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嫡女之风华绝代》 正文 美人冢 一颗头颅被稳稳地丢到洛风华脚下。 洛风华坐在那里，一身白衣落到了地上，一枚玉佩落到了空中，一头长发垂到了脚踝，黑沉沉的颜色像是要吸走满室所有的光辉，她的半张沉浸在昏黄的灯光中，眼睛微微闭着，一根一根的睫毛清晰可数。 她坐在那里，不喜不怒，平静的姿态莫名地让人想到四个字：宝相庄严。她是佛陀，是菩萨，是金刚，对于世间上的所有苦难默然而怜悯，远远地看着，却不伸手。 然后她微微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向那颗头颅。 于是环绕在她身边的场立刻为之一变，在她睁开眼的一瞬，仿佛从春到冬，恍惚间已是翻天覆地的星辰轮转。 她的瞳孔幽深，从中射出来的目光凌厉地几乎让人不能直视，不是那种光芒四射锋芒毕露的感觉，而是一把绝世神兵的内敛，朴实的外表下是无人敢略其锋芒的锐利，有形地切割着周围的空气。 洛风华一睁开眼睛周围的侍卫立刻感到了强大的压力，神情戒备而紧张，便如绷在弦上的箭。 洛风华的眼睛只看地上的人头。 如果人头也能分个等次，那这颗人头无疑是其中的上品。 完美的头颅形状，没有一点鲜血的玷污，容貌宛然如生。 他在头顶用玉冠束了发，玉冠雕琢造作得很，但衬着他现在即使发白的精致容颜也是公子风流，割他脖子的人也是有技巧得很，鲜血一点没溅上他鸦羽般的发，于是他未拢起的发在地上铺陈出一副黑色锦缎，一点点的光照在地上，在他的发上勾起幽秘的光和纹路。 可惜他一双漂亮到不可思议的眼睛微微凸起，眼眶周围有了淡淡的血丝，活脱脱一副死不瞑目的感觉。 洛风华站了起来，原本到脚踝的发随着她的动作到了腰际，一绺原本在身后的发沉沉地压到了身前，压到了白衣上。 似乎被触动了什么机关似的，那些侍卫齐齐地出了腰间的刀，一片刀光在黑暗中如一片闪电在黑云间涌现。 洛风华眼珠不错地看了一会儿那颗人头，俯身，伸出手，又停住了，换个角度再靠近一点，却又停下了，如是几番，她也没能找到托起人头的正确姿势，于是直接蹲下了身，玉佩碰着地发出低低的一声脆响。 那颗人头的眼睛对着她，于是在她纠结的过程一直看着她，眼睛里反射着光，当洛风华在他面前的时候，光就暗了下来。 洛风华的食指碰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轮廓极美，双眼皮的深痕扫过去，整个眼睛就狭长得勾人，食指下移，就碰到了鼻子，鼻子底下是两片薄薄的嘴唇，这样的两片唇吟得了风花雪月，才子佳人，更说得出天下国家，盛世版图。 颜如好女六公子，天下折腰为卿笑。 最终落了这样一个美人头颅的下场。 祸水，不论是红颜还是蓝颜，看来都是要早死的。 洛风华忽然想起当年洛河决战的时候，敌众我寡的势力，对方的将军可当真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看见他的时候，瞬间就直了眼睛，大呼要娶了这位美人，直叫得美人脸色如锅底。 洛风华听见后一边笑一边换衣服，然后混入士卒中，搭起两支羽箭就射穿了他的眼睛。 现在想来他该是什么都知道的，心机这样深沉，难怪到现在娶不到也嫁不出。 洛风华取下自己腰间挂着的玉佩，从当中抠出一枚小小的玉钥匙放在头颅旁边，道：“你放心。” “我一定会杀了上官继。” 她伸手抚上他死不瞑目的眼睛，合上了他的眼睑，今生最后一次唤他：“庄子卿卿。” 解下自己的白色外衣一掩，就是美人最后的冢。 洛风华直起身，面对着那帮训练有素的侍卫们。 她的眼睛从睁开以来就一直是半闭着的，此刻她缓缓打开自己的眼睛，就如兵器缓缓自匣中出鞘，或是极恶之地的鬼怪醒来。 她的眼睛极黑，瞳孔圆得很，便似一轮黑色的圆月倒映其中，诡异而心惊的洪荒丽色。 明明知道这个女子应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身经百战的侍卫们仍然觉得心惊，只看一眼就知道的危险，她的眼睛从上而下地看着人，于是在她的目光中他们都成了蝼蚁。 帘幕被掀起，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带着一帮人走了进来，阴沉着脸看向洛风华。 洛风华凝滞的目光微微转动，像是刚刚认识了这个男人。 她依然记得少不更事的她说：“聘则为妻奔则妾，我虽然和你奔了，但是我不做妾。” 他说：“好，待我功成之日，我再娶你为妻。” 一个男人能如此笃定地说出这样的话，她也觉得此生无求了。 没想到，没想到所有的誓言都只是口头上的情话，轻轻一说就可以随意弃置，仿佛从不存在。 她以生性狡诈多疑闻名军中，却没能识破这最简单的谎。 洛风华唇角一勾，很想替曾经的自己问一句：“上官继，我抛弃荣华富贵，随你出生入死，半生颠沛流离，何以竟换得如此下场。” 在他许诺的功成前夜，她竟然面对了侍卫包围，挚友惨死的局面，而在此之前，她刚刚三天三夜未眠只为了替他做一份军中势力牵制的关系图！ 上官继盯着灯光下她静到无声残酷的幽暗面容，声音冷冷道：“风华，一个女人不交出身子，那终究是不可信的；你死了，我才能让那些军中势力完全归我所有；你死了，我才能娶身份更合适的女子；你死了，我才能纳宛儿为妃，她跟了我这么多年，如今还有了身孕，不容易；所以，洛风华，你去死吧。” 竟然是因为这样！仅仅是因为这样！ 洛风华眼中波光流转：“那庄子卿呢？” 上官继口气平静：“他该死。” 真好，比起她说出了一堆的理由，庄子卿竟然死得连个理由都不要了。 洛风华大笑出声：“说得好，上官继，愿你手握天下大权，怀拥娇妻美妾，坐享万里河山，死无”她的声音轻轻，一字一顿：“葬c身c之c所！” 西延虎视眈眈，城内民心未定，上官继，你当真以为你的江山已经稳固了吗？如今兵临城下，辰国国都将破，所以以为自己可以从此安宁了？ 当真可笑至极！ 西延一朝谋划三十载，要的就是天下一统，因为辰国换主就轻易放弃？ 怎么可能。他们先前和辰国达成了不插手内政的协议，但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可以随手撕掉的一纸空文，能在短时间内发挥点效力还是因为庄子卿的谋划，不论是庄子卿还是洛风华都怀疑辰国都成内会有西延埋下的阴谋，越到了进城的时刻就越不敢轻易放松，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候上官继竟然要杀了他们二人！ 洛风华当真觉得可笑讽刺以极了，未来的场景在她的面前展现开来，没有了她和庄子卿，众谋士心思各异，离心背德是迟早的事，而将领们一旦稍微安闲，利益间的争斗凶悍程度就更加不言而喻。 西延只要坐等就可以收足渔翁之利，上官继的死无葬身之地就当真就是指日可待。 上官继示意身后的人：“洛风华，这是我们最后的情分。” 一杯毒酒，三尺白绫，这就是最后的情分。 洛风华沉静下来的时候一身白衣黑发就显得越发森森地骇人，她觉得自己对这个男人的认知真是被刷新了一遍又一遍，悠悠道：“我才诅咒过你死无葬身之地，你现在竟然能留我全尸？” 上官继道：“毕竟你曾跟了我十一年。”他顿了顿道：“宛儿未必希望我是一个那样绝情的人。” 洛风华极黑的眼睛看向黑暗，道：“恐怕你今天也是要死的。” 以后上官继会死的，但是庄子卿既然今天死了，怎么好意思不叫上官继今天也死呢？ 今天不杀上官继，她恐怕地底下见不得庄子卿。 洛风华毫无预料地移步，回旋，弯腰，抽剑！ 剑气如虹，长贯九天！ 上官继脸色一变，只要一眼，就不难看出洛风华的顶尖高手水平，谁知道整个屋子被清理地干干净净，但在洛风华坐的凳子内部，却是折叠了一把软剑！ 上官继是半文半武的人，等到他趁着辰国内乱起义的时候，洛风华十六岁，他已经二十岁了，根本错过了习武的年纪，身上的武功只够自保而根本不够与顶尖高手相抗，可洛风华竟然在他根本不知道的情况下习得了这样顶尖剑术！ 上官继瞬间后退，他随身带着的死卫和旁边的侍卫随即把他围了起来。 洛风华却并不给他们结成阵的机会，一剑如电，去处无悔，竟是拼着自己重伤也要直接斩上官继于剑下，这样的狠劲面前，侍卫会退，死卫不会，连续三个死卫串在洛风华的剑上终于抵挡了她的剑落在上官继身上，其他人照着洛风华露出来的空门死命攻击。 洛风华的剑如果一往直前是可以一口气杀掉五六个暗卫的，但是她显然并不打算让自己受伤，杀了三个以后直接干脆利落地抽剑，横剑，转身，踢腿，两个侍卫瞬间被杀，一个死卫被直接踢断了脖子！ 没想到她看似决绝的动作竟然只是虚张声势，上官继为自己失去的几个死卫痛惜不已，不过因着洛风华这样的表现，剩下的侍卫和死卫们下手就不再保留了。 一个求生的人，总不会比一个求死的更可怕。 但是洛风华的剑术依旧很可怕。 她的剑锋所指，必有鲜血溅起，一点一点的血腥气在营帐中逐渐积累浓厚起来，满室似乎都笼罩在洛风华的剑光之下，而她的身形却越来越闲庭信步般悠然，看得见剑光凛然，看不见剑出何处，天地四合，剑光在身，美人凛冽，乌发如墨。 洛风华的身形瘦削单薄，一袭幽凉的白衣拖坠在地，大而深的黑色眼眸让她在这无声黑夜中显出恐惧到了极处生出的妖娆艳态。 在洛风华挑剑割断了一个侍卫脖子的空隙，一枚暗器裹挟风声直接割破了洛风华的右肩，鲜红的血肉翻出，隐约带着毒素的黑色，同时意味着，使剑的洛风华已经无法右手用剑了，再用估计也得废了。 洛风华在杀人的间隙侧耳听了一下帐外，那些守卫的士兵和其他暗卫一类的还没有过来，真等他们过来了就是自己的死期无疑。 都在等。 上官继等人在等，等那些支援的人，洛风华，也在等。 洛风华淡淡地看了一眼处在层层包围中的上官继和自己已经伤口发黑的右肩，看来她还要再等一会儿啊。 洛风华猛然间把在右手的剑抛到左手上，左手顺势划开了一个半包围的圈挡在胸前，剑尖上挑割断右手袖子，袖子中漏出一瓶药粉，剑锋侧移形成防护同时割开药瓶，药粉散在空中，洛风华矮身用右肩承接，同时避开后面偷袭，脚步一转间到了背后，洛风华再度站起，挥剑割断后面偷袭之人的喉咙。 所有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丝不乱，精确到没有误差的存在。 洒在空中的药粉涂抹必然是不均的，洛风华的伤口在药粉的刺激下再度滚滚流血，顺着胳膊染红了整条白色的袖子，一路洒在裙摆之上，红黑的痕迹就妖艳灼灼地盛放着。 洛风华一脸麻木地杀人，全身浴血地杀人。 剑锋所指，在每一次可能的间隙里掠过上官继，寻找着可能杀了他的机会。 洛风华把剑自下而上深深地捅进一个死卫的肚子里，他的身体流出的血温热，瞬间积血到了洛风华手里的剑柄，几乎打滑。 “啊！”门口忽然响起一声惊呼。 一个穿着锦缎的女子站在门口满脸惊恐地看着这满地的血腥，她的肚子微微拱起，显然是怀了孕的。 洛风华看了一眼，抖了抖剑上的血，惊讶，随即皱眉，原来一直出现在上官继口中的宛儿竟然是她，可是上官继是什么人，这种人凡事必要争利，他是凭什么看上她的？ “宛儿！”处在死卫包围中的上官继忍不住叫出声来，他的身边只剩下最贴身保护的死卫了，根本无力去照顾晴宛。 晴宛看着这样的景象，几乎是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她在尖叫过后瞬间镇定了下来，对着满身血腥，不辨容貌的洛风华道：“你或许一心要杀将军，但是也请你掂量一下丞相府的分量！你或许是前朝的人，但是我父亲也是前朝的人，现在的都城掌握在我父亲手中，未来掌握在将军手中！你必然是有亲属的，何不为放下手中的剑，为你的家属考虑一二？！” 这种拿家人威胁的手段并不少见，相反地相当俗套，但是往往也很好用。 洛风华看着晴宛，只觉得她说的话相当地不可思议。 晴宛看洛风华似乎意动，立刻又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辰国旧朝被替代已经是必然的事情，你又何苦执迷不悟，凭你的本事，如果为将军所用，想来会更有一番作为，你又何必做这等弃明投暗的事情呢？” 看来是把她当作对辰国皇族效忠的人了，于是有了这一番火上浇油的劝说。 上官继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宛儿，别说了。” 洛风华的长发垂到了她的眼前，鲜血沾染在了上面，头发结成一绺一绺的，于是她像是深渊中爬出来的恶鬼，她耸动肩膀，然后微微抬起头笑，目光悠远，似乎看见自己最少不更事，天真烂漫的年代。 就在她怀念的时候，一开始尖叫出声的晴宛竟然自袖中取出一把匕首直接朝洛风华插了过去！ 寒光四溢的匕首，女子坚决而狠辣的眼神，比之专业杀手也不差的手段，毒药一样地刺痛人的神经。 洛风华含笑叹了一口气。 上官继叫了一声：“不要！” 飞溅的鲜血如炸开的烟花骤然迷了人的眼，一只白嫩的手被抛向空中，手中紧紧地握着淬着毒的匕首，在黯淡的背景怵目惊心。 晴宛痛得连尖叫都说不出就跪倒在地。 一只凉凉的手托起她的下巴，晴宛抬头看见那人一双极黑深渊的眼眸。 “你是谁？” 断臂的极致痛苦几乎让晴宛昏迷，而肚子上的痛让她忍不住捂着肚子皱眉。 下巴上手指的力度立刻大得似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瞬间隐隐作痛的肚子的痛被下巴上的疼痛盖住，晴宛叫道：“放开我！” 那双眼睛却如附骨之蛆，牢牢的锁住了她，让她如陷阱中的动物动弹不得：“你是谁？” 简单的三个字是难以分清人的声音的，更何况是在疼痛之中，晴宛心生难以言喻的恐惧，用力地摆脱了钳制自己的手，头因为惯性重重地撞到了地上。 那只手却并不放过她，抓起她的头发问道：“你是谁？” 晴宛被摔得整个脑子都是混沌，看见那双眼睛，骤然心中发冷，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尖叫道：“洛珞！我是丞相府洛家的三女洛珞！” 沉寂，死一样的寂静。 晴宛并不指望丞相嫡女的身份能帮到她多少，没想到换来这样的寂静。 “呵。” 耳边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晴宛抬起了头。 那人撩起鬓边的发，露出脸来，圆而大的眼睛弯起了弧度，笑容森森，对着晴宛道：“你是洛珞，那我是谁？” －－－－－－题外话－－－－－－ 好啦，楔子就是这样，人设什么的都坏掉了，作者的存稿君也坏掉了，大家重新看这个故事吧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1 媚醒 洛风华慢慢睁开眼睛。 入眼是一顶雨过天青色软烟罗的帐子，她身上盖着百蝶穿花的贡缎被子，洛风华微微偏了一下头，脖子上传来影青瓷枕冰凉如玉的质感，明明在上面睡了一夜也捂不热似的，又或许是因为早上落了雨沾了凉气。 几回魂梦，不与君同。 她终于看完了自己上辈子的始终。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是她看见了自己上辈子的始终，还是上辈子的她重生到了如今十五岁的身体上？ 洛风华坐起身，被子滑到她的腰部，露出穿着白色丝质里衣的稚嫩身体，从领口露出的肌肤在里衣边缘的粉芙蓉的映衬下更显得细白，黑色的长发软软地流过腰际淌在床上，流到了看不见的黑暗中去。 修长的手挽起玉钩一弯勾起帐子，帐子的檐角挂了一串九个打造精致的合欢花银铃，随着洛风华的动作相互碰撞着发出细碎的声音。 她纤细的足伸进鞋子里，鞋顶明珠手指大小，光晕柔和，鞋面金线明亮也压不得肤光致致。 她走过窗口，窗户下摆了一张几案和一把小小的椅子，简牍打开尚未合起，旁边放着笔墨。 她知道简牍是古物，笔墨是珍物，许多天前打开的，估计现在已经落了灰。 她走过黄花梨木的书桌，书桌上大红官窑瓷瓶里插了一支梨花，梨花枝子上白色的梨花将要开尽，在桌子上落了一层雪白的花瓣。 她知道那梨花是几天前自己亲手折下供瓶的，是今年的第一支。 她走过书架，那里满满当当地垒着书，书架上最显眼的地方摆着《女戒》。 她知道《女戒》的皮子下是《西厢》的里子。 她熟悉的气息充满了这个房间，前世今生。 可是又这般陌生，陌生到她睁了一双眼睛也想拒绝它们的存在，陌生到她了解这一切也只有冰冷的漠然，岁月残酷如刀，曾经的事物能唤起的绝对不是温情。 直到她走到岁岁如意镂花紫檀木的梳妆台前。 镜子映出一张年轻娇美的容颜，在阳光下白到几乎透明的肌肤，鲜亮而红嫩的唇泛着比桃花瓣儿更加诱人的色泽，纤秾合度的身段窈窕动人。 这是一个十五岁少女的身子。 洛风华看着菱花八宝镜中少女的眼睛，想，无论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她的灵魂，她的心，她毕竟还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女人。 十一年历历可数，历历在目。 冷漠，冰凉，麻木。 一双黑到了极致的眼睛也冷到了极致，到了腿弯处的长发湿冷冷地贴着身子，拔高瘦削了身形，宛然是阳光下行走的鬼魂，再娇艳都是黑白画里褪色的遗迹。 梦里的场景再次在眼前回放。 一箭破空，直钉眉心。 上官继最终至死不信自己能在死卫的保护下被杀就直接被箭悬挂着钉死了，身体悬空，当真没有葬身之地。 可惜还是太便宜他了。 “若有来生，我洛风华必定看你富贵荣华，让你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脑海中突兀地响起这句话。 一句，在梦中没有被她注意的话。 洛风华心思一动，抓住了这句话咀嚼着，起初只是简单地想想，后来越想越有心旌摇晃，魂不守舍之感，一下子坐在了梳妆台前。 窗外的阳光透过梅花木窗棂照了进来，渐渐移到铜镜上，在洛风华的眼睛里反射出光芒。 洛风华被这样的光芒一照，刺激得眼睛微微一闭躲闪，就在闭眼的一瞬，一闪光的思维从她的脑中而过，却又恰好被抓住，让她瞬间得了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般的清爽！ 对！就是这样，毕竟这一世才刚刚开始，她要先把前世的债讨回来！ 其他的，重要吗？ 不，不管重不重要，这才是首要的不是？ 蝶梦庄周！庄周梦蝶！当无论是蝶还是庄周都很想一个人生不如死的时候，前路已然明了！ 这样猛然地一想通，似乎就有着一股热辣辣的暖流流遍全身，打通了从重生以来半个月所有的结，她整个人都开始激动起来，那颗从重生以来就一直跳得缓慢而慵懒的心脏忽然就快了，快得令她几乎窒息，几乎令人窒息中夹杂着的是抓住揉搓了心尖的极致快感。 洛风华沉浸在照进房间的阳光中，封印在空中的心骤然落地，难以预计的豁然开朗的舒畅，她半低垂着睫毛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全身的每一寸毛孔因此都舒张了开来。 她阳光下的眼珠，黑而深，是阳光照不进去的阴霾黑暗，却在一寸一寸光影间褪掉了所有的冷漠，一寸一寸地光华流转，不可正视。 如一只蝴蝶破茧重生，打破坚硬的茧壳，露出五彩斑斓的美人皮骨和毒辣心肠，于妖丽处腐蚀人心，勾魂夺魄。 镜中的美人忽然眉眼一点点地弯起，一点浅浅的媚意就如水自眼角蔓延到了唇，明明还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而妖娆已然入骨，她站起身的那一瞬，身姿一转，衣衫骤紧，腰部一段勾画若隐若现，过电般的感觉瞬间酥得人心头发麻。 从背部的线条流畅，到腰间的盈盈一束，再到宽大衣服下的修长双腿，美则美矣，不惟因此。 而艳不在形，在态；媚不在象，在意。 洛风华挑起眼角一笑，舒缓柔和，浅媚风流。 她用了十一年，让自己从及笄少女变成心狠手辣的谋士，又在一次死亡重生中，经历了半个月的领悟，让自己从有形无神的傀儡变成了一个二十六岁成熟的女人。 她已归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2 分例 一碗碧粳米饭，一只蜜汁酱肘子，一碟翡翠黄瓜片，半碗火腿虾仁汤。 一饭一荤一素一汤，倒的是齐全。 洛风华看着这菜色，又想到了这些天以来的菜，微微摇头一笑：看来总有些人得了教训都学不乖，风向都没看准就敢这样踩高就低。 一旁的晴舒看着洛风华的脸色道：“小姐，最近厨房的分例扣得越发不像了，如今竟比不得从前的三分之一，小姐还不打算告诉老爷吗？” 她也真是不知道四夫人是怎么有胆子克扣了老爷唯一嫡女的分例，纵然老夫人病重不理家事，可是老爷还是毕竟在的，而小姐却一直迟迟地拖着不肯告诉老爷，也不知道是什么打算。 正这样想着，忽然看见洛风华对着她笑，那笑容浅淡，又黑又大的眼睛里却流露出某种令人心神摇曳的味道，就像什么香甜的事物，明明知道在其色彩鲜艳的外表下有多危险，偏偏被那危险刺激得神魂摇荡，晴舒不自觉间就忽然红了脸，嗫嚅道：“小姐” 洛风华看着晴舒这个方向道：“晴宛你觉得呢？” 晴舒：“”好，丢人！ 被突然点名的晴宛端庄沉静，思索了一下道：“私扣小姐分例于情于理都不合规矩，内宅事务老爷不便插手，恕奴婢直言，这事还是得向老夫人禀报。” 老夫人？ 老夫人病重，能管得了这样的事情才是怪事，即使管得了，祖母病重她还为了吃食的小事去打扰传出去才是不像，那位伶牙俐齿的四夫人只要几句话就可以推到下人头上，甚至可以说她小题大做，不体恤祖母身体。 前世里这样暗地里膈应她的事情可是不少，平日里父亲祖母疼爱，没人敢少她的用度，一到其他人接手了，分例就会少下去，反正送过来的东西也是够饿不死人的，闹开来也有说辞，她一个平日里受尽宠爱的小姐，乍然遇到这样的事情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方式反击，只能默默地受了这样的亏。 一次她直接在祖母面前问四夫人，结果那位四夫人一脸惊讶道：“三姑娘不知道吗？家中为了给老夫人祈福，所有的分例都减了半，姑娘可是吃不了这样的苦？若是受不了，老夫人也同意，那恢复了也无妨，想来老夫人疼爱姑娘也不会不同意的，只是如此，老夫人的福分就”她叹了口气，做足了为难的表情：“算了，吩咐下去，把我的分例再减一半，就算在三姑娘头上，如此既不让三姑娘为难，也全了老夫人的福分，更是我的福分了。” 旁边一位颇有身份的旁系夫人第一次见洛风华，看见这样，忍不住道：“都说我洛家三小姐心地善良，贤淑高雅，连路边的乞丐都要施舍，怎么对待自己的祖母就这样刻薄，娇惯得连一点苦都吃不得？这祈福的事情全府都肯得，就你三小姐例外？辰国自来看重孝悌，你没有姐妹，便更应当敬重祖母，纵有什么其他的贤淑美名，孝字为先也才是根本，不要仗着祖母怜惜就这般肆无忌惮，更劳烦叔母操心，替你承担这些。” 洛风华当场脸色青白，明明生气至极，却被噎得哑口无言，无地自容。 她能说什么？说自己很久以前就在被扣分例，现在是忍无可忍才说出来的？还是自己根本不知道在为祖母祈福？ 就是后来，连父亲都说珞儿，我从来把你当男子教养，莫要把自己的眼界局限在闺阁琐事上，她也只能应了，不能辩解。 因为这种情况下的任何辩解都会显得那样苍白无力，只能让自己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 直到后来她受了些指点才反击回去，没想到次数太少，手腕又不够狠，到底让人不长教训得还是要凑上来。 洛风华想得瞳孔内的笑意越发加深，纤长的手指拿起银筷，含笑夹了一片火腿放在口中咀嚼。 晴舒在一旁看着洛风华吃饭，明明她的礼仪和动作和昨天的毫无二致，可是分明有什么变了，她现在看着小姐，竟然不知不觉就能脸红，小姐很美她是一贯都知道的，可是似乎今天才发现她特别美似的。 小姐低着眼睛就像隔了帘幕的美人含情娇羞，嘴巴闭着吃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浅红的唇一点点动着，像花瓣，整个人的姿态优雅娴静，连头上钗子的流苏都没动诶呀，不好了，她觉得自己的脸又要烧着了！ 沉浸在自家小姐美色中的晴舒转头瞥见一脸淡然的晴宛，瞬间发懵，不正常的果然只有自己吗？ 晴舒拉了拉晴宛：“晴宛你没有觉得今天小姐很特别吗？” 晴宛被晴舒一拉回了神，然后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晴舒瞬间无语。 一顿饭吃下来，洛风华吃光了那拳头大小的一碗饭，几片黄瓜和巴掌大碗里的半碗汤，但是从头到尾都没朝那肘子伸一筷子。 旁边的晴舒眼见着洛风华拿起茶杯漱口，道：“小姐，那肘子纵然荤腥了些，但是为了您的身体，好歹吃些吧，好几天了都不进些荤食对着肠胃也不好。莫非，”晴舒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着了：“小姐要去当姑子吗？” 她赶紧道：“小姐您可千万别啊，小姐要去了，奴婢也跟着去！”她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是真的似的，声音都带了焦急的哭腔。 食不言，寝不语。 洛风华把漱口的水吐到盂中，才开口道：“不吃荤腥若是能伤身体，才真叫那些和尚姑子活不了了，再说那翡翠黄瓜纵然是素的，也只有八九片，但是那样的味道不用上几只鸡鸭哪里做得出？也算不上很素了，火腿虾仁就更不是素了。” “啊？”晴舒一张小脸今天不知道红了几次，偏偏这次是因为窘迫得了。 晴宛在旁边不多言语，却带了小丫头收拾着桌上的饭菜。 洛风华指着那盘没动过的蜜汁酱肘子，道：“这盘肘子拿盒子装了给四婶送去。” 晴宛道：“可要给四夫人传句话？” 洛风华一偏头，流苏摇曳，笑得眉眼弯弯：“不必。” 晴舒在旁边为了自己的行为反省着，恨不得找了个地缝钻进去，压根毫无察觉，晴宛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小姐，到底和以前不一样了。 －－－－－－题外话－－－－－－ 昨天死活过不了审核的两段，关于洛风华的野史正史两段记载，很怀疑编辑以为我是从什么地方抄来的，不在正文中出现这逼格瞬间低破指数了 《谈斋志异》：昔辰国末代丞相之女洛氏，容貌既佳，行止尤风流妩媚，倾倒一时，西延成王闻而欲聘之，既拒，怒，发兵加辰，天下纷乱自此而始。笔者云：洛氏女真其所谓倾国倾城者欤？然纷乱既起，一女子又何以安身者矣！因其所爱而反伤之，其可悲也吁！ 《国记·洛氏本纪》：洛氏，名珞，字风华，昔辰国相平甫之女，平甫得此女而爱之，通天下大事，景帝十八年嫁成王为妃，帝薨，成王继位，是为宣帝，立洛氏为后。宣帝三年，帝伐辰，洛氏随行。帝泯踪，洛氏践祚。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3 垂帘 ——洛氏有佳人，垂帘听客语。 洛风华的父亲是辰国丞相，洛丞相为了培养儿女们的政治敏感度，每次在和客卿商讨事情的时候都让洛风华隔着帘子听上一两个时辰，而她的几个哥哥陪坐末席，回去逐一再对他分析，最后由洛丞相点明个中关窍，一一分析。 前些天洛风华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去，今天就坐在大红八仙过海缂丝缎子屏风后听着。 一个模样儒雅的男人坐在主位上，他的相貌斯文，坐姿挺拔如钟，活脱脱就是戏文里的白面书生，又比书生多了长期身处高位的稳重能容，单看相貌完全让人联想不到他是一个手握大权，年近四十的丞相，说出来却又让人觉得这样的人也该是天生担当丞相的。 洛丞相名叫洛原川，字平甫，当年皇帝钦点的进士及第，殿试时在一众士子中尤其相貌不凡，皇帝因此调侃怕折了他的福分，由状元把他降到了探花，即使这样，洛平甫出色的家世，温和的性格和不凡的才华依旧让他名噪一时，风头无两，成为无数少女的深闺梦里人，每每出门，都是掷果盈车，手帕绣球被丢了无数。 洛风华坐下的时候，争论正是到激烈的地方。 一个留着胡须的文士模样的人道：“此番西延使节前来，纵不可不提防，然我国中如今正是流民四起，人心浮动之际，绝不宜再树此强敌，何况两国使节来往更是以和平为主方见气度，若是能达成协议才是功绩所在。” 他旁边的人点头道：“正是如此，西延逐渐坐大，对外十五年前就一举平定北方，使其五十年内不敢南下，对内人才济济，君臣一心，此诚不可与之争锋啊。此番若是西延肯与辰国和平共处，我辰国可谓无忧矣。” 另一个人立即大为激动，起身道：“什么和平？西延狼子野心，人尽皆知！你等所说的和平，不过是又一场的割地求和罢了！缴纳钱帛，对外通商，这般一退再退，何不直接将这江山拱手送了西延？长此以往，天下虽大，可就再无我辰国立锥之地了！” 一开始的文士对他这样的论调再是熟悉不过，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闻言冷笑道：“那不知端文兄以为应该如何？直接斩了西延的来使决裂吗？如今大批侨民东来，朝廷无力安置，国库空虚，去年秋季弥河水一淹淹了两岸上万亩田地！多少人就冻死在了这个冬季，如今这春日里就更是青黄不接之时，赈灾银两拨下去被地方大族层层盘剥，各地盗匪纷纷涌现，区区不才，敢问端文兄一句，辰国凭什么去与西延抗衡？凭那大批的流民，还是端文兄你这三寸之舌？” 话说到这里，已然是明显的讽刺了。 那人正色道：“士可杀不可辱！我宁可立刻死在辰国的土地上，也绝不容忍在西延的地方上苟延残喘片刻！此刻便是百姓稍微有难，但那又如何？若是无国，哪里来的家！为国而死才是分所当然之事！” “我辰国如今已然不能再退了，不然这千丈江畔，就是尔等最后的葬身之所！” 他丢下这句话，不顾满室人的脸色，直接甩袖，大步走出门外。 一个穿月白衫子的儒士也站了起来：“家兄脾气不好，各位见谅了，不过家兄的言辞虽是激烈了些，但也是字字真心，可鉴天地日月，忠君护国而死，方是真正归处，至于其他的，恕逸才驽钝，不敢苟同。” 他的话比之那人温和了不少，但是绵里藏针，话里的意思越发诛心。 他向着洛平甫微微一拱手：“相爷，告辞了。” 洛平甫起身拱手，表示相送之意，然后依旧坐下，一言不发，听着众人的议论。 洛风华听得兴致缺缺，前世她这个时候是真的身子不爽在调息，没有听见这场“隔壁刁民总在觊觎朕的版图，用钱还是用棍子打回去？在线等急”的争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双方说的没道理吗？ 不，不仅很有道理，而且还是双方都很有道理。 所以才这样争执不下。 唯一让洛风华有点惊讶的是，这不是在朝堂，而是在一个丞相府中，他们说话竟然就这样放肆了，随口把辰国的兴衰灭亡说的这样随便。 洛风华目前不关心这个，她叫来一个洛平甫身边的小厮，说了几句话。 小厮点头答应。 一旁的晴舒好奇地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干什么？” 洛风华从屏风后面起身，走向内院，抬起下巴示意四夫人住的地方，微笑道：“请父亲看一场好戏。” 晴舒瞬间兴奋了：“小姐终于让老爷知道四夫人的事情了吗？” 洛风华笑而不语，不仅要让洛平甫知道，还要让全府上上下下都知道。 在洛风华走后，一个穿着最普通的藏青色布衣的男子起身道：“相爷，不才有一个学生，想要为相爷和诸位同僚引见一二。” 座中立刻有人道：“都说你收了一个学生，聪慧机敏，灵秀不凡，平常都不肯让人相见，没想到是留了今日。” 男子笑道：“贤，过来拜见相爷和诸位。” 白色麻布的衣服真是再普通也没有的了，袖口边缘缝纫的蓝色条也是统一的，表明跟随着那位老师学习，他还没有及冠，于是束发用的是和袖口布条同色的蓝色发带。 打扮平平，不见出色。 为的正是突出他本身的钟灵毓秀，如明珠般流光溢彩的光芒。 他的双眼皮极深，低头垂目时眼角稍稍抬起的弧度曼妙流丽，玉管似的鼻子正而挺，抿起来的唇形状极好，带着不可侵犯的正气。 待他抬起头，本来就惊讶的众人更是惊讶了一把，或者说是，惊艳。 十七岁的少年毕竟没有长成，脸上的轮廓渐渐出来了还是不显，有点稚气，抬头的一瞬间昳丽的容貌几乎让人不辨男女，仔细看了，那一身譬如芝兰玉树的风度，素净而尤为出类拔萃的气质，毕竟还是个极为出色的少年。 洛平甫看了一眼他，在看看自己几个坐在末位的儿子，当真瞬间觉得自己的儿子们被比得几乎什么都不剩。 洛平甫道：“贤，你是哪里人士？可有字了？” 他躬身回答，看上去谦逊又庄重，却在眨眼的一瞬间流露出类似于放荡不羁的感觉，让他一张本就颜如好女的脸活色生香起来，但是就那一瞬间，又似乎只是眼睛的错觉。 “学生是山阳人士，姓庄，名贤。” “字子卿。” 前世的错过，今生的擦肩。 洛风华正打算出府，看了一眼这个方向，想到西延和辰国的那点子事，摇摇头，出门而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4 剑声 洛风华换了男装从径自出角门出去，她既然能让洛平甫为她设帘听事，自然也能说服他放自己出去，尽管都城从来不怎么太平，洛平甫不放心她的安全，为此洛风华不得不做出一点妥协。 比如，身边安排几个类似仆从的暗卫。 普通官员府中是不允许豢养暗卫的，但是一来洛平甫不是普通官员，二来这样的乱世，不培养暗卫才是找死的，三来皇帝手里的权力也是很“呵呵”的，于是私养暗卫的蔚然成风程度比之豢养男宠也差不了什么了。 洛风华一袭略为宽大的男装穿在身上，就像个偷穿了大人服饰的小孩子，再加上她年纪又小，圆而大的眼睛更添稚嫩，看上去就是个十一二岁，不辨雌雄的小郎君。 