忍不住出言提醒她,身为男子,自当自强自立,保家卫国,而不是败家奢靡!唠叨的多了,张引之与楚世澄自然心生芥蒂。 不过,经历了前世的悲欢离合,此刻的张引之在看见这位满脸关切的表哥时,心中涌上的是深深的愧疚。 若非她,若非张家,楚世澄不会被楚天辰栽赃陷害,撤去了太子之位,还被打入天牢。 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她一定要提醒楚世澄小心楚天辰这个阴险小人!见张引之的目光骨碌碌得在自己身上打转,那幽怨的目光让楚世澄一个机灵。最近,他可没向张尚书打小报告啊!小表弟肯定又误会他了。 不同于张引之对楚世澄的厌恶和抵触之情,楚世澄自小受着张仁忠的诸多照顾,对这位直来直往的小表弟亦是喜爱,他所谓的同胞兄弟,自小便是暗自较劲。 宫中险恶,莫说真心相对,又是就连真假也分辨不清。虽贵为太子,却依旧惶惶终日,时刻提防。对这四处惹祸的小表弟,反倒生出几丝喜爱,再加上张家是助他稳坐东宫的最大依仗,自然对张引之特别照顾。 楚世澄身边站着一位墨发高束,眉目英气的男童。比起楚世澄身上温润如玉的书生气息,他身材健硕,虽最年幼,个头却与楚世澄一般无二,正是皇后所生的五皇子楚墨声。 燕国传长不传嫡,晚出生的楚墨声虽流着皇后的血,身为嫡子,却由于晚出生了几年,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前世他本人对太子之位并不热衷,但他的母后却耿耿于怀,一心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继承大统。 于是朝堂之上,和皇后一派向来不和,且暗暗较劲。但只要他们不作出出格的事情,正康帝亦是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显然他对于这九五至尊之位,究竟传给哪位皇子,颇为犹豫。且正康帝正值壮年,对于太子之事,朝臣亦不敢催促。 楚墨声和张引之在前世几乎没有交集,一来楚墨声年幼之时,便被正康帝派去边关磨练性情,去一趟便是好几个月才归京。二来,闲暇时间,楚墨酷爱研读兵法,习武强身,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今日,楚墨声会来张府,完全是因为母后的叮嘱,让他必要时和张引之交个朋友,说不定能将张家拉到自己一党。天啊,让他和这种随手一推,便哭天抢天的病鸡交朋友,不如让他去死。 楚墨声心里默默腹诽着,脸上僵硬地扯出一抹笑,道:“张大人好,听闻张公子不慎受了伤,墨声常年习武,也备了些伤药在身上,药效甚好,特意虽太子一同送了些过来。” 楚墨声拱拱手,虽说也是虚伪的奉承,但张引之再遇前世无辜横死的五皇子时,内心愧疚更甚,连忙客气地回道:“太子殿下,五皇子,草民无碍,劳烦你们亲自跑一趟。” 张引之礼貌恭敬的一番话让两位皇子一时有些错愕,张引之不过六岁,三人中最小的五皇子也长其三岁,太子年长其七岁,年十三。 楚墨声少与张引之来往,楚世澄可是清楚的很这小表弟的性子,哪里有这般懂事礼貌的时候,诧异的望了一眼还用袖子擦鼻涕的张引之,不知是哭是笑,莫不是摔懂事了?那也是值得了,心道小表弟要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定又要迁怒于他吧。 一旁的青衣少年,目光微微一闪,规矩的朝张仁忠拱手道:“张大人好,我本同太子、五弟吊唁张老将军,却不料引之弟弟竟受了这般欺辱,心中不愤,特意来看看引之弟弟且有伤到何处。听太子哥哥说,引之弟弟平日喜爱玩闹,这有些小玩意,倒是可以让张小公子养病时消遣时间。”这个男孩一脸天真无邪,手里提着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玩物,可比楚墨声的伤药讨喜多了。 说到楚天辰,他对只大了他月余的太子,要说不恨是不可能的。可是他掩饰的极好,落在旁人眼里,只觉他们兄恭弟谦,其乐融融。 张引之略显苍白的脸上,同样有一股强烈的憎恨从心底里迸发出来,过度紧握而僵硬的手指缓缓在被中紧握,张引之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在对上眼前眉眼带笑的楚天辰时,深深为他的演技所折服。 楚天辰是宫中不得宠的嫔妃所生,从小不受皇上的宠爱。他本人也装作对政事完全不感兴趣,天天游手好闲着。前世,他与张引之便是在自小玩在一处,小孩子心性本就好玩,他又总能变得法给张引之带新奇的玩物,一来二去,两人大了便也称兄道弟,张引之对他自是十分信任。 只是楚天辰表面不谙世事,内心却早已被黑暗的宫廷腐蚀的一干二净。为了在宫中生存,他自小很会看人脸色,张引之诡异的神情,分毫不落地落进了他眼里。那一瞬间,他的心不安地跳动了下,可很快,在看见张引之才六岁的身子,和一脸懵懂的脸庞,他的心稍稍放松了下来,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再见故人,张引之心中滋味,有苦难言。现下张引之无论心中何等厌恶鄙弃,也只得乐呵呵地敷衍了两声,看穿人情世故的目光在几人中好奇的来回穿梭,楚墨声心中不喜,脸上也没太多表情,而楚天辰依旧笑得开朗,唯有楚世澄眼里带着担忧。 “引之,再过几日国子监便要招收学员了,你可曾准备?”楚世澄和张仁忠打过招呼,熟络的走到张引之床榻前,丝毫不介意小表弟没有起身行礼的觉悟。 “这个,”张引之看了一眼脸色沉默不语的父亲大人,前世她也是去考过国子监的,国子监,乃大燕朝最高学府,规模宏大,延袤十里,灯火相辉。 太子监设国子学、太学、书学、算学四门学,学额三百人,学生皆为贵族子弟,教师二十四人,限宗室、外戚亲属及诸功臣三品以上官吏的兄弟或子孙入学,称国子生或监生。监内设祭酒一人,专门管理安排,属下有主簿、录事各一人,统领各官学。 是燕国机械工程专业之最早肇始,开国之初便又祖之冲重造指南车,发明千里船、水碓磨等等,更是算出圆周率的真值在3.1415926和3.1415927之间,相当于精确到小数第7位,简化成3.1415926,成为当时各国最先进的成就。但由于专招宗室贵族子弟,国子监早已不复师徒济济,皆奋自镞砺,研求实学的可嘉景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三章 前世张引之结识的狐朋狗友,大半也来自国子监。一帮子宗室贵族子弟,哪个祭酒敢管?祭酒不过正三品,这国子监里的小祖宗家中最差也是从三品,还是像张家这般立下大功之臣,不说升迁指日,就说这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一步错,步步错,步步错啊。 张引之自是感慨,前世去了国子监,还真当自己才华横溢,不过是家养的嫩苗罢了。 “父亲,”这是张引之重生后第一次喊张仁忠,努力控制自己有些颤抖的嗓音,止不住的哽咽还是让张仁忠听了皱起眉头,“我儿,可是还疼得厉害?” “嗯,”张引之原本打算不去国子监,虽然她是个啥也不懂的纨绔子,但找一个不那么乌烟瘴气的地方,至少能稍微改变自己吧?就算自己不成气候,找两个帮手也不错嘛? 听到张仁忠关切的询问,张引之借势就坡下驴,“嗯,疼,疼得厉害,我怕是参加不了国子监的考试了。” 谁知楚世澄不识趣的冒了一句,“不打紧,孤去......”看到小表弟一脸愤懑的望向自己,楚世澄瞬间明白了小表弟打得什么馊主意,原来是不想去学堂啊?轻笑道:“孤去替你寻别处。” 嗯,小引之甜甜的冲着太子表哥眨眼睛,表示对小太子表哥的感谢,小太子回了小引之一个眼神,以示区区小事,对本太子而言不足挂齿。 张仁忠向来宠溺张引之,虽说国子监是燕国第一官学,但也不愿强逼张引之,见太子应下帮忙,自己自然也同意女儿任性,就算没有入官学,凭张家的财力,去寻几个优秀的专职老师,也不是难事。 眼看着自己的计划成功,张引之也小小的自豪一把,虽然说她现在还只是个透明小白,但终有一天,终有一天,她一定会将前世那些藏在暗处的小人一网打尽,不仅如此,她还要好好守着张家,一想到那一颗颗掉落在眼前,鲜血淋淋的头颅,心里便被压得喘不上气来。 “国子监,可是燕国第一官学,引之当真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国子监只在六岁之时招收新学员,要是明年可就去不了了?”楚天辰不知何时从楚世澄的身后冒出头,一脸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前世张引之与楚天辰是知己好友,自小便玩在一处,头一次见面便是自己在国子监被几人欺辱,他从中解围,现在回想起来,很是蹊跷。 她身为张府嫡子,谁又敢欺负她?暗暗咬咬牙,心道,该不会这厮故意在国子监设了圈套,从小教坏她,好等她大了利用她打垮张家吧?要真是这般,眼前这人也太可怕了! 楚世澄心里和楚天辰的想法一般无二,只不过他更尊重张引之自己的选择,就算这小表弟将来不考取功名,定是随父从军,成为燕国的又一名悍将。 当然,此刻的楚世澄才不会想到,眼前的小表弟是个货真价实的小表妹,舞刀弄枪什么的,比起男子还是差了许多。 “谢谢三皇子好意,引之不过朽木罢了,平日虽父亲舞枪弄棒耍耍还成,这学问太深了,引之去了定是挨夫子打罚的。”说完,深深将头埋下,她害怕自己眼里的恨意会让对方察觉。 虽然现在楚天辰也才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此时除去,也可免去后顾之忧。但她此刻才是六岁孩童,更显单薄。就算将前世所见所闻告诉父亲,救助于他,父亲也断断不会因自己一面之词,拿张府上下几十口人冒险。说不准还以为是祖父去世,自己脑子受了刺激。 “有劳三皇子记挂,我儿身子虚,臣私以为,还是先修养身体为好。”张仁忠口中称臣,可身子不偏不倚的挡在楚天辰身前,没有一丝敬畏之意。 “嗯,是,是天辰多虑了,”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父亲,张引之眼角又有些泛酸。 “时候不早了,孤也不打扰表弟休息了,表弟方才英雄救美,那小丫头一直等在你房门口,你可要见见?”楚世澄见张仁忠不喜皇弟,甚是不解,想到方才的小丫头,出声解围。 “救美?”张引之惊愕的指着自己道:“我?” “是啊,方才你不是因着出言帮那个小丫头,这才与赵国公的公子扭打在一块吗?”楚世澄如往常一派温和。 太小的事,张引之已经记不得了,她从小就爱打闹,像这样躺在床上还是头一次,以往都是自己将别人打得求饶,莫不是她被一摔,才摔回身体里的?不管怎么样,见小丫头总比和这个讨人厌的楚天辰待在一块强,“嗯,那太子表哥,你们也早些回宫吧,今日让你看笑话了。” “无碍,”楚世澄拱了拱手,“引之好些养病,改日再来看你,”说完,张仁忠便送三人离去,楚天辰眼神的带着些不甘,张引之当做不知,依旧一脸天真的与三人挥别,见四人关上门,这才将眼里的恨意写满双眼。 还不等她多想,门又兹拉一下打开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影子倒影在内室,不多会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出现在张引之眼前,一看到张引之,原本怯弱的眼神,一下子欢快起来,“哥哥,你,你好些了吗?” “嗯,”张引之望着头还不到桌子的小不点,轻轻‘嗯’了一声,她现在才没有心思去照顾小孩子。 “哥哥,也,不喜欢婉儿吗?”衣服上还带着泥土的小姑娘,委屈的瘪着嘴。 张引之心里一怔,木然道:“你,叫什么?” 见小哥哥终于正脸看着自己,小姑娘还带着哭腔的嗓音顿时雀跃道:“季,婉清,娘亲说。”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张引之恍惚地望着她,似乎努力将她和多年后的身影缓缓重叠着。但差别实在是太大了,前一世缠着自己逼婚的季婉清,下毒害林楚茨后被自己赶去郊外,神色涣散不堪的季婉清,张家满门抄斩,远远站在刑场神情凄凉婉转的季婉清。 现下的她如水般轻灵的双眸,一袭嫣红短袄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尤其是那一头漂亮及肩的短发。当橙色的阳光暖暖地洒下,乌亮如墨缎的青丝随风飘扬,头顶绑着两个歪歪扭扭的羊角辫,侧立于小脑袋两端,为她多添了分俏皮,衬得那张精致如玉的小脸平添些许娇柔,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 “哥哥,你,你怎么知道?”季婉清扑到张引之怀里,好看的小脸红扑扑的,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张引之。 张引之咽了咽口水,她既花了三年时间去追林楚茨,便是识的自己爱的是女子,如今被季婉清这样抱着。尤其是看见季婉清乖巧可爱,又一脸幸福期待的样子,张引之心里蠢蠢欲动,整日压抑的坏心情突然飞扬了起来。 明知道自己不该再给季婉清带来任何希望和不幸。但季婉清眉宇间的期待和羞涩微微打动了她满是怨恨的内心,她终是忍不住,轻轻地将她抱了一个满怀。 嗯,她还只是个孩子,要是这么矮,要是一不小心摔着了,张引之内心安慰着自己,另一只手亦是小心的扶着季婉清,将她放在床榻旁坐好:“因为有个人和我说过。” 前世她缠着她,满脸倔强的说过一样的话,不过她厌她依靠幼时定下的娃娃亲嫁入张府,避她如瘟疫,从未和她这般面对面的静静聊天。 “那个人,是谁?”季婉清终于不用仰着头,奶声奶气的问道。 “那个人,是个梦里的仙子,”张引之静静的低着头,淡淡道。 梦里的季婉清总是那样淡淡的陪在自己身边,无论自己如何不喜,她都不离不弃,在张家人头落地的那一瞬间,鲜红蒙住了她的眼,却洗净了她的心。 “嗯,”而另一头的季婉清嘟着嘴,有些难过,原来小哥哥有一个仙子姐姐了,那她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嫁给小哥哥了。 就在两人对话之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富有磁性的男声温柔道:“在下打扰了,不知小女是否在房内叨扰小公子休息?” 张引之正疑惑,季婉清胖乎乎的两只小手抓着床沿一跃而下,还不等张引之起身去扶,就见小人儿跌坐在地上,季婉清微微蹙眉,又迅速爬起,像是想到什么,慌张的看了一眼张引之,怯生生道:“我,我没告诉爹爹,他,他肯定来找我了。” 张引之指着门外,笑了笑,没有出声,轻点了下头,季婉清便又回过头朝门口跑去,左摇右晃的模样让张引之忍不住笑出了声,心中暗道,难怪长大后那般迷糊,原本幼时就是这般莽撞的性子。 门咯吱响了一声,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和男子隐约的问话,不消片刻,便见一个青衫男子抱着季婉清进了张引之的房内,男子腰间绑着一根玄青色荔枝纹皮带,一头如风般的头发,有着一双犹如古潭般的眼眸,身材结实有力,当真是品貌非凡温文尔雅。 张引之前世并未见过季婉清的父亲,只听闻她父亲在她幼时便遇害了,季家自此败落。因此,张引之一直以为季婉清要挟她与她逼婚,是想要借张家权势重振季家,将她视为心机深沉之辈厌弃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四章 在张引之打量季瞻的同时,季瞻也在打量着床榻上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小男孩,季瞻并不开心。他也不知道家里的老头子怎么会和张府定下娃娃亲,这官家的后院哪里少的了女人的明争暗斗,张家一棵独苗,定是不能和他一样只娶一个妻子,他家婉儿又是这么个天真浪漫的性子,他可不忍心将女儿嫁到这高墙深院之中受欺负,想娶他女儿,哼。 “伯父好,”张引之见对方眉头微不可查的皱起,以为对方是在责怪自己拐了他家的女儿,慌忙行礼。 “诶,贤侄有礼了,婉儿调皮,可打扰你歇息?”季瞻久经商场,自有一套待人接物的本事,见张引之小小年纪,能够遵德守礼,轻轻点头,也不愧为名将之后,稍有了些好感。 “是婉儿,一直在陪引之聊天解闷,”张引之笑道。 “爹爹,你瞧,婉儿说了,我是来帮忙的,”原本畏手畏脚躲在父亲怀里的季婉清听张引之这般说,像只狡猾的小狐狸,翘着尾巴骄傲的说道。 “是是是,我家婉儿最能干了,”季瞻摸了摸季婉清的脑袋,宠溺道。 季婉清朝张引之做了个鬼脸,张引之胸中郁结之气散了大半,嘴角轻扬,刚想言语一股气在胸腔内乱窜,猛烈的咳嗽起来。 季瞻担忧道:“引之可是身子不舒服,还是躺下歇息的好。”说完责备的看了一眼季婉清,季婉清撅着小嘴不自觉的低了头。 张引之确实是累了,多日的疲惫不断席卷她的意识,最开始的愤怒与内疚一直支撑着她和众人盘旋,听到季瞻的话,她点了点头,就像寻常的六岁孩童,默默将身子滑到被褥里,被褥这么柔软温暖,比起大牢阴暗潮湿的稻草不知舒服到哪去? 耳边慢慢安静,她不知道季婉清是何时离开,只知道耳边痒痒的,又仿佛有人帮她抚平了被褥,这是她有史以来睡得最沉的一夜,但哪怕睡熟了,她的手依旧紧紧抓着身旁的床帏,偶尔冒出两句胡言乱语,倒是急的张仁忠第二日便差了两个丫头跟着张引之,一人与杭京学医,名晏画;一人与张仁忠的副将傅虎学武,名晏青。两人年纪虽小,却也足以让张仁忠心安。 过后几日,除了张仁忠派来的晏画与晏青,不再有外人出入她的院子,不知是张仁忠为了不让其他人打扰张引之休息,还是张开岭的丧事累得其他人太过忙乱,无心顾忌,张引之难得安静的在房中躺了五日,这期间她想了很多,深陷回忆痛苦也好,被仇恨蒙蔽愤怒也罢,到了第五日,她已经再次调整心态走出房门。 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学习,而学习当然是要找个好老师。像她这样的草包,除了之乎者也四个语气词,前缀一律不知,不说与三岁成诗,五岁作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林楚茨相比,就算与前五日将自己一脚踢翻在地的赵国公小公子相比,亦是望尘莫及。 这样的她要怎么和文武双全的楚天辰斗,莫说楚天辰,就连林楚茨她都玩不过啊?她也不是没想过按照前世的记忆,将一切再重来一次,这样她至少可以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能够提早预防。 可一想到将来日日要与楚天辰装作称兄道弟,还要像前世那般苦苦追求林楚茨,她就觉得恶心。她连一秒钟都无法忍受。于是,她选择了一条艰难的浴火重生之路。 楚世澄知道她不想去国子监这类官学,也没有食言,尽心尽力为她物色了一所民办学门——洪都学门。洪都学门的学生与官学不同之处在于,这类学门大多由各地州、郡三公择优选送,多数是士族看不起的社会地位不高的平民子弟。不再专习儒家经典,而是另设有辞赋、、尺牍、字画等课程,更为特别的是,该学门独具匠心,不仅招收男学员,还招收女学员,也算是引领当朝先进思潮。 因为平民子弟来自各州各郡,所以比起国子监这类官学,开学时间也延长几日,张引之也刚好能够赶上学门开馆。 大燕到楚成帝才是第二代,百废待兴,更是有意多培养文官,于是像洪都学门这样的大学门,开学之日,早早便是门庭若市,张引之为了拉近和同学关系,并未让府里抬轿子,而是由晏青与两个家将陪着,信步到了洪都学门,毕竟张引之已经做好了自己学不会,就去找几个学得好的为自己出谋划策的打算,学不会她难道还听不懂吗? 还不及感叹这洪都学门的大门朴素的让人觉得简陋,就见不远处抬过来几顶轿子,清风轻轻吹起珠帘,一只如同白玉般修长柔美的手指缓缓而优雅地伸出。手指轻轻掀起珠帘,半露出一张如诗如画的侧脸,张引之的心克制不住地一跳,在对上那双清冷淡泊的眸子时,心中的那根弦怦然崩断,发出了低哑的颤音。 一眼,她就认出了那是小时候的林楚茨,她以为自己在看到林楚茨时,能潇洒一笑,结果她低估了自己三年的感情。光是望着林楚茨缓缓掀开轿帘,将手放到身旁的丫鬟手里,她的心就扑通扑通乱跳着。因为爱,所以悸动;因为清醒,所以,格外的痛苦。 张引之小小的身子笔挺的站在林楚茨的轿子不远处,林楚茨身材还未发育,神情已初显冷艳,走出轿门的那一霎那,几乎惊呆了在场的众人,不为其他,因着林楚茨去年的天仙子引起燕朝无数才子尽折腰。 张引之记得刻骨,“忽忆前年往事,心有所感,并记之。竹叶风来犹静听,春梦已归人忘醒。疏疏柳幕劝莺回,窗前镜,空流影,少时欢愉今又省。长忆溪头相伴暝,经年尤忆当时景。水面无忧映船灯,心难定,山风静,前事如潮拥远径。” 如此才情,如此聪慧,怎能不让张引之深陷其中,张引之紧紧握住双手,指甲掐如肉内,才使得她更加清醒,这一世,她必须要斩断这丝不该有的感情!要好好地守护张家! 洪都学门的先生与前世张引之接触的官学一点也不一样。官学的先生讲课时,均是正襟危坐,而学生依次把书放在先生的桌上,然后侍立一旁,恭听先生圈点口哼,讲毕,命学生复述。其后学生回到自己座位上去朗读。凡先生规定朗读之书,学生须一律背诵。而洪都学门的先生上课甚是随意,学生亦是随意坐着,那姿态,差杯茶张引之都误以为她又回到前世,坐在茶楼内听戏。但先生授课,比起前世戏文,还更有趣些,甚至许多张引之从未听说,有些今日毕,今日憾之感。 虽说学门惊世骇俗,招收女学员,但是男女有别,男子在东院,女子在西院。双方平日并不往来,学门管理甚严,也是顾及女学员名声。如此也使张引之心中没有那般难受,毕竟前世那般爱过之人,再成为谋杀自己全家之人,总归是五味杂陈,不见也少了些痛苦。随着留在这一世的日子越久,张引之对于前世的记忆,也越发模糊。 仇恨不再那么浓烈,但恐惧却挥之不去。可能就这样平淡生活下去,张引之都快以为前世的满门抄斩只是一场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五章 “你,你这小子给我站住!”张引之和往常一般下学,手中拿着先生今日布置的功课,脑子浑浑噩噩,似乎还没彻底分清梦境与现实。 “对,就是你,给老子站住!”说话的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小胖墩,出现在洪都学门的贵族子弟很少,这人张引之认识,是户部侍郎的幼子,户部侍郎正四品,这小子总觉得自己该去的是国子监,来这洪都学门倒是觉得这小庙容不下他这尊大佛,平日嚣张惯了,联合几个同样心高气傲的官场子弟胡作非为。 但两人向来清水不犯河水,今日,这小胖墩怎得来找自己晦气?别人怕他们,张引之可不怕,眼神依旧呆滞的望着远方,理也没理既然,径自往前走。 “华少,他,怎么办啊?”说话的小孩是青木郡县令的儿子,草包一个,却也是被父亲挤掉了寒门学子名额,将他送来京都。 “瞧你这点出息,他,他不就是姓张的儿子吗!姓张的都是个废人了,这小子也是个不带种的,看到我们就跑,他们张家就败在这小白脸手里了,怕什么怕!”华荣嚣张朝身边的小男孩吼道。 张引之听到华荣这句话,步子跟着停了下来,眼睛跟着眯了起来,她可是容忍自己被骂,却不能容忍任何人说自己父亲的坏话。 “你刚刚,说什么!”张引之平静的看着华容几人,场面一度静谧。 华容看着张引之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小身板,得意的仰着脖子说:“我说你爸是个没种的,你也是个没种的,怎么样,你打我啊?你打的过我们吗?” 张引之将手中书卷一把丢在地上,整个人像只小豹子一样朝华容冲了上去,出于惯性,华容一个不稳,就被张引之掀翻在地,周围几人似乎都没想过平日木讷又沉默的张引之发起疯来,竟这般可怕,纷纷上前想要把两人分开。 他们都是小官家的子弟,要说得罪华家是不敢的,得罪张家就更是不敢,此刻看着扭打在一块的两个,也是进退不得。 华容毕竟仗着身形优势,在被张引之扑倒后,挨了两拳便迅速抓到了张引之的手,张引之力气比不过华容,华容虽然胖,但动作却是敏捷,用力将张引之推了出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早顾不得之前那人的交代,起身对着张引之胸口便踢了一脚,张引之闷哼一声,喉咙似是被什么给堵住了,前些日刚受得伤还未好全,这下又伤到了同一处,心中叫苦不迭,看来自己还是太弱。 就在张引之懊悔之际,远处响起一个男子的遏制声:“住手!” 张引之艰难的扬起脖子,一抹翠青的长袍出现在眼前,男子怒目直视华容几人,额间发须翻飞,潇洒挺拔的立在对面假山之上,此人正是前些日看望张引之的三皇子楚天辰。 又是这招,张引之心中冷笑,想起当日自己被处决,他与林楚茨两人郎情妾意,亲亲我我的模样,这些日平息的怒火再次燃烧,既然要我感谢你,好吧,那我定会好好谢谢你这次救我于危难的! 声音响起没多久,楚天辰跃到了张引之身侧,关切的将她扶起,焦急道:“引之,你可伤到哪里?哎,都怪兄弟来晚了,到时候张伯伯要是责怪,天辰定会登门赔罪!” 张引之暗叹楚天辰好计谋,前世不就是他出手将她救了下来,然后自己傻乎乎的将他引见给自己的父亲,当年父亲还将他客气的请走了,事后更是叮嘱她不要与这三皇子往来,可是自己傻啊!不仅不听父亲的,还引狼入室,最后害的张府家破人亡。现下看来,是个明眼人都知道此事不寻常,前世自己在国子监遇到楚天辰解围,可以说是同门情谊,现下楚天辰跨着半座城来救自己,可以说是于理不合了。 但张引之还是作死的问道:“三皇子怎么会出现在此处?”对方虽然自称兄弟,可张引之才不当他兄弟。 楚天辰难得尴尬了一下,“嗯,”停顿了两秒,随即又关切道:“愚兄远方的一个表妹在此处求学,正巧来见见她。谁知道居然会碰到引之在此受辱,这几人你要如何处置,愚兄定为你做主!” 后半句本是随口一说,楚天辰对张引之调查的很清楚,他自知张引之个性纯良,身子孱弱,做事犹豫不决,妇人之仁,难堪大任。不过前世张引之确实是说得算了,她不爱惹麻烦,也的确善良,只当是他人嫉妒张家如日中天,父亲备受圣宠。 可今生的张引之才不会就这般算了,不是要帮她出头吗?那她自然会让这个三皇子如愿,小眼睛倏然一亮,“三皇子,当真为引之出头!” “当然,”楚天辰心中不安,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话已然出口,自是不能收回。 华容料定了张引之不敢拿他怎么样,洋洋得意的站在对面,等会只要三皇子凶狠狠的教训他们一顿,他再装作灰溜溜的离去,任务就算完成了,从此他也搭上了三皇子这条线,父亲回去定是要好好夸他的,但一想到三皇子居然要用这种办法,与张府交好,内心更是嫉火中烧,想着方才要是多踹几脚就好。 心中正想着,张引之那小子居然就如他所想般,捂着胸口踉跄着朝自己走来。 楚天辰心中不解,但见华容跃跃欲试的模样,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瞪了华容一眼,示意他不要乱动,谁知两人还在打眼色,张引之一脚狠狠的踢到了华容的子孙根上,不是说我张府没种吗?那我让你也尝尝这滋味。 只是一瞬,华容整个人就和虾米一般弓着身体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要处,他才刚满十一,这一脚当真是要了他的命,脸色煞白,冷汗不断向外冒,楚天辰看着华容的模样不禁狠咽了口口水,听着华容哀嚎,华容身后众人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说好的纯真善良,妇人之仁呢?她也不怕真伤了华容,华府去找张府麻烦?楚天辰皱眉,他先前答应了为张引之出头,现下这麻烦却是真大了。 张引之一脚踩在华容的左肩,转而嚣张的朝跪在面前的华容道:“你给我听着,三皇子今日答应了为我出头,今日事情为了不让三皇子为难,你踹我一脚,我便还你一脚,便算两情,我也不再寻你麻烦,以免让三皇子难做。” 楚天辰听到这番话,心中一震,狐疑的看了一眼张引之,可见张引之嚣张的模样,又觉得正常,于是笑着走到张引之身侧,关切道:“只要贤弟解气,便好。” 华容一手捂着伤处,一手抬起指向楚天辰:“你......” 楚天辰眼里抹过一记狠厉,抬脚踢向华容的下颚,一个翻滚,华容跌落远处,脑袋撞在假山之上,霎时间,局势翻转,呆若木鸡的几个小男孩,连忙跪地求饶。 张引之惊愕的看着楚天辰:“他,他可是户部侍郎的......” 楚天辰冷笑道:“自持家中权柄,欺辱同门,还想对本皇子行凶,贤弟,你说,这样罚他,是否解气?” “嗯,”张引之沉默不语,楚天辰将张府一百二十口处死的冷酷的一面她见过,但她从未想过,他与她第一次见面时,已是这般狠厉之人,那他想要的,必定是不会轻易放手,那她?又怎能当做是黄粱一梦,哪怕一切都已经重来,结局又未尝不是前世那般。 楚天辰挥手让随从将华容送回华府,这户部侍郎有六子五女,华容也不是最得宠的那个,这才巴巴得想着来巴结他,虽说不得宠,可把人打成这样,定是得罪了华府,既然得罪了,也总比让华容当场指认他,再丢了张府支持强。 他这才下了死手,一切不清不楚,好坏谁又敢说。再者也是华容先找张引之麻烦,户部侍郎又能如何?可如果华容说他指使他去欺负张引之,此事传到父皇耳中,才是大大的糟糕。 见华容被抬走,楚天辰详装苦恼的朝张引之苦笑道:“贤弟,为兄此次将户部侍郎的爱子伤的这般重,此事传到父皇耳中,定是要罚我的,这些日子可就难见贤弟了。” “真的吗?居然害三皇子禁足,引之自责甚之,回府定去找父亲去宫中为三皇子求情!”张引之亦是可怜巴巴得回道。 听到张引之要找张仁忠为自己求情,楚天辰内心雀跃,虽说和计划不一样,但效果好像更好啊,趁热大跌爽朗道:“此刻怎得还称呼我为三皇子,既是共患难,不如称我为天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六章 送走楚天辰,张引之得意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虽然自己不怎么会背诗颂词,但这偷摸耍滑,谁能比得过自己。看来换了一所学府还是不安全,小晏青功夫那么好,还是得日日带着,揉了揉胸口,这隔几天就被踹一脚,自己这胸会不会给踹平了。 脑子一边想着,一边走着,一不留神像是又撞到了人,张引之诧异得看着小脸皱成一团的季婉清,惊叹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小哥哥,”季婉清似乎没有听清张引之问了什么,开心的与张引之抱在一团,张引之瞬间红了脸,虽说是六岁的小娃娃,可她心里可不是。 连忙将季婉清推开,尴尬道:“婉儿,这是在学院,先生看到是要责罚的。” “为什么?”季婉清表示不懂,她每次抱爹爹的时候,爹爹都很开心呢。 “你还小,不懂。”张引之极力想要解释,但看着季婉清还比自己矮半头的身子,决定放弃了。 “那婉儿长大了,就懂了吗?”季婉清似懂非懂的说道。 “嗯,你长大就懂了,”说完,见季婉清还要问什么的模样,连忙补道:“你只要记得下次不能随便往陌生男子身上抱抱。” “哦,”季婉清乖巧的点了点头,又委屈道:“可是小哥哥,不是陌生人。” 张引之揉了揉太阳穴,这小祖宗怎么就认死理呢?“那好,你要记得下次不能再往男子身上扑了。” “任何人吗?”季婉清惊愕道。 “是啊,”张引之点头,总算是说对了。 “那爹爹呢?”季婉清追问道。 “爹爹?爹爹可以。”张引之头疼的回道,好像,好像。 “可是,爹爹也是男子啊?”季婉清皱着眉问道,好像以前自己都做错了,可是爹爹明明很开心啊,但是小哥哥是好人,不会骗他的,那到底该怎么办呢? “哎,那除了爹爹,其余男子都不要抱。”张引之长叹一口气,见季婉清还想再说什么,连忙打断道:“婉儿也在洪都学门念学?” “嗯,是啊,”季婉清甜甜笑着,起初爹爹送她来这儿,她闹了几天别扭,可听着路上有人打闹,发现张引之原来也在,心里立刻就开心起来,看到张引之被狠狠踢了一脚,这才绕过先生从小路与张引之碰面。 “所以,你刚才看到我了?”张引之见季婉清神色,也猜出了大概。 “嗯,”季婉清乖巧的点头。 “我没事的,你看,”说完双手负于身后,忍痛笑道:“刚刚也故意吓华容的。” 季婉清伸手轻轻点了一下张引之胸口,张引之‘嘶’的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家伙怎么还动手动脚的,连忙后退一步道:“婉儿,也不能随意动手碰别人,知道吗?” “啊?”季婉清似是不解,但还是马上应道:“哦,婉儿知道了。” “嗯,你快些回西院吧,先生找不着你,会担心的。”西院与东院还是不同,西院的女子学院都是由府内抬轿子进的学院,贫寒女子哪里又有上学的机会,早早便嫁人生子,也正因此,西院对于学员的管理相对严苛,不想东院男子这般,可随意进出学门。 季婉清方才转身,便有几个家丁打扮的下人寻了过来,见他们惊慌的检查季婉清身上服饰,张引之礼貌的拱了拱手,完了,这事传到季瞻耳中,怕又以为自己在拐带他家闺女了。 想到前世季婉清始终为自己奔波,张引之不忍,更是不舍将她拉到这场混战之中,她对她最好的报答,便是将她推离这场纷争。 看着季婉清被家丁牵走,张引之脑中已将未来构思妥当,她已经想好要提前警醒季瞻,让他注意自身安危,因为前世并不知季瞻是为何而死,但她能做的也只是警醒了,至于结果如何,只能看季瞻自己的造化,至于娃娃亲,以季瞻对季婉清的宠爱,决计不会让她嫁到张府,自不会有前世季婉清以娃娃亲逼婚之事。若季瞻不幸身死,她也会暗中帮季婉清处理好季府一切,只为还她前世之情,盼她寻得如意郎君,嫁人生子,平安一生。 回到府中,张引之刚巧碰到提了药箱的家丁,说是楚天辰已差人传信到府上,说遇到小公子被人欺凌,受了重伤,让府里派人去学门接张引之回府。 可巧,张引之已经半条腿迈进府门,为了招贤纳才,张引之并未坐轿子去学门,以示与寒门学子平等相处,这些日子倒也结交了几个有才之人。不知是泡了药浴的原因,还是华容留了手,刚出了学门,张引之胸口的疼痛已是减轻不少,回屋里由晏画上了药,已然无碍。 张引之并没有自满、反倒是有些惆怅,重生オ不足一月,楚天辰就拔找上门来了,以后还不知道会出什么药蛾子,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引儿,听说你又受伤了”张引之脑子还在纠结这句话是哪里学来的,院子里又照煕攘攘热闹起来,原是张母被两人簇拥着进了院子,左侧的是张仁忠的侧室柳某,右侧搀着张母的是张引之的奶妈, 张姨。三人前后进了屋子,张引之暗自叹了口气,外头的豺狼虎豹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府内的狼虫蛇蚁又已巴地赶了来 恭敬的起身和张母行礼,判之装作没看见柳氏般,伸手 将张母的手接了过来,着到了桌边坐定。心张母见柳氏尷尬的站在门口,责备道:“引之,柳姨是长辈,好心看望你,怎能这般冷落” 孩儿和父亲一样,眼里只有娘亲,其余人半点不想搭理”张引之自小便不喜柳氏, 一则觉得父亲违背诺言,因娘亲两年未孕便由着祖父张罗给納了一房侧室,若不是柳氏也生的也是女儿,祖父怕早就让父亲将母亲休了。 二则,前世张府满门抄新,却独独未见柳氏母女ニ人,再加上当日楚天辰言之凿凿,说人证物证俱全,更是当众戳穿了她女儿身的秘密,才引得龙颜大怒。此刻,张引之早在心里将柳氏与楚天辰算作一丘之貉。 “引之,"张母杏目圆瞪,正想责备,柳氏连忙笑着解围道:“姐姐,莫要与孩子生气了,引之还小,再说哪个孩子不疼娘的。”见柳氏这般说,张母越发觉得张引之不懂事。 自古都是严父慈母,张府却是严母慈父,张引之幼时没少挨过罚。见张母脸色微沉,连忙捂着胸口喊疼:“哎哟,娘,孩儿好疼啊好像......” 张母见孩子小脸扭在一块,心里也跟着难受、神色不变语气却是放了许多:“怎么了?哪里疼了?你倒是说清楚啊?”见张引之一个劲喊疼,也跟着手忙脚乱,身后的柳氏规矩得站在张母身后,见张引之对着自己做鬼脸,心中恼怒,却又当面发作不得,只得忍着气向张引之回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而张母丝毫没有发觉两人的小动作,说着说着,言语多了几丝哀切:“平日让你不要四处惹事,这三天两头揎得一身青肿,你这般不争气、他日为娘到黄泉之下,如何有面目见张家列祖列宗。” 张母何曾不想宠着张引之,但错是她犯的,若有一日再使张家受张引之拖累,她岂能安心 “孩儿知错了,可这次当真不是孩儿惹事,哎呀,孩儿真的好疼啊”张引之赖在张母怀里,装作难受的样子,前世因着张母严厉,张引之甚少和张母亲近,再活一世,哪里不懂张母得良苦用心,再给她一次机会,当然能赖就赖。 张母抱着怀里的孩子,总觉得今日的张引之和往常有些不同,知子莫若母,怕真是疼得厉害了才会这般撒娇的模样吧?平日若是自己稍加严厉,她早早的就躲到一旁了,急忙朝身后的张姨道: “你快去请老先生来瞧瞧,不晓得是不是内伤,怕是引儿此刻疼得厉害极了。” “不用了,宴画已经给孩儿上了药,躺几日便好。”要是杭京来了,她不就穿帮了吗? 身后的宴画也起身上前道:“是啊,夫人且宽心,小人师从杭老先生,小公子只是外伤,并未伤及筋骨,休养几日便好。” “嗯,如此这般,”张母还想坚持,但见一骨碌从自己怀里滑出来的张引之脸色红润,定是装病无疑,摆摆手道:“你啊,尽会耍些滑头,一个。”姑娘家家四个字还未出口,便警惕的收了口,看了一眼身后的柳氏,改口道:“季府,派人修了封信来,说是老爷位高权重,季府不过一方客商,怕是高攀了张府,商量着和张府解了你与季府小姐的娃娃亲” 解除婚约?张引之听到这四个字,心中莫名有些堵得慌,居然是解除婚约,那所有事情的发展岂不是从此刻已经开始改变?不知是对未来的不安,还是季婉清的不舍,张引之此后半个时辰,当真陷入了病人的虚弱中,也不知张母交代了些什么,脱口冒出一句:“母亲,我想随张副将学武!” “学武?”张母看了女儿一眼,嘴里的絮叨戛然而止,复杂的看着张引之半响,终于点了点头道:“好,用膳我便去与你父亲说说此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七章 学武这个想法是张引之突然冒出来的,前世虽然随着晏青练过些基本功,但都已太累为由,打打马虎眼就过去了,今生先是被赵国公府欺负,又是被华容那厮占了便宜,心里总归是堵了口气,要不是华容那小子找自己麻烦,又怎么会碰到季婉清,不碰到季婉清,季府的家丁也不会去找季瞻告状,季瞻也不会......想到这里张引之一个激灵,怎么又想到季婉清了?这,不是自己原本期盼的嘛? “想什么呢?”一声暴喝从耳旁响起,张引之半蹲着的两条腿颤颤巍巍的抖了抖,又强迫自己半弯的身子挺直了些,身侧的男子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 张引之也得把苦水含化了往肚子里咽,她怎么忘了这个张副将除了有一身好本领,还有一个暴脾气呢?都怪自己前世甚少和张家府里的家将打交道,没有摸清楚各自秉性,身旁的男子想法也单纯,完全没顾忌自己张府嫡子的身份,真就当成了新兵蛋子在练。 张引之不敢反口,也不想反口,既然都想好了要练就一身好功夫,自是有些心理准备的,再转头看了眼一样扎着马步的晏青,憋了口气,硬生生的撑着。 “人家小姑娘都比你扎的稳,这腿,这肩,这颈,都用点劲,”张副将一边说,一边拿着木枝敲打,木枝碰到之处,张引之松弛的肌肉都会跟着紧绷起来。 “好了,休息一会吧。”张副将看了看日头,散漫的说道。 “呼,”听到休息两个字,张引之就像瘫痪一般,瘫坐到地上,也顾不得地上尘土,可还没等张引之休息两秒,张副将举起木枝一下敲在张引之身旁,呵斥道:“谁许你这般瘫坐到地上的?不是说了让你们休息得先站定,再休息吗?给我起来继续。” 张引之望了一眼规规矩矩立于张副将身后的晏青,长叹一口气,她又忘了。可是此刻确是累得很了,今日是张引之习武的第十日,从最开始扎马步摇摆不定,到现在能够坚持半柱香时辰,已是有不小的进步了,张引之甚至觉得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个张副将,怎得处处针对自己,她的小脾气也这般上来了,也是收不住。 她就瘫坐在地上,这般仰视着张副将,不言不语,表达她的不满。虽说张副将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倒也不至于愚笨到与张府的小公子动手,可他也有他训人的方法。 张副将轻哼一声,暗道这小公子怕是那些贵族子弟一般惯得脾气上来了,咧嘴笑道:“小公子,累了?” 张引之眯着眼,她本就不是那般懂事的孩子,以为张副将开窍了,就会这般睁只眼闭只眼,顺口答道:“是,本公子下次记得了,但这次着实累了,张叔叔还是莫要难为我了。” “战场之上岂有人情可说,既然公子不愿起身,那总得有人替公子挡刀,晏青,你继续扎马步,扎到公子休息好了为止。” “你,”张引之听到此处,更是怒火中烧,这厮欺人太甚,莫不是与柳氏一边,故意让自己难堪?难怪这几日,日日让自己扎马步,什么功夫也没有传授,肯定是这样的,就是这样,想到此处,张引之更是怒目直视,干脆双腿盘坐在地上,质问道:“张副将,怎能让晏青代我受罚?” “哦,为何不能?”张副将在张引之身前左右踱步,甚是悠哉。 “一则,犯错者是我,张副将不罚我,却罚晏青,必是担心父亲知道责罚,却因为晏青身份低微,所以迁怒与她,此为持强凌弱欺软怕硬,岂是大将所为;二则,我已与张副将解释清楚,已是尽力完成交代的任务,体力不支,这才瘫倒在地,张副将却不问缘由,偏执己见,又岂是君子所为?” “哦,”张副将跟随张仁忠拼杀数十载,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练就一身肃杀之气,看着眼底下明明脸色煞白,却强撑着与自己讲理的小娃娃,倒是觉得有趣的紧,“那小公子以为,我应当对公子违背纪律之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便是对的?” “法理不外乎人情,”张引之直视着张副将的眼睛,见他眸子深不见底,说的话也越发没底气。 “若此刻,在战场之上,公子为主帅,晏青为副将,敌人来袭,晏青该不该为主帅挡刀?”张副将反问道。 “嗯,”张引之沉思良久,默默道:“该。”一场战争,主帅若是被敌方击杀,自是溃不成军。 “若士兵不服军令,仗还能不能打?”张副将咄咄逼人道。 “不能打,”张引之的声音越发小了,“晏青既然为公子侍从,因为公子身体不适,为公子受罚又有何不妥?公子不服纪律,与士兵不服军令有何不同?”张副将咧嘴一笑,冷冷的看了眼晏青,晏青一个哆嗦,慌张的做好扎马步的准备动作。 张引之长吁一口气,此刻消了肚子里那口恶气,羞愧之情使得脸上染上一片红晕,连忙起身道:“引之受教,让我自己来吧。” 张副将咧嘴笑道:“怎得,公子休息好了?” “好了,”张引之憋足一口气在胸口,身子慢慢下沉,心中亦是坚定了许多。“张副将,引之能否再问一句。” 张副将又回到了那副懒懒的模样,‘嗯’了一声。 “引之想知道,为何张副将不教引之招式,却独独扎马步?”张引之额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滴落,双腿虽是酸疼不已,却再没想过休息。 “公子可听军里常说的一句话?”张副将眯着眼道。 “不曾听说过军中之事?”张引之老老实实回道。 “叫平日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张副将说这句话时,神色凝重,全然没有之前的嬉闹之感。 “平日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引之不懂,还请赐教。”张引之反复念叨,复又问道。 “这世上最可怕的并非天生聪颖之人,招式只在于形,公子莫以为真正的功夫是平日戏台班子上咿咿呀呀的花枪银棒,真正能杀敌制胜的招式都是在汗水桶里泡出来的,张家枪法有名之处便是在于稳,而最先要稳的就是习武之人的地盘。”张副将望着张引之,伸手用帕子将挂在张引之眼皮上的汗水拭去:“好了,今日便到这儿吧。” 张引之双腿已有些僵直,露出一个苦笑:“张副将若是有事,先走吧,我,我腿麻了,要缓缓才能站起来。” 张副将仰天大笑道:“好,那张某就先去校场了。”走到一半,转身严肃道:“公子记得,明日双手再多加两个水桶。”见晏青眉头皱成一团,忽又笑道:“先不放水。” 张引之心中亦是一沉,怎么觉着往日的日子会越发难熬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八章 “今日,怎么样?”一个黑脸大汉,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狗尾草,看着双目赤红的小男孩。 男孩约四尺高,双手分别提着两个尖木桶,木桶内的水晃晃荡荡,肤色黝黑,眉头紧皱,浑身紧绷,只是点了点头,都觉得异常艰难。 “晏青,你家公子扎了几个时辰了?”大汉装作不经意的问了句。 “张副将,香已燃尽了。”晏青双手捧着汗巾,立于左右。 “好吧,今日便到这儿吧。”张副将笑着挥了挥手,准备上前去接小男孩双手的木桶道:“今日是你生辰,夫人早就备了膳食,若是害你今日拿不动筷子,怕是得挨将军训斥了,”见张引之抿着嘴,将木桶收到腰间,再缓缓起身,立定站好又接着说道:“行了,别愣着了,今日便不让你去将木桶中的水倒去河边了。” 张引之有些犹豫的提着两个木桶,毕竟被这大汉耍了无数次,也不知他是刻意考验,还是真心放行,低声道:“夫子曾说,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况且今日事,今日毕,我既然答应每日将木桶中的水倒回河中,便不该因为今日特殊就交由副将。” “放心,这是你我两人定下的规矩,没人知道?”张副将有些不耐烦想去抢她的木桶。 “张副将此言差矣,天知,神知,你知,我知,怎么说没有人知道呢?”见对方不言语,继续道:“言顾行,行顾言。张副将切不可自食其言、面诺背违、阳是阴非啊!” “好你个小崽子,现下来寻老子开心吗?”张副将详怒道。 若是寻常,张副将定是将自己赶去河边了,今日与自己周旋这般久,想来自己猜测的没错,笑着说道:“可是,引之并非迂腐愚笨之辈,张副将日日悉心教导,可当引之的半个师傅,若是引之不接受师傅这一番心意,岂非不忠不义之辈,”见对方眼里带笑,立刻拐着弯说道:“可是,若引之就这样接受了张副将的好意,又将张副将推到了那朝令夕改背诺轻言的位置上,实在让引之为难。” “呵,如此,公子又有什么主意呢?”张副将眯着眼睛问道。 “张副将与我以书为凭,今日是引之欠下的,明日再添一桶补上。”张引之笑着说道。 “好,”张副将扬天大笑,鼓掌道:“所谓兵不厌诈,看来,小公子可是吃足了教训。” 张引之暗暗翻了个白眼,这大半年来,每次这个张副将有意无意都在给自己下套,挖坑,一看到他就下意识警惕,平日处事也越发小心起来。再加上研读父亲书房内的兵书,倒是对这兵不厌诈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那公子快去吧。”张副将这次让张引之离去,脸上不再带着先前殷勤的笑脸,反而是一脸欣慰,说完,看也不看张引之便朝校场的方向去了。 “公子,快擦擦汗,”晏青见张副将一走,立马像只兔子一样蹦到张引之身旁,皱眉道:“公子为何要给自己加训练量啊!明明......” “想要在别人那儿讨便宜的办法,就是不要想着讨便宜,想清楚代价,分清楚利弊,自然百战不殆,”张引之越说,神色越发凝重,她要扳倒楚天辰,有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呢?她又能否承受的起。 沿着走道回道自己院子,此刻张府因为张老太爷刚刚逝世,需守孝三年,三年内不得办喜事,虽说张府可以低调,但好事之人依旧是借着张引之生辰,来送些不轻不重的贺礼。 其中自然就有楚天辰与楚世澄,楚墨声倒是在看望张引之后接了道圣旨,去了边塞。所以并未上门庆生。 刚进门,大大小小被红纸包裹着的礼物,已将张引之的房间塞的满满当当,张引之记得,楚世澄似乎是送了她一册兵书,而楚天辰则是送了自己一对九连环。当时为了解这九连环,自己还巴巴的跑去国子监求教。 想来,前世楚天辰的计策才真是和这九连环一般,一环套一环,自己早就成了他手中的一颗棋子。这一世也不知两人分别送了些什么,于是喊道:“晏青,你将皇子们送来的礼物给我拿来瞧瞧。” 晏画早就将身份尊贵之人送的礼,分开摆好,从内屋取了两个红纸包,递给晏青。晏青挠了挠后脑勺,憨笑道:“还是晏画姐姐心细,我还寻思着要如何在这么多红纸里,将两个皇子寻出来呢?” “哪里来的皇子,皇子岂是轻易能寻到的,是皇子差人送来给公子的贵礼,”晏画嗔怪的看了一眼晏青。 “是是是,是我说错话了,”晏青脸一红,“快拿去给公子吧,”晏画宠溺的拍了拍晏青的小脑袋,这个妹妹啊,总是这般毛手毛脚的,也不知将来得如何寻个好人家,这般下去定是要受婆家欺负的。 “公子,你要的皇子,”晏青说完,见张引之一脸疑惑立马改口道:“皇子送来的贵礼。” “开了吧,”张引之说完,晏青便从脚踝处摸出把匕首,三两下将绑住的细绳切断,大皇子是送的一个木盒,打开木盒,真是六本整齐的兵书。再打开楚天辰的红纸,却不同前世,这次送给张引之的并非前世的九连环,而是一份信。 张引之疑惑得打开信封,只见白纸下署名为祝山,纸上只有短短两行: “张府做生,哪管它高粱、玉麦、黄豆、白花,刮尽地皮收贺礼;百姓该死,已吃尽苦蕨、葛藤、树皮、青草,求天开眼救微躯。” “这是何意?”张引之用力将白纸拍在桌上,看到信封内还有张白纸,是楚天辰的字迹: 贤弟亲启,兄长偶遇一男子在街上污蔑张府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为兄禁足刚刚被父皇放出,不便插手此事,便将此人赠于贤弟,此人如今被为兄骗去同福客栈,由贤弟自行发落,以保张府名声。 “祝山,祝山......”张引之默默念叨着:“张府做生?晏青,这些日子还有谁做生?” “嗯,”晏青抬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我去问问晏画姐姐。” “公子,前些日子还有您的表兄张恺过生。”晏画斜眼看了一下晏青道:“这祝山是个秀才,张府旁系并非全在官场中任职,这恺少爷是老爷妹妹的儿子,也就是您姑姑。” “姑姑?”张引之闭目沉思,她自小对这个姑姑就没太多印象,长大后好像也再未见过,难道是因为这件事被父亲赶出了张府?那楚天辰为何要将信给我,而不是给父亲呢? “是,前些年您姑姑不知为何回了张府,恺少爷也改姓张。如今以及弱冠,但平日最爱招惹是非,也许是顾念亲情,老爷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晏画言下之意自然是希望自家小姐不要去掺和这件事。 “嗯,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了些印象。”说起来又是自己太爷爷干的好事,当年为了筹集军饷,将姑姑许配给了洛阳骆家,只可惜这骆家家主早就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姑姑也不知是怎么怀上了孩子,还不等孩子生下,骆家家主便驾鹤西去,这孩子自是成了遗腹子,骆家为了夺权,自是不认骆恺,于是,姑姑才将孩子带离骆家,将他改姓为张。 说起来这也是张府的一段隐秘过往,而自己长大后也再未见过这个表兄与姑姑。只是听自己娘亲曾提起过,这倒引起了张引之的好奇,她继续说道:“那,我表兄是否有巧取豪夺,收人钱财呢?” “街坊中口口相传,可,”晏画皱了皱眉道:“并未有确实证据。” “那这个秀才算不算证据?”张引之挥了挥手中的两页纸。 “是,”晏画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张引之揉了揉太阳穴,沉声道:“原来皇子是想让我在大义灭亲和苟且护短中做出选择啊!” “不如...”晏青欲言又止:“还是将信给老爷,让老爷做主?” “不了,此事我自有定夺,”张引之知道要是将信送到父亲手中,绝对是像前世一般,姑姑和这个表兄人间蒸发,不知所踪。这也算楚天辰第一次使张家自相残杀。 她觉得这件事一定没有那么简单,中间一定还漏了些什么,她要做的就是查出这一切。“对了,嗯,有没有季府的礼物?”张引之方才一直想问,却被楚天辰的信给耽搁了。 “嗯,并未瞧见,”晏画翻了翻满屋子的红纸包,轻声回道。 “嗯,好的,”张引之心里有些失落,虽然前世她也没收到季婉清的礼物,但是,那是前世她们不熟悉,这一世她们也算有过几面之缘了,没想到,人家原来早就忘了她。 “啊,我找着了,公子,你瞧。”晏青蹲在一旁,从一堆红纸包里拿出一个小黑盒。 “给我瞧瞧,”这次的张引之才稍微像个七岁的孩童般,兴奋的跳到了晏青身旁,翻开小黑盒,是个白玉制成的百岁锁,放在掌心一手正好能握住。 张引之拿在手中开心的磨裟,不久便有些温热,晏青在一旁开心的笑道:“总算看到公子笑了。” “赏,”张引之回笑了一下,晏画见张引之这般开心,也跟着笑道:“公子快些洗漱换身衣服,夫人可等得久了。” “好,”张引之应了一声,望着满屋的红纸,思索了一番,朝身后的晏青道:“晏青,你待会将这些礼包通透拆了,值钱的都收好,要是看上哪件就当公子赏你的。” 原本满脸黑线的晏青,听到赏字,一下来了兴致,开心应道:“谢谢公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九章 “晏画姐姐,”晏画在三人中年纪最长,大了张引之四岁,大了晏青两岁。也是张仁忠思虑周全,张引之一个女儿家,留两个年纪较长的女孩子陪在她身边,将来有女儿羞于对自己说的事儿发生,女儿也能第一时间找到应对办法。 晏画六岁便与杭京游历燕国群县,看惯了生老病死,比起同龄人也沉静许多:“公子。” “不是说过,没有外人,晏画姐姐喊我名字就好,”张引之拉着晏画的手撒娇道:“姐姐你说,我该不该将信交于父亲?”张引之见晏画沉默也不着急催,她并非因为受到这份特殊的礼物而慌乱,而是想知道一个正常的孩子该有什么反应。 “晏画觉得,此事关系重大,公子年幼,怕是......”