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师姑是妖女》 序章 烈火燃尽,不知哪里飞来的乌鸦三三两两停驻在树枝上,咿咿呀呀叫起来,火焰里爆出一阵响亮的火花,惊动黑色的鸟雀扑棱而起,残阳如血,更显得一片凄凉惨淡。 一身染血的姑娘跌跌撞撞从身后树立的四块巨石阵中跑出,踉跄了几步勉强用长剑撑着自己,咳嗽两声张口就是一大口血,双目猩红着抬起头,几乎是以冷漠的眼光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方平岚!你睁开眼睛看清楚,这就是你骗尽天下人保下来的孽障!上古凶阵四方阵害死成千上万条性命,你身为武林盟主担得起吗!” 谁?在她耳边聒噪的很,她烦躁般的闭了闭眼,慢慢转过头去,一身白衣染得血红的平阅派掌门陈谷扶着自己的大弟子,目光几乎是要把她千刀万剐。 那个扶着陈谷的人,一身暖橙色弟子服也狼狈不堪,平日里舒服温和的气度全都在灾难下消磨殆尽,她讽刺般冲着他笑了笑,自己可叫了他多年的师父,而结果呢?萧淮初身形摇晃了一下,几乎连立都立不住。 被人所指的方平岚身受重伤,在自己女儿的扶持下都未能完全直的起腰,方知姌捏了捏怀里的灵位,面色惨白瞪住她,口中替她父亲回答陈谷的诘问,“我妹妹生而早夭,方烟若才不是我妹妹!” 方烟若用头抵住剑柄,被鲜血染红的唇角闻言愈发勾起。 看看,看看,这便是所谓的孤煞之命? 当真好笑的紧。 “爹”她含糊不清的吐出一个字,带着点自嘲和怀疑,叫完自己却摇了摇头,叫什么呢这是? 陈谷拽住萧淮初的手,“若不是你你做的很好,这么多年,非常好。” 萧淮初只是看住了中央的姑娘不说话,下唇被咬的死死的,扶住陈谷另一侧的九师妹石音不忍道,“眼下方姑娘已经平定了四方阵,师父也早些回平阅派休息吧师兄,我们走吧。” 方烟若慢慢地自我站稳,举起怀柔剑,“方盟主c陈掌门c萧公子,我命主孤煞,如你们所言,生而不祥才引下四方凶阵的天雷业火,如今,我以身入阵镇住四方阵四处阵眼,可该满意了吧?” 陈谷恨声道,“满意?你就应该去死——” “师父!” 方烟若实在没力气了,单膝跪在原地,就是不肯将另一只膝盖放下,为什么要跪?为什么要给这武林诸人跪下?这是他们武林中人强行赋予的命格,导致她从小无父无母c无依无靠,到头来,去死反而成了她的分内事? 凭什么! 她的师父,萧淮初,多年师徒情分到底不过陈谷的一番处心积虑,懂得的那一刻已经与她恩断义绝。 她的父亲,方平岚,所谓的保住,就是生下来就将她抛弃,十多年看都未看一眼,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 她的姐姐,方知姌,一个时辰前抱着那个十多年前就已经刻好的灵位让她滚,片刻前口口声声骂她妖女。 她的爱人方烟若自嘲的勾起唇角,笑得整个人都颤动不已,他不告而别,心里装的都是家国大义,哪有一分一毫可以施舍给她,更奈何,当他知道她是孤煞之命的时候,义无反顾的松了手。 万丈深渊,寒风猎猎,义无反顾的松开了手,任由她坠落,生死未卜。 她的人生啊这么多年就是一个笑话。 偏偏那么多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那是不是不要也罢? 她忽然感到身后四方阵猛烈的颤抖起来,东南角巨石崩裂,仿若天塌地陷的动静,玄光突现,好不容易有散开架势的乌云再度聚集起来,报丧的乌鸦叫声在耳边回荡不绝。 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你看,说不要,就不要了。 “烟儿——” 这一刻,她才觉得飘荡了这么多年,当了这么多年无父无母的孤儿,总算是回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复生 四月梨花开,平阅山上雪一样的白,连绵成海,远远望去一片如画好景致。 练完剑的少年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暖橙色弟子服在阳光照耀下和煦温柔,偏偏有一人落单在最后,带着冰冻三尺的冷漠神色,同前面那些叽叽喳喳的弟子们格格不入。 “今早怎么不见萧掌门过来看管早读,方才练剑也不是罗师叔,他们两个人忙什么去了?” 少年们谈论的声音很大,落后的那个小弟子抬了抬眼皮,复而垂下去默不作声在远远地听。 “听说啊,好像咱们的九师姑要醒了。”搭话的那个瞟了一眼落在最后的少年,和他目光一碰,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能够死而复生的,不知道萧掌门费了多大劲儿。” “那罗师叔也去做什么?” “哎呀你傻吗?罗师叔心悦石音师姑那么多年,当然不会不上心啦。” 将少年们对话听得一字不差的安祁攥了攥衣角,“安祁,你的师姑要醒啦,就在山顶镜湖边上,你不去看看吗?” 安祁平静的看了那少年一眼,转身快步离开了,剩下的少年们一阵挤眉弄眼,这个格格不入的同门何止是神情冷漠,连带着为人处世都冷漠得紧,偌大平阅派他只管石音叫尊称,其他人都只叫名字,包括掌门,还有罗书漠。 原因无他,年少时他家破人亡,被石音遇到带回了平阅派,也是石音千求万求萧淮初,觉得他这个少年太过可怜,恳请萧淮初给他一席之地,投我以木桃c报之以琼瑶,安祁默默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表现得不要再明显。 他一口气跑到山顶,镜湖在阳光照耀下水光潋滟,天空蔚蓝无际,阴沉的心情都好了很多——自从石音死后,他一直觉得自己又成了孤身一人,愈发自闭,不爱说话。 现在好了,早就听说萧淮初一直在努力想要复活石音,走南闯北借来了上古圣物往岁镯和凌华扇,护法三年,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 安祁唇角浮现一丝清浅的笑容,往镜湖边上的寒冰洞中跑去。 “安祁?”罗书漠正在洞口靠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到安祁来颇为意外的挑了挑眉毛,随即想起他和石音的瓜葛,表情变得柔和起来,“你来看你师姑的?来早了,还需要一些时辰,淮初在里面。” 安祁深呼吸几口气,“当真可以死而复生?” 罗书漠拍了拍他的肩膀,“没问题,阿音她已经有脉搏了。” 他每日都计算着时辰,终于盼得功德圆满的日期,一大早就跑到了萧淮初房间里,萧淮初和他从小一同长大,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对于他这种进门直接推不敲的习惯已经习以为常,但还是破天荒皱了眉头。 激动不已的罗书漠自然注意到了,萧淮初穿戴整齐,甚至可以说是穿戴隆重,但来不及细想他出于什么心理,他直接坐到他对面,“是今天吧?”一个疑问句翻来覆去问了十七八遍。 萧淮初面有愁容,抿了口冰凉的水,早起什么都没吃,一股凉意从喉咙灌下去一直凉到腹部,才勉强把心情压下去,“是,我正要去镜湖。” 所以两人顺理成章的纷纷翘了课,把早读和练剑两门课程都甩手给了同届师弟,一前一后往平阅山头上去。 “淮初。”罗书漠见他一条线都快走到了树前,眼瞧着要一头撞上去都没停步,实在看不下去了,“你这是怎么了?阿音今天苏醒是件大喜事,我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是很高兴啊?可是有什么问题?” 萧淮初对着树木默默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无事,没什么问题。” 罗书漠不傻,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这句无事之中慢慢凝聚成冰,萧淮初也感觉到了,支吾了一会儿找了些话搪塞过去。 他目光游离,话虽然是对着罗书漠说的,但自始至终都不敢抬眼与他对视,“一会儿我们先进去,之后你得出去片刻,我我需要进行最后一步,才能让阿音成功复阳,你也知道的,这种逆天改命的事情,有时候就是比较繁琐。” 罗书漠,“好。” 此后就是一路无话,两人心思各异上了山,寒冰洞中有一些心腹弟子在打坐护法,见萧淮初和罗书漠走进来纷纷收功行礼,萧淮初摆摆手,“如何了?” 年长一些的抱拳道,“师姑已有脉搏。” “可当真?”罗书漠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有脉搏,抢身上前捉住平躺在那里的姑娘一只手腕,细细盘看了一会儿,虽然皮肤苍白且冰冷,但脉搏处的的确确已经开始了有节奏的跳动。 萧淮初颔首,“你们先出去吧。”他走到罗书漠身边,俯视合眼沉睡的姑娘,捏了捏自己的睛明穴,“书漠,剩下的交给我,你在外面稍等一会儿。” “好c好c好。”眼见着心爱的姑娘就要回来,罗书漠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连声应和退了出去,目送他走远,萧淮初才乏力般的闭了闭眼睛,转头去看那张苍白的面孔。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可我知道,我欠阿音的永远都还不清了”萧淮初坐在姑娘身边,似乎在念给她听,又似乎在喃喃自语,“看在我这般努力的份上,你别恨我了吧。” 三年前四方阵一把火将天地烧的通红,有着孤煞之命的姑娘一把剑扫平了四处阵眼,却到底没封住东南角一处,千钧一发之际,石音扑在了萧淮初面前替他拦下致命一击,温热的血喷了萧淮初一身。 他忘不了罗书漠见到他抱着石音的时候表情的苍白狰狞,提着他的领子恶狠狠问道,“怎么回事!萧淮初!师父怎么了?!阿音怎么了?!”萧淮初垂眼不答,结果已经不用言说,太过于明显的答案。 罗书漠终于卸了力,从小到大调皮捣蛋被打过骂过无数次的人从来一声不吭,在天地浴血的这一刻,嚎啕出声。 他后来说,淮初,不是你的错。 但是现在他的所作所为,平心而论,没有办法说不错,他从来都以武林“白衣临风c公子无尘”八个字自我要求,但在这个问题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自私的。 所以现在一切即将尘埃落定的一刻,他格外害怕面对罗书漠,面对平阅派满门,要不也不会画蛇添足一般要来凌华扇,封印住了这个灵魂生前的所有记忆,这样算不算也有个全新的人生? “以后你就是石音。”平躺的姑娘眼睫动了动,悠悠醒转过来。 洞外两人简单沟通了一下后就没有再多话,饶是罗书漠再嘴碎能说,面对安祁那张万年冰山脸也是碎不起来的,要不是石音把他带回来,罗书漠绝对不会当初在萧淮初面前帮忙求情留下他。 “书漠。”萧淮初面色苍白走出来,见到安祁的一瞬间皱了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阿音对他有恩,听说阿音要醒了,他特意过来等着,已经等很久了。”罗书漠直觉萧淮初心情不好,怕安祁那张嘴再说不出好话来,更惹他烦,先接了话头替安祁解释了一通。 “劳你久等。”萧淮初呼出一口气,“不过眼下阿音刚刚醒转,加之她之前的记忆全无,一切就跟新生一样,需要慢慢来,实在不宜过多人前来探望,安祁你要不先回去吧。” 安祁嘴角抿成了一条缝,固执道,“当真不行吗?就见一面,只一面?” 萧淮初忍了忍,还是颇有涵养的摇摇头,“为了阿音好,你多理解。” 最后还是萧淮初和罗书漠两个人回了洞里,石音已经坐起来了,靠在石壁上歪着头,双目空洞,这是正常的,她现在记忆全无,和新生婴儿一样没有区别,见到罗书漠和萧淮初还小心闪躲了一下。 “阿音”一句话没说完,在武林中威名赫赫的罗书漠就哽咽了语气。 萧淮初皱眉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给阿音安排了个僻静居所,让华落去照看她,过了几日等她最基本的生活能够处理后再挪回弟子房,你觉得这样安排如何?” 罗书漠擦了擦眼角,“这种事你一向周全。” 萧淮初手一抖,他当然没有必要问罗书漠这些问题,但他现在心里五味杂陈,觉得欠了罗书漠太多太多,下意识去询问他的意见,希望能在自己能力之内做些弥补,让他满意。 “你背她出去吧。”萧淮初终究是不忍心的。 石音见罗书漠向她走了几步,害怕一般的往角落里又缩了缩,她现在的本能和一只幼兽一样,只知道趋利避害,其他的通通都不懂。 一个青春年少的姑娘被生死大关弄这样罗书漠心里一阵揪疼,但还好的是无论如何能让她活过来,能够活着,万事就有希望,这一次他肯定会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再受苦楚。 罗书漠背起她的动作都是轻轻的,像是易碎品一样,不敢重也不能重。 萧淮初跟着他们走出洞口的时候,安祁远远地在镜湖边上站着观望,见到石音被罗书漠背出来的一瞬间似乎是放下了心,脸上的笑容慢慢展开,如释重负一样的表情。 “对不起。”萧淮初喃喃,不知道是在对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灭门 “来来来!就是你就是你!别耍赖就是你啦!快去找罗师叔给我们打野味回来吃!”两月时间转瞬而过,炎炎夏日的太阳晒的人眼前发白,小弟子们穿着的暖橙色衣服在阳光下都反光,将一个姑娘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叽叽喳喳。 石音无奈举手,“好好好,我的小祖宗们,我去我去就是了。”她眼疾手快堵住了耳朵,果不其然得到一众小崽子们欢呼狂叫,推着她就往梨花林深处跑去。 她被这一阵大力推的踉跄了好几步,转过头看那些始作俑者纷纷对她比了个鬼脸儿就往阴凉地方跑,全然没有把自己当做他们师姑嘛,这群小毛孩子,迟早得让掌门师兄拎起来打一顿。 当然,石音十分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萧淮初那“白衣临风,公子无尘”八个字不是白白得的,把小孩子们吊起来像烤肉似的来回抽一顿这种事情,还是罗书漠做比较符合一点。 她以手作扇给自己扑了两下风,望着花开成海的梨花林犯起了愁,罗书漠一向有个不知道怎么描述的习惯,就是在树上睡觉,这时候太阳这么毒,肯定又在哪里躲着了。 “师姑,天气太热了,你拿把扇子吧。”安祁之前因为要见石音被萧淮初拒绝了好几次,好不容易石音解了关在屋中的禁制,他都快黏在她身上了,“你身子刚好没两天,还是我去找罗书漠吧。” 对于这直呼前辈名讳的习惯,石音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她道了声谢接过扇子,顺势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罗师兄是你师叔,掌门师兄是你师父,你就直接叫名字不合适吧?” 少年目光闪了闪,“我只有师姑。”没有什么师父师叔,石音叹了口气,知道有些事情没办法强求。 她还记得她醒过来后第一次听到安祁这种说法吓得差不点从床上滚下来,罗书漠单手捞住她,“人是你当时出任务时带回来的,也能理解跟你亲,但是这么排外就有点不能理解了,咳,但是带都带回来了,还能因为这把他赶出去?” 这话说的倒是对,平阅派在武林中也算是能排的上号的名门大派,因着一个弟子口头称呼而赶出师门,这种事让武林中人听去了的话里外里讨不到好,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石音拿着扇子扇了扇,“安祁你去休息吧,我没事的。” 安祁的步子没挪,一双眼睛盯得石音盯得直勾勾的,看得人心里发凉,石音望了会儿天,明明也就是十多岁的年纪,怎么就没有和他一般大那些弟子的活跃劲儿,天天眼睛都是凉的。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滚了一遭还是没落了下去,垂头的时候又是笑意吟吟的模样,理了理他垂在身后的发带,少年头发光顺,握在手里丝绸一样,被阳光晒得有些烫手,“放心吧,这几天你看我不都挺活蹦乱跳的吗?” 刚刚苏醒过来的姑娘在躺了一个半月后迅速的学习了现在的礼仪c文字c名字等等乱七八糟的生存必需技能,顺带着还学习了上树掏果c下河摸鱼等等一系列调皮捣蛋的能力。 像是想到什么场景,安祁一直抿成一条线的嘴唇略有松动,嘴角抽了抽,终究冲她拱手行礼,转身跑了。 打发完这个小祖宗,石音悬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头也算是落下了,就着扇子遮了遮日头,赶紧就近蹭了一棵树去靠一靠,顺带着猜一猜罗书漠能藏在哪棵树上——她一向用石头砸。 还没等过去,破空而来的风声听得她一激灵,一口气没倒过来,一个拳头大的果子正正好好命中红心,差不点憋死她,扇子吧嗒一声落在地上,作祟的东西十分无辜的在地上滚了滚。 罗书漠,“哈哈哈哈哈哈” 他没“哈”完,果子瞬间原路返回,还带着点生气的力道,罗书漠偏头躲过,就见树下已经没了石音那一道白色的身影,与此同时,身后的风声瞬间变了方向,冲天的架势让他一激灵。 石音的手刀从后面劈过来,罗书漠正稳稳当当站在一棵树上,脚下动作不敢很大,足尖一点往后一退勉强躲过这一记用力十足的进攻,看着这姑娘还有这么快的反应能力,罗书漠微微勾起了唇角。 可以呀,这丫头恢复的还真不错。 石音见偷袭失败,手掌翻过在树干上一拍,整个人再度腾空而起,对着罗书漠就是一脚踹过去。 “偷袭最重要的不就是这第一下嘛,还来?”罗书漠笑的痞里痞气,双手在胸前交叉抵住她那一脚,反弹的力道并不轻,石音整个人险些甩出去,被罗书漠捞住脚踝一把拽了回来勾住了树枝,这才稳住。 石音脸上透着因为动作过快而浮现出来的红晕,看起来倒像是气急败坏的模样,结果却是咧开嘴给他了一拳,“就许你欺负我,不许我出出气?” 罗书漠赶紧讨饶,“我哪敢呐小姑奶奶,您请您请。”说完拽住她的胳膊两个人下了平地,还没站稳的时候石音赶紧狠狠踩了一脚。 看着罗书漠脸瞬间变了个色,石音表示内心平衡了,“你这是干嘛?找我么?” 石音没理会他的第一个问题,点点头,“小祖宗们让我来找你出去打野味回来给他们吃,能者多劳的罗师叔,请吧?” 罗书漠被这一句师叔弄得牙疼,赶紧摆摆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并且义正言辞发誓,“我要是能去我真的会去的,我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我要出去一趟,这些天平阅派里面大大小小的事情你多帮着点淮初。” 石音挑挑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不一向没有掌门师兄不出平阅派大门么?这次就你一个人去啦?” 两个人天天在武林上跑的跟个连体婴儿似的,罗书漠一向都懒得管武林的事,认为违背了他“游戏人生”的主旨,每次要不是萧淮初拖着他,恐怕天天就藏在平阅山上啃水果了。 “今时不同往日嘛。”罗书漠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次我必须要走一趟,你也别问那么多了。” 石音识趣,嘱咐了几句类似于注意安全之类的,就赶紧告辞去哄那帮小祖宗们,以免他们觉得自己找借口开脱,说话不算话。 罗书漠的笑容终于在石音的背影消失在自己面前的一刻消退的无影无踪,一向带笑三分的脸上冷若冰霜,让人看出三分戾气来,他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抱着寒枫剑转身离开。 他当然不是故意瞒着石音,以他的性格,平常鸡毛蒜皮的小事恨不得倒豆一样全倒腾给自己喜欢的姑娘,生怕错漏一点细节,但这件事情关系太大了,他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更怕给石音带来麻烦。 他说今时不同往日,的确如此,这活有点棘手。他罗书漠虽然平日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是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甚至比萧淮初有过之而无不及。 罗书漠重重叹了口气,今天早上天不亮就被萧淮初紧急叫到了自己房里,把平阅派的加急信鸽带来的密信往他面前一拍,瞌睡虫顿时跑的无影无踪。 百蛊宗灭门!饶是罗书漠巧舌如簧,在这个事实面前也一句话都说不出。 百蛊宗在江湖上地位一直比较扑朔迷离,看他们名字就知道,是玩蛊虫的,这些东西说好听了叫做可以运用自如c关键时刻起大用,说不好听了,就是玩阴的c下毒手c背地里捅刀子。 现在武林盟主方知姌就对百蛊宗没那么客气,虽然百蛊宗一向归武林盟主管辖,属于武林正道一脉,但到底还是有点亦正亦邪的意思在,只不过没有魔教墨梵城那样被江湖中人唾骂那样彻底罢了。 而就是这样一个存在尴尬的门派,居然一夕之间被一场大火付之一炬,灭门惨案干脆利落,之前也一点端倪都没有。 萧淮初揉了揉额角,低声道,“到底属于同道中人不幸遇难,不过多时我估计方盟主就会叫武林中人前去打探此事来由,你先暗地里去一趟,悄悄儿的,别让人发觉。” 放眼平阅派,能够有这个能力的,也只有罗书漠一个人,萧淮初对他的能力深信不疑,“除此之外,你还需要注意一下,百蛊宗的那些秘书卷宗,我怀疑灭门一事十有是冲着秘书卷宗而来。” 百蛊宗虽然地位尴尬c存在不上不下,但是没有人敢否认百蛊宗藏书阁里的那些东西都是一些千金难求的,历代宗主记载的秘术奇闻,还有百蛊宗能够操控千虫百蛊的秘密都藏在其中,更不乏一些上古秘术。 大概在灭门者眼里,这些东西可要比百蛊宗数百条人命更值钱。 罗书漠不敢耽误,打算下午趁着往来人多的时候出发,临行前自然要见一见自己喜欢的姑娘,这次任务秘密而凶险,就算出什么意外萧淮初也不一定能保得住自己,说白了就是做密探,这种没有把握生死的活计。 萧淮初若是有更好的人选,也不可能让自己前去冒险,但是为了山门门派,铤而走险有时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包括他萧淮初自己的命,都被门派牵连着,不能自主。 罗书漠理解,所以他不多推辞。 萧淮初目送罗书漠下了山门,手里攥着的长信被捏的全都是褶皱,他心里七上八下没有底,深深体会了什么叫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跌宕起伏的感受让他十分不舒服。 他唤了一个弟子来,“让所有弟子在山门前集合,包括你们的师叔师姑们,平阅派要迎接贵客,务必做好安全保护措施,以防有不测发生。” 他其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个人,上次见面两人不欢而散,可眼下快要平起平坐,已经不是只能想着自己的利害关系,他们担着的是两个门派的兴荣存亡,荣辱与共,再没话说也要有表面笑意。 “全门上下准备迎接剑栖山庄庄主,云楚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孤煞之命 石音托腮坐在凳子上,看着同住的六师姐管华落忙的团团转,外面已经微微泛起天光,她掩唇打了个哈欠,上眼皮下眼皮像是贴了磁条一样无穷的吸引着对方,连带着脑袋也一点一点的。 一言蔽之,她要困死了。 管华落挑了一套水蓝色的短打在镜子前比了比,兴奋道,“阿音”结果却看见她的阿音脑袋都要从脖子上掉下去了,赶紧用手托起她的下巴,把衣服往她眼皮底下一扔。 石音嘴快接一句,“这件怎么样嘛?” 管华落撇撇嘴,露出一个疑惑不解的表情,石音把下巴杵在幸存剑剑柄上,语气还是化不开的困倦,“我的好师姐,你今天早上起来换了不下十件衣服,换一件问一遍,我想不会都难呐。” 管华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腾地红了,“哪哪有那么夸张。阿音你怎么现在嘴这么厉害,原来你一直温温婉婉的,现在都会怼人了。” 石音咧嘴一笑就要闭上眼睛,被管华落眼疾手快抢走幸存剑,看后者一脸怨念抬起头,她嘻嘻一笑,“那你说这件咋样嘛。” 呜呼哀哉,少女心如此泛滥也是没谁了,大早上天不亮就起来收拾东西准备迎接贵客,师姐你还记得人家是来平阅派和掌门师兄议事的,而不是过来挑媳妇儿的吗?! 管华落最终还是换上了这一身水蓝色,潋滟的像晴空下的镜湖水一样,转了个圈儿道,“罗师兄他一个男人当然没给你讲多少武林八卦,这点事情还得你师姐我给你讲——你知道今天来的人是谁吗?” 石音把脑袋堆在臂弯里,半眯着眼睛听她师姐给她补习功课,话音拖得老长,“知道,剑栖山庄庄主云楚璧。” “长的可帅了!”她话音还没落,自己的师姐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开始给她强烈灌输八卦思想,“我虽然没见过,但是江湖上自然有人见识过他的风姿啊,当年方平岚盟主在位时举办了一场擂台赛,云楚璧拔得头筹,啧啧啧,怎一个潇洒能形容?” 石音举手提问,“咱掌门师兄才是武林第一公子好嘛,这位姑娘麻烦你的八卦也靠谱一些。” 萧淮初的人品c武功c风姿样样都好,“白衣临风c公子无尘”不是吹的,死之前自己都掉进坑里去过,但是人再活一次仿若隔世,面对管华落揶揄的眼光,石音投降道自己已经没那个心思了。 不过,现在有人地位居然能撼动自己同门的地位,那她当然胳膊肘要往里拐,给她师兄打打气助助威,尽管这只是同门闺蜜在屋里暗搓搓的聊天。 管华落猛地蹦到她面前,她被她震得一懵,实在是想不通大清早的哪来这么大的精神头。 “我给你讲啊,你知道云楚璧是什么人么?”石音看她一脸神秘兮兮就想捏她,到底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手,老老实实趴在原地摇了摇头。 “剑栖山庄前任庄主是前前任武林盟主,据说和墨梵城魔教有勾结,被一举轰下了高台,剑栖山庄当时特别惨,云楚璧和他母亲都被卖了好几次,因着他出身原因你懂得。” 石音眨眨眼,好不容易没被那么多前给算迷糊,敢情是被自己家族而淹没的一个少年,一夕之间家破人亡,稚子无辜,管华落说当时自己也就才六七岁,想来云楚璧也超不过十岁。 这么小就颠沛流离卖来卖去c朝不保夕,这种人居然没有想不开或者走极端,还能一手把剑栖山庄重新建立起来,倒也是个人才。 仿佛看透了石音的小九九,管华落在她面前一拍手,“看看看,你是不是也觉得他挺厉害的!我也是哎,所以说,一会儿一定要给人家留一个十分深刻的印象,争取能认识。” 折腾了一早上,石音面色不善跟着香气扑鼻的管华落出了弟子房,萧淮初站在山门处看到她俩过来眉心狠狠一跳,石音担忧的看着他手里的镜启剑,保不齐下一刻就会打到管华落脑袋上。 到底萧淮初还是很有涵养的,镜启剑乖乖的躺在他的手心里,他轻咳一声,“音儿,你带一队弟子去山脚看护,没问题吧?然后华落你”萧淮初被管华落的眼神狠狠噎了一下,“在这待着吧。” 石音看了管华落一眼,对方一脸复杂,仿佛自己要不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就会浪费她早上花那么大工夫给自己灌输的八卦思想,于是十分配合的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很无奈。 管华落适时露出一个没关系的笑容。 石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山脚树林茂密,时不时还有鸟雀在里面扑棱翅膀,带着树叶一起颤颤巍巍的摇晃,显得有点萧条,小弟子们一个个规规矩矩跟在身后,也不多言,石音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就让他们三两个散了,把防线拉的大一点。 “师姑喝点水?”石音以为他们全走了,刚想寻摸一个平坦的石头躺一会儿,被突如其来的一声问询吓了一跳,安祁捧着水壶和三两个野果子,有点局促地站在她面前,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吓到她有点歉意。 石音拿了果子捧在怀里,“多谢。”按照安祁的性子,和其他人肯定处不来,也就不问他没走的原因,反正一个人也是待,两个人也是等,没什么大分别,他在还能聊聊天。 事实证明她想的太多了。 早上起得早,林子里又很静谧,这种气氛和条件设置并不适合聊天而适合睡觉,她仰躺在石头上盯了会儿天空,眼前的白云慢慢慢慢重叠在一起,天地仿佛都开始旋转起来。 真的是困。反正身边还有安祁在,危险什么的不用担心,她最后一个念头被瞌睡虫吞噬掉,急急忙忙会周公去了。 这一觉睡得不大安稳,应该是压着胳膊且石头坚硬冰冷,硌得她后背生疼,石音觉得自己只浅浅眯了一觉就醒了过来,安祁不在身边,只把暖橙色的弟子服外袍盖在自己身上,主人不知所踪。 石音有点口渴,拿起水壶抿了点水喝,抱着外袍发起了呆。 她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但按照罗书漠的意思,她生前救了安祁就让这个小孩子一直对自己服服帖帖,也能看出这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孩子,只不过戒心太重了,一点都没有灵性。 对,灵性,她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找到这个词,那一双眼睛就跟看破红尘一样古井无波,和他这个年龄并不匹配,可有时候合上神情又有点可怜,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按照安祁的性子,应该不会跑很远才是,她将外袍收拾好搭在臂弯里,准备看看能不能寻到。 几声不适宜的鞭响惊起一阵飞鸟,石音手一哆嗦险些把外袍滑下去,就听见老人孩子此起彼伏的哭喊声c求饶声,仿佛人间炼狱一样可怖,那些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会哭成那个样子。 石音把外袍叠好扔在原处,拔腿就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师兄教的,更何况按照江湖上武林内部的划分,这块地皮也是平阅派的,哪家的这么不长眼在这里胡作非为? “既然你们要保那个小孽障,那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儿。”石音匍匐在一块石头后面,只露了个脑袋静静地看,说话的人一听声音就知道不大好相与,看着这架势,应该是全家的祸事。 然后就是来回不绝的求饶声,那人背对着石音,对于老的小的叩头不止的动作无动于衷,像是一个已经入定的模样,只是僵硬着身子在等待着什么,石音眉头一皱,忽然想起来一件要命的事情,掐着手指开始算。 平阅派是武林门派,自然不是会算命摸骨一类,她只是在算时辰,手指在空中飞快的运算,甚至比其中一个小孩子叩头的速率都要快上几分,最终指尖一掐,她心里只有两个大字,完了。 昨晚有个大凶之时,这家肯定好巧不巧的有孩子降世还被发现了。 江湖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定了个规矩,只要是大凶之时出生的孩子肯定命数凶险,乃是天生孤煞之命,是生下来就要被立刻弄死的下场,自然,虎毒不食子,更何况是血肉之躯的凡人。 每当这个时候,武林上的各个门派就会派人出去“帮忙”,处理了这些孩子回师门复命,有的家里死命不让的,多少都被一起以陪葬的名义入土,眼下这家,肯定也是不忍心动手誓死护孩子的主儿。 石音听说这个武林规矩以后不免汗毛发竖,真的是生下来就招惹祸事,武林规矩如此,谁敢不从,只不过看这架势,这家应该属于平阅派处理的范围,这谁家这么越俎代庖 想通这个关节,那八成就是没什么地位的小门小派过来在平民面前勉强嘚瑟嘚瑟,她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那一帮又磕头又求饶的架势被她这一突然亮相弄得一顿,整个空气像凝固住了一样。 突然被这么多人行注目礼,石音还真的有点不习惯,活动活动筋骨歪着身子靠在石头上,笑嘻嘻道,“不知道何方大侠在我平阅派山脚下抢人呐?” 她这话说的轻佻放肆,配上和罗书漠学的那一脸笑容,活脱脱就是来砸场子的模样,那帮人也不管到底对方真的是来抢人处置的还是来救人解围的,数十个磕头转眼就到她这边来。 阿弥陀佛,刚刚被她师兄救活的姑娘感觉自己要夭寿了。 “哦?”何方大侠终于慢吞吞转过头来看她这个为平阅派站头的出头鸟,扬了扬手中的剑,对她不失礼数也不降身份地行了一个抱拳礼,“原来是平阅派九姑娘,久仰久仰。” 他手中的剑有些晃眼,她根本就不能看得清那到底是什么剑,更遑论用剑认人,那人话没说完,放下手的时候轻笑了一声,“不过据说三年前石音姑娘已经为了救人离世,这大白天的,莫非见鬼了不成?” 一言一语落在她耳朵里仿佛跟针一样,在这种和煦的天气里冰冷刺骨,直接扎到了心里。 难道她的复生一事萧淮初一直在瞒着整个武林? 好像自己并不是来救人的,而是惹了个大麻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山雨欲来 那人看石音站住没动,一向波澜不惊的表情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缝,看她的表情就好像神灵在看土地上的茕茕蝼蚁,一样的悲悯,一样的可怜,一样的无动于衷。 就好像在等待她会有什么反应,想看她还能有什么戏唱,这个时候石音走肯定是没有办法走了,脑子里飞速运转要怎么回复这句话,暗暗怪自己怎么就那么多管闲事要引火上身。 “啊,在下忘记介绍,在下姜沂楼楼主顾则煦。” 所谓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罗书漠言曰,宁可得罪萧淮初也不要得罪顾则煦,萧淮初顶多拿门规压压,但是顾则煦此人要是得罪了,怕是就没完没了了,一件事能记你十年不带忘的。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运气石音默默抬眼,这下子想不得罪估计都难办,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反正都踩到平阅派头上了还有啥可说的,她把幸存剑往背后一背,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 跟无赖说话,就不能走寻常路。 “你还好意思问我?还没轮到我问你呢!”顾则煦明显没想到她居然忽然间底气这么足,脑子里有一瞬间空白,就被石音铺天盖地的嗓门盖住了,“姜沂离滨海也够远的,你大老远这么不辞辛苦来帮平阅派干活,你是来抢功劳在盟主面前嘚瑟的还是来抢功劳的还是来抢功劳的,啊!?” 最后一个“啊”字实在太用力,直接破音,顾则煦一点都不怀疑这个姑娘下一刻就要摔剑跳脚,一蹦三尺高。 但其实她这样用力的生气是因为怕,对方那么多人自己就一个,虽然在平阅派的地盘上,但要是真的动起手来自己肯定没好果子吃,不用嗓子盖盖阵势,还真让她落荒而逃不成? 多丢人呐。 石音猛地喘了一口气,心脏在胸膛里面突突跳动,她抽出幸存剑,冷冷的剑光就比在顾则煦的方向,她手腕发软,死死咬着牙根才没让自己的剑抖来抖去,凭自己的实力跟顾则煦硬碰硬肯定是找死,但没办法,都逼到这份上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怂。 白衣姑娘眼神里面都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勇气,她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所以对死亡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大的顾虑和考量,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可她的命却不只是她自己的。 还有三年来萧淮初东奔西走c罗书漠不眠不休c平阅派弟子打坐护法,她的命早就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条平阅派弟子那么简单,生命就是因为有了很多很多人赋予的东西,才变得更有意义。 她的目光不禁落到抱着孩子的妇人身上,那妇人刚刚临盆,头上还依着土方法缠着头巾,臃肿的身材护住自己熟睡的孩子,那是今天一切罪恶的源头,那又如何呢? 如何能舍弃自己的骨肉血脉,如何能放弃他来到人间的殷切期盼,死就死,小小的孩子什么都不会记得,但是已经被人间阳光沐浴,若不能经历过一遍人生苦乐悲欢,那又何必给他希望来这一次。 看着妇人臃肿的手指缠住孩子小小的指头,她心里就好像被钝刀磨过一样,疼,但是流不出血,难过,但是流不下泪,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的凌迟着自己的心脏,密密麻麻,无声无息。 她要救他们,不只为平阅派的尊严,她不知道为何,但是内心有个声音告诉她,一定,一定要有人出面,救下这可怜的一家人。 孤煞之命又如何?谁给的资格让武林正道去随意裁度人家的生命? 幸存剑闪出明亮的剑光,划过姑娘略显狠厉的眼睛,纯净的灵力自长剑内喷涌而出,和顾则煦的佩剑碰撞起一阵激烈的光芒。 顾则煦佩剑名曰烈冉,是武林中难得有一把纯粹的阳剑,锻造的时辰c淬炼的火候都拿捏得丝毫不差,加上顾则煦本来就有些急躁的性子更是如火上浇油,进攻能力十足。 石音觉得自己的意识都快浑浊不清,身边老人小孩哭叫声吵得她更是希望天地都安静彻底,一时间有些被剑锋所携,分不清到底是自己拿捏着剑柄挥舞还是剑气带着自己往前冲。 “师姑!”刀光火石间她好像听到安祁在叫她,那个少年抱着一怀红的鲜嫩欲滴的果子,面容慌张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那样的冰冷,那样的陌生,那样的害怕。 她现在的样子有这么怕人么?她不知道,幸存剑实在挥舞的太厉害,完全来不及深究他细枝末节的表情,只能听见“叮——”一声响,自己手腕都被震得发麻,长剑脱手的瞬间眼前一黑。 这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属于自己的,麻痹感爬上四肢百骸,她利落的晕了过去。 不过她好像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像夏日时分荷花竟开的池塘,微风拂过扑鼻清香,连带着燥热都被香味吹散的消失殆尽,是在毒辣日头下能给予的唯一一丝清凉。 “孤煞之命,因果轮回,死得其所。” 谁?她睁不开一双眼睛,有个声音仿佛就趴在她的耳边,吐气如兰,温声细语的在告诉她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是她本能有抵触,本能不想去接触的,一些鲜血淋漓的事实。 “你相信,报应么?” “师姑!!!” 安祁的声音仿佛一个炸弹一样在她耳边炸开,将那一句句话炸成斑斑点点的碎片,如同烟花在天空开落以后无所寻觅,落在身上的灰尘连一抔都不足以握起。 可天空会证明烟花曾经绚烂过,就算凋零的彻底。 石音坐起来,头晕目眩,难受得紧,一只手搭上她纤细的腕子,细细捏了一会儿,指尖带着温暖的触感,让她整个人冰凉的身躯能够有一丝丝温存可以寻找,她没有挣开。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脉搏虚浮,刚刚内力使用过猛,姑娘应该是大病初愈,以后在身体尚未调节好之前,还是不要如此大力运用内力,否则若是经脉受损,便难办了。” 声音缓缓擦过耳膜,比刚刚那些贴着耳朵讲话的动静舒服了不知多少,石音忍着眩晕感道了句多谢,一面缓缓睁开眼睛看看这是哪位名医神手挺身而出,甚至不惜会得罪顾则煦。 她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不包括在已经失去了的前二十年的记忆,就好像她后来跟管华落说的那样,有些神秘兮兮,但又有些注定的感觉,“我今天遇到一个人,我不曾记得他,但我肯定见过他。” 那人见她醒转,站起身来走到一个合规矩的距离,拱手道,“方才情况危急,若有唐突之处还望姑娘不要见怪,”顿了顿,“在下剑栖山庄,云楚璧。” 这就是管华落今天早上千夸万夸的剑栖山庄庄主?石音按下好奇的一颗小心脏,对方明显有知礼仪懂进退的名门世家公子风范,自己冒冒失失的倒让平阅派不好意思,“平阅派石音见过云公子。” 她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从石头上坐起来,现在还是在平阅派山脚处,她躺着的也正是刚才摸索到的浅眠一觉的石板,不过看现在的时辰,云楚璧不应该已经到了平阅派正殿和萧淮初说话了么? 安祁给她递上水壶,低声道,“云楚璧此人一向对孤煞之命的事情十分上心,一般孤煞之命被他知道了不杀反救,武林盟主也不知道为何一直惯着他,这不念着昨晚时间特殊,特意在山下等待。” 石音扬扬眉,“那那些人” “石音姑娘安心,已经救下来给了银两让他们离开了。”那么点动静或许在平常人耳中就是窃窃私语,但是在习武之人耳朵里依旧能听得很清楚,云楚璧也没在乎一个小孩子直呼自己名姓,客气又疏离地接上一句。 “那顾则煦呢?” 安祁不屑地撇撇嘴,“师姑放心吧,云楚璧把他的剑别开后他二话没说就走了,他在咱们这里动手,名不正言不顺,吃了哑巴亏,也不敢到处瞎嚷嚷,只能自己回到自己姜沂去了呗。” 说得倒也是,石音低低笑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在水壶上轻轻敲打,“那么都耽误这么久了,就由我引云公子上平阅山,不知道可否?” 云楚璧目光在她指尖一顿,整个人似乎都震了一下,良久才找回自己声音,“石音姑娘这是有节奏的在敲打什么?” 她不过就是闲得无聊下意识动作而已,被他这么一说指尖立刻来了个急刹车,捏在水壶上深深几个凹陷,她抬起来看了看,没弄懂这是问的什么,“啊?”了一句。 云楚璧骤然垂眼,情绪在眼底翻滚不清,“没什么,在下看错了。” 他这副模样倒是和自己师兄有点像,萧淮初也一直都是恪守礼数c半步不逾矩,云楚璧亦是如此,从开始到现在出了把脉以外距离都保持在应有的分寸内,让人一点都挑不出错。 但石音就是觉得,云楚璧和萧淮初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具体哪里不一样,她说不出。 有的人你一见他就知道他与你会不会和睦,有的人你一见他就知道他与你是否是一路人,而就是这样相似的两个人,石音却开始隐隐有了担忧,他们俩个估计会话不投机半句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风满楼 石音发誓自己从没见过萧淮初的表情那么精彩过,她和安祁跟在云楚璧身后,眼见着就要看到平阅派的大门匾额,连萧淮初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云庄主难得来平阅派,若有礼数不周之处,请” 这个请什么无非就是多多包涵之类的客套,萧淮初一句话噎在嗓子里,看着云楚璧那张三年来没变多少的脸和跟在他背后默不作声的石音,顿时觉得五雷轰顶不过如此。 他存了那么大的私心,就是不希望让石音直接对上云楚璧。 之前的算盘打了那么久,到底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云楚璧出现的一瞬间足以将他误以为平平淡淡的余生毁之一炬,将他所有的希冀烧的连灰都不剩,尤其是石音缩在他身后的模样,更让他胸口一痛,闷闷的缓不过气。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当真是躲也躲不过的孽债。 石音只是因为怕他知道在山脚下和顾则煦大打出手的事情责罚自己而已,但见自己师兄脸色差到要到镜湖里面洗一洗,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借着云楚璧身形比较高躲一躲。 一躲,萧淮初的脸色就差一分。 云楚璧没关注到身后姑娘的小动作,看萧淮初脸色不好,微微扬了扬眉,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倒让一直在萧淮初身后定定看的管华落差不点叫出来,“是云某有事在山下耽搁一会儿,让萧掌门久等。” 双方都贡献了一个比较官方的开场白,之后就仿佛没有别的话可以交流了,萧淮初的目光一直都落在他身后石音,不留神就会以为他盯着云楚璧的佩剑看而已,所以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到恨不得钻进地缝的姑娘身上。 还是云楚璧先打破了死一样的局面,抬了抬自己的佩剑道,“这剑是死物,一会儿让萧掌门怎么看都可以,不过眼下时局动荡,云某也是为要事而来,萧掌门还要在这里吹风谈吗?” 萧淮初忍了忍,做了个请的手势,“云庄主说笑,华落带路。” 得了令的管华落酿出一抹笑意,大大方方地一伸手,石音就完全暴露在她师兄的眼皮子底下,冲着他吐了吐舌头,低声道,“师兄,我知道我” 无论如何先认错肯定是没毛病的,她这一慷慨陈词还没有个完美的开头,就被萧淮初捞住了手腕往自己这里一扯。 一扯一撞,石音有点懵。 萧淮初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眼底发红,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拧得她发疼,“回你的弟子房,没我的允许,你先不许出来。” 说完这句话萧淮初松开手,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举手投足间正经得体,仿佛刚才说那句话的压根就不是他,石音看着他大步流星追上管华落和云楚璧的脚步,背影略显单薄。 待在弟子房里当然十分无趣,石音跟着罗书漠学了闹腾劲儿但也不是那么不安分的人,就算无趣也没有接受安祁的邀请出去,她总觉得今天的掌门师兄十分的不对劲儿,像是在担惊受怕,他这么担心顾则煦么?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石音翻身上榻。闲着没事,那就睡觉咯,八成等云楚璧那边说完事情以后还要让自己叫过去三堂会审。 她刚刚闭上眼睛,就听门咣当一声被推开,管华落发上那枚玫瑰发钗也不知道被扔哪去了,嘴角抽抽搭搭,果然石音在心里数不过一个三声,她往自己床上一扑,惊天动地地开始哭。 乖乖,这可不用休息了。她知道现在就算是问她“你怎么了?”对方也肯定没有心情回答自己,干脆坐在她身边静静听她嚎,帕子湿了换一个新的,怕她哭缺水了还特意倒了一杯放在床上的小桌几上。 管华落哭了得有一刻钟才慢慢缓下来,接过石音递过去的一杯水看都没看咕咚咕咚全喝了,赌气一样的把杯子往桌上一拍,斜睨了一眼保护自己可怜巴巴小杯子的石音,“你怎么不问?” 石音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杯子怕它死于非命,“问啊,等你说呢。” “云楚璧有妻子。”管华落腮帮子一鼓,“不过是未婚妻,还没过门。” “哦。”石音在身后转着杯子,“就为这?不可能吧?”管华落对云楚璧顶多就是欣赏两眼的思想,还有一种起哄的心思在,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情跟受了情伤一样,太不像她了。 “还不是守着大殿的那帮小崽子!”她往桌上一拍,“萧淮初平日怎么教的?他们可倒好,让我走也不用那么讽刺我吧?我是他们亲师姑!” 石音终于从她语无伦次的咒骂里面提炼出一个中心思想——萧淮初要和云楚璧单独谈一些事情,就让管华落他们走,管华落呢自然想多看一会儿帅哥饱饱眼福,被门口弟子以“人家有妻子,没过门儿但是情深义重,你别凑热闹”为借口轰走了。 扣上谄媚的和打击的帽子,管华落心气一向高,在他们面前没有失了分寸,只能忍回屋里自己默默哭。 这才是重点呢石音拿着帕子蹲在她面前,“好啦好啦,那帮小崽子们天天就是那样,他们不都说在平阅派主殿能够驻守的都是下一代掌门候选人么?自然目中无人一些,我们这些做师姑的,当然不会被放在眼里。” “也不瞧瞧看自己是什么货色,那一个个武功水平连我都比不上,还想当下一任掌门人?自视过高,目中无人,以后早晚有他们吃亏的一天。”管华落狠狠拧着手里被打湿了的帕子,“平阅派也该正正风气了,连我去而复返都不知道,可见功夫压根不到家。” 去而复返?石音嘴角抽搐,“你别告诉我你去听墙角了?” 管华落点点头,“我当然不是不相信掌门师兄,单纯好奇而已,连这都发现不了,可见这些所谓的翘楚照样不怎么地。”她把石音拉起来,“说起来,你知道云楚璧来是来做什么的么?” 石音摇摇头,当然不知道,他们一路上上来云楚璧就没说过什么话,她虽然在熟人面前比较会说话,但还是怕生,而云楚璧又是一个沉闷性子,所以一路上就听听鸟叫了。 管华落声音低了又低,“百蛊宗一夕之间被大火烧毁,秘术典籍无所踪迹,云楚璧来和掌门师兄商议要找回秘术典籍。” 石音奇道,“找秘术典籍若是只有剑栖山庄一家恐怕会惹人非议,云楚璧找盟友一起倒是合情合理,不过剑栖山庄不远处就是武林盟主方盟主所在的十方坞,人手之类的肯定更是上佳之选,他何必舍近求远还要来平阅派呢?” 管华落耸耸肩,“不晓得,不过好像师兄没同意。反正我也后来没听真切,看那帮巡逻小子要过来,我就急急忙忙走了。” 她一颗心又悬了起来,“你走之前没干点啥吧?” 管华落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怎么会?我作为师姑,是长辈,怎么可能跟那帮小孩子一般见识?”可刚才你还在这里咒人家来着管华落又绞了绞手里的帕子,“我就是到附近摘了点果子,修习了一下活把投掷的功夫罢了” 萧淮初和云楚璧这一谈就是大半个下午,两个小姑娘在弟子房里觉也睡了人也骂了,睁眼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也没等到有人来找,管华落翻了个身,懒洋洋道,“莫不是把咱忘了吧?” 很快她们就被想了起来,安祁在外面咣咣咣砸门的动静一点都不逊于刚刚管华落踹门的架势,她被吓的一抖,石音表示刚才我在屋里就这反映,一面穿好鞋袜下去开门。 安祁那一双冷的没边儿的眸子终于带了点焦急的色彩,“罗书漠回来了,萧淮初让我赶紧来找师姑,去正殿走一趟。” 管华落刚刚坐起来,两人一头雾水的模样对了个十成十。 罗书漠里里外外走了五天有余,石音这才反应过来他当时骤然离开平阅派就是去调查百蛊宗的事情,百蛊宗所处的秣丘和平阅派的临滨很近,加上罗书漠脚程快,也够调查些什么东西回来。 但罗书漠的形容可不像她想象的那样,他一身蓝袍蹭了不少的灰烬泥土,脸上也黑一块白一块,狼狈至极,要不是他仍有力气风风火火跑上平阅山,说他这样在山下快要不行了都有人信。 萧淮初心里还没有缓过来云楚璧对上石音这个事情,见罗书漠形容狼狈的回来更是想被谁狠狠捅了一刀一样,赶紧让负责伤患的同门前来救治,一双握着镜启剑剑鞘的手攥的指骨都发白。 他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的声音,“怎么回事?” 罗书漠“呸”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喘了口粗气,任由同门给自己左手缠绷带,苦笑道,“碰了个硬骨头呗,算我倒霉。”他抬眼望着萧淮初,语调放的柔缓了些,“最好尽快安排防线和转移一类,最近的晋国八成是要待不下去了。” 百蛊宗玩的是什么?是蛊,是毒。整个门派付之一炬却不代表他里面的东西也会被尽数毁去,这样一座大的屏障被毁,里面成千上万种蛊虫都跟脱缰野马一样全都窜了出来,罗书漠这一趟弄死不少,但到底没有除根。 一场蛊毒之乱在所难免。 有不少年纪小的弟子听他一向天塌下来都不管不顾的二师叔这么说,哇一下就哭了出来,面对着各种各样的蛊虫毒物,再坚强的人也会被如潮水一样的恐惧淹没,人的性命此时此刻漂若浮萍。 石音下意识看了一眼安祁,那少年没有哭也没有动,在他那一群少年里面显得分外格格不入,看见石音扔过来的眼神,甚至缓缓回以一笑。 有点可怕。石音面无表情挪开目光,不再看他。 面对着哭的哭,冷的冷,被一个消息击的溃不成军的门派,萧淮初心里说不上翻滚着什么样的情绪,而就在这时,身后正殿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云楚璧带着三分疏离的笑容站在门口。 那样的笑容在萧淮初眼里满是讽刺,而对方只是略略偏头,“萧掌门说不想扯入百蛊宗一案当中,恐怕现在想退出都来不及了。”他走到他面前与他平视,“不若这样,剑栖山庄会助平阅派一臂之力,平掉蛊毒之乱,此事了结后,还希望萧掌门也能帮我一个小忙,如何?” 这样的交易很划算,现在平阅派自顾不暇,其他门派也肯定听说蛊毒之乱后会避之不及,能够收容这么多弟子的地方,剑栖山庄的确是很好的选择,而云楚璧一不要财二不要权,只是让萧淮初陪他找回百蛊宗下落不明的卷轴,看上去占了大便宜的应该是平阅派。 罗书漠看了看云楚璧,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本该在郑国的剑栖山庄庄主怎么忽然又到了晋国,萧淮初眼底都是隐忍之色,“可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医者仁心 萧淮初最近心情不好,特别的不好,以至于石音见到他都得绕道走,一身白衣散发出来的已经不仅仅是清冷气质了,而是能冻死人的寒冷,要是被看上一眼估计就被冻住了。 石音不解,云楚璧这么说是有点趁火打劫的意思,但里外里自家不亏啊,他干嘛还要吊丧个脸呢? 萧淮初对于到底要不要帮云楚璧还有自己的面子问题当然没有那么上心,罗书漠也说,自己这笔买卖不亏,甚至还赚翻了,只不过对于石音要留在平阅派帮忙处理蛊毒的事情这件事,他简直要炸了。 不让人省心的败家孩子,萧淮初当时让罗书漠带着她一起去剑栖山庄避一避,自己和云楚璧再加上几个平阅派的弟子就够了,没想到石音觉得平阅派给予她二次生命,在此等危难关头当然不能弃师门于不顾。 其实她师兄挺想让她弃的,真的。 云楚璧还在一旁不咸不淡的帮腔,“难得石音姑娘如此有心,如果这里没有姑娘在的话其实也会麻烦一些,倒不如留下,我们多关照她些就是了。” 萧淮初真的要气疯了。 他没办法一个劲儿的让石音走,云楚璧心思沉,他要是总把石音往他外面推云楚璧肯定能发觉,到时候反而一发不可收拾,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现在他心里简直要酸涩的掐出水来。 罗书漠看他染了墨汁的指尖,恍然大悟,“云庄主莫非是请了夏侯姑娘,所以才说有个姑娘在这里会更加方便?” 云楚璧颔首,“正是。” 夏侯姑娘单名凝字,原来在剑栖山庄倒塌之前,夏侯氏一族一向以云氏马首是瞻,后来剑栖山庄出了事情,夏侯氏单独一脉靠着上佳医术照样在武林中立足甚稳,云楚璧此次请夏侯凝来,倒让事情好办许多。 只不过当年剑栖山庄出事,夏侯凝父亲好像急急忙忙撇干净关系来着,夏侯凝和云楚璧本来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就硬生生被拦腰斩断。 小小的孩童当然不懂得什么叫做趋炎附势,什么叫做墙倒众人推,他们唯一能记住的就是手里的纸风车被那些闯进来的大人扔到地上再狠狠碾两脚,女孩子的哭泣在即将到来的喧闹中不值一提。 而那时候只有十岁的云楚璧,只记得自己呆愣愣看着从小玩到大的姐姐被他一向称呼为叔叔伯伯的人拽走,连哭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就被自己的母亲捂在了怀里,紧的他不能呼吸。 十岁的孩子第一次明白窒息是什么感觉,无论是口鼻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很奇怪的事情,云楚璧表面依旧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仿佛就是随便找了一个帮手而已,对于过往岁月里斑驳的事迹缄口不言,表面上坦坦荡荡。 “眼下夏侯凝姑娘应该是杏林医庄的一把手,此次能劳烦她过来,也是多亏了云庄主。”萧淮初的眸子依旧是冰冷的,他好说歹说把那个冰冷的少年送到剑栖山庄,自己倒是顶上了相似的模样。 云楚璧随手捏了一把叶子,握在手里细细密密的锯齿嵌入皮肤,轻微的刺痛从敏感的地方传上来,萧淮初的话中话他不是听不明白,也不是不能察觉到他言语里的闷气。 身在江湖中,尤其是他们这些担着担子的人,又有多少能真的为自己开心呢? 萧淮初从小到大一直在被这些门派c前程之类的思想框定的太死了,若不是剑栖山庄的毁灭砸碎了云楚璧身上的束缚,他现在活着也不过就是萧淮初的模样,万事以自己门派前程为先,这才不辜负先辈们的殷切期望。 少年生而有反骨,有的顺从,有的挣扎,他和萧淮初正是两面。 所以他懂得,所以他对他的愤怒并不感到如何,反而理解,“不必客气,都是为了晋国这片土地的安定,为了不惊扰到朝廷相关官员,咱们武林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解决,若是惊扰到五国政权问题,那就不是我们担待得起的。” 四两拨千斤挡了回去,云楚璧说的话音很轻,一如他一直以来给人的感受,淡如水却不能置之不理,清如酒却令人不由自主去靠近。 “如此,这一趟倒是看得起阿凝了。”清越的女声从高台下响起来,一身碧青色衣衫的姑娘提着裙摆慢慢走上来,带过的风起了一阵恬淡的药香味,但是比寻常那些药房中的味道要好闻许多。 女子眉眼恬淡,不属于惊艳的类型,但却一眼就移不开了。 夏侯凝冲萧淮初和云楚璧各施一礼,“此次百蛊宗之事,阿凝略有耳闻,不想牵连甚广,平阅派这么大的动作,怕是不日方盟主就要亲自过来看一趟了。” “方盟主贵人事多,哪里能事事顾及,此等事情平阅派和剑栖山庄联手,再请夏侯姑娘前来相助,便也是差不离了,若是方盟主问起,还希望姑娘莫要让方盟主平添担心。”萧淮初微微颔首,言语不容拒绝。 夏侯凝向身后一摆手,动作连贯自如,身上的轻纱随着手臂微微晃动,她本家不是习武之人,穿的更为繁复一些,倒像是哪家大家闺秀一般,接过药箱的手也是保养完好,嫩白修长,“江湖风言风语,都说无尘公子与方盟主不大和睦,看来,风言风语也不算是妄谈。” 石音听出他们话中机锋,眼下罗书漠不在,萧淮初一个人又是有求于人的一方,难免显得势弱一些,“夏侯姑娘这话不敢乱说,师兄他只是担心方盟主牵挂分心,眼下百蛊宗覆灭之事疑点颇多,方盟主估计分身乏术,自然不敢让她担忧。” 夏侯凝上下打量了她一遭,倒不是用那种敌意的目光,更非挑衅,目光柔柔往她身上一扫,就好像是看到一株上好的灵芝一样,酝酿出一种惊喜的眼神,“原是如此,倒是我会错意了,萧掌门勿怪。” 石音被她看的直发麻,她眼睛里的光芒太亮了,让人不敢直视,也不管会不会被冻死,往她师兄那里小小的挪了挪,“这位姑娘就是平阅派特意派来与我搭手的么?多谢萧掌门思虑周全,行事也可以更方便一些。” 萧淮初把袖子一抖,借着掩饰石音赶紧又往他身后挪了挪,他背过手去,微微欠身道,“夏侯姑娘千里迢迢赶来,平阅派自然要为姑娘准备好一切其他事,姑娘费心了。” 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看出了什么,萧淮初对夏侯凝现在也有点不大放心,虽说夏侯凝从小就和云楚璧分开,可毕竟他们家依附在剑栖山庄这么多年,藕断丝连,不敢不防。 夏侯凝的步子很稳,步履窸窣间带出一阵清淡的药香,石音走在她身边,眼光有意无意的落在她身上,每每都能和夏侯凝对视上,她略有些慌乱的错开目光,后者温婉一笑,也不多言。 她的笑容带着点示好的意味,唇角旋出两个小小的梨涡,素雅的就像是平阅派刚刚开过一轮的梨花,漫山遍野的雪白色,倒像是寒冬腊月的银装素裹,虽好看平和,但到底落了一层霜意。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恐怕要劳烦石音姑娘帮我配方采药之类的,你也莫要担心,若是真的形势凶险,让楚璧去便是了。”她利落的摘下药箱,从里面翻出来一大堆东西在一张空桌上分门别类摆好。 石音小心试探道,“你和云庄主很熟?” 夏侯凝带笑剜她一眼,“这样明显的套话石音姑娘也敢问出口?”她一甩散落到胸前的墨发,好整以暇道,“那不如石音姑娘先给我讲讲,你那体内醇厚的内力是怎么回事?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不算亏吧?” 不愧是有名的名医神手,习武之人的内力如何她早就摸的七七八八,对于年纪轻轻的姑娘体内居然有干净纯粹的浓重内力,她不奇怪才是最大的奇事,她刚才拉住她的一瞬间就搭上了她的脉搏。 石音深呼吸一口气,“我死过一次。”对于这件事情,她现在也没有那么大的波动了,语气就和我刚吃过饭一样没什么差别,“夏侯姑娘应该知道的,救命用的往岁镯,本来就是夏侯氏一族上古流传下来的宝贝。” 夏侯凝单手托腮,眼神愈发明亮,“真是个实诚姑娘,原来萧淮初从我这儿要往岁镯就是要救你啊。”她指尖在桌面敲了敲,称了句好,“我喜欢你这种实诚人,现在在江湖上有多少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这种真是少见,是因为死过一次么?” 她的语调轻快,仿佛窗外飞过的几只蜻蜓,沾水留涟漪,去后无所寻,滴滴答答敲在石音的耳膜里面,摸不准是夸赞还是感慨,或许两者都有,她静静垂手待在一旁,听她的下一个回答。 “我和楚璧么旧相识了,小时候一起在剑栖山庄长大的,后来嘛,”她苦笑了一下,然后忽然郑重起来,眼睛望着她,用一种近乎责问却又不狠厉的语气说,你见过那么大的山庄被一把火烧起来的样子么? 石音有些瑟缩的摇了摇头,她指尖依旧在敲打着,三言两语就勾画出十多年前仿若人间炼狱一样的情境,断壁残垣,烧杀抢掠,年少的小女孩被父母抱在怀里,手指还想去抓掉在地上被碾的不成样子的纸风车。 七彩的,很好看。 而云楚璧的表情,在渺远的岁月里却已经模糊不清,看不真切了。但她还能很清楚的记得那风车被夺走时的心情,对面孩童的表情或是神色,已经完全被笼上一层纱,无所追寻。 “十多年没有联系,三年前方盟主匡扶剑栖山庄东山再起,我父亲已经过世,夏侯氏一脉担在我身上,楚璧来找我,希望夏侯氏继续扶持剑栖山庄。”她笑笑,“我答应了。” 或许是对年少时抛弃云氏的悔恨,抑或是对年少时光不可追的懊悔,夏侯凝几乎连犹豫都没有,对着风尘仆仆带着厚重面具的少时旧友,他说一句,她就立刻回到剑栖山庄,回到他身边。 但她不傻,她已经能感觉到两个人早就不似儿时那般如同姐弟交情,云楚璧现在更像是给自己又加了一层屏障,令人捉摸不透,这种感觉是很不好的,让她就算想道歉都无从开口。 说什么呢?对不起,当初不该扔下你们不管不顾。抱歉,当时夏侯氏一族选择立刻舍弃,没能顾得上你们。就算说了,云楚璧肯定也是那样的笑容,滴水不漏,语气平淡说,没关系。 她要的并不是这个。 但是如果让他怪罪,又有什么用?夏侯凝把心里翻涌的情绪咽下去,明明通识药理的姑娘却好像吞了苦参,苦的她眼泪都快要掉下来,石音的袖子落在眼前才让她堪堪憋了回去。 “夏侯姑娘也是个实诚人呢。”石音笑笑,自然而然递上一张帕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同舟 世人一般都对极其纯净的东西怀有一种亲近和敬畏感,江湖风雨飘摇,也是一座巨大染缸,将里面无数人漂的面目不明,而一张纯粹的白纸就在这种染缸里极其珍贵。 石音现在就好像这种白纸,但又不纯粹傻,让人觉得把一些事情讲到她那里也没有什么紧要,但是也不能仅仅单纯的把她当做一个什么都可以倾诉的树洞,她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夏侯凝知道自己无意识间就被带出了很多情绪,幸亏自己嘴巴还是有锁的,没有把想说的全都倒个干净,她眨了眨眼,微微垂下去的时候眼睫带出一点点阴影,“那闲话到此,咱们开始正式干活吧。” 待在药香的屋子里,很容易就沾染一身的香气,淡淡的,不浓重也不熏人,倒有种难得的清雅,仿佛雪后那一点梅花香,一丝一缕的难以捉摸,却不由自主追随香气而去。 石音手指划过排列整齐的柜抽屉,夏侯凝翻书的声音成了这方天地里唯一的嘈杂声,时不时清凉的女声响起,纤细的指尖就扣到相应的柜子上,往来开合中泛起浓郁的味道。 “百蛊宗里面的蛊虫千奇百怪,不过他们制蛊的根源相似,倒没什么难的,只是一味五毒蛊,用的是苗疆法子,中原难得其奥秘,只是传说中五毒环环相扣,仿若九连环无始无终,想解开倒是需要费点心思。” 石音合上一张柜子,“有什么我能做的?” 夏侯凝想了想,提笔在一张新纸上写了几行,在手中折了一层,想了想,不知为何又折了一层,“你拿这个去找楚璧,让他跟你一起走一趟,这种药材一般在南方才有,江湖里南方地带大多归姜沂楼和南江府,这两者之间楚璧都有熟识,他一起去会事半功倍。” 石音称了句好,“那什么,姜沂楼的熟识莫不是顾则煦吧?” 夏侯凝看了她一眼,“要不你以为呢?” 云楚璧这熟识当真是多种多样的人哪,石音嘴角抽了抽,“能让云庄主自己去么?” 夏侯凝缓缓摇摇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表情,“这种药材呢,性属阴寒,非女子之身不得采取,你让楚璧一个人,怎么去呀?” 石音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南江府身上,夏侯凝垂头下去的时候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石音不知道那信上写的是什么,自然没有管夏侯凝的细微表情,挪着步子出了门,夏侯凝何许人,自然看出萧淮初故意偏袒石音,且逆天改命之事费萧淮初这么大周折,肯定也不是什么同门之谊就能驱使的。 萧淮初那样缜密的人,石音背后可有太多事值得琢磨了。夏侯凝看着手边摞起来的药材书籍,单手托腮,剩下的就看看云楚璧对这个姑娘感不感兴趣了,说不定还能套出一点当年四方阵的真相。 三年前的四方阵死伤无数,背后事实却成谜,云楚璧一直在寻找的姑娘,也与这件事情息息相关,夏侯凝是真的想弥补,所以这三年来也一直在搜罗当年四方阵的事情真相,企图拼凑成那一段完整过往。 终于让她找到了缺口。 云楚璧看的非常快,对石音笑了笑,“没问题,我随石音姑娘前去便是,顾则煦和江以寒对那里的地形都很熟悉,这样也方便我们作为” “我不同意!”萧淮初茶杯一拍,一向端的四平八稳的气度此时此刻荡然无存,他几步上来扯过石音,望着云楚璧道,“云庄主还没问过我的意见就私自要带我门下弟子出去,是不是于理不合?” “师兄” 萧淮初一嗓子堵了回去,“你闭嘴!”云楚璧不急也不嚷,静静地看着萧淮初,“这件事,阿音不能去。她身子刚刚好转,不能舟车劳顿,还请云庄主另请高明吧,让阿音陪夏侯姑娘炼药便是。” 石音被她师兄掉了个个儿,直接往外推,云楚璧的嗓音在后面响起来,“萧掌门如此,倒是让云某很好奇哪。” 她感觉到推在她背后的手狠狠一颤,萧淮初的力道松下来,深呼吸一口气转过头,“云庄主此话,倒是让萧某听不懂。” “云某知道石音姑娘乃是萧掌门费了很大力气才救回来的,是当年死在四方阵业火下唯一一个重新活过来的人。”