虽然她的身材就她的年纪而言高了点，但是胜在骨架纤细，身段风流，尤其一张脸蛋，不算得是绝顶的艳丽，却是清澈无邪，那纯粹无瑕到了极致处便由明转暗，一段缠绵隐晦的浓情艳意悄然渗漏，些许的气息若即若离，越发竟将人的心神全数勾走，简直是一把媚骨天成的苗子，若是能让这样的尤物婉转曲折，动情到了极处，那一双眼睛湿濛濛地看人啧，那样的场景真是想着便口中发干了。 洛风华刚出门不久就感觉到了有些人蠢蠢欲动的不安气氛，更是有人直白下流的眼神直接落在了她的身上，洛风华先是有些疑惑，继而掩了一抹轻蔑于眼中，回身直接解下一个暗卫的剑挂在自己的腰上。 重活一世，她无数个日夜苦练的一身武功全数化作了流水，但是所幸还有些基本的巧劲，这几斤重的剑想来还是舞得动的。 暗卫的眼睛却是闪过了一丝惊讶，这剑可不是随意拿在手上的，光是把剑从腰带上解下来就需要一番功夫，但是洛风华只是手指一扣一拨就让剑轻松取下，这样娴熟如行云流水的手法倒像是个积年用剑的好手。 武器在手的洛风华瞬间回忆起了当年的感觉，握剑于胸前，沉甸甸的质感就像抓住了自己的性命，由此催生了无尽的勇气和自信。 洛风华这个动作做出来，一开始肆无忌惮的目光顿时收敛了不少，不少人的眼神扫过她暗纹流光的窄袖织纹衣，到边缘交替的海浪鱼纹图样，再到腰间坠下的四凤衔环白玉佩，最后落到她身后不露声色的暗卫身上，最终眼观鼻，鼻观心地拒绝了诱惑。 纨绔子弟寻花问柳，眠花宿柳都不算什么，拐个人回去即使弄死了，只要收拾得好，几两银子就可以打发了，但是在外做事也要有点眼力劲，不然在这皇城底下轻易得罪了人，别的不说，家里的长辈是要率先打死的。 这样一个尤物，也要有命享受才是，光这一身打扮，不是有主，就是出身高门，他们自问还没这个能耐。 但是毕竟有人不甘心。 高大公子高飞显然是一个。 高飞是个好名字，不但饱含了他爹妈对他一飞冲天的深切期望，还和后世某著名二维动画人物撞名，可惜他继承发展的是和他同姓的《水浒传》上的高衙内同学的风格，在此扩展为男女荤素不忌，钟爱幼齿口。 看见主子的眼神落处，自然有愿意玉成好事的奴才。 高公子身边的一人闻风而动，道：“少爷可是中意那小郎君？”他悄悄凑过去笑道：“那小郎君也不过是个好得的。” 高公子眼睛一亮：“这话怎么说？我看他打扮不像是普通人家的。” 那人道：“少爷可听过‘门子’？” 高公子道：“这是什么？” 那人笑道：“少爷身边向来都是不缺人的，这却是下层人的说法，便如有暗娼，也就有门子，后来不知被哪位大人引了进来，现在多少有一些，门子外形俊俏，却是并不特意服侍哪位恩主，偶尔有酒宴的便过去助兴，我观这位小郎君的打扮，却是像那门子。” 高公子立刻激动了，勉强保持着最后一点理智道：“何以见得？” 那人指着高公子腰间的玉佩道：“如今的制度混杂，但玉佩一般男子是戴在左边，女子系络子戴在右边，如今这小郎君的却是不系络子戴右边，介乎其间，不外乎娈宠之流。” 高公子当即大喜，吩咐身边人道：“快把那小郎君请过来！” 他越想越兴奋，偏偏底下人去了久久不见回来，一边心火难耐，一边烦躁顿生，喝了几杯酒，拿住了旁边跪着侍酒的女孩就撕衣服，那女孩一脸惊慌得抬起了头，露出一张十来岁的清秀容貌。 被她那恐惧瑟缩的目光一看，高飞立刻觉得一团火蹭蹭地烧了起来，眼前的脸和方才那小郎君的脸重合了起来，女孩袒露在空气中的身子青涩稚嫩，瘦得苍白，莫名地引动人施虐的暴虐，高飞眼睛赤红，拿起旁边挂在墙上的鞭子对着女孩的身子就抽了过去！ “啊！”女孩猝不及防之下发出一声痛呼！ 一墙之隔，一双紫光潋滟的眼眸颜色逐渐深了下去。 男子身边站着的一个小厮似的人立刻皱起了眉：“主子，这辰国一向自诩礼仪文明，想不到这等污秽事情做得比畜生也不如。” 他的眼睛看向男子，显然并不只是为了说这句话。 他们一路走来也见着了不少更凄惨的情况，当时是力有不及，毕竟人太多了，他们也没有立场，但只是一个女孩子还是可以救下的。 男子微微一笑：“不必了。” 小厮惊了一下，随即沉默。 在寂静之中，男子伸出手指指耳朵，偏头含笑，示意小厮听。 剑声。 拉扯至了极致处的剑声。 尖锐，锋利。 剑如流光，摩擦着自剑鞘中露出锋芒，剑锋与鞘间尖利对上圆钝，发出钝钝的铁具相撞之声。 她的脚成弓步，左手持剑鞘，右手握剑柄，虎口向内，身体微微前倾，剑鞘下压，手自下而上拔剑，锋芒外露。 她的手，极快，极准，极稳。 自鞘中一寸一寸展开的雪白锋芒，剑锋因为不堪重负而微微颤抖着，一溜空气飞快地被切割成片，从剑锋两侧掠过，于是就有了风声。 皮革特制的鞭子揉搓了金银线和一种极柔韧的草编织而成，在扬起落下的时刻纤维以人眼不可见的长度延伸缩起，如弹簧皮筋般富于韧性结实，密密匝匝的纤维相互纠缠制约，构成了这样一条轻巧柔韧的鞭子。 当剑锋而来。 纤维微微延伸以承受，但最终无法忍受，发出了一声响而随之折断，然后是下一根，密密匝匝。 剑锋所触如破竹声。 “啪嗒”，半截鞭子敲打在地上，地面和鞭子相互颤抖着发出最后的余音。 她眨了眨睫毛，扬起的黑发从空中落下。 如万物苏醒的细碎骚动，在空气中漾开波纹。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5 艳骨 洛风华剑尖下垂，剑锋内敛，这样姿势的作用在于让她可以下一刻快速地反手杀人。 这里她前世并没有来过，但是听过：品茗斋。 听起来像是风雅人士聚会喝茶的地方，实则是集客栈，妓院，酒楼于一体的高级会所，这里的每一间房间据说待上一个时辰都是天价，其中还不包括上茶的婢女，喝茶听曲儿所产生的各类费用。 洛风华暗道自己还是托大了，听见有人请自己的时候一时好奇竟然跟了过来，只以为不会有人能拿她怎么样的，但这品茗斋进来的人都是既富且贵的，比如眼前这只猪猡尽管自己很想杀了他，无奈他身边带来的暗卫实在太多了，前世的她也未必放在眼里，只是今生就太呵呵了。 所有的想法在洛风华脑中过了一下。 下一刻洛风华立刻把自己的剑反手插回剑鞘中，风度翩翩地朝着高公子作揖道：“可是这位兄台请的在下？” 原先给高公子出主意的人从看见洛风华一剑劈裂了掺了天蚕丝的鞭子开始就后悔不迭，他竟然看走眼了，他看见这少年的那一刻直觉他风尘气很重，这里的风尘气不是指他像妓女一类的历人无数，而是身上带有经历困厄后的沧桑。 这样小的年纪，那样低调华贵的打扮，如果出身高门，怎么会有机会历经沧桑？ 所以他才推测她是个由底层爬上来的门子。 但既然她不是，这就意味着这个外表纤细风流的少年（？）非常难搞。 高公子喝了酒整个人就会变得有些疯狂暴躁，这时候想施虐于人的感觉会非常强烈，在他这种状态下，不知道用手段玩死了多少人，但是今天看着洛风华那一双干净纯粹如黑曜石的眼睛，只是看着就觉得内心受用了不少。 高飞心里一高兴，用手直接抓着地上女孩的头发拎着她起来，等她站起来后又猛地把她的头发往下狠狠一拽，女孩又是一声惨叫，他的力道之大几乎是要折断了她的脖子。 “你看上了这丫头？” 洛风华看着这个女孩，她的年纪真的很小的样子，此刻因为疼痛和屈辱，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晶莹的泪水，脸色微微发红，淡粉色的唇张开，不胜娇弱，她这副样子真的很容易激起一般人的保护欲和变态的凌虐欲。 洛风华只是站在那里，但是那样子却是给人异常赏心悦目的感觉，仿佛她无一处不美似的，一双乌黑的眸子只是看着人便有了无限的情意脉脉，不是女子娇柔婉媚低身臣服的楚楚，而是她一甩袖就能回荡在天地无限开阔，流水绵绵迢迢，浸润处无不青翠欲发。 见洛风华这副模样，高公子本来就是蠢蠢欲动的心更加放肆，就着女孩弯折的姿势，一手拉着她的头发，一手把她微微拱起的身子上的衣服撕开！ 原先就被他撕过的衣服现在更是成了破布一样的东西，原本就青涩的身子颤抖着，如一朵尚未到花季就被强迫着绽放的花苞，瑟瑟地被一寸寸地剥离，露出皎白纯净的内里。 那一道鞭痕，透过衣服直接在印在肌肤上，红色的痕迹昭示着这是可以被摧残的弱小和美好。 可以摧残，等待摧残，亟待摧残。 洛风华眼神幽幽平静。 高公子的手已经伸进了女孩的衣服里，女孩发出低低的啜泣，额前一绺长刘海直挡到了眼睛下方。 白色西番莲的腰带系不住不盈一握的腰肢，下一刻，只要轻轻一拉，光天化日，这个女孩将无处容身。 女孩的身体因为可以提前感受到的冷而微微发抖。 下一刻，一件带着体温的衣服笼罩了她，皂荚的清爽香气瞬间扑满了鼻间。 肌肤相亲，她身体上原本因为对高公子靠近而产生的细微的鸡皮疙瘩悉数褪了下去，光润而柔软的丝绸妥帖地掩盖着她苍白无光的肌肤，外衣是两层的，内层的丝绸洁白细致，外层的看上去却有些艳丽粗疏，深蓝的色泽上纹路又是端的大气，她恍然如穿着这世上的无双霓裳，一转身便可以羽化登仙而去。 她终于看向了那位“少年”。 春日里的阳光还带了三分寒气，她单穿着一件中衣和一件里衣站在那里，中衣浅蓝的领子扣到了下巴处，更显出修长的脖颈，丝锻从她平坦的胸部一路下滑到脚下。 保守乏味的服饰，平板的身材。 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她一个女子也看直了眼。 总有一种人的美，笔墨描述再多也难以描尽。 若是容貌倾城也就罢了，世间不会有完美无缺的存在，随着年龄的增长，再如何苦心保养的容颜最后一样是满脸皱纹，红颜不在。 但是有人的美，却是在神的风骨，从雏发幼齿，到耄耋白发，只是一个眼神便叫人终身难忘，正如洛风华眼睛不笑也笑地站在那里，浅蓝衣裳淡淡，就足以构成一生的风景。 死在洛风华手上的无辜人命也不在少数，但是就在刚才，她还是在那个女孩衣服落下的最后一刻解下了自己的外衣给她裹了起来。 洛风华收敛了笑意，看向室内出现的暗卫，道：“不知这位少爷是个什么意思？” 高飞目露垂涎地看着洛风华一张宜喜宜嗔的脸，道：“还想请小郎君留下一叙。” 一道剑光在室内亮起。 洛风华的剑从未离手，此刻猛地一出剑，剑光粼粼瞬间就让旁边的几个陪同的下属白了脸色。 但是洛风华的剑没有指着高飞，因为不可能。 正如当年上官继身边最后也是最强一道的死卫，这些暗卫从她出现斩断高飞鞭子的那一刻起就在一直提防着她，现在不管她怎样出手，那些人都必然有舍身救高飞的觉悟和能力。 同时高飞背后的势力即使她是丞相之女也不能轻易招惹。 洛风华微微一笑：“小可在剑术上粗知一二，愿向这位少爷讨个指教。” 高飞的眼睛顿时一亮，会说这样话的，往往就是一些自知难逃权贵掌心的人，有些点本事，试图通过这样切磋的行为为自己赢得一点出路，若真的赢了，权贵们往往会心照不宣地放那人一条路，暗里是不是使绊子不好说，明面上却是不会再做什么了。 但是洛风华这样一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少年真的能赢得了他身边百里挑一的暗卫吗？ 高飞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地看着洛风华算不得漂亮的身段，想着在她的身子如果被鞭伤布满是一种怎样的美丽。 他的目光不仅是下流，更像是一条毒蛇一样冰凉残暴得让人心头阴冷。 “好。”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6 断袖 品茗斋的隔音效果做得再好也架不住耳力好的。 小厮宁叶听得见，他家主子就更听得见。 高飞和洛风华话说得少，但什么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男子低头喝茶不语。 于是宁叶就觉得房间的气氛有点微妙，他张了张嘴，想告诉自家主子那茶水是凉的，并且茶的品质只够主子平时拿来洗茶杯的层次，但是看着主子那一脸“我很镇定，我很平常”的样子，宁叶咽了咽口水，决定做一朵安安静静的小厮花。 洛风华半个字都不信高飞的话，政治家们向来把许诺当吃饭喝水一样平常，有的进，更有的出，高飞作为一个变了态的官好几代，天然腐败不需要理由，在如今这样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不论输赢，弱势那一方都不具备说话的资格。 洛风华看了一眼那女孩，女孩的头低着，身上即使披着衣服也掩盖不了裸露出来的肌肤，整个人看上去瘦弱得很。 那一边，高飞看着洛风华道：“下手放轻一点可知道？” 话是看着洛风华说的，说话的对象却是后面的暗卫，暗卫为了隐藏踪迹大多穿的都是暗色的衣服，不适宜暴露在白日之下，但是主子的命令从来都是不可违背的，一个人越众而出，应道：“是。” 洛风华持剑，眸光流转泛冷，暗卫是保护主子的，并不是拿来比试的，更何况让一个暗卫手下留情，无疑是把他和自己往死路上赶。 洛风华控制着手上的力道，把剑轻巧地在手上转了一圈，挽出一道流光如许的剑花来。 然后，笑了一下。 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笑一退间，她伸手把女孩往自己的身边一带。 把自己手中的剑丢给身后的暗卫：“下手放重点可知道？” 打扮成普通仆人的暗卫沉默地接过了剑，无声行礼示意。 高飞脸色骤然一变：“你是什么意思？” 洛风华松开拉着女孩胳膊的手，随手替她理了一下衣服，道：“这位少爷你既然用的是家中的暗卫，我用仆人代我又有何不可？” 高飞紧盯着她，哈哈大笑，带着残忍道：“看来你不知道我是谁。” 辰国风俗，平常人相称，一般用的都是“郎君”“公子”之类的，但是洛风华从来用的都是“这位少爷”，明显觉得他两个称呼都实在配不上。 高飞看着她道：“我的舅舅王怀远是怀化大将军兼护军参领，我的表叔高彦是青营指挥史，我的堂兄高准才已经坐到了宣慰使司同知，我家中在军中任职的不计其数，这辰国半数的江山靠得都是我家人撑起来的，你觉得你的一个仆人能和我家的顶尖暗卫相比？” 高飞把这么一大串人名数洛风华脸色都没变，她的话悠然地从口中吐出：“叹王家老朽，耳鸣且背，直把永州作雍州；观高氏废柴，淫心尤胜，指春宫为行军图。” 王家和高家是数一数二的军部大家，往上数八辈子都在从军，可惜如今出的人物也是越发风姿独特，卓尔不群了。 王怀远当年带兵，属下上报军情，他竟然把永州听成了雍州，结果排兵布阵乱得一塌糊涂，为西延攻下辰国的边境三州立下了汗马功劳，西延估计看这样的人才实在不可多得，竟然牺牲了在辰国皇城的一部分细作，帮助他泥鳅似的脱了身，可是这样的美名到底难掩，在洛风华前世起兵第三年的时候被曝了，轰轰烈烈地闹腾了一场，又为辰国的灭亡添了一把小火。 至于高彦，这位大兄弟也是奇葩界中的翘楚，打仗时不知从哪个营子里没收了一本春宫图，手拌黄瓜之余终于按捺不住地将知识付诸实践，第二天黑着眼眶过去商讨军情，众人纷纷感动将军的夜以继日想办法，却见困得直打盹的将军半闭着眼睛，抽出一本书，手指着胡言乱语，众人走过去一看，几个赤条条的人抱在了一块儿，刻画清晰，面目如生，表情销魂，难道这是新的组团打仗的方法？这姿势很有难度啊！ 一个人试探地靠近，结果被高彦同学一把搂住，差点丢掉了自己和男人的初吻。 高飞的脸色变得更加精彩，后一件事已经是违背军纪，前一件事情就更加不可饶恕，他家当初花了无数的钱财银子下去才把事情摘了出去，没想到会被洛风华这样轻巧地说出来。 到了现在，即使是高飞这样的纨绔子弟也知道洛风华不会是一个简单的娈宠，却见洛风华再次后退一步，道：“据阁下言语，想来是高大少爷，还请开始吧。” 高飞一挥手，十几个暗卫心领神会地从暗处出来。 洛风华心中一紧，大骂高飞这个没脑子的，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在敌我未分的情况下是不能贸然出手的，结果这位高少爷竟然不走寻常人路，愣是要立刻就留下她，这智商比之他那两位前辈也是不遑多让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7 破壁 洛风华看着这十几个暗卫，眼睛在一转之间把整个房间的景象全数收在眼中。 高飞等人站在房间的一头，洛风华和他成对峙之状，在她这一边的，还有几个脚慢而没来得及站定阵营的，此刻两股战战地伪装平静，试图拼命刷低存在感。 此刻洛风华把那女孩拉到旁边的先见之明就可以看出来了。 这样一个女孩除了妨碍她没有半点作用，不手快一点弄不好又是要死的。 洛风华看向她，眸子里的狡黠一闪而过，道：“衣服穿好了吗？” 女孩呆呆地看着因为狡黠光芒而越发灵动的容颜，乍一听见这问话，下意识地手扯住了身上的衣服，愣愣地点了一下头。 洛风华笑意更甚，却忽然把她一推，同时身体向后急退几步。 女孩的瞳孔因为恐惧和迷惘猛地睁大，洛风华气息的远离再一次把她推到了一个未知的深渊，身上的每一点温度都在飞快地离她而去，她的脸色在几秒钟之内迅速苍白下去，全身却在下一刻失去了着力点！ 她的背后是微微敞开着的窗户，而在洛风华的一推之下，她竟然直接从这三层的楼上坠下！ 呼啦啦的风吹在她的脸上，是三月里带着寒意的风，吹开了她身上仅存的衣裳，肆无忌惮地从她的身体上掠过，她就像站在全身光裸地身处风中一样，冷到了骨子里的寒。 余光瞥见那女孩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洛风华向后退去的身形的稳定在房间的墙壁地带，好像是为了逃窜和寻求自己家仆的庇佑似的。 整个房间只有两个出路，一个是门，但是要从门那里过少说得干翻五个暗卫，其中还不包括身处暗处还没有出来的，另外一个是窗户，这扇窗户在高飞打开以后就一直虚掩着，也是最好的出路，洛风华把它给了那个女孩，而在洛风华送那个女孩走以后，这扇窗户立刻被高飞的暗卫守住。 身前是一群人，即使有高飞这种拉低平均的武力值和智商的存在，但是想逃出去依然过分吃力了，身后是一堵墙，不是悬崖，她连领略一下会不会得到绝世神功的机会都没有。 高飞冷笑着看向女孩逃出去的地方，又看向洛风华一张稚气未脱的美貌脸庞，道：“为了那样的瘦弱干瘪的残次品而牺牲自己，小美人你当真是心肠好得很呢。” 瘦弱干瘪，洛风华默然无语。 不要说洛风华特地束了胸，就是她没束胸，她十五岁的身材也不见得能有多少起伏，相比之下那个女孩的身材她尽管没能看了个完全，但是比之自己其实还是有的，毕竟是品茗斋，不管里面姑娘的真实用途是什么，皮相都是必须的。 洛风华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看似坚固的墙，墙上面依着东西的形状挖出了空槽，不同的空槽里面摆放着琴棋花瓶一类的东西，当然，还有剑。 洛风华对着志在必得的高飞笑道：“高少爷当真觉得我无路可退了吗？” 就在那一瞬间，洛风华取下了挂在墙壁上的剑。 把那把木头制成的剑鞘拔出来的那一刻，洛风华已经做好了抽出一把未开锋的剑，甚至是一柄同款木剑的准备，但是在真的看到剑的一瞬间，洛风华还是一瞬间怔愣住了，前世今生的影子再度重合不明。 惜哉兮美人之迟暮，哀哉兮宝剑之蒙尘。 她由一个迟暮美人重生到了最好的年纪，而这把剑却被挂在擦拭干净的橱子里，静静地在剑鞘中落满灰尘。 但是毕竟相遇，不相辜负。 洛风华向着反应过来的高飞和暗卫们，把自己的掌心贴合到剑上，一笑，肆意以极：“若是天地无路，我又何妨开路？” 她字字轻柔坚定，眉飞如鬓，艳色杀气。 “嗤”地一声，血肉入剑。 一滴一滴的血从她的掌心落在看似锋芒钝钝的剑锋上，于是剑锋在鲜血的浸润下一寸寸地锋利起来，褪掉了圆润的切口，变得崭新明亮，鲜血如数被剑身饱饮，于是连锋芒都带了血色的淡红。 洛风华毫不犹豫地朝着身后的墙壁一剑劈下！同时身形一转！ 本来就被挖掉了一部分做出空槽的墙壁在剑锋之下像一堆破败的木头，轻轻一动就废朽成灰！ 剑名破壁！一剑出而破天下之壁垒！ 墙上的琴棋砸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而花瓶直接霹雳哗啦地碎了一地的残片，满室瞬间灰尘飞扬，烟雾茫茫。 洛风华在一闪身躲过被压在墙下的命运后，直接朝着隔壁的房间飞奔而进！ 她出门只带了寥寥几个暗卫，在最后一刻推下那女孩子的时候还分了一个出去叫他接住她，能进这品茗斋的，必须是个有钱的货，她只能把事情闹大，牵扯越广水越深她就越容易脱身！ 洛风华匆匆飞奔的脚步却在迈入隔壁的一瞬间停了下来。 隔壁有人。 灰尘飞扬似乎打断了他喝茶的雅兴，于是他保持着一手托着茶杯，一手拿着茶盖的动作，回身看了过来。 紫色，满眼的紫色。 艳艳深沉的紫色直淌到洛风华的脚下，于是满地都盛放了大丽紫罗花的馥郁荼蘼，一路夭夭灼灼地烧过去，揉碎了颜色汁子的疯狂，却又沉淀到拖曳在地的缓缓流淌，身后的东西碎了一地，噼里啪啦地炸开，就像这满室华盛绽放的无双风华。 他的衣摆在地，他的长发在肩。 他半跪着坐在地上，执茶杯而饮，宛若伊人，在水中央。 他侧头，睫毛修长，密密地裹住晶莹瞳孔，自下而上地看着来人，眸光透净几可见底。 过来的不速之客一身干净，全身上下褪掉了所有的修饰，一双乌黑的大眼璀璨冷光，纤细的指白生生地抓着暗沉的剑与鞘，少年意气，踏歌风流。 一上一下，执剑饮茶。 一冷一暖，天上人间。 外头的阳光正是三月的好处，连飞扬的灰尘都可以灿烂。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拎起旁边的茶壶，水流涓涓，茶香盈室。 举杯于齐眉处，眼中波光滟滟，道： “喝茶吗？” 他这样问她。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8 紫瞳 尘埃渐渐落了下来，周围的景象越发清晰起来。 他的旁边站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此刻略带好奇地看向她，而本该在楼下的女孩此刻低着头跪坐在他的斜后方，显得不安而局促。 洛风华却没能分出半点心思去看这些，她再度眨了眨眼睛，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极深极深的紫色。 深的近乎于黑，但毕竟还是极深的紫。 她甚至没能看见他身上大丽紫罗花的妖娆紫色，就已经看进了那双紫瞳。 十万里的江山无垠，十万里的夜空广袤，最终揉碎纯粹成一滴，层层浸染上他的瞳孔，所以才能看着他的眼睛就看尽十丈红尘的旖旎残酷，叠印交错着的时光，一眼可历沧海桑田，沧海桑田也不过是一觉梦醒，落在眉间睫上的尘，抖落无痕。 洛风华手上一紧，剑上的冷气从手一路蔓延到全身，全身肌肤都为之一寒。 灵台瞬间清明，洛风华就着拿剑的姿势从他手中接过那茶，干脆地一饮而尽，道：“公子好茶，承蒙款待了。” 今天她就不该出门，要是她不出门，她就不会碰上那个该死的高公子，要是没有碰上那个高少爷，她就不会被迫劈墙，要是她不劈墙，她就不会落到如今身陷狼窟的局面！ 极端的美丽之下就是极端的危险，就像一开始高飞身边那人对洛风华的猜测一样，眼前这个人，这样的相貌，要么是至高位上的人，要么就只能是个娈宠。 不能身处任何人都不敢肖想的高位，就只能身处最低的尘埃。 如今的局面，正是再清楚不过他是什么人了。 洛风华眸光涌动，却见那人转了头，低声笑了，声线缠绵，光是声音就勾起人的无限遐想： “不必客气，喝了我的茶，就是我的人了。” 洛风华做好了他发难的各种准备，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说，愣了一下也笑道：“可惜在下是个男子，恐怕要辜负公子厚意了。” “没关系，”他回眸一笑，瞳孔中的紫色足以让人沦陷其中：“我对你心慕久矣。” 洛风华说自己是个男子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肯定了这人绝对能戳穿自己的谎话，没想到他竟然这样说。 可是心慕久矣，这样的话他怎么说的出口来着的？洛风华纵然不是足不出户，但是绝对没见过这样长着一双绝世紫瞳的人，甚至整个辰国都没听见过有哪家公子是这样的瞳孔颜色，自己见都没见过他，他是怎么对自己心慕久矣的？ 洛风华登时冷笑道：“公子说笑了，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还由不得我。还是说，”洛风华一笑婉转，眼里却冰冷至极：“公子无意于婚姻，连个名分都不想给？” 他立时呆住了，那足以倾尽天下的紫眸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 洛风华知道自己对着一个刚刚碰见的人是不该有什么怒气的，可是却不能抑制地心头发寒。 他的脸色很快恢复如常，对着房间的另外两个人道：“宁叶，带着这位姑娘出去退到十步以外。” 小厮宁叶被自家主子一见面就向人拼命示好的行为惊得哑口无言，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吗？ 宁叶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洛风华，唇红齿白，是个标致的，再看那一身的气质，也足够和自家主子比肩了，但是，那平坦的胸部，那幼齿的脸，这分明就只是一个男童啊！ 这就是自家主子长期以来单身的原因？恋童癖加断袖？这么说他们未来的王妃会是个蓝孩纸？只到自家主子年纪一半的蓝孩纸？ 没没想到主子竟然有这样的重口。 果然自家主子命格清奇，得找一个同样清奇的王妃来配。 宁叶拉起那个跪坐在地上的女孩，一路脚底发飘地踩着一地狼藉而去，看他那姿势，差点就要举霞飞升了。 女孩手指攥紧了自己的袖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眼见着宁叶带着女孩离开，他起身，紫色的衣服衬得他的肤色越发得白皙，墨色的发束起，行动处是比之洛风华更加凝练的沉稳。 他看着冷眼旁观，面上含笑的洛风华，忽然就伸手宽衣解带。 洛风华：“？” 霸王硬上弓？这么急？不过怎么看都是他才是吹亏的那一个吧？ 他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只是一瞬间，洛风华就已经避无可避。 他的衣服落在洛风华身上的那一刻，洛风华的剑就抵在了他的胸膛处。 两人之间本来就不大的距离因为剑而骤然逼仄起来，洛风华笑道：“公子盛情，真令我受宠若惊。” 他看了一眼自己胸膛上的剑，只要稍微用力一分，就能刺进他的肉里，一定干脆又利索，切口又整齐：“软剑破壁，十大名剑之一，软剑而至刚可破天下壁垒，能持破壁的，一定是心志坚决之人。” 最后几个字，是他看着她的眼睛说的，紫瞳虚空得几乎于虚假，嗓音虚飘得几近于虚幻。 他说：“你身上的衣服既然要借给那个孩子，那我又何妨把我的衣服给你。” “孩子？”洛风华拔高了声音：“她是孩子，那我是什么？叔，我今年也不过十五岁。” 他猛地一怔：“你叫我什么？” 洛风华肯定道：“叔，大叔，我父亲今年不过三十有七，不知您贵庚？我看大叔你长得好才叫一声‘公子’，不说别的，就是刚才那头猪估计都比您小。” 他的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下来，期期艾艾道：“比你年长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你要的，我都能给你。” 洛风华举剑的手一抖。 两根手指顺势夹住了剑身，另一只手弹奏乐曲似的轻轻一敲，洛风华手上骤然一麻，整条手臂都失去了力气，手指于是将剑身一拨，另一只手接了过去，拿住剑柄把剑插回了剑鞘中。 身为一个持剑的人，竟然连手上的剑都能被这样轻易夺去，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当心割破手。”他这样道。 洛风华气极反笑，眉眼间的丽色逼人，新穿的紫衣在她身上越发衬得她高贵。 果然好合适呢。 他如是想。 尤其这是他的衣服。 洛风华道：“你说什么都能给我？” 好像是这样的，他点了点头。 洛风华指着刚刚的房间道：“那头猪的命呢？” 他点头：“可以。” 洛风华斜眼看他：“你的命呢？” 他点头：“可以。” 洛风华一下子推开窗户，更多的阳光照了进来，她指天道：“那日月呢？” 他有些为难似的皱了皱眉。 洛风华冷笑道：“不能了？” “不是啊，”他笑道：“只是你要我的命，又要日月，好歹先让我活一段时间把日月给你再要我的命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9 日月 洛风华道：“日月当空，普照大地，你怎么给？” 他微笑：“普照大地，日月当空。” 洛风华大而圆的眼睛弯起，当真像一轮太阳或是明月，她朝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随便看了一眼，心中一动，道：“日月当空太遥远了，给个冰糖葫芦吧，大叔。” 身后久久没有回音，洛风华转身看过去，那人紫瞳深深地看着她：“你很喜欢冰糖葫芦？” 洛风华暗地里皱眉，冰糖葫芦她只听过是一种平常人家的零食，只是她从来没吃过才随口一说，怎么这人一副她应该知道冰糖葫芦是什么东西的样子？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十五年的时光，很多和二十六年的重叠在了一起，但冰糖葫芦这并不算个什么特别的东西。 见着她一脸迷茫，他也没什么失望的样子，只是笑着像哄骗小孩子道：“乖，叫哥哥。” 他里面的衣服比之外面的袖口收拢了不少，但是他伸出手放在她面前，手掌一翻，转眼之间还是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串冰糖葫芦。 红艳艳的果子包了一层晶莹的糖衣，卖相尚可，但是也无法掩饰它的廉价。 洛风华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忽然想吃冰糖葫芦的？还能忽然就给我了？” 他道：“只要是你要的，我最终都会给你。” 他的紫瞳含笑，风轻云淡道：“无论是我的命，还是这山河日月，还是这一串糖葫芦，只要你要，我都会给，”他把冰糖葫芦交到她的手上：“即使你不叫‘哥哥’，还是会给的。” 洛风华接过那串几乎有点烫手的糖葫芦，咬了一口，糖衣太甜，山楂太酸，甚至连里面的核都没有去掉，比之府中工序反复的山楂糕的细腻差了很远，但却是别有一番滋味，粗粝中的新鲜。 她的眼睛看着手里的冰糖葫芦而不去看他的眼睛。 耳畔忽然响起他的声音，他道：“你一开始提到名分的事情，我，我愿意。” 洛风华惊悚地抬起头，就看见他那一张含羞带怯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他道：“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名分的问题。” 洛风华咬下了一颗糖葫芦。 他接着道：“因为我如果娶妻，一定只娶你，我很久以前就再没想过这个问题了，所以你提名分的时候，我没反应过来，但是，如果你，你真的要讲名分的话，我愿意。” 这话说的颠三倒四，拥有普通人无法理解的思维逻辑。 洛风华磕磕绊绊地接收了其中试图表达的意思，然后猛地又吃了一整颗的糖葫芦压压惊。 好酸！ 酸得她整个人的脸都要扭曲了。 洛风华勉强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要崩溃，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 他的爪子热情洋溢地伸了过来：“你的脸没事吧？” 洛风华一巴掌拍掉：“没事。” 他一脸的担忧：“万一出了事呢？” 出什么事？被冰糖葫芦酸得面部从此僵硬吗？ 这就不是冰糖葫芦的酸，而是浓硫酸了。 洛风华道：“我说没事自然就是没事的，多谢公子好意，公子要是不再这么语出惊人，我会更没事的。” 听见这话里的嫌弃，他的紫瞳受伤般地看着她：“我对你从来都是真心的” 洛风华的脸部抽搐症状好了不少，此刻小口小口地咬着冰糖葫芦串子上硕果仅存的糖葫芦，一片红晶晶的糖片儿粘在了她的鼻尖上，她的一双大眼略略地弯起，眸光一转间带着天真的媚意，粉红色的舌头若隐若现，幼稚而俏皮，无声勾动心弦。 他瞳孔中的意味依旧清澈，亮亮地看着她。 饶是洛风华心理素质过硬，也被这样“纯洁”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 两人无言。 他打破沉默道：“你” 外面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 洛风华侧耳一听，望过去，顿觉如释重负，立刻打断他道：“那是我的家仆。” 天知道这人说下去还会说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朝外面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宁叶，住手。” 这话说的平淡，语气也不重，但是话里偏偏有一种让人无可反驳的威仪。 令行禁止，在于从来没有人敢反驳的底气和习惯。 那两三个仆人打扮的暗卫快步走了进来，无声在洛风华身后护卫着她。 他的眉头却是突然一皱，第一次表现出了强烈的不满：“你的手怎么了？” 