晏画眼眸低垂,继续道:“公子现下好好识文断字才是正事,这件麻烦事还是交由长辈抉择吧。” “嗯,”张引之咬着唇,装作着急道:“可是,可是我这般去找父亲打小报告,表哥将来不和我玩了可怎么办?” 晏画‘噗’得笑出声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 “当然,要是将信交给父亲,那多没义气啊?”张引之继续夸张的喊到,她毕竟还是个七岁的孩子,由她出面去找那个秀才,怕只会被当成小孩子过家家,哄着她回家。晏画和晏青也是两个年纪尚轻的姑娘家,张引之左思右想,办这件事的人自然就是那个她脑海中只有个模糊印象的表哥! “晏画姐姐,要不这样吧?”张引之兴致勃勃的凑到晏画耳边小声嘀咕,晏画的眼角渐渐弯成了一道月牙,听张引之说完,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脑袋宠溺道:“你个鬼精灵。” “好嘛,好嘛,”晏画经不住她拉扯,只得无奈应下:“好,晏画这就替公子去办,只是......” “放心吧,今日是我生辰,父亲就算知道了必定舍不得罚我的,我绝不把你供出来!”说着举着手做起誓状。 “那晏画这就去请表少爷过来,”晏画说完便往正厅去了,张引之见晏画走得远了,这才收起了天真的模样,皱起眉来。 不多会,就见一个衣衫湿了半边的体犹未壮,面白无须的瘦弱男子跟着晏画往自己这边来了,张引之照着计划中的当面迎了上去,装作惊讶道:“晏画姐姐,这是怎得?” 青年男子皱眉道:“被府中的小厮撒了一身茶水,晦气得很。” “是,下人粗手粗脚,晏画这是带表少爷去换身干净衣衫。”晏画朝张引之眨了眨眼。 “哦,表哥,你也在。”张引之憋着笑,装作吃惊的样子。虽然不记得张恺长相,见晏画朝自己眨眼,定是张恺了。立马浮夸的一把拉过张恺慌慌张张道:“表哥,还好在这儿碰着你了,出大事了!” “大事?”男子眼里藏着轻蔑,自嘲道:“引之,今日是你生辰,哪里还有比这大的事?” 看来这个表哥不怎么喜欢自己啊?不过想来也是,同是张家的人,一个建功立业,做了大将军;一个却嫁给了快要病死的富商,结果还被赶了出来。张引之莫名有些同情这个表哥,或许,她能帮他? “表哥,此事,引之也没有主意,不知道表哥如何看?”说着张引之慢慢的从怀里拿出了那份秀才写的信,怯弱着展开小声道:“不知是何人,将信送到府上,说我借着生辰胡作非为,要是学门的夫子见着,会不会要打掌心?” “何人这般大胆?”张恺眼中的轻蔑被疑惑替代,结果张引之手里信,眼神突得有些闪烁,这哪里是说自己的小表弟?这落款是昨日,这人明明是冲着自己来的,张恺怀疑的看了张引之一眼,硬生生道:“引之表弟,此事可开不得玩笑!” “没,没有,我又怎么有这般文采,夫子向来说我愚笨。”张引之赫然道。 “好了,表哥开玩笑的,”青年男子见张引之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开怀笑道:“这定是有人恶作剧吓你呢?信放我这儿吧,舅母还在正厅等你,快些去吧,此事就当未发生过,我会将这个人逮出来的,”说完,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稍纵即逝,转眼便笑意替代。 “好,”张引之脸色煞白的点了点头,一半是装的,而另一半倒真是被这个表哥给吓得。要说纨绔,这个表哥可一点不像外面传言的那般不堪,前世究竟为什么会消失?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张引之越发好奇了。 “表哥!”张引之突然转头朝正在思考的张恺喊道,张恺显然有些不喜,晏画也奇怪的看了一眼张引之:“还有张小纸条说,写信的人在同福客栈,只等我一炷香时间,过了便要去官府告发我!是不是,真的,真的不会有事啊?” “同福客栈?”张恺皱眉道。 “嗯,”张引之连连点头,“那小纸条呢?”张恺怀疑的盯着张引之。 “在,诶,怕不是丢在那里了?怎么办啊!”张引之慌张的在身上摸来摸去,焦急的看向张恺,装可怜道:“表哥,你可要帮帮我啊!要不,要不还是去告诉父亲和母亲吧!”张引之边说,边打量这张恺的神色,见他脸色不自然,张引之趁热打铁道:“表哥,你说呢?” “嗯,这种小事就不要与舅舅和舅母说了,引之莫不是信不过我?”张恺笑着问道。 “不是,”张引之小声回道。 “反正还不到正午,不如现下我们就去一趟同福客栈吧?引之你和我一同去,也好见见是不是认识之人?”张恺听到写信之人马上要走,而张引之又有意去找长辈,这件事没查清楚,他也不放心将这个知情人放在张府,于是提议张引之一块。 “嗯,那好,我们快走吧。”张引之求之不得去看看热闹,现在拉上了当事人,虽然像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模样,到底是个青年男子,总归说话比自己有分量吧。 见小表弟这么容易上钩,张恺自然赶快招呼晏画快去喊自己府里的下人将马车驶去后院。两人上了马车,直奔同福客栈而去。 同福客栈建在燕都东三街一条不怎么热闹的辅道上,绿树掩映之中,整齐的瓦片和陈旧的墙砖交错杂陈,恰似一盘杀得正酣的象棋子儿。 “吁......到了,公子,”车夫将马停好,朝车内大喊了一声。 “好,引之你留车上,我去去就来。”张恺说完便起身要走,“不,我也要去。”张引之完全没了府里胆怯的模样,还不等张恺一口回绝,就窜出了马车。 “表哥,你快些啊,等会人走了!”张引之边说边催促着张恺,张恺沉了口气,不再言语,紧跟着下了马车,三两步就赶上了还不及自己身子一半高的‘小男孩’。 见两人衣着华贵,店小二见着两人在门口便一溜烟得跑到两人跟前,献媚道:“二位爷,这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我们要找祝山!”张恺看也没看店小二一眼,大方的抛了一个小银块到小二身上。 小二放怀里一放,眉开眼笑:“有,有,就在雅间好吃好喝的供着呢!” “带我们去,”张恺迈开步子,大步跟着前面带路的小二。张引之的两条小短腿捣着小步子快步跟上,“就是这间...”小二笑着将两人引到门口,张引之突得闻到一股血腥味,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难道...... 小二推开门,一声惊叫响彻客栈,小二跌坐在地上,张口结舌道:“杀,杀,杀人,了......” 张引之瞅见空隙小脑袋跟着钻进去,张恺脸色一下变得惨白,但他见张引之的小脑袋凑过来,立刻用手捂住她的眼睛,张引之挣扎着想要掰开张恺的手。 只听见耳边桌椅碰撞,人声杂乱,张恺的力气很大,张引之怎么也挣脱不开,耳边张恺轻声道:“太脏了,莫要看了,免得夜里梦魇。”张恺的声音很轻,但却一下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张引之听着这个从未有过交集的表哥,明显带着颤抖的声音,心也跟着颤栗,怕是死的很惨吧?但张恺能够第一时间想到捂住自己的眼睛,是张引之未曾想过的。心里莫名有些自责,若是先将信交于父亲,此刻是否更能给表哥一个好的不在场证明。 这下糟了,人死了,又写了这样的信。前世,表哥和姑姑的消失,张引之此刻也想通了,为何一向心怀愧疚的父亲会将姑姑与表哥逐出张府? 因为死人了,而凶手的帽子牢牢卡在表哥的头上,甩不掉,又挣不脱。逐出张府,是为了不让表哥丢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十章 夜里的张府已无白日的喧嚣,安静得只余虫鸣轻轻的嘶鸣声。命案发生后,衙门的捕快出奇迅速的赶到案发现场,得知死的是一个秀才,而且和张府有瓜葛,又马不停蹄的将案卷送去了刑部。不知为何又流转到了大理寺。 这大理寺设有卿一人,从三品;少卿二人,从五品下,掌折狱、详细刑罚。丞六人,从六品上,正刑之轻重。主簿二人,从七品上,掌印,省署钞目,句检稽失,订立案卷。狱丞若干,从九品下,羁押囚徒,押送刑场。前世张引之便是由这狱丞羁押去了刑场,重生之后,再以嫌疑人的身份,被羁留大理寺,张引之心里亦是有物是人非之感。 另外,大理寺有权先搜证后上报之权,案卷正午到了大理寺,下午便有人去张恺府上搜查,结果在库房中发现白银数箱,书画古玩两箱,张恺不过寻常布衣,平时靠张仁忠接济,并未有其他营生。 起先张引之以为是楚天辰给张家下的套,也是去了大理寺才知道,原来这秀才的打油诗,早就在街巷坊间流传开了,只不过她平日流传于学门与后院习武,甚少去街坊。而张仁忠近日忙于战事,也未曾留心,更不用说闭门不出的家中妇人。 所谓三人成虎事多有,且秀才的人际关系简单,家中余一八旬老母,平日在学堂讲些学问,并未与人结仇,张恺自然成了第一嫌疑人,大理寺这才先去了张恺府中查证,结果也是令张引之大吃一惊,更是惹得张仁忠震怒不已! “畜生,还不快老老实实将事情吐出来!”张仁忠大力拍在木桌上,茶水四溅,众人心中皆是一沉。 “父...”张引之‘父亲’二字还未吐出,便被张仁忠喝止:“住嘴!你竟还敢带着引之胡闹!若不是.....” “若不是怎样?”张恺冷冷的盯着张仁忠,嗤笑道:“我的事无需你们插手!在你们眼里我不过就是个累赘罢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迈出了张府正厅。 见父亲拂袖砸碎了桌上的茶盏,身侧一个面容憔悴的夫人正在掩面低泣,“表哥,”张引之大喊一声追了上去。 身后妇人的哀求声隐隐从正厅传出,前面的张恺加快了步子,张引之顾不得身后还在叫喊自己名字的父亲,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表哥,唉,”突然一阵落水声传来,紧接着是张引之的呼救,前面疾驰的青年男子终于停下步子回头张望,只见远处一片漆黑,和张引之隐约传来的呼喊,男子终是没忍心,掉头回去寻找。 刚穿过半个院子,就见张引之大汗淋漓的追了上来,男子沉默不语,作势又要走,张引之立刻挡在男子身前,喘气道:“表,表哥,父亲也是气急了,现下将事情查清楚才是正事啊!” “我不需要别人同情,”男子仰着头,冷然道。 “难道,表哥愿意看姑姑难过?”张引之稚气的嗓音狠狠的压在男子心上。 沉默,在森然的夜色中蔓延。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彼此对望。张仁忠与掩面哭泣的夫人也紧追了上来,见到张引之,张仁忠心中松了口气,沉声道:“张引之,你给我过来,快过来。” 一边是父亲愤怒的呼喊,一边是自责与内疚,在张引之都快要放弃的时候,张恺颓然坐倒在地上。 “表哥?”张引之疑惑的喊了一声。 “其实那首打油诗,我早便瞧见过了。”张恺多日设下的心防,到底在一个不具威胁性的孩子面前卸下了。 “孩子啊,你就好好与你舅舅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娘可不能没有你啊!”方才掩面哭泣的夫人一把抱住了坐在地上的男子。 “舅舅,呵呵,我本就是个扫把星,活着又怎么样?死了又如何?”男子喃喃自语。 张仁忠正要发作,张引之一把拉住张仁忠,小声的将拿到信的过程和客栈中张恺对自己的行为一一坦白,果然,张仁忠听完后,也陷入了深思,无论是谁,碰到这样一件奇怪的事都会觉得好奇吧? 张仁忠摸了摸张引之的头,席地与张恺并坐在草地上,沉声道:“恺儿,舅舅清楚,自小你就受了很多委屈,舅舅也知道你们母子过得辛苦,但一个人的尊严不是别人给的,是你自己挣得!难道你要一辈子活在过去吗?” “不,我不要,我就是不要一辈子活在你们的阴影下!”张恺的情绪瞬间被点燃。 “那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大理寺会在别院搜出大量金银和字画古玩?”张仁忠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兵部办公,还未来得及将手中事情交代清楚便匆匆赶去衙门将两人领回了张府,在大理寺大概也了解些大理寺现下搜集的证据。 秀才虽无官职在身,却也是经过县、府、院三试,进入郡学、州学或县学的生源,再参加乡试便可成为举人,然后是会试与殿试。而科举三年一次,士农工商,秀才在燕国的地位还是很高的。而张恺除了是张仁忠的侄子,只是一介布衣而已。 虽然张仁忠也有些质疑这次官府的办案效率,但看着眼前的证据,依旧束手无策,死了个秀才,又是大理寺管的案子,无论如何是压不下来的。见张仁忠眉头越发紧皱,身旁的妇人焦急的拉扯着自己儿子的袖摆道:“你倒是快说啊!” “是我,去江陵截了骆家的,”张恺此话一出,张仁忠与张以柔面面相觑,独留张引之惊愕的张大双眼,心中默默咆哮,我这表哥还真是条汉子!果然我们张家人就没一个怂包! “你是如何能截了骆家的银子?”张仁忠消化完这个消息,立刻追问道。 “我使诈在他们喝的水里下了迷药,”张以柔听完,眼睛红红的,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傻孩子啊,你被骆家耍了!”张仁忠恨铁不成钢的低吼道:“该死的骆佳豪。” “什么?”张恺这才慌张的抬头,看向张仁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骆家常年走货,又怎么会这般轻易被你截了。而且骆家被劫了货物既不报官,又不寻物,你想过为什么吗?”张仁忠摇了摇头,越说张恺的脸色就越苍白。 “那秀才的打油诗,这几日传遍了大街小巷,张府树大招风,本就惹不少人窥探,你又自傲清高,说话亦是得罪了不少人,现在有心人抓了把柄,又怎会轻饶?”张仁忠到底老谋深算,只是听张恺将事情草草说了两句,就将事情推断出了个大概:“你是骆家嫡子,当年骆家人将你们赶出来,是欺负你们孤儿寡母,而此刻,你刚及弱冠,又背依张府,他们怕你找骆家寻仇,便先下手为强,我猜,肯定是有人故意放消息让你去截了这趟银子吧?” “是,是,”张恺听完,双手无力下垂,现在想来,一切太过巧合,平日只觉得寄人篱下,好不自在,想着截了骆家的银子,自己有了依仗,也不必留在张府看人脸色,谁知道,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到此,心越发凉了。 张引之听张仁忠说完,心中自是懊恼方才所想,哎,好在没有将心中所想说出来,也是自己误将鲁莽当做了英勇,本以为重生一世,提前知晓未来,自己比起寻常人高明许多,却差了父亲这般多...... “那哥哥,恺儿还有救吗?”张以柔雨泣云愁的望着张仁忠。 “此事若真如我猜的那般,那骆家必定还留了后手,你先带恺儿回府休息,明日我再派人细细查查骆家动静。”张仁忠长叹一口气,亦是满面愁容。 “父亲,我...”张引之刚想开头要求加入,便被张仁忠一个责备的眼神吓得闭上了嘴:“今日不早了,明日你还要上学门,早些回房休息。” “那我......”张引之还想提要求,谁知被张仁忠直接打断:“今日为父谅你初犯,下不为例。” “是,”心知张仁忠今日已是气极,不敢再惹他生气,弯腰向张以柔作了一辑规规矩矩道:“姑姑,表哥,引之先回房了。” “嗯,今日姑姑,谢谢你...如此,记挂恺儿...”张以柔此刻已是泣不成声。 “引之惭愧,”再看张恺,依旧颓然坐在原地,张引之无法,只能恋恋不舍的回了自己院子。 第二日,刚到学门,却先瞧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等在学堂门口,身旁站着一个丫鬟,来往男子纷纷侧头打量,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姐。 “小哥哥,”季婉清见张引之从大街缓缓走进,兴奋的扑了上去,但想到当初张引之与自己说的话,硬生生将举起的双手放了下来,嘟着嘴委屈道:“昨日爹爹不许我去找你,说是避嫌,婉儿还想带蜜粉堂的糕点去给小哥哥吃的,你看,今日都散了。 “我,府上也是有的。”张引之昨日的不快一扫而空,哭笑不得的张口道。 “嗯,”季婉清低着头,张引之见季婉清有些失望的模样,犹豫了一下,伸手捏了一块碎掉的糕点放到口里,笑道:“可是好像婉儿带给我的要更甜些。” “真的吗?”果然小机灵的眼睛又重新亮了起来。 “当然了,这些都给我吧!”说完,张引之用油纸将糕点重新封好,慎重的放到怀里:“我就知道小哥哥会喜欢我的糕点,爹爹非说不让,说由他挑礼物帮我送去。” 张引之心中苦笑,到底还是个孩子。 “小小姐,东西送到了,我们快些回学堂吧,要不然夫子可又要罚你了。”身旁的丫鬟一直警惕的陪在季婉清左右,看来是季瞻吩咐的。 见四周的学生越来越多,张引之作势道:“若是婉儿在学门调皮,我以后便不与你玩耍了。” “嗯,嗯,那好,婉儿就去学堂。”季婉清肉嘟嘟的小脸粉嫩嫩的,张引之心中悸动,若非在学堂门口,真是忍不住想要捏捏她的小脸。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又被自己狠狠压了下去,张引之你是禽兽吗?对方可还是个六岁的孩子。 “引之,你怎得站在此处发愣?”身旁被人重力一拍,张引之这才回神,放眼望去季婉清已被季府的丫鬟牵着迈进了学门,季婉清还不忘给张引之做了个鬼脸。 “引之,你又傻笑什么呢?”身旁的同门不识趣的继续问道。 张引之有些尴尬的别过脸,脸色微红:“没什么,我们快进去吧,快到时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十一章 张引之与同窗刚刚迈进学门,就听到一阵喧闹:“从此以后就断绝父子关系!” “断就断,我自会带井儿一同离去,你以后休想再见到他!” “好,好,好,老夫将来便不再插手,你这逆子之事!” “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我就算饿死在外面也再不会来求你!”张引之这才看清是平日授课的夫子,与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 男子大约二十四五,右手还有一个约莫二岁的孩童,被一个女子护在怀里,孩子似乎并没发觉异常,还背坐着两人玩耍,只有女子不安的看着正在争吵的两人愁容满面。 “没听我说什么吗?带上井儿,我们走!”男子暴躁的朝正捂住男童双耳的女子怒吼着。 “可,子轩,我们要去哪?”女子为难的问道。 “去哪都行,我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寻不到一个住处!”男子瞪着女子,似是要将人生吞活剥。 身旁的同窗拍了拍张引之道:“这是陈夫子的儿子,前些年日日在家中读书,却次次落榜,现已快而立之年,却依旧靠父亲接济,他们家中时常吵闹,别看了,我们要迟了......” “哦,哦,”张引之被同窗扯着往学堂的方向走,眼睛向身后四处张望了一番,见季婉清也没在人群中看热闹,就放心的走了。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夫子念了一遍,台下的学生便跟着朗诵。 “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 “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 伴着学子的朗诵声,一阵沉闷的铜铃声响起,朗诵声截然而至,唐鸿儒皱眉道:“学门莫不是出了事。” 不消片刻,果真见学门的书童急匆匆的从远处跑来,一一在各学堂夫子耳边低语,唐鸿儒抬头后更是一脸震惊,手抚着下巴上的短须,皱眉不语,点了点头,示意书童自己清楚了,书童点了点,做了个辑,又向另一处学堂跑去。 这是张引之第二次听到铜铃,上一次是学门开堂授课,当时铜铃连续响了三声,夫子说是为了警醒众人。这一次铜铃连续响了五声,也不知是什么事情? 正当学子窃窃私语,暗自猜测之时,夫子开口道:“今日便先下学吧,学门有贵宾至,你们在此不便。” “是,”众人听到夫子所言,立刻噤了声,规矩的起身朝夫子行礼。 “散了吧,尽量莫去正门,今日从侧门走。”夫子补道。 “是,”众人弯腰,又是一礼。” 等夫子出了学堂,自是有学生欢欣鼓舞,亦是有人对这个贵人好奇万分:“引之,令尊位高权重,可知是何人拜访?” 张引之困惑的摇了摇头:“不曾听家父说过。” “哼,他当然不知道。”华容挺着肚子傲气道,只不过自从挨了张引之一脚,回家告状又被父亲狠狠训斥一番后,也不敢主动招惹张引之,但却免不了口舌之快。 张引之瞧了一眼华容,也对,这户部管的是户籍财经,说白了这燕国要用些什么钱都是经户部的手,迎接贵宾所需用度自是早早报给了户部,而张仁忠是管的兵部,平日处理的无非是各国战事及情报,莫说不参与钱物用度,就算提前知道,也都是机密,岂会轻易说与旁人? “我看也只是向壁虚造,”张引之朝身后同窗眨了眨眼睛,此人唤作晁错,父亲是边县小吏,为人散漫却自有一套见解,倒是与张引之很是投缘。 “造化小儿,此君之所以后也。”晁错摇头晃脑接道。 华容并不知道晁错在说些什么,但见两人神色皆是调侃不屑之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张引之事张府的宝贝疙瘩,他惹不起,这晁错不过是个小吏之子,居然还敢在自己眼前卖弄? “晁错,你此话何意?”华容怒道。 “华公子,自是可以请教夫子。”晁错不卑不亢的回道。 “你......”华容想要上前,见张引之先一步挡在晁错身前,又悻悻的退了回去。 “晁兄的意思是,劝慰华公子不要因为觉得命运不公,就将心思都放在人身上,就算是公子将来有了大才,不能全心全意办事,总归是要输的,这是引之韩公的愈老。” “正是,”晁错笑道:“公子火气这般大,怕是得回府让下人备些凉茶泄泄火才是。” “本公子哪里觉得命运不公了!”华容怒道。 “那公子说说,这个贵宾究竟是谁?若是对了,便是晁错会错意;若是错了,大家伙便当此事是公子与同窗开个玩笑,大家伙笑笑便就此揭过?”晁错平淡的说道。 “笑什么笑!什么是本公子不知道的,这人是从一个叫大西洋的地方来的碧眼黄头发的人。”华容得意的看着张引之与晁错两人,谁知身旁众人一哄而散,平日不怎么出声的同窗都笑道:“夫子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你若不知道此人是谁,大可直接说不知便是,编这般谎话作甚?” “我没有,我华容用得着说谎来哄你们这帮人吗?”华容原本怒火中火,身后的几个小跟班也面面相觑,碧眼黄发的怪人?怕不是他们老大梦魇了吧? “你们,你们这些鼠目寸光之人,哪里知道这大千世界奇闻异事!”张引之倒没有跟着其余人一起哄笑华容,她不是还重生了吗?碧眼黄发之人,说不定也是真的有,于是她立刻怂恿道:“那华容你带我们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好,”本想着让众人惊叹一下自己的见识,却见众人都不信自己,更是艴然不悦道:“有胆的一起去瞧瞧。” 张引之给晁错使了个眼色,晁错会意,打圆场道:“华容,同窗之间几句玩笑话,莫要当真了。” “哼,若是今日之事不说清楚,你们两个谁都别走!”华容说完招呼身后几个小跟班喊道:“带上他们,我们去正厅。” “老大,要是撞到院长可怎么办?”几人这次倒是机灵。 “什么怎么办,不就是瞧个人,看给你们吓得,拉上人快走,”华容招呼着,等会人走远了他就无法自证清白了。 张引之‘无奈’的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晁错,只见对方眼角含笑,同样‘无奈’的模样。 怕被华容抓了一块去看怪人,其余人乘机跑了大半,剩下几个年幼的孩子,没有搞清状况,也被华容一并拉着说去当证人。 出了门,东边学堂已经空了大半,学生们陆陆续续从侧门离开,只留下平日几个收拾学堂的书童来回走动。 华容平时大大咧咧,此刻也是佝着身子,领着众人偷摸着往接待宾客的琉瑛水榭走,“华少,你看这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要不,我们别看了吧?”被莫名其妙拉过来的一个小男孩最先出声,有些为难的站在众人身后,这碧眼黄发的怪人虽是新奇,可他更怕被学门责罚。 “夫子又没说不让我们去瞧,你怕什么?胆小鬼。”华容身边一个瘦巴巴的小男孩嗤笑道。 “那,那夫子也没说许我们私自去瞧啊......” “嘘......”男孩争辩的声音瞬间低了八度,随即是一声低呼:“哇,真是碧眼黄发的怪人!” “谁在石头后面惊呼!” 假山后拐出来的正巧是学门作陪的几位老夫子与波斯的贵客,张引之与华容几人被假山遮住了半个身子,小男孩的低呼,恰巧暴露了众人所在。原先嚣张的华容此刻煞白了脸,不仅是碰见了院长,这几人中正巧还有刚刚给自己上过早课的唐鸿儒。 起先惊呼出声的小男孩率先走了出来,唐鸿儒皱眉道:“明浩,你怎会在此?” “我,学生莽撞,夫子走后,华容说来了个碧眼黄发之人,硬拖着大家去琉瑛水榭瞧热闹!学生挣脱不得......”男子老老实实的回道。 “大家?还有谁在假山之后,都出来?”唐鸿儒语气不善,似是微怒。 唐鸿儒话已出口,华容等人自是憋不住了,张引之与晁错倒是不怕,反正主谋已经被供出来了,大抵也不会是自己挨罚,说不准还能看出好戏,亦是大大方方的跟在华容几人身后出了假山。 见假山之后,出来数十人,唐鸿儒脸色越发严肃,“平日老夫如何与你们说的?为何做这般偷偷摸摸之事!简直有辱斯文!” 倒是碧眼黄发的怪人在一旁拦了下来,用生硬的汉语道:“我瞧这几个孩子有趣的很,这孤胆闯龙穴的胆识,与我倒是很相似,我看唐老师有一群好学生,这群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唐鸿儒没有说话,身旁的院长接话道:“马可先生谬赞。” “既然这几个孩子对我这么感兴趣,不如让他们一起和我这个怪人一起聊聊天,如何?”马可见年纪小的几个男孩,有意往后躲,也不在意。他从秦、齐、赵、楚一路向下,早就习惯了中原人这般怪异的目光。 “嗯,”院长点点头,朝华容等人道:“马可先生邀你们一同用膳,便随我们一路去琉瑛水榭用膳吧,你们也好想马可先生讨教学问。” 见院长并未怪罪,自己的说法又得到证实,华容的小尾巴都快翘上天了,轻蔑的看了一眼张引之与晁错一眼,似乎在说:“哼,乡里小儿就是没见识!” 还不等华容得意,便传来唐鸿儒刻板严肃的声音:“华容,既是你主使此事,明日抄三遍礼记交于我。”还没将炫耀之语说出口的华容,一下便噤了声,老老实实的弯腰作辑。 张引之与晁错憋着笑,低头不语,张引之偷瞧了一眼脸被涨得通红的华容,心中畅快不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十二章 一行人行至一个八角亭,周围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八角亭的正中挂着一块横匾,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琉瑛水榭”,踏入亭内可见四周横槛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 八角亭正中间是一根粗壮的檀木柱子,沿着柱子四周建造了一个螺旋形木梯,自下盘旋而上。上了二楼,是一处空旷的雅间,四周开了八扇窗,可向四周远眺。 雅间两侧设有桌椅,正中设有两把太师椅,这便是洪都山门平时接待宾客之地,张引之等人也是头一次进到水榭之中,放眼望去假山假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花池的中间,有三四处泉眼,丝丝水柱起落交织,衬得生机无限,顿时心旷神怡。 其余跟随而至的学生,亦是红光满面,脸上止不住的兴奋。平时只能远远看到这处阁楼,没想到今日站在楼上,水榭设在学门正中央,也是最高处,再看得远些,还能看到整个学门布局,宛如一个八卦阵,规整有序。 “请,”院长将马可请至上座,众人方才依次落座,马可绘声绘色的和众人分享各国见闻,正讲的兴起,学门北侧突得冒起浓密的白烟,紧接着是冲天的火光。 “不好了,院长,教舍着火了!这貌似是夫子们的住处!”坐在南侧的唐鸿儒第一个起身道。 众人起身张望,院长拱手向马可赔礼,便使唤仍在院内的书童帮忙救火,张引之一行人同样匆匆赶去帮忙,从水榭赶往北院,大概四五百步,饶是张引之习武半年,体力却也有限,其余的夫子皆是读书人,有些年岁更是大了,等到众人赶到北院教舍,火焰已将其中半边屋子烧作焦炭。 京中衙役稍慢张引之等人一步,见火势猛烈,纷纷加入救火,等到彻底将火熄灭,最先燃起得两间小院已是烧了个干净。 夫子们的教舍是学门修的,不算大,两进两出的屋子。用的防腐的上好松木,“院长,你们可认得出这尸体是谁的?”两个衙役抬着一个木架放到众人眼前,虽是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当白布被掀开的那一瞬间,张引之还是弯腰将方才吃的午膳吐了大半,跟着吐得还有一行四五个同窗。 晁错强忍着不适去给张引之找了些清水漱口,身旁的几个年纪偏大的夫子,亦是忍不住侧了头皱眉头,眼前说是一具尸体,不如说是一具黑炭,面容尽毁,仍在冒着烟。 院长倒像是见惯风浪之人,问了尸体发现的具体位置,和尸体的身高体型,皱眉道:“那是陈夫子的院子,身高体型也与他相似,还需找人证实,老夫才能判断其身份。” “陈夫子今日晨时还曾在山门与人争吵,似是陈夫子家中亲人都搬走了。”晁错想到今天早上的事,如实说道。 “难不成是陈夫子气急,自杀?”华容在身边小声念叨。 唐鸿儒横了华容一眼,肃然道:“现下还不能断定此人是陈夫子,休要胡言!” “哦,”华容翻了个白眼,默默退到众人身后,口里还在念念有词,唐鸿儒长叹一口气朝院长说道:“这些学生在此地怕是不妥,不如先将他们送回家去吧?” “嗯,你说的是,”院长看着脸色憔悴的几个孩子,关切道:“此情此景着实让你们受了惊吓,明日便都在家中歇息吧。” “嗯,”张引之用手帕拭去嘴角的酸水,点了点头,也不知这两日是碰了什么邪,怎得尽碰些死人的案子。 就在张引之准备离开之时,突然见到远处衙役押着一个神色慌张的男子走到院长身前道:“还请苏院长认认,是否识的此人?” “陈司?”院长皱眉道。 “苏伯伯,你快救救我,我没放火,他们,他们说要押我去衙门!”陈司此刻全然没了早上嚣张的气焰,犹如丧家犬般跪在地上求救。 “你若没做过,官府定是不会治你罪的,可你袖口的硫磺是从何而来!”身后一个黑面大汉单手压着陈司的胳膊,另一只手搭在刀鞘之上,神色狠厉。 “陈司,此事当真!”唐鸿儒惊愕得看着陈司,似是不敢相信。 “我,我,我是鬼迷了心窍,但我真的没杀人啊!我就是想吓吓他,让父亲误以为失火,然后,然后我再出面将火扑灭,换得父亲感激,我,我只是在厨房燃起一点火星而已!你们相信我,唐兄、苏伯伯,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帮我啊......” 院长拂袖将陈司扯住自己衣摆的手甩来,勃然变色,戟指怒目道:“你!你简直丧心病狂!竟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老实点,”身后的衙役见陈司挣扎,又使了劲狠狠往下压了压,陈司吃痛惊呼。 在场众人无不心生寒意,牛羊尚有跪乳之恩,鸦雀亦有反哺之孝。陈司却只是因为父子间的争吵,竟敢狠心纵火焚尸!这究竟是个怎样的恶魔! 在场众人没有一人再愿听他狡辩,纷纷冷了脸,就连素不相识的衙役见对方承认放火,也不再客气,给陈司上了镣铐,准备拖去衙门。 倒是马可独自一人进了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小院,来回踱步。心中虽然还泛着恶心,但张引之亦是好奇的跟上了马可,疑惑道:“马可先生?这房子烧完之后脆的很,你还留在这儿干什么?要是房子塌了可不得了。” “哦,”马可回头,见是张引之温柔笑道:“哦,是你这个小家伙啊!硫磺起火在扑灭之后常常会重新燃烧,我担心火又重新燃起来,所以进来看看。” “马可先生懂得好多啊!”张引之由衷赞叹。 “我的国家,使用硫磺使用的比较多,所以,我比较了解。”说完又转头四周搜查了一番,一边查看一边自言自语道:“可是奇怪的是,硫磺燃烧速度一般比较慢,不容易形成大火,而且并且会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但是进了院子,我并没有闻到硫磺燃烧后的气味。” “引之,你怎得进了院子,你府上来人寻你回府了。”晁错从身后拍了一下张引之的肩膀。 “我府上?”张引之跟着晁错出了小院,回头见马可还在四处张望,还是以后有机会再找他请教吧。 到书院来寻人的正是晏青,在张府瞧见洪都学门的方向冒了火光,担心张引之出事,晏青便自己寻了过来。 “公子,”晏青见张引之鼻子上还带着黑色的烟灰,担心道:“是晏青疏忽,没能护得公子周全,公子可有伤到何处?” “嗯,只是帮忙抬了些水救火而已,青儿姐姐多虑了,”张引之浅笑,晏青与晏画前世与她亦是主仆,只是当时她一心觉得两人是父亲派来监视她的探子。晏画年满十五时,听了楚天辰献计,故意将晏画许给了一户人家做妾,晏画一气之下便随杭京离了燕都,自此与张府再无联系。 晏青亦是与她不和,她从不给好脸色,所以晏青也很识相的远远跟着,不是重要关头从不现身。最后张府满门抄斩,张引之还傻傻的指使晏青要一辈子护林楚茨周全。 这一世她心中愧疚,自然从没生过将晏青晏画当做下人的心思,倒是希望能好好与两人相处,一同对付楚天辰,毕竟就算自己重生一世,还是不知道楚天辰究竟有多少势力,又存着多少心思。 “张公子,又碰着你了!真巧啊!”张引之回头正是昨日将自己与表哥押去大理寺的捕头,“王捕头,好巧啊。”张引之内心腹议,谁想碰见你啊!也不知这几日是不是碰了邪。看到王捕头又想起了表哥的案子,急忙朝王捕头拱了拱手:“家中还有急事,便不与王捕头叙旧了。” “诶,小公子记得,下次可别再碰跑来命案现场了,可不吉利!”王捕头口直心快道。 “呵呵,”张引之尴尬的咧了咧嘴,轻轻点了点头,倒是一旁的晏青黑了脸,朝地上啐了一口道:“这乌鸦嘴,谁想要见他啊!” 张引之拉了晏青一把,小声道:“莫去惹衙门的人,我们快些回府吧,也不知表哥那头,父亲查的如何了。” “好,”晏青又瞪了身后的捕头一眼,才快步朝张引之追去。 两人匆匆赶到府门,正碰到张仁忠的马车驶离,晏青懊恼道:“就差一点就与老爷碰上了。” “不如我们去表哥府上问问情况吧!”张引之此刻也没法子安心待在府中,不如去表哥府上坐坐,看表哥是否知道事态发展情况。 “好,那我让管家备车,这一来一回,跑的我脚都快痛死了。”晏青抱怨道,见张引之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立刻到府中预备,再出门已经有人从另一头驶来一辆马车,张引之此刻也是精疲力尽,上了马车便坐着不想再动弹。 晏青也跟着进了车内,一路叽叽喳喳,扰得张引之想睡又不能睡,闭着眼一路听晏青絮叨,偶尔‘嗯’得应两声。 “诶,公子,公子。”晏青语气不同先前轻快,晃了晃张引之的身子,张引之听着不对劲,立刻睁开了眼,疑惑道:“怎么了?” “你看,那是不是你们学门的唐先生?他身边那个女子莫不是他妻子?你不是说他孑然一身吗?你看吧,我就说,哪有猫儿不偷腥!” “嗯?”张引之对晏青的话置若罔闻,双眼紧紧盯着远处的一男一女,女子的怀中还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孩,约莫两岁,还不等张引之喊马夫停车,就见男子并肩与女子走进了一条小巷。 “那个人?不是早上,陈司的妻子?她怎会和唐夫子一处?”张引之心中似是炸起一个惊雷,耳边响起马可的话。 ——可是奇怪的是,硫磺燃烧速度一般比较慢,不容易形成大火,而且并且会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但是进了院子,我并没有闻到硫磺燃烧后的气味...... 难道?张引之想到这儿,立刻让马夫停了下来,拉着晏青跳下马车,晏青踉跄的跟着自家小公子跳下了马,也不知自家公子这是怎么了,车夫亦是满脸疑惑的看着远去的两人,不知所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十三章 张引之捣着小步弯腰偷摸进了小巷,晏青跟在她身后亦是小心翼翼。可惜的是青石小巷,两侧布满一列青瓦老屋,都紧闭着木门,也不知唐鸿儒与陈司的娘子进了哪户人家? 晏青悄悄扯了扯张引之的衣摆,有些尴尬道:“公子,公子,你到底也是个姑娘家,这么闯进去,不太好吧......” “怕啦?”张引之看也没看晏青,小脑袋四处打量着。 “怕?哪里有我晏青怕的事?只是人家,要是,你说他们孤男寡女的,要是有个万一,你说,不是,多不好啊?”晏青年纪比张引之大,穷困人家的女娃子出嫁的早,也从下人口里听过些,说着说着,反倒有些害羞起来。 “唐夫子才不会是那样的人,”张引之心中对唐鸿儒很是敬重,唐鸿儒的诗句虽然奇绝冷怪,但为人却是忠厚典雅,她来这儿才不是为了捉奸,反倒是为了给她心中敬仰之人正名,可是想到马可先生的话,又不自觉的小声念道:“若真是这般,那可糟糕了。” “糟糕?是啊,要是碰见其他人,指不定要传出些什么风言风语呢,还好是碰见我们......”晏青絮絮叨叨的说着,见张引之突然迈出步子,停到一户人家门前,赶紧跟了上去:“公子,你不会是想强闯民宅吧?要是错了可怎么办?” “不是,就我们两这小身板,哪能强闯?”张引之指了指高处,“你瞧,这些人家院子里都能瞧见竖起的竹竿,上头还挂着湿衣服,唯独这家没有,我想,他们应该就在这儿。”张引之笃定的说道。 “可,前头,前面还有那么多屋子呢?”小巷内鳞次栉比地排列着无数的土木桔构的老屋,瓦片大多残缺不全,外墙或多或少沾着一层灰黑,与热闹繁华的大道截然相反。 “那妇人抱着孩子,走不快,我们进了巷子,这两人就不见了,定是这前头几间了。”张引之道。 “嗯,还真是,公子你真聪明。”晏青跃起身子,朝院子里张望,果真看到了方才提在唐鸿儒手中的包裹,此刻正放在正厅的木桌上,“公子,这是个一进一出的院子,一间卧房,一个正厅,这二人怕是挤在一间屋子里呢?” “嗯,说不定,是唐夫子见陈司被关进了衙门,见孤儿寡母可怜,好心找了个院子,安置陈司妻儿,”张引之沉吟半响,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冲动了。 “诶,你快看啊,公子,”晏青趴在门口朝门缝往里瞧,激动的拽着张引之的袖子,低声道:“他们,他们抱一块了,还......”话没说到一半,突然将眼神收了回来,满脸通红的望了一眼张引之,挠了挠头,不说话了。 见晏青的表情,张引之就猜出了个大概,里面的人在做些什么?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问道:“有亲密举动?” 晏青没有吭声,依旧红着脸,只是像小鸡啄米般,捣鼓着脑袋。 听到这个结果,张引之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原本是想为唐鸿儒正名,没想着倒成了捉奸,而此刻,自己真是进退维谷。 “诶,你们两个小子在干什么呢?躲在别人家门口偷瞧些什么!” 还不等张引之想着要退回马车上去,另一户院子的主人从门口出来刚巧碰着了她们两‘鬼鬼祟祟’的在巷子里徘徊,大声吆喝起来。 张引之暗道不妙,就听到小院里传来急促的脚步,晏青心虚,拉着张引之就想往外跑,结果被那户主人家给挡了下来。 等到身前的木门‘咯吱’一声,果然是唐鸿儒,见到门口的张引之,脸上亦是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疑惑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夫,夫子......”张引之尴尬的喊了一声。 “哦,原来是认识的啊,我还以为是这些日子那些偷儿呢?”另一户院子的主人见两人互相认识,放下戒心,自顾自的说道。 “官人,可逮着贼了吗?”男人出来的院子,突然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男子抱怨的朝几人念叨着:“既然认识干嘛跑啊,害的我还以为是来了贼,真是......”说着念念叨叨的回了院子,似是去和屋里的女人解释了。 唐鸿儒有些窘迫的看着张引之与脸色微红的晏青,猜着这两个孩子怕是误会了些什么,舔了舔唇瓣,低声道:“还是,先进屋吧。” “嗯,会不会不方便?”晏青虎头虎脑的说了一句。 唐鸿儒眼神微闪,大方的朝后退了一步,镇定自若道:“哪有什么不方便,进来吧。” “嗯,”张引之看了看晏青,总不能此刻拉着她跑回大街上去吧,点了点头,大方的进了屋子。 “方才我在帮芳容搬,搬东西,弄得一身狼狈,让你们见笑了,”唐鸿儒进屋率先说道。 “嗯,唐夫子,这是?”屋内出来一个娇弱的女子,额上挂着水珠,双颊染着一抹红晕,累得汗流浃背的模样,确实像是干了许多活。 张引之责备的看了一眼晏青,暗道:这人平日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方才究竟是看到了些什么,莫不是误会了吧? “这是我的学生,引之,另一位?”唐鸿儒顿了顿,接着说道:“该是引之府上的人。” 唐鸿儒没有用奴婢下人之类的称呼,倒是让晏青生出些许好感。“嗯,这是我的好友,晏青。” “公子,”两人平时相处虽然与朋友无异,但晏青始终不曾想过张引之这般介绍她。 张引之坦然的说道:“方才,在街上恰巧碰见夫子背影,学生想着要给夫子问安便跟上来了。” “嗯,唐夫子的学生真是尊师守矩。”唤作芳容的女子柔声道。 “为学莫重于尊师,”张引之笑道。 “那你二人方才跑什么?”唐鸿儒笑着责备道。 张引之轻轻掐了一下想要回嘴的晏青,低声道:“学生进了巷子没见着夫子,以为是眼花了,又碰到那人误会,一时情急就想着远离这是非之地,还好,夫子出现了,要不,还不知哪般误会呢?” 张引之说得轻巧,再加上年纪尚轻,唐鸿儒不疑有他,笑道:“原来如此。” 身旁的魏芳容突然欠了欠身子,道:“我这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谢谢唐夫子帮我母子二人寻到这儿小院安置,只怪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没什么能帮上夫子的,将来井儿长大了,定要让他也拜唐夫子为老师,侍奉左右!”说着说着魏芳容眼眶也跟着湿了。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唐夫子连忙将魏芳容扶到里屋休息,张引之小声朝晏青问道:“你刚刚究竟看到什么了?” “就,就看到那个什么唐夫子像是去抱那个什么芳容的...然后,然后我就立刻转头了啊。”晏青说着心里还小路乱跳。 “是不是你看错了,会不会是夫子去扶陈夫人,然后......”张引之仍是怀疑,晏青进屋之后,听了两人一番话,也有些不太肯定了道:“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嗯,可是他们不是刚进院子吗?怎么就清理完了?”晏青疑惑道。 “怕是为了避嫌吧,我们两个大闲人撞见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出去,总归惹人非议。”张引之解释道。 晏青刚想继续问,唐鸿儒从内屋走了出来,一脸心事重重,张引之只当没瞧见,晏青更是东张西望以缓解尴尬。 “既然已拜会过夫子,引之便不打扰了。”张引之等唐鸿儒走到身前,很自觉的表示不继续留在此地叨扰。 “嗯,院子既然收拾妥当,我便与你二人一同走吧。”唐鸿儒声音没有波动,目光深邃的望了一眼内屋,里面一片漆黑,张引之不知他在瞧些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应了个‘好’字。 等唐鸿儒与张引之三人出了小巷,张引之自然先用马车将唐鸿儒送回了学门,一路无话。下车时,唐鸿儒脸色难看的与张引之两人道了别。 张引之详装不谙世事,开心的与唐鸿儒回礼,再入得马车,脸上亦是布上一层寒霜。 “公子,这是怎么了?”晏青疑惑道。 张引之暗自叹息,若是个七岁的孩子定是无法读懂唐鸿儒心里藏着的那份情,只是她这前世爱极了林楚茨的心,却看得分明,唐鸿儒确是爱慕魏芳容的,可是,这种隐忍决计不会是两人之间藏着私情,更像是唐夫子求而不得。 作为外人,她也只能装作不懂:“没什么,我们快去表哥府上吧,这都快要到晚膳的时辰了,今日忙碌了一日,我此刻当真是饿的有些难受了。” “哈哈哈,原来公子饿了啊,”晏青探身出了马车吩咐了一声,车夫立刻加快的速度,马车摇摇晃晃,疲倦再次袭来,晏青此刻也安静的靠着车内小憩,张引之的意识也渐渐被黑暗吞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十四章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觉得一阵寒冷,“阿嚏!”张引之陡地一震,打了个喷嚏,醒转过来。 “快快快!公子醒了,公子醒了!”周围又是一阵喧闹。 “晏青,叫你拿狐裘给公子盖上,你就是偷懒,现在公子着凉了,回府可仔细你的皮!” “晏画,快去把刚刚拾捡来的枯枝添到火堆里去,别再让公子冻着了。” 耳边唧唧喳喳的全是叫声,张引之一皱眉头,睁开双眼,只见身旁篝火熊熊,几个锦衣裘帽的少男少女围坐在自己周围,带着满脸谄媚而又不安的笑容。 最边上蹲着一个少女,真是晏青,只是晏青此刻已是十七八岁的模样。她的手里拿着条纯白的狐裘,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己,踌躇不决,不知道该不该给她盖上。 她睡眼惺忪,脑中混沌,一时间竟不知此身为谁,身在何地。转头四处张望,原来是困在一个破庙之中。外面黑漆漆的,耳边响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也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窗外时不时亮起一道闪电,随即雷声滚滚,破庙内雪亮一片,瞬时又迅即暗了下来,只留下火光印在众人脸上。 雨点打在屋瓦上,淅淅沥沥地沿着檐角滴落,这破庙年久失修,大柱上的红漆早已剥落,显得破败不堪。 她坐起身,怔忪了片刻,皱眉道:“这是哪里?我是谁?怎么会在这里?”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失声道:“我不是个七岁的小童,怎么会在这儿?”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公子可真会说笑!” “我们此刻在猛虎山狩猎,哪是个小娃娃能做的事?” 她听得更是云里雾中,脸色一沉:“你们说仔细了!我到底是谁?” 被她一喝,众人顿时噤了声,老实的坐在两侧,只听不远处‘哼’地一声,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天底下竟有这等糊涂虫,一觉醒来,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可见这些纨绔子弟,脑不学无术,脑子里灌满的都是些欺民霸市的混账主意。” 其中一个灰衣男子挺身而出,怒道:“哪来的丫头片子!敢辱骂我家公子!” 张引之循声望去,只见庙门走进了一个蓝衣少女,淡蓝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深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沉静的眼眸透不出半点情绪,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好一个绝美的女子。 “好大的官威,可真是吓死小女子了。”蓝衣女子脸上波澜不惊,哪里有半丝惊吓。 “林楚茨?”张引之凭着记忆叫出了女子的姓名,蓝衣女子微抬眼眸,淡淡道:“张公子竟识的小女子?” “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你。”张引之身旁随从男子微微一怔,纷纷掩嘴偷笑,眼神暧昧,唯有晏青晏画两个脸色有些难看。 林楚茨俏脸微红,柳眉一竖:“庄周梦蝶,黄梁一枕,人生不过一场大梦。只望公子能早些醒过来才好。” 张引之心中一震,喃喃沉吟道:“庄周梦蝶,黄梁一枕,人生不过一场大梦?” 若有所思,眉尖一皱,抬起头道:“我府上奇花异草多了去了,蝴蝶也没少见,可这‘庄周梦蝶’又是什么?我睡得不是玉枕便是软枕,哪有拿黄梁作的枕头,这‘黄梁一枕’又是什么意思?” 林楚茨脸色更显难看,怒道:“果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张引之此刻才见着林楚茨身旁还跟着几名男子,为首的男子躲在阴暗的一面,看不清容貌,只见他拉了拉林楚茨的衣袖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林楚茨的脸色变由阴转晴,恢复到了原先淡漠的模样道:“此刻雷雨已小,我半分也不想与这纨绔子多待,我们走吧。” 身后的跟班义愤填膺,作势欲打,但见女子身后也有护卫,不敢当真动手,等他们出了庙,走得远了,才追到门口,叫道:“臭丫头,下回在燕都里见着,瞧我们不收拾你!竟敢辱骂我们家公子!” 张引之愣愣地站在破庙内,置若罔闻,看着庙外雨滴从屋檐向下滴落,发出清脆响声,火堆上兹拉的火焰跳跃,思绪渐渐变得清明。 慢慢地,她想起了自己是张府的小公子,今日临时起意,到郊外狩猎。晨间踩坏了农家人的篱笆,和人争吵。随即就遇到了电闪雷鸣,农家无人收留,便躲到了这破庙之中。 “公子,雷雨小了,咱们快走吧!天快黑了,再不回去,又该被老爷责罚了。”那几个随从牵着骏马,在破庙外叫唤。 张引之回过神,“哎呀”叫了一声,顿足道:“糟糕!刚刚那个女子,快,快追上刚刚那个女子!”大步奔出破庙,翻身上马,朝外狂奔而去。 众人慌忙上马追随,叫道:“山路泥泞湿滑,公子小心!” “驾!”张引之策马扬鞭,早穿过树林,冲过斜坡,往山脚下奔去了。 乌云渐散,雨势转小,天色稍转明亮。但此时毕竟已近黄昏,暮色沉沉,山上又灰蒙蒙的满是云雾,看不分明。 张引之风驰电掣了片刻,突然瞧见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前方急冲而过,骏马惊嘶顿止,昂首踢蹄,险些将她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畜生!山路也跑不好,养你何用!”张引之惊魂未定,狠狠的抽了一鞭,正想继续前冲,却瞧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跌倒在泥潭之中。张引之心中惦记着刚刚绝美的女子,可是瞧见那人虚弱的呼救声,内心突然有些不忍,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翻身下马。 走进了,才发现这人脸上全是泥污,手臂上到处是被树枝划破的血痕,也不知是从哪里逃出来的可怜人?女子黑漆漆的眼神凝神着她,睫毛轻轻颤抖眼神朦胧,张引之的心莫名一跳。下意识从怀中取出杭京调制的上好金疮药,细心将小人儿的衣袖卷起,将药膏均匀地涂在女子伤口之上。 女子忍不住哼了几声,像是撒娇似的往她怀里钻了钻,低着头,平日喜好干净的张引之蓦得皱紧眉头,这人发丝缠绕在一块,身上更是泥泞不堪,脸上也糊了一层泥,凑得近了,隐约传到张引之鼻尖得一股淡淡女儿香,才渐渐让张引之松了眉头。 “在这儿,快来,”还不等张引之询问女子来处,就见茂林深处又追出来几个蒙面大汉。 张引之腿不由发软,挂在身上的女子环抱着自己,两人靠的越发紧了,张引之这才发觉,女子整个身子也在发颤。见女子如此惧怕,心中莫名生出一团怒火。 将女子护在身后,大吼道:“何人敢在天子脚下行凶!” 逼近的黑衣人皆是沉默不语,一步步逼近两人,张引之咽了下口水,平日嚣张霸道惯了,此刻身处囫囵,也未消了平日气焰:“你可知道本公子是谁!再上前一步,我定要将你们后悔生在这世上!” 黑衣人略显踌躇,似是被张引之嚣张的语气唬住了,见她锦衣玉带,也不知是燕都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少爷。互相看了一眼,随即又点了点头,一人抽出腰间刀刃,举过头顶便朝张引之头上劈去,张引之眼疾手快,抱着怀中女子就势朝旁一滚,堪堪避过。 就当黑衣人准备群起攻之,后方马蹄声声,张府随从的声音远远传来。黑衣人见大事不妙,当机立断,收了刀刃,朝茂林退去。 张引之见众人溃散,拍了拍胸口,朝远处‘啐’了一口,大声喊道:“若要下次再碰到本公子,定要让你们好看!” 说完得意的拍了拍手,皱眉看了眼沾了一身的泥土,蹲下身子笑着朝地上女子道:“你瞧,坏人都被本公子吓走了,我将你送回去吧,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摇了摇头,张引之古怪的问道:“你,是哑巴?” 女子点了点头,见身后随从渐渐跟了上来,着急去追赶林楚茨一行人,张引之并未多话,伸手将地上女子扶起,道:“夜色深了,这山野荒凉漆黑,凄风冷雨的。你先随我回都城,养好伤,再寻你家人可好?” 女子黑漆漆的眼珠看着张引之,可怜巴巴的模样甚是可爱,女子准备伸手之际,张引之身子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再次被一阵喧闹声吵醒,再睁眼,依旧是晏青靠着马车小憩。 “吁,”车夫在外喊道:“公子,到表少爷府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十五章 张引之有些恍惚地望着车帘,脑中还隐约响彻着季婉清在刑场上的生气大喊和悲哀的痛哭,回想着林楚茨绝美的容颜与狠毒的话语,宛如梦魔般痴痴地缠绕着。 ——张引之,我怎会爱你? ——引之,我喜欢你! ——引之我好开心,终于能嫁给你了 ——张引之,这一切不过是你自作多情...... 张引之的心有些钝痛,想到清醒前季婉清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想到那个轻轻颤动,一身泥泞的女子,口中不自觉的说出“婉清”两字,竟觉得十分动听,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她心里竟莫名地涌起一丝柔情,好在这个世界还有爱她的人,转头忘了一眼暮色沉沉的燕都,眼神暗了暗,可是她却不敢去爱了。 “公子,”晏青听到车夫的喊叫声,擦了擦嘴角的涎水,昏头昏脑的睁了眼,见张引之望着窗外发呆,提醒道:“公子,到表少爷府上了。” “嗯,”张引之转头隐去了眼里哀色,一脸灿烂道:“我知道了,咱们下车吧。” 此刻,张恺府邸两旁已是灯火通明,两侧是两堵约两米,上覆黑瓦,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正中一个正长方的红漆大门虚掩着,头上黑色匾额上书着‘张府’两个烫金大字,燕都之中张姓高官不多,张仁忠最是有名,不知情之人多以为此乃张仁忠的别院。 张恺此处是个三进的院子,采用出入一个院门。平时,院门一关,处于一种完全封闭状态。进了府门,是条200米长的林荫小道,左右不似张仁忠府邸人流往来不息,只有三两个打理院落的下人。 “晏青,表哥此处倒是清幽得紧,我真想搬到这儿好好清净些日子。”张引之听着耳边雀鸟鸣叫,两侧绿荫缭绕,方才焦躁减轻不少。 晏青捂嘴笑道:“若是公子你真要搬来表少爷府上,老爷不得将人尽数迁来此处伺候你起居饮食?” 张引之转念一想,轻声道:“倒也是,父亲就怕我惹事,可不得多安排些人守着我?” “哈哈哈,公子,老爷那是关心你,”晏青笑道。 “我知道的,怎么会不懂。”张引之眸子暗了暗,父亲是那般神武聪慧的人儿,却因着自己闯祸连累,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满门抄斩的下场,我怎么会不懂,他那是关心我?轻声叹了一声,接着笑道:“不过说句玩笑话罢了。” 两人走到小径尽头,张恺已满脸愁容的守在出口处,见两人有说有笑的出现在尽头,挤出了一丝苦笑与张引之招呼:“引之表弟,怎得不提前派人来和我说一声,府上这几日乱糟糟的,也未来得及收拾。” “表哥客气了,你这儿平稳舒服的很,方才还与晏青说想要来你府上赖着住上一阵。”张引之调皮笑道。 “呵呵,表弟说笑了,”说完,迎着两人进了正厅,桌椅摆放有些凌乱,除此倒也整洁,张引之开门见山道:“表弟昨夜辗转反侧,心中愧疚,也不知表哥是否被昨日之事牵连?” “哎,哪里算得上牵连,若不是表弟昨日与我一道去客栈发现的尸体,有不在场证据,此刻早已被大理寺扣押到牢里了,舅舅传信来说,大理寺此刻在查我是否有雇人行凶,我自是清白,不惧大理寺翻查,怕就怕骆家还备有后招,而且......”说道此处,张恺又苦笑道:“现下盘问我银两从何而来,若是说与街坊中相传一致,受贿而来,定与舅舅名声有碍;倘若拒不承认此事与舅舅有关,追查下来,定是查出我曾劫了骆家银两,此事左右是我连累了舅舅与张家。” “那,那表哥打算?”张引之听到此处,才发现事情实在棘手,莫说此刻只是七岁小童,就算自己是前世那般已娶妻入仕的‘少年郎’,对表哥也是毫无帮助,难怪父亲不让自己插手。 这哪里是自己能够插手的事,除了徒增烦恼,再无其他建树。 “哎,哎,哎”张恺连叹数口气,摇摇头道:“我,我也不知。” “表少爷,不会出卖老爷吧?”晏青到底冲动,张引之急忙瞪了一眼晏青,转头看着张恺道歉道:“表哥,晏青口无遮拦,你莫与她计较,回府我定好好责罚。” “嗯,”张恺尴尬的笑了两声,并未言语。 晏青悻悻的退了两步,咽了咽口水,也知道张引之虽与自己朋友相处,自己终究与他二人身份有别,到底是逾矩了,拉耸着脑袋不再言语。 “姑姑可在府上?”张引之连忙转移话题道。 “娘,今日去观音庙为我祈福,三日后方回。”张恺连忙回道。 气氛如此尴尬,张引之便与张恺说了今日在学门发生的命案,倒是张恺吃了一惊,“你那唐夫子,是不是字怀德?” 张引之愣了一下,点头道:“正是,表哥认识?” “说起来,曾与怀德是同窗好友,只不过他天资聪颖,早早就考中了榜眼,我还以为他去哪个郡县做了官老爷。”说到旧事,张恺脸上神色轻松了不少。 “榜眼!这也太厉害了,可是唐夫子怎得会甘愿留在洪都学门,做个小小的教书先生呢?”张引之刚问出这句话,脑海中突然闪过了那个魏芳容的女子,该不会是因为她吧? 两人再聊了些许,气氛虽缓解许多,张引之此刻脑子乱做一团,也无心留在张恺府上用膳,双方客套两句,便假借父亲找自己有事,匆匆告辞,待两人回到张府,夜已深了,张引之的肚子真是饿的饥肠辘辘。 晏青连忙去厨房通知,吩咐厨子做几个好菜。待晏青出了屋子,张引之仰头倒在床榻上,这才发现胸前鼓鼓的,摸出来一个油纸包。 正是晨时季婉清塞给自己的生辰贺礼,打开油纸包,几块糕点已经碎开了。张引之拿起其中一块,塞到嘴中,这糕点外皮酥脆,内层软滑,馅有少许肉汁,吃起来外酥脆内松软,有种咸咸甜甜的滋味,非常过瘾。 又拿起另一种样式的糕点,这点心颜色如皓月,形似饱满的麦穗,放到口中香甜爽口,皮薄馅嫩,鲜美不腻。一小包大概有五六个样式,每块的滋味大不相同,不一会便吃的只剩最后一块。 此刻张引之,已是半饱,也不着急将糕点下肚,拿起这块形若赤红的糕点靠近鼻尖,还能闻到淡淡香气,香香的糕点透着一丝滑腻下肚,喉间泛着微微的甜。 再摸出枕下的那块百岁锁,嘴角微弯,果然是婉清比较有眼光,这一袋糕点可好过这百岁锁千千万,等到晏青将厨房的吃食备好,张引之已然没了食欲,喊了晏青晏画一同来吃。 晏画进屋,手中却还带了一份书信,张引之倒是怕极了这几日异常之事,连忙放下碗筷,将信拆来。 殊不知拆开信封却让张引之大吃一惊。 吾徒引之, 虽知此刻吾已愧为人师,但望引之谅解吾之所为。吾与芳容一见倾心,奈何命运蹉跎,造化弄人,待吾考取功名,衣锦还乡,芳容却以嫁作他人妇。 吾曾想,卸去官职,守在洪都学门一世,虽不能相守百年,却也能一睹其容,以解每日相思之苦,却不知陈司此人,不仅好吃懒做,亦对芳容腿打脚踢,毫无文人风骨。自芳容为其诞下一子,陈司偶见我与芳容相识,便愈加欺辱芳容,甚至怀疑井儿非他所出。 吾不忍见芳容受辱,方才想将其谋害,陈老每日有课,只留陈司在家,其不思劳作,足不出户,吾便偷偷在井中下了迷药,另外设计芳容带井儿外出采买生活物资。再使面粉弥漫,引起室内爆炸,谁知当日陈司与陈老争吵,气得陈老一人在屋,惨于横死。 吾心中过意不去,明日便会去刑部自首,只望吾徒莫将吾与芳容相熟之事传出,孤儿寡母已是惨极,跪谢之。 人犯唐鸿儒。 “糟了,”张引之收了手中书信,晏画心下一惊,见张引之脸色由红转白,连忙问道:“公子,出什么事了?” “唐夫子要杀了陈司!”张引之惊叫道。 “什么?”晏画接过张引之手中书信,默默道:“这陈司真不是个东西,可怜了唐夫子与魏芳容。” 晏青嚷嚷着抢过晏画手中书信,疑惑道:“这信中不是说了要去官府自首,哪里有要杀了陈司?” 张引之脸色苍白道:“孤儿寡母,若是唐夫子自首,陈司必定无罪释放,所以在自首之前,唐夫子必然会去杀了陈司!” “可是,公子,此事只是你的猜测,莫要慌了手脚。”晏画到底年长几岁,处事稳重许多。 “对,快,让人捎两封信,一封送去表哥府上,一封送巷给魏芳容。今日表哥说与唐夫子相识,说不定还能劝上一劝。魏芳容若能出面,定能拦下夫子。”张引之说道。 “可是,表少爷此刻看着烦心得很,怕是没心情管这档子事吧?不如就给魏芳容吧。”晏青插嘴道。 “还是送给两人比较稳妥,若是都未拦下,便是那陈司命该如此了,”张引之暗暗说道,她想要改变这一切,可是一切又从来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她还小,还没有准备好迎接一切风浪,可是,风浪却接踵而至,她无力的垂了手,叹息道:“快去吧。” 她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一章 正康25年,当夜燕都衙门大火,火势猛烈,燃了整整一夜,照亮了整个燕京城。甚至乎,惊动三皇子亲率府中亲卫,赶来救火。第二日,监牢足有二十三具焦尸,其中一具腰间佩載‘骆’字玉佩,疑为张府表少爷张恺。因找寻张恺三月无果,大理寺亲自审理的客栈凶杀案及忠义将军受贿案,因无头绪,立为悬案。二十二具焦尸均困于监牢,并已一一查证姓名,唯独不见唐鸿儒。坊间相传,大难不死的陈司在火灾后第三日,淹死在燕都护城河中是唐鸿儒所为,死状可怖,大理寺未发现相关佐证。 大理寺三百九十七号案卷 正康三十二年,那一夜的火,不仅染红了燕都的天,也让每个人的命运自此发生转折。盛极一时的洪都学门因唐鸿儒恶名远扬,被朝廷下令闭门,洪都学门生源由其余学院接收。张引之无奈之下还是去了国子监。张恺尸首被发现后,姑姑抱着焦尸痛哭三日,看破红尘,决定去庙中带发修行,以脱离尘世烦恼。 在众人受难之时,江南首富骆家却异军突起,顺势抢滩登陆燕都,开始疯狂收购京中产业。以季家为首的燕都富商,想出开辟新商线的办法,以应对越来越小的市场。也不知季瞻是否见了张引之的告诫,到底逃过一死,带着季家家眷顺利去了西南沿海,临行前,张引之放心不下,让季婉清有空便给自己寄份书信,说说近况,小丫头虽然哭得一脸泪痕,倒是很痛快的应下了。 而张引之入夜每毎闭上双眼,脑中便是那冲天得火光,及表哥焦黑的尸骸,她不知道魏芳容是否有去阻止唐鸿儒德最后的疯狂,她只知道表哥在家族的争权夺利中,带着阴谋算计的折磨,被自己间接害死。 而她只能永远带着这样的愧次和绝望,度过了暗流涌动的童年,但她复仇的心却比重生之时来得更汹涌了些,她知道不仅是心狠手辣的楚天辰,还有亡命天涯的唐鸿儒,更有暗中操纵着一切的骆家在等着她。 “公子,早膳已经备好了,晏青见张引之衣衫汗湿了一半,关切道:“我去吩咐人打桶热水先备着” “也好,”张引之接过晏青递过的面巾,擦了擦额上的汗渍,笑着说道:“还是用了膳再去吧,你与晏画姐姐等得久了,此刻去吩咐怕是菜凉了。”张引之说着走进侧室,晏画摆着碗筷,见张引之进门,柳眉一抬,嗔怒道:“公子,可是又与张副将比试拳脚了,都说了,这几日你身子......” “没事的,我自小练武,那事来了从来不疼,”见饭菜已经备好,还冒着热气,张引之走到脸盆旁,洗净了手,笑嘻嘻的朝晏青使了个眼色。 “是啊,画姐姐,我们平日就练武,最多虚弱一点,不打紧的。”晏青拿起一个馒头就放到口里咀嚼。 “呸呸呸,莫要说些浑话,你们两个在这上面可不能马虎。”晏画皱眉,给晏青倒了半碗豆汁,柔声道:“慢些吃,莫又呛着。” 张引之轻笑道:“知道了,下次不会了。”说完,也从碗里拿起一个白乎乎的馒头,自燕都衙门火烧案后,张引之便埋头栽到了古法兵书之中,为了省时间,都是让府里下人准备馒头之类的快食,除了与父母一同用膳,很少在菜品上要求什么。 “方才老爷派人来院里传话,说过两月是淮安王的寿辰,让公子去淮安送份寿礼。”晏画坐在张引之对面,时不时给她布菜。 “不去,随意差家里一个人去吧。”张引之想也没想就答道,她最怕的就是这种场合,觥筹交错,假意曲迎。 晏画掩嘴笑道:“是,待会晏画便去给老爷传话,说公子专心备考,无心离京。” “我就知道晏画姐姐早就为我谋划好了,”张引之说完,晏画又接着说道:“另外,晨时收到了季小姐的书信,已经放到您书桌上了。” “嗯,这次隔多久了。”张引之若有所思道。 “离上次快小半年了,最开始季小姐倒是思念得紧,每隔半月就修书一封,现下怕是功课紧张,女儿家学些女红之类的,也是忙得紧。”晏画柔声道。 想起季婉清寄来的第一封信,张引之忍不住弯了嘴角,心中暗笑,那信上就歪歪扭扭的十四个字——我到福安了,这儿的糖芦真好吃。 “现在怕是新鲜劲过了,”张引之说完,咽下了最后一口馒头,起身放下筷子补了句:“热水晚些备吧,我先去趟书房。 “公子,你的衣服,衣服还汗湿着呢”晏青连忙起身朝两腿已经迈出侧室大门的张引之高声喊道。 “没事,晾凉就干了,”张引之头也没回的应了句,就兴冲冲的去了书房。 晏画无奈的长呼了回气,“哎,早知道等公子淋浴之后再告诉她了。” 晏青往上翻了个白眼,委屈道:“哎,我们从小陪公子长大,都抵不得公子幼时只是几面之缘的玩伴。” 晏画幽幽说道:“下次莫要当着公子面说这胡话了,这季小姐对公子而言,确是特别的。” “为什么啊,为什么......”晏青听了开始追着晏画询问,晏画只做没有听见,低头吃自己饭。 另一头,张引之推开书房房门,书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房里的书架堆满了各类古书兵法,墙角处还架着一把普通的古琴。 信端端正正的摆放在书桌正中央,姜黄色的信封配上好看的小楷,只是‘亲启’两个字,都让张引之心中流过一股暖流,这几年她看着季婉清从歪歪扭扭的大字,逐渐变得隽秀雅致,晕染开的墨迹生出一种淡淡的空灵之美。都说字如其人,这样的字便能看出对方性子定是温婉。 张引之小心的拆开信封,里面的小楷工工整整的排了几行,原本嘴角带笑的张引之,越看眉头皱的越紧,直到看到“梅雨时节,父亲不让出门游玩,幸好行风时常陪我,我越发喜欢他了...”的时候,捏着信纸的手,忍不住使了力气,平整的纸张一角被捏的有些发皱。 张引之深呼一口气,将信纸拍在桌上,提笔回信,“信已收到,望一切安好......”每次都是这几句,她心想,我是不是该写些别的? 几个字刚刚写完,便烦躁得将纸揉作一团,提笔再写,这次不过刚刚划了一笔,便停了笔。再次将纸揉成一团,丢到地上,思来想去,终于再次提笔,“近日家中有要事,要往福安一趟,婉清可愿做向导” 停笔,张引之满意的点了点头,终于笑了。就这样了,方才还说淮安王大寿,两地离得不远,我也能去外游历一番。想到此,从书桌上拿了一个油纸将信封好,用正楷,端正的在信封上留下两个字,亲启。 写完,便连忙去找晏画晏青两人,见晏画准备出门,连忙拦住她问道:“晏画姐姐,可向父亲回话?” 晏画欠了欠身子,柔声道:“还未来得及。” “那就好,那就好,”张引之连声道好,反倒是晏画被说的满头雾水。 “我亲自去找父亲,麻烦姐姐帮忙收拾收拾,我们这几日便启程去淮安。”张引之说完,晏青雀跃道:“真的吗?公子,我们可以一同去吗?” “当然,”说完,张引之便又兴冲冲的朝张仁忠书房的方向去了,晏画看着张引之手中拿着的信,摇了摇头,似是猜了个大概,抿嘴笑了笑,便吩咐丫头去帮忙收拾包裹了,看张引之的架势,怕是等不得几日了。 果真如晏画所料,等张引之从张仁忠房里出来,便敲定了明日启程。 这燕国是封建与郡县并举制,先秦是郡县制,主要是朝廷通过科举制度,任用官员去各郡县任职。但楚氏人丁兴旺,先帝为了不使兄弟手足相残,便将除了燕帝外的其余兄弟封了王爷,分封在燕国边境四周。 这也是燕国优于其他国家之处,朝廷管辖范围在中原中心一块。而燕国四周都是分封的藩国,外敌若是入侵,藩国便是燕国的第一道屏障,只有破了藩国,才打得到都中心。这分封制虽也一直惹人争论,但这都是后话。 这准安王也曾是先帝灭秦时的一名悍将,与张仁忠在军中交好。为了避嫌,极少见面。这次淮安王六十大寿,张仁忠倒是于情于理都马虎不得,自是备上厚礼,为了避灭正康帝猜疑,边想着派张引之走这一趟,同时也嘱咐张引之低调行事。 得了父亲首肯,张引之第二日便拉上晏画与晏青,带了四名张府家将,浩浩荡荡的往淮安去了。张仁忠让张引之带上的厚礼是一把宝剑。剑长2尺1寸,剑身玄铁而铸及薄,透着淡淡的寒光,剑柄为一条金色竹雕之案,显得文雅高洁,剑刃锋利无比,剑鞘蒙着一层棕黑,透着古朴陈旧,若不开鞘倒也不担心惹人惦记,挂在腰间倒也不占地方。出门在外还能防身,张引之不得不再次费叹自己父亲心思细密。 出了燕都,一路向西南,前世也未出过远门的张引之和晏青一样,看着从未见过的繁华翠竹,啧啧称奇,只是张引之性子磨炼得老练许多,神色并不张扬。晏青却是无拘无束的,大吵大闹。晏画自小便随杭京游历,倒是见怪不怪的模样。 靠着马车坐在车外,看着两侧峭壁如削,林海起伏。眷恋得吸吮着洒下的阳光,张引之好不惬意。若是没了满腔怨恨,今生她倒愿意只做个吟游诗人,四处看着大好河山。 正当张引之神游四海之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喊叫,原来是前面官道上的马车陷到泥坑里了,过来找他们帮忙,还不等来人通报家门,张引之便认出了对方,这不正是林楚茨的丫鬟昭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二章 “小兄弟,不知可否请你们帮个忙?”昭儿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小脸憋得通红,想来是在这太阳底下晒了许久。 “哦,不知是怎么了?”晏画见张引之有些异样的看着远处的马车,皱着眉看向眼前这个小丫头。 艳阳高照,微风徐徐。小丫头身着一袭鹅黄色绣着白色雏菊上衣,插上一支木簪,虽说不不上美艳,倒也生的标志。连丫头都这般蕙质兰心,主子应当也不差? 晏画再看了看张引之望着的方向,更是好奇,这丫头的主人究竟生的什么模样,看神色,自家公子像是认识这人的,可自己怎得从未有印象? 昭儿头次陪林楚茨出远门,见着生人难免有些害羞,小声道:“就是,马车不小心陷到泥地里了,我们平日没遇见过,也不知怎得将车弄出来?” “我们看着就像会的吗?”晏青撇了撇嘴,这次出门老爷交代了要低调,所以几人特意在马车外铺了些许稻草,打远了看寒碜得紧。 “这?”昭儿有些支吾,“看着大抵是会的吧?” 晏青指着远处的马车道:“那儿不是有个傻大个站着呢吗?这不推一把就拉出来了?”张引之跟着晏青所指之处望去,一个身形矮胖的男子正坐在树荫下乘凉,旁边还有一个拿扇子给他扇风的小厮。 “那,那是我们家大公子。平日里,从不干粗活,车夫和我两个人,力气不够。”昭儿泪光闪闪道。 见此情形,从张府跟出来的四个家将也皱了眉,堂堂七尺男儿,竟让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和个老头儿推车,自己却坐在树荫下乘凉?真是辱了男子脸面。 “我们公子平日里锦衣玉食,哪里会这种粗活,不会!”晏青撇了撇嘴,你家公子养尊处优,我家公子还是大将军的公子呢!哼,晏青暗暗嘀咕。 “公子,不若我们四个去帮个手,这姑娘看着也可怜。”秦炯向张引之征询道。 “嗯,”还不等张引之开口,远处的那个男子似是有些不耐烦,破口大骂道:“怎得还没回来,要是不愿意,多给些银子,让他们快些过来,这天都要热死了!” “哼,”张引之还没出口的‘好’字换成一句轻哼,秦炯见公子面色不喜,心中亦是不快,他何时被人这般指使,对昭儿的同情瞬间消怡殆尽,脸色同样难看。 “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公子,好气派?”秦琼沉声道。 昭儿被秦琼言语中的肃杀之气,吓得一愣,也忘了回话。只想起方才自家大公子的话,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一袋银两,伸手递给众人,为难道:“壮士莫要生气,是这天气太热了,难免脾气有些燥,我家小姐也在车里,怕是闷得要中暑了,求求诸位了。” “呵,你家小姐闷,为何不下来推车?”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引之突然嗤笑一声,想起前世林家的做派,还觉得是林家人不愿意卑躬屈膝,有一身傲骨。现在看着,怕是前世被爱情冲昏了头,这明明是仗势欺人,高傲自大的做派。 “小姐待字闺中,不便抛头露面。”昭儿提到自家小姐,隐隐有些自豪道。 “那就和她的骄傲闷死在里面吧。”张引之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砸到地上,“拿回去给你家公子,让他莫要打扰我们歇息,我倒要坐这儿看看,你们能不能给一滩泥给闷死了。” “诶,”晏青头次见张引之这般桀骜纨绔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平日的冷静自持,等那昭儿捡起地上金块,小跑回去之后,晏青夸张的叫道:“公子你演的可比京中那些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还要嚣张霸气,演的也太像了!就该让他们那个劳什子公子和小姐吃瘪!哼!还敢拿银子来砸人。” 张引之心中苦笑,平日才是装的吧? “公子,老爷说凡事低调,既然不帮忙,要不我们就走吧?”秦炯有些担心道,这燕都出了官道上往西南方向的,说不定也是去淮安贺寿的,莫要闹出什么乱子才好。 张引之也是一时气急了,乱了分寸,“秦大哥说的是,”张引之点点头,“是我莽撞了。” 就在两人谈话之时,那昭儿复又从马车小跑到了众人所在之处,这次小丫头脸色少了惊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双手将方才张引之丢下的金锭双手奉上,笑吟吟道:“小姐说,这金子我们不能收,是方才大公子着急说错了话,小姐让昭儿替大公子给诸位道歉,说是赠与公子四字,以表歉意。” “呵,你家小姐倒是识大体。”晏青冷笑一声。 “我家小姐可是赫赫有名的京城才女,才貌双绝,贤良淑德,不许你辱没我家小姐名声。”昭儿一改方才怯弱,杏目圆瞪,小声争辩道。 “哪四个字?”张引之伸手拉了一把晏青,示意她不要再与对方争吵,林楚茨的名头,确是众所周知的,知书达理,美撼凡尘。 “护国佑民。”昭儿记得自家小姐的吩咐,刻意端正了身子,说完盈盈一拜。 张引之没有啃声,林楚茨每次总能做些超出她意料之外的事,护国为民?转头看了看秦炯等人的身姿打扮,轻笑道:“秦大哥,为了这四个字,你们去帮帮他们吧。” 秦炯点了点头,此行是护送张引之去淮安,那张引之的话便是军令一般,没有原因,只有执行。 “公子,为何......”晏青一脸疑惑,晏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等到秦炯四人到了林楚茨马车那儿撸起袖子帮忙,张引之撑着脑袋叹气道:“怕是这林楚茨猜到我们身份了,和林尚书撕破脸可不好看。” “林楚茨?你是说京中第一才女林楚茨?”晏青张大了嘴巴,结巴问道。 “是啊,就是那个第一才女,”张引之神色有些凝滞,这些年对林楚茨的残念,早被这没日没夜的仇恨与愧疚冲刷得干干净净了,哪怕此刻那人就离她不过百米,心也不再有所波澜,可一想到要对她下手报复,却依旧狠不下这个心,到底,曾经愿意为她挡刀赴死,此刻若将刀驾到对方脖颈之上,林楚茨办得到,她却办不到。 “公子何时与林家小姐识的?”晏画一直在旁观察,心生疑窦。 “幼时曾在洪都学门见过几面,”张引之的话半真半假,晏画听完点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 “那,那这个第一才女是不是真的像传说的那般明艳动人?”晏青眼巴巴的看着对面,好奇得很,恨不得方才和秦炯等人一块去帮忙推车了,好一睹美人真容。 “记不得了,那张脸应当是美的吧。”张引之轻声道,却是不知心为何那般凉。 不消一会,秦炯等人便将马车从泥坑中推了出来,和林家大公子打了个照面,态度与先前大不相同,笑弯了眼角,客气得将四人送回了张引之的马车旁。 “先前是在下失了礼数,还请各位海涵。”这男子那一脸隆起的肥肉中,生着一双小眼睛,短而粗的鼻子,鼻孔微微向上掀着,晏青怎么看也想象不出,这林楚茨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总归是一个爹生的,怕是外界谬传吧? “林大公子客气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秦炯右手握拳,左手立掌,双手合一抱拳道。 “既然都是去淮安,不如一路同行可好?我与舍妹到底没有外出闯荡的经验,今日若不是碰到几个将军,还不知何时脱困!”男子诚恳道,与方才倨傲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嗯,这个还得请示我家公子,”秦炯客气回道。 “张公子也来了吗?不知可否引见?”男子眼睛跟着亮了亮,张引之在车内皱紧眉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林公子,这几日,我家公子偶感风寒,不便见客,公子说,怕拖累了林公子与林小姐的行程,林公子还是先行一步吧。”晏画掀开马车车帘,礼貌的替张引之回绝了。 “哦,既然如此,楚逸便不打扰张公子休息了。”林楚逸有些失望的回道。 他方才听妹妹猜测他们是行伍出身,还不太相信,没想到说了四个字还真就过来了,居然还是张家军? 这次从父亲那儿请了去淮安的差事便是想着多结交些高官贵族。 妹妹年满十四,也该许户人家了,林楚茨向来得父亲看重,这次说想见见各府豪杰,父亲居然还同意让她随自己去淮安,亲自挑选夫婿,简直是,哎,不过林楚逸也希望自家妹妹真能找个如意郎君,要是与淮安王结成亲家,摇头晃脑的暗暗窃笑,自己也能沾沾光,寻个好官职。 便往回走,不自觉的又转头看了一眼张引之的马车,却不巧撞进了秦炯的眸子,打了个冷颤,暗道原想和张家结交,倒不想这般不巧,这张公子此刻患了病?燕都传言,这张家小公子生的羸弱,果不其然,真是病秧子投对了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三章 自宴画回绝了林楚逸同行的邀请后,林家倒是没有纠缠,只是一路上与张家的马车相隔不远,住店下榻之时,总是凑巧碰到,每当凑巧碰到林家大公子,这人便会自然跟上前与张引之搭讪。一来二去,晏青见着这林大公子硬是一点牌气也没了,这不还说人各有长,这林大公子的长处怕是脸皮实在厚的很,可惜的是,毎次林楚茨下车时,脸上都蒙着面纱,看不清模样。一直以为女子的美不过柳弱花娇,却不知那一身清冷,更显气质如兰,绝世而独立。 莫说路上男子纷纷侧首,晏青一个女子亦是好奇不已,只是每当她提到林楚茨这个名字,公子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她便识趣的闭了嘴。 “这些日子与张兄相处,甚是投缘,来,楚逸敬张兄一杯。”说完,林楚逸端杯将琼酿一口饮尽。 “啊,真是好酒。”林楚逸擦了擦唇角赞道,见张引之不为所动,将手里的杯子置于桌上,懊恼的拍了拍脑袋,笑道:“愚兄糊涂,忘了张兄不善饮酒,酒多伤身,这杯愚兄替你喝了吧。” 于是林楚逸脸不红心不跳的将敬酒与敬于张引之的两杯酒一同喝了下去,张引之嘴角一挑,心道从前倒没觉得这林楚逸竟是这般赖皮之人? “过了泰康,便是准安了,家父交待还有些事儿让我处理,今日就此别过,望林兄一路小心,莫要跟错了路。”既然林楚逸要这般演一番,张引之也懒得与他纠缠,便陪着他演。 林楚逸神色不变,一连关切道:“可有用得着愚兄的地方?若是有,愚兄定当全カ以赴。” 晏青站在张引之身后小声嘀咕道:“除了吟诗作对饮酒作乐,能做些什么?” 声音虽小,却是一字不落的到了林楚逸耳里,那酒糙鼻两侧终于泛起微微红光,林楚逸哈哈假笑两声以解尴尬,做没听见般,继续道:“若是张兄私事,我便不多问了,等张兄到了淮安,再与兄弟把酒言欢。” “嗯,”张引之也没拦着晏青嘀咕,原本也是借晏青的口赶苍蝇罢了。 林楚逸起身拍了拍长衫,回头不忘狠很瞪了晏青一眼,见张引之朝自己看过来,又换上谄媚的笑脸,恭维两句便往客栈两楼方向去了。 “公子,这人脸皮怎得这般厚?”晏青大大啊咧的坐到张引之身侧,给自己倒了杯清茶。 “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另所企图。”张引之想了想,前世林楚逸好像是为了升官,特意找过自己几次,不过当时那厮,已是兵部七品主事了,父亲虽提拔了些许,却也是职权之内的事。 但他这兵部主事如何当上去的,张引之却是不知情的,前世她一门心思在林楚茨身上,也没来过这准安,倒不是她不想出门,而是父亲不放心她那性子独自出门,是托了姐姐的夫君跑了一趟,犹记得,当时在燕都父亲被好一番嘲笑,说是张家无人。 “福安离此地不过两日路程了,公子打算何时启程”见那讨厌的林楚逸上了楼,晏青换做一副笑脸,笑嘻嘻道。 “你先去问问掌柜,下个县离此地多远,若是离得近,我们吃过午膳便动身吧。”张引之心中隐隐有些急切,更多是期待。 “好,那我这就去问问。”晏青兴高采烈的起身,终于不用时不时碰见那车林家人了,就是可惜没能见到那林小姐真容,但这林大公子脸皮这般厚,一家人的脾性怕是差不多的吧,这林小姐要是这么个性子,那还不如晏画姐姐呢。这般安慰自己,晏青心中也少了些许好奇。 晏青刚起身,客栈门口便多出一对男女,这男子头戴束发金冠,双鬓垂下两缕墨发,使他俊美中带了些许飘逸,他身旁的女子是个小家碧玉的年轻女子,举手投足间无不流露出天生的高贵,脖颈挂着一串熠熠生辉的珠链,真是一对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璧人。 那男子转身准备上楼,却正巧与身后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文士撞了个满怀,这青年男子看着瘦弱斯文,脾气却暴烈的很,傲慢的扫了一眼不停低头道歉的中年文士,一声轻哼:“蠢货。” 张引之闲来无事,兴致盎然的看着热闹,那中年文士倒是客气的很,明明一身破衣,为表歉意,拉着那对璧人在张引之前面一桌坐下,应当是打算请这两人喝酒赔罪。 等那三人坐到自己前面一桌,说的话便一字不差的落进了张引之耳里,这戏听着却是越发有趣了。 只听见那中年文士说:“我二人原是本家,真是巧了,小人自幼学看风水命理,一看公子面相便知非富即贵,今日我给自己算了一卦,乾为天,兑为泽,踩虎尾,不咬人,君上民下,各得其位。怕就是预示我与赵公子这般缘分。” 张引之听着两人对话,不由暗暗发笑,这赵公子看着脾气暴戾,却也是天真得很,心里也渐渐能猜出那中年男子接下来的话了。 “我祖上曾被楚(太)祖召去看风水,结果便再没回来过,家里都说是死了,自此家道败落,我便成了这般落魄的模样。但前两日整理先祖遗物,竟然发现了......” 青年男子见中年文士突然停了嘴,左右张望,往身后望去,见一个乌发束着青色丝带,一件青色纱衣包裹着一件白色长衫,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的小男孩正端茶看着窗外。再细看,这人细长温和的双眼也朝自己三人望了过来,见那孩子双眼不含任何杂质,清澈的双眸带着迷茫与懵懂,一脸无害。 赵公子上下扫了两眼不甚在意,便重新回过头好奇道:“后来呢?” 这中年男子见是个张引之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四周又无他人,便凑到赵公子耳边小声说些什么。张引之虽然好奇却也不好刻意凑上前。 谁知那赵公子听完立刻低呼道:“什么?前秦墓、葬、图!那你可赚大了!” “嘘,”那中年文士那眼神瞟了一眼赵公子身后的张引之,示意他不要声张,然后从胸口掏出一本破旧的册子,张引之目力极佳,隐约看到一排排蝌蚪似的小篆。 还想仔细察看,晏青却不合时宜的走了过来,那三人见身后又来了人,也不知悄悄商量着什么,朝二楼客栈去了。 “公子,你看什么呢?”晏青拍了拍张引之的肩旁,看着走远的那对璧人,眨巴眨巴眼睛道:“原来外面好看的人这么多啊!” 张引之不觉好笑,也不知晏青会被哪副皮囊骗了去:“诶,回神了,还看着哪儿呢?问清楚了吗?” “哦,问清楚了,问清楚了,掌柜的说大概是半日路程,”晏青吐了吐舌头调皮道。 “那,我们去喊秦大哥他们,用过午膳便启程吧。” “好,”谁知,张引之一行人还未出客栈,便又巧碰到了闲不住的林大公子,见张引之几人准备动身,心中好奇,便去找林楚茨商量着启程。 这一路上从燕都官道跟着他们,倒是水风顺水,一路安逸得紧,剩下最后一段,这林大公子自然想着让张引之一行人将自己送到底。 他方才听张引之说要去办事,便找店小二问清楚了,再往下走的大道只有一条,到了岔路,西行土公里左右便入了准安。 “妹妹,他们这便要动身了。”林楚逸慌张的快步到了林楚茨门口,林楚茨很有默契的带上面纱,命昭儿收好东西,也准备上路。 “公子,你看那林家人,又跟上来了,他们倒是会占便宜,简直就是拿我们做免费的护卫看呢。”晏青满脸不高兴,这一路上时不时便来麻烦秦大哥他们一二,亏他们也好意思,将士怎么啦?将士就得无条件管你三餐吃喝,大小意外吗 “好了,莫要任性了,“宴画指尖点了点晏青的脑袋,嗔怪道:“还嫌这一路上给公子惹得麻烦少吗?” “我可乖巧着呢,我这一路上可是在替公子斩妖除魔,行”晏青好似闲暇的靠在马车左侧,话到嘴边,脸上突得有些凉,开窗看了眼车外,天色有些意外的阴沉,秦炯此刻也驾马到了马车窗边:“公子,似 乎是下雨了,方才我见有雷光,怕是有场暴雨。 “那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避吧。”张引之也伸头看了看窗外天气,只觉风雨欲来之感:“怕是场暴雨。” “那身后的那辆车”秦炯面有疑色。 “随他们吧。”张引之淡淡应道。 “是,属下先去前面探路。”说完,秦炯夹了一下马肚便呼啸而去。 等他再回来,天上已响起阵阵雷鸣,“公子,前头有间破庙。” 张引之皱了皱眉,破庙?林楚茨?好像似曾相识,脑中思绪千万,口里却没有犹豫回道:“劳烦秦大哥领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四章 不过片刻便大雨倾盆,如乱箭攒集,劈头盖脸地打落在车顶,山路顷刻间变得泥泞不堪,秦炯加快了速度,林家的马车也紧紧跟在众人身后。 而在张引之方才歇脚的客栈二楼雅间,却传出一女子惊喜的欢呼声:“姐姐,那人可是信了?” 司佳点点头,从容而淡定,楚翎儿兴奋的将司佳涌入怀中,一脸关切:“真是急死我了,我什么都不会,生怕被那人看出破绽,还好没误姐姐的事儿。” 司佳见眼前女子兴奋与喜悦交织的笑容,如孩童一般单纯,摸了摸胸口的告密信,不觉有些愧疚。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亲昵的称作‘姐姐’,明明是萍水相逢,明明还想利用完她演戏后,将她送回家去,却硬生出一丝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咱们等雨停了,便快些离开这儿吧,你这一失踪,官府怕是很快就会找到这里。”司佳忙道。 “那我们去哪?”楚翎儿眼里闪着孩童般兴奋的光芒。 “我们按原路折返,再南下去福安。”司佳笑着说道,见楚翎儿不疑有他。 等楚翎儿欢喜得去收拾包裹,司佳心中暗叹:她真是我命里的克星,我骗谁都没办法骗她。从怀里取出早已写好的告密信,悄悄的给撕碎了,走到窗边开了一道小缝,只见外面已是黑云压顶,暴风骤雨,将手伸出窗外,手中碎纸便不知去了何处。 另一头,还在雨中艰难前行的张引之一行,马车的车帘早就被淋透了,冷风吹刮,风顺着缝隙钻进车里,更是刻骨侵寒,晏画不像晏青与张引之,身子单薄,一连打了几个喷嚏。晏青担心的将晏画护在身后,双手撑着咯吱作响的木窗。 张引之紧皱着眉头,朝车外大喊:“秦大哥,离那破庙还有多远路程?” 秦炯正犹自微微发抖,他起先独自驾马,不过须臾,现下带着马车,道路又泥泞,心中亦是焦急,突然看见前方不远处,火光隐隐,在黑暗中吞吐闪耀,当是灯光无疑,惊喜道:“到了,公子,我们到了,就在前方不远处!” 到了庙门,只见木门半掩,红漆剥落,檐前两盏灯笼昏黄摇曳,明暗不定,照着匾上的“观音庙”三个大字,颇为凄凉黯淡。 秦炯抹去满脸雨水,整了整湿淋淋的衣冠,大声道:“在下燕都秦炯,途经宝地,恰逢风雨,望借宝刹一避。”轰雷滚滚,无人应答。 那庙门倒是“吱嘎”一声,被狂风吹开一条大缝,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见,那火光突然之间倒像是完全熄灭了,秦炯心下犯疑,也不敢贸然让张引之以身犯险,朝车内问道:“公子,有些古怪,不如我先去庙里瞧瞧?” 外面雷雨交加,身后林家的马车已然跟了上来,见张引之等人停在破庙门口,林楚逸也不知所为何事,心中犹自懊恼怎得跟着他们出来一块受罪,见好不容易有了遮蔽风雨之处,便撑着油伞,领着林楚茨等人,颠着屁股一路小跑得进了破庙,直往寺庙深处奔去。 张引之自然听得到身旁嘈杂声,听着车外风啸雷吼,她心中也是惊疑不定,隐隐中越来越觉得不安,大雨滂沱,晏画掩嘴又咳了几声。 “哎,不管了,这雨下的突然,晏青你给晏画姐姐找件披风,我们先去庙中躲躲。”张引之拉开湿淋淋的马车门帘,朝秦炯等人喊道:“秦大哥,我们一块进去吧,也有个照应。” “好,”说完,秦炯便指挥另外三人驾马进了破庙,一行人庙门,踏入门槛,到了大雄宝殿前,只见林家五人已然找了坐垫在阶梯旁休憩,四周昏暗,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腥臭之气。 秦炯掏出怀中的火折子,点燃了木架上的烛火,顿时,大殿内烛光如豆,抬头可见四周佛像森严肃穆。一阵狂风吹来,幡幔呼呼乱卷,烛芯咝咝轻响,灯光乱跳。 晏青低呼一声,张引之朝林家望去,只见林楚茨已摘了被雨水淋透的面纱,昏暗的烛火印在林楚茨脸上,今日她穿着一身蓝色长裙,突然张引之便想起了梦里那个挽着美人髻,发丝拂面的女子,林楚茨沉静的眼眸回望着张引之,鲜红的嘴唇紧闭,两人似是重叠。 “这林小姐果真如燕都口中相传,生的清冷绝美。”晏青小声的凑在晏画的耳边说道,这次是刻意避着林家说的,林楚茨见众人讶异的目光便未在乎,似是习以为常。 头次开口与张引之一行说话,语调如她的模样一般冷清:“方才大雨瓢泼,遍地水花,溅湿一身,小女子冒昧,不知可否请将军教小女子如何生火,现下也好取暖?” 张引之眯着眼,林楚茨每次都能讲话说的让人挑不出错,明明是自己想要找秦大哥帮忙生火,却说成了虚心请教,让人推辞不得。 空中又闪过一道惊雷,雷声轰隆,风雨越发猛烈起来。林楚茨猛地一个寒噤,“阿嚏”一声,周身发抖,看起来冷不可耐。 “林小姐客气,这哪里是女儿家做的事,此等粗活,秦某来便是。”秦炯面上一热,急忙答道,竟也没向张引之问询。 张引之自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与秦炯发脾气,食色性也,自己不也是被林楚茨这番言语给骗的昏头昏脑的嘛? 等秦炯生起一团火,众人便都围坐在火边,林大公子向来聒噪,自是与张引之攀谈起来,昭儿起身给林楚茨披了件外套。 “吁,”突然庙外又响起马声嘶鸣,张家四人手搭在刀鞘之上,做足了防备,林大公子悄悄向后退了一步,晏青见状轻嗤一声,倒也没说其他。 一阵嘈杂后,便见六七个身着官府的兵士进了破庙,为首之人见几人围坐篝火旁,手中举着一副画像,一一比对,见到林楚茨时,轻轻‘咦’了一声,随即声音洪亮道:“你们几人从何而来,往何处去?” 秦炯从腰间取了一块令牌,举道:“我乃张家军前锋侍卫,此行乃是去淮安为淮安王贺寿。” “我是翰林院侍读学士林大人的长子,同是与淮安王贺寿。”林楚逸抬头挺胸道,虽然仰着头,却还是矮了秦炯一头,可音调却是比秦炯高了不少。 “哦,原是与王爷贺寿,叶钦打扰了,”这为首男子见状,立即命身后众人收了戒备姿势,将兵器纷纷收了起来,“只是今日郡主被歹人掳走,我见大人们个个身手了得,故此一问。” 这男子虽生的其貌不扬,这话却说得漂亮,秦炯拱了拱手,道声:“叶大人职责所在,不妨事。” “多谢谅解。”叶钦回了一礼:“现下是淮安雨季,雨下的急,走的也快,各位贵客既然是从燕都来,不知路上可否见过我府上郡主!” “嗯,不知郡主是如何被人掳去的?”张引之好奇道。 “这位是?”叶钦见这男孩穿着朴素,向秦炯问道。 “这是我家公子,”秦炯客气道。 “哦,原来是张公子,”叶钦眼珠亮了亮,“叶钦素来敬佩张大人,张大人戎马一生,可谓国之栋梁。” “叶大人,客气了,”张引之回礼道:“还不知,郡主是怎得被掳走的?” “哎,此事说来话长,前些日郡主在淮河游船,从水中救下一个女子,谁知下船之后便没了踪影。”叶钦叹道。 “哦,此等怪事?”身旁的林楚茨也不禁出声:“这河中并无暗道可走,下船后又有侍卫守候一旁,可是那人杀出重围?” “并不是,”叶钦坐得近了,这才仔细的看清了女子相貌,女子肤色白皙,明眸生辉,竟是看的楞了,呆呆道。 “嗯?”林楚茨秀眉微蹙,疑道。 见身旁的林楚逸瞪着自己,才发觉失态,连忙补道:“哦,是这样的,下船之后,久不见郡主出来,命人去喊,船舱内已是空无一人。” 晏青收拿着画像,惊讶道:“这,这不是客栈那个女子吗?公子,公子你快看。” 晏青将手中画卷拿过来,定睛一瞧,还真是,“这,郡主救上岸的是一个女子?”张引之突觉有些荒唐可笑,那郡主哪里是被人掳走了,怕是逃出门玩耍去了吧。 “确是个女子,张公子可是见过郡主?”叶钦大喜过望,急忙问道。 “呵,见过,就在泰康驿站旁的客栈,可是,”张引之欲言又止,燕国民风淳朴,女子在家相夫教子,甚少抛头露面,这郡主可谓是胆大包天,还未出阁便与其他男子一处?莫不是两人情投意合,一块私奔?拆人姻缘怕是不妥,张引之随即闭了口,点头道:“是有些相似,却是不该肯定。” “那叶钦多谢张公子,”说完,也顾不得庙外风雨,清点了手下人马,便一头栽到雨里,如叶钦所说,这西南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等他们走了片刻,外面的天便放晴了。 与林家一行告别,下一站,终于要去福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五章 福安南临珠江南河道,隔江与番禺相望,东临牌坊河,峙对官洲岛和仑头,西北淮安相接。走至城门口,可见河涌蜿蜒交错、造型各异的小桥枕溪流之上。 北城墙扩展到越秀山上,同时在山上修筑了一座五层高塔以壮观瞻。听福安百姓称为‘镇海楼’,又称“五层楼”,绿琉璃瓦覆盖,饰有石湾彩釉鳌鱼花脊,朱红墙绿瓦砌成。四周还有巍峨壮观庄重的祠堂规整有序。 行至福安大街,两侧民居参差错落,游人乘画舫泛舟溪中,歌吹相鉴。 “这福安的珠江素有‘小秦淮’之称呼,”晏画见晏青目不转睛的盯着远处画舫,面上一红道:“小晏青,可是心系那处。” “嗯,晏画姐姐你看那画舫之上还站着诸多女子,不饰铅粉却也艳丽至极。”晏青惊叹道:“果真是这烟雨之乡养人,你看我们在那大西北被风刮的。”说着还扯了扯自己的脸皮。 “我们,”晏画脸色不善。 “啊,不,我,就我,晏画姐姐去哪都是国色天香。”晏青连忙讨好道。 “别贫嘴了,先找间客栈休息才是。”张引之笑着望着车窗外交错的河涌与青瓦白墙,暗叹:季婉清就该是在这悠悠水岸,绿水桥边生长吧。 众人到了福安最有名的‘雅风楼’刚点了几份福安茶点,便又见着前日遇见的那两人。晏青眼尖,立马拍了拍张引之的手急忙道:“郡,郡主?” 司佳与楚翎儿两人自然是挑了福安最好的客栈住下,只是还不等司佳转身,便见身前站定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司佳侧首讶异道:“是你?” “是我,”张引之浅浅一笑,“我也有一张藏宝图,比那中年文士卖的更便宜一些,不知公子是否有兴趣?” 原本以为是个孩子,司佳并未放在心上,听到她这般说辞,司佳面露警惕,正色道:“本公子不知你在说什么!” 张引之惊讶道:“怎么,难道公子还真的相信有藏宝图?莫要被人骗了才是。” “对不起,你已经影响到我了。”司佳面带寒意。 “我并非是为了你,而是怕你误了郡主罢了。”张引之看了看楚翎儿,见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轻轻颔首。 司佳心中一紧,见对方一副胸有成足的模样,小心问道:“小公子,究竟是何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请,”张引之并不避忌,她还有些好奇,这人是男是女,又是如何将这淮安郡主给‘掳’到了福安。 “请,”司佳做了个手势,楚翎儿有些着急的拉着司佳的衣袖,司佳柔声道:“翎儿你先回房,我马上就回来。” “好,”女子小声的应道,见这男孩身后还有数人盯着自己与司佳,虽是放心不下,却也无可奈何,一步三回头的上了‘天’字二号房。 “公子好大胆?”张引之笑道。 “我还未说你这登徒子,当街调戏我家娘子,你竟敢恶人先告状?”司佳昂首背立,却是毫无顾忌。 “公子可是逼我去官府领赏?”张引之不怒反笑道。 “你只管去便是,赵某从未见过什么郡主,也不知谎报案情,是该打几大板?”司佳并不吃张引之这一套。 “你,”张引之本以为自己抓到对方痛脚,可一听‘男子’口气,方才想到这福安毕竟不是淮安,淮安郡主走失是件大事,却又是件不为人知之事,眼前这人料定了自己告到官府也无人问津,等自己去了淮安揭发,他两人想必早就离去,“那还请公子拭目以待。” “赵某在此恭候。”司佳拱了拱手,转身快步离去,她还得回房问楚翎儿是否见过楼下这些人,若是熟识才是麻烦,如果从未见过,她倒是不惧。 “公子,公子,怎么样?”晏青见两人前后离开,好奇上前。 “你家公子吃瘪了,”张引之轻叹了口气,早知道就该催叶钦等人早些将这人抓了才好,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若是郡主受了损伤,心中总归愧疚。 “啊?公子你也有争输的时候?”晏青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引之念及此更是心气不畅,想她一个活了三十载的人,竟然被一个不知哪儿来的野小子给说堵了,这件事她记下了。 “引之哥哥?”张引之心中不愤,却是听到街上有人唤她性命,疑惑回头,只见一个身着杏色长裙,发髫上插着翡翠玉簪的女子望着她站立的方向,这女子额前薄而长的刘海整齐严谨,用碳黑色描上了柳叶眉,衬出皮肤白皙细腻,张引之有些迟疑道:“你是婉儿?” “你可是不记得婉儿了?”女子天真漫烂的笑颜与前世张引之脑海中那个日日皱眉不展的女子差距实在太大,见女子露出一副委屈的可怜模样,这人不就是她的婉儿,幼时不开心便爱与她赌气撒娇的小丫头? “婉儿!”张引之心中闷气顿时散开了去,“你真是婉儿,我还未去季府递上拜帖,婉儿是如何认出我的?” “呐,”婉儿指了指张引之腰上的百岁锁,“婉儿一直记着这锁。” 秦炯等人并不知道张引之为何改到福安,以为她少年心性,晏画心中清明却是没有点破,只有晏青在见着季婉清的第一眼才想明白自家公子原是为了见季婉清,倒是难得沉默了下来。 张引之初见季婉清时欣喜异常,等与季婉清打过招呼,才注意季婉清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这男子颇为瘦弱,脸上阴冷,这人不会就是季婉清信中说的行风吧?一想到这行风,心中颇不是滋味。 “引之哥哥,你何时来的福安?可要多待些时日,福安好玩的可多了。”季婉清依旧是没有规矩的挽着张引之便进了客栈,找了个桌椅坐下。 身后男子微微皱眉,想要出言提醒季婉清这样于理不合,可还未来得及说,季婉清便已经丢下他进了客栈,只得紧跟上去。 张引之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将手抽了出来,在燕都是兴冲冲的赶来福安,可真见到季婉清本人,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嗯,婉清,你还未介绍,这是?” “这是福家的二公子,”说完悄悄凑到张引之而后小声道:“父亲让我陪他四处逛逛,可婉儿一点也不喜欢他,还不如行风在家中陪我。” 前一句张引之听了心中欢喜,可听到后一句,心中又顿感阴霾,既然不是那个什么行风就好,这个干巴巴的模样,怎么配得上季婉清? “福公子好,不知福公子是?”张引之问道。 “家中在闽南一带行商,”福志清拱了拱手,面色不变。 闽南福家,江陵骆家,陕北唐门,西南季家都是赫赫有名的世家贵族,家中虽无人为官,却与官场中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现在骆家一家独大,怕是季瞻想与福家联姻,这才让女儿与这阴冷少年培养感情吧,可是,季瞻那护女儿的性子,怎么也不像能看上这福志清的模样? “掌柜的,哟,这不是婉儿妹妹与福兄吗?”今个这客栈倒是热闹的紧,前脚来了个郡主,后跟着来了两大世家的子弟,现下这人?张引之看着与表哥眉目间有些相似,正在猜测。 便听见福志清微微抬了抬眼,还是那副面瘫的模样回道:“骆兄。” 果然是,骆家的人。骆仕明进了客栈也是一惊,他原本是听赵三儿来赌坊,说钓了条大鱼,想来摸摸对方底细,没成想竟碰着了这么些死对头,见福志清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冷笑道:“听闻前些日子,福家二太太死了,福兄节哀。” “你,”福志清背在身后的双方捏紧拳头,一扫先前萎靡的神色。 张引之轻叹,原来也是个可怜人。见对方被自己激起了怒气,心满意足道:“近来赌坊事务繁杂,骆某没工夫陪诸位闲逛,先行一步了。” 张引之并没有插话,虽然她厌恶骆家也厌恶的紧,但此刻还不清楚形势,也只能按兵不动。转身朝福志清道:“福兄,节哀。” 福志清偏头瞧了张引之一眼,那眸子里满是诚意,他压下眼中怒火,点了点头,轻声道:“多谢,”又转身朝季婉清道:“季小姐,志清有些倦了,想独自待会,既然遇见故人,志清便不打扰了。” “嗯,福公子轻便,”季婉清眼里一万个愿意,只差将人给送出去了,张引之揉了揉眉眼轻笑道,想来她被季瞻保护得很好。 看着季婉清的侧脸,还好,她成了这般一举一动皆由心,一颦一笑皆由己的大小姐。 “引之哥哥,走,我带你去福安逛逛,这些日子我可要憋坏了。”季婉清与她说话的神态与幼时无异,倒是少了张引之起初的担心。 虽说两人五年未见,却一直书信往来,说不上陌生。只是张引之心中莫名的惶恐,言语间反倒不自然,季婉清却是一副开心雀跃的模样。 “嗯,对了,还未问过婉儿,那行风婉儿是如何识的?”张引之心不在焉的听着季婉清一路介绍风土人情,终于问道。 “行风?行风是父亲从大英帝国给我带来的牧犬哦?”季婉清一愣,眨了眨眼,又滔滔不绝道:“行风可好了.......” 牧犬?张引之也跟着眨了眨眼睛,“牧犬?” “引之哥哥是不是从未见过?我下次便牵出来陪你玩?”季婉清言笑晏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六章 骆仕明见客栈那群人散了,又折返去了掌柜那处:“武掌柜,进来生意可好?” “哟,骆公子,这是哪儿来的风,将您这贵客吹来了。”武掌柜放下手中账簿,抬头欣喜道。 骆仕明轻一下,重一下敲打着柜台,心不在焉道:“武掌柜这两日可见着一对姓赵的夫妻,那男的白嫩,女的贵气。” 武掌柜转了转眼珠子,盘算道:“要说这两人,嘶,方才好像就有这么一对夫妻,那与季家小姐认识的小公子还与这两人打了招呼。” “哦,那季家小姐也认识他们?”骆仕明冷笑道,他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傻子,原来是一伙的? “不,这两人走后,季小姐方才与那小公子招呼,看样子是刚碰着。”武掌柜殷勤道,这骆家可是福安新来的霸主,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骆仕明有些怀疑,继续问道:“那这夫妻二人有何怪异之处?” “怪异?”武掌柜皱眉思索道:“怪异之处?哦,这赵公子住店也未问过价钱,直接给了我一百两银票,这银票包下半年也是够了。” “有说什么时候走吗?”骆仕明随口问道,这般大手笔只能说这人出手阔绰,挥金如土,燕都这般纨绔也不在少数。 “不曾,”武掌柜恭敬道。 “那好吧,劳烦掌柜替我通报一声,就说骆家骆仕明求见。”骆仕明不在意的说道,内心盘算这怎么把这块肥肉送到赌坊榨油。 前些日子福安大旱,他花高价屯粮,想着过几月等全城无粮之时,再翻倍卖出。谁知被季家反将一军,季家低价卖货,他囤的多,农户看着大旱今年都多插了秧,若是今年不卖,等到明年只会更低,无法,他只能赔本卖了米,现下账上亏空了十万两白银,再过两月骆家主家就要收各地的账本,他是年轻一代的翘楚,若是查出来,挨顿骂没什么,却是忧心这家主位置落于旁人之手。 “这,”武掌柜为难道:“那赵公子吩咐,不让人打扰,特意挑了件偏僻的屋子,连打扫卫生的小厮都不让进,怕是......” “嗯?”骆仕明皱眉沉吟片刻,脸上渐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如此说来,这赵姓夫妇,还挺神秘?” 武掌柜想了想附和道:“嗯,这贵公子脑袋里想的,我这般身份又怎么猜得到?”话音未落,见骆仕明神情阴冷,又连忙恭维道:“骆公子,你也是大贵人,你当是能猜想到的......” “嗯,你有房间多余的钥匙吧?”骆仕明伸出手道:“借我片刻。” 武掌柜面露难色:“这,怕是不妥......” “呵,武掌柜莫不是不给骆某人这个面子?”骆仕明冷哼一声。 听到这话,武掌柜心里也打着小鼓,不过就是钥匙罢了,这骆仕明财大气粗,也不至于盗人钱财,为了不招惹骆家,最后还是从柜台下拿出钥匙,递过去后小声叮嘱道:“他们方才说要我备了吃食,我让小二去喊他们下来?骆公子你尽快出来,要是撞见赵家夫妇,怕是解释不清了。” “你刚不是说他不让打扰?”骆仕明眉眼一挑,冷然道。 “这,这是他方才上楼让我准备的,”武掌柜哆哆嗦嗦说道,生怕一句话又惹得这骆家公子生气。 骆仕明躲到客栈角落,见那‘赵家夫妇’下了楼,便兴冲冲登了楼,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只见几扇窗户都被关的严严实实,房里显得有些幽暗,桌上放着几块碎玉,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骆仕明却越发狐疑,这青天白日,为何房门紧闭,难不成是这赵公子有什么特殊爱好?他信步踱进了内室,床上确有几丝凌乱,骆仕明心中冷笑,似是了解几分,毕竟要骗他入局,也得了解这肥羊喜好,目光四下一扫,立即被绒被上一块晶莹剔透的裴翠吸引了过去。 骆仕明走了几步,伸手拿了起来,奇怪的是这玉牌什么也没刻,平整光滑,静静的散发着碧绿微光,他府上也有不少,但大多是被拿来刻作佛像或是其余样式,这般原料甚少。 