云楚璧缓缓走到他二人之间,盯着石音的眸子道,“连夏侯姑娘都说没事,萧掌门若是护着太过,倒让云某觉得,萧掌门是怕我从石音姑娘身上知道些什么,所以才一直拒绝云某接近石音姑娘。” 他不傻,他是真的敏感,萧淮初试图挡掉他的视线,“云庄主多虑了。” “那可不可以萧掌门解释一下,你为何一直在阻拦我和石音姑娘的接触?”他目光对准萧淮初,“或者换个问法,萧掌门可不可以告诉我——” 萧淮初猛地打断他,“好!”他让开几步,目光从石音身上转回来,笑笑道,“若是云庄主想,那便去吧。我不过是想让阿音多在平阅派休息,你也说了,阿音是我费了很大劲救回来的,我不希望她有任何意外。” 石音的直觉,云楚璧被打断的话绝对是萧淮初最不想说的一个问题,或者说,最不想在她面前说的一个问题。 云楚璧被打断后顿了顿,复而笑了笑,“云某自然护石音姑娘周全,若石音姑娘有任何闪失,云某愿意提头来见,不知这样的保证,萧掌门可满意?” 萧淮初还能说什么,云楚璧这三年来性格天翻地覆,但骨子里还是恪守从小学的那些君子之风,他现在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凌华扇上古灵力,别让他一番苦心白白浪费了才好。 两人上路时,萧淮初只觉得天都开始转凉。 云楚璧画了条路线图,雇了两匹快马争取在蛊毒扩散前拿到所有药材,因此披星戴月日夜兼程,但也时时刻刻都关注着石音的身体状况,这个姑娘一路上不大说话,但却韧得很,硬是咬牙坚持下来。 入夜,云楚璧笼起一堆火,冲着一旁拴缰绳的石音招招手,“石音姑娘,过来歇歇吧,眼下已经到了南方楚国边境,大概明日便能抵达姜沂楼,南江府的话还要更远一些,大概还有两日路程。” 石音蹲下来搓搓手,一路跌跌撞撞过来手都被缰绳勒了两道红印,泛在皮肉里两抹红,手掌开合间酸麻的感觉慢慢占据了整个神经。 云楚璧看她吸了两口冷气,递过去一张帕子道,“忘记你女孩子皮肉娇嫩,明日把帕子缠在手上,能舒服些。” 石音道了句谢,蹲在火堆前欲言又止。 “怎么了?”云楚璧心细如发,自然没错过这点小细节。 石音不好意思笑笑,“就是想问问能不能不去姜沂楼,上次在平阅派山脚下那么一闹,我怕顾则煦会对我有成见,其他的倒不妨事,只怕到时候耽误事,那才是我的错失。” 云楚璧奇道,“你怎么认定顾则煦一定会对你有成见?” “听说而已”石音耸耸肩,小姑娘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团,有些无措。 云楚璧站起身,搬了一块石头过来让石音坐,拍了拍手道,“其实江湖上有些风言风语,完全不必理会,顾则煦为人的确脾气不好了些,那也分事分人,在这等大事上,他还是不敢含糊的。” 姜沂楼主的位子也不是白白坐的不是么,云楚璧笑了笑,拿起一根长树枝在火堆里拨了拨,飞出的火星子闪在眼前,倒像是山林间忽明忽暗的流萤闪烁,“不过那日石音姑娘的胆量倒让我敬佩,石音姑娘的确深谙为人弟子之道。” 石音摇摇头,“并不完全是。”她迎上云楚璧的目光,苦笑一下,“我以为武林中人都会对门派划分之事比较严苛,尤其是平阅派也算是眼下江湖上大门派之一,还以为是哪个不懂规矩的,这才出手的。” 她表情懊恼,“要是让我知道那是顾则煦,我还真就不会出这个头,给自己门派惹麻烦。” 云楚璧扬了扬眉,“那对于那些所谓担着窝藏妖孽罪名的人,你也不管?” 石音想了想,“怎么也得易个容吧。”她勾起唇角,“很多事情其实我现在都不大懂,比如顾则煦为什么忽然出现在平阅派山脚下明目张胆对那些人呼来喝去,也比如为什么武林中人对所谓的孤煞之命如此介怀。” “大概是觉得,不吉利吧。”云楚璧表情有些怔愣,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石音依旧不理解,“若是如此,也不至于赶尽杀绝,更不至于拖累全家吧?新生降世本是大喜,也是不能随意控制时间的,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天命注定这孩子生下来就要死,天命未免也太草率了些。” 云楚璧猛地盯住她,眼角微微泛红。 石音意识到自己说了多大逆不道的话,连忙打住,“抱歉云庄主,我也是听说你一向对于此事也不甚同意,这才多说了两嘴的。” 云楚璧似乎在压抑什么,良久才道,“无妨你说的,我也觉得甚是。”他蹲下来和她平视,语气放缓了不少,似乎在期待着什么,“石音c石音姑娘,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还能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 石音愣了愣,坦诚的摇了摇头,“不记得,师兄说,新生仿若来世,又何必去记得那些没有用的东西,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顾好眼前及以后便是。”(1) 云楚璧眼神有些乱,“那c那敢问石音姑娘,你的脸,可是原本就长这个样子?” 如果这也不是那么那个人就还活着,萧淮初教石音那些东西,那个人又是他得意弟子,肯定免不了带上一些那个人的影子,万事只是巧合,他不应该为了这一点点的相似,而去揣测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本来就只是找不到而已,根本没有证据能证明那个人死了不是么? 石音缓缓点点头。 云楚璧也说不上心里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苦涩了一把,倒了五味瓶一样,说不出话来。 石音略微想了想,“还有一个事情,能不能请求云庄主?”她挠挠头,“我觉得毕竟现在咱们都在外面互相照应,若是还庄主来姑娘去的,太生分了,若云庄主不嫌弃,可否直接像罗师兄那样唤我阿音?我也直呼云庄主名字,不知这样是否唐突” 乱七八糟的语序几乎要让她咬到自己舌头,她实在是嫌称呼太繁杂,但云楚璧一向又极其稳重有礼,就怕自己一个说不好让他觉得自己没有被平阅派教好,连带着有损平阅派名声。 没想到的是云楚璧愣了愣,随即笑开,“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姜沂高楼 归根到底,石音还是放弃了舍近求远的想法,南江府所处的淮阴实在还要花上很多时间才能抵达,而蛊毒的侵略之势远远不能给他们那么多时间,顾不得那么多,硬着头皮还是决定求助于顾则煦。 大街上车水马龙,挎着菜筐买菜的中年妇女c扎着总角穿梭在大街小巷的孩童c挑着担子扛着糖葫芦串儿的小商小贩来来往往形色各异的人将姜沂城填充的饱满又热情,像平阅派这种隐居在山林之中的,压根沾染不了这种烟火气。 姜沂楼楼主顾氏先祖信奉“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世”,能在喧嚣闹市中取静的才是真隐士,才是真真正正能沉住气的武林豪杰,于是,姜沂楼坐落在最繁华的分叉口上,没有之一。 望着轻纱软帐装点的华丽非常的楼阁,石音咽了咽口水,这当真是一个武林门派的居所而不是酒楼之类的存在吗?她表示深度怀疑。 云楚璧看出了她的心思,低声道,“他家一向如此,表面上装点成酒楼模样,自三楼而上才是姜沂楼真实所在,这么多年顾氏一族靠着这个这座酒楼,明里暗里得知了不少武林消息,倒比南江府的暗线还好用。” 顾氏对于来往客人只迎不拒,可记账赊欠,无论是达官贵人抑或是马夫商贩,都可以进去随意点单,位置不同的人多了,聊的天也就杂了,从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里捞上一捞,得到的东西太多了。 石音恍然大悟,这不是烧钱,而是一种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他姜沂楼又不是真的商人,靠着百年基业还有那帮弟子们进门供的学费,绰绰有余好嘛。 酒楼里人声鼎沸,有小二看见两人迈步进来,眼尖发现他们身上佩戴的长剑,把肩膀上的抹布一甩,赶紧堆起笑脸迎过来,“两位少侠您里面请,敢问是打尖还是住店呐?” 云楚璧不动声色,“眼下正是午饭时分,先给我们上菜吧。” 小二赶紧引他们到一处干净的桌子那里,这个位置正好是一处拐角,能把大堂里面的情景看的清清楚楚,但如果不仔细看是看不到这里还坐了两个人,很巧妙的一个角度。 石音奇道,“不直接找顾则煦么?” 云楚璧冲她摇了摇头,翻开两只茶杯倒满,微微压低了声音,“姜沂楼有个暗里的规矩,如果武林中人来,那么一定会安排二楼包间或者散座,如果要是安排在一楼” 他话音微顿,给石音一使眼色,她转过头去正好能看到门口有两个人迈步进屋,一红衣一玄服,红衣姑娘的指甲染了凤仙花汁,眼角眉梢都是风情,而她身边的男子则面容沉静,对周遭一切都没什么表情。 这男人倒和安祁那幅冷模样有点像。石音跳线的想着,转过头去抿了口茶,就见云楚璧勾起唇角,盯着自己手里的杯子,把刚才没说完的继续,“那么就说明,姜沂楼要有事情发生。” 那一男一女着实很惹眼,尤其是那个姑娘,走到哪里都吸引着一众男人的目光,她整个人仿佛没看见一样,身形妖娆冲着柜台走过去,被小二截住,“这位姑娘,是要住店还是要打尖呀?” 那姑娘绕了一缕黑发在指尖,凤仙花汁染的指甲像是水墨画里点点红梅,她瞟了一眼那小二,道,“既不住店,也不打尖,我们是来寻人的。” 小二看了一眼她身后一言不发的玄服公子,脸上的笑都堆起了褶子,“呦,姑娘您这话倒叫小的为难呢,我们这儿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您这是要找谁,说不准小人一个记性不好,就没记住呢。” 红衣姑娘伸手一推,就把碍事的小二推了一个趔趄,石音低呼,“要不是这小二色迷心窍,就是这姑娘内力强劲了,你看她的动作,根本就没有很用力。” 云楚璧点点头,“店里的小二都是姜沂楼的弟子轮流当的,什么人没见过,所以第一条压根就不成立。” 这么说就是第二种情况了,这姑娘这么轻佻,但是身后的玄服公子一直一句话都没说,也不知道是深藏不露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石音把头转回来,习武之人敏锐,盯得时间久了就极容易被发现。 就算他们这儿角度刁钻,但到底他们还是能看见的。 云楚璧声音低了又低,“你知道墨梵城么?” 石音手一抖,她醒过来罗书漠灌输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江湖上无论和哪方交好,唯独墨梵城是要远之远之又远之的,虽然它历史很短,但是却是武林门派并立后第一个光明正大和武林正道对立的“魔教”。 云楚璧他的父亲就是因为被扣上了和墨梵城城主舒筠奕勾结的罪名,这才被轰下了武林盟主位,并且剑栖山庄也一夕之间天翻地覆,极其惨烈。 石音不知道他现在对墨梵城到底有多恨,见他主动提起也不敢多说什么,很找分寸地点了点头。 小二上菜的速度很快,简短的打断了两个人的交流,云楚璧做了个请的动作,见她提起筷子才慢慢道,“这两个人如果我没记错,就是墨梵城的左右护法,易璋和苗月。” “墨梵城的人这么光明正大来姜沂楼,当真合适?”石音咬到一口花椒,只觉得舌头都麻了半边,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云楚璧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姜沂楼广纳八方来客,他们不管那些,只要墨梵城的人不犯事,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只把他们圈在西域那么一个小小的地方,你看苗月和易璋,都是中原人士,加入了墨梵城后才离开故土的。” 说话间易璋和苗月不知到底是怎么说的,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云楚璧极快极轻的说了句低头,等那两人上了楼梯转角后才抬起来。 到底云楚璧也是剑栖山庄庄主,这些人冲突最直接,肯定都有个脸熟。 云楚璧又把茶杯倒满,“吃完饭之后,我们先去后院看看。” 石音一顿,“怎么说?” “你没听刚刚苗月开口要找人么,既然大堂没有,他们两个人应该稍作休息就会进行寻找,我倒是好奇,能让他们两个人亲自前来,看起来姜沂楼里面应该是藏了什么重要的人。” 石音登时没了食欲,“事不宜迟现在就走吧。”饭可以一会儿吃,但是万一错过或者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到他们两个人手里,那可就是罪过。 云楚璧笑了笑,用筷子压住她的,“现在墨梵城和武林正道并没撕破脸,也可能只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只是图个好奇而已,并不用在此事上争个高低快慢,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可他们是对立的不是么石音露出个狐疑表情,云楚璧缓缓摇了摇头,“就算是对立,也不是事事都对立,在有些方面,没必要因为立场不同身份相对而争个头破血流,你刚刚复生,这些以后慢慢就会懂了。” 但到底石音还是没什么胃口了,吃了几筷子就推说自己饱了,并再三发誓,真的饱了,一定一定吃饱了,云楚璧没办法,和她绕过众人目光汇集处,小心翼翼来到了后院。 后院大多都是晾的衣服c马棚之类的地方,杂得很也乱的很,在石音迈过好几个倒在地上也没人扶的木桶后,实在是没忍住自己内心的复杂,转头道,“你确定他们要找的人在后院么?” 云楚璧微笑不答,石音鼓了鼓嘴,转身还没走一步就被忽然冒出来的一张脸吓得往后一坠,差点摔得人仰马翻,被云楚璧手疾眼快勾住臂弯扶起来。 那张脸实在可怕,半张脸都是红色的,也不知是粉末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另半张脸全抹的锅底灰,冲着石音张牙舞爪,又转过头去嘴里“哇哇哇”地叫着,然后被地上躺着的水桶绊了个狗吃屎状。 石音顿时哭笑不得,“姜沂楼后院怎么还养了个疯子?” 云楚璧却是收起了笑容,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个疯子的背影,这时候晾着的衣服被一个面容清秀的姑娘撩开,小碎步跑过来对着石音和云楚璧猛地一顿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两位少侠当真不好意思,这人几日前受了刺激,脑子不好,吓到了你们万分抱歉。” 石音倒也没什么,云楚璧彬彬有礼对着那姑娘道,“无妨,在下略懂医术,不知道可否让在下看看?” 她心里一愣,云楚璧倒是会点把脉的事情,但是这种疯病明显是神经问题,夏侯凝那种名医神手都不见得有办法,他提出来看看又是几个意思? 那姑娘面露难色,“我们掌柜的之前吩咐过,这疯子实在是可怖,不让客人与他有接触,免得出现一些问题,我们也担待不起” 云楚璧一向是个有礼的人,但此刻却格外的强硬,“医者仁心,我尽我所能,还望姑娘能理解一下我这个做医者的一番苦心和善意。” 小姑娘明显没有很多的江湖阅历,也是个不大懂得拒绝的姑娘,三言两语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放行,自己按着原路匆匆忙忙走了,石音目送她离开,面露难色。 “她会不会回去叫顾则煦了?” 云楚璧示意她跟上,追着那疯子的步伐去了,“无碍,现在顾则煦相对于我而言更在乎苗月和易璋的存在,一时不会亲自来,给我们的时间很够。”他笑了笑,看着高楼眼神暗了暗,“无论是苗月和易璋来,还是顾则煦亲自来,都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遗漏 他们一路追过去,终于在一个柴房里发现了那疯子的身影,他整个人缩在火炉边,在用力向里面张望着什么,头发都快被燎着了也没顾及,脖子伸得长长的像乌龟一样。 石音快步走过去,往后拽了拽他,“小心!” 火焰适时爆出一个火花,噼里啪啦的,倒叫那人吓了一跳,半红半黑的脸上浮现出恐惧的神色,“着c着火了?”他的目光有一瞬间涣散,忽然“嗷”一嗓子叫出来,“着火啦!!!救命啊!!!” 他在空中张牙舞爪,石音松了手也没见他拔腿就跑,而是跌坐在地上使劲蹬腿,裤子被地上的灰烬弄得染了一层灰白色,石音无奈看了一眼云楚璧,这人不仅是真疯,而且疯得不轻。 云楚璧蹙眉蹲下,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一晃不要紧,疯子张牙舞爪的动作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法,盯着这个东西一瞬不瞬的看着,就在石音以为他没事了的时候,那人哇一声哭出来。 “师c师c师”他嘴里含糊不清,眼泪鼻涕淌了一脸,从云楚璧手里抢过来那个东西握在手里,用力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嘴吞下去。 石音不解,“这到底是什么?” 云楚璧皱着眉头,呼出一口气,“是百蛊宗的令牌。” 百蛊宗尚在时,给了每个在武林上比较有来头的门派数量不等的令牌,这个令牌可以关键时候请求百蛊宗援助,三年前剑栖山庄在盟主方知姌扶持下重建,这种令牌方知姌那里有五个,便给了云楚璧一枚。 可惜物是人非,还没等来得及使用,就被不知哪里来的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石音回过味来,吃惊道,“莫非此人和百蛊宗有关系?” 云楚璧道,“看他的反应,差不多。”他说这话的时候,手指微微动了动,佩在腰间的沉凌剑与剑鞘发出“铮—”一声响,疯子被这个动静惊到,“啊”了一嗓子把自己缩成了个球。 那枚令牌护在他心口的位置,紧紧的。 “他仿佛很怕刀剑一类的东西。”石音蹲下来慢慢顺着他的背,给这个惊吓过度的人一点安慰。 云楚璧居高临下看着那疯子,“百蛊宗被灭门,势必是有人拿着刀剑进去把人都砍了,他怕也正常,只不过没想到,灭门者居然百密一疏,还留下一个活口在世间。” 石音越听越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抬起头正看到云楚璧盯着那疯子,眼里的情绪和泛白的指骨通通相当于写了三个大字,真可惜。 她忽然想起来,萧淮初曾派罗书漠去打听百蛊宗灭门真相,但是云楚璧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要帮百蛊宗找出这个冤家,甚至于他来平阅派也是为了百蛊宗的秘书卷宗,而找药也是为了说服萧淮初两家一起找。 他和百蛊宗有仇? 她这么想也这么问了,云楚璧闭了闭眼,点点头,“有,大仇。” 那么百蛊宗灭门一案云楚璧睁开眼睛看她,忽然露出一抹笑意,那笑容和煦温暖,带了点安抚的意味,“剑栖山庄刚刚重建没几年,就算我想,也没那个能力动手,你看,连找那些卷宗都要请平阅派帮忙。” 那倒也是,再者说云楚璧现在贵为一庄之主,就算真的有深仇大恨也用不着在立足不稳的时候动手,上面还有一个方知姌主持公道,她如此偏袒剑栖山庄,这点事情应该也没大问题。 “你怎么知道他就是百蛊宗的人?”石音说那三个字的时候,掌下人的身子猛地一颤。 云楚璧也蹲下来,“顾则煦没道理在后院放一个疯子,这些天武林中多少双眼睛都在看百蛊宗这件事,很容易就把两者连在一起,我也只是猜测,所以才拿令牌试一试。” 没想到还真的试准了。云楚璧想了想,拍了拍那人肩膀道,“你莫要怕,我就是来问你些许问题,不伤你性命,如何?” 那“球”动了动,露出一双眼睛瞟了他一眼,又把自己抱的更紧了些,石音指了指沉凌剑,“怕是看见兵器,实在是不敢,还是我来吧。” 她把幸存剑藏到身后,一面用手顺着他后背,柔声道,“真的就是问些许问题而已,你看我没有剑,你能回答我吗?” 疯子小心翼翼打量了一圈,没发现危险物体,把自己松开又蹦起来,在里面毫无章法的跳着喊道,“问问题!问问题!师c师父要问我问题!问什么!不知道!答错要进万蛊窟!” 万蛊窟?!百蛊宗对自家弟子这么狠的吗?石音只觉得胳膊都滚起了一层小疙瘩,她抱臂缩了缩,这地如其名,听说百蛊宗内的万蛊窟同万骨枯,哪个名都十分准确,里面上万种蛊虫真的能把人变成一具白骨,生不如死。 那疯子猛地蹦到她面前,似乎是看出她的颤抖,嘻嘻笑道,“你怕了?你怕啦!别怕别怕嘛,有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师妹,也因为答错了进了万蛊窟的!人家都不怕,你怕啥嘛!” 石音眉心一跳,云楚璧赶紧把她挡在自己身后,天地良心,她应该是联想到了什么,脸色十分不好看。 “管闲事,招人烦;乱助人,遭雷劈!如花似玉进蛊窟,到头来,蛊咬骨来哭成枯!”疯子还在疯狂的跑跳,云楚璧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带着的c因为动作太大蹦出来的链子,定睛一看,霍念。 久仰大名,百蛊宗首席大弟子霍念,居然落得如此下场。 霍念本来就疯,哪能经得起他这一拽一拉,更瞧到了沉凌剑剑柄上绯色的宝石,像一双染了血的眼睛定定瞅他,脑海中那晚百蛊宗被火烧屠戮的景象一闪而过,在云楚璧还什么都没说之前又开始疯狂挣扎。 “啊啊啊啊啊!明c明晨!你不要来找我!送你进万蛊窟的不是我!不是我啊!师父!师父你在哪!全是火c全是!我不走不走不走啊啊啊!!!”他叫的太惨烈,也就亏得这后院现在没什么人,要不早就引来一众人围观。 云楚璧闻言松手,霍念磕了一下估计撞到了麻筋上,整个人开始在地上抽搐起来,石音抢上前去帮他顺脉络,蹙眉看着云楚璧想问接下来如何,结果看到云楚璧一双眼睛都红了。 石音一愣,“楚璧?” 他忍了忍,极深极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呼出来,似乎在强行控制自己心里的情绪不要泛滥出来,“无碍看来应该是他师父送他出来的,如此,百蛊宗的秘卷典籍应该就是由他带出来的。” 石音隐隐有担忧,他不会半路撂挑子不干了吧? 云楚璧掐了掐自己的腕骨,缓缓道,“放心吧,云某答应了平阅派共同抵抗蛊毒自然不会背信弃义,你瞧他这个样子,怕是那些秘术典籍已经遭人毒手,现在关键就是想办法让他清醒过来,若是能清醒,蛊毒自然更容易解。” 百蛊宗弟子存留于世,对于即将泛滥成灾的蛊毒来说无疑是致命的,石音刚想咧嘴笑一下,忽然又反应过来,“但是咱们若是把他带走,顾则煦势必不会同意,他把他关在此处,想必也是存了一些其他的心思。” 云楚璧点点头,“所以” “所以你们就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要走?”顾则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石音整个人一震,毕竟是自己偷偷跑来的,她下意识看向云楚璧,那人倒没什么紧张,迎着顾则煦的目光从容站起身。 “哪能呢,这不是知道顾楼主琐事缠身,怕给顾楼主添麻烦,才不打招呼来的。”云楚璧说的情真意切,不知道的还以为真的是怕麻烦才来去不留踪。 当然不是!顾则煦烦躁的摆摆手,“云楚璧你别跟我来这一套,上次在平阅山山脚你截了那帮孤煞之命的妖孽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还有胆子跑来我姜沂楼直接找人?” 他表情甚是烦躁,看了石音一眼,果不其然更烦躁了,“这不当时那多管闲事的姑娘么?我说你们是不是真的命中克我?一个两个在平阅山还不算,还要来姜沂石音姑娘,这回可在我家地界了,你管不着了吧?” 石音咧咧嘴,笑容尴尬又微妙。 云楚璧指了指霍念,“那顾楼主不妨告诉我,这人姜沂楼要留着做什么?” 顾则煦最近只做了两件不占理的事情,一件是听说百蛊宗的事自己悄悄前往临滨去查看,路过平阅派地界正好撞到了孤煞之命降生,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抓回去领功;另一件就是发现了霍念这个百蛊宗唯一留下的活口,虽然疯了但还是不耽误问他关于百蛊宗秘术的事情,逼一逼怎么都能问出来。 结果全都叫人撞出来了,好巧不巧,还都是同一批人撞出来的,顾则煦只觉得牙疼。 “你也就仗着几年前我欠你点人情,不带这么折磨我的。”顾则煦捂着腮帮子,若有其事揉着,“无可奉告,可以吧?” “顾楼主无可奉告,小女子我,可有话要说呢。”一阵娇柔的女声几乎要缠上每个人的骨头,先扒住门的是一根涂了凤仙花汁的手指,眉眼艳丽的姑娘缓步而来,“不知云庄主有没有兴趣一听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媚骨难仿 石音望了一眼顾则煦,他明显是真的感觉到了牙疼,几乎都想摔东西了。 混账玩意,都说了前面无论如何拦住拦住,管她要酒要肉要菜要饭,务必不能让她和易璋绕到后院来,这下可好,一个没解决又来一个,烦都烦死了。 云楚璧微微颔首,“苗护法此言差矣,此地乃是姜沂楼地界,苗护法若是有话,合该同顾楼主讲,哪里轮得到云某来越俎代庖,失礼失礼了。”他一席话毕,默不作声往后一挪,对着顾则煦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这是想坐收渔翁之利,顾则煦牙根都痒痒,当年就不应该贪图一时快意承了他云楚璧的情,现在可倒好,引火上身,云楚璧也不说帮自己一把。 苗月慢慢将整个人靠在易璋身上,手中把玩着他的一缕头发,吐气如兰,“这话说给谁听都一样,无论是顾楼主还是云庄主,大家各自退一步,这个人——”她一指在原地瑟瑟发抖的霍念,“归我们了。” 霍念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从苗月的身形闪进来开始就动也不动闹也不闹,直到手指盈盈指住自己,憋在嗓子里的叫嚷才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嗷一嗓子钻到石音身后,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一样。 霍念也不是小孩子,身形身量都不轻,缩在石音一个姑娘身后显出了一种诡异的喜感,石音没办法只好安抚他的情绪,一面警惕着苗月会不会骤然出手,而那个易璋自始至终都未曾说话。 苗月玩弄着自己的指甲,柔柔道,“看着云庄主和顾楼主的意思,这是不打算让人了?” 云楚璧看了一眼顾则煦那牙疼样,摆手笑道,“那倒不是,只不过这是个活生生的人,并非什么死物,哪里是我们说给就给说不给就不给的?苗护法若想要,也得自己跟他说去。” 他拉住顾则煦,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了一条路给苗月和易璋,气得顾则煦干瞪眼,他是不敢贸然出手,苗月和易璋这些年手上鲜血无数,就算自己和云楚璧联手也只能堪堪平局罢了。 但也不能这么怂啊! 苗月从易璋身上起来,每走一步千娇百媚,看得人心头一酥,就连石音一个姑娘都免不得感受到她身上的戾气,她目光慌慌张张望向那两个大男人,一个一脸牙疼一个一脸漠然,对那勾人的动作统统视若无睹。 转眼间苗月就走到了她面前,她们差不多高,但苗月气势上不知高了石音几倍,显得石音有些无助,“怎么着姑娘,你这是不打算让路了?”她打量她一眼,“你是平阅派的吧?” 石音咬紧牙根不说话,苗月露出一股不耐烦的神色,伸出手刚想推她,就被她身后霍念忽然跳起来的动作拦住,石音被霍念一巴掌推搡出去,踉跄了好几步勉强站稳。 霍念的眼里有种视死如归的决绝,就算他已经疯了,但面对这个娇媚的姑娘依旧能保有一定的愤怒和恨意,这让石音有些吃惊。 他从角落里猛地抽出一把雪亮的菜刀,应该是不久前杀过什么活物,还带着血腥味,他双眼通红,半黑半红的脸上五官都快扭曲,整个人仿若遁入地狱的魔鬼,虎视眈眈着对面的姑娘。 苗月勾起唇角,“你这是自己找死。” 她腰间系的腰带将没有扣子的外袍锁住,被她骤然甩出,那外袍合该是一件披风,在她的动作下猎猎飘动,腰带上明里暗里都是短小的匕首头部,直直往霍念的脖子上缠去。 百蛊宗弟子用蛊用毒是常见,但是武器方面则偏少一些,那把菜刀本来也不是什么武器,更在已经疯了的霍念手里全无威力,他起初还能横劈竖砍几下把那条腰带挡住,可架不住苗月攻势愈发猛烈。 红衣姑娘如火焰一样炙热,她的动作非常快,在腰带被霍念劈下去的同时自己飞身上前,一个踢腿便将那把明晃晃的菜刀踢入空中,霍念来不及叫痛,就被蛇一样的腰带紧紧缠住了脖子。 苗月几个挪腾拉开了两人距离,单手执着腰带一端,殷红的唇如同嗜血的妖怪一样,“跟不跟我走?” “魔头——你c你不得c不得好死。”苗月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勒得霍念整张脸都通红通红,却依然要锲而不舍的从嗓子眼里蹦出这几个字。 石音微微一动,就被云楚璧的手拽住了胳膊,后者依然是一脸漠然,眼神微微发亮,示意让她先不要动作。 可是霍念都快死了啊!云楚璧照样无动于衷。 一直没开口说一句话的易璋忽然道,“月儿,城主说要活的。” 已经有了要勒死他念头的苗月闻言一愣,红唇抿了抿,撤了腰带,“算你命大。”霍念本来全身都在和这条腰带抵抗,苗月忽然收手,他整个人狠狠往后倒去,伏在地上大口喘息,脖子上的红印触目惊心。 苗月上前几步想拽他起来,被一道长长的剑鞘拦住了动作,她斜睨一眼长剑的主人,冷声道,“看了这么半天,云庄主终于按捺不住要救人了?” 云楚璧收了沉凌剑,微笑道,“那倒不是,只不过看了这么半天,看出来一二。” 苗月眯眯眼,“愿闻其详。” “百蛊宗灭门,怕是墨梵城手笔吧?”云楚璧扫了一眼喘息不止但依旧死死盯住苗月的霍念,“能让一个疯子有如此大的恨意,真是想不出更完美的解释来解释他这副模样。” 红衣姑娘没说话,手指沿着腰带上细小的利刃慢慢摩擦,“方盟主上台后,墨梵城和武林正道多年井水不犯河水,若是刚才我们贸然出手,岂不毁坏了这么多年风平浪静的安定?” “而苗月姑娘方才同霍念这一来二去,全然是在告诉我们,墨梵城将百蛊宗灭门,现在在追查百蛊宗的一些秘密,只能找这唯一一个活口。怕是一开始不知道有这个活口的时候,舒城主可急坏了吧?” “墨梵城主动挑衅武林正道,还是以如此残忍的手笔,苗月姑娘,你说该当如何?” 云楚璧话每多说一句,苗月的指节就往腰带下一枚利刃处移动一下,最后一句话音未落,苗月的腰带骤然飞出,云楚璧早有准备,沉凌剑单指推出,剑身挡在腰带前“叮—”一声响。 易璋一直藏在袖中的短剑也在此刻蓦然脱鞘而出,冲着云楚璧右方刺来,烈冉剑拦下他的攻势,顾则煦侧头急急道,“石音姑娘,护好霍念。” 石音抽出幸存剑拦在倒地不起的霍念身前,就见顾则煦游龙一样身形从窗户掠出去,紧跟着就是易璋苗月,云楚璧紧随其后,临走前不忘冲石音点点头。她不敢有丝毫松懈,就怕苗月或者易璋杀个回马枪,她拉住霍念,两人缩到一个角落中,警惕打量着四周。 这里地方太窄了,要是打起来非得把屋顶掀飞,苗月和易璋也没想弄那么大的动静,四个人飞身到后院中,就着一排排晾好的衣服开始了藏身战。 五颜六色的衣服整齐晾好,空气里还泛着一丝潮湿的感觉,皂角淡淡的香气埋在其间,云楚璧和顾则煦背靠背缓缓走着,不见苗月和易璋的踪影,一向听说他二人默契非常,出手必杀,谁都不敢松那一口气。 附近一根晾衣绳轻轻一动,易璋执着两柄短剑破空而来,沉凌剑顺势一架硬生生将其拦在了半空中,苗月的软带几乎是同时缠上沉凌剑剑身,顾则煦反应过来一剑刺过去,堪堪刺了个空。 “易璋主攻,苗月软带夺人武器或者缠上脖颈,关键两人配合默契,再加上这么多衣服难免障眼,他二人又是暗杀惯了的,这样下去必无好结果。”云楚璧见二人速速退走,低声和顾则煦交代。 顾则煦真觉得自己现在身上没一块舒服的地方,“行了我知道了。” 烈冉剑剑气逼人,顾则煦腾身入空中,就着一条晾衣绳稳住了身形,刚刚立稳就感觉耳边风声一边,下腰躲过易璋飞过来的两枚短匕。 他高叫,“云楚璧!” 沉凌剑追着短匕来的风向而去,云楚璧一袭白衣恍若流云,冲着易璋刺过去,苗月的软带果然下一刻就到,他足尖一点,堪堪躲过。 而就在这个空档,顾则煦耍起剑法,烈冉剑带动呼呼风势,转眼间就将院内大半衣服吹走的吹走,划破的划破,在碎布纷飞之中,顾则煦瞧准苗月退后的一步空余,提剑迎了上去。 烈冉剑擦过姑娘腰间,划破红色的披风,带起一串血花,苗月吃痛皱眉,云楚璧看易璋分神一瞬,沉凌剑也对着他又狠又准的冲过去。 形势陡转,易璋险险避开,揽过苗月落地,云楚璧和顾则煦也见势收剑,各自都落了一身的衣服碎屑。 “江湖传闻,墨梵城右护法易璋公子杀人无数,冷血至极,唯独对左护法疼爱有加,见不得一点伤害。”顾则煦得意洋洋勾起唇角,“现在看起来,此言非虚啊,心疼了?” 易璋没有回答,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双眼睛紧紧盯住了怀里的姑娘,苗月按住易璋的手,笑道,“顾楼主不懂得怜香惜玉,倒像是登徒子一般毁我一个姑娘家的衣服,一点大侠风范都没有呢。” 顾则煦耸耸肩,正要说什么被云楚璧拦下,“两位还是从何来从何归吧?此事定当秉明方盟主,还百蛊宗一个交代。” “怎么云庄主这么深明大义,百蛊宗昔日那般对你,你居然还想为他们要公平?”苗月手指安抚一般的拍了拍易璋,“那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无私才能把那么多恨意给压下去。” 易璋松手,她掠进屋内,对着石音的幸存剑就是一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入梦惊魂 石音提起内力迎下她这一击,幸亏苗月身上有伤,加上这一掌来的匆忙,她又提心吊胆了许久,双方各退几步,竟然谁都没占上风。 霍念却按捺不住自己,呜呜哇哇叫着要扑上去,苗月等的就是这一下,从袖子里翻出一根极细极长的银针来,迎着霍念就要往他的身上刺去。 幸存剑剑锋一转,硬生生挡开了两个人,反手把霍念往后一拍,堪堪躲过了那枚针刺入体内的风险,与此同时,顾则煦拖住了易璋的步子,云楚璧从窗户翻进来,沉凌剑蓄力而出。 苗月见形势不好,竟然一口气扔出三枚又细又长的针,贴着沉凌剑剑身一滚,一袭红袍就这么掠到了院子里。 石音慌乱之下只来得及拦住两枚,霍念被刚才幸存剑那一下拍的天旋地转,还没回过神来,就见眼前白光一闪,衣裳划破的声音撕拉响,倒叫他回忆起了什么刺激了神经,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顾则煦匆匆忙忙进来,“怎么了怎么了?” 云楚璧皱眉,拔出刺入体内的一枚针,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有毒素,这才放下心来,“无妨,苗月试了个阴招,三枚针阿音拦下了两枚,来不及拔剑,就以身为盾挡了一下。” “可有毒?”石音看着他不动声色扔掉那枚细长的针,不由得有点担心。 更何况,没毒的话,苗月扔个什么劲儿啊? 云楚璧摇摇头,“没有,也没刺中什么脉络,有惊无险,怕是霍念本身就疯,要是被这枚针扎入,恐怕会刺激什么经脉,不过我倒是也好奇,舒筠奕要活口,苗月所举倒是有些意外。” 石音捡起针不放心道,“还是留下吧,万一有什么差池,咱们也好寻根。” “也好。”云楚璧笑笑,意味深长冲顾则煦点点头,“事情出在姜沂楼地界,剑栖山庄的人受伤了,这可怎么办啊?” 顾则煦举手投降,“我算是服了你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就院里那些衣服,你知道是多少住客的吗?就单单这一项就要花我不少钱,还得给你请个大夫吧?里外里我赔都赔死了。” 他嫌弃的看着地上躺着的霍念,“我几日前不是去晋国查看百蛊宗情况么,路上回来在山坳间捡到这么个人,怕是落进山坳间才逃了一命,不过也不知道是撞的还是吓的,醒来就这副德行了,我也没办法,才关着没几天,你们接二连三的就来了。” 石音忍不住插嘴,“我们还真不是冲着他来的。” “不是?”顾则煦对这番说辞丝毫不信,“那好端端的来我姜沂作甚?” 石音一五一十交代,“百蛊宗灭门放出了原来关在宗内的蛊毒,眼下晋国地界怕是都有危险,有一味药夏侯姑娘说只在南方有,南方楚国境内一半是姜沂楼管辖,另一半是南江府管辖,这不离你近,过来找你帮帮忙。” 顾则煦恍然大悟,“合着找我来画地形图了,早说么。把药方给我,我好给你们规划。”他看石音有些松动的表情,适时添上一句,“不过说好,姑娘当时在平阅山脚下给我的难堪我可记着呢,这算不算平阅派欠我的一个人情?” 石音翘上去没几分的嘴角不尴不尬的停在那儿,“好说,好说” 里外里折腾了一圈儿,顾则煦安排两间房给石音和云楚璧住着,也不敢把霍念再放在后院,只好吩咐中午那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看着霍念在一间厢房里,寸步不离的守着。 中午那个小丫头面有歉意对云楚璧道,“楼主吩咐,还希望云公子莫要介意。” 顾则煦替云楚璧拦下了这份歉意,“放心吧,他对姑娘一般都不介意,是不是啊大好人云庄主?” 云楚璧浅笑,“姑娘分内事,云某理解。” 顾则煦“啧啧”道,“看着小丫头多伶俐,一般往你跟前儿凑的姑娘不知多少,三年了,你还孜孜不倦找那个什么方姑娘呢?要我说三年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就灭了那份心吧,人家要是想躲你,上天入地准让你找不到。” 云楚璧收起了那份笑容,正色道,“你也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阿若在那里,总归要找到才能再作打算。” 石音在一旁默默听着不插嘴,脑子里已经开始翻聊天记录,这个方姑娘又什么阿若的,怕就是那个传闻中的云楚璧未婚妻,她还以为只不过拖了好多年没结亲呢,敢情是人都没找到啊。 不过话说回来,方盟主也姓方,莫非是十方坞的人?也没听说方盟主有什么姐姐妹妹的。 顾则煦拍拍他肩膀,“那姑娘也算是走了大运了,遇到你这么个死心眼儿,难怪人家敢悄无声息的一溜就溜三年,换了旁人,早娶了别人去了。” 云楚璧但笑不语,顾则煦走了而后他才默默抚着沉凌剑上的绯色玉石自言自语道,“遇到我才是她最大的不幸。” 几天的奔波跋涉,神经一直紧绷着,石音的的确确很累了,以至于迷迷糊糊收拾东西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了一下指尖都浑然不觉,潦草收拾好床铺,就吹了蜡烛,合眼休息。 困顿的感觉潮水一般袭来,闭上眼后世界都是黑的,却忽然在远方出现了一点光亮,本来一开始是针眼大小的东西,慢慢的仿佛被拉近一样越来越大,石音挣扎一下,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了。 这这什么情况? 明明是闭着眼睛,但却能看清眼前景象,铺天盖地的白色席卷住她的视野,一点一点幻化出重楼巍峨,交错掩藏于树木丛林之后,甚至还有些风吹在面上,裹着海浪的咸味。 石音哑然,依山而建c靠海而邻这不会是毁灭之前的百蛊宗吧? 就好像为了验证她的揣测一样,远远地有几个穿着黑色衣裳的人,手里拿着大大小小的树枝,正在驱赶着什么,树枝挥起又落下,看他们的动作仿佛是一群牛羊一类,待他们走近,才发现那是一群黑压压的人。 那些人都矮着身形,石音正在犹豫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可看那领头的人仿若看不到她,直着眼睛从她身边走过去。 原来如此,那便睁着眼睛看吧。前面的领头人身形顿了顿,冲身后吆喝了一声,“都走了这么久了,歇歇吧,大家也都挺累了。” “师兄说的是呢。”身后年少的人把手里的树枝往地上一扔,随手拽过一个身边好像牲畜一样被赶的人,让他四肢着地,就着他的背居然就这么坐了下去。 石音目瞪口呆,以人为凳这种事,不只是辛劳,更是一种折辱,难怪百蛊宗被灭了满门也没有人帮着,灭的无声无息又迅速迅猛,他们自己不清楚在武林中的地位么,都够尴尬了,还这样桀骜? 那领头的也拽了一个坐下,扫了一圈冲着一个妇人道,“那个女的,既然你身为女子承不住我们这帮人的重量,那就来给我们扇扇子吧,这天也太热了,哎,你们郑国胥阳也这么热?” 那妇人一言不发从地上跪的姿势变为站起来,石音未看清她身边有什么人,只看她伸手拨了一下,仿佛衣角被人拽住了,她站起来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拿过扇子站在他身边轻柔扇起来。 就算干着一些伺候人的活儿,但是那妇人的态度依旧是不卑不亢,对于侮辱自己的言辞也不加以反驳,一张恬静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但一双眼睛还是发亮有神的。 “若是生在好人家里,应该也是一个美人,更应该是一位温柔平和的母亲。”石音摸了摸下巴,仗着别人看不到她在这女子身边转了一圈。 那人见说什么她也不应,生了几分没趣,眼珠一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咧嘴一笑,“夫人这般温顺,那么想必你的孩子也应该很听话吧。来人,让她儿子给我倒水喝。” 言语间的讽刺已经不言而喻,妇人盯住他的眼睛,比身边的人快一步摘下挂在树上的水袋递给他。 “都说夫人饱读诗书,听不懂我说的?我说的是倒水喝,既然夫人不懂,你儿子都十岁了,还不懂么?”他拍拍手,“让她儿子过来给我倒水。” 那妇人终于开了口,“此处无茶杯,如何倒水?”有人从刚刚她跪的地方捉出来一个小孩子,小孩子脸上脏兮兮的,但是眸子漆黑,发狠一样盯住面前对着自己母亲颐指气使的人。 妇人用一只空着的手揽住自己儿子。 那人笑了笑,“没茶杯,就不会伺候倒在嘴里?愚钝,不知变通。” 要不是石音碰不到摸不着,真的快要打人了,如此折辱人的做法也亏得百蛊宗这帮弟子能够想得出来,想到未来百蛊宗的下场,这帮人都逃不过这种命运,石音顿时有种解气的感觉。 那人指住小孩子,“让他给我倒水,别磨蹭!” 妇人正欲说什么,那小孩子忽然从他母亲怀里挣扎出来,一字一顿,“我给你倒。” 他劈手夺过他母亲手里的水袋,噔噔噔几步上前,袋封一拧,在那人刚刚张开嘴的一瞬间劈头盖脸泼了上去,似乎觉得还不解气,踩在身边的石头上将水袋完全倒过来,要给他浇个透心凉。 原谅石音不厚道的笑了。 那人似乎被浇傻了一瞬,身边人也没想到这小孩突然有如此行为,个顶个都傻了,那妇人最先反应过来,把自己儿子往自己怀里一揽,肮脏不堪的袖摆遮住他大半个身子,是完完全全护住的模样。 “怎么样!解渴了吗!”小孩子的声音带了怒气,还有一丝挑衅。 那人把还在滴水的水袋往地上一摔,龇牙咧嘴骂开了,“你个小蹄子,还以为你自己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呢!你爹大逆不道,武林人人得而诛之,不灭你全家就算好的了,居然蹬鼻子上脸!给我打!” 那小孩当然面对自己爹被辱骂怒不可遏,被他母亲牢牢护在怀里,石音咬咬唇,听见了一声那妇人撕心裂肺的叫嚷,“楚璧!楚璧不要动手!” 居然是剑栖山庄倒塌后的那一段?而那个孩子和妇人,就是云楚璧和他母亲云夫人?! 她想起白天云楚璧的那句,“有,有大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旧仇 一阵鸡飞狗跳过后,剑栖山庄的夫人少爷还是形容狼狈的被拧住胳膊送进了百蛊宗,孟宪坐在主殿上漫不经心地看他们两个人,似乎在考虑怎么处理。 剑栖山庄墙倒众人推,在云沐泽被武林正道推翻后,惨死于自己的亲师弟方平岚手下,方平岚的浮华剑在他身上戳了二十个洞才让他气绝,而云沐泽的那把清皎剑则被方平岚收回了十方坞。 大势已定,夏侯氏连夜逃走,偌大的剑栖山庄除了一些仆人以外只剩下孤儿寡母,胆子大的一把火烧了剑栖山庄,将其中值钱的东西悉数搜刮走,云楚璧母子被贩卖,最后孟宪出高价买回了百蛊宗。 “都说百蛊宗亦正亦邪,可你看,武林正道又如何?剑栖山庄的少庄主和夫人现在还不是在我这亦正亦邪的地方老实待着?说给饭吃才有饭吃,说给水喝才有水喝”孟宪目光懒懒的看着下面的两个人。 “你爹那么念念不忘自己误入歧途的师兄,何必带着武林正道的名头呢,还不如早早带着剑栖山庄进了墨梵城,也好和舒筠奕作伴,哪用得着落得如此下场?武林正道也不过如此。” 石音大惊,江湖上八卦那么多,她怎么就没听说舒筠奕c云沐泽c方平岚是同门师兄弟这个惊天大爆料呢?! 孟宪似乎也是说够了看乏了,云夫人风姿依旧,保持着应有的气度态度,对所有言语听也不听一般,阖了眼睛,只是一只手将自己的儿子抓的死死的,怕这个小孩子沉不住气扑上去。 剑栖山庄短期之内无法更改这个命运,她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不辜负丈夫的嘱托,好好将楚璧养大成人。 端庄的夫人想到丈夫鼻头一酸,云沐泽自从当上武林盟主后一直兢兢业业,从未有过任何出格,若是真要找错误,那么也只能是有时过于优柔寡断些,但从未真正得罪过什么人。 如果说他背叛武林正道,与墨梵城有勾结,她是不可能相信的。 可是证据确凿,方平岚是他师弟,两人关系一直非常好,若不是方平岚揭发,武林众人也没那么容易相信,一向温文尔雅的武林盟主居然会做出如此事端,她不知道如何评价方平岚所作所为,因果已定,争辩无用。 石音忍不住想去握一握那夫人的手,整个天地却恍惚起来,所有人的动作都像是被上了一层薄雾一样看不分明,她有些晕,急急忙忙撑住身边的墙壁,触手却是一股粗糙的感觉。 她睁开眼,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到了百蛊宗门外,而站在不远处的少年眉眼比刚刚的小孩子张开了许多,露出一些如今的影子来,一张薄唇抿得死死的,对面正是苍老了几岁的孟宪。 “我知道这五年你和你母亲在百蛊宗过得不舒坦,”孟宪手搭在少年的肩头,得到少年刀子一样的眼神后悻悻松了手,“你母亲干了这么多年的粗活,你想不想让她歇歇?” 小楚璧不答,拳头却慢慢攥了起来。 孟宪很喜欢他这个反应,笑了笑道,“我这有一份药材,需要有人帮我取回来,那地方凶险至极,宗内没有弟子愿意去,我把这个立功的机会给你,若你成功了,我就放了你和你母亲自由,如何?” 石音不由得皱皱眉,端看孟宪最初的态度,就知道他虽为武林正道人士,但却对武林正道十分鄙夷,也难怪,江湖上都在戳百蛊宗脊梁骨,他对武林正道这个称谓无甚在乎也能理解,对于没落的剑栖山庄当然要好好羞辱一番以泄怒气。 他怎么忽然开窍了?同情心泛滥让云氏母子走? 不合逻辑啊。 小楚璧生硬道,“此言当真?” “当然。”孟宪把图样往他眼前一铺,“不过这种药材之所以弟子不愿意去,就是因为极其难得,且多生长在悬崖峭壁,你的武功” 云楚璧十岁那年剑栖山庄倒塌后好像就没怎么习武,就算他母亲明里暗里叮嘱他不要忘了原来学的东西,但不进则退,靠十岁之前学的那些东西不能说一点不会,但绝对已经没有什么好底子了。 “好。”小楚璧劈手夺下图样,“你务必记住你答应过的东西。” 孟宪眯了眯眼,“绝对记得。”石音发誓她看到了一种类似于阴谋得逞的情绪。 少年带着最后一丝希冀跑出了百蛊宗,五年来他未曾踏出过这片泥土,曾经被人如同牲畜一样驱赶上来,如今终于有能力自己大步跑下去,他发誓终有一日要带着自己的母亲一起堂堂正正走下山,不疾不徐的那种。 药材生长在悬崖峭壁,何止是悬崖峭壁,如同天堑,怪石嶙峋,仿佛被天神拿刀竖着劈了一道裂痕,两侧的崖壁呈微倒式,挤压着中间滔滔江水,泛着雪白的浪花一路朝东奔腾而去。 少年将自己的长衫系在腰间,嘴里叼着刀背,在没有任何外力扶持的情况下从崖上一点一点挪下去,屈指成爪,抠在山石上仅有的一丝丝裂缝里,每一步都惊险万分。 石音碰不到他,真的很希望能帮这个少年一臂之力,忽然又想起这已经是发生过的事情,八年前这个少年就是孑然一身,带着要把自己母亲救出去的心情,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山峰呼啸,吹起少年的墨发,他眼前看不清楚,只觉得十指都疼得厉害,指甲缝中浸出了血迹,而就在这时,他脚下一个踩不住,半个身子在空中一晃,折翼一样从山崖上坠了下去。 “云楚璧!!!”石音脱口而出,趴在崖上看他的一瞬间读懂了他的神情,他一定要活下去。 不活,母亲谁来救?不活,父亲的事情怎么有个安心?不活,剑栖山庄多年基业不管不顾? 少年掉入江水中,锲而不舍从水里爬上来,再次上山进行尝试。 石音只觉得心都快被他攥紧,每一步都仿佛有人在她心上掐上一下,流出的都是酸涩的汁水,泡的她眼眶都发红。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个月以后,少年带着一身的伤痕,风尘仆仆往回赶,这些日子总在水里,伤口免不得感染,再加上山风一激,整个人四肢都没了力气,发烧发的脸都是红的。 回百蛊宗,一切噩梦就结束了,少年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石音一路跟着他,心里那种不祥的感觉愈发强烈,云楚璧能念念不忘这么多年的仇恨,孟宪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他和他母亲,而各种分歧,怕就是少年回来时发生的。 果不其然,小楚璧一路闯进正殿,寻孟宪无果后急急忙忙往他的住处跑去,历代百蛊宗宗主的休息之所就在正殿斜后方,加上正是中午,大多数弟子都在午休,也没有人发现这个消失这么久的少年赶回来。 如果有人提前告诉孟宪,如果有人,那么也不会让云楚璧受到那么大的刺激。 他一把推开孟宪的屋门,看见了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磨灭的场景,屋外阳光灿烂如斯,屋内却是一片昏暗,帘子被拉的严严实实,生怕让屋内糜烂的场面让外人看去。 他的母亲那个昔日风度身段从来不曾放下的女人,在自己的儿子被孟宪骗走后,无可奈何地任人欺凌,任人侮辱,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偏偏孟宪还在不依不饶,“还在念着你那不争气的儿子?他不可能回来了,尸骨估计都被狼叼走了吧,那地方常年狼群出没,啧啧,云沐泽要是知道他相敬如宾的妻子这副模样,是不是都要从墓地里气活了” “孟宪。”少年两个字念得一点感情都没有,榻上两个人都一愣。 少年一步一步走近床边,云夫人嗓音骤然凄厉起来,“楚璧你走啊——” 云楚璧恍若未闻,一把扯开帘子,面对孟宪那张精彩纷呈的脸扯出一个笑容,“你要的东西。” 他的手猛烈地颤抖起来,不敢去看他的母亲,只盯着那个男人,笑容几近扭曲,“我拿来东西,你就放我们走?我拿来东西,你就放我和我母亲自由?我拿来东西,你就放过我们?” “现在你想放过我们,我都不想放过你了。” “滚!”少年从怀中抽出那把匕首,狠狠冲着孟宪扎下去,孟宪一个踉跄躲开,从榻上慌慌张张滚下去,少年双目血红,追着孟宪一顿猛刺,他本来就发烧,此时此刻更是没什么气力,手上的刀锋越扎越偏。 哪里来的什么同情,哪里来的什么善意,就是任人宰割任人鱼肉,他活该上当,骗了他骗了他母亲,骗得他父亲黄泉下都不得安宁!老天爷,他九死一生活下来就是为了给他看这个的吗! “来人!快来人!”孟宪匆匆忙忙揽好自己的衣衫,抽出墙上挂着的长剑对着目呲欲裂的少年,“云楚璧,你还真有命活下来,我还以为你早死在山上江水里,怎样啊?我就是侮辱了你娘,你有什么办法呢?废物!” 云楚璧高高举起匕首对着他就刺了过去,“闭嘴!” 他看出云楚璧身体不支,若不是被这股邪火激的早就趴下了,他愈发得意起来,故意气得云楚璧头晕目眩,伤口上的血迹愈来愈明显,身体上心理上双重的打击压在少年肩头,呛得他咳出一口血。 “怎么着?不服气?那你去陪你爹吧,你们父子俩就在天上好好看着,看着你娘怎么受人侮辱受人践踏,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长剑携着凛冽的风势对着云楚璧心口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新恨 发生了什么?不光是云楚璧,连石音都愣在原处。 刚才在榻上歇斯底里的女子,那个一向极有风度气度的母亲,面对着长剑的凛冽,义无反顾的扑在了云楚璧面前。 长剑穿胸而过,染红了大片素白色的衣衫,少年半脸都是母亲殷红的血液,流在眼眶里火辣辣的疼,他睁大眼睛,嗓子仿佛被人掐住了一样,只能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声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母亲慢慢摸上他的脸颊,这个孩子从小众星捧月,不料天灾,将这个少年打入深渊,作为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如此辛苦,她怎么可能不心疼,又无能为力,才是最痛苦的。 少年眉眼清秀,他母亲的手带着一丝血气,仿佛想帮他擦脸,却越擦越脏,越来越多的鲜血留在他的面庞上,“璧儿,你还要有很长的路走。” 无论前路如何,就算低入尘埃,他也要努力往上活。 “爹娘,陪你到这儿了。” 以后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下去,不要哭,不要害怕,爹娘在天上看着你。 “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是唯一的指望,唯一的希望。 剑栖山庄只有你这么一个最后的念想了。 云楚璧,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 年轻的妇人倒在他面前,他茫然的看着她倒下去,脑中一片空白,只是用力抓紧了尚有一丝余温的手指,不忍c也不舍得松开。 这双手,小时候抱过他,喂过他糖果,在练武受伤的时候为他包扎,秋天为他缝制棉衣棉裤——也是这双手,在剑栖山庄倒塌的时候,牢牢护着他,捂着他的耳朵,阻止那些污言秽语让他听进去。 “娘”他失了神一样的喃喃。 孟宪显然没想到落得这么个场面,拎起无助的少年脖颈就把他往外扔,却在门口的时候被少年死死扒住了门框,怎么拽怎么打也不松手。 他终于意识到什么失去了,“娘!!!” 百蛊宗众人蜂拥而上,将他从门口拽了出去,孟宪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褶皱,骂道,“赶快,把这个疯子给我扔出去,扔到野地里面,留着喂狗!” 少年只盯着自己已经了无生息的母亲,眼见着那门慢慢合上,自己没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现在甚至连母亲的尸骨都没有办法好好安葬。 孟宪说得对,他就是个废物。 云楚璧浑浑噩噩过了不知多少天,连带着石音的视野也明明暗暗不甚清楚,泪水大颗大颗砸下来,她是真的想抱抱他,多少次都伸出手去——可是只摸到一团虚空。 再睁眼的时候是一片田野,一个小姑娘坐在他床边,看见他醒过来有些局促不安,搓了搓手道,“少少侠你醒了?” 云楚璧乏力的闭了闭眼,每呼吸一口心头都痛的不行,他实在不想接话,那个小姑娘语无伦次道,“那个,你别担心,你现在已经出百蛊宗了,宗主让他们杀了你,趁着我当值的时候带你出来我也觉得宗主有点过分了。” 他现在一听百蛊宗这三个字就恨的牙痒痒,静静合眼躺着,对她的言辞不想发表任何回答,“你身上的伤口我处理了一下,然后,现在你刚刚退烧,等你好了就走吧。” 石音靠着床边坐下,小姑娘眉眼不是好看的类型,甚至只能说是普通的样貌,但一双眼睛却是很有神,亮亮的,看她的穿着打扮应该是百蛊宗门下弟子,违背师命带云楚璧出来,当真可以么? 小姑娘见他不答话,坐着有点尴尬,就站起身道,“我c我去给你端药。” 她动作很快,甚至有点慌乱,忙手忙脚跑出去落下了什么东西在地上,轻轻一声响,云楚璧支起身子看了一眼,并不打算用手捡起来。 石音能猜到,孟宪刚刚诓云楚璧如此之惨,怕是对百蛊宗满门都有了极大的怀疑,经历此变故,少年心里怕是已经有了隔阂,以后想再信任人都难,更何况是百蛊宗的人。 她好奇蹲下去看了一眼,两个大字,明晨。 霍念的疯样还历历在目,“明c明晨,送你进万蛊窟的人不是我啊!!!” 小姑娘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把药端给他,仿佛忘记刚才的尴尬一般,言笑晏晏,“少侠喝点吧,喝了之后伤口好得快些。” 想到这姑娘最后的下场,石音一阵心酸。怕就是她的这个不忍心c觉得宗主过分,才让自己送进了万蛊窟,而云楚璧又未免领她的情,里外里不讨好,可怜的是这个姑娘。 明晨看出他的不情愿,柔声道,“我年少时家里穷,没办法送我和我哥哥进了两个武林门派,本来是想去剑栖山庄夏侯氏门下,被百蛊宗截下来,收了我家的银子,把我带进了宗内。” “你莫怕我和宗主是一伙儿的,我进门晚,时间短,和宗主素无往来,此番救你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理由,更不可能想害你,你看,我若是真想害你,何必费心救你呢?” 云楚璧默然扫了她一眼,冷淡道,“你就不怕百蛊宗拿你是问么?” “不至于吧你不是因为摘回了药材却没得到相应报酬,才去找宗主理论的么?宗主做的这种事情多了去了,好多外面请来的少侠都是这样,每次宗主气不过说要杀这个杀那个,到头来只要再不提这件事他自然也就忘了。” 难怪这小丫头胆子这么大,原来不知道自己救了个谁,云楚璧靠在明晨给他垫好的软垫上,端过她递来的药,迟疑了一下道,“多谢。” 明晨见他终于搭理自己,笑得更开心,“没关系的。我现在该回宗里了,药什么的都在桌上,你需要的话可能要麻烦你自己煎了,要不然师兄他们找不到我,那就不好了。” 明晨告辞离去,屋外的阳光在小姑娘开合门的动作间一闪而过,石音皱皱眉,知道她不远的将来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难怪当时霍念叫明晨的时候,云楚璧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这个姑娘救了他的命,想是云楚璧到最后也没能真正知道她的去向,剑栖山庄重建后,他也应该打听过,都于事无补。 可霍念告诉他,明晨进了万蛊窟,死了。 无论是那个亦正亦邪令他恨之入骨的孟宪,还是那群趾高气昂的人,还是这个纯粹善良的小姑娘,都死了。 天光大盛。 石音猛地睁开眼睛,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这一夜的梦何止是精彩,她深呼吸两口气,企图将郁结在心中的愤懑呼出去。 指尖还有一丝轻微的痛感,她低头看去,不免大惊失色,指尖上的划痕很细很轻,但是已经勾出了鲜血,这种伤痕,怕不是什么大物件,而是针所刺,哪有针,苗月的那一枚银针在她这里收着呢。 传言中,苗月最擅长用蛊用毒,现在看来怕是用的一种蛊毒,来窥伺中蛊中毒之人的曾经往事,她本想用这种方法找出霍念带着的那些秘卷典籍的下场,却误打误撞让石音看到了云楚璧的过往。 梦中所见的少年,有棱有角,带着不服输的劲儿,因着家园毁灭看谁都带有一种凶意,像一只刺猬来保护自己和自己想保护的人,那一双眼睛十分凌厉,嘴唇总是抿得死死的。 而现在的云楚璧,见人说话总留三分,无论是萧淮初那样的人还是顾则煦那样的人都在他能够拉拢的范围内,处事老练圆滑,很难想象他曾经有那样一双凌厉的眼睛,这几年的时光对他的打磨未免太大了。 石音觉得有点口渴,起身添水,心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与此同时,不知名的村落里,苗月也翻身坐起来,一双好看的眉拧得死紧,眼角眉梢的戾气大盛,她未施粉黛,妖媚劲儿下去了不少,反而带出一种刁蛮的小姑娘气。 她的动作很轻,走到木桌前翻开一只有些破败的碗,将匕首在火焰上烧了烧,割腕放血,看不清她扔了个什么东西在碗里面,只听见刺啦一声,碗里蒸腾而起一阵白烟。 苗月长呼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看上去有些疲惫的模样。门被轻轻敲了三下,易璋轻轻推门进来,看见她的模样微微一愣,走上前去帮她把手腕上的伤口处理好。 “怎么这么累?看到什么了?”易璋的语气温柔,全然没有白日里那般冷漠。 苗月眨眨眼,“蛊毒下错了人,看了一晚上云楚璧的过去,什么有用的都没看到。嘶,你怎么手这么重了?” 易璋松了松绷带,语气未变,带了一丝无奈,“莫欺我。” 苗月用另一只手拢了拢自己的披风,“看到了个傻姑娘,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去救人,反而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了。” 易璋顿了顿,“那救得那个人救没救成?” 苗月苦笑一下,“成了吧,拿着命去填的,要是再不成多可怜。” “那个人就没找过救命恩人?”易璋收拾了碗,往墙根处一倒。 苗月笑都笑不出来,“早就忘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暗流 云楚璧刚下楼的时候脚步顿了顿,颇有涵养的没有像顾则煦刚刚下来那样脱口而出一句,“我的天呐!” 石音擦擦手,刚刚粥盛得太满溢出了一点,黏在手指上腻乎乎的,冲云楚璧略有局促的笑了笑,反手打了一巴掌顾则煦偷偷摸摸伸向糕点的爪子,“楚璧,早啊。” 云楚璧含笑回一句,看了看这架势和菜色,明显不是楚国姜沂的本地菜,顾则煦叼了根筷子在嘴里,“云大庄主快来快来,你不上桌这丫头死活不让我吃。” 石音瞪他一眼,经过苗月和易璋一事,她和顾则煦之间相处就自在多了,怎么也算是同仇敌忾过的人,所以早上下来顾则煦无数次想先下手尝尝都被石音用筷子抽了回去。 “阿音做的?”云楚璧拉开椅子坐下,有点不大理解怎么睡了一觉起来石音对他的态度跟变了个人似的。 苗月的蛊毒能看到中蛊之人的过去,当事人却是不知道的,云楚璧一夜好眠,当然不晓得苗月和石音已经把他年少时最难过的时光看了个遍。 “感谢楚璧这么多天的照顾嘛,应该的应该的。”石音给盛了一碗粥店端给他,得到了顾则煦极大的不满,她转身一个白眼,“要吃自己盛,没用你们家厨子做饭,还要伺候你吗?” 顾则煦表示很不平,“首先,是你要用我家厨房不让我家厨子做饭的,不是他们主动不做的,其次,你这偏颇不要太明显,凭什么你给云楚璧盛就不给我盛,昨天我也出力了好吗?!” 石音把碗往桌子上一跺,顾则煦一下子想起他俩那天在平阅派山脚下时小姑娘破音的那句“啊”,生怕她再拍桌起来,抱拳认输,“要我说萧淮初真的是,他就不该用凌华扇封你记忆,平阅派九姑娘娴静是出了名的,哪像你现在,跟罗书漠学坏了吧?” 云楚璧不动声色舀粥喝,“重活一次仿若隔世,阿音性子有转变也不是没可能的。” 顾则煦拍桌,“所以说别封记忆啊!从前温温柔柔的多好。” 石音睨他一眼,“温柔对你了?” 顾则煦一愣,“没有啊。” 她盛了一碗推到他面前,“那你废什么话。” 昨天晚上看了那么一些曾经的事,石音现在对云楚璧不由得是十分心疼的,但又不好怎么张口安慰,时隔多年,伤口怕都已经结痂了,再去掀人家伤疤这可不好。 故而她喝了杯水以后就收拾收拾下了楼,鼓捣半天弄了这么一大桌子丰盛的早饭,虽然有点傻,但好歹是她的一点点心意,云楚璧是一庄之主,这么多年肯定很辛苦。 更何况他现在的未婚妻下落不明,肯定没有人关注他日常起居饮食,自己正好有空,帮帮忙而已,她这么想的义正严辞,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顾则煦得了粥自然也就堵住了嘴,云楚璧搅搅碗里的勺子,疑惑道,“阿音是晋国哪里人?” 平阅派地处临滨,不少平阅派的弟子都是临滨人,石音也是,小时候平阅派招收弟子就被家里人送去了。 云楚璧对这个答案倒颇有些吃惊,“阿音做的饭口味倒像是郑国地带的,不像是晋国的,我还以为阿音是小时候被送到晋国的郑国人。” 顾则煦在一边絮絮叨叨插嘴,“郑国有剑栖山庄和十方坞,还有修家和辞家,就属你们那地方武林门派最多,哪里用得着舍近求远送到晋国去。”顿了顿,“话说回来,你怎么搀和到平阅派的事情里去了?” 云楚璧瞟他一眼,“我和萧掌门达成了协定,我帮他平定蛊毒之事,他帮我寻找一样东西。” 顾则煦八卦一笑,“你不是和萧淮初关系不好么?你要什么直接去求方盟主,她那么偏袒你,你要什么不给你啊?” 石音从他这语气里面听出了几分轻蔑和不屑,方盟主作为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武林女盟主,争议一向很大,她又力压众议扶持剑栖山庄,更是给自己引了一堆话题。 但再怎么样,她只要没有大逆不道的过错,就永远不会有人把她怎么样,所有人都知道,三年前四方阵之祸,正是这位当年年仅二十一岁的姑娘平复的,加上她父亲方平岚为了武林牺牲,更是加了一重保险。 云楚璧摇摇头,“愧疚之心,无所谓交友。” 顾则煦撇嘴,“你敢说她对你没有意思?” 云楚璧严肃道,“敢说。” 顾则煦道,“云楚璧呀云楚璧,你这人就在这种事情上一点意思都没有,就不能让我八卦八卦?” “空穴来风的事情,能让你怎么八卦?”云楚璧利落的吃完,“阿音,一会儿就启程,可好?” 石音出了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被叫到名字茫然的一点头,“啊,好。” 顾则煦无奈,“你听见他说什么了么?” 石音扒拉完碗里的粥,端着空碗转身就走,“你管呢。” 顾则煦冲云楚璧使一个眼神,“哎,你是不就喜欢这种性子的,要不怎么一路上这么照顾她,我听说那个方姑娘也是” 云楚璧拿了剑,“你管呢。” 被噎到没话说的顾则煦看着两人一转身一上楼,比划半天才想起来,“喂,这是我家的地盘吧!能不能尊重一下主人啊!” 云楚璧上了楼,眉心微皱,霍念他们肯定不能带着,但要找到百蛊宗的那些秘术卷宗,有了霍念肯定如虎添翼,唯一一个值得高兴的事情便是灭百蛊宗的人也没拿到那些卷宗,他还有机会。 石音收拾得很快,上了楼叩了几下云楚璧的屋门,后者打开门的时候见石音收拾妥当,也就拿起剑一起走,却被石音拦了一下。 “楚璧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问”石音吞吞吐吐的模样不多见,按照上一次的经验,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平阅派帮剑栖山庄找百蛊宗遗落的卷宗自是无碍,可为何掌门师兄当时不同意?” 云楚璧从她躲躲闪闪的目光中晓得了她到底想问的是什么,含笑让她进屋坐,“你放心吧,我只是听说百蛊宗有一种秘术可以寻人踪迹,对于其他的没有兴趣,你不用担心平阅派会被扣上不好的名声。再者,顾则煦不是也说了么,我和萧掌门关系的确不大和睦,一时不想帮我,也是有的。” 石音试探道,“是为了那位方姑娘么?掌门师兄也是因为她?” 云楚璧叹了一口气,“是。” “时辰不早了,咱们出发吧。”石音见他不想多谈,也就没有深问,快速地结束了这一话题,冲到顾则煦那里去要地图。 这种草药生长地方距离姜沂还有段距离,顾则煦简单介绍了一下附近地形,告诉他们从哪里入谷比较方便,指点道,“这个地方山谷成环形,所以又称环谷,生长在里面的草药很多,野兽也很多,你们要是去的话,也要提防着具有毒素的草木植物,这些都很危险。” 