洛风华此前举着冰糖葫芦的手是左手，身上又穿了他那样宽大的衣服，所以他才没有注意到，但是暗卫一出现，他下意识地想洛风华一手卓然剑术，眼睛不自觉地瞥向她的右手，这么一看，才发现洛风华的右手微微下垂，看似正常，实则无力，他满心震惊之下再看她的左手，竟然在掌心被割了那样的一道长而深口子！ 这下满心震惊几乎要化为震怒了！ 破壁锋钝，她只能以自己的血开锋，所以左手有伤口，她本身没有多少力气，更没有内力，所以在破开墙壁后手本来就无力了，再加上他猛地那样一敲一夺剑，整条胳膊就这样彻底脱力。 他一开口就想清了所有的事情，紫瞳瞬间颜色转沉。 洛风华幽幽叹了口气，用同样哀怨的目光看着他道：“你那一弹夺剑之功，还要我感谢你不成？” 洛风华对于被他夺剑之事虽然是有愠怒的，但是那怒气一半是冲着自己的无能去的，而且他毕竟没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再加上她的手脱力受伤这也不是根本原因，所以就算生气也是有限。 却见他比洛风华还要生气，一身沉稳的老公子气质被怒火烧了个干干净净，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却只说得出一个字：“你！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救那个女孩？为什么要为了她受伤？ 这像话吗？ ——你为什么不向我求救？ 人家根本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在隔壁啊。 ——你为什么不保重自己？ 怎么保重自己？那种情况下真一味想着保全自己部分整个人都要没办法脱身了。 所有的话，在未说出口之前就先被自己否决掉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0 妄念 多幼稚，多无理取闹。 但是他依然很生气。 为了她为什么要让自己受伤，更为了他为什么不能阻止。 一墙之隔。 明明他可以阻止的，明明他可以保护她的，他离她那样近，近到劈开一堵墙就可以看见她，让她不再受伤，让她不再坚强。 可是他还是贪恋了。 他贪恋着她的声音，言语，反应，甚至她的每一点喜怒，听见声音时细细勾勒她彼时表情的愉悦，贪恋到让自己停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身处刀枪剑雨之中，然后心痛生气得无以言表，又懊悔得无话可说。 甚至他还为了她的靠近欣喜不已，而完全忽视了她身上的伤，失去了下手时的分寸！就如洛风华所言，她的手臂的脱力，是有他的一分功劳在的！ 情难自禁，情何以堪。 洛风华看着他纠结的表情，倒是笑了，转眼看见那个女孩还是穿着她那一件单薄的外衣，站在房间外头看着她。 洛风华拢了拢自己身上的紫衣，吃掉了最后一口冰糖葫芦，道：“今日相救之恩，小弟感激不尽。” 外头的高公子一帮人不知怎么走了，不管他在其中起了多少作用，但是都是她欠他的人情。 他看着宁叶，宁叶心领神会道：“我们并没有费多少功夫，打到一半了，那位高公子的亲娘亲自带了一堆护卫前来把高公子带走了。” 还有话他没敢多说，比如那位高夫人当真是凶猛，一身武功不是说有多精妙，但是打得异常地彪悍，一拳把那个一开始撺掇高飞勾搭洛风华的人揍得吐血，高公子见了他娘就腿软，差点给他娘跪下了，果然是世代从军的王家的女儿。 他一直盯着洛风华的两只手看，忽然就走近了她，一手在她的右臂上短暂地放了片刻，一手撕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包住了她的左手掌。 洛风华顿时觉得自己原本麻木脱力的右臂温暖了不少，左手的伤口在柔软的布料接触下疼痛也缓和了几分。 他对她一触即放，似乎她身上带了什么瘟疫似的，然后紫瞳静静如旋涡，铺陈漫天，道：“我不会让你再这样，至少是在我面前。” 这是承诺，是誓言。 洛风华转身就走。 他的脸色没有任何针对洛风华的生气。 洛风华看了看自己的手上，忽然又转身把吃完冰糖葫芦后那根光秃秃的签子塞到了他手里，眼睛深幽，面上含笑婉转：“多谢了，哥哥。” 看着洛风华的背影，宁叶觉得光是她能不为自家主子的美色所动这一条就足够让人钦佩的了，听见这称呼差点没把下巴惊掉下来，看自家主子的时候，却猛一哆嗦，冷冷地打颤。 明明他已经脱下了外面那件紫得妖异的外衣，宁叶却看见那双紫瞳中的紫铺天盖地地涌动如潮，揉碎了大丽紫罗花的娇柔，筛沥出危险而充满掠夺气息，巨大的压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让人透不过气来，哪里还有看见洛风华时的半点温柔。 又或许只是，她的一句话就足够让他疯狂。 宁叶心头巨震，单膝跪倒在地。 感觉到主子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立刻道：“那位高少爷是辰国怀化大将军王怀远的外孙，威远将军高仲平的长子，属下已经震断了他手上的筋脉，他又呼吸了一些绝音散，三日后手臂必然废掉，口不能言，也不会牵连到那位小公子身上。” 这事他觉得自己办得没有什么问题，既惩治了高飞又没有理由影响到洛风华。 却听他开口淡淡道：“你倒是对那丫头上心。” 宁叶心头越发一震，突然想起来高飞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过洛风华一根手指，而自己擅自主张废掉他的手臂，却是为了那个女孩！但主子从来不曾关心过那个女孩的死活，即使在她被洛风华推下楼的时候让自己去救，估计也是因为那个小公子想让她活着，这件事上，他实在是逾越了！ 他口气平淡：“他的眼睛，毁了。” 宁叶低头：“是。” 洛风华对着自己身边的暗卫道：“铜钱。” 暗卫身上是带钱的，但是从来不带面值这样小的单位，只能道：“没有，请容属下去钱庄兑换。” 洛风华道：“麻烦，钱袋。” 暗卫把身上装钱的两三个荷包全都递了过去，洛风华随手打开一个，里面是一些碎银和银锞子，还有少量的金子。 洛风华拣了一块最小的银子给了那个女孩，丢下一句话：“不是谁都有能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这个女孩看似无辜，实则不然，不是每一个女孩都能进品茗斋这种地方的，而她的身体看似孱弱，实则该有的地方全都有，更兼那一份楚楚动人的气质，若说她只是误入这种地方，那才是见鬼了的，品茗斋不会想不开到砸自己的招牌。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女孩是自愿的，她自愿进入这种高级妓院一类的地方，自愿服侍本来就有施虐倾向的高飞，所有的可怜无辜只是装出来给客人助兴的。 洛风华不知道她有什么样的苦衷值得她这样牺牲自己，或许即使今天洛风华救了她，她未来还是会因为走投无路而重新选择这条路，但是，洛风华还是给了她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在今天以后，重新决定自己的未来。 洛风华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好心，只是这个女孩实在长了一张过分巧合的脸蛋。 她和另一个人长得至少有七分像。 上官继的妹妹上官绣。 上官绣是前世洛风华和上官继产生分裂的第一个催化剂，尽管当时的洛风华并没有意识到。 上官绣自小体弱多病，起兵以后，带着她行军打仗是不现实的，就在上官继起兵的初期她就病重了，此刻一场小规模的战役刚刚结束，军中大夫的人数紧缺，该给她看病的大夫恰好被洛风华拨去给另一个受伤的将领，结果她没能等到大夫来就死了。 事后上官继拦住了那个想要自刎谢罪的将领，并好一阵安抚，表现出一个主帅坦荡磊落的胸襟。 但是梦中的洛风华看到了更多，包括之前的她所没有看到的。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1 反击 她看见上官继在安抚完那位将领后，对着他妹妹的尸体面露狠色，她看见上官继在一场混战中亲手把那位将领斩落马上，然后转眼又对着他的家属温言安慰，再然后，她看见那些的家属脸上还挂着感恩戴德的神色，就死在了“流寇”手中，一地血腥。 如果上官继能够对着那位无辜的将领都能下这样的狠手，那么对着直接造成上官绣死亡的洛风华，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足为奇了。 原来她的死因，早早就已经埋下。 这个女孩，以后该是个有用的。 女孩对着洛风华的背影跪下，道：“我叫晴心，希望跟随公子。” “晴心？”洛风华回身一笑：“这名字倒是个巧的，只是，”她看着她，道：“你凭什么呢？” 她问的是凭什么，而不是为什么。 她的身边从来都不缺人，更不缺一个服侍的丫头，洛风华要是要了这个丫头，指不定还要跟品茗斋的老板纠缠一二，她凭什么值得她这样劳心劳力呢？ 晴心在洛风华看似平静，落在空处的眼光下几乎无地自容，但是她明白，这是洛风华对她的考验。 她更深地伏在地上，道：“我跟着品茗斋的嬷嬷学过如何伺候人。” 这里的“伺候人”显然不仅仅是指端茶递水一类事。 晴心小心翼翼地看了洛风华一眼，见她没有任何轻蔑的意思，接着道：“我爹是个赌徒，赌输了帐就把我卖给了妓院，品茗斋的嬷嬷恰好看见我还有几分可教的，才让我进了品茗斋，从我被卖了那一刻起，就从此再没了爹，公子要了我，我从今就是公子的人。” 洛风华想起自己只是喝了他的一杯茶，就被他说做是自己的人，再听着这丫头的话，眼中浮起一抹兴味。 晴心低着头，感觉到洛风华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没敢再抬头，目力所及之处紫色的衣摆间掺了银线，在阳光下像紫色的溪流，她知道眼前这位“小公子”的眼神并不会比刚才那位紫瞳的公子的友善到哪里去。 他们都是一样看似风华绝代，实则冷心冷意的人，自己这样的人在他们眼中不过蝼蚁一样的存在。 但是她别无退路，她一无所长，一无所有，如果出卖肉体是她作为女子在这世上活下去的唯一出路，那为什么不找一个更让自己心甘情愿效劳的人呢？哪怕自己并不在她的眼中。 这时候，一个想法忽然出现在她脑中，并且她迅速意识到，那句话才是洛风华真正要听的。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道：“若不是我在公子眼中尚有几分可用之处，公子又何必救下我呢？” 洛风华的紫衣垂地，里面的里衣素雅，两种完全不相调和的颜色在她的身上得到了难得的统一，她在阳光下的容颜美好得不可思议，举动处都是胜了日月的光华。 晴心知道自己所有的机会都押在了最后一句话上，她的心脏跳得厉害，自己都能感觉到它似乎要跳出来，她的未来，就在她的一句话中，于是身上穿着她的衣服的地方都发着烫，裸露出来的小腿一部分却又冷得慌。 日光一寸寸地移过去，她的冷汗细细密密地浸着衣服，她在她宛若实质的目光下强撑着才能不紧张得晕过去。 良久，她听见她道：“你确实是有可用处，起来吧。” 她猛地站起身，用力过猛眼前都在一阵阵地发黑，天旋地转，金星乱晃，口中却强作镇定道：“奴婢晴心见过主子。” ——我叫分割线—— 洛风华换下了身上的男装，刚刚在发髻上插了一朵绢花，就听见晴舒进来道：“小姐，四夫人来了。” 晴舒的脸上带着好奇和期待，显然这四夫人来是和她们的分例有关的，没想到小姐只是送了一道菜过去，竟然就真的让平时很忙的四夫人不得不亲自过来，自家小姐果然厉害。 洛风华只分别拿了一朵绢扎的芍药和月季，问道：“芍药好看还是月季好看？” “月季虽然扎得精巧，但是样子却是过时了，芍药颜色娇艳，这样子又是时兴的，该是更配三小姐。” 一道声音响起，却不是晴舒的。 晴舒弯腰向着过来的人行礼，洛风华却只是坐着，像是忘掉了行礼这件事，好奇道：“是吗？” 走过来的四夫人一身宝蓝色富贵花开的云锦掐腰褃子，下面系了一条百褶秋绫撒花裙子，头上戴着金凤展翅的冠子，口中衔珠，垂到眉心，另有数支金银钗子，耳朵上挂了一对南海东珠坠子，身后跟着数个穿红着绿的丫头，端的是富贵景象，雍容打扮。 洛家的老太爷却是已经没了，身后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女儿全都嫁了，四个儿子中两个嫡出，两个庶出，洛平甫是嫡长子，而四夫人那房却是庶子出身，四老爷也如今当着一个闲差也算不得多出息，这点上看，四夫人能够当家就足够证明她的手腕了。 洛风华转身对着镜子道：“芍药虽然娇美，但是终究比不得牡丹富贵正统，大家气象，以芍药约为婚姻之说更是轻浮至极，如此看来倒是比不上月季花荣秀美，资质端庄。” 洛风华从镜子里看着四夫人一点点色变的脸色，抿嘴而笑，羞涩地把月季绢花簪在头上，站起来慢慢朝四夫人行了个礼道：“见过四婶，四婶觉得我刚才说的可对？” 四夫人自己就是个庶出的，虽然嫁给了四老爷做了正妻，但是无奈自己的夫君实在是个没用的，在外竟然不能替自己挣得多少声名，她无奈只能把心思放在内宅上，但是内宅她一个庶出的夫人也不是好把持的，单是老夫人那一关就难得很，好容易老夫人倒下去了，舒心日子过了没几天，这个侄女就俨然一副又要给她添事的样子。 说什么“富贵正统，大家气象”，不就是在说她庶出身份，小家子行事吗？ 如今全府上下的分例都减了一半，她纵然是多减了洛风华几分，她就不信洛风华敢说什么！说了她就是不孝！ 四夫人看着洛风华道：“三小姐说的是，只是芍药之姿开到胜处，未必不能压下那国色天香的牡丹，牡丹若是零落，也就不剩下什么了，就是想争，也争不了。” 洛风华看着她来去匆匆的背影，觉得自己上辈子在这种人手上吃亏也是当真太天真愚蠢了些。 洛风华问道：“老夫人近来的身体可好了些？” 晴舒想到洛风华在老夫人那里质问四夫人，结果让自己下不来台的场景就觉得心有余悸，赶紧道：“小姐，如今这掌家的还是四夫人，您纵然跟老夫人说了，也是难得管事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2 威胁 洛风华笑道：“祖母身体抱恙，我去床前多看望照料着才是正理。” 晴舒忧心道：“小姐” 洛风华拿左手按了按绢花，手心一道痕迹略深，接着道：“晴舒你且记着，在这家中只要有老夫人一日，便终究是由老夫人做主，这一点，即使是四婶也是无法改变的。” 晴舒脸上显出不忿来：“老夫人要是真能理家何以让小姐吃这样的亏！还不是夫人” 晴舒话说了一半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在洛风华的目光下讪讪地住了口，但是脸上的神情还是带着点不甘心。 洛风华抽出一边的破壁，细细地擦拭了一遍挂在了旁边的墙上。 破壁是她前世剑术有所成后所持的软剑，没想到今生就在那样一个风月场所淬不及防地看见了，还被她随手抽出，谁又能想到天下十大名剑之一的破壁竟然会沦落到作为一个摆设呢？ 可惜这毕竟是内宅当中，她一个女子不能随身佩剑。 洛风华道：“晴舒，内宅口角上的祸端多得很，你既然在我身边伺候，纵然性情直率了些，说话还是着意些好。” 晴舒被洛风华这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敲打了一下，登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小姐，奴婢错了。” 洛风华看了眼天色，估计着那来看望老太太的夫人们还在她房里，取了一件石青刻花的银鼠披风就过去了。 洛府不大不小也占了一条街，洛风华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到老太太的房里。 才进了水榭，还没到老夫人的房门口，就听见四夫人和其他夫人说话的声音。 晴舒刚得了洛风华的训也还是皱起了眉头，低声对洛风华：“小姐，看四夫人的样子是怕小姐真的找老太太，已经先过来打算落了小姐的不好呢。” 洛风华不言语。 两边的丫头看见洛风华来了，一个赶忙搴起帘子道：“可巧老夫人正念着呢，三小姐就来了。” 洛风华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旁边的丫头，走到榻前，向着老夫人盈盈一拜：“见过祖母。”然后又向在场的人一一行礼。 洛风华的笑容含蓄婉约，整个动作做出来更是比平常轻盈灵动，更显出了大家闺秀的风范。 洛风华的行礼才结束，旁边就有夫人道：“三小姐的礼数果然见得周全，但是这行动处裙摆不动，钗环不摇的气度是一般人家的小姐所不能比的。” 这话说来是为了赞美洛风华，实则更是为了讨好老夫人。 老夫人打着养病的名义，可是实际上连卧病在床的戏份都没有做了个完全，不过她既然说自己病了，年纪大了需要调养，那么众人就都只能说她病了。 老夫人原本歪在榻上和众人说着话，看见洛风华来了就起了身。 此刻听了那位夫人的话，拉着洛风华的手高兴道：“说什么礼数周全，不过是个傻得只会行礼的罢了。老婆子我统共就三个孙女，那两个聪明伶俐自是不用我教，只有这个最是个愚笨的，现在还得让我操心。”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越是喜欢才越会人前又是夸耀又是不满地说她。 众人自然都是知道老夫人虽然名义上有三个孙女，但是另外两个都是庶出儿子生下来的，实则和老夫人没有半分血缘关系，也就只有洛风华才是正儿八经的嫡出亲生孙女，所以哪怕前段时间说洛风华不孝什么的，但是老夫人既然不在乎，还宠着她，那众人就还得捧着她。 从这个方面来看，四夫人想找她麻烦真的还是挺想不开的。 估计四夫人是觉得老夫人已经老了，但洛风华从来不低估眼前这个一脸和蔼的老太太，哪怕她看上去挺疼爱自己的。 洛风华笑道：“祖母果然嫌我是个笨的，这可不只能手脚多劳动些，多来祖母面前走动着，天天能服侍着也是积了我的功德了。” 老夫人啐了她一口：“呸，真个有脸说这话的。” 另一位夫人也搭话笑道：“若是三小姐是个笨的，我们这些人就该连站的地儿都没有了，到底是老夫人的亲孙女儿，随了老夫人，聪慧得很。” 洛风华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若是能学得祖母的万分之一正是我的造化所在。” 众人都笑了。 老夫人也笑，笑完指着洛风华，目光带着怜惜道：“众人都说我家这丫头是个聪慧的，实则最是个没心机的实诚孩子，净只有些傻话。” 老夫人这话就是在为洛风华前面给人的印象洗白了，全推脱到她太实心眼的方面去了。 四夫人在众人纷纷议论着洛风华好的当下，脸上的笑容都是分毫未变，旁边却是有人看不过眼了，道：“三小姐若是个不聪慧的，怎么会送了肘子给自家婶子威胁她呢？” 她就是上次当着老夫人面教训洛风华的夫人，娘家姓赵，赵夫人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后就心中怜惜四夫人遭侄女刁难，两人私下也略有交往，今天才一来又听见小丫头们说三小姐送了一道红烧肘子过来，怕是要威胁四夫人，向老夫人告状说四夫人克扣呢。 赵夫人一听当时就对洛风华的感官低到负数，四夫人看上去那样软弱的人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肯定又是洛风华的娇小姐病又犯了，当下话就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都收敛了笑容，目光乱飘着不去看洛风华。 众人可不是赵夫人那样的直肠子，一件事情能闹到两次，不说别的，就是惹得老夫人生气了都是要整治人的，她们还不想趟这浑水呢。 四夫人当下就要跪下来，眼中含泪道：“娘，这件事是我的不好，千万别怪珞儿，她毕竟年纪还小。” 这话竟然是要直接给洛风华定罪了。 洛风华听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这样奇怪的逻辑，前后不搭的话语，再加上借刀杀人的拙劣手法，这智商也是简直了。 她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堪堪要跪下的四夫人，开玩笑，四夫人一跪下她就不好说话了，不然到时候四夫人一看向她，不知道还要以为四夫人在跪她呢，到时候她的罪名才是真正要坐实了。 老夫人不动声色：“三丫头，你怎么说？” 洛风华两手正在扶着四夫人，闻言一手拿着帕子捂嘴笑得花枝乱颤：“四婶胡说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3 晕倒 四夫人脸色当即一变。 洛风华半张脸盖在了帕子底下，一双眼睛看向了四夫人，又圆又大，冷不防地像一只名贵猫儿似的冷酷妖媚，看到人心里去的冷凉。 洛风华慢悠悠地去扶四夫人：“四婶可别折煞了我，祖母生着病动不动受人跪着也折福分。” 赵夫人色变道：“三小姐竟是不承认威胁过四夫人了？” “呵呵呵”，洛风华接着断了气似的笑，一只手拉着四夫人的不放，连带着四夫人稍微直起来的身子又低了下去。 直笑得老夫人神色和缓了重新躺在榻上，众人一脸懵地想洛风华是不是吃错药了。 洛风华看着赵夫人道：“没想到夫人也是个爱开玩笑的。” 赵夫人道：“不知三小姐是什么意思？” 洛风华笑得眸光冰冷：“我拿肘子威胁四婶？怎么威胁？是威胁四婶一定要全吃下去吗？” 众人齐齐一愣。 洛风华道：“从来都只听过拿刀子架着人脖子就范的，拿红烧肘子的倒也是头一遭，更何况我还是让丫头送过去的，这威胁的法子倒当真是新奇别致的很，四婶你说我威胁你当真是让侄女我无所适从呢，想来四婶果然还是在开玩笑的吧，不然四婶你打理着家务，天天负责着厨房的事情，岂不是在天天威胁我，威胁老太太了？” 洛风华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再听前面威胁的事情就显得格外可笑了。 老夫人端起杏仁茶喝了一口道：“老四媳妇，三丫头若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就该教训，但是你身为长辈，说话就更要斟酌了，没得让人觉得我家三丫头是有多不知礼，竟敢以下犯上呢。” 四夫人整个人一抖，忽然就看见洛风华把自己捂嘴笑的一只手送到了她的手里，作势要接着拉起她。 四夫人慌乱当中直觉这个扶她扶了很久的动作不对头，下意识地要甩开洛风华的手，就看见洛风华冲她无限怜悯地一笑，拉着她的手向着她自己的方向一带，然后整个人以被推的姿势摔了出去。 洛风华的身后是一架小屏风，她跌跌撞撞地带碎了一瓶花，半个身子撞到了屏风上，撞倒了屏风，摔到了地上。 四夫人眼中闪过瞬间的惊怒，然后在洛风华摔倒以后迅速恢复了冷静。 老夫人年纪大，屋子里的摆设都是有讲究的，就算是摔倒磕碰了也不会有多严重，洛风华要是真能把自己摔到头破血流才叫不正常呢。 老夫人可没想到那么多，登时大惊：“三丫头！秋兰秋蕙快去！” 赵夫人直接冷言道：“老夫人屋子地上铺的都是水貂皮子，真要是摔出个好歹来才是不能呢。”在她看来，洛风华的行为真是越来越心机歹毒了，肯定就是为了诬陷四夫人的。 老夫人一贯老佛爷似的脸上显出怒意来，斥道：“三丫头纵有不是也不过一个丫头片子，哪里你值得你们费这样大的功夫，有本事的直接弄死我老婆子，也好让你们眼前清净清净！我死了这丫头怎么着我都管不着了，随你们怎么作践！” 赵夫人默然无语。 四夫人这下是直接跪了，一句话都不敢多辩解：“娘。” 老夫人正眼都没看四夫人，只见众人搀起了洛风华，洛风华还没有昏迷，只是在起身的时候发髻散了一半，还给碎掉的花瓶划破了衣服，在胳膊上划出一道小口子来，看上去有点狼狈。 老夫人看着洛风华：“三丫头” 洛风华扶着脑袋道：“祖母，我没事，也不关四婶的事，是我” 洛风华一面说这话，一面竟然毫无预料地直接倒了下去。 ——我是转化场景的分割线—— 这个时辰宫门都要下钥了，洛家的人连赶着才在宫门关闭之前请了宫中的太医回来，而因着老夫人生病府中常住着的几位大夫也是全部被叫了过来，被叫的时候看那小厮一脸慌张差点以为是老夫人出了什么好歹。 几位大夫的诊断结果已经出来了，现在就看那位宫中来的太医了。 太医隔着帘幕给洛风华诊脉，眉头微皱似有难处。 老夫人已经听过了前几位大夫的结论，脸色发沉，此刻道：“张太医看是如何？但说无妨。” 张太医眉头皱起：“这病放在贫苦人家不稀罕，只是以老太君的家中的景况就不该了，看这位小姐的脉象，应该是忧思过重，饮食上又失于调和才会因为血虚而晕倒的，本来只要饮食上注意一些，滋补调理一下也就无妨，只是长年下来底子有些虚，还是要好生将养着了。” 老夫人听见那句“长年下来底子有些虚”，脸色更加难看，口上客气道：“劳烦张太医了，只是如今宫门却是要关了，若不嫌弃，还是请先在洛府留宿一晚。” 张太医拱手作揖道：“老太君盛情，多谢了。” 老夫人道：“来人，带张太医下去歇息。” 张太医一走，整个屋子的气氛瞬间就凝重了起来。 老夫人道：“家中琐事，让众位看了笑话了，老身改日再去赔罪。” 众人纷纷表示不客气，然后很识相地说改日再来拜访，经过四夫人身边的时候，连看都没再看四夫人一眼。 赵夫人听着大夫和太医众口一词地说洛风华“忧思过重，气血失和”，简直不能相信，看向四夫人的觉得自己在看一个陌生人，对着老夫人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改日向老夫人赔罪。” 老夫人冷淡地点了点头，见着外人都走光了，冷声道：“来人，打，把三小姐的丫头全都给我拖出去打，这等私扣主子分例，照顾不周的刁奴，给我打死了作数。” 晴宛晴舒两个大丫头率先跪了下来，晴舒磕头道：“奴婢们没有照顾好小姐，死了也是该的，只是说奴婢们私扣主子分例，却是万万不敢啊。” 老夫人当然知道私扣分例的不会是丫头，她说这话就是别有所指。 晴舒这话说的还不够。 晴宛原本端庄冷静的脸上忽然就流下泪来，心酸委屈道：“老夫人病中，家中的分例都减了一半，但是小姐说上次鲁莽，对不住老夫人一片慈爱之心，自从老夫人病了就一直在茹素，没想到饭越来越少，身子竟然，竟然撑不住了，是奴婢们的错啊。” 晴舒也砰砰磕头道：“晴宛说的都是真的，小姐把红烧肘子送给四夫人也只是为了表达茹素之意，根本没有威胁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4 居高 老夫人看向一个地方道：“你可都听清楚了？” 晴宛晴舒震惊抬头，却见是洛平甫。 洛平甫来到洛风华床前，只见她摘下了鲜艳的月季绢花，洗掉了脸上的脂粉，脸色竟然如此枯萎苍白，哪里还有他原来那个娇艳美丽的女儿的样子？ 老夫人道：“你毕竟是一家之主，叫你来做个见证，老四回来以后再跟他说。” 洛平甫看着自己捧在掌心的女儿竟然会有那样可笑的血虚之症，心疼不已，也顾不得弟妹的面子了，当下也不再反对：“一切都听母亲的。” 老夫人看向一边的四夫人道：“明天起叫老三家的帮你吧，老婆子我就这几个孙女，经不住折腾。” 四夫人迅速冷静了下来，马上就意识到这是洛风华的预谋，甚至从她给自己送那盘红烧肘子开始就在算计自己！今晚的这一切，从一开始的威胁，到后来的晕倒，环环相扣，就是要夺了她的掌家之权！ 甚至洛风华连她的反应都算好了，料定了她会利用心思直白的赵夫人，所以才将计就计！ 可是洛风华当真觉得她能长久地剥夺了她的掌家权力？怎么可能。 再说她很肯定即使克扣洛风华的分例也绝对不至于到让她气血不足的地步，这当中，洛风华肯定做了什么手脚，不在大夫那边就在她自己身上！ 她还是低估了老夫人这个号称“病重”的老婆子的能力和手腕，四夫人低头道：“是。” “不”一道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洛平甫今天被自己的仆从提醒来看看老太太，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在后宅竟然吃了这样的苦，他在外领着俸禄，回家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吃不上饭，他想起自己不久前说洛风华的眼界太小，立时后悔不已，哪里是眼界太小，分明是已经受到了太多的亏待！ 洛平甫心疼道：“珞儿” 洛风华怎么可能让这件事轻轻放过，如果四夫人被卸下管家之权，那么就意味着她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那么她现在的苦肉计就会被轻轻揭过，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洛风华气若游丝，说话却坚决得很：“父亲，祖母，这件事和四婶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想来是底下的人不当心犯错，还是我不好，不懂得保重自己，四婶办事一向周到，家中多有依仗，不要为了我一个晚辈让四婶和家中为难。” 老夫人想起刚刚自己说过的话，现在就收回去实在太打脸了，洛风华心领神会：“祖母刚才只是叫三婶帮忙，想来四婶也是愿意的。” 老夫人看着洛风华一脸笃诚，道：“既然珞儿敬重长辈，识得大体，那就如此吧。” 洛平甫想着洛风华如此大概还是为了家中和大局考量，内心更加复杂。 洛风华无怨无悔地摇头道：“父亲不必担心，我很好。” 四夫人肯定洛风华没有这样的好心，道：“我” 洛风华打断道：“四婶不必推辞，想来这样的事情四婶也不会再做第三次了。”洛风华向着露出不愿意神色的晴舒直皱眉：“天这样晚了，送四婶回去。” 晴宛上前一步，直接把欲言又止的四夫人请了出去。 老夫人道：“三丫头你赶紧回床上躺着去。” 洛风华笑道：“那我的丫头们还罚吗？” 老夫人看了一眼留在房间里的晴舒道：“你这两个丫头倒是有点眼力劲的，罢了，罚她们三个月月钱，记下十个板子，以后再敢这样就真是打死了。” 晴舒连忙跪下道：“谢老太太恩典。” —— 一回到洛风华自己的屋子，晴舒就忍不住抱怨道：“小姐，那四夫人屡次做出这样的事情，小姐干嘛还要替她求情？” 洛风华看着从她给四夫人求情以来就几乎掩不住怨恨表情的晴舒，忍不住皱眉，晴舒这丫头还算是个可教的，但是心机毕竟还是差了点，尤其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怒，和她相比，晴宛各方面都胜了许多。 就是在这次的事情中，也可以看出晴宛比晴舒更加聪慧，她知道的甚至还没有晴舒多，但是言语措辞却比晴舒妥帖得当。 她在晴舒旁边，比起有些吵闹的晴舒，显得那样沉默安稳。 洛风华不用看都知道晴宛这时候该是个什么表情，她的眼睛该是那样地娴静如水，显得那么地平静，那么地可以依赖，又是那么地忠诚。 就是这双眼睛的主人，在她小时候被推下水的时候，在她更小时候被人故意弄丢在花园的时候，远远地看着，不动不移，也是这样地平静而美丽，忠诚而可靠。 上辈子的最后那句话更是让洛风华如鲠在喉，辗转反侧。 洛风华躺在床上，喝着血燕粥，懒洋洋地笑道：“晴宛你觉得呢？” 凭借晴宛的敏感，即使洛风华做得并不明显她也可以感受到洛风华对她有意无意地疏远，当下低头道：“奴婢愚昧，不敢随意非议主子的事情。” 这话一落，晴舒当即意识到不管四夫人和洛风华间有什么样的龃龉，但是洛风华怎么做不是她一个丫头该管的。 洛风华把手中喝完了粥的碗递给晴舒压惊，向着晴宛道：“此处只有我们三个人，但说无妨。” 晴宛道：“四夫人是长辈，小姐宽大为怀，行止分寸得当，实是大家风范，若四夫人还要处处针对，便更是咎由自取了。” 晴舒立刻道：“话是这样说，但是一个美名值什么？就是小姐不替四夫人求情也是应该的。” 美名值什么？ 当然值，而且值很多，名声这种东西看上去华而不实，其实可以变作很多很实际的东西，就算是两幅水准相近的画，名声高的画家能得到的赞誉和银钱比名声低的画家的多上几十至上百倍都不奇怪。 洛风华看似后退一步，实则是站在了制高点上，四夫人原本是她长辈的优势至少在这一次事情中被刷得干干净净。 洛风华笑道：“晴舒，有空多跟你宛姐姐学学罢。” 晴舒一脸懵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小姐那也是一片忠心啊，哪里就比晴宛差了？ 洛风华不再多说什么了：“晴宛多教教她，你们都下去吧，也不用在我跟前守着了，叫嬷嬷进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5 为母 洛风华没说是哪个嬷嬷，但是晴宛晴舒都不至于傻到那种程度。 一身素净的许嬷嬷地站在了她的床前，眼中对于洛风华看见她没有起身而仍旧躺在床上有些惊讶不满。 这惊讶不满，不仅仅是为了她觉得自己受到的轻慢，更是为了洛风华没有遵守旧有的规矩，她即使是个奴才，但是伺候了洛风华家三代，洛风华要是想要个好名声，就该对她持有一定的尊重。 但是她并没有说出口，只是道：“小小姐今天的谋划很好。”她补充了一句：“小姐大概也这么觉得。” 洛风华忍不住想笑，许嬷嬷这么说大概是觉得自己今天对上四夫人掰回一局有些得意忘形了，想用母亲来打压一下自己的气焰吧。 她想笑，也就真的笑出了声。 许嬷嬷从小和着洛风华的外祖母一起长大，后来随着洛风华母亲出嫁，再后来被母亲派来帮她，前面几次洛风华从四夫人手里小小地得了点便宜，靠的也是许嬷嬷的指点。 