莫非这赵公子是个玉石商人?他皱了皱眉,又将玉牌放回了原位,他不愿打草惊蛇,转身见身后的衣柜露出一条缝隙,垂下来半块上好的绸缎,他好奇的上前打开一看。 原来是个木制模具,方方正正与他刚来拿起的那块玉牌大小相似,除去这个模具?绸缎中还包着几个大小不一的木质模具,其中一个还沾着些白色粉末,有些像是磨碎的玉石粉。 “你在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身前突然响起一声怒斥,拿着木质模具的手轻轻颤了颤,一抬头,正见到一个头戴金冠的年轻公子对自己怒目而视。 而另一个女子则怯生生的躲在男子身后,猜到两人便是那赵姓夫妇,不惧反笑道:“原来是赵公子,听赵三儿说你是赵国公的公子?” ‘男子’目光有些闪烁,却依旧凶狠,但见对方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反倒带了几丝调笑,也不敢轻举妄动,质问道:“你究竟是谁!” 骆仕明见对方表情,心下了然,举起手中玉牌道:“这是什么?” ‘赵公子’眼中怒火已彻底熄了,吞吞吐吐道:“这,这就是快普通玉牌罢了。” “哦,这玉牌是你从何处偷来?骆家与赵国公府乃世交,哪里见过你这么个赵公子?” “别,”男子顿时慌了手脚,有些求饶道:“这真是块普通玉牌,若是公子喜欢,尽管拿去便是,我若将手里剩下的玉牌都送给公子。” “哦,你还有?”骆仕明冷笑道,他哪里见过什么赵国公公子,不过是吓唬这人,没成想这么不经吓。 “你究竟是从何处偷来!”骆仕明一声厉呵,见男子仍不肯开口,伸手一把抓过男子身后女子,只见男子脸色从胆怯突得变得惊慌,那女子也没料到骆仕明会突然出手,紧忙后退,一个不稳便跌坐在地上,痛的倒吸一口凉气。 “你,”男子护在女子身前,突得开口道:“你别伤害她,我说,这些,这些都是我将碎玉磨成粉,渗入特殊的药水,再用模具压制而,而成的。” “碎玉便宜,这玉牌价格却高昂,你在赚这儿的差价!”骆仕明冷笑道,他才不信这套江湖把戏:“你将剩下的玉牌给我瞧瞧。” 男子从怀里掏了掏,磨磨蹭蹭的将手中几块玉牌递给了骆仕明,骆仕明开了窗户,将玉牌举过头顶,晶莹透亮,品质却是极好。 “公子若是还不信,我这还有一副藏宝......”不等男子说完,骆仕明便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藏宝图,你别天真了!竟然还会相信这世界上有藏宝图!你在这儿等着我,若是离开了,我便马上叫官府的人来捉拿你们会衙门审讯!” 骆仕明不在意的推开门,下楼让掌柜的沏了壶茶,手里拿着那块玉牌把玩,也不知手中这块是什么材质的东西,手感竟然和真的一模一样:“你,过来。” “骆公子,您有什么吩咐。”店小二小跑到了骆仕明身边,一脸谄媚。 “呐,拿着这个去聚宝斋,一百两银子,帮我卖了。”骆仕明伸手将玉牌放到了小二手中,“说是我让你埋得,少一分都不行。” “恩恩,嗯,好的,”店小二连连点头。 骆仕明望着店小二跑出去的身影,端茶细细抿了一口,这聚宝斋是季家的产业,季家与骆家想来不对盘,怕是没问题也会挑出些毛病,若是能一百两卖给季家,定然不是赝品。 等张引之与季婉清在街上逛了一圈回到客栈门口,正巧看到在大厅品茶的骆仕明,想到当初表哥的死,张引之便对这骆家人欢喜不起来。 见骆仕明似乎差使小二去了外面,心生疑窦,便拉着季婉清一块悄悄跟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七章 拉着季婉清的手一路跟到了牌坊河附近,那店小二由小跑放慢了步子,似乎在寻找什么。张引之也跟着停了下来,等步子慢了下来,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拉着季婉清一路小跑。 少女的手放在手心里暖暖的,手心有些湿润,张引之一下子把手缩了回来,尴尬道:“刚才,我一时......” “诶,那人进了聚宝斋?”季婉清并没在意细节,眼睛紧跟着那店小二,看那人进了自家店铺,也不知那骆仕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聚宝斋是季家开的?”张引之不疑有他。 “引之哥哥,我们去瞧瞧吧。”季婉清自然的拉过张引之的手,朝铺子走去,“嗯,”张引之楞了片刻,脚步却跟上了季婉清,虽说握着的手像柔嫩的白茅,心却仿佛正走向万劫不复。 进了聚宝斋,堂厅的伙计立马迎上来给季婉清端茶倒水,想必是极为熟悉。张引之前世从不知季婉清会去季家铺子,兴许是舅父掌权,限制了自由?可信中的季婉清,也从未提过她接手了季家商铺?兴许是她耐不住性子,爱四周玩闹?张引之这般想着。 “大小姐,这月的账还未理出来?可是瞧中了什么?”伙计与季婉清对话极为熟稔。 季婉清没有答话,眼神像店铺深处望去,那店小二正与掌柜打着商量:“这玉牌是骆公子让我送来典当,说是值一百两银子,掌柜您再给仔细瞧瞧吧?” 一个老态龙钟的白须老者,手中拿着一个碧绿色的物件在仔细打量,神情颇为严肃。 “钟伯!”季婉清笑着高喊一声,那白须老者抬头,张引之发现老人微微下陷的眼窝,见来人是季婉清,深褐色的眼眸顿时变得神采奕奕,脸上换成了和蔼宠溺的笑容:“是婉儿来了。” “嗯,钟伯,许久没见你亲自验货了,这次又是得了什么好物甚?”季婉清进店便松了张引之的手,兴致盎然的去了里屋。 张引之在季婉清松手那一刻,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释然,这般走在大街上,的确惹人误会,可她好像还挺喜欢这样握着季婉清的手,明明又小又细,心里却是很安心。 “是个普通的玉牌子,小姐瞧瞧看?”钟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将手中的晶莹剔透的翡翠递给了季婉清。 季婉清放在手上,这玉牌表面很光滑,在阳光下会显得十分有光泽,内部的花纹也非常的细腻,而且还有清凉的感觉,掂了掂沉甸甸向下的压手感,她皱了皱眉道:“这玉牌分量轻了些,摸起来又显得粗糙,颜色也显得暗淡无光。” 然后又用手敲了敲,声音清脆,挑剔道:“声音也有些闷。” 店小二原本见那老头一副捡着宝贝的模样,以为自己马上就能拿到钱回客栈交差,谁知半路杀出这么个季小姐?那一脸嫌弃的模样,真是让人心惊胆战。 季婉清取了小刀准备往玉牌上划时,店小二的心更是跟着提到的嗓子眼,乖乖,这玉要是坏了,卖了他也赔不起啊! “季小姐,季大小姐,这玉可不能磕坏了,要不小的十条命也不够赔的......”店小二连忙喊到。 季婉清遗憾的叹了口气,故作为难道:“这样啊?即是这样,我也没法判定真假,若真是骆公子要卖,最多这个数。”季婉清比划了个‘一’。 “一百两?”店小二欣喜道、 “哼,这种此等货,哪里值得了一百两?”季婉清笑了笑。 “十两?”店小二似乎有些怀疑道,他虽然不懂这些古玩玉器,可东西是从骆公子手里拿的,难道还有次货不成? 季婉清点点头,笑道:“这十两,还是看在骆公子的面子上。” “这,”店小二得了准信,想到骆仕明的吩咐,老老实实的朝季婉清讨玉:“那请季小姐将玉牌还予小人,骆公子说若是卖不到一百两,便不卖了。” “那你拿回去吧。”季婉清满不在乎的将玉牌丢在桌上,准备拉张引之一同离去。 “我出二百两,玉牌我要了。”张引之伸出手,递了一张银票给店小二。 店小二傻愣愣的站在原地,这是什么情况?骆仕明只说卖给聚宝斋,但这小男孩在聚宝斋买了玉牌又该怎么算? “引之哥哥,人家买东西从来都是杀价,怎么到了你这儿成了抬价了!”季婉清有些不满的瞪了张引之一眼,本想着好好耍耍那个姓骆,千算万算没算到给张引之搅了局。 张引之朝季婉清眨了眨眼睛,复又笑着上前与店小二打起了商量:“骆公子不是让你卖一百两银子?现在卖了两百两,他回去可是要大大奖赏的,难不成,有钱也不赚?这玉讲究缘分,我只是看着合眼缘,若是下次可就没这般价钱了?” “行行行,”店小二听到张引之后半句也动了心,说让他卖一百两,他却卖了两百两回去,说不定就此得了骆仕明青眼,能寻个好差事。 “这银票归你,这玉牌便归我了,卖给我了,可不能再找我讨回去。”张引之拿了玉牌放到手中,爱不释手,还一副怕对方反悔的模样。 店小二拍了拍胸脯,肯定的说道:“不会的,不会的。”说完便揣着银票,出门兴冲冲的朝客栈方向跑去。 原本压着怒气的季婉清见人走了,使劲跺了一下气道:“婉儿知道这是块好玉,可那姓骆的可不是好人,你怎么能帮着他呢?” 张引之心里‘咯噔’一下,好了,连哥哥都不喊了,看来这姓骆的真是和自个八字相克,碰见便没好事? 店小二心中想着奖赏便越跑越急,回到客栈时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公子,骆公子,那聚宝斋原来只肯出十两银子,我说没有一百就走......” “卖掉了没?”骆仕明不耐烦的打断了店小二的话,心中冷笑,十两?楼上那两人果然是骗子。 “钱在这里!”店小二豪气的将银票拍在桌上,骆仕明抢过一看,二百两!通宝钱庄! 他呆呆的愣了半响,突然兴奋的转身冲上楼,快的让店小二呆立在原地,二百两?银票?怎么会让骆家公子这般失态? 骆仕明径直闯进司佳与楚翎儿客房,急切的问道:“这药水,这药水是怎么配的?” 一块碎玉不过几两银子,磨成粉再重新制作模具,成本不到十两。如果有这种药水,再加以批量仿造,一块玉牌能卖二百两,十块便是二千两!一百块便是二万两!一千块则是二十万两!他赌坊一年的利润也不过五万两白银。 这药水简直是暴利,骆仕明不敢再算下去,他怕自己的心脏会承受不住这般刺激,这骆家家主之位,他岂不是唾手可得! 司佳谨慎的将楚翎儿挡在身后,怯懦道:“你,你不要伤害我娘子,我方才已经想好了,若是,若是你要告官,只将我一人带走就是,与我娘子无关,我自小家中贫困,是我,是我被虚荣蒙蔽了双眼......” “本公子现在才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只要告诉我这药水的配方,我保你与你娘子一辈子衣食无忧!”骆仕明急忙吼道。 “配方?这,可是我们没有配方......”司佳支吾道。 “这你手里的药水从哪里来的!”骆仕明忙问。 “我去年曾在福安的越秀山救过一个老人家性命,这是他送于我的,我不是福安人,这次是药水用完了,我,我想再求他卖给我一瓶。”司佳怯懦道。 “配方呢?这人可有配方?”骆仕明气急败坏道。 “有,我也问过,但那人说这配方是他毕生心血,单凭我做不出药水,而且就算我是他的救命恩人,没有十万两银子免谈。”司佳的声音越来越小。 骆仕明的脸色越来越黑,十万两银子?这人胃口不小,可是对于这般神奇的药水,这价格却也公道:“那这人在越秀山哪处?” “老人家隐居山林,从不见外人。”司佳有些犹豫道。 骆仕明心中窃喜,眼前这人胸无大志又愚笨至极,若是自己遇见此等机缘,早就将配方买来了,这穷鬼就该穷一辈子:“他不见外人没关系,你不是他的救命恩人吗?你去替我将配方买来,等我拿到配方,必有重谢!” “这......”司佳默不作声。 “莫非,是想让我去官府找人来抬你?”骆仕明面色一沉。 “不要,求求你了,我去。”司佳慌张道。 “好,你等在此处,我立刻让府上将银票送来,莫要逃了,要不然你仔细你的皮。”威胁完两人,骆仕明风风火火的下楼,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这钱是本公子赏你的,你替我再去骆府跑趟腿,说是我有急事找管家,让他带上几个好手过来。” 拿了银子,店小二跑的更勤,这骆府的管家听到消息立刻风风火火的赶来客栈,不到半个时辰,骆仕明已将银两拍在司佳眼前,他就怕眼前这人被巨大的利益蒙蔽了双眼,要趁着这人还没反应过来,唬着这人将药水配方交出来。 “你们两个,守着这间房里的女子,带上那个男的,跟我上山!”骆仕明心中算盘打得精,这男子被自己押着,这男子的娘子又被自己的人守着,就算中途想通了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众人驾车到了越秀山脚下,苍翠的群山层层叠叠,山顶的“镇海楼'烟雾缭绕,仿若笼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山虽无言,山中云雀叽叽喳喳倒是热闹。 不知何时起,落起了细雨,轻轻地,听不见淅沥的声响,就如同躲在马车一角,双目无神的男子,除去指路,都快让人忘记了她的存在。 骆仕明很不喜欢这七、八月的福安,总是湿漉漉的,不知什么时候阴,又不知什么时候晴:“你刚才说往左,这会又往右,是不是在糊弄本公子!” “不是,我,只是许久没来过,外头天雾又重,有些认不清了。”司焦埋头,小声辩道。 “那接下来往哪走?”骆仕明不耐顺地掀开车帘,他来福安日子不长,这越秀也曾来过两次,但只知这越秀山不高,丛林确是茂密的很。 天公不作美,天又下着雨,马车走在泥泞的路上,进程越发缓慢凝滞。 “要是这次你再错了,可别怪本公子直接抓你和你那娘子去官府问罪。”骆仕明冷笑道。 司佳喉咙动了动,想要说什么,终究是将身子又缩紧了些,小声道:“我......知道了。” 此刻,前面赶车的车夫突然兴奋大喊道:“公子,找着了,找着了,前头那个山头看到间茅屋,四周围着篱芭,和这人说的相差无几你快看看是不是那处?” 车夫挥着袖子将脸上面的雨水擦了擦,心道:终于是找着了,这山里头也太冷了些。 骆仕明拎着司佳后背衣领处,一把扯到马车前,指着远处模糊可见的屋子焦急道:“可是那处?” 司焦眼眸亮了亮急忙点头道:“是了,是了,就是那处,与我记忆中一般无二。” 骆仕明轻蔑的看着脚下这个狼狈不堪的人嫌恶道:“那就快些将自己收拾干诤了,要是要不到药方, 哼,就别怪本公子没给你机会。” “嗯,好,好的,”司焦怯馈的点头应和,低头开始整理仪容,扶正了已经歪斜的金冠,哪里还有先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车夫行至上坡的小路旁停稳,朝车喊道:“公子,屋子就在山顶,车上不去了。” “嗯,”骆仕明轻声应了声,抬头望了望,见山顶有个孤零零的茅屋,屋后则是悬崖。 他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地形,一边将人拖至身前,狠厉道:“银票装在盒子里,我们在此处等你,速去速回!” 见司佳踉跪着步子登上山顶,骆仕明立刻派人将山腰各处下山路口围了起来,直至雾气散去,那人便像是不见了,屋子里一丝声响也没有。 骆仕明渐渐感觉有些不妙,手指敲击着马车车座上的木板,节奏越发急促,终于忍不住道:“不行,我得上去看看。” 念及此,立刻招呼了守在马车旁的几人,小心的朝茅屋方向包抄,将包围圏越缩越紧,直至几人聚在一处,这屋子里的人也未见反应。 “公子,这院子里长满了杂草,门也破败不堪,根本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啊!”最早到茅屋的一个黑脸大汉紧张的朝骆仕明道。 骆仕明心道不妙,一脚将茅屋的木门踹开,只见屋内落满灰尘,窗户大开,翻窗一看,一根胳膊大小的粗绳绑在树干上,顺着悬崖往下,再伸头往下张望,这峭壁不高,不过五六米的高度,只需从绳子顺着滑下,便能落到另一个稍矮的山头,远远便能看见一条下山的小路。 “那地上好像还有块黑乎乎的东西,像是块布!”另一个瘦高的随从嚷嚷道。 骆仕明狠咬了咬牙厉声道:“这该死的骗子!”心中不觉肉痛,这可是十万两银票啊!加上自己亏空的十万两,骆家家主可得扒了他一层皮不可! 骆仕明念及此,急忙喊到:“快,给 我追!现在下着雨,那人跑不了多远!” 听到骆仕明吩咐,几人争先恐后的顺着绳索向下滑去,见几人安全落地,骆仕明也跟着向下滑去,要知道这可是十万两银票啊! 他怎么放心让这些人独自追讨!若是存了个心思将人擒住,却自己把银票取走,他又能找谁? 听见耳边熙熙攘攘的叫喊声渐渐平息,司佳掀开角落的一块木板,翻身爬了上来,咧嘴一笑:“蠢材。” 走到崖边,见骆仕明爬到一半的身子,眸子里透着寒光,利索的将绑在树干上的绳子解开,只见崖底一声惨叫,司佳探头去看,见芝麻点大的人瞬间聚拢在一处。低声呢喃道:“这还只是我找你们讨得利息。” 崖底众人乱作一团,爬到一半的骆仕明就这样突然间跌落,他身下压着一块灰色的麻布,上面方方正正写着“时辰已到”四个大字,看着痛苦哀号的骆仕明,众人心中一阵胆寒,抬头往上,烟雨朦胱中,一抹黑色的影子悄然离去。 骆仕明跑着左手,痛苦叫:“快,快回去抓那个女人!” 张引之听到远处响起一声闷雷,看了眼还在生闷气的季婉清,长叹一声,怀中玉牌犹如烙铁,揣在怀里烫人,丢了又无处可放。 路上听婉儿多次提起这骆仕明在福安为非作歹,知她异常恼恨此人。 可这玉卖的蹊跷,骆仕明又是从客栈拿出来,她不知怎么开口解释,想着不如先回客钱查探清楚,不过是二百两银子,丢了也无甚大碍,等季婉清消了怒气,再与她解释。 仔细斟酌了一番说辞,轻声道:“婉儿,这天瞧着阴了,你既回了本家,我也就放心了,还有事要回客栈处理,还是改日备好礼品,再去季府拜见季伯伯吧?” 见季婉清如想象中般没有回答,张引之识趣的起身,转身状店里伙计借了把油伞。 见对方真的就要往外走,季婉清犹豫了一下,独自气恼道:“你这人“说完,气冲冲走到张引之身旁道:“引之哥哥,是打算将婉儿独自丢在此处吗?” 张引之赫然道:“当然不是。” 季婉清吐了口气,淡淡道:“好吧,那走吧。” “啊?”张引之茫然应道,眼睛扫了扫四周,见伙计都作没看见一般,咽了咽口水道:“婉儿,这是何意?” “我送你回客栈。”季婉清面有愠色,口气却是柔和了许多。 见季婉清还着气,张引之哪里敢让季婉清真的送自己回客栈,连忙回道:“还是我先送你回季府吧?” 见张引之一副怕极了自己的模样,季婉清心情突然好了许多,开心笑了起来,悠然道:“嗯,福安你不如我熟,还是先送引之哥哥回客栈吧?” 说完朝身后挥了挥手道:“钟伯,婉儿改日再来!” 店里的伙计似是清楚自家小姐牌性,见怪不怪的笑着送季婉清离去。 张引之看着此时雨过天晴的女人,心中舒了口气,前世的季婉清被欺负的很惨,总是默默地承受着一切,自己对她不闻不问,下人自然都跟着避开,莫说林楚茨偷偷算计,就连小厮都给她摆脸色。而这一世的她,多了些,骄纵?算不上,傲骄?这脸变得比这福安的天还快上几分呢? 张引之暗自发笑,却被一旁的季婉清逮了个正着:“你笑什么?” “啊?笑?”张引之立刻严肃道:“我哪里有笑,婉儿定是看错了。” 见季婉清狐疑的转过头去,她终于抑制不住嘴角的弧度,轻笑出声。比起前世那个温顺乖巧的季婉清,她好像更喜欢这样的季婉清。 “客栈到了,你快进去吧?”季婉清指了指,心里有些不舍得。 “可是我还不知道季府怎么去,不如婉儿带我认认路,下次也好去拜访季伯伯?”张引之浅笑着,两人站在伞下,距离近到能互相感受到嘴边呼出的热气,雨像一张银灰色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的蛛网,将两人笼在这雨幕之中。 等雨停了,张引之最终还是坚持将季婉清送进了季府,并婉拒了季婉清要将行风拉出来给自己瞧瞧的打算,看着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丫头,心漏了两拍。 她之前被林楚茨伤得遍体鳞伤,对于季婉清,她有着不同的情感,幼时的保护怜惜,到现在习惯关注季婉清的一切,能够这样看着她,已经足够让她在复仇的深渊中寻找到一丝安心与满足。再回到客栈,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回到房间也不见晏青等人去向,独有一个黑影站在她房中等候,仔细一看,此人正是晨间让自己败下阵来的那金冠公子。 只不过这人此刻以换了一身粗布衣服,头发披散,张引之一时未反应过来。认出此人后,眼中带笑道:“这不是赵公子?可是来找我买藏宝图来了?”张引之晨间吃了亏,对此人口气自是一般。 “我时候不多了,”司佳回了头,一改早时的嚣张与傲气,浑身散发着漠然与冷淡:“郡主离开淮安不过四日,她说从未见过你们?所以,”司佳顿了顿,盯着张引之的眼睛笃定道:“你们定是与淮安王府颇有渊源。” “姑娘好眼力。”张引之赞道。 司佳虽穿着一身男装,但并未辩驳,快速说道:“骆家要害她性命,我只是来知会公子一声。” 张引之皱眉道:“你这人好生奇怪,这人是你拐走的,为何让我去护她周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八章 “闲杂人等通通闪开, ”客栈突然冲进了两个满面胡须的高壮大汉,腰间配着刀,一身蓝色大褂, 外头套了个红色开衫, 正中印着个‘衙’字,脚蹬着官靴冲到二楼。 “这个,官老爷, ”武掌柜做生意向来老实本分, 猛地见两个官差冲进客栈里, 自是惊慌的追了上去, 要是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居仙阁’犯了什么案子! “那个冒充赵国公公子的贼人在何处!”其中一人围着二楼转了一圈, 见武掌柜追了上来,迎面吼道。 “什么,什么贼人!”武掌柜神色慌张, 突然想起骆公子找自己问的事情,瞬间心领神会, 莫不是骆仕明派来的?连忙带路道:“官爷, 我们店里没有什么赵国公的公子, 但确是有位姓赵的公子, 还有他夫人, 只是赵公子午间便随骆公子出去了, 现下只留了他夫人在, ”见那衙役抽了抽腰间佩刀, 声音颤了颤:“在房里。” “就是这两个贼人!快带爷过去拿人!”衙役握紧手中刀鞘上,急忙道。 “好,好,两位爷跟我来。”武掌柜做的是‘人’的生意,人来人往,这人见得多了,知道这世间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官爷。 骆府的两个下人百无聊赖的蹲在楚翎儿房门口,见武掌柜领着两个官差过来,立刻站直了身子,对着掌柜疑惑道:“武掌柜,这是?” “两位爷,说要来拿人!”武掌柜支支吾吾道,也不知这官差与骆家是不是熟人,他也不好说透。 “骆公子告到县令那处,说糟奸人设计,那男的逃了,让我们先将这女的带去衙门!”离着两人稍近的衙役,厉声说完便直接推门进了屋,只见一个贵气的女子一脸惊慌的将手中茶盏放下,训斥道:“你们福安竟敢官商勾结,简直,简直胆大包天,你们可知我是谁!” “哼,你就是个骗子!还敢自称是赵国公的人,怎么,你难道还想说你是个公主不成!”其中一个衙役调侃道,说完又吼道:“快走,到牢里你就知道自己究竟什么身份!” 张引之拍了拍还有些昏沉的脑袋,揉了揉太阳穴,满脸不甘心道:“晏画姐姐,我这头怎么还是昏昏沉沉的。” “哎,”晏画责备道:“公子,下回可莫要再乱喝人家给你的吃食了,外头不比家里,好在那人没存害你的心思,若是这般昏睡过去,被害了性命可如何是好!” 张引之心里那个恨啊,想起那个姓赵的就恨得牙痒痒:“我怎知那人......”见晏画秀眉紧蹙,倒是乖乖闭了口,喝了一大口热茶,讨好似得笑道:“引之知晓了,晏画姐姐莫气了。” “公子,可清楚那人身份?”晏画哪里敢真的和张引之生气,只是气她对人这般不防备,竟这般轻易给人下了迷药,这次是迷药,若下次是又如何是好。 听到晏画这般问到自己,张引之有些泄气,回想两个时辰以前。 “这人是你拐来的,为何让我去救?”张引之咧嘴笑道,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司佳神色不便,淡淡道:“我只是告诉你,至于怎么处理是你的事。” “那何人要害郡主?又为何要害她?”张引之追问道。 “我取了骆仕明两样东西,他想要回去。”司佳望着张引之,没打算多说。 张引之从怀里掏出一个碧绿色的玉牌,晃了晃,笑道:“这个?” 司佳眯了眯眼睛,笑道:“一百两?” “不,二百两。”张引之笑道:“难道骆仕明这般小气,为了几百两要人性命?” “原来是二百两,难怪,难怪。”司佳不答,伸手拿走了张引之手中玉牌,淡漠道:“为了谢谢公子助我一臂之力,这玉牌我便帮公子处理了,以免被迁怒。” “诶,你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小人姓司,单字佳。” 那人紧接着就拿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杯茶,然后她就昏过去了。张引之想想就觉得气恼,更气的是,那人就算准了她必会去救那劳什子郡主。 “公子,我回来了,”适时晏青推门进了房,往外左右看了看,才将门关上。 张引之正色道:“事情办妥了吗?” “妥了,郡主已经送到季府去了,”晏青轻声道:“公子的精神好些没?” 晏画也跟着叹了口气道:“方才还说有些晕呢,睡一觉当会好一些。” “哼,下次见着那人我定饶不了他,他来找我说公子晕过去了,我还朝他道了谢呢!这个骗子!”晏青抓着头发,着实气恼的紧。 “你怎得也不想想,那人无缘无故怎会知道公子晕在自己屋子里。”晏画详怒道。 “那,那不是担心公子安危吗?”晏青委屈道,心里也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傻,就这般放那人走了。 而淮安郡主此刻自是在季婉清府上,张引之让秦炯、王二两人去偷了两件衙役的衣服,将人骗了出来,但是又不放心再放在客栈,那个姓司的虽然是个骗子,但张引之却不敢拿楚翎儿的性命开玩笑。 而且楚翎儿身份特殊,贸然将她郡主的身份说穿,定是要给淮安王府惹麻烦的,她此行是为了与淮安王府交好,可不是为了与淮安王府结仇而来。 这福安她不熟,唯一认识的就是季婉清,只能让晏青将人送去了季府。晚上便见那骆家派了一帮人来拿人,气势凶得很,还不知这骆家在这福安有多大势力,明日又该如何将人悄无声息的带走呢? 第二日,张引之便早早去了季府,再过十几日便是淮安王寿辰,早些离开福安去淮安才是要紧事。只是早间出门便发现路上多了许多在街上巡游的衙役。 “引之哥哥,”季婉清让管家请张引之等人到了正堂,季瞻这几日去了闽南,不然张引之怕也难得进到季府之中。 “对不起,婉儿,又给你添麻烦了。”张引之抱歉道。 “嗯,自小便是你帮我,现在我长大了,也可以帮你了。”季婉清黑漆漆的眼珠看着张引之,,两颊晕红,嘴角上扬,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 “是啊,婉儿都长成大姑娘了。”张引之想伸手像幼时那般拍拍她的头顶,伸到一半,突然听到远处‘汪汪’的犬吠声,手硬生生停了下来,摸了摸鼻子道:“那是行风?” “是啊,”季婉清朝远处喊了两声,只见一个家仆手中牵了根粗绳,另一端绑在牧犬的脖颈上,这牧犬比燕国平日家犬长得高大许多,淡黄色的毛发搭在眼皮上,看着颇为憨厚。 见到张引之,行风很热情的往张引之腿上蹭,张引之对没接触的事物,心中总归有一丝警惕,牧犬往前蹭,她便跟着往后,谁知这牧犬像是黏上了张引之一般,将她逼到墙角,直至她退无可退。 一旁的季婉清笑弯了腰,娇声道:“看来行风很喜欢你呢?” “是吧,”张引之皱着眉,又往墙侧躲了两步,可我可讨厌它了。 “行风,回来,”季婉清笑够了,喊了行风一声,这牧犬倒是聪敏,听到季婉清喊它,叫了两声,便跑回了季婉清身边,两只爪子撑地,乖巧的趴在她身边,任她揉自己的毛发。 张引之见了有些吃味,怎么看都不像是只正经狗。 走到季婉清身边,见她还低头与行风玩耍,打断道:“嗯,郡主现下可好?” 季婉清见张引之问到正事,招呼身边的家仆将行风拉了下去,手指绕了手帕一圈,轻声道:“似乎,不太好。” “嗯?”张引之问道:“可是因为被骗之事?” “嗯,”季婉清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我想应该是吧,自从我与她说了,将她拐出来那人独自溜走之后,她便不再言语。” “嗯,郡主涉世未深,那人巧舌如簧,又诡计多端,也不知和郡主说了什么,才将她掳来此处陪她演戏。”张引之说道。 “哎,方才府上人来与我说,这骆仕明昨日摔断了腿,又被骗了十万两白银,现在官府彻查此案,虽说此人做的解气,行事却歹毒了些。”季婉清摇了摇头,她对这般行径,并不赞同。 “啊?骆仕明断了腿?还丢了十万两?”张引之恍然大悟,原来司佳说的两样东西,竟然是骆仕明的一条腿和十万白银,这等同是要了骆仕明半条命。 “嗯,骆家与官府关系向来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连城门都戒严了。”季婉清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引之哥哥放心,这官府的人不会来季府搜人。” 张引之想过形势不容乐观,却没想过司佳竟然弄出这么大动静,官府反应还这般迅速,虽然季家安全,可是她也不想牵连季家,季瞻原本就不喜季婉清与自己往来。若是季瞻回府,知道她藏了个大麻烦在季家,还不知如何作想。 “不知,婉儿能否带我去见见郡主。”张引之皱眉道。 “好,”季婉清在前面带路,拐了两条大道,进了一处幽静的小院。 “郡主,燕都兵部尚书张仁忠劣子张引之求见。”张引之害怕对方顾忌,先报了家门。 “请,”房中女子声音轻柔。 听到回应,张引之这才推了木门进到屋内,第一次见到楚翎儿,便觉得此女举手投足间无不流露出天生的高贵,原是皇家的人,脖颈还是挂着那串熠熠生辉的珠链,可脸色却苍白不少。 “郡主,可是受了惊吓。”张引之关切道。 “无碍,昨日被骆家那人推搡,伤了脚踝,现下还有些红肿,不方便起身迎两位进屋,是翎儿礼数不周,这次多亏张公子救翎儿出来,如若不然,定会丢了淮安王府颜面。”楚翎儿低头蹙眉道。 “引之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张引之心中一万个问好,只想一一问个清楚。 “张公子是想问司佳姐姐的事?”楚翎儿惨然一笑。 “嗯,正是。”张引之点点头。 “哎,前些日,我与家仆在淮河游船,偶然救下了司佳姐姐,她与我说家中遭奸人陷害,被追到山崖,便从山崖纵身跃下,漂到淮河,被我救下是捡回了一条命。”楚翎儿越说眉头皱的越紧。 “说起来不怕张公子笑话,我性子贪玩,父王此次寿诞实则是为翎儿挑选佳婿,翎儿不喜,便求着司佳姐姐带我逃了出来。路上碰到了那个泼皮,她似乎与骆家有仇,心随性起,两人假扮做了夫妻,我想着也能为她家讨个公道。谁知......事情远比我想的复杂。”楚翎儿眼窝下陷,微微发黑,想来昨晚并未睡好。 性子贪玩?就能私自跑出家门,这让张引之有些不可思议,季婉清浅笑道:“我曾听爹爹说过,淮安是往来商口,瓦刺、大魏等外邦甚多,民风开放,女子比起内陆郡县自在许多。” “哦,”张引之点点头,藩王自制究竟有何不同?她倒想要好好见识见识。 见楚翎儿双眸依旧低垂,“人心险恶,郡主莫要......”张引之刚想劝,却被楚翎儿打断了:“不,司佳姐姐是好人,她自有她的打算,只是她竟然不声不响将我一人留下了,也未留下只言片语......” “嗯,”张引之揉了揉眉眼,不安的看了眼季婉清,心道:养在沿海的小姐都这么好骗的嘛?这个小丫头哪天要是被别人骗走了怎么办? “嗯,郡主是否有想过,此人不仅不姓司,也不叫司佳?或者她的身世也都是捏造出来的?如果她真是好人,又怎会将郡主一人丢在客栈,随意拜托于我这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张引之叹了口气,信或不信,言尽于此。 楚翎儿沉默了,她又怎么不知道张引之说得在理,只是不愿信自己看错了人罢了。 “引之哥哥,此事暂且搁下不谈,现下最要紧的还是如何将郡主送出城?”季婉清见楚翎儿默不作声,瞪了张引之一眼,怪她话说的太重。 “嗯,”张引之轻咳一声,才想起正事,正色道:“是了,原本在下是想与郡主商量,可愿现下回淮安,福安到处都是搜查的衙役,也是麻烦。” 楚翎儿深吸一口气,强颜欢笑道:“翎儿这次给大家惹麻烦了,不知张公子和季小姐能不能想个办法?翎儿他日定当重谢。” “重谢不必,家父与王爷本是莫逆之交,怎会坐视不理。”张引张说的客气,让淮安王欠自己一个人情,自是好事。 “不如婉儿送郡主出城吧?”季婉清思索半响,出声道。 “不成。”张引之想也没想就否决了,“季伯伯不在府上,你应当留下。” “可是,福安能与骆家平起平坐的除了季府,便只剩县令,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城,坐季家的马车是最安全的,若是我说要去淮安给淮安王贺寿,也合乎情理,就算骆家路上派人跟踪,也查不出半点可疑之处,我们进了淮安王府,骆仕明还能如何?”季婉清说的头头是道。 “不行,”张引之当然知道,若是季婉清能送他们去淮安,是最便捷的办法。但是她不想她有丝毫危险,哪怕是潜在的危险都不行。 “那引之哥哥便说说你此刻的主意?”季婉清不依不饶道。 “我,”她此刻有什么主意,这福安原本就人生地不熟,皱眉道:“容我想两日。” “引之哥哥,我已经不是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了,我说过的,婉儿已经大了,你不信婉儿?”季婉清只是想出一份力,却不曾想被张引之这般果断拒绝,心中有些气恼。 “可是,”见季婉清隐隐有些泪光的眸子,张引之到嘴边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暗骂道,自己怎得又惹她生气了,这才见面的第二日,已让她气了二三回:“那我让秦大哥他们都听婉儿安排。” “真的吗?”季婉清弯了眼角,笑得像个孩子。张引之撇撇嘴皱眉道:“你瞧你,还说自己大了,一点女儿家矜持也没有。” “我才不要做那养在笼里的金丝雀......” 楚翎儿看两人打闹,突得想到司佳,是不是她早就想好,要将自己送回淮安王府?她还记得司佳看到她被那骆仕明推倒在地时,眼里的心疼。这并不是装出来的,所以,丢下她,也是为了不让她涉险吗? 季婉清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便让管家去给县令送去了拜帖,意思大致便是,季家要去淮安为淮安王贺寿,劳县令放行,县令收了拜帖和季家孝敬,自是让衙役好生送季家一行人出了城。 到底是多次交手,季婉清对骆仕明行事多又了解,骆家的确派人一路尾随。直至季家的马车入了淮安王府。 听到张引之将自己的宝贝女儿送回王府,淮安王一身甲胄,便驾了一匹枣红马从校场直奔而来,身后跟着的士兵尊畏的排在王府门口两侧,他直径奔至门口,下马推门而入。虽已还历之年,身板依旧板正,只留了浅浅花白胡须,两鬓花白确实一丝不苟的将发梳至头顶盘起,看着十分硬朗。 淮安王共育有六子,老来得女,对楚翎儿最为疼爱,楚翎儿见父王下了马,立刻委屈的扑到楚旗怀里,低泣道:“父王。” 淮安王一肚子的训斥都被楚翎儿给哭化了,声音也放软了几分道:“翎儿,可是受了欺负,和父王说,父王去将那混蛋的头砍下来!” “嗯,”张引之望了一眼季婉清,好在是季婉清同行,说不定还以为是自己这‘假儿郎’欺负了这郡主呢?想到此,悄悄的往季婉清靠近了些,和这郡主关系撇得越干净越好。 “不是,是翎儿想念父王,翎儿路上多亏张公子与季小姐搭救,要不然......”说着又有些哽咽。 王府内宾客大多在后院,并不知道郡主失踪一事,只听下人说来了个年轻公子,结果淮安王竟不顾校场操练,便策马赶回迎接。 门口便陆陆续续聚齐了些好事之人,这些人中自然不缺林翰林家的大公子林楚逸。 “张兄!”见到是张引之,林楚逸自是挤过人群,挪着有些臃肿的身子,到了众人身前:“张兄,你害为兄好等啊!” 与张引之打过招呼,自然也没放过在淮安王面前露脸的机会:“林楚逸给王爷请安。” “嗯,”楚旗点了点头,见人逐渐多了起来,小声在楚翎儿耳边道:“现下人多嘴杂,翎儿先回房去,父王稍后便来,翎儿再告诉是哪个小畜生欺负了本王的宝贝郡主,父王给翎儿做主。” 楚翎儿点了点头,再转头面向众人,眼里的泪水早已隐去,微微仰首,取而代之的是皇室惯来的那副亲切的笑颜,张引之看在眼里,却不由有些怜惜,明明一路上都是没精神的模样,现在却要硬生生撑着那满脸微笑。 楚旗板着脸朝身边家仆道;“先送郡主回院子休息。”转身又道:“给张公子与季小姐也安排两个离本王近些的院子,好生伺候。” “是,”往来拜寿的人不知来了几波,能够得王爷亲自迎接的少之又少,两人又都生的年轻,管家自是不敢懈怠。 “哎,翎儿姐姐这般好累。”季婉清小声的凑到张引之耳边道:“明明难受却还要笑。” 张引之没有言语,即是得到了众人梦寐以求,自然需要有所代价。季詹不愿季婉清卷入官场之中,自是深谙此道:“小丫头,别乱想啦,你这几日也是连日赶路,先休息会。” “好,”季婉清浅浅笑道,晏青与晏画两人紧随其后,秦炯留下指挥家仆收拾行李,一番下来,终于是安全到了此行目的地。 林楚逸尴尬的站在原地,见众人似是都将自己当做隐形人般,不闻不问,心中虽恼恨,却又发作不得,谁让他每一个当过大将军又做兵部尚书的爹?望着张引之远去的背影,暗暗握拳。 骆家的人见季婉清竟然是真的去了淮安王府,只得悻悻而归,而此刻福安骆家却已是翻了天。“家主,仕明毕竟年轻气盛,只怪那贼人手段阴狠,仕明现下伤了身子,若是再听到家族不再许他主事,将来怕是......”一个中年男子弯腰站在一个男子身前,这中年男子衣服上用青丝绣着华丽的图案,衣服的质地极好,一看便极为名贵!而穿着这身衣服的这个人,大概四十岁左右,下颌方正,目光清朗,虽比座椅上的男子看起来年长,语气却极为恭敬。 “几块碎玉便被骗了十万两?又有什么本事主事?若是因他病痛便将此事揭过,如何堵住族内悠悠众口?还是让他回江陵养伤吧。”那男子不紧不慢道。 “那,好。”中年男子顿了顿,眸子里的光暗了下来,到底是不争气。 “闽南采出的那块地,进行得如何?”那男子继续问道。 “仕庆已打点妥当。”中年男子沉声道。 即日,骆仕明被骆家召回江陵,说是养伤,实则剥权。年轻一辈中出挑的共有三人,这一人便是陨了。 季婉清与张引之自是不知骆家此番变故。季婉清到了淮安,自是要在淮安住上两日。楚翎儿听说后,便直接留下季婉清一同为楚旗贺寿,楚旗甚少与商贾往来,季婉清寻思此次自作主张从福安来了淮安,左右也是要被爹爹责罚,倒不如多留几日,也好过回府去陪那福家二公子闲逛来的强。 更何况,张引之也在此处,两人许久未见,下次再见,也不知是何年何月。 寿诞如约而至,因是属地,淮安王又是六十整寿,过寿的排场堪比正康帝。当日,远在燕都的正康帝亦下旨命宫人送来贺礼,并赏赐御酒。 是夜,歌舞升平,一派繁华。 “引之哥哥,听翎儿说,今夜王府的昙花要开了,我们要不要去瞧瞧热闹?”楚翎儿特意将两人的桌子安排在一处,应张引之要求,放置在了偏后不起眼的位置。 “何时?”张引之笑道,季婉清现在倒是个爱热闹的性子。 “亥时二刻。”季婉清比了手指,笑着答道。 “司马大人所推行变法之事,王某认为不妥?”众人的目光均被前面一个青衫男子吸引了过去,张引之前世不涉政事,听闻‘变法’两字,脑海中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 季婉清小声问道:“引之哥哥,他们在说些什么?” “朝中有一方欲学外邦变法,推行新政,听父亲说,朝中分作新旧两派,这王大学士,应当就是旧派的?这司马大人是新科状元,必是想闯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故而推行新法。”张引之按照自己脑海里模糊的记忆说道,不过这新法最后貌似还是夭折了,所以她并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王大人此话何解?圣上最是心系百姓,变法立制,是为富国强民,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外引邦交,内改供需,有何不妥?”这司马大人直接搬出正康帝,方才争执的两方阵营,旧方便少了许多声音。 王学士拂袖怒道:“衣冠威仪,习俗孝悌,居身礼义,乃国之根本!那金发碧眼蛮夷只会害得民间乌烟瘴气。取天下之财,只会加重百姓负担,更是劳民伤财之举。” “是啊,是啊,这洋人女子不仅坦胸露乳,还与男子行为亲密,简直伤风败俗,有失体统。”“昨日我还在街上见女子抛头露脸,外出务工,有伤风化。” “是啊,是啊,这方田均税说着简单,行之不易。” “商行也就罢了,这些人还想将手伸到军队中去,那些军士企是如此好打商量的。”场下也是议论纷纷。 “诸位大人,我知各位大人心系天下,但今日是我父王寿辰,此事不如留着改日再议可好?”台上白衣男子,举止威严,言语且有度,晚宴似乎也一直是他在张罗,张引之猜测兴许便是王爷立下的世子。 白衣男子说完,台下众人也都闭嘴不言,这淮安王摆明了不愿插手此事,他们又何苦自讨没趣,众人表面又是装作一派和气,欣欣向荣景象。 “婉儿,淮安此地女子竟然能外出营生?”张引之听到方才两房议论之声哑然道。 季婉清点点头,理所当然道:“为何不可?” “这?”季婉清这一问反倒将张引之问懵了,前世她深陷内院情感纠纷之中不可自拔,莫说淮安,甚至连燕都外百里都未曾踏足,活在自己那狭小又自觉骄傲的小世界里,是啊,女子为何不能外出营生?张引之反问自己。 “爹爹也曾带我去过瓦刺等地,他们那儿的女子可比我们自在多了。”季婉清说着,眼神里带着向往。 “婉儿还去过瓦刺?”张引之再次讶异道。 “便是前些日子去的,这才未给引之哥哥回信。”季婉清话里带着歉意,只怪她顾着玩耍。 “那婉儿可能与我讲讲那塞外风光,外邦风情?”张引之双手撑着脑袋,似乎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平日烦厌的宴会,因着季婉清的存在而觉得精彩绝伦。 “引之哥哥,快到时辰了,不如我们去后院找翎儿吧?”季婉清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圆形物件,古铜色掀开能看到一面纯白表面上刻着黑色符文。 “这是什么?”张引之坐在季婉清身侧听她说起路上奇闻逸事,突然想到:“这便是你说的表吧?” “是的,这是爹爹从海外带回来的,但爹爹说燕国闭塞,此表难以在市面流通,便只是拿了样品,想着另寻他法,将此表刻时改为燕国所有时制。”季婉清有些惋惜,这怀表精致小巧,比起寻常人家用的水漏要好得多。 “那这怀表要如何认准?”张引之侧着身子,仔细查看表面符号,只觉得一头雾水。 “这是罗马字符,来福安后爹爹亲自请了一个洋先生,教我番语,这罗马字符也曾说过一二。”季婉清浅笑道。 “哦,婉儿竟然通晓番语?”张引之看着眼前容貌秀丽,不善诗词的姑娘,她哪里又输林楚茨半分,她的眼界不仅高于林楚茨,更远甚于她,眼里透着的自信,是她在燕都任何一个官家小姐脸上见过的,哪怕被人人称颂的林楚茨。 “报,”张引之的思绪被门口一声慌张的通报拉了回来。 “何时如此惊慌!”淮安王楚旗放下酒杯,将手靠在扶手上怒道。 “世子,世子昏倒在后院,大夫人让我请王爷快去一趟。”那人额上淌着汗,还喘着粗气,头低着似乎在压抑什么。 “父王,这是大哥院里的贴身小厮。”那白衣男子恭敬的说道。 张引之挑挑眉,王爷大寿,出来迎客的居然是家中庶子?而非世子? “嗯,”淮安王点点头,拂袖道:“给本王带路。” “是,王爷,”那人立刻从地上爬起来,都未顾得上拍去衣衫上尘土,见王爷离得近了,这才在淮安王耳边低语了几句,张引之两人坐的靠后,清楚的看到淮安王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步子又加快了些,像风一般离了大殿。 见主角走了,留下这些各怀心思之人,装模作样说了几句,便也相继立场。等季婉清与张引之两人寻到楚翎儿一同赶到后院时,昙花已经开了。“婉儿,对不起,我身子不舒服,害你们没看到花开那刻。” “翎儿姐姐不必自责,至少我们赶到之时这花还未谢啊?”季婉清笑道,她向来心宽。 “呵呵,去年此刻我也曾守在此处,可惜贪睡错过了,也不知明年是否还在府中。”楚翎儿一想到将要嫁人,感慨道。 “这花开花谢,郡主若是想看,年年都能看,这淮安王府不是郡主的家吗?”季婉清不解,她爹爹便是这般和她说的,若是将来嫁人,夫君不许她回府,那不要也罢。 “季小姐,受教了。”楚翎儿并非感时伤怀之人,只是每次进了王府,便不得不端出郡主的姿态,她向往自由,也羡慕司佳那般行事果断,可偏偏她又被送了回来。 “方才,我瞧王爷脸色不好,郡主是否去瞧过?我随行之中,一人医术精湛,师传宁神汤有宁神定志的功效,可为王爷熬制。”张引之见气氛凝滞,将话题引到别处。 “并非父王,是......”楚翎儿顿时止住了口,摇了摇头道:“翎儿有些不适,先行回房了。” 待到第二日,张引之等人才听着消息,昨夜原是世子遇害?中了奇毒。昏了一夜,最终去了。淮安王红着眼将众人暂留在府中,原本参加完寿宴要往回赶的众人自是不敢言语。这淮安王定是要将凶手找出来的,而世子死因尚未查出,众人心思各异,只能坐等安排。 “公子,参加寿宴之人不说上千,也有数百之多,若是等淮安王一一排查,我们岂不是要等上几年?”晏青有些不满道。 “淮安王大寿之日丧子,又怎能宽心放我们离去。不查上几日,未免显得淮安王府太好欺负?”晏画补道:“这话莫要让外人听了去。” “嗯,我瞧着淮安景色宜人,留下便四处逛逛好了。”张引之无所谓笑笑,做做样子罢了,有什么好怕的。她倒觉得这更像是淮安王的家事,他们这群人就是陪衬着演演戏。 “张公子,不好了,”张引之独自饮茶,季婉清身边的丫鬟却找了过来。 “如心,怎么了?”张引之心中涌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王府侍卫在小姐房中搜出一味,小姐被带走了。”丫鬟慌忙道。 张引之暗自骂道:“该死。”她原本没想过要插手,可这群人竟然敢将心思放在季婉清头上,只怪他们认错了主儿,她平日老老实实扮演着懵懂无知的小公子,只是不想打草惊蛇,让楚天辰那人防备自己,而季婉清则是她的逆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九章 张引之随季婉清身边的丫鬟赶去了淮安王住的院子时, 院外已有一排手持长戈的兵士一字排开,见张引之等人赶来,两米开外便被人用长戈拦了下来, 其中一人铿锵有力道:“闲人退避。” “我有要事找王爷商量!给我闪开。”张引之暴怒道, 见有人闹事,左右兵士皆举起长戈,团团将几人围住, “王爷此刻不见任何人。” 张引之向前踏了一步, 将脖颈抵在那长戈之上, 放声高喊:“燕都张引之诚心求见王爷!王爷若顾念家父情分, 莫逼引之此刻自裁于淮安王府!” 果真院内立刻传出淮安王的怒斥:“混账东西!谁让你们用兵器抵着张家公子的!” “王爷,”众人见淮安王身着一身华丽的深紫, 脸上阴晴不定,纷纷半跪在地给淮安王请安。 “王爷,”张引之拱了拱手, “不知王爷为何将季小姐绑来此处。”张引之嘴上恭敬,可双目却欲要喷火, 四下扫视, 神色不善道:“还设下重兵把守, 引之愚钝, 不知何意?” “这两日, 本王命人挨个搜查客房, ”手缓缓举起, “这个, 便是从季小姐房内搜出。” “那王爷觉得此乃何物?”张引之沉声道。 “贤侄以为呢?况且贤侄为了个不相干的旁人质问本王,是何居心?”淮安王冷笑道。 张引之顿了顿,若说好友,淮安王必定不会顾及婉儿生死,季瞻与淮安王未曾有过交情,此处又是封地,这淮安王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忌惮自己身后张家?还能拿什么压他? 张引之神色肃穆,朗声道:“季小姐,乃引之未过门的娘子,便也是半个张家人!引之自当要舍命护婉儿周全。” “季小姐何时成了贤侄未过门的娘子?莫不是为了包庇此人?”淮安王眯了眯眼睛,心下惊异,肃声道。 “我与婉儿自幼便结下姻缘,乃是爷爷亲自许下,王爷可不能因着婉儿出声商贾轻视!若婉儿今日折在此处,引之也无面目苟活。”张引之一字一顿道。 “贤侄难道要为了一个女子断了你张家香火?还是贤侄要拿你的命逼本王!你以为本王怕了你不成!”淮安王冷笑道。 “那王爷可查出此物与世子有关?”张引之昂首质问道。 淮安王沉下眸子,这人刚押到他这儿不过半柱香时间,他还未来得及查,药也还未作比对,原本以为押个小丫头无甚大碍。没成想这张家小儿便急忙赶来,放人必然是不可能的:“贤侄以为本王是个不辨是非之人!” “引之只求一个公道!”张引之低头行了一礼,“且王爷如今怒火中烧,难免误判。”张引之沉声道。 “哈哈哈,你张家果真都是些痴情种,”淮安王仰天大笑道:“人,暂时便押在本王这儿,季小姐对翎儿有恩,本王必定不会为难她,只是世子身故,本王也不可如此草草罢了,贤侄可能体谅?”让这张家独苗死在自己这王府?怕是将来再不得安宁。 淮安王的意思便是一人退一步,张引之却是担心这淮安王情急之下对季婉清动刑,她那身子,怎么承受得起,才会这般急切赶来:“引之自然相信王爷为人,只想请王爷在真相未明之前,不要对婉儿动刑。” “既然是张府未来的少夫人,本王自当礼待。”淮安王目视前方,肃声道:“那贤侄请回吧,若是此事与季小姐无关,本王必定保证季小姐安然回到贤侄身边,并亲自赔礼道歉!” “那能否让引之见婉儿一面。”张引之目欲充血,面对强权,她可以舍掉自己的一条命,最可怕的是,她就算舍了这条命也没有任何作用。自己还是太弱,弱到连保护婉儿都保护不好。 淮安王并没有马上回答张引之,他与张家交情深厚,不过他此刻宁肯杀错一千,也不愿放错一个,这季婉清与张引之救了楚翎儿,他反倒疑心,是否是这季婉清刻意为之?不然为何翎儿突然失踪?又突然被人搭救?季婉清到底来路不明,若非张引之认下是她未过门的娘子,定是少不了一番审讯,事情突然就变得棘手了:“行,本王信得过贤侄,只是担心贤侄被人利用,所以,贤侄见上一面,便速速离去吧。” “谢王爷,”张引之内心慢慢平静下来,至少她知道此刻淮安王不敢轻易动季婉清,剩下的事她还得自己查,等结果?她现在可等不了。 大步迈进淮安王的院子,见佳木茏葱,奇花烂漫,可张引之眼里只觉这茂林奇花,如张牙舞爪的洪水猛兽般,淹没了整个小院。 沿着门廊,看见一个被两个小厮守着的偏房,张引之大步上前,两个小厮刚想上前,却被张引之一把推开,那精兵张引之是斗不过的,这两个手无寸铁的小厮却是轻轻一推便推开几步。 “你,”其中一人还欲再拦,身后淮安王高声道:“让张公子进去吧。” 两人回头,见淮安王背负双手,立于身后,老实的应了声:“是,王爷。” 张引之刚进房便皱了眉头,三步并作两步道:“你脸怎么了?” 只不过一个时辰未见,季婉清却只觉恍如隔世,恍然悲喜,激动难抑,用尽全身气力紧紧抱住张引之委屈道:“引之哥哥。” 张引之“啊”地一声,险些被她勒得透不过气,动手想要挣脱,却被箍得更紧,抬手便看见手指上沾着点点猩红,才发觉眼前这人身上手臂擦伤,心中一颤,虽是丢了规矩,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呢喃似的心疼道:“婉儿,都怪我来晚了。” 季婉清紧紧抱着她,心中喜悦得几乎要迸爆开来,哽咽道:“真的是你!你终于来了真是......真是太好了。” 直到此刻,听到张引之春风拂面的声音,闻着她那独特而真实的清香,感受到她那纤瘦温暖的身体在渐渐在胸前变暖,方才紧绷的心才逐渐松弛下来。 张引之心中动情,环手将季婉清轻轻抱住,柔声道:“傻子,”这一声说不出的温柔,仿佛山泉漱耳,环抱佳人,张引之喘着气笑道:“婉儿,你都快将我勒断气了。” 季婉清霍然醒悟,急忙松开手,想到方才情绪失控将她紧紧抱了半晌,耳根烧烫,颇有些尴尬的笑道:“婉儿方才,是怕极了。” “先让我瞧瞧你的伤,”张引之小心的举着她的手腕,检查了一番,又轻轻将季婉清的脸侧过来,见季婉清连忙用手捂住,张引之放柔了声音道:“婉儿乖,让我瞧瞧伤的重不重,好不好?”一边说着,另一只手轻轻将季婉清捂住的手移开,季婉清的皮肤很嫩,左侧那块青紫便被衬得更显眼,张引之心疼道:“他们打你了?” 季婉清复又将脑袋埋在张引之的脖颈,张引之觉得痒痒的,湿湿的,抬起她的头,见季婉清眼角有泪痕,心疼的无法抑制,重复道:“他们打你了?” 季婉清咬着下唇,急忙摇头,哽咽道:“不,没有,他们没有打婉儿,是路上不小心跌倒,磕伤了,引之哥哥,婉儿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是有人看你好欺负,故意冤枉你了,”张引之哄着季婉清,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轻声道:“不过,我马上会把那个人揪出来!” “嗯,”季婉清点了点头,破涕而笑:“我知道,你肯定会来的。” “傻子,若不是为了帮我,你又怎么会来淮安,我自然要来,如果不来,岂不是忘恩负义。”张引之心中愧疚,这个傻丫头,为什么两世为人,都喜欢将错揽到自己身上,前世自己蠢,蠢到她说什么就信什么,这一世,她还当自己是傻瓜吗? “没有,其实是婉儿贪玩,想要跑出来的。”季婉清抹了抹眼睛,方才哽咽的哭声还没缓下来,这边哭边笑的模样,逗得张引之也不禁发笑:“你看你眼神红的跟兔子一样,快别哭了,伤口疼不疼?” “不疼,就是难看,”季婉清急忙捂住左脸,小声道。 “谁说的,我家婉儿美得和天仙一样,”张引之细心的将黏在季婉清脸颊的发丝整齐的挽在耳后,脸上有些发烫:“记住,若是淮安王问起,你要说是我未过门的娘子。” “啊?”季婉清眨了眨眼,反问道:“娘子?” 张引之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权宜之计,看在我父亲和张家的面子上,他们便不敢对你用刑了,给我两天时间,我定会还婉儿一个清白!” 季婉清似乎还在发愣,“贤侄,人见着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便出来吧。” 张引之听到淮安王催促,连忙道:“好好照顾自己,若是他们还要押你去别处,你跟着他们走便是,不要反抗,不要逞强,若是动起手来,吃亏.....” “张公子!”门外再次响起淮安王的声音,张引之立刻应道:“引之马上出来。” 随即反头道:“记住了吗?” “恩恩,”季婉清机械的点头,直至张引之出了房门,嘴角弧度抑制不住的上扬,小声道:“娘子吗?”心中好像也没那么委屈了,自己绞尽脑汁想着写信试探,却没想到,还不如自己被人抓起来一次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十章 张引之出了房门,脸色阴沉:“婉儿此刻还未定罪, 为何浑身上下都是擦伤?