石音点点头,“这些倒没问题,只是就不知道草药好找不好找。” “好找的很。”顾则煦前面的头发淌下来有点遮挡视线,他顺手往上一捋,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这种草药虽然只在南方有,但是优点是成群生长,一长长一片,哎,但你们也别贪心,别全给拔了。” 云楚璧咧嘴一笑,“能够解燃眉之急就够了,不过能解的话需要多少,也看运气了。” 顾则煦真心觉得自从这俩人来了姜沂楼以后自己的牙就总疼。 拜别顾则煦,不敢再耽搁两人迅速赶往环谷,云楚璧心下计较的清楚,既然顾则煦已经暴露了霍念的行踪,那么想必短期之内不敢轻易把他如何,就算找到百蛊宗秘卷只要他们在江湖上谣言一传,不怕它们不会变成烫手山芋,如此,也能安心。 不过若是顾则煦能够选择把那种寻人的蛊虫给自己,其他的也就随他去。 云楚璧从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中还是学会了利己主义,人心险恶,他是真的不敢不防,唯一能让他放心的,只剩下那个三年杳无音讯的姑娘,就连夏侯凝,也因着当年的抛弃,变成了尚有芥蒂的存在。 按照顾则煦所言,环谷处需要人走进去,马是无法进入的,两人把马匹拴好,终于找到了那个入谷之处,才知道顾则煦所言不虚,入谷是条羊肠小道,还带着山石垒砌在上面,成了一个洞口,马太高,他们也需要弯腰才能进入。 “环谷多年进来寻找药材的人很多,但是能够全身而退的却很少,但我见这里还好,也没有什么太奇怪的地方和东西,猛兽什么的躲起来也没关系吧。”石音见这条小路的泥土都已经被踩的十分牢固,怕是往来人不少。 云楚璧皱皱眉,“越平静越可疑,若是真的有表面这么安宁,也不会有这么多人都折在里面,暗潮汹涌,才是最致命的。” 再往前走几步,视线明显开阔了许多,有一条窄窄的小溪横拦在路中间,溪水不深,没有什么小鱼在里面游弋,石音走在前面,眼瞧着就不用这么辛苦,赶紧快走几步准备跨过去。 “当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万幸 石音悬在半空的腿就那么不上不下的吊起来,眨眨眼回头看皱眉深思的云楚璧,不大理解干嘛忽然叫停。 这么个小溪,跨过去不就完了嘛! “不可大意。”云楚璧蹲下来仔仔细细看了看涓涓流淌的溪水,“很多人进了谷以后发现自己内功全失,不是他们的原因,那么就是这里面独特的环境问题,每一步都得小心。” 石音想了想,弯腰拎起一把短小的木棍,打着旋儿飞过去,落在对面地上轻轻一声响,“无碍吧” 她目光垂下去,用不着云楚璧开口自己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几条小红鱼飞快的从刚才的地方游过去,转眼间就没了踪影,若不是云楚璧一直盯着,谁又能跨过这里以后还要细细盘查一遍? “我听说,有一种稀有蛊虫呈鱼状,但非鱼,实则是蛊虫吞噬了鱼身体内部后借用的壳子,这种蛊虫唯一的毛病就是贪吃,且只吃人的内功,来往过去便可消失殆尽,想不到当真有此物。”云楚璧站起来,没想到刚刚进谷就有这么大问题。 石音蹙眉,“百蛊宗未曾来收服?” 云楚璧摇摇头,冷笑一声,“保不齐这种蛊虫在这里泛滥还有他们的功劳呢,你指着他们造福天下?” 倒也是石音抿抿唇,“如何过?”怕是原来过来的人都在提防,可惜千算万算也没防住这简简单单的一条进谷小溪。 云楚璧想了会儿,回身一笑,“飞过去。” 飞?石音茫然无措的望着他,是他疯了还是自己疯了?飞过去?用轻功也飞不了那么高啊。 云楚璧得意洋洋的模样像极了梦里见到的那个少年,如果这样的神情在那个少年的脸上浮现,那得是多么肆意自在的孩子,“我们不走这条路,飞过这座山进环谷。” 这是最近不知道谁开辟出来的近路,当然可以翻山越岭走远路进入环谷,只不过这么划不来的买卖没人做,云楚璧反其道而行之,倒比那帮投机取巧的人安全了不知几倍。 石音咬咬牙,拄着幸存剑跟上云楚璧的步伐,其实对方已经很照顾自己,无奈身体跟不上,石音不禁暗暗责怪自己不争气。 云楚璧从怀中掏出一张帕子,“把它缠在手上吧,一会儿比较陡峭,幸存剑更是你的助力,别被剑鞘上的花纹划了手。” 这时候多推辞就是在给对方添麻烦,石音道了句谢,自己也拿出一张缠在另一只手上,“我们这样翻山越岭的,会不会耽误时间?” 云楚璧望了望日头偏西的天空,“不会的,有时候你以为的远路,其实比近路还要近,只不过辛苦一些罢了。” 石音没能尽懂他的话,云楚璧也不再解释,只和她一起默默继续赶路,翻过山头以后石音不禁惊呼出声,往下望去,连绵的紫色泛滥成海,云楚璧捏着地图笑着不说话,单看姑娘的动作就能体会到她内心的激动。 “为社么?”她已经快语无伦次了。 云楚璧之前就想过,进入环谷所要到达的地方比较偏僻,且在高山山腰处,爬山是避免不了的,既然刚刚入谷时就被蛊虫拦截在外,那么索性也不跟它们硬拼,换一条路走可能爬更多的山,但是却很安全。 石音翻出之前预备的绳索,两人分别系在腰间,石音考量了一下自己一个女孩子,肯定自己下去比较稳妥,云楚璧若是下去的话怕自己撑不住摔下去,这么想着她已经翻身做好了下崖的准备。 云楚璧刚刚系好十字结的手一顿,“你做什么?” 他的语气有点强硬又有点害怕,石音愣了愣,难不成无数武林姑娘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云楚璧怕高?不能吧!“我下去比较稳妥些吧。” 云楚璧意识到自己失态,轻咳了两声以掩饰尴尬,“我担心你一个人下去会有危险。” 石音颇为不在乎的摆摆手,“不会的不会的,虽然我身体的确不大好,但这点能耐还是有的,再者说,夏侯姑娘说了此药非得女子采集才可入药,怎么说都得我去呀。” 云楚璧下意识抓紧了自己腰间的绳索,“那有劳。” 石音开玩笑般的睨他一眼,“是我平阅派有劳于云大庄主才是,走啦。” 姑娘身体轻盈,抓着绳索便义无反顾的向山坳间滑去,将自己的性命都交在了这个相识不过几日的年轻庄主手里,云楚璧看着她的身影慢慢远去,心头袭来一股莫名的心悸,那是这么多年的老病症。 自从三年前那个红衣姑娘抓着自己的手慢慢被松开,他就很害怕所有的高山峭壁,小时候跌下来无数次都没有怕过,但是当那个姑娘坠下去后,他才终于感觉到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他手心里都是汗,借着沉凌剑稳住身形靠在附近的大树上,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什么,感觉到时间差不多了,他晃了晃绳子,等了一会儿,却没有一丁点回应。 云楚璧方寸大乱,几乎是踉跄着往崖边跑去,“阿音——” 采药采的不亦乐乎的石音没有感觉到腰间绳子的晃动,这其实不怪她,山中风大,更何况是环谷,地形更为复杂,风大风小十分常见,刚刚那一下晃动她自然而然觉得是风吹,并没往心里去。 下一刻,就被云楚璧有些破裂的嗓音吓得差不点把手里的东西都掉了。 她赶紧仰头,单手晃绳子,“这里这里这里!楚璧,我采好啦!” 得到姑娘的回应,云楚璧吊在嗓子眼中的一口气才舒了出去,定定神又是那个波澜不惊的云庄主,慢条斯理地把石音拽上去。 “刚才你没回答,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吓了我一跳。”云楚璧心有余悸,就算面上端得住,面色早就发白。 石音看他半晌,忽然笑出来,“抱歉是我的不好,方才山间风大,未能分辨出哪是风吹哪是你晃绳子,让你担心了,当真不好意思。” 其实她刚才听到那声的时候,几乎能将他和梦中那个狼一样的少年结合起来,甚至于她上来都准备好摸摸他的头发顺顺他的背,就好像在梦中她无数次想的却没能做到的那样。 可上来之后,云楚璧又是那一副模样,镇定的让人心疼,她本来藏在指尖的蒲公英被风一吹就散了,那本来是她想要哄哄他的办法,不过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少年已经长大了,云楚璧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早就不是需要人哄需要人疼的年纪了,他现在缺的是一种一心的陪伴,而这个人石音知道,永远不可能会是旁人。 蒲公英散入天地间,茫茫再不见。 姑娘的心思云楚璧不晓得,也没看见那些随风漂泊的白色小花,而她也不知道的是,云楚璧刚才失魂落魄的模样,又何止是百年难得一见。 她不知道云楚璧有多害怕在崖边目送一个人渐渐远去,自己无能为力的恐惧,永远也不知道。 东西到手,两人打道回府。 顾则煦一连几天都没休息好,在两人披星戴月赶回来后终于放下了那一颗悬着的心,指着自己两个黑眼圈儿道,“够意思了吧,这次平阅派欠我个大人情了。”他指尖又一点桌上的信,“你俩呀,也别歇着了,平阅派加急来信,让云楚璧速速前往十方坞,百蛊宗的事情怕是要闹大,萧淮初已经被方知姌叫过去了。” 他又瞅了一眼石音,“你师兄让你带着草药回平阅派,夏侯姑娘等着你最后一味药呢。” 也就是说,他们俩即刻分道扬镳? 云楚璧按住信封,“不急,阿音身子不好,我答应过萧掌门要看顾好她,我先送她回平阅派,之后就去十方坞,劳方盟主久等。” 顾则煦从怀中掏出第三封信,“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看看,你们夏侯姑娘来的第三封信,萧淮初第二封信我还没拆就到了第三封,你说她动作得有多快?” 顾则煦把信封甩给石音,里面是夏侯凝娟秀的笔迹,“炼药一味炉石需得在郑国采集且无法移走,劳石音姑娘送到郑国漠河,不胜感激。” 石音抬头,“郑国漠河怎么有点耳熟?” 顾则煦摊手,“十方坞所在地。” 不知道是不是石音多心,夏侯凝好像一直在把她往云楚璧身边推,而自己的师兄则一直把她往云楚璧远处带离。 云楚璧面色划过一丝了然,“有劳顾楼主,霍念的事” 顾则煦捂腮帮子,“一路顺风,恕不远送。”暗地里却痛心疾首的点点头。 甚好,云楚璧颔首离去,独独留下石音有些不明所以。 当年四方阵活下来的,除了萧淮初c石音以外,还有个最为关键的人,负责镇守四方阵的十方坞里面的大小姐方知姌,这三个人撞在一起,不怕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夏侯凝算得分明,萧淮初越想掩藏着什么,就说明越有事情可供挖掘,十方坞将是很多谜团的解决之地,这么个好地方,石音哪能一个人独善其身? 云楚璧会心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漠河十方 天下五分,郑国其中,受到东南西北四国压迫这个国家的土地相对而言也很少,而有意思的就是,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土地上存在的武林门派数目最多,以十方坞为首,武林群雄所向。 石音被夏侯凝领进十方坞大门的时候踟蹰了一下,看夏侯凝从善如流的拿出令牌给门口小厮,之后一路畅通无阻,她真的很怀疑夏侯凝就是变着法儿的把她带进十方坞罢了。 “无尘公子对谁都好,可就是怎么都看不惯方盟主,想来也奇怪,方盟主平定四方阵劫难,是武林上下的救命大恩人,无尘公子怎么就对她敌意那么重呢?” 十方坞亭台楼阁全部仿照江南风景建造,据说是因为前任家主方平岚独爱江南山水,特意大修了一番自家建筑,还请了南江府府主江以寒帮忙构图,花销无数,引得武林众人纷纷侧目。 在目送着十多个人来来往往忙碌于园中,石音到底没忍住,“我走了这么久,也不见什么特殊的装潢,全是这些奴仆打扮的人在忙,方盟主也不亲自过来看看么?” 夏侯凝缓缓摇摇头,她今天似乎特意打扮了一番,带的金步摇垂下来的坠子在阳光下熠熠生光,“方盟主哪有时间管这些,她除了武林大事,一心一意钻研武功秘籍,非要以武功平众议,这三年也是辛苦。” 这么拼的么石音苦笑一下,知道她处境艰难,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要以暴制暴的地步,夏侯凝扫了她一眼,“其实我觉得,现在你可能担心一下自己比较好。” 石音,“为何?” 下一刻萧淮初铁青着脸就从前面的走廊里拐过来,见到夏侯凝也不再言语,一贯的风度气度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对着不明所以的石音就是反手一推,“你给我出去。” 石音,“为何?” 夏侯凝在一旁闲闲道,“萧掌门,你知道欲盖弥彰这句话么?要我说你在平阅派露的马脚就够多了,怎么,还不依不饶,有时候你越想把她往外推,反而会让众人更好奇为什么呢。” 萧淮初脸色更差,“云楚璧把你找过来就是为了给我平阅派找茬的?夏侯姑娘,我敬你帮晋国大忙,是我平阅派上下的恩人,但是你也莫要太过得寸进尺,凡事都有个底线。” 夏侯凝不疾不徐,“只不过想求得三年前一个完整真相,怎么就触到了萧掌门底线了?” 萧淮初这么多天的忍耐终于达到了极限,他捏住石音的肩膀往前一送,狠狠道,“三年前死难者无数,阿音也是折在了四方阵里头,你想要真相,也不该跟她要,她好不容易能过了这件事,你何苦在她伤口上撒盐?” 石音默默插话,“伤口撒盐倒不算那些事情我是真的不记得,恐怕没办法能给你想要的结果。” “石音姑娘,如果你觉得我居心叵测,那你就错了,我是真的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而且,也是真心想帮平阅派的,”夏侯凝绕过萧淮初站在石音对面,“我不过希望一些小小的回报,如果石音姑娘爱莫能助,也就算了。” 她定定看向萧淮初,“总有人,会给我结果。” “几位少侠,我们盟主有请。”十方坞的小侍女眉眼乖顺,走路都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带着恭谨谦卑的样子,打破了三人一时相顾无言的尴尬场面。 夏侯凝拨了一下坠子,“萧掌门有请?” “请。”萧淮初依旧面色不善,但十方坞面子还要顾着几分。 方知姌约他们在正厅相见,据说此前云楚璧已经安排好了住所,和方知姌详细的说了一下蛊毒的事情,是以才邀请夏侯凝她们过来细细盘问一遍,小侍女上了茶果后弯腰退了出去,留三人在堂等候。 “方盟主永远端着架子,她也真是不嫌累得慌。”夏侯凝抿了一口茶水,笑意吟吟,“这也就是顾则煦那厮不在,他要是在,说不准又得和方盟主闹起来,要我说这里面就属他最不安分。” 方知姌除了云楚璧以外还有点关系好的人么石音嘴角抽了抽,“方盟主和顾则煦又怎么?” “无外乎看不惯呗,当年四方阵灭阵的功德,顾则煦认为不过侥幸,若是他在说不准也能灭掉,再加上她父亲方平岚是前任武林盟主的缘故,多少觉得她是靠家世登位,顾则煦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想起顾则煦在姜沂高楼里面频频捂腮帮子的样子,石音就觉得好笑,“我当然晓得,当时我和楚璧还把他气的不轻。” 这句话一出,现场又是一顿静默,夏侯凝拿着茶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边浮现出一丝了然的笑意,萧淮初从刚才不好看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你方才说,你和谁?” “啊?”石音端着茶杯不知道放好还是不放好,“楚楚璧啊。” “看来阿音这一趟和楚璧倒是交情深了几分,也不错,平阅派和剑栖山庄的确需要好好修缮关系,萧掌门,现在的武林可不能孤身独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剑栖山庄又是方盟主一手扶持的,讲实话你们不亏呀。”夏侯凝语气多了几分故意,慢条斯理的把茶杯放回原处,悠哉悠哉的看好戏。 “那夏侯姑娘什么时候回到剑栖山庄帮云庄主?”萧淮初毫不客气怼回去,“平阅派的家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可是夏侯姑娘说错什么话了?云某在这里替她给萧掌门赔不是了。”云楚璧推门而入,打断了夏侯凝还想扔出来的句子,冲萧淮初长揖一礼,“方盟主就快到了,各位少说几句吧。” 萧淮初眼见着石音和云楚璧相视一笑,颇为熟稔的模样,内心就好像是被劈头盖脸泼了一壶的酸茶,他苦心费力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谁?偏偏谁都不能说不可说,让他能有个发泄的地方都没有。 他越想越难过,但还是按捺住内心的情绪,站起身来还之一礼,“无碍,云庄主客气了。” 云楚璧眯了眯眼睛,腹诽萧淮初你累不累啊? “方盟主到了。”两个小侍女快步过来将大厅的门拉开,石音对这个方盟主好奇许久了,一个能集赞颂和谩骂到如此地步还将武林盟主位置霸占的姑娘,一定是个女中豪杰。 一身金色衣衫的姑娘迈步进厅,她穿着利落的短打,长发挽成高马尾,耳饰颈饰都是精巧的,看上去既熠熠生光又不会碍事,眼角眉梢都带了一丝英气,颇为英姿飒爽的模样。 果然这样的姑娘都是清一水儿的英气逼人,和她想象中差不多。 方知姌目不斜视的从四人面前走过,坐到主位上的动作也是落落大方,大家闺秀的风范,看的石音眼睛都快直了。 方知姌环视了一圈,冲他们所有人颔首道,“有劳各位来此一趟,为了武林安定,辛苦大家了,知姌在此谢过。” 她说话也是语速得当,一看就受过良好的家教,石音鼓鼓嘴,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树大易招风吧,要不然这样好的一个姑娘怎么会有这么多争议,经过这么多事,她也能多多少少感知到什么叫人心。 “这位是”方知姌目光落在她身上,看了好一会儿,眼神骤然亮了起来,“你是平阅派的石音姑娘?” 被点到名的石音慌忙站起来,点点头道,“正是。” 方知姌的语气有些激动,但她知道有些话不能说c不可说,说了就相当于在揭人家伤疤,目光在萧淮初和石音之间逡巡了许久,“那上古圣物果真是神奇萧掌门,不知道可否借知姌一观?” 萧淮初语气淡淡的,微微欠身道,“方盟主,上古圣物是我四处奔走求来的,至于它们归属何处,还需要方盟主自行去找,兹事体大,萧某不敢藏于平阅派中长久,用完后便速速归还了。” “原是如此”方知姌神情有些落寞,似乎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又丢掉了一样。 “上古圣物自然是神奇的,阿音能够成功回到人世间,多亏掌门师兄和同门上下齐心协力,”石音笑笑,“方盟主若是需要,皇天自是不负有心人,方盟主心中所愿必当实现。” 方知姌看着她再度慢慢笑起来,“多谢石音姑娘。” 这个台阶她是肯定要下的,而且居然是石音亲自给她台阶下,方知姌在感激同时不免有一丝讶异,她以为平阅派上下都得跟着萧淮初一起对她抱有很大成见,看来她想多了。 萧淮初和她的事,归根到底,也是私事,作为掌门,他还是晓得分寸的。 想到此处,方知姌不免又冲着萧淮初感激一笑,后者没什么表情,端起茶杯抿了口水喝。 坐在对面的云楚璧缓缓道,“云某倒是好奇,方盟主要上古圣物作何?” 本来就是一句寻常的接过话头的询问,却让萧淮初和方知姌的神情迅速紧绷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姊妹 云楚璧何等细心,自然没放过这一点小细节,警惕性的眯了眯眼睛,下意识往石音方向看过去。 石音自然是一头雾水,脸上写满了什么也不知道。 “实不相瞒,”方知姌抿了口茶水,指尖缓慢的沿着杯壁摩擦,“十方坞在三年前折损太多,且家父仍有心愿未了,若是可以,我自然希望能找回旧日的家人。” 十方坞空落落的,从前她父母尚在的时候何其热闹,现在不过人去楼空,徒留满园景观无人观赏,可悲可怜。 “时间不早了,盟主也累了,我先带各位少侠去休息,等晚上的时候我们再详谈要事,何如?”说话的是方知姌的贴身侍女,名叫绮芳的,察言观色是一把好手,方知姌格外信任。 方知姌点点头,众人见下了逐客令也不便多留,三三两两退出了正殿,石音尚未来得及跟云楚璧打招呼,就被萧淮初大力拽走了,他潦草冲着夏侯凝和云楚璧点了下头,步履飞快。 夏侯凝挪了几步,轻声道,“石音记忆被封印住,怕是萧淮初真的知道些什么,我觉得,如果石音能够想起原来的那些事情,说不准会有方姑娘的下落。” 云楚璧点点头,“可惜了,这样好的一个姑娘,偏偏扯进这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 孤煞之命c蛊毒c灭门,石音甫一苏醒就没有消停过,萧淮初拽的她胳膊都发疼,跟着一个小侍女走到他们的住宿之处才慢慢松开手,石音刚想揉一揉,又被萧淮初捏住。 她疼的倒吸一口冷气,袖子往上挽一挽都能看到清晰无比的几个指印,像是被掐过一样,萧淮初垂眸看着她的胳膊,良久,两人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到底还是萧淮初先败下阵来,“抱歉” 石音大梦初醒似的,甩甩手把包裹往肩上一背,平静道,“师兄,不只是夏侯姑娘,我也觉得你有些太过于小心翼翼了。” 萧淮初攥了攥拳,声音里面化不开的疲惫,“阿音,答应我,你不要见云楚璧了,他那人心思叵测,你再继续和他待下去没有好结果的。” 更何况连你自己都没有感觉到,你看他的目光已经悄悄变了,变得和你死之前的那一场人生里一模一样。 我让你活过来,千辛万苦活过来,就是不想让你再去和云楚璧c孤煞之命c方氏十方坞有任何瓜葛,不过想给你一个安安稳稳的全新人生,和过去彻底告别,真的就那么难么? 石音抠住门缝,“师兄,你讲实话,是不是在那段被消除的记忆里,我真的有一段对于云楚璧而言,特别紧要的回忆?” 何止是一段萧淮初没说话,只是淡淡回复,“阿音,你要相信有因有果,云楚璧若是真的需要你一段曾经记忆,那也只能说明是他自己有问题,才没能把过去的事情处理干净。”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云楚璧耽于过去,自始至终流连不前,他只会害了你,害你也回到曾经的漩涡,不可自拔也不能自拔。 这些话萧淮初说不出口,三年前的石音和云楚璧毫无瓜葛,她一查便知,这一番说辞明显漏洞百出,她只消再想一想,萧淮初不敢保证她会不会对这场刚刚开始的人生产生怀疑。 石音咬唇不语,萧淮初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语气颇重也颇低沉,“阿音你一定要记住,不管平阅派欠剑栖山庄多少,不管我和云楚璧之间有什么瓜葛,都轮不到你来承担。” “你只需要安安稳稳过好你的生活便是,不可以去用自己帮师门抵债。不要觉得你是我和书漠救回来的所以你的什么都是平阅派的,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希望你能过好自己的生活,到了万不得已,甚至是你自己出去过活,只要你活着,阿音,只要你活着。” “你体内凌华扇和往岁镯灵力交织,你别想动它们,要不然你才是真的对不起平阅派,对不起我们。” 萧淮初撤了手,长长呼出一口气,“早些歇着,我走了。” 一番话信息量有点大,石音没想到萧淮初会给她交代这些,迷迷糊糊关门进屋收拾了一下,连晚饭都吃的心不在焉,萧淮初亦是如此,端着平阅派掌门的架子,说话笑容都跟画在脸上似的。 这样折腾的结果就是,石音饿得睡不着,大半夜实在在榻上躺不住了,披衣起来打算随意走走。 正好时过半月,玉盘高悬,皎洁的月光一泻千里,整个十方坞都安安静静的,时不时有一些小厮婢女换班,石音不敢惊扰他们,摸着十方坞的内墙慢慢走,像是能捕捉到外面清冽的晚风。 不知走了多久,石音抬头望了望,黑漆漆的楼阁之中蓦然出现一点点亮光,是从一个只有一层的小房间里传出来的,且窗户朝北开,在这黑夜中若不是专门刻意寻来很难发现。 好奇心作祟,石音屏住呼吸慢慢挪动步子靠过去。 窗户上宣纸透出屋内人颀长的剪影,是一个姑娘,披散着发,只在头顶梳了一个小小的发髻,她剪了一下屋内烛火,连带着整个屋子里温润的光芒都晃动了些许,然后拿出了一个长条形的物什轻轻擦起来。 石音动作放得很轻,凑近了听见方知姌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还没来得及疑惑深更半夜她偷偷摸摸在自己家里搞什么猫腻,一股侥幸先袭上心头,让她放心大胆听起来。 她知道方知姌在武林中武功并不算高,要不也不会这么拼命的要去提升自己的内功心法,时时刻刻都在练武场,恨不得把自己的闺房都搬过去。所以只要她留心注意,方知姌绝对发现不了她,在这方面她总有一种自信,跟她的好师姐管华落学的。 方知姌好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又好像是自言自语,从窗户缝中飘出来,“武林风波迭起,你说是不是老天也在怪我,怪我其实当不得这武林盟主位,所以一定要事端纷乱让我丢了这位子?” “我知道很多人都不服,我其实也没什么信心坐长久,可这位子是咱爹的我拼死也不能丢。” “还有啊,我今天看见你师父了我就知道他肯定不会原谅我,”她自嘲的笑了一声,“在他的心里,我抢了你的位子,夺了你的赞誉,你还是黄泉下一抔无名土,我连你的尸骨都不晓得在哪里,他怪我我真的很理解。” 一阵寂静,四下无声,石音蹲在墙边脚都麻了,心里暗暗盘算,从没听说方知姌有什么兄弟姊妹,她这个“咱爹”是指啊!难不成是她的未婚夫一类?完了完了完了,世人都传方知姌心系云楚璧,这下可倒好,让她听到一个惊天大八卦。 “你在天有灵,别怨我,也别怨爹了,我知道你性子一向不羁,洒脱自在,可不可以多多保佑一下咱们家?”她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在烛火下幽幽的,能看出是一块灵位,“知婉” 石音一惊,腿下力道没控制好整个人就向墙上倒去,“咣”的一声,虽说不大,但对于方知姌这种习武之人而言已经再明显不过,她眼神一凌,将灵位往抽屉里一推,起身出去。 石音大骇,无奈现在脚下虚弱无力,根本起不来,眼看着方知姌就要过来,她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呜呼哀哉,一边飞速运转着大脑在想怎么解释比较合理。 梦游?太蠢了。 迷路?太傻了。 实话?要命了。 石音急得都快哭了,就见前方拐角处忽然另一个脚步声响起来,云楚璧的白色衣角滚在这边,沾了一点新鲜的草叶,方知姌的步子骤然停下。 “楚璧?”方知姌似乎有点惊讶,也是,怎么想偷听墙角的也不应该是云楚璧这样中规中矩的人,但也不过只一瞬,她低低道,“你去过祠堂了?” 云楚璧的声音略低沉,全然不似平时那般温和,“去了,没见到灵位,想必被你带过来了。” 方知姌稍稍停了停,“进来说吧。” 云楚璧却道,“不必,我想了想,阿若又没有死,我对着一块灵位念念叨叨有些不吉利,还是算了。” 方知姌没说什么,石音听她脚步渐渐远去,应该是走了,她长舒一口气,好不容易等脚下经脉顺畅想站起来,就被面前一只手又下了一身冷汗。 云楚璧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伸出手在唇边比了个“嘘”的动作,拉她站起来,两人轻声离开。 走出很远,石音才不好意思道,“你是知道我在这儿所以解围的?” 云楚璧笑容款款,“不是,刚才我说的话你也能听见,都是真的,只不过来的时候发现你行踪暴露,我觉得你应该也没什么坏心,没必要引来多余的麻烦。” “多谢。”石音顿了顿,“我确实不是故意的,只不过睡不着出来走走,恰巧听到这有人,一时好奇才” “我相信你。”云楚璧抬手示意她不必解释,“不过你日后要当心些,方盟主一般这个时候是不喜欢有人打扰的,你没看绮芳都不在她的身边么?” 石音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那个,我可以问一下,方盟主在屋里面,是和谁说话吗?” 云楚璧背过身去,石音看不见他的表情,心里顿时又慌张起来,莫不是又多问了些什么吧? 许久,云楚璧沉声道,“方盟主的妹妹,二小姐方知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波澜前夕 方知婉是方家二小姐这件事情,武林鲜有人知,因为方平岚当时丧妻的悲痛如同一场瓢泼大雨冲刷了整个武林,来来往往吊唁的人都在劝慰方平岚丧失发妻的苦痛,对于这个没有面世的小生命关注点远远缩小。 但是方知姌记得很清楚,她当时四岁,曾经有多期许自己有个弟弟妹妹,就会有多伤怀自己既失去了温柔的母亲也没了刚刚降生的小妹,抱着两个灵位哭得昏天黑地,被侍女抱回了屋子。 再到后来,方知姌孤身长大,就算十方坞中有很多收养来的孩子作为给二小姐祈福超度所用,她也学不会融入这些孩子的圈子,在十方坞的教养里,那些孩子玩的是和稀泥c爬树掏果,她是断断做不了的。 而方平岚琐事缠身,对她看管难免不周,所以她一有什么不开心,就跑到祠堂里去找母亲和妹妹,仿若她们还在,在祠堂里说些有的没的。 “这么多年,方盟主也的确很不容易,在武林中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信得过的知己,所以她最信任的也就只有已故的妹妹。”云楚璧抬了抬眼,“天不假年,稚子何辜。” 石音了然的点点头,“原是如此”全然没有关注到这位方二小姐和方知姌话语之中的漏洞。 云楚璧微微侧身,看到那姑娘若有所思的原地发愣,忽而笑开,手抬了一半,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下,还是在姑娘的发顶上轻轻揉了揉,“江湖上身不由己,我倒是希望平阅派能护好你。” 石音被这动作弄的整个人都僵直在原地,慢慢的在脸上蒸腾起一股热意,脸红得发烫,“现在你这样的姑娘当真不多了。” 直到云楚璧转身离开,她都没有回过神,有一种密密麻麻的动容从埋藏了不知多久的地方破土而出,抽芽吐蕊,一丝一缕的缠绕上心脏的角落,牵动这颗重新活过来的心脏制造新的东西。 次日早晨起,方知姌到的很早,出手十分阔气,就算是早餐也做得五花八门,任人挑选,侍女恭谨地送上第十二个盘子才算完,石音拿起筷子的手觉得都有点抖。 方知姌依然是稳住全局的模样,“敝舍寒陋,承蒙不弃,诸位也无需客气,有什么需要的开口便是。” 石音转了转筷子,心里默然道,“如果十方坞还算‘敝舍寒陋’,那平阅派怕是深山老林,根本不能活的。” 夏侯凝颇有礼数地抿了口杯中茶水,“多谢方盟主,敢问盟主可有对付蛊毒的办法了?”如此铺张,晋国一带的武林同僚正在等着这位武林盟主发话,连朝廷都略有耳闻,抻长了脖子就等着武林给个准话。 方知姌咬了一口手中的酥酪,吞咽的动作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显得格外漫长,之后才不疾不徐道,“我已经邀请了武林各方人士前来十方坞,商讨对策。” 萧淮初皱皱眉,“晋国一带的事情,用不着这么大张旗鼓吧?” 方知姌郑重道,“无论是晋国c郑国还是五国都在内,都是一场极其大的风波,任何人都不能置身事外,而且这件事情证据确凿,墨梵城舒筠奕主动挑衅,若无作为,当我武林人士是软柿子人人可捏的么?” 看她这话的意思,是打算要跟墨梵城扛到底,石音踌躇道,“方盟主是想集齐整个武林合力,共同剿灭墨梵城?” “胡闹!” “不行!” 还没等方知姌有个明确的回复,整个桌面就被拍的狠狠一颤,石音碗里的粥来来回回荡了好几次,她完全没明白这两人为何有这种反应,就连萧淮初和云楚璧都是颇为诧异的看了对方一眼才收手。 方知姌也是一怔,她被石音说对了心思,但没想到整个武林能说得上话一些的人都有这样剧烈的反抗态度,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为何?” 云楚璧首先提出,“墨梵城这么多年根基稳固,且地处西域,与我们生存环境大不相同,如果我们想要剿灭,西域地带的环境就是一个最棘手问题,更何况还有靠着走火入魔极速修炼的舒筠奕带上苗月易璋两个护法,难度太大了。” 萧淮初也复议道,“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有着精密的计划和图纸方案,但方盟主要明白正邪之道,两者相衡才能长久而安稳,没了墨梵城就相当于一个缺口被打开,即将面对的困难,恐怕不是我们能预计的。” 方知姌扬扬眉,“一个魔教,我们反而还灭不得了?” 云楚璧开口解释,“不是灭不得,是短期内寻求平稳灭不得,墨梵城里的人也没有办法合理安置,带来的问题还是很多的。” “那百蛊宗我们就什么都不管了?那是成千上百条人命。” “方盟主,”萧淮初把筷子往碗上一放,“这几年来武林动荡不安,人命还少么?你若是因为这件事情宣告天下极速剿灭墨梵城,只会让天下人觉得武林正道早就有剿灭之心,有违道义。” “我倒觉得,先以解决为主,让舒筠奕就这件事情给个说法,之后若是无法达到武林正道的要求做出相应补偿,再动手也不迟。”云楚璧按住萧淮初的胳膊,示意他别太敏感,“这样天下悠悠众口也好堵住。” 萧淮初不自在地挣动了一下,云楚璧迅速撤手。 方知姌沉吟了一会儿,“还是问问武林同僚的意思。” 这就是不想妥协了,石音看了一眼同时沉默下来的萧淮初和云楚璧,被夏侯凝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引去了目光,后者耸耸肩,低下头专心致志吃饭。 方知姌的消息是石音进十方坞前发出去的,除了修宁山庄说庄主抱恙无法前来,其他门派都陆陆续续在这个下午踏进了十方坞,作为东道主,方知姌早早将上好的房间都收拾了出来,待客之道熟稔而老道。 夏侯凝坐在湖边亭子里,看往来陆陆续续的人,轻笑道,“传言方平岚一向善于与人沟通之道,无奈生了个女儿却是人脉不佳的,不过这些死板的东西倒是学了她父亲十成十。” 方平岚生前就格外喜欢请客,动不动就把附近的一派之主请过来喝茶聊天,打着两派修好的名头,一来二去方知姌看得多了自然也懂得其中要领,只不过方平岚聊天的时候从不让她旁听,要不也不至于成现在这样。 “方平岚若是泉下有知,估计都要后悔死了吧。”夏侯凝站起身,看看时辰差不多该走了。 石音沉吟道,“不语亡灵,以示尊重。” 夏侯凝好笑的摇了摇头,拉着石音去了前厅,她现在算是品出来了,何止是顾则煦和萧淮初,整个武林怕都对十方坞这个女盟主抱有看笑话的心思在,连带着方平岚也要被议论一两句。 这些人的嘴呀 “十方坞不是一向铺张的么?怎么,就给来这里的客人上这种茶叶?方盟主瞧不起我们不是?”还没走进前厅,就听见半戏谑半认真的人声盖过了全场所有的议论。 夏侯凝叹口气,“顾则煦。” 顾则煦上次见石音的时候还是一副牙疼的样子,现在在厅中客座首席坐着,动作格外的放肆,也不在意主座上方知姌几乎要瞪死他的眼神,手腕一翻就把茶杯杯盖扔到桌上。 方知姌咬牙忍耐,“今日邀请武林同僚来,是为百蛊宗大事,不周之处望各位见谅。” 顾则煦单手捞起杯盖在手中把玩,“百蛊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方盟主现在才来说要商讨对策,为时过晚吧?人死都死了,就剩下那些秘术卷宗没有下落,方盟主这是想为百蛊宗报仇,还是想以权谋私啊?” “什么样的人看什么样的事。”方知姌一字一顿,“本盟主心地坦荡,从无愧对于武林诸位的想法,顾楼主此言,可是暗示自己想找到那些秘术卷宗为自己所用?委实令人费解。” “方知姌!”顾则煦手中的茶杯盖就要飞出去,被三枚带着细线的银针拴住了身形,他手指一动,杯盖就被人大力扯走。 夏侯凝紧紧拽着另一头,单手接住,“顾楼主火气可大的很呐。” 顾则煦瞟了眼身边的石音,含糊不清道,“前几天牙疼上火,还想管夏侯姑娘开点药呢,不知道赏不赏脸呐?” 夏侯凝翻了他一眼,“寻常郎中便可以了,我可告诉你,我这里都是活死人或死活人的药,你敢吃么?” 顾则煦哈哈一笑,“谁不知道夏侯姑娘是武林数一数二的美人,死在夏侯姑娘手里,顾某这一辈子也不算亏。” 夏侯凝不语,和石音冲方知姌行了一礼,转身找自己的位置去了,方知姌见她们两个礼数周全,方才有些苍白的脸色和换了些许,不再看顾则煦那张脸,整理好自己的服饰坐定。 “既然诸位都已经到齐,那么我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情。”方知姌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座,在云楚璧和萧淮初脸上各自停留了一会儿,又转到石音身上,深呼吸一口气,“这是我昨晚拟出来的信,准备送到墨梵城,烦请平阅派石音姑娘帮我向诸位宣布心中内容。” 石音被突然点名,萧淮初眉头一皱,云楚璧单手托腮,另一只手闲闲敲着调子也是蓦然一顿,姑娘挪到台上,接过方知姌手里的信封,展开后是她一手凌厉的笔体。 “武林正道盟主方知姌向墨梵城宣战。” “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灯火引路 “老板呐,你这甜瓜多少钱一斤?”小男孩抱了个最大的,整个瓜险些把他脑袋都挡住,堪堪露出一双眼睛。 卖瓜的小贩皮肤晒得黝黑,一笑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极其强烈的反差色,拿着手中蒲扇使劲儿扇,“你先尝尝吧,不一定的,哪个甜了卖你哪个好吧?” 得了免费试吃许可,小男孩立刻放下手中的甜瓜,接着小贩递过来的瓜果就开始咬,一口下去汁水在唇齿间迸开,他意犹未尽的舔舔唇,含糊不清道,“这个真的好甜的,就这个可以嘛?” “甜的话请给我也来一份。”小贩乐呵呵还没搭腔,就见眼前阴了一块,易璋一身玄色衣袍,站在摊前看着上面的瓜,面无表情的揉了揉那小男孩的头发,动作和表情完全不是一个频道。 小男孩一副习惯了的样子,抬眼道,“易璋哥哥好。” 小贩手起刀落切了个大西瓜给他,“又来给苗姑娘买瓜吃?” 易璋点点头,“月儿和城主,最近太阳毒,要清热解暑。” 他买好了瓜起身告辞,一路上面若冰霜的模样却没几个人避而远之,纷纷向他点头示意,更有甚者拿一些自家的好吃的塞到他怀里,易璋一一点头致谢,一路回了墨梵城城中央的府邸。 在武林正道人眼中所以为的魔教聚集地墨梵城,其实也是一座花红柳绿c青山绿水的世外桃源,那些人怎么都不会想到,传说中杀人如麻c冷酷至极的易璋,正手里提着一包熟鸡一个西瓜慢吞吞往回走。 而那个人人唾骂的大魔头舒筠奕,正在屋里闲着没事儿看画本,等着自己的护法给自己回来弄吃的。 “易璋快回来了,城主你有点城主样子好不好啊?”苗月端着香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舒筠奕以一种极其潇洒的躺姿在翻着手里的书,瞧瞧,就这模样,说出去谁信呐? 舒筠奕翻了页书,“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跟我啥样子有什么关系,小月儿你别这么紧张,你要是看不惯了就早点和小易成亲搬出去住,天天在我面前腻腻歪歪当我瞎的吗?” 苍天可鉴,苗月手里的香薰就要砸到他脸上去了,“说正事吧,现在武林那些所谓的正道估计都在想帮着百蛊宗讨说法,说到底这件事和你无关,少主带着我们去做的,你要不要采取点对策?” 舒筠奕懒懒睨她一眼,“你是想让我把你们交出去吗?可以呀,小姑娘牺牲小我成全大家的魄力我很欣赏。” 这次香薰是真的砸到他脸上了,舒筠奕默默扒拉下来脸上的盒子,慢悠悠道,“你就放心吧,现在事情无外乎都在方知姌手里,那小丫头我从小看到大,翻不出天来的。” 苗月忍了忍,不是忍得住而是实在没东西可以砸了,“我还有个事儿,少主一直以来就没让我们见过他的面,你什么时候才能告诉我们他到底长啥样?还有他一天天都不在墨梵城,你不怕他出事?” 舒筠奕把玩着手里的盒子,单手枕着脑袋,“你也放心吧,那小子比你精得很,用不着操心,要是换成你这样的,我才要多费点心,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他拴在墨梵城不让走” “咣——”一声,苗月摔门而去。 舒筠奕摸了摸鼻子,暗暗叹息,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火气这么足,还不如当初刚来的时候唯唯诺诺的好呢忽然,他吸了吸气,把手里的盒子往旁边一扔,即刻翻身坐起,“小易今天带烧鸡回来了!” 那边厢墨梵城似乎全然没有战前准备,活的仿佛脱离人世,而十方坞已经炸了锅,萧淮初被好几个门派掌门拽住才没有拂袖而去,面对底下鸡飞蛋打一样的局面,方知姌饶是再迟疑,也牢牢握着自己的椅子扶手。 气度不能丢。 石音回头道,“方盟主是否有些不妥当?” 方知姌狠狠一拍扶手,下面七嘴八舌的动静立刻小了许多,“有何不妥当?杀了灭了一了百了!” 顾则煦冷笑一声,“正式开始之前听萧掌门和云庄主提过此事,方盟主不是说要集合众议么?怎么这就裁夺了,把我们这些门派之主的脸往哪里搁啊?” 云楚璧皱眉,“确实过于草率。” “武林需要快刀斩乱麻的人,无论是你们还是我,最后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五国安宁。”方知姌站起来,伸手在身后卷好的画图上一拽,金色的丝线被扯断,掉下来一副详细具体的五国地图。 “墨梵城地处西域,临着北方越国和西方齐国,这两国之中,以北林雅境为主,武林门派分布较少,这样这两国的居民极有可能会往西域墨梵城送学徒弟子,一旦势力壮大,后果不敢想象。” 方知姌抽出念晚剑,在墨梵城和十方坞分别划了两道,“眼下墨梵城趁着武林正道三年前四方阵的创伤未愈,挑衅道义,是可忍孰不可忍。”居于两者其中的地区被方知姌再度画了个圈儿。 云楚璧挑了挑眉,方知姌画圈的地方正是剑栖山庄,“你要以剑栖山庄地理位置为后营,对墨梵城施行围困?” “对。”方知姌爽快一笑,“墨梵城地处西域,对于我们而言确然不熟悉,城内既然攻不破,那么就围城,困到他们出来为止,剑栖山庄和北林雅境都相对而言比较近,所以提供帮助的任务我希望两派接下。” 石音看着主座上指点五国图画的姑娘,叹口气道,“墨梵城里也有居民,如此岂非破坏居民百姓的生活,这样的方式牵连无辜的人未免太多。” 顾则煦继续接话,“保不齐方盟主觉得,成大事者必须有所牺牲,区区几个在墨梵城的居民算什么,无非都是一些不懂得弃暗投明的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已经和墨梵城同流合污了,留之有何用?” 石音转头看他,低声道,“你不是一向和方盟主看不惯么?怎么在这件事情上这么同意她的?”该同意的使绊子,不该同意的还在这块极力煽风点火,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是么? 顾则煦也压低声音回她,“就是看着她怎么出丑啊。” 石音,“” 三年前她无缘见到方知姌力压众议匡扶剑栖山庄东山再起的魄力,如今可算是见到了她是怎么在众人都不同意的情况下杀出一条血路非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走的,她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这样。 方知姌不是任性的人,但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就跟换了个人一样,掌握着整个武林的命脉,她说东就不能往西,独断专裁,让人很难不反感。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而后,石音觉得合该去找下方知姌说说这件事,她师父是个见方知姌就冒火的人,云楚璧不知所踪,其他人估计都和顾则煦是一个想法,擎等着看方知姌出丑闹笑话。 所有人都觉得,这仗肯定打不起来。 石音却不这么想,如果到时候没有人出手,那么十方坞的弟子肯定会被方知姌调遣上场,实力相差悬殊,这样的战役结果一目了然。 十方坞大的很,趁着众人吃过晚饭去闲聊的时候,石音偷偷溜出来,想私下里讲会不会好一些,结果绕来绕去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仿佛并不知道方知姌在哪里住 头疼石音被自己的一腔热血砸懵了,趴在湖边亭子里苦笑了一下,实话讲自己何苦来哉? 秉着试试能不能走回去的念头,石音凭着感觉慢慢找自己的住所,走了半个时辰左右,直到月亮都挂上了天空,她还是没能用自己的直觉拐回屋里,反而越走越远,全然不知道身在何方。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觉得有多害怕。 或许是十方坞里没隔十步都会有一盏灯的原因?把整条路照的灯火通明,驱散了黑暗的恐怖寂寥,她走到岔道口下意识看了一眼另一条路,发现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难不成是特意给什么人铺了一条路指引回房间?那肯定就是方知姌了呗,放眼整个十方坞,能得到这样大的特殊照顾,除了主人应该也没什么人能有这样大的资格了吧。 惊喜突如其来,石音顺着灯光走过去,脚步声悠悠的,乘着清爽的晚风,石音觉得自己脚步轻的都快要飘起来。 最终她停到一扇房门前,硬生生站住了脚步。 这绝对不可能是方知姌的屋子,外面没有任何人守着,屋内也没有亮灯,整个屋子静的仿佛一座空城,对,就是空的,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人住,但是台阶墙壁都是崭新的,一丝灰尘都没有落下。 她仿佛又误打误撞来到了什么地方。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有声音从她身后传过来,“你来做什么?” 是云楚璧。真的是每当这种时候她永远都能遇到他,石音慢慢转过头,云楚璧形容有些忙乱,像是急急忙忙赶过来的一样,见到她一时也有些面色不善,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欺骗。 石音苦笑,“我迷路了见这边有灯就过来。” 云楚璧深呼吸一口气,“所有人都在前厅,方盟主回住所休息,你怎么能迷路到这里来?” 就是因为所有人都在前厅她才迷的路啊石音摊摊手,“算我多嘴,方盟主对于墨梵城处置不对,想着武林中人应该没人能告诉她,我就多管闲事一把,回来找她。” 讲实话,她是很体谅方知姌的。 云楚璧按了按额角,“算了吧,这件事情谁也劝不动,你当她剿灭墨梵城真的只是为了道义?”顿了顿,他还是如实告知,“四方阵灭阵之功其实已经不大能服众了,方盟主这样的选择,是想给自己记功。” 记功?云楚璧点点头,“对,此事若成,她便坐的牢这个位置,若不成,左右她位置尴尬如此地步,也不会再惨,她其实是在赌,而且是一场赢了赚,输了不赔的赌。” 原是如此,难怪她要冒险如斯石音说自己明白了,冲他长揖一礼,“多谢。” “还有,”云楚璧拦住她的去路,“记得以后像这种亮灯的路不要走,若是被方盟主发现了,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石音冷汗,“不过一条路,怎么走不得?” “这是她留给自己妹妹的回家路。”云楚璧收回手,望着黑漆漆的房屋,“若是她魂兮归来,或者尚存人世,以免她找不到回家路,方盟主命人彻夜点灯,天光大盛时分熄灭。” 石音迟疑道,“是方二小姐方知婉?” 云楚璧摇摇头,“不,是我未婚妻子,方烟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杨柳依依 方知姌在武林事务上一向是个行动派,说一不二,还没等众议平复下来,第二天就差人收拾东西准备往剑栖山庄去了,连带着一众十方坞弟子,收拾东西的阵仗惊天动地。 主人都走了,他们这些客人也不可能还待在原处,萧淮初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还是顾则煦蹭过来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让他终于开了口。 顾则煦,“还是平阅派轻松啊,所有弟子都直接在剑栖山庄等好了,想差谁去前线就差谁去,方盟主也省心,真不愧是门派制第一家,做事就是让人放心。” 萧淮初冷漠道,“你自己管好自家吧。” 顾则煦这次来没带多少人,按照方知姌的要求还需要姜沂楼那边再来个五十多号人,长途跋涉劳累奔波,关键是他这个楼主还不在,一路上风险几多自然是不必说,难为他还有心思调侃别人。 顾则煦摇摇头,不置可否。 石音皱眉道,“我觉得顾则煦说的也不是没道理,现在平阅派所有人都在剑栖山庄,十方坞人带的再多也不可能满门都带过去,这样一来,对于平阅派和剑栖山庄而言,折损最大。” 萧淮初脸色阴沉的能打雷,“罢了。” 如尘公子饶是再生气也不可能像顾则煦一样又是跳脚又是牙疼,再憋憋真的容易憋出病来。 云楚璧扫了一眼,默默笑了下,“其实这么说也不妥,人多的话,可以轮流上战场,能够及时做到人员替补,像他们这种带人的,几乎就要连轴转一般,无论是对于弟子还是门派都是不好的。” 萧淮初看他一眼,拱拱手,“云庄主高见。” 剑栖山庄和十方坞相隔并不远,两人同属郑国境内,就算是不一样的城池也总比跨国好一些,所以各个门派分批次出发,闹出来的动静也不算很大,没有引得百姓惊慌失措,估摸着连郑国国君都不晓得。 十方坞建筑豪华奢靡,喜好江南风光,剑栖山庄则完全就是武林门派建筑,建筑的线条硬朗冰冷,颜色以黑白为主,素的不像话,依照江湖传闻,是云楚璧刚刚重建,不大好太过招摇,就做得十分低调,省钱又省口舌是非。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就是,剑栖山庄的占地面积的确十分大。 当年云沐泽风头正盛的时候,剑栖山庄多次向外扩展,就算倒台后被付之一炬,也不知是出于敬畏还是什么旁的原因,属于剑栖山庄的土地一直没有人敢买走,所以重建起来也是个耗费物力人力财力的大工程。 方知姌真的对云楚璧和剑栖山庄够好的了。 云楚璧冲着守着门口的小厮一抬手,回首笑道,“剑栖山庄的境况诸位也都明了,但愿莫要嫌弃,请进吧。” 云楚璧做事稳妥细心,早早就把石音和萧淮初的地方收拾好了留出来,跟那些过来的平阅派弟子住在一处,往来好照顾方便,萧淮初还没开口问,刚刚绕过小门就看见一众穿着暖橙色弟子服的小孩们围了个圈儿不知道在看什么。 石音分明感觉到萧淮初的火焰蹭蹭蹭又冒上去三分。 “掌门师父和九师姑快来了,就看这最后一次,要不日后铁定看不到了。” “罗师叔你快把它弄出来呀,就在笼子里可怎么好?” “哎哎哎,你别挤别挤,这么高的个儿有啥看不见的还挤!” 石音终究忍不住把一直放轻声的脚步改成重重跺下去,小孩子们神经高度警惕,专心致志,就怕谁大口呼吸都把笼子里的蛐蛐吓跑了,石音这一跺让好不容易快要被弄出来的蛐蛐又缩了回去。 几乎是同时,那帮小孩子齐齐回头吼道,“能不能轻点!要——” 石音,“” 蹲在地上的罗书漠手一哆嗦把蛐蛐笼子吓掉了,在地上滚了几滚,里面的蛐蛐蹦蹦跳跳跑了出来,但现在也没人顾得上能去找所谓的蛐蛐了。 他们由衷地觉得,能在掌门师父到来的这一天依旧在贪玩傻淘的边缘试探,自己才是那个准备被斗的蛐蛐。 罗书漠拍拍身上的土一溜烟站起来,被委以重任的二师叔带他们来剑栖山庄过上了打山鸡斗蛐蛐的快活日子,还被萧淮初逮了个正着,他一点都不怀疑等回了平阅山会被扔到镜湖里游泳。 “平阅派弟子。”萧淮初目光威严,目光一一从他们脸上扫过去,像是被拍了一样,扫一个低一个头c扫一个低一个头,远远望去少年们墨发像是黑线一样整整齐齐。 “现在,从剑栖山庄山上到山下,三十个来回,不跑完不许吃晚饭。”他一瞪罗书漠,“你给我进来。” 石音知道罗书漠免不了一顿狠批,自动自觉地跟在最后一个弟子身后看他们跑圈,不参与这俩师兄弟的恩怨纠纷。 “九师姑,我们跑圈不会偷懒的,你不用在这里看着我们吧?”最后一个弟子看着萧淮初的身影走远,神秘兮兮道,“你还不如去看看安祁师弟呢,这几天他快要把六师姑气哭了。” 还有这等事?石音知道安祁的毛病,点点头就撤了,还没等那小弟子比个胜利的手势,就补刀道,“那我去看看安祁,让你们六师姑来看你们跑圈,放心,你们要是惹她她肯定会惹回去的,谢谢你们提醒哈。” 石音抓了管华落看着他们跑圈这个苦差事,自己开始满天满地找安祁,其实他们不说她心里也挂着,这么个小孩子天天猜不透摸不清的,这么久没联系怎么都是回事,得想着念着。 没办法,自己带回来的孩子就得自己看着。 不过见到的场面有点让她吃惊。 剑栖山庄中间修葺了一个池塘,三三两两的荷花点缀在碧波湖上,隐约见到赤色金色的锦鲤交替在池中游弋,带起波纹都是一漾一漾的,垂钓的绳子晃了晃,少年手臂有力,收杆潇洒,带起的水珠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又一条!祁哥哥好厉害,为什么柳儿从来都钓不到呢?”池边少年女孩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娇俏的声音荡漾在微凉的池面上清脆空灵。 安祁也是难得的耐心,“因你没有耐住性子,不耐住性子如何能钓到大鱼?所以日常也就只有一些小鱼上钩了。” “我知道了!这就是祁哥哥说过的‘隐忍之道’,对不对?” 安祁点点头,“正是如此师姑!?”少年的语气带了一些激动,他们多日不见,少年一直挂念着石音的安危。 石音微微笑了下,走近了摸了摸他身边小女孩的发,“这位是” “大姐姐好。”小女孩一点也不怕生,大大方方自我介绍,“我叫齐柳,从小在剑栖山庄长大的。” 石音略有惊讶,剑栖山庄作为一个家族制门派,虽说出现其他姓氏也不奇怪,但从小就在剑栖山庄长大倒有几分意思了,云楚璧没娶妻没生子,也没什么亲戚还愿意留在剑栖山庄,这丫头是打哪来的?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尚在襁褓之中,见她实在可怜就把她带回剑栖山庄了。”云楚璧的声音蓦地响起,冲三人打了个招呼,“武林世道动荡,总有些可怜人,难道见死不救不成?” 安祁听罢垂下眼帘,嘴角慢慢抿成一条线,不知道在别扭着什么,石音望了他一眼,才想起来他也是被自己救回平阅派的人,这些可怜人当然也包括他在内。 齐柳虽然年纪小,但是却已经跟个小人精一样,敏感的很,对于安祁有一点点不舒服反应很快,小小的手拉住他的衣角,一双眼睛眨啊眨的,甜甜道,“云哥哥对柳儿很好,大姐姐对祁哥哥是不是也特别好呀?” 安祁嘴角略有松动,“当然好。” 云楚璧见状略微笑了笑,冲石音打了个手势,“阿音,借一步说话。” 安祁被齐柳缠的没办法去留石音,或许也没有想留,冲石音点点头就带着小尾巴告辞了,石音呼出一口气,她原本真的有点担心,现在看来,怕是不用了。 云楚璧等他二人走远了,闷闷道,“阿音,恕我直言,你可否知道安祁的真实身份?” 真实身份?石音盯住了两人远去的背影,渐渐化成一个点,她所知有限,只有罗书漠叨叨的那些,真实身份更是丝毫不晓得,见他可怜拎回来的呗,还能怎样? 云楚璧闻言却是愈发皱紧了眉头,“我听府内管家说,安祁刚刚来剑栖山庄的时候态度乖戾,同门师兄弟都不喜,让他们都别管他,但是又不好放他一个人在剑栖山庄里不管不问,就差了齐柳过去陪陪他。” 石音听着随之点点头,恩,蛮正常的。 云楚璧,“他见到齐柳的时候,问的第一句话是,你姓齐?” 偌大武林之中,姓齐的唯一家严谷门,可惜早在七八年前就被以方知姌为首的武林正道联手灭掉了,原因无他,家里煞时生了个孩子,严谷门上上下下都不同意交出去,这一逼,就逼到了家破人亡的境地。 石音抽抽嘴角,“所以说齐柳是” 云楚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晓得你对此道也颇不赞同,严谷门当年灭门,也不知道那孩子到底留没留下来,我捡到她的时候见她怀中玉佩是严谷门的,只不过她到底是不是那个孤煞之命的孩子就两说了。” “所以你怀疑安祁察觉到什么,怕他给剑栖山庄带来麻烦?”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石音斟酌一会儿,点头道,“我晓得了,我会抽个时间问问安祁到底怎么回事的,放心,齐柳这个小姑娘活泼可爱,我喜欢的紧,不会轻而易举给她给你们惹麻烦的。” 云楚璧拱手礼让,“那先多谢了。” 石音念头一转,绕回了最心心念念的问题上,“方盟主现在,究竟是作何感想?” “能谈判固然好,但我怕是方盟主没那个耐心和耐性,”云楚璧抱臂,往池边亭中柱子上一靠,“前因后果我都跟你讲了,只怕此事没个善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乱起 云楚璧估计的一点都不错,郑穆公十八年七月既望,武林盟主方知姌于郑国胥阳剑栖山庄正式发布对墨梵城的围剿书,云氏剑栖山庄c顾氏姜沂楼c江氏南江府c平阅派c北林雅境等附议。 西域一带一向属于管辖散乱的状态,加上墨梵城的存在,更让武林势力在西域占了主导因素,风声带着嘶吼的恶意扑向安居自如的边塞小城,整座城池瞬间暗无天日。 易璋默默合了窗户,看外面的样子,是快要下雨了。 苗月风风火火在殿里兜着圈,等舒筠奕终于被她转出来后急急脱口道,“你不是说方知姌那小妮子什么反都造不出来么?我看她是要翻天了。” 舒筠奕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看上去不甚舒服,易璋揽住苗月瘦削的肩头,简短道,“近期望日附近,城主抱恙。” 众所周知的是,舒筠奕练功走火入魔杀害自己的亲师父,与同门翻了脸逃入了墨梵城,出了名的大逆不道,也是出了名的武功突飞猛进,唯一一点缺漏就是每月望日,那股走火入魔的邪火都会折磨他不得安生。 “啧啧啧,还是小易体贴。”舒筠奕翻身歪靠在圈椅上,发出一声满意的喟叹,“打就打呗,咱们在这里活几年,那帮武林正道就不舒服几年,我是没想到方知姌真的有胆子顶众意来围剿。” 苗月“切”了一声,“人家现在位高权重,身份显赫,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就算众意被顶,不也是老老实实跟着她来了?” 舒筠奕手指在圈椅上有节奏的敲打着,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良久,勾起唇角笑了一声,“行啊,剿就剿吧,小易,你先把城内老幼妇孺先遣散,剩下那些年轻的小子,愿意看一场就看,不愿意看走也可以。” “走?!”苗月瞪大了眼睛,“你别告诉我就靠着墨梵城这点小胳膊你想跟整个武林正道拧。” 舒筠奕对此言论颇不满意,“怎么能叫小胳膊,好赖不计我还是个走火入魔的大魔头呢好不好,咱们墨梵城也要对得起魔教这两个字啊,这一仗不打个天翻地覆岂不是太不给评论咱们的人面子了。” 苗月被他气得语无伦次,“到底是不是魔教你自己心里没数么?当初你为什么上这里来你自己心里没数么?怎么的,还想抗几年就在这里趴着?还是带着一身骂名入土啊?” “月儿!”见她愈发口无遮拦,易璋拽了拽她的衣袖,打断了她下面的言论,“注意分寸。” “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舒筠奕大笑着摆摆手,忍住心口的不适站起来,拍了拍苗月的肩膀,“知道小丫头你担心我,无妨,事情的确是我做的嘛,我师父也的确是死在我手下,天下人又没说错。” 苗月还想争论什么,被舒筠奕抬起来的手打断了,“不过我也知道,有时候有些清白还是要有的,不然带下地狱,难不成还要让油锅来听我辩解么?” “有些真相,有的人已经等了很多年了。”他的目光渐渐锐利。 这场战役并没有众人所想的一样打的轰轰烈烈血流成河,相反的,十分平静,方知姌带人从十方坞平平静静到了剑栖山庄,又从剑栖山庄平平静静来到西域地带。 面对着风沙席卷的城池,方知姌的表情古怪而狠厉,她褪了在家习武时那一身习武服,换上了一身金黄色的短打,手中念晚剑也特意换了一个新的剑穗,显得整个人愈发贵气逼人。 顾则煦嘴上从不饶人,“打仗都要打的体体面面,矫情。” 夏侯凝留在后方没来前线,倒是没人能顶他顶的理直气壮,石音的目光默默从他抓着的烈冉剑上移走,啧,说人家矫情,他不也在上战场之前擦剑擦了二三十遍么? 云楚璧驱马上前几步,顶着凛冽的黄沙有些眯眼,他一身白衣时不时卷上一些黄土砂石,他恍若未觉,问道,“按照你的想法,是想要围城,但是眼下这般形势,单单围城怕也是治标不治本,根本不知道墨梵城内部情况。” 方知姌点头,“我明白。” 话音未落,就见漫天黄沙中渐渐打开一扇大门,若论辈分,方知姌和云楚璧都要叫舒筠奕一句师伯,可惜三人父亲死的死c掰的掰,闹成目前的状况也是尴尬至极。 舒筠奕只一个人,也没骑马也没负剑,背个手像是散步一样晃出来,武林正道目前都是新人,舒筠奕又常年在墨梵城不出来,鲜少人见过他真面目。 只知道他名声在外恶劣又胆寒,见他这般反而不敢出声了,各个把手中剑鞘剑柄捏的咯哒咯哒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舒筠奕走到他说话能让阵前的方知姌听到的地方站住了脚,一双眼睛微微带了一些笑意,“我当是谁,原来是我的两位师侄,这么多年逢年过节的师伯也不曾备礼上门,可是怪罪了?” 方知姌眯了眯眼睛,“谁是你师侄?你害死师祖,叛经离道,难道还有理了么?” 云楚璧一言不发,右手慢慢在剑柄上那枚绯色宝石上摩擦,这是他家传家绯玉,当年好不容易讨回来的,剑栖山庄经历那么大劫难的原因人尽皆知。 舒筠奕摊摊手,“你们嘴一张一闭,我哪里还有理了,既然都来了,就说说你们想做什么吧。” “百蛊宗满门人命,可都是墨梵城手笔?”萧淮初睨了他二人一眼,作为一个不沾亲不带故的人,比他们俩说的简洁而明了,“墨梵城与武林正道相安无事多年,为何?” 舒筠奕抚了抚下巴,“我觉得这是个好问题啊,是的,我承认,百蛊宗覆灭的的确确是墨梵城的手笔,可墨梵城这么多人,我又从没出去过,你们就把罪过单往我一人头上扣?” “那舒城主所言,可是你知道凶手所为何人?”萧淮初没心思跟他兜圈子。 “知道啊,”舒筠奕咧嘴一笑,“我有一养子,墨梵城少主,他做的。” 对于舒筠奕这么坦荡的态度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从没见过哪个人做坏事能做的这么理直气壮大言不惭,果不其然是魔教之首。 “但是——”舒筠奕看出来众人眼神中的不对劲,连忙举手打住他们的想法,“凡事有因有果,怎么,你们武林正道能为了几条孤煞之命灭人全家,我们墨梵城就不能为私人恩怨杀人满门?” “私人恩怨何故至此?!”方知姌一勒缰绳,马匹长长嘶鸣一声。 “几十条人命,皆故于百蛊宗之手,怎么,不能?”舒筠奕一抬下巴,“我倒想问问,你们口中的孤煞之命尚未害人,就要人家交出来否则灭人满门,十多条人命,和一条孤煞之命的区别,很大么?” 江以寒皱皱眉,“话虽如此,但武林正道有所规制,若是真的有冤仇,直接找武林盟主协商便是,自是还你们一个说法。” “还我们,一个说法?”舒筠奕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江府主,我知道你算是武林之中刚正不阿之人,但你能说他们能带着正常的态度处理么?不会因为所谓魔教有所偏袒?” “怕天下都觉得,武林正道还魔教一个说法,闻所未闻吧?” 这话说到这儿,已经不用再说下去了,墨梵城已经被扣上了魔教的帽子,无论他们对还是错,在和一个武林正道对峙的时候,他们永远都是错的一方,天下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 流言三人成虎,墨梵城到了魔教这个地步的时候,他就没想过要和武林正道平等谈话。 “冥顽不灵。”方知姌猛地抽出念晚剑,腿间用力马匹就冲着舒筠奕而去。 舒筠奕唇角笑意不减毫分,心口上隐隐传来钝痛,但已经无暇顾及,念晚剑狠狠朝他刺过来,他足尖一点,依旧负手而立,不过已经跃到了几丈外的地方,还偏偏头,冲她又是一笑。 方知姌火气更甚,调转马头再次进攻,舒筠奕的轻功她从小就听闻过,只不过那时她只有五岁,那时候武林盟主还是她的师祖,舒筠奕还是她的大师伯。 舒筠奕一身白袍在十方坞房檐间翩跹转移,看得年少的小姑娘在下面指着他“咿呀咿呀”乱叫,她父亲方平岚蹲下来握住她的小手,语气温柔。 “姌儿,大师伯厉不厉害?” “厉害!大师伯最厉害了!”方知姌眼中还有光,那是一种新颖而又叹服的眼神,舒筠奕站在飞扬的翘角上哈哈一笑。 “大师伯最厉害,那你爹爹就不厉害了吗?”云沐泽唇角勾起一抹温润的弧度,手中茶杯泛起的氤氲水雾挡了一部分面容。 方知姌伸直了小小的胳膊,方平岚双手用力把她抱起来,“爹爹永远是姌儿心中的大英雄。” 爹方知姌咬咬牙,手中念晚剑划出狠厉的光芒,刺向舒筠奕心口。 后者擦身躲开,剑气还是带起了一串血珠,惨兮兮挂在他的右臂上,他穿的一身黑袍,血色不甚分明,配上那一脸放荡不羁的笑容更是看不出已经被刺中了的模样。 “知姌,讲句实话,你这把剑的名字不是你爹给你取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念婉已晚 九年前,郑国漠河十方坞。 夏季日出都很早,第一缕阳光尚未将华丽雍容的府邸照透彻的时候,里里外外的小厮婢女已经开始了忙碌,挑水的c端菜的c洗碗的,叮叮当当碰撞在后院里,像是泉水滴落在岩石上清脆的紧。 穿着粗布红衣的姑娘显然是被这叮叮咚咚的动静吵醒了,揉着眼睛从下人房里走出来,就看见她养母秀娘一脸苦大仇深的在洗衣服。 “娘?”小姑娘偏偏头,还没来得及洗漱的脸上带着点睡意朦胧。 “叫唤什么?”秀娘颇为不耐烦的应了一声,“还不赶紧收拾收拾去,过来帮你娘干点活?赐你方姓还真当自己成了半个小姐了?” 小姑娘知道她娘正在气头上,也不顶嘴,把头发随手挽了挽蹭过去打水洗脸。 今日十方坞鸡飞狗跳的,还不是那十方坞唯一一个千金小姐今日及笄礼的事?小姑娘洗好脸,随手从屋里捡了个隔夜凉透的馒头塞在嘴里,过去帮她娘干活。 秀娘还在喋喋不休,“真不知道坞主要你们这帮野孩子来作甚,二小姐死就死了还弄什么祈福,到头来白白让我们当了父母的活儿,自己都顾不全还要照顾你们这些吃白饭的” 红衣小姑娘挽起袖子,干巴巴的胳膊上还有几日前挨打的印子,她不恼也不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左右这话十天半个月都要被念叨一次,她早听习惯了。 “娘,皂角不够了,我给你拿。”小姑娘拍拍手,从小凳子上站起来,秀娘斜睨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旁的。 她知道等她回来肯定她娘又要念叨别的了。 “唉,每年都要闹得不安生,倒也是,谁家要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也得费着心尽着力,及笄可是个大日子不过按照坞主的性子,也不能这么快就把这个女儿嫁出去。” 红衣小姑娘拖了一件衣服过来在手里搓着,“不都说大小姐男儿脾气,谁家少年郎敢娶她?” 她话音还没落,就被劈头盖脸甩了水,秀娘把大大小小的东西往盆里一扔,“你这小妮子说话忒没分寸,大小姐也是你能瞎说的?” 她也不是真心要恼,她这捡来的女儿也是个苦命人,小小年纪和自己亲生父母分离,一同被带进了十方坞教养,还给全改了姓方,说是教养,也是分派给了她们这些下人看顾,哪里能和大小姐一起上学读书c习武射箭的。 等四年后她及笄,怕是连口肉都吃不起。 秀娘叹了口气,“小心你的嘴吧你不知道坞主疼女儿疼的多厉害,啧啧,昨天从南江府带回来的宝剑,那家伙,剑光都闪了几十里,多好的一把剑。” 