许嬷嬷眼见着洛风华当着她的面就笑，心中更有几分愠怒，但是看着灯光下洛风华浅淡处生艳的眉眼，忽然就觉得眼前人变得让她不认识了。 她不由地放重了口气道：“小小姐，即使小姐不愿意插手后宅的事情，但是小姐心中是挂念着你的，她也还是你的母亲。” 嗯，毕竟是挂念着的，在她被反反复复克扣分例后她的母亲竟然肯让自己的嬷嬷教导她一二，这可不是天大的恩惠吗！ 洛风华笑得温温柔柔：“我知道的，嬷嬷。” 看见洛风华笑，许嬷嬷心里更加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道：“小小姐你不能怨小姐，小姐也有她的苦衷，你是她的女儿，为人子女，自然是该敬爱父母的，当年都是你爹的错在先，不能怪小姐。” 洛风华笑得把自己的脸埋进枕头里，然后抬头道：“我没有可怨的，这是我为人女儿该做的，只是她为母呢？” 她的目光含刺似的扎人，说到最后声音也越来越小。 许嬷嬷听得把那粗浓的眉扬起：“小小姐！” 洛风华觉得有些凉，拉了被子盖住自己，口中打断道：“我当初留下嬷嬷，并不是为了自己吃了多少的亏想要讨要回去。” 曾经的她，当真是有些天真得可爱了，即使吃亏了，留下许嬷嬷也并没有抱着什么要扬眉吐气的意思，现在看来能有什么事可以比自己吃不好睡不饱更重要的呢？ 四夫人那样的人不反击回去等什么啊，许嬷嬷这样的人又不用留下来干什么啊，多了这个人指不定她还少吃了几口饭呢。 洛风华道：“嬷嬷既然是服侍母亲的，可怜我一片慈孝之心不知如何表达，也不敢留下嬷嬷不在母亲身边伺候，今天天色还算不得很晚，就请嬷嬷收拾收拾搬回母亲那儿吧。” 许嬷嬷睁大了眼睛，几乎不能相信这样狠绝的话能从洛风华口中说出来。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要赶她走，甚至是叫她今天就走的意思！ 什么“一片慈孝之心不知如何表达”，这话说的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洛风华不去看许嬷嬷那张又惊又怒的脸，也不去听许嬷嬷那句撂下的“小小姐你可别后悔”的话，只拿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地，露出一双黑黑的眼睛含笑看着外头一轮满月。 洛风华赏月的眼神忽然就变了，她用力地闭起眼睛再睁开，很好，没有看错。 一天月凉如水，银灰色的光芒落在了大地上，在边缘的地方泛着幽幽的淡蓝，于是这样的颜色就叫月白，月光的白色与大气。 一眼紫意幽深，月光敛了天地间唯一的光华，于是他就收去了漫天的夜幕黑暗，在瞳孔内层层重叠，浸透出沉沉喑哑的暗紫，月光一照，颜色便浅了几分，于是这样的颜色就叫幽紫，幽暗的紫色与危险。 月色正好，春夜里弥漫着水汽与暧昧的花香。 一袭紫衣沉浸在月光中，像是从水中而起，一眼可以溺毙人心的紫，水妖含了笑，在春意蒙蒙的夜勾引魅惑着。 洛风华掀开被子，一身单衣，细白的手腕从薄薄的衣袖中伸出来，衣袖在月光下几乎成了透明色，她的脸色也因此显得白瓷一般的精致与脆弱。 一个静止的动作被她做出来就是难掩的风华韵律。 洛风华不想外头的人听见，比着口型道：“妖孽，还敢为祸人间，看贫道收了你。” 他手一挥，洛风华掀开来的被子重新盖到了她的身上，他隔着被子，宽宽地拥住她道：“道长明鉴，小妖岂敢。” 他的声音凝成一线，附在她的耳朵旁，温热的气息钻进她的耳朵，那声音低沉中的温柔缱绻几乎能让人全身酥麻。 洛风华两世为人，从来没有被人靠得这样近，当下一记眼刀飞了过去：“老妖怪休得胡言，这却不是在出来勾引人？” 年龄该是个硬伤，但是他一脸很不要脸地以此为荣的模样：“道长，我没有勾引人，或者说，我勾引的不是人。” 洛风华全身的气息都危险起来。 他的胳膊逐渐收紧了，拢紧了她的被子，像是要用力地温暖她，他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道：“道长分明的也是一只妖精，只消一眼就勾去了人家的心，所以人家这行为不叫勾引，而是求欢。” 洛风华被他说出最后两个字的坦然惊到了，这人看上去气质高华，怎么能对着她这样不要脸，就是个老流氓！ 洛风华手上用上巧劲，手肘顶了他一下，像一尾游鱼，挣脱了他的怀抱，瞬间被冷了一把，劈头盖脸地把被子往他头上蒙：“求你个大头鬼！呿！看老衲收了你这只妖孽！” 他生生地承受了洛风华那一手肘，反身把洛风华压在身下，拉下被子，从上俯视着她。 洛风华身上只剩一件单衣，身体的轮廓隐约分得出，月光下有花含苞，她的唇微微张开，也是花一般娇嫩的颜色。 她的眼睛看着他。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6 花期 他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她隐约听得见笑声，他就像包扎一条活鱼似的，把一条被子摊开了一圈圈地给她包裹好，然后仍旧塞到自己怀里。 他道：“乖，当心着凉了。” 洛风华作为一只大型活鱼玩偶被他抱在怀里，最后蹦跶了两下负隅顽抗：“松开。” 他更紧地把她搂在怀里，她只能听见他在耳边轻轻地说道：“大师，老妖我心慕你久矣。” 真·洛风华·活鱼微妙地沉默了一下，稍微安分了一点，然后就觉得周身暖洋洋地，慵懒的困意一阵阵地涌了上来，她拱了拱身子，在他怀里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迷迷糊糊地就要睡过去。 临睡之前，她忽然模糊地想起一个问题：“唔，老妖怪你叫什么名字” 他沉默了一下，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苍白的容貌，冰凉的全身，她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他手指梳过她打结的发，道： “我叫休。” “不要难过了，不要哭了，睡着了就不会想哭了，睡醒了就不会难过了。” 他的声音轻得很，洛风华没听清他名字，却听见了后面了一句，梦中想着这真是可笑，她哪里难过，哪里哭了？ 她想笑，可是太困了，连笑的力气都没有，翻了个身，张口咬住什么东西，就在那温烫的被子里睡过去了。 斐休哭笑不得地看着洛风华咬住的自己的头发，什么习惯，竟然会咬头发，不嫌脏吗？ 他伸手想要扯出来，手伸出去，却最终落在她的头顶。 第二天。 洛风华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惊醒的一瞬间，所有的梦中场景都在迅速地消退，大片大片的记忆空白，她试图抓住梦中的只言片语和情感，却只有一片白乎乎的苍茫，若有所失地空荡荡的惆怅。 就像一觉睡醒，看见窗外白雪落满大地，或是一夜之间姹紫嫣红的花全部盛放。 总觉得错过了很好的花期时令。 洛风华坐了很久，久到身上发凉。 一阵风从缝隙里吹了进来，洛风华一回神，反应了很久才想起来昨夜自己的房里来了位心思叵测的老妖精，把自己用被子绑了要做那等见不得人的勾当，然后呢？ 她，好像睡了过去？ 洛风华忍不住伸着腰，打了个哈欠，大大的眼睛里渗出晶莹的泪水。 别人是秀色可餐，那位老妖精倒是秀色可眠。 洛风华趿着木屐，走到外头道：“进来吧。” 于是晴宛带着一群小丫头捧着巾栉进来。 洛风华洗漱完了，看着一桌子的饭菜，满意地点点头，拿起筷子吃饭，饭后另有老夫人特意吩咐小厨房给她炖的血燕粥，里面加了一堆调理身子的药材，叫她一天三顿地吃着。 洛风华昨天的贫血不是假的，拿血祭了破壁剑再加上半个月的茹素，这样娇弱的身体受不住也是正常的。 看来她还是要做些什么，她的身体状况实在堪忧，在那老妖精面前她就是一条只会蹦跶的鱼，没几下就能收掇干净。 洛风华今天没有去屏风后面听那些儒生在说什么，因为结果已经出来了——西延使节今天早上进了帝都，三皇子和前太傅领着一众大小官员出城门迎接，亲自完成了开门揖盗的伟业，使节们据说现在在面见皇帝陛下。 洛平甫身为丞相，自然也是滞留在宫中。 “对了，”旁边正在给洛风华讲解现状的老管家笑道：“张客卿有个学生正在府中，长得玉容俊秀，才学尤佳，年纪轻轻就眼界不凡，连相爷都夸赞得很，小姐要不要过去看看？” 洛风华哑然失笑道：“我一个女孩子家的去看男子是个什么道理？” 老管家道：“张客卿本就是府里出挑的人物，他的学生学问自然是好的，我在这丞相府待了这些年，见过的少年郎除了当年的相爷，当真再没有谁比得上那学生的相貌人品的。” 这竟然是强行推销了，丞相府进进出出这样多的人，那少年能得了老管家这样的夸赞想来真是个极为优秀的。 洛风华正被勾起了几分好奇，想答应下来，就看见有人匆匆跑过来：“宫里来了旨意。” 老管家神色立刻严肃起来，接旨可是个技术活，要准备的东西可是不少，问道：“老夫人那边呢？” 来人道：“已经去通知老夫人了。” 老管家点头道：“就按照以往的规矩来，先去准备银钱打赏宫中的来人。” 接旨这种事还轮不到洛风华，洛风华省去了麻烦，也很愿意善解人意一把，道：“既然宫中有事，忠伯还是先过去吧。” 现在宫里要是能有事，无非就是两样，一样就是刚刚进京的西延使节，可是他们既然是刚到的，那就没道理能立刻整出这样的妖蛾子，洛平甫纵然是丞相，比起那些手握兵权的大将们，无论在皇帝还是在西延眼里都不会那么碍眼。 再有一件就是凉妃的生辰宴席。 宫里现下若是说受宠的，独一份的就是这位凉妃娘娘，凉妃的名号不知道是以为说她生性淡泊，实际是指的是她和皇帝那点闺阁之趣，凉妃一身冰肌玉骨，冬暖夏凉的比什么都好使，才有了这样的封号。 而这位凉妃娘娘和洛风华的关系非常近。 这里的“近”特指血缘上的，她是洛风华的亲姨母，洛风华母亲的亲姐姐。 凉妃今年刚好过三十岁的整生日，恰巧又赶上西延的使者要找个理由来辰国溜达一圈，于是就用了贺寿的名义，一个刚刚三十的女人用贺寿的名义怪砢碜人的，但是政客们显然都有与地位相匹配的脸皮，愣是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于是凉妃的宴席现在没开就是可以想象的盛大，一个妃位的人办的排场俨然要超过皇后，凉妃一时间就更是风头无二。 晴舒小声问道：“小姐可还要去见那学生？” 洛风华朝她笑得艳色浓烈，饶是同为女子，晴舒都觉得自己心脏跳漏了一拍：“小姐” 洛风华一身杀气全数转化为眉眼间不可承受的艳丽，笑容中带了阴狠毒辣，宛然如妖。 上一世，就是这个时候，就因着凉妃的宴席，她第一次见到了上官继。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7 不负 距离凉妃的生辰只剩下十来天了，洛风华借着养病的名义闭门不出，呕心沥血，日夜苦思，然后恶狠狠地吃东西，终于在把自己养胖之前完成了对上官继“锦绣盛世”的人生规划，被人背叛欺骗，不出意外将成为他以后人生的主旋律。 洛风华每每想到那幅场景，就觉得心跳加速得难以自持，神魂摇荡。 于是她脸上的笑容经常笑得服侍她的小丫头神魂摇荡。 但是洛风华还是在天天做梦，不过不像看自己前世事情时的清晰，而是零零碎碎的片段，然后在梦醒的一瞬间全数化成了碎渣渣，但是她总觉得自己做的梦还是和前世相关，于是每天试图提炼一个词出来，比如第一天的关键词是“内情”，而今天的关键词是“不负”。 洛风华倚在床上，愣是没想到什么关于“不负”的东西。 上官继不负她？ 这个想法让洛风华像吞下一只苍蝇一样恶心。 晴宛不负她？ 昨夜她暗中往外头送的东西才从她手上过去呢。 想来想去，上辈子都是她不负于人的时候多，至少是两不亏欠，但是却有一大帮人都负了她。 从上官继，再到晴宛，再到那一晚没有露面但是在暗中推动她和庄子卿的死的人。 她在军中一手提拔了多少将领，就有多少人为此对不起她。 能让洛风华在梦中都觉得不能相负，那人该是有多大脸啊，但是的但是，梦中的事情本来就不好说，洛风华纠结了一会儿，向旁边的晴宛随口问道：“四婶那边现在如何？” 晴宛道：“四夫人现在管着家，兢兢业业。” 洛风华笑着看向晴宛道：“宛儿你这张嘴可真会说话。” 晴宛为洛风华这个“宛儿”的称呼愣了一下，然后道：“小姐休要取笑奴婢了。” 说是兢兢业业，实际上就是力不从心。 克扣不受宠人的分例，拿公家的银钱在外放账，这些都是大家族内心照不宣的事情，但是心照不宣是一回事，闹出来是另一件事情，粉饰太平粉饰得好，大家都也能假装说你是个好的，硬要扒开那张皮，连个给人说你好的机会都没有了。 丢了面子，也就失了里子，尤其没有人愿意去触那个成天卧病在床的老夫人的霉头。 上行下效，没有与威严相匹配的地位，想要管住那一帮心思活络的奴才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四夫人的事情不着急，洛风华想起前世这时候发生的事情，微微一笑，还有事情等着她呢。上官继毕竟是个最重要的，四夫人一流的只是个当个无聊时打发时间的消遣罢了，放一放也无妨。 洛风华摸着下巴调戏晴宛：“不取笑，凉妃娘娘的宴席你跟我一起去，晴宛你这样好的品貌，不知道只把你当成哪家小姐呢。” 晴宛低眉顺目道：“奴婢不敢。” 洛风华道：“没什么不敢的，”她凑近了晴宛低声笑道：“要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哥儿，跟我说也无妨。” 晴宛霎时间红了脸，提高了声音道：“小姐！” 晴舒沏了茶进来，她得了晴宛指点才知道自己的错处，一比较又更觉晴宛行事缜密，考虑周到，心中羞惭之余更添了一分亲近她的意思，难得听见晴宛这样说话，问道：“晴宛怎么了？” 洛风华指着晴宛红了的脸笑道：“可不是臊了嘛。” 晴舒当下明白了意思，放下手中的茶也笑道：“那小姐还不赶紧地给她配个小厮成全了她，省的成天闷葫芦似的不说话。” 晴宛生气道：“难道我配了人就说话了？” 晴舒脸上笑得奸诈：“可不是破瓢了吗？” 晴宛足足愣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反应过来，又羞又气地涨红了脸，赶着晴舒要打：“撕不烂你这小蹄子的嘴的！小姐面前都满口儿的昏话胡话，再不饶了你的！” 晴舒边笑边满屋子地跑，听见晴宛的话更是笑得脚软，扶着桌子走不动路，晴宛赶上去一叠声地问道：“你呢？你呢？小蹄子这嘴儿真是该撕了！” 两人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 洛风华在旁边看着，笑得手里拿着的茶杯直晃，一不留神茶水侧翻湿了半条裙子，才让晴宛好容易放过晴舒，道：“小姐可烫着什么地方没有？” 茶本来就不是烫的，更何况还隔了裙子和底裤，洛风华道：“不曾。” 晴宛这才去给洛风华找裙子换上，晴舒伺候洛风华解下湿了的裙子。 洛风华向晴舒道：“晴舒可有什么中意的人吗？” 晴舒才笑完，闻言道：“小姐越发没个正经话，奴婢天天在内宅，哪里来见着什么人？只盼以后跟着小姐出嫁，服侍小姐一辈子呢。” 洛风华一笑道：“我这屋子里晴宛是个闷的，想来巧话儿都被你捡着说了。”又道：“这些府里头绣娘都在赶着做进宫穿的衣裳，忙得人仰马翻的，连带着你们跟着受累，等宴席结束了，别的管不着，叫屋子里所有人过来领赏，不许不来。” 晴宛正拿着一叠衣裳过来，洛风华道：“晴宛可听见了？” 晴宛笑道：“奴婢先替她们谢过小姐。小姐的里衣湿了不曾？奴婢也拿了过来。” 丫头贴身伺候着主子是从来都如此的事，洛风华长年在外，早就不习惯有人靠她这么近，不仅别扭而且危险，但是眼下又不是可以推拒的时候，晴宛的手无意间就会碰触到她的胳膊手腕。 洛风华十五岁的养尊处优的娇嫩肌肤格外敏感：“晴宛手上可是有茧子？” 晴宛低头再正常不过地答道：“奴婢偶尔做些针黹手上才会有茧子，小姐要是不舒服，那就要晴舒来。” 洛风华笑了：“不必。” 什么样的针黹才会让两只手都生茧子？那些娇贵的料子怕是被这样的手一碰都要勾出丝来了吧？ 这样的话是很明显的漏洞，但是却无人拆穿，一来没有谁会闲得特意去看别人的手，二来洛风华屋子里的丫头从来不做这些事，完全没有这方面经验，根本无从拆穿。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8 宫宴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凉妃的生辰。 即使宴席是下午才开，但是算上梳妆打扮，乘车进宫，还有各种繁琐的礼节，洛风华被迫比平常更早地就起床。 老成持重的嬷嬷拿着象牙梳子一寸寸地把洛风华的头发梳顺了，发式早前是洛风华差点被梳得掉光头发决定下来的，原先定的是朝云近香髻，但是洛风华嫌过分庄重了，于是挑了个斜倾妩媚的倭坠髻。 嬷嬷是老太太那边特意拨过来给洛风华梳头的，看着镜子中的洛风华，嬷嬷也忍不住赞道：“原先觉得三小姐梳倭坠髻该是嫌老成了，也与小姐的气质不相符合，没想到今儿再一看，竟恰好与三小姐的容貌相辅相成，更衬得三小姐容姿过人，风华绝代了。” 洛风华闭着眼睛，抿着嘴巴不说话，事实上也说不了话，因为晴舒正在给她的脸进行二次重造，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摆满了紫檀木妆台，那架势绝对不比后世化妆师什么的差到哪里去。 牛乳净面，青黛描眉，玉簪花粉混了十余种香料均匀地抹在脸上，轻粉透亮，大红玫瑰挤出汁子，再加了花露反复蒸馏，最终化成唇上娇红一点的口脂。 洛风华执了墨笔，亲画凤梢眼线，黑色的痕迹沿着眼睛的轮廓一路扫过去，再用淡红色的粉在眼尾稍加点染，于是一双黑而大的眼睛越发纯粹明亮，又晕起少女的青涩微红，像是初春的花瓣盛开在眼角的缠绵。 外头的阳光一点点地升了起来，洛风华回身微微一笑，越发显得青春正好，韶华美貌。 她蓝紫色的锦绣堆花外衣边缘滚着银丝花纹，上衫是对称的吉祥如意的样子，墨玉连环佩打了蝴蝶络子系在腰间，裙角压着鲜艳的花鸟纹样，步摇摇摇晃晃地在她的耳边和鬓角边点缀，阳光下星星点点地照成了亮亮的光点。 洛风华挑了对银色流苏珍珠耳环挂上，七八只镂空雕花金镯子在她的手上碰撞着，每一只都细得很，越发显出了手腕的纤长。 晴舒看了洛风华一眼，就觉得自己的脸又要红了，小姐原本没有刻意打扮就已经让人那般心动，这下要是去了宫中估计都能把所有的女子都比下去。 洛风华看着就知道自己的打扮太过招摇了，估计今天要碍了不少人的眼，但是以她的身份，这又算什么呢？ 女人中最有权势的皇后从她的夫君心思直往别人身上跑的时候就已经老了，宫中最受宠的凉妃比不得她自由，今天如此盛大的生辰宴席也不过就是充当个幌子罢了，而那些个不受宠的公主更是风雨飘摇，论起她的现世安稳来更是差之远矣。 单是辰国之内，能和她身份相当的女子已经很少了，尤其在她年少盛名之下，帝都之中真没有哪个女子比她的名头更响了。 洛风华当真觉得自己是人不无知枉少年，这样好的她竟然会随着上官继私奔，现在想来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果然是要经历人渣才能看见生活的美好。 晴舒一路送着洛风华直到二门才停下脚步，因为宫宴每位小姐最多只能带一位丫鬟，既然洛风华带了晴宛，晴舒就只能留下，这一点和前世有些许的不同，前世的她是两个丫头都没有带。 在她去宫宴之前，三叔家的女儿洛琳和四叔家的洛琅都想跟她去，洛风华当时太年轻，面子浅薄，一时下不来台就答应让洛琳扮成自己的丫头跟自己过去，为此洛琅大为不甘，临行前还暗中给她下了绊子。 而今生，她直接借着养病的名义把那些牛鬼蛇神都挡在了门外，洛琳洛琅天天在她门口转悠洛风华都只当没看见，一个小丫头收了她们的好处向洛风华禀告，第二天就被晴宛寻了个借口打发出去。 于是众人都知道三小姐今时不同往日，再不是个温婉的主了，自此任洛琳洛琅开出怎样的条件都没敢有丫头再敢在洛风华面前啰嗦一句。 “三小姐。”一个丫头匆匆走过来行了一礼道：“三小姐乘坐的车子今儿不知怎的拔了缝，所幸三小姐早些打发人来提醒过了，如今样样都整齐，正在修着，还请三小姐等上一刻钟。” 去这些宴席从来都要提前许多就出发，等上一刻钟也不算什么。 洛风华脸上蒙着面纱，目光扫过附近唯一可以藏人的地方，如果不出她所料，她那位四叔家的女儿正在那里等着看她的笑话，前世临走的时候车子无缘无故就坏了，修起来又缺东西，眼见着快要到时辰了，洛琳在她的耳边不断碎碎念吵得她心烦，最后没办法跟着老夫人一块儿坐车才勉强赶上了时间。 当时她就怀疑当中有洛琅的功劳在，四夫人掌着家，想要一辆车突然坏掉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昨天她特意派人叮嘱了看好车子，没想到还是出了事，什么样的巧合才能让昨天好端端的车子今天就拔缝，没想到她那四婶被她敲打了一番还是不知收敛，纵容着她那不知轻重的女儿胡闹。 不过今时今日，洛琳很可能也参与其中。 角落里，洛琅的丫头晴音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吓得够呛：“小姐，擅自出闺阁可不是小事，这可关系着小姐的清誉呢，连五小姐都没有过来。” 洛琅想起洛琳的怕事推辞就不屑一顾：“她那个胆小鬼，你怕什么，洛珞擅自出门可不是第一次了，大伯父也那样惯着她。” 晴音很想说人家是长房嫡长女，更何况大老爷愿意宠着她，四夫人刚刚坏了名声，您更要收敛一些，五小姐的做法不是怯懦，而是明哲保身啊，您给人当抢使了造吗？ 但是她看着自己小姐那一看就显得那么单蠢的脸，默默地露出一副更单蠢的样子：“是，不过小姐为什么要现在出门呢？若是被人看见了很容易就会嗯，污蔑是小姐在三小姐车上动了手脚。” 洛琅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什么污蔑！我就是要洛珞去不成宫宴，我就是要看她当众难堪的样子！” 晴音：“” 她竟然被自己的主子的智商惊得无言以对。 半晌，晴音哆嗦道：“小姐的声音，还是放低些吧。”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9 众生 洛琅的声音本来就不小，加上洛风华有意地去关注，竟然真的让她听见了。 洛风华眼中闪现出狭促的笑意，唤来一个旁边伺候的小丫头轻声吩咐了几句。 于是在洛风华的马车即将修好的时候，两边突然就多了巡查的家丁，洛琅一惊之下把头缩了回去，更深地把自己掩盖在阴影中，但是这样就看不见人了。 巡查了大约又有一刻钟的样子，洛琅好容易探出头，开始等着洛风华回府或者是被迫和老太太同车的消息，回府不好看，和老太太共乘一车也是不知礼数的表现，这两种情况都足够让平日里自诩端庄高雅，实则虚伪狡诈的洛风华难堪了。 想到这里，洛琅忍不住露出快意的笑容来。 对付一个人其实并不需要多么高端的手腕，只要抓住她在乎的狠狠打击就足够让她受伤了，尤其是洛风华这样看重面子的人。 洛琅越想越兴奋，她等啊等，等啊等。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眼见着日头渐高，快要到饭点了，洛琅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站起身来，一跺脚，向内院走去。 之所以说是站起来，是因为她是坐着的。 她坐在晴音身上，两个时辰如果站着可不是好熬的，尤其是她这样自小受宠的娇贵小姐，于是她在觉得腿酸之后，眼睛一转，福至心灵地看见了晴音，想起上马车的时候有人跪着让主子蹬着自己上车，就让晴音跪下来让她坐在她的背上。 晴音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平日里的吃穿和平常人家的小姐也差不了什么，洛琅体重再轻，她又哪里承受得起？ 忍不住就摇晃了几下。 洛琅当即冷哼了一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洛风华是一个弹琴的人，双手的指甲修剪得整齐，但是洛琅学琴的时候怕苦，四夫人也就纵容着她，于是她如今留了一寸来长的指甲，日日养护着，稍有不顺心的时候就往丫头脸上身上一划，手上的劲小些丫头挺多弄点血痕，仔细调养未必有疤，大些毁了容就丢了几两银子打发出府。 最倒霉的情况是四小姐划人的时候把自己的指甲给弄断的时候，那时候就不止是打发出去这样简单，被拖出去打几个板子，冷不防就能要了人命。 晴音最是清楚洛琅的性子，全身一凛，手肘支地，脆弱的关节处即使隔了一层衣服也能感受到磨损磕砺的感觉，整个人的背都感觉要从当中折断了，紧贴着地的双腿感受到了地上阴冷冰凉的气息，然后慢慢地变得僵硬麻木。 但是她不敢动，她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真的很爱惜的自己的脸。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洛琅在她身上坐得脚还是疼，于是她站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发现还是坐着舒服，就又坐了下去，如此反复几次。 等到洛琅意识到不对，潇洒地甩袖子走人时，晴音也在跪了有一半个时辰了。 洛琅走了，但是晴音却根本站不起来，她身子一侧，直接倒在了地上，双腿却还是弯曲的姿势，像是死去的僵硬动物。 —— 洛风华登上马车，想象着洛琅该是知道她早就走了时的表情，忍不住笑了，洛琅是个刁蛮任性的小丫头，没有坏到变态的程度，但是她那唯一一点的坦率单纯在她母亲的娇惯之下变成了一种胜似变态的东西，越是无知的人，越是是非观单薄，下手比一般人更加狠辣。 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丫头乳母在洛琅手上那里受伤，就是年幼的时候，乳母给她断奶，她哭得声嘶力竭，乳母心中不忍去抱她，结果被她竖起爪子弄瞎了眼睛，她去打丫头结果弄断了指甲都能把丫头拔了指甲打个半死，这样的性子磋磨地让她等上几个时辰也不算什么。 但是洛风华不知道，就是为了想让洛琅磨磨性子，有一个女孩子在地上跪了整整一个半时辰，差点废掉了双腿 现下洛风华正扶着晴宛的手下车，周围已然是一片喧闹繁华的景象。 现在是外头，地上一色水磨的青石砖，这种青石砖是官窑中烧制出来的，肯定比不上瓷器的精致，但是质地结实，样式大方美观，这样一地铺下来也是千金以上的价钱，两边从屋檐到树上都挂满了彩色的绢带丝绸和纸扎的灯笼，到了夜晚点上灯笼便是一副处处灯火通明的景象。 盛妆的宫娥在前面领路，洛风华又换乘一顶小轿子，七拐八绕地走了有半个时辰的样子，才终于到了凉妃所在的温明宫。 温明宫的布置比之外头更加华美，白石砖如白玉般晶莹，天上地下，目力所及之处皆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显示出皇家的盛大气象。 洛风华不动声色地拿起帕子捂了一下鼻子，空气在狭窄的空间内可以让她分辨的更清楚，确定了以后，她对于自己姨母到底有多受宠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如果她没有判断错的话，在大殿中烧着的香料中，放了一味辣椒，混在各种香料中显出一股辛辣芳香的气息。 和后世拿辣椒当调味品不同，这里的辣椒的使用是很高的规格，自古椒房恩宠，椒房宫是皇后所住的地方，用辣椒泥涂抹上墙壁，而凉妃能在香料中添加辣椒，这也算得上是盛宠了。 洛风华刚被领进去，就有不少和她平日相交的小姐们前来问候。 望着这些前世的娇美如花的脸庞，洛风华差点没想起来她们分别叫什么名字，不过所幸她今生的记忆毕竟还不错，拿捏着分寸，分出亲疏远近地使用着称呼。 比如眼前的这位，是礼部尚书之女柳涵怡，礼部尚书本来就是洛丞相的下属，属于洛丞相这一派的人物，柳涵怡和洛风华的关系自然就亲近，洛风华对她的称呼就是“涵怡”。 再比如那位蹦蹦跳跳，看上去天真可爱的丫头是怀化大将军王怀远的小女儿王飞燕，洛风华不久前碰见的高飞的小姨母，这位小丫头不仅深得家中宠爱，更得太后皇上的青睐，她本人也是个出名的好人缘，自来熟，人人看见了都叫她一声小名“汝汝”，隐约要有超越党派斗争，混得上下一气的感觉。 再比如在花瓶前看花的水蓝衫子的刘静云，她是前任太傅的孙女，一向很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和人群都有些距离，洛风华走过去叫她一声“刘小姐”，她点点头，弯腰行了个平礼，洛风华再还回去，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0 侧座 看着洛风华合乎分寸地在众名媛中游刃有余地交际着，李嬷嬷脸上浮起一抹赞赏来。 不论是从穿着打扮，谈吐举止，还是到掌控大局，分寸得当，洛风华都在一众名媛中极为出挑，尤其是她身上那种浅笑风流的气质，媚而不俗，在场的竟是没有能比得上的。 李嬷嬷忍不住对凉妃道：“果然是娘娘的亲侄女，果真是个好的，单是这一身风度，当真像极了娘娘年轻时候的模样。” 一身宫装的凉妃挑眉道：“嬷嬷可是觉得本宫已经老了？” 李嬷嬷笑道：“哪里，娘娘的风姿依旧如昨，没人比得了，三小姐也只能学得个仿佛。” 这话说得有些许的夸张，不过大多数的还真是事实，三十岁的凉妃保养得宜，依旧是雪肤红唇，云鬓花颜，二十来岁的模样，便是站在洛风华身边也只像个姐姐。 凉妃道：“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刚刚被皇上纳进宫中，可不比她的左右逢源，行动妥当，”她的脸上露出一点讽刺来：“我那位成天痴心妄想的妹妹不识大体，肆意妄为，而我那位手握大权的妹夫看似儒雅，心机深沉，想不到竟然能生出这样的女儿来。” 凉妃讲起自己妹妹一家人来，连自称的“本宫”都忘了，说完以后，拂了一把拖在身后的红色宫装就走了。 李嬷嬷被自家娘娘改不掉的“豪爽”惊了一下，赶紧示意被打发到远处的奴婢跟上，旁边的太监发出一声长长的唱喏道：“凉妃娘娘驾到~” 凉妃和李嬷嬷说话的地方离宴席极近，当中只隔了一道帘子，听见太监唱喏的声音，众人齐齐地朝着门口望去。 没有在多位宫女簇拥下前来的气派，也不需要众人齐齐准备好了跪拜，她行于众人之前，在她之后，是一地匍匐着的人，所到之处，像风行走过的草原，只看得见卑微低下的人头。 洛风华并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地透过眼睫毛去打量这个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姨母，外祖家书香门第，算得上是一股清流，外头名声很高，但是并没有什么惊人的势力，凉妃能到如今宠冠六宫的地位，大多凭的还是自己的手腕。 和她的母亲完全不像呢。 这是曾经年幼的洛风华看见凉妃的第一印象，凉妃和洛风华的母亲是双胞胎姐妹，但是两人从相貌到性格都完全不像。 一个是朱砂痣，一个是白月光。 凉妃今天的眉心当真点了一颗朱砂，她的头发全数被梳了起来，百鸟朝凤的珠钗戴在她的发间，点翠鎏金，比之洛风华曾经看见四夫人戴在头上的更加大而华美，赤金的凤凰展翅凌空，从胸前滑顺的羽毛到两侧细碎的雏毛，清晰入微，凤凰的尾羽贲张，气势勃发，斗志昂扬，当中细碎点缀着的各色水晶宝石更是让这只凤凰流光溢彩，从两侧垂下来的细碎珠子在她脚步轻快行走间也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最鲜艳的就是她的眉心朱砂，最鲜艳的就是她的姿容艳丽。 洛风华低头看见两边让出来的一条路上，一幅满地刺绣的裙摆从她的眼前掠过，光是这一瞥，就让她看见不下于五十种的花草，看来盛传的皇帝把天下花草都绣在凉妃的衣服上不是假的。 那花草的针绣技术很特殊，明暗两色针线，一在暗，丝线柔顺发光，可以在清晰地在凉妃走动的时候看见花草的影子，一在明，金线勾勒，轮廓清晰，这样一明一暗，竟是要费上两倍的功夫。 而且，洛风华默默地回想，总觉得这种技术不像是辰国的，前世这个时候的她虽然疑惑但是并不知道，现在看来竟然有点西延的风格？ 这个想法一出来，洛风华联想到凉妃的宴席，还有西延使节的进京，这一切就变得很明显了，为了向西延使节传达出善意，特意让自己的爱妃穿上西延针绣的衣服。 不过这衣服的刺绣，就算是数十绣娘同时工作，都至少要三个月以上，多则一年半年都有可能，这就是说，西延早在半年以前就成功地让皇帝陛下打开心扉，迎接贵客到来了吗？ 洛风华抽了抽鼻子，闻到了血腥气。 那边凉妃的到来标志着宴席的开始，众人面前各自有宫女斟酒，齐声祝道娘娘千岁。 凉妃举杯饮酒，然后一一向最有身份的几位老太君问好，场面再度活络开来。 一个宫女走过来，附在凉妃的耳畔轻声说了几句。 凉妃于是下座亲自端了杯子到洛老夫人面前：“老太君别来无恙。” 凉妃论起年龄辈分都比洛老夫人差了许多，但是她是娘娘，皇上的女人。 洛老夫人不擅长饮酒，但是凉妃端过来的，哪怕是毒药她都显然要喝下去的。 洛老夫人拿起面前的酒杯道：“老身托娘娘的福还能行动一二，恭祝娘娘千岁，今儿算是沾了娘娘的福气了。” 她把酒喝下。 凉妃也喝了酒，然后道：“本宫看珞儿那孩子被教养得极好，是个有福气的。” 洛老夫人道：“承蒙娘娘青眼，只是比平常人家的强一些罢了。” 洛老夫人的姿态放得低，但是话里却是柔中带刚。 凉妃接连碰了两个软钉子也不见什么怒色，道：“珞儿毕竟也算是本宫的侄女，本宫想送她一场造化。” 