王爷让引之怎么放心的下?” “哦?”淮安王若有所思道:“哪来的伤?本王怎么不知道?你, 去将卫副将喊来, 说本王有事问他!”淮安王使唤站在门边的小厮道。 “是,王爷, ”一路小跑去了院外,不多时, 便领来一个魁梧高大之人,仔细看正是院外将张引之拦下的那个男子。 “末将拜见王爷。”男子不像其余人一般下跪, 只是弯了腰向淮安王行礼。 “嗯,安澜,你们方才可是对季小姐下了重手!”王爷不怒自威,盯着眼前男子怒斥道。 这卫安澜从容不迫的低下头,恭敬道:“王爷, 安澜是个粗人, 平日里在校场动刀动枪多了,下手失了轻重,望王爷责罚。” “嗯,你可有刻意刁难!”王爷追问道。 “并未刻意刁难, 不过路上走得急,季小姐不慎跌过一跤。”卫安澜如是道。 “嗯,”淮安王问完, 转头朝张引之道:“贤侄, 你看这....”顿了顿, 故作为难道:“我手底下都是些不懂怜香惜玉的糙汉子,不小心冒犯了季小姐,你看如何责罚才能消了心头怒气,本王自当尽力而为。” 张引之见两人演的这出戏,心中泛起冷笑,怕是为了给婉儿一个下马威,逼她快些招供吧?换做平日必定锱铢必较,现下寄人篱下,她也不像前世那般冲动,拱手笑道:“原来如此,卫大人恪尽职守,引之哪里敢责怪,只是婉儿身子弱,还请王爷好些照顾,至于身上的伤......男子毕竟不方便,留个丫鬟在身旁总归方便些?” 淮安王自知理亏,见张引之这般识趣将此事揭过,自然退让一步:“那贤侄安排一人伺候便是,只不过两人这几日都不许出这院子,贤侄可满意?” “多谢王爷。”张引之行了个大礼,努力控制着让身子放松,将胸中愤恨压下,受制于人的感觉。 “哈哈哈哈,好,贤侄果然识大体,”淮安王发出几声沉闷的笑声,眼眶还泛着红,平日他可能还会说几句让卫安澜多向张引之学学如何怜香惜玉的话来缓解气氛,此刻,却是身心俱疲,只想将那害死爱子的贼人早日揪出来,杀之以泄愤! “那婉儿拜托王爷照拂,”张引之再行一礼,沉声道:“婉儿此刻被奸人陷害,引之对王爷痛失爱子之情感同身受,心如刀绞,对那奸人亦想杀之而后快,恳请王爷许引之同查此案!” 淮安王目光沉静,看着眼前跪下的小男孩,终是点了点头,亲人涉险,心如刀绞,他才刚刚体验过,况且若是季婉清所为,由张引之亲自参与,自己也好办些,缓缓点头道:“准。” 得了淮安王准予,张引之轻呼了口气,至少她能判断,此事并非淮安王贼喊捉贼,或是包庇某人。若此事是淮安王亲自策划,想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为某人顶罪,除了强行将婉儿带走,别无他法。若淮安王并非主谋,此事还能搏一搏。 出了淮安王住处,张引之留下如心照顾季婉清,便带着一脸担忧的晏青、晏画两人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公子,我们要不要找郡主帮忙?”晏画沏了壶茶放置张引之眼前,叹气道。 张引之闭目养神,对外界声音充耳不闻,见张引之没有回话,晏青小心翼翼的拉了下晏画的袖子,轻声道:“公子又开始想事情了,我们先等着。” 晏画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退到一旁。 直至暮色深沉,晏画几次三番想要上前问张引之是否要用膳,都被晏青拦了下来。晏青平日虽然聒噪,但她深知,此刻张引之并不需要嘘寒问暖,而是全身心的思考,再说饿一两顿又饿不死,她和张引之张副将手里,也没少挨过饿,这些晏画自是不懂。 张引之睁眼时,房内已点上了烛火,烛光微闪,她神色恍惚的看了眼窗外,原来天都黑了,见一旁守着的晏画、晏青两人,心中愧疚:“两位姐姐,可用过膳了?” “你是谁?可是将我家公子藏起来了,我家公子才不会主动喊我姐姐呢?”晏青夸张的喊道。 张引之轻笑出声:“你当我为这点小事就疯了吗?” “公子,可是想出办法了?”晏画关切道。 “事情总得一步步来,先用膳吧,我怕待会和你们说完,便吃不下了。”张引之的脸在烛光映衬下忽明忽暗,晏画好似觉得她突然变了一个人,却又说不出来哪里变了,听到张引之要用膳,舒了口气,立刻出门吩咐。 等三人用过晚膳,张引之这才开口道:“我们得先找出世子究竟是怎么死的,才能继续下一步。” 晏青讶异道:“世子不就是被毒死的嘛?” 张引之皱眉道:“你我不过是听说世子是被毒死的,中的何种毒?死状如何?何时中毒?都需一一查探。” “额,难怪你说会吃不下饭,果然我现在整个胃都不好了。”晏青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难不成自家公子,想要亲自验尸吧? “那世子尸首,现在何处?”张引之问道,晏青胃里有些翻腾,还真如她所想,她还不如不吃这劳什子晚膳呢。 “晏画姐姐自幼行医,对这验尸之术可有涉猎?”张引之将目光望向晏画,似是征询。 晏画秀眉微蹙:“鲜少涉猎,但晏画想这医活人与看死人差别应当不大,可以一试。” 既然想到此处,张引之便是半刻都不愿耽搁,问清楚世子亡故之地,便迅速赶去。出乎意料的是,她三人到这世子亡故之地时,并不是黑灯瞎火,阴森可怖之景象。反倒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可能是出了什么变故,不如我们去瞧瞧。”张引之拨开人群,凭着身形敏捷,几步窜到了人群前,这才发现此刻正有一女子蹲在地上,而她身前则是一具脸色发黑的男子尸体,张引之的嗓子莫名有些痒,但前世曾见过张家满门跌落的头颅,相比之下倒也可以忍受。 林楚逸此刻也站在人群内看热闹,见到张引之满脸热情的迎了上去:“张兄,又见面了。” “嗯,”张引之冷漠的点了点头,她现在可没心情和这厚脸皮之人寒暄。 “这女子当仵作,可真是新鲜啊,张兄也是来看热闹的吧。”林楚逸面带嘲讽,看着眼前女子,总觉得荒谬至极。 “这是谁请来的?”张引之满脸疑惑,莫说是外出务工,女子当仵作,这淮安民风也太过彪悍?这样的女子如何还能嫁的出去? “听说是自己揭了王府的榜,来领赏的,你不知道啊,王爷今个放了榜出去,说谁两日内能抓到害死世子的真凶,便赏五万白银。”林楚逸的酒糙鼻子往里吸了吸,一脸嫌恶:“怕是将我们留在此地久了,遭人腹议吧,谁身上没个要紧事,也不能一直陪着这没命享福的世子耗着不是吗?” 听到这话,张引之心下一紧,是啊,如果抓不到凶手,淮安王必定要给这儿留下的众人一个说法,那婉儿? “兄长,此话将来莫要说了,现在可是在淮安王府。”身后清冷的声音响起,张引之不回头都知道此人正是林楚茨。 林楚逸脸上不喜,但还是闭了口。张引之听到林楚逸这话,心又沉了下去,见眼前查验女子不慌不忙,旁若无人的仔细检查尸体。 仔细打量起眼前女子,这女子面上带着一个银制的面罩,中间叠放了多层纱网,张引之不明就里,或许是女子为了遮挡容貌吧?在往上瞧,这女子眉眼细长,肤色偏黄,并非长相精致的女子,倒像是吃了不少苦。只是这双眼,让她瞧了有些想到那个叫司佳的女子,那种冷漠与疏离,在这个女子身上被更加放大了些。 突然,见这人瞳孔放大,立刻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张引之心中升起一丝希冀。 那女子没有开口,随后便起身准备离去,周围一阵喧闹,林楚逸在身边嘲讽道:“女子就该安分守己的在家中,竟敢独自抛头露脸,果真伤风败俗。” 那女子听到周围喧闹,自始至终连眉头也未皱上一下,只是放下卷起的袖子,抬头之时,恰巧扫过张引之的脸,低下头,离了人群。 张引之见人走了,立刻追了上去,那女子一走,又上去一个男子开始翻查,张引之心中突然觉得这世子死的可怜,那般尊贵的身份,死得却是这般不体面。 “姑娘,请留步。”张引之赶上了那女子,只见对方站在阴影之中,似乎就在等她。 “姑娘,在下想请问姑娘,方才可是发现了什么?”张引之试探的问道。 女子也未拐弯抹角,直接道:“世子身前病弱,病死之人,身体瘦弱,肤色萎黄,口眼闭合,肚腹多塌陷,两眼通黄,两拳微握;而淹死的人,两手两脚向前,嘴合,眼睛开闭不定,两手握拳,两脚底皱白不胀,还会有些淡色的血污和擦伤的痕迹;而毒死的人,会有翻吐或呕吐不绝,编身上下、头面、胸心都是青紫,因为人跌到水里必然会挣扎,气脉往来,所以搐水入肠,双手自然拳曲,手脚有泥沙,口鼻有水沫流出,腹有水涨,毛孔微有血出。” 张引之听着这女子缓慢道出,身子不觉有些冷的打颤,皱眉道:“这些和世子有何关系?” “下手的有三人,其一用药,其二使毒,但真正死因,却是溺亡。”女子淡淡说道,仿佛就是件无关轻重之事。 “当真?”张引之欣喜若狂,若此事是溺亡,那与婉儿便一丝关系也没了。 “嗯,身体虽然发黑,但腹部微胀,那毒可能还未来得及发作。”女子冷漠的看了一眼张引之,张引之只觉寒气扑面而来,追问道:“可有办法证明?” “有,”女子冷然道。 “嗯,还请姑娘明示,”张引之焦急道。 “我要那五万两银子,”女子继续道。 “可以,我只为救人,银子可以给姑娘,”张引之激动道。 “明日午时,备上三升炊饭,带上王爷和尸体,我来,其余的交给你。”女子定定道。 “嗯?”张引之皱紧眉头,不解道:“姑娘能否透露一下心中计划,不难我很难说服王爷。” 女子淡淡道:“不行。” 见女子神情冷淡,张引之长叹口气道:“还请姑娘莫让我失望。” 女子点了点头,便继续向府外走了,步伐很快,不一会便失了踪影,向来,刚才就是刻意在等她追出来了。 世子内院依旧热闹,张引之依旧立在原处思考,这女子能看出来,难道王府的医师便看不出来?若从水中救上来时便没了呼吸,又怎会说昏了一夜,这中间究竟是怎么动的手脚?月上梢头,乌鹊南飞,今夜又不知何人欢喜何人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十一章 当夜, 淮南王就寝时,院子里便响起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原本昏昏欲睡的身子, 骤然紧绷。他警惕的睁开眼, 见那惨白月光穿过纸窗照在桌上,在黑墨无边的地面上映照出一个个浅白的斑点。 “王爷,”新进得宠的小妾玉宝儿, 瑟瑟低语道:“是不是, 世子回来了?” 淮安王怒斥道:“荒谬, ”披了衣服, 手持利剑,推门而出。世子名睿, 自幼体虚气弱,但燕国传下了立长不立幼的规矩,连太子都是这般, 他虽然不想立这个儿子为世子,却也没有办法忤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所以, 父子二人间总归有些间隙, 而听到楚睿死于自己大寿之日, 他自然是悲愤, 可想了这两日, 楚旗觉得也可能是天意, 楚睿死了, 该立谁为世子成了他新的难题。 玉宝儿看着楚旗出门, 脸色平静,暗自揣度,楚旗军功卓著,笔扫千军,怎么会想让这么个病入膏肓的儿子继承王位。不然,他又怎么会那般对待楚睿遗体?总归是不重视,此人到底难堪大任。她是新入淮安王府的小妾,此刻只想早日怀上一男半女,也好老了有所依靠。但三公子为人狠辣,她是不期望这人当上世子的,若是有个万一,她诞下子嗣,怕也得终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楚旗出了房门,只见院内萧瑟的枝丫,随风摆动,配合着风声吹打门窗的‘呜呜’低鸣,透着说不出来的诡异。那低处的嫩草透着露水的湿痕,反射出月色的银白光,‘喵呜’一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淮安王收了剑,暗道,哪里来的野猫?明日得好好与管家好好整治整治。 玉宝儿在房内唤他快些进屋,楚旗左右搜查一番,确定是没有人捣乱后,皱着眉回到已亮起烛火的屋子。 玉宝儿接过楚旗手中的剑,颤声道:“王爷,世子死的冤,是不是找您来哭诉来了。” 淮安王皱眉道:“莫要胡说八道,不过是只黑猫罢了。” “可是,那道场高人常说黑猫可是人转世......”玉宝儿话未说完,便被楚旗狠狠瞪了回去。 楚旗长叹一声,就算是看不上的儿子,也终归是自己亲骨肉,低声呵斥道:“本王此刻不正在为他找公道吗?” 玉宝儿感慨道:“世子那般和善的性子,这般枉死,死后也不知能不能入得了那阎王殿,能不能安生投胎?” “莫要再说些颠三倒四的话了,”淮安王有些不快道,莫说楚睿还是他淮安王府的世子,就冲这人敢在自己大寿时挑衅,他便绝不会轻易罢手,草草了事。 “王爷,妾身是以为,”玉宝儿被淮安王吓得又往他怀中缩紧了些:“妾身,是觉得,睿儿死的蹊跷,会不会是被亲近之人......?” 楚旗不耐烦道:“说了,莫要再提此事,”说完,将怀中女子推开,重新回了暖床之中,可心里却像是发了芽,无数年头在脑中回荡,经久不散。 露水渐渐加重,湿冷风息从路面上逐渐铺开,窗外的风越来越响,窝在墙角的张引之裹紧了衣衫,守在暗处,远处晏青给自己比划了个手势,两人裹着仅存不多的体温悄悄离去。 第二日,张引之一觉醒来,便觉得喉咙有些干,揉了揉有些堵塞的鼻子,头脑昏昏沉沉。听到动静,门外响起了王府侍女的声音:“张公子,可起身了。” 张引之这才想起此刻正在淮安王府,昨夜与晏青守了一夜,逮了七八只野猫,放去淮安王院子,扰他清静,也不知有没有效果?可这邪风入体,对她可是有效果的很,这下真成了身子羸弱的张家小公子了。 深呼了口气,起身收拾妥当,也不知这大早的何人来喊自己?连忙拉开了房门,见到楚翎儿正坐在院中央的石凳上,张引之歉意道:“让郡主...咳咳”握拳轻咳了两声接着道:“让群主久等了。” 楚翎儿见张引之此般模样,焦急道:“张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忧心季小姐?你放心,我断然不会让父王伤了婉儿妹妹的。” 张引之这几年不生病的身体,一病起来,却是病来如山倒,强撑着精神道:“郡主好意,引之心领了,此事是婉儿大意,不怨郡主。” “昨日张公子去父王那吵闹的事翎儿听说了,婉儿妹妹为人耿直善良,我来是想告知张公子一些事情,也不知对你是否有帮助。”楚翎儿愧疚道。 “哦,”张引之朝楚翎儿疾步走去,忽然觉得天旋地转,稳了稳身形,又放慢了速度,到楚翎儿身前,额上已出了层薄汗:“郡主,可是听到什么消息?” “哎,你这身子,倒与我大哥有些相似,可惜他出身在淮安王府,若是生在普通人家,也不至于......哎。”楚翎儿抬手将脸遮了大半,双肩轻轻颤动。 不一会儿,又露出一个惨然的微笑,眼眶莹莹,应当是借袖子遮挡,擦拭了泪痕:“大哥性子温和,对待下人也常带着笑,不像父王,走到哪大家都会远远避开。所以,父王不喜大哥这般温润的性子,大哥也不认可父王暴戾处事。” “可我瞧着淮安王对世子很,”关切两字还未出口,又想到昨夜那具被众人翻来验去的尸首,莫名一哽,装作轻咳两声,掩饰尴尬。 “先帝定下立长不立幼的规矩,父王不能违背,无奈立大哥为世子,但却甚少与大哥往来,重要之事也都交于三哥代办。”楚翎儿没有注意张引之微妙的表情变化,自顾自的说道。 “哦,所以那日寿辰台上的白衣男子是你三哥?”张引之若有所思道。 “是的,是我的三哥,楚康。”楚翎儿顿了顿继续道:“三哥办事历来雷厉风行,处事狠辣,深得父王欢心。” “所以?”张引之没有继续说,反而将话题抛给了楚翎儿。 “三哥有嫌疑。”楚翎儿狠下心道,复又轻声道:“大哥支持司马大人变革,而朝中多数旧臣有意拉拢淮安王府,坚持旧制,大哥可能拦了他人的路,当日是父王大寿之日,翎儿觉得三哥不至于这般狠辣,所以,更愿意相信后者嫌疑更大。” 张引之听后,沉了一口气自顾自道:“没想到淮安王府之内关系亦是这般盘枝错节,”心中暗道,季瞻不愿意女儿嫁入官家,倒也是高瞻远瞩。 “嗯,”楚翎儿轻轻点了点头,“剩下些夫人妾侍间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便也不与张公子多说,与此案应当也无甚关系。” 张引之不置可否的摇摇头,想起昨夜那女子说楚睿死于溺亡,又身中奇毒,沉声道:“说不定,就是件小事呢?” “嗯?”楚翎儿疑惑道:“为何?” “引之想请郡主帮个忙.....”张引之脸色凝重道。 楚翎儿点了点头,随即张引之凑到楚翎儿耳边,两人交谈约莫半柱香时辰,楚翎儿忽的翘起嘴角,浅笑道:“若是,这能帮大哥找到凶手,他泉下有知,定会感谢张公子。” “有劳郡主,”张引之双反撑着石桌,身子有些发软。 楚翎儿忧心道:“只是你的身子,还能不能撑到午时?” “风寒而已,不碍事,郡主无需忧心”张引之坚定的点了点头,说完目送楚翎儿出了院子。 送走楚翎儿,张引之才知道晏青也病恹恹的躺在床上,喝了晏画准备的汤药,便使唤淮安王府的下人为自己准备三升炊米。 虽然她是没本事把王爷请到世子尸首处,却能带着炊米与那女子去找王爷啊。看着日头,守着昨夜那女子一同面见楚旗,那女子很准时,正午便出现在王府大门口。 两人相了点头,一路无话。正午时分,楚旗正在侧室处用膳,侧室伍氏是楚睿生母,连日来也是十分憔悴,晨时楚翎儿突然来找自己,说是伍氏心绪不宁,劳他去看望,楚旗叹了口气,便留在了这早已失了恩宠的伍氏这处用膳。 虽是看望,两人却也是相敬如宾,楚旗不知应该如何劝慰,伍氏亦是强颜欢笑。 “王爷,院外张尚书的公子求见。”一个亲卫大声打破了许久的尴尬。 “请,”楚旗也没多想,伍氏终日素缟,年轻时,楚旗爱极了伍氏的孤傲与冷艳,可惜色弛爱衰,如今看着伍氏这沉闷的性子,楚旗却是避之不及,若非楚翎儿求情,他也不愿过来这院子。好不容易来了人,倒也能借着公务离去。 伍氏见楚旗起身,也跟着停了手中碗筷,徐徐起身,准备送楚旗出去。可楚旗看清来人,暗自皱眉道:“原来是贤侄,你怎么来了?” “引之打扰王爷用膳,是有要事禀明!”张引之面色慌张,看了看伍氏,欲言又止道:“只是,此事,事关世子真正死因,王爷可愿退一步听引之细细道来。” “王爷,”伍氏听到是楚睿的死因,瞳孔瞬间放大,失态的抓住楚旗的衣袖,紧张道:“王爷!你一定要为睿儿主持公道啊。” 楚旗沉了口气,看着紧紧抓住自己衣袖的手,曾经的纤纤玉指,已失了少女的光泽,伍氏极少求他,哪怕是他与楚睿有嫌隙,也从未主动说过什么,见伍氏神色哀切,他有些不忍心拒绝,缓缓道:“不必,若是属实,本王必会彻查,你在此处说便是,这是睿儿生母,没什么可避讳的。” “是,引之,请来一位高人,能证明世子并非死于,而是溺亡。”张引之拱了拱手,手心冒着虚汗,她连这个女子姓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这个女子是否真的有把握说服淮安王。若是错了,她又得浪费了一天时间,婉儿又得多受一天苦了。 “世子中毒后的确晕倒在水中,被人救了上来,但府中大夫已诊断是死于一味不知名的剧毒,怎会是溺亡?”楚旗皱眉道。 “王爷,岂可听一家之言。”张引之头依旧垂着,诚恳道。 “那此人现在何处。”淮安王扫了扫四周,只见张引之身后跟着一个带着银框黑纱的女子,以为是他的贴身侍女,朗声问道。 张引之往左侧开身子,沉声道:“便是此人。” “她?贤侄莫不是病急乱投医?女子待在深闺之中服侍家中老幼尚可,这查案验尸之术,岂是女子会的?”楚旗失笑道,还以为张引之真的请来了高人,原来只是个故弄玄虚的小女子。 “王爷一试便知。”张引之垂首,任何机会她都要尝试。 “王爷,”伍氏虽也面带怀疑,但是也与张引之一般态度,恳切道:“碧莲,只盼睿儿在天之灵,能早日安息,若是真的是溺亡,那睿儿,睿儿得多苦啊。” “好吧,那便试试吧,”楚旗受不住伍氏哭诉,挥了挥袖子沉声道,这毒发之事是大夫亲自诊断出来的,做不得假,让眼前这不知所谓的女子试试,也好让两人死心。 “谢王爷,”没有给楚旗后悔的机会,张引之连忙道:“为了公允,不如请大家一同做个见证。” “本王也正有此意。”淮安王盯着眼前女子,似乎想从这人脸上看出什么踪迹,可惜这个女子并未有任何表情:“那我们现下便去睿儿亡故之地。” 楚旗下令通知众人齐聚世子亡故之地,那女子才开口说话:“还请公子为宋离备上绵絮三、五条,酽醋三、五升,另外鸡蛋四、五,并燃起一个炉子,烧上热水。” “好,”张引之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女子叫宋离,宋离,倒也符合这女子性格。虽然不知这女子有什么神奇的法子,便也立刻去准备。 等东西准备齐了,人群也聚集到了此处。淮安王站在正堂之上,楚睿的尸身已用棺木重新放好,堂下人头攒动,见到一个女子在堂中站定,更是议论纷纷,不知今日聚在此地所为何事?莫不是给亡故的世子冥婚?可这女子要的东西,除了棉絮,都是些食材,难不成为世子做一顿送别饭? 不消一会,张引之推开人群,将东西递给宋离,喘气道:“齐了。” “炊米还热吗?”宋离语气平稳,似乎真的在与人讨论做菜吃食。 “嗯,热的。”张引之不明就以,点头道。 只见那女子接过张引之手中要的炊米。将三升炊饭,用布袱盛着。取一个鸡蛋打破,均匀的拌在米饭上。张引之离得近,见鸡蛋都沾在米饭上了。宋离停了手,开始用手将炊米捏成了一个个如鸡蛋大小的米团。 正在众人猜测之时,宋离径直走到尸首旁,用手打开楚睿的口,齿,将米团放到尸体口中,另外取了小纸三、五张,搭遮尸口、耳、鼻、臀、阴门之处。 人群中有人发出了呕吐声,张引之鼻子因风寒鼻塞,倒是无碍。见堂上楚旗紧皱眉头,堂下众人掩住口鼻,暗自庆幸自己鼻塞,失了嗅觉。 再望向宋离,倒像是没事人一般,见张引之望向自己,指了指她身边棉絮等物,示意要她递过来。她连忙将宋离要的棉絮与酽醋递了过去,只见宋离将酽醋倒入烧的正旺的沸水之中,然后放入棉絮,在醋锅内煮了半柱香时辰,方才取出,趁热盖在了楚睿尸身之上。 做完这一切,女子用剩下的清水将手洗净,缓缓朝堂上用探究的目光一直打量自己的华衣男子道:“王爷,若是死人生前被毒,其尸即肿胀,口内会有黑臭,恶汁喷到绵絮上,臭不可闻。如果除去绵絮,糯米饭同样有臭恶之汁,便能证明这是被毒死。” “本王,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楚旗皱眉道。 “可用毒将牲畜毒死,以此法试之,便可知真假。”女子不紧不慢道。 “你究竟是从何处学来,这般验尸手法?”楚旗惊异道,虽然不知真假,可女子的表情与语言的自信,已经让楚旗有些动摇。 “王爷,王爷,”突然人群中有一男子高声大喊:“这女子,是偷听了小人的法子,王爷莫要被这山野村妇骗了去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十二章 “何人喧哗?”淮安王表情怪异的看着宋离, 听到有人吵闹,不耐烦道。 “小人, ”从人群中挤出一个衣衫满是褶皱的黝黑汉子,身高不足七尺, 脸方眼小,眉羽稀疏,左脚有些跛, 半个身子还未站稳, 就急忙道:“王爷,此法乃是小人昨日在义庄说起,这山野村妇学去的。” “哦, ”淮安王疑道:“你也觉得世子死因有问题?” 张引之虽不知这跛脚汉子从何处来, 但她可是亲自跟着宋离跑出去的, 又怎么可能是偷了这人的法子?上前一步道:“王爷,此事信不得。” “哼,她一介妇人, 怎会晓得这些?我乃城外义庄的守庄人,死人见得多了, 这才知晓!”跛脚汉子扯着嗓子道:“再说,此人不过是在义庄扫地的丫头,就是偷听了我的法子!” 张引之面色凝重的看向宋离道:“此事当真?” “我说不是,公子可信?”宋离面朝张引之道, 面部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哼, 你瞧见了吧, 这丫头就是心虚,才不敢与我当面对质,要是没我好心收留,早就死山底了,居然还敢来王府抢我的赏钱!”跛脚汉子见宋离没有辩解,声音更是高昂了些。 “我没问你,”张引之横了跛脚汉子一眼,对方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一步,继续小声道:“公子,你可莫要帮错了人,女人而已,这可是个烂了脸的怪物.......” “本公子不需要你教。”张引之懒得听对方叨唠,转身继续问宋离:“宋姑娘?” “在你们男子眼中,女子向来就是成不得大事的,我辩解又可有人信?他,”宋离指着往后退了一步的男子,冷哼一声道:“若是早知此法,为何不早些出现?”这是宋离对张引之说得最长的话了,宋离所说她当然知道,所以她才想让宋离主动为自己辩解。 “我,我本就打算今日来的,只不过被你赶了先!”男子理所应当道:“难道你不是在义庄被我收留?不是在义庄给我干活?” “好了,”淮安王一声怒吼,堂下瞬间安静了下来,横扫一圈,沉声道:“本王不管你们谁听了谁的法子,现在查明世子死因才是要事,若敢在此放肆,本王便要你们脑袋都交代在此处!谁也别走了!” 跛脚汉子听了连忙跪倒在地,颤声道:“是,是,小人知晓了,王爷息怒。” 张引之皱眉看了些那跛脚汉子,再看了眼双目微红的宋离,她定是更信宋离些,那般欺软怕硬的性子,怎么都不像是能够想到这般巧妙法子的妙人。 “好了,贤侄还是先将这个姑娘送出去吧,对了,你叫什么?”淮安王挥了挥手,虽然没说不信宋离,但态度也明显偏向了那跛脚汉子,指着俯首跪在地上道:“小的刘大,”跛脚汉子明显也发现了,一脸喜色,手脚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 “王爷?”张引之一脸惊异道。 “贤侄甚少在外闯荡,被骗亦是难免,”淮安王神色不善的看着宋离。 “张公子已经知晓结果了,”宋离没有多说,说完这句话便径直离去,留下刘大在堂前窃喜,验尸之法已成了大半,只剩下最后等候结果,刘大只需在堂上等候,堂下大半不过是来凑个热闹,自是无人替宋离说话,另外一半,类似于林楚逸一类,本就是对女子轻看的,没有落井下石已是万幸,又怎会站在宋离这处美言。 张引之心中愧对宋离,可是又不敢离了此处去追宋离,怕自己一走,中途出了什么差错,今日便是功亏一篑。 季婉清无法洗脱冤屈,又得另寻他法。瞧见人群中的晏画,张引之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晏画会意,紧追宋离而去,张引之这才安心下来,晏画姐姐出马,定是会将事办妥当的吧。 “姑娘,宋姑娘,”晏画不像晏青与张引之,自幼习武,才跟到院外,便揣起粗气,只得高声喊前面疾步离去的女子,期望对方能停下来。 “哎呀,”晏画一抬头便撞上了一个温软的身子,抬头一看便是一双冷丝丝的眸子,“不知姑娘追我何事?” “宋姑娘,是我家公子让我追出来的,你别走啊,事情都没说清楚呢。”晏画揣着气劝道。 “哦?王爷已作出选择,宋离并非死缠烂打之人。”宋离又不是头一次见过这些男子做派,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自己若想单打独斗在外闯出一番天地,可谓天方夜谭,能活下去已是难得,她又何苦天真。 晏画平稳了气息,冷静道:“方才刘大说救了姑娘,可是实话?”晏画继续道。 “是,”宋离没有犹豫。 “那姑娘在义庄打杂,是也不是?”晏画继续道。 “是,”宋离答道:“不过,马上不是了。” “那晏画想问宋姑娘,是否偷学了验尸的法子?” “没有,”宋离冷然道。 “那姑娘师从何人?”晏画继续问道。 宋离眼神一暗,顿了顿道:“无名之辈。” “那为何不辩解?”晏画蹙眉道。 “姑娘同是女子,难道不明白?”宋离反问道。 “所以,宋姑娘自认不如男子。”晏画嘴角微微上翘,晏画医术在平辈已是了得,多得杭京称赞,女子为何不能抛头露面?杭京本就是个不理会世俗眼光的人,教出的徒弟又怎会有那般意识。 “自然不是,”宋离眼中带着怒气,晏画笑道更甜了:“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去管别人怎么想?你没做过,自然要说清楚!” 宋离诧异的看了一眼晏画,没有出声。晏画见对方不再那般冷冰冰的模样,眼中笑意更甚,她怎不知女子在燕国常被轻视,若非出身于张府,旁人怕也不会对自己那般客气。 对于宋离验尸的法子,她也是好奇的很:“那宋姑娘可要留下解释清楚,我家公子定会为姑娘证明清白?” 宋离沉默片刻道:“现在回去也不会有人理我的。” “不试试,宋姑娘又怎会知道?我们等公子回来再说,可好?”晏画见对方松了口,立刻说出了此行要求。 “好,”宋离踌躇片刻,原想拒绝的话对上对方浅笑嫣嫣的眸子,脑袋却着了魔似得点了点头。现在刘大既然跳出来抢王府的赏钱,她自然是回不了义庄了,既然无处可去,去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张引之突然在大堂之上打了个喷嚏,莫不是自己风寒又严重了,她转头看向大堂正中的刘大,此人站在原先宋离的位置,正小心翼翼的在棺木中捞着什么,不一会儿,捞出一团白色的物体。 张引之定睛一瞧,正是先前的炊米与棉絮。尸首中取出的炊米与棉絮果真没有恶汁吐出,刘大兴高采烈的将手中两物举过头顶,递给王爷身边侍卫。 淮安王沉默的凝视两物,大堂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来人,去取从季小姐房中搜出的,拉只畜生出来,试试此法!”淮安王重重将手拍在桌上,大声喝道。 堂下众人多是看热闹,见着侍卫从堂上鱼贯而出,自觉的闪开一条道。 一个高瘦如竹竿的灰衣男子突然“呜”地一声,当众抽噎起来。 众人大惊,纷纷愕然相望。淮安王寻声望去惊道:“老四,你好端端地哭什么? 张引之心中一跳,也转头望去,只见这淮安王府的四公子偷偷的抹着泪水,哽咽道:“良儿良儿看见父王为了大哥之事如此操劳,大动肝火,忍不住感动得热泪盈眶,今生能做父王的儿子,是良儿之福!良儿为大哥英年早逝误会父王而可惜,如果大哥能看到父王此刻为了查出杀害大哥的凶手,不惜被各位大人误解,甚至生出间隙,该多么懊悔当年所作所为!想到这些,良儿一时悲戚失态,还望父王恕罪。” 众人连忙纷纷附应赞赏:“四公子实乃孝感动天......四公子性情中人......”亦或是跳出来表态说是自愿留下,为查出世子之死献上一份微薄之力,不一而是。可众人心底却大骂他厚颜无耻。 张引之却是愕然立于一旁,没想过这淮安王府还有这般虚伪做作的公子,心里顿时起了鄙薄厌憎之意。 淮安王一愣,眉头舒展了些,朗声道:“老四这般爱护手足极好,可惜你大哥,哎,不说也罢,他都去了......” 楚良见淮安王垂眸,慌忙跪下,抑扬顿挫地大声道:“父王这般,良儿不胜惶恐。良儿斗胆恳请父王让良儿为大哥作一篇大赋,吊念大哥英魂。” 楚旗点头道:“这事就交给你了,去办吧。” 众人哄然,又是好一阵寒暄。楚良一一应下,垂睫不语。闹过这阵子,那派去毒杀牲畜的侍从也小跑回了楚旗身侧,在他耳旁小声嘀咕了几句,淮安王盯着张引之的眸子从警惕逐渐变得有些闪躲,等侍从站回原来位置,张引之心下一紧,就等着淮安王宣告最终结果。 “来人,快将季小姐请来大堂,本王要亲自向张世侄与季小姐致歉。”淮安王朗声道,没有丝毫忸怩做作,张引之一愣,然后狂喜,没成想事情这般顺利。 可是毒死牲畜的时辰怎会这般快?正自思忖,晏青忽然在她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笑吟吟地低声道:“公子,你未过门的娘子来啦。” 话音未落,有人长声道:“请季小姐到大堂议事。” 众人纷纷转头回望,心道这季小姐是什么来路,淮安王居然会屈尊请罪?而且还由这张家小公子来回奔走,更是上下仔细打量起来,却是平凡至极。 张引之忍疼望去,只见灿然光芒下,梅林花海中,一个绿裳女子由一个侍从引领着,款款走来。额前刘海薄而长,双目灵动有神,双眼止不住东张西望的俏皮女子不是季婉清又是谁? 张引之脸上一热,想要出口辩驳,心底却有些发虚,无可否认,从重生之时的愧疚到一路的相处照顾,她对季婉清早已生出好感,甚至是占有欲。 “引之哥哥,”季婉清见着张引之一脸宠溺的看着自己,鼻子一酸,一肚子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季小姐,本王属下误会季小姐了,本王在此给......”淮安王说到一半的话却被张引之截了去,“我与婉儿是王爷晚辈,怎能让王爷屈尊向小辈道歉,此事是引之疏忽,那原是为了路上防身,引之放到婉儿包袱中,这次让王爷误会了,实在是引之的错。”张引之说得头头是道,笑话,这份人情岂是一句对不起能算了的,她可是将此事记下了,来日方长,将来她羽翼渐丰自会讨了这笔债。 “张兄当真是得了个好儿子,好儿媳!”淮安王自然是拉不下这张老脸和小辈道歉的,但他既然说了,便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张引之给他找台阶,他自然不会推却。 只是此话一出,又是一阵风暴袭来,燕都张尚书家的小公子竟然定亲了,溜须拍马者,哪里会放过这次机会,倒是张引之黑了脸,这里不乏说句话,燕都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这消息怕不是比她还先传回京去?莫不是又要将张母气病了? 季婉清在房里静静想了两日,却怎么也理不清张引之究竟是什么想法,见她此刻一脸疲倦的应对众人,有些心疼,却又不解,要说张引之喜欢自己?可他却循规守矩,从不与自己多言其他,若说不喜欢?可他寻自己时的焦急怜惜又做不得半分假。再说两人不过幼时玩伴,他却时刻叮嘱自己注意爹爹安全,注意自身安全。她看不透他,却又依赖他,直到昨天张引之谎称她为自己未过门的娘子时,心却不自主的漏了两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十三章 等张引之应付完大堂内众人, 季婉清还站在原地暗自思忖。张引之拍了拍季婉清的肩膀,柔声道:“婉儿?” 季婉清抬头正对上了张引之关切的眸子,季婉清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张引之蹙眉,关切道:“婉儿可是受了欺负?” “没, 只是方才想......没什么, 引之哥哥,婉儿饿了,想吃酥糕。”季婉清娇嗔道。 “你啊, ”想起小时候季婉清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 张引之咽了咽口水, 肚子也有些饿了, 余光瞟了眼大堂正中的棺木, 顿时又没了胃口,揉了揉季婉清的脑袋,宠溺道:“我先送你回院子沐浴, 洗洗这一身晦气。” “那.....”季婉清委屈的话还没出口, 张引之便笑道:“我差晏青去给你准备, 淮安王府若是没有,便出府去买, 可好?” “诶, 公子, 你......”接到张引之一记警告的眼色, 晏青连忙改口道:“公子, 说的是。”心中苦闷道,明明都是从小和公子一块长大,明明都是陪伴公子左右,怎么每次跑腿的事儿都找她,对晏画姐姐却是一口一个姐姐,可甜了,呜呜,就是欺负她老实。 季婉清见晏青强颜欢乐的模样,莞尔一笑,甜甜道:“若是王府没有,婉儿便吃些别的吧,正午这日头也太晒了,晏青姐姐好歹是个姑娘家。” 晏青瘪着嘴,感激的望了一眼季婉清,再看了一眼张引之,好似在说,你看看人家,我可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啊!一点都不会体恤下属。 张引之对晏青的眼神熟视无睹,淡定道:“无碍,晏青就爱晒太阳,”说完转头朝晏青道:“是吧?” 晏青强忍下内心的悲愤,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啊,我觉着吧,肤色黑点能把公子衬得白点。” 季婉清捂住偷笑,看着张引之慢慢阴沉的眸子,还是忍不住捂着肚子笑起来:“死者为大,我们莫要在这儿扰世子清静了。” “嗯,婉儿说的是。”张引之点头道。 晏青在一旁小声嘀咕道:“那是,未过门的娘子说的什么都是对的......” 晏青又接了一记刀眼,老实的闭了嘴,倒是季婉清闹了个大红脸,偷偷瞧了一眼身旁的张引之,究竟引之哥哥,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等到了淮安王给自己安排的院子里瞧见宋离,张引之才想起还未和王爷禀明此事,若是刘大因此白的得五万两赏银,她心底亦是不痛快。 “宋姑娘,”张引之喜道:“好在晏画姐姐将你劝回来了。” “公子,怎么只有你回来了?”晏画见张引之独自回了小院,却不见晏青与婉儿,疑惑道。 “我将婉儿送回旁边的院子了,晏青去帮我办些要紧事,片刻就回。”张引之坦然道。 宋离仔细的打量着这主仆两人,对这二人相处颇有些惊奇,这两人哪里有随从对主人的恭谦,这仆从不仅打听主人家去向,这主人家居然还想仆从主动交代自己行踪。 “宋姑娘,觉着奇怪?”晏画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道。 “嗯,张公子这般对待漂亮丫鬟的男子,宋离确是头一次瞧见。”宋离看了眼晏花,意有所指道。 晏画忽而失笑,宋离怕是误会张引之了,若是寻常男子与丫鬟说话如此和善,当然是想着当丫鬟收做填房,可她家公子是个姑娘啊! 宋离不知其中隐情,只道是郎有情妾有意,垂眸不再多言。“方才见宋姑娘法子着实妙得很,昨夜不愿告知实情,可是担心引之与那刘大一般?”张引之想到初见宋离时的情形,瞬间豁然开朗,怕这样的事儿也不是头次发生了,也不知这姑娘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这般孤僻的性子。 宋离没想到此人心思竟这般细腻,瞧着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言语间逻辑却比那些侃侃而谈的官老爷们还要清晰许多,若是当年,宋离轻叹一口气道:“是宋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了张公子。” 张引之摸了摸鼻子,心虚道:“宋姑娘看着便长引之几岁,引之还是称呼宋姑娘为姐姐吧?” 宋离警惕的看着张引之道:“我和张公子并未这般熟稔。” “那,那就随宋姑娘吧。”张引之没想过此人防备心这般重,只是她防的也没错。 昨夜张引之原本也是想利用宋离救季婉清远离险境,若是今日这验尸之事败了,张引之便打算将宋离推出去抵罪的,若是成了淮安府拿银子给宋离,皆大欢喜。 所以当宋离说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句话时,她自是心虚不已。 “宋姑娘不要见怪,我家公子没有非分之想,就是,性子单纯了些,说话比较随性。”晏画连忙出头打圆场,若是晏青此刻在这儿,定要腹议,性子单纯?晏画姐姐,你这些年可是活在梦里? “是啊,引之就是好奇,不知姑娘师承何人?”张引之连忙接道。 “无名之辈。”宋离再听到张引之问起,心中已无波澜,淡淡道。 “哦?那真是太可惜了,”张引之由衷的叹息,这般人才若是去了燕都衙门办差,还不知能破多少冤假错案,可是这么一想,还是笑着向宋离道谢:“这次多谢宋姑娘,若非宋姑娘还不知婉儿要受多少苦。” 宋离有些踌躇的望了一眼晏画,欲言又止,晏画见状立马会意道:“公子,其实,宋姑娘是想让你作证,证明她的清白。” 张引之听完立马附和道:“这是当然!”说完,又补道:“银子也得讨回来,可不能便宜了那贼人!” 宋离怔怔的看着眼前两人,将信将疑的俯首一拜:“那宋离,先谢过公子。” 张引之连忙将人扶了起来,开心道:“宋姐...姑娘,此刻事情还没成呢,等事儿办成了你再谢我不迟,若是赏钱讨回来你可得请我们吃酒去!” “额,”宋离愕然望向两人,轻轻点了点头道:“自然。”口里这般说,心里却想着,这话定是张引之说得场面话,堂堂尚书家的公子,哪里需要自己这般低贱之人请吃酒,而张引之愿意出面替自己作证之事,她也是持观望态度,反正已是这样了,再坏又能坏去哪里? “不过引之还有一事想请教宋姑娘,”张引之神色有些凝滞,虽说季婉清救了出来,可她对于诬陷季婉清之人却依旧耿耿于怀,而她觉得这诬陷之人多半就是凶手。 “请讲,”宋离语气比初见也客气了许多。 “宋姑娘说世子是溺亡,那死亡时间能否估算出来?”张引之不懂这验尸之法,但一事通百事顺,也就这般猜测。 “确是可以的,溺死尸体的尸体温度在水中,比在普通环境中下降得更快,而且落水者在冷水中剧烈挣扎,溺死尸体的尸斑分布就会变得不明显,但冷水刺激会加速尸僵的形成,所以溺死者的死亡时间往往比我们推断的死亡时间更短。”宋离每说一处,晏画便暗自点头,这些是她在医书上从未听过的。 “所以说,王府的大夫在说谎?世子根本不可能是在第二日死亡,而是早就没了脉搏?甚至身体都冻僵了?”张引之急忙道。 晏画扶额道:“大夫治病医人尚可,方才宋姑娘说的这些我也从未听师傅提起,若是用银针验出死者中过毒,大抵都会如王府医师这般推断。” “仵作的地位低下,又常与死人打交道,常人都不愿和他们来往,我想王爷应当是见医师做了决断,便未找仵作验尸了。”宋离自然说道。 “仵作?”张引之摇摇头,她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宋离忽然想是想到什么,沉声道:“不过,验尸时我倒是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哦,可是你昨夜起身前?”张引之问道。 “张公子观察的好仔细,”宋离不仅高看了张引之一眼,没想到自己的表情全然没有逃过张引之的眼睛:“若是他杀,那世子落水时必然是遭到殴打失去行动能力后被抛入水中。” 晏画疑道:“为何不能是意外被人推到水中?” 张引之解释道:“世子虽然体弱多病,可要想无声无息将人推入水中,又怎会不惊动旁人,这淮安王府家仆众多,若是呼喊,也不至于溺亡,事后世子不是被人救起的嘛?”说到此处,张引之突然豁然开朗道:“所以说,当时行凶之人是等世子死后,再假装世子呼救,让人以为世子只是昏过去了?” “小女子不懂这些,只是从尸体上推测,世子更像是自杀溺亡。”宋离此言一出,晏画惊起了一身起皮疙瘩,诧异道:“怎么可能,一个人要在父王寿宴时自杀?而且还是世子?” “我曾说过,世子身上仅有轻微的损伤,均不能致命,所以也是为何医师认为是毒杀,因为若是旁人推入水中,尸体表面往往会出现明显的生前外伤,即先前我提到的具有意识的活人会产生骨折和挫伤等。”宋离平静道。 “那,那,”晏画看向沉思的张引之,突然道:“那又是谁下的毒呢?” 张引之自言自语道:“王爷会不会事先就知道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十四章 “我回来啦, 唉,快出来接一下,快要累死娘亲的乖女儿我了, ”晏青人未到,声已至。 “糕点买回来了吗?”张引之见晏青一手提着油布包, 另一手端着一碗粘糊糊的白色液状的东西, 蹙眉道:“你这是从那儿带回来的?” “这是世子生母让我特意给公子端来的,说是感谢公子替世子断案,这啊!可是个稀罕东西呢?你们猜这里面是什么?”晏青卖关子道。 “像痰液。”宋离淡淡道。 “你这人, 怎么这么不会说话!”晏青怒道。 “这么一说, 还真像。”张引之看了一眼那碗中糊在一块的稠状物, 警煬道:“晏青你该不是记恨我让你去买糕点, 想要毒死你家公子吧?” 晏青生气的将碗放在桌上, 夸张道:“这可是昙花。昙花啊!昙花一现听过没?那夫人说见公子病了,特意煮了这止咳化痰的昙花银耳汤来给你喝!还说凉了效果不好,我可是一路小跑给端来的, 哼, 你们就会欺负我。” “噢, 原来是昙花?都说昙花洁白出尘,众人半夜等待, 只为看拿昙花一现, 居然还能入药?”张引之惊奇道。 “植物志中确有记载, 昙花清肺热, 止哮喘, 味甘性平,也可用于心悸失眠。”宴画笑道:“公子未曾听过,也属正常,昙花谢得快,花期短,难以储存,平日甚少用药。” “原来如此,淮安王大寿当日,婉儿还曾想拉着我去池边看昙花,可惜误了时辰,去时花已经开了。”张引之看着那冒着热气的汤,双手端过朝晏青说:“让本公子尝尝晏青姐姐辛辛苦苦端来的汤,这般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开呢!” 晏青轻哼道:“那当然。不是好东西我会端来吗?” “你啊,”宴画摇头笑道:“怎得还这般孩子气。” “真好喝,你别看着嘴馋啊,我可不给你尝.....”晏青作势要抢,张引之便躲,两人闹得不亦乐乎。 宋离看着三人嬉闹,藏在面纱之后的嘴角也不自觉地上翘,真好,有些人出生便注定了是赢家,人生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想来很幸福吧,可为何对她又这般残忍? 心有所感,为了不显得太格格不入,宋离头一次主动开口道:“不知在座可知昙花一现由何而来?” 张引之喝过这昙花银耳汤,嗓子果真舒服不少,声音也少了些沉闷:“昙花一现的由来?难道不是因着法华经方便品中‘佛告舍利弗,如是妙法,诸佛如来,时乃说之,如优昙钵华时一现耳。’演变而来?” “这个,我知道。”季晚婉沐浴完,连头发都未擦得干,便嘴馋着糕点来寻张引之等人,听到昙花一现四字,跳着进了大堂,兴致勃勃道, “婉儿”张引之见她头发还沾着水,板着脸道:“天气凉了,怎么也不把头发擦干再来,如心呢?” 晏青在一旁翻了个白眼,自己不也病了,还好意思去说别人。 “婉儿饿了,再说正午太阳暖烘烘的,片刻就干了,不碍事的。”婉儿笑嘻嘻的回道。 宋离清咳一声,掩饰尴尬。晏画与晏青两人,一路上早就见怪不怪,晏画坐在桌旁给季婉清倒了一杯茶,笑道:“季小姐,先坐吧,我去将糕点拆了,再端上来。” “谢谢晏画姐姐,”季婉清道。 “季小姐,你们方才说的昙花一现,是当地流传的故事吗?我怎么从未听过昙花还有来历。”晏青好奇道。 “我是从老师那儿听来的,也不知与宋姐姐说的是不是一样的典故。”季晩清眼睛发亮,她最爱听老师将当地风土人情,总觉得一切都新鲜极了。 “那婉清妹妹先说说吧。”宋离对性格单纯心思机敏的季婉清并不排斥,可能她抵触的更多的是男子,对于女子反倒没那么强的防备心。 可站在身侧的张引之却是一脸黑线,说好的不熟呢?难道婉儿见她的次数比我多?为什么婉儿喊句姐姐,对方就应下了?难道是因为自己长得就像坏人? 片刻晏画便将糕点端上了桌,季婉清一手拿起一块,心满意足道:“相传昙花原是天上一个小花仙,后来凡心喜欢上一个叫做韦陀的小神。玉帝得知后大怒,把昙花变做一朵小花,让她在每天里只有一个时辰的开花期,昙花非常痴情,她算好韦陀每天晚饭后下山挑水的时间,并选在此时盛开,只希望能借此见心上人一面,于是就有了‘昙花一现’,只为韦陀的传说。” 宋离抿嘴笑道:“我这儿还有一个传说,各位可有兴趣听一听?” “好啊,好啊,”季婉清抢先道。 晏青凑到张引之耳边悄声道:“公子,快去学学怎么讲故事吧,要不你家未过门的娘子就要被抢走了。” 张引之轻咳两声,却又发作不得,只得狠狠瞪了晏青一眼。 宋离并未注意两人窃窃私语,轻声道:“我听说的故事,是这样的......昙花原是一个花神,她很美,每每有不少文人骚客慕名而来,为她题词作赋,但是隔了几日那些人又会离去,去其他更美的花儿那儿。昙花很失落,但这时候却出现了一个背着竹筐的年轻人,他不会吟诗,也不会甜言蜜语,但他的竹筐里却放满了各种工具,他留下了帮昙花浇水施肥,清理杂草,谁也没有见过一朵花儿脸红的模样,但是她就是脸红了。她从他的注视中逃脱出来,羞涩的垂下眼帘。而他,仿佛读懂了她小小的心思,轻轻的伸出手,温柔的安抚着她颤动不安的花瓣,恍如安抚着她轻轻绽放的心。就这样,昙花爱上了这个年轻人,可是玉帝大怒,让除草的年轻人失去了记忆。” “那花神没有被惩罚吗?”晏画问道。 “最大的惩罚,不就是被过去的记忆折磨吗?”宋离反问道。 “嗯,宋姐姐,然后呢?”季婉清双手撑着脑袋,催促道。 “然后,多年过去了,韦陀果真忘了花神,潜心习佛,渐有所成。而花神却怎么也忘不了那个曾经照顾她的年轻人。她知道每年暮春时分,韦陀总要下山来为佛祖采集朝露煎茶。所以昙花就选择在那个时候开放。她把集聚了整整一年的精气绽放在那一瞬间。她希望韦陀能回头看她一眼,能记起她。可是千百年过去了,韦陀一年年的下山来采集朝露。昙花一年年的默默绽放。韦陀始终没有记起她。直到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 张引之听着宋离的话,默默站在季婉清身后凝视着她,她不是前世的那个她,季婉清也不再是前世那个季婉清了,她们是缘灭于此,还是缘起于此呢? “张公子,王爷请您去书房议事。”宋离这边还没说完故事,门口就进来了一个王府侍卫将故事打断了。 “嗯,”张引之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世子之死,她找出世子真正死因,多少王爷都会寻她问询。转身朝宋离等人道:“我去去便回。” “引之哥哥,我陪你,去。”季婉清踌躇道。 “你不想听故事了?”张引之柔声道:“乖,等会回来,你再和我说最后花神和年轻人的结局。” “嗯,嗯,好,”季婉清点点头,她其实也很期待故事结局,可是又担心张引之因为自己惹上麻烦,这才起身想要跟去。 “晏画姐姐,劳你照料了,”张引之拱了拱手。 “公子宽心,”晏画笑着回道。 “啊,公子,”还不等张引之踏出门口,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众人惊叫出声,晏画急忙扶住张引之身子,也不让众人上前,只是给晏青使了个眼色,两人合力将张引之扶上了床榻。 “晏画姐姐,引之哥哥,他,他这是怎么了?”季婉清心中焦急,可是见晏画与晏青两人左右将张引之护住,只是站在远处干着急。 晏画把完脉,紧皱着眉头紧紧按住张引之人中,片刻,张引之便痛叫一声,悠悠转醒。看着围住自己的一群人,只觉得后脑疼痛异常,迷糊道:“晏画姐姐,我方才是怎么了?” “我还要问公子呢,公子何时误食了洋金花?”晏画嗔怒道。 “什么洋金花?我午膳至今还未吃过任......汤,那个汤!”张引之顿时醍醐灌顶,默默低语道:“原来如此,”转而大喊道:“原来如此!” 晏青站在晏画身旁悄悄道:“晏画姐姐,公子,公子该不是摔傻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十五章 对不起小天使, 盗文的滚出去。  福安南临珠江南河道,隔江与番禺相望,东临牌坊河, 峙对官洲岛和仑头,西北淮安相接。走至城门口, 可见河涌蜿蜒交错、造型各异的小桥枕溪流之上。 北城墙扩展到越秀山上, 同时在山上修筑了一座五层高塔以壮观瞻。听福安百姓称为‘镇海楼’,又称“五层楼”,绿琉璃瓦覆盖, 饰有石湾彩釉鳌鱼花脊, 朱红墙绿瓦砌成。四周还有巍峨壮观庄重的祠堂规整有序。 行至福安大街, 两侧民居参差错落, 游人乘画舫泛舟溪中, 歌吹相鉴。 “这福安的珠江素有‘小秦淮’之称呼,”晏画见晏青目不转睛的盯着远处画舫,面上一红道:“小晏青, 可是心系那处。” “嗯, 晏画姐姐你看那画舫之上还站着诸多女子, 不饰铅粉却也艳丽至极。”晏青惊叹道:“果真是这烟雨之乡养人,你看我们在那大西北被风刮的。”说着还扯了扯自己的脸皮。 “我们, ”晏画脸色不善。 “啊, 不, 我, 就我, 晏画姐姐去哪都是国色天香。”晏青连忙讨好道。 “别贫嘴了,先找间客栈休息才是。”张引之笑着望着车窗外交错的河涌与青瓦白墙,暗叹:季婉清就该是在这悠悠水岸,绿水桥边生长吧。 众人到了福安最有名的‘雅风楼’刚点了几份福安茶点,便又见着前日遇见的那两人。晏青眼尖,立马拍了拍张引之的手急忙道:“郡,郡主?” 司佳与楚翎儿两人自然是挑了福安最好的客栈住下,只是还不等司佳转身,便见身前站定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司佳侧首讶异道:“是你?” “是我,”张引之浅浅一笑,“我也有一张藏宝图,比那中年文士卖的更便宜一些,不知公子是否有兴趣?” 原本以为是个孩子,司佳并未放在心上,听到她这般说辞,司佳面露警惕,正色道:“本公子不知你在说什么!” 张引之惊讶道:“怎么,难道公子还真的相信有藏宝图?莫要被人骗了才是。” “对不起,你已经影响到我了。”司佳面带寒意。 “我并非是为了你,而是怕你误了郡主罢了。”张引之看了看楚翎儿,见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轻轻颔首。 司佳心中一紧,见对方一副胸有成足的模样,小心问道:“小公子,究竟是何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请,”张引之并不避忌,她还有些好奇,这人是男是女,又是如何将这淮安郡主给‘掳’到了福安。 “请,”司佳做了个手势,楚翎儿有些着急的拉着司佳的衣袖,司佳柔声道:“翎儿你先回房,我马上就回来。” “好,”女子小声的应道,见这男孩身后还有数人盯着自己与司佳,虽是放心不下,却也无可奈何,一步三回头的上了‘天’字二号房。 “公子好大胆?”张引之笑道。 “我还未说你这登徒子,当街调戏我家娘子,你竟敢恶人先告状?”司佳昂首背立,却是毫无顾忌。 “公子可是逼我去官府领赏?”张引之不怒反笑道。 “你只管去便是,赵某从未见过什么郡主,也不知谎报案情,是该打几大板?”司佳并不吃张引之这一套。 “你,”张引之本以为自己抓到对方痛脚,可一听‘男子’口气,方才想到这福安毕竟不是淮安,淮安郡主走失是件大事,却又是件不为人知之事,眼前这人料定了自己告到官府也无人问津,等自己去了淮安揭发,他两人想必早就离去,“那还请公子拭目以待。” “赵某在此恭候。”司佳拱了拱手,转身快步离去,她还得回房问楚翎儿是否见过楼下这些人,若是熟识才是麻烦,如果从未见过,她倒是不惧。 “公子,公子,怎么样?”晏青见两人前后离开,好奇上前。 “你家公子吃瘪了,”张引之轻叹了口气,早知道就该催叶钦等人早些将这人抓了才好,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若是郡主受了损伤,心中总归愧疚。 “啊?公子你也有争输的时候?”晏青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引之念及此更是心气不畅,想她一个活了三十载的人,竟然被一个不知哪儿来的野小子给说堵了,这件事她记下了。 “引之哥哥?”张引之心中不愤,却是听到街上有人唤她性命,疑惑回头,只见一个身着杏色长裙,发髫上插着翡翠玉簪的女子望着她站立的方向,这女子额前薄而长的刘海整齐严谨,用碳黑色描上了柳叶眉,衬出皮肤白皙细腻,张引之有些迟疑道:“你是婉儿?” “你可是不记得婉儿了?”女子天真漫烂的笑颜与前世张引之脑海中那个日日皱眉不展的女子差距实在太大,见女子露出一副委屈的可怜模样,这人不就是她的婉儿,幼时不开心便爱与她赌气撒娇的小丫头? “婉儿!”