小姑娘撇撇嘴,知道她娘又夸大其词,她们这些为奴为婢的,闲着没事就在一块乱嚼舌根,指甲大小的事情都能被说成鸡蛋那么大,还几十里 不过,按照方平岚对方知姌的纵容宠溺,虽不至于那么过分,但也绝对是一把旷世好剑,据说是方平岚特意寻了千年玄铁,送到南江府c北林雅境等等各个名门大派挨个经手淬炼的。 找个机会看看。 “娘,你饿不饿?左右及笄礼还有很久,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哎——”秀娘还没来得及拉住她,小姑娘就跟个小兔子一样撒腿就跑,她摇摇头,“没个女孩子样,又出去上下野了吧。” 她对她这个养女倒是了如指掌,小姑娘趁着没人注意,溜到后厨拿了几块馒头藏在怀里,凭着记忆往方知姌的屋子里面去。 她印象中的大小姐方知姌,是个金贵但不娇气,骄傲但不跋扈的好女孩,虽说偶尔身上毛病多了点,什么作为姑娘家不能和小子时常厮混一处,不能这不能那她时常同情,作为大小姐也是不能无忧无虑的。 她脚步声放的轻,依照十方坞的规矩,方平岚送的及笄礼是前一天就送到大小姐屋里的,等到正式宴会的时候方知姌会亲自带上来,有时候甚至要耍一段。 这个时候方知姌屋里大大小小的人都在忙着这位千金大小姐,肯定顾不上那把好剑。 她就摸一下,啊不,就看一眼,只一眼,她就走。 意料之外的是所有人都在院子里忙,屋子里倒是没有人,只有方知姌一个人坐在镜前,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喃喃自语,小姑娘仔细的看了一圈屋里,没寻到那把好剑。 就这么无功而返?她有点失望。 “哎,你先别进去。”小姑娘耳朵尖,听见有人来了立刻寻了个角落躲起来,就看两个婢女打扮的姑娘在门前停住了脚步。 “坞主让我给大小姐送来点首饰,他说他作为男子不大懂得,但是知道对于姑娘家而言这些是不可缺少的,所以特意过来。” “好姐姐,你可打住吧,眼下大小姐谁都不让进,你何苦寻这晦气?” “大小姐身子不适?” “那倒不是今日及笄,大小姐总有些体己话要和夫人还有二小姐讲,你在外面等会儿吧。” 小姑娘听得有些迷糊,方才她看的分明,屋内只有方知姌一个人,且夫人和二小姐早就过世多年,神神叨叨的在屋里真的是在交流? “大小姐这么多年也是孤苦,坞主总想弥补,但是总归缺了些什么。看着大小姐天天心事往肚子里咽,实在憋不住了只能和夫人还有二小姐的牌位讲,不敢给坞主添麻烦,我们看着也是心疼。” 那两个婢女相携着远去,倒是让偷听的小姑娘来了兴致,她总看大小姐一副坚韧又骄傲的模样,时时刻刻四平八稳,倒真想知道她会与已故的夫人和二小姐说些什么。 她趴在窗户底下,略略往上一冒头,正好和阳光照进屋内的光线对了个正好,她赶紧蹲下,眼前还有些模糊不清,心里明白了,“原来是大小姐抱着那好剑,怪不得没看到。” 方知姌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在她印象里她就没这么轻柔的说过话,“娘,妹妹,我及笄了。”方知姌紧了紧怀里的长剑,“这是爹给我的,我,我会好好接着,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娘c妹妹,如果你们都在的话,该多好”泪珠一滴一滴砸下来,蜿蜒成一道细细的痕迹,划在剑身上,“知姌是替我们三个人活着的,我晓得。” “爹让我取个名字,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爹一跟我说起名字时,我念起的两个字最好。” “念晚。思念永隽c为时不晚。”她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珠,“当然,我印象中,娘一直温婉和顺,妹妹闺名也取知婉,所以我觉得,这个名字甚好。” “好啦,女儿要准备及笄礼了,娘c妹妹,知姌以后就是大人了,会照顾好爹c十方坞的,你们别担心。” 方知姌说完就从凳子上起身,刚刚打开房门就被脚下突然出现的一团不明物体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那一嗓子憋在喉咙口,定了定神才发现那是个人,还是个小姑娘。 她十分难过,怎么到关键时刻想跑却发现脚麻了 方知姌见她有些眼熟,趁着没人注意连忙把她拽到屋里,关门,一气呵成,小姑娘整个人是被拖着进来的,以至于脚下还麻得很,进屋后一下子跌在地上,难受了好久。 她心心念念要看一眼的好剑此时此刻正任她打量,修长的剑身就抵在她喉咙口,想不看都难。 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拨了拨剑尖,“那个大小姐有话好说。” “你是何人?”方知姌冷起来的气质是很怕人的。 她急急忙忙挑明身份,“我我我我是山脚下的孩子,被选上来作为给二小姐祈福的那批人里的其中一个,大小姐你见过我的,我叫方烟若。” 她这么一说倒是让方知姌戒备心松懈了几分,语气也没那么狠厉,“这个时候你们不应该跟着养母们在忙碌么?鬼鬼祟祟来我这里作甚?” 方烟若手一摊,“听说大小姐得了一把好剑,心痒难耐过来看看,真的就看看,连碰都不想碰,更不会是偷” 她越说方知姌的眼神愈发暗淡,本来她其实没往那里想,方烟若也明白过来,伸手拨了拨剑尖,“好啦,你看,我碰都碰了,今天算是赚了,也没什么别的心思了。” 方知姌剑尖指向她怀里,“鼓鼓囊囊的是什么?” 方烟若急忙把馒头翻出来给她看,“大小姐明鉴,大清早上起来干活,饭都没吃自然没力气,屋里有几个凉馒头我吃了,可最近娘身上不舒服,哪里能吃凉的,就给她拿几个热馒头。” “你倒是有孝心。”方知姌收剑归鞘,“脚还麻么?” 方烟若揉了揉,“不麻了不麻了,多谢大小姐关怀。” “方才我在屋里说的,你听了多少?”方知姌别过头去,碎下来的一些发丝遮挡住了她的神情,但能见她面颊绯红,有些窘迫。 她从小看管冷言冷语,揣测人的言语神情,自是明白了什么,双手一捂耳朵,“哎呀,我刚刚被那剑的凛冽光芒震慑,真的是除此以外什么都顾不得,大小姐你在屋里说了话?说了什么呀?” 方知姌被她逗笑了,“算你机灵,看看你那模样,也不怕身体受凉?女孩子身体凉不得。” 地上的小姑娘面容还没张开,尚未脱了稚气,加上之前脚麻,伸长了腿坐在地上也不觉得冷,她歪歪头,“我从小没人管没人理的,哪有大小姐悉心教养,凉不凉的,身体不生病也就是了。” 方知姌拽着她起来,“你叫方烟若?可是尘烟的烟,若即若离的若?” 这些从山下带上来的,虽不跟她一处学习,但基本识字什么的还是要教的,方烟若想了会儿,却摇了摇头,“非也非也,烟是这个烟,却非这个若。” “我也不知道怎么组词,惹人生厌的惹你晓得吧?我其实叫这个音,这个字不是一字多音嘛?” 方知姌先是皱了皱眉头,因着这个发音联想的字不大好,但又明白过来,怕是从梵语转化而来,默默念了句罪过,“原是如此,甚好。” “我也觉得甚好,”小姑娘倒是没客气,大大方方应了这句,“尤其是有人叫我阿若的时候,总觉得比叫其他的好听得多。” 是谁? 这句话她没问出口,就被险些要耽搁的时辰弄得猝然转醒,急急忙忙推门走了出去。 那时候的她并不晓得,这个方烟若的名字,会如鬼魅一般,缠绕着她年年岁岁不得安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重华迷阵 舒筠奕看她垂眸不语,手中念晚剑越攥越紧,就知道自己问到了点子上,不知道勾起了她哪门子不好的回忆,一时间天地只剩下黄沙飞舞的声音。 他目的达到,功成身退。 “魔头!你给我站住——”方知姌手腕猛地一翻,眼中猩红,咬着牙狠狠将长剑捅入他的心口。 “念晚念晚,哈哈哈,方知姌,你这丫头这辈子也就能用一个晚字来说了。”舒筠奕轻轻巧巧躲开,脚下几个挪腾就进了城门,身形一晃间,城门严丝合缝。 “你们几个年轻人,这样吧,给你们个题,若是解了,一路畅通无阻进我墨梵城大门,若是解不了,你们也就在这墨梵城中困上一辈子吧,武林正道要你们也没什么用。” 罗书漠一扬寒枫剑,“头一次见人挑衅挑的这么理所应当然。” “舒筠奕当年在师门的时候,就据说一个嘴上不饶人的,一张嘴能说的无数人瞠目结舌,现在看来,名不虚传。” 萧淮初叹了口气,瞟了一眼那边厢胸膛猛烈起伏的方知姌,位尊武林盟主的姑娘显然还没有缓过心口那一股气,将指骨咯哒咯哒响,几乎下一刻就想把舒筠奕脑袋当球踢。 石音皱皱眉,“不知道舒筠奕在城内安排了什么,为今之计,也不好就这么走,更不能所有人都这么进去。” “我听说过墨梵城的护城阵法。”方知姌调转马头,遥遥看着对视不语的几个人,“名为重华迷阵,两阳三阴相互融合斗转成为迷阵,若要破解,从此处下手吧。” “原来方盟主千里迢迢带我们来,就是为了看热闹的啊。”顾则煦看了半晌的笑话,早就按捺不住心里的不屑。 本以为方知姌练武习武这么久,就是为了今日与舒筠奕一见,报了当年舒筠奕大肆进攻十方坞从而引发四方阵,害得方平岚身陨的杀父之仇,没想到三言两语就被舒筠奕框在了原地,他早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当然不是。”方知姌狠狠瞪了他一眼,“此阵法相应破之,其余人原地待命,只待我们破了阵法你们合力进攻便是。阿音c楚璧c淮初c书漠你们几个同我来。” 云楚璧拦住了她的去路,“方盟主此安排不妥,平阅派现在出人三位,于敌于己都颇为不利,还是换掉几人比较好。” 总不可能让顾则煦去,方知姌也实在没有更合适的人选,皱着眉头瞧了一眼那边几个,“让江以寒替换掉罗书漠吧。” “依旧不妥。” “云楚璧。”方知姌快要被气笑了,“你可以体谅一下我么?我也是为了方便人员调度,我知道你的意思,一门一派各出一人是最好不过的,北林雅境只派了圣女来,论武功比不过阿音,所以能替换的只有萧淮初和罗书漠。” 云楚璧垂眸想了想,“你怎么知道顾则煦不可以?” 她目光移过去,和顾则煦勾起一侧唇角的轻浮表情撞了个正好,赶紧收回目光,“你真觉得他能听我差遣?” “我觉得方盟主有些误会。”云楚璧按了按睛明穴,露出一个颇有些无奈的笑容,“我们这些人随你一同去,自然是需要主心骨,但是并不是听你差遣去的,你这一开始就错了。” 重华迷阵偏重于调和,五处阵眼相辅相成,唯有一同克制才能让彼此应接不暇所以攻破,而非是几个人都在专心致志专攻一处,所以听不听方知姌的话纯属多余。 方知姌表情略有怔忡,眨眨眼,“好,顾楼主,你不是怕叫你千里迢迢来无所事事么?那有劳顾楼主一起过来帮我们破阵吧,萧掌门,此处全赖你照应。” 萧淮初皱眉,云楚璧适时接上一句,“我会替萧掌门照顾好阿音的。” 只怕是就是因为你在,萧淮初才不放心。果不其然,云楚璧这句话刚刚脱口,萧淮初镜启剑就出鞘了半寸,又被他眼疾手快的按了回去,表面上风平浪静。 “好。” 重华迷阵源自于三百年前江湖还是沈府一统天下的时候,末代家主为了护住藏于府内的七件上古圣物特设了重华迷阵来困扰进攻进来的武林诸人,活活困死了一大批。 而那些为末代家主设阵的人,正是后来江湖四分五裂后几家名门的创始人,譬如南江府开府先祖,江以寒不知道几代以上的先人。 顾则煦皮笑肉不笑,“所以,咱们这么些门派汇在一起,破自己祖先设的阵法,舒筠奕是走火入魔真的疯了,还是对咱们的实力太过鄙夷了?” 明摆着的事情,重华阵法在几大家族祖传秘卷里多多少少都有提及,舒筠奕拿着这么简单的东西摆在这里,在他们眼里相当于直接让他们进城。 “我倒是在想,那个墨梵城少主究竟会是什么来头。”石音用右手托住下巴,夹着的幸存剑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舒筠奕这里破了,然后呢?就这么让咱们进去了?” 云楚璧略一沉吟,走到顾则煦身边,“顾兄,霍念呢?” “哪敢让他在姜沂楼里待着,这次过来掩护好了,人现在在你剑栖山庄里。”顾则煦一脸坦然,全然没留意已经把祸端引向了另一个地方。 所幸云楚璧也没有过多追究,五人没再说话,各怀心事的走到了五角错落的阵法中,石音打量的细致,周遭百姓已经空了。 舒筠奕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来不及细想,脚下踩的土地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五个人默契异常的抽剑出鞘,各自守住一个角落,严阵以待。 “我们五人实力还是有些区别,一会儿若有问题,不可硬拼。”江以寒的目光慢慢落在石音身上。 在他心里,这小丫头片子刚刚复活没多久,靠着体内运转两股上古圣物的灵力以至于内力突飞猛进,但对于实力到底如何他还是没有信心的。 看到石音慢慢点了点头,他也算是放了点儿心。 重华迷阵渐渐启动起来,却和臆想之中不一样,快速旋转起来的飞石晃得人眼前眼晕,似乎拧成了一股颇为强劲的旋风,将五个人越裹越紧c越裹越紧。 “这是什么鬼东西?!”顾则煦第一个脱口而出,“你们不是说一人一处阵眼绝对没问题吗?这又是个什么?” “莫聒噪!”江以寒实在受不了顾则煦吵吵闹闹的性子,皱着眉头吼了一句,“仔细看着。” “让老子看个——”顾则煦话还没说完,剩下的脏话全被咽回了肚子里,他清楚地看到石音的面前分明显现出了另一个人。 什么东西?! 石音自己也是目瞪口呆,望着那滚滚飞沙流石之中渐渐化出一个人影来,慢慢地c缓缓地往她这方向走来,那身形动作,和自己的竟然一模一样。 “阿音是复生之人,怕是重华迷阵被舒筠奕改了,他早料到会让阿音进来,就利用复生的阴阳流转规律,生出另一个人来。”方知姌调转方向,“料理了她,怕是就破阵了。” “就这么简单?也就是说眼前的人是死前的石音姑娘?”顾则煦咧嘴一笑,“真不是顾某看不起,石音姑娘在平阅派是一等一的温婉,能有几分攻击力道?” 他话音未落就要提剑飞身上前,云楚璧拧眉正在思索什么,还没来得及拦住他,就听烈冉剑和另一把长剑猛烈撞击的声音——幸存剑?! 众人吃惊的看着顾则煦对上的那把剑,石音亦是愣住了,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长剑,幸存剑原封不动的在手心里躺着,那对方那把剑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呵”“石音”的音色比原来低沉许多,手腕似乎轻轻一挡就把烈冉剑别开来,云楚璧上前一把接住了顾则煦,他手腕颤抖不止,明显是被人隔空打了经脉。 石音死前什么时候会这么邪的法子了? 石音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自己一步一步靠近,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股浓烈的恨意渐渐弥散在被飞沙卷起的这一小方天地间,她甚至都毫不怀疑下一刻幸存剑就要捅到自己身上来。 “重新活过来的感觉,怎么样啊?”那声音如同鬼魅,“石音”用空着的那只手慢慢覆上她的脸颊,刺骨一样的冰冷,和她刚刚苏醒过来的感觉一模一样。 那双手有些湿润,好像是刚刚从忘川河中拘过一抔水,悉数撒在了她的脸上的感觉,那双眼睛也是不敢让人深看的,再看仿佛能看到摆渡人的灯笼,一晃一晃,彼岸往生之间来回漂浮。 “你抢了我的”一句话让石音如同惊雷滚滚劈下,一时间四周谁的脸庞都看不清,似乎云楚璧扑过来抓她的胳膊,也什么都感觉不到,只剩下“石音”那一个身影。 “我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可我从不曾后悔过”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呢,你知道你自己欠了我多少么?” “你早就该死了,白白活了那么多年,还不够么?还要抢了旁人的接着活?” 她一步步逼近她,伸手掐住了她的肩膀手臂,生怕她听不得够清不够准,“我告诉你你的名字,你给我听好了,你叫——” 眼前的姑娘忽然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叫,念晚剑和沉凌剑双双从她头顶划过,将眼前的黑暗雾霾全部驱散开,四周也渐渐恢复了正常,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怎么样?无事吧?”方知姌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冰凉刺骨,“怎么这么冷?” 她惊魂未定的抚了抚心口,“方才到底怎么回事?” 顾则煦摊摊手,“谁知道舒筠奕玩什么名堂,明明说什么重华迷阵,还以为能被他动了什么手脚,没想到我们五个人轻而易举就破了,倒是你,破了之后就在远处不言不语的,直勾勾就瞅前面,还以为你疯魔了。” 她没理那句揶揄,迟疑道,“轻而易举就破了?” 飞沙乱石呢?顾则煦那一声声鬼哭狼嚎似的咒骂呢?都不存在?那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云楚璧察觉到她不对劲,偏偏头,“阿音,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 石音现在脑子里就像是一锅粥一样,说不明道不清的,只是胡乱地摆了摆手,她现在真的什么都说不出来,那个石音,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那么咒怨自己,为什么? 如果真的是因为她复生而来,而重华迷阵又是结合了阴阳之法才让她看到那些,那是不是就说明,死前的自己并不喜欢这个死后又重新活过来的自己这又是为什么? 石音复生之后武林一直不大太平,但自己作为旁观者,一直尽己所能去为师门,为武林,为救了自己的人做一些事情,其他的从未有过质疑和怀疑。 而现在,她却对自己的这个人,产生了莫大的怀疑。 “到底是怎么了”方知姌伸手在她额上触了触,也不见她有多不舒服,但就是魂不守舍的,“这样吧,阿音你莫要跟我们继续进城了,休息一下,我另给你安排任务吧。” “还有旁的任务?”顾则煦斜睨她一眼。 方知姌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为保万全,我们得派人去找百蛊宗剩下的那些卷宗。莫让墨梵城先得到,到时候万一有什么秘术被他们先得了,那麻烦就大了。” 云楚璧点头道,“的确,我同阿音一起去吧,上次在寻解毒草药的时候有了些许线索。” “有线索?”方知姌扶着石音,“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不是大发现,不敢叨扰。”云楚璧不着痕迹瞟了一眼顾则煦,“我和阿音一起,彼此有个照应。” “也好,那你们万事小心,有事情及时告诉我。”方知姌把最后几个字咬的很重。 云楚璧勾唇一笑,半开玩笑道,“是,不敢欺瞒盟主。” “稍等一下,”石音面色不大好,看起来整个人有些病恹恹的,“我想先和掌门师兄说几句话,然后再走,可以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破镜难圆 “安祁哥哥!”齐柳坐在剑栖山庄里的秋千上,大眼睛眨呀眨的,终于望见了门口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从秋千上跳下来,小短腿距离地面还有一定的距离,蹦这一下冲击力不小,一双脚掌震得由麻变疼,齐柳巴掌大的小脸立刻扭曲起来,死死咬着下唇半天都没吭声。 安祁本来脸色就不大好,看小姑娘这副模样居然也不哭不闹的,更是脸色白了三分,一个使力把她抱起来坐在秋千上,让她半踩不踩地搭在自己弯下来的膝盖上。 齐柳难受的脸都红了,“安祁哥哥?你怎么了?” 安祁伸手隔着衣服鞋袜给她活动筋骨,抿了抿唇,“无事。” “今早上夏侯姐姐说云哥哥和石音姐姐要回来,我就在想会不会你也要回来,”脚上的麻意渐渐消退,她终于能笑的自然点,“不过前方形势不好,怎会让你回来?” 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把问题想的相当透彻,问的也坦坦荡荡,安祁见她好受了就松了手,理了理身上褶皱,随意道,“无甚,便让我回来了,照看照看。” 齐柳从小虽然长在剑栖山庄,云楚璧对她也非常好,但闲言碎语也不是没进过耳朵,所以对于人情世故什么的不是不了解,尤其看人脸色更是机敏。 见他不想说,她也就不再深问。 远处缓缓走过两个人影,她眼珠一转,正是夏侯凝口中的那两位正主回来了,这三人明明同路却不同一时候进来,想必是不愉快。 她眨眨眼,“安祁哥哥来陪柳儿玩秋千吧?” 大人的事情太复杂了,想的太多脑袋疼,还不如玩会儿转移转移注意力。 齐柳猜的七七八八,但是石音和安祁还有云楚璧三人之间是没有什么龃龉的,安祁那性子恨不得把石音捧上天,还能和她翻脸就怪了,云楚璧更是,不该说的话从不说,不该做的事从不做,怎么可能吵得起来。 这一路都是云楚璧充当了安慰人的那一个,石音和安祁都面有菜色,尤其石音,一想到早上萧淮初怎么打发她走的,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萧掌门,也是关心你。”云楚璧差人送上来两杯茶水,“消消气。” 早上石音只身前往寻找萧淮初,重华迷阵里发生的事情让她一阵又一阵胆寒,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在梦中惊醒,仿佛有人总是在透过看她看什么别的东西,这种感觉极其不好。 她去找萧淮初,开门见山,“掌门师兄,我是石音对吗?” 萧淮初从来都有早上起来喝杯热茶的习惯,茶喝了一半听到这话险些全都泼了出去,稳了稳气度风度,才找到比较符合自己的派之主的表情。 “为什么这么问?你不是阿音,还能是谁呢?” 石音像是得了许可一般,整个人被这一个问题撑了一路,如今得到答案,却什么力气都不剩了,整个人面色颓然,一手撑住了额头,“有人告诉我,我不是。” “谁?”萧淮初这话接的非常快,自己都没察觉到带了一丝怒气。 石音此时此刻心神不宁,完全没有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在重华迷阵里,有个姑娘跟我说,我抢了她的c我抢了她的” “咣当——”石音的声音被这一声碎裂弄得一颤,她抬头的时候看到本来好好的白瓷杯在萧淮初手掌心里四分五裂。 不可能!这三个字如鲠在喉,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他能和谁说,他能对谁说?重华迷阵颠倒阴阳,舒筠奕是故意的,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拦住他们的去路,他就是要让石音知道,知道一些她不该知道的c会打破她安稳人生的东西。 还有云楚璧和夏侯凝,若不是他们一直在推波助澜,怎能让舒筠奕来个顺水推舟,白白占了便宜。 最要命的是这个他最想问的问题,在一个最不合适的契机c最不合适的地点,由一个最不该听到的人,听到了。 萧淮初饶是定力再好此时此刻也有点坐不住,重华迷阵不过是一个梦幻泡影,做不得数算不得真,但是里面的幻象所承载的却是真真正正的c阴阳众人的意识。 她真的在怪他 萧淮初猛地按住她的肩膀,这次用力有点狠,“我送你回”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回哪里?平阅派?那里蛊毒尚未消退。剑栖山庄c十方坞又绝对不能去,他已经不想再让她接触这些人,若不是这些人,不肯放过她本来的安稳人生。 天地之大,他居然连这样一个姑娘都藏不了? 萧淮初,你也不是个多有本事的人呐 “我”她长舒一口气,似乎缓过来了点,“我和楚璧去找一下百蛊宗下落不明的卷轴,先回剑栖山庄。师兄,得了你这句话,我安心多了。” “我只是怕,我不是无奈又抱憾的离去,这样活过来也没什么意义。”她印象中的她自己,是为了救萧淮初而死的,那么再活过来,肯定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萧淮初打断她的话,“你别多想。剑栖山庄先不要去了。” 石音皱皱眉,“为何?” 萧淮初转过身去深呼吸,“你不能再见云楚璧了。”还有方知姌,还有舒筠奕,还有等等一切会毁了你的人。 石音刚刚定下来的心骤然悬空,萧淮初走回自己的位置上,“我让书漠带你先找一处地方稳定下来,或许北林雅境是个好选择,那里青山绿水,北方的天气你也能适应。” “为何?”石音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 萧淮初抬眸,与她对视的那一刻愣住了。 他现在这么做,就是在无限的去默认石音的身份有问题,虽然他嘴上信誓旦旦,你就是阿音,不是阿音你能是谁,但他的行为却在说,你要离事情真相,远之又远。 关心则乱,他太焦急,所以本来缜密细心的人也变得漏洞百出。 “师兄,”她整个人都在颤抖,“你到底在瞒着什么,无论是瞒着我,还是瞒着大家,你是不是连书漠师兄都在瞒?” 萧淮初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石音似乎终于忍不住了,“无论是之前你把我从楚璧身边推走,还是一直只想把我关在平阅派与世隔绝,到现在,你是不是都在怕我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胡说八道!”萧淮初一掌拍翻了茶壶,茶叶撒的哪里都是,水涔涔的,铺了一片,“我跟你讲了让你别多想,你就不要想那么多,安安生生活着便是,要受委屈要受苦有我帮你担着,你怕什么?” “凭什么你替我担着?这是我的人生我的命,我难道连自己到底是谁的权利都没有吗!?”石音只觉得气血上涌,冲的她眼前一红一黑光影交替,“我是谁,谁是我,无论之前到底谁欠了谁的,我若是连自己的命都管不了,我还活着做什么!?你还救我做什么?!” 最后一句话彻底激怒了萧淮初,“我救你还救出孽债了是吗?!我找凌华扇c往岁镯,求了那么多人我有罪是吗?在你心里,从来替我想过吗?” “我之前欠你的我承认,救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了所有的阴鸷c错误c罪孽通通冲我来,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好好活着,我有错吗?有错吗!?” 他压抑了太久了,提心吊胆也太久了,三年,三年来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无论是那一身浴血的姑娘还是挡在身前的师妹,从来都没有在他心里真正分清楚是非功过。 现在呢,他担了那么大风险c孽债救回来的姑娘,居然说,你还救我做什么? 他到底在做什么,他救她是为了什么,早就在时间长河里面被纠结c愧疚c自责给扭曲拉扯,模糊的不成样子,连最开始的心愿都变得面目全非,连带着他自己也看不清样貌。 白衣临风c公子无尘,萧淮初。 萧淮初和石音两人良久都没有说话,茶水彻底变凉,顺着案几一滴一滴砸在地上,一砸一叹息。 石音动了动唇,眼前景象慢慢变得清晰透彻起来,“师兄,对不住,我” “怎么回事?”过来请萧淮初的安祁迟迟不见他出来,本来想偷偷看一眼没想到居然看到两人面色不善两相对峙,地上水泽茶渍混乱一片,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萧淮初本来平复下来的心情被安祁又狠狠砸了一下,“没什么,出去,我一会儿就来。” “你把师姑怎么了?”安祁没有听话,也绝对不可能听话。 石音按住他想要上来拽住自己的手,冷声道,“无事,你出去。” “师姑!?都这样了你还不让人帮你?”安祁一脚踩进水里,“萧淮初,到底怎么回事?” 萧淮初冷冷看他一眼,“我念你一向听阿音的没多管你,礼仪什么的也不苛求,可我告诉你别过分,留点风度退路给自己。” 石音拽住他往外拖,“我说了没事,一会儿我要回剑栖山庄,你在这里老老实实听掌门师兄和书漠师兄的话。” “我不!师姑去哪我去哪!死也跟着师姑!”安祁死死把住门,看着萧淮初,恶狠狠道,“他要是护不好你欺负你,还有我,别看我年纪小,怎么,连自己想护住的人都护不住吗?!” 护得住吗?朦胧间似乎他已逝的师父魂兮归来,巨大的藤条抽打在他的背上,一声声诘问,你想护住那妖女,你能护得住吗?你能扛得住天下大不违吗?你敢拿师门去冒险吗? 萧淮初低着头,手指微微蜷曲。 石音实在按不住安祁,匆匆忙忙推了他出去,“掌门师兄,方才冒犯之处还请见谅。”顿了顿,“我不会再问你类似的怀疑自己的问题,但是也请你允许我做一些事情,我想为师门c为武林做点事。” “砰——”关门的声音如同烟花坠落,一切嘈杂消失殆尽,余下漫漫寂寥空虚。 难得死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威胁 牢房里滴答滴答漏着水,不知道从哪里渗下来的,整个屋子都阴冷潮湿得紧,霍念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发着颤,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云楚璧和石音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霍念这幅惨样,黑一半红一半的鬼似的脸已经被洗干净,露出原来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庞来。 石音上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想到后者一个哆嗦居然躲开了很远,连滚带爬到另一个角落里,眼睛都不敢看人的。 她站起身,“怎么回事?” “多半是正在恢复期,整个人对外有种排斥心理。”云楚璧抄起双臂倚在门上,“阿凝的办法的确有效。” 夏侯凝在剑栖山庄照看了霍念不少日子,一身药香的姑娘可没石音这个外行来的小心翼翼,上去捏起霍念的下巴,对着他的眼睛左右看了看,抓起他的手腕细细盘看了一会儿,随手一扔。 “把他按住。” 四个字不咸不淡,却十分有效,当即上来两个剑栖山庄弟子把不断挣扎的霍念按好,夏侯凝腕上发力将他整个人拍趴在地上,一双手行云流水一般从头起腰部止,反手就是几个点穴。 “后脑有伤,经脉错乱,怕是仓皇之间脑部受损,又没有稳住气脉,导致的内气攻脑,内外夹击才疯了。”夏侯凝抽出一张帕子擦了擦,“内部用药吊着,外部伤口之前被草草处理过已然无碍,最重要的是把那口气推出来。” 云楚璧点头,“你随意。” “那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夏侯凝勾起一侧唇角,“可能听起来有点惨。” 她把云楚璧一干人等都轰了出去,关上门只剩他们两个人,石音在外面皱着眉头,不到半盏茶功夫就听里面传出一声声惨叫,一声比一声凄厉。 一向悲天悯人的小姑娘居然此时此刻只是抱臂在外面等着,一双眉头拧得死紧,云楚璧偏偏头,“怎么?” 石音微微抬了抬眼,“无事,夏侯姑娘自有高招,我这种外行就没有必要多问。”她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黯淡下去。 和萧淮初吵那么一大架后,睡一觉起来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了,她也说不上来,走出屋后该怎么还怎么,倒是让一起吃饭的夏侯凝颇为惊奇。 “石音姑娘怎么今天穿的这么”一言难尽。夏侯凝看着石音移过来的眼神,把最后四个字吞回肚子里。 石音死前生后都喜欢暖色系,夏侯凝见她以来除了平阅派正常的弟子服以外,她所有的衣服都偏浅淡,今天破天荒的穿了一身墨绿色,倒也是不好看,只是之前看习惯了怎么也不大适应。 闻言,石音挑了挑眉没说什么,一筷子酱菜咬下去齁了嗓子。 她也不知道,早上一打开包袱整理衣物,那些粉的橙的衣服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好不容易找出来一件压箱底的墨绿色,抖了抖穿上了。 何止是穿衣风格,她整个人都有些凌厉起来,弄得安祁有时候都不大敢跟她说话。 夏侯凝终于把霍念收拾晕了,走出来的时候云淡风轻,看了一眼一旁目光落在屋里的石音,冲云楚璧使了个眼色,“石音不大对啊,出什么事了?” 云楚璧也察觉到了,但终究也没那么了解全面,摇摇头,“和萧淮初置气,大抵心情不好吧。” 心情不好就不好了五六天,这日夏侯凝说应该快恢复神智的时候,石音跟着云楚璧下牢狱,依旧是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拍了拍霍念见他没反应,也就起身站回了云楚璧身边。 霍念不知道碎碎念还要多久,云楚璧也不怕他突然发难,转过头去看身边的姑娘,她一身墨色,衬的皮肤更加白,甚至有些苍白的意味,在并不明亮的光下显得有些瘆人。 “阿音?”云楚璧勾唇浅笑,“可是有何事心烦?” 石音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问起这个问题,眨眨眼,整个人活气多了几分,“没有啊,就是在想霍念什么时候能苏醒。” “你最近有些不大对劲。”云楚璧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着,“若是因为萧掌门,大可不必,萧掌门虽然是有时候对你回护过多,但都是关心你的结果。” 石音偏偏头,想了一会儿,忽然道,“楚璧和淮初师兄很熟?” “不算很熟,只能说稍微了解。”云楚璧笑着摇摇头,“很多时候,一些小事就足以看清一个人,萧掌门不是恶人。” “你也不是恶人。”石音转过头,看着角落里发着颤的霍念,“他也不是恶人,可是有些事情还是要付出因果报应的,不是么?” 她最近心里很不安稳,萧淮初那句“要受委屈要受苦有我帮你担着,你怕什么?”一直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她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觉得可怕,如果自己不是石音,那么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该有多恨她,还有萧淮初。 越想越乱,石音往上撩了一把额前碎发,秀气的眉皱起来,烦的紧。 “如果你知道,有一个人你欠了她很多,甚至是一条命,但是你无论如何都还不上你欠她的东西,你该怎么办?”石音很少这么认真的发问,一双眸子盯着云楚璧,死死地。 云楚璧在这种眼神下怔忡住,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一句,你不是石音。 这么久以来,小姑娘一直战战兢兢,不敢越雷池一步,怕给自己门派c自己师兄惹麻烦,眼神从来都是澄澈的c干净的,从来没有这么坚定强硬过。 她这是怎么了? 云楚璧考虑了很久她这个问题,除了霍念时不时的一句低吟传来,四周静的怕人,“如果真的还不上就为她从其他方面做些事吧。” 石音一愣,云楚璧的目光飘得有点远,“就好比我知道我犯了一个错误,就算我不是成心的,但结果是没有办法改变的,既然已经犯了错,而且无法逆转,那就从其他方面做个补偿。” “就比如你对那位方姑娘?” “对。”云楚璧答的倒是很快。 “所以你寻她这么多年,到底是想找到她娶她,还是找到她说一句对不起,还是什么旁的?”她之前一直觉得云楚璧就是为了找到她娶她过门,但云楚璧今时今日的回答,倒像是有另一番隐情。 云楚璧苦笑一下,“找到她,跟她说,她要什么我都给。” “如果找不到呢?” “那就一辈子都去找她,也算这一辈子都给了她。” “云楚璧。”石音正色,难得叫了他的全名,“你对她还是爱么?你这是愧疚是补偿吧?” “我哪够资格,”霍念整个人忽然不动了,慢慢扶住墙,口鼻中喷出血沫来,云楚璧站直了身子,“爱她。” 这怕是好了,石音看着云楚璧大步走过去,反手关好牢狱的门——霍念怕是要醒过来,锁链叮当碰撞在一起,她才忽然反应过来刚刚那句话云楚璧到底说的是什么。 我哪够资格爱她。 云楚璧伸手点了霍念的几处大穴,免得他激动起来动手伤人,忽略掉了身后姑娘眼中的晦暗不明。 你欠了她,原来是这样想的。 可我怎么办,我欠了谁的我都不晓得,我又该怎么还。 “霍念?”云楚璧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将头埋在臂弯里的青年缓缓抬头,睁眼就是暗色的天地,他的记忆只到将卷宗秘籍藏起来,出来后被苗月和易璋追杀,脚下一滑坠入茫茫山涧,剩下的全然不清楚了。 是以他睁眼的一瞬间,以为自己进了轮回路。 “我是死了吧” “能这么想,说明你还活得很好,活得很清醒。”一声清冽的女声从旁边传过来,霍念的目光茫然的穿过云楚璧,落在走过来的石音身上。 云楚璧站起身,“阿音说得对,你能这么想,说明你是真的活过来了。” “你是”霍念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慢慢凝聚出云楚璧的样子,“云楚璧庄主!是你救了我么?是你么!?” 他急急忙忙跪下来对着云楚璧叩头,“云庄主大人大量,百蛊宗以前纵是千百般对不住您,多谢您不计较还肯施以援手。” 沉凌剑剑鞘抵住他的额头,云楚璧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别把我当滥好人,什么仇什么债都能翻过去,我记得很清楚。救你出山涧的人是姜沂楼楼主顾则煦,你疯了救你苏醒的人是杏林医庄庄主夏侯凝,要跪你跪他们,百蛊宗的人可别跪我。” 石音漠然插话,“此次救你你也别觉得如何,你百蛊宗的仇有方盟主给你报,想要帮方盟主一起给你师门报仇的话,就带我们去找百蛊宗秘卷。” “秘卷书籍”霍念眨眨眼,一双手慢慢蜷缩起来,“这位姑娘,秘卷书籍是我百蛊宗镇宗之宝,恕我直言,此事怕是难为。” 石音点点头,“我理解,正常么,谁愿意把自己的宝贝拿出来,”她蹲下身看着他,“可现在的问题是,苗月和易璋也知道你这个人还活着,墨梵城也在找这些书籍,你觉得单靠你一人之力,这些书籍能保多久?” 霍念睁大眼,“你不是说方盟主为我百蛊宗报仇么?我还怕他作甚?” “霍念,你也别太天真。”云楚璧收起沉凌剑,“百蛊宗的地位你自己难道心里不清楚么?你想什么都不做就让方盟主帮你报仇?” 霍念愣了愣,“你们这是——” “趁火打劫c趁人之危。”石音摊摊手,“我们要这些东西不是为了剽窃也不是为了占为己有,这些东西你藏得再好墨梵城也有能耐给你翻出来,你重建百蛊宗也需要人手,现在不正好可以跟方盟主表明你的态度么?” 说白了,方知姌现在愿意帮百蛊宗报仇不只为了她自己坐稳位置,云楚璧之前想的浅,直到那天方知姌把目光对准了百蛊宗秘书卷宗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 海纳百川,方知姌的胃口比他想的还大。 但是这些他都管不着。 “给你点时间,好好想想。”云楚璧拽走石音,“现在百蛊宗没有人能帮你,武林是个什么地方你也不是不清楚,想好了我们随时等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真相 云楚璧实在很难对百蛊宗的人能有好脾气,石音知道,所以任由他拽走,一言不发,临走前看了一眼匍匐在地上的霍念,想这人也的确很可怜。 可惜,她不再是那个刚刚苏醒,对天地万物都能怀着一丝怜悯的小姑娘了,这一路走来人情冷暖c世态炎凉,加上她自身都来不及怜悯,她终于意识到有时候过于悲天悯人只能是徒劳无功。 她不想再这样了。 剑栖山庄正厅装潢简单,没有那么铺张奢华,想来云楚璧素日也是一个喜欢沉静的人,摆件也是简单干净,一眼望去清爽舒服。 婢女上了两盏茶,石音翻开茶杯,一股清冽的香气扑鼻而来,云楚璧算是低调奢华有内涵的杰出代表了,别看表面没十方坞那么豪华,该有的样样不差。 “你觉得霍念会带咱们去么?”往日里都是石音问的问题,此时此刻却反了过来,云楚璧笑眼弯弯,倒不像是真的在问,而是透过这个问题了解一些旁的东西。 石音实话实说,“会,他没得选,现在百蛊宗只剩下他一个人,不依附住方盟主,难不成还要去找灭门仇人舒筠奕?” “万一他要自成一路呢?” “那他是找死,”石音笑了一下,“现在百蛊宗有什么东西大家心知肚明,他一人扛,怎么扛,江湖这么大,其实说小也小,第三条路谁能闯出来?” 霍念可没那个魄力,他心里还揣着要光复百蛊宗的念头。 有牵有挂的人最易控制住。 “石音,”他单手托腮,整个人眼里闪现出了一种异样的光彩,“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几天你的感觉和之前不一样了。” 他说的很慢,慢条斯理的,声音很好听,“我不知道之前重华迷阵里面你遇到了什么,但是结合之前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你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只想着门派的小姑娘了。” 这个姑娘重生过来仿若一张白纸,慢慢慢慢终于被刷上了色彩,这是一个过程,说不感慨是假的,但是说不可惜更是假的。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c萧淮初c夏侯凝甚至是方知姌,怎样从一个个年幼无知的单纯孩童变成一个又一个掌门c庄主c盟主,在风雨飘摇的江湖里面带上各种各样的面具。 很好,越懂得人情世故,交流越简单,有些事情就越容易说出口。 石音难得的红了脸,有种莫名其妙的安慰感是怎么回事? “不过话说回来,”云楚璧抿了口茶,“你说你欠了旁人的还不清,可是说重生的事情?” 一个“是”字在脱口而出的瞬间被死死咬回了嘴里,如果,如果她的身份有的问题,那么云楚璧会不会压根就不能这么跟她一路同行? 她现在也不是不清楚,云楚璧想从自己身上寻一些东西,所以才会一直和自己保持同路,甚至是夏侯凝也在把自己往他身边推,这些东西她不是不知道。 人长大就有了私心,短短几个月也算是旁人长达十几年的成长了,她自己的私心也渐渐显现出来。 无论现在云楚璧是什么想法,利用也好c别有用心也罢,她不排斥。 总之能有一个原因留住他在身边,她就很满足了。 她是一个慢热的人,更是一个刚开始不大懂事的人,但是渐渐的开始有了自己的心思以后,有些事情也能懂得了。 譬如刚刚她问的直白,你对那个方姑娘,是不是已经不是爱了,而是一种执念,一种愧疚,一种找到她就烟消云散的偏执。 能陪多久就陪多久吧,石音这么想着,如果要是他一辈子都在找那个方姑娘,她也陪上一辈子又何妨?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她吓了一跳,手里茶杯一哆嗦,险些泼了自己一身,云楚璧没想到她会有这个反应,好声好气问她,“怎么了?” 石音眨眨眼,回过神来,“无妨,的确是。”她挽了一下鬓间的碎发,脸侧有些烫,“掌门师兄救我一命,搭上许许多多人情,这些怎么还呢?有时候会想,是不是不该活过来。” 云楚璧闻言笑起来,他知道为什么一向温文尔雅的萧淮初居然反应如此大,“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如果真的觉得欠了什么,那就好好活着,你活着,才是对于萧掌门最大的安慰。” 是么?石音胡乱笑了笑,她活着对于萧淮初是安慰,那么对于石音呢?她是说,那个或许被自己鸠占鹊巢了的姑娘。 她在撒谎,她第一次撒了谎,她越好好活着,欠那个姑娘的就越多。 穿堂风吹进来,吹冷了一些茶杯的热度,也让她此起彼伏的心情冷静下来,这一辈子,本不是她的人生吧。 “师姑,霍念说同意了。”安祁走进来看了云楚璧一眼,目光落在侧位上的姑娘身上。 云楚璧一脸理所应当,“没想到这么快,他倒是想的很迅速啊。” “说白了想的再多也是徒劳,到底不过是这个结果,早早接受便是了。”安祁走过来,伸手端下石音手里的茶杯,“我们走吧?” 石音深呼吸一口气,“好。” 起码让她在自己能好好活着的时候,好好活着,算两个人的份。 往返不过一个时辰,霍念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个人,乱蓬蓬的头发被他用手束起来,勉强有个体面的模样,眼神已然清明,不再茫然无措。 他倒是调整的很快,石音勾勾唇角,见他冲着自己和云楚璧长揖一礼。 “云庄主,还未请教这位姑娘芳名。” 石音微微颔首,“平阅派九姑娘,石音。”她伸手在身侧安祁肩上一拍,“平阅派三弟子,安祁。” 霍念一一见过礼,缓声道,“恐夜长梦多,咱们这就走吧?” 安祁警惕性很高,像是一只随时随地准备出爪子的猫,“你确定?” 霍念摊摊手,“都这副模样了,怎么不确定?”他站直了身子看着云楚璧,“目前百蛊宗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做的决定便是百蛊宗满门决定,之前百蛊宗风评不佳也好,亦正亦邪也罢,都尘归尘土归土,以后以方盟主马首是瞻。” “狗腿。”安祁嗤笑一声。 云楚璧冷声道,“你要马首是瞻的不是方盟主,是武林正道。” 人是会变的,武林盟主也是会替换的,唯有武林正道,千千万万年都是他们,哪怕门派覆灭,也终究有人在正道上走着。 “我们这就走吧。” 夏侯凝把东西早就准备好了,见他们出来,把东西往霍念怀里一扔,“给你准备的换洗衣服,先换身行头。” “夏侯姑娘同去?”石音扬扬眉,有些意外。 夏侯凝将手里的包裹死死打了个结,“我怕我不去,某些人半路发起疯来没办法走,其他的倒好说,万一领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谁带你们出来?” 霍念将东西放在地上,冲夏侯凝叩了三个头,“姑娘治病之恩,恩同再造,霍念万死不敢忘。” 夏侯凝硬是用带着细绳的几枚长针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可别万死,在东西没找到之前你万死我就得万救,当我那么闲的么?真要谢我就赶紧去收拾好行头,别出去说是我的病人,我的病人能下榻就没有不体面的。” “姑娘说的是。” 到底顾念着霍念身体刚刚恢复,云楚璧备下了马车,在这一行人扬长而去,安祁负责驾车,霍念在里面老老实实坐着指挥方向。 里面备了小炉用来煎药,夏侯凝一脸漠然的把药煎的咕嘟咕嘟响,瞟了一眼一旁面色不佳的霍念。 “怎么?药味太重了受不了?” 石音靠在窗边,好整以暇的看着霍念连忙摆摆手,“没没没,还好还好还好。” 夏侯凝转了回去,“那一会儿就直接喝吧,本来给你备了蜜饯的。” 石音被霍念红白交替的脸色逗笑了,云楚璧阖眼调息,对这一切置之不理。 他能给霍念备车,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要不然早就把他扔到荒郊野外自生自灭,谁管你呢? 夏侯凝把碗端给霍念,“来吧,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念一愣,“现在说?” “分散你点注意力,要不更苦。”夏侯凝一脸心安理得。 霍念抿了一口,从舌尖一直苦到喉咙口,立马呛住了,好不容易缓过来,咂咂嘴开始说,“百蛊宗的人,其实多半不是那天晚上死的,而是之前就发现了不对劲。” “之前?”石音挑挑眉。 霍念点头,“大概出事的两个月以前,宗内就有弟子染上了蛊毒,百蛊宗内用蛊用毒是常态,偶尔会出现意外也很正常,所以大家没有放心上,只是送了弟子去救治。” “之后进去救治的人没有一个出来的。” 杏林医庄的一把手夏侯凝姑娘对他们的医术嗤之以鼻,“医术不精吧?” “跟夏侯姑娘肯定比不了,但是对付日常蛊毒之类,还是绰绰有余的。”霍念吞了一大口,五官都拧在了一起,赶紧咽下去开口说话,“后来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住了,几十个人都倒下了,师父开始觉得有蹊跷。” 他说师父的时候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云楚璧,后者没有反应,依旧在闭目调息着,算算辈分,他师父就是和云楚璧隔着血海深仇的宗主孟宪。 云楚璧能听才怪。 “再后来,此事没有平息下去,就发生了那一晚的灭门惨案。” 墨梵城的人由苗月和易璋带领,左右包抄进了百蛊宗,因着之前百蛊宗内本就有蛊毒之乱的迹象,外攻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苗月放了一把火,整个山庄就烧了起来。 “说起来,苗月对百蛊宗很是愤恨。”霍念回想起来当时苗月的表情,还有点不寒而栗,“当时杀人最狠的便是她,所过之处血流成河,易璋只是负责配合她。” “孟宪的首级也是苗月取的?”夏侯凝轻飘飘问了一句,顺手一抬,将碗里面的药汁都送进了霍念口中。 霍念咳嗽了好久,“咳咳,不是,是墨梵城少主。” 石音皱眉,“你可看清他长什么样子了?” 墨梵城少主在他们所有人心里简直成了个迷,舒筠奕只是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却从来没有人见过。 “没有,”霍念接过夏侯凝扔给他的蜜饯,“当时太过混乱,那个人一身黑袍,脸上也遮了东西,完全看不出,只是剑法阴邪,不同于各个武林正派,一看就是舒筠奕教出来的。” 石音撩起帘子,外面的景色一闪而过,马车已经偏离了大道,来到了一条羊肠小道上,“就一点线索都没有?” 霍念神色有些暗淡,“我被师父和师兄弟带着东西推出去的时候,只听到师父在说,‘你就是个狼崽子,我当初就应该杀了你,怎么能放过你’应该是之前在百蛊宗做过弟子吧?否则师父怎么会这么说?” “师姑,前面没路了。”安祁的声音冷冷淡淡传进来,马车猛的一晃,站住了脚步。 霍念率先走出去,“是了,从这里步行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端倪 这地方山清水秀,却是人迹罕至的一处,安静得很,也舒坦得很,下了车以后石音冲着一碧如洗的天空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膛里的郁结之气悉数呼出。 如果这一辈子能舒舒服服就在这里了,多好。 她这么想着,回头看过去,云楚璧敛了衣袍站在远处,似乎在打量着周遭景色,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当然,也要时时刻刻能看得到某些人才行。 “石音姑娘,请这边走。”霍念的声音把她从虚无缥缈的幻想中拽了回来,夏侯凝皱眉打量着四周,这里好看是好看,只不过太冷清了些,少了点人烟。 石音走过去,“你当初是怎么选定的这个地方?” 霍念背影一僵,“哪能选啊,慌不择路跑的,谁知道就跑到这里来了,也就记得大概地形,要不然怎么来都是个问题。” 那倒也是,就冲着苗月和易璋的那股子杀气,谁也没那个心眼再去什么地方藏,能跑路就谢天谢地了。石音点点头,忙不迭跟上了他的步子。 云楚璧一路上一言不发,到现在也是抿唇不语的模样,弄得石音心里颇不自在,觉得还是需要去逗逗他。 她知道他和百蛊宗的那些陈年旧账,他不开心是自然的。 “楚璧?”石音故意落在他身后,云楚璧正走的稳稳当当,被她一叫步子稍停,转过去看她。 身后的小姑娘一身墨色,白皙的皮肤像是水墨画中的留白,干净素雅,又有一点单薄,眼神似有似无的落在他身上,手里飞速转着三颗石子,脚下步履翩跹像是准备跳一支舞。 云楚璧有些愣。 霍念笑道,“石音姑娘从哪里寻来的这么圆润且大小合适的石头。” 这种山林间缺人烟缺生气,却绝对不缺这些花鸟鱼石,随便捞上一捞都是各色各样的石子,想挑一些实在太顺手,且习武之人平衡感极强,小小几颗石头不在话下。 石音没说话,三颗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悉数落在姑娘白皙如玉的手心里,双手一合,送到云楚璧眼前。 云楚璧的神情忽然变幻莫测起来。 记忆中那一抹红,在几棵树木之间蹦来跳去,三颗半大不小的桃子在手里连成串,划出一道光圈,最后落在双手里一合送到他面前。 “别这么不开心嘛,好嘛,这里东西都可好吃了,也不用向十方坞求什么,天生地长的谁管得了,好啦,笑一个呗。”小姑娘双手打开的一瞬间不知从哪里跳出一朵娇滴滴的花,那三颗桃子瞬间不见。 娇滴滴的红色,娇滴滴的花朵,还有一点都不娇滴滴的小姑娘。 阿若。 石音手打开的一瞬间,适时刮起一阵风,将她手心里洁白的东西吹得洋洋洒洒c铺天盖地起来。 是几支蒲公英。 应该是盖的有点久,石音的指缝里还有一些白色纤弱的残余身影,她扔掉软下来的杆,拍拍手道,“别再这么无精打采了,喜欢吗?” ——笑一个呗,你喜欢的话,就笑一下嘛。 “喜欢。”云楚璧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清清浅浅的笑意。 夏侯凝在一旁咂嘴,“啧啧啧,看不下去了?” 安祁在一旁默默道,“师姑咋变这样了?” 霍念犹豫着自己的存在感,“咱还走不走了?” 一行人这才恢复了正常的气氛,除了云楚璧依旧不会和霍念搭上几句话以外一切正常,石音把那几颗石子往草丛里一丢,大步赶上组织的进度。 “你怎么不让云楚璧开心?”安祁走到她身边,神色不解,“师姑你想缓和气氛,为什么不逗他开心?” 石音扬扬眉,“杀人凶手的弟子在身边,他倒是想开心,多劝无果,只能从其他地方找点让他舒服的事情。” “你怎么这么关心他?你对萧淮初都没有这样。”顿了顿,似乎想起来什么,撇撇嘴道,“罢了,萧淮初不提也罢。” 合着这小孩还没脱离出萧淮初对他的影响里呢?石音对此并不发表评价,只是笑笑,“你猜为何?” “师姑是喜欢萧淮初的。”安祁倔强道,他猜出来了个大概,“虽然萧淮初那个人烦人些,但师姑死之前萧淮初对师姑还是很好很好的,不知道他犯什么病。” 石音被他逗笑了,“他现在对我也很好很好,只不过估计是方式不大一样了而已。”她想了会儿,“其实重活一世,我也没有喜欢萧淮初了,对他只不过是感激之情,大概那些朦胧好感也被救命之恩覆盖了吧。” “所以你对云楚璧不会是”安祁瞪大了眼睛,你们才认识多久,经历多少事? 石音哈哈一笑,目光看向前方颀长的身影,“再看吧再看吧。” 安祁由衷的觉得,自己的这个师姑和萧淮初吵了一架以后脑子都吵得和原来不大一样了。 在前面引路的霍念丝毫没有被乱七八糟的情绪打扰,有些话他憋了一路一直想跟云楚璧讲,只是一直没寻着机会开口。 结果就是夏侯凝拎着他的领口把他从他摔坏脑子的悬崖边拽了回来,咬牙切齿,“你要再掉下去一回,都不用救了,直接当场去世吧。” 霍念看着崖下湍急的河水,诚心实意的觉得自己没摔死真的是命大,老天爷让他活着势必是要有些事情留给他做的。 “云庄主。”在即将走过跨越山涧的木桥时候,霍念终于开口叫住了他。 云楚璧之前本来被石音弄得有些神情恍惚,霍念一句话把他叫回了现实,他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看着他道,“什么事?” “我知道云庄主恨我们百蛊宗恨之入骨,尤其是师父,他对令堂的恶行人神共愤,对你的折辱等罪过更是罄竹难书。”霍念开口就是对自己师门的一通数落。 云楚璧神色不耐,“你没有旁的说了,就闭嘴吧。” 石音拍掉安祁拽住自己的爪子,走过去拦在霍念和云楚璧之间,“霍念,有些事情不说不提,还能勉强面子上过得去,你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是想死了吗?” 霍念连连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我是真的有话要跟云庄主说个明白。”他语气都有几分急切,“云庄主当时年纪小,有些事情不懂,但是现在难道不该想想吗?” “想什么?”夏侯凝抱臂看他,她也算是当年受害人之一。 霍念脱口而出,“归根究底,当初剑栖山庄败落为何如此之快,百蛊宗又哪能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欺压,百蛊宗的位置你们不是不知道,如此胸有成竹,难道不是有了靠山吗?” 云楚璧冷冷瞥他一眼,“然后呢?” “然后c然后我当年看到过师父收到的一封信。”霍念对于自己偷窥到了师父隐私的事情终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信上说让百蛊宗想怎么搞剑栖山庄就怎么搞,憋了这么多年武林正道的气,也要有个撒出来的时候”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憋进了肚子里,夏侯凝十指纤纤,一贯摆弄药材银针的手此时此刻拽住五根极细的金丝,牢牢缠住了霍念的脖子,“想怎么搞怎么搞?谁说的?谁给的脸?” 霍念被勒得透不过气,直直指着自己的脖子示意让她先松开,云楚璧冷冷淡淡道,“说到底,剑栖山庄当年如日中天,有人怕和三百年前武林独尊沈府一样也是有可能,我更关心你现在跟我讲这个要做什么?” 夏侯凝甫一松手,霍念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有人c有人早就看剑栖山庄不顺眼,百蛊宗只不过被当成了棋子,云庄主,当年的事情你如果想算账,或许百蛊宗还能给你一些线索。” “百蛊宗灭都灭了,还要线索?”石音冷笑,到底还是想要活命的百蛊宗弟子,生怕找到东西后自己没有利用价值就被弃如敝履,眼下想多要云楚璧一个保障,让自己多活一些日子。 这虽没什么错,但是也让石音不是很舒服。 云楚璧的母亲怎么死的,夏侯凝不知道,安祁不知道,但是霍念和自己都心知肚明,所以对于这件事情只好选择避而不谈。 现在自己往枪口上撞,真的是找死。 霍念抬头道,“云庄主,我说句实话,现在恐怕武林中没人会信这个真相,但是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而且有必要还给剑栖山庄一个清白。” 这句话直中靶心,天知道云楚璧想翻案当年的事想了多久,奈何一直无从下手,只好拖到如今,等着一个契机,一个线索。 现在有人说,有些事情为外人所不知,正是会为剑栖山庄翻案的好机会,云楚璧看了他半晌,唇角轻启,“说。” 霍念整个人都有些抖,“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云庄主可能都不会相信,毕竟方盟主扶持剑栖山庄多年,剑栖山庄倒塌之前方坞主和云庄主关系也很好。” 他指的是方平岚和云沐泽,同门师兄弟多年,在他们大师兄离开后两人相依为命,将自家门派发扬光大,互相扶持,直到云沐泽被扣上武林叛徒的名头为止。 “所以无论你信不信,我都要说一句事实,剑栖山庄所有的冷淡遭遇c凄冷寒苦,其实都和方平岚有关,甚至是当年云庄主被扣上的帽子,都和他脱不开关系。” 石音一勾唇角,“你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白纸黑字,信笺落款是十方坞的印章,还能有假?”霍念抬眼看她,“我不知道方平岚为什么要把事情做得那么绝,但是他接任武林盟主,如果百蛊宗不做,就是叛经离道,跟着云沐泽一起扔出武林正道。” 夏侯凝低低笑起来,“怎么,你们现在又开始狗咬狗了?” 霍念脸色一白,“我只是实话实说。” “那为什么不早说?”剑栖山庄众人,在颠沛流离任人侮辱的时候,没人为他们说一句话,现在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什么都可以往外抖。 背后到底有多不堪,谁都说不清。 四下里寂静无声,安祁冷漠道,“走不走?”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这边,方平岚这种上一辈的恩怨,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翻出来说清楚的。 天色渐渐暗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遗念 天色已晚,秉着尽快寻到那些东西的原则,夏侯凝点燃了五支火把分发给他们,幽幽火光跳动,将四周大部分景色都照的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四周过于安静,闹的每个人都紧紧绷着一根弦,唯恐哪里会忽然蹿出来什么不明物体吓了一跳。 石音的脸色在火把照耀下更加苍白。 云楚璧慢慢走到她身边,“害怕?” 轻描淡写两个字,让石音那张绷了半天的脸终于有一丝裂痕,她眉心微微一皱,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有点” “我走你身边呢,别怕。”云楚璧难得的放柔了声线,眉眼弯弯,抬了抬手里的沉凌剑,“还有沉凌呢。” 石音只觉得心里某个软糯的地方被狠狠掐了一把,“嗯。” 夏侯凝对身后的一番对话不置一词,对上了安祁回望的眼睛,伸手在他身上推了两把,“别瞎瞅,看你脚下。” 安祁,“” 他本来是担心石音的,他知道石音复生以后就对黑暗尤其的怕,不知道为什么,有可能是因为魂灵飘荡太久,在阴暗的地方影响了太久所以导致对这种有本能的抵触。 不过饶是他再没眼力价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绝对不适宜过去。 他也在想,如果师姑真的喜欢了云楚璧,哪怕是要伤心难过,云楚璧找那个什么方姑娘找了三年,是不可能轻而易举松口,说接受石音就接受的。 但眼下看云楚璧的反应,倒和他想象的大相径庭。 说是云楚璧君子风范,但也太过于体贴了些。 夏侯凝倒是对云楚璧的反应属于意料之中,不说云楚璧对石音有多少有所求的心思,单说今天白天时候石音那般做法,看云楚璧的反应,绝对是让他动容了。 而十分凑巧的是,那个云楚璧找了许多年的方姑娘,也怕黑。 据云楚璧浑浑噩噩那段时间所言,方烟若怕黑倒有些让人意外,如他所说,方烟若是一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且洒脱,且不羁,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怕黑,倒像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云楚璧当时说,“阿若从小没什么关爱,和那些山下里一起带上来的孩子们格格不入,那些孩子时常欺负她,小孩子嘛总挑在晚上动手,长久下来阿若十分怕一个人处于黑暗中,生怕哪里出来人打她。” 顿了顿,“所以我现在寻不到她,她要是一个人,在黑暗降临的时候可怎么办呢?” 石音这般怕黑的反应,绝对也是触到了云楚璧内心里最软的那根弦,换言之,他有些把石音这种反应,当成是方烟若了。 除了霍念在前面引路以外,后面四个人心思各异,想的天马行空,还是霍念举了举火把示意大家停下,皱眉道,“不大对劲啊。” 安祁挑挑眉,“怎么?” 霍念指着远处的洞口,“我记得我走的时候特意用草垛把洞口掩上了,可你们看——” 顺着他拨开的树枝条,一处清晰且半人高的洞口出现在所有人眼前,洞口前是凌乱的一些杂草,霍念所说的草垛不知去向。 所有人涣散的神经立刻紧绷。 现在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霍念当时慌忙之间记错了,只来得及掩了两下,完全没能够彻底掩藏起来,要么就是已经被人捷足先登,里面的东西不知去向。 夏侯凝提出的两点猜测,云楚璧更偏向于后者。 霍念还在那仿佛被抽了魂一样,“不会,不会的,我明明已经——” “明明已经怎么样啊?”一声软糯娇媚的声音划破凄冷夜空,让在场众人一凛,转过头去果不其然看到一身红衣的姑娘玩弄着指甲,目光懒散看着他们。 苗月。 霍念像是被激起了什么重大刺激,当时眼神就开始飘忽不定,夏侯凝眼疾手快一记手刀下去砍晕了事,把他扔给了一旁严阵以待的少年。 安祁还没来得及做出态度,就被霍念这么一个成年大男人砸了一个懵。 “难不成还要楚璧扛着?”夏侯凝言简意赅,伸手从袖中掏出几枚针,目光狠厉。 被堵的无话可说的安祁只好接下了这个担子。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看样子,古人所言非虚啊。”苗月玩味的看着石音,“如何,重华迷阵的滋味,不好受吧?” 幸存剑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光,“我就知道舒筠奕是故意的。” “哈哈哈哈哈哈。”苗月笑弯了腰,娇媚的嗓音在此时此地格外骇人,“什么叫故意,有些事情你师兄不让你知道,我们帮他说了,还不感激我们吗?” “妖女!”话音未落,数枚银针刺破长空,苗月眼神一灭,足尖一点就从原来的树枝上飞身而下,烈烈红衣像是一团烧下来的火。 苗月笑的更甚,“妖女?你在叫谁?我吗?那你身边的又是什么?鬼吗?” 石音面对突如其来的恶意不躲不闪,直直盯着她,“左护法当真好兴致,眼下你们城主被围困于墨梵城,你倒是不在城内支持舒筠奕,反倒来这里挑衅?” 苗月眯了眯眼睛,透露出一丝丝危险,“我以为,你这一生能改改你那毛病,有一点温婉贤淑的劲儿,没想到装了几日,还是原形毕露了是吗?” 云楚璧冷声道,“苗月姑娘不必说话阴阳怪气,你此番前来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如果是为了拖延时间,那大可不必,你也知道越拖时间对墨梵城越不利。” 不知道是不是石音的错觉,苗月一直以来都对云楚璧视而不见,终于听见他的声音,指尖微微蜷缩抓紧了自己袖袍一角,戾气更重了几分。 “我奉我家城主之命,前来给云庄主送些东西。”苗月一字一顿,敛了蝶一样展翅的衣袍,神色发冷。 夏侯凝横在前面,“舒筠奕送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苗月讽刺一笑,“听说当年剑栖山庄被大火付之一炬,无数人抱头鼠窜,云庄主与令堂也无人看护,颠沛流离好一段日子被百蛊宗掳了回去,之后就是长达五年的羞辱折磨。” 她旧事重提,还带着故意揭人伤疤的意味,仿佛是为了激怒云楚璧一般,石音就怕这件事对云楚璧刺激过甚,慌忙用左手扣住了云楚璧持剑的手腕。 云楚璧神色晦暗不明,但被这一扣转过头去,对着石音的目光慢慢勾了勾唇角。 他以为她是惊诧加心疼叠加的心思,其实不然,心疼之类的早就在日常的交流相处中款款流动,她担心的是他失控,跌入苗月目前还不知道什么目的的陷阱。 苗月“啊”了一声,“仿佛听闻云庄主好不容易从百蛊宗逃出来,还去十方坞求昔日的师叔方平岚,求他把那件剑栖山庄的家传玉佩还给你,结果被当时手忙脚乱的孩子摔个粉碎,有这事吗?” “苗月!”夏侯凝实在忍不了,怒气冲冲喝止住了她。 红衣姑娘凤眼一眯,“云楚璧还没说话,你激动什么?!难不成也揭你当年没有留下来陪在他身边的伤疤了?!” 她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正正好好戳中了夏侯凝心里最不忍提不忍看的部分,当时就想冲上去和她决一死战,被石音用幸存剑拦住了去路。 “啧啧,还真是没注意,你现在倒是比那时候爱管闲事多了,怎么,不怕自己师门出岔子了,如此这般帮剑栖山庄,是想被扣帽子不成?我记得萧淮初和云楚璧关系可不好啊。” 石音见她今晚说一句挑一个刺说一句挑一个刺,分明是冲着挑拨离间来的,心里快速措了下辞,抬头的瞬间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一向杀人如麻的苗月姑娘现在只能耍耍嘴皮子功夫,真让人费解为什么呢。”她挑衅地看了她一眼,“萧师兄是萧师兄,我是我,想要扯在一起就扯在一起,不想扯就是和他有什么关系,江湖上人言不是一向如此么?