造化？能有什么造化？ 洛老夫人当时警觉，颤颤巍巍地就要弯下身：“娘娘厚德，只是那孩子命数平常，怕是受不得娘娘厚意。” 凉妃笑着扶住洛老夫人道：“珞儿是本宫的侄女，又是洛丞相的嫡女，自然是受得的。” 说罢，也不顾洛老夫人是个什么反应，当下又重新坐回了原来的座位上。 不一会儿就看见有两个宫人添了一个座位放在了凉妃的旁边。 众人纷纷侧目，想着这添的座位是给谁的，竟然有这样的面子。 然后在逐渐安静的氛围中，清晰地传来一句话：“珞儿，到姨母身边坐下。”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1 古礼 洛风华处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表现得相当镇定，从她看见凉妃去找洛老夫人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也是前世没有的事情。 前世的时候，被她带来的洛琳上蹿下跳，她顾着让洛琳不要闯祸暴露身份就已经忙得心力交瘁，哪里来的功夫和那些小姐们交际，凉妃看见她在一旁皱眉阻止到处丢人的洛琳时，只不咸不淡地说了句：“那丫头可真是个活泼的，洛三小姐有心了。” 不咸不淡，不冷不暖，所谓姨母，即是如此。 当时洛风华就觉得眼前的景象被轻轻一戳，就像碎掉了泡泡一样，又看见了世道艰难。 要不是洛风华后来展露了一手琴艺，估计那位自称是她的姨母的女人再不会多看她一眼。 今时此日，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彼时她一身衣裳低调华贵，淹没于人群，要不是有那点名声几乎无人注意，更兼洛琳专业坑人招黑，她在人前人后不知道听了多少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今生她只是几句话，几个动作，便足够让自己脱颖而出。 或者从她重生的那一刻起，一个小小的触动，就足够让所有的事情都发生改变，就像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在遥远的海上掀起的巨浪。 毕竟已经是一个二十六岁的老女人嘛，一 眼下洛风华其实处在一个比较微妙尴尬的位置。 她父亲母亲那边的身份都比较高，导致她在众女当中身份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但是这身份不能放在众位老太君面前看，尤其当中一个还是她的祖母，坐在祖母的上方，这是不合规矩的，尤其是在宫宴这种比较正式的场合上。 洛风华以目示意晴宛到老夫人的身后去，然后自己起身，离席，低头，敛祍，以一种细碎而轻快的步伐从一侧来到凉妃的前方，如果有人注意观察，会发现她的步伐与跟在凉妃后面进来的宫女十分相似。 洛风华从离席开始，低垂的目光就没有抬起来一下，她处在凉妃的前方一点的位置，正对着老太君们所坐的地方。 洛风华弯腰屈膝，跪倒在地，举手过头顶，整个人深深地伏了下去，双手五指并拢，手臂伸直平放，宽大的衣袖像两片翅膀似的在她的两侧完美地展开，袖口盖到手背的三分之二处，头上发钗垂下来的珠串和腰间悬挂的墨玉连环佩恰好与地面在一点上接触。 完美。 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礼节。 洛风华的身体舒展，曲线柔美，脸庞在手臂遮住的地方以下，只能看见她俯下的身段和一头乌黑的长发，便如一只蝴蝶停息，即使是沉默，也让人可以想象飞起时的曼妙灵动，本是会显得过分谦卑低下的动作，硬是让她做得富于古意，弯而不折。 洛风华的舌头卷起，口音有些奇怪道：“尊承座下。”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的，众人只觉得每个字都听得懂，但是这四个简单的字组合在一起怎么就那么听不懂呢？还有那声调，真是有点别扭了，好像是字音在舌头上跳舞似的，仔细一回味又有点唱歌的奇特韵律。 洛风华在地上数着声息，三息过后重新站起身来，起身时从手臂到手掌都不能用力，衣袖其间更不能褶皱，这就是说只能靠腿上的力气，洛风华拖曳着袖子一丝不苟地完成，继而回身重新迈着小碎步，来到凉妃身边更后的地方，垂头不语。 凉妃身边的宫女在得到凉妃的首肯后，主动把座位调到洛风华所站地方的前面，于是洛风华双膝跪地，臀部放于脚踝，上身挺直，头部自然抬高，气质端庄，目不斜视。 这一整串动作做下来，看似舒缓优美，实际步步不能出错，对于身体的把控要求很高，洛风华的里衣都被渗出来的汗水打湿。 凉妃对洛风华的表现很感兴趣，但是她的身份这也是不好开口问的，底下倒是有一位老太君说话了：“不知洛三小姐刚才行的是什么礼，老身瞅着竟是眼生的很。” 在她说话的时候，洛风华微微侧耳，身体前倾倾听，然后恢复原来的动作，面带微笑道：“古礼。” 竟然是古礼！ 洛风华的话一落地让整个大殿的人都静了一下。 古礼，字面意思就是古老的礼节，洛风华刚才的动作就是身份不高的人向身份更高的人表示僭越，以陪侍身份在上服侍身份最为尊崇的人的礼节，听起来拗口，实际就是“我往上爬了，但还是个奴婢，还会下来的，你们千万别拉我”的意思。 不过洛风华毕竟不是奴婢，她现在坐在的位置算是凉妃的副座，一定按古礼来甚至可以在相当程度上代表凉妃，不过洛风华只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罢了，更何况这帮读书少的也不会真的去计较追究她坐的方位，毕竟知识不够不是。 凉妃仔仔细细地看了洛风华一眼，慢慢拂袖而起，道：“此间便交由珞儿打理了。” 洛风华愣了一下，随即发现自己掉进了对方的坑中。 是了，今天不仅是凉妃的生辰，更重要的是西延使节那边，而西延使节既然名义上打的是给她祝寿的意思，她就不能不过去现个身，内外有别，洛风华等外臣女眷在内宫，皇帝和西延使节在外，在凉妃离开以后，内宫的宴席由谁主持便是一个问题。 现在显然，凉妃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到了洛风华手中。 果然是亲姨母，不是亲姨母不捡着自家人坑。 一来洛风华和凉妃关系亲近（特指血缘），血缘契合度高，二来洛风华本身名声高，三来，也最重要的一点，洛风华的身份高。 三高之下，洛风华妥妥的就是被坑的节奏。 这也是凉妃所说的“造化” ——奠定洛风华是众位贵女中最有身份的人的地位。 此时的被承认，隐约间传达出的就是这个意思，从此洛风华在上层名媛间便算得上是顶尖的人物了。 心念电转，洛风华喜怒不惊，平静地躬身应承了下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2 座次 对于洛风华而言只是主持一场宴会就可以得到更高收益的事情，答应了又有何妨。 前世她参加的宴会大大小小不下百场，从前期的拉拢投诚，战战兢兢，到后期的接纳坐大，如履薄冰，真是没一场是不要费心思的，现在只是简单的主持而已，她要是做不了才是笑话了。 按照如今宴席的进度来看，老太君们年纪大了，和年轻姑娘们坐在一起也是不适应，尤其在家中成天七八个奴仆伺候着，在这宫宴上顿时就会自己的身份被拉低了，二则也是精神不济，老人家喜欢热闹，也喜欢清净，所以不久后就应该离场了。 果然在凉妃离开后不久，就有宫女说禄安太妃请老太君们去宫中说话，原先站在洛老夫人身后的晴宛顺势就站到了洛风华身后。 老太君们的离开使气氛变得活动了一些，但是看着前面空出来的座位都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如何打破僵局。 洛风华此时开口道：“虽是宫宴，但却是为了恭贺凉妃娘娘生辰，天下之庆，更是家宴，坐在一起才更见亲厚，还是众位小姐国色天香，竟是嫌我俗气味儿重，熏了大家不成？” 话说到这里，众人都心领神会地笑了。 这里引用了一个流传下来的典故，说是商人甲见一女子美貌前去求亲，女子一见商人甲回身就走，甲道：“小姐国色天香，奈何却避？”女子道：“我虽天香，尔铜臭之气不可闻也！” 这样的笑话被洛风华随手举出自嘲，不失任何身份，几句话说得没有丝毫的拘泥或高傲，仿佛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众人原本看见身份相仿的洛风华竟然坐在她们的上座而生出的一点不适之感，此刻就在洛风华轻描淡写间化解，不卑不亢，坦然自若，这些都是很能感染人的情绪，而洛风华很具备生成这些情绪的气质。 众人纷纷按照原来的座次往前坐，只有一向活泼可爱的王飞燕此刻睁大了眼睛，看向洛风华道：“皇后娘娘亲自定下的座次呢，改掉怕是大不敬呢。” 瞬间那些没起身的，正起身起了一半的，在走的，已经落座的都出现短暂的停滞。 大不敬这样的罪名可不是好随意扣下的，一旦扣下了就是抄家灭户都撑不住的大罪！触到了敏感处灭九族都不是梦想！ 洛风华笑着给自己面前的酒杯倒上一杯酒，道：“来人，把王小小姐的榻席搬到前面的位置上，省得她多嘴饶舌地舍不得面前的碧莲果，还要在这儿夸耀恩宠。”洛风华回视王飞燕道：“就是你小时候，太后娘娘五十寿筵上亲自为你重新设了小榻在旁，如今还要卖弄。” 气氛再度一松。 就是太后都改座次，这样看来，洛风华只是坐在凉妃身后算什么，她们向前就也更无大碍了。 王飞燕的行为在洛风华的口中于是就被曲解成了舍不得果子，卖弄恩宠的幼稚行为，所幸众人也从来把她看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个贵女从王飞燕身边经过，见王飞燕坐在那里哑口无言地，还忍不住逗她道：“汝汝，别盯着碧莲果瞧了，仔细瞧烂了，逼着大将军千里送果可就麻烦了。” 众人又是一阵笑。 谁都知道王大将军家的小姐挑嘴得厉害，小时候最爱吃碧莲果，但是碧莲果是西延特产，皇上赏赐下来即使是王家也只有五枚，小姑娘得了一枚当宝贝似的，天天只看不吃，结果天气不好，坏了，哭得什么似的，天天缠着王大将军，逼得王大将军上下问遍亲戚同僚，甚至求到了皇帝的跟前，最终也没有，只能派人千里迢迢从西延取了果子来。 这件事从来被王飞燕看作一件丢脸的事情，谁提跟谁急，本来就为洛风华曲解她的意思还反驳不得心中窝火，再听见那个贵女提她的旧事，忍不住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那眼神中带了血腥戾气，浓烈得不加掩饰，那位贵女冷不防看见这样的眼神，顿时被刺激得心跳加速，就像有什么野兽盯上自己一样，稍微平静了一下，就更为了一向可爱的王飞燕展现出来这样的反差心惊，就像书生看见枕边的美人只是一张画皮，而画皮之下是恶鬼一样。 众人没有看见王飞燕的眼神，只是看见她做出了瞪人的动作，更是觉得她天真烂漫得紧，顿时笑声更大了。 四下笑声中，那位贵女接着走向自己的位置，就着落座的动作，低声对身边的丫头道：“雯儿。”可有看见刚才的眼神？ 丫头从小和自家小姐一起长大，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借着给她整理身上衣服的动作，同样压低了声音道：“是。” 她也看到了。 孟瑜的心猛然一抖。 眼见着众人落座，洛风华于是举杯道：“今天正是借着凉妃娘娘的生辰才得以聚首，先一杯恭祝娘娘千秋。” 这是基本的礼节，在人家的地盘上玩耍，自然先要对主人表示敬意。 众人自然举杯，都知道这杯以后，再玩耍的时候就可以稍微放开一点。 一杯才尽，就看见一个凉妃身边的宫女匆匆跑回来，看见众人的座次愣了一下，然后才道：“凉妃娘娘想到老太君们都是要去太妃那边，只怕剩下姑娘们无趣，想着坐到一块儿去女儿家也亲密些，吩咐了奴婢前来告诉一声。” 众人的目光于是再一次转向一旁的王飞燕。 洛风华道：“我们才祝娘娘千秋呢。” 也知道规矩的宫女笑道：“那可是奴婢来得不是时候了。” 洛风华道：“哪里不是时候？却是正好呢，既然娘娘千秋，少不得也请你喝一杯。” 洛风华身后的晴宛上前，执起双龙戏珠镂空银酒壶就给她斟了满满一杯，推到前面去。 那宫女知情识趣，举杯满饮，心道果然是娘娘的侄女，就是对她一个宫女表现得都这般挑不出错来，又让人心中舒服。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3 琴声 那宫女是只喝了杯酒就又匆匆离开了。 凉妃这里并没有准备什么歌舞，想来是想各位小姐琴棋书画歌舞什么的大约都会一点，也不好在众位小姐面前看什么同为女子的歌舞伎表演，于是大家都需要找一个合适的乐子。 简单，方便，雅而不俗，还有就是能表现自己一把。 在辰国如今实际动荡不安，内忧外患之下，是帝都小姐们更加注重才华，文人愈发吟诗作对的“太平”气象。 贵族小姐们养尊处优，但是从不意味着她们的生活是轻松的，从小时候开始就认字识礼，学一些女子必要的琴棋书画的技能，再然后稍微大一点了，从十来岁开始就进入可以说亲的年龄，这时候要学习对内如何掌管家务，辖制下人，对外如何交际众人，帮助夫婿。 总之不是话本子里一副天天穷极无聊，只能满怀春心的样子。 坐下离洛风华不远处的柳涵怡道：“闲坐也是无趣，不如咱们击鼓传梅吧，拿到梅花的讲个笑话可好？” 众人附议道：“这个主意好，有趣。” 孟瑜道：“如今正是三月，梅花纵有也是过了时令了，不如换成桃花。” 众人道：“这个更好，只是讲笑话也该是换一换了。” 洛风华含笑道：“那就每人挑一样拿得出手的才艺展示一二，会弹琴的弹琴，会唱歌的唱歌，实在都不会的出来跳支舞，吟首诗也成。” 这话正中下怀，一时间就有宫人出去折了一支一尺来高的桃花过来，颜色娇红，层层叠叠，隐约嗅得见清香，又有宫人抬了面黑漆梅花的小鼓，并一支小巧的鼓槌。 柳涵怡道：“只是缺了个令官。” 于是晴宛拿了鼓槌，背对着众人敲鼓。 鼓声密集，从洛风华开始往柳涵怡传去，一路紧锣密鼓地敲了很长时间，直等到众人听得烦了，放慢速度了，鼓声乍然戛然而止！ 懒洋洋地把桃花往下个人手里塞的人顿时呆住了，似乎不相信鼓声会突然在她这儿断了。 众人也是反应了一下，然后看向那个人，又是笑：“汝汝，这下可是拿住你了！” 王飞燕顿时生气地看向洛风华：“你故意的！” 洛风华指着面朝后面坐着的晴宛，笑道：“晴宛可是背坐的，莫不是王小姐以为她能背后长眼不成？” 众人都道：“就是这话了，汝汝你莫要说嘴，快弹了琴才是正经，没的愿赌不服输的道理。” 身后的丫头悄悄拉了她一把：“小姐。” 王飞燕顿时意识到自己对上洛风华的失态，嘟着嘴巴道：“要我弹琴也可以，但是也请洛三小姐弹一曲。” 众人笑道：“这就更没道理了。” 王飞燕目光灼灼得看向洛风华：“洛三小姐从来以才名名冠京都，难道连支曲子都不会吗？” 洛风华眼前的景象一闪，耳边忽然听见一道稚嫩的童音道：“都说你是娇生惯养的，我看你跟我的丫头也差不多，难道不能下去帮我把绣花鞋捡起来吗？” 夏日里的河水并不算冷，但是涌上身体的，是一阵阵的恐慌和冰凉，无处着力的没顶之灾 洛风华弯起眼睛，眼中幽深之色一闪而过：“好。” 王飞燕的琴声在宫中都算是一绝，因为她家世代从军，她从小跟着王怀远也习武练兵，连带着琴声中都带了一分杀伐之气，与闺阁中女子的琴声有极大的差别，也因此深得皇帝太后的赞许，夸她是巾帼女儿，如今她硬要和洛风华比，有她在前，无论洛风华如何弹奏，都会显出小家子气来。 洛风华坐得端正，素白的手指间转动着一只银色的酒杯，一圈一圈。 王飞燕面前摆了一张比平常古琴更大的琴，上面的琴弦根根也比寻常的粗，漆黑的琴身上描着金色的纹路，看上去大气磅礴。 王飞燕把手放在琴弦的那一刻，空气中静谧了一瞬间，就像临阵前那一瞬间的寂静，却充满着风雨欲来的气息，然后，第一根琴弦颤动，瞬间杀气扑面而来！仿佛身处沙场之上，两方将士开始以命相搏，没有退路的破釜沉舟！ 没有任何喘息，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铺垫，一开始就是紧张到极致的速度和心跳！ 王飞燕一张看似稚嫩的脸庞上一片凝重，细细的手指在充满音律层次感的琴弦上飞快的拨弄，而看似粗大的琴弦就那样被她轻松地操纵在手上，发出久久的震颤和饱满浑厚的音色。 穿着铠甲的一方将士将刀锋对住了另一方的将士，两人的刀锋在空中激烈地碰撞着，迸溅出星星点点的火花，一刀，两刀，琴弦转急，两人的交锋越来越快，音调拔高，两人的交锋越来越危险，谁都不知道下一秒是对方死在了自己手里还是自己死在对方手里！ 众女从来没有经历过沙场的惊心动魄，都被琴中的营造出来的紧张氛围逼得呼吸急促。 一个贵女甚至因为胆小而忍不住一下子倒了下去，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呼声，却无人关注，就连一边的丫头宫女们都沉浸其中不可自拔，她抬头，看见坐在上方的洛风华朝她安抚地笑了笑，眸中一片清明。 银色酒杯一圈一圈地反射着光。 王飞燕的脸上渐渐滑下汗水，手上的琴弦几乎要撑不住地发出悲鸣，本来只是主要右手的弹琴动作硬生生地被她弄成了两只手都要以超高频率弹琴的高技巧动作！ 从铠甲上被割出第一道痕迹开始，就注定了这是一场充满了残暴血腥的战斗！ 所以的伤痕都在扩大，只是一点小小的趋势就会发展成鲜血淋漓的事实，铠甲残破，刀锋染血，一刀一刀，割下去的是血肉，染红了的眼睛！他们在以看不出人形的身体，做着野兽般相杀的动作！不死不休！ 众人未必完全听得出其中的意思，却被这杀伐之气震慑得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洛风华终于分出一点目光去看正在弹琴的王飞燕。 －－－－－－题外话－－－－－－ 明明不恐怖的东西，怎么自己写起来就觉得那么头皮发凉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4 潜龙 王飞燕额上的头发被汗水沾湿，整个人几乎伏在了那架巨大的古琴上，但是无法掩饰的，是她瞳孔中的兴奋意味，对于鲜血的享受和对于凌虐的渴望！ 洛风华手中的杯子微微一停，轻轻地挑了一下眉，一个想法浮现了出来。 戛然而止。 绷到极致的琴弦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就像突兀的开端，有着匆促的结尾。 众人惊得纷纷呆掉，被难残存的杀意惊得汗流如雨。 不是第一次听王飞燕弹琴，但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琴声，就好像她的琴声越来越恐怖一样。 洛风华抬头，似乎看见了当时的场景，到了最后的战斗，一片一片的皮肉从空中落了下来，无数鲜血迷眼，同时刺入身体的刀锋，惨烈至极，结束在同一时刻的生命，被命运驱赶着的人生，没有一刻的停留喘息，战斗杀戮成了人生唯一的意义和追求。 这样的人生，有多可怕，就有多空虚。 她也走在这条路上。 洛风华突然感觉到了一旁帘子后的目光。 那里，有人。 并且是很多人。 皇帝，凉妃，甚至是西延使节可能都在那儿，他们在听着王飞燕的琴声。 也包括那个男人。 曾经的上官继。 洛风华整个思维都为这个想法而停顿了一下。 “呼呼呼”，洛风华隔了很久才听见自己发出的微粗的喘息声，一贯平稳的呼吸忽然就像旁边那些女子一样急促，甚至比她们更加迫切，她立刻低着头收敛了自己的目光，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目光一定比王飞燕更加疯狂，她的心跳声如雷，脸上甚至都泛起了潮红。 但是心脏，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兴奋而激动，她突然觉得上官继如果在自己面前，她能吃掉他也不一定。 生吞，活剥。 剥皮，拆骨。 抛家离父，韶光而逝，一颗头颅，一具尸骨。 等到他的血液流到自己的嘴巴里，是不是才能安抚自己这颗比高潮更加兴奋的心脏，是不是才不至于让自己全身的肌肤都为听到那个名字颤抖。 洛风华抓紧了自己手里的银杯，不敢把它捏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保持那最后一分残存的理智。 她走在这条路上。 但是不回头。 “呼”一个平常和王飞燕交好的贵女平静了一下心情，掏出自己身上的帕子擦拭了一下自己头上的汗珠，她没让丫头服侍，因为丫头也早就被那琴声惊得手脚都动弹不得了。 贵女忍不住对王飞燕道：“汝汝你弹琴的功力真是越来越深厚了。”所以也真是越来越吓人了。 王飞燕借着也给自己擦汗的功夫勉强按捺下自己兴奋到发红的眼眸，她刚才去看洛风华，结果看见她被吓得只敢低着头才不至于失态，真是可惜了她没有被吓哭，不然屏风后背的皇帝大臣们就能看见帝都第一贵女的丑态了。 王飞燕身上有些内家功夫，所以一结束弹琴就能感受到帘子背后是有人的，而且也想到了是皇帝和西延使节，心下更加兴奋，但也怕自己的疯狂被人看见出什么端倪来，所以才不得已掩饰一二。 “啪c啪c啪。”几声突兀的掌声在寂静的大殿内响起。 只见帘子被宫人掀起，露出帘子后面的皇帝，做出抚掌动作的，是那个站在穿着西凉服饰的使节前面的男子。 紫金嵌宝九龙冠戴在他的头上，束起他一头墨色的发，他深紫色的衣服上绣了明暗两色的针脚，明处的针线绣出无数大朵大朵的祥云，腾云驾雾，如在云端，暗处的线柔光，但是针法凌厉，洛风华微微偏了一下头，看清竟是一条蟠龙，静静地蜿蜒了整件衣服，就如猛兽守住了领地，看似困倦地打着盹，实则不容任何进犯。 向来衣服针绣都是动物一类的主体在明，其他的背景配饰在暗，充当补充作用，但是他的这件衣服却是反其道而行之，让祥云在前，蟠龙隐在云后，就像潜龙一样。 或许是潜龙的，不仅是衣服，而且是穿衣服的人。 而比身上西延深紫莲锦颜色更深的，是那人的眼睛。 深。 不是庭院深深的幽怨闺情，也不是河海深深的汪洋无际，而是夜幕深深的难见其底。 如果可以穷极河海之深，却无法衡量夜幕的深邃。 星辰漫天，唯见其黑。 紫到深处的黑，亦是黑到深处的紫。 这样的紫瞳，如果天下有双，那洛风华还没有见过，如果她见过，那一定是同一个人。 斐休。 伴随着洛风华起身的动作，众人亦站了起来。 “拜见陛下。” 众人虽然都做出这样的动作，但还是忍不住心中疑惑，虽说近些年来辰国对于女子的教条放松了不少，但是毕竟男女有别，一个皇帝带着一帮大臣和他国的使节隔着帘子后面偷听未出嫁女子弹琴，这是个什么事情，真的不怕坏了她们的名声吗？还是打算把她们全收进后宫？ 别逗了，就算皇帝想，也不敢收，能来这里几乎都是大臣们的嫡女，身份个个高贵，如果皇帝不想大臣们齐刷刷地叛乱，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洛风华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当真可惜，即使是她第一时间去找上官继，但是显然因为上官继这时的身份太低，根本还没有资格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倒是斐休，这个她尚未记住名字的男子，没想到竟然会是西延派过来的使节，也怪不得他那一双动人心魄的紫瞳她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了，而他身上的衣服也表明了他的身份。 身上能穿蟠龙的，只有皇室子弟，而且是身份极高的那种，再加上前世的记忆，那么男子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西延成王斐休。 西延一条真正的潜龙。 洛风华上辈子始终未能与之正面交锋过，但是被心高气傲如庄子卿称之为“神人”的男人。 在和西延短暂几次利益和兵力交锋中，庄子卿输赢一半，但是只要一遇上斐休，从来都是输，心肠百折，手段比洛风华狠辣尤甚的庄子卿唯独在遇上斐休的时候是全输的败绩。 即使在斐休被西延皇帝召回去以后，庄子卿余下的战役全胜都不能掩盖他挫败受伤的自尊。 洛风华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5 传说 斐休明明一双紫瞳妖异，可是却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甚至他脸庞两边都是干干净净的，无一丝乱发，将自己的容貌完全暴露在外。 他看向洛风华，眼睛微微眨了眨，泛起一层温柔的笑意来。 洛风华愣了一下再看过去的时候，只看见他一脸官方标准的笑容，眼神平静不起任何波澜。 洛风华是一个对自己有着充分信心的人，如果她看见了，那一定就不是错觉，所以她这是被人调戏了？还是被一个这样的大叔？ 洛风华“” 斐休对着皇帝道：“没想到在闺阁之中，也可以听见如此有征伐之意的琴音，都说辰国重文，没想到兵武方面亦是这般出色，辰国陛下当真是文治武功。” 皇帝本来就对辰国的兵力很没有什么期待，没想到竟然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展示一把，又被人称赞了，当下也高兴道：“成王殿下过奖了，”又指着坐在当中的王飞燕道：“这是我辰国怀化大将军之女，自小与闺阁中女儿有所不同，如今还跟着她父亲在习武。” 斐休含笑向她示意。 一向看似娇俏的王飞燕忽然就红了脸，眼珠儿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然后敛起衣裙，含羞带怯地行了一礼。 皇帝见状哈哈一笑，然后就走过来。 走过来了！ 真的走过来了！ 原本从座位上站起来的众女纷纷表示很惊恐，这座位怎么坐？ 如果单是皇帝也就罢了，但是皇帝过来的时候还随身携带了一大波僵尸，哦不，大臣啊，纵然人数不多，不过还有西延使节啊，都是男女七岁不同席，纵然现在的风气开明了不少，但是坐起来的座次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大臣当中有不少就是她们的亲戚，不由地就用求救的目光看了过去。 大臣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正打算向皇帝提出来的时候，洛风华已经先向皇帝开口道：“臣女洛氏拜见陛下。” 皇帝的目光落到身处众女上方位置的洛风华，立刻就知道了她的身份，道：“你是洛原川的女儿？平身吧。” 众人万万想不到现在尴尬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的竟然是洛风华，别说是那些贵女，就是大臣们都略感吃惊，礼部尚书柳文墨对着同在大臣之列的洛平甫低声道：“不愧是相爷教养出来的女儿，就是见着圣上也能这般从容，我等尚且不敢开口，她就敢说话了。” 洛平甫在一旁只是看着，并没有出去周旋的意思，道：“小女顽劣，不知天高地厚。” 话是这样，但是目光从未从洛风华身上离开过。 洛风华道：“不知陛下早就前来，臣女等未能远迎还请陛下恕罪，今凉妃娘娘千秋华诞，望陛下准许让前座于外来使节，以示我辰国友好之意，让众贵女所坐于父兄亲戚，在后侍奉，以表我辰国孝义之心，更全天下国家之分矣。” 洛风华话音一落，众人顿感面前遇到的事情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 男女混坐自然是不成体统，让贵女们一看见他们就立刻走开也有些不像样子，但是如洛风华所说的安排，让贵女们以女儿的身份在父兄长辈后面侍奉，这样一下子就好看了不少，并且显得相当名正言顺。 洛风华看出即将面临的座位尴尬不算什么，但是能在这样皇帝走过来这样短的时间内就想出解决的法子来，不得不说这个女子实在是心思玲珑了。 一时间众人都不由对洛风华侧目。 如果说王飞燕那杀气凛然的那一曲让大臣们对历来出武将的王家更多了一层深层次的考量，那么洛风华的表现也让他们不由思索洛平甫所代表的文官势力。 洛风华如今的所为，纵然是身处众人面前容易多招惹是非，但是第一奠定了她已经隐约超出众贵女的身份地位，第二就是辰国文官势力对武将在朝堂上逐渐压制他们的不满。 哪怕是一个女儿家，站出去的身子说出去的话都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她的家族，她的家族所属势力的意思。 洛风华展现出来的流于在外的聪慧，洛平甫的默认不作声，展现出来的就是文官势力的强势一面。 皇帝一双已经长了不少皱纹的眼睛令人毛骨悚然地盯着洛风华，半晌，才悠悠地叹了口气，道：“是个考虑周到的好女儿，洛卿是个有福的，使节也请坐下吧。” 宫人们添座位的添座位，移座位的移座位，还有人把桌上的果品酒类重新撤下去换上新的。 －－－－－－题外话－－－－－－ 这一章为什么叫传说呢？因为作者从来没有双更过，这就是传说中的双更！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6 撒糖 众人正要落座，忽然斐休问从他身边经过的洛风华道：“不知洛三小姐打算坐哪里去？” 洛风华看着这个长了一双紫瞳的大叔，老妖孽，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回成王殿下的话，小女正打算坐到家父身后。” 斐休纤长的睫毛扇了两下，紫瞳内流光如许，愈发像个老妖孽了：“你知道我是成王了？” 洛风华道：“陛下刚才已经提过了。” “哦~”老妖孽意味深长地一声，然后建议道：“我看洛小姐你本来就是坐在上面的，现在坐在我旁边可好？” 外来的人是很容易吸引住人的目光的，妖孽也是让人把持不住的。 当外来的妖孽说话时，周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竖起耳朵听的。 尽管斐休的说话声音不大，但是足够有心的人听清。 感觉瞬间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洛风华觉得自己二十六岁的算是见过风浪的老女人都要撑不住，尤其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来自身边的贵女们，想到前面她提出关于座位的建议都没有这样的压迫，洛风华只能感叹女人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 当然，她是其中的佼佼者。 估计再没有什么比一个披着十五岁少女皮的二十六岁老女人更可怕的生物了。 洛风华淡定道：“承蒙成王殿下厚意，只是实在于礼不合，小女身份卑微，不敢与殿下同席。” 沉默。 沉默了很久。 至少是感觉中过了很久，久到洛风华维持着礼仪半低着的头都要酸了，才听见斐休的声音。 “你”斐休期期艾艾地说了半句，然后以更低的声音道：“你生气了吗？” 洛风华一时震惊之下又忘了吸取刚和他见面时的教训，一抬头于是又看见眼前的大叔脸上浮起淡淡的少女般的红晕，紫瞳略显得不自在地看向一边，娇羞动人。 洛风华：“！” 呿！谁能告诉她她什么时候招惹了这样的一只老妖孽！ 许久，洛风华从震惊和美色中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道：“在，在下不敢。” 一不留神竟然暴露了自己的老本行！ 话音落地，寂静可闻。 洛风华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众人都已经落座，只有她和斐休站在大殿中央，斐休的声音他们有没有听到不好说，但是她的声音她甚至能听到回音！ 斐休脸上的表情因为角度关系众人没有机会看见，所以保持了三观的完整性，但是看洛风华的反应在座的人精们已经窥探出了一二，能让刚才在圣上面前都表现得那般平静自若的洛风华都忽然就不自在了，这成王说了什么话？ 于是一时间“噼里啪啦”地打算盘的声音在洛风华耳边不识趣地响成一片。 洛风华倒是不怎么在乎众人的目光，但是一想到这个“众人”当中包括了她的老爹就发现这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事实，就好像一个从来在大人面前表现得是个乖乖女的孩子突然被自家大人抓到跟人打架一样。 洛风华遭遇了重生以来让她整个人都不怎么好的一天。 就在此时，上面的皇帝的声音响起：“既然成王有意，那洛贵女就请坐下吧。” 洛风华脸色微微一变，即使是下方正在斟酒的洛平甫的手都不由微微停顿了一下。 洛风华多少心思都很难在脸上显现，此刻在稍微的失态以后就弯腰行礼道：“是。” 斐休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显得并不意外，原本还是一脸娇羞的脸在面对皇帝和众位大臣时就变得相当平静了，有宫人在后面给洛风华加了一张座位，斐休立刻搬着那张桌子就放在了自己的旁边。 他的座位是在上首，一边是更上的位置，另一边已经坐了一位西延使节。 使节看出斐休对洛风华非同一般的态度，又看见他搬着桌子想要放下，即使心中一瞬间再怎么惊诧，还是起身想要把座位让出来。 “殿下不必麻烦，我的座位让给洛小姐就好。” 斐休摇了摇头：“也不必麻烦你。” 众人都有点不懂他的意思了，看这位西延成王的意思，似乎是想让洛三小姐坐在他的旁边，但是又不要旁边的人让座？