张引之心中闷气顿时散开了去,“你真是婉儿,我还未去季府递上拜帖,婉儿是如何认出我的?” “呐,”婉儿指了指张引之腰上的百岁锁,“婉儿一直记着这锁。” 秦炯等人并不知道张引之为何改到福安,以为她少年心性,晏画心中清明却是没有点破,只有晏青在见着季婉清的第一眼才想明白自家公子原是为了见季婉清,倒是难得沉默了下来。 张引之初见季婉清时欣喜异常,等与季婉清打过招呼,才注意季婉清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这男子颇为瘦弱,脸上阴冷,这人不会就是季婉清信中说的行风吧?一想到这行风,心中颇不是滋味。 “引之哥哥,你何时来的福安?可要多待些时日,福安好玩的可多了。”季婉清依旧是没有规矩的挽着张引之便进了客栈,找了个桌椅坐下。 身后男子微微皱眉,想要出言提醒季婉清这样于理不合,可还未来得及说,季婉清便已经丢下他进了客栈,只得紧跟上去。 张引之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将手抽了出来,在燕都是兴冲冲的赶来福安,可真见到季婉清本人,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嗯,婉清,你还未介绍,这是?” “这是福家的二公子,”说完悄悄凑到张引之而后小声道:“父亲让我陪他四处逛逛,可婉儿一点也不喜欢他,还不如行风在家中陪我。” 前一句张引之听了心中欢喜,可听到后一句,心中又顿感阴霾,既然不是那个什么行风就好,这个干巴巴的模样,怎么配得上季婉清? “福公子好,不知福公子是?”张引之问道。 “家中在闽南一带行商,”福志清拱了拱手,面色不变。 闽南福家,江陵骆家,陕北唐门,西南季家都是赫赫有名的世家贵族,家中虽无人为官,却与官场中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现在骆家一家独大,怕是季瞻想与福家联姻,这才让女儿与这阴冷少年培养感情吧,可是,季瞻那护女儿的性子,怎么也不像能看上这福志清的模样? “掌柜的,哟,这不是婉儿妹妹与福兄吗?”今个这客栈倒是热闹的紧,前脚来了个郡主,后跟着来了两大世家的子弟,现下这人?张引之看着与表哥眉目间有些相似,正在猜测。 便听见福志清微微抬了抬眼,还是那副面瘫的模样回道:“骆兄。” 果然是,骆家的人。骆仕明进了客栈也是一惊,他原本是听赵三儿来赌坊,说钓了条大鱼,想来摸摸对方底细,没成想竟碰着了这么些死对头,见福志清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冷笑道:“听闻前些日子,福家二太太死了,福兄节哀。” “你,”福志清背在身后的双方捏紧拳头,一扫先前萎靡的神色。 张引之轻叹,原来也是个可怜人。见对方被自己激起了怒气,心满意足道:“近来赌坊事务繁杂,骆某没工夫陪诸位闲逛,先行一步了。” 张引之并没有插话,虽然她厌恶骆家也厌恶的紧,但此刻还不清楚形势,也只能按兵不动。转身朝福志清道:“福兄,节哀。” 福志清偏头瞧了张引之一眼,那眸子里满是诚意,他压下眼中怒火,点了点头,轻声道:“多谢,”又转身朝季婉清道:“季小姐,志清有些倦了,想独自待会,既然遇见故人,志清便不打扰了。” “嗯,福公子轻便,”季婉清眼里一万个愿意,只差将人给送出去了,张引之揉了揉眉眼轻笑道,想来她被季瞻保护得很好。 看着季婉清的侧脸,还好,她成了这般一举一动皆由心,一颦一笑皆由己的大小姐。 “引之哥哥,走,我带你去福安逛逛,这些日子我可要憋坏了。”季婉清与她说话的神态与幼时无异,倒是少了张引之起初的担心。 虽说两人五年未见,却一直书信往来,说不上陌生。只是张引之心中莫名的惶恐,言语间反倒不自然,季婉清却是一副开心雀跃的模样。 “嗯,对了,还未问过婉儿,那行风婉儿是如何识的?”张引之心不在焉的听着季婉清一路介绍风土人情,终于问道。 “行风?行风是父亲从大英帝国给我带来的牧犬哦?”季婉清一愣,眨了眨眼,又滔滔不绝道:“行风可好了.......” 牧犬?张引之也跟着眨了眨眼睛,“牧犬?” “引之哥哥是不是从未见过?我下次便牵出来陪你玩?”季婉清言笑晏晏。 “表弟,你身子可好些。”一道明明稚嫩却刻意装作正经的声音打乱了张引之的呼吸,她稍加思索,缓缓转过头去,唇瓣轻颤地瞧着眼前这三位锦衣华服的男孩。 大皇子楚世澄是陈贵妃所生,陈贵妃是张仁忠的表姐。陈家与张家素来交好,楚世澄被封为太子后,张仁忠代表着张家,也一直拥护和支持着这位太子。 前世,张引之和楚世澄是一对关系普通的表兄弟。只不过,张仁忠对这位太子素来爱护,让张引之心中产生了不小的醋意。在她眼里,这位严肃正经的表哥总喜欢用太子的身份压人,动不动就搬出父亲来教育她,实在是太讨厌了!而前世,张引之与楚天辰交好,又时常四处闯祸,不学无术,作为表哥楚世澄总忍不住出言提醒她,身为男子,自当自强自立,保家卫国,而不是败家奢靡!唠叨的多了,张引之与楚世澄自然心生芥蒂。 不过,经历了前世的悲欢离合,此刻的张引之在看见这位满脸关切的表哥时,心中涌上的是深深的愧疚。 若非她,若非张家,楚世澄不会被楚天辰栽赃陷害,撤去了太子之位,还被打入天牢。 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她一定要提醒楚世澄小心楚天辰这个阴险小人!见张引之的目光骨碌碌得在自己身上打转,那幽怨的目光让楚世澄一个机灵。最近,他可没向张尚书打小报告啊!小表弟肯定又误会他了。 不同于张引之对楚世澄的厌恶和抵触之情,楚世澄自小受着张仁忠的诸多照顾,对这位直来直往的小表弟亦是喜爱,他所谓的同胞兄弟,自小便是暗自较劲。 宫中险恶,莫说真心相对,又是就连真假也分辨不清。虽贵为太子,却依旧惶惶终日,时刻提防。对这四处惹祸的小表弟,反倒生出几丝喜爱,再加上张家是助他稳坐东宫的最大依仗,自然对张引之特别照顾。 楚世澄身边站着一位墨发高束,眉目英气的男童。比起楚世澄身上温润如玉的书生气息,他身材健硕,虽最年幼,个头却与楚世澄一般无二,正是皇后所生的五皇子楚墨声。 燕国传长不传嫡,晚出生的楚墨声虽流着皇后的血,身为嫡子,却由于晚出生了几年,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前世他本人对太子之位并不热衷,但他的母后却耿耿于怀,一心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继承大统。 于是朝堂之上,和皇后一派向来不和,且暗暗较劲。但只要他们不作出出格的事情,正康帝亦是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显然他对于这九五至尊之位,究竟传给哪位皇子,颇为犹豫。且正康帝正值壮年,对于太子之事,朝臣亦不敢催促。 楚墨声和张引之在前世几乎没有交集,一来楚墨声年幼之时,便被正康帝派去边关磨练性情,去一趟便是好几个月才归京。二来,闲暇时间,楚墨酷爱研读兵法,习武强身,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今日,楚墨声会来张府,完全是因为母后的叮嘱,让他必要时和张引之交个朋友,说不定能将张家拉到自己一党。天啊,让他和这种随手一推,便哭天抢天的病鸡交朋友,不如让他去死。 楚墨声心里默默腹诽着,脸上僵硬地扯出一抹笑,道:“张大人好,听闻张公子不慎受了伤,墨声常年习武,也备了些伤药在身上,药效甚好,特意虽太子一同送了些过来。” 楚墨声拱拱手,虽说也是虚伪的奉承,但张引之再遇前世无辜横死的五皇子时,内心愧疚更甚,连忙客气地回道:“太子殿下,五皇子,草民无碍,劳烦你们亲自跑一趟。” 张引之礼貌恭敬的一番话让两位皇子一时有些错愕,张引之不过六岁,三人中最小的五皇子也长其三岁,太子年长其七岁,年十三。 楚墨声少与张引之来往,楚世澄可是清楚的很这小表弟的性子,哪里有这般懂事礼貌的时候,诧异的望了一眼还用袖子擦鼻涕的张引之,不知是哭是笑,莫不是摔懂事了?那也是值得了,心道小表弟要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定又要迁怒于他吧。 一旁的青衣少年,目光微微一闪,规矩的朝张仁忠拱手道:“张大人好,我本同太子、五弟吊唁张老将军,却不料引之弟弟竟受了这般欺辱,心中不愤,特意来看看引之弟弟且有伤到何处。听太子哥哥说,引之弟弟平日喜爱玩闹,这有些小玩意,倒是可以让张小公子养病时消遣时间。”这个男孩一脸天真无邪,手里提着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玩物,可比楚墨声的伤药讨喜多了。 说到楚天辰,他对只大了他月余的太子,要说不恨是不可能的。可是他掩饰的极好,落在旁人眼里,只觉他们兄恭弟谦,其乐融融。 张引之略显苍白的脸上,同样有一股强烈的憎恨从心底里迸发出来,过度紧握而僵硬的手指缓缓在被中紧握,张引之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在对上眼前眉眼带笑的楚天辰时,深深为他的演技所折服。 楚天辰是宫中不得宠的嫔妃所生,从小不受皇上的宠爱。他本人也装作对政事完全不感兴趣,天天游手好闲着。前世,他与张引之便是在自小玩在一处,小孩子心性本就好玩,他又总能变得法给张引之带新奇的玩物,一来二去,两人大了便也称兄道弟,张引之对他自是十分信任。 只是楚天辰表面不谙世事,内心却早已被黑暗的宫廷腐蚀的一干二净。为了在宫中生存,他自小很会看人脸色,张引之诡异的神情,分毫不落地落进了他眼里。那一瞬间,他的心不安地跳动了下,可很快,在看见张引之才六岁的身子,和一脸懵懂的脸庞,他的心稍稍放松了下来,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再见故人,张引之心中滋味,有苦难言。现下张引之无论心中何等厌恶鄙弃,也只得乐呵呵地敷衍了两声,看穿人情世故的目光在几人中好奇的来回穿梭,楚墨声心中不喜,脸上也没太多表情,而楚天辰依旧笑得开朗,唯有楚世澄眼里带着担忧。 “引之,再过几日国子监便要招收学员了,你可曾准备?”楚世澄和张仁忠打过招呼,熟络的走到张引之床榻前,丝毫不介意小表弟没有起身行礼的觉悟。 “这个,”张引之看了一眼脸色沉默不语的父亲大人,前世她也是去考过国子监的,国子监,乃大燕朝最高学府,规模宏大,延袤十里,灯火相辉。 太子监设国子学、太学、书学、算学四门学,学额三百人,学生皆为贵族子弟,教师二十四人,限宗室、外戚亲属及诸功臣三品以上官吏的兄弟或子孙入学,称国子生或监生。监内设祭酒一人,专门管理安排,属下有主簿、录事各一人,统领各官学。 是燕国机械工程专业之最早肇始,开国之初便又祖之冲重造指南车,发明千里船、水碓磨等等,更是算出圆周率的真值在3.1415926和3.1415927之间,相当于精确到小数第7位,简化成3.1415926,成为当时各国最先进的成就。但由于专招宗室贵族子弟,国子监早已不复师徒济济,皆奋自镞砺,研求实学的可嘉景象。 “好嘛,好嘛,”晏画经不住她拉扯,只得无奈应下:“好,晏画这就替公子去办,只是......” “放心吧,今日是我生辰,父亲就算知道了必定舍不得罚我的,我绝不把你供出来!”说着举着手做起誓状。 “那晏画这就去请表少爷过来,”晏画说完便往正厅去了,张引之见晏画走得远了,这才收起了天真的模样,皱起眉来。 不多会,就见一个衣衫湿了半边的体犹未壮,面白无须的瘦弱男子跟着晏画往自己这边来了,张引之照着计划中的当面迎了上去,装作惊讶道:“晏画姐姐,这是怎得?” 青年男子皱眉道:“被府中的小厮撒了一身茶水,晦气得很。” “是,下人粗手粗脚,晏画这是带表少爷去换身干净衣衫。”晏画朝张引之眨了眨眼。 “哦,表哥,你也在。”张引之憋着笑,装作吃惊的样子。虽然不记得张恺长相,见晏画朝自己眨眼,定是张恺了。立马浮夸的一把拉过张恺慌慌张张道:“表哥,还好在这儿碰着你了,出大事了!” “大事?”男子眼里藏着轻蔑,自嘲道:“引之,今日是你生辰,哪里还有比这大的事?” 看来这个表哥不怎么喜欢自己啊?不过想来也是,同是张家的人,一个建功立业,做了大将军;一个却嫁给了快要病死的富商,结果还被赶了出来。张引之莫名有些同情这个表哥,或许,她能帮他? “表哥,此事,引之也没有主意,不知道表哥如何看?”说着张引之慢慢的从怀里拿出了那份秀才写的信,怯弱着展开小声道:“不知是何人,将信送到府上,说我借着生辰胡作非为,要是学门的夫子见着,会不会要打掌心?” “何人这般大胆?”张恺眼中的轻蔑被疑惑替代,结果张引之手里信,眼神突得有些闪烁,这哪里是说自己的小表弟?这落款是昨日,这人明明是冲着自己来的,张恺怀疑的看了张引之一眼,硬生生道:“引之表弟,此事可开不得玩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一章 对不起小天使, 盗文的滚出去。  耳边慢慢安静,她不知道季婉清是何时离开,只知道耳边痒痒的, 又仿佛有人帮她抚平了被褥,这是她有史以来睡得最沉的一夜, 但哪怕睡熟了, 她的手依旧紧紧抓着身旁的床帏,偶尔冒出两句胡言乱语,倒是急的张仁忠第二日便差了两个丫头跟着张引之, 一人与杭京学医, 名晏画;一人与张仁忠的副将傅虎学武, 名晏青。两人年纪虽小, 却也足以让张仁忠心安。 过后几日, 除了张仁忠派来的晏画与晏青,不再有外人出入她的院子,不知是张仁忠为了不让其他人打扰张引之休息, 还是张开岭的丧事累得其他人太过忙乱, 无心顾忌, 张引之难得安静的在房中躺了五日,这期间她想了很多, 深陷回忆痛苦也好, 被仇恨蒙蔽愤怒也罢, 到了第五日, 她已经再次调整心态走出房门。 她要做的第一件事, 当然就是学习,而学习当然是要找个好老师。像她这样的草包,除了之乎者也四个语气词,前缀一律不知,不说与三岁成诗,五岁作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林楚茨相比,就算与前五日将自己一脚踢翻在地的赵国公小公子相比,亦是望尘莫及。 这样的她要怎么和文武双全的楚天辰斗,莫说楚天辰,就连林楚茨她都玩不过啊?她也不是没想过按照前世的记忆,将一切再重来一次,这样她至少可以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能够提早预防。 可一想到将来日日要与楚天辰装作称兄道弟,还要像前世那般苦苦追求林楚茨,她就觉得恶心。她连一秒钟都无法忍受。于是,她选择了一条艰难的浴火重生之路。 楚世澄知道她不想去国子监这类官学,也没有食言,尽心尽力为她物色了一所民办学门——洪都学门。洪都学门的学生与官学不同之处在于,这类学门大多由各地州、郡三公择优选送,多数是士族看不起的社会地位不高的平民子弟。不再专习儒家经典,而是另设有辞赋、、尺牍、字画等课程,更为特别的是,该学门独具匠心,不仅招收男学员,还招收女学员,也算是引领当朝先进思潮。 因为平民子弟来自各州各郡,所以比起国子监这类官学,开学时间也延长几日,张引之也刚好能够赶上学门开馆。 大燕到楚成帝才是第二代,百废待兴,更是有意多培养文官,于是像洪都学门这样的大学门,开学之日,早早便是门庭若市,张引之为了拉近和同学关系,并未让府里抬轿子,而是由晏青与两个家将陪着,信步到了洪都学门,毕竟张引之已经做好了自己学不会,就去找几个学得好的为自己出谋划策的打算,学不会她难道还听不懂吗? 还不及感叹这洪都学门的大门朴素的让人觉得简陋,就见不远处抬过来几顶轿子,清风轻轻吹起珠帘,一只如同白玉般修长柔美的手指缓缓而优雅地伸出。手指轻轻掀起珠帘,半露出一张如诗如画的侧脸,张引之的心克制不住地一跳,在对上那双清冷淡泊的眸子时,心中的那根弦怦然崩断,发出了低哑的颤音。 一眼,她就认出了那是小时候的林楚茨,她以为自己在看到林楚茨时,能潇洒一笑,结果她低估了自己三年的感情。光是望着林楚茨缓缓掀开轿帘,将手放到身旁的丫鬟手里,她的心就扑通扑通乱跳着。因为爱,所以悸动;因为清醒,所以,格外的痛苦。 张引之小小的身子笔挺的站在林楚茨的轿子不远处,林楚茨身材还未发育,神情已初显冷艳,走出轿门的那一霎那,几乎惊呆了在场的众人,不为其他,因着林楚茨去年的天仙子引起燕朝无数才子尽折腰。 张引之记得刻骨,“忽忆前年往事,心有所感,并记之。竹叶风来犹静听,春梦已归人忘醒。疏疏柳幕劝莺回,窗前镜,空流影,少时欢愉今又省。长忆溪头相伴暝,经年尤忆当时景。水面无忧映船灯,心难定,山风静,前事如潮拥远径。” 如此才情,如此聪慧,怎能不让张引之深陷其中,张引之紧紧握住双手,指甲掐如肉内,才使得她更加清醒,这一世,她必须要斩断这丝不该有的感情!要好好地守护张家! 洪都学门的先生与前世张引之接触的官学一点也不一样。官学的先生讲课时,均是正襟危坐,而学生依次把书放在先生的桌上,然后侍立一旁,恭听先生圈点口哼,讲毕,命学生复述。其后学生回到自己座位上去朗读。凡先生规定朗读之书,学生须一律背诵。而洪都学门的先生上课甚是随意,学生亦是随意坐着,那姿态,差杯茶张引之都误以为她又回到前世,坐在茶楼内听戏。但先生授课,比起前世戏文,还更有趣些,甚至许多张引之从未听说,有些今日毕,今日憾之感。 虽说学门惊世骇俗,招收女学员,但是男女有别,男子在东院,女子在西院。双方平日并不往来,学门管理甚严,也是顾及女学员名声。如此也使张引之心中没有那般难受,毕竟前世那般爱过之人,再成为谋杀自己全家之人,总归是五味杂陈,不见也少了些痛苦。随着留在这一世的日子越久,张引之对于前世的记忆,也越发模糊。 仇恨不再那么浓烈,但恐惧却挥之不去。可能就这样平淡生活下去,张引之都快以为前世的满门抄斩只是一场梦。 林楚逸起身拍了拍长衫,回头不忘狠很瞪了晏青一眼,见张引之朝自己看过来,又换上谄媚的笑脸,恭维两句便往客栈两楼方向去了。 “公子,这人脸皮怎得这般厚?”晏青大大啊咧的坐到张引之身侧,给自己倒了杯清茶。 “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另所企图。”张引之想了想,前世林楚逸好像是为了升官,特意找过自己几次,不过当时那厮,已是兵部七品主事了,父亲虽提拔了些许,却也是职权之内的事。 但他这兵部主事如何当上去的,张引之却是不知情的,前世她一门心思在林楚茨身上,也没来过这准安,倒不是她不想出门,而是父亲不放心她那性子独自出门,是托了姐姐的夫君跑了一趟,犹记得,当时在燕都父亲被好一番嘲笑,说是张家无人。 “福安离此地不过两日路程了,公子打算何时启程”见那讨厌的林楚逸上了楼,晏青换做一副笑脸,笑嘻嘻道。 “你先去问问掌柜,下个县离此地多远,若是离得近,我们吃过午膳便动身吧。”张引之心中隐隐有些急切,更多是期待。 “好,那我这就去问问。”晏青兴高采烈的起身,终于不用时不时碰见那车林家人了,就是可惜没能见到那林小姐真容,但这林大公子脸皮这般厚,一家人的脾性怕是差不多的吧,这林小姐要是这么个性子,那还不如晏画姐姐呢。这般安慰自己,晏青心中也少了些许好奇。 晏青刚起身,客栈门口便多出一对男女,这男子头戴束发金冠,双鬓垂下两缕墨发,使他俊美中带了些许飘逸,他身旁的女子是个小家碧玉的年轻女子,举手投足间无不流露出天生的高贵,脖颈挂着一串熠熠生辉的珠链,真是一对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璧人。 那男子转身准备上楼,却正巧与身后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文士撞了个满怀,这青年男子看着瘦弱斯文,脾气却暴烈的很,傲慢的扫了一眼不停低头道歉的中年文士,一声轻哼:“蠢货。” 张引之闲来无事,兴致盎然的看着热闹,那中年文士倒是客气的很,明明一身破衣,为表歉意,拉着那对璧人在张引之前面一桌坐下,应当是打算请这两人喝酒赔罪。 等那三人坐到自己前面一桌,说的话便一字不差的落进了张引之耳里,这戏听着却是越发有趣了。 只听见那中年文士说:“我二人原是本家,真是巧了,小人自幼学看风水命理,一看公子面相便知非富即贵,今日我给自己算了一卦,乾为天,兑为泽,踩虎尾,不咬人,君上民下,各得其位。怕就是预示我与赵公子这般缘分。” 张引之听着两人对话,不由暗暗发笑,这赵公子看着脾气暴戾,却也是天真得很,心里也渐渐能猜出那中年男子接下来的话了。 “我祖上曾被楚(太)祖召去看风水,结果便再没回来过,家里都说是死了,自此家道败落,我便成了这般落魄的模样。但前两日整理先祖遗物,竟然发现了......” 青年男子见中年文士突然停了嘴,左右张望,往身后望去,见一个乌发束着青色丝带,一件青色纱衣包裹着一件白色长衫,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的小男孩正端茶看着窗外。再细看,这人细长温和的双眼也朝自己三人望了过来,见那孩子双眼不含任何杂质,清澈的双眸带着迷茫与懵懂,一脸无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二章 “若是此事传到老爷耳中, 知道奴婢没有好好护好小姐, 非得将奴婢们赶出季府不可。”如心在一旁低语,季婉清却是充耳不闻,提亲什么的, 她才不在乎。 “公子,前面不能走了。”行至当初大雨倾盆时避雨的山庙,最前方领路的秦炯突然驾马行至张引之马车前。 “如心, 你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季婉清见前方停了下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也正好差如心去打探, 好清静片刻。 “为何?”张引之探出头, 见远处站着十几个红衣蓝绸的官府衙役, 皱眉看向秦炯。 “前头好像是犯了案子, 来往行人都被拦了下来。”秦炯左手执鞭, 跳下良驹,牵着缰绳立于马车一侧恭敬道。淮安这些日子, 只有女眷和身份尊贵的访客得以入住淮安王府,秦炯等舞刀弄枪之人皆住在王府侧院, 得知张引之等人遇险, 自责不已, 但听晏青等人说公子意气风发, 三两下便解决了淮安王府悬案, 更是由衷钦佩自家公子。 “你去问问是怎么了?”张引之说完, 瞧见身后的如心也跑了过来, 笑道:“怎么了?可是婉儿想要些什么?” 如心没好气道:“小姐,是想问问前头发生了些什么,和张公子在外头耽搁了这么些日子,老爷可该急死了,小姐可盼着早些回府呢。” 张引之点头道:“也是,你让婉儿放心,我已让秦大哥去问了,你们安心在车里坐着吧。” 如心嘟着嘴,小声道:“榆木疙瘩。”便又小跑着回了季婉清的马车。 张引之指着自己,朝晏青道:“这小丫头是在说我?” 晏青点点头道:“当然是说你。” “这小丫头看来是翻了天了。”张引之笑着摇了摇头,怎得跟她家小姐一个性子。 “公子,前面是在寻尸,”秦炯骑着马,片刻便回了。 “寻尸?这庙还真是个不详之地,上次寻人,这次寻尸?怎么每次到此处尽碰些麻烦事。”话至一半,便被人打断。 “张公子,”远处一个蓝衫白褂的男子紧随秦炯到了张引之车旁。 张引之上下打量了一番前行之人,只见男子衣垢不浣,面垢不洗,这身袍子还是那日淮安王府上张引之瞧见过的,想来是几日未换过衣衫,怕不是尊重淮安王寿辰才特意换了身新衣?此人正是那日在殿中曾与王大学士争吵的新科状元司马襄。 “司马大人,你怎得这般打扮?”张引之愕然,她只知司马襄是寒门出身,可现如今官拜正四品?何至朴素如斯?再左右四顾,竟是连一个侍从都未瞧见。 “司马襄正巧想好好领略一番西南山川风俗,夜静看秋山,岂不乐哉,派人跟着未免失了雅兴。”司马襄朗声笑道,看了眼身后探出头张望的季婉清,打趣道:”怎可与张公子佳人相伴、娇妻美眷同行作比。” 张引之曾听闻这司马襄有雄辩之才,辩论辄数百言,出口滔滔不绝,有诸葛亮舌战群儒之态,只得退一步绕开这挖下陷阱,转而道:“司马大人平日公务繁忙,难得有如此闲情雅致。” “圣上不愿推行新政,襄又能忙些什么。”司马襄自嘲道。 张引之继续退避,不理会司马襄甩出的引线,笑道:“不知司马大人可知前方出了什么事?” 见张引之完全不接自己的话头,只得一笑了之,轻声道:“前些日路过两个客商,一人唤丙生,另一人唤乙顺。同乡人,可是具亿顺家中老父报案,说这丙生一人回了村,却不见乙顺。” “那为何又寻到了这破庙?”张引之问道。 “当日这前方客栈伙计说曾见过两人出现,其后丙生说两人分道而行,乙顺去了福安,他则去了淮安。”说完朝车内的晏青道:“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朝朝江口望,错认几人船。姑娘将来可莫寻这商人作郎君?要不然日日望夫归,成了尊清丽可人的石墩可是可惜的紧。”司马襄虽是新科状元,才高八斗,阅览群书,却不似那些老夫子文绉绉的,说起话来生动有趣,晏青似是听人说书般,津津有味的听着。 “我才不嫁人,”晏青嘟囔道。 “因着前两日淮安王大寿,入城之人皆留册登记姓名,这淮安城的名册之上确实有记载乙顺姓名,可是那丙生却似人间蒸发般,不见踪迹了。”司马襄挑了挑眉道:“张兄怎么看?” “毫无头绪。”张引之如是道:“那这衙役又如何寻到这破庙?” “说来,那家人说是遇着一活神仙,说是乙顺尸身埋在神佛之地,那家人就吵嚷着寻到这破庙,倒是发现庙中有些深红痕迹,可是这几日落了大雨,郊外的痕迹都被冲刷的干干净净,衙门无法,只得派人来此查探,此处是否埋尸?深红痕迹又从何而来,”司马襄说完,又问道:“张兄可信这活神仙的话?” 张引之以前是断然不信的,自从自己重生之后,对这神佛之说,却也是有了些敬畏,没有这些神魔鬼鬼,自己又怎么会死而复生呢?可是这所谓的‘活神仙’,应当就是当地的算命先生,是‘神仙’还是‘神棍’,一字之隔,相差万里。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张引之唯一一次正面回答了司马襄的问题。 “看来,张兄是个谨慎之人。”司马襄赞道。 “司马大人,也比我想象中健谈。”张引之回道。 “张兄,既然能一举破了淮安世子谜案,不如给那些衙役出出主意,也好早些放我们过去?”司马襄看着张引之的眸子,眼中带着试探。 “引之此刻也没什么好主意,但是此行中,确有高人,她说不定有主意。”张引之笑道,此人自然是指的宋离。对于尸体,宋离与这寻常仵作比起来,倒也称得上高人,只是张引之心中疑惑,宋离究竟从何处学得这般本事? “宋姑娘,”张引之与司马襄一同去了晏画与宋离的马车,原本张引之不想领司马襄一块去见宋离,知道她生性清冷,不喜生人,却耐不住司马襄恳切请求。 “这位是?”宋离果然问道。 “这是户部侍郎司马大人。”张引之介绍道。 “大人好,”宋离扫了司马襄一眼,便又低下头看手中医术。 晏画见状,连忙笑道:“不知司马大人与公子来此,可是有事吩咐?” 张引之这几日也已经习惯了宋离这般凉薄的性子,倒是司马襄有些啧啧称奇,脸上不似愠怒,更多的是探究,得张引之推荐,也不知有何高明之处:“张兄所说高人,难道是这位姑娘?” “正是,”张引之见司马襄并无寻常男子那般轻视女子的目光,心中顿时生出些好感,前世变法失败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襄,斗胆请问姑娘可有良策?”司马襄虚心求教道。 宋离这才正眼看向司马襄,冷声道:“何事?” 张引之又将方才司马襄所说,复述一遍,宋离静静听着,晏画侧首看着宋离侧颜,心中却是好奇,这张深眸之下,究竟是什么模样?刘大曾说宋离是个怪物,晏画自然不好探问,只是好奇总归是好奇得紧。 “如此,雨下了几日?”宋离问得直接。 司马襄答道:“四日有余。” 宋离看了看窗外艳阳高照,似是而非道:“应该是干了。” 张引之此行收获颇多,虽然不比路上遇到的司佳、宋离这般奇女子厉害,但能过结识也算是一种缘分。学到的也比起京中夫子所授相差甚远,所猎更广。 “公子可与衙役说,去山中砍些毛竹,一根断为三截,每隔一丈插入一根,再让细犬嗅之,此处若有尸首,必然寻至。”宋离淡淡道。 “果真妙计。”司马襄听完拍手称奇道:“不知姑娘如何想到这般妙法。” 张引之不如司马襄才思敏捷,等司马襄问完,这才缓过思绪,这竹子中间为空,插入土内,便能将气味散出来,这原本被雨水冲刷的气味,便又重新散了出来,她果真没看错宋离。 宋离轻声道:“死人没办法说话,但他的气味他的骨肉,都在告诉我们,他生前想说而未说出的话。” 张引之点了点头,朝司马襄道:“张某一介草名,此事不宜上前寻官府之人,有劳司马大人跑一趟了。” “那是自然,宋姑娘相处此等妙法,也够司马好一番吹嘘。”司马襄虽是这般说,但他却丝毫没有倨傲之色,只是呵呵笑了两声,便策马去了那破庙。 晏画疑道:“方才那人当真是新科状元司马襄?” 张引之笑道:“怎得,晏画姐姐看上了。” 宋离从医术中抬起头,也看向晏画,只见晏画双颊绯红,嗔怒道:“公子,瞎说些什么?只不过是瞧见此人不修边幅,衣衫用料质朴,实在不像个正四品的大官。” “是啊,此人不过三年便从翰林院六品侍讲,升至正四品户部侍郎,可谓平步青云。”张引之转头看了一眼又埋下头的宋离,无奈转身朝晏画道:“原以为周围人的吹捧会迷得此人晕头转向,却不想是这般随和恭谦的性子,这倒是个怪人。晏画姐姐若真的嫁与此人,也是个好归宿。” “生前这般盛赞,死后越发凄凉,公子,我好像听见季小姐在寻你,你还是去看看吧?”宋离没有抬头,张引之周身鸡皮疙瘩又立了起来,虽不知宋离为何这般说,但也不幸言中,这司马襄,前世下场确是凄惨。 只得悻悻下了车,左右张望,哪里有季婉清的影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三章 车外乱草起伏, 远处毛竹插满一地, 从晨时太阳初升到午后烈日高悬。哪怕是躲在树荫下,午后阳光依旧还是透过车窗外的翠绿枝丫斑驳地照在季婉清皱着的俏脸之上,额上早铺了一层薄汗,双颊晕红。 “虽说是入秋了,可在这日头下暴晒几个时辰,还是太难受了些, 等等等。这还得等到何时?”如心有些不满的嘟囔。 在季家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老爷对小姐呵护备至,也不知小姐为什么非要跟着这姓张的浪荡子去淮安, 惹了一身晦气,老爷要知道小姐这般度日,非得扒了目己的皮不可。 季婉清对如心的话充耳不闻,一早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望着窗外云舒云展, 雀鸟乱鸣。 突然远处一阵喧哗吵闹之声,季婉清心念一动, 自顾自道:“如心, 你在车上等着,我去瞧瞧怎么了。”说完便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小姐, 小姐,”如心哪能安心等在车上等着, 连忙起身追了上去, 自家小姐就是爱胡闹, 那凶煞之地,岂是由着她总去的 等季婉清走近人群时,才发现眼前是个纵两丈,深五尺的大坑。坑里隐约能看到一个身形不甚魁梧的男子,露出半个身子,季婉清还想上前,却被如心一把扯住:“小姐,看不得,看不得。” “如何看不得,”季婉清蹙眉道。 “小姐金枝玉叶,怎能总往这血腥之地跑,一个不小心,撞了邪可怎么办?而且小姐怎能总这般抛头露面......”如心苦口婆心的劝着,季婉清眼珠呲溜的打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深坑旁小心观察的张引之,她身边还站了一个衣着邋遢的男子,不知是何人,丢下如心便朝张引之站得方向跑去。 张引之是被司马襄拉过来的,原本司马襄是想去扯宋离来此地,可宋离性子清冷得很,丝毫不搭理司马襄,比起第一次见面,好像多了些厌恶。 好在司马襄性子温和,若碰到那跋扈些的贵家公子,还不知要闹出什么动静。宋离怕也免不了被人记恨。 张引之怕扫了司马襄的面子,便与他一同来此处查探。想起宋离,张引之暗自思忖,这还只是在半路上,,张引之已经开始有些担心,将宋离带去燕都,究竟是福还是祸?宋离这性子还会得罪多少人,摇摇头,没成想自己还有为别人担心的一天。 “这宋姑娘果真是高人,若是男儿身,襄定要举荐她去大理寺任职。”司马裹望着远处的马车,暗道可惜。 张引之暗自腹议,这怕不是惜才,是将宋离往火坑里推吧?也是她吃了前世的亏,当年张家下狱,平日前后恭维的那帮人个个落井下石不说,更是恨不得踩着张家往上爬,对于官场对上奉承攀附,对下欺侮压制的那套,算不得谙熟于心,也必不陌生。宋离那性子入了官场,必是不得安生。 “呵呵,”张引之陪笑两声,没有言语。看着司马襄的眼神,总觉得有些奇怪,这司马襄能不能把眼神收回来啊?都快把她的马车给望穿了:“司马大人,现下尸身已找到,张某着急赶路,便不奉陪了。” 说完张引之转身欲走,司马裹抬手,想要拉住张引之,说时迟那时快,季婉清碰巧就两人中间,冒了出来,司马襄一时不察,惊得往后退了半步,沙石陷落,身子重心不稳,眼见便要栽倒入坑。 好在身旁的衙役眼疾手快,适时拉了一把,不然司马襄便要与死者同眠坑底了,季婉清见状,连忙上前道:“司马大人,不好意思,差点害你摔了下去。 “不碍,不碍事。”司马襄是个读书人,身子瘦弱,被这衙役一把扯住大臂,忍不住有些吃痛,一手捂着胸口,惊魂未定道:“好了,快松开,快松开,痛死了。”见司马襄这般模样,张引之有些忍俊不禁,咬着牙忍住不笑,脸色涨红的看了一眼楚楚可怜的季婉清,无奈摇了摇头,这不安分的小丫头。 “婉儿,不是让你在车上好好呆着?怎得跑来这里了,你不怕夜里梦魇。”张引之责怪道。 季婉清催促道:“我,就是瞧着这块热闹,既然事情办完了,那我们快些启程吧,不然天黑不好寻住处。” “我正要与司马大人告.....”张引之话到嘴边,突然发现死者双手有些异样,急道:“劳衙役大人们将那边的土拨开些,你瞧?” “什么,”司马襄站稳身子,探头过来,季婉清先一步探出脑袋,司马襄这次及时收了步子,隔了三步便停了下来,顺着张引之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人一手握拳,另一手比了一个三的模样,这是?” 两人异口同声道:“丙!” “看来是死者死前留着得证据。”张引之指给司马襄看,司马襄仔细一瞧,拉了身旁的衙役将此事说了半响。 “这人好聪明,”季婉清在身旁感慨道。 “嗯,是啊,也是不愿死的太过冤屈,这杀人又怎么能够将证据毁得一干二净呢?”张引之心里突然有些明白宋离所说的那句,死者总会用身体告诉我们他生前经历的话。 “你喜欢宋离吗?”季婉清忽闪忽闪的眼睛望着张引之道。 “嗯,婉儿怎么这么问?”张引之疑道。 “只是好奇,你为何会想带她回京?”季婉清轻声道。 “哦,你说这个啊,”张引之脸色顿时沉痛了些:“为了一桩旧事,婉儿还记得我那个意外死去的表哥吗?” “嗯,记得,张恺,他看着也和宋离一般冷冰冰的,”季婉清脱口而出道:“该不会是他的女儿吧?” “傻瓜,你想些什么呢?表哥当年还未婚配,哪里来的女儿。”张引之被逗得一乐:“这两人相差不过十岁,又怎么做得成父女。” “我,就是猜猜,那此事和宋离有什么关系?”季婉清好奇道。 “这个,将来你就知道了。”张引之敲了一下季婉清的脑袋,笑道:“呐,快回去吧,不然连如心都想将我推到这个泥坑中埋了,定又觉得我将她家小姐给带坏了。” 季婉清刚要辩驳,见司马襄被一个老叟缠住,愕然道:“那个,刚刚那个司马大人?” “这位公子,手掌细纹很多,说明公子平日办事谨小慎微,容易多想,做決定时优柔寡断,外表坚毅,却喜独自承受痛苦。此举易伤肝......”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握着司马襄的手掌不放,细细念叨着,司马裹神情似是愣住,反应过来再甩开老叟的手时,这老叟似乎也瞧得差不多。 司马襄警惕道:“你是何人?” 还不等老叟作答,身旁死者的家眷先扑了上去,跪地哭喊道:“活神仙啊!你说的对,我儿真的藏在这儿,你快告诉我们凶手是谁,求求你了!”死者家眷的一番话,已将此人身份点明。 季婉清仔细打量了眼前老叟,头上戴着一顶破草帽,露在帽沿外边的头发已经斑白了。肩上搭着一件灰不灰、黄不黄的褂子。这位老汉的眉毛胡子都花白了,但脸膛仍是紫红色的,显得神采奕奕。 “你就是那个活神仙?”司马襄一只手磨裟着另一只手的手背道。 “公子,疑心重,不喜玩弄权术,讨厌欺骗,不信小老儿也是情理之中,方オ见公子掌纹中线深长明朗,但是尾端往下,分叉较多,这在手相中表示公子体内湿气寒气较重,时常疲倦,是也不是”这老头似乎眼神不太好,驼着背眼神总往上飘。 司马襄伸手封住了老叟的嘴,生怕此人还能说出什么事,压下怒气道:“都说看手相折寿元,老人家莫要胡言乱语。” “公子心地善良,小老儿是特意为公子排忧解难而来,公子何故拒人千里之外?”小老儿似乎并没有发觉司马襄变了脸色,意有所指道。 “排忧解难?”司马襄半信半疑道。 “公子回府寻个红袋子,在红布中缝入四样东西,第一为白米,第二为茶叶,第三为树叶,第四样则为铜钱。但公子切记,最重要的是莫要忧心他人闲事,方可趋古避凶。”说完,这老叟也不等司马襄回答,又像方才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离开人群。 那户人家丝毫不在意官府衙役,一个劲地求这所谓的活神仙指条明路,也跟着小跑出了人群。 “张兄信吗?”司马襄眼神有些动摇,张引之见司马襄望着掌心发愣,不禁对那‘活神仙’有了些好奇,看司马襄神情,那老头儿所说,与司马裹本人怕也相差无几。 低头看了眼自己掌心,让司马襄莫理闲事,是否指得是变法之事?季婉清拉了张引之一把道:“不如我们也去找那人算算吧?” “你想算些什么?”张引之道。 季婉清看着张引之的眸子,有些迷茫:“我也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才想问。” “小傻子,走吧,先回马车,这路通了先去找个地方歇息。”张引之宠溺道。 “嗯,我想吃早茶了,”季婉清娇声道。 “好,明早就去,”张引之回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四章 累了一天的张引之在寻到客栈后, 回屋便躺倒在床上, 觉得骨头都有些松散了,眼皮有些撑不住的合在了一块,不一会便睡着了,门外有人轻轻推了一下门,露出一丝缝隙,朝内张望, 见已经熟睡的张引之, 又轻轻的合上门,在客栈院内寻了一个石凳上坐下, 静静等着她醒来。 等张引之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等到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才下床找火点亮油灯, 嘴里还在嘟囔:“这晏青与晏画姐姐竟然也没来唤自己起来用膳?倒也是难得睡了个安稳觉。”门外的季婉清听到房内有了动静, 知道张引之定是醒了,便双手撑着膝盖准备起身, 因为起的有些急, 长时间的姿势让她的两只脚早就有了些麻痹,重心一下不稳便跌在了地上。 张引之听到门外季婉清的声音, 心道不妙,连忙推开门, 便看到此刻已经摔倒在地的季婉清, “婉儿, 你这是怎么了?”边说,边蹲下了身子扶起她,关切的问道:“没事吧?” “不碍事,我只是坐了太久,脚有些麻了。”季婉清刚刚说完,便靠着张引之想要站起身子,痛呼一声,低头向下看,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季婉清吃痛的说道:“似乎,我的脚崴了。” “不如我先扶你进屋吧?”张引之见她小脸皱在一块,一阵心疼。想来晏青与晏画姐姐定是被她拦住,才无人扰她清梦,想到明日便要分离,对这傻丫头更是放心不下。 “没事,我......”说着便试探性的向前迈了一步,身子一软,张引之连忙抱住季婉清要下坠的身子,有些尴尬的说道:“你看,你还怕我欺负你不成?反倒是旁人见了我们这般模样,容易误会,你能走吗?不如我先抱你进屋抹药,如何?” 张引之的语气不容置疑,定定的望着季婉清,生怕她又胡闹。季婉清感受脚上穿来的痛楚,乖巧道:“嗯。” 张引之身子虽然瘦小,但是长时间的训练让她比寻常男子的力气还要大上一些,毫不吃力的抱起季婉清走进的房内,将她放在茶桌旁的坐位上,自己又火急火燎的从包袱里找到了金疮药:“我帮你揉揉?还是你自己来?” 季婉清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接她手中伤药,张引之见状急忙起身扶住季婉清,又将她按在座位上,“好了,你别动了,还是我来吧!要不然,你这脚怕是又要多养上几日才见好了。季老爷若是见了你这般模样,定是要将我赶出福安城,再不让你见我。” “就算没伤,以后也见不到了,”季婉清还想要说,便伸手被张引之给打住,“别说了,不然等会我一不小心,下手可是没轻没重的喔?”张引之打趣道:“怎么总与你说,你皆作耳旁风了,看你下次长没长记性,让如心传话给我便是,等在门口着凉可怎么办?嗯?” 季婉清看着笑得一脸无邪的张引之,专心给自己抹药,眼眶突然有些湿润,缓缓道:“那陪我把伤养好你再走好不好?” 张引之头也没抬的拒绝:“婉儿,莫要胡闹了。” “那我也要去燕都。”忽明忽暗的灯光打在季婉清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不行,这次回去我有要紧事办,很危险。”张引之依旧低头抹着药。 “那为何宋离能去?”季婉清似乎有些恼。 张引之顿了顿,抬头看向季婉清,见她态度坚决,轻轻叹了口气:“婉儿,我只想你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一世。” “你,”看张引之的态度已没了回旋的余地,季婉清努力撑起身子,便准备迈开步子往外行去,张引之见状连忙扶住季婉清,态度软了些说道:“婉儿,你脚有伤,我留下等你脚好了再走好吗?” “不劳张大公子费心,等我回去爹爹便要将我许配给福家二公子了,他日相见还是避嫌的好。”说着便甩开张引之的手,歪歪斜斜的朝门口移去。 见咬牙迈着步子的季婉清,小步小步的挪着步子,已经扶着了门框,身子一半已是没入了黑暗中,张引之心中不忍,喊道:“好啦,你若这般不爱惜自己,脚伤的更重了,怎么上路?” 张引之望着倔强的季婉清,主动上前扶住了季婉清有些摇摇晃晃的身子,心下苦笑一声,前世她也是这般坚决的模样,找她逼婚,逼得她厌恶之至。原本要将她推开的想法,却在听到季婉清要被许配给福家二公子时分崩离析,那一刻她已经知道她此生的心意,这一世,便由她自私一回,将季婉清留在身边吧。 季婉清感受着手臂上穿来的体温,捂嘴偷笑,果然她心里是有她的,也不知何时这榆木脑袋才会开窍? 燕都南门气势恢宏,中间有三个门洞,墩台足足有两丈,两测各开了一道小门,以黄琉璃作瓦顶,往来行人川流不息,过了南门便是燕都最大的市集。 刘二皮最近笑的格外开心,阴沉的刀光映着他那张难看的笑脸,也格外晃眼。自从那小崽子没来这市集捣乱,他最近生意着实不错。 今日从清晨开张到现在,不到两个时辰,他已经卖出了四五十斤肉,手中的刀几乎都没有停过。现在,一位大嫂又被那案板上新鲜红润的肉吸引了过来:“这肉怎么卖啊。” “实在价。”刘二皮很爽快地答道,“每斤肉七个钱!” 妇人用手指试试成色,嘀咕着:“挺新鲜的,倒是不贵给我称八两。” “好嘞!”刘二皮喜逐颜开,麻利地剁下一块嫩肉,放到秤上,秤砣立刻被高高地翘了起来。 “看这肉多实在,足有十两了,算您半斤!”刘二皮慷慨地嚷嚷着,唾沫星子喷出老远。 “呦,刘二皮,生意不错啊?”一个声音突然在大嫂身后响起。 刘二皮抬头看清来人,脸上表情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挤出一丝谄媚的笑容道:“张小公子,你回来啦?” 来人正是张引之与季婉清一行人,张引之比刘二皮要小上十几岁,个头却与刘二皮一般无二,很随意地穿了件素色长袍,两颊消瘦,风尘仆仆的模样看着是刚进的南门。 “把你这刀借我瞧瞧。”张引之眯着眼睛,笑容中带着些戏谑的意味。 刘二皮有些迷惑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然后下意识地把它递了过去。 张引之接过刀,在手中掂了掂,轻声赞了句:“看来生意确实不错,都换上新刀了?” “哪能啊,都是些小本买卖,”刘二皮不知这小煞星又要干些什么,小心翼翼的赔笑道。 突然间,张引之扬手,挥刀,落刀!那把阴沉的菜刀直奔刘二皮放在案板上的左手而去。她落得突然,又迅捷无比,刘二皮虽时刻警醒,却也没反应得过来,等再抬眼,那刀已经“笃”地一声穿过他的手剁进了案板,刀身尤在微微颤动着。 刘二皮面色惨白,双腿软倒下地,没说完的话也被吓得咽回了肚子。 张引之却仍是一副笑嘻嘻地慵懒表情,若无其事地从刀刃边拣起一块刚刚被切下的肉,拿起刘二皮的秤砣,戏谑道:“怎么?还不快给我换回来?” 刘二皮听到张引之的话,此时才回过神来,他颤抖着抬起左手,手掌完好无损。刚才那一刀原来只是嵌入了他的指缝中,立刻从木箱中翻出另一个秤砣,双手递给张引之:“这个,是准的。”刘二皮擦擦额头的汗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张引之悠然自得地拍拍手,看着刘二皮递过来的秤砣,颇为得意道:“你这般做买卖,就不怕有一天真的切了自己的手?” 刘二皮躲避着晏青身后的目光,连忙点头道:“是是张公子教训的是,”一边说着,一边又切了一块好肉,提给刚刚的妇人,后怕道:“这肉是赔着您的,您拿好。” 集市这一闹,燕都大半都知道这张府的小煞星回来了,这燕都的日子喔,又要开始鸡飞狗跳了。 而福安那头,张引之听季婉清的将如心迷晕了,在她身旁放了封季婉清的亲笔书写后,便送回了季府,结果同样是闹得人仰马翻,鸡犬不宁。 “老爷啊,你可得将婉儿快些找回来了,要是她有个万一,我也,我也就不活了。”季夫人双眼通红。 季詹也是闹心得很:“还不是你惯得?” “好啊,我就知道你是嫌弃我没给你生儿子,现在我老了,你开始嫌弃我了,我,我不活了.....”季夫人说着说着,哭得更凶了。 季詹哪里不知道自家夫人常用的这些手段,无奈道:“行了,别演了,怕是婉儿求你帮她演的这出戏吧?你快告诉我,她究竟去了哪里?” 季夫人被一眼看穿,恼道:“还不是你,当时毁了婉儿婚约,这两人啊,现下还是看对眼了,你说我能不帮她一把吗?”被季詹这般揭穿,季夫人索性将窝在手中的帕子丢在一旁,指责起季詹。 “婚约?她难不成去了燕都?”季詹皱眉道:“唉,为何偏偏是那儿?你啊,这次可真是惯坏她了,那是个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啊!” 季夫人难得见季詹这般严肃的模样,心下一惊:“为何?” “安子,你快去将钟伯寻来,这次运去燕都的货,由他亲自送去,另外多派几个人保护小姐周全。”季詹吩咐完,暗自叹息道:“女大不中留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五章 马夫熟练的挥动着马鞭, 一声马儿的嘶鸣, 紧接着带动了车轮滚动的咯吱响声,季婉清好奇得望着燕都繁华,看着渐行渐远的卖肉小贩,吃吃笑道:“想不到,你竟是个人见人怕的混世魔王?” 张引之脸色微红,司马襄在旁补道:“季姑娘久未回燕都, 怕是不知道张小公子的雅称?此次在淮安王府见张小公子作为, 也是大吃一惊呢?” 张引之自从洪都学门重归国子监后,一度怀疑历史是否从不曾改变, 只是在不断重复。于是在国子监再不贸然出头,虽然偶尔也会闯祸,但这纨绔的名声也还是不胫而走,这幕后黑手, 张引之虽是心知肚明, 却也无可奈何,不正是平日爱与她称兄道弟, 三皇子那伙人? 张小公子回府, 让整个张府都变得忙碌了起来,因为市集闹得那出, 下人们都知道自家的公子回了燕都,消息传得比人回来还快。 等张引之与司马襄告别, 再找了间客栈安顿好季婉清与宋离二人, 踏入府内, 两旁已站满了迎接公子回府的下人,个个脸上洋溢的喜庆的笑容,听说,自家公子还带着两个姑娘,也不知是不是未来的少夫人? 洋溢的笑容的下人们瞧着张引之只带了晏青晏画两人回府,有些失望的行了礼,看到自家老爷寒着一张脸从远处大步走来,都识趣的远远行礼,便继续去忙手上的活。 “父亲,孩儿回来了!”张引之面色尴尬的朝张仁忠行了礼,看样子,淮安的事,父亲定是听说了。 “玩够了?”张仁忠沉着一张脸道。 “父亲,孩儿有事要和您说,”张引之主动交代。 “哦,何事?”张仁忠脸色依旧阴沉。 “事关重大,请父亲容我去书房与您细说?”张引之肃然道。 张仁忠见张引之表情不似作假,以他对张引之的了解她不是那般没有分寸之人,只是归来所传,实在不堪入耳,以至张仁忠都有些动摇:“好,既然你主动认错,为父便听你一言!” “谢谢父亲!”张引之大喜道。 “嗯!”张仁忠见她这般,怒瞪一眼:“我可没说原谅你了!若是说不清楚,等会该如何罚你自己看着办!” 张引之敛了脸上神色,心中依旧窃喜,张仁忠自小对自己,总是这般嘴硬心软,恭敬道:“孩儿知道。”转身对晏青晏画两人道:“你们先回院子,我等会就回来。” “好,”晏青在张仁忠面前丝毫不敢没大没小,恭敬道:“好的公子。” 张引之迈着步子,跟着张仁忠匆匆往书房去,隐约响起一阵琴音,忽而婉转忽而低沉,张引之停了步子,疑道:“父亲,这是何人在弹奏?” “还不是你做的好事,那是林家小姐在与你娘亲探讨琴技呢!”张仁忠不提还好,一提更是气恼得很。 原本瞧着张引之在家安分,给她机会出去见识见识,这一见识不要紧,人还没回就传回来张家多了一个未过门的娘子?这也算了,还有人传张家公子左拥右抱,带了两个美娇娘回京?这也都算了,这林家小姐居然突然说仰慕张将军夫人琴技,特来求教?他家夫人那琴技,哎,反倒是比不得舞刀弄剑的本事,这街头巷传,又是这逆子路上结的孽缘?这见识都见识了些什么人啊?若张引之是个男子,这般在外沾花惹草,他早命人在府门摆上家法伺候了! “林楚茨?”张引之惊呼道。 “怎么,你还真认识这林家小姐?”张仁忠气急,还真是与张引之有关? “这,父亲,我们还是先去书房吧。”张引之此刻是真的被吓了一跳,自己人还没回燕都,这各方人马都将自己淮安之行打探得清清楚楚了,见父亲神色,怕也听了那空穴来风。 那这次在淮安王府发生的事情,那人肯定也都知道了。这个人究竟有多大的势力?究竟又在准备什么计划?张引之心里还真有些发憷,掂量自己如今的实力,她有些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扳倒此人? “发什么呆,不是说去书房吗?”见张引之站在原地满脸愁容,张仁忠心下一软,口气也不再那般严厉。 “好,我这就来。”张引之见已经走远了的张仁忠,连忙小跑跟了上去。暗道这一世自己没去追着赶着去林家,这林楚茨倒是主动来寻她了?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先与父亲说明白,再去会会这林楚茨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人到了书房,张引之立刻将门关紧,紧张道:“父亲,孩儿想问,你究竟听说了些什么?” 张仁忠沉着脸,也不废话,一字一顿问道:“未过门的娘子?两个美娇娘?与林家小姐纠缠?是也不是?” “不,事情是这样的......”张引之将事情经过大概与张仁忠说了一番,见他眉眼渐松,心里舒了一口气道:“所以,孩儿并未与那林家小姐有任何交集,此事反倒让孩儿生疑!” “这林家小姐在燕都久负盛名,贤良淑德,不知多少儿郎眼巴巴的盼着守着,你当真没做对不起人家的事?”张仁忠疑道。 “我,我怎么做对不起人家的事啊!”张引之无奈道,怪就怪自己幼时没有好好展现自己‘惊人’的才华,若是将林楚茨作的那些诗词都提前抄了去,哪里还有林楚茨这‘才女’的称呼? “也是,你虽是女儿身,可还是以男装打扮,非要辜负了人家姑娘才是,等会你要与她说清楚些,免得耽误了人家!知道吗?”张仁忠厉声道。 张引之暗道,这个人前世可是害的我们家破人亡啊,不知父亲若是知道,又该如何言语,或许都不会言语,直接提刀砍了才对吧?但是她若胡言乱语,父亲只会觉得自己在辩解吧,想到此,弯腰作辑,恭敬道:“孩儿遵命,这就去与那林家小姐说清楚。” “那剩下两个女子,你要如何安置?”张仁忠神色轻松了许多。 “那宋离虽是女子,但有大才,孩儿欲留用。婉儿,孩儿当她是亲人,如今遇到难处,自然需帮衬些。”张引之诚恳道。 “嗯,”张仁忠点了点头:“哎,人言可畏,你多小心些。” “是,孩儿明白。”张引之看着张仁忠忧心忡忡的模样,心下一暖,她这一世要撑起整个张家,不仅要让父母安享晚年,还要让张家避去灾祸,一定,一定会办到!无论对方有多强大。 “你去吧,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说完,张仁忠释然道,转身朝文书走去,张引之轻笑道:“孩儿告退。” 从张仁忠书房出来,张引之直奔后院,离后院越近,越听得这琴音悠扬婉转之声,如张引之此刻的心上下起伏。 踏入后院,远远就见亭中央坐着一个红衣女子,伏案轻弹,如玉的双手在古琴上轻抚而过,那琴音飘飘洒洒,时而轻快时而悲切,那指法连贯流畅,琴声飘进耳朵,仿佛在回味,仿佛在诉说,仿佛在冥想,令人心神摇曳。美人在前,琴音在耳,寻常男子见了难免不心神荡漾,连张引之见到林楚茨眼中愁容,都忍不住升起一丝怜惜。这一曲云裳诉是说的杨贵妃与唐玄宗之间的爱恨情仇,若是前世定又以为是弹得自己,现下倒是清楚她这是在弹得她与三皇子楚天辰吧? “云想衣裳花想容,”张引之轻声诵道,林楚茨听到张引之声音,琴音戛然而止,抬头望向张引之时,眼中顿时恢复了清明,缓缓起身行礼道:“张公子谬赞。” “林小姐,当之无愧。”张引之原本想着来此羞辱林楚茨一番,也好报前世被她戏耍之耻,可转念一想,知己不知彼,一胜一负,倒不如将计就计,让自己藏在暗处,让对方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他的圈套,再反将一军? “引之,你可算回来了。”张母见女儿风尘仆仆,一脸沧桑的模样顿时心疼不已:“怎得成了这副模样,哪里有.....” “娘亲,这两日天气不好,这才邋遢了些,孩儿着急赶来与娘亲请安,这才落得这副模样,娘亲不用担心!”张引之连忙打住张母的话,怕被林楚茨听了什么不该说的去:“不知道林小姐怎么会在这儿?” 