多理他们作甚?平阅派多年根基,不惧这点流言蜚语。” 苗月明显没想到她如今这么犀利起来,咬了咬唇,冷笑一声,“你那师兄可一向在乎这些。” “我说过了,他是他我是我。苗姑娘如果是想探讨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不定罗师兄是个更好的选择。”石音说这话心里难免有些惴惴不安,从她入重华迷阵以来,就再也没见过罗书漠。 自己就这么走了,他说不准会担心,而且,如果他知道自己有可能不是石音,那该如何是好,他那些小心翼翼的温柔,那些来之不易的细致,和只有在她面前的顺从,都是因为她是石音。 罢了罢了,多思无果。 苗月言归正传,“我是来帮云庄主的。”她从怀里拈出一叠信纸,在手里扬了扬,白色的纸张在猩红指甲上如同红梅寒雪,格外好看。 “云庄主之前求传家玉佩未得,反而眼睁睁看它在旁人手中任意摔碎,不晓得心里是什么滋味,就算你现在手中沉凌剑上绯色宝石仍是其中一块,但也不算是得了一件父亲的遗物吧?” 石音好像知道她手里的是什么了。 果然,下一刻苗月娇媚的声音响起来,“云沐泽被武林正道所杀是因为和城主走得过近,疑似背叛武林,我这里有云沐泽亲笔书信,与城主的往来交流。” “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送给惦念了十三年的云少庄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前尘云散 云楚璧的身体狠狠一颤。 十三年了,十三年前父亲从剑栖山庄离开伊始,他再也没能够看到父亲的面容,临别前父亲摸他头发时候的轻柔,现在想来,竟是在告别。 剑栖山庄付之一炬,他没了父亲c没了家,连他父亲的任何遗物都没能保住,任由它散乱在武林各处,拾也拾不起来。 听到他父亲的清皎剑连同传家绯玉一起被收进了十方坞,他从百蛊宗逃出来顾不得旁的,慌慌张张从晋国滨海跑到郑国漠河。 时机不巧,他所托非人,进去的孩子调皮的紧,怀揣着戏弄他的意思,当着他的面假装手滑将那玉佩摔得粉身碎骨。 连同他最后那一点点希望,也一同化作齑粉,埋没于时间长河。 云楚璧疯了一样要讨那人的命,被三三两两的孩子和家仆一起从十方坞轰了出去,打得他剩的那半条命都快被夺走,手里还是牢牢攥着唯一一块碎片,任由它割破手掌,鲜血淋漓。 哪怕再疼,这是他唯一能留下的,哪怕是不全的一件遗物。 苗月手里的信悉数叠交到他手心里,云楚璧面上忍着,嘴角抿的死紧,眼眶还是慢慢红了。 当年出事之前的云沐泽风光霁月,武林中但凭是谁都称得一句“云庄主”,那把清皎剑据说还是众人一起给他取的名字,配得上他的为人。 他当了武林盟主之名也从未骄傲跋扈过,练功c处理公事之外,就是在家中练练字c侍弄侍弄花草c养鱼垂钓,日子过的清闲安定。 是以他的字也是自成一体的好看,处处不露锋芒,但刚劲有力,云楚璧一眼扫过去就知道是他父亲亲笔。 “你不必好奇我为什么将这些东西交于你,更不用担心墨梵城又要和你们剑栖山庄扯什么关系。”苗月顿了顿,“城主说,到底师兄弟一场,当年他没机会说上一二,如今,他也不希望有些事情到底是封尘。” 信上的确是云沐泽和舒筠奕的往来,江湖上传言非虚,石音窥了窥他的脸色,料想云楚璧此刻心里应该不好受,他曾经肯定无数次否定过父亲和魔教有勾结,如今证据确凿,倒叫他没话说。 不想云楚璧翻了两张以后,脸上的表情莫测起来,“当年父亲与舒筠奕说的居然是这些?” 夏侯凝听话不对,又碍于那是云沐泽的东西,想看又不敢,只得皱眉问道,“什么事?”三个字说出来都在颤抖。 云楚璧语气低沉,“三师弟窝藏孤煞之命小女儿的事情怕是瞒不住武林众人,陈谷已经多次向我暗示查明此事,我不想做绝,也不愿十方坞再受口舌是非。” 居然是方二小姐的事情。石音越听越觉得,仿佛这件事情会有千万缕联系。 方二小姐没死?窝藏?方知姌知道吗? 如果知道,为什么终日对着一块牌位絮絮叨叨,如果不知,方平岚又做了什么才把这件事瞒的连亲女儿都不晓得? 方知婉c方烟若,难不成就是同一个人? 陈谷是萧淮初的师父,萧淮初也因方烟若的缘故和云楚璧不睦,他们之间又是怎么连在一起的? 石音越想头越大,往事如同一团乱麻,勾勾缠缠不清楚。 舒筠奕回复道,“方平岚之事,劝你莫要再优柔寡断,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云沐泽想留给方平岚一线生机,而舒筠奕想让他赶紧铲草除根莫要引火烧身,两人这点上虽意见分歧,但到底云沐泽还是在问舒筠奕的意见,可见两人关系的确没那么差。 如果当年,方平岚的罪行先被揭发出来,就算是云沐泽问舒筠奕一点问题也反而不是大事了,毕竟不是武林机密,关上门三个人还是同门师兄弟,旁人多说不得。 可惜事情的结果是,方平岚窝藏小女儿的事情从没有人告发出来,反而是云沐泽先死了。 众人的目光不禁看向安祁撑着的c不省人事的霍念,前因后果穿起来,也能构成一个有理有据的事实真相。 云楚璧压下心中的情绪,抬眼望向几步之外的红衣姑娘,“替我对舒筠奕城主道谢。” 无关立场c无关正邪,他只是作为一个寻找父亲遗物多年的儿子,对着送来最后一点慰藉的人说句谢谢。 苗月刚想摇摇头说句不必,就听云楚璧立刻补上一句,“不过我想知道,舒筠奕城主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让你送来这些,是想让我欠他人情,现在去揭发方氏罪行,拉下方知姌,墨梵城得以解脱吗?” “那你估计是想多了,无论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墨梵城沾了百蛊宗的人命是事实,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下的,就算现在方盟主下台,这笔帐,下一任武林盟主也会清算,不过是时间早晚。” 苗月越听唇角笑意越重,最后居然哈哈哈笑了起来,“云楚璧啊,你可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哪有那么多心思,我城主是好心告诉你真相,还不是看在云沐泽是他师弟的份上,他不想让他永远都挣脱不得这个罪名而已。” 石音一指身后那处半人高的洞口,“那敢问苗月姑娘,里面的百蛊宗秘籍可是被你带走了。” 苗月含笑不答,算是默认了。 石音一字一顿,“墨梵城都到这份上,还要那东西做什么,少做一件少一点罪名。” 苗月摊手,“就是因为罪名已经够多了,又何必害怕多那一点半点儿,多做一件也不会多扣什么帽子。” 这话倒让人无从反驳,墨梵城已经到了人人喊打喊杀的地步,如今围城更是凶多吉少,哪怕舒筠奕有通天的本事,也抵不住数十家门派齐齐联手。 还有什么比死更为之名的代价吗?或许有,但在武林正道这边,也只能做到这里为止了,所以多一件少一件的,对于他们而言真的意义不大。 石音怔了怔,“你这明显是知道墨梵城寿数无多,何必要百蛊宗的东西,也没什么大用。” 苗月一抹唇角,“有几分道理,但谁说我们是要东西了?” 这还真没人说过,苗月一脸讽刺的笑意,“我受城主所托,帮你们武林正道收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为的是你们好,可别好心没好报。” 话音未落数十卷的书籍在空中猎猎飞起,书页被晚风吹的摇摇欲坠,云楚璧脸色一白,在书籍纷飞中抽出沉凌剑迎着苗月而去。 倒是对那些书籍视若无睹。 苗月有些讶异地挑挑眉,转身红袍翩跹间,腰中软带被抽出,蛇一样的窜向云楚璧的喉间,云楚璧反应很快,沉凌剑反手一扬正好缠住软带中间部分,一别,就能听见软带中隐藏的刀刃和剑身摩擦的声音。 “城主让我带给云庄主一句话,有时间研究百蛊宗秘籍,倒不如想想怎么给父亲平反,若是你所做能够了却城主夙愿,说不准某一天就会把这些秘籍给你。” 这倒是折煞人了,云楚璧脸色一沉,“不劳他费心。” “云庄主怎么如此客气,说白了咱们还算师出同门呢。”苗月啧啧嘴,转身缠好软带,足尖一点躲过沉凌剑猛烈的攻势,趁着夜色茫茫消失于山林间。 只留下一串长长的尾音,“所以不用送我了!” 云楚璧落地,手中沉凌家捏的咯咯作响,就听身后一声轻微的低呼,“楚璧——” 夏侯凝正拿着一卷书籍,里面几张书页已经不翼而飞,还留下拉扯的痕迹,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 “舒筠奕个卑鄙小人。”夏侯凝狠声道。 石音端着几本书站起身,“这些书籍倒是完好无损,莫非是有一些什么,舒筠奕故意不想让咱们知道的?”她端过夏侯凝手中书卷,仔细对比,“此书写的是害人之蛊,并未缺漏,而这本寻人之蛊却被人故意毁掉。” 由于扯掉的有些仓促,隐约能辨认是什么主要内容被扯掉了,但具体详尽的,则不为人知,“是寻活人和尸骨的两样。都是残缺不全的,不知道能否补上。” 石音看向昏迷的霍念,夏侯凝却摇了摇头,“这些都是百蛊宗密卷,除非掌门,否则谁都不能参悟其中内容,作为医者,用蛊用毒用药都是如此道理。” 那倒是难办了安祁终于开口道,“他扯掉这些,是不希望云庄主找到什么人?” 方烟若???石音脑海中登时冒出这三个字。 活要见人,死要留尸骨,这是云楚璧一直所求的。 “楚璧”夏侯凝知道方烟若对于云楚璧而言意味着什么。 云楚璧却是缓缓勾唇笑了笑,“无妨,相较于此,难不成我还任由他舒筠奕牵着鼻子走,只为了求得那不一定求来的蛊毒吗?” 他说过的,能寻到就倾尽全力去寻,若不能寻,就拿一辈子赔给她。 他心中的感情,怎能因这些事情沾染了尘埃,被世人唾弃c嘲弄c看不起,他早就不配爱她,怎可能再给她引来困扰。 不能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十里围城 石音脑子转的很快,现在苗月出现在这里不是什么好事,如果真的像方知姌准备的那般,起码苗月和易璋这两个舒筠奕的左右手是绝不可能离开墨梵城的,如今这个样子,说不准有诈。 云楚璧和夏侯凝想的也是如此,且看苗月如此气定神闲的模样,又不像是在等着云楚璧知道了方平岚的一些事情后和方知姌翻脸,墨梵城坐收渔利。 他们究竟是想要什么? 没有人会在没有用的事情上白白浪费力气,尤其是这等生死关头,苗月的气定神闲背后藏着的是舒筠奕的一番算计心理,而他的最终目标越隐晦,众人的处境就越不利。 “苗月那么好心把云前辈手稿送来,又讲了一遍和霍念相似的往事真相,莫非当年真的是方平岚故意为之?”夏侯凝盯着马车上昏迷的霍念,手里捻着针,准备在哪里给他再来一下。 石音摇摇头,“当年的事情到底如何,现在不是最紧要的,舒筠奕这个时候把旧账翻出来,是打算要做什么?我看他不像是要让楚璧和方盟主自相残杀的样子,反倒是像——” 石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在说出口之前死死咽了回去,云楚璧正听她说话听得入神,看她戛然而止,抬了抬眼问道,“像什么?” 她期期艾艾道,“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但说无妨。”云楚璧坐直了身体,眼光中带了些鼓励的意味。 不怕你想,就怕你想不到。 石音按了按额角,“我记得苗月说了一句,‘到底师兄弟一场,当年他没机会说上一二,如今,他也不希望有些事情到底是封尘。’” 夏侯凝瞅准了一个穴位狠狠戳下去,昏迷中的霍念眉心抽了抽,呼吸再度平稳,俨然已经是睡着了的模样,“是啊,这怎么?” 石音的脸色在帘子透出的月光中难辨,“我觉得像是在交代遗句,他现在不说,怕来不及说了。” “啪嗒——”夏侯凝眨眨眼,“你的意思是,说不准这次方知姌真的能够围剿成功,舒筠奕觉得自己活不长了?” 怕就是这个意思,石音缓缓点点头,当然只是她的猜测,按照江湖传言,舒筠奕此人表面上吊儿郎当没个正型,其实心机城府深得很,他手刃师尊的事情就能看出一二,有更深的隐情也说不定。 夏侯凝倒是难得蹙眉沉声,“你的意思是,舒筠奕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所以选择这个时候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盼着临死前的话能有人听进去一二,其实他对云前辈还是有那么几分同门之情的?”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云楚璧这八个字没什么情绪,“确实这样能说得通,这个时机他用命拼出来一个事实真相给不相信他的武林正道,任谁都会有几分动摇。” 石音长叹一声,果然还是鼎鼎大名的魔教城主舒筠奕,时时刻刻不在算计着人心如何c风势如何。 “咱们还是赶紧回去为主,在这里猜得再多也没有意义。”也不知是错觉还是心理作用,马车下滚动的车轮吱嘎声愈发频繁起来。 一行人几乎是彻夜未眠,披星戴月往回赶,期间霍念醒过来几次,被夏侯凝灌下汤药,二话不说又劈晕了,如她所言,现在没那么多功夫管他,让他多睡会也是有好处的。 马车先过了剑栖山庄,夏侯凝拽着霍念连带着安祁一同下了车,给云楚璧和石音两匹快马,道,“安祁我先留下了,我看他和柳儿关系还不错,最近我忙着照顾霍念,没时间看顾柳儿,让他陪陪她也是好的。” 云楚璧翻身上马,颔首同意。 石音望了望安祁那双从冰冷变到请求的眸子,捕捉到一二的情愿,二话没说揉了揉他的头发就走了。 “好好照顾齐柳姑娘,那丫头喜欢你。” 两匹快马在剑栖山庄喂得肥肥的,驯马技术也是一流的,此路也是风驰电掣一般,两人不言不语,飞快的往西域墨梵城奔过去。 石音暗暗有预感,这次去,绝对会发生什么大事。 事实证明石音猜得一点不差,还只看到墨梵城的影子,就发现了一身暖橙色弟子服的身影,石音一勒缰绳停下,在风沙中扯着嗓子喊道,“可是平阅派中人?” 那弟子听到石音的嗓音连忙跑上前,“九师姑!” “阿音!”与此同时响起的是管华落略沙哑的声音,她声音虽不是温婉,但也算柔和,在这里几天就被黄沙扑坏了嗓子。 石音下马,“华落师姐。” 管华落扑到她身边,也顾不得旁边云楚璧或诧异或疑惑的目光,一双眼睛被风沙吹得通红,哽咽道,“方知姌方知姌绝对是疯了。” 石音心里一沉,“发生了什么?” 管华落指给她看,“十里围城,十里围城啊!阿音!” 以墨梵城为中心,方圆十里都安插了武林正道的眼线和弟子戍守,断绝城内粮食水源供给,方知姌是要把舒筠奕逼死在墨梵城里,要不然就出来送死。 这么多武林正道的人,饶是他再有能耐又能如何。 方知姌是下了必杀之心。 “淮初师兄也没说什么?罗书漠也没说什么?顾则煦呢?他不是一向唱反调的吗?”石音反捞住她的臂弯,十里围城算是一种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方式了,这几日武林正道也在熬着,看谁先熬死谁。 这个时候,居然也没人跟方知姌说此行的代价严重性吗?! 管华落摇摇头,“方知姌在你走之后叫淮初师兄和罗师兄一起开了一个密会,出来之后淮初师兄脸色一直不好,但是到底还是妥协了,顾楼主虽然有意见,但淮初师兄的威严压着,谁都不敢多说什么。” 没人知道方知姌怎么做到的,只是她出来的时候唇角飞扬,颇为得意的模样。 这一场战争她志在必得。 石音现在完全有理由怀疑方知姌已经杀红了眼,萧淮初在武林中的地位显赫,甚至单论心服口服,都是第一的位置,对于萧淮初的决定,大多数人都持有尊敬的态度,他也一直能够秉公执法,平心而论。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冒险,可是为什么? 云楚璧道,“先去见萧掌门和方盟主吧,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且看如何发展下去便是。” 她也只得和管华落拜别,临行前管华落拽住她袖子,忽然道,“阿音,我不知道你和云庄主走之前和淮初师兄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一句话我希望你记住,他对你是真的很好,无论发生什么,你不要怪他,他自己压力也很大。” 石音点点头,“我晓得。” 怎么不晓得,她又不傻。冷静也好c崩溃也好c逼迫也好c温柔也好,都是她的淮初师兄,她的救命恩人,饶是他做了再让她怪罪的事情,都有这一件救命的恩情压着。 她这辈子,最不能对不起的,就是萧淮初。 石音和云楚璧商量了一下,云楚璧去找方知姌交代百蛊宗宗卷秘籍的事情,她先去找萧淮初,也不知道他消没消气,是不是还在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气愤不已。 云楚璧笑笑,“不会的,萧掌门一向脾气很好。” 石音可不敢打包票,当时自己处于崩溃边缘,话都没过脑子导致说的那么重,真的怕他伤了心,最是人言伤人心,这话不是白说的。 而且她隐隐觉得萧淮初对方知姌的妥协是有隐情在的,这个时候他的心情肯定不好,压力肯定大,怎么开口跟他交流,也是一个大问题。 转来转去,她把从剑栖山庄包的一些果子拎进了萧淮初的居所,十里围城,方知姌居然费了巨大的财力安置了帐篷,萧淮初的居所门前挂有平阅派的标识,好认得很。 她深呼吸几口气,这一路飞奔而来,果子耽搁了几日,但还算是勉强新鲜。 帐篷里昏昏暗暗的,明明是白天萧淮初却拉上了所有的帘子,只留下一盏灯火照着他的面庞,数日不见,他消瘦不少,本来就尖削的下颚更加凹陷,愁云惨淡的模样。 石音张张口,“师兄” 萧淮初一怔,看见她抱着果子站在门口,喉结上下滚动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话,灯火照得他眼角有些红,石音就那么原地站着,踌躇了片刻率先走了过去。 她刚把果子放下,就听一声极弱的,“回来了?” 萧淮初的声音弱的发虚,像是不确定一样,又像是不敢确定一样,看见她的眼睛里都有泪光,他真的是这几日被心情和压力消磨的太重了,石音心里一阵揪疼,咬了咬唇角。 “嗯。”她压抑着声线,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太多。 萧淮初像是放心了,“回来就好,顺利就好方知姌最近实行十里围城,辛苦的紧,你去附近的帐子里眠一眠,日后还有的熬” “师兄。”石音猛地打断了他,从萧淮初开始说十里围城开始,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开始颤抖,她实在听不下去了,压抑着多少难过难说,她不是听不出来。 她现在敏感的很。 “为什么答应方知姌这种明显没道理的要求?”石音盯着他的眼睛,他确实太疲惫了,眼睛里都是血丝,很久都没有见过他这么失态的模样了。 虽然她重生以来也没见过他这种模样,但潜意识里她就是有印象,萧淮初在许许多多年前,也曾有这样疲惫都掩藏不起的时候。 萧淮初张了张口,看着她半晌,终于还是把头低下去,一双手在身边紧紧攥成拳,用力到青筋都绷起。 水滴砸在桌面上的声音让石音本来就揪疼的心更是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从来没如此崩溃的掌门师兄,此时此刻在自己的房间里,将所有的光明隔绝,默默流下了几滴眼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岁月不忍 她一时间动也不是说也不是,支吾了半晌,才想起来从身上掏出一块帕子递给萧淮初,也不好直接伸手,就那么竖在他眼前,“师兄” 说什么?我知道你压力大?我错了?都是我不好? 能听进去就怪了。 萧淮初少有的狼狈时候偏偏让她这个前两天刚惹祸的人撞见,想善了恐怕都很困难,是以石音只能干站着,什么话都不好说。 萧淮初的眼泪一颗两颗砸下来,无声无息的,若不是她在他身边根本看不出来他的哭泣,也就那么一滴两滴,很快的就从他的手背上滑落下去,转瞬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身处高处,无人可傍,眼泪真的忍不住也只能将那溢出来的一两滴挤掉,哭一半c留一半,淌回心里,自己慢慢流去,连哭都不得痛快。 萧淮初眨眨眼,抬头道,“无事。”顿了顿,又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这番模样再逞强也于事无补,只好干巴巴憋出来一句,“事情过于纷乱。” 石音看他缓过气来,一歪身子坐在他面前的桌几前,萧淮初怔了怔,随即脱口而出一句,“没个正形。” 这话莫名有些耳熟,石音也顾不得其他,变本加厉般又往他身边挪了挪,“掌门师兄还生我的气否?” 姑娘的笑意几分明艳,令他有些头晕目眩,“没。” 怎会生你的气。 石音歪歪头,“掌门师兄可是有大事被方盟主拿捏住,所以不得挣脱?” 萧淮初神色古怪了一瞬,没有接话,石音继续道,“按照掌门师兄的为人,如果是自己的事情,就是拿命去填也不会让平阅派涉入风波凶险,怕是本身便是门派的事情吧?” 静了半晌,萧淮初低低道,“你一向敏锐。” 苍天作证,她的敏锐可是最近才练出来的,考虑到这个一向有可能还涉及到死之前的一段日子,石音抿了抿唇,“平阅派的事,掌门师兄真的打算自己扛吗?” 萧淮初的声音闷闷的,“书漠知道。” 她接话,“二师兄知道,但掌门师兄依旧苦恼,说明此事连二师兄都解决不了。唔怕是有些难办呐。” 罗书漠心大过天,武功一绝,能让他解决不了的事情这么久以来怕是只有一个蛊毒之乱,平阅派到底有多大的窟窿,让罗书漠都无所适从? 萧淮初叹了口气,“历史遗留,我有什么办法。” 石音眉心抽了抽,“平阅派的历史遗留问题还能跟方盟主的十里围城牵连起来,倒是件稀罕事。” 她站起身拉开帘子,外面的阳光熙熙攘攘钻进来,暖橙颜色像极了平阅派那帮孩子们身上的衣服,温暖又充满活力,石音倚靠在窗边,一言不发地看着萧淮初,眼睛里的神采令人不忍移开目光。 “你知道当年舒筠奕c云沐泽c方平岚的事吗?” 萧淮初是第三个给她讲这个“当年”的人。 方平岚的孤煞之命女儿出生,甫一落地就被方平岚忍痛割爱,与方夫人一起葬了,但这只是表面上的事情,暗地里方平岚偷偷摸摸藏起了女儿,并特意从山下百姓人家里选了一众孩子进十方坞,其实是为了掩藏方二姐痕迹。 石音点点头,“略有耳闻。” 萧淮初慢慢攥拳,“这件事,被人告发给了当年的武林盟主云沐泽,方平岚的二师兄。”顿了顿,“告发的人,是师父。” 平阅派前掌门人陈谷。 云沐泽为着同门之谊和公正之心左右为难,愁思良久,给被武林正道唾弃,藏身于墨梵城的大师兄舒筠奕去了书信,虽然行踪隐秘,但方平岚捕风捉影,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舒筠奕那封,“方平岚之事,劝你莫要再优柔寡断,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是最后一封他寄回给云沐泽的书信。 就在云沐泽纠结的时候,方平岚已然动了心思,在这封信到剑栖山庄的时候,方平岚指控云沐泽勾结墨梵城的事情彻底爆发,云沐泽来不及处理这件事,就被方平岚的指控推下了盟主位。 好一出师兄弟自相参杂的大戏码。 那个武林人人喊打的大魔头舒筠奕,却在黄沙漫天的城中给同门师弟最中肯中正的意见;那个为武林做了许许多多事c风光霁月的云沐泽,却因着自己心里的那一丝同门之谊被同门害死;那个成了为武林剔毒瘤英雄的方平岚,却在父女之情和同门之谊之间,义无反顾的为待他诚心诚意的二师兄泼上了脏水。 石音按了按微疼的太阳穴,“所以方知姌拿的是师父的把柄?” 陈谷看似仅仅只是提了一嘴的作用,但是是整个事件的导火索,若不是他把这件事情摊在云沐泽面前,或许云沐泽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谷的作用,是让云沐泽无路可退,必须直面。 不知为何,刚刚石音那句师父说出来的时候她自己奇怪了一下,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不对劲,完全没注意到萧淮初在那句师父的时候整个人都抖了一下,眼中的震颤避无可避。 怕是重生以来,并未见过陈谷,所以不顺口所致。 萧淮初很快调整了状态,眨眨眼低了头,道,“不止。”他踌躇了一下,“孤煞之命的事情,你可知为何师父那般在意?” 石音摇摇头,就听他续道,“其实孤煞之命的本源,与平阅派息息相关。” 她瞪大了眼睛。 武林正道人人喊打喊杀c生而为死的那些孤煞之命,居然是武林所有门派为平阅派背锅的结果,她还天真的以为那句怕是认为不吉利是真的。 “三百年前,武林沈氏一手遮天留下不少隐患在世,沈氏倒塌后,江湖门派林立,其实很大一部分是为了看守一些缺漏。”萧淮初用手指在桌面上不自觉滑动着,仿佛一条蜿蜒流淌的长河,跨越时间弥散在五国大路上。 比如十方坞建立于沈氏旧址的原因是为了看守四方阵,平阅派她一直以为处于半隐居的状态,和南江府半斤八两,不想平阅派却也有背后隐藏的缘故。 “平阅派开山掌门和他的妻子一同来到晋国开创平阅派,是为了看守镜湖。”萧淮初抬了抬眼,“镜湖水下有东西,你怕是不知道吧。” 这她怎么可能知道,今天的信息太多,石音已经有点没有办法快速接受,连瞪眼睛都没有力气了,只能呆呆听他说话。 “沈氏覆灭,末代家主靠着一把剑活了下来,行踪不明,后来还是被搜到,家主惨死,那把剑封在了平阅派镜湖水下,封印者就是平阅派开山掌门和他妻子。猜猜那把剑是哪把?” 石音咬咬牙,就可大了猜,“现在武林中比较有名的剑,属方盟主那把念晚,可惜铸剑时间追溯不到那么远,再讲就是方平岚的浮华c云沐泽的清皎” 她的猜测终于被萧淮初摇动的指尖打断,随后萧淮初抬头,指了指天空,“再往上猜,往大了猜。” 石音是真的猜不出来了,上?上哪?哪上? 萧淮初道,“上古。” 石音这下是再无知也不能猜不到了,上古七大圣物自己靠两件得以复生,而这七件之首并不是能够转魂换命的往岁镯,而是那把传说中一剑镇天下的朔冥剑。 传说中,那柄朔冥剑得者得武林人心所向,却落入沈氏手里,多年辗转终成一件邪器,难怪后来不知所踪,原是被平阅派掌门镇压在了镜湖水面下。 石音推测道,“莫不是孤煞之命与朔冥剑有关?” 萧淮初点点头,“开山掌门妻子就是孤煞之命。” 石音已经来不及震惊。 开山掌门夫人以孤煞之命为契镇压其于镜湖水下,非孤煞之命者不得开启,那件七大上古圣物之首就这么被年年岁岁镇压在冰冷的湖水底层,因着世代武林正道铲除孤煞之命者的缘故从来不得翻身。 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武林门派对孤煞之命如此芥蒂,第一任武林盟主就是平阅派开山掌门人,算是一种流传,渐渐就演变成了一种残酷的法则,这项法则保护着平阅派平安无事几百年。 “孤煞之命的本源,还有当年陈谷逼着云沐泽抉择才将剑栖山庄变到如斯境地,这两条萧掌门若是想继续隐瞒,就配合我把墨梵城剿灭,这样当年的真相再也没人能知道,其实墨梵城覆灭对于你们平阅派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方知姌就是得知这一切,拿着这个底向萧淮初谈条件,如果此时此刻将这个底透露给武林众人,平阅派的镜湖怕是会不得安生——朔冥剑虽已变成邪兵一件,但仍旧很多人对其求之不得。 还有就是,如果云楚璧知道当年的父亲被杀真相,怕是不光会记恨着方氏十方坞,连带着当年这一切的导火索平阅派,怕都会和剑栖山庄成为老死不相往来的死敌。 所以萧淮初一力承担下所有对于十里围城的压力,答应了方知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阴谋算计 现在谁都特别想知道,已经被围困半月有余的墨梵城到底成了个什么样子,没有外来供给,百姓生活在这种黄沙飞舞的地方根本熬不过三天,更何况半个月。 墨梵城在飞沙中独自伫立,形影相吊的模样,孤单又凄冷,以一种冷漠的姿态对待着围困它这么久的众人,紧闭的城门就是态度。 云楚璧叹了口气,“方知姌说,此役必杀无疑,若不能一招制胜,拖也要拖死他们。” “何苦来哉。”石音眨眨眼,她心里虽然清楚,但实在想不到方知姌迫切到如此地步。连云楚璧都把敬称更改了,所有人敢怒不敢言的心理不言而喻。 “今日下午。”云楚璧道,“方知姌等咱们回来就全力攻城,就在今日下午,吃过午饭后休息片刻,所有武林弟子聚众集合,对墨梵城发动总攻,这次若是攻不下就要继续围城政策,那些武林弟子困花了眼,拼了命也会赶紧攻下来。” 石音道,“她这是想逼死所有人。” 对于方知姌,她现在实在不敢说是理解她,如果说原来还有那么一点点因着她位高却引人猜忌怀疑算计而产生的同情怜惜,那么现在她的那些心计已经把这些东西磨灭的渣都不剩了。 现在的方知姌,一心一意要巩固地位,还要保住当年的真相不被世人所知,让自己父亲扣污水给云沐泽的罪名掩藏得严严实实,哪怕赔上的是武林所有人的心气心力在所不惜。 这样的武林盟主,是带不好整个武林的。 日过正午,吃糠咽菜的武林正道正打算回营帐休息,就接到了各门各派通知前往方知姌营帐集合的消息,所有人被风沙磨了多日的心性顿时一震,此时此刻就是他们最好的解脱机会。 杀出去。 一身金铠的女盟主拿着那把秀丽细长的念晚剑,对于这种反应很是满意,得意到根本压抑不住自己的唇角,秀气的面庞带着一丝桀骜不驯,看,她方知姌想要的到底还是没人能拦住她。 顾则煦已经带着姜沂楼的弟子打了头阵,不是积极,他抱着的心态是将城门拱开就带着弟子列队两路,再进一步的动作他忍不下去c也做不下去了。 方知姌勒紧缰绳,“出发。” 姜沂楼剑法一向以快准狠著称,尤其是顾则煦手里那把烈冉,卷动着风势直直往墨梵城大门而去,一击不成再来一击,顾则煦身法灵活的很,见形势不对立刻转身,踩着两个姜沂楼弟子的肩膀攀上城墙。 姜沂楼弟子也训练有素的紧,顾则煦往他们肩膀上一踩,立刻下蹲,接着一股冲劲儿扔上城墙,顾则煦像一只壁虎一样整个人贴服在墙壁上。 云楚璧抬抬手,剑栖山庄弟子立刻严禁戒备,“当心墙上有诈。” 数十把弓箭立刻架起,箭头直指城墙一排,有飞鸟刚刚飞过立刻被一柄利箭钉死在半空。 顾则煦正在攀升的身子被飞鸟掉下来的声音弄的一震,反应过来不过是杯弓蛇影,差点破口而出一句骂娘,想到背后拿箭的人是谁,忍了忍把话憋回去了。 云楚璧侧头,冷声道,“保持镇定。” 刚刚发难的弟子不好意思刮了刮脸,“抱歉庄主。” 顾则煦转眼间蹭蹭蹭蹬高了好几个度,最后一跃跃至半空都害怕会被忽然出现的易璋打个措手不及,站立在城墙上顺利地让他有些不敢置信,往城内一望更是让他呼吸一滞。 “城内无人!” 怎么可能!?方知姌顿时大惊失色,十里围城的步步岗,哪有可能会有缺漏的存在逃出去的人? 紧闭多日的城门缓缓而开,呈现在所有人眼前的是空无一人的城池,整个城中仿佛一座死城,时不时风吹过挂起来的牌布沙沙作响,更显得整个城幽深冷寂,冷漠如斯。 方知姌的脸色和黄沙一个色。 顾则煦站在打开的城门边,看空气仿佛凝固的局面,一时间没忍住哈哈哈笑出了声,“方知姌,这就是你的英明决策哈哈哈,你告诉我舒筠奕呢?易璋呢?苗月呢?我们像傻子一样守着一座空城这么多天?你耍我们呢吗!” 罗书漠的寒枫剑霎时出手拦住他的去路,“顾楼主,别激动嘛,现在被困在这里等交代的又不是你一个人是吧,咱们一个个问,方盟主还能不给咱们交代不成?那可真的是太伤咱们的心了,对吧?” 三人一时间剑拔弩张,顾则煦斜睨一眼罗书漠,“说的好像当初同意的没有萧掌门一样。” 云楚璧淡淡插话,“萧掌门是为了配合方盟主,以防引发武林纷争,这件事能怪到萧掌门头上吗?” 方知姌的脸色黄一阵白一阵,精彩纷呈,刚刚那样骄傲的神情存活不过半个时辰,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她摇摇欲坠的模样。 一匹马率先而出,石音面色阴沉,一言不发驾马而去,罗书漠喊了句“阿音”没得到任何回应,众人目光也被这一声叫嚷转移了注意力,落在策马而去的墨衣姑娘身上。 石音没走多远就停了下来,踹开一扇破旧的门扉,里面空无一人,她径直而去绕到后厨,蹲下来翻找着什么东西,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不绝于耳,嘈杂的让后进来的人不禁捂了捂耳朵。 罗书漠双手捂住,大声道,“阿音你在做什么呢?” 石音依旧没有回他,专注于手上的工作,在甩走了好几个盆碗盘子之后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一块被咬了一口c已经发黑的苹果。 她举在罗书漠面前晃一晃,“行了吧,别找方盟主要什么答案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当舒筠奕真的傻子等你围城呢?人家早就跑了。” 他们对方知姌早有意见,就差一个突破口,唯一对方知姌十里围城耐心没有耗尽的只有云楚璧和石音,加上之前对舒筠奕的印象,所以在他们吵架追究责任的时候,石音第一反应是舒筠奕老谋深算早就知道方知姌那些心思。 她来找证据,幸亏她运气好很快就找到了,且果然如此。 且看那苹果腐烂发黑程度,绝对已经很久很久,久到在围城之前,甚至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走了。 云楚璧替她解释,“十里围城不能逃走,那么只可能是围城之前,舒筠奕本来就是一个心机城府极深的人,方盟主相比之下还是太嫩了。” 罗书漠回过神,“原是如此。” 石音的目光渐渐呆滞,云楚璧伸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关切道,“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舒筠奕遣散了墨梵城所有的居民,连易璋和苗月都不再看守,这绝对不是他胸有成竹的结果。而是与她猜想的越来越近,甚至近到让她胆寒的地步——她有些忐忑不安。 “诸位不请自来,倒显得我墨梵城待客怠慢,请来我墨梵城主城大殿一叙。”舒筠奕的声音突兀响起的时候,所有人寒毛一竖,他的声音不再和之前吊儿郎当那般轻佻,反而带着一丝阴冷,像是来自地狱一般。 这个时候当然不能露怯,方知姌紧了紧手中长剑,“我们走。” 整座城池分主路和分路,主路直通到主城大殿,两边房屋鳞次栉比,此时此刻空无一人倒更显得是在给整个武林正道开路一般,方知姌脚下带风,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态度直杀过去。 后面有些士气大挫的门派弟子开始押注,被前面的人瞪了一眼后默默道。 “我觉得应该还是咱们会赢得吧?” “不见得,舒筠奕这么大胆敢让咱们进来,说不定有更大的埋伏在,我觉得真的很难说。” “但是咱们人数多呀,饶是他舒筠奕再厉害,再加上苗月和易璋,怎么抵抗得住千军万马。” “看方盟主怎么弄吧哎?平阅派九姑娘怎么也在前面打头阵了?” 石音面色冷峻,之前的所有铺垫她隐隐有推测,说不准一部分还是冲着她来的,这个时候,怕是舒筠奕真正想把他们引过去的原因,只在于她c方知姌c云楚璧和萧淮初。 她走的飞快,但还克制着在方知姌后方,要不然这姑娘又对自己的位置有意见,怕是会多心。 “阿音,莫走的这么急。”罗书漠从后面匆匆赶上来,看她面色更差,难免多问几句,又被嘈杂硬生生扼死在喉咙中。 方知姌一剑劈开了墨梵城主城大门,在分崩离析的大门中女盟主神色冰冷,怕是下一刻就会脱口而出,“舒筠奕你到底想做什么?!” 把所有人耍的团团转,里外里带动那么多人,早算到了却又不坦白,自己独自一人在这里等他们围城结束,来一处请君入瓮吗? 话音未落,整个场面顿时如同失控了一般,石音脚步还没站稳,就感觉身后一道大力拍过来,她整个人往方知姌那边一个踉跄,身后就被贴上了一块冰凉冰凉的东西。 墙壁!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被一块块墙壁分隔开,电光火石间她窥见了舒筠奕,那个一向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人,唇角带着莫测的笑意,端端正正坐在正中央。 我在等着你们。他眼角眉梢都是得意的笑容,与方知姌别无二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双姝 石音握了握幸存剑,安慰道,“此时此刻舒筠奕必在某一个空间,他关我们怕是要一一击破,方盟主且放宽心,他在有能耐也不可能一一杀完所有人,且不见易璋苗月二人,怕是有后手。” 方知姌瞪她一眼,“难不成就在这坐以待毙吗?” 石音没被她这一眼瞪的火气上涌,反而更是笑了笑,“我听说十方坞剑法主要以锋利为主,虽然没姜沂楼那么快准狠,但是开山破土却是一绝。” 十方坞坐落在漠河之中,绕着上古凶阵四方阵而建,整个附近的土地都被十方坞占用,而四方阵更是年年岁岁都需要大量的土木来进行加固保护,长此以往连剑法都带上了自己的色彩。 方知姌转了转念晚剑,吩咐道,“你靠着那处歇一歇。” 石音听话的走过去,紧紧贴着墙壁,看着方知姌将手里念晚剑挽了几个漂亮的剑花,大概测量了一下墙壁的尺寸,感受了厚度,念晚剑一戳就是半寸窟窿。 方知姌皱皱眉,转过身去看石音。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噪音大且耗损体力,关键是事倍功半,就这半寸半寸的砍下去,舒筠奕就算不来,她们也会被在这里困死。 石音掂了掂幸存,“要不方盟主教教我?”两个人好干活。 “你?”方知姌神色犹豫,不说两个人一起发力能否在这里施展开来,单说十方坞剑法外传就够让她受家法伺候,虽然她是一把手,但难保已经过世的十方坞列祖列宗不会怪罪。 石音看穿了她的心思,摊摊手发誓,“我发誓只这一招,赶紧把这个破了就结了,绝对绝对不会外传,更不记着招式,可以吗?” 方知姌掐了掐穴位,“罢了罢了,便如此吧。” 十方坞剑法和平阅派大相径庭,两者的发力位置不同,招式风格更南辕北辙,怕是石音本身捡回来的武功就有一大半源于往岁镯和凌华扇的借力,所以转换招式一点也不困难。 她的示范大概只做了三遍,石音便轻轻松松学了下来,如鱼得水,顺利的很。 方知姌指尖在剑身上一弹,“看不出阿音有如此天赋?” 石音笑笑,“得益于良师。” 她剜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阿谀奉承那一套。”顿了顿,“你今年多大了?” 石音一愣,心想这个时候怎么会问起这些无关痛痒的东西,看方知姌的神色有些不好看,只好把话咽了回去,“二十一。” “你也比我四岁。”方知姌苦笑一下,多日以来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一丝姑娘家的温婉,“她和你一年出生,怎就没你那般好命。” 有为你逆天改命的萧淮初,有爱慕你的罗书漠,现在仿佛云楚璧也很欣赏你?呵,那子怕是也一样关注的在于你和某些人的相似之处。 石音敏锐的感觉到,这个也字怕是意义深重,“方盟主是说你早逝的妹妹,方二姐方知婉?” 方知姌点点头,称了句是。 石音慢慢放下举着剑的胳膊,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方知姌一开始有些不自在,后来实在没忍住,别开了目光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对于妹妹的死,方盟主怕是多年郁结在心头吧?”石音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方才在讲的时候,方盟主难得一见能在这种时候看到柔缓的神色,但是眼神却很哀伤。” 方知姌咬咬唇,“当然也不全是。” 也不全是?石音收了幸存剑,将剑尖拄在地上,刺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坑,四周安静的有些过分,也不知道舒筠奕意在何为,凭她们多年习武的敏锐感而言,短期之内怕是安全的。 也就有了开口的机会。 “这些话,我从来没说过,今日在墨梵城,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活着出去,我还是低估了舒筠奕,也罢,从爹就告诉我,我的大师伯乃是揣测人心的一把好手,别看他没个正形是我轻敌了。” 方知姌靠在墙壁上,和石音的目光对视,“我记忆力算是比较好的,四岁左右的事情大概能记得分毫,我娘亲和妹的事情,怕是多少年都不会忘记的。” 她深呼吸一口气,“你说的对,我这么多年郁结在心头的,何止我妹的死,她死了,不难过是不可能的,但是,说我不恨她,也是不可能的。” 石音偏偏头,“你恨她?” 方知姌眼神中闪着异样的光彩,“后来有关于她发生的事情不提,一天十二个时辰,一月三十个日子,她怎么偏偏就那么邪,非要在四阴之时降生,孤煞之命不算,还要带走孕育她十月的娘亲?” 她声嘶力竭,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那个一向坚强骄傲的武林盟主,在这一刻分崩离析,“凭什么c凭什么什么都带走了” 二十一年前。 风雨交加c电闪雷鸣,恶劣的天气像一道令人发指的恐怖预兆,劈在十方坞本该笼罩着喜庆情绪的每个角落。 方平岚负手而立,站在庭院中神色莫名,云沐泽缓缓从屋内走出,撑起一把伞递给他,“怕是快落雨了,弟妹和师侄的事,你别那么担心。” 阴年阴月,当日又是阴日,十二个时辰轮流转动,阴阳分半,这一场是否能平安降生的豪赌究竟谁赢谁输都是未知之数,方平岚不可能不担心,方才已经开始进行生产,孩子落地的那一刻起,才是命中定下的劫数。 “多谢师兄。”方平岚实在没有心思去掩藏什么,连多余的问候都不会有,他心急如焚,明知道云沐泽家中还有一个一岁的儿子等待人照料,他还是赶来十方坞帮忙,他实在是感谢,却也实在是分身乏术。 天空一道惊雷劈过,惊起了姑娘的叫嚷声,四岁的方知姌在侍女的陪伴下哭着跑进方平岚的怀抱,“爹!姌儿怕——” 方平岚安抚性的拍了拍,眼神还在瞟着屋里的动静,数十枚蜡烛将屋内的景象如同皮影戏一样投的分明——忙忙碌碌的身影,影影绰绰的纱帐,一阵一阵撕裂般的惨叫。 云沐泽默默捂住了方知姌的耳朵,将瑟瑟发抖的姑娘从已经快要呆滞的方平岚怀里揽过,沉声道,“也没人来回一句怎么样了吗?” 像是就在等问这一句一样,云沐泽话音未落就见里面慌慌张张冲出来一个老妇人,还没跑到就扑通一声跪下,抽噎道,“坞主c坞主怕是不行了您早些做个决断吧” “废物!”绷了许久的弦终于于此刻发射出去,浮华剑出鞘的一刻大雨倾盆,方平岚在大雨中仿若人间厉鬼,“保住,能保两个人都保住,否则一定要护好夫人知道吗!?” “是c是c是”云沐泽撑着伞搀起那个老妇人,让她赶紧进屋继续帮忙,一面回头皱眉看着一对父女,姑娘又回到了方平岚身边,大眼睛里满满当当都是恐惧。 他心里一疼,的孩子揪着她爹的衣角,摇晃道,“爹爹c爹爹娘亲和弟弟妹妹怎么了?姌儿还准备了好多好东西要给弟弟妹妹呢。” “平岚”一句话仿佛把方平岚叫回了神,他伸手将自己淋了个透心凉的女儿拽到怀里,姑娘身体都在颤抖,但一双眼睛仍是坚定的,望着屋内的方向。 她希望她的娘亲和弟弟妹妹都会没事儿。 可惜天不遂人愿。 十方坞外梆子声敲的悠长且深邃,方平岚眸子一缩。 “哇——”孩子的哭声惊天动地,方平岚整个人都在发抖,方知姌傻傻的看着自己的爹,被云沐泽再次拉到怀里。 她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听里面侍女一声惊呼掩盖住了孩子的哭声,“夫人!!!” 方平岚的夫人因着生育女儿难产而死,女儿方知婉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四阴大孤煞之命,接生的老妇人跪在地上打着颤,“姐孤煞之命生而克母c坞主我已经尽力了。” 那一天的十方坞,都是黑白的。 方知姌抹了把脸上的泪水,低低笑起来,“我曾经特别特别希望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就算是孤煞之命又怎的,我原来从来都不相信这些,只知道我们血脉相连,怎么可能会有个妖女做我的妹妹。” 可她的出生,害死了她母亲。石音感觉自己喉咙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方知姌对妹妹有多期待,现在对于妹妹的恨就有多刻骨,她说的没错,她妹妹的降生毁了她一家的安稳,虽然生而无辜,但甫一落地就背负上亲娘的血债,谁能不恨。 这个时候,她就很庆幸,方二姐死了。 这一死,方知姌对于她的恨也被逝去的伤心所掩盖,她抱着牌位喃喃自语的时候还能和她说说话,暗地里麻痹自己,所有人的没错,娘亲和妹妹都是被孤煞之命连累的。 所以她更加用力的去恨所有孤煞之命的人,在她当上武林盟主之后这种恨达到了极致。 为什么?绝不会是权利蒙蔽了她的眼睛。石音转念一想,却是想起那个方平岚偷偷保下女儿的事情。 如果方二姐没有死,怕方知姌经年累月的恨会加倍放到她身上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苦难讳言 就算她孤煞之命c生而克母,就算她生来背负累累血债c非死不得偿还,如果这个选择的权利交给你,方知姌,你会秉着因为母亲的离开而希望她就地绝命吗? 这么多年,她方知姌生而为十方坞大姐,方平岚过世后凭着至高无上的功绩接了武林盟主的位置,又发扬十方坞的武功c地位,她全心全力在拼在赢,哪怕工于心计,被人人侧目。 从来没人问她你希望这么做吗?你愿意这么做吗?你想这么做吗? 答案昭然若揭。她也希望父母健在,自己做个众星捧月的大姐,带着妹在十方坞无忧无虑过日子,更有甚者都不希望方平岚接了那武林盟主位,他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虽然这一切都源于她妹妹的降生和死亡,但她到底还是微微勾起了唇角。 “希望啊”希望她活着,好好活着,她身上背负的血债是她的亲娘,若母亲泉下有知,也希望她们一双女儿能够安安稳稳活在世上。 “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方盟主。”幸存剑蓄力待发,“你有这份心,你的妹妹无论是生是死,是已经轮回还是在世间游荡,都会感激你这一份愿意牵挂她的心情,起码她有个家。” 有个愿意为她牵肠挂肚,为她守护盘算的亲人。 “轰——”墙壁如同将倾大厦一般纷纷散落,墙砖瓦砾倒下来,石音急匆匆退了几步,又被方知姌一把捞住臂弯往旁边一拽,飞起的尘土看不清来人的面孔,但隐隐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舒筠奕。果不其然。 墨梵城城主一身黑衣黑袍,苍白的脸色在这一身打扮下显得更加阴冷惨淡,嘴唇鲜红,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虎视眈眈盯着两人个姑娘年轻的生命。 “方知姌,我们又见面了。”上次面对面能说上话怕是已经很多年了,舒筠奕理了理袖子,好整以暇,“想不到啊,当年那样可爱的孩子,到底还是被逼到了这一步。” 方知姌举起念晚剑指着他心口,“我是替天行道。” “你算了吧。”舒筠奕毫不在乎的撇撇嘴,“到底为什么,你心里明白的多,在我这儿你还想装什么呢?” 他眼风一扫,一旁严阵以待的石音正死死盯着他,舒筠奕摊了摊手任她打量,“平阅派九姑娘,久仰大名,能够因上古凶阵而死,又借着上古圣物复生,千百年来怕你是第一人呐,萧淮初还真不愧是一代豪杰,胆子大到吓人。” 这么逆天改命的事情都敢做。他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楚璧他们人呢?”石音早早就发现了周遭已经没了那么多人的身影,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心下不由得悬起来几分,“你处心积虑隔开我们,是想做什么?” 舒筠奕连连摇头,“可别说处心积虑,我不过使了点伎俩而已,和咱们前任方盟主比起来,真的是远远不及。是不是啊,姌儿。” 他话锋一转,果然转到了当年的事情上,方知姌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魔头,谁准你那么叫我?” “魔头?好极了,当真好极了,看来你那好父亲真的是容不下我和云沐泽两人到了如此地步,他居然从来都没有跟你讲过,我是怎么到墨梵城来的吗?” 舒筠奕笑的前仰后合,说话也是断断续续不利索,忽然,笑声像是被关了匣子一般戛然而止,他捂住心口,猛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都在打着颤,方知姌眼神灭了灭,怀中掏出一记飞刀甩了过去。 在半空就被舒筠奕轻轻松松用两指夹住,他依旧在咳,但是眼底的笑意却慢慢散开,落在方知姌眼里都是嘲弄,“听说你c咳咳c日日习武就为了坐稳武林盟主的位子,啧啧啧,就练成这样?” 石音心里一跳,舒筠奕都这样了居然还能动作这么快? 舒筠奕才没管身后两个姑娘各自不好看的脸色,兀自慢慢挪上了高位,坐下的一瞬间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我替师门扛了真相这么多年,方平岚居然什么都没有跟你讲吗?” 武林谁人不知,舒筠奕是手刃师长,叛出师门,躲到墨梵城里的大魔头,天理难容c报应不爽,要是杀不了,就只等着哪天一道天雷劈死他这个背祖忘宗的人。 舒筠奕缓过来几口气,“到底还是后进师门的半瓶水,哪有沐泽那样体贴懂事?”他轻轻叹息,“这么个人他都能下得去手,说句不好听的,方平岚的下场才是报应。” “舒筠奕!”方知姌怒气横生。 “我是你大师伯!”舒筠奕从来没有动过气,从他们来到墨梵城开始,舒筠奕就一直都是嬉皮笑脸的模样,杀人怕是都会留着三分笑意,却在此时此刻维持的表情全线崩塌。 他猛地站起,指着方知姌道,“我为什么来到这儿?你该不该问问你那死去的爹,我这么多年忍着让着是为了什么?给方平岚让路吗?啊!?” 方知姌和石音一时完全说不出话,像是两个被长辈训斥的孩子,站在原地哑口无言,“你们所谓的武林正道早就面目全非,武林正道是什么?是正义吗?是道义吗?谁给你们的信心和地位?” 那些孤煞之命者说杀就杀,那些只要不听从武林盟主的人就被认为是魔教c有违道义,那些明明是正义的善良之举却因为与武林正道不同途就要受到惩罚训斥,甚至是性命的代价。 他早就想问问,从云沐泽死后开始,这个武林所谓的道义就被完完全全局限,方氏成了新的道义新的规矩,这就是方平岚策划这么多年的结果。 “既然方平岚不讲,好,我自己说,我忍到今天,若不是为了整个武林的风气走向,怕是要跟我带到地狱里去。”舒筠奕猛地转身跪下,伸手在座位上一拍,木块四分五裂,鲜血顺着手掌留下来,染红了一块碑。 舒筠奕c云沐泽c方平岚的恩师,那个被舒筠奕亲手杀死的,他们的师父,灵位在此。 “师父,方师弟败坏武林风气,有些事情怕是不大白天下永不休止,对不住,徒儿怕是要对不起您,若这些真相不说明,怕是云师弟九泉之下永不安息,武林再无正义可言。” 他站起来,像是宣告,像是解脱,像是怒吼,像是发泄,声音在大殿中久久不绝,“我舒筠奕,从没背叛师门c从没违反道义c从没害死同门c从没杀害师长,这些事情,我从来都没做过,从来都没有!” 石音整个人身体猛地一颤,她仿佛能看到一个蜗居在恶魔皮下的最普通不过的人,在黑暗中苦苦生存了那么多年,因着某种特殊的原因,不挣脱不解脱,生生忍了这么多年。 讲实话,舒筠奕之所以被称为魔教,也就只因为叛出师门杀害师长这一件事,他当墨梵城城主这几年,只对中原伸出过两次手,一次三年前的四方阵之祸,一次就是这次百蛊宗灭门惨案。 前者怕是与那师兄弟三人自己的纠葛脱不开关系,后者则是墨梵城少主所为,舒筠奕并没牵涉入其中。 “最初的最初,走火入魔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师父,你的师祖。”舒筠奕像是卸了力,脸色更加苍白,冲方知姌苦苦一笑,“门下弟子当时只有我和你云师伯还有你父亲,我们三人没办法,据说西域地带有高人隐居,说不定可以救治。” 当初带着师父进墨梵城的不止舒筠奕一个人,还有云沐泽和方平岚,因着当时他们的师父已经昏迷不醒,误以为已经驾鹤西去。 “师父身上的内力流窜勾动内火,必须要有人替师父渡出来。”他指了指自己,“沐泽和平岚都有家室,我有什么办法,除了我自己,难道还让他们来不成?” 此后年年岁岁,每至望日,当年给师父渡出来的内火都会煎熬着他不得解脱,他也曾经想过为什么,辱骂是他的c罪名是他的c厌恶是他的c痛苦是他的c什么脏水都是他的。 但又一想,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就算最后渡火也没有成功将师父从生死边缘拉回来,但若让他老人家死后也不得安宁,他这个做大弟子的,怎么可能心安理得活下去? 幸好,云沐泽和方平岚知道真相,暗地里还有与他书信往来,尤其是从一起长大的云沐泽,他从就知道云沐泽心善,什么缺了都从剑栖山庄偷偷送到墨梵城。 他被扣上魔教那样的帽子,当时云沐泽已是武林盟主,还想为他说上一二句话,舒筠奕却摇摇头,说,“算了。” 那样的污水,难道要泼到已经过世的师父身上吗?恶人一个人做就好了,他一人拦下所有罪名,让云大庄主和方坞主活得逍遥自在,自己在墨梵城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或许一开始不习惯,污言秽语总能染了耳朵,他索性连伪装出去都不了,独自一人在墨梵城里,种种花喂喂鱼,世上众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若是非要有点谈资不可,他不听就结了。 他痛苦过,难过过,伤心过,但是没后悔过。 但是当他听说云沐泽因为和他互通书信的时候,从来没有的后悔心思如同滔滔江水,在他心里骤然发洪决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死局 当年最后一封书信寄回给云沐泽,他到底还是没忍心,漏夜前往十方坞去见方平岚,打算跟他好好说明白,若是真的,是杀是怎样也算是有个商量。 云沐泽走前还看到门口一盆海棠花开得正好,心里暗暗盘算回来后还能让妻子做一点香包,楚璧也会十分喜欢,殊不知这一去就是一条不归路,迎接他的是吞噬剑栖山庄多年基业的苦海深渊。 方平岚拿着他和舒筠奕之间的来往书信,当着那么多武林正道的面,言之凿凿他是江湖罪人,就算云沐泽平生名望再高,证据确凿,谁都没有办法否认这个事实。 云沐泽百口莫辩,被方平岚拿着浮华剑活活戳了二十八个窟窿而死。 舒筠奕知道后险些就出了墨梵城,他想抵着那个枉顾师兄弟情分的脖子,好好盘算个清清楚楚——云沐泽欠你什么?你何苦c何苦要逼他到那般地步?连个全尸都不给留下?! 却又生生停住了脚步,去了,证据更加明显,云沐泽留下的孤儿寡母,更是没有好日子过。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云楚璧母子的步伐,那次听说云楚璧在十方坞遇险的事,他千里迢迢赶去救援,不想四方阵业火起,这一笔烂账又扣在了他头上。 舒筠奕抬手,“我发誓,我从来都没有动过四方阵一分一毫,它到底是怎么发难的,怕是方知姌盟主更清楚吧?” 方知姌脸色白了白,没说话,下唇被咬住,留下一道白白的痕迹。 石音朗声道,“就算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那么百蛊宗呢?你就算摘的再明明白白,也是你养子,墨梵城少主带的头,你敢说没有你的一点示意?” “当然不敢。”舒筠奕乏力般的闭了闭眼,声音也弱下去几分,“沐泽的遗孀我的弟妹,怎么死的,何止是云楚璧,就连我也想把孟宪碎尸万段。”他阴沉沉笑起来,才有那么一些魔教教主的意味,“他死不足惜,甚至我都觉得我的少主太过仁慈,就这么一刀解决了他” “你刚刚才说武林正道有什么资格轻易决断别人的生死,那你又凭什么?”石音握住幸存剑的手有点颤抖,“就算孟宪一人罪该万死,那么多百蛊宗弟子呢?何辜?何辜!” 舒筠奕扯了扯嘴角,“这个你就要问我的好护法,百蛊宗欠了她什么,她讨回来,又怎么的?不应该吗?” 百蛊宗欠了苗月什么石音大脑一瞬空白,就听方知姌捂住了头,“好,舒筠奕,你今天在此将话说的很明白,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一些实话。”顿了顿,“当年云师伯死的时候,我在场。” 石音瞪大了眼睛,看着方知姌瞳孔一缩,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什么不堪的回忆,“爹他,他疯了一样,但是他是后悔的,他是没办法的,他当时整个人都在抖,他也不想的,不想的!” “想与不想,他都是那么做的。”舒筠奕居高临下看着她,笑容轻蔑。 “可是他没办法啊,陈谷逼云师伯做抉择,爹能怎么做?!真的要将女儿交出去吗?他这么多年苦心经营如履薄冰是为了什么,这么多年计较算计又是为了什么?骨肉分离之痛,陈谷那个孤家寡人又怎么会懂得?!” 方知姌眼角都带了红,冲着舒筠奕大吵大嚷,“哪能再有机会跟云师伯商量,那天陈谷带着武林正道所有人来到十方坞,嚷嚷着爹他窝藏孤煞之命的妖女,让他交出来自己的亲生女儿,那个自己妻子拼了命也要保住的亲生女儿。” 年幼的方知姌躲在帷帐后面,看着那么多人威逼方平岚一个人,冲出去死死抱住陈谷的大腿,的拳头砸在他身上让他从十方坞离开,却被反手推了一个踉跄。 方平岚接住女儿的身子,忍了忍,讽刺一笑,“陈掌门说,你将此事已经禀告武林盟主,让他进行公正裁夺,那么我想请问,他又凭什么公正裁夺?” 他大步从抽屉里拽出一沓手稿,“武林盟主云沐泽与魔教墨梵城城主舒筠奕互通书信来往密切,怕是早就将武林那点秘密都告诉了他,这样的人,凭什么公正?凭什么裁夺我的是非?” 这件事的罪名远远大于孤煞之命的窝藏,被带来的武林正道众人面面相觑,反而看向了陈谷,陈谷也是没能想到居然还有这样一件事情攥在方平岚手里,一时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回怼。 只有方知姌能感觉到,方平岚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指甲掐住拇指的皮肉攥出血来,她心翼翼摸上他的手,被方平岚大力躲开,“他是我师兄,可你们逼我,他也逼我,这件事我必须说!” 不说,死的人就是他女儿。 云沐泽接到消息说要当面对质孤煞之命的事,千里迢迢却一剑封喉。 “你当爹真的不难过吗?爹真的不愧疚吗?爹若是有第二条路,他会那么选吗?!”方知姌说着说着,泪水骤然决堤,“他或许不是个好师弟,不是个好盟主,但他是个好父亲,他为了我们做了那么多,你凭什么说他!凭什么?” 舒筠奕猛地抬手在座位上一拍,四周仿佛天塌地陷一般消散得干干净净,萧淮初c罗书漠脸色惨白,后面一众弟子不知该作何表情,只能呆呆傻傻看着话题焦点—— 云楚璧站在所有人之前,面色发黑。 “哈哈哈哈哈哈,”舒筠奕将之前的表情统统收回,“看见了吗?方知姌,萧淮初,你们之前心心念念想掩藏的事情,到底还是瞒不住,云楚璧,你听的一清二楚了吧?你爹没错,这么多年,终于天下都知道,你爹从没错!” “楚璧。”方知姌脸上还带着泪水,两个字甫一说出口,就泣不成声,“对不住”十方坞对不起你们剑栖山庄全族。 云楚璧嗓子都是哑的,“当年我爹是不是从没透露过一分一毫的,武林机密?” 方知姌和舒筠奕异口同声,一个轻微,一个肯定,“没有。” 云楚璧眉心抽了抽,“方知姌全力辅佐剑栖山庄重建,是不是也是出于心存愧疚?” 被点名的姑娘默默低了头,“是。” 他的声音带了一丝哽咽,“我们云氏剑栖山庄,从不是武林罪人,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道义的事,是不是?” “是。”舒筠奕斩钉截铁下了断定。 云楚璧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一时间空气仿若凝固,半晌,他的双肩抖动起来,抬起头来的脸上满是泪水,唇却是勾起的弧度。 他笑了。 他云楚璧活到如今,就是在等这些话有人回答,当年他爹匆忙离开,什么都没留下,只有满门骂名和无尽的侮辱,他不信,他娘不信,夏侯凝也不信,却从没有人能够给他们作证,说一句,云沐泽是英雄,是被冤枉的。 而在此时此刻,终于有人能说一句,他最想知道的答案。 没有,你爹是被误会的。 “抱歉,楚璧,这句话我说的太晚了。” 这句交代,舒筠奕欠了十三年,云沐泽的尸骨也寒凉了十三年,无人问津了十三年,蒙冤受辱,整整十三年。 “平阅派所有弟子。”萧淮初抬抬手,后面弟子扑通一声跪了一地,“替师父陈谷向云盟主告罪。” 若不是他推波助澜,若不是他一心要弄死孤煞之命,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陈谷有错吗?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但不敢否认的是,若是没有陈谷,云沐泽绝对不会死的如此凄惨。 萧淮初替师门抗下罪责,只盼云楚璧不要记恨于陈谷。 不只是平阅派所有人,连带着十方坞的所有人,也扑通一声跪下了。 方知姌站在原地,缓缓地c缓缓地冲云楚璧弯下了她一向骄傲的双膝,“十方坞方知姌,代替父亲,向云盟主告罪。” 云楚璧站在中央,抬头望了望一碧如洗的苍穹,这么多年,终于能够看到浓重云彩之上,那一缕温和轻柔的阳光。 多么的不容易。 爹,你终于可以瞑目了。云楚璧闭了闭眼,阳光竟有那么几分刺眼。 “楚璧”舒筠奕张张口,还没说完,就见云楚璧骤然掠过来,沉凌剑铮然出鞘,绯色的宝石阳光下一闪而过,直直没入了舒筠奕的胸膛。 突然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沉凌剑纤长的剑身穿透了舒筠奕左边胸口,鲜血涌出来染深了那一处的衣料,舒筠奕不敢置信一般的看着云楚璧,张了张口,说不出一句话。 想说什么?为什么? 还是,你还是恨我? 舒筠奕却哈哈大笑起来,摇头道,“算到底,沐泽到底是受我拖累,不怪你这孩子记恨我这么多年。” “也罢也罢,感谢你这一剑呐。“ “我这一生受尽了侮辱脏水,也算是能去黄泉路上,享享清福了。” 沉凌剑猛地拔出,鲜血喷了一地,舒筠奕的胸口起起伏伏,鲜血从口中流出来,“不过c你们可别忘记,还有我那养子c你们能安生吗” 声音骤然陨落下去,石音闭眼,这个一辈子被叫魔头的人从来都没做过一件魔头该做的事,反倒是临死前最后一句,让一种更大的阴谋席卷的感觉走遍了每个人的四肢百骸。 云楚璧望着地上已经了无生息的舒筠奕,伫立良久,方才涩涩道,“大师伯下辈子,好好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覆水难收 我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我怎么来的,我为什么来到了这里? 神思恍惚了一阵,他才想起这是什么地方——十方坞水牢,方平岚的身影仿佛还在眼前,他接到方平岚的加急书信,连夜赶到十方坞,一踏入这片土地就被团团围住,数十张信封砸的他整个人都呆滞住。 清皎剑被人抽走,几处要紧的穴位被大力封死,内力提都提不起,自己的师弟直接来了一记狠狠的手刀,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昏迷。 他自嘲的笑笑,他还想再问问平岚,若是真的要保住他的那个女儿,自己怎么也要想想办法,现在想来,可笑至极。 门开了。 方平岚阴沉着脸色进来,一进屋就可看到云沐泽狼狈不堪的模样,他攥攥拳,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的步子,在他面前站定c蹲下。 “为什么。”云沐泽先开了口,没什么起伏的语气,仿佛只是为了问上这么一句,仅此一句而已。 甚至都没期待他的回复。 方平岚伸手将手心里的东西摊给他看,那是一枚的c银色的月钩,“我中途拜入师门,得你与舒筠奕两位师兄,从此再没有食不果腹的时候,你当时说,有任何困难找师兄即可,如今可还算数否?” 云沐泽匍匐在地上喘着粗气,没有回答,他这番模样,还能帮方平岚什么? “师兄”方平岚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你c你是不是很怪我。” 云沐泽是个心善的人,但不代表他傻,更不代表他是个心善到什么都可以原谅的地步,善良若是什么棱角都不带,那就是作恶。 “我想求求师兄,救救我女儿。”方平岚垂了眼睛,哽咽道,“武林正道逼我,天下人都逼我,师兄你不会也要逼我吧?” “所以,咳咳c你就逼我?”云沐泽嘴角都是血沫,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让我帮你背了世人的眼线,掩护好你女儿,对吧?” 方平岚不答。 云沐泽低低笑起来,“平岚啊,师父一早就说你戒心重c防心重,叮嘱我和师兄多照看你,生怕你有那么一丁点儿的隔阂。师兄跟我讲,你怕不是个义薄云天的人,我当初还不信,总觉得我若是足够对你用心,你到底也会念着点儿旧情。” 他猛烈的咳起来,方平岚刚想伸手替他顺顺气,就被云沐泽躲开了,颤抖的身子固执的远离,让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你这番对我,我真的很满意啊。” 方平岚鼻子一酸,“师兄,我没得办法。” 云沐泽苦笑一下,“平岚,别自我安慰。” 哪里是没得办法,你咬死不认,能怎么样,襁褓里的孩子谁都没见过一眼,就算活着谁能知道她长得是何模样,就算与你八九分相似,与方知姌八九分相似又能怎样,只要你不承认,没人逼你滴血认亲。 方平岚皱着眉头看着他,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良久,他慢慢从身后拿出浮华剑,祭在云沐泽面前,“师兄,时至今日如果你站在我的位置上,你也会这么做的,你想想c想想楚璧,如果是他被众人要求被杀,你怎么做。” 云沐泽脱了力一般,依靠在墙壁上,任由冰冷的触感游走在四肢百骸,“再怎样,我不会连累无辜的人。”顿了顿,“尤其是你们。” 从一同长大,同出一处师门,他们没有亲兄弟,他们是最紧密的人,再怎样最尖利的刀锋不会对着他们。 可方平岚对准了,还生怕刺的不够狠c不够准。 “说武林正道给我的判决吧,没什么别的可挂念的。”云沐泽偏过头去又是一阵咳嗽,“只有一件,你要是心里还有点师兄弟情谊,若我死了,你好好待剑栖山庄,也算我谢谢你。” 方平岚轻轻把浮华剑抽出来,雪亮的剑光将这处幽暗的牢房变得亮了些许,“怕是师兄要失望,剑栖山庄没了你,又能存活多少时候,楚璧和嫂嫂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他没吭声,怀里是临走前在门前折下的一支颤巍巍的花枝,被鲜血染了颜色,良久,低低笑起来,“那就把剑栖山庄毁了吧,越彻底越好,别让外人,找他们娘俩的麻烦。” “我会让楚璧好好活下去的。”方平岚没有别的承诺可以许。 云沐泽长叹一声,“但愿你会的。” 空气有些凝固,云沐泽偏头回来看方平岚,对方一脸纠结的神情,他知道他要说什么,“武林正道判我怕是一个死,你也不必为难,怎么能让众人怒火平息,就怎么办吧。” “师兄不要身后体面?”方平岚捡起浮华剑,手有些抖。 云沐泽只觉得血腥味愈发浓重,闭了眼睛更不想说话,“要那些有什么用,还不如多泄一些怒火,好让剑栖山庄在没了我的日后,好过一些。” “通——”方平岚双膝跪地,举起浮华剑冲云沐泽拜了三拜,“师兄,你是真的英雄,是真的武林盟主,当之无愧的武林盟主,我代替知婉谢谢你。” 