那不成想和那位洛三小姐同一张桌子？ 可是和人同桌的，往往只有最卑贱的舞姬。 把洛三小姐当作舞姬？ 这也未免太羞辱洛小姐和洛丞相了吧。 洛丞相行事一贯都算得上低调，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西延的成王殿下？还是说洛三小姐刚才的表现哪里让成王殿下不满了？ 斐休把摆着事物酒水的桌案放到了自己的上首。 果然是要洛小姐和他同桌吗？ 原本对于似乎和斐休“纠缠不清”而各有想法的众人都忍不住同情了洛风华一下，同时也更想知道刚才让他们刮目相看了一把的洛风华会有怎样的表现。 洛风华走了过去，然后坐下。 哎，对上了西延的使节也不过如此嘛，还是说两人早就暗通款曲了，才让这位洛三小姐这样不知羞耻？等等，等等，洛小姐你坐错地方了吧？（一一′）喂 斐休身旁的西延使节咽了咽口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洛风华坐在座位上，目光不躲不闪地挨个儿对上他们的视线，笑了一下。 于是众人如梦方醒，眼前的景象竟是是真的！ 身为一个小小丞相嫡女的洛风华（至少在他们眼中是这样），坐到了西延成王的上首！并且座位还是成王亲自帮忙移放的！ 众人无限圈圈眼，这真是一个玄幻的世界 洛风华淡定喝酒。 斐休看着洛风华，相当自豪而理直气壮：她坐在他上方算什么！他就是乐意！宠自家媳妇就是这样天经地义！ －－－－－－题外话－－－－－－ 作者：这就是传说中的妻奴啊 众人：这真是一个虐狗的世界 ps：又是一个虐狗的日子，昨天的糖洒了一半，想要修改的才发现不可以，今天改了发现其实刚刚好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7 琴艺 皇帝看洛风华的目光多了些慈祥的意味，落在洛风华眼中全是审视，道：“刚才你们在玩什么才让王家的小丫头肯弹琴？平日里那丫头也是推脱的很。” 这说话的口气与称呼洛风华的时候可是大大的不同。 洛风华还没说话，王飞燕就出声了：“陛下，我们在玩击鼓传桃花，洛姐姐方才也是答应了要弹一曲呢。” 皇帝看着洛风华道：“哦？洛卿家的女儿也会弹琴？” 洛风华正打算起身说一句：“陛下说笑了，臣女的琴技一般，怎敢与王小姐相提并论。”就感觉有人拉住了自己，斐休的紫瞳含笑，满是肯定地看着她：“本王也很想听一听洛小姐的琴声呢，王小姐方才的琴声如两人对峙拼杀，不知洛小姐的琴声中是怎样的气象？” 阳春白雪，高山流水，还是锦绣江山，盛世太平？ 只要避开了王飞燕所弹奏的兵家气象，根据她原有的琴艺，只要稍微发挥一二，就能不落下风，然后两边朝臣和皇帝皆大欢喜，她也能得到一个进退得宜，贤淑高雅的印象，哪怕隐没了自己的琴技，哪怕委屈了自己的格局，但是人在现实面前都是要妥协的不是吗？ 可是不甘心。 一层层凉水浸上来，漫过身体的不甘心。 洛风华放在腿上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然后最终微微一笑，起身向着皇帝和斐休各自行了一礼：“那就献丑了。”然后又特意朝王飞燕的方向行了个半礼：“还请王小姐不要介意。” 王飞燕立刻轻巧地还了一礼回去：“洛姐姐说什么介不介意的？便是好与不好，都是无妨的。” 这漂亮的场面话顿时招来了众人赞赏的目光。 王飞燕坐下，微微冷笑，她还不相信洛风华这样从小待在闺中的少女能弹出怎样胜过她的曲子来，便是她弹得再好，最多只是个平手，因为不同风格的曲子间根本没有比较的可能！ 王飞燕的目光看过洛风华下方的斐休，眼中有奇异的光芒。 洛风华走到还放着王飞燕琴的大殿中央，笑得温温柔柔：“出门未曾带琴，借王小姐的琴一用可好？” 王飞燕先前话说得漂亮，此刻也只能应承下来：“可以，”她走出座位，善解人意地帮洛风华调弦，在最后离开的时候凑在洛风华耳边低声道：“洛姐姐当心弹不动弦反划破了手。” 洛风华弯弯眼睛笑着对上王飞燕满含恶意的眼睛，道：“无妨。” 高雅？这是什么？ 温柔？可以吃吗？ 隐忍？去你丫的！ 像重生前一样小心翼翼，诸多考量，那重活一世与当时就死了能有什么差别？！ 漫过头顶的河水与无处呼吸的憋闷，洛风华勾唇一笑，笑看了王飞燕一眼，兵家气象？战场相搏？举座皆惊？谁在给谁作衬托实在是不好说呢。她伸手直接取下琴架上的琴，盘腿坐下，搁琴于膝上，蓝紫色的衣服散开，显出别样的洒脱不羁来。 王飞燕突然心中涌起一阵不安的感觉来。 洛风华到底要弹什么？还是她要做什么？ －－－－－－题外话－－－－－－ 一更~ 原本想早点更新的，改书名改得头疼，改完之后我也是呵呵了，但是没名气的作者没选择，真的也是无奈了（t一t） 节日快乐（尽管作者是个单身汪）么么哒，爱所有收藏评论的小天使们！我们在一起！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8 高下 “铮~”洛风华抬手勾住了一根弦，余音袅袅，像一场大幕被拉开的最初。 琴音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没有王飞燕一开始就快到让人胆战心惊的节奏，但却在每一小段旋律的收稍处微微变调，就像什么东西强制掺杂了进去，硬生生地破坏了整首曲子的音调。 琴声渐入，直到一根被反复拨弄的弦日趋尖锐，就像一抹血腥由淡转浓，才知道变调的是杀气，而洛风华营造的是——战场。 众人看洛风华和王飞燕的表情都有些微妙，洛风华重弹沙场意象，是要打脸王飞燕吗？可是王飞燕毕竟出声兵伍之家，洛风华怎么会有比她更深的体悟呢？ 今生的洛风华没有，但是前世的洛风华有。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沙场十年，洛风华最终没能归去，但是又最终魂兮归来，在她的指尖，以琴弦为兵刃，展开了一副缓缓拉开的战争。 琴弦喑哑，战鼓响，曲调闷哼，杀戮始。 自上而下俯视的大地，无数的人就像无数只蝼蚁，当两方的蝼蚁开战，蝼蚁们汇成的两股黑色的潮流就相互对冲碰撞，而在黑色潮流中偶尔翻滚的，是鲜红的血液。 人如蝼蚁，命如蝼蚁。 这是从神的角度去看人，神眼中的人庸庸碌碌，为着蝇头小利奔走。 但洛风华是人，不是神。 哪怕缺了一点蝇头小利，有些人真的就会因此从此死去。 于是百里战场的镜头拉近，看得见旌旗蔽日，听得见战鼓声声，闻得见万里硝烟血腥。 一个人挥刀处，三个人倒了下下，一个身死，一个重伤，一个昏迷，重伤的流血不止，很快死去，昏迷的在其他人的踩踏下伤上加伤，撑不到战争结束就会死去，而那个挥刀的，在挥刀的时候被另外两个人合力从空隙中把枪送了进去，一枪扎在腰侧，一枪扎在后背，算不得致命，但是其他闻见血腥气的敌人再度围攻了过来，于是不论武功高强，死在乱砍之下。 这是战场，不是个人的决斗秀。 不会有两个人捉对着单独厮杀，不会是什么一对一的公平较量，生死存亡，命悬刃上，停顿的瞬间就是死在别人手上的那刻。 洛风华的左手或轻或重地按着弦，右手不轻不重地拨着，琴声叮叮当当，生死翻覆也不过手起弦落的瞬间。 一片一片的场景掠过，有最普通的一刀割喉，死个干脆，也有浑身浴血，苟延残喘，将军挥刀指长空，口中吼声如雷，气势磅礴，一群人于是重新冲上去补齐开始另一轮厮杀 周而复始，残骸遍地，血透沙场。 如果说随着王飞燕的琴声会让人忍不住从中跳出来安抚一下畏惧的心灵，那洛风华的琴声就是让人完全沉浸进去，她让你进去，把那千里黄沙，万人之众如何被一层层地剥掉血肉，化成白骨一一展示，恐惧如地上的血一层层地浸透土地，最终到达深处，等到试图脱身却发现早已泥足深陷。 没有想过的人命轻贱，不曾了解的战争残酷。 飞溅的血液，如雷的喊声，横亘万里的战斗，插入云霄的旗帜，充斥着鼻腔的血液，举刀杀人的意义在于能再次举刀杀掉另外一个人，看得见的开始，看不见的无尽煎熬。 这是真正的人造深渊。 所有的结束，是写在报告中，史书上的一千，一万，十万，再加一个确定身份的“人”而非“蝼蚁”。 洛风华左手放下，右手拨弄最后一根弦，琴弦颤抖地发出悠长的尾音，于是这叫尘埃落定。 于是她静静地停下手。 全场静默。 所有人汗如雨下，而都看见洛风华没有一滴汗的脸。 和王飞燕弹琴弹得全身心投入，最终让自己大汗淋漓不同，洛风华的脸上一片平静。 这是真正的沙场意象。 她是主帅，是谋士。 洛风华看向斐休，斐休起身，牵着她的手重新回到座位上。 “辛苦。”他这样说。 洛风华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回过神来，但是脸上怨毒不甘明显的王飞燕，有些被取悦了，挑眉：“我赢了。” 斐休笑道：“嗯。” 于是，高下立判，输赢分明。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9 陷害 满堂的沉默中不知多少人在掂量洛风华，或者说洛风华背后的洛家有多少势力，能把女儿教到有这样的心胸气魄，竟然能勾勒一副那样的沙场景象，洛家看来比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测。 洛平甫对于自己女儿的表现也是吃惊的，但是面上没有显出半点来。 或者说，他和洛风华同样对皇帝的行为不满。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竟然叫洛风华坐在外邦男子的身边，这就是要把洛风华往外送的意思，如果不是，一个清白的女儿家坐在除了父亲以外的人的身后，也会被人是婢女或者侍妾，这对洛风华来说都是侮辱，尤其是在那一干贵女的眼中，洛风华的从今以后的名声都会受损。 在这一点上，肇事者斐休自降身份让洛风华坐在自己的上首，算是全了洛风华的颜面，同时进一步把洛风华推向风口浪尖。 眼见着时间一点点地过去，那些贵女们不敢开口，大臣们不方便开口，斐休沉浸在自家媳妇果然很厉害的虚幻美梦中，一本满足地想不起说话，皇帝眼神几度变幻，内心里不知道把对洛家的防卫等级提高了多少。 洛风华看了下大殿内计时的钟，终于开口向王飞燕道：“多谢王小姐的琴。” 王飞燕被洛风华当众拉出来，几乎掩饰不住的羞耻不甘，可她又试图装出娇俏的模样，于是脸上的表情就纠结得格外好看了：“我才是不自量力，在洛小姐面前班门弄斧。” 洛风华微微一笑，显得十分宽容平和，口中的话却是：“王小姐知道在班门弄斧就对了，不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就想拉着人踩，被踩了也该是活该。” 举座再次哗然，甚至比听到洛风华前面的琴声还要惊讶。 不是为了洛风华当众打脸王飞燕的言辞，而是洛风华因此显露的目的。 什么琴声惊人，难道只是小女儿间的意气行事吗？ 洛风华所有的弹琴，都只是因为和王家小姐有所龃龉，所以想要报复回去？ 想到洛风华在此之前闻名京中的都是才学之名而非琴技，对于王飞燕是故意想借弹琴踩她的这件事也就可以理解了，一般情况下，王飞燕都足以凭借自己的琴声立于不败之地，没想到今天踢上了洛三小姐这个外软内硬的铁板，反被打脸啪啪啪。 王飞燕此刻的表情真的就像是有谁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似的，连眼睛都染上了几分嗜血的红色：“洛” 一直一言不发的皇帝不知道因为洛风华的话放下了几分戒心，但是此时却打断道：“洛家丫头的琴艺比王丫头的要好，这是真的，但是御前着实放肆了，念在凉妃今日生辰姑且饶了你，下不为例。” 没有责怪，没有惩罚，甚至没打算探究一下洛风华和王飞燕间的产生不和的原因，更没有对王飞燕一点儿的包庇。 一场明目张胆的挑衅就这样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王飞燕一张小脸几乎都要扭曲了，直瞪着皇帝说不话来。 坐在王飞燕前面的三叔威远大将军王怀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然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洛风华说话再无礼也不是针对圣上，而王飞燕敢这样直视着皇帝就是赤果果的冒犯，不留神被挖了眼睛都不是不可能！ 王飞燕知道她知道三叔严肃刚正，一向都怕他比自己的爹还甚，当下恨恨地收敛了，伸手去拿酒杯。 酒杯一触手王飞燕就觉得自己的手被狠狠地扎了一下，十指连心，尖锐的疼痛瞬间让王飞燕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倾斜的酒杯洒了她一身的酒水，然后翻倒在地。 “哐当”，杯子掉地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让皇位上的老人听见。 皇帝的眼睛危险，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发脾气的，即使是他的亲生儿女，王飞燕甚至不是：“出去。” 本来已经收敛了的王飞燕一阵错愕，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宫人拖着自己就要往外走，立刻挣扎起来：“不是，不是我，是洛” 皇帝额上的青筋跳了两下，已然是发怒的征兆。 王怀国立刻起身，手起成刀劈向王飞燕的脖颈，然后把她交给宫人带出去，自己跪下谢罪：“侄女年少无知，顽劣不堪，请陛下恕罪。” 洛风华看着王飞燕被宫人带走的背影，觉得一阵可惜，要不是王怀国今天在这儿，以王飞燕的性子洛风华能让她做的事可就不仅仅是摔杯子了，可惜了毕竟有这样一个人在，而且是个果断狠绝的，不然王飞燕别想全须全尾地出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0 通商 再开席不久，洛风华就找借口离开了，由宫女带着往偏殿走去。 洛风华问身边的宫女道：“凉妃娘娘呢？” 宫女弯腰道：“娘娘向太后请安去了。” 没想到连生辰都要去向太后请安，自己这个姨母的功夫当真做得滴水不漏，前世这个时候，她弹得一手好琴，高山流水，然后就被洛琅有心无意地往裙子上泼了杯酒，被带过来换衣服，再然后，她就遇到了上官继。 凉妃的温明宫中有一汪温泉流遍整个宫中，而宫中每到晚上上下都挂了琉璃灯盏，晶莹剔透，温明宫因此得名。 晚宴到了这个时候，天色已然暗了下来，洛风华走过来的时候却还没有机会看见那天上人间的景象，只是傍晚红霞漫天，把走在其中的人都照成红色，水上波光涌动，春风带着花草清香吹来，一时间倒也是让人心旷神怡。 洛风华看着看着似乎就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此刻正是一座小小的水榭，不知何处的风悄悄让地上积了一汪水，洛风华毫无察觉地走了过去。 走在前面引路的宫女转眼看见了，想要提醒洛风华，却见神色恍惚，沉浸于风景当中的洛风华已然一脚踩了上去。 “姑娘！” —— 凉妃冷冷清清地坐在旁边，脸上的表情很是冷淡，而在她的上方，太后手里捏着一串沉香木佛珠，半闭着眼睛也是不说话。 明明都是相看两生厌，但是还是得这样熬着，两边的宫人对此都是见怪不怪了，太后和皇后是姑侄两，自然跟凉妃不对付，但是皇上那边对于太后拒绝让凉妃晨昏定省很是不满，太后迫于压力做出妥协，而凉妃要混一个好名声，至少不能让言官看她太不顺眼，于是就有了这两边的相互折磨。 一个小宫女悄悄地走进来，向着凉妃身边服侍的许嬷嬷说了几句，许嬷嬷眉头略微皱了一下，然后附耳告诉了凉妃。 凉妃正是求之不得找一个理由离开，道：“太后恕罪，宴席那边出了点状况。” 太后仍旧闭着眼睛，不回答。 凉妃冷冷地直起腰，也没指望着她回答，直接走了。 —— 皇帝微笑地端起酒杯，向斐休示意道：“成王此番亲自前来，携众多西延特产，足见诚意，愿我辰国与西延永修盟约之好。” 底下大臣也亦举杯。 但等斐休举杯，同他一起的西延使节才举杯，前后时间相隔很近，但是足够让人看出来。 斐休将酒一饮而尽，然后道：“实不相瞒，此番奉皇命出使辰国，除却为贵国凉妃娘娘庆生外，另有两件事情。” 皇帝放下酒杯看着他，表示愿闻其详。 斐休道：“其一，西延欲与辰国开放边境，相互贸易。” 全场气氛凝重。 这凝重不比听见洛风华琴声时的惊讶，洛风华琴技再高，也不过小小的丞相嫡女，又在闺阁，哪里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可是西延成王，虽然竟是第一次听见西延竟然是有一位成王的，但是光看他的外貌就绝非常人，皇帝愿意把洛风华讽刺王飞燕的事情轻轻带过去，看在的也是这位成王殿下的面子上。 是个有点良心的辰国官员对于开放边境这种事情都是拒绝的。 而且这是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几乎不需要思考。 西延虎视眈眈，国富民强时开放边境那叫促进两国的友好交流，现在敢开就是把狼虎之辈往家里请，西延是疯了吗敢提这样一定会被拒绝的建议！ 斐休接着把话说下去：“开放的西延的打算是在辰国的西北，西延的东北，两断山和千丈江支流青江的交汇处。” 坐下老谋深算的官员都不由露出愤怒神色，当然，是真的愤怒还是做给皇帝看的犹未可知，但是斐休的做法无疑是对辰国极大的侮辱，在辰国尚没有答应通商的情况下，他竟然直接定下了通商的地点。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1 背叛 斐休话只到此处，然后盯着洛风华空出来的位置发呆。 辰国答不答应都无所谓，反正是他为刀俎，人为鱼肉，他没说出通商的地点在哪里，于是随便一扫就看见辰国众多官员的一脸懵，官员连自己国家的版图都不清楚，还指望能守得住？ 洛平甫道：“西延当真决定把通商地点定在永州和青州交界处的向川吗？” 斐休说的地点更加准确，但是洛平甫的说法才是他们更能懂的，永州原本就是辰国版图上的一块，现在西延竟然敢把永州作为通商地点，是对西延的统治太自信了吗？ 洛平甫的话音一落，就连皇帝的脸上都出现了意动，如果能的话，这可是收复永州的机会所在，尽管同样的，这也是西延夺取青州的机会。 斐休点头。 洛平甫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接着道：“不知西延打算何时通商，怎样通商，通商地点的维持又将如何？” 斐休的紫瞳深深，拿起洛风华桌上的银杯把玩，笑道：“通商为两国交流的盛事，自然是越快越好，既然通商，西延的物资尚可，国内亦有大商人，不妨全年在通商地进行交换，至于通商地点，毕竟在两国边境” 一个西延打扮的人突然过来在斐休旁边说了几句话，斐休才听了个开头就果断打断了正在说的话，脸上不辨喜怒，等那人离开了，才道：“今日既然是庆祝贵国凉妃娘娘生辰的，自然不宜说这些话，”斐休第一次主动举杯：“此一杯权当祝贺和赔罪之礼。” 众人不由腹诽：明明挑起话头的是你，现在话说了一半要结束的还是你，脸皮呢？但还是只能举杯。 斐休放下酒杯才发现自己用了洛风华的，一笑，问旁边的宫人道：“洛三小姐去哪里了？” 这样明晃晃的奸情已经让小宫女不知道说什么了，摇头道：“奴婢不知。” 斐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珞儿，你没事吧？”凉妃一路慢慢悠悠地从太后处回来，看见洛风华，急切地问道。 洛风华湿漉漉地站在那儿，拿着毛巾在擦头发，闻言笑道：“没事，劳烦姨母挂心了。” 她这样一说“姨母”，就更见亲切了，凉妃难得见到笑得格外开心的洛风华，只见她容貌稚嫩如初春新柳，偏偏又于青涩见妖娆，未是长成而可知柳条曼妙，当下心里复杂，道：“那个领路的宫女连主子都照顾不好，真是该打死了。” 洛风华道：“还亏得她替叫来人救上我们呢，还请凉妃娘娘息怒，算她功过相抵就罢了吧；只是我这里虽然带了衣服，但是晴宛也落入河中，却是没衣服换了。” 凉妃说惩处宫人也就是一说，闻言道：“那就且饶了她，扣三个月俸银。” 于是那本来就没有错处的宫女跪下来谢凉妃和洛风华扣她俸银的恩德。 凉妃接着道：“至于你丫头，我宫中也并无合适的衣服，想来暂时穿一下宫女的衣裳也是无妨的。” 洛风华眉眼一弯：“好。” “娘娘，”一个宫人跑过来道：“宴席那边还请娘娘入座呢。” 洛风华笑道：“那就请姨母先去吧，我这儿宫女们伺候着也是够了。” 凉妃又嘱咐了宫女们一番关于洛风华的吃食和太医院那边的请人才离开。 凉妃一走，洛风华就笑道：“我并无大碍，换身衣裳就好，倒是闹腾到了如今有点乏了，且让我休息一会儿可好。” 有宫女嗫嚅道：“太医院那边” 洛风华微笑道：“今天是凉妃娘娘的千秋，怎么好轻易惊动太医院。” 宫女们看凉妃虽然关心她，但是洛风华这话说的像个省心的，自然也就乐了个清闲，闭口不再说什么了。 洛风华关上门就笑了。 不怪她总是想起前世，毕竟人已经老了不是。 前世的她换衣服时自然指望不上洛琅，只是本该多准备的一套衣服忽然就被“疏忽”掉了，凉妃对她不冷不热，就更遑论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宫人们了，最后她一个相府嫡女只能穿了宫女的衣服，在温明宫侧殿中的侧殿的一个破落房间里休息，哪里还用得着打发宫人出去。 真是越嚣张跋扈越没人敢欺负，温吞和善的个个都要往上踩。 偏殿里。 晴宛全身也是湿漉漉的，去掉了头上的钗环，坐在那里被冻得微微发抖。 因为洛风华在落下水的时候，“顺手”也拉了她一把。 洛风华把宫女的衣服丢给她：“晴宛你赶紧换衣服吧，怪冷的，当心染上风寒了，我待会儿再让人拿些驱寒的汤来。” 晴宛看着洛风华毫不在乎地穿着一身湿衣，咬牙道：“奴婢服侍小姐换衣服。” 洛风华看着她，目光怜惜，拿起手里擦过头发的毛巾往她头上揉搓了两下：“你难道就不冷吗？快换上，待会儿真的病了才是没人照顾我呢。” 晴宛在洛风华的目光中低下头，低声道：“多谢小姐。” 晴宛弯腰抓起衣服，却在看到衣服的时候愣了一下，再度抬头：“小姐” 洛风华笑着拉住她的手，目光温软：“你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带额外的衣服过来，这是宫女的衣裳，你暂且穿着，免得着凉了。” 晴宛道：“小姐，这于理不合，奴婢并非” 洛风华笑道：“姨母已经准了的，就是不准，也不能让你在这样的天气里冻着，” 晴宛眼中有一瞬间的动摇，但是很快就更深地低下头，然后轻轻点了点：“好。”然后又小声道：“小姐情意深厚，他日晴宛定当以死相报。” 洛风华笑着推了她一把：“快进去换衣服吧，说什么傻话呢，我怎么舍得让宛儿你离我而去。” 关上门，在外头被风一吹，饶是洛风华不怕冷的都打了个哆嗦，她现在全身湿漉漉地，而春日渐长，外面依旧的是夕阳无限好，大红大紫的晚霞鲜艳得似乎可以照亮温暖人心，可是却依旧的照不见更深的黑暗。 洛风华倚着门槛不知站了多久，眼神幽深如妖如鬼，然后极为粗俗地吐了口唾沫，扬长而去。 那口唾沫里带着血。 原来她已经忍到牙根出血。 －－－－－－题外话－－－－－－ 作者的章节名其实是有内涵的，看不懂最后几段的看章节名就懂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2 初遇 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个人，洛风华托腮，身在暗处看得津津有味。 果然是一模一样的相见场景。 身穿宫装的温婉少女，落魄倔强的贫家少年。 “上官继，你是什么人，家里一个种田的农夫，也敢往这皇城帝都来跑，竟然还敢来参加宫宴，不教训你一顿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贱民就是贱民，仗着太师大人对你有几分青眼，就敢这样忘形！” 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还要小而瘦弱的少年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一双眼睛如狼般盯着面前的几个人。 那几个人身后的仆人似的人扑上来对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他如小兽般拼命挣扎，然而力量对比过于悬殊，最终也只能被按在地上被揍得鼻青脸肿，他的脸贴着地，说话间都带着狠劲：“你们记好了，今日你们不能打死我，来日我要一个个全都死在我的手上！” 一只穿着锦缎靴子的脚在他的脸上狠狠地践踏蹂躏了一番，声音轻蔑道：“哦？死在你手上？” 上官继因着这样的羞辱再度拼命后退试图逃避着，然而抓着他的仆从却没有给他任何逃避的余地，他只能被迫承受着，喉咙口发出倔强的闷哼。 锦缎靴子嫌弃地在地上蹭了蹭在上官继脸上沾上的血，道：“这就是贱民，即使在尘埃里还要苟延残喘，若是真有一天，我落到了你的手里，哼，贵族的荣耀下我宁死都不会受你的侮辱。” 那人脚尖拨着上官继的脸，使其看上自己的眼睛：“认清你自己的身份，老老实实地在本该属于的自己的位置上待着，不然下次” 他的话没有说完，带着一干人等扬长而去，地上的上官继又承受了口水若干。 上官继一双眼睛闪烁着狠辣的光芒，就在他们离去之际，突然想要起身。 洛风华看得很清楚，也很明白他想要干什么，因为前世的上官继就是在这个时候，如狼般地扑上去，死命勒住了锦缎靴子的脖子，如果不是被旁边人差点折断了胳膊，锦缎靴子再怎么贵族高傲都是要死在这个少年手里的。 当然，上官继也因此付出了再也无法在帝都里待下去的代价。 洛风华手里扣了石子，打算打在上官继的膝盖上，洛风华今生不可能再跟着他私奔，那么想要整治他，只能把他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自然就更不能让他离开帝都。 可是洛风华没有出手。 因为一双手按住了上官继。 穿着宫装的晴宛的手。 世事造化，洛风华看着这场景忍不住笑了，眉间妖娆尽生，阴戾毒辣。 除了刚开始见到的上官继，其他时候她认识了十一年的上官继可是表里不一的将军一个，人前人后的功夫都做得极好，今日再见，才意识到她当真从未见过真正的上官继，或者是遗忘了他的本来面目——披着人皮的狼，还是头白眼狼。 晴宛低声道：“你可真不要前途了？” 上官继全身一震，脸朝着黄土闷闷地趴了一会儿，然后直起身子，晴宛也松开了手。 他看着晴宛，突然就敛去了所有狠辣杀气，笑道：“多谢这位姐姐救命之恩。” 晴宛想不到一个人竟然可以有这样的变脸功力，退后一步拉开距离道：“只是看你是个少年有志气的，不忍心你犯下如此大错。” 上官继抬头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上官继虽出身贫寒，又岂敢庸碌一生！”他看着晴宛，目光亮得很：“我为姐姐剑舞一曲。” 晴宛在夕阳的照射下，脸庞微微发红，道：“你哪里来的剑？” 上官继一笑道：“心为剑！” 他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树枝，随手一指，身形就翩跹而动起来，如一只白鹤舞蹈。 他的衣衫破碎，面目浮肿，手里的树枝甚至分了叉，但是就因着这样的残破，才更突出了他舞姿的壮志凌云，甚至也不算好的舞蹈中也可看出少年人的锋芒，于是晴宛在对上上官继一双极亮的眼睛时，也忍不住心跳比平常快了几分。 上官继丢下手里的树枝，拍拍手问晴宛道：“姐姐我跳的可好？” 晴宛道：“我不是你姐姐，”晴宛忽然捡起地上的树枝，往上官继身上几个方向都一一点过去：“这儿，这儿，还有这儿，全是破绽，你练的也不过就是舞蹈而已，华而不实，虚而无用。” 上官继眼里闪过一丝狠辣不满，却很快掩饰住了：“那姑娘以为如何？” 晴宛几句话下来说得上官继陷入沉思，两人因着这个作为引子，相谈甚欢。 发现了自己丫头新技能的洛风华“欣喜不已”地摸了把脸，接下来就是考验演技的时刻。 “嘭嗵”一声，临近此处的水边突然发出了一声声响，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晴宛走过去一看，一个穿着红衣裳的女子立在水边，她一愣之下反应过来，洛风华刚才换的衣服也是海棠红色，所以水边的是她刚才一直在找的洛风华？ 晴宛叫了一声：“小姐。”就匆匆走了过去。 上官继眼见着这里也四下也不见什么人，于是也跟了过去。 暮色将晚，天边的残霞将收，却在最后的时刻愈发紫得艳丽，红得热烈，水汽薄薄烟雾处，一轮红日胭脂色半沉。 女子半侧着脸，夕阳下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少女尚未出嫁的长发散在身后，几缕被吹起的发丝映衬着轻轻摆动的海棠红衣角，她伸手一撩头发，一串细金镯子在她洁白的皓腕间闪烁，贵气逼人间的冷硬。 明明只是一个背影，却足够让人想起很多的美好和遥远。 上官继盯着那个背影，突然觉得没来由的心悸。 他很想看见她的脸，非常想。 似乎也是听见身后的动静，女子终于转过身来。 肤白如雪，两弯细细的眉，不浓不淡，顶级西延莲青黛的色泽，小小的鼻子娇俏可爱，两瓣红唇在夕阳下辨不出到底是个什么颜色，但是是逆光也可以感受到的娇嫩，一身海棠红如意云纹襦裙让她显得是天上晚霞幻化的仙子。 眉目如画，娇艳如花。 世间绝色不知是何模样，但是晚霞的艳丽也足够让她揽去五六分。 但是她的眉宇间在看向他的一瞬，冷若冰霜。 上官继在这样的目光下猛地心跳了一下，瞬间在这样的眼神下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面目可憎，衣衫褴褛，虽然晴宛给了帕子擦掉血迹，但是身上还是有着被人打出来的隐痛。 卑微入尘埃。 上官继为这个想法吃惊了一下，但是他足够自信，接着就要回望过去。 可是洛风华的目光没有他交汇。 她的目光落在空处，似乎上官继根本就不在空气中存在一样。 高傲，自负，高不可攀。 －－－－－－题外话－－－－－－ 这里的“姐姐”就是口头用语，渣渣还是个该死的不用怀疑，但是当年的洛风华也不至于真的眼瞎到要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3 利用 这样的女子，该是身处天上被人仰望的仙子吧？ 上官继看着不远处的晴宛，突然就觉得刚才看上去温暖而遥远的她一下子也显出许多不足来，不是不好，而是不够好，晴宛的一身宫装已经把她的身份暴露无疑，她只是一个宫女，而洛风华，却很明显是一个妃子或者是贵族家的小姐。 上官继在着宫里来来回回见到了不少美貌的宫娥嫔妃，但是论起气质来竟是没几个真正能比得上洛风华的。 尤其因为她对自己视若无睹，才尤其想要她能看得见自己。 上官继侧身行礼：“见过小姐。” 见过小姐？还真把自己当成戏文里的书生了吗？ 她虽然是丞相家的小姐，他却不是个状元郎的命。 洛风华和他擦身而过，连个眼睛的余光都没分，凉凉地抛下一句话：“内宫，勿进。” 这是善意的提醒还是绝对的命令？ 上官继下意识地去看洛风华的反应，却只看见海棠红的衣角一闪而过。 看见洛风华离开，晴宛立刻跟了上去。 她刚才把所有的场景都看在了眼里，心里对上官继的心思未尝没有冷淡了几分，她也自知在洛风华的对比下，自己显得不足，既明白上官继该是看洛风华更高贵，又为了上官继一个出身低贱的人心里可能在嫌弃自己而感到了被冒犯的生气。 上官继拉住晴宛的衣角，问道：“姑娘，那是哪家的小姐？” 晴宛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 上官继立刻看出了晴宛这一眼中的冷淡，躬身对晴宛行了个更大的礼节道：“姑娘恕罪则个，那小姐该是个天上人，吾等只是好奇，岂敢生出攀附之心？继立誓宁娶寒门娇妻，也万不敢要贵族女儿。” 晴宛有所意动，明明上官继的话不知真假还是觉得自己高兴了一点，道：“为什么？” 上官继一本正经道：“贵族小姐哪得姑娘这般品貌？” 晴宛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涨得通红，心下愠怒不已，下意识地就要走。 至于这愠怒当中带了几分羞涩，几分欢喜就不得而知了。 上官继却拉住她的袖子不松手，道：“姑娘若要走，烦请告知出宫年月和家庭所在。” “继一见姑娘即心生仰慕之情，姑娘若不嫌弃继家世贫寒，继愿等姑娘出宫之日倾尽家财聘娶为妻。” 晴宛顿住了：“我岂能与小姐们相比？” 上官继一揖到底：“上官继又岂是不知身份之人？若是能娶姑娘这样的贤妻，也是此生无求，再有一句，那些贵族小姐家里又哪里没有刚才那些人一般的父兄呢？继万万不敢要。” 洛风华听力好，听了这句很想笑，一个说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人，只要找到了路子，别说贵族的女儿，就是皇帝的女儿也是拼命要娶的，上官继这种人对于权势地位拼命钻营渴求，以后榨干了晴宛的利用价值，所有的承诺都将会是一句不值钱的废话，到时候晴宛能保住一条命都该谢谢他。 洛风华看了一眼前方，有妖怪出没啊！ 老妖怪冲她笑得日月失色。 洛风华叹了口气，拐到一条没人的偏僻路上。 “你这样会让我多想的。”妖怪跟着洛风华，轻声笑道。 洛风华转身，笑道：“我竟不知道成王殿下还是个没断奶的，天天追着我一个姑娘家跑，不如直接拴在我腰带上可好？” 斐休只是看着她不语。 