还不等林楚茨搭话,张母便先开口道:“林小姐是来答谢你路上护她前往淮安之恩的,恰巧知道我爱听人弹琴,这便留下陪我探讨琴技。这孩子可比你孝顺多了,你啊,何时会陪我?” 张引之一脸黑线,敢情前世她那般信任林楚茨是遗传了自己娘亲的?林楚茨倒也是好手段,不过几日便让娘亲向着她说话了? “孩儿,有话与林小姐说,不知林小姐可愿借一步说话?”张引之问道。 “男女授受不亲,孤男寡女单独相处,怕是多有不便。”林楚茨说的有理有据,将张引之的要求拒绝了。 张引之轻哼一声,倒是很会保护自己,难道还怕自己图谋不轨吗? “既然如此,那,引之只好明说了,我与林姑娘不过几面之缘,林姑娘贸然来我张府,容易招来闲言碎语,将来还是不要来得好!”张引之说完,林楚茨脸色大变,倒是没想到,张引之当着众人面这般说,反倒成了她主动纠缠?自己才品相貌皆在季婉清与那宋离之上,此人竟不留自己,反倒要赶自己走? 林楚茨听完,眼中突然噙满了泪,垂着头沮丧道:“张公子,说的是,是楚茨失了礼数。” “谁说的,楚茨只是派人送礼答谢,是我硬将她留下弹琴的,你这小子,怎么能这般说话,可知姑娘家清誉可是比命还要紧的!”张母见不得林楚茨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反倒是将张引之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你快回自己院子收拾去吧,等收拾干净了,再来给我请安。” “娘亲,”张引之还要再说,却被张母狠狠剜了一眼,张引之只得请安退下。自家父母,怎么一个个被外像所骗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第六章 回了自己的小院, 收拾妥当, 张引之也不愿再与林楚茨纠缠,换了身衣衫,便去了客栈,看季婉清与宋离两人是否还缺些什么。 张引之与晏青两人远远便听到客栈内有木板炸裂之声传来。张引之心念一转加快脚步,见客栈内已有人往外跑,刚一转弯, 一张椅子便从门口飞了出来, “砰”的一声砸碎在身旁地上。晏青一惊,立刻拉着张引之往后退了一步, 朝客栈厅内望去。 只见原本吃茶的客人有些早已退到了客栈外,中间一片地方也已是木片横飞,桌椅乱躺一地。正在交手的是两位年轻男子,一人着青衣, 另一人则身穿白衣。二人在半空中连环交手, 你翻我跃,只剩下青白两道残影。 张引之淡淡瞥了几眼, 敲了正一脸认真观战的晏青一下, 晏青睁大眼睛看着张引之惊疑不定道:“公子,你干什么?” 张引之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的将手放下, 眼睛直视前方,轻声道:“你在这儿守着, 我先进去找婉儿她们?” 晏青看着眼前一副忧心忡忡, 朱唇轻张的张引之, 小声道:“不行,要去也是我先进去。” “那便一起进去吧!在燕都还能翻出个浪来不成。”张引之挑眉道。 晏青起身跃到张引之身侧,避开一块碎木,斜着脑袋看着中间两人笑道:“你我虽然算得上是习武之人,可比不得他们这些练家子。” “你可是瞧出他们的功夫路数了?”张引之边问,边大步进了客栈。 “他们剑式相似,应该是同门师兄弟,”晏青找了张没人的桌子,寻了壶茶和杯子,见桌子下躲着的店小二,笑道:“小二哥,还有吃的吗?” “客官,您,”远处‘砰’的一声,小二又将探出的脑袋缩了进去,怯声道:“您还是改日再来吧!您看看周围,都给砸没了!” “是你们客栈惹事了?”张引之静静给自己倒了杯茶,远远看着缠斗在一块的两人。 “不是啊,这两人不知为何动手打了起来,跟小店丝毫没有关系啊。”小二抱着头,颤声道。 张引之‘哦’了一声,朝正躲在桌子底下的小二继续道:“呐,去给我上几个馒头和一碗白粥,没事的,打不着你。”说完抛了一两碎银到小二眼前。 小二连忙爬到碎银前捡起银两,眉开眼笑,要知道几个馒头哪里值这么多银子,看着缠斗两人确实离得远,手脚并用从桌底爬了出来,忙道:“好的,客官,马上来,”边喊边爬去后院了。 “公子,你不是在府上吃过了吗?”身边的晏青张大了嘴。 “在府上哪里来得急吃?去给娘亲请安,连热茶都没喝上一口,就被赶回院里沐浴洗漱了,”张引之无意的扫了一眼晏青道:“哪像你,一回府就好吃好喝的休息。” “哪有,晏画姐姐还特意让我给你留了。”晏青喊道。 二人正说话间,忽然听得一声大叫,白衣男子的身体便落在了地上,口中吐出大口鲜血,身子僵了僵,便不再动。 客栈里的人惊呼一声,见出了人命,都又往后缩了缩,刚端着盘子进门的小二,连忙将盘子放到张引之两人面前,慌不择路的又跑去了后院。 青衣男子轻轻下地,有些发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公子真是好功夫,自己的师弟就这样被你一掌解决了。”一句话轻轻扬扬地从门边飘进客栈,突得四周便响起了一大片唏嘘之声。 张引之只听见一个清爽带笑雌雄莫辩的声音,本不在意,却听得晏青在身旁轻呼,也忍不住往门口看去。 这一看,也不禁暗自惊叹。说话的原来是个男子,身穿深青色合领对襟锦绸长衫,纱衣秀有黑丝竹纹,精致高贵,腰间悬挂一块碧绿宝玉,晶莹剔透。看年龄,大概比自己要大上两岁,可那一双眼,明亮有神,眸转流光。嘴角捎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有一丝甜,却也有一丝凉。他这么站在那儿,身子虽显单薄,便如峭壁上挺拔的松柏,风吹来自屹然不动。那张脸虽从未有印象,但那一身风骨,却似曾相识。 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位眉眼粗犷的大汉,发梢凌乱,身着蓝色对襟外袍,环抱一把长剑,谨慎的护在少年身侧,看来应是他的贴身护卫。 只见那少年手持折扇,缓缓踏进门来,客栈内的众人见状纷纷往门外跑,只剩角落里唯一坐着的张引之和晏青,少年目光便朝二人直直看去。张引之手里拿着一个馒头,回以他微微一笑,晏青只是定定地看着那少年,似是走了神。 少年见两人没有要走的意思,收回了打量的眼神,走到那青衣男子面前,朝他淡淡一笑,青衣男子此刻脸上没有任何击败对手后的得意,仿佛还有些恍惚,扫射四周后,定定的望着那面前两人,怒斥道:“公子好手段。” 少年抬眼淡淡一笑,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少侠这话是什么意思,在下不过路过此地,想要进来喝杯茶罢了,哪里来的手段?” 青衣男子冷冷说道:“刚刚是你们出的手吧。”虽是反问句,男子话中语气却甚是笃定。 少年眼神一冷,轻笑道:“有何证据?大庭广众之下,大家都瞧见了是你杀了人,怎能赖到一个无辜之人身上?” 青衣男子轻哼一声:“你明明是借我之手杀他,莫不是要害我同门师兄背上自相残杀之名?” “借你之手?”少年笑了笑,“振威镖局之人都是这般奸猾狡诈之人吗?” “你说什么?你怎知我是振威镖局之人?”青衣男子怒道,见身旁倒地男子已断了气,突然拔剑刺向门口。 少年不语,转身准备往门外的同时轻声道:“阿彪。”那被唤作阿彪的男子点了点头,寒光闪过,只见他剑上的血迹顺着剑柄滴落在地上,不远处还在观望的客栈老板,看着跌落在身旁的断臂,惊叫一声,扔下手中算盘夺眶而逃,想不到这画般的翩翩公子,出手竟是这般狠辣。 青衣男子脸色瞬间煞白,单膝无力的跪在地上,目中似要喷火,狠狠地看着那少年,突得从脚腕出拔出一柄匕首向男子胸口刺去。 男子离少年还有五步之距,便被阿彪迅速地用剑鞘击中脖颈再次倒地,剑芒这次直指青衣男子心口。 “住手!”忽而一个茶碟飞向阿彪面门,“锵”的一声,阿彪手持利剑与茶碟擦出零星火花,晏青飞跃到几人面前,冷冷地看着主仆两人。 张引之微一皱眉,看着远处与少年对峙的晏青,甚是无奈。不是刚拉住自己吗?怎么这会又自己助人为乐去了? 晏青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道:“你等欺人太甚,就算他杀了人也该交给官府才是,你们怎能乱用私刑?” 那少年转过身,上下打量着晏青,笑道:“好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不过我劝你不要插手,我可不想毁了你这般娇俏可人的小美人,被人说不懂怜香惜玉。” 晏青皱眉,神色肃穆道:“你,你这浪荡子,既要了他一只手,难道不该留个说法。”随即看向那位青衣男子,见他半边衣服都已被血浸染,脸色煞白,咬着牙一声不吭。 “说法?明明是此人恶向胆边生,想要杀我?我可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误伤此人!若是有意取他性命,他又岂止断支手?”那少年往中年男子看去,仿佛听到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晏青,罢了,此事与我们无关,”张引之连忙起身喊道。 “可是,”见那男子要走,晏青向前半步,堵住两人退路。阿彪见状手腕一划,直击晏青要害,晏青并不想与两人争执,只想拦住两人去路。又是女子,力气自是不能与中年男子相比,全凭身法险避其锋芒,一来二往,依旧被阿彪的剑气划出三两道血印。 青衣男子失血过多,已是晕倒在地上,张引之倒是早已料到了几分,她端起茶碗,仰脖缓饮,手掌正好遮住了那紧锁的眉头,朗声道:“故人重逢,公子可记得要还我一个顺水人情?” “阿彪,”听到张引之的话,那公子身躯微微一怔,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依旧坐在原位的张引之,拱了拱手笑道:“好,那我便给张公子这个面子。你让你手下的人不要拦我去路,我自不会与她为难。” “晏青,此事交给官府吧。”张引之神色凝重,也不知这人又在做些什么,只是此人太过神秘,行踪飘忽不定,她不愿与她冲突。 “是,”晏青捂住伤口,不甘心的看了一眼两人,退回张引之身后,男子彬彬有礼的行了一礼,便与那叫阿彪的男子火速离去。 “公子,你认识他?”晏青疑道。 “你也认识,”张引之起身朝大厅喊道:“小二,快去将官府的人喊来,这儿犯了凶案,若是出了差池,你们店里可一个也跑不了!” 说完,迅速去楼上找季婉清与宋离两人,果然如张引之所料,宋离一早便去了季婉清房间,将房门反锁,两人丝毫没有收到伤害。 倒是晏青一个劲的追问,方才那人身份。 张引之长叹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晏青气急,张引之紧接道:“那人就是将我迷晕之人。” “你是说在淮安?楚翎儿救得那个姐姐?”晏青大吃一惊,愣了一会,更是暴怒异常:“既然是她!那为何不新账旧账一起和她算!” 张引之无奈道:“她这人我实在摸不透,这短短数日,身旁还多了个武林高手在旁保护,就算我们两一起,也伤不到她分毫。” “哦,就是害翎儿姐姐茶饭不思那人?”季婉清好奇道。 “嗯,”张引之点点头,“当时,也是她给我送信,让我去救郡主,我再送去你府上的。” “这样说起来,她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季婉清皱眉道。 “得了吧,季姑娘你是没瞧见她的手段,手起刀落就将人的胳膊断了,凶残的很,还有那骆家人的腿,绝非良善之辈。”晏青恶狠狠道,下次再见到此人,她决不轻饶。 张引之凝重道:“嗯,现今我连她真实姓名与面容都不甚清楚。” 宋离一直默默坐在三人身旁,静默不语,她不认识此人,也没什么交集,唯一记挂在心的只有数年前的那起旧案:“今日客栈一事,却令我想到当年,张公子表哥是否也曾卷入一起客栈凶杀案?” 张引之微微一怔,她还记得当年那人怕她见血,用手悄悄捂住了她的眼睛,那人手上有淡淡的檀香味,想到张恺又是一声叹息:“嗯,当年我爱胡闹,因缘巧合得了一纸书信,便哄骗表哥带我去客栈寻那秀才,可惜,到时那人已倒在血泊之中,害表哥无端背上污名。” 季婉清安慰道:“就算你当时没有带他去,官府说不定也会找他去官府问话的,只是早晚而已。” 张引之并没有将张恺当年截了骆家财宝一事说出来,若是官府晚些去找表哥查案,说不定表哥早就将那些银两藏好,又怎会搜出来?这才使得这起案子陷入两难之地。 “那我们何不从客栈,秀才之死入手?”宋离眼眸一亮,看着张引之,眼里带着探寻。 张引之疑道:“宋姑娘觉得两起案子有联系?” “太过巧合的事,在我看来都是有疑点的,”宋离道。 张引之清楚知道那银两从何而来,所以自然也知道秀才状告之事是假的,可是她却不知为何宋离能够肯定,张恺没有杀人? “宋姑娘相信,我表哥是被冤枉的?”张引之问道。 “并不,”宋离淡淡道。 “如此,”张引之思忖片刻:“那好吧,我也想还表哥一个清白。” 张引之还是同意了宋离的提议,当年给她写告密信之人是三皇子楚天辰,燕都衙门也是楚天辰带了府中仆从扑灭的大火,她早有查探之心,如今也是时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七章 说查探容易, 但真正要去查案却难于上青天。因为客栈出了事, 燕都衙门的衙役赶来将客栈团团围了起来,张引之觉得季婉清与宋离两个女子再住下去危险,于是朝晏青道:“你找人去将之前表哥住的侧府收拾出来吧,那宅子也算清净,”转身问道:“婉儿,你觉得可以吗?” “公子, 那这两日呢?”晏青晃了晃头道。 “嗯, 这两日?”张引之想了想道:“那还是去府上小住两日吧?父亲应当不会怪罪。” “那我去采买些东西带给伯父伯母?”季婉清立刻反应道。 “不用,太过见外。”张引之摇手拒绝。 “公子, 你确定老爷和夫人?”晏青欲言又止道。 张引之示意她不要出声,轻声道:“就一日,应当无碍的。” “那好吧,我这就去收拾, ”晏青见张引之都将话说到这儿, 也不好再反驳些什么,虽然她知道此事定少不得老爷夫人责罚, 但客栈出了这般事, 再留两个姑娘单独在客栈确实不安全。 而张引之想的更深些,许是忧思过重, 甚至在想此事是否与楚天辰有关,但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个答案, 不过无论如何, 留季婉清与宋离两人在外面, 她是放心不下了,就算回府被父亲娘亲两人责罚,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大人,两人均是振威镖局的人,昏迷之人是死者师兄,据周围百姓所见,这两人估摸一个时辰前在客栈起了争执,两人出手相对,昏倒之人误伤了死者,使其毙命。”一个白净的瘦高男子站在另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跟前,小声汇报他所查探的情报。 “仵作怎么说?”谢无双神色冷峻。 “仵作说,死者死于一掌毙命,气血攻心而亡。”高手男子按照仵作说的,一字一句如实道。 “这么说来,这案子便是结了?”谢无双是刑部出了名的神捕,这次能得他亲自前来探案,这案子定没有这般简单。 那高瘦男子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问道:“大人,觉得呢?” “一万个笨蛋加在一起,也还是笨蛋,人多又有什么用?”说着他从木桌旁走到死者身体侧蹲下身子道:“这两人年纪相差不大,身形相差无几,武功路数也差不多!我问你,这断臂男子要如何才能一掌毙命?” 高瘦男子仔细想了想,开口道:“死者因为某样东西,被影响了,或者是分了神,才会让对方偷袭自己一击毙命!” “嗯,那两人交战正酣,什么事才能让死者分神呢?”谢无双又追问道。 “这客栈内有死者认识的人?”高瘦男子不确定的猜疑道。 “笨蛋,若是这客栈内还有他们相熟之人,定会站出来制止,若是与他两人任何一方关系好,也会出来相帮,这死者何至于当场毙命?”谢无双冷哼一声。 “那......”高瘦男子急的满头大汗道:“还请大人明示。” “这客栈内既无相熟之人,那唯一能让死者分神的,只能是自己的身体状况,身体跟不上动作,这才给了对方可乘之机,又或者,这断臂男子自己都没想到死者会躲闪不及。”谢无双简单几句,便将高瘦男子说的汗如雨下:“那,大人认为?凶手另有其人!” “我本就是为了追查福安一案而来,追踪那人来此,便出了凶案,多半又是那人想出的主意!你让仵作验清楚,见这死者生前是否有中毒迹象,另外再问问四周百姓,是否还有不同寻常之事!”谢无双便是追着司佳,一路从福安到了燕都。骆家重金聘请谢无双为骆家查探此案,可惜,谢无双几次都与司佳擦肩而过,但越是如此,越是勾起了他的好胜心! 张引之与季婉清几人从客栈门口出来时,刚巧碰见了谢无双审问仵作那一幕。 张引之好奇朝宋离小声问道:“宋姑娘觉得,此人是死于何人之手?” 宋离淡淡道:“我未曾亲自查探,不敢贸然猜测。” “嗯,”张引之点点头,见刚才司佳与断臂男子对话,她猜测多半也是司佳所为,但对于司佳是如何设计两人互相残杀,她倒是好奇的紧,只可惜,此事她不便插手,便只好求教宋离。见对方这般作答,也只好悻悻离去,将这份好奇埋到心里。 客栈与张府相隔不远,车夫驾车半柱香时间,便回了张府。张引之回府时,院内已没了那扰人的琴音,张引之叹了口气,那林楚茨总算是走了。 谁知心中所想,还未落下,便见张母将林楚茨送到门口,两人沿着走廊向张引之一行走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张引之小声嘀咕道。 季婉清拉了拉张引之的袖子道:“她是?” “林府的三小姐,林楚茨。”张引之未做隐瞒。 宋离默默跟在晏画身旁,没有作声,季婉清眨巴眨巴眼睛,林楚茨虽然在燕都甚是风光,可消息闭塞,远在福安的季婉清却是从未听过此号人姓名,却也是赞道:“这女子生的当真是明艳动人。” 张引之暗了暗眸子,轻声回道:“她却不足婉儿万分之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八章 张引之声音极小, 偏头时却正撞进了季婉清惊愕的眸子里, 自觉失言连忙解释道:“我......” “我爱听,”季婉清突得莞尔一笑,将张引之想要说的话尽数憋回了肚里。 “引之,”张母老远便见张引之身旁立着两个俏丽的姑娘,一人着桃红的襦裙,另一人却是奇怪的用面纱遮住了半张脸, 张母心中嘀咕, 走进了见两个姑娘家身姿绰绰,疑道:“这是哪家府上的小姐?怎得?”说完, 盯着张引之的脸企图看出些什么。 “张公子,方才楚茨未来得及与公子道谢,还好遇着了。”林楚茨微微欠了欠身子,面色清冷。 “呵, 林小姐客气, 顺路而已,且是秦大哥费心, 我本没出什么力。”张引之回了一礼, 可不是顺路吗?当真就是跟了自己一路,累得秦大哥他们两边跑。 “嗯, ”林楚茨微微颔首,心里却是一冷, 她向来被燕都士子公子们追捧, 心气高些也是平常, 一路上见张引之并不似那浪荡公子哥们模样,反倒心生好感,谁知却接二连三被泼了凉水。 张引之没有搭理林楚茨,将季婉清与宋离二人引到身前,柔声道:“这是孩儿幼时好友,季家小姐,娘亲可还记得?” “嗯,可是那换做婉清的孩子?”张母也是看着季婉清长大的,感情倒也亲厚,不似张仁忠那般记挂男女大防,她本不就是生了个闺女么? “快,让我瞧瞧,都出落的这般亭亭玉立了,我听老爷说,季家搬去西南经商,这可是又回燕都了?”张母热络道。 张引之心中明了,向来父亲并未将淮安此行所发生的事告诉娘亲,那这流言倒也没她想象中传播的宽泛:“娘,婉儿是许久未回燕都,此番故地重游,探访故友而来,季家并未归燕都。” “哦,哦,好,多走走,多走走,当年我与你娘亲也时常小聚,季夫人现下身子可好?”张母也是个念旧之人,并不因着士农工商这般就看低了季婉清。 张母拉着季婉清的手,却是狐疑的瞟了一眼张引之引上前的另一个女子,这女子不同于平常女儿家打扮精细,还着了一身灰衣,叫人不注意都不行。 张引之自然之道自己娘亲在想些什么,连忙介绍道:“这是孩儿路上遇见的奇女子,已告知父亲。” “嗯,”张母听张引之已经和张仁忠说过,自知是要紧事,便也没再问过,也不再狐疑打量,咧嘴笑道:“既然是引儿请回家的客人,自当要好好款待,青瓷,你去将丽华苑的两间客房收拾出来,先请两位姑娘住下。” “是,夫人,”唤作青瓷的女子欠了欠身子,便退了下去。 原以为要受娘亲好一般责难,却没想到季婉清这般讨娘亲喜欢,还不等自己吩咐,娘亲就安排好了。 “我先送楚茨出府,若是缺些什么,莫要觉得麻烦,尽管与青瓷说,我唤她去准备。”张母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够,这几年前还是个瓷娃娃般围着石桌跑的小丫头,这几年便出落成这般清丽,当年还曾与引儿定过娃娃亲,好在没耽搁这般好的姑娘,说完又满面愁容的看了一眼张引之。 张引之顿时打了个哆嗦,娘亲这是什么眼神,连忙道:“娘亲,时候不早了,不如早些送林小姐出府吧?” “好,”张母有些不舍的放下季婉清的手,这闺女与儿子到底不一样,自家女儿那手虽是白皙,但终日举枪弄剑,哪里和这深闺中的小姐般细嫩,若是张引之也是女儿身,微微摇了摇头,苦笑道:“好了,你让晏画与晏青领这两位姑娘去后院,可莫要去招惹人家。” “我,自是不会。”张引之微微一愣,忽而笑道。 林楚茨只是抬头扫了季婉清一眼,微微蹙了眉,便又颔首随张母朝府外走去,清白女子随意在他人府上过夜,到底是个商户家的小姐,也不知这般有损清誉。 送走了林楚茨与张母,张引之心底也松了一口气:“既然娘已经吩咐下去,那表哥那院子.....” “宋离还是觉得去公子表哥原先住的别府比较妥当。”宋离这次却一改先前沉默,主动说道。 “嗯,”张引之想到张母走之前说的话,点了点头道:“也是,还是住别府比较好。” “那我带两位去后院歇息。”晏画见众人说的差不多,开口道。 “劳烦晏画姐姐,”季婉清此刻心情甚是开朗,似是撒了一地暖阳,亲切的挽着晏画的胳膊。 “嗯,季小姐客气了。”晏画也不拘谨,并步引领两人朝后院去了,宋离看着两人挽在一处的胳膊,没有啃声,却是有种东西被人抢了的感觉。 “张公子,我还有些案子的事想与你细说,不如我晚些来找你。”宋离淡漠地朝着张引之道。 “嗯,好,”张引之爽快的应了下来。 “我也想听,”季婉清双眼溜溜的转了一圈,走出几步远的季婉清即刻松了晏画的胳膊,迈着碎步又冲回到了宋离与张引之身前。 “好啊,那不妨我随你们一同去后院,”张引之欣然应允。 “晏画姑娘,请,”宋离见两人有说有笑,快走了两步,同晏画道。 “好,”晏画言笑晏晏,“宋姑娘,这边请。” 张府虽大,却处处透着雅致,倒不是张仁忠附庸风雅,只是出了银子,这大把的能人巧匠便已能将院子收拾利落,虽比不得那些文臣家中文雅,也不输平常百姓。 “诶,我还记得幼时你曾卡在这树上过呢?”季婉清见到一处便吱吱喳喳说个不停,张引之也听得有趣:“我当时卡在那树上,可不是因着你丢上去我的帕子。” 张引之说完,季婉清落了个脸色绯红,幼时不懂事,学着大人那般往祈福树上许愿挂红绸的模样与张引之玩闹,谁知一抛一松便真的挂了上去:“那,明明是你提议让我抛着玩的。” 张引之失笑道:“是,是,是,是我小瞧了你那会的力气。”谁知道这小丫头真能将块红帕子丢到树上去,她这才将娘亲亲手绣的帕子借与她玩耍,最后却也是高看了那时身子的手脚。 “让你不要爬,你还不服气,”季婉清娇声道:“若不是奶娘寻过来,我们当真要瞪着眼睛守到天黑了。” 张引之说起童年旧事,心情也舒畅许多,她心思比寻常孩子深沉,又常与楚天辰等人虚与委蛇,除去季婉清时常与她胡闹,这重活一遭的幼年时光当真是无趣又压抑:“都说让你去喊人来,你却偏偏不肯走?” “我,我怕我走了,你掉下来。”季婉清小声嘀咕,倒是揭了幼时那点老底。 “难不成,我跌下来,你准备给我垫着?”张引之打趣道。 季婉清郑重道:“我当时确是这般寻思。” “傻子,”张引之宠溺道,两人言谈间,已走到那柳树桥边,晏画与宋离两人进了拱门,那后头便是张府后院,专用来接待客人。 “到了,”晏画与宋离两人刚进得院子,青瓷已站在院中央,想来久等:“客房已收拾妥当。” “麻烦青瓷姐姐,”晏画欠了欠身子,笑道。 “你我哪里这般见外,”青瓷长晏画几岁,平时对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妹妹们都很关心,再者晏画是杭京的徒弟,地位比起她们要高上不少,哪里经得起她拜谢,连忙将人扶住。 “呵呵,公子等会还有事要与两位姑娘商议,劳烦青瓷姐姐备些茶点可好?”晏画笑道。 “好,我这便去。”青瓷跟在张母身边好几年,这些眼色活总是有的,主人家聊私事,做丫鬟的只当不知晓便是,刚出的门正巧见了相谈甚欢的季婉清与张引之两人,福了福身子,自觉走了。 客栈的案子到了谢无双手里,果真就没那般容易糊弄。仵作仔细查证后,当真在死者脚底发现一个不明显的伤口。 “左大人,那人当真狡猾,居然放了锈钉于死者脚下,这左右也寻不得证据将他拿下。”谢无双狠狠道。 眼前是个年到不惑的男子,枣红色官袍,腰佩金鱼袋,象征着他已是三品之上重臣。左晓棠放下手中案卷,皱眉道:“本官方才还收到一份案卷。” “有不妥之处?”谢无双是左晓棠一路提拔上来的神捕,算得上是相交多年,见左晓棠这般神色次数却屈指可数,心内也惊疑不定。 “这淮安世子一案,所用的验尸之法,与当年故人倒是有些相似。”左晓棠将手中黄纸递给谢无双,谢无双边看便小声念叨:“沸水煮......蒸......”看完,猛地抬起头道:“这不是大理寺传下的验尸法子,外人从何得知?” “是啊,这法子还未在大理寺备案,并未传入民间。”左晓棠揉了揉眉羽:“这日子怕是要不太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九章 白马寺与燕都隔山相望, 坐落于白马山腹地珞珈峰茂密丛林之中, 背依五乳峰,周围山峦环抱、峰峰相连,形成了白马寺的天然屏障。山门的八字墙东西两边对称,立有两座石坊,东石坊外横额:“祖源谛本”四字,内横额“跋陀开创”;西石坊内横额:“大乘胜地”, 外横额:“白马寺”。 张引之随张母行至白马山门之时, 周围除了扫地的僧侣,只是零星几个朝拜的香客, “引儿,我去拜会你姑母,你且先带婉清四周转转,稍后在大殿等我。”张母说完, 便带着青瓷朝小路走了, 张引之闻言点了点头,转身朝众人道:“今日起了个大早, 诸位可累着了, 都是家母折腾,把宋姑娘与婉儿也拉到这佛堂来了。” “哪里的话, 伯母说这白马寺的签格外准,婉儿恰好也想为爹爹娘亲求个平安。”?季婉清今日换了身素白罗裙, 因着是佛门圣地, 未施粉黛, 打扮甚是朴素。 “嗯,出来走走也好,”宋离悠然走过山门,张引之等人立马跟上,过了山门,便是一条细细幽幽的甬道,不多时,甬道两旁就看见苍松翠柏掩映下的一片碑林,碑林两侧有些挑着野果贩卖的小孩,熙熙攘攘。 经甬道过碑林后便能远远看到一座大殿,大殿正中挂着一块牌匾,刻着‘天王殿’三个大字,该殿红墙绿瓦,斗拱彩绘,门内隔屏前左右各有一尊金刚塑像,三间重檐歇山顶殿堂之后便又是一座更巍峨的大殿,正是大雄宝殿。 “不过张公子,这庙里瞧见的大多是和尚,你姑母一个女子为何?”宋离淡漠的眸子疑惑的望着张引之。 晏画笑道:“宋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公子的姑母多年前就折断青丝,遁入空门了。” “哦?”宋离眼里闪过一丝惊异:“为何?” “此事,”晏画望了一眼张引之,这话倒不好由她来说的了。 张引之轻叹一口气道:“红尘纷扰,寻个清净罢了。” “那公子姑母倒是好气度。”宋离平静道。 张引之眺望姑母所在的方向,暗自叹息,姑母当年知晓表哥身故,在府中闭门三日,别说丫鬟小厮,就连父亲去了,也没见到姑母影子,随后便传来姑母只身上山求这白马寺内的静逸师太收留,并断青丝,斩尘缘,或是失了夫君又丧了幼儿,对这尘世再无牵挂,就连表哥出殡当日,也未下山见那焦尸一眼。说来张家亏欠了姑母太多,张母时不时也会带些斋食送给姑母,她曾跟着去过一次,姑母已受戒改了法号为‘绝尘’,那素朴的面容让她看了心里着实堵得慌,自此便再未去过。 走到大雄宝殿人也显得更加密集,不像之前那般清冷,却更少了佛门应有的那般森严与庄重,只见大殿内香火鼎盛,人头躜动,只可惜大雄宝殿两侧有武僧把守,也是一行人此行的终点。 大雄宝殿与天王殿、藏经阁并称为白马寺三大佛殿。殿内供奉着释迦牟尼、阿弥陀佛、药师佛的神像,屏墙后面悬塑观音像,两侧有十八罗汉侍立。大雄宝殿两侧还能看到两座楼宇,东面为钟楼,西面为鼓楼,两座楼均有四层,造型巧妙。 钟楼前碑刻为皇帝寺碑,刻立于燕国太宗皇帝开元六年,上面记载着燕初,白马寺十八和尚因助燕有功,受到燕太宗封赏,赐田千顷,水碾一具,并称白马寺僧人为僧兵,从此,白马寺名扬天下,在武林中盛极一时,被誉为天下第一名刹。可惜石碑上已蒙满灰尘,随着新皇更替,羽林重建,此时的白马寺也只是一座参佛拜神的普通庙宇。 “公子,听闻这白马寺藏着高强武功秘籍,可这扫地僧个个瞧着也不像是会拳脚的模样,莫不是民间流言?”晏青走了一路累得大大咧咧的寻了块石头坐下气喘道。 “大抵是武僧都在内院,这路上瞧见的多是没甚根基的小沙弥,若光是锻炼拳脚,吃斋礼佛,又如何撑得起这威武雄壮的楼台殿阁,”说着,张引之抬头看了看大雄宝殿两侧多摆出的几张桌子,阳光有些晃眼睛,只见上面摆着各类手抄的佛经及功法,旁侧行书‘行善积福,无量功德’。 季婉清小孩心性,走到桌前好奇的拿了本金刚经问道:“大师将这武功心法摆在此处是何意?练了可真能称为武林高手?” “自是供世人参佛。”和尚连忙道:“姑娘若是感兴趣,便带上一本,定能福荫后代,压邪驱厄,此乃大功德。” “既然如此,婉儿便依言带上一本,为爹爹祈福。”季婉清想到爹爹娘亲,也不知该如何担心自己,满心欢喜的将金刚经收到怀里,心道,这下也好叫自己安心。 和尚见季婉清直接将佛经放入怀中,轻声道:“施主,这佛经三两,你还未给银两!” “什么?”这下轮到季婉清惊讶的喊出了声,“这么薄薄几页纸要三两?”季家是生意人,这三两银子足够贫苦家中一月米粮了。 “此次乃少林为修缮藏经阁、初祖庵、千佛殿等年久失修的佛堂公开筹集善款,做了善事,佛珠更会庇佑。”桌后的少林弟子双手合十,语气甚是诚恳。 季婉清惊讶的翻了翻手中薄薄几页纸,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张引之。 张引之苦笑着摇了摇头,从怀里拿出三两银子递给年轻僧人,将季婉清拉到另一侧,轻笑道:“方才忘记和你说不要去动这寺内的摆放的经文,倒是我的错,待会莫要乱动了。” “这是什么意思?”季婉清蹙着眉尖拿着手里的几页,似是不甘心:“就这几页纸居然......” “公子,你看,我们还真是和她有缘。”晏青脸色不善的插嘴打断了季婉清的埋怨。 张引之顺着晏青手指的方向看去,大雄宝殿前巨大的铜鼎香炉,一个身着白衫的俊俏公子,正张大了口,似是与身旁的和尚争辩。 张引之暗道:“天涯何处不相逢,不正是那日在客栈与人争辩的司佳与随行跟着的粗狂男子??” “你说什么,这三柱细香要十两银子!”司佳嗤笑一声。 “公子是有佛缘之人,不会不知道烧高香是要付香火钱的吧?”和尚面不改色。 “荒谬!让我血洗了这秃驴.....”司佳扯了扯阿彪的衣袖,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丢入功德箱中,“算了,就当是碰着骗子,被骗了十两吧!” “你们...”说完不等身后白马寺僧人说话,转身就走,“公子果真是欺善怕恶的紧啊!碰到这种明着抢劫的不闻不问,倒是对着我等拔刀相助之人恶言相向?”阿彪正欲直接和那和尚动手,却见一个青衫书生模样的文弱男子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两人。 “小兄弟好像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司佳眯了眯眼,挡在阿彪身前,回以微笑。 “哦,”张引之手背在身后,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之人问道:“什么误会?” “我行的正,坐得直,何来欺善怕恶之名?”司佳傲然直视着张引之,语调轻缓,却带着不容辩驳的威慑之意。 “如此,不如我便高喊一声,也不知衙门对姑娘是否有兴趣?”张引之笑道。 “姑娘?”晏青等人低声惊道。 “无妨,也不知拐带郡主,藏匿帮凶之事说开了,小公子这身子骨挨不挨得起府里的板子,张尚书向来军法严明,也不知,会不会徇私舞弊包藏爱子?反正我孑然一身,也是无所谓的。”司佳笑嘻嘻单独盯着张引之的眼眸,没有理会两旁惊异的众人,心里却打着小鼓,也不知这小鬼唬不唬得住。 “那我们便赌上一赌?晏青去山下喊人。”张引之听完神色一变,漠然朝晏青道。 “等等,”司佳见状,连忙喊道:“公子,当真要陷郡主于不义?” “哼,这淮安王的郡主与我素不相识,名节坏否,与我何干?”张引之不冷不热的回道:“方才姑娘不还不屑一顾么?怎么,突然想好好与我谈谈了?” “好,那还请公子借一步说话。”司佳凑到阿彪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公子,这人狡猾,不如.....”晏青急忙道,三番两次被此人陷害,心中早是警铃大震。 “无碍,”张引之止住晏青的话,快步跟了上去,她知道有些话,司佳不会与旁人说,能够逼她单独和自己说话,已是极限。 “好了,姑娘,现下无人,也不必再装了。”张引之走到一个拐角,见隐在树下的司佳,直接道。 “当日之日,司佳感激公子,”司佳退出众人视线,淡淡一笑,那脸上的轻狂不屑消失殆尽,满是歉意。 “你为何要出现在燕都,你可知......”张引之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司佳打断道:“我自有自己的盘算,此事与公子无关,莫要惹祸上身。” “你是为报家中仇怨?”张引之皱眉道,当日听楚翎儿说过司佳身世,倒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是,我所做之事皆无愧于天地,”司佳肯定答道。 “好吧,”张引之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份用黄纸封好的信递给司佳,叹息道:“我找你,是为了将此物交于你。”张引之自上次见过司佳,便将楚翎儿的信放到了身上,当日离开淮安王府,见楚翎儿凄苦,便应下此事,现下也算是报答了楚翎儿当时在淮安王府的照拂之情。 司佳点了点头,接过张引之手中书信,沉默半响道:“不好意思,我让阿彪将你身旁几人都敲晕了过去,你快去找她们吧,免得......” “什么?”张引之狠狠的看了一眼司佳,真不知这女人脑子的究竟藏了多少坏心眼,也顾不得也她理论,连忙往回赶,等她香汗淋漓的跑到原处,才发现季婉清等人正好端端的站在原地等候。 “该死,”张引之默默念叨一声,再望向司佳原本呆的那处,忽而失笑,便祝她早日报的家仇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第十章 “怎么了?”季婉清见张引之大汗淋淋的模样, 胸前青衫也沾湿大半, 快步上前询问。 张引之摆摆手,见众人无碍,心中大石落下,长吁口气道:“咳咳,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季婉清微微蹙眉,从怀中掏出帕子, 抬手将她额上汗渍一一轻轻拭去, 责备道:“这汗津津的模样,也不知这山里凉, 易染了风寒?” “呵呵,婉儿何时也成了这说教的模样,”张引之方才跑的急了,轻咳两声, 倒是惹得季婉清重重朝她额头点了一下:“怎么样, 瞧我说准了吧。” “咳咳,是, ”张引之享受着季婉清轻柔的动作, 四下望了望,那叫阿彪的男子, 不见了是张引之意料之中的事,可这晏画与宋离又去了何处?连忙紧张问道:“宋姑娘与晏画姐姐去了何处?” “哦, 宋姑娘说未见过尼姑庵, 便陪着晏画姐姐去找夫人了。”晏青回道, 心中腹议,怎得一个个成双成对,却留了她一人。这两人一言一语,终归是想到还丢了两人未见。 “哦,那边好,”听晏青说完,张引之又怪自己想太多。 待得日落西山,众人用了斋饭,便随张母下山。不知是否因着平白耽搁一日,惹得宋离不快,一路上只见她怔怔的望着车窗外的彩霞出神。 季婉清明显累坏了,靠在张引之的肩上睡熟了,想要起身去询问一番的张引之,只好老老实实的坐在位置上,生怕山路颠簸,将季婉清晃醒,小心的保持原先的姿势,好让她脑袋能放的稳一些。 众人下的白马山,已是月上梢头,晃晃悠悠的到了燕都城门却见火把攒动,张引之推了推季婉清,见她悠悠转醒,轻声道:“晏青,你扶着婉儿,我下车去瞧瞧。” “好,”晏青翻了个白眼,虽说自家公子是个女儿身,可毕竟在季婉清眼中是个男子,莫不是真的要将季小姐娶到府里做夫人?这路上两人相互依偎着,她也不好张嘴,等会也该好好与公子说说此事了。 “来者何人?”火光印在一人脸上,明暗不定,张母妇道人家不便露面,见张引之下车,便唤青瓷跟上去瞧瞧情况。 “张小公子,让本官好等啊?”左晓棠笑脸迎了上去,一身寻常便服。 张引之见他自称本官,也不知是哪里的官,疑道:“大人是?寻家父而来?” “非也,非也,正是等小公子,本官大理寺卿特意城门口相迎。”左晓棠笑道。 “引之一介布衣,哪敢劳烦大人!”张引之心道不妙,这大理寺找上门来,能是什么好事? “听闻张小公子在淮安破了宗奇案?还用了些巧妙法子,作为大理寺卿,理应将此摘录入案卷,好供后世效仿。”左晓棠字字铿锵,倒是说的一板一眼。 “这,此事说来话长,这夜深露重,何不改日,引之亲自登门拜访?与大人好好说道说道?”张引之故作一副谄媚模样,笑道:“也不知大人能否给引之在大理寺谋个差事,父亲时常数落我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此番不正是扬眉吐气了。”说着傻笑起来。 “嗯,”左晓棠微微皱了皱眉,眼前这少年郎左右看起来是个庸才,燕都传言倒是不假:“这大理寺自当按照律法招贤纳才,岂是由得本官随意拨弄,当然,令尊自是不同的。” “哎,大人你快些别提了,啧,家父对我管教颇为严苛,凡事都不放心,就说这次淮安之行,却也说是我强占了那义庄男子的功劳,还将人掳去了城墙之上,你说冤不冤?”张引之抱怨道。 “哦,还有此事?”左晓棠狐疑道:“那,那男子长得何等模样?” “看着邋里邋遢的,本公子才不想去沾边呢?不就是会些仵作验尸的本事吗?难不成我破了这件案子,还能与验尸有关,大人,您说,此事可笑不可笑?”张引之埋怨道。 “嗯,自是可笑的,”左晓棠凝神看了一眼马车,沉声道:“那本官改日再与贤侄叙旧,今日夜深了,不送。”说完,迈着方步上了城内的一架马车。 车内正坐着那谢无双,见左晓棠上车,谢无双立刻问道:“大人,如何?” “这小子,怕是贪墨了喻才之功,花言巧语,登不得大雅之堂。”左晓棠厌恶道。 “这燕都的官家子弟不都一个德行,那国子监出来的能有几个好东西?若不是圣上对寒门子弟轻视......” “别说了,我先派人去淮安查查那个验尸男子的踪迹,你求我办的事,稍后再说。”左晓棠不耐烦的打断了谢无双。 “可是,那骗子我也捉急得很,只需抽调一小队人便是。”谢无双急忙道,可不能让那煮熟的鸭子飞了,骆家可是许了他黄金百两。 “四人,最多派给你四人。”左晓棠伸出手指,沉声道:“算是对得起往日情谊。” “好,谢大人。”谢无双知道此事也不便纠缠,毕竟骆家的案子是入不得大理寺的,但用大理寺的人手去查这般小案,还不是手到擒来。 张引之那头,见左晓棠被自己忽悠走,这才大呼了一口气,好在与那司佳交手几回,这巧言令色的本事倒也学了不少,差使青瓷去和娘亲说无事后,便匆忙回了马车。 “宋姑娘,我有事要问你,回府后可否借一步说话?”张引之神色沉重,宋离似是知道了什么一般,点了点头,再次转头朝外,燕都街道两侧,夜桥灯火连星汉,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蛮声喧夜市。只是这繁华落在宋离心里皆虚妄。 送张母回府,宋离如约到了张引之院内书房。 张引之右手执笔,却迟迟没有落笔,门‘咯吱’一声打开,张引之抬头望去,宋离换了身黑袍,一如初次见她:“宋姑娘,请坐。” “不必,公子,有话直说便是。”宋离关了门,倒也不揉捏。 “方才是大理寺的人。”张引之攥紧手中毛笔,踌躇道:“宋姑娘可是有事瞒我?” “嗯,没有,”宋离犹豫了一下,随即答道。 “今日那大理寺之人被我糊弄了过去,下一次可是不那么容易了,若宋姑娘不能对我坦诚告之,我只能明日命晏画姐姐送宋姑娘离去,就当是最后一丝情谊。”张引之没有停顿的将话说尽,她虽心善,但也知不可惹祸上身,这宋离四处透着古怪,现下还牵扯到大理寺,送她走方是保命良策,不是保自己,而是保她的命。 “不要,”宋离神色慌张,倒是不曾露出这般模样。 “嗯,那宋姑娘可愿告知我一些事情,”张引之神色凝重,原本是想什么都不管,就命人收拾些物甚,将人送走,到底是好奇心作祟。 “嗯,我其实并非是未死去的娘亲报仇,”宋离无力的靠着一张木椅坐下,她双眼露出的绝望与哀怨之情,引得张引之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跪在血泊中看着张府一个个人头落地,听着季婉清高声呼叫自己姓名之时,她没有作声,只是静静的坐在不远处细细聆听。 “我父亲是大理寺的仵作行人,专为大理寺喝报伤痕等,但不属于公人之列,俸禄不多,日子也过得清贫,娘亲因生我时难产,早早去了,父亲便待我极好,不仅没有续弦,还亲手教授我验尸的本事,说女子也要学本事,他自己是男子,自然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那番话,便是拿来骗女子乖巧的,”说到此处,宋离眼中无比柔情,似是化了般噙着泪微笑。 “可是,突然一日,父亲突然带了大叠银票回了家,塞进我怀中便说要送我去外地省亲,我哪里冒出了个亲舅爷,自小便未见过,只是当时年纪小,迷迷糊糊的被推上马车,喝了碗米汤便昏睡了去。再醒来,才知道父亲没了。”说到此,宋离有些哽咽,却强忍着哭声,将一切说了出来。 张引之起身将怀中帕子递了过去,宋离依旧是噙着泪,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硬生生被她阻了下来。 “我,我不知道,竟是这样。”张引之歉意回道:“所以,当年你爹爹是查出了些不为人知的事,被灭口了?” “我不知道,但当年最轰动的案子便是火烧燕都衙役一案,当年父亲也正在办这件案子,而且......”宋离此刻的泪水已渐渐散了,语气也平稳了些:“我怀疑,最重要的线索就在那尸首上。” “那尸首?你是指。”张引之凝重的望向宋离,沉声道:“不可。” “我知道,这件事公子很难应允,但却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宋离冷然道。 “所以,你是打着这个算盘跟我回燕都的?”张引之愕然。 “开始并不是,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我再耗下去了。”宋离定定的看着张引之,虽然不知道张引之用的什么法子说退了大理寺的人。 但是,那些人找她比想象中快,说退了怕也只是暂时。张引之回望宋离,大理寺居然会因为一个小女子会些验尸的巧妙法子,亲自到城门蹲守,怕也是乱了阵脚,这中间有什么隐情,是他们在害怕的?可是,张引之来回踱步。 最后咬着下唇,决然道:“好,就依你。” “当真!”宋离喜出望外。 “当真!你是想煮骨还是蒸骨都由你,但定要还我表哥一具完整的尸身。”张引之面有愧色,只是那案子过了这些年,去拿大理寺的卷宗定是不可能了,只是寄希望于宋离,看能否找出些蛛丝马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第十一章 天幕阴沉远处泛着幽幽荧绿, 张引之等人仰头望了眼夜色中高悬的冷月, 没有一点星辰的痕迹飘,这阴沉阴森的月光也成了众人唯一的光亮来源,当然除去那不明的碧绿幽光,听宋离说这‘鬼火’,在坟堆四周,免不了瞧见, 她瞧得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其他人却不觉得这么寻常了。 “公子,我怎么总觉着这四周爬行着鬼魅, 你听那喘息声,怎么听着在笑。”晏青咽了咽口水,活人她是不怕的,这死后冤魂, 她可是半步不敢近身。 苍白的月光照在宋离脸上, 那黑纱越发显得诡异:“晏青姑娘,鬼魂哪有活人可怕, 活人你都不惧, 何惧这孤魂野鬼。” 张引之听着宋离的话,周身也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虽说活人是可憎,但这话由宋离说出来, 却总觉得蒙了层血色, 晏青也跟着颤了颤身子, 总觉得今夜这支离破碎的噩梦才刚刚拉开序幕,这跟在身后的一团荧绿总也挥之不去,连话都不敢再与宋离说。 “呵呵,”季婉清见晏青被‘鬼火’追着跑的模样在一旁咯咯直笑:“老师曾与我说过,这‘鬼火’在他们那儿被称为‘磷火’,磷是种有用的东西。夜里,尤其是现下这没风的时候,这‘磷火’很轻,你跑的急了带起风,这‘火’便伴随人的步子四处飘摇,所以啊,晏青姐姐,你慢它也慢,你快它也快;当你停下来时,没了风,这‘鬼火’自然也会停止不动,并不可怕,也不会害你性命的。” “婉儿,你懂得可真多,”张引之一副我家宝贝就是这么棒的表情开心赞道。 “宋离今日受教。”宋离也停下步子,朝季婉清的方向望了一眼,轻声道:“季姑娘这老师当真是博学多才。” “那也是婉儿聪慧。”张引之补道。 “是,婉清姑娘自是聪慧过人。”宋离轻笑。 “诶,公子,那处便是张恺公子的......”晏青抖了抖脑袋,虽说季婉清与她说了那鬼火的来历,可瞧着远处幽光,总觉得是张恺死后亡魂在盯着自个,管它是‘鬼火’还是‘磷火’再不敢往前半步,贴在晏画身后,小心翼翼躲着。 张引之顺着晏青说的方向望去,那座孤坟独立于草堆之中,石碑上刻着表哥的名讳,虽说张府也差使人打理,可张引之亲自来瞧,才发现这墓碑四周早已遍布杂草,比起城中贵胄墓穴相比,莫说天差地别,也着实简陋得不行,甚至不比平常百姓。 可当年张恺是犯了命案意外身亡,张引之心道,能够安然下葬,父亲怕也周旋许久,也难怪姑妈不愿见表哥下葬,这般潦草的处理了身后事,看了也只是徒增伤感。 “这,”季婉清明显迟疑了一会,询问道:“这是张恺之墓?” “嗯,”张引之点了点头,她来时便问清楚张母张恺所葬位置,只说是上山瞧见姑母,思念表哥,故来悼念,若是说掘坟,怕是得被张母轰出张府不可。 “你们几个,便在此处挖吧。”张引之招呼身后带着的几个好手,众人领命也不多言,便干起活来。 “这几人不会漏嘴吧?”季婉清好些担心道。 “呵呵,我身边总得有几个机警亲近之人,他们不会胡说的。”张引之虽是低调,没有显露过多前世记忆,但留几个贴心可靠之人还是必要的。 “哦,看起来确实亲近得很。”季婉清淡淡道。 “是啊,平日吩咐的事,”张引之正想顺着往下说,却见季婉清神色有些不对劲,连忙改口道:“就是不比婉儿妹妹聪慧,就算我不与你说,你一眼便能懂我的心思。” “嗯,谁要懂你的心思。”季婉清撇撇嘴,脸上却是对张引之的话很受用。 “主子,好了。”为首的男子领命到张引之身前小声禀报。 “嗯,”张引之指着远处一块空地,道:“用白布铺好,摆在那儿。” “是,”答完,那男子恭敬的退了下去,这些人都是张引之自小挑出来的身世清白家中凄苦之人,虽无大才,却也使得放心。 宋离见棺木被挖了出来,在远处已点燃了烛火,这烛火虽小,晏青心中却也安定不少,连忙帮着宋离一块摆灯,口中念念有词:“表少爷莫怪,表少爷莫怪,各路鬼神保佑......” 等烛火摆放整齐,那头尸身已从棺木中完整取出。宋离弯下身子,开始仔细检查,晏青躲在张引之等人身后,念叨着‘阿弥陀佛’。 那尸身焦黑,取出时只剩一副骨架,比起火海中刚捞出的模样要好看得多。但一路胆大的季婉清还是慢慢凑到了张引之身侧,张引之暗笑,这小丫头心里还是怕的,却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想着便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手指凉凉的,皱了皱眉,将身上的外袍解了披到了季婉清身上。 季婉清见状缩到张引之怀里,侧头避开骨骸小声道:“这夜着实太冷了。” 张引之也不拆穿,笑道:“让你留在府里,你又偏偏跑来。” “可你们都来了,若是我独留下了,岂不是无聊得很。”季婉清回道。 “那,等表哥尸骸入棺我再喊你,可好?”张引之哄着道。 “才不是因为尸骸,我就是冷。”季婉清嘴硬道。 “是,这夜里风也太大了些。”张引之笑道,这秋夜露重,哪里来的风。 “你,讨打。”季婉清嗔道。 晏青听着两人言语,气氛倒是轻松不少,也插嘴道:“公子,我也冷。” “我记得马车里好像还有个袍子,”张引之沉思道。 晏青又缩了缩脖子,上山爬了半个时辰,现下让她一个人下山,晃了晃脑袋,打死也不一个人下山,连忙道:“好像一下子就不那么冷了。” “晏画姑娘,”宋离埋着的头突然兴奋的抬起,身边的晏画仔细瞧着宋离查探手法,暗暗记在心上,听她唤自己,连忙应道:“何事?” 张引之等人听了也立刻来了精神,目光纷纷向宋离这处聚集。 “晏画姑娘,可知,此处是什么穴位。”宋离拿起一截脖颈处短骨,给晏画瞧。 晏画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此处乃是枕骨的风府穴。” “作何用?”宋离疑道。 “在人体当中有很多地方很容易遭受风的袭击,所以将其穴位命名为\"风\",如风府、风池、风门、翳风等等,这些地方基本都是风邪的藏身之所,所以常用于针灸治病之用。”晏画侃侃而谈。 “那,会致死吗?”宋离问道。 晏画蹙眉道:“芒针一般入二分,若深刺自会致死,可寻常医者皆不会随意针灸。” 宋离轻轻呼出一口气道:“若是如此,那请公子瞧瞧。”说完起身拿着那小截短骨到张引之眼前,一根断了半截的银针正插在骨缝之间:“死者生前有血肉阻隔,银针藏于骨内并未被发现,现在却骨骸漏于空气之中,自然被暴露出来。” 张引之惊愕道:“所以说。” “所以说张恺并非意外死于火灾,而是人为,且此人精通医术,并深得张恺信任。”宋离轻声道。 季婉清感觉到张引之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回握道:“总算是有些些头绪。” 张引之木然的点了点头,思忖一番谨慎道:“婉儿说的是,你们速速将表哥骨骸放回原处,我们先回府,莫要让旁人生疑。” 见几人领命准备走,又道:“你们将棺木原地放回去,再将尸骨埋到棺木之下。” “啊?”晏青惊道:“什么意思?” “嗯,你们照办就好。”张引之没有回答晏青的疑问,招呼身旁跟着的几个侍从,那裹着黑巾的男子倒是没有疑问,只是埋头退下去了,之后便招呼身旁几人开始挖坑。 等埋好棺木,天已蒙蒙亮起,竟是忙了一夜。张恺葬在离燕都二十里处君山的一处腹地,张引之不放心,一直守在几人将棺木埋好,为了不引起旁人猜度,便同来时那般,先让晏青送宋离与晏画一行回府,晏青听了自然立刻转身下山去了。夜寒露重,她原本也是想让季婉清一块离去的,可与这厮执拗不过,便答应她留了下来。 “‘阿嚏’,”季婉清揉了揉眼睛,张引之将裹着季婉清的袍子收紧了些,小声问道:“现下什么时辰了?” 季婉清手指有些僵,但一直放在张引之腋下,倒不算凉,从怀里掏出怀表瞧了眼:“换成时辰,应当是寅时三刻了。”季婉清觉得两人独处的时刻温馨惬意得很,丝毫不觉得倦,除了夜里有些冷,很是享受独处的时间,见时间过得这般快,反而有些惋惜。 “晏青她们应当到城门了,卯时便可开城门了。”张引之自言自语道,见季婉清还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笑道:“你莫非是饮仙水下凡的天女,一夜未眠,也丝毫不见倦意?” “倦?”季婉清怎么会倦,有她陪着的每天她都不觉得倦,脑袋顺势靠在张引之的肩窝糯糯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倦了,不如抱我下山吧?” 张引之身子一僵,摸了摸额头道:“这样不好......” “为何不好?”季婉清反问道。 “有损你女儿家的清誉。”张引之无奈道:“虽说你我是兄妹情谊,也不可太过......” “那你娶我便无需在乎了。”季婉清轻声打断了张引之的话。 张引之全身一颤,蓦地睁大眼睛“啊”地一声,那羞怯慌乱之态竟如同豆蔻少女风姿楚楚惹人爱怜。季婉清闭着眼“怦怦”直跳等了片刻见张引之始终没有回应,不敢动上一动,羞怕之意渐渐转淡隐隐之中竟似有些失望,忽然娇笑道:“我与你开玩笑的。” “嗯,我......”张引之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要再说些什么,那蒙面的男子突然上前道:“主子,已将棺木埋好了。” 张引之点了点头,尴尬的将整个袍子盖在了季婉清身上,黑巾男子见张引之抓耳挠腮的模样颇为滑稽,却也是老实恭敬的低着头没有多问。 “那盖上一些杂草干土没有?”说完不等男子回答,张引之又道:“还是你带我去瞧瞧吧。” “婉儿,你,我等会便来。”说完,便疾步离去,这一世,她该怎么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第十二章 对不起小天使, 盗文的滚出去。  夜里的张府已无白日的喧嚣,安静得只余虫鸣轻轻的嘶鸣声。命案发生后,衙门的捕快出奇迅速的赶到案发现场,得知死的是一个秀才,而且和张府有瓜葛, 又马不停蹄的将案卷送去了刑部。不知为何又流转到了大理寺。 这大理寺设有卿一人,从三品;少卿二人,从五品下, 掌折狱、详细刑罚。丞六人, 从六品上, 正刑之轻重。主簿二人,从七品上, 掌印,省署钞目, 句检稽失,订立案卷。狱丞若干,从九品下,羁押囚徒,押送刑场。前世张引之便是由这狱丞羁押去了刑场, 重生之后, 再以嫌疑人的身份,被羁留大理寺, 张引之心里亦是有物是人非之感。 另外, 大理寺有权先搜证后上报之权, 案卷正午到了大理寺,下午便有人去张恺府上搜查,结果在库房中发现白银数箱,书画古玩两箱,张恺不过寻常布衣,平时靠张仁忠接济,并未有其他营生。 起先张引之以为是楚天辰给张家下的套,也是去了大理寺才知道,原来这秀才的打油诗,早就在街巷坊间流传开了,只不过她平日流传于学门与后院习武,甚少去街坊。