他眼角含泪,“那么师兄,一路好走。” 一剑捅进他心口的时候,云沐泽的表情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血腥味再也抑制不住,汹涌而出的那一瞬间,他勾起了唇角。 这一世名利双收,到头来居然是这么个结果,他想过无数个自己的死因,要么病逝,要么死于任何高手的剑下,他从来没想过,他的死居然是因为他自己的那一丝犹疑怜悯。 师兄,饶是如此,我也从没怪过你。 其实,远在天边的西域黄沙中还有一位他挂念的人,但他会很好的保护自己,不用他担心。 “对不住,师兄”方平岚抽出剑,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口中喃喃道,“师兄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 第二剑c第三剑 足足二十八剑下去,方平岚终于卸了力,跪在满是血洞的人身边,捂住脸泣不成声,“我这一辈子怕是都活不出那一份愧疚了,师兄” 再也没人能护着他。 再也没人能多问他那一句“还好吧”。 再也没人能考虑他的感受,给他风雪夜送来一件御寒的棉衣。 再也没人能敢于抗住无数人的质疑,坚定地为他考虑,想着他的想法。 都是他的错。 那句话一说出口,他就已经后悔了。 怎么办,覆水难收。 下辈子见吧,师兄。 等到方平岚死于四方阵业火的那一刻,等到他见到他女儿也在业火中消逝的身影,他居然心里有那么一丝丝解脱。 有人会在九泉之下等着他的解释,等着他的罪孽。 他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难止 石音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人,云楚璧眉头紧锁,望着了无声息的人一言不发,对于身后那些跪了一地的人更是连个回头都欠奉。 你在想什么呢?石音愣愣地想。 过了许久,云楚璧才呼出一口气,回过神来,径直走过了方知姌,衣袂曳地的窸窣声让保持跪着姿势的武林盟主心底发凉——他根本就不会在意她以什么样的方式道歉,他永远不会原谅十方坞。 云楚璧走到萧淮初面前,伸出手亲自托起了他,“当年的事情,于情于理陈掌门都没有错,你不必跪我,平阅派上上下下都不必跪我。” 该跪的人,在他身后,他看都不看一眼。 萧淮初垂下眼帘,“云庄主,为云前辈举行一次厚葬吧。” 这是十三年前就欠他的一场隆重礼遇,他的死明明值得全武林跪下哭泣,却简单用草席卷了,潦草的扔到了荒郊野外,云楚璧找不到父亲的遗骨,只能补办衣冠冢补偿。 “好。” 方知姌脸色发白,几乎跪不住了,“楚璧” 云楚璧听到她的声音皱了皱眉,转过身去神色莫名,“方盟主,恕云某直言,云某感念你对剑栖山庄重建之事的百般扶持,但是对不起,我没办法对你说一句我原谅你,是非功过,得看我父亲原不原谅,并不在我。” 方知姌扯了扯嘴角,冷冷一笑,她一向骄傲,知道此事十方坞欠了太多,但是当众下跪已经到了她的底线,她不会像乞丐一样求他原谅,那样相当于那她的自尊在脚底碾压。 所以到了最后,只能用最坚硬的利刃去保护自己,保护十方坞。 “云庄主,你说你不原谅我,可你想想归根究底,云师伯的惨死到底是因为谁?如果今时今日她站在你面前,你还能说一句,并不在我吗?” “如果是三年前,怕是云某放不下心里的那一份孝道。”他顿了顿,“可是云某欠她太多,辜负相欠c因果轮回,早就乱了套了。” “方烟若”方知姌刚想说什么,就被萧淮初一记眼刀堵了回去。 他正色道,“方盟主,烟儿是你的妹妹,望你慎言。” “噗——”在回去路上的马车上,听到萧淮初说的这一句,管华落险些将嘴里的水喷了石音一身,后者嫌弃的看着她,她赶紧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不是,那个什么,”她挠了挠头,这几日黄沙吹的太不舒服了,回去必须好好洗个澡,“依着掌门师兄的意思,当年那个生来背负母亲血债的方二姐不仅活着,还没按着牌位取名,不叫方知婉而叫方烟若?” 石音点点头,“看他们的意思,是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方烟若失踪,但是对于天下人十方坞还在百般隐藏,不肯承认方烟若就是方知婉这个消息。” 管华落一拍大腿,“由的了他们百般隐瞒?舒筠奕临死前讲得清清楚楚,谁都知道云盟主的死因,若不是因着方知姌当年灭阵的功绩,她这个武林盟主当不当的下去还是个问题。” 石音默默转过头,撩开帘子去看前面长长的一道车马行军,管华落还在喋喋不休,“话说回来,方烟若三年前失踪倒是件好事,就算现在天下人都知道了那又怎样,方烟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方知姌是真的交不出人来。” “你这么希望方知姌再被捉个把柄?”石音白了她一眼。 管华落声道,“对啊!你想,把咱们带到西域折磨这么多天,这是一个合格的武林盟主该做的吗?再对内而言,若是方知姌下台了,掌门师兄的可能性最大啊,咱平阅派就是当之无愧的武林第一大门派了。” 石音按了按额角,“现在也是门派制度里第一大门派,不过就压了一个十方坞,你这么记仇的吗?再者说,现在剑栖山庄全面翻盘,方知姌下台说不定会是云楚璧,你怎么这么有自信呢?” 毕竟当年云沐泽可是人人称颂,云楚璧也是年少就富有盛名,江湖都传怕是云沐泽退位后武林盟主直接就给他儿子了。 “说得好像也有道理哎现在咱们就是去剑栖山庄吗?”管华落凑到她身边,望了望去路的方向。 石音点点头,“是,全武林都会去剑栖山庄补礼,送别云盟主。” 管华落“唉”了一声,就听石音继续道,“其实相比于方知姌和云楚璧之间的水火之势,我倒更担心一件事。” “什么?” 石音的眸子闪烁不定,“舒筠奕确实算是一个善人,担了苦难名声这么多年不言不语,但我却不觉得那个墨梵城少主是个什么善茬。” 如霍念所说,先下蛊毒引起内乱,再出手一夕之间就将百蛊宗灭了个片甲不留,这种凶残程度当然不是舒筠奕能够比拟的,相比之下,他倒是担得起魔头两个字。 “而且你没发现么,舒筠奕就这么容易被杀了,易璋和苗月呢?这个墨梵城少主呢?前两者我打过交道,心性不算坏但是出手是真的狠,后者则太可怕了,养父被杀不闻不问,冷漠如斯。” 管华落听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听你这么一说,倒觉得武林正道这次前去墨梵城倒不是铲除魔头,而是c而是找出来了一个更可怕c更吓人的魔头呢?” 石音望了望阴沉下来的天空,“怕就是如此啊” 剑栖山庄一早接了消息,白色的帷幔铺天盖地,夏侯凝一身素缟,头戴白花,一双眼睛虽然通红但是却满满当当都是笑意,迎着回来的云楚璧就剩下扑进他的怀里哭一场。 到底还是站住了,她扶着云楚璧的双臂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哽咽并欢喜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终于能给云伯父发丧了,全武林是不是都来了?好,很好,好好跪一跪,这份礼拖了太久了。” 云楚璧拍了拍她的肩膀,苦笑道,“再怎样,最难的日子都过去了,父亲能瞑目,我也算是没白活这么多年。” “方知姌呢?”夏侯凝用手背抹了抹泪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忙忙要往后冲过去,被云楚璧一把拉住。 云楚璧侧头看她,“罢了,父亲怕是不会想见她。” 夏侯凝咬着牙,点头道,“好c也是,等日后我一定要亲自上十方坞问个清楚,她还有脸让十方坞老老实实坐在武林第一门派的位置上吗?还好意思做武林盟主之位吗?” 云楚璧无奈摇摇头,“她也不是因着是方平岚的女儿,还有灭阵那样一个大功绩,方平岚的债这么扣倒有些牵强,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我不在乎这些,只希望我父亲不冤枉,九泉下能安息就好。” “我还想劝劝你,现在看来,怕是不用了。”石音也换了一身素服,走到云楚璧和夏侯凝这边恰好听到最后这一句,冲云楚璧偏偏头,“一向穿这衣服都要说一句节哀,此时此刻却要说,恭喜。” 云楚璧含了一丝笑意,“舟车劳顿,怎么不去歇着?” “风难止,树未静,歇什么呀?我不累的。”石音知道很多事情自己一旦涉入就无法抽身,但若是漩涡里有他在,一起搅一搅又何妨,“明天开始正式大礼,怕是楚璧要歇歇,这件事情过后,不知道又有多少事情会冒出头。”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已经打算好了,等这件事情结束,我去一趟晋国滨海,再去打探一下百蛊宗旧址的蛛丝马迹,看看能不能找到苗月和易璋,进而把该属于武林正道的东西带回来。” “我随你一起去。”像是早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云楚璧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大变化,微微笑了下,“我知道你心里执念,这件事情结了你怕是应该好好找找方烟若姑娘了吧?看看百蛊宗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能让我帮帮你。” 云楚璧心里一软,“多谢。”他不傻,能感受到石音的目光看他已经渐渐不一样了,他怕辜负她这一份心思,却没想到这姑娘居然主动提出来要帮他一起寻找。 石音想的也很简单,她是个死过一次的人,对于这些事情没那么上心,就算此时此刻有好感,也不见得非要让他和自己这样一个人在一起,时时刻刻能看见他,顺带着帮帮他,他们还会有很远的路可以走。 说到底,她心里还是觉得自己与常人不同,生怕拖累了他。 夏侯凝轻咳两声,“好啦阿音进屋吧,最近安祁和柳儿玩的很好,你要是再不去看看,说不准被你带回平阅派的弟子要被剑栖山庄收归门下了。” 安祁性子凉薄,能够让他温软对待可不是件容易事,石音诧异的同时还觉得有那么几分欣慰,这孩子终于能有自己的朋友,人生在世,他一人形单影只可怎么好。 石音道了句谢,“那我进去看看。”顿了顿,“不应该是齐柳归我们平阅派吗?等柳儿及笄了,让她嫁给我们安祁,你看这亲事咋样?” “阿音。”云楚璧骤然出声打断,“若你有空,还是要查查安祁的身份来历。” 石音想起之前云楚璧的交代,心里卸了几分力,“我记着了,放心吧。” 一转身,就见到了那一双凉凉的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严谷悬案 安祁本来是兴高采烈跑来的,听说墨梵城一役大获全胜,舒筠奕被云楚璧一剑刺死,可惜的就是苗月c易璋c墨梵城少主三人在逃,武林正道怕是围剿没个结束。 结果跑过来就听见云楚璧那句“要查查安祁的身份来历。”而更让他难过的事石音居然点头道,“我记着了,放心吧。” 大概酷暑八月直接降到数九寒天也不过如斯。 石音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安祁?你怎么来了?” 说完就想抽自己,这话问的,仿佛跟没问一样,安祁为什么来这里,自然是给自己接风来的,这点事情还要问,安祁心不更凉就怪了。 果不其然,安祁拱手道,“师姑既然安然无恙,那安祁也就不打扰你和云庄主等人叙旧,这就走了。” 说完也没等石音的回复,转身就跑了,石音在原地嘴角抽了抽,从来没见过安祁对她有甩脸子的一刻,刚才的尊称太过刻意了吧? 少年步子很快,转眼就跑的没影了,她望了一眼云楚璧,自己是追呢还是追呢还是追呢。 后者轻轻点了下头,石音撒腿就跑。 安祁的心情很不好,但是少年的心思总是简单几分,也没故意跑的那么快,断断续续慢下来的步子就好像在问,“师姑会来找我的吧?她会来找我的吧?会的吧?” 到底还是孩子啊,石音勾起唇角笑了笑,在少年跑到一块假山处出其不意捂住了他的眼睛,声音带着古怪的闷声闷气,“安祁猜猜是谁呀?” “无聊”安祁蠕动了下嘴唇,下一刻石音就感觉手指被什么东西浸润了,她吓了一跳,赶忙把他翻过身来,少年倔强的咬着牙,但是泪水还是不争气的一颗一颗往下掉。 原因太简单了,他一直把石音当成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结果旁人三三两两几句话就让石音开始对他展开了调查,他不心寒就是一块大冰窖了。 石音电光火石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从身上掏出帕子给他擦眼泪,语气像是哄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师姑让你伤心了是不是?” 前人也说了,打蛇打七寸,要得就是快准狠,磨磨蹭蹭抓不住重点不是白说吗?石音现在非常喜欢这个“前人说的话”。 安祁没吭声,眨了眨眼睛让眼泪又掉下来几颗算是默认了。 石音其实一向很怕哄这种孩子哭,像上次管华落哭那种让她哭完了自己绝对会说,让她软言软语好声好气的像问“要不要吃糖”一样的语气哄人简直和要她命差不多。 她手忙脚乱了一会儿,还是强忍下自己的难堪,摸了摸他的头,顺毛道,“方才和楚璧开玩笑呢,说要等齐柳姑娘及笄后把她许配给你,咱也不能亏了人家姑娘不是,进哪家门可要弄清楚啊” 安祁本来乖顺的站着,听了这几句一个激灵,在石音手下狠狠一抖,像只兔子一样窜了出去,“师c师姑你别跟我开玩笑,柳儿我娶c娶不得” 石音好容易才忍住没有笑出声来,还说没那心思,一向凉薄淡漠的少年连话都说不利索,还柳儿,这名字叫的多亲密,说没关系谁信呐? “那你说说,为何娶不得?”石音抄起双臂,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整个身子都依靠在假山一块巨石上,安逸又惬意。 一箭双雕嘛,省的凉了这孩子的心。 “我,她”安祁长叹一口气,“她长得很像我已故的爹。” 有形容自己喜欢的姑娘像自己亲爹的吗?答案是否定的。石音猛地回过神,“你和她有血亲?” “有可能而已,她又姓齐。”安祁的声音糯糯的,脚在地上不停的画着圈。 “所以当年我救你的时候,”姑且算是她救的吧,毕竟占着这个壳子,自己又不知道自己是个谁,万一真的就是石音本人呢,“正赶上严谷门一案彻底成了悬案的那一年,你你不叫安祁吧?” 严谷门一案是这么些年来第一件因着孤煞之命闹得沸沸扬扬的大案,当年已经是方平岚掌管武林的时候,严谷门长老死活不同意将自己刚出生的孙女交出去处死,最后的结果就是方平岚围剿的下场。 之所以说是悬案,是因为最后严谷门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但是却死活找不到那个孤煞之命的女婴,方平岚气急败坏之下将严谷门烧了。 听起来和百蛊宗有那么一些相像啊。石音暂时脱了个线。 安祁咬咬唇,“师姑,我绝不是有意要隐瞒于你,当年方平岚步步紧逼,我怕你也受到伤害,你若是不知道,万一哪天东窗事发也可置身事外,你你是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了,我不希望你被我连累。” 石音对他这一串类似于刨白的话弄的一愣,她知道自己对于安祁而言怕是很重要,有她救他的原因在,有他世间再无亲人的原因在,却不想他对自己已经能推心置腹到这般地步。 对于安祁而言,石音何止是家人c救命恩人,更是那道在黑暗里的阳光,将濒临死路的少年再度从沦陷的边缘救了回来。 “当年我和妹妹被全家拼死护送出去,我那么没用,连她都保护不好,只不过一些拥挤的人群,吵闹的市集,我就再也找她不到了”安祁吸了吸鼻子。 石音开口安慰道,“十年前你不过才五六岁吧。” “可妹妹活下去是我的义务和责任,我却无能为力。”他仰起头,“师姑,你永远都不会懂那种无能为力的。” 这场景有些搞笑,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跟一个二十一岁的姑娘说你不懂,那姑娘还是他长辈,阳光洒下来,将安祁的表情照得模糊不清。 石音忽然觉得,自己虽救了他,但就像云楚璧说的,自己从没了解过他。 那几日的少年跪着祈求路过的行人,求求他们有没有见过一个襁褓里的女婴,试想一个灰头土脸c身无分文的少年,行人碌碌,谁会去可怜他,能够扶他一把都是属难得。 家破人散,亲妹失踪,多重打击终于让这个少年扛不住,躲在破旧的茅屋里堪堪躲了一夜大雨后,他终于发起了高烧。 他觉得自己怕是要死了,可就在他濒临绝望的时候,一个身穿暖橙色衣服的姑娘推门而入,带来了一室阳光,他被烧的浑身滚烫,视野迷茫,却能听清她说话。 “天呐,这怎么有个孩子?”姑娘的声音温婉,急急忙忙托起他的头,“这么烫,怕是发烧了,你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他费尽了全身力气也没能点一下头,他特别怕,他这个头不点就相当于快要回天乏术,这个姑娘会不会觉得救不回来就不会管他了,他那么害怕。 到底还是直接昏死过去,什么都没做出来,什么都没说出来。 怕是死定了。 然而等他醒过来的时候,躺着的被褥柔软舒适,应该是最近晒过洗过,还泛着皂角的清香味,那个姑娘推门进来看到他醒过来愣了愣,随即笑开,“醒啦?” 他还是有些警惕性,有些瑟缩的点了点头,那姑娘一双手都是暖的,摸在他额头上很轻柔,“不烧了,我就说师兄的药是好使的,家伙饿坏了吧?我给你煮了些粥,要不要喝一点?” 安祁这辈子见过很多人的面孔,笑的哭的c怒的累的,面前的姑娘容颜恬淡,不是倾国倾城,也不是妖媚惑人,但这个笑容他会记得一辈子,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笑。 那时候他就发誓,自己一定要变强,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以往是妹妹,现在是妹妹和救了他的这个姑娘。 石音听了很久,若有所思,“所以你不叫掌门师兄为师父,其实还是有一部分怀恨在的?” 安祁皱皱眉,“我原来以为武林正道都是侠义人士,可你看方平岚,他那么屠杀孤煞之命,不就因为自己女儿也是孤煞之命,万般无奈将她杀了,推己及人,更不希望别人能留下吗?” 说白了,就是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要。石音想起在墨梵城的听闻,感叹安祁这幸亏是不知道方二姐压根儿没死的消息,要不然更痛恨这些人。 “至于旁人,我没有那么恨,只不过不喜欢。”他抬了抬眼,看着石音,“但是师姑和他们不一样,师姑是好人,所以我喜欢你c尊敬你c爱戴你c更想保护你。” 石音苦笑一下,“所以你现在对齐柳那么好,是因为怀疑她就是当年失踪的妹妹?” 安祁点点头,“我现在没有很强,但是还是可以保护我身边的人,如果她是我妹妹,我不会再弄丢她。”顿了顿,“也要谢谢云庄主。” 敢情这子并不是赌气才用的尊称,而是感谢云楚璧能够救他妹妹一命,爱恨分明的家伙,石音一时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那你恨方知姌吗?”石音骤然问起这件事,看向安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转折 石音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有些问题不用非要说明,一个眼神,一个沉默,甚至是一个思考的时间就足以说明一切。 方知姌,在武林盟主这个位置上怕是越坐越不稳固了。 剑栖山庄这场为云沐泽补办的葬礼算是十分隆重但低调了,全程没有哀乐,也没有痛哭声,只是设了灵堂,云楚璧和夏侯凝两人一身素缟跪在灵前默默燃烧着纸钱和信笺。 云楚璧连夜写了很多东西,一一用信封装了,蜜蜡封好,一缕青烟全都焚在了云沐泽的灵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到底都是人家父子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有任何权利去干涉。 石音跟着萧淮初上了几柱清香,全程缄口不言,等到敬完香行完礼,她才抬了抬眼看了云楚璧——饶是再能接受这个结果,真的到了行葬礼的时候,脸色还是不好看的。 云楚璧微微回以一个笑意。 一阵伶仃作响,打破了有些寂静的场面,所有人目光从灵位前移开,转头望过去,方知姌一身孝服,手里捧着什么东西,伶仃作响的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夏侯凝一向脾气直,从灵前站起来几步冲到方知姌面前,伸出胳膊拦住了她的去路,“死者为大,方盟主此时此刻还想怎样?” 方知姌淡淡瞟了她一眼,目光落到跪在灵前的云楚璧身上,他眸色黯淡,看着她的目光没有一丝感情,冷漠也无c痛恨也无,哀莫大于心死,他对方知姌什么感觉都不想有。 对于十方坞也是,什么感觉都不想有。 方知姌定了定神,伸手从托盘上撤下白布,布料纷飞的瞬间,能清晰地听到在场所有人倒吸的一口冷气——清皎剑c和佩戴的一个银色的月钩。 月钩和剑鞘时不时碰到一起,才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这把剑在云沐泽死后,被十方坞收了起来,曾经云楚璧跪在十方坞门外求而不得,现在老老实实躺在他的面前,还是方知姌双手奉上。 “银月弯钩是当年云盟主的师门标志,当初舒师伯c云盟主c父亲三人一人一枚,象征同门之意。”方知姌开了口,伸手往前推了推,“如今,该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候。” 夏侯凝一声冷哼,但还是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这算什么?道歉吗?” 方知姌收了手,“我不奢望所谓的原谅,前一辈的恩怨,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并不能补救,只是这些东西我觉得应该归还,那就还来了,只求给云盟主上一柱清香,这算是我的诚意。” 云楚璧接过夏侯凝递给他的清皎剑,剑鸣声阵阵,丝毫不逊当年的风采,“你们十方坞没有亏待这把剑。” “日夜焚香,擦拭供奉,无一遗漏。”方知姌说的不卑不亢。 云楚璧站起身,“也罢,若你心诚,给家父上一柱吧。” “楚璧!”夏侯凝整个人都有些抖,“怎么能” “父亲安心要紧,”云楚璧抬抬手,“我希望他能知道,无论是谁,都应该会来祭拜他。” 方知姌听这话的时候整个人微微颤了颤,但还是面上稳住,众目睽睽之下净手c取香c点燃c供奉,虔诚无比。 “云师伯。”方知姌双手合十,闭了眼睛心里默念,“无论你怪不怪父亲,前尘恩怨已了,我知道你一向宅心仁厚,可不可以保佑武林道义重振,我真的很想做好这个盟主位。” 虽然这个人与他的死紧密相连。 微风吹过,烛火未熄,香燃的慢悠悠,灰落下来染了她的指尖,她没有躲开。 云楚璧微微别开了眼。 半个月后。 “方知姌什么意思?还这么大摇大摆的指挥我们做事?她配吗?”夏侯凝还没进主厅,声音倒是先扔了进来,云楚璧正在写些东西,听到她的话微微抬了下眼,复而继续自己的事情。 “楚璧!!!”夏侯凝快气疯了。 方知姌刚刚发的武林诏书,让云楚璧主理寻找墨梵城少主之事,各门各派都需听云楚璧调遣不得有误。 云楚璧微微勾起唇角,“她哪是大摇大摆,她这是拉拢我呢。” 他放下毛笔,对上夏侯凝不解的神情,“各门各派都要听我调遣,听听这口气,和武林盟主有什么区别,她这是想补偿我,又不好拉下脸,只能用这种办法。” 现在的剑栖山庄和之前完全不同,在原来的基础上云楚璧着手布置了很多,大多数都是按照剑栖山庄的原貌修建的。 原来他父亲没有平反,方知姌一力扶持却也让他提心吊胆,能低调就低调,能不张扬就不张扬,现在好了,他可以明目张胆的去做想做的事,剑栖山庄也没必要低调下去。 当然,这里面多少都有些方知姌的暗中帮忙,要不是她默许,剑栖山庄原来很多陈设都是按照家族制中武林第一大家进行布置的,明眼人一眼望过来就是僭越。 那又怎么样,僭越的可不是他们。 云楚璧心情颇好的折了信封,交给夏侯凝,“霍念如何了?” 那个被养在剑栖山庄天天混吃混喝,美其名曰保养身体,其实就是躲在这里避难的人,现在苗月和易璋下落不明,那个墨梵城少主又不知蛰居在那里,他一步都不敢离开剑栖山庄。 夏侯凝撇撇嘴,“后面和柳儿玩呢,柳儿明显不爱搭理他,一把年纪还不知羞耻往柳儿身边蹭,一口一个叫哥哥,没脸没皮,呸。” 云楚璧被她逗笑了,“柳儿还在认真学写字呢?就为了和安祁互通书信?” “是啊,姑娘也快懂了点事情,知道安祁对她怕是有别的感情,两人相处可欢。”夏侯凝敛了衣袍坐下,看了看手里的信封,“我一猜就是,方知姌让你随意调遣,你绝对去找平阅派。” “阿音我信得过。”云楚璧收了纸笔,想了想,“萧淮初现在也放下了很多戒心,想必是上次和阿音吵了那么一大架后有所改观了。” 夏侯凝单手托腮,“他能改观真的不容易,阿音那里你真的觉得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看看吧。”云楚璧苦笑一下,“说到底,我还是很欣赏阿音的,现在武林中她这样的姑娘确实不多,传闻中平阅派九姑娘一直温婉,她重生过来性子倒是改了很多。” “你觉得她像方烟若吧?”夏侯凝在他回话前就比了一个打住的手势,“你接近她哪里只因为要利用,还有因为她像方烟若这层缘故在吧。” 云楚璧不得不承认,“有一点点。” 可那又怎样,到底都不是方烟若,那个姑娘的洒脱不羁,是任何人都学不来的。 “楚璧,你别怪我说话直。”夏侯凝一语刺中要点,“如果有朝一日,你喜欢上石音了,你该怎么办?方烟若还找吗?” 云楚璧眉头拧起来,“我”顿了顿,“其实我一直特别想知道,石音真的是石音吗?” 他不答反问,夏侯凝一愣,“阿音给我很多次感觉,都和阿若一模一样,我在想,萧淮初不让她见我,不让她接近我,是不是也因为她和阿若有关系。” “我听说上古有一件圣物,叫做霓裳钗,可改变人的容貌声音。”云楚璧顿了顿,“你说会不会就是阿若被复活了,但是萧淮初用霓裳钗改变了她的容貌成了石音。” 夏侯凝张张口,“我只知道他借了往岁镯,更多的我也探知不出。” 云楚璧苦笑一下,“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所以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云楚璧!” 平阅派中一片祥和,自从剑栖山庄回来后,石音整个人就仿佛松散下来了一般,天天带着弟子们打野味,性子也越来越野,萧淮初看着一阵心揪,还没说什么就见她被罗书漠拽走。 算了,就当她被罗书漠带歪了。 他才不会承认有叫做本性的东西存在。 “师兄你找我啊!”石音挽着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臂,肩上还扛着几只被追的生死挣扎的山鸡,倒着挂,晃晕了。 萧淮初面色纠结,“能不能有个姑娘的样子?” 石音把山鸡一扔,“我怎么就没有啦!?快说找我什么事啦,说完我做山鸡去,你想吃烤的c炖的c蒸的c炸的?” 他脸色一沉,“烤的。哎哎哎等会儿,我没说完呢。” 姑娘扛起山鸡就要走的架势被他拦回来,“剑栖山庄来信,让你帮着云楚璧一起寻墨梵城少主,你身体算了应该没问题,你愿意去吗?” 讲实话,萧淮初肯定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但是石音上次跟他大吵一架,他也决定开始慢慢放手。 只要她不想起前尘那段记忆,怎么的都成,毕竟这是她自己的人生,全新的人生,他的本心就是让她能够安安稳稳的c做自己活一次。 石音一扬唇角,“好啊,愿意帮忙啊,这是造福的事情干嘛不愿意。” “那你就准备准备吧,过几日出发去百蛊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万蛊窟 萧淮初扬了扬手里的书信,“剑栖山庄来的信,云庄主说要去百蛊宗旧址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要不也不会求助于平阅派,对吧?” 这套说辞倒更像是萧淮初的自我安慰,石音耸了耸肩膀,自从百蛊宗覆灭后,继越国唯一一个武林门派北林雅境,晋国也变成了只有一个武林门派的土地,平阅派独领风骚,在这片土地上威名迅速扩张。 也是说得过去。 石音推门出去,外面平阅山从上次蛊毒之乱后萧条了一阵子,但他们回来的时候其实没有很大区别,只是少了些人气罢了。 高山无言,流水不断,年年岁岁都在照样保持着原本的模样,不会因为上面的人和事发生丝毫改变。 大概就是长久吧,人们一直在追求的长久。 人们所世世代代追求的,却是自然中亘古不变的东西,遥不可及又触手可及,倒是一种莫名的悲哀。 石音再见到云楚璧还是在平阅山脚下,彼时姑娘正坐在一棵大树的枝干上,左腿曲起,右腿随着衣裳下摆不断晃动着,看到云楚璧远远来了,冲他招了招手。 云楚璧走到树下,微微仰着头,“你在做什么呢?” 石音指了指远处,“最近平阅山上的山鸡都变得很贼,扑棱扑棱翅膀就不见了,我在这里观望一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啊。” 合着这是观察敌方局势呢,云楚璧笑了一下,“战势如何?” 石音得意洋洋,“低劣我优,下次片甲不留。” 善哉。云楚璧被她逗笑了。 “你这个下次,怕是要好久之后了。”云楚璧指了指东方,“赶路呢,阿凝带着霍念先走了,我过来接你。” 姑娘将手里的树枝一扔,“好嘞这就来。”动作却没嘴上那么利索,站起来的一刻有些犹疑。 云楚璧挑眉,“怎么了?” 石音不好意思的刮刮脸,“恐高,你得让我缓缓。”她指了指上面,“要不为什么不再上几根枝丫看得更清楚一些?” 原来结症在这呢,云楚璧眉心一跳,几乎是没过脑子,脱口而出一句,“跳下来吧,我接着。” 一句话让两个人有那么一瞬间一怔。 云楚璧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君子,绝对不逊于萧淮初之下,与姑娘相处分寸得宜,从来都没有过任何逾矩之举,就连之前的几次相救,都不曾亲密与石音接触过,顶多就是勾着臂弯拽她起来。 这一跳,明显不是打横抱住就是拥住。 石音面上一红,没什么回复直接蹦了下来,被云楚璧接了个稳稳当当。 姑娘身上有着淡淡的梨花香气,是平阅山上独特的气味,云楚璧一阵晃神,随即把手松开,没让她听见自己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夏侯凝说的对,自己不该这样,那句话本不是应该对她说的,而是八年前那个明艳的姑娘,站在树上脚下一滑,却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当时她怎么说的来着?“喂,你能不能有点眼力价?都摔成这模样了你怎么都不接一把?” “我为什么要接你?怕摔就别上去。” “我不怕摔,但我恐高啊,这么高的距离,吓死我了,喂,下次你不许这样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不是你们的侠义心肠吗?” “你不是十方坞中人吗?什么叫‘你们的侠义心肠’。” “我就是个仆人,算什么十方坞中人呐” 石音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云楚璧方才回过神来,低低道了一句抱歉,石音嘿嘿一笑,“没什么抱歉的,倒是该谢谢你接住我。” “咱们出发吧。”云楚璧知道自己这个话题转的并不高明,但他不想再在这件事情上拉锯,越想,越难过。 石音很知趣,点头拎起树下的包裹,“走吧。” 夏侯凝和霍念先他们一步到了滨海百蛊宗旧址,石音从来没来过这里,唯一一次只是在云楚璧的梦里——当事人也并不知道。 所以霍念自告奋勇当担了引路的任务,石音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跟在后面,云楚璧自从父亲之事平反而后也见了些笑模样,但始终对霍念淡淡的,那些书籍也没交给方知姌,一直扣在剑栖山庄里头。 “在想什么?”石音冷不丁出声,云楚璧摇摇头。 “我猜猜啊,”她用一根手指戳了戳太阳穴,“在想苗月和易璋的事,对吗?” 夏侯凝适时插话进来,“阿音你不要在平阅派当弟子了,太浪费了,你应该去晋国衙门当差,比如说晋国除都城以外最大最繁华的那个城池叫什么来着,不是一向都有一堆案子要查吗?” “尚阳城。”云楚璧在一旁提了一句,“太予湖畔尚阳城,晋国有名的地带,哪日得空,可以一起去游玩一番。” 石音眉毛一扬,“好啊,”顿了顿,“那看起来,我是说对咯?” 能不对吗?云楚璧眯眼睛笑,舒筠奕死是死了,什么根本问题都没解决,反倒更引出一堆疑点难题来,让武林正道日日夜夜不得安生,难怪死的那么从容,反正生者就去折腾吧,他死的一点都不亏。 “那个墨梵城少主,唉”夏侯凝是真的担心。 百蛊宗旧址依旧是一片狼藉,地处深山老林间也没有人来清理,倒是之前罗书漠来的时候简单收拾了一下百蛊宗的弟子遗骨什么的,总不至于太过凄惨恐怖。 霍念站在曾经的大门处,跪下来冲着断壁残垣三跪九叩。 兜兜转转,他终于回到这片故土,物也非人也非,往事不可追。 石音微微颔首,算是告过这片土地上的亡魂他们四人叨扰了,至于剩下那两个,云楚璧一言不发,面对这血海深仇的门派依旧是不悲不喜的状态,算是他能尽的最大仁慈。 罪魁祸首是方平岚,但百蛊宗的罪过依旧不能抹去。 霍念站起身道,“我们进去暂且安置吧,这里东西杂乱,蛛丝马迹也需慢慢分辨,过于急切怕是会揠苗助长。” 云楚璧点点头,“好。” 因着修炼制作蛊毒的缘故,百蛊宗旧址里面寸草不生,荒凉萧条的紧,石音心翼翼绕过乱七八糟倒下来的房梁,找了一处茅屋算是能够勉强落脚,招呼剩下三个人过来。 霍念过来的时候表情尴尬了一瞬,石音自然注意到了,随口问道,“怎么了?” “你知道这里原来是哪吗?”霍念纠结了很久才开口。 废话,当然不知道啊。石音从包袱里摸出几块干粮分给云楚璧,一面看着霍念等他的下文,“万蛊窟。” “噗——”石音刚喝下去的一口水险些喷了霍念一脸,整个人一下子蹦起来,脸色惨白,“你c你故意的吧?” 苍天可鉴,霍念绝对没欺骗她,他慢悠悠举起了双手,表示万蛊窟真的就是这个模样。 “上次罗书漠来主要遇到的怕就是这里的蛊虫,一把剑砍死那么多,虽然为民除害,但是落在我们眼里可心疼,要知道万蛊窟里的蛊毒都是一顶一的毒啊”他话没说完就被夏侯凝一个馒头命中靶心。 “心疼是吧?自己被咬两口去试试?” 霍念鼓了鼓嘴,颇为委屈的模样,“夏侯姑娘,我c我错了。” 夏侯凝一个馒头塞上,“那就闭嘴。” 石音笑吟吟看着他俩,忽然捕捉到什么不对,转过头去看云楚璧果然一言不发在吃手里的东西,脸色不善。 明晨。 那个于他有救命之恩的姑娘,就是死在这个地方。 “当年明晨师妹救你的事情被发现后,师父勃然大怒,废了她的内力由我们几个押进了万蛊窟。”霍念知道有些事情不提不代表不在乎,倒不如直接自己交代干净。 “明晨刚进宗里的时候纯粹干净,全宗上下都喜欢她,把她当妹妹一样照顾,是以让她养成了太过单纯的个性,做什么有些不管不顾。”他皱了皱眉,“其实我也很怨恨师父要把她这么处置。” 不谙世事c天真漂亮的师妹,少年时代很少有人能不动心吧。云楚璧没说话,就听霍念继续道。 “她进去的时候跟我讲,‘师兄,救救我,我不想进去,我不想死。’可我没得办法。”五指攥成拳,默默放开,“我问她你后悔吗?说不定去认个错还能轻饶,可她就是不肯。” “她说她没错,见死不救,那才是错。” 所以她的正义,让她死了。石音突然觉得百蛊宗真的是个格外荒谬的地方,就好像舒筠奕讲的,只是违背了百蛊宗宗主的意思,再过正义,也不是正义,多么可笑的理论。 百蛊宗或许真的是气数已尽,命数该绝了吧。 “那明知是错还不反抗,非要按照错误的道路进行下去,岂不是错上加错?”阴影里有个人骤然发声,四人一惊,沉凌剑幸存剑铮然出鞘,齐刷刷对准了,坐在黑暗里的那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断刃 亡妹?百蛊宗宗内人士的亲眷?这可真的是件稀罕事,百蛊宗覆灭那么久,居然现在才来上这么一柱香?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阴影里的人慢慢走出来,一身翠色衣袍,沾染了一些灰烬,像是千里迢迢赶过来的一般,那双眼睛倒是很明亮,大有一些让人不敢直视的架势。 “修宁山庄的人?”霍念脱口而出一句。 看这身打扮穿着,是修宁山庄的人无疑了,奇怪的是修宁山庄一直半出世的状态,丝毫不过问武林纷争,就连前几日围剿墨梵城的时候,修宁山庄庄主宇文席也拒绝出人上战场,关了大门自在清净。 他家世世代代都如此,无论哪任武林盟主都对此见怪不怪,是以方知姌从来也未曾逼迫什么,撒手不管。 此时此刻居然在这里能看到修宁山庄的人倒真的是一件天大的奇事。 “百蛊宗居然还有遗漏于世,在下也十分好奇。”那人勾了勾唇角,却不像是那种安慰的模样,“亡妹的这一盅酒,看来我还是敬早了。” 都说到这个地步,藏着的恨意和不甘也不用再掩饰了,石音横在霍念身前,暗暗感叹百蛊宗怎么就这么惹人嫉恨,是不是全宗泯灭大半个武林都要拍手称快? 云楚璧不咸不淡接话,“阁下不用这么言语讽刺,你来此给亡妹上香,想必令妹也是百蛊宗人士,这样说令妹的师门怕是要惹芳魂不安,再者,”他指了指对方的衣服,“你身穿修宁山庄衣服,一言一行皆代表了修宁山庄,怕是要慎言。” 那人讪讪一笑,“我家庄主都半出世了,还在乎你们这些人的说三道四吗?”他眯了眯眼睛,“说到服饰装扮你就是剑栖山庄庄主云楚璧?” 两人之间戾气横生,倒比刚刚他对霍念的还要盛几分,沉凌剑微微一转,就见那人长剑出鞘在手中一握,“很好,杀了你,我再敬亡妹一盅酒。” “楚璧躲开!”夏侯凝一嗓子叫出来,沉凌剑对上长剑剑刃,发出一道雪亮的光,修宁山庄一向重内力调息,这一剑蕴藏的内力不清,云楚璧手颤了颤险些挣飞沉凌。 那人笑的凄哀,“看起来当年那么沉重的打击倒真的没让你武功退步多少,居然还能抗得下这一剑。” 云楚璧腕上吃痛,常年隐忍让他面上一派平静,甚至弯了弯眼睛笑起来,“阁下的内力,倒有些让修宁山庄蒙羞啊。” “放肆!”这句话一说出口就好像在打人耳光一般惨烈,那人挥动长剑开始猛烈攻势,云楚璧不攻反挡,剑刃交错间晃的人眼前发晕。 这样拖下去绝对不是办法,石音正凝神蓄力,不管此人内力究竟如何,想要一招结束纷争且不伤了云楚璧绝对不简单,平阅派武功较为温和,兴许能解困局。 “石音姑娘”霍念见云楚璧与那人争斗不休,就明白那人怕是没那么好惹,生怕下一个对准的就是自己,刚想让石音出手帮帮云楚璧,就被夏侯凝反手点了哑穴。 她言简意赅,“闭嘴。”从长在剑栖山庄,自然是懂得石音已经在凝力,不能打扰。 趁着云楚璧和那人被剑锋震开几步,石音恰好蓄力而发,幸存剑带着十足的内力刺入两人之中,反手一扬将那人长剑硬生生挑飞,电光火石间,幸存剑剑尖就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头。 云楚璧收剑,听那人冷笑,“堂堂云庄主居然不敢跟我一较高下,还要找人帮忙搅局吗?” 云楚璧淡漠道,“如今武林风雨飘摇,实在不是应该拘泥于私人恩怨的时候,恕在下有要事在身,不能陪你耽搁太久。” 顿了顿,还是道,“关于令妹的事,在下十分抱歉,若日后有机会,定会去她灵前敬香三柱,在下这条命是她救的,自然不敢忘却。” 那人微微扭曲了脸庞,“你居然记得。” 云楚璧拍了拍石音的肩膀让她把幸存剑放下,一面道,“自然,剑栖山庄重建后在下也打听过一些关于明姑娘的事,阁下怕就是明晨姑娘的兄长,明夜吧?” 那个曾经说她和哥哥分别去了两个门派的姑娘,却没想到他们去的居然是天壤之别的两个地方,一个出世一个入世,一个与世无争一个风雨飘摇。 明夜惨淡道,“若不是你,她也不会那么早死。” 云楚璧伸手握住修长的剑身,一握一滑,鲜血顺着手心里的纹路流淌下来,他眼睛眨也不眨,将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掌翻过来,任由血珠洒在土壤里。 “在下以血代酒,也算是一些对明姑娘的歉意和敬重。” 明夜看着他的手半晌,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下一刻夏侯凝的纱布止血药就敷了上来,“你傻吗你?明晨姑娘的事也不是你能左右的,她救你也是不知情,要怪只能怪孟宪那人心狠手辣,怎么怪罪到你头上?” 霍念听见自己师父被这么说,也无言可辨。 云楚璧苦笑一下,“还是有些关联的,不能说丝毫与我无关。”他抬起头和石音的目光撞上,“怎样?” 夏侯凝包扎的手一顿,满腹狐疑,“什么怎样?” 石音走过来,捉着他的手腕看了看,确认无碍后松了手,“下次你再这样我可不配合你玩,也就是平阅派武功温和,换任意一个武功路子,你绝对会伤到经脉。” 云楚璧只是笑不说话,就听石音叹了口气,“方才楚璧故意激他,就是因为发现他的武功路子不大对。” 夏侯凝完成手上任务,奇道,“不大对?” “过于攻势,不像修宁山庄一派的路子。”云楚璧转了转手腕,还是有些麻,“所以我故意激他,看看能不能探知出什么不同来,接他几招下来,发现他内力倒是很纯粹。” 也就是说,还是确实师出修宁山庄的。 石音续道,“不过攻击招式,包括我别的那一下都觉得,绝对不只是修宁山庄的路子,他绝对还从别的地方学了什么。” 夏侯凝依旧不解,“那又如何?” 石音就差拿手敲上她的脑门,“夏侯姑娘,这个时候来百蛊宗的真的只是为了给亡妹敬一杯酒吗?就算是修宁山庄也该或多或少知道武林门派正对墨梵城少主和左右护法追查不休,他这时候来,往死路里走?” 夏侯凝恍然大悟,“所以从刚开始你们就怀疑他和墨梵城有关联?” “只是说有可能,”云楚璧用那只完好无损的手按了按额角,“明晨死于自己师门,明夜对百蛊宗怀恨在心,墨梵城又灭了百蛊宗,你说,能让人怎么想?” “那你怎么不抓住他,还让他走了?” 石音收起幸存剑,蹲到霍念面前研究怎么解开穴道,“就明夜那几句话被激的不行的性子,我觉得他是墨梵城少主的可能性太了。” 能缜密策划一个门派覆灭,而不只是拼蛮力的人,绝对心思深沉,城府深重,明夜明显不属于这种人以里,“这不是放虎归山,而是钓鱼,等我们在这里找完线索,怕是可以去修宁山庄聊聊了。” 石音站起身,“你这手法太难解了,过来你自己看看吧,我觉得霍念有话要说。” 夏侯凝这才想起背后还有个被堵了嘴的人,手上发力扔过去一个石子,差不点让霍念一口气倒过去。 “想说什么?”夏侯凝怕他废话,赶紧截住。 霍念指指地下,“路子,路子!”他有些语无伦次,“刚才明夜的招数路子和当天晚上灭门的墨梵城少主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当时墨梵城少主拿的是一把断刀。” “断刀?”石音怀疑他发音错误。 “对对对,就是断刀,被砍断了一半的那种,你们看地下和树上的划痕,都是正常普通刀剑划不出来的。” 云楚璧单手托住沉凌剑,“武器可以再换,招式却不一定,如果明夜真的用的是当天的招式,那么就有些可疑了。” “你刚刚才说不会是他的。”夏侯凝对石音抛去一个同样鄙夷的眼神,就好像刚才她用这种眼神看她一样。 石音耸耸肩,“当然,就算是路数一样,如楚璧所言,招式不一定再换,有可能他是故意用同样的招式混淆视听,让我们觉得墨梵城少主不至于这么蠢,也有可能是他真的只是墨梵城少主的一个卒子罢了,他的心思城府确实没那么深。” 能够让明夜能够学的会更多的武林路数的人四人不约而同露出一个狐疑的表情,石音笑出来,“这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一场蛊毒之乱,灭门之祸,居然让武林这片看似清澈的水池搅得浑浊不清,越来越多的门派被卷入其中,这次居然是一向不作不为c淡漠自处的修宁山庄。 夏侯凝点头附和,“虽然觉得不大可能但宇文席一直不入世,他想做什么咱们确实没有人能够知道。” “难不成修宁山庄的出世真的就给心怀叵测之人一个最好的掩护?”霍念有些不敢置信。 “宇文席我打过几次交道,为人确实淡漠疏离,如果说你们掌门师兄能够算是武林中谪仙一样气质的人物,那么宇文席已经能够成仙了。”夏侯凝挽住石音的胳膊,打出了一个最生动形象的比喻。 萧淮初么石音眯了眯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迷雾 方知姌从十方坞里翻出一块九天玄铁,当年一块打造成了她手里颇具盛名的念晚剑,剩下一块作为殊荣送给武林拔得头筹的人。 “方知姌这样做其实没什么大用。”几派掌门齐刷刷被聚集在十方坞,顾则煦面露不快之意,“单凭几个招式就想捞出幕后黑手还有其党羽,她把对手当孩子哄呢么?” 江以寒举起茶杯,慢悠悠道,“你当时不还说围剿舒筠奕是异想天开吗?到底不也让她办成了?咱们武林盟主的本事可不。” 方知姌确实有本事总能在别人不以为然c认为不可能做成之事的方面出其不意,平定四方阵是一件c扶持剑栖山庄是一件c围剿墨梵城是一件,保不齐这次又能出一件。 “好了就此打住吧。”萧淮初合眸不语半晌,清清淡淡开了口,“云庄主和方盟主都在外面,也不晓得到哪一步了,就算揪不出,能发现几个武林新秀也是不错的,这件事没什么可置喙的。” 放眼前台,这场比赛打了将近半个月,底下围观的观众越来越多,反倒是高台上的几个人兴致缺缺,方知姌蹙眉,看向身侧的青年,青年表情不变,目光似水般平静。 “这么多天了,没有发现可疑的。”方知姌压低声音道。 云楚璧摇摇头,“还不够激烈,不至于到动真刀真枪的时候,谁都不好说。” 方知姌抿唇坐直,她拿出那块陨铁作为交换,是因为知道无论是墨梵城还是武林正派,对于这种上古流传下来的东西都十分看重,饶是墨梵城少主再城府深沉,也不会放着这么大一个诱惑不松口。 倏忽间,一抹玄衣在空中一翻,招式对准了新提剑上来的青年人,云楚璧眸色一动,探究的目光敛了几分,生出一种看好戏的心理来。 那玄衣姑娘蒙着脸,一双眼睛清清亮亮的,缓慢从剑鞘中抽出长剑,一时间锣鼓具息,新一轮的比赛准备开始。 提剑上来的青年人道了句,“赐教。”嘴上虽然客气但是手腕力道却丝毫不减,先发制人,冲着玄衣女子刺过去。 姑娘转身擦过剑身,反手一挑,别过青年手里的长剑,飞快的速度掠起一阵火花,眨眼间双方就交换了位置,青年摸了摸口袋,发现别在腰间的玉佩已经被摘掉了。 玄衣女子转着手里的玉佩,虽然看不清楚表情,但是眉眼间得意洋洋具是自得之色,信手一抛,那枚玉佩稳稳当当落在青年手心里,女子言简意赅,“你的东西,拿好,可别丢了。” “这么快!”方知姌微微弯了弯眼睛,听看台下的人们此起彼伏的惊叹声,这么多天担心白搭台子的愁云微微散了些。 “姑娘不能将武功用于此等不正之风啊。”青年咬咬牙,挑衅道。 女子眉毛一扬,“不问自取即为偷,可你那东西在我手里还没停的一时半刻就还给你了,还能算偷吗?再者,我可不曾滥用过,得罪。” 那姑娘明显没想跟他在这个事情上面废话,比赛就比赛,打什么口水战,白白让人失了兴趣。 长剑蓄力而发,那青年见她来势汹汹且节奏迅速,当下连忙提起几分内力,全力扛下姑娘的一击,玄衣女子不急不躁,另一只空闲的手反手为掌,与其相击。 感受到了几分内力交错,姑娘隐藏在面纱下的嘴角勾起,再一用力将那青年击出,收剑归鞘,拱手道,“承让了。” 那青年有几分错愕,在看自己的手心,上面积了一片淤青,他来不及诧异,身体就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抱拳道,“姑娘内力醇厚,在下不及,甘拜下风,敢问姑娘师承何处?” 玄衣姑娘玩弄着面纱一角,“不自报家门,反先问我一个姑娘家吗?” 那青年面露愧色,“修宁山庄。”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姑娘摘下面纱,暗自冲高台上的云楚璧一笑,“平阅派。” “居然是阿音?”方知姌有些惊愕,知道他们暗自安排了一些人在这里面准备探查来参加比赛人的底细,却不曾想石音居然会在比赛之中,“萧掌门居然肯放人了?” 石音冲他们两人欠欠身下台,云楚璧放下手里的茶水,“和明夜正面交锋的人唯有我们四个,霍念身份敏感,阿凝武术不静,我的事情全武林上下怕是没人不晓得,唯有阿音,遮遮掩掩兴许能蒙混过去。” “是探查修宁山庄其他人?”方知姌知道在百蛊宗发生的事情。 云楚璧点点头,“看看这位宇文庄主,是真的打算化仙了,还是想让大家认为他成仙了。”他站起来,“我去看看阿音。” 云楚璧步履很快,远远地看见石音坐在一块平坦的大石上,刚想走过去,就看她托腮正看着一个人,那人正在她面前喋喋不休,他身形一滞,知趣的没有上前。 是罗书漠,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你疯了吧,修宁山庄主修内力,你居然拿你身上那些上古圣物的灵力去跟他们拼?你要是有个好歹,怎么办啊?” 那些?云楚璧不是有意要听人家墙角,只不过忽然听到那些上古圣物,倒颇有些奇怪,众所周知,往岁镯有引灵渡魂的功效,石音复生拿着一件就够了,那些是几个意思? 石音语气懒洋洋的,“好了嘛师兄,你就别生气了,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好不好?你看我现在不也什么事情都没有呢嘛?你就别生气啦。” 罗书漠听到她的声音有些发怔,印象中,石音从来都没有这么对他讲过话哄过他,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居然不知道怎么回复了。 石音见他发愣,以为自己这种方式方法有效,狡黠一笑,却被不知道怎么回复的罗书漠看了个正正好好,就差一记暴栗敲在她脑袋上。 “就拿你师兄寻开心啊?” 石音赶忙一本正经发誓,“我可没!” “还说没?!”罗书漠露出一副凶相,“石音你死定了。” 石音颇为不在乎,“我本来就死过,你这话对我而言不成立。” 本来就只是一句玩笑话,却让罗书漠不由自主愣在了原地,面前的姑娘笑容狡黠,和她死之前大不相同,最初的最初,她的笑容永远是唇角几分上扬,笑不露齿的那种大家闺秀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从来都没有在她的脸上出现过,从来都没有。 “阿音。”罗书漠正色,“我是不是把你带坏了。” 你原来明明不会是这样的。 石音上前几步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你把我带坏了?罗师兄你是疯了吗?我怎么了你就把我带坏了呀?” 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两人之间弥散开,石音察觉得到,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本来就好好的在说话开玩笑,怎么忽然就这么沉重了呢? 罗书漠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如果给面前的姑娘蒙上脸,他认一千次都不会把她认成是石音。但是这张脸这张皮都在告诉他,对啊,这就是你的九师妹,你的石音师妹没错的。 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冷静一下,“那什么,淮初找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切记,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 这样仓促的结尾有些让人好笑也摸不着头脑,石音知道他怕是不想在这里继续面对自己了,点头道,“淮初师兄有你还真的是放心呐。” 疏离又客套的语气,放在正常情况下她会怎么说呢?“啧啧啧,淮初师兄和罗师兄的感情真的是好的让人羡慕啊,哪天不会帮着他一起不让我们打山鸡了吧?。” 几分调侃,几分羡慕,几分玩笑。 有什么东西在这句话说完之后,在他们二人之间划开了一道鸿沟,石音连试着去跨都不去试,因为她知道鸿沟不在她的脚边,而在罗书漠那边。 她真的对自己也越来越怀疑了。 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惊得她险些按住那人的手腕就是一掌拍过去,在她动作之前,就有一个声音慢慢响起,“阿音,是我。” 云楚璧。石音心下的不安减了几分,趁着背对着他赶紧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转过头去冲他微微一笑,“楚璧啊,我就知道你得来找我问刚刚修宁山庄弟子的事情” 身后那人摇摇头,“方才是,现在不了。” 石音讶异的看着他,“现在不了?” “准确来说,不只是了。”云楚璧在她身侧一撩衣袍坐下,拍了拍旁边的空地示意让她也坐下,“我看你眉间有愁色,何必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墨梵城少主的事儿也不急于一时。” 就这么被看穿了,石音长叹一口气,全然不知道云楚璧其实是听了大半天。 “你怀疑过自己吗?” 石音说这话的时候,云楚璧面上极快地划过一丝茫然之色,瞬间调整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兰若何说 石音托腮看他,“怎么?” “有的时候,我会想,到底自己认识的那个人才是我,还是别人眼里的那个人才是我。”他微微一笑,“你能回答这个问题吗?” 石音默然,在她的心里,云楚璧是一个落魄不堕落的少年英豪,是坚韧隐忍的武林领袖,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是善良聪敏的年轻庄主,可这些都是她的以为。 云楚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怕是连夏侯凝都说不清。 “还是自己吧。”她双手交握,拇指不安地互相摩擦着。 云楚璧笑意愈深,“可旁人的善恶因果,是旁人眼里的你所造就的。”他顿了顿,“比如我父亲,他依旧是那个武林风光霁月的盟主,可旁人眼里不是了,他能怎样呢?剖心给所有人看吗?” “这”也是有道理的。 云楚璧收回了目光,“我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人生很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你怀疑自己,是你自己在给自己的判断中出了问题,而非旁人眼里。” “在他们心里,我还是那个得天独厚,被命运眷顾的重生平阅派九姑娘石音。”她的声音轻轻的,却有种无法说出来的难过。 他见她似乎陷入了僵局,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那你觉得,那个所谓武林祸端的方二姐,是什么样的?” 石音一怔,云楚璧把这一串定语说出来的时候轻飘飘的,但她分明能感受得到云楚璧整个人难以抑制的愧疚。 方二姐方烟若么石音盯着云楚璧的眼睛,真的好好的用心地想了很久。 这个姑娘在她这里一直活在各种各样人的嘴里,舒筠奕c苗月c顾则煦c方知姌c萧淮初c罗书漠还有云楚璧。听他们的说法,那会是一个活的洒脱恣肆的姑娘,可惜居然背负了这么深重的罪孽。 她是那么的不幸,出生伊始就被扣上了孤煞之命c克母之罪,早早的就被人判了死刑,可她做了什么吗?没有。 但是她的存在,在让很多很多的人做的事情被判上死刑——方平岚为了回护她逼死自己亲师兄,百蛊宗也因此走上了血债累累的道路,陈谷也阴差阳错的逼死了云沐泽——她做什么了吗?也没有。 所以她是不祥的,那么多人秉着的原则准则,偏偏都与她紧密相连。 她在所有事情尚不知晓的情况下,认认真真用力活着,这也能是一种错?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这个洒脱的姑娘仿若人间蒸发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也很奇怪。 “方二姐是个好人。”因为不够了解,所以只能用一个比较中庸的词语来概括所有,石音说出来的那一刻有些踟蹰,却见云楚璧微微弯了眼睛。 “我替她说句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石音哭笑不得,刚想把这句话扔回去,却猛地被收进嘴里。 一个自出生开始就被人喊打喊杀,亲姊憎恨厌恶,所有人都告诉她“你这个孽障就该早早去死”的人,能够有人说她是一个好人,该是多么的不容易。 方烟若活到这个份上,什么都没做,连句好字的评价都是奢望么? “楚璧,那么在你心里,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是个好人吗? 云楚璧手指蜷缩了一下,长叹一口气,“她是个无辜的人。” “她在武林正道之间拉扯不断,被一次又一次算计利用,她不是不难过的。”他轻呵一声,“明明是方二姐,出生下来因为是女孩被同龄人排挤,吃不饱穿不暖,她的亲姐姐享受着锦衣玉食c炉火炭盆,可她什么都没说。” “甚至在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什么诘问都没有,那么义无反顾的离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天地茫茫再寻不得。” 石音微微瞪大了眼睛,“楚璧最后一次见她没有告别?”所以才生死未卜c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骨。 云楚璧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整个人鼻息都重了几分,“我和阿若之间,不告而别的次数太多了,要不然不会到这种地步。”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缓缓道,“所以我的意思就是,武林中人那么多,自己认识的自己和旁人认识的自己很难相同,你永远不必因为旁人说的任何而去怀疑自己。” 比如云沐泽c比如方烟若,都是太好的例子,他们承受着与自己所识本我不该承受的因果,但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死有余辜。 顿了顿,云楚璧又补充道,“自我定本心,旁人论荣辱。看你想要的是什么了,不必在此事上过多纠缠,苦思无果亦无用。但有些事情,很大程度上都是在旁人眼中定论的,所以才有委屈难过,你也得懂的。” 石音点点头,“我自晓得。”她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逆着光看他,“所以云大庄主答疑解惑,现在是不是轮到我回报一二了?” 云楚璧说的很对,苦思无果亦无用,她做好自己便是,不出格不作恶,管她是石音还是任何一个谁,都不辜负此生韶华。 尤其此时正值武林多事之秋,她最好还是不要过多思虑。 “哦?怎么报答?”云楚璧好整以暇看着她。 石音做出寻思良久的模样,“那就报答云庄主一件事和一个相随吧,方才那人过来我与之试探,内里与修宁山庄相差无几,不过和明夜相比,他的剑法实在太差了。” “由此可见呢,明夜若不是进了什么深山老林偷学了武林秘籍,那绝对就是有人传授其武功,剑法狠戾无常,虽然融入了一贯的路数,但和真正的普通修宁山庄的人过了几招,就能发现还是大有不同。” 几缕光线洒下来,将姑娘的面容打磨的模糊不堪,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都让云楚璧微微怔忡,像,真的是很像,他怀疑程度不由得再增加几分。 容貌c声音c记忆都可以更改,身份也可以伪造,但一些细枝末节是很难改变的,可萧淮初的骤然放手,又让他产生了几分怀疑,这个石音背后真的可能藏着太多有趣的事了。 若是有百蛊宗那几卷密书,说不准就能帮他找到事情的真相,也不至于让他猜个没完,一面找机会靠近找线索,一面又要去想办法弄到那些卷宗。 “楚璧?”石音注意到他的愣神,停下来看他。 云楚璧蓦地转醒,“嗯,差不多就要锁定在修宁山庄了,你刚刚还说一随,什么一随?” 石音笑嘻嘻拍了拍他肩膀,“一起去修宁山庄啊,上次不是说是个世外桃源,隐居一般的地方吗?更何况了解的人莫过于我了吧?我去的话也会方便很多。” “你掌门师兄能同意?”云楚璧嘴上问着,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他不怕我把他精心照顾的师妹拐跑了?” “我都被你拐走那么多次了,你现在才问,晚了点儿吧?”石音调皮地眨眨眼,“我的人生麻,还是我自己做主比较好。” 当方知姌晓得最后的结果的时候,几乎是没什么犹豫就把任务给了云楚璧,萧淮初垂眸不语,指尖被发烫的茶杯碰过有些发红,到底还是没说什么,随他们自己去了。 唯一一个不同意的人,是顾则煦。 烈冉剑被他拍的乒乓作响,整张脸都气红了,“不是,我就想问凭什么,他们俩去还不够,千里迢迢我还要陪着是吗?”他一捂腮帮子,“我就好奇了,方知姌你现在还有这样的底气在这里指手画脚,你爹是怎么回事不清楚吗?” 这句话一说出来,方知姌整个脸色都变了,本来她就有些心疼那块玄铁给了拔得头筹的北林雅境弟子,心疼还没完就被顾则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揭了一次伤疤。 “顾楼主,注意分寸。”七个字,一字一顿。方知姌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咬牙切齿看着顾则煦。 “再怎么说方盟主平定四方阵,造福万民是件大功德,这与她父亲无关。”江以寒声音不疾不徐的,但是蛮有分量,“更何况,前方盟主就算有错事,但在位期间武林管辖尚安,剑栖山庄都没发言,你着什么急?” 视线焦点游离在方知姌和云楚璧之间,被点名的云庄主清清淡淡一笑,“恩恩怨怨的事,没完没了,我也跟方盟主说过了,我没有资格代替家父原谅,但是道义摆在眼前,家父在世,也希望我能先为天下言。” 这的的确确是云沐泽的为人处世之道,堂下赞许之意多了几分,方知姌微微难看的脸色和缓了些,“未曾跟宇文庄主说,到时候随机应变吧,一切安危为重。” 不知道是不是石音过于敏感,方才江以寒说平定四方阵的时候,方知姌脸色苍白,比刚才更甚,不过只消一瞬就调整了过来,仿佛没存在过。 果然还是看错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梅香 望见她递过来的眼神,萧淮初慢慢从袖中抽出手,冲她远远摆了摆,冷冷的寒风吹过,萧淮初骨关节上很快就泛起了不正常的红色,罗书漠瞥见,呵了呵手。 “外面冷,进屋吧。”罗书漠拽了他一把,“三年前看就被四方阵伤了,一到冬天就邪火流窜,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不好受吧?还不赶紧进去待一会儿?” 萧淮初苦笑一下,把手伸回袖子里,“无碍,习惯就好。” “你之前不是不喜欢阿音接触云楚璧吗?”罗书漠拧紧了眉头,“现在就这么放人了?” 萧淮初横他一眼,一语中的,“吃味了?” 石音对云楚璧的依赖信赖日益明显,愈发深刻,罗书漠不是个多粗枝大叶的人,日常生活里的细枝末节就足以让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就这么直接了当被戳破多少有点跌面子。 “哪会呢?没有。”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就是好奇而已,吃什么味啊,上辈子她还喜欢你呢,你看我吃味了吗?” 萧淮初转身进了屋子,屋内火盆烧的很旺,他解下外袍踱过去取暖,“你不说是一回事,心里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萧淮初”罗书漠走过去做势要掐死他。 对于架在脖子上的那双手,萧淮初眼睛眨也不眨,专心摆弄火盆里的炭火,“从到大跟你一起长大的,你怎么想我还不知道?你在我这不用说谎,瞒不过我的。” “那你怎么就能瞒得过我呢?你是有什么其他武功吗?还是修炼了读心术啊?”同住一起,为何他就看不透萧淮初的心思呢。 罗书漠本就是随口一说,却歪打正着,成功将在那里若无其事翻炭火的萧淮初钉在原地,他瞒了什么?瞒了一件对于他和罗书漠来说,都是天大的事,他对不起罗书漠。 可他就是不能说。 萧淮初顿住的动作没有那么明显,让人觉得他只是在看飞溅出来的火星,稍一片刻就转移了注意力,“哪天让我故意瞒瞒试试。” 罗书漠哈哈大笑,话题圆滑的结束掉,仿若只是开了个不咸不淡的玩笑,可惜他没看见萧淮初那双颤抖不已的手。 那边厢寒冬腊月时节飞奔的三个人表情严肃,说出一句话都能冻的牙齿打颤,索性闭嘴,一边走一边用手势眼神交流,是以一路都静默如斯,在一个飘着雪的日子进入了修宁山庄。 修宁山庄的气质气度颇复合他们的名字——修身安宁,这天进来的时候门口还有扫雪的弟子,穿着厚厚的棉袄,带着棉绒的帽子,一双耳朵也藏在发间和帽檐下,相比之下他们三个可以说是形容狼狈。 那弟子见他们来微微瞪了瞪眼,扔了扫帚过来冲他们略施一礼,“阁下三位从何而来?此处乃修宁山庄,不见外人已久。” 云楚璧上前一步道,“在下郑国胥阳剑栖山庄庄主云楚璧,此番前来求见修宁山庄庄主宇文席,劳烦传告一声。” 那弟子立刻表情严肃起来,皮笑肉不笑,“原来是云庄主,久仰大名,我这就去告诉庄主,你们三位请跟我来吧。” 修宁山庄虽然和剑栖山庄一样都担了一个山庄的名号,但内里布置却更合平阅派的风格,依山而建,保留了大量山内的景色,房屋都是掩藏在山林树木之间,茫茫雪白一片,更显静谧。 哪像剑栖山庄和十方坞都是开山凿石,修建成一方庭院一般。 石音兜兜转转,心里拼命的记录来时候的路程,这地方山林无规律,七拐八拐的早就不记得来时何方,万一修宁山庄真的意欲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他们三个跑都跑不掉。 那弟子微微一笑,“这里山路复杂难行,且设有阵法变换,怕是诸位会迷路,所以在休息之后切莫胡乱走动,否则很难能转出来,那就不好了。” 云楚璧微微颔首,“多谢。” 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全然不紧张自己会迷路,还是顾则煦没忍住拽了拽石音,在她耳边低低道,“他真不怕出事?” 石音摇摇头,看向前方一派笃定之色的男子,在纷纷扬扬的细雪间显得格外朦胧不真切。 云楚璧似乎察觉到了身后投来的目光,回过头看他俩神色紧张的模样,勾唇一笑,“这里是修宁山庄啊,你们别走得那么远,万一迷路两边都不好交代也不方便找人。” 寥寥几语,他们心下一片了然——修宁山庄到底是不是心怀叵测c藏了墨梵城少主都是未知之数,但是众所周知的是他们一起去了修宁山庄,无论如何宇文席都不会让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有任何意外。 原来如此,石音笑答,“知道啦。”凛冽的寒风就把她的声音切割的支离破碎。 一共安置了三个屋子,刚刚收拾没多久就有人过来请云楚璧,弟子是个十五六岁的人少年,一看就没怎么对外说过话,勉为其难地表达出宇文席清净管了,不方便这么多人一起去拜见的意思。 万事开头难,云楚璧自然是第一个前去会会这位清净高人。 石音就顺理成章成了第二个。 “为何我是第二个?”