洛风华心情越发恶劣，道：“成王殿下何时又成了个哑巴？” 斐休笑道：“对比你刚才如三秋落叶般冷漠，我才意识到你对我有多么如三春娇花般温暖。” 洛风华一点都不想敷衍他了，若是平常她还能装出个含笑风流的样子和他周旋，可是如今她一点都不想看见人，卸掉那层单纯妩媚的外表，她不过是那个二十六岁又老又丑又阴暗的女人罢了，被全世界利用后背叛，唯一不会背叛她的人也被害死，没有了仇恨她就能在下一刻死去。 洛风华摊开两手，宽大的袖子垂下来，道：“在下丞相府三女洛珞，成王殿下可看清楚了？” 斐休笑道：“我从来都知道你是洛珞。” 洛风华听见这话也不奇怪，接着道：“我的剑术是父亲让我学来防身的，虽然好也不过如此，至于那破壁剑，只是我随手从墙上取下来的，能得到也是一件巧合得不能再巧合的事情，所以，”她看着斐休：“在下除了一个丞相嫡女的身份，没有任何值得利用的地方，不过这个身份放在西延成王眼中恐怕也是个蝼蚁，如果还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请成王殿下说明，在下一定尽量配合，如果没有，成王殿下高不可攀，还请不要为了在下折了身份。” 她从没有把话说得如此清楚明白的时候，只是如今一个上官继就已经夺去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她实在不想再浪费精力和斐休纠缠。 斐休从一见面就对她表现出了明显的在意，甜言蜜语，温情雅致，但是洛风华一个字都不相信，这世上即使有无缘无故的恨，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思慕，除了利用，她不能为他的行为找出另外一种合理的解释。 斐休脸上随着洛风华的话染上了一层落寞。 “啊，”他轻轻呼了一声，恍然大悟，含笑道：“原来你对那个人只是三秋落叶，对我才是三冬寒霜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4 子卿 凡事不要立fg。 这是一条从古到今的真理。 斐休冷笑着说出含酸带醋的一句话，然后下一秒就觉得自己被打脸啪啪啪，顿时就明悟了王飞燕在听到洛风华琴声时脸色难看的原因，原来前一句话下一刻就一被打破的感觉，竟然是这样的难以言喻。 他眼睁睁地看着刚才在上一刻被触动而勃然生气的洛风华，在下一刻面色僵硬得如木头般不动。 从没有的心虚，从没有的失态，从没有的心神动摇。 冷静自私如洛风华者，脸上表现的神态却是一瞬间的无可比拟的在乎，没有表情，就是最大的震撼，不是算计，不是冷酷，就是被触动了心中软骨的柔软，仿佛她的眼眶久久地含了一滴泪，于是从前世流到了今生。 洛风华凝固着自己的姿势，从眼珠子到睫毛，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敢转动。 眼前如果是梦，那么来得太仓促，仓促到她甚至不敢放纵自己眨眼片刻，她连自己的呼吸甚至都掐断了。 青衣宽领的少年，粗布无华。 但是没有任何人敢向对待上官继那样怀疑他的身份。 上官继桀骜不驯，骄傲自负但又极度自卑，过分看重自己卑贱的身份，于是一身锋利，很容易招来人的不满。 但是他不同。 他的目光温雅，没有任何锋利不满处，他看重身份，所以他的语言举止无懈可击，恰到好处，他又身份不凡，因为他的举手间，不仅是世家大族积淀下的贵气和对自己的把控，更是对自己才学能力的自信。 这样的人，别说只是一身布衣，哪怕一身落魄，都不会招来任何人的轻视。 因为他有自信，所以看见他的人，都有他必不在人下的相信。 深入人心的柔韧温和，所以不需要语言，就能折服人心。 如果晴宛晴舒看见了，就会从这人身上看出许多熟悉之处来。 因为洛风华给人的感觉和他很像，而且不是以前的洛风华，而是最近的洛风华身上的气质和他趋于相同。 因为他们认识了十年。 因为他是庄子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子衿，子卿。 那人似乎看见了这儿的隐蔽处有人，微微偏头看了过来。 极深的双眼皮狭长，是到了极处的形状轮廓完美，只需一眼就看进人心里去，仿佛从未改变过的一双眼，死不瞑目的样子尚在眼前，但是又毕竟改变了，他现在只是个少年。 最好年纪的少年，最值得骄傲的才学，最值得夸赞的容貌。 和青年不同，他的面颊还有一点点稚气未脱的肉，还没有他长成后的完美瘦削，也没有他彼时显露明显的恶劣和对别人的嘲弄。 看上去那么干净，那么稚气美貌，和他与她相处从未展现出来的一面，人模狗样得几乎要叫她发笑。 洛风华一点都笑不出来，也不想为此做出任何努力。 事实上，她现在所有的努力都花在了别让自己晕过去上面。 眼前的景象在摇晃，她辨不清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一阵阵地发黑和晕眩。 子卿，子卿。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5 一厢 洛风华觉得自己难以呼吸，胸腔发闷得难受，可是她的眼睛却固执到不愿意眨一下。 猛然一阵柔和绵劲的力道击到洛风华的胸口处，洛风华猝不及防之下退后一步，咳嗽了两声，终于记起了呼吸这件事情，脑中一阵甚过一阵的晕眩也逐渐缓解下来。 该是有多傻多在乎才会注视着一个人就忘记了自己的存在，甚至能在睁着眼睛的情况下差点就窒息到晕倒。 斐休收回隔空打在洛风华胸口上的手，站在她的面前，恰好隔断了洛风华和庄子卿之间的目光。 庄子卿向这里看了一眼，只先看见了斐休的背影和一片海棠红的衣裳，他显然认出斐休身上那让人印象深刻的深紫蟠龙莲锦服，微笑着行了一礼，下意识地就收敛了目光没有再看，无论是斐休在和谁纠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斐休侧目向后看去，庄子卿行完礼已经随着一同前来的儒生自顾自地离开。 三次擦肩，一次注目。 相见不识。 需要多少的缘分就需要多少的无缘。 洛风华一直睁着的眼睛忽然就流下了泪。 洛风华伸手揉了揉眼睛，更多的眼泪从她的指缝间渗出。 “妈的，眼睛好酸。”洛风华低咒着爆了粗口。 她遗忘了呼吸，也遗忘了眨眼。 斐休看着洛风华，紫瞳深深近乎于黑，不见颜色的昏天黑地。 她会对着他含笑敷衍，也能转脸无情，她把控着自己的情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拒绝和距离。 但是她对他的失态，不是因为他，他只配当一个被迁怒的角色，她的情绪翻转，也不是因为他，他只配当一个旁观者。 她主宰着自己的情绪，即使改变，也不会有他可以置喙的余地。 斐休偏头又看着渐渐西沉的夜色，一盏盏的灯笼挂了起来，水上明月渐生，和晶莹洁白的琉璃盏相互呼应，浮光跃金，静影沉璧，忽然觉得所有的话含在口中，都失去了存在的必要，而一些坚持，也变成了虚妄到失去存在的必要和价值的东西。 她和他的一厢情愿。 洛风华看着庄子卿的方向，那里空荡荡的，也只剩了残阳，或者月光。 斐休道：“他走了。” “哦。” 她不敢眨眼也不想错过的东西还是要错过，不能怪斐休，斐休不阻止她估计要成为第一个活生生地让自己窒息而亡的人了。 即使没有斐休，她除了眼珠不错地看着，把自己憋死，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死亡也无法阻止的无措。 洛风华两辈子加起来的经验放在此刻也阻止不能她变成一个脑子一片空白的白痴，她的眼睛就像打磨光滑的镜子，除了反射入眼的一切，掺杂不进如何自己的东西。 于是她遵从着本能，口上答应着，眼睛还是只知道看着庄子卿的方向。 该怎么做？怎么做？ 一个念头难得能溜进洛风华的脑子里，于是她的眼睛由死水变成肆意流淌的溪流，四下打量着，似乎在寻找着能够解决问题的方式，但是又不愿意让自己的眼神寄托在任何东西上面。 尽管她到最后也忘了自己想问做什么。 尽管她现在的想法都是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 甘愿。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6 死人 “小姐，小姐”晴宛不大的声音响了起来。 洛风华飘忽的眼神再度恍惚了一下，然后就坚定了起来，变成了淬了毒药的冰冷。 一股强烈的杀气从洛风华身上涌现出来。 斐休为着这杀气瞳孔再次转深，这样的杀气显然不是一时半刻可以积累起来的，必须是杀人，还是杀很多人才能拥有的，联想到洛风华的琴声，即使是斐休也不由皱眉，因为无论如何，洛风华都不具备能够养成这样杀气的条件，更不可能上战场。 洛风华的手握上了自己的腰带。 那是一只很白的手，纤细无力。 抽出腰带，首先用手肘击到后腰上，让人全身麻痹无力，再把腰带缠绕到脖子上，用膝盖压制住所有反抗，一圈，只要一圈，洛风华就有把握把她的脖子的骨头全部拧碎。 所有的场景都在眼前展现，只是心念一转间，洛风华已经拿出了不少于三个人死后的解决方案。 动手吧。 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这样说。 杀了晴宛，再用晴宛的名义把上官继约出来，杀了上官继，然后她就去死。 多么轻松，再不需要思考家中那些琐碎的事情，再不需要在午夜梦回为仇恨辗转难眠，再不需要觉得对不起庄子卿。 她想起不久前梦中自己写下的“不负”二字，如果谁能让她觉得不负，那应该是庄子卿吧，即使她当时问上官继，上官继没有回答庄子卿为何而死，但是洛风华怎么猜不到庄子卿是为何而死。 是她。 她如果死了，庄子卿一定会报复，那么，庄子卿也只能去死了。 上官继背地里再怎么猜测她和庄子卿的关系，但是在她问起庄子卿死因的时候，又怎么有面子说自己可能被戴了绿帽。 她此生只要再不要遇到庄子卿，不再让他因她而死，这算是“不负”了吧？ 不管前世的庄子卿会怎么想，这是今生的洛风华可以找到的最好的“不负”。 洛风华的脚下意识地就想往前走。 可是她握住腰带的手被握住了。 洛风华抬头看见了那双紫瞳。 第一次靠得这样近，她一瞬间觉得自己看进了浩瀚夜空，那里的东西太过深沉，即使是她也无法分辨其中的意味。 斐休的声音有点低：“你要去干什么？” 洛风华忽然就笑了，抓着腰带道：“我去干什么你不知道？”她挑眉，艳色几乎浓艳得看不清眉眼：“别人抓着腰带估计是内急要小解的，可我，是要杀人的，不过你应该知道。” 她毫无掩饰地坦白着自己的意图，表现地相当心平气和。 没有半分前面对他的不耐。 洛风华现在觉得自己的耐心达到了一个相当的境界，她也不着急，即使现在晴宛找不到她回去了，但无论在温明宫中，还是丞相府里，只要她想，不管晴宛隐藏了什么样的身手，她都有把握杀了她。 猎人对狩猎的动物的耐心。 斐休冷淡道：“我看不是。” 他从来都是占她口头上的便宜，在距离方面都从来所把握，根本没有和她的肢体接触，就算是上次抱着她睡觉都是隔着被子的，此刻握着她柔软冰冷的手，他却攥得格外用力，洛风华几乎怀疑他要废掉自己的手了。 洛风华对着手上的疼痛连眉头没有皱一下，笑道：“那你以为是什么呢？” 斐休盯着她的眼睛：“你要去死。” 他说得一字一顿。 洛风华倒是真没有想到斐休竟然真的猜准她的心思，笑容带了三分愉悦：“那又怎么样呢？” 她圆而大的眼睛此刻显得略带天真娇憨的意味，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扬起小脸，一派单纯地问道：那又怎么样呢？ 斐休觉得自己心里烧起了一把火，和前面感到的嫉妒无奈完全不同，如果嫉妒失望可以排遣，可以让人心灰意冷，那么所有的死亡留下都将是一片虚无空白，他下半生的情绪都将随着死亡埋葬。 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 斐休的眸中有什么烧得正烈，放在平时洛风华也不会轻易掠起锋芒。 但是一个死人怕什么呢？ 洛风华收敛了明显的笑容，只余唇畔淡淡的一抹，又像是笑，又像是什么嘲讽，眼神却没有任何躲闪的意思。 斐休一声明显的冷笑在她的耳畔响起：“因为刚才那个人？” 斐休的声音平静下来，更像是风雨前的平静，其中蕴含的怒气越发令人心惊：“因为看见他，所以无所适从了？所以干脆让自己去死了？” 洛风华这次看着他的眼睛终于有了他。 斐休一身深紫融入黑暗，白皙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平时看上去很漂亮可爱的脸红现在却显出强烈到无法忽视的怒意，隐约甚至有几分哀痛的意味。 洛风华心中猛然一跳，像是被打翻了什么。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7 心慕 洛风华按捺下心头的不适，这感觉未必是不舒服，但是却让她觉得超出了自己的情绪范围以外。 好像他很在乎她的死活似的。 会在乎她死活的亲人被她亲手抛弃，她为之呕心沥血的男人一手促成了她的死亡，一手提拔的将领巴不得她这样心机深沉的女人赶紧死，唯一的挚友因她而死，她的死活能有什么关系呢？ 他表现地这样在乎能有什么意思呢？ 洛风华内心有点嘲讽，尽管看着斐休的眼睛表现不出来，她尝试着甩掉自己手腕上的手，换来了更大力的钳制。 “小姐。”晴宛在附近的地方响了起来。 天色已经逐渐黑了下去。 洛风华挣扎着从斐休那里抽出的手瞬间不动了，就像看见庄子卿时的僵硬在她的身上蔓延开来，不同的是她此刻的目在黑暗中亮得如妖，静静地烧着，死了般的寂静。 旁边有宫人路过，道：“你在叫什么？” 晴宛道：“我是洛三小姐的婢女，你们可有看见我家小姐？” 宫人声音有点惊讶：“就是洛丞相家琴艺绝伦的洛三小姐？” 晴宛的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是，凉妃娘娘说让小姐在殿中歇息，没想到小姐出来了，穿着海棠红的衣裳，你们可有看到？” 宫人道：“并未看到，想来是洛三小姐先回去了也未可知，如果没有，就怕是迷路了，只是如今宫中宫人众多，便是迷路了也不打紧。” 晴宛道：“多谢了。” 宫人道：“不必忧心，你这丫头对主子也算是忠心了。” 斐休感到自己抓着的手自觉地收缩得越发紧，甚至是听见晴宛第一句话开始她就全身僵硬，曾经为他的一点点动摇，再次变成了什么坚固的东西，他握着她的手，就像握着冷硬的石头雕像。 直到她现在再度心冷，他才意识到刚刚的洛风华是对他的话产生的轻轻的动摇。 就像再小的温暖，也是可以融化冰的温度。 哪怕她对他信任全无，满心提防，心里都是有可以被触动的角落。 可是在失去以前，他还是不知道。 斐休满心的愤怒，在眼睁睁地看着洛风华重新冷冻后，也随着一并冻结掉了。 他还是不懂她。 她心冷成灰，不是她天生冷心绝情，而是她曾经在乎，曾经付出的得到是太惨烈的背叛，让她伤痕累累，一身疲倦。 斐休突然狠狠地抱住了洛风华，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不要。” 全身的骨头在瞬间都被冲撞得生疼，疼痛间是狠狠的温暖，几乎要揉搓到骨子里的绝望和无言的乞求。 洛风华的面色冷凝。 斐休满心不知名的愤怒全数化作了无奈和心疼，她未必给了他他能温暖她的资格，他却仍然不敢放手，因为只要他放了手，她将从此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从世上消失，他不知道自己上穷碧落下黄泉还能不能看见她，却再没有冒险的勇气。 斐休声音低沉：“不要。” 洛风华转动眼珠看着他。 斐休觉得自己满心委屈，他柔软地蹭着她的耳边的发，低声道：“我心慕你久矣。” 我对你心慕久矣。 久矣，久矣。 久到满心的怒火在她面前只能变成无以复加的心疼。 久到他哪怕是纠缠乞求都不能看着她去死。 －－－－－－题外话－－－－－－ 突然觉得斐休好萌~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8 暖暖 洛风华真的觉得自己的骨头要断了，事实上她曾经被他握住的手腕已经发青了，可是身前的怀抱却是那样地强势而温暖，仿佛可以为她遮挡一切风雨，那样用力的温暖，明明他们之间隔着衣服，却像拥着暖炉一样让她肌肤发烫。 洛风华眼睛微微转着，忽然就想起前世的一些事情。 当初要拿下禹城的时候，她孤身一人入城劝降禹城守将白麟德，名为劝降，实际是分散注意力，在她之后，白麟德所有的消息都将被斩断，消息出不去更进不来，但是白麟德的随侍亲兵有五十人。 她除了一身皮肉可以被烹煮，就只有一条可以灿出莲花来的舌头。 她陷入了一座一个人的孤城。 刀兵在前，斧钺加身，森森的杀意和兵家气象，哪里能不怕呢？ 每一次和白麟德说话，都可能成为她这辈子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必须要保证自己的话不能出一点差错，从措辞，从情理，从语气，直至她的目光和每一寸肌肤的颤动。 每一次白麟德的亲兵做出一点动作，都令她觉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生怕什么时候，一个人大步进来，揭穿她所有的谎言，那时候，她要如何保持自己的仪态，圆过自己的谎话。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前面漫长的煎熬，哪里能不怕呢？ 最可怕的却是在心理。 她清晰地感觉到了孤立无援，消息的封闭也意味着从她走进帐篷的那一刻起她就被彻底放逐，她不会有任何人帮助，那五十个亲兵随时可能把她剁成肉糜。 她只能等。 等到上官继等人在不惊动的白麟德的情况下攻下禹城，等到白麟德能被她吊到那个时候，等到她能被救出去。 听起来就是一件痴人说梦的事情，当中可变的因素多到这件事几乎就是把洛风华送上死路，就是白麟德最后意识到的时候，只要一翻脸，哪怕军队胜利了，她洛风华还是只有死的份。 时间从来不能比那一刻更难熬。 她把自己分裂成了两个。 一个姿态从容，侃侃而谈，在合适的时候画上迷惑，笃定，生气的表情，一个流着冷汗，背后的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怕得要死，怕得恨不得立刻逃离那里，怕得她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 等到她真的活下来的时候，她简直都不相信自己竟然有这样的气运，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心神耗损过度直接晕了过去。 斐休的怀抱是足以烫伤她的温度，洛风华从回忆中醒来，想，她为什么会想起一个这样长的故事呢？ 或许是之前她弹了一首兵家气象的曲子，现在才想起曾经是怕的，或许是因为当时求生，现在求死，心境上的变化反差，又或许，只是因为，只是因为这个简单拥抱带来的心悸。 曾经的她哪怕学着郦食其，一往决绝，但是年少自负，面临巨大压力挫折后，伴随而来的，是对于那样压力的恐惧，她不害怕亲自上战场杀人，但是却对于那样深刻的孤独无依留下了强烈的心理阴影。 她不想这种事情可能会被人利用影响到上官继，从来都是掩饰得很好，便是庄子卿隐约猜到了一些，也未必能完全理解她。 但是此刻拥抱着她的臂膀，那样地用力，似乎想要狠狠地抓住她再也不分开，就像被溺水之人抓住的浮木。 孤注一掷。 好像她不再是一个人，好像她也可以依靠，好像再也不会被背叛。 斐休飞快地在已经当机了不少的脑子里寻找着合适的措辞，道：“你有仇恨？” 洛风华一双眼睛回视着他，直看得斐休心惊，却是终于声音微哑道：“是。” “我陪你。” “” 斐休声音一软，温柔得几乎一个旖旎的梦：“珞珞，我不怕你心如磐石，却怕你的心如铁石，冰冷得失去了可以让自己温暖的力量。”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以至于她甚至清楚地能感觉到他心脏的跳动和呼吸的韵律，便是在母体中也从来不曾感受到的厚重安全。 他说：“珞珞，那些该死的，死亡才是解脱，不应该就这样便宜了他们，对不对？” 他说：“珞珞，你应该是有计划的，所以不要轻率地下了这样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好吗？你现在甚至还有疼爱你的父亲，你怎么可以让亲者痛仇者快？” 斐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道：“还有刚才那个人，不管如何，既然是个看得上的，那只有认识结交了才谈得上其他的不是吗？” 话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相当的不满和心酸，一股酸味几乎让人掩鼻。 可是他还在老太太似的碎碎念：“珞珞你” 洛风华在他的怀抱里，忽然意识到尽管斐休的口气很像个孩子，但是事实上，被当成小孩儿在哄的，是她。 杀人和自杀这么严肃，不知怎的就变成了一件很尴尬的事。 洛风华脸上微红，眨眨眼睛。 －－－－－－题外话－－－－－－ 啊哈哈哈，其实斐休就是个会哄人的傲娇。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9 叛国 洛风华眼睛一低一垂间挣脱了他的怀抱，微微抬头一笑：“成王殿下可要这江山吗？” 斐休的脸色微微一变。 洛风华伸出手来，虚虚地在空中划着，然后天下版图形势都在她的手下一一展开：“七百年前，天下硝烟纷起，太祖夜观赤星陨落，得天命建立天辰国。”洛风华在空中画了一个大致的轮廓，空气中不见痕迹，只残留了她手上划过的淡淡虚影，就像那些广阔的地域，繁华的景象一样在历史上淡淡消泯。 洛风华接着道：“可是，四百年前，呼汗特大帝统一北方，建立北夷，挥军南下，一度攻破十五城，天辰国内忧外患爆发，终于分裂成两国，现在的辰国和西面的西延国。” 那块空中版图被自上而下地斩断，斐休不语，他有预感洛风华要说什么了。 洛风华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近百年来，西延国的版图倒是真的在延伸，可是辰国苟且偷生，割地求和，一退再退，三十七年前，仁敏陛下终于退到了有着天险之称的千丈江畔，从此偏居一隅，又得了几十年的安宁。” 洛风华在只剩一半的版图虚圈出了一小块地方，道：“这就是现在的辰国。” 斐休看着含笑间把天下格局运于掌中的洛风华，觉得此刻光彩照人的女子既让人折服，却又令他生出了好像晚了的感觉。 洛风华看着不说话的斐休，接着道：“这就是辰国，旁有西延虎视眈眈，上有蛮夷，哦，北夷也分裂了，如今也只是一盘散沙，西延十五年前让他们五十年内再无兴风作浪的能力，所以辰国现在才没有被两面夹击，不过这也意味着，”洛风华微微一笑：“辰国马上就要不保了。” 洛风华用袖子一挥，仿佛要掩去所有的痕迹。 西延没有了北方的忧患，腾出手来收拾来辰国就是不久的事情了。 洛风华笑看着斐休道：“西延半年前就让我们辰国陛下相信辰国和西延是有和睦的可能的，但是这种话正反应了其实是不可能的。” 斐休也不见什么在乎的样子，点头：“是。”继而也笑道：“辰国皇帝愿意相信就好。” 听着他话里淡淡的讽刺意味，洛风华也觉得不能更赞同了：“西延一统天下也算是大势所趋，可是辰国毕竟有一道千丈江。” 斐休面色一凝，辰国能到现在还没被西延吞并，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千丈江，千丈江从天辰国时期开始就是全国最长的一条江，贯穿了天辰国的大半版图，千丈江之险，堪称天然屏障，西延若想要以人力胜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洛风华道：“千丈江发源自青崖山，一路朝东南方向流去，护住了辰国最重要的青州，岚州和风回城的一部分，青州作为北部地区，主要居住者是辰国人和一些当年的北夷人，青州的实际军事力量掌握在高准才和许敬德手里，和众多的高家废物不同，高准才却是个有心机手腕的，和许敬德呈相互抗争之势” 随着洛风华的话，辰国的形势逐渐分明，如果一开始只是简单的历史和地理位置介绍，那么关于各州的详细情况和背后的势力牵扯就不是人人都能捋得清的。 斐休听着洛风华的话和自己的记忆一一相对照，真觉得洛风华越来越让他刮目相看了。 这是他家媳妇。 斐休觉得很自豪。 而且他家媳妇愿意帮着她。 这更令他高兴。 可是他也不希望她后悔。 “你这是叛国，你知道吗？” 你是辰国丞相唯一的嫡女，你的身份甚至比皇帝一些不受宠的公主更加好使，更加高贵，你知道吗？ 你要是叛国了，你对不起你的父亲，对不起你的国家，甚至会背负上骂名，你知道吗？ 知道了，你还愿意吗？ 我的，珞珞。 洛风华目光飞快地闪过了很多东西，她看见了很多，很多的杀戮景象，她闻到了很多，很多的血腥气，几乎让她反感地涌现在她的面前。 洛风华转眸笑道：“我知道。” 斐休得到了肯定答案也不觉得有多开心，道：“你想怎么做？” 洛风华笑道：“十年，十年内我帮成王殿下坐到这天下至高之位，作为交换，成王殿下把在辰国朝堂上的势力交给我，并且在辰国国灭后保我家中平安。” 斐休道：“西延有王。” 洛风华看着他的眼睛，道：“十年，我所承诺的是给殿下天下至高之位，殿下自然是王。” 斐休忽然道：“西延将和辰国通商。” 他突然转变了话题，洛风华愣了一下，立刻察觉到不对，敏感地问道：“在哪？” 尽管这样问，洛风华还是立刻把脑中的辰国地图调了出来，并迅速得出了一个令她胆战心惊的结论。 斐休迎着她的目光，说出了她心中的答案：“永青交界，向川。” 洛风华目光一厉：“这样明显的打算，辰国怎么会答应？是” 洛风华脑中的信息疯狂地开始组合，她想起自己重生以来唯一一次幕后垂帘听来的话。 “如今大批侨民东来，朝廷无力安置，国库空虚，去年秋季弥河水一淹淹了两岸上万亩田地！多少人就冻死在了这个冬季，如今这春日里就更是青黄不接之时，赈灾银两拨下去被地方大族层层盘剥，各地盗匪纷纷涌现” 斐休嘴角浮现出一丝冷酷：“是。辰国没有拒绝的能力。” 洛风华在一瞬间想通了所有事情，即使是她也不由震惊，这震惊主要还是针对辰国的，前世的她万万没想到现在的辰国竟然已经是这样落魄的局面，而斐休的阳谋也是根本无法让人拒绝，更何况其中还夹杂了阴谋。 而斐休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通商的事情，洛风华道：“成王殿下想说明什么？”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0 不嫁 洛风华冷静道：“通商虽是好手段，但是辰国如今国土面积大幅缩小，实际管理却加强了，如果想要等到辰国彻底腐败，西延至少要等三十年以上。”洛风华上上下下地看了一眼斐休，眼里含着鄙视：“三十年后大叔你就是个年过花甲，风华不再的老头儿了，君临天下还有什么意思，替别人做嫁衣吗？还是传位给儿子？” 斐休顿时觉得自己的心在她的目光下碎成了玻璃渣渣，幽怨道：“为什么不能传位给咱们儿子？” 洛风华愣了一下，弯起眼睛：“王爷，咱不约。” 斐休小声碎碎念道：“总有一天能约的。” 洛风华看过来，大大的眼睛里含了危险的气息：“大c叔，你说什么？” 洛风华叫他“大叔”的时候总是有点嘲弄的感觉，可是斐休越来越觉得自己听着这两个字就心肝颤儿，一阵酥麻，听着洛风华的威胁，下意识地立正了，一双紫光潋滟的眼睛无辜地眨着，道：“没，没什么，好，我明天把官员名单和一些暗卫交给你。” 斐休的话跳转得太快，洛风华没想到他能这么爽快地答应，道：“成王殿下这是答应了？” 斐休认真点头：“嗯。” 合作伙伴尽管不符合他的期待，但是至少比下次见面看见她站到他的对面要好，狼狈为奸离勾搭成奸只差了三个字，他再不嫁出去，过几年她嫌他年老色衰了怎么办？勾搭上那些小白脸怎么办？ 成王殿下无限哀怜地摸上自己的脸，他也没觉得自己老啊，怎么自家媳妇老是嫌弃自己年纪？ 于是洛风华就看见斐休一脸迷之表情地摸着自己那张秀色可眠的脸蛋，登时觉得一阵恶寒，心想自己到底遇到了什么妖孽。 但是不管斐休怎么作妖，现在她不能找他一个更合适的合作对象，于是出于“友好”合作的需要，还是道：“这次宫宴以后我会彻底获得家中的掌家权，然后” “如果有需要，我会亲自进入朝堂。”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洛风华最后以这句话作总结。 斐休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听到最后他的眉头已经是足够夹断蚊子腿了：“那你的安全呢？” “啊？”洛风华没想到斐休第一个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 她既然要调动斐休在辰国朝堂上的势力，在没有任何保证的情况下，斐休愿意相信她她就觉得不可思议了，那成败生死就更是自己要承担的风险，这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洛风华想了一下，道：“我本身就会几手剑术，现在不怎么样，再过几年就可以对付一般的刺客了，再说丞相府内也有不少暗卫，即使将来有被迫让我亲自入朝堂的情况，也会在最大的程度上保证我自己的生命安全。” 斐休暗戳戳地下决心，一定要多派一些暗卫自家媳妇，其实要是可以，他不介意贴身保护洛风华来着。 然后洛风华一去看斐休，就看见斐休亮晶晶的眼睛：“你缺一个贴身保护的人吗？” 洛风华：“吃得多吗？” 斐休眼睛更亮了，赶紧摇头：“不多，一点都不多。” “长得胖吗？” “一点都不！” 洛风华一脸冷漠：“不要。” 斐休震惊了：“为什么？” 洛风华一脸嫌弃道：“吃得少挺好，可是长得不胖谁替我挡刀？” 斐休：“” 洛风华临走前，被一再拒绝的斐休捧着自己玻璃心，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西延半年前就和辰国皇帝往来的？” 洛风华道：“或许比半年前更早一点，因为凉妃身上的明暗两色针脚绣法是西延独有的，”她看了一眼斐休身上的衣服：“还是皇室的。” 斐休点头道：“不错，凉妃身上的衣服是商家绣娘半年前就开始制作的，布料八个月前就准备好了。” 洛风华目光一凝。 斐休嘴角含笑道：“不过这件事真正开始规划，是”他比划了一个手势：“这个时候。” 左右手两根食指相互交叠，其余四指并拢，形成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数字。 这是一个“十”。 十个月？还是十年？ 洛风华看着斐休在月下笑得紫瞳潋滟，一瞬间就像个绝美残酷的妖孽。 －－－－－－题外话－－－－－－ 一秒变逗比的女主啊哈哈哈，原谅我的恶趣味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1 十年 斐休看着洛风华道：“明天开始，七天之内我会把所有辰国的势力都交给你。” 洛风华道：“不必那么着急，我需要一两天解决家中的麻烦，剩下的也不需要太多官员，现在主要是吏部的。” 听到“吏部”，斐休有什么不懂的，心里酸得直冒泡泡，可是身为一个努力上位的“正室”夫人，他要拿出应有的风度，不能把那些外头的妖艳贱货太当回事，不然显得太小气是很容易失宠的，而且毕竟刀子是要背后捅的。 斐休只能委委屈屈地握住了洛风华的手：“你要好好的。” 洛风华的手先前被他握得手腕发青，现在他再这么一碰，顿时疼得慌，忍不住“嘶”了一声缩回手。 洛风华看向斐休，却见他一双眼睛里水汽蒙蒙，泫然欲泣的样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明明疼的是她，她的手还是拜他所赐，他这么委屈是个什么意思？ 斐休上前一步就要捧起洛风华的手：“疼不疼？” 洛风华想起前面的尴尬来，倒退一步不让他近身，只是道：“无妨。” 如果她要把整死上官继贯穿她的一生，那么和斐休这种合作伙伴就不适合有过分亲昵的接触，不是说她有在乎一副身子，只是斐休此人天然紫瞳妖异，心思更加难以预料，到时候再被人利用成渣渣，算是她前世今生都白活了。 相互的利益关系永远比单方面的施舍更加牢固而可靠。 斐休一肚子的话都在她这倒退的一步中全数消泯，憋了半天，只能睁着眼睛，道：“回去多涂点膏药。” 洛风华点头：“嗯。” 他想给她送的，只是她肯定不会要的样子，只能又道：“你你答应的事情要做到。” 洛风华：“嗯。” 斐休放心不下，要是这人打定主意还是要杀了那个婢女怎么办？ 那种人死上多少都不在他眼里，但是这可是牵扯到洛风华性命的大事，她现在答应了转头再也不出现他生命里，他就是在她面前哭倒长城她也再没心疼的可能了，可是“你千万别再去自尽了好吗，答应我好吗”这种话敢说出来绝对会被洛风华的目光冷冻死的。 斐休纠结了一会儿，道：“你要保重自己。” 洛风华看他的目光几乎跟白痴似的，还是应道：“嗯。” “你就不能说换个字吗？” “好。” 斐休：“” —— “小姐。”晴宛看见洛风华迎了上去。 晴宛的眼睛落在洛风华带着明显褶皱的衣服和残留有印记的手腕。 洛风华口中淡淡道：“贪看风景迷了路，方才问了宫人才回来，那边的宫宴如何了？” 