而张仁忠近日忙于战事,也未曾留心,更不用说闭门不出的家中妇人。 所谓三人成虎事多有,且秀才的人际关系简单,家中余一八旬老母,平日在学堂讲些学问,并未与人结仇,张恺自然成了第一嫌疑人,大理寺这才先去了张恺府中查证,结果也是令张引之大吃一惊,更是惹得张仁忠震怒不已! “畜生,还不快老老实实将事情吐出来!”张仁忠大力拍在木桌上,茶水四溅,众人心中皆是一沉。 “父...”张引之‘父亲’二字还未吐出,便被张仁忠喝止:“住嘴!你竟还敢带着引之胡闹!若不是.....” “若不是怎样?”张恺冷冷的盯着张仁忠,嗤笑道:“我的事无需你们插手!在你们眼里我不过就是个累赘罢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迈出了张府正厅。 见父亲拂袖砸碎了桌上的茶盏,身侧一个面容憔悴的夫人正在掩面低泣,“表哥,”张引之大喊一声追了上去。 身后妇人的哀求声隐隐从正厅传出,前面的张恺加快了步子,张引之顾不得身后还在叫喊自己名字的父亲,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表哥,唉,”突然一阵落水声传来,紧接着是张引之的呼救,前面疾驰的青年男子终于停下步子回头张望,只见远处一片漆黑,和张引之隐约传来的呼喊,男子终是没忍心,掉头回去寻找。 刚穿过半个院子,就见张引之大汗淋漓的追了上来,男子沉默不语,作势又要走,张引之立刻挡在男子身前,喘气道:“表,表哥,父亲也是气急了,现下将事情查清楚才是正事啊!” “我不需要别人同情,”男子仰着头,冷然道。 “难道,表哥愿意看姑姑难过?”张引之稚气的嗓音狠狠的压在男子心上。 沉默,在森然的夜色中蔓延。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彼此对望。张仁忠与掩面哭泣的夫人也紧追了上来,见到张引之,张仁忠心中松了口气,沉声道:“张引之,你给我过来,快过来。” 一边是父亲愤怒的呼喊,一边是自责与内疚,在张引之都快要放弃的时候,张恺颓然坐倒在地上。 “表哥?”张引之疑惑的喊了一声。 “其实那首打油诗,我早便瞧见过了。”张恺多日设下的心防,到底在一个不具威胁性的孩子面前卸下了。 “孩子啊,你就好好与你舅舅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娘可不能没有你啊!”方才掩面哭泣的夫人一把抱住了坐在地上的男子。 “舅舅,呵呵,我本就是个扫把星,活着又怎么样?死了又如何?”男子喃喃自语。 张仁忠正要发作,张引之一把拉住张仁忠,小声的将拿到信的过程和客栈中张恺对自己的行为一一坦白,果然,张仁忠听完后,也陷入了深思,无论是谁,碰到这样一件奇怪的事都会觉得好奇吧? 张仁忠摸了摸张引之的头,席地与张恺并坐在草地上,沉声道:“恺儿,舅舅清楚,自小你就受了很多委屈,舅舅也知道你们母子过得辛苦,但一个人的尊严不是别人给的,是你自己挣得!难道你要一辈子活在过去吗?” “不,我不要,我就是不要一辈子活在你们的阴影下!”张恺的情绪瞬间被点燃。 “那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大理寺会在别院搜出大量金银和字画古玩?”张仁忠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兵部办公,还未来得及将手中事情交代清楚便匆匆赶去衙门将两人领回了张府,在大理寺大概也了解些大理寺现下搜集的证据。 秀才虽无官职在身,却也是经过县、府、院三试,进入郡学、州学或县学的生源,再参加乡试便可成为举人,然后是会试与殿试。而科举三年一次,士农工商,秀才在燕国的地位还是很高的。而张恺除了是张仁忠的侄子,只是一介布衣而已。 虽然张仁忠也有些质疑这次官府的办案效率,但看着眼前的证据,依旧束手无策,死了个秀才,又是大理寺管的案子,无论如何是压不下来的。见张仁忠眉头越发紧皱,身旁的妇人焦急的拉扯着自己儿子的袖摆道:“你倒是快说啊!” “是我,去江陵截了骆家的,”张恺此话一出,张仁忠与张以柔面面相觑,独留张引之惊愕的张大双眼,心中默默咆哮,我这表哥还真是条汉子!果然我们张家人就没一个怂包! “你是如何能截了骆家的银子?”张仁忠消化完这个消息,立刻追问道。 “我使诈在他们喝的水里下了迷药,”张以柔听完,眼睛红红的,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傻孩子啊,你被骆家耍了!”张仁忠恨铁不成钢的低吼道:“该死的骆佳豪。” “什么?”张恺这才慌张的抬头,看向张仁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骆家常年走货,又怎么会这般轻易被你截了。而且骆家被劫了货物既不报官,又不寻物,你想过为什么吗?”张仁忠摇了摇头,越说张恺的脸色就越苍白。 “那秀才的打油诗,这几日传遍了大街小巷,张府树大招风,本就惹不少人窥探,你又自傲清高,说话亦是得罪了不少人,现在有心人抓了把柄,又怎会轻饶?”张仁忠到底老谋深算,只是听张恺将事情草草说了两句,就将事情推断出了个大概:“你是骆家嫡子,当年骆家人将你们赶出来,是欺负你们孤儿寡母,而此刻,你刚及弱冠,又背依张府,他们怕你找骆家寻仇,便先下手为强,我猜,肯定是有人故意放消息让你去截了这趟银子吧?” “是,是,”张恺听完,双手无力下垂,现在想来,一切太过巧合,平日只觉得寄人篱下,好不自在,想着截了骆家的银子,自己有了依仗,也不必留在张府看人脸色,谁知道,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到此,心越发凉了。 张引之听张仁忠说完,心中自是懊恼方才所想,哎,好在没有将心中所想说出来,也是自己误将鲁莽当做了英勇,本以为重生一世,提前知晓未来,自己比起寻常人高明许多,却差了父亲这般多...... “那哥哥,恺儿还有救吗?”张以柔雨泣云愁的望着张仁忠。 “此事若真如我猜的那般,那骆家必定还留了后手,你先带恺儿回府休息,明日我再派人细细查查骆家动静。”张仁忠长叹一口气,亦是满面愁容。 “父亲,我...”张引之刚想开头要求加入,便被张仁忠一个责备的眼神吓得闭上了嘴:“今日不早了,明日你还要上学门,早些回房休息。” “那我......”张引之还想提要求,谁知被张仁忠直接打断:“今日为父谅你初犯,下不为例。” “是,”心知张仁忠今日已是气极,不敢再惹他生气,弯腰向张以柔作了一辑规规矩矩道:“姑姑,表哥,引之先回房了。” “嗯,今日姑姑,谢谢你...如此,记挂恺儿...”张以柔此刻已是泣不成声。 “引之惭愧,”再看张恺,依旧颓然坐在原地,张引之无法,只能恋恋不舍的回了自己院子。 第二日,刚到学门,却先瞧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等在学堂门口,身旁站着一个丫鬟,来往男子纷纷侧头打量,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姐。 “小哥哥,”季婉清见张引之从大街缓缓走进,兴奋的扑了上去,但想到当初张引之与自己说的话,硬生生将举起的双手放了下来,嘟着嘴委屈道:“昨日爹爹不许我去找你,说是避嫌,婉儿还想带蜜粉堂的糕点去给小哥哥吃的,你看,今日都散了。 “我,府上也是有的。”张引之昨日的不快一扫而空,哭笑不得的张口道。 “嗯,”季婉清低着头,张引之见季婉清有些失望的模样,犹豫了一下,伸手捏了一块碎掉的糕点放到口里,笑道:“可是好像婉儿带给我的要更甜些。” “真的吗?”果然小机灵的眼睛又重新亮了起来。 “当然了,这些都给我吧!”说完,张引之用油纸将糕点重新封好,慎重的放到怀里:“我就知道小哥哥会喜欢我的糕点,爹爹非说不让,说由他挑礼物帮我送去。” 张引之心中苦笑,到底还是个孩子。 “小小姐,东西送到了,我们快些回学堂吧,要不然夫子可又要罚你了。”身旁的丫鬟一直警惕的陪在季婉清左右,看来是季瞻吩咐的。 见四周的学生越来越多,张引之作势道:“若是婉儿在学门调皮,我以后便不与你玩耍了。” “嗯,嗯,那好,婉儿就去学堂。”季婉清肉嘟嘟的小脸粉嫩嫩的,张引之心中悸动,若非在学堂门口,真是忍不住想要捏捏她的小脸。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又被自己狠狠压了下去,张引之你是禽兽吗?对方可还是个六岁的孩子。 “引之,你怎得站在此处发愣?”身旁被人重力一拍,张引之这才回神,放眼望去季婉清已被季府的丫鬟牵着迈进了学门,季婉清还不忘给张引之做了个鬼脸。 “引之,你又傻笑什么呢?”身旁的同门不识趣的继续问道。 张引之有些尴尬的别过脸,脸色微红:“没什么,我们快进去吧,快到时辰了。” 身后站得众人神色不一,都知道这张府情况特殊,就张引之一根独苗,还被皇上亲封为义子,也就是半个皇子,万一有个好歹,张家必定拿命来拼,赵国公听闻长子与张家小公子起了冲突,便早早将人拖走教训,哪里管什么对错。 张引之自小便是在这种宠溺的环境长大,只是刚从死亡的阴影中脱离,她得情绪变得极为敏感,一想到一颗颗掉落在眼前的头颅,她心中的悲凉不减反增,越哭越难过,而身后的人听着这用力的哭声,越听越心凉。 尤其是赵国公,看着张仁忠越来越冷的眸子,脚步踌躇不前,眼看张引之这哭声越演越烈,只得上前道:“张将军,这,犬子顽劣,赵某回府必定好好训斥,现下小公子怕是受了惊吓,不如先送回屋内,也好方便大夫......” 赵国公的意思很明确,这在外头哭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还不知别人该怎么想,要是把人都给招来了,这事情莫不是要闹到圣上哪儿去,那可就不好办了。 张仁忠看了一眼哭得昏天暗地的‘儿子’,心疼的不行,心疼之余又暗自叹息,这本该捧在手心的闺女跟野小子混在一块,还被踹到地上,能不心疼能不叹息吗? 就在张引之尽情发泄内心抑郁之情时,那张最先看到的小脸凑到了张引之眼前,软软糯糯的啜泣着:“小哥哥,不哭,不哭,给抱抱,抱抱。” 小女孩似是被张引之的哭声吓到了,声音里带着颤抖,小小的身子努力的想要靠近她,张引之感受到身后的重量,重重吸了下鼻子,可是依旧止不住啜泣,斜眼看了看身后带着婴儿肥的小女孩,小女孩的半只辫子歪了,小脸皱在一块,说不上好看,只是那双眼睛,亮亮的,似乎要把人都吸进去。 张引之毫无形象的拿着宽大的袖子擦去了脸上的鼻涕眼泪,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也是一副要哭还不停安慰她的模样,内心的愤恨又消了小半,尴尬的推开眼前的小女孩,想要冷酷的出声拒绝,可众人听到的却是张引之奶声奶气的逞强:“我才没哭。” 赵国公见状,心中大喜,这小祖宗终于肯说话了,连忙招呼找来的大夫上前检查,转身却被张仁忠拦住。 见张仁忠一脸警惕,赵国公不禁咽了咽口水,悻悻往后退了半步道:“张府能人辈出,想必医术高超的大夫亦是不缺的,赵某还是先去正厅了。” 张仁忠没有言语,只是微微颔首,便上前亲自将地上的张引之抱起,朝内院去了,张引之靠在张仁忠的背上,这才发现,小女孩身边都没有随行的仆人,就这么一个人傻傻的站在走道上看着张引之慢慢离去。 此刻,她也不愿去管这是谁家的孩子,她安心的躺在父亲背上,一切那么遥远,一切又那么清晰,她累了,就这样微微颤抖的在张仁忠怀里睡沉了。见张引之趴在自己的背上睡得香甜,张仁忠的眉头跟着舒展开来,张引之恰巧回到了六岁那年,张府今日办丧事,也就是张引之的祖父病逝的日子。 张府原本就透着浓重的哀色,张引之的哭声更是扰得张仁忠心烦意乱,怀里的小人动了动,他小心的将张引之放到床榻上,明明是金戈铁马震慑一方的大将军,在女儿面前却硬生出许多温柔,心细的将被子腋在张引之的胳膊下,三步并作两步出了房门,再吩咐人去请府内留驻的大夫。 张府二代均戎马一生,祖父为燕国开国立下汗马功劳,张父更是驻守边疆,因着赵国突袭受了重创,不能人事,张家自此子嗣凋零,渐渐败落。 恰时张引之祖父张开岭病重,张母怀着张引之,为使其安心,才假称张引之为男子,谁知皇帝听闻张父伤情,以安抚为由,将其收为养子,并亲自为其取名,为‘引之’,意为‘子子孙孙,勿替引之’,就是说希望张家后代都能继承其好门风。 张父伤好归府后得知实情,大斥其糊涂,但木已成舟,米已成炊,只道一切晚矣。但转念一想,莫不是老天给了他张家一线生机,虽说是女儿,但既然留着他们张家的血,稍加培养说不定将来也有一番作为,便默认了张母的作为。 这两年边疆太平,再加上张仁忠有伤,皇上封为兵部尚书,原本跟随他的老部下,大半也随他回京,身上多少有些旧疾,原先随军的军医便也带了几人回京。 在军中同样讲派系,而张家军的名声随着张仁忠回京,也渐渐被其他家族隐隐压下一头,最开始想让张引之去军中重振张家军威名的张仁忠到底不忍心,一想到女儿粉嫩的小手要布满同他一般的老茧,心中内疚更甚。 此刻父亲逝世,内心如同火烤,十分焦灼,夜不能寐。心中反复计较,是否要将张引之的身份向皇上坦白,将来再为女儿觅的一佳婿,就这般安稳度日。 心中还在考量,大夫已经赶来,“仁忠,不知小公子现在如何?” 张仁忠抬头,见来人平日一丝不苟的嘴角也微微上翘,嘴里带着责备道:“我差人去寻张良那厮,怎得他们将您老请来了?不过也些擦伤,劳您跑这一趟?” “引之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刚刚听闻她哭得伤心,后来小厮来找良儿,小老儿放心不下,便想亲自来瞧瞧。”说话之人,鹤发童颜,肩上挂着一个深红色的药箱,眼角带笑,闻着他身上的药香,张仁忠内心也不再那般狂躁。 “我是怕您老人家的身体......”张仁忠右手习惯性的接过老人家的药箱,左手上身去扶。 “你啊,就是沉闷了些,还好引之不像你,身上那股子机灵劲让人见了就欢喜。”老人也不推辞,这一路赶来,额上早出薄汗。 “是,是,是,”老人原名杭京,是随张开岭一起浴血奋战账下军医,开国后被封为太医院医官,年轻时沉迷医术,临到老还是孑然一身,如今年纪大了,便留在张府颐养天年,闲暇时也收了两个徒弟。 两人进了内室,张引之还未醒,老人见她睡梦中还拧着眉头叹道:“张老将军逝世,我亦郁结于心,只是年岁渐长,磨了性子,也看开了许多。瞧你今日这神色,与引之此刻一般无二,肺主悲,过悲则伤肺,生老病死落叶归根,莫要太忧心,你可是张家现在的支柱。” “是,”张仁忠这次不再像之前那般敷衍,一个字简短而有力,再看向张引之,眼里的纠结慢慢被严厉掩盖,张家不能葬在他手里。 “左手太阳浮大为男,右手太阴沉细为女,自小我便给引之准备药浴,目的是为了增强她的体质,补充她的血气,现在引之也六岁了,你是该带她练基本功了。”杭京边说边打开药香。 “此法真能混淆大夫把脉时......”张仁忠站在老者身后,双手负于背后,沉声道。 “男子脉象宽大有力,病弱的男子脉象也时常阴柔与女子无异,若引之自小习武,再加上药浴,寻常大夫也看不错不妥,且这药浴也能改善引之体质,练武时少费许多精力。”杭京上药的手并未停在,一段话缓缓道出,杭京的眸子一直带着柔和的笑意,仿佛这并不是件大不了的事。 “那,我也安心许多。”张仁忠嘴上虽说安心,可心里却依旧像悬了块重石,摇摇欲坠。 张引之睡梦中被一道射到脸上的鲜血惊醒,猛地睁开眼,想要坐起来,拉扯到腿上的伤口,嘶的倒吸一口凉气,“啊,疼,疼。” “引之,”坐在外屋的张仁忠寻声大步到了张引之床帏前,见抱着小腿,疼得龇牙咧嘴的张引之,终于笑了:“我儿,可是不老实,拉扯到了伤处。” “嗯,”张引之瘪着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此刻这些小伤,又何如跟她当时在狱中的伤口相比,可人就是这般,当你一个人在外人面前背负压力之时,憋着忍着不喊疼,再看到正值壮年高大健壮的父亲,什么委屈都涌了上来。 “爹爹,”两个字刚出口,所有的悲愤与恐惧再次漫过心头,她本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纨绔,此刻回到六岁的身体里,不过比其他小孩多了些记忆,要论学识,可能还比不过京中自小发奋的孩童。 “我儿莫要伤心,那赵国公,爹爹自会让他好看。”张仁忠脸色微沉,自家闺女受了欺负,做老子的自然要去找回场子。 起先张引之以为是楚天辰给张家下的套,也是去了大理寺才知道,原来这秀才的打油诗,早就在街巷坊间流传开了,只不过她平日流传于学门与后院习武,甚少去街坊。而张仁忠近日忙于战事,也未曾留心,更不用说闭门不出的家中妇人。 所谓三人成虎事多有,且秀才的人际关系简单,家中余一八旬老母,平日在学堂讲些学问,并未与人结仇,张恺自然成了第一嫌疑人,大理寺这才先去了张恺府中查证,结果也是令张引之大吃一惊,更是惹得张仁忠震怒不已! “畜生,还不快老老实实将事情吐出来!”张仁忠大力拍在木桌上,茶水四溅,众人心中皆是一沉。 “父...”张引之‘父亲’二字还未吐出,便被张仁忠喝止:“住嘴!你竟还敢带着引之胡闹!若不是.....” “若不是怎样?”张恺冷冷的盯着张仁忠,嗤笑道:“我的事无需你们插手!在你们眼里我不过就是个累赘罢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迈出了张府正厅。 见父亲拂袖砸碎了桌上的茶盏,身侧一个面容憔悴的夫人正在掩面低泣,“表哥,”张引之大喊一声追了上去。 身后妇人的哀求声隐隐从正厅传出,前面的张恺加快了步子,张引之顾不得身后还在叫喊自己名字的父亲,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表哥,唉,”突然一阵落水声传来,紧接着是张引之的呼救,前面疾驰的青年男子终于停下步子回头张望,只见远处一片漆黑,和张引之隐约传来的呼喊,男子终是没忍心,掉头回去寻找。 刚穿过半个院子,就见张引之大汗淋漓的追了上来,男子沉默不语,作势又要走,张引之立刻挡在男子身前,喘气道:“表,表哥,父亲也是气急了,现下将事情查清楚才是正事啊!” “我不需要别人同情,”男子仰着头,冷然道。 “难道,表哥愿意看姑姑难过?”张引之稚气的嗓音狠狠的压在男子心上。 沉默,在森然的夜色中蔓延。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彼此对望。张仁忠与掩面哭泣的夫人也紧追了上来,见到张引之,张仁忠心中松了口气,沉声道:“张引之,你给我过来,快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第十三章 对不起小天使, 盗文的滚出去。  “引之哥哥,我们去瞧瞧吧。”季婉清自然的拉过张引之的手,朝铺子走去,“嗯,”张引之楞了片刻, 脚步却跟上了季婉清,虽说握着的手像柔嫩的白茅,心却仿佛正走向万劫不复。 进了聚宝斋, 堂厅的伙计立马迎上来给季婉清端茶倒水, 想必是极为熟悉。张引之前世从不知季婉清会去季家铺子, 兴许是舅父掌权,限制了自由?可信中的季婉清, 也从未提过她接手了季家商铺?兴许是她耐不住性子,爱四周玩闹?张引之这般想着。 “大小姐, 这月的账还未理出来?可是瞧中了什么?”伙计与季婉清对话极为熟稔。 季婉清没有答话,眼神像店铺深处望去,那店小二正与掌柜打着商量:“这玉牌是骆公子让我送来典当,说是值一百两银子,掌柜您再给仔细瞧瞧吧?” 一个老态龙钟的白须老者, 手中拿着一个碧绿色的物件在仔细打量, 神情颇为严肃。 “钟伯!”季婉清笑着高喊一声,那白须老者抬头, 张引之发现老人微微下陷的眼窝, 见来人是季婉清, 深褐色的眼眸顿时变得神采奕奕,脸上换成了和蔼宠溺的笑容:“是婉儿来了。” “嗯,钟伯,许久没见你亲自验货了,这次又是得了什么好物甚?”季婉清进店便松了张引之的手,兴致盎然的去了里屋。 张引之在季婉清松手那一刻,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释然,这般走在大街上,的确惹人误会,可她好像还挺喜欢这样握着季婉清的手,明明又小又细,心里却是很安心。 “是个普通的玉牌子,小姐瞧瞧看?”钟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将手中的晶莹剔透的翡翠递给了季婉清。 季婉清放在手上,这玉牌表面很光滑,在阳光下会显得十分有光泽,内部的花纹也非常的细腻,而且还有清凉的感觉,掂了掂沉甸甸向下的压手感,她皱了皱眉道:“这玉牌分量轻了些,摸起来又显得粗糙,颜色也显得暗淡无光。” 然后又用手敲了敲,声音清脆,挑剔道:“声音也有些闷。” 店小二原本见那老头一副捡着宝贝的模样,以为自己马上就能拿到钱回客栈交差,谁知半路杀出这么个季小姐?那一脸嫌弃的模样,真是让人心惊胆战。 季婉清取了小刀准备往玉牌上划时,店小二的心更是跟着提到的嗓子眼,乖乖,这玉要是坏了,卖了他也赔不起啊! “季小姐,季大小姐,这玉可不能磕坏了,要不小的十条命也不够赔的......”店小二连忙喊到。 季婉清遗憾的叹了口气,故作为难道:“这样啊?即是这样,我也没法判定真假,若真是骆公子要卖,最多这个数。”季婉清比划了个‘一’。 “一百两?”店小二欣喜道、 “哼,这种此等货,哪里值得了一百两?”季婉清笑了笑。 “十两?”店小二似乎有些怀疑道,他虽然不懂这些古玩玉器,可东西是从骆公子手里拿的,难道还有次货不成? 季婉清点点头,笑道:“这十两,还是看在骆公子的面子上。” “这,”店小二得了准信,想到骆仕明的吩咐,老老实实的朝季婉清讨玉:“那请季小姐将玉牌还予小人,骆公子说若是卖不到一百两,便不卖了。” “那你拿回去吧。”季婉清满不在乎的将玉牌丢在桌上,准备拉张引之一同离去。 “我出二百两,玉牌我要了。”张引之伸出手,递了一张银票给店小二。 店小二傻愣愣的站在原地,这是什么情况?骆仕明只说卖给聚宝斋,但这小男孩在聚宝斋买了玉牌又该怎么算? “引之哥哥,人家买东西从来都是杀价,怎么到了你这儿成了抬价了!”季婉清有些不满的瞪了张引之一眼,本想着好好耍耍那个姓骆,千算万算没算到给张引之搅了局。 张引之朝季婉清眨了眨眼睛,复又笑着上前与店小二打起了商量:“骆公子不是让你卖一百两银子?现在卖了两百两,他回去可是要大大奖赏的,难不成,有钱也不赚?这玉讲究缘分,我只是看着合眼缘,若是下次可就没这般价钱了?” “行行行,”店小二听到张引之后半句也动了心,说让他卖一百两,他却卖了两百两回去,说不定就此得了骆仕明青眼,能寻个好差事。 “这银票归你,这玉牌便归我了,卖给我了,可不能再找我讨回去。”张引之拿了玉牌放到手中,爱不释手,还一副怕对方反悔的模样。 店小二拍了拍胸脯,肯定的说道:“不会的,不会的。”说完便揣着银票,出门兴冲冲的朝客栈方向跑去。 原本压着怒气的季婉清见人走了,使劲跺了一下气道:“婉儿知道这是块好玉,可那姓骆的可不是好人,你怎么能帮着他呢?” 张引之心里‘咯噔’一下,好了,连哥哥都不喊了,看来这姓骆的真是和自个八字相克,碰见便没好事? 店小二心中想着奖赏便越跑越急,回到客栈时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公子,骆公子,那聚宝斋原来只肯出十两银子,我说没有一百就走......” “卖掉了没?”骆仕明不耐烦的打断了店小二的话,心中冷笑,十两?楼上那两人果然是骗子。 “钱在这里!”店小二豪气的将银票拍在桌上,骆仕明抢过一看,二百两!通宝钱庄! 他呆呆的愣了半响,突然兴奋的转身冲上楼,快的让店小二呆立在原地,二百两?银票?怎么会让骆家公子这般失态? 骆仕明径直闯进司佳与楚翎儿客房,急切的问道:“这药水,这药水是怎么配的?” 一块碎玉不过几两银子,磨成粉再重新制作模具,成本不到十两。如果有这种药水,再加以批量仿造,一块玉牌能卖二百两,十块便是二千两!一百块便是二万两!一千块则是二十万两!他赌坊一年的利润也不过五万两白银。 这药水简直是暴利,骆仕明不敢再算下去,他怕自己的心脏会承受不住这般刺激,这骆家家主之位,他岂不是唾手可得! 司佳谨慎的将楚翎儿挡在身后,怯懦道:“你,你不要伤害我娘子,我方才已经想好了,若是,若是你要告官,只将我一人带走就是,与我娘子无关,我自小家中贫困,是我,是我被虚荣蒙蔽了双眼......” “本公子现在才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只要告诉我这药水的配方,我保你与你娘子一辈子衣食无忧!”骆仕明急忙吼道。 “配方?这,可是我们没有配方......”司佳支吾道。 “这你手里的药水从哪里来的!”骆仕明忙问。 “我去年曾在福安的越秀山救过一个老人家性命,这是他送于我的,我不是福安人,这次是药水用完了,我,我想再求他卖给我一瓶。”司佳怯懦道。 “配方呢?这人可有配方?”骆仕明气急败坏道。 “有,我也问过,但那人说这配方是他毕生心血,单凭我做不出药水,而且就算我是他的救命恩人,没有十万两银子免谈。”司佳的声音越来越小。 骆仕明的脸色越来越黑,十万两银子?这人胃口不小,可是对于这般神奇的药水,这价格却也公道:“那这人在越秀山哪处?” “老人家隐居山林,从不见外人。”司佳有些犹豫道。 骆仕明心中窃喜,眼前这人胸无大志又愚笨至极,若是自己遇见此等机缘,早就将配方买来了,这穷鬼就该穷一辈子:“他不见外人没关系,你不是他的救命恩人吗?你去替我将配方买来,等我拿到配方,必有重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第十四章 对不起小天使, 盗文的滚出去。  在众人受难之时,江南首富骆家却异军突起,顺势抢滩登陆燕都, 开始疯狂收购京中产业。以季家为首的燕都富商,想出开辟新商线的办法, 以应对越来越小的市场。也不知季瞻是否见了张引之的告诫, 到底逃过一死, 带着季家家眷顺利去了西南沿海, 临行前, 张引之放心不下, 让季婉清有空便给自己寄份书信, 说说近况, 小丫头虽然哭得一脸泪痕, 倒是很痛快的应下了。 而张引之入夜每毎闭上双眼,脑中便是那冲天得火光,及表哥焦黑的尸骸,她不知道魏芳容是否有去阻止唐鸿儒德最后的疯狂, 她只知道表哥在家族的争权夺利中,带着阴谋算计的折磨,被自己间接害死。 而她只能永远带着这样的愧次和绝望,度过了暗流涌动的童年,但她复仇的心却比重生之时来得更汹涌了些, 她知道不仅是心狠手辣的楚天辰, 还有亡命天涯的唐鸿儒, 更有暗中操纵着一切的骆家在等着她。 “公子, 早膳已经备好了,晏青见张引之衣衫汗湿了一半,关切道:“我去吩咐人打桶热水先备着” “也好,”张引之接过晏青递过的面巾,擦了擦额上的汗渍,笑着说道:“还是用了膳再去吧,你与晏画姐姐等得久了,此刻去吩咐怕是菜凉了。”张引之说着走进侧室,晏画摆着碗筷,见张引之进门,柳眉一抬,嗔怒道:“公子,可是又与张副将比试拳脚了,都说了,这几日你身子......” “没事的,我自小练武,那事来了从来不疼,”见饭菜已经备好,还冒着热气,张引之走到脸盆旁,洗净了手,笑嘻嘻的朝晏青使了个眼色。 “是啊,画姐姐,我们平日就练武,最多虚弱一点,不打紧的。”晏青拿起一个馒头就放到口里咀嚼。 “呸呸呸,莫要说些浑话,你们两个在这上面可不能马虎。”晏画皱眉,给晏青倒了半碗豆汁,柔声道:“慢些吃,莫又呛着。” 张引之轻笑道:“知道了,下次不会了。”说完,也从碗里拿起一个白乎乎的馒头,自燕都衙门火烧案后,张引之便埋头栽到了古法兵书之中,为了省时间,都是让府里下人准备馒头之类的快食,除了与父母一同用膳,很少在菜品上要求什么。 “方才老爷派人来院里传话,说过两月是淮安王的寿辰,让公子去淮安送份寿礼。”晏画坐在张引之对面,时不时给她布菜。 “不去,随意差家里一个人去吧。”张引之想也没想就答道,她最怕的就是这种场合,觥筹交错,假意曲迎。 晏画掩嘴笑道:“是,待会晏画便去给老爷传话,说公子专心备考,无心离京。” “我就知道晏画姐姐早就为我谋划好了,”张引之说完,晏画又接着说道:“另外,晨时收到了季小姐的书信,已经放到您书桌上了。” “嗯,这次隔多久了。”张引之若有所思道。 “离上次快小半年了,最开始季小姐倒是思念得紧,每隔半月就修书一封,现下怕是功课紧张,女儿家学些女红之类的,也是忙得紧。”晏画柔声道。 想起季婉清寄来的第一封信,张引之忍不住弯了嘴角,心中暗笑,那信上就歪歪扭扭的十四个字——我到福安了,这儿的糖芦真好吃。 “现在怕是新鲜劲过了,”张引之说完,咽下了最后一口馒头,起身放下筷子补了句:“热水晚些备吧,我先去趟书房。 “公子,你的衣服,衣服还汗湿着呢”晏青连忙起身朝两腿已经迈出侧室大门的张引之高声喊道。 “没事,晾凉就干了,”张引之头也没回的应了句,就兴冲冲的去了书房。 晏画无奈的长呼了回气,“哎,早知道等公子淋浴之后再告诉她了。” 晏青往上翻了个白眼,委屈道:“哎,我们从小陪公子长大,都抵不得公子幼时只是几面之缘的玩伴。” 晏画幽幽说道:“下次莫要当着公子面说这胡话了,这季小姐对公子而言,确是特别的。” “为什么啊,为什么......”晏青听了开始追着晏画询问,晏画只做没有听见,低头吃自己饭。 另一头,张引之推开书房房门,书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房里的书架堆满了各类古书兵法,墙角处还架着一把普通的古琴。 信端端正正的摆放在书桌正中央,姜黄色的信封配上好看的小楷,只是‘亲启’两个字,都让张引之心中流过一股暖流,这几年她看着季婉清从歪歪扭扭的大字,逐渐变得隽秀雅致,晕染开的墨迹生出一种淡淡的空灵之美。都说字如其人,这样的字便能看出对方性子定是温婉。 张引之小心的拆开信封,里面的小楷工工整整的排了几行,原本嘴角带笑的张引之,越看眉头皱的越紧,直到看到“梅雨时节,父亲不让出门游玩,幸好行风时常陪我,我越发喜欢他了...”的时候,捏着信纸的手,忍不住使了力气,平整的纸张一角被捏的有些发皱。 张引之深呼一口气,将信纸拍在桌上,提笔回信,“信已收到,望一切安好......”每次都是这几句,她心想,我是不是该写些别的? 几个字刚刚写完,便烦躁得将纸揉作一团,提笔再写,这次不过刚刚划了一笔,便停了笔。再次将纸揉成一团,丢到地上,思来想去,终于再次提笔,“近日家中有要事,要往福安一趟,婉清可愿做向导” 停笔,张引之满意的点了点头,终于笑了。就这样了,方才还说淮安王大寿,两地离得不远,我也能去外游历一番。想到此,从书桌上拿了一个油纸将信封好,用正楷,端正的在信封上留下两个字,亲启。 写完,便连忙去找晏画晏青两人,见晏画准备出门,连忙拦住她问道:“晏画姐姐,可向父亲回话?” 晏画欠了欠身子,柔声道:“还未来得及。” “那就好,那就好,”张引之连声道好,反倒是晏画被说的满头雾水。 “我亲自去找父亲,麻烦姐姐帮忙收拾收拾,我们这几日便启程去淮安。”张引之说完,晏青雀跃道:“真的吗?公子,我们可以一同去吗?” “当然,”说完,张引之便又兴冲冲的朝张仁忠书房的方向去了,晏画看着张引之手中拿着的信,摇了摇头,似是猜了个大概,抿嘴笑了笑,便吩咐丫头去帮忙收拾包裹了,看张引之的架势,怕是等不得几日了。 果真如晏画所料,等张引之从张仁忠房里出来,便敲定了明日启程。 这燕国是封建与郡县并举制,先秦是郡县制,主要是朝廷通过科举制度,任用官员去各郡县任职。但楚氏人丁兴旺,先帝为了不使兄弟手足相残,便将除了燕帝外的其余兄弟封了王爷,分封在燕国边境四周。 这也是燕国优于其他国家之处,朝廷管辖范围在中原中心一块。而燕国四周都是分封的藩国,外敌若是入侵,藩国便是燕国的第一道屏障,只有破了藩国,才打得到都中心。这分封制虽也一直惹人争论,但这都是后话。 这准安王也曾是先帝灭秦时的一名悍将,与张仁忠在军中交好。为了避嫌,极少见面。这次淮安王六十大寿,张仁忠倒是于情于理都马虎不得,自是备上厚礼,为了避灭正康帝猜疑,边想着派张引之走这一趟,同时也嘱咐张引之低调行事。 得了父亲首肯,张引之第二日便拉上晏画与晏青,带了四名张府家将,浩浩荡荡的往淮安去了。张仁忠让张引之带上的厚礼是一把宝剑。剑长2尺1寸,剑身玄铁而铸及薄,透着淡淡的寒光,剑柄为一条金色竹雕之案,显得文雅高洁,剑刃锋利无比,剑鞘蒙着一层棕黑,透着古朴陈旧,若不开鞘倒也不担心惹人惦记,挂在腰间倒也不占地方。出门在外还能防身,张引之不得不再次费叹自己父亲心思细密。 出了燕都,一路向西南,前世也未出过远门的张引之和晏青一样,看着从未见过的繁华翠竹,啧啧称奇,只是张引之性子磨炼得老练许多,神色并不张扬。晏青却是无拘无束的,大吵大闹。晏画自小便随杭京游历,倒是见怪不怪的模样。 靠着马车坐在车外,看着两侧峭壁如削,林海起伏。眷恋得吸吮着洒下的阳光,张引之好不惬意。若是没了满腔怨恨,今生她倒愿意只做个吟游诗人,四处看着大好河山。 正当张引之神游四海之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喊叫,原来是前面官道上的马车陷到泥坑里了,过来找他们帮忙,还不等来人通报家门,张引之便认出了对方,这不正是林楚茨的丫鬟昭儿? 张引之自是感慨,前世去了国子监,还真当自己才华横溢,不过是家养的嫩苗罢了。 “父亲,”这是张引之重生后第一次喊张仁忠,努力控制自己有些颤抖的嗓音,止不住的哽咽还是让张仁忠听了皱起眉头,“我儿,可是还疼得厉害?” “嗯,”张引之原本打算不去国子监,虽然她是个啥也不懂的纨绔子,但找一个不那么乌烟瘴气的地方,至少能稍微改变自己吧?就算自己不成气候,找两个帮手也不错嘛? 听到张仁忠关切的询问,张引之借势就坡下驴,“嗯,疼,疼得厉害,我怕是参加不了国子监的考试了。” 谁知楚世澄不识趣的冒了一句,“不打紧,孤去......”看到小表弟一脸愤懑的望向自己,楚世澄瞬间明白了小表弟打得什么馊主意,原来是不想去学堂啊?轻笑道:“孤去替你寻别处。” 嗯,小引之甜甜的冲着太子表哥眨眼睛,表示对小太子表哥的感谢,小太子回了小引之一个眼神,以示区区小事,对本太子而言不足挂齿。 张仁忠向来宠溺张引之,虽说国子监是燕国第一官学,但也不愿强逼张引之,见太子应下帮忙,自己自然也同意女儿任性,就算没有入官学,凭张家的财力,去寻几个优秀的专职老师,也不是难事。 眼看着自己的计划成功,张引之也小小的自豪一把,虽然说她现在还只是个透明小白,但终有一天,终有一天,她一定会将前世那些藏在暗处的小人一网打尽,不仅如此,她还要好好守着张家,一想到那一颗颗掉落在眼前,鲜血淋淋的头颅,心里便被压得喘不上气来。 “国子监,可是燕国第一官学,引之当真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国子监只在六岁之时招收新学员,要是明年可就去不了了?”楚天辰不知何时从楚世澄的身后冒出头,一脸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前世张引之与楚天辰是知己好友,自小便玩在一处,头一次见面便是自己在国子监被几人欺辱,他从中解围,现在回想起来,很是蹊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第十五章 对不起小天使, 盗文的滚出去。  “钟伯!”季婉清笑着高喊一声, 那白须老者抬头, 张引之发现老人微微下陷的眼窝,见来人是季婉清,深褐色的眼眸顿时变得神采奕奕, 脸上换成了和蔼宠溺的笑容:“是婉儿来了。” “嗯, 钟伯,许久没见你亲自验货了,这次又是得了什么好物甚?”季婉清进店便松了张引之的手,兴致盎然的去了里屋。 张引之在季婉清松手那一刻,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释然,这般走在大街上, 的确惹人误会, 可她好像还挺喜欢这样握着季婉清的手, 明明又小又细,心里却是很安心。 “是个普通的玉牌子, 小姐瞧瞧看?”钟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将手中的晶莹剔透的翡翠递给了季婉清。 季婉清放在手上,这玉牌表面很光滑, 在阳光下会显得十分有光泽, 内部的花纹也非常的细腻,而且还有清凉的感觉, 掂了掂沉甸甸向下的压手感, 她皱了皱眉道:“这玉牌分量轻了些, 摸起来又显得粗糙,颜色也显得暗淡无光。” 然后又用手敲了敲,声音清脆,挑剔道:“声音也有些闷。” 店小二原本见那老头一副捡着宝贝的模样,以为自己马上就能拿到钱回客栈交差,谁知半路杀出这么个季小姐?那一脸嫌弃的模样,真是让人心惊胆战。 季婉清取了小刀准备往玉牌上划时,店小二的心更是跟着提到的嗓子眼,乖乖,这玉要是坏了,卖了他也赔不起啊! “季小姐,季大小姐,这玉可不能磕坏了,要不小的十条命也不够赔的......”店小二连忙喊到。 季婉清遗憾的叹了口气,故作为难道:“这样啊?即是这样,我也没法判定真假,若真是骆公子要卖,最多这个数。”季婉清比划了个‘一’。 “一百两?”店小二欣喜道、 “哼,这种此等货,哪里值得了一百两?”季婉清笑了笑。 “十两?”店小二似乎有些怀疑道,他虽然不懂这些古玩玉器,可东西是从骆公子手里拿的,难道还有次货不成? 季婉清点点头,笑道:“这十两,还是看在骆公子的面子上。” “这,”店小二得了准信,想到骆仕明的吩咐,老老实实的朝季婉清讨玉:“那请季小姐将玉牌还予小人,骆公子说若是卖不到一百两,便不卖了。” “那你拿回去吧。”季婉清满不在乎的将玉牌丢在桌上,准备拉张引之一同离去。 “我出二百两,玉牌我要了。”张引之伸出手,递了一张银票给店小二。 店小二傻愣愣的站在原地,这是什么情况?骆仕明只说卖给聚宝斋,但这小男孩在聚宝斋买了玉牌又该怎么算? “引之哥哥,人家买东西从来都是杀价,怎么到了你这儿成了抬价了!”季婉清有些不满的瞪了张引之一眼,本想着好好耍耍那个姓骆,千算万算没算到给张引之搅了局。 张引之朝季婉清眨了眨眼睛,复又笑着上前与店小二打起了商量:“骆公子不是让你卖一百两银子?现在卖了两百两,他回去可是要大大奖赏的,难不成,有钱也不赚?这玉讲究缘分,我只是看着合眼缘,若是下次可就没这般价钱了?” “行行行,”店小二听到张引之后半句也动了心,说让他卖一百两,他却卖了两百两回去,说不定就此得了骆仕明青眼,能寻个好差事。 “这银票归你,这玉牌便归我了,卖给我了,可不能再找我讨回去。”张引之拿了玉牌放到手中,爱不释手,还一副怕对方反悔的模样。 店小二拍了拍胸脯,肯定的说道:“不会的,不会的。”说完便揣着银票,出门兴冲冲的朝客栈方向跑去。 原本压着怒气的季婉清见人走了,使劲跺了一下气道:“婉儿知道这是块好玉,可那姓骆的可不是好人,你怎么能帮着他呢?” 张引之心里‘咯噔’一下,好了,连哥哥都不喊了,看来这姓骆的真是和自个八字相克,碰见便没好事? 店小二心中想着奖赏便越跑越急,回到客栈时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公子,骆公子,那聚宝斋原来只肯出十两银子,我说没有一百就走......” “卖掉了没?”骆仕明不耐烦的打断了店小二的话,心中冷笑,十两?楼上那两人果然是骗子。 “钱在这里!”店小二豪气的将银票拍在桌上,骆仕明抢过一看,二百两!通宝钱庄! 他呆呆的愣了半响,突然兴奋的转身冲上楼,快的让店小二呆立在原地,二百两?银票?怎么会让骆家公子这般失态? 骆仕明径直闯进司佳与楚翎儿客房,急切的问道:“这药水,这药水是怎么配的?” 一块碎玉不过几两银子,磨成粉再重新制作模具,成本不到十两。如果有这种药水,再加以批量仿造,一块玉牌能卖二百两,十块便是二千两!一百块便是二万两!一千块则是二十万两!他赌坊一年的利润也不过五万两白银。 这药水简直是暴利,骆仕明不敢再算下去,他怕自己的心脏会承受不住这般刺激,这骆家家主之位,他岂不是唾手可得! 司佳谨慎的将楚翎儿挡在身后,怯懦道:“你,你不要伤害我娘子,我方才已经想好了,若是,若是你要告官,只将我一人带走就是,与我娘子无关,我自小家中贫困,是我,是我被虚荣蒙蔽了双眼......” “本公子现在才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只要告诉我这药水的配方,我保你与你娘子一辈子衣食无忧!”骆仕明急忙吼道。 “配方?这,可是我们没有配方......”司佳支吾道。 “这你手里的药水从哪里来的!”骆仕明忙问。 “我去年曾在福安的越秀山救过一个老人家性命,这是他送于我的,我不是福安人,这次是药水用完了,我,我想再求他卖给我一瓶。”司佳怯懦道。 “配方呢?这人可有配方?”骆仕明气急败坏道。 “有,我也问过,但那人说这配方是他毕生心血,单凭我做不出药水,而且就算我是他的救命恩人,没有十万两银子免谈。”司佳的声音越来越小。 骆仕明的脸色越来越黑,十万两银子?这人胃口不小,可是对于这般神奇的药水,这价格却也公道:“那这人在越秀山哪处?” “老人家隐居山林,从不见外人。”司佳有些犹豫道。 骆仕明心中窃喜,眼前这人胸无大志又愚笨至极,若是自己遇见此等机缘,早就将配方买来了,这穷鬼就该穷一辈子:“他不见外人没关系,你不是他的救命恩人吗?你去替我将配方买来,等我拿到配方,必有重谢!” “这......”司佳默不作声。 “莫非,是想让我去官府找人来抬你?”骆仕明面色一沉。 “不要,求求你了,我去。”司佳慌张道。 “好,你等在此处,我立刻让府上将银票送来,莫要逃了,要不然你仔细你的皮。”威胁完两人,骆仕明风风火火的下楼,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这钱是本公子赏你的,你替我再去骆府跑趟腿,说是我有急事找管家,让他带上几个好手过来。” 拿了银子,店小二跑的更勤,这骆府的管家听到消息立刻风风火火的赶来客栈,不到半个时辰,骆仕明已将银两拍在司佳眼前,他就怕眼前这人被巨大的利益蒙蔽了双眼,要趁着这人还没反应过来,唬着这人将药水配方交出来。 “你们两个,守着这间房里的女子,带上那个男的,跟我上山!”骆仕明心中算盘打得精,这男子被自己押着,这男子的娘子又被自己的人守着,就算中途想通了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众人驾车到了越秀山脚下,苍翠的群山层层叠叠,山顶的“镇海楼'烟雾缭绕,仿若笼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山虽无言,山中云雀叽叽喳喳倒是热闹。 不知何时起,落起了细雨,轻轻地,听不见淅沥的声响,就如同躲在马车一角,双目无神的男子,除去指路,都快让人忘记了她的存在。 骆仕明很不喜欢这七、八月的福安,总是湿漉漉的,不知什么时候阴,又不知什么时候晴:“你刚才说往左,这会又往右,是不是在糊弄本公子!” “不是,我,只是许久没来过,外头天雾又重,有些认不清了。”司焦埋头,小声辩道。 “那接下来往哪走?”骆仕明不耐顺地掀开车帘,他来福安日子不长,这越秀也曾来过两次,但只知这越秀山不高,丛林确是茂密的很。 天公不作美,天又下着雨,马车走在泥泞的路上,进程越发缓慢凝滞。 “要是这次你再错了,可别怪本公子直接抓你和你那娘子去官府问罪。”骆仕明冷笑道。 司佳喉咙动了动,想要说什么,终究是将身子又缩紧了些,小声道:“我......知道了。” 此刻,前面赶车的车夫突然兴奋大喊道:“公子,找着了,找着了,前头那个山头看到间茅屋,四周围着篱芭,和这人说的相差无几你快看看是不是那处?” 车夫挥着袖子将脸上面的雨水擦了擦,心道:终于是找着了,这山里头也太冷了些。 骆仕明拎着司佳后背衣领处,一把扯到马车前,指着远处模糊可见的屋子焦急道:“可是那处?” 司焦眼眸亮了亮急忙点头道:“是了,是了,就是那处,与我记忆中一般无二。” 骆仕明轻蔑的看着脚下这个狼狈不堪的人嫌恶道:“那就快些将自己收拾干诤了,要是要不到药方, 哼,就别怪本公子没给你机会。” “嗯,好,好的,”司焦怯馈的点头应和,低头开始整理仪容,扶正了已经歪斜的金冠,哪里还有先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车夫行至上坡的小路旁停稳,朝车喊道:“公子,屋子就在山顶,车上不去了。” “嗯,”骆仕明轻声应了声,抬头望了望,见山顶有个孤零零的茅屋,屋后则是悬崖。 他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地形,一边将人拖至身前,狠厉道:“银票装在盒子里,我们在此处等你,速去速回!” 见司佳踉跪着步子登上山顶,骆仕明立刻派人将山腰各处下山路口围了起来,直至雾气散去,那人便像是不见了,屋子里一丝声响也没有。 骆仕明渐渐感觉有些不妙,手指敲击着马车车座上的木板,节奏越发急促,终于忍不住道:“不行,我得上去看看。” 念及此,立刻招呼了守在马车旁的几人,小心的朝茅屋方向包抄,将包围圏越缩越紧,直至几人聚在一处,这屋子里的人也未见反应。 “公子,这院子里长满了杂草,门也破败不堪,根本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啊!”最早到茅屋的一个黑脸大汉紧张的朝骆仕明道。 骆仕明心道不妙,一脚将茅屋的木门踹开,只见屋内落满灰尘,窗户大开,翻窗一看,一根胳膊大小的粗绳绑在树干上,顺着悬崖往下,再伸头往下张望,这峭壁不高,不过五六米的高度,只需从绳子顺着滑下,便能落到另一个稍矮的山头,远远便能看见一条下山的小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第十六章 对不起小天使,盗文的滚出去。  “啊, 真是好酒。”林楚逸擦了擦唇角赞道, 见张引之不为所动, 将手里的杯子置于桌上, 懊恼的拍了拍脑袋, 笑道:“愚兄糊涂, 忘了张兄不善饮酒,酒多伤身, 这杯愚兄替你喝了吧。” 于是林楚逸脸不红心不跳的将敬酒与敬于张引之的两杯酒一同喝了下去,张引之嘴角一挑, 心道从前倒没觉得这林楚逸竟是这般赖皮之人? “过了泰康,便是准安了,家父交待还有些事儿让我处理,今日就此别过,望林兄一路小心,莫要跟错了路。”既然林楚逸要这般演一番, 张引之也懒得与他纠缠,便陪着他演。 林楚逸神色不变, 一连关切道:“可有用得着愚兄的地方?若是有, 愚兄定当全カ以赴。” 晏青站在张引之身后小声嘀咕道:“除了吟诗作对饮酒作乐, 能做些什么?” 声音虽小,却是一字不落的到了林楚逸耳里, 那酒糙鼻两侧终于泛起微微红光, 林楚逸哈哈假笑两声以解尴尬, 做没听见般,继续道:“若是张兄私事,我便不多问了,等张兄到了淮安,再与兄弟把酒言欢。” “嗯,”张引之也没拦着晏青嘀咕,原本也是借晏青的口赶苍蝇罢了。 林楚逸起身拍了拍长衫,回头不忘狠很瞪了晏青一眼,见张引之朝自己看过来,又换上谄媚的笑脸,恭维两句便往客栈两楼方向去了。 “公子,这人脸皮怎得这般厚?”晏青大大啊咧的坐到张引之身侧,给自己倒了杯清茶。 “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另所企图。”张引之想了想,前世林楚逸好像是为了升官,特意找过自己几次,不过当时那厮,已是兵部七品主事了,父亲虽提拔了些许,却也是职权之内的事。 但他这兵部主事如何当上去的,张引之却是不知情的,前世她一门心思在林楚茨身上,也没来过这准安,倒不是她不想出门,而是父亲不放心她那性子独自出门,是托了姐姐的夫君跑了一趟,犹记得,当时在燕都父亲被好一番嘲笑,说是张家无人。 “福安离此地不过两日路程了,公子打算何时启程”见那讨厌的林楚逸上了楼,晏青换做一副笑脸,笑嘻嘻道。 “你先去问问掌柜,下个县离此地多远,若是离得近,我们吃过午膳便动身吧。”张引之心中隐隐有些急切,更多是期待。 “好,那我这就去问问。”晏青兴高采烈的起身,终于不用时不时碰见那车林家人了,就是可惜没能见到那林小姐真容,但这林大公子脸皮这般厚,一家人的脾性怕是差不多的吧,这林小姐要是这么个性子,那还不如晏画姐姐呢。这般安慰自己,晏青心中也少了些许好奇。 晏青刚起身,客栈门口便多出一对男女,这男子头戴束发金冠,双鬓垂下两缕墨发,使他俊美中带了些许飘逸,他身旁的女子是个小家碧玉的年轻女子,举手投足间无不流露出天生的高贵,脖颈挂着一串熠熠生辉的珠链,真是一对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璧人。 那男子转身准备上楼,却正巧与身后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文士撞了个满怀,这青年男子看着瘦弱斯文,脾气却暴烈的很,傲慢的扫了一眼不停低头道歉的中年文士,一声轻哼:“蠢货。” 张引之闲来无事,兴致盎然的看着热闹,那中年文士倒是客气的很,明明一身破衣,为表歉意,拉着那对璧人在张引之前面一桌坐下,应当是打算请这两人喝酒赔罪。 等那三人坐到自己前面一桌,说的话便一字不差的落进了张引之耳里,这戏听着却是越发有趣了。 只听见那中年文士说:“我二人原是本家,真是巧了,小人自幼学看风水命理,一看公子面相便知非富即贵,今日我给自己算了一卦,乾为天,兑为泽,踩虎尾,不咬人,君上民下,各得其位。怕就是预示我与赵公子这般缘分。” 张引之听着两人对话,不由暗暗发笑,这赵公子看着脾气暴戾,却也是天真得很,心里也渐渐能猜出那中年男子接下来的话了。 “我祖上曾被楚(太)祖召去看风水,结果便再没回来过,家里都说是死了,自此家道败落,我便成了这般落魄的模样。但前两日整理先祖遗物,竟然发现了......” 青年男子见中年文士突然停了嘴,左右张望,往身后望去,见一个乌发束着青色丝带,一件青色纱衣包裹着一件白色长衫,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的小男孩正端茶看着窗外。再细看,这人细长温和的双眼也朝自己三人望了过来,见那孩子双眼不含任何杂质,清澈的双眸带着迷茫与懵懂,一脸无害。 赵公子上下扫了两眼不甚在意,便重新回过头好奇道:“后来呢?” 这中年男子见是个张引之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四周又无他人,便凑到赵公子耳边小声说些什么。张引之虽然好奇却也不好刻意凑上前。 谁知那赵公子听完立刻低呼道:“什么?前秦墓、葬、图!那你可赚大了!” “嘘,”那中年文士那眼神瞟了一眼赵公子身后的张引之,示意他不要声张,然后从胸口掏出一本破旧的册子,张引之目力极佳,隐约看到一排排蝌蚪似的小篆。 还想仔细察看,晏青却不合时宜的走了过来,那三人见身后又来了人,也不知悄悄商量着什么,朝二楼客栈去了。 “公子,你看什么呢?”晏青拍了拍张引之的肩旁,看着走远的那对璧人,眨巴眨巴眼睛道:“原来外面好看的人这么多啊!” 张引之不觉好笑,也不知晏青会被哪副皮囊骗了去:“诶,回神了,还看着哪儿呢?问清楚了吗?” “哦,问清楚了,问清楚了,掌柜的说大概是半日路程,”晏青吐了吐舌头调皮道。 “那,我们去喊秦大哥他们,用过午膳便启程吧。” “好,”谁知,张引之一行人还未出客栈,便又巧碰到了闲不住的林大公子,见张引之几人准备动身,心中好奇,便去找林楚茨商量着启程。 这一路上从燕都官道跟着他们,倒是水风顺水,一路安逸得紧,剩下最后一段,这林大公子自然想着让张引之一行人将自己送到底。 他方才听张引之说要去办事,便找店小二问清楚了,再往下走的大道只有一条,到了岔路,西行土公里左右便入了准安。 “妹妹,他们这便要动身了。”林楚逸慌张的快步到了林楚茨门口,林楚茨很有默契的带上面纱,命昭儿收好东西,也准备上路。 “公子,你看那林家人,又跟上来了,他们倒是会占便宜,简直就是拿我们做免费的护卫看呢。”晏青满脸不高兴,这一路上时不时便来麻烦秦大哥他们一二,亏他们也好意思,将士怎么啦?将士就得无条件管你三餐吃喝,大小意外吗 “好了,莫要任性了,“宴画指尖点了点晏青的脑袋,嗔怪道:“还嫌这一路上给公子惹得麻烦少吗?” “我可乖巧着呢,我这一路上可是在替公子斩妖除魔,行”晏青好似闲暇的靠在马车左侧,话到嘴边,脸上突得有些凉,开窗看了眼车外,天色有些意外的阴沉,秦炯此刻也驾马到了马车窗边:“公子,似 乎是下雨了,方才我见有雷光,怕是有场暴雨。 “那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避吧。”张引之也伸头看了看窗外天气,只觉风雨欲来之感:“怕是场暴雨。” “那身后的那辆车”秦炯面有疑色。 “随他们吧。”张引之淡淡应道。 “是,属下先去前面探路。”说完,秦炯夹了一下马肚便呼啸而去。 等他再回来,天上已响起阵阵雷鸣,“公子,前头有间破庙。” 张引之皱了皱眉,破庙?林楚茨?好像似曾相识,脑中思绪千万,口里却没有犹豫回道:“劳烦秦大哥领路。” 骆仕明有些怀疑,继续问道:“那这夫妻二人有何怪异之处?” “怪异?”武掌柜皱眉思索道:“怪异之处?哦,这赵公子住店也未问过价钱,直接给了我一百两银票,这银票包下半年也是够了。” “有说什么时候走吗?”骆仕明随口问道,这般大手笔只能说这人出手阔绰,挥金如土,燕都这般纨绔也不在少数。 “不曾,”武掌柜恭敬道。 “那好吧,劳烦掌柜替我通报一声,就说骆家骆仕明求见。”骆仕明不在意的说道,内心盘算这怎么把这块肥肉送到赌坊榨油。 前些日子福安大旱,他花高价屯粮,想着过几月等全城无粮之时,再翻倍卖出。谁知被季家反将一军,季家低价卖货,他囤的多,农户看着大旱今年都多插了秧,若是今年不卖,等到明年只会更低,无法,他只能赔本卖了米,现下账上亏空了十万两白银,再过两月骆家主家就要收各地的账本,他是年轻一代的翘楚,若是查出来,挨顿骂没什么,却是忧心这家主位置落于旁人之手。 “这,”武掌柜为难道:“那赵公子吩咐,不让人打扰,特意挑了件偏僻的屋子,连打扫卫生的小厮都不让进,怕是......” “嗯?”骆仕明皱眉沉吟片刻,脸上渐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如此说来,这赵姓夫妇,还挺神秘?” 武掌柜想了想附和道:“嗯,这贵公子脑袋里想的,我这般身份又怎么猜得到?”话音未落,见骆仕明神情阴冷,又连忙恭维道:“骆公子,你也是大贵人,你当是能猜想到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