石音瞪大了眼睛,看着顾则煦手上漫不经心扒拉着火盆里的碳,时不时飞溅起来的火星烫了手也不见他躲一下。 “你想啊,第一个是云楚璧,第二个要是我的话宇文席肯定觉得不耐烦啊,虽然我俩长得都还行,但也不能全都清一色男人去轰炸啊,而且宇文席肯定也是修炼多年很少见过姑娘了吧” 石音一个茶杯扔到他脑袋上,“胡说八道,修宁山庄里面也有姑娘。” 顾则煦抱头求饶,“那之前说的总该有点道理吧?” 石音“哼哼”两声,看着他一字一顿语句清晰,“歪。理。” 但到底还是在云楚璧回来之后,石音第二个去造访,一身白衣的庄主披雪而归,手里还折了一支红梅,在风中颤颤巍巍的格外鲜艳,顾则煦手欠去拿,被云楚璧轻描淡写避开。 石音托腮看他,“修宁山庄的红梅乃是世间一绝,素有北林杏花修宁梅的说法,我去找个瓶插上。” 云楚璧点点头,“阿音理解我的意思。” 吃了个瘪的顾则煦对那枝只能看不能玩的红梅报以鄙夷之情,“宇文席怎么样啊?” “交谈一二,滴水不漏。”云楚璧抬手倒了杯热茶暖手,“不过宇文席此人倒是活得通透,真通透假通透就不知道了。” “能说得通透的,大概都是假通透吧。”顾则煦十分不齿这个说法“所以你的理由呢?告诉宇文席千里迢迢的来,为的什么?” 云楚璧把梅花放进石音拿过来的瓶子里,“刚刚阿音不是已经说过了?” 顾则煦一愣,“她说什么了?” “北林杏花修宁梅,北林雅境的弟子在此次比武擂台上拔得头筹,可惜已经过了看北林杏花的好时候,正好寒冬腊月,天下太平,就来修宁山庄踏雪赏梅,岂不美哉?”云楚璧摊摊手,被烫出来的手心微微红,“原话。” 顾则煦抱抱拳,“云兄,顾某人服了。” “更何况宇文庄主一直不问世事,与他谈经论道一类也是一种说辞。”云楚璧对他刚刚的发言并不理会,“阿音,你去吧,将当与他聊聊天也是好的。” 传说中比萧淮初还有仙气的人石音平复了一下心情,在考虑自己要不要顶礼膜拜去见他,顺便带上香炉和香什么的。 她还记得她临别前看萧淮初的最后一眼,一身白衣的萧淮初笑得滴水不漏,整个人仿若仙人临世,寒风将他的身影裹的极为消瘦颀长,而他就在寒风冽冽之中冲她摆手告别。 宇文席修行的地方在修宁山庄深处,一眼温泉旁边,旁边种植了许多青翠松树,白雪一压,四季常青的树木如同藏在雪间的翡翠碎玉,甚是好看。 “石音姑娘,这边请。”弟子的轻唤声让她回过神来,微微羞怯一笑,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不远处就是一幢二层楼,掩藏在交错松柏之间,想必就是宇文席所在之处,果不其然,弟子缓缓住了脚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就转身走掉了。 石音还在怔然,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草木无情,松柏常青。”一声又低又磁的叹息传出来,仿佛就算是五丈开外都是一个音量,“这有什么看不透的呢?时隔多年许久不见,赶快进来吧。” 许久不见?她怎么从来都不记得她们有过见面?就算是上辈子,她也老老实实在平阅派中待着,怎么会和他还有相见的机会,听他的语气还是比较熟稔的故人,这真的是一件奇怪的事。 石音心下却无比镇定,大步走过去轻敲了几下门,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立刻被屋里的温暖席卷了全身,赶紧把风雪寒冷都关在门外。 她见到了一个人,在窗前透进来的阳光中,双手轻轻摸着怀里的暖炉,一双丹凤眼含笑望着她。 他说,“许久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拾因 石音鼻间萦绕的都是清浅的檀香气,伴着一丝柑橘的馨香,说,“我前尘尽忘,所以若是记不得你也别怪我我们之前可是见过?” 宇文席没什么讶异神色,轻轻点头,“早听说了这件事,无碍,淮初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说起来非但不怪罪还要感谢你,在下之所以能看破世间事达到如此修为,还得多谢你。” 现下轮到石音诧异不已,“谢我?谢我什么?” 宇文席拢了拢眼前的香雾,丹凤眼微微眯起,是一个狡黠的弧度,语气也是轻飘飘的,“多谢你昔日相救之情,在十方坞后山那种地方,若是没人能救,只怕是要死了。” 十方坞后山???和平阅派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地方。 像是在黑暗中匍匐了许久的飞鸟终于得见天边泛起的一丝鱼肚白,她声音颤抖,神思却很清明,空中漂浮着另一个她自己,正看着这个自己问,“你认得的是我吗?” 宇文席微微一笑,“世人认人观皮相,在下认人看人心。” 这就不需要再过多解释什么了。石音如同被外面风雪灌了个透彻,一双眼睛微微低垂,掩藏起那不为人知的心思来。 未等她说话,宇文席先一步动作,伸手揭开了香龛的盖子,冲她招招手,“和刚才有何区别?” 袅袅烟雾遮住了她的眉眼,厚重的有些熏人,密密麻麻的压迫感席卷而来,石音下意识退了两步,“香气浓重。” 宇文席盖上盖子,缕缕烟云从缝隙中探出头来,刚刚那股压迫感的香气缓缓淡去,白烟轻飘飘套住她的指尖,“可好多了?” 石音点点头,宇文席笑了,“这便是了,其实本源无区别,换一种方式便是另一种感受,我晓得你要问我什么,我不会告诉你,只能说之前你的人生不算好,记起那些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之前的人生不算好么?石音看着自己的指尖,缓缓道,“那这个姑娘的呢?也不算好吗?”可她鸠占鹊巢。 宇文席仍旧是淡漠,“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到底都是一样的,就算她活过来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你借住她的身份来活得精彩绝伦,和她自己活又有什么区别呢?” 宇文席走到床边,伸手推开那轩窗,宣纸上画的是青松翠柳,年年常青,就算窗外风雪交加也掩不住这里的翠色和安然,一人执伞缓步而行,往那层峦叠嶂之中而去。 “人世大梦一场,有些人作茧自缚尚不自知,平白添苦楚。你也是,云楚璧亦是,这么多年了心魔愈发重,迟早会毁了你们自己。”宇文席的口气冰冷,比窗外白雪还冰冻三尺,“记着这句话,好好记着。” 石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后来又说了什么,她只记得那个谪仙一样的人不让她忧思,不让她知道前世之事,说她前世人生并不算好,所以也不必记起了,安稳度日便是。 “不过,我还欠你一个人情。”宇文席末了微微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烟火气,整个人明明站在她对面,但又好像是远在天边的模样,伸手不及,触摸不到,“这算是我的一个承诺了。” 云楚璧见石音回来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禁一愣,还是顾则煦眼疾手快拽住了她一只胳膊问她怎么样,是不是真的滴水不漏,说话起来文绉绉的,真要是这样就要了他顾则煦的命了。 他最做不来这一套。 石音只能摇头,“我无事,宇文席倒比我想象中还要更难以捉摸些。” 顾则煦还想问什么,就被云楚璧扶住肩膀拉开了距离,“说了这么久的话也累了,阿音你早点去休息,顾兄也别在这问长问短的了,你若是真的想知道,自己去看看不就成了?” 到底顾则煦也没能见到宇文席,天色已晚,宇文席也不便再见人,顾则煦那个性子也不是能够和他谈经论道的主,最后只好悻悻作罢。 次日清晨,石音醒的很早,窗外风雪已停,白晃晃的雪折射出一些光芒,将本来还被黑暗笼罩的天地照射的有些发白,她披了一件外袍出去,打开就是满目雪海,梅花点缀其间的美景图。 她没惊动旁人,心翼翼的走进雪地里,一路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最后在一株梅花树前站住了脚步,微抬头望,树上红梅如同宝石一般,上面还披了晶莹的雪花,娇艳欲滴。 她伸手,轻轻折一枝下来,带动的动作惊了树上累积的白雪,窸窸窣窣掉下来落在她发间,并不觉得冷,手里得到的花枝更让人兴奋。 一只手轻揉的替她拍下肩上浮雪,石音一愣,转过头看来人,云楚璧披着一身玄色棉袍站在雪海里,沉凌剑上的绯色宝石熠熠闪动着光辉,他目光没有睡意,想必也起来很久了。 他本来是打算出来赏雪的,结果开了门就看到一身白色斗篷的姑娘先他一步进了雪海,雪白的颜色几乎要化到雪海之中消失不见,他怕此地依旧有阵法护院,便几步跟了上去。 结果没跟几步,那姑娘就停下,踮起脚尖颤颤巍巍的从树上折下了花枝,也没在意身上冰冷的雪花。 那处境像极了在万人唾弃c身处囹圄之时对周遭景象都不闻不问,只盯着他眼睛问,“那么楚璧你呢?会放开我吗?”的方烟若。 她在乎的从不是身外冰雪,她在乎的是怀中花枝是否愿意停留。当然,方烟若从没那么问过他,或者说来不及问他,她就已经不告而别,消失在茫茫人海,天上地下遍寻不见。 一切都是他的臆想,那么真实,那么寒冷。 所以他伸出手,帮石音拂去了那些冰冷,“怎么大清早就起来了?天还没亮。” “睡不着,出来转转。”石音紧了紧身上的袍子,“真的很好看,怕是以后在别处看到的梅花都要自惭形秽了。” 云楚璧笑,“花又不是人。”哪懂什么比较在意。 “可在人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呀。”石音正色,拨了拨颤巍巍的花苞,“陪我再去折几支吧?带回去插瓶,会特别好看的。” 风吹起,仿佛又下起茫茫大雪,石音垫着脚够上端的花枝,上面的开得更好,同时也更容易凋零,倒不如摘下来护在怀中,能消得多一些时刻。 不一会儿云楚璧就抱了满怀的花枝,石音得意洋洋看着自己的作品,忽然道,“楚璧,你觉得石音这个名字好不好?” 云楚璧一愣,她却只是专心的摆弄那些花朵,手指有些颤抖,“挺温婉的,怎么了?” 温婉,石音勾唇笑了笑,“我也觉得,挺好的,可不是温婉。”她抱走几支替他减轻分量,“石音,拾因,或许注定我就要复生去捡拾前生的那些因果呢,这么看来,这个名字真的很不错是吧?” 云楚璧被她这句话弄的不知所谓,刚想继续问下去,却见她已经转身走远了,姑娘单薄的身影在冷风中显得愈发单薄,云楚璧原地站了一会儿,皱了皱眉,仿佛看到她孤独孤独来,独自独自去,在那些阴谋算计和前世记忆之间拉扯不断,找不出个自己和真相来。 真的是不适合她吧,这样的武林。 顾则煦起的时候两人已经在对坐着吃早饭了,桌上红梅灼眼,顾则煦的睡意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蹬蹬蹬几步跑过来,抱起花瓶差异道,“我也没起这么晚吧?你们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 石音努努嘴,“外面花开成海,早起去摘的,怎么啦?不适应这么勤快?” 云楚璧望了她一眼,清晨说那些稀奇古怪话的姑娘仿佛已经不见了,石音闭口不提,依旧是如常的模样。 顾则煦转了转瓶子,“你拿那么多,就不怕修宁山庄找你麻烦啊?毕竟人家土生土长的好吗?” 石音舀了勺热粥,“那么多呢,摘这些其实没怎么的,你看外面有哪棵树秃了吗?没有吧。” 熟悉的牙疼感又席卷上来,顾则煦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石音推过来的饭碗堵了嘴,“快吃,吃完了咱们今晚还有任务。” 云楚璧苦笑一下,“我觉得不大可行。” 石音眨眨眼,“不出其不意c兵行险招,怎么能套到咱们要的东西呢?” 顾则煦完全听懵了,“到底什么意思啊?” 石音放下碗清清嗓子,“既然宇文席那里没有入手之处,那咱们就把目光扔回来,依旧放在明夜身上呗。” 说得轻巧,放到他身上然后呢?顾则煦“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所以今晚风雪已停,咱们夜袭明夜寝屋,查点线索。” 云楚璧漫不经心看顾则煦表情。后者果然没让他失望呛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夜袭月明 云楚璧开始规劝,“所以你看,连顾则煦都觉得” “甚好啊!”顾则煦一拍桌子,碗里的粥面抖三抖,云楚璧的筷子也抖三抖,顾则煦一脸慷慨激昂,“好主意啊,我还真的带了夜行衣,要是今晚是个好天气就这么定了呀。” 石音立刻来了精神,“一拍即合。” 云楚璧默默扶额,不死心一般的又劝了一遍,“毕竟是修宁山庄人家的地盘,咱们又是以做客的身份来的,这样做是不是不大好” 顾则煦十分利落地打断了他,“啊云庄主,你也觉得甚好是不是?” 云楚璧,“”他怎么就忘了顾则煦是一个耍无赖耍成老本行的人呢,看着云楚璧吃瘪的模样,石音扬了扬嘴角,埋头喝粥。 总觉得这样,才有更多的烟火气。 天气很给面子,晚上月朗星稀,是个好天,地上白雪走起路来吱嘎作响,所以石音和顾则煦选择了攀房檐,既不易引起察觉,也不会因着落雪留下脚印。 顾则煦说的时候带了几分自鸣得意,“怎么样?本楼主聪明吧?” 石音拿着顾则煦事先准备好的女式夜行服,若有所思地打量他半晌,咂咂嘴道,“还行,比愚蠢这一栏高了那么一点点。” 顾则煦怒目而视,“高了多少?” 石音思考了一会儿,指尖掐住拇指末端,“这么一点点。”结果是被顾则煦拎着衣领扔进房里去换衣服的。 路过云楚璧的时候石音试图求饶,但看在他们二人上午统一战线的份上,云楚璧从身边掬起一抔新雪涂抹在沉凌剑上,漫不经心地擦拭剑身,头也不抬道,“倒是个好天气啊。” 石音要哭了,楚璧c云大庄主,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得 夜幕降临,修宁山庄本就静谧的气氛更是要显出鬼影来,弟子都早早回房就寝,熄了床头蜡烛灯,石音的一双眼睛在此时就格外明亮,目光炯炯的盯着顾则煦,他在找明夜的居所。 顾则煦收了地图一打手势,飞身就上了房顶,石音立刻跟上,远远的,云楚璧披着外袍看着他俩的身影如同两只蝙蝠一般消失在静谧黑夜中,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石音和顾则煦轻功没有那么了得,但也还是拿的出手的,踩着细细的房梁一路疾行,也没踩出什么动静来,有的时候脚下一错弄出点点声响,弟子迷迷糊糊中以为是老鼠窜进天花板,也没顾忌,翻个身接着睡。 顾则煦这才惊魂未定一般的瞪了石音一眼,姑娘缩缩脖子,冲他不好意思一笑。 但排除万险,两人还是到达了明夜的屋顶,里面的人已经睡熟,顾则煦贴在瓦片上屏气凝神听了一会儿,冷风吹的石音一哆嗦,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戳戳他,后者摆摆手。 意思是没问题?下一刻顾则煦就翻开了瓦片。 里面黑漆漆的,借着月光能看到屋内隐隐约约的一个轮廓,明夜盖着棉被,整个人只留了个脑袋在外面,厚厚的棉被在他身上覆出他的身形,格外暖和的模样,石音又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顾则煦架好东西,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先下去,石音无声点头,他身手灵敏又瘦,衣服都没有和那些瓦片发出什么摩擦声,烟一样的窜了进去。 不知道他到没到底,顾则煦在下面一声都没有,石音攥着绳子一头,感觉到从底下传上来的晃动——顾则煦在叫她下去,看来是一切无恙。 石音滑下去,能看到顾则煦的身影的时候就知道快到底了,连忙手上施力放缓了速度,轻轻踩在地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夜光中看到顾则煦在得意的笑,仿佛自己跟他徒弟一样,有种我家有徒初长成的安慰感。 石音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此地不宜久留更不宜打闹,那边厢明夜背对他们睡的安稳,墨发散下来跟瀑布一般,遮住了大半视线,石音心下安定许多,和顾则煦一人一头翻找起来。 找的是墨梵城的生死契。 一般来说,像明夜这种身为修宁山庄之人能够和墨梵城达成协议之类的,是必须要签订生死契的,这个东西算是一种名义的象征,舒筠奕自己知道自己是魔教,但也清楚有些人真的会求他帮忙,翻脸不认人的人舒筠奕见得多了,有了生死契在手,八百张嘴也比不过亲笔和指纹。 明夜的东西放的很规矩,没有乱七八糟的摊在一处惹人厌烦,而是分门别类的,这就很好办,石音摸索到书卷文件一栏,心翼翼抽下第一本,是一个夹层,里面全是还沾有一些蜜蜡的信封。 信封上书“兄长亲启”。 石音喟叹,怕是明晨姑娘生前与兄长的一些往来书信,物是人非,明夜才把它放到最上层留以念想。 她没多看什么,原封不动放了回去,然后抽出第二本,是一卷手抄的上古词句,旁边还写了一些明夜的批注。 他的字很好看,但有些过于秀气,萧淮初一向喜欢这些东西,听他说过那么一句两句男子若写这种过于秀气的字怕是不大洒脱的人。 石音暗笑,怎么洒脱,亲妹妹被师门灭口,自己作为兄长无力回天,甚至要在修宁山庄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换成任何人都洒脱不起来。 看起来这里并没有她要找的东西,石音奇也怪哉的把东西合上,生死契这般紧要的东西,除了这里还能在哪?转念一想,大概也是因为过于贵重,才不能和这些东西放在一起吧。 她合上之前目光无意瞟过落款处,书卷刚刚合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气,她呆呆立了一会儿,又把那卷书猛地翻开。 上面的批注留了日期,甚至精确到时辰,上面写着的分明是刚刚就寝的时候,也就是说,批注刚刚写好,明夜就吹灭了蜡烛休息才对。 可这卷书上有另一本,没有人会放着轻快的事情不做而去多此一举,这卷书在最上面的原因只可能是最后一本翻看的是它。 明晨的亲笔信是什么样的心理能促使明夜大半夜在熄灯之后借着月色看他妹妹的绝笔,单纯说只是为了怀念纪念一类石音绝对不相信。 她放回第二卷,努力平复呼吸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伸手去拿了最上面的那一摞带有夹页的书籍。 “啪——”一声,石音还没来得及看,就被顾则煦拍她的动作弄的手一抖,勉强抓紧了书本,但必不可免的还是和书柜撞出了一个不大不的声音。 但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这就已经足够让他的警惕心驱使他醒过来。 “谁?”明夜翻开被褥猛地坐起来,一双眼睛狠狠盯着发出声音的来源,书柜那里正好还是通光的地方,根本没有办法借着夜色敛去身形。 所以在发出声音的一瞬间,石音拽着顾则煦顺势一蹲,唯有靠的书桌能够藏身一二。 但明夜明显不是什么掉以轻心的人,他穿鞋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鞋底与地面摩擦就好像是镰刀在碰撞的声音,沙沙沙,每一步都正好踩住石音骤快的心跳,她握紧了藏在腰间的剑柄。 大不了就鱼死破,石音咬咬牙,宇文席不是说他认人观人心吗?那么他弟子与墨梵城勾结的事情他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与其让他们躲躲藏藏的旁敲侧击,还不如直接来问的痛快。 顾则煦也没想到刚才那么一拍能有这么大响动,他是为了告诉石音自己这边没有发现,却不想惊了姑娘更惊了睡觉的人,不过不幸之中的万幸是明夜没有装睡下去,否则背地里使阴刀他们还真的没办法招架。 明夜的脚步声愈发近,一步两步,石音大气都不敢喘,握住幸存剑剑柄的手在这种寒冬时节都沁出了汗意,顾则煦也是眸色冰冷,烈冉剑似乎下一刻就要挣脱出鞘,在明夜的眼前划出雪亮的一刀。 气氛愈发凝重,连带着外面的月色都有些凄凄然,不知什么时候又暗下去几分,让石音和顾则煦彼此之间看不清样貌,但分明能感觉到对方紧张的心情。 “笃笃笃——”不紧不慢的三声仿佛一把利剑破开了漆黑的长空,三人俱是一愣,明夜脚步一顿,似乎在犹豫着到底要先看看还是先去开门。 “明夜公子,半夜打扰,还请见谅。” 石音心下一轻——云楚璧!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ilil}》,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说,聊人生,寻知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镜花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也不知道是云楚璧早在外面等候多时了,还是正好赶来找明夜,相对比而言,石音更倾向于前者,毕竟他又不是神算子,还能把这件事情掐得这么准。 明夜听到是云楚璧在外面,一时更是犹豫,云楚璧也没跟他客气,推了个门缝进来,看到明夜身披外袍长发未理,就知道是刚刚起的模样。 他笑了笑,“我还担心扰人清梦,幸而明夜公子是醒着的,也打消了在下的一些顾虑。” 这就没办法再去看了,明夜明显一脸不爽的样子,云楚璧只当看不懂,问道,“早听说云庄主前来修宁山庄,就一直在想云庄主什么时候会来找我,现在看来,这个时间点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外。” 云楚璧笑得滴水不漏,“实在不好意思,念着今晚夜色尚好,所以过来跟明兄说几句话。” 明夜看他就站在门口也不往里走,扬了扬眉,奇道,“即是来找我,为何只在门口,云庄主进来便是了。” 成林的梅海在他身后泛起幽香来,云楚璧一身显得他愈发贵气逼人,在这种月光皎洁的夜晚,整个人像是要羽化成仙,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怕是不方便。” 明夜被他弄的已经没有耐性了,“要么进屋说,要么请云庄主早些休息,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顾则煦一脸咬牙切齿的表情,石音扬扬眉,目光询问他怎么了,可惜顾则煦没有那个精力,他全心全意都在低头看着自己已经麻痹不堪的双脚,咬了牙不敢发声。 山水有相逢,石音同情的摸了下他的肩膀,想当年她偷听方知姌墙角的时候也是脚麻的难受死了,她表示十分同情与理解哎?明明才是半年前的事,为什么要说想当年呢? 云楚璧那边不疾不徐开了口,那气度悠闲的想让顾则煦飞出一把烈冉剑给他戳个大窟窿,心里怒吼敢情蹲的不是他,难受的不是他,可别废话了赶紧把明夜拽出去啊! “事关令妹,怕明姑娘芳魂归来听见这些难免感怀,所以还是请明公子披衣出来一下吧。” 云楚璧摆出明晨的事,倒让明夜没了拒绝的理由,虽然面色依旧是难看的,但还是系好了外袍带上兜帽,铁青着脸说了句,“请。” 屋外气温寒冷,却有成海的梅花树开的红火,景色像是火焰灼烧起来,看上去就极暖和,明夜的脚步声一远,石音就迫不及待的把顾则煦拽上来,在他几处经脉点穴,他这才感觉双脚血液慢慢回流。 “我就说天天念念叨叨说那么多做什么?早拽出去不就得了。”顾则煦难以自抑的呲牙咧嘴,那些话就好像是被积压过久的冰雪,找到突破口就没日没夜的下起来。 看他声音有愈发大起来的趋势,石音赶紧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顾楼主你可知足吧,要不是楚璧,今晚能不能善了还两说呢,你脚上好多了是吧?好多了就准备走吧。” 云楚璧不一定能拖住他多久,但绝对待的时间越长越危险。 顾则煦活动了一下还是有些难受,摇摇头道,“再等一会儿,我们马上就走哎,幸亏下来的时候收了东西,要不然怎么也露馅了,你先去把钩子扔上去吧。” 房子说矮不矮说高不高,是个能勉强攀爬的高度,四周墙壁上雕刻有纹路花墙,也能在半空中借一下势,石音摸了摸大概的落脚处,将钩子别在腰间,攀着一处心翼翼往上挪。 “对了,你方才怎么那么紧张,看到什么了这是?”顾则煦在托着她的脚往上送,身上的姑娘如同一棵盆栽一样晃了晃,险些栽下来,晚风拂过吹来的冷意更让她身后沁出的薄汗变成了刺骨冰凉。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的,“等出去再说吧。” 明夜气急败坏回来的时候,石音和顾则煦已经走了,和云楚璧配合默契,来去没露馅已经是万幸,他手里捏着那沓云楚璧给明姑娘抄的往生经文,恨的牙根痒痒。 他挑不出错,但大半夜来送绝对有猫腻。他走到刚刚石音和云楚璧蹲过的地方,手指轻轻划过书卷,看到最上面那卷被人翻了个个儿。 明夜的表情顿时变幻莫测起来,眯了眯眼,手上捏着桌子上的一个紫玉的摆件,微微用力就化作齑粉随风吹散了。 石音一路上默然不语,顾则煦屡屡问她到底发现什么了她也不说话,直到回了房间,阖上门后才微微松下一口气。 顾则煦要等疯了,“到底怎么了这是?” 石音眸子里的光闪了闪,接着黑夜的暗光并不能看清她的脸色,仿佛生死之际那般苍白,颤颤巍巍的挂不住,“你说明夜和明晨是亲兄妹吗?” 顾则煦翻了个白眼,“自然是,我说你,生死契没找到倒是在那里乱看乱翻,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石音道,“那我换个问法,有一封信,什么情况下你会在晚上都灭灯后还握在手里,借着灯火翻看,还不让人知道的?” 顾则煦好好想了想,“两种情况咯,一种信的内容不能见人,一种写信的人不能见人。” 那就很对了。石音摊摊手,“所以不能见人的东西被你打断了。” “啊?” “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云楚璧开合门速度很快,跟鬼魅一样,在修宁山庄里来去自如,石音和顾则煦尚且在房檐上才能不被地下迷阵误了眼睛,云楚璧怎么做到的? 云楚璧指,“你们跳过的房檐,我看你们不看路。” 你还真不怕一头撞上顾则煦满腹牢骚,“我说你怎么那么及时,嘴上说不同意,还不是肯帮我们了?”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并不多余。”云楚璧毫不掩饰的顶回去,“谁说的你们肯定万无一失,今天晚上那种情况,你们是想被明夜押去宇文席那里还是想被修宁山庄弟子集体押去宇文席那儿,自己选吧?” 石音也知道自己唐突了,“好啦,是我疏忽,之前没寻思缜密。” “不是你疏忽,是意外打断了你的思路。”云楚璧一字一顿纠正,“说说吧,有什么发现。” 石音只好又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所以你怀疑明夜和明晨的关系难说?”云楚璧摸了摸下巴,“的确有这个可能,谁都不了解他们兄妹俩,也不知道是从家里问题还是怎样,这件事情无处追溯。” 顾则煦表情难看起来,“那岂不是乱” 石音比了个打住的手势,“不是,我没怀疑过他们俩的亲兄妹身份,也没想到那里去,我在想,会不会有可能,明夜不是明夜。” 顾则煦睁大了眼睛,“你这话从何说起啊?” 明夜大半夜借月光去看自己妹妹的绝笔,不是那里有秘密就是为了怀念,明晨死的时候不过十四岁,且看她死的原因,绝对也不可能也没机会是接触到什么机密事件,明夜没必要藏着掖着。 那么只剩下第二种情况,自分别的兄妹两个,能互相写信挂念已经很不容易了,孩子嘛,相处才能亲密,兄妹情有血缘,但若是长久不联系怕也是淡了。 更遑论大半夜拿信一遍一遍的看呢? 他们白日里打探过一些明夜的事情。他本来是性子温良的人,当年自己妹妹被百蛊宗杀害之后明夜大病了一场,清醒过来后郁郁寡欢,后来有一日跟变了个人似的,看谁都冷冰冰的。 不知怎的,石音说着说着忽然想起安祁来了。 云楚璧道,“这件事情的确有疑点,但最好还是能看到信中内容才好做判断,否则一切都是无稽之谈。”顿了顿,“所以你们找到生死契了吗?” 石音一提到这件事就有些受打击,垂下头去默默摇了摇。 “难不成明夜跟墨梵城并无联系?”顾则煦实在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石音否定,“有瓜葛应该是有瓜葛,咱们绝对遗留了哪里没有寻找。” “都还能上哪找啊?难不成把他全身都找个遍吗?告你姑娘不规矩!”顾则煦怒目而视。 云楚璧淡淡道,“也不是不可以。” 两人梗着脖子正较劲,云楚璧云淡风轻一句险些让他俩找不到北,“什么?” 石音艰难道,“你确定要搜身吗” “当然不是你来了。”云楚璧宽慰似的笑了笑,“我只是说有可能,目前咱们没地方着手的话,倒不如换个思路。有时候,方盟主的办法也甚是好用的。” 石音扯了扯嘴角,“莫不是又要比武吧?”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ilil}》,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说,聊人生,寻知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红梅倩月 修宁山庄梅花成海,这么个清幽之地自然不适宜比武动粗,云楚璧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折扇,一步三摇的提出摘梅比武大赛,由宇文席选一朵梅花并在所在树木上刻下印记,摘得者为胜。 宇文席随时随地怀里都抱着一个暖手炉,铃铛叮当碰撞的声音如同泉水击石,随手抽了一根枝条,如同箭一样裹着凛冽的风势,带起片片红雨飘落,消失在梅花林里。 “甚好。”他语气终究是淡漠疏离。 日期就定在一个明朗的下午,冰雪尚未消融,吹起的风还带着些许冷意,一身白衣的云楚璧与墨色长袍的明夜各站梅林两端,石音执剑为令。 须臾间,石音纤细的身形一闪,在株株梅花树之间翩跹,幸存剑剑身上不过片刻就落了一堆梅花,她信手一扬,风吹过便洋洋洒洒布满了天地。 比赛开始。 云楚璧掠起一阵风,彼端的明夜几乎是同时点足飞出,宇文席扔得很有准头,正正好好是中间最粗壮的那一棵大树,目标就是大树最上方还披着薄雪的一朵梅花。 顾则煦侧侧身,“你觉得他俩谁能赢?” 石音瞟了他一眼,“胳膊肘往里拐。” 顾则煦笑笑不说话,云楚璧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单单挑了明夜这么个犀利的对手,相比梅花而言,明夜明显更想要的还是云楚璧的项上人头。 杀机立现。 明夜手执两把短剑,一手主攻一手主收,左右手配合默契又协调,剑剑撞击在沉凌剑身上,迸出亮眼的光芒,梅林里落花成雨,香气浓郁沁鼻,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美景,却没有恬淡的氛围。 云楚璧自始至终嘴角都含了一抹笑容,令明夜十分生气,觉得他多多少少有点耍自己的意思,所以招招更加狠戾,沉凌剑并不主动出击,像是一条危险的蛇,吐着信子就是不出动,难以捉摸。 明夜双剑同时夹击而出的瞬间,沉凌剑忽然转了剑势,他手下没有着力点,整个人往前一扑,被云楚璧沉凌剑沿着颈窝擦过,他心下一凉,双剑直直砍上云楚璧的双肩,他也不躲,反手砍破他颈旁的衣领。 这么明目张胆的就搜身么石音默默瞪了一眼顾则煦,后者也完全傻住了,云楚璧提出这个要求有可能是为了在宇文席面前探出他的武功并非修宁山庄一家,有可能是为了气急败坏之下让明夜伤他进而逼问出一些事情,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他居然是为了有个合理的理由来进行搜身。 刀剑无眼,不伤人性命不错了,割破件衣服又怎的。 但是那伤口是真的疼,云楚璧眉心极快极轻的抽了抽,但眼中却浮现狡黠的笑意,呲啦一声大半的墨色衣袍被沉凌剑带下来,明夜急急忙忙收了双剑,足下用力往树上奔去。 似乎所有人这才想起来,他们两个人的比试内容是摘花而不是剑术。 云楚璧双剑上渗出的血迹很快就将白色衣袍染红了一片,他却恍若不绝,脚下丝毫不放松的跟上明夜的脚步,肩上血仿若林中花,靓眼又凄冷,极致的疼也极致的寒冷。 “楚璧”石音双目有一瞬间的失神,目的都达到了他还在做什么。 这次沉凌剑不再只守不攻,招招式式都是逼近的形势,明夜的单剑防护已经守不住阵势,双剑齐齐用上也只能勉强抵挡,沉凌剑速度太快,他跟的都吃力,很难想象一把长剑是怎么做到比他两把短剑还快的速度。 眼瞧着明夜将占下风,他左边肩膀的衣服完全破开,灌进呼呼冷风,从骨头往外的寒冷,破碎的衣料在风中无奈飘扬着叫嚣,沉凌剑剑身愈近,似乎将它连根拔起才算是个痛快。 明夜擦身躲过,沉凌剑忙不迭跟上,眼看着就要将这一半的衣服从中间划开,发出紧张又难堪的声音。 “这么个清幽之地却在比武动粗,云庄主不是这么焚琴煮鹤的人呐。”一双染了蔻丹的手轻飘飘拾起最顶端的那朵梅花,来人鼻梁高挺,双目妩媚,将花朵放在鼻下问了问,沁人心脾。 饶是如此寒冬,城主过世,她却依旧是那一身大红色,火焰一样的明艳颜色,在素色的天地间爆发出一种生命力,如火如荼,开满了漫山遍野,那是属于春夏的好景致。 “苗月姑娘。”宇文席冲她客客气气颔首示意。 石音在一旁眼睛都快瞪圆了,宇文席知道那人是谁吗?墨梵城左护法居然能得他依旧这么客气地对待?他莫不是疯了? 顾则煦在一旁低声道,“知道为什么修宁山庄与世隔绝么?在宇文席心里,无论是武林正道还是魔教墨梵城,皆有来者是客的说法,不像姜沂楼是为了打探情报,他们更纯粹,单纯就是待客之道如此。” 石音睨他一眼,“你倒是敢把自己家业说得坦坦荡荡,也不掩饰一二。” “众所周知的事了都是。”顾则煦没什么所谓。 苗月合了手,将那花拢于掌心,难得正色,“宇文庄主。”但语言间还是带了那么一丝媚意,真的是骨子里带出来的气质,躲也躲不开。 “既然如此,苗月姑娘拔得头筹,请来庄内休息片刻吧。”宇文席垂眸看着自己掌中手炉,低低笑了下,“云庄主和明夜也整理一下行头,已经准备好了医药和衣物,别严重起来那就难办了。” 云楚璧脸色不大好看,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失血过多导致,嘴唇都失了血色,但还是客客气气行了个礼,“多谢宇文庄主。” 下来的一瞬间就被石音带来的大氅围住,他看着姑娘眼中的焦急担心,强撑着勾了勾唇角,伸手在她发间轻轻摸了摸,“我无碍,你别担心。” 明夜的剑上含了冰雪,是以刺入的时候极其疼痛寒冷,石音在平阅派闲着没事的时候学了一些基础的医药知识,没想到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吩咐顾则煦烧水拿毛巾拿绷带一气呵成。 云楚璧应该是强忍着才没晕过去,手背被掐出青一道紫一道的痕迹,眼神几近泯灭光彩,都被他硬生生把自己逼起来。 石音心下不忍,“都这样了就别撑着了,合上眼睛休息休息吧。”顿了顿,“我知道你没事,不用再忍着。” 怎么可能没事,无非就是云楚璧宽慰自己罢了,反之过来安慰安慰他,心口就像一瓢温水猛地灌下,将冰封三尺的烙印骤然劈开,送出一朵冰凌花来。 云楚璧终于还是晕了过去,石音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趁着顾则煦埋头烧热水的时候慢慢握住了云楚璧的,另一只手沿着那些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慢慢滑动,力道不敢重。 “你现在对我有没有点好感呢。”石音皱皱眉,心里想道,“可那样的话,方姑娘呢,你到底把我放在哪里,若是真的”皮肤下的血管微微凸起,里面是款款流动的血液,寄托着生命的河流。 她轻轻吻下他的手背,云楚璧昏迷之中丝毫未曾察觉,可她就是心跳过快,感觉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楚璧”大概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吧,左右自己是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想的。 上一辈子她爱慕萧淮初,这一辈子她欠萧淮初的欠平阅派的,却唯独不能把那一份上辈子的心意送给他,这一生她遇到那么多人,云楚璧救她两次,性命垂危的时候都有他在身侧,这不是一见钟情,而是细水长流。 对不起了石音姑娘,无论我是谁。石音松开手,将绷带慢慢打开。 她的手却在此时骤然一顿——云楚璧最狰狞可怖的伤口并不是肩膀上的那两道刚刚止了血的剑痕,而在心口,蜿蜒如武功一般攀附在他的心口,一道匕首的伤痕,经年累月,存在多年。 这伤口是怎么弄的?她心下一空。他从来没提起过,就连那场梦里,也没有它存在过的痕迹。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ilil}》,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说,聊人生,寻知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晨光未熹 “如何了?”顾则煦提着热水进来的时候石音已经帮云楚璧处理好了伤口,帮他穿好了里衣,那人还在昏睡,眉眼如画的样子倒是远离了武林纷争,他是本该就这样清清淡淡过一生的少年。 顾则煦放下热水的动作很轻,拍了拍石音肩膀,“别守着了,出来跟你说点事。” 石音卷绷带的动作微微迟疑了一瞬,“别了吧,在这里说就好,楚璧是昏睡又不是单纯的睡着,应该打扰不到他的,你说便是。” 顾则煦晓得她不放心,叹了口气,寒冬时节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消散在风里,“苗月突然出现,你不觉得有诈么?” 那个轻飘飘打乱了所有计划步骤的女子,石音一想到她仿佛就能看到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明艳的外表下有着张扬不羁的个性,热烈c明艳的让人没有办法移开视线。 “说实话,现在舒筠奕的名声没有原来那么坏,苗月和易璋的罪过早就没有那么重,所以也没有办法就说那是魔教妖女捉拿或者怎样,更何况宇文席都客客气气的,轮也轮不到咱们插手。” 石音想了想,从药箱里取出几枚针,以绷带为纸在上面划拉着,顾则煦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调侃道,“这要是让夏侯姑娘知道了,肯定心疼。” 石音波澜不惊,“你对夏侯姑娘这么上心呐,行了快过来看吧,按道理来说,明夜和墨梵城勾结的证据没有拿到,但单凭苗月这次出手相救,说是没关联我都不信。” 她划了几下,大概能看出来个人物关系图,“但是为什么呢?苗月敢大庭广众之下插手,就必然有大庭广众之下的理由,我现在最好奇的是这个。” “如果我是苗月,若明夜真的是我墨梵城的暗子,那肯定是要保住他的身份最为紧要,说不定就是因为我们的思路正确,才让苗月不得不出来救场。”顾则煦点燃一笼炭火,移到石音那双骨关节泛红的双手边。 石音呓语道,“如果明夜身上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八成明夜的生命安危就难以言说了。”云楚璧的声音还带着一丝疲累,条理倒是十分清晰,他挣扎着坐起来又被顾则煦一手按回去。 石音关切道,“吵醒你了?” 云楚璧苍白的嘴唇勾起一些弧度,“没,心里有事,哪敢昏的久,无甚紧要。”顿了顿,“但是苗月既然已经开始现身,真的有可能会打乱他们未知的计划,明夜安慰难测,你们先去吧。” “可你的身体” 石音上前两步,刚想抓起他的手腕,被云楚璧轻轻挡了,“大事要紧,别让突破口死了,快去。”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就算是虚弱如斯也难以说出一句拒绝的话来,石音咬了咬唇,心想这个人真的是从被云沐泽耳濡目染惯了,什么都要可大事为重,对自己不管不顾的。 “那你看顾好自己,我和阿音先去。”顾则煦看着石音不想走的样子,一口应下来拽着她就走,“修宁山庄还没人敢明目张胆动手,但你也要多心。” 修宁山庄和其他武林门派一样修葺了正殿供议事使用,但自从前几任庄主开始避世不出后,可议的事渐渐少了许多,到了宇文席这一代,正殿几乎已经成了摆设,几个月不开门都是常态。 而今日,潜心在自己房间里修炼避世的年轻庄主再次开启了这扇大门,理由是那一身红衣的墨梵城左护法要向修宁山庄讨个公道,引得修宁山庄内风波骤起,弟子惶惶不安,大眼瞪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宇文席依旧是淡漠的神色,引了她往正殿去,端茶倒水,点香奉炉,该有的待客之礼一样不缺,正殿门外弟子站了三圈,惊诧有之,疑惑有之,看热闹有之,满足好奇心亦有之。 按照苗月的性子,对这些人的态度避而不见才是正常。 果然她托起裙摆坐下,理了理长袖的褶皱,仿佛只一闪,一身玄衣的易璋闪身在她身边坐下,不疾不徐的端着茶杯抿了一口。 这种来去自如的轻功几乎点亮了每个弟子的眼睛,里面明明灭灭的都是惊喜又赞叹的眼神,被宇文席一甩衣袍关了门,将各式各样的神情关在了门外。 “我以为宇文庄主一向不在意名利。”苗月好笑的叹口气,“没想到也由不得自己的弟子看上别家武功。” 宇文席眼中并无笑意,但唇角还是客客气气的带了一抹笑容,“修宁山庄不愿卷入是非,旁的也罢了,若是染上了墨梵城的烙印可怎么洗。” 一向寡言的易璋骤然插话,“修宁山庄一向一视同仁。” 宇文席叹口气,“可世间众人还是不啊,”他摸了摸怀中手炉,上面雕着梅花镂雕,摸上去每个纹路都细腻紧凑,沿着脉络摸下去,仿佛能在指尖开出一朵梅花来,“两位有何要事,均可说了吧?” “贵庄弟子明夜,窥伺墨梵城功利品,几次盗取未得,该当何罪啊?”苗月语气戏谑,并不像她说的那么严肃认真,一双眼睛微微眯起,透露出一点危险的气息来。 宇文席漠然,“无凭无据,莫冤枉人了,叫明夜过来一问便知。” 方才被苗月出手救下的弟子换了一身新衣服,看上去刚刚清理了一下,长发还没有干,一路过来发梢凝结了的冰凌花,苗月站起身,在几人的注视下慢慢用手握住,水滴顺着她的掌纹留下来,蜿蜒不知何所去。 明夜稍微退了一步,发丝就顺着苗月的手掌滑落出去,他警惕性的看了一眼苗月,又扫过一旁一言不发的易璋,落到眸色难辨的庄主身上,拱手行礼,“庄主,不知何事?” 苗月手心被那些冰凌冻出斑斑点点,不知想到了什么,任由那些发丝从指缝间溜走,提起裙摆走回自己的位置,被易璋一把握住冰冷的双手,慢慢传递自己的温度给她。 “苗月姑娘,你讲吧。”宇文席缓缓闭上双眼,似是乏累。 苗月被易璋的双手暖的舒服,也就懒得拿出来,就着这个姿势缓缓道,“几日前,墨梵城清剿百蛊宗,得到了百蛊宗的秘术卷宗,修宁山庄的明夜公子,似乎对这几件东西很感兴趣,甚至不惜好几次来进行强取豪夺。” 强取豪夺四个字,她加上了重音,似乎是咬着牙迸出来的,“我家城主已经过世,墨梵城虽然大势已去,武林正道纷纷叫好,但也不能任由人欺负,就把我们踩在脚下,不觉得也太欺负人了吗?” “我没有!”明夜急急忙忙打断她的话,“什么强取豪夺,我没有!” “那你屡次三番去墨梵城遗址翻找什么?前几天不还和易璋大打出手,要不然你为什么不敢露出那半条胳膊?不就是因为上面有剑伤吗?”苗月微微提高了音量,笑的风情万种,仿佛说话的不是她一样。 易璋低低开口,“我手中匕首刀刃特殊,是与非一查便知。” 苗月尚未开口,空中风势一变,宇文席一动不动在原处坐着,手炉不知何时已经被转了个方向,打开的空腔里面有几枚飞刀,方才擦着苗月身前过去,将明夜新换的衣服扣子崩开两个,正好能露出右侧肩膀。 一道结痂不久的刀痕,疤痕狰狞,似一条蜿蜒的蜈蚣盘踞在他的右肩上,头冲着他的脖子,虎视眈眈。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ilil}》,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说,聊人生,寻知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暗夜永寂 宇文席缓缓叹了一口气,“明夜,修宁山庄庄训为何?” 明夜倒吸一口冷气,“不参与武林争端,专心修炼,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乐善好施。”他停了下,“但我是有苦衷的!” “苦衷?”苗月冷笑一声,“有什么苦衷说来听听啊,我也很好奇,一个属于武林正道的修宁山庄的弟子,居然想要亦正亦邪c为正道所不齿的百蛊宗所写的秘术卷宗,传出去怎么都不好听啊。” 明夜咬咬牙,“庄主,我c我想找妹妹。” 苗月的笑容一僵,易璋默不作声的揽住她的肩膀。 宇文席微微睁开眼睛,叹息道,“我一直跟你说,让你切莫过于执着,否则易生心魔,你到底还是陷进去没有办法自拔。” “庄主大人,你这话说的倒是轻巧。”明夜跪在原地,斜睨着他阴森森的笑,仿佛是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恨不得将世间万物生吞活剥,都泯灭不了他的恨意,“百蛊宗欺辱我,难道还要我忍着吗?” 宇文席皱了皱眉,“怎么欺辱你了?” “呵呵呵,”他笑得浑身都在发颤,“百蛊宗人没死绝,那个霍念拿着我妹妹寄给我的书信,原来这么多年来,我们互相写的书信从来都没有到过彼此的手里,唯一的一封,就是百蛊宗发的讣告,通知我我妹妹已经死了。” 通知,多么讽刺的字眼。 “霍念良心发现了,才断断续续把信每日一封的送来,也不敢送的多了起疑,我每日拿着时隔多年的信件,我能怎么做?难不成我连寻回晨儿尸骨的机会都没有吗?” 在外偷听半晌的石音和顾则煦对视一眼,原是如此,才不敢让他们看那些信封,不是内容不能见人,也不是信的本身不能见人,是它们之间隔着的数年光阴,在多方阻挠下拉扯变形,让这对兄妹的联系推迟了这么久。 “无论如何,偷盗是你的错。”苗月咬咬牙,从易璋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她身形窈窕,隔绝了他和宇文席的视线交流,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衣衫破损,却仍旧执拗着那样充满恨意目光的明夜。 明夜咧咧嘴,笑得肆无忌惮,“一个已经被剿杀至此的魔教,还有什么偷盗不偷盗的?替天行道不懂吗?!” “明夜!”宇文席在苗月扬起手的那一瞬间抛出手炉,在她雪白的胳膊上打出一道痕迹,手炉回到手里的瞬间方才飘出的那缕烟还没有消散掉,被风势切割的支离破碎。 “苗月姑娘息怒,此人是我修宁山庄的弟子,出言不逊所要有的惩罚,在下自然代劳。” “哦?那敢问宇文庄主,您要如何代劳。”苗月不动声色的揉了揉自己被打至半麻的胳膊,飞舞的长袖像是寒风中招展的蝶。 宇文席垂下眼帘,“幽闭c训导c鞭笞。修宁山庄庄规如此,不知苗月姑娘有何指教?” 涂着蔻丹的手指划过发梢,一缕青丝在她指缝间蜿蜒曲折,然后慢慢滑到腰封处,有节奏地敲打着,仿佛在弹一首曲子,“指教倒不敢,不过决断么倒是有那么一点点。” “愿闻其详。” 苗月勾起一侧唇角,笑的风情万种,眼中却划过一丝雪亮的恨意,怒火灼灼几乎要将明夜吞噬掉,“他既然有胆子偷盗,我便要他一只胳膊,也算是训诫,以后不能再偷了,如何?” 明夜半边身子极轻的一颤,半晌,咬牙切齿吐出来两个字,“妖女。” “哈哈哈,妖女,你叫我吗?”苗月手指玩弄着自己的头发,“骂得好,非常好,你们所谓的武林正道是不是没词了?孤煞之命的姑娘也说是妖女,我也是,天下妖女真的多啊。” 她骤然敛了笑意,笑声就好像是拉断的二胡一般戛然而止,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伸手托起他的下巴被他厌恶躲开,她却不放过,将他的头狠狠拧过来,逼着他看着自己,生怕哪句话不够准。 “怎么,那我想想你比较喜欢什么样的吧。比如说,温柔的c天真的c单纯的c善良的?你的亲妹妹,就是你心里最好的姑娘是吧?” 明夜斜睨着她,“从你这种人的嘴里说出来她的名字,我嫌侮辱。” “侮辱?”苗月扬了扬眉,还以为她能下一刻甩他一个耳光,却没想到松开了手,低低笑了下,“我这种人呐,怎么了?你妹妹的死不就是因为她太善太蠢了吗?要是我这种人,说不定还死不了。” “恶毒。”明夜别过头去,仿佛看她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苗月点点头,“对,我就是恶毒,不恶毒怎么活下去,怎么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怎么保护我自己?” 窗外斑驳的树影透进来,在地上开出大把大把的花朵,苗月窈窕的身影穿梭在斑斑光影之间,仿若正在花丛中酣睡休息,慢慢靠到另一个人身上,她捂住眼睛,不让自己的神情流露出来。 易璋揽着她的肩膀,对明夜刚才那一堆语言羞辱居然不闻不问,只是转过头问宇文席,“宇文庄主可允?” 一只胳膊啊那是宇文席不答,眉心微微皱起,仿佛在考虑。 石音在门外趴了好久,胳膊都有点酸,干脆离开门扉甩了甩胳膊,低声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顾则煦耸耸肩,“我觉得我们想到一起了。” 不知道宇文席到底答没答应,里面静谧了一会儿,就听见有软布摩擦的声音,交错间还有匕首碰撞的清脆响声,石音心下一凌,做了一个更不甚风雅的动作,一脚踹开大门。 几乎是同时,烈冉剑从她肩膀上侧飞过,苗月刚刚抽出自己的兵刃就被两人双双截住,易璋眼疾手快用长剑挡了烈冉,打着旋儿飞回去,顾则煦牢牢握在手里,嘴角颇有一些自得的意味。 “手下留情,苗月姑娘。”石音好声好气,弯了弯眼睛,“在你处理明夜之前,也在你怪罪顾则煦出手之前,我还有话要说。” 苗月面色发白,“说什么?” 石音合上大门,屋内的光线明亮一瞬又暗淡下来,连带着苗月唇边的血色,也一点一点隐去。 “苗月姑娘,可否能让我站在你身侧,半盏茶时间就可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ilil}》,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说,聊人生,寻知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破晓前夕 苗月面色不善,见她大步走过来瞬间拔高了音调,“做什么?” 这姑娘生气也像是杜鹃花一样的蓬勃招展,石音好笑的勾了勾唇角,惹得苗月更是一脸莫名其妙看着她,一身玄色衣裳的姑娘抄起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也不说话也不动作。 真的大概只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石音眨了眨酸痛的眼睛,扬了扬手,“好了,那么现在请让我问你几个问题。” 苗月被气笑了,“你这是在耍谁” “上古圣物你从哪里拿到的?”石音转过身来的时候眼里一点笑意也无,目光冷冷地看着她,嘴角抿成一条线,坚定不移的模样。 苗月明显没想到她能问出这么一句,干笑两声道,“石音,你莫不是疯了?” “你用不着撒谎,我感知的一清二楚,一般人看不出来,但是我体内周转着凌华扇和往岁镯的上古圣物灵力,上古圣物之间彼此吸引感知,比血缘还亲,抵赖不得。”石音望向宇文席,得了他一个承认,证明自己不是胡编乱造。 “上古七大圣物,需要随身佩戴才能发挥功用的占了一半多,可凌华扇和往岁镯在我这儿更是敏感,凝阙佩保护人性命之用,可惜,你武器缠于腰上,没有能带它的地方,那么也就剩下一件,霓裳钗。” 传说中,霓裳钗虽然并不位于七大圣物排行前列,但功用却是很实在的一件,佩戴者可转换容貌嗓音,从外表上变成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人,想想真是恐怖,当你面对一个人的时候,她的皮相下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石音刚刚叹息,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这样的么? “所以,你披着所谓苗月的外表,究竟是什么人,和明家兄妹有什么恩怨仇恨,非要他们一伤一死才肯罢休?”石音的台词被顾则煦抢了个干净,她瞪他一眼,抄起双臂等苗月的回答。 “我今天要是不说,你们能拿我怎么样?恩?”话音未落,苗月纤弱的身影一闪,与易璋配合默契,左右包抄进攻,宇文席微微一动手指,数十枚短刀自怀中飞出,被易璋挡了个遍。 “苗月姑娘,之前说清幽之地不宜动粗也不知道是谁说的?现在先动手的人不还是你吗?怎么,你自己说的话,转眼间就忘记了?”顾则煦拆了几个虚招,实打实抗住了易璋的猛烈一击。 易璋眸色深沉,“闭嘴,她不愿。” 顾则煦哈哈一笑,“你还真的是心疼的紧。” “顾则煦,不要耍口舌之风,”石音接下苗月几轮,暗地里咬咬牙,她一向知道顾则煦是个什么样的人,连开玩笑有时候都会失了分寸,就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听了不只易璋想揍他,连石音都想。 可惜呀,胳膊肘要往里拐,她自己说的。石音也只能把修理他的念头扔到回去以后。 宇文席虽然不总启用大殿,但应有的摆设布置一样不缺,在失手打碎了第三个瓶子后场面逐渐失控,劈桌子的c砸东西的c翻墨水的什么声音都有,眼前景象复杂难辨。 石音肉疼的想,这要是算在平阅派头上,她师兄不会扣她饭钱吧。 但见宇文席毫不犹豫的出手,如云的袖摆看似轻柔的拂过插着几株梅花枝的摆瓶,坠地的声音“啪嚓”一声,可惜始作俑者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看一眼都欠奉的态度让石音暗暗定了心。 正主都不管不顾了,自己在乎什么。 幸存剑愈发卖命的挥舞起来,顾则煦的声音在身后几步远外响起来,“阿音,心身后!” 石音正和苗月对招正激烈,哪有功夫回头看,顾则煦这么一出口提醒让她动作稍微一缓,就见苗月如水蛇一般的剑势刺过来,割破了她半幅衣袖,一抬手,易璋的长剑擦着她过去,险些把她戳个窟窿。 一道凛冽的剑光闪过,石音眯了眯眼睛,暗暗想要不要每次都这么准时。 云楚璧手执沉凌剑探入二人之间,左手一个用力卷住石音的腰,将她从困局里面带出来,已经算不出来这是他第几次救她了,每次都跟踩好点一样,早来一会儿救不上,晚来一会儿救不得。 石音站稳后第一个念头是去扁顾则煦,“你怎么不拦着他?” 那边厢苗月和易璋双双攻过来,宇文席一人之力对接并不轻松,更何况还要护着没有武器的明夜,顾则煦急忙提了烈冉剑前去支援,扔下一句。 “我拦得住吗?”然后就不搭理她了。 石音捂脸,“说好的姜沂楼楼主武功也能在武林中排上前十呢?” “前十太水了,前五吧。”云楚璧把她往明夜那里一推,“他也就勉强第五,在那站着别动了,护好明夜。” 明夜半边衣服都在空中极其为难的飘扬着,石音走过去实在不太忍心,又不好意思直接把它扣上,幸存剑剑鞘带着繁复的花纹,明夜一抬眼就是衣角在这些花纹上可怜兮兮的躺着。 石音叹口气,“你也真的是不容易了。” 明夜不答,伸手扣好自己的衣服,不动声色道,“用不着你来可怜我。” “不是可怜,是同情。”石音在对方发作前笑了笑,“说笑呢,没有,我只是在想,你居然一点破绽都没发现,还在这里拿着百蛊宗不放手。你也不像你自己想得那般周密啊。” 明夜皱皱眉,“你什么意思?” 石音见那边战火反正打不过来,索性站在他身侧开始讲,“你不觉得苗月姑娘对明晨姑娘有种莫名的敌意吗?明里暗里的讽刺,为什么呢?” 明夜“切”了一声,把头转到一旁,似乎是不想听苗月的名字一般,石音知道他这是听进去了,继续道,“如果是这样呢,那些信并不是百蛊宗扣押,而是苗月姑娘暗中做的手脚,百蛊宗的地位你也知道,亦正亦邪,若为墨梵城效劳一二仿佛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更何况只是几件事。” “事?”明夜瞪她一眼。 “对于你而言不是,但对于这么大一个门派来说就是一件事。”石音压低了声音凑过去,仿佛冰下款款流动的河流,暗藏机锋,“你和明晨姑娘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仔细想想。” 现在她觉得,苗月既然用了霓裳钗,那么想必应该是下面那张脸不大能够再见人,这种人不是知道太多秘密就是应该不存于世上,按照现在的架势,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明夜一脸不敢置信,“怎么可能?晨儿生性善良,从她搭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云楚璧引来杀身之祸就能看出来,再者,她天真单纯惯了,手上从没染过任何人的血,若是和苗月有关,那也是她伤害了晨儿。” 石音“哦”了一声,“你就这么讨厌苗月?” “一个姑娘家卖弄风骚,堂而皇之和一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明夜的脸色十分难看,“一看就是从没家教,也是,不是末路谁会去墨梵城。” 那你呢?石音的后半句咽回肚子里,他讨厌苗月不代表讨厌墨梵城,就像他自己刚刚说的,不是末路谁会去,所以他也是有嫌疑的了? “我给你看看她的真面目,看看你能不能想起什么。”石音站起身,将幸存剑扔给他,“护好我的剑,少一个剑穗揍得你找不着北。” “你就这么去?”明夜明显是被幸存剑砸懵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ilil}》,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说,聊人生,寻知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晨敛月升 石音活动活动筋骨,“够了呀。” 她的身影很快,从云楚璧身后掠过的时候甚至还能说上一句“不用担心”,就急急忙忙突破了双方僵持不下的战局,强劲的内力从双掌之间迸出,双方俱是被震退了好几步。 这是她第二次使用体内上古圣物的灵力,明显已经感觉到力不从心了,上次打擂台的时候还比较轻松,也有可能是刚刚用力过猛,迸出的一瞬她就感觉到口中布满了血腥味。 那还能咋整,咬着牙上呗,她相信云楚璧会护着她。 她看都没看易璋,直直冲着苗月发间而去,易璋明显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出手相拦的时候被沉凌剑烈冉剑齐齐封住了去路,宇文席单手牵制住苗月飞舞的软带,殷红的血迹渗透出来也恍若未觉。 石音十分庆幸身边这些人都能明白自己的意图,要是只有云楚璧一人懂,就难办多了,更何况易璋还懂了,就会变得极其困难,那男人虽然冷漠冷血,但唯独对苗月是满心满意的爱护,冰雪都浇不灭的那种。 她手指探入苗月如瀑的发间,灵活自如,苗月眼神里俱是惊恐,扳着石音的手腕试图阻止她的动作,可惜她另一只手被宇文席牵制着,而石音两只手都自由的很。 上古圣物的牵引使石音寻找到霓裳钗的过程极其顺利,若不是苗月左躲右躲又扼着她的手腕,只怕拿出放下只消一个瞬间,她手指用力,将霓裳钗一把拽出,甚至还带了几根苗月的发丝。 石音松了手,“对不住了苗月姑娘,不过有什么,还是当面说清比较好,明家兄妹到底为何让你那么充满敌意,来个对峙如何,你觉得呢?” 苗月鬓发散乱,低垂着头不敢抬起来,易璋一个晃神被沉凌剑和烈冉剑擦破了双臂,泛起两道殷红的血圈,他扔了手中兵刃,跑过去一把揽住苗月颤抖的身形,安抚似的吻了吻她的发。 “这就是武林正道。”易璋的声音都冰冷,“我都说了,她不愿。” 石音目光一凛,“她不愿?难道很多人就愿意被杀吗?愿意死吗?推己及人,你们杀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些?”她顿了顿,“有些事情不应该早就算清了吗?苗月姑娘,明晨的事到底和你有什么牵连?” 苗月的手指狠狠攥着易璋的胳膊,用力到留下深深的几个指印,易璋拧拧眉,“月儿,我带你离开。” 可惜苗月双腿都已经用不上力,整个人瘫软在他怀里,大半的脸掩藏在发丝之下,隐约可见面上可怖的痕迹,像是一条条虫子爬过,蜿蜒曲折,留下难看的烙印。 就这么在意她的皮相么?石音握了握手里的霓裳钗。 “看那些疤痕,仿佛是百蛊宗的蛊毒留下的。”云楚璧低低道,“如果这样说,苗月姑娘身上的伤痕和百蛊宗脱不开关系,说不定也和明晨脱不开,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当时火烧百蛊宗时,苗月杀的人是最多的。” “明晨是良善之人,也能出手这么狠?”顾则煦对明晨已经有了个大致的印象,怎么也不可能出手这么狠毒,毁了苗月的容貌。 云楚璧摇摇头,“说不定是被当刀使了。”万恶的孟宪呐,到底给他的弟子找了多少祸事留存于世。 “那个什么,苗月姑娘,”石音看她半晌都没办法动作,终归心下有些不忍,“你看这就咱们几个人,没人在乎你的皮相会如何,也没有人会外传,你到底有什么恩怨,直说便是,这就我们几个,我保证,肯定不会外漏。” 宇文席和云楚璧的人品都是过硬的,这点毋庸置疑,明夜又是当事人,石音已经下了保证,易璋的目光冰冷冷的从每个人脸上划过,直到落在顾则煦身上,“出去。” 顾则煦跳脚,“这是偏见吧?” “要么保证,要么出去。”易璋才不管那么多,他只在乎他怀里的姑娘。 “我发誓可以了吧,绝对不说出去半个字。”顾则煦三指并拢义正言辞,他怎么可能出去,墨梵城左护法身份不明,这么个大谜底让他甩手就走?这不是开玩笑呢么。 易璋白他一眼,落回怀里的姑娘,“月儿?” 苗月轻轻应了一句,“我等了很久,从来没想过会是这么个形容说出来这些。”她苦笑一声,“报应,都是报应。” “晨儿到底哪里对不起你?”明夜拄着幸存剑站起身,目光灼灼盯住她,“以至于你会这么恨她,让她和我断了联系这么多年,让我挂念了这么多年最后只得了一个死字,到底为什么?!” “因为她害死了我啊。”苗月靠着易璋咳嗽半晌,泪珠挂在她依旧巧的下巴上,即使被掩藏了大半面容,还是能够辨出,这应该是个很清秀的姑娘,“你想知道么?好,那你就知道知道!” 苗月一手拨开长发,整张脸都遍布了蛊虫爬过的痕迹,可怖又狰狞,但还能看出下面的五官,清丽又温婉。 明夜和云楚璧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一动都不敢动,宇文席怀抱着手炉,不知为什么长长吸了一口气,又缓缓送出,念了句,“何苦,何苦。” 明晨?!石音不敢置信的看着苗月,她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没想过居然会是这样的匪夷所思。 石音看向明夜的时候后者脸色惨白,唇角的血色一点一点的褪去,像是寒冬腊月的白雪被阳光照射,慢慢慢慢消散于天地间,什么都找不回。 他喉头动了动,发出带着颤音的两个字,“晨儿?”说完话眼泪一瞬间就落下来。 她不是进万蛊窟了吗?她不是死的很惨了吗?她不是天真善良又单纯温婉,连多说一二句话都会红了脸的吗?石音想起梦境里那个天真可爱的姑娘,怎么会变成苗月这个风骚妩媚的模样? 苗月单手捂住脸,眼睛热的滚烫,罢了罢了,皮相什么的从不重要,她在乎的只是她爱的人还挂念着她,只不过这之间跋涉了太多的时光,以至于让她恨上了曾经爱过的所有人。 比如云楚璧,那个她亲手救的少年,她因他而入万蛊窟,阴差阳错活下来都没听说过他来寻过自己。 比如明夜,她的亲哥哥,这么多年她从没收到过他的一封信,以至于让她以为他根本不在乎她,殊不知是被百蛊宗怕泄露宗内机密全部扣下。 晨光已熹微,未捕便入夜。月出东山后,露洒明镜台。 这世间哪还有什么明晨啊?世间万物于她而言不过是身处暗夜之中踽踽前行,她只有她自己,才要做那寂静夜空中的唯一一轮明月高悬。 “想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是吗?”明晨笑的凄凄惨惨。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ilil}》,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说,聊人生,寻知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血泪 “知道了有用吗?”都是过去那么久的事了,她现在有易璋,有墨梵城左护法的名号,她再也不想要别的东西,也不敢奢望别的东西了。 “晨儿,告诉我。”明夜单手捂住自己的前襟,多么可笑的事情,他居然都不敢上前,抱抱这个失而复得多年不见的妹妹,亲妹妹。 她只觉得眼眶都疼,深深吸了一口气,经年累月的掩藏遮盖让她以为她什么都能忘记,什么都已经不在乎,可时至今日又见到那些人,甚至之前见到云楚璧,她就知道还是过不去。 明晨怎么能死呢?那是她活过的印记。 “当日,我被霍念和他的几个同门押入万蛊窟,霍念劝我认错,我不觉得我有错,有错的明明是孟宪。”明晨一字一句说的都很费力,易璋攥了攥她的手,她微微笑了一下。 “万蛊窟啊,那是个什么地方,世间最毒最狠的蛊虫都被豢养在里面,每日送进去许许多多的牲畜供他们进食,可这些,哪抵得过一个活人来的有吸引力?” 暗无天日的地方,里面牲畜的遗骸形形色色,各种各样扭曲的姿势,看着她胃里一阵翻滚,可来不及难受,就看见各种各样的蛊虫从四面八方向她爬过来,爬上她的裙角,咬入她的皮肤。 “城主救了我。”明晨提到舒筠奕的时候,眉眼间温柔了那么一瞬,“我当时将死未死,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身上皮肉都被咬的惨不忍睹,城主拿着草席将我从里面救出来,带回了墨梵城。” 云楚璧微微动了动手指,他晓得,因为明晨是因他而进的万蛊窟,舒筠奕寻他多年不得,自然听说这件事,要帮他还上一二人情。 “我容貌c身体尽毁,城主若不求百蛊宗那种地方是没办法救治我的,但也不可能去求孟宪,就千里迢迢寻了苗疆的蛊师,那是唯一一个除了百蛊宗以外有着高超蛊毒手段的地方。” 她醒来的时候,是个寂静的夜晚,正逢望日,舒筠奕体内气血翻涌,但还是按捺住不适感,跑来瞧她这个费了很大力气才救回来的姑娘,烛火适当爆了一声,他唇角带着几分笑容,探住了她的脉搏。 “苗疆蛊师诚不欺我,也没白浪费我那几坛陈年药酒,丫头,活下来开心吗?”舒筠奕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明晨点头的动作很轻,可一点头,眼角泪水就流下来了,好疼,“我以为我死定了。” “傻丫头,好人有好报的。”舒筠奕像是在哄孩子一样哄着她,“可惜啊,世风日下,武林风气不正,适合滋长邪魔,不适合你这么单纯的姑娘活着,活下来是要勇气的,你怕不怕。” 明晨坚定地晃了晃脑袋,“不怕的。” 舒筠奕笑了,“倒是个有韧劲的姑娘,可我不声不响的救了你,你本该不活在世间,否则少不了许多麻烦,你可愿意改头换面,我给你个全新的人生,如何?” 霓裳钗在烛火的照耀下盈盈发亮,那本就是一支极美的钗子,任何姑娘看到都会喜欢的宝贝,明晨却瑟缩了一下,迟疑道,“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还有哥哥虽然是很多年都不曾关心过我的哥哥。” “我叫舒筠奕,你应该听说过。”