晴宛听着洛风华这睁眼说瞎话，也只能道：“宫宴那边并没有什么，只是小姐的琴技怕是已经是人尽皆知了，还有就是老爷门下的有个庄姓学生，据说也恨得圣上青眼。再有就是凉妃娘娘派人来说让小姐在宫中住下，明天早上再回去。” 洛风华在听到“庄姓学生”时目光微微一凝，继而问道：“父亲那边怎么说？” 晴宛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有宫人报：“凉妃娘娘驾到。” 洛风华只能和晴宛打住话头，低身准备行礼。 这里的路格外长，宫人报告也格外早，于是洛风华等到凉妃不轻不重的声音叫她起来的时候，几乎是如蒙大赦地直起腰。 凉妃拉着她的手坐下，一脸笑意，道：“在宫里可还习惯？这些人没有怠慢你吧？” 习不习惯都是这一两天的事情，倒是凉妃的态度着实令人生疑。 洛风华低头答道：“宫人不曾怠慢，只是皇家威仪，着实令人畏惧，臣女战战兢兢，不敢在这宫里多待，在这外头多逛了一些时间，没成想迷了路，忘了时间，还请娘娘恕罪。” 凉妃含笑点头，却只捡着无关紧要的话说：“没关系，在这儿多逛一会儿也是应该的，想当年你随你母亲来我这宫里，也是这般活泼好动，最喜欢到温慧泉那边玩，现在屈指一算也是多年了。” 洛风华小时候的记忆都忘光了，唯一的记忆还是现在看见王飞燕想起来的，就是她带头把自己推进池子里。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那段日子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 洛风华笑道：“当时年少不懂事，可是给姨母添了不少麻烦。” 当时的凉妃只是嫔位，入住温明宫也是惹了不少非议，所以即使记不起当时的结果，也可以猜到凉妃对她绝对没有多少照顾，更是不会为了她对王飞燕做什么。 可是在这宫里最不差的就是脸皮，凉妃坦然地点点头：“也不算什么，你毕竟只是一个孩子，没想到十年后再见会长成这样一个懂事识礼的姑娘，你母亲在你身上也是花了不少心思了。” 洛风华瞳孔蓦然睁大，然后平静笑道：“姨母说的是，外祖家对我也是多有照顾，珞儿感怀于心久矣。”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2 赏赐 凉妃仔细地看了洛风华一眼，洛风华的眼睛含笑，根本没有半分不对，一副不能更配合的样子。 凉妃戴着长长玳瑁护甲的手指摸上了桌上的茶碗，矜持地送到了嘴边抿了一口，道：“怎的不见你母亲派去照顾你的许嬷嬷。” 洛风华低垂着眸子，道：“母亲独居多有不便，嬷嬷放心不下，我想着既全了嬷嬷对母亲的关切，也全了我对母亲的思念便让她回去了。” 睁眼说瞎话谁不会呢，洛风华脸上没有半分不自在，她说是这样凉妃难道真的能说她说谎吗。 凉妃脸色一沉，猛地放下茶盏，“碰”地一声，洛风华眼睛一瞥几乎能看见溅出来的茶水。 如果她真的只有十五岁，遇到这样的事情也难免惊慌一下，可是她毕竟二十六岁了，她遇到的事情很多很多，多到别说放下一盏茶，就是凉妃突然把那盏茶泼在她脸上也未必能让她变色。 洛风华安安静静地坐着。 凉妃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深沉，然后喝道：“怎么办事的！洛三小姐这里的茶怎么是冷的！” 凉妃身边的宫女立刻跪下：“洛三小姐这里的茶水自然是不敢怠慢的，只是今天负责茶水的宫女身子不爽，顶替她的一时间也忘了，才导致这样的疏忽。” 这样的话再明显不过就是推脱，凉妃冷着脸色道：“让那人下去罚三个月的俸禄！” 宫女跪着道：“是。” 洛风华眼观鼻，鼻观心，不为外物所动，仿佛对凉妃的发作和惩罚一点看不到的样子。 凉妃对着洛风华一下子又放缓了口气：“这些人最是要偷懒的，有什么不舒心的地方尽管告诉姨母。” 洛风华道：“姨母言重了。” 凉妃然后道：“许嬷嬷跟着你母亲既然是久了的，也不方便再调回你身边，只是你一个姑娘家毕竟还是要有经历过的嬷嬷提点着的，总是丫头服侍着未免不像，改天本宫挑一个嬷嬷给你送过去。” 宫里的宫女嬷嬷赏赐给大臣家里也不算什么，但是给洛风华这种资历还浅的姑娘算个什么？她上面毕竟还是有祖母和母亲的好吗。 洛风华笑道：“祖母也是这样说，说是最近要把身边的嬷嬷给我一个呢。” 凉妃看着洛风华忽然就叹了口气，道：“你可还是在怪我和你母亲？” 洛风华道：“娘娘何出此言，为人子女自该体谅父母，臣女又如何敢干这大不韪的事情？至于娘娘，对臣女从来多有照顾，臣女更是不敢。” 她的口气一下就疏离了不少，凉妃就好像没听出来一样，接着道：“你母亲这些年不再插手内宅事务，纵然对你的照顾多有疏忽，可是当年的事情，中间多有曲折不是你一个姑娘家可以理解的，你母亲纵使有心照顾你，只是你父亲哎。” 凉妃的无尽语意都浓缩到一声“哎”中，不知道的还以为洛平甫干了多少天理不容的事情，又或者是在她和她母亲中横添了多少阻碍。 洛风华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如果凉妃把“照顾”之名强加到她母亲头上，她忍一忍就罢了，可是洛平甫这些年对她的关切从来都不是假的，凉妃还非要其中挑拨就是她不能忍受的了。 凉妃犹自道：“你是千金小姐，不是朝中大臣，女子无才才是德，只要识得几个字管好家便足够了，不需要理外头那些事情，更不需要什么才名琴技之类的虚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争强好胜什么的不是女儿家的本分，你可懂得？” 洛风华道：“不知娘娘是个什么意思？” 凉妃道：“明儿见了王小姐万万不可生事了，琴技只是你说胡弹的罢了，亏得王小姐的琴好，回去也要多听你母亲的话。” 洛风华简直不相信自己干了什么事能让凉妃觉得自己给了她那样大的脸，管事管到她头上了，当下道：“欺君是灭族大罪。” 凉妃看着洛风华，一身皇家贵气，眼中带着威压：“珞c儿。” 洛风华笑道：“王飞燕在我面前弹琴就是班门弄斧，同一把琴分什么优劣？至于我母亲，这是我家的家事，娘娘毕竟已经嫁入皇家，就是没出嫁，也没有娘家的姐妹管出嫁女儿的道理，珞儿现在还是洛家的人，一切事情都由父亲决定，不敢自专。” 洛风华一脸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半点都不柔软。 洛风华站起身来，行礼道：“此时天色已晚，娘娘华诞，陛下应该还在正殿等娘娘，还请娘娘不要在此多加停滞，免得误了时辰。” 这是明目张胆地赶人，就在温明宫中！凉妃的地盘赶凉妃走！ 旁边的宫人都不敢置信这位洛三小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就是晴宛都看向洛风华。 洛风华态度平静而坚决，没有半点惶恐。 难得凉妃没有愤怒，一身气势却是惊人，半生在宫中积累下来的威势压得旁边的宫人都不敢抬头，宫装上明暗线条在黯淡灯光下冷冷地闪烁。 洛风华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听见一声“起驾”才抬起头，一双眼睛没有半点情绪。 没有对凉妃话的愤怒，或者是虚假的微笑，只是静静的，只叫人心中发毛。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3 如妖 李嬷嬷看着凉妃的脸色道：“娘娘并不生洛小姐的气。” 她用的是肯定句。 凉妃走在去往正殿的路上，闻言笑道：“本宫为什么要生气？小丫头气势凛然，不可侵犯，很好。” 李嬷嬷正在想自家娘娘竟然稍微正常了一点，就听见凉妃声音愉悦道：“本宫已经可以想到仪如被小丫头气死的样子，哈，被自己女儿气个倒仰，她该是要睡不着觉了吧。” 仪如是洛风华母亲的闺名，自己果然是低估了自家小姐的不正常程度，李嬷嬷叹气道：“仪如小姐也是无奈。” 凉妃一秒变脸，冷笑道：“她有什么可无奈的，生在贵族之家还妄想些什么，真有气性一头撞死也好，偏偏弄个要死不活的样子，现在还想利用自己女儿，看那丫头样子哪里是个好拿捏的？到时候碰了钉子才知道疼呢。” 洛风华敢把许嬷嬷赶回她母亲那边就是一个再明白不过的表示，现在更是明目张胆地拒绝了凉妃，可是也正如洛风华所说，她现在未出嫁，未来如何主要还是看老夫人和洛平甫的意思，凉妃也轻易奈何不了她，而老夫人和洛平甫是坚决地站在洛风华这边的。 李嬷嬷道：“那仪如小姐” 凉妃道：“告诉她，本宫该做的都已经做的，她自己的女儿有本事自己管教，姐妹情分不过几分，叫她掂量着用吧。” 继而话锋一转，有些疑惑道：“不过今日那丫头怎的对王家丫头那般敌视，故意让她难堪？便是王家的丫头存着坏心也是不该。” 李嬷嬷也是思索了片刻，才恍然道：“娘娘可是记得十年前洛小姐才进宫时的景象？” 凉妃皱眉道：“是了，好像她也是落水了一场。” 当年她不过嫔位，能管得了多少事情，洛风华就算落水了，只要不闹到皇上太后面前她就说不得还要遮掩一二。 李嬷嬷道：“个中的事情老奴不好多说，只是据说当时洛小姐落水是王小姐带头推人下去的，洛小姐要是如今还记恨着也不是不可能。” 凉妃笑道：“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丫头小小年纪忍得了十年果然是个心狠的，只是过分斤斤计较，倒是难得成大器了，提醒着王家丫头身边的宫人，别让她再去招惹这丫头，不然落在这丫头手里弄出事情怪难收拾。” 李嬷嬷道：“娘娘是说洛小姐不会那样吧。” 凉妃不屑地“呵”了一声，还要说什么，却见远处有人走过，紫衣光华，即使一个背影也足够让人他的美好：“那是谁？端的该是个好模样身段，可是朝中的哪位大臣？看着眼生得很。” 李嬷嬷笑道：“哪里的大臣可以在宫里留到这个时候，那该是西延的使节，西延使节中若是论个模样，也没人比得上那位成王紫衣无双了。” 凉妃恍然，随即摇头微微冷笑道：“哦，果然是成王，本宫竟是险些认错人了；莫说紫衣，成王那一双紫瞳更是天下无二，只是也可惜了他的那双眼睛了。” 李嬷嬷也有些惋惜道：“可不是可惜了嘛，光是长那模样就罢了，就是他那双眼睛，老奴刚见的时候险些也以为是妖怪了。” 凉妃懒洋洋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道：“若不是他长了这双如妖的紫瞳，人人都把他看成妖孽，这辈子都不可能继承西延皇位，西延的皇帝也未必能放心派他出使辰国。” 李嬷嬷有些犹豫：“可是今日看大殿上的情形，成王看样子是对洛” 凉妃不耐地挥手道：“和亲哪里有要大臣女儿的规矩？这皇宫里的公主可是不少，再不济还有宫女，我那妹夫统共就这样一个女儿，心更是大得很，哪里舍得让她做区区一个和亲的郡主之流？” 李嬷嬷自知这样的事情自己不好说什么，闭了口不言，而正殿就在面前，凉妃也打住了话头。 —— 晴宛看着凉妃离去的身影，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小姐，凉妃娘娘毕竟是一宫之主。”您确定不收敛一二？ “既然是一宫之主，那自然是有肚量容得下我一个小小的臣女了，父亲那边是如何说的？”洛风华坐在椅子上，喝着宫人新沏的热茶悠然道。 晴宛看着洛风华并不在乎的模样，只能道：“老爷那边并没有说什么，说是让小姐自己拿捏分寸。” 两世的记忆加起来，洛风华对洛平甫显然有一个更全面的了解，父亲对她的好是毋庸置疑的，在此基础上，洛平甫对她寄予了极高的期望，这期望，很可能是辰国皇后，或者更高的什么，比如两国合一后的皇后。 以洛平甫的眼光，不难看出辰国已然要玩完的节奏。 洛风华心中猛然一动，忽然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是什么呢？ 洛风华道：“我刚回来的时候，晴宛你跟我说什么了？” 晴宛不知道洛风华为何这样问，但还是答道：“小姐的琴技，还有就是那位一再被人提起的庄姓学生。” 洛风华心中巨震：“你是说那位庄姓学生就是张客卿的学生，被举荐给父亲的？” 洛风华觉得自己忽然就像眼前被打开了另一扇窗子一样，骤然就看见了事情的另一面，或者说是，有些事情背后可能存在的另一面。 晴宛道：“是，那位庄姓学生据说是山阳的大族人家出身，文采卓然，相貌人品都是极好的。” 能被这样赞颂的庄姓学生，除了庄子卿还能有谁？ 洛风华却觉得异常的不可思议，前世的庄子卿，她是知道他是山阳庄家出身，地方豪门大族，可是从来都不知道他竟然是洛平甫座下门客的学生。 这到底是前世就存在的事情，还是今生发生的改变？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4 丑闻 如果这是前生就有的事情，那么这意味着什么？ 洛风华弯起手指揉了揉了太阳穴，当中自然也可能什么都没有，只是她多想，但也有可能有所牵连，不过前世的事情她也无法再追寻些什么，她只希望自己再别碰见庄子卿才好。 有些事情不该太强求，强求了只会伤人。 夜色渐深，有宫人打了热水来，晴宛服侍着洛风华洗漱了正要睡下，门上忽然就响起了一阵扣门声。 晴宛去开了门，看着来人很是惊讶。 里面传来洛风华的声音：“更深露重，晴宛，把人请进来。” 送走了人，洛风华淡淡地想，早知道还是赶紧要把家中的四夫人料理了好，现在所有的事情撞在一起倒是难得分出缓急来。 第二天。 洛风华刚刚起了床，晴宛便道：“小姐临行前让晴舒把人叫齐了等着领赏，昨日里府里传来的消息，说是出了点情况，晴舒等着小姐回去做个决断呢。” 洛风华笑道：“家中有事理当去找四婶，怎的让我做决断？” 晴宛道：“毕竟是咱们院子里的事情，看晴舒的样子怕是真有急事。” 晴宛说话永远都是那种不会得罪人的那种，明明发生的事就是跟四夫人有关，她想到了却愣是不说，一点不肯落人口实。 这是她的谨慎，也是她自己都没发现的疏远。 洛老夫人知道得显然更多一点，至少是洛风华看见她的时候，洛老夫人一脸不快之色，想说些什么。 洛风华打断道：“祖母，今日本就该出宫了，家中的事情回去再说也不迟，凉妃娘娘华诞刚过，理当天下同乐。” 洛老夫人舒缓了一点脸色：“你这孩子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今生的洛风华不知道，但是前世的她却是知道的，只是当年这件事只来得及传到她耳朵里，然后就被四夫人压了下去，虽然无关她的痛痒，但毕竟是她面子的事情，现在洛风华可不会随便放过。 洛风华摇头笑道：“珞儿跟着祖母，能知道些什么？只要父亲祖母身体康健，家中俱好，便是上天赐的福气，就更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大事。” 洛老夫人摸着她的手道：“难为你这孩子小小年纪便能看得通透。”然后看着她笑道：“昨日你那一手琴音整个宫中都传遍了，神乎其神的，怎的平日里不见你弹给我听？” 洛风华叹口气道：“我倒是想的，只是老太太的琴艺天下无双，我又怎么敢在老太太面前班门弄斧？” 洛老夫人当年的一手琴艺惊艳一时，闻言眼中也露出追忆的神色：“都是当年的事情了，如今也是老了。”又道：“说到班门弄斧，你当真圣上的面说王家丫头在你面前弹琴是班门弄斧？” 洛风华一本正经道：“是啊，不过我离老太太的距离可是比着她差我还要远上百八十倍的。” 洛老夫人点头道：“呸，油嘴滑舌儿的，不过说得好，那王家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该。” 洛风华觉得心里难得一阵暖流划过，毕竟有人，会对她偏袒至斯，不问缘由。 两人说说笑笑地，又在宫中折腾了半日，才驾着马车向丞相府驶去，倒是再没有碰上王飞燕。 以洛平甫如今的身份，大多数的事情都可以搬到官邸中处理，只是如今和西延通商一事被提上日程，他和着几部尚书侍郎忙得很，洛风华回去的时候洛平甫还没有回去。 洛风华才进了二门，就看见一个小丫头急急忙忙地过来行礼：“小姐怎么才回来。” 洛老夫人的眉头一皱：“什么规矩，急急慌慌的。” 小丫头似乎才看见洛老夫人，赶紧跪下道：“老太太恕罪，见过老太太，只是晴舒姐姐那边实在是”她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道：“四夫人如今正带着人逼着晴舒姐姐交人呢！” 洛老夫人的脸色骤然一沉。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5 掌掴 晴舒看着四夫人，行礼道：“见过四太太，不知四太太前来有何事情？” 没等四夫人说话，晴舒就接着道：“小姐和老太太如今都不在家中，便是有事，奴婢也是不敢做主的，还请太太等小姐和老夫人回来后再来。” 晴舒一边说，一边就知道肯定是为了那个丫头的事情，递了个眼色给旁边的小丫头，小丫头点点头，借着把冷茶端出去的空档就跑到二门去等洛风华。 四夫人还没说话，她身边的丫头就斥道：“我家夫人现在掌着家中大小事情，想要提个丫头问话还要经过你同意不成！” 那丫头的话一说出来就招来一院子丫头的笑，谁都知道四夫人的掌家权还是洛风华替她求情才保下来的，现在这丫头这样说实在无耻了些，一个洛风华院子里的丫头直接笑着高声道：“什么管家权，还不是我家小姐给的！” 晴舒脸色一变，这种话在私底下怕是已经说遍了，但是当着四夫人的面却是相当不妥，尤其是后面半句，着实是给洛风华招黑的节奏，就是传到了老太太那里都不是好说的。 晴舒正要阻止那个丫头，四夫人已经走到那个丫头身边，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那丫头一时放肆，嘴快了些，万没想到四夫人真的会直接找上她，登时就吓得躲闪着不敢去看四夫人，拿着一双眼睛去向晴舒求救。 晴舒有些心软，毕竟她也曾经是个有些口没遮拦的人：“四” 啪！ 院子里静了。 一个响亮的巴掌声直接淹没了晴舒试探着发出的声音。 四夫人放下举起的手，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丫头，那丫头被她一个巴掌打了个跌，嘴角都破了。 周围的丫头都不敢说话了，平常的夫人们都端着身份，轻易不处罚丫头，就是处罚也不会自己动手，直接掌掴这种事情少之又少，丫头们都没见过，更是意识到了四夫人主子的身份，瞬间战战兢兢。 这一手杀鸡儆猴，做得极有效率，四夫人一个个地看过去，就是晴舒也暂时不敢去看她。 四夫人这才声音冷冷道：“这家谁是谁的说不准，但是如今既然由我管着家，那自然都是归我管，哪些不知数的奴才敢胡说八道，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分了！” 四夫人看向底下爬起来正跪着的丫头，道：“来人，把这欺上罔下，目无主子的刁奴给我拉下去打死！” 那丫头惊恐抬头，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立刻磕头道：“求四太太开恩，奴婢不敢了。”又朝着晴舒道：“晴舒姐姐，我错了，求你向四太太求个情吧，我一辈子记着你的好处。” 这话说得感人，晴舒就是想替她求情都不敢了，要是她敢向四太太求情，岂不是是说她敢命令主子？还是说她的身份可以越过四夫人去？ 到时候被打死的可就不止这丫头一个了。 四夫人朝晴舒带有警告意味地看过去，晴舒低头，目不斜视，把所有的眼神一律屏蔽掉。 那丫头眼见着晴舒不说话，最后一丝希望也断绝了，伏在地上痛哭不止，然后就骂骂咧咧地：“你们这帮人，平日里说着姐妹情深，如今竟是锯了嘴的葫芦，没一个敢吭声替我说半句话的！该死的小蹄子们奴婢错了，求四夫人饶命啊” 几个平日里和她交好的丫头面露不忍之色，一个人才要站出来说话就被晴舒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这个时候，谁敢站出去就只有跟着死的份，如果大家一起笑可以说是法不责众，就是四夫人也没那么长的手去个个追究责任，但是那丫头既然敢出言挑衅，付出什么代价就是自找的了。 不一会儿上来了人，那丫头一边求饶着一边谩骂着被拉下去打，不到一会儿就听见外面闷闷地打在肉体上的声音，还有女子尖锐的惨叫声，然后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就没了。 四夫人看着这一群噤若寒蝉的丫头，终于道：“把那个叫翠琦的丫头给我带出来。” 有那丫头前车之鉴在前，别说拦着四夫人，就是敢流露出不满的都没几个。 晴舒脸色几度变幻，眼见四夫人带来的仆人要走到内院里，几步上前拦住了她们。 四夫人看向晴舒，声音平静：“你可是要学着刚才那个丫头？” 晴舒又行了一礼，道：“方才那丫头冒犯太太，众目睽睽，打死了也是应该的，只是这毕竟是三小姐的院子，没有小姐和老夫人的吩咐，奴婢们就是死也不敢让人进去，更不敢轻易让无罪的丫头被人带走。” 四夫人冷笑道：“无罪？谁说那丫头无罪？” 晴舒不信四夫人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翠琦真正的错处，果然，四夫人道：“那丫头偷了我那边的东西，我如何不能将她带走？就是你家小姐在此也不能说什么，更何况是你这样一个贱婢？” 四夫人一边说，一边示意那些家仆直接拉走晴舒。 晴舒一边拦着人，一边道：“敢问四太太有什么证据？如果奴婢身份低微，不配知道，那太太为何不跟我家小姐和老太太说明？万没有那丫头偷了东西，就趁着我家小姐不在直接带人走的道理，人言可畏，请太太珍重身份。”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6 站队 洛风华听着里面的动静，想着晴舒那丫头的嘴皮子果然利索了不少，可惜，这世道光有嘴皮子显然是不顶事的，当人家不想听你说话的时候，便是你真的能舌灿莲花也没用。 果然，晴舒的话没能得到任何回应，那些仆人直接把晴舒推搡到一边，晴舒能有几分力气，直接就被推倒在地。 一个丫头赶紧上前扶起了她，晴舒起身，再度试图拉住四夫人身边的人，对身后的丫头道：“你们都不知道要过来拦着吗？” 身后的丫头哆哆嗦嗦地，踌躇不前。 晴舒又对着四夫人道：“奴婢之所以容着您把刚才那丫头拉出去打死，不过是因为那丫头确实有错，真要说起来，您是四房的太太，这是大房的事情，便是该处置上头也还有老太太和老爷，再不济我家小姐也已经及笄，还轮不到您插手，您不禀明了老太太，今日奴婢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您把人带走。” 四夫人冷着一张脸，置若罔闻。 晴舒再次看向了后面的丫头。 如果整个院子的丫头都能团结在一处反对四夫人，那么四夫人一定会有所动摇，但是现实是，这么多丫头，可能吗？ 事实很残酷，站在这里的丫头大大小小二十来个，能站在晴舒身后的，只有寥寥六个人，这当中还有些是在中间模棱两可的。 不过即使是这个数据也足够让站在外头的洛风华惊讶一把，旁边的洛老夫人也道：“难为她们了。” 洛风华点头：“正是。” 不管是真的忠心耿耿，还是有什么先见之明，还是怕洛风华事后追究，在四夫人刚才眼睛不眨就能直接打死一个丫头的情况下，能站出来的都是有几分胆气的。 四夫人怒声道：“只是拿一个丫头，你们竟是要反了不成！” 四夫人一声落下，顿时又淘汰了两个蠢蠢欲动的。 眼见着人少了，四夫人也登时多了不少底气：“还不这些丫头给我拉走！” 洛风华朝洛老夫人挤了挤眼睛，洛老夫人原本正在生气，看见她的表情也是觉得哭笑不得：“鬼机灵的！” 显然无论是洛风华还是洛老夫人都没把四夫人放在眼里，身后的丫头们却是齐齐表示相当惊恐，因为洛风华和洛老夫人是看着那个口无遮拦的丫头被带走打死而没有任何表示，主子这样能隐忍，肯定更能狠，丫头们纷纷为现在里面那些没站在洛风华一边的人默哀。 洛风华把手背在身后，悠悠哉哉的踱步过去：“四婶这是做什么呢？” 晴舒看见洛风华，觉得自己一直吊着的那口气终于可以散了：“见过小姐，”然后看着随后到来的洛老夫人，更加定心：“见过老夫人。” 洛风华抬起手，整了整晴舒松了一半的发髻：“这可是怎么了？家里遭贼了不成？”又放下手，仔细端详了一下晴舒的脸：“好好的脸蛋也是破相了。” 晴舒被洛风华这么一碰，脸就红了起来，只是没想到推搡过程中，自己的脸竟然遭殃了，下意识地就要摸过去。 洛风华拉住她的袖子：“一道血印子，长了些，仔细留疤，别碰。” 旁边的人内心各种吐槽，什么长印子，就是一道细细短短的血痕好吗，连当事人都没有意识到啊！ 晴舒是个实诚孩子，自己又看不见，以为多严重呢，默默地心中流泪，站在旁边不说话，倒是把委屈的样子做了个十成。 那边四夫人看见洛风华就知道今天怕是不好了，才给洛老夫人行了礼，就听见洛风华惊讶地道：“四婶，您带了这么多人过来，是家里真的遭了贼，还弄伤了晴舒吗？” 四夫人知道这话不好接口，先给洛风华行礼道：“三小姐还是先恕罪。” 洛风华闪身躲过了她的礼节，笑着扶住她：“四婶的记性可是差得很。” 上次四夫人行礼就被她算计了，这次怎么还敢向她惺惺作态？ 四夫人也想起前面的事情，脸色才是一变，就听洛风华接着说出了后面半句话：“您本来就是我的长辈，哪里来的事情值得恕不恕罪的？更何况我记得您最近并没有什么得罪我的地方。” 最近没有，以前很有。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7 血痕 四夫人被洛风华噎得够呛，凭借着自己良好的修养才开口道：“方才我杖毙了一个三小姐院子里的丫头。” 洛风华大吃一惊：“这么说，晴舒脸上的伤口也是因此而来的？” 洛风华的想法显然与旁人的关注点有所不同，四夫人准备的话被她这样一说几乎说不出口了，但只能说下去：“三小姐这院子里有丫头偷了东西，既然老夫人让我管着家，还请三小姐交出那个丫头来。” 洛风华疑惑道：“四婶刚才不是说已经把那丫头打死了吗？还有，府里的歹徒抓住了吗？敢进入我丞相府行窃，还弄伤丫头，这样的人抓到了也是该死的。” 洛风华一脸无辜，但是后面的把歹徒抓住弄死的话说得却是极其真诚，四夫人身后带来的仆人没来由地觉得，这个看上去天真善良的三小姐是真的想为了一个丫头脸上的小小血痕杀了他们。 四夫人咬牙辩解道：“方才被杖毙的丫头不是偷东西的那个丫头，府里也没有进歹徒。” 洛风华立刻看向晴舒，严厉训道：“府里竟然没有进歹徒，那晴舒你自己未免也太不小心了，白白地添了一条这样长的口子，不知道还以为是四妹妹做的呢，要是毁容了我也像四妹妹一样把你赶出去。” 洛琅这种事情可是干的不少，但是也没有闹出多少人命，所以四夫人一般都替她压下来了，只是如今当着洛老夫人和她们身后一堆刚从宫中回来的丫头的面，着实有点下不来台。 四夫人听着她对洛琅光明正大的“诋毁”，脸上一变再变。 晴舒拿起袖子想掩面，只是又想起洛风华说的不能去碰的话，只是虚虚地挡住了脸，委屈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奴婢如今既然是小姐的人，怎么敢不当心？只是” 晴舒把所有的话都浓缩在看向四夫人的幽怨一眼。 洛风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四夫人，然后又飞快地落回了晴舒身上，怪道：“你胡说些什么！四婶要是生气，直接打死你就可以了，又不是四妹妹，怎么只是在你脸上划一道？” 四夫人被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偏偏找不到反驳洛风华的话，尤其是洛风华后面一句话，着实是诛心之言了，她打杀那个敢顶撞她的丫头本身是一件并没有错的事，但是洛风华对原因不闻不问，只是这样说就很容易给人一种她不辨情理，心性残忍的感觉。 再说，洛琅把丫头毁容和晴舒脸上有伤都是不争的事实。 洛风华看着四夫人的表情，想起当年自己被冤枉的憋屈感，顿时感到一阵舒爽。 旁边的晴舒眼中含泪，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活脱脱是受了四夫人多少压迫的可怜相。 四夫人直觉得怒气上升，一些话不假思索地便说了出来：“方才的丫头顶撞于我，这丫头拦着我身边的人，便是我真的给她毁了容又如何？这些贱婢！” 话音一落，四夫人便觉得不对，不说老太太的眼神看着她冰冷，就是丫头婆子们的表情都不大对劲。 丫头们签了卖身契，生死性命便从此在主子手里，但法令也规定了不得无故打杀仆婢，即使是下人，也没有愿意被人随意作践的道理，四夫人的话无形之中就犯了众怒。 四夫人看着洛风华朝她隐秘地笑了笑，顿时胸中一阵血气翻涌，意识到自己又落入了洛风华语言上的圈套，不说一时气急说错了话，就是话题完全被洛风华带偏了而不自知！ 洛风华一开始说话就看似在责问晴舒，维护四夫人，实际不动声色地偏离中心，扩大四夫人私自动她丫头的错处，顺便黑了一把洛琅。 这一切的切口，都在晴舒脸上那道小到可以忽略的血痕！ 四夫人急急忙忙地奔向主题，想挽回一把：“此番前来就是为了三小姐院子里的丫头盗窃东西的事情，还请三小姐把人交出来。” 这样是更加拉不回来了好吗？ 洛风华既然能让她一开始就处于劣势，对于这一茬事情自然更有准备，她竟然不知道赶紧离开反而更加凑上来，真是自己作死了。 四夫人，一个可敬的对手，可怕的队友，让我们记住她。 作为她对手的洛风华为她的智商点蜡，同时更为当年甚至都败于她手的自己默默继“眼瞎”后，贴上“脑残”的标志。 洛风华收敛了笑容，顿时严肃起来：“这么说，四婶今日前来，是为了杖杀，毁容，强带，我的丫头咯？” 三个词噼里啪啦抽下来，空气都凝重了几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8 暗杀 四夫人几乎要出离愤怒了：“你” 洛风华眼神冰冷处勾出妖娆：“有些话我身为一个晚辈本来也是不想说的，没想到四婶竟然如此咄咄逼人，前段日子四婶私扣了我的分例，我想四婶只是一时糊涂，没想到四婶如今竟越发变本加厉了。” 四夫人想起上次的事情就觉得憋屈，虽然她扣了洛风华的分例，但实际上是洛风华用苦肉计，自己弄垮了自己的身子，得了什么血虚之症，然后竟然把这帽子强自扣到了她的头上：“三小姐莫要强词夺理，有丫头偷了东西，自然该严惩不贷，看三小姐说了这样多的话，是打定主意要护着那刁奴了？” 洛风华正色道：“我如何强词夺理了？四婶克扣了我的分例可是假的？我是晚辈，既然是为祖母祈福，便是再少也不敢多说什么，也想着四婶辛勤才出言求了父亲祖母，只是我的丫头何时竟如此轻贱，由得四婶随意处置了？” 四夫人道：“那个丫头” 洛风华没等她说完就打断道：“不说‘那个丫头’，就是我整个院子里的丫头看来都是不如四婶的意的，打杀，毁容，带走都是随意得很，克扣分例在前，欺辱丫头在后，四婶对我到底有多少不满的，才至于到如此地步？” 这话说得极为强势，但强势过后，洛风华忽然就以袖掩面，声音略带哽咽道：“可怜我一个姑娘家，平日里清清白白的，竟不知如何得罪了叔母” 洛老夫人揽着洛风华，声音怜惜道：“真是可怜了珞儿你。” 洛风华把头埋在洛老夫人的肩上，肩膀耸动似乎在哭泣。 洛老夫人看向四夫人的目光凌厉：“我看老四媳妇你不光看珞儿不顺眼，看我老婆子才更是锥心吧，还是说，今日只是欺凌到三姑娘头上，来日就该踩着我了？” 四夫人被这两人一唱一和地气得够呛，洛老夫人再明显不过的偏袒更是令她十分不甘，连惶恐的姿态都做出来就直接反驳道：“母亲说着这话媳妇可是不敢当，那丫头偷窃了难道还不许我把人带走吗？” 洛老夫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恐怕你这样着急，偷的不止是东西吧。” 四夫人先前一再强调那丫头偷东西，几乎让自己都相信了，骤然听着洛老夫人这话，当头凉水泼下，才意识到那丫头身上背着的可不止是一些零散东西的官司。 还有人。 那丫头名义上是偷东西，实际是偷人了，偷的还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大儿子洛继明， 四夫人一听见洛老夫人这话就知道这个看似早就不管事的老夫人实际上对家中的事情门儿清，估计自己的此行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顿时警醒，鸣金收兵道：“既然如此” 本来趴在洛老夫人肩头“哭泣”的洛风华突然就抬起头，声音犹自带了几分沙哑，道：“既然如此，四婶一再强调那个丫头干了偷窃这等勾当，我也是容不得的了，自然要把丫头交出来。” 晴舒立刻道：“小姐”那丫头被她发现犯了大事，原先不能确定，但是看着四夫人这不打自招的态度，就更不能放过那丫头了。 四夫人不至于天真到相信洛风华就能轻易交人。 果然，洛风华道：“只是这丫头毕竟是我这儿的人，还请四婶当着面审她，刚好老太太也在这儿，也请老太太做个见证。” 四夫人：“！” 这种条件她怎么能答应，她听到消息就赶紧地过来就是要趁着洛风华和洛老夫人没回来之前把人带走，没想到硬是被晴舒这个丫头拖到了她们回来，再想立刻借着偷盗的名义，没想到被洛风华反将一军。 这件事情，一旦公开，吃亏的就只是她。 如今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暗处的那个人了，她出嫁前她母亲求了许久才向她爹求来的一个暗卫，如今虽然年岁了大了些，但身手还有几分，四夫人提前告诉过他，如果看见洛风华回来，就直接