舒筠奕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魔教大魔头哦,你怕不怕?” “你是个好人。”明晨眼睛睁的大大的。 舒筠奕满意点点头,“看来我倒是救了个对的人。”突如其来的疼痛从后颈处窜到脑海,他急忙按住头,忍过这一阵,忍过这一阵就好。 明晨明显惊了一下,“你怎么了?” “无碍。”舒筠奕缓了好一会儿,“至于你刚刚说多年来不和你联系的哥哥,武林之中人心叵测,有的人只在乎自己从未在乎过旁人,更是为了自己不择手段,连亲骨肉都不会放过。” 莫再执着了。他轻描淡写留下几个字,明晨看着他替自己掖好被角,能感觉到他的情绪骤然变得极其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提到了什么伤心事,但也有可能是他不舒服,看他刚刚的脸色就骤然褪到惨白。 第二日,舒筠奕大中午过来看她,还提着香喷喷c冒着热气的肉粥,她饿了好几日,却也不敢猛然大口吞咽,只敢老老实实一口一口地喝。 “苗疆蛊师说了,因着他救了你,非要你以苗为姓,如此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你自己给自己取一个字吧。” 碗壁的热度从手心传过来,一点一点爬满四肢百骸,她许久没有这么安心过,也很久没有人这么关心过她,可明晨本就该死了,她机缘巧合活下来,真的就是要改头换面了吧。 “月。”明晨想了想,“晨为日,月为夜。”一则和晨相对,二则,她到底还是放不下心中挂念的哥哥。 可这么多年来,她越来越心冷,原来,她哥哥从来都没有记挂过她,哪怕烧了百蛊宗,也没见他多问那么一句两句,多么讽刺的骨肉亲情,她也终究变得越来越冷血。 “都说了,何必执着。”舒筠奕瘫在椅子上闲闲翻着本子,“墨梵城少与外人瓜葛,少了人自然就少了是非,不觉得很舒坦么,再者说,易多宠你,还不知足呐?” 已经被叫苗月叫习惯的明晨剜他一眼,“就你天天闲的紧。”说话也越来越没规矩,没大没。 她想的很清楚,从前的明晨为什么而死,还不是性子软弱,又固守着自己的那一本原则,殊不知自己的原则和孟宪的原则起了冲突而后,再坚持下去就是在自毁。 她从没有那么讨厌过原来的自己,其实也是心疼原来的自己。 那么,还何必要那么多的规矩,活得自在就好,所以才有了和原来截然不同的苗月,也从来都没有人把苗月和明晨联系在一起,那是完完全全丝毫不同的两种人。 她斜睨着明夜,“想明晨么?” 想她么?想那个干干净净c与人无争c天真烂漫的姑娘么? 真可惜,我也想,可惜啊,回不去了,她已经死了。 “明姑娘。”云楚璧皱皱眉,似乎辩解也无从说起,他不是没找过,甚至这么多年都在打听,可惜从没下落,然而这些话放在现在说来,不过只是辩解,最苍白无力的辩解,她听不进去的。 “我叫苗月。”她站直了身体,笑得那么骄傲,“别把我和明晨混为一谈,明夜说的对极了,我不配,我怎么能配得上和你们口中的明姑娘相提并论,她是你们心里的白月光,可我只是一介魔教妖女,怎么都不配的。”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ilil}》,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说,聊人生,寻知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及行未远 不是这样的石音刚想开口劝解一二,喉头一阵腥甜,张口就是一大口血,眼前的世界明明灭灭,看不清明晨那张遍布着疤痕的面庞,身体一轻,似乎是有谁把她抱住。 云楚璧的声音像是飘在空中,忽远忽近的,“阿音?阿音!” “霓裳钗”她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既然明晨让你难过了,那你就好好当你的苗月吧。 霓裳钗的灵力醇厚,不差于她体内那两个任何一件,甚至比凌华扇还要更纯粹一些,就导致灵力波动过大,也就幸亏往岁镯更为稳定,否则她灵魂移体,能够活下来的几率都难说。 幸运的是修宁山庄避世久了,里面的环境十分适合灵魂休养,石音被云楚璧抱回了屋子里,宇文席亲自坐诊,倒也是很快就稳定了下来,听见宇文席说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了,云楚璧这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顾则煦揶揄道,“我可是难得一见你那副表情,怎么,不想你的方姑娘了?” 云楚璧身体没好全,被这么一折腾脸色更是惨白了一些,伸手倒了杯水,睨他一眼,“说话留些分寸吧,顾则煦,有时候你说的话真的很欠打。” “啧啧,欠打说明不想听,不想听说明我说对了。”顾则煦毫不客气地端走了他的杯子,“要我说阿音要貌有貌,虽然不及传说中那个方姑娘的明媚,但绝对也算是个清丽美人,你带回剑栖山庄不亏啊。” 云楚璧转了转茶杯,脸色更差了几分,偏偏顾则煦还在那里不依不饶,“我看着姑娘对你挺上心的,怎么样,要不然考虑考虑” 沉凌剑被云楚璧单指推出架在他脖子上,执剑的人目光冷冷的,薄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他一点都不怀疑若是他再说沉凌剑划过的就不只是他的肩上了。 云楚璧一字一顿,“闭嘴。” “行行行,算我多话。”顾则煦举手投降,伸手推开在他脖子上像一条毒蛇一样冷冷打量着他的剑锋,一步跳上桌子,坐在上面嬉皮笑脸道,“不过我说真的,你就没一点点动心的感觉?” 躺着的姑娘面色如纸,唇色都是暗淡,很难想象她刚刚忍了多大的痛苦去拔了霓裳钗,明明都难受的不行,也硬是一声不吭的抗了下来,直到最后一刻才倒下,结果倒下的时候想的还是苗月。 这丫头真的和刚刚认识她的时候不一样了。云楚璧抿了抿唇角,什么都不说,顾则煦一副我懂你的模样,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听我一言,有时候承诺不过一句空话,再说,这是你自己承诺的,你那方姑娘又不知道,何必呢?” 下一刻顾则煦就被云楚璧连走带拽的扔出了房门,改到院子里面烧水去,顾则煦难过的揉着自己的腰,嘟囔一句真的是榆木脑袋,老老实实打自己的水烧自己的柴去了。 云楚璧阖了门,整个人靠在门上像是脱了力,慢慢地沿着门坐下去,到底是自己太高估了自己,还是这么多年下来,他潜意识里已经知道,阿若再也回不来了,是真的不想再见他了。 可若是前者,为什么他对石音朦朦胧胧的好感,是起源于她将那路边蒲公英托于掌心献给他的时候,语气动作和阿若一模一样。可若是后者,他明明下好决心,此生此世非方烟若不娶。 宇文席临走前留下了一坛安神香,大半的香灰散落在坛子里,灰暗的色彩让人一眼望过去就是漫无止境的难过与压抑,明灭的火光像是眼睛一瞬不瞬望着他,逼问他,要把他心里话逼出来。 云楚璧你真的甘心吗? 承认吧云楚璧,你真的已经对石音动心了。顾则煦一点都没说错,可是你不能,你知道你不能,你也没资格动心,上一个你动心的姑娘为什么离你而去你忘了吗?就这么放下她你对得起她吗? 这么想着,似乎有一瓢冷水直直浇下来灌了他个透心凉,他应该知道自己三年前九死一生活下来是为了什么,如今一个夙愿已了,另一个夙愿尚未结束,他停不下来。 他站起身,慢慢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石音沉睡的面容,却是一种抱歉的心理,他迟疑着伸手,慢慢覆上石音散落的鬓发,替她挽在耳后。 “如果有来生。”他的声音低低的弱弱的,像是不忍负重不堪承受一般,“我欠你的情,来世再奉还。”此生此世,此身此命,早就由不得我自己,我不能,不能欺骗我自己。 更不能耽误你。云楚璧按了按额角,“毕竟我可不算什么好人啊。” 石音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凌华扇的灵力被冲击的狠了,整个世界都有些动荡,眼前都是些眼花缭乱的景象,她看不清人脸,只能捕捉到几个极快的风景,如同走马灯一般影影绰绰。 一会儿是嵩山峻岭,一会儿是广袤草原,都十分的模糊,她仿佛飞在了空中,俯瞰过千山万水,也看过城阙楼阁,最后所有的景色都凝聚成一点,蔚蓝色的,不似天空一般透亮,而是愈发凑近,铺天盖地的蓝色将她包裹。 仿佛是一面湖,里面波光粼粼,却没有游鱼存在,她穿过层层水波,在湖底站住了脚步,视线尽头埋着一把玄铁兵刃,在冰冷的水底也不见丝毫的锈迹,反而愈发寒冷光亮。 她刚刚想伸手触摸,碰到的一瞬间白光大盛,呼吸的感觉猛地灌入胸口,五感神经处处回笼,她一口气没顺过来,整个人像一尾脱水的鱼从干涸的土地上打挺起来,她大口大口呼吸,整个人神思还有点恍惚。 云楚璧背对她坐着,被她的动作惊了一跳,连忙放下水杯跑过来,“阿音,你醒了?可有碍?” 石音捂着脑袋恢复了一会儿,才能分辨出眼前人是谁而不是一个八个脑袋的怪物,见她眼睛里迷茫神色渐渐褪去,云楚璧宽心不少,后退几步拉开了距离,“醒了就好,我去叫宇文庄主过来看看。” “楚璧。”石音的声音还有些虚弱,“明姑娘呢?” 云楚璧默默拽回了自己的袖角,“被易璋带走了,还有霓裳钗,你安心便是,宇文庄主下了令,没人阻拦他们,只不过就是百蛊宗那些失落的秘书卷宗,还有墨梵城少主的突破口,还需要再商榷。” 石音“哦”了一声,迟疑道,“你怎么都不转过头来看看我?” 方才他说话一直都在背着她,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心下隐隐有不安,总觉得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这些事情她又触摸不到。 云楚璧转身,笑的十分官方,“怎么?没有呀,阿音你好好休息,现在你身体还弱着,不适宜多思多想。我先出去了。” “楚璧!”石音猛然拔高的音调让云楚璧半边身子极轻一颤,“我有话跟你讲。方才带我回来的人是你吗?” “不是。”云楚璧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他指了指外面,“刚刚你昏过去的一瞬间顾兄把你抱回来的,所以要感激的话,你去同他说,他里里外外忙着烧水,都没怎么休息。” 可我明明看到了你眼睛下面浓重的疲惫感。石音张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当时她还有一瞬清明,明明是云楚璧,何必要撒这么显而易见,容易被人戳破的谎言。 答案也很显而易见啊。他就是不想让她多想,仅此而已。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ilil}》,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说,聊人生,寻知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执念不散 是日冷风乍起,白日微醺,明晃晃的阳光也没了温暖,宇文席身穿一袭狐裘长袍,手里依旧抱着那个多少年都照样飘香的手炉,在修宁山庄门口冲着上马的三人摆了摆手。 浮华人世,纷纷扰扰,离离散散,聚聚合合,都不过是弹指一瞬间的事情,无情才能长久,有情方是苦短,而人间人踽踽前行,谁都跳不出世间事,就连宇文席也只能寻得心中安宁,堪不破长久。 石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修宁山庄经年累月的寂静终于又要重归安定,他们三人闯入搅扰一段是非,如同往平静湖面上扔了数枚石子,惊得鱼群惊蹿,已经够打扰的了。 在世间经受一种叨扰,未尝也不是一种修行。宇文席语气终究还是平平无奇,石音感谢他救命之恩,就只当是还了当初那个人情,垂眸下去端茶的时候浮现一丝笑意。 若是顾则煦在的话,说不定会说上一句“教条真多”。 “若是日后心不定了,修宁山庄随时欢迎你来住一段日子。”宇文席眉眼弯了弯,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这世上能安心度日避世的地方并不多。” “那么多谢宇文庄主。”石音起身拜别。 她隐隐有种预感,说不定半年而后,说不定几年而后,她真的会回来,而那时候心中的所思所想c所困所扰怕是会完全不同。 就如她现在,难过的是为和云楚璧对她的骤然疏远淡漠,这种突然的感觉十分不好,就好像是长长久久习惯了攀附一件东西,忽然没了着力点,茫然无措又束手无策。 一行人回十方坞复命。 石音自然是隐去了苗月那一重缘由,只说明夜处未能寻得生死契一类与墨梵城勾连的证据,怕是他们疑心过重,估计需要重新理清思路。 方知姌正在案几前下棋,听她这么说头也没抬,指尖摩擦了一下圆润的棋子,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便是算了,最近武林之中因为这件事齐齐聚在十方坞,你要不要去见见淮初。” 石音心里一惊,“淮初师兄怎么了?” 执棋的手一顿,方知姌惊诧地看着她,“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知道。”惊讶的神情如同掠过池塘的蜻蜓,稍纵即逝,“萧淮初当初在四方阵一役中被业火伤了经脉,每当数九寒天格外怕冷,眼下怕是门都不敢出,也是,你要是知道,得多大的心才能抛下他和云楚璧走啊?” 石音,“” 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她。她道了句“告辞”,往萧淮初住的院落里面去,却在院门外来了个急刹车,转头去了后厨端了点热豆汁来,听见萧淮初在里面翻书的声音,笃笃敲了几下门。 萧淮初见到她过来没什么惊诧的表情,像是她还是孩子一样爱好出去玩闹,这下了一场大雪才回来,鼻头冻得通红,“回来啦?冷不冷,赶紧进来,屋里火盆烧的旺。” 石音一进屋就感觉到了,屋内边边角角都摆上了炭火,萧淮初看书的桌几旁更是有个香龛一样的火笼,在这样温暖的室内还点了檀香,她知道萧淮初在居所之事上十分讲究,但讲究成这样也是她真的没想到的。 萧淮初给她铺了几个软垫,“炭火多多少少有些味道,我又是个鼻子灵敏的,闻不惯乱七八糟的味道,就让书漠去帮我买点檀香点上。”他坐回原位,手上是一本诗经,“如何?此行可还顺利?” “一无所获。”石音耸耸肩,目光盯住他手上书本有些翻卷的一角,“怕是过两天方盟主又要想出新的法子来折腾了。” 萧淮初一下子笑了,“怎么,你现在也学的顾则煦那一套,还折腾,你以往不是挺理解方盟主的吗?” 她好笑似的叹口气,“那也得折腾折腾别人啊,总折腾我一个人我也会烦的呀。” 方知姌那不是在故意折腾你,她是在替云楚璧立威,借机套套近乎,拉拢拉拢两家之间的关系,至于你,不过是夏侯凝和云楚璧为了求三年前一个真相才时时刻刻要拽着你。 这些话萧淮初通通没有讲,而是意有所指道,“那不还是你喜欢折腾?” 石音笑了笑,“所以总会折腾累的呀。” 这书是没办法看下去了,萧淮初叹了口气,放下书的时候带起的风将香龛上飘起的烟吹得散了散,“怎么了?不开心?” “不大舒服而已,没什么。”石音苦笑了一下,有些话还是难以启齿。 萧淮初指尖在桌上敲了敲,“你喜欢云楚璧吧?” 这么直白?石音被他的话呛到了,半口唾沫下去差不点没咳死自己,萧淮初既好笑又无奈,不知怎么还有点酸楚不已,“用不着这么激动吧,我从带你,你怎么想的我当然知道。” 石音摆摆手,接过萧淮初递过来的水杯,抿了一口顺气,“你这说的太明白了,有点不像你。” “那他喜欢你吗?”萧淮初不知怎的迟疑了一下,“我觉得,该是喜欢的吧?” 石音睨他一眼,“怎么,这么想把我嫁出去给平阅派联姻啊?” 萧淮初伸手打她,“说什么呢,口无遮拦。” 石音轻松躲过这一记,摇头晃脑道,“我怎么就口无遮拦了?我都二十有一了,那些世家大族的姐,在我这个年纪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吧?”顿了顿,“我不是说方盟主啊。” 方知姌二十有五还没嫁人,她不提萧淮初还真没想到这一茬,这回是真的在她脑袋上来了一记,“在人家地盘上还敢这么说话?” “哎呀哎呀好疼,”石音叫屈,“本来嘛,像方盟主那样烈性的女子,怕也是无暇管顾这些事情的吧?所以嫁人的确很难啊,我又没说她不好。” 萧淮初苦笑一下,这话题怎么就绕到这来了,伸手倒茶道,“容我猜猜,你还没正式跟他讲过吧,怎么,他不接受你的心意?” 石音单手托腮,眼睛亮亮的,“我都把话题拽到这么远,你还故意提回来,萧淮初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手一顿,“阿音?” 石音眨眨眼,“恩?” “你方才叫我什么?”萧淮初有些抖。 石音立刻做求饶状,“师兄,我就是瞎叫着玩的,不是故意的更不是不尊敬你啊,不要这么较真。” 却听萧淮初深呼吸一口气,“你再叫一遍。” “啊?”石音眼角抽搐了一下,这什么鬼要求?但还是乖乖照做了,模仿刚才的语境语气又说了一遍,“萧淮初。” 像是执着了很多年的东西有了着落,萧淮初深深吸进去一口气,又慢慢呼出来,看的石音一阵害怕,这么生气?不至于吧? “烟儿啊”萧淮初喃喃一句,石音并没有听清,他苦笑一下,我居然不知道究竟是该惊慌于你与之前慢慢重合,还是应该高兴于此,能够再听这种语气再唤我一声,是我这么多年来不散的执念。 终归,听见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ilil}》,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说,聊人生,寻知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慈心 “无事。”萧淮初打掉了石音在他眼前晃动的手,“说说吧,为何不接受?” 石音鼓了鼓嘴,“真的行啊你,还能扯回来。”她低头看茶杯里面漂浮的c孤零零的茶叶,沉思半天,还是觉得实诚面对比较好,“毕竟他要找方烟若姑娘嘛,这么多年,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改过来的。” 萧淮初心下了然,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快意,很好,非常好,凡事有因有果,云楚璧,你三年前做了什么事必须要承受什么样的果报,现在你纠结的难过的,无非都拜你自己所赐罢了。 石音看着他,“师兄也认识方烟若姑娘吗?” “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大弟子吗?”萧淮初不答反问,石音诚实的摇了摇头,“因为我的大弟子,就是她啊。” “啊???” 石音觉得最近自己真的需要好好休息,睡上一觉,这些天接受的信息量有些太大了,明晨没死c苗月和明夜居然是亲兄妹c上古圣物霓裳钗居然真的能把一个人的样貌改变的如此彻底c萧淮初身有病痛c方烟若居然是自己的师侄c萧淮初和云楚璧关系不睦也是为了方烟若 她真的快要被这些事情搞得晕头转向。 萧淮初勾了勾唇角,“怎么,罗书漠没给你讲过?” “他就没跟我讲过什么关于方姑娘的事情啊。”石音收拾收拾自己的心情,整个人伏在桌子上,“这都是些什么事情啊。” 萧淮初笑着把她扶起来,“行了行了,别乱想那么多,眼看着快要吃晚饭了,你同我一道还是自己回去吃?” 石音暗想你就吹吧,怎么可能和你一起,你能出门吗?她做出一种难以接受的表情,站起身道,“我还是运动一下接受这些事实吧,去给你把饭拿来然后我自己回去吃,我得早早休息,不行不行脑袋都要大了” 转身的一瞬间神情却有些落寞,萧淮初一直不跟她提那些火盆的缘由,说明他压根儿就不想让她知道,既然如此,还何必问一句“师兄你身体好些了吗”这种让他难堪的话呢。 有时候啊,她总在想,萧淮初真的是一个够温柔的人,原来是他自己把尖锐的东西都包裹住了,所以在他身边才能温暖柔和,挑不出难过来,也挑不出棱角来,这样好的一个人呐。 难怪自己上辈子会喜欢。她微微一笑,之后骤然将笑容敛去,可惜,这辈子非上辈子,自己,也非自己了。 因着这几日旅途奔波,晚饭石音带回去没动多少就匆匆洗漱睡觉了,在别人都在精神的时候睡觉,自然的代价就是夜半三更,下弦月在苍穹中寂静又凄冷,石音睁着一双毫无困意的眼睛,披了一件外袍坐在窗前看月亮。 她睡得太足了,现在一点都睡不着,可是现在万家灯火陨落,都在睡梦之中,她一个人百无聊赖能做什么,纠结半晌,她慢吞吞换下了衣服,戴上兜帽打起风灯,沿着墙根散起步来。 其实没人知道,她虽然怕黑却十分喜欢这种时候,安静的人世间,没有白日里的喧嚣,没有平日里的吵闹,那样安宁的人间,才是她心里真正的c活着的世界该有的模样。 脚下雪地松软,一步一步踏下去传来簌簌的雪声,就这么沿着墙根慢慢走,偶尔还能被枝头上垂下的细雪砸了个头彩,她恍然不觉,找了一下平阅派所在的东方,改了方向。 靠着这一双脚,就沿着这一个方向一直走,会不会就走回去了?这种念头只冒出来了一瞬,就被眼前重重楼阁阻拦住了,十方坞可不比平阅派自在,四四方方的模样困得人难受。 她无比想念漫山遍野的梨花林。 兜兜转转,她成功的又在十方坞迷了路,她哭笑不得,怎么在修宁山庄那种地方都不会迷路,在十方坞里却跟一只笼中鸟一样,找寻不到方向,也辨不出自己所要前往何方。 十方坞这次是彻底没有灯火,深更半夜自然也将那所谓的引路明灯熄灭来供众人休息,她缓缓挪到一处低矮的房屋,那里是十方坞里侍候洒扫的下人居住的地方,她扶额,这下子可算是找到了个标志性建筑。 十方坞坐北朝南,建立在高山之巅,后面便是深不可测的悬崖,天堑一样崇山,下面是湍急的河流,侍候洒扫的下人住在最北的位置,也就是离天堑最近的位置,后面还有个院子种萝卜白菜土豆一类。 “你个死丫头又躲到哪去了?”本来以为会寂静无声,石音打算原路返回的时候,低矮的房间里却传来一声不大不的咒骂,她不由自主驻足,回头望去见几盏蜡烛已经点亮。 几个奴仆形容的老妇人一脸不耐烦,但还是披着衣服拿着灯笼,进了点亮蜡烛的房间,“秀娘,厌惹出去玩了,今天风雪大,她怕是过几日才能回来。” “死丫头,等她回来看我不打断她的腿。”秀娘在一阵喋喋不休的劝慰中发足了牢骚也使足了狠劲儿,几盏蜡烛熄了,那些刚刚进去的老妇人鱼贯而出。 虽然表情是不耐烦的,但刚才说的话却是耐心十足,并不见面上那般不耐的神色,石音好奇心作祟,跟上去问了几句。 “几位大娘,敢问刚刚那是” 像是没大接受这么晚还能不睡觉的人,那几个人眼睛都直了,见鬼一样打量着石音,看她手里提着风灯才没叫嚷出来,叹了口气道,“老毛病了,三年来隔三差五就要这样闹上一次。” “她女儿三年前走丢了,也有人说是死了,有人还说她女儿是十方坞二姐,怎么可能呢,她不过就是个下人。” 一人见另一个越说越偏,急忙拽了拽她,“秀娘啊从带她女儿,不知道是不是亲生,反正我看秀娘打她女儿是真的狠,三年前她女儿丢了,我还以为她能挺开心,毕竟平时也不见她待她女儿多好,还起名叫“厌惹”,惹人生厌的意思,你说能疼她到哪里去,却没想到忽然疯了,就要找她女儿,这不,今晚又闹起来。” “哎睡觉吧睡觉吧,姑娘啊,别吓着你,这半夜三更的,赶紧回去休息吧。”那几个老妇人打着哈欠回屋睡觉了,风雪吹过卷起石音的裙摆,她有些发愣。 如果刚刚没听错的话,她们说的那个秀娘的女儿叫“厌惹”,而那个方二姐叫烟若,都是三年前失踪的,这未免也太巧了点。 她没按捺住自己的步子,慢慢推开屋门,屋内灯光昏暗,床褥都有些发旧,借着窗户的一点点亮光能看到床上躺着的是个年逾五十的女人,双手生了冻疮,却还在这种没有暖炉的屋子里,搁到了被子外面。 原因无他,那一双手攥着一只的铃铛,看上去像是孩子带的,石音将风灯放在门口,蹑手蹑脚走了过去,秀娘应该是睡熟了,抑或是闹累了,石音的动作全然没有打扰到她,睡得正安稳。 她凑近看了看,上面写着扭扭歪歪的两个字“厌惹”。 “也没见她有多疼她女儿啊,好像还不是亲生的吧,啧啧,怎么就能疯了呢?”石音听到这话不知为何心里很不是滋味,养母也好生母也好,既然能把她带在身边这么多年,无论如何都会是有点喜欢的吧。 虽然给她起这样的名字,虽然是个女孩,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那又如何呢,现在在睡梦里,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念念不忘的,不还是这个女儿吗? 如果她女儿知道了,会回来的吧?无论是怪她的念头也好,还是想她的念头也罢,这里终归有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她拉扯大,表面上无比嫌弃,实际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放着你。 “厌惹”秀娘起皮的嘴唇蠕动了两下,铃铛轻轻一声响,没有惊扰到她。 石音不知为何,突然想唤她一声,“娘。”于是她真的这么做了,轻轻的,轻轻的,几乎微不可闻,却在脱口而出的一瞬间,湿了眼眶。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方平岚也好,秀娘也罢,他们都是这样的吧。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ilil}》,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说,聊人生,寻知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迭起 石音回去后,困意终于席卷上来,她脱了外袍倒头就睡,一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清晨的阳光洒进来的时候,她才慢慢转醒。 怎么就天天都能起这么早呢?石音揉着脖子百思不得其解,原本在平阅派她都是能睡个懒觉的,现在却不行了,下意识的收拾好行头,推门而出去外面的时候正好遇上同样刚起的云楚璧。 难怪呢石音勾了勾唇角,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打招呼。 反而别扭起来了。 云楚璧先冲她颔首示意,“早。” 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化解了她心里的尴尬,石音笑到最大幅度,“早。”一面心里又泛起了难过,对方接近自己,想要融化冰雪只需要一个字,而自己却需要千般万般说辞。 她现在越来越觉得昨天萧淮初说“他应该对你也有一些感觉在的吧”是由于他压根儿就不了解云楚璧的结果。 再不能这样下去了,石音咬咬牙,吃完早饭在云楚璧面前敲了敲桌子,“一会儿有空吗?大概和你聊聊。” 云楚璧讶异的神色出现了一瞬,迅速调整好状态,“好。” 一连几日的晴天让十方坞没那么冰冷刺骨,冰雪初融,哪里都是化开了的雪水,石音低头专心看着路,约人的人是她,现在一言不发引路的人还是她,云楚璧有些没明白。 “阿音,你要去哪?”云楚璧好声好气询问,顺便提醒了她前面有一块大石头拦路。 石音伸手在眉骨间一搭,“唉,这里化的太彻底了,没什么地方好聊,我们上去吧?我听说十方坞本来就建立在高处,在这里俯瞰的感觉肯定很好,你觉得呢?” 云楚璧一愣,“你不恐高?” “恐高啊,但我知道死不了。”石音笑笑,“无论如何,云庄主会救女子一命的对吧?”无论你喜不喜欢我。她心里默默补充。 一个人不能因为害怕高度就失去了攀爬的勇气啊。石音这么说着,冲云楚璧笑了笑,“我先上去打探打探哦,行了的话就叫你,先说好,我站着可不敢往下看,所以一会儿就可能坐着等你上来了。” 果不其然,石音上去后迅速以一个安全的姿势坐在房檐上,往远处眺望了一下,云卷云舒c天光大盛,山脚下的烟囱升起的水雾和云彩连绵在一处,人家也开始生火做饭。 “你倒是寻了个好地方啊。”云楚璧足尖轻点轻松上来,慢慢在她身边坐下。 石音看了下两人之间不远不近的距离,苦笑一下,“楚璧,你不用担心我会多想的,真的,我知道你要寻方姑娘,我那一种心思怕是要付诸东流,但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啊。” “就这个?”云楚璧垂眸看她,其实他还真不是这个原因,越想亲近越不敢,他就是怕自己心动才远离,可这一点,又没办法跟她讲。 石音想了想,“嗯啊,感觉你最近疏远我好多。” “你多心了,没有。”云楚璧避而不谈。 “我还一向敏感,可什么时候猜错过?”石音眉眼弯弯,双手交迭在脑后,看天上浮云飘过,“十方坞伙食太好了,早饭都有点撑。” 云楚璧偏偏头,“给你取点消食汤?” 石音一笑,“不用啦,我随口说说而已。”顿了顿,“那再跟你谈点儿别的事,苗姑娘的事,你觉得如何?” “功过两算。”云楚璧屈膝坐着,手搭上额角,“她对我有救命之恩,说到底她现在变成这副模样我也多多少少有些关联,但是这不能平息众怒,或者说,就算她能用自己被百蛊宗害死的理由平息,墨梵城少主也不能。” 石音“哦”了一声,“也就是说,现在武林还是会对墨梵城少主穷追不舍咯?” 云楚璧点点头,“怕是没个完。” “方盟主是真的闲啊。”石音苦笑一下,被阳光晃了眼睛,“她是怎么做到能对一件事情求追不舍的,这种意志品质我还真的想膜拜一下。” 云楚璧道,“她不是穷追猛打,而是不得不查,这件事情不来牵制住所有人的眼睛,方平岚和父亲的事情就会日日摆在众人眼前,她为了保住她家基业,自然要给自己找更合适的理由。” 石音翻了个身,“可若是抓住了然后呢?不就又没有了吗?” “道理和围剿墨梵城一样的啊。”云楚璧托腮,这种角度看他难得有那么一丝的孩子气,“她需要给自己垒勋章,才能抵挡住所有的流言蜚语,你没见上次顾则煦说了一句,就被江以寒用‘平息四方阵’的功德抵消了?” 石音低笑一声,“她不会故意牵动四方阵来再平息一次吧?” “她哪有那么蠢?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云楚璧想了想,“其实我也觉得奇怪,方知姌的武功在武林之中不算拔尖,甚至前五都算不上,当时萧淮初在场都没平息的了,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石音微微瞪大了眼睛,“当时你不在啊?” 云楚璧摇摇头,“不在啊,我当时有伤在身。”言简意赅的一句话,却让无数的时间点都重合,有伤在身c四方阵之乱c方烟若失踪,云楚璧应该恨极了自己当时有伤在身吧? 石音知趣的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可无论如何,四方阵的功绩都是她的,还能抵赖不成?” 云楚璧无所谓笑了笑,“反正我对她那个武林盟主的位置没有兴趣,众人议论再多又能如何,我只希望我父亲的事情能够平反,让他沉冤得雪也就够了,其他的我管那么多呢?” “所以就像你说的,你没办法说要不要原谅方氏?”石音眨眨眼睛。 云楚璧笑了,“是啊,其实我也能理解方知姌,都是为人子女,谁还能不知道对方怎么想的?但是理解归理解,原谅归原谅,我能靠着理解不和她为了这件事情大打出手,但不能靠着理解去原谅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天上浮云一瞬间转换了色彩,云楚璧表情微微有些变动,“阿音,你看下面怎么了?” 石音挣扎着坐起来,虽然是坐着也不免有些眩晕感,云楚璧伸出胳膊在她面前拦了一下增加些安全感,石音感激地笑了笑,扒着他的手臂伸长了脖子往下看。 一圈十方坞的侍女在一处叽叽喳喳,明显找不着北的模样,另一个方向方知姌匆匆忙忙走过来,一脸焦急又怒气冲冲的模样,走过来的气势逼退了围在那的婢女们,从一个圈变成了列队两行。 “好像是安祁?”云楚璧看的不是很清楚。 “先下去再说吧。”石音背过身去站起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ilil}》,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说,聊人生,寻知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毒身诛心 云楚璧眼力还是不差的,果然是安祁,他整个人面色发白仰面倒在地上,方知姌上去拽着他怎么晃都晃不醒,萧淮初和罗书漠闻讯赶来的时候,方知姌已经派人去找了大夫。 安祁这孩子终归还是从石音看到大的,见他这样子不免有些惊慌,但还是稳住了自己的心情,皱眉看向方知姌,“这怎么回事?” 方知姌明显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吃过早饭后本来我要回屋子,走到一半听说有个少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谁知道居然是他。”她皱眉看向萧淮初,“萧掌门,我已经派人去请了大夫。” 萧淮初点点头,这个时候出来让他面色更差了几分,“先带回我屋子里面吧,方盟主差人多烧了炉火,对于他身体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云楚璧拍了拍石音的肩膀,“这样吧,若是这边医师没有办法及时告诉我,我现在修书一封给剑栖山庄,看看阿凝能不能过来走一趟。” “那自然最好了。”石音感激道。 大概还是术业有专攻,方知姌请来了山脚下许多有些年头经验的老者纷纷表示束手无策,只能先用药吊着安祁的病症,至于症结在何处,老医师搓着手,这种寒冷的天气里汗都下来了,说真的不知道啊。 方知姌比问起来的架势的确吓人,石音无奈的拦住了方知姌还要继续的咄咄逼人,送了银两给老医师护送他下山,一连几个医师都是如此,云楚璧见状飞鸽传书加急送到了剑栖山庄。 夏侯凝一向对于这种加急病症格外摩拳擦掌,也得益于两家地界接近,夏侯凝看了两眼扛起药箱就走,一批快马加急赶往十方坞。 “安祁哥哥!”夏侯凝近来的消息话音还没落,就听见一声脆生生的叫嚷传了进来,一身粉色的棉团子像是滚进来一般速度,风一样的掠到安祁床前,被云楚璧伸直了胳膊捞回来,要不然就直接扑上去了。 云楚璧哭笑不得,“阿凝你怎么把柳儿带来了?” 夏侯凝进来的时候夹杂着药香,“信来的时候正好我在陪她,看了之后二话不说就要跟我一起,我能拗过她吗?在那里讲道理也是耽误时间,就一并捎来了。” 石音拽过齐柳的手,在手心里呵了呵,“一路风霜,冷不冷?要不要喝点热乎的汤暖一暖?” 齐柳巴掌大的脸上全是泪水,“不要不要,柳儿没事,柳儿想知道安祁哥哥怎么了,要不要紧?” 夏侯凝把药箱翻出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你就别在这里哭了,我问诊听不得哭声,阿音你把她带出去。” 石音苦笑一下,怎么感觉安祁才是你剑栖山庄的亲孩子,齐柳反而是我平阅派的呢?倒也没多说什么,拦腰把齐柳抱在怀里,哄道,“你夏侯姐姐说了,不让你在这里,我们出去等好不好呀?” “别说的我这么凶神恶煞,我是不让她在这里哭好吗?”夏侯凝嘴上数落,手上动作却一点都不慢,抽出几枚银针翻出火炭,睨了一眼在一旁立着的云楚璧,“打水去,滚烫的那种。” 石音知道她的性子,人命关天她也不敢打扰,急忙抱着齐柳跟云楚璧一起出去了,关门的一瞬间看见屋内银针一闪,夏侯凝的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拉,颇有侠骨之风。 石音叹口气,“我带着柳儿去看看炭火,师兄他去了罗书漠的屋子,也不知道暖不暖。” 云楚璧摊摊手,“去吧,看好柳儿,辛苦你了,我去烧水。” 石音临走撂下一句,“要是顾则煦知道肯定得笑醒了吧?风水轮流转,今日你烧水。” 云楚璧无奈扶额,“是是是。” 石音嘴上虽然说的轻快,但夏侯凝来了之后心里的担心还是没能放下几分,抱着齐柳去看过了萧淮初,方知姌差人紧着这里的炭火,虽然之前没有那么多,但好赖不计还是给补足了,罗书漠也跟着沾沾光。 见一切处理妥当,石音遵从自己的心思和齐柳的要求,两人一大一在夏侯凝问诊的门口一蹲,活脱脱两个可怜见儿的人。 云楚璧终于把水给夏侯凝置办好了后出来,看到两个人这么个形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们在这做什么?” 齐柳吸了吸鼻子,脸埋在毛茸茸的外袍絮子里面,“我,我要等安祁哥哥。” 云楚璧抽搐着眼角看石音,“那你呢?” 石音学着齐柳的模样吸了吸鼻子,“我,我陪她等她的安祁哥哥。” “好了好了,”云楚璧算是拿这俩人没辙,伸手在她两人发间习惯似的揉了揉,“阿凝说了,老医师看不出来的原因是因为安祁不是中毒而是中蛊,具体什么蛊还需要进一步确定。” “中蛊?”石音腾地站起来,“霍念呢?” 百蛊宗除了明晨以外唯一一个活口就是他,明晨刚刚才和他们分别,此时此刻怕是没有那个心思管这边的事,应该还在和明夜拉锯,那么唯一一个有可能了解的人只剩下霍念了,再不济,拉来问问蛊毒种类也是好的。 云楚璧摆摆手,“他现在凡事不敢出头,你可别找他,他能够安安稳稳活下去不错了,在墨梵城少主查明之前,他还真没有那个胆子在武林上乱走乱逛。” “问他有什么用,百蛊宗都那样了,他也是个半瓶水,成得了什么气候?”夏侯凝开门的一瞬间呼呼的冷风灌了满怀,她连忙紧了紧衣襟,跺脚道,“天可真冷,你们就这么干坐着?” 石音揽着齐柳站起来,“到底如何了?” 夏侯凝刮刮鼻子,“进来说吧,你们不嫌冷我嫌,大冬天的在外面吹冷风,你们还真的是有自虐倾向啊。” 石音,“” 屋内床榻上安祁的脸色依旧是惨白,身边木桶里乌黑的水还散发着丝丝缕缕的臭味,石音不禁皱了皱眉头,“这是” 夏侯凝耸耸肩,“如你所见,蛊虫的血。”她一撩衣袍在床榻旁边坐下,“那虫子灵活的很,我费了半天力气才抓住它,费了我几十枚金针,你们平阅派什么时候来报答一下我啊?” 石音抽了抽嘴角,“好说,好说。” “不好说,”夏侯凝正色看她一眼,“这种蛊毒源自苗疆,怕是百蛊宗都难以解除,而苗疆那边据说之前和舒筠奕来往密切,我想,是不是你们有什么疏忽,让墨梵城少主混了进来害了安祁。” 墨梵城的蛊毒?石音半边身子一颤,夏侯凝知道自己怕是说对了,她叹了口气,“之前你们去修宁山庄,怕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这种蛊毒传染力很强,但是毒性不大,幸亏发现的也早,看来对方只是想引起恐慌。” “安祁哥哥”齐柳刚想哭,就被夏侯凝用一根手指堵住了嘴,示意她不要打断石音的思路。齐柳也是个懂事的,立刻就开始声抽噎起来,怯生生看着周遭都泛着寒意的石音。 石音脑海里在飞速运转,苗月和易璋肯定不是,那么只有墨梵城少主,是谁,是谁?在他们众目睽睽之下还能悄无声息的害人,这下子情况比她想得更糟,墨梵城少主不仅混入武林正道之间,而且还神不知鬼不觉。 这太可怕了。 夏侯凝拉住她冰冷的双手,“这样吧,现在武林群雄都在十方坞,我先开个方子让所有人都服下保平安,也跟方知姌说别放走任何一个人,十方坞暂时自我看管起来吧。” 云楚璧对上她的目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夏侯凝继续道,“安祁身上的蛊虫虽然被我逼出来了,但是还是没有彻底根除毒性,若想解毒,或许还要去墨梵城旧址走一遭,看看能不能有记载。” 她握住石音的双手紧了紧,“阿音,我得事先说一句,虽然现在墨梵城少主极大可能在十方坞中,但此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来,有可能也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走,他肯定知道我们会去墨梵城找解药,此行危险很大。” “我必须去。”石音咬咬牙,这是她亲自带回来的弟子,把她恭恭敬敬对待的弟子,一直偏袒她的弟子。 “我同你一道。”云楚璧说了这句一直以来石音无限重复的话,“阿凝说得对,无人相伴太危险了,萧掌门脸色不大好,怕是也不宜前往,平阅派还是要有顶梁柱在的,所以罗兄怕是也没办法走。” “也当是前几次你伴着我,我还你人情。”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ilil}》,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说,聊人生,寻知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黄沙白雪 墨梵城自从舒筠奕死后就在武林上没了声息,曾经独身和武林正道相抗的魔教就这么湮灭在风沙之中,无人问津也无人问起。 石音和云楚璧两人到的时候,这里百姓安居乐业,仿佛当初那如死空城都是一场海市蜃楼,挑水做饭,庭前扫雪,全然一幅世外桃源的模样,丝毫没有受到风沙影响。 石音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她拽了拽云楚璧的衣袖,“这当真是墨梵城?” 云楚璧哭笑不得,“看来当初来的时候,舒筠奕早就做好了准备,将城内百姓都悉数迁走,风波一过就让他们回来了,”他抚了抚下巴,“唔,看起来舒筠奕此人着实厉害。” 石音皱皱眉,“可惜武林正道没有这么一位领袖,事事都能以大众为先,否则武林胜景指日可待。” 云楚璧摇摇头没回答,“走吧。” 整条主街人声鼎沸,孩子穿着厚厚的棉衣追逐嬉闹,耄耋老人在树下点燃一笼火烹茶,时不时谈论一下哪家哪家的姑娘快要出嫁,哪家哪家的伙想外出游历,日子过的好不惬意闲暇。 穿过好几个孩子的人群,石音盯着他们身上火红的棉衣发怔,转头问道,“想来,是不是已经年下了?” 所谓山中不知岁月,平阅派的日历也是萧淮初一人记着,什么时候会有大日子一类,全靠他一支笔,一口钟,日子久了,他们对于日期的概念也就模糊掉了。 这几日武林十分不太平,方知姌又决定非要揪出那么个幕后黑手来,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一些线索,十方坞全面警戒,各门各派都走不得,这个年怕是要一起过了。 云楚璧算了算日子,“明天便是年了。” “这么快?”石音是觉得自己没在意时间流逝,但不想距离新年已经如此近。 云楚璧抿唇点点头,“是啊,这个年武林正道过的非同一般呐,齐齐聚集在十方坞,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武林歌舞升平’的旷世奇景了。” 说完他兀自叹了口气,“不过此等盛况怕是咱们看不到了,这个年,怕是要在墨梵城里过了。” 想的到吗?两个武林正道中人居然在魔教墨梵城要过新年,对于石音而言,还是某种意义上的,第一次过新年,想来有些讽刺,却又有些开心满意。 过年本就图个气氛,讲究全家和乐团圆,石音年幼入平阅派,早就无甚亲戚,这么多年也就和萧淮初c罗书漠等人一起,平阅山上无尽烟火,其乐融融,但那也是三年以前。 萧淮初如今的身体,怕也是不能好好在这种冰天雪地里筹办宴会,而她今年远离武林,和云楚璧两人在这西北黄沙白雪之中,即将迎接新年。 “没关系的,我欢喜。”石音脸上浮现出跃跃欲试的神情,“第一次过年,等咱们正事办完了,也去买几挂炮竹来放吧。” 云楚璧脸上浮现出清浅笑意,“都依你。”其实石音有时候也还是个姑娘嘛,不还是要好好哄着的。 两人继续前行,由于身上负剑的行头,不禁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而视,时不时还有人低头耳语一番。 石音有些担心,“他们不会是知道咱们什么身份吧这般看着,万一知道咱们是武林正道之人,会不会对咱们不利?” 云楚璧道,“提高警惕吧。”左手按了按沉凌剑剑鞘。 前面一群少年耳语半晌,终于推出了一个和安祁差不多大的男生,一路跑而来,他俩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又抬了抬左手拿着的长剑,少年涉世不深,背后的匕首还泛着寒光,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幸存剑就要脱鞘的那一刻,少年忽然驻足而立,一双眼睛眨啊眨的看着他们俩,“大哥哥大姐姐,你们会武功是吗?” 石音被这一句问话砸的有点懵,这c这什么神转折? 少年把藏在身后的匕首往前一送,说道,“寒冬腊月,此处天太冷了,我和几个伙伴想带点土回家,不料都是冻实了的,匕首刀刃都卷了就是铲不出,你们能帮帮我们吗?会武功的话,定会轻松许多吧?” 原是这样一个要求,石音露出一种难堪的表情,手往后送了送,弯下腰捏了一把孩子的脸蛋,“可以呀,不过你先回答姐姐,你们要这土做什么?” 男孩抽抽鼻子,“快过新年了,回去安置几朵花,这是墨梵城传统,这样大的黄沙也开不了花,为了能够热闹些,也只能如此了。” “墨梵城传统?”石音低笑舒筠奕居然是个如此风雅之人,“每年都是你们在弄吗?” “不是的,今年比较特殊。”男孩揉了揉自己有些发僵的脸颊,脸冻得红红的,“往年都是爹娘,可今年需要更多的土,因着城主过世,今年新年再也无人挨家挨户送花培土,所以大家自发起来给主殿送去,也好让城主不再孤单。” 石音直起身子,“你们这么喜欢城主呀?” 男孩猛点头,“城主人可好了呢,他会亲自教那些没有书读的孩子们看书写字,教那些想学武功的人正派功夫,对于那些想要出去闯荡的人,也会想办法改了他们的出身,以至于到了外面不会被别人看不起。” “我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评价城主,好像不大好听吧,要不然城主也不会千方百计要改了墨梵城出去的人的地址出身,但他是我见过的最最最好的人呢。” 舒筠奕在位的时候,经常的盛况都是怀中抱着俩底下簇拥一堆,跟个孩子王一样,百姓也爱戴他尊敬他,从不曾辱骂过一丝一毫,舒筠奕的所作所为也担得起这份荣耀。 石音不由得长叹,“世人眼光冷,造化弄人心。” 云楚璧在一旁一言不发半晌,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我帮你们吧,力道不对,再好的兵刃都是枉然。” 于是他们来墨梵城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想方设法的掩藏自己的身份,按照之前的套路,应该是两个误打误撞的青年人进了这里,想知道主殿怎么走,拜会一下主人之类的。 可现在,云楚璧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石音怀里抱着一把幸存剑一把沉凌剑,在瑟瑟寒风之中看着他教那群孩子怎么铲土,怎么用力道。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石音哭笑不得,他们把墨梵城想的太糟了,以为这里处处刀光剑影,处处阴谋算计,其实不是啊,这里就是一座简简单单的城池,里面也有孩子,里面也有老人,里面也有家的。 云楚璧被一群孩子围起来的时候面容柔和的更多,本来一路过来被风霜吹打的冰冷僵硬的脸颊都在一颦一笑之中缓和了不少,露出点点温柔c慈父一般的笑容。 若是他有孩子,想必也是如此吧?石音出神的想,那该是个多么其乐融融的模样啊?可惜,自己是盼不到的。 不过一会儿云楚璧就教他们铲好了许多,站起身拍拍土,顺带揉了揉那孩子花猫一样的脸,“你们心些手,带上一些取暖的东西,别让手上留口子。” “谢谢哥哥。”声音都是脆脆的。 云楚璧看向石音的时候后者正在神游,光线将她的脸庞打得模糊不清,两把长剑抱在怀中,别有一番风情。 可他只是张了张口,“走吧。”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ilil}》,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说,聊人生,寻知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最后一诺 墨梵城主殿空无一人,却摆上了零零碎碎的花盆,里面有的已经放好了土壤,只剩下把花卉千里迢迢运送过来的过程,石音摸了摸里面细碎的土,触手间一片冰凉,冰雪的温度。 她站起身,“看起来那少年所言不虚,舒筠奕人格魅力大到如此也是令人汗颜。” 云楚璧正拧眉思索着什么,点点头道,“可我怎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呢?” “恩?什么地方?”石音一愣,下意识看向主殿的大门,那里空无一人,大把的阳光洒进来增添了一丝明媚感,冬日暖阳的确有着很好的暖心效果。 云楚璧摇摇头,“说不上,总觉得有什么不对。”顿了顿,“你就没觉得进来之后一直有视线落在咱们身上吗?” 石音手指一颤,“楚璧你大白天的确定要讲鬼故事吗?” 云楚璧敛了神色,“我是在说认真的。” 石音正色,“我也没开玩笑,主殿里面只有我们俩,连个声音都没有,若有视线你说能是什么?”她声音语气起起伏伏,目光还是认真的一点一点划过每一处角落,墙壁c大门c窗户,若有也只可能是舒筠奕尚未消散的执念。 可惜,一切都没办法回头。 云楚璧想了一会儿,点足从地上跃起,在墙壁上攀附好,寻了一处落脚点站稳,回头一望,石音在下面眨了眨眼,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起来。 他喊道,“阿音,离开原地!” 什么?石音脑袋还没转过弯儿来,整个脚下踩着的地面一瞬间软若棉花,她身体一歪还以为是要无缘无故崴了脚,却不想失重感如潮水一般将她紧紧裹住,挣扎不得。 地面塌了?怎么会?她来不及多想,神思猛地一晃,继失重而后的黑暗彻底将她淹没,她只觉得腰腹上一疼,对于周遭人事景物就再也没了印象。 “滴答滴答——”哪里来的水滴声?仿佛敲在耳边,又感觉不到水珠溅在脸颊上的寒冷潮湿,她微微动了一下头,缓缓地才敢睁开眼睛。 一睁开眼睛就是云楚璧那张好看的c正在闭目养神的侧脸,她如同没清醒过来一般眨了眨眼,在神思归位c触感归位等等一系列的怔忡之中慢慢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样的架势。 云楚璧c正在c半搂着她c休息。 四个词依次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如同一道霹雳在耳边炸开,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迅速升温,手脚也顿时僵住了不敢动,只有眼睛眨啊眨的能勉强证明她还是个清醒的人。 乖乖,怎么就这样了? 云楚璧适时转醒与她来了个正正好好的对视,两人一时间语塞,就这么互相看了半天,直到云楚璧那张白净的脸也染上了一点绯红色,才慢慢扶着她坐起来,揉着她的后背输送了些内力进去。 “刚刚你掉下来,腰腹部被石块割伤,加上之前舟车劳顿c身子本来就弱,日积月累起来发烧了。”他收了手,把她调转过来对视着自己,“你全身滚烫却喃喃着冷,我一时情急,失了分寸,望你莫怪。” 也是,就云楚璧这种男女授受不亲从到大灌输的思想,能这么搂抱着的除了自己的妻子以外怕是没有旁人,石音抿了抿唇,“我晓得,你不用这么放在心上。” 云楚璧苦笑一下,关切道,“还觉得头疼吗?” “还好,”石音敲了敲太阳穴,像是有一支鼓槌在那里梆梆敲,“我方才,说我头很疼了吗?” 云楚璧点点头,“半睡半醒之间,一直不安稳,吵吵着头疼,所以才”把她半搂在怀里给她按摩,石音电光火石间忽然明白了他这句没说完的话该是什么,她道了声谢。 云楚璧的脸色还是有些奇怪,“阿音,你是不记得你刚刚说了什么?” 石音心里咯噔一声,她刚才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吗?云楚璧沉吟道,“没什么,只是阿音,我是不是很让你不安心?” 石音一愣,这话从何说起?一句半开玩笑般的“怎么会?”脱口而出,在触及到云楚璧神色的时候,又忽然觉得,这仿佛不是一个很理想,甚至说很慎重很认真的回答。 云楚璧面色纠结,一双手在白袍上抓了抓,留下一些痕迹又消失于虚无之间,恍若流沙逝于指缝,越想攥住什么,就越留不住什么,他有些难过。 方才他半搂着她,姑娘本来就不大安稳的睡容上眉头紧锁,云楚璧心下不忍,伸手在她眉间一触,就见她略显苍白的唇色浮现出了一丝弧度,嘴唇张张合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他皱皱眉,在犹豫之间已经附耳下去,石音略火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边,他听见了他的名字。 楚璧,你怎么还不回来? 可他明明就在她身边,云楚璧怔了怔,下意识用手更加用力的揽了揽她的肩膀,安抚一般的说,“阿音,我在的。” 灼热的水滴自那细长眼角之间滑落,在他指尖撞的七零八碎,她哭了,毫无征兆,毫无理由的哭了。 然后他听见她说,“骗子。” 如同一阵冰雪冻住了他想给她拭泪的动作,他略带讶异地望向她,石音呼吸起起伏伏甚不安稳,右手紧紧攥住左手,似乎这样才能捉到一丝一毫的安稳,忽然她呼吸急促起来,像是在猛烈哭泣,却只有一两滴洒下来。 云楚璧忽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从来都没有过这么复杂的心情。 石音如同一张白纸一样重新活过来,是他非要三年前一个真相,拉着她进入了这么多是是非非,当她越来越活得像方烟若的时候,他更是放不开她,半是方烟若这个人c半是求真相的带着她c跟着她。 可石音到最后能得到什么呢?自己连个承诺都给不了,他们注定没有结果。 云楚璧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在姑娘哭泣的时候,还得是在她睡着的时候,慢慢c慢慢俯身下去抱住她,脸颊贴住她冰冷的额头,手指从她紧握的双手间穿过,将自己的温度c依靠传给她。 然后再在她即将醒过来的时候,默默拉开距离。 讽刺又无奈的,距离。 “阿音,你信我吗?”云楚璧抛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定定看着她,他在等着她的一个点头,“若你信我,你要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何时何地c何故何从。” 石音看着他的神色,左右手慢慢交互攥住,“我信。”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ilil}》,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说,聊人生,寻知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八卦阵图 石音咳嗽了两声偏开了头,“没事,我感觉现在已经好多了,那什么,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想明白。” 云楚璧扶着她站起来,“怎么?” 她想了一串问题,但还是觉得挑几个比较重点的比较好,“比如你刚才怎么会知道我脚下会裂开让我跳开?” 云楚璧倒吸一口冷气,“还刚才呢?你大概昏睡了五六个时辰了。”在对方慢慢冷却掉的目光中,他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还记得我说感觉有人在看着咱们吗?” “记得。”石音撑住额头。 云楚璧指了指脚下,“其实目光来自于我们脚下。” 他飞身到墙壁上的时候,往下俯瞰,看到的整个殿内情形让他毛骨悚然,所有的花盆被有人故意摆放成了眼睛形状,而石音所处的位置正正好好还是眼睛正中的旁边,冷光一闪,她脚下的土地就分崩离析。 他还来不及叫住她拦住她。 石音心有余悸地往地下看了看,“谁?那个孩在骗我们?”可他明明还是那样单纯的孩子。 云楚璧摇摇头,“应该不是,八成是有人知道咱们的线路,故意为之。” “墨梵城少主?” “我觉得苗月和易璋的可能性更大。” “可没道理啊?这里”石音的嗓音戛然而止,她撑在一旁的手慢慢收回,还带了一些潮湿的泥土,她才想起第二个非常致命的问题,“这里是哪啊?” 四周阴暗无比,全靠着几步远的幽幽火把照光亮,甚至远一些她连云楚璧的表情都看不清,抬头往上看,大概几十仗高的地方有一个发着白光的四四方方的顶部。 云楚璧点点头,印证了她最不想承认的一个观点,“对,咱们还在地下,没有爬上去。” 这点距离对于云楚璧而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石音嘴角抽了抽,却看云楚璧一点都没有想离开的意思,而是漫不经心的去打量着摆放火把的悠长的隧道,神色晦暗不明。 “你该不是想?”石音非常不希望自己又猜对了。 云楚璧勾起一抹笑容,“既来之则安之,有人希望让咱们发现这里,何不让他们遂了心愿?我还蛮想知道的,墨梵城这么大一个地下之路,到底是用来藏什么的?” 石音想了想,“你是觉得,说不定,安祁此次中毒之事是有人故意为之,而目的其实并不是像夏侯姑娘说的造成恐慌,而是要引我们来这里?” 云楚璧颔首浅笑,“正是如此。” “有时候设下圈套之人不愿让旁人看穿,所以很多事情你需要前因后果联系在一起思考,而不是单纯只看一件事。”云楚璧从石壁上取下一支火把,“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不闯一闯怎么知道?” 说完他又有些迟疑,“所以你的身体” “我这病来得凶猛去得也快。”石音扭了扭腰,还是有一些尖锐的痛感传上来,但不影响她大动作,“你不用担心我,我们这就走。” 悠长的道只有一个方向,没有多余的道路给他们选择,所以再难的路也得硬着头皮往下走,从古至今仿佛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当你希望有选择的时候,摆在你面前的唯有那么一条路而已。 可还好的是,他说过他会护着她。石音勾了勾唇角,紧紧跟在他身后。 幽幽的火把只够将很短的距离照亮,这一条路既窄又长,越走越觉得让人不寒而栗,石音怀里的幸存剑甚至时不时都在发出低鸣,据说长剑用久之后便有灵性,尤其与主人,这是一种警示。 有什么东西,很危险的东西,在慢慢逼近。 云楚璧的火把拨开一处黑暗,面前终于没了路,而是一块巨大的石门,太极八卦的图案,封印着古老又神秘的印记,有锁链环环相扣,仿佛在封着这道门,不让外人进入。 门的背后会有什么石音虽然有些惴惴不安,但还是心里的好奇大于恐惧,如众人所言,舒筠奕是一个好城主,但墨梵城的魔教之名也非浪得虚名,肯定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被封起来。 比如当年所谓的弑师真相,还比如方平岚和他们的纠纠缠缠的恩怨,都没有办法见光,只好压在墨梵城的最底部,让人看也看不到c摸也摸不到,甚至有时候舒筠奕是不是也会因为看不到而假装忘记这些不好的回忆? 面前的八卦图上八珠连锁,石音伸手碰了碰,发现它们都是灵活的,甚至都能拽得动,与此对应的是八卦图最外面有一个三角,三角顶端各有一处凹槽,看起来与下面的八颗珠子正好对应大。 “你懂太极八卦图吗?”石音束手无策,只能求助。 云楚璧凑近瞧了瞧,“时候听父亲讲过一二,记得不是很深刻。” 石音心道,“你听过一二,我是根本都不晓得,这可怎么办?”但嘴上还是问,“你觉得这三颗珠子最有可能是哪三颗?” 云楚璧皱眉沉思,“三颗,这个数字很巧妙啊。无论是单看哪颗珠子,都会和另外两个相牵连,甩也甩不掉,躲也躲不开的,舒筠奕选这个阵法说不定和他自身存在联系。” “你的意思是说。”石音顿了顿,“舒城主c云盟主c方坞主?” 三主并立,正是舒筠奕虽然最被人戳脊梁骨骂,但是师兄弟三人关系最好的时候,云楚璧点头道,“怕是如此。” 石音转头看那些刻着的字,“所以,什么是他们各自的?” 云楚璧走到门前,定定看了一会儿,又不知道算了些什么,缓缓开口道,“震c干c巽。” 石音一扬眉,不是说不记得了吗,“为何是这些?” “我父亲是丁午年生人,舒筠奕比他大两岁,是乙辰年,方平岚比他三岁,是庚酉年。”云楚璧想了想,“对应的动物是相似的,我也只能想到这么多,至于八卦对应的何种天干,我是真的不记得。” 石音半信半疑的把珠子放到相应的位置上,锁链晃动的声音在这狭的天地间格外刺耳,哗啦哗啦,如同齿轮一样在把他们推往前路未卜的方向,石音手心里全是汗。 仿佛过了亘古一般,锁链旋转的声音终于停下,“啪嗒”清脆的三声响过,整个门都震了一震,云楚璧的沉凌剑已经缓缓抬起来,两人不约而同的c死死盯住这扇奇奇怪怪的大门。 沉重的声音碾过地面,伴着拖着锁链的厚重声响,在纷纷掉下的泥土之中整扇门缓缓打开,显露在后面的,是一盏盏悠长又晦涩的宫灯,做成怪兽咬合的模样,幽幽的火苗照亮的,是一处四四方方天地。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ilil}》,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说,聊人生,寻知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地下迷城 “阿音。”就在她整个人掂不住书本的同时,云楚璧的声音有些急切地响在耳边,在她失去意识之前还有余力把书本合上放回原位,一阵眩晕逼过来,她毫无顾忌的往后一仰,被云楚璧接了个正好。 “怎么了?”云楚璧整个人有些乱。 石音挨过了一阵眩晕感,勉强撑了个笑容,“可能是想的多了些,不打紧,你怎么找到我的?” 云楚璧藏了藏手里的沉凌剑,他劈了好几个书架,才终于勘破了些许变换古怪的顺序,匆匆忙忙冲过来,就是怕她身体支撑不住,又强忍着c怕他担心什么都不肯说。 他微微想了下,“可能舒筠奕是我师伯还是有些帮助的?” 石音伸手撑起自己,“开玩笑呢。你有什么发现吗?” 云楚璧抛了抛手里的书籍,“墨梵城几年来有关于苗疆的记载都在这里了,传言不虚,舒筠奕和苗疆岂止来往密切,苗疆那边的蛊师还曾想把女儿嫁给他来着,被他婉拒了。” “关系这么好?”着实没有想到。 云楚璧想了想,“也不难理解吧,舒筠奕也就在咱们这里名声差些,其他的要样貌有样貌,要武功有武功,也算是个可担当大事之人,所以苗疆蛊师愿意把他当女婿也情有可原。”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石音咧咧嘴,“所以安祁有救了?” 云楚璧笑呵呵点点头,“那么你呢?找到什么东西了吗?” 石音指了指方才舒筠奕的手书,“墨梵城少主的一二线索,不知道算不算一些比较重要的发现。” 他抄起双臂,“说说看。” “墨梵城少主年龄与我相仿。”她指了指自己,“性情乖戾c连舒筠奕都拿他没有办法,甚至于四方阵业火之事,好像也是墨梵城少主一力促成,也或许是铺设心机,总之和他逃不开关系。” 云楚璧微微有些惊讶,“竟有如此之事?” 石音“恩”了一声,“所以我觉得,是不是之前咱们把墨梵城少主想的过于简单了,这样一个人,他的心思甚至比我们想的还要重得多。” 她其实更想知道墨梵城少主到底经历过什么,舒筠奕自洞穴把他救出来,慢慢养大,明明应该是个蛮有天赋的孩子,却长成了这副模样,着实让人费解,不知怎的还有些心疼。 “所以”她脚步虚浮,整个人往下一软,被云楚璧眼疾手快勾住了,接近了才发现怀里的姑娘面色惨白,腰上伤口隐隐有裂开的痕迹。 到底还是自己太过于放心了么,明明是知道这个姑娘有多么韧,什么都自己憋着不说,自己也真的居然放心听她的话,说不歇着就不歇着,说走就走,也是自己太大意了些。 石音的刘海儿微微有些乱,更显的姑娘十分虚弱,云楚璧无暇顾及,拦腰抱起她,脚步刚刚迈出一步就堪堪停住了。 一身玄衣的易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看了很久了,微微发愣的模样,与他一向寡言少语的样子大相径庭,他没说话,云楚璧也不开口,只是抱着石音的手微微紧了紧。 “云庄主。”易璋沉默半晌,也看出了云楚璧决计不会跟他主动说话,他心里憋着事,不说还不行。 云楚璧做出愁眉紧锁的模样,道,“我一向觉得,什么事情到了山重水复之时总会柳暗花明,”他看着易璋,轻蔑的勾了勾唇角,“右护法来的如此及时,倒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上几分。” 易璋偏偏头,“你早知是我?” 云楚璧摇摇头,“不,我不知道,但是现在能出来见我的,唯你一人而已。你们的少主,还不是出来的时候。” “听说十方坞出了事,”易璋声音冷冷的,“不是我们做的。” “你们?”云楚璧紧了紧怀抱,“你们是指你和明晨姑娘,还是你们两个和墨梵城少主?” 易璋抿唇不答,云楚璧了然点点头,“看来,是前者,而且后者你也不清楚。看起来墨梵城少主和左右护法何止是鲜少一起出动,更是互相不熟识吧?” 腰间别着的长剑在易璋手里攥了攥,这点细枝末节自然没逃过云楚璧的眼睛,“别激动,我早知道你们互不相识。也不想拿这个当把柄要挟你,就是确认一下我的想法而已。” “那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话得看你啊。”云楚璧笑着叹了口气,“此时此刻你出现在这里,不应该是你有话要告诉我吗?” 易璋摇摇头,“我要说的你已经明白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们会来墨梵城,只不过想让我们知道这件事情不是你和明晨姑娘做的,甚至有可能和你们墨梵城本身无关是吗?”云楚璧怀里有个姑娘,没办法做大动作,否则他真的想摊手耸肩加无奈,这都什么理由。 “墨梵城已经这样了,我们没必要去害一个武林正道的弟子。”易璋说的实诚,“若是真的想要造出什么大动作,连十方坞那种地方都能下毒,为什么不一举毒死方知姌一了百了。” 云楚璧点头迎合,“我还以为你们最恨的人应该是我。”毕竟一箭穿心的人是他。 易璋垂眸,“城主觉得欠了云盟主的太多,他是无论如何都会护好你的。” 一个魔教的保护,云楚璧摇摇头,现在他的处境居然这么讽刺,正道对他心翼翼不敢怠慢,方知姌对于他也是千般拉拢万般信任,而在这样的境地下,墨梵城也说出了这种话。 在外人眼里,怕是他真的距离众星捧月只有一步之遥,就是没有那个名头,武林盟主堂堂正正的位置。 真正意义上的武林一统。 可惜他真的没有兴趣。 他看了眼怀中姑娘的睡颜,紧了紧眉头,现在能让他纠结难以选择的,怕只有对不起怀中的姑娘,天下大义什么的,他早就在三年前想明白了什么叫做空谈,他自幼接受冷言冷语,已经难以有那种心怀天下的仁义心肠。 除非有些事情是要遵从父亲的遗愿。 “你们拿走的百蛊宗秘术卷宗,”云楚璧半晌没接话,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易璋有些愣,“舒筠奕让你们带走的吧?如果他要是真的觉得对我有亏欠,应该知道那东西我既然想要,自然有我的用处。” 易璋想了想,看向他怀里的姑娘,“如果我说,我们拿走它是为了你好,你相信吗?”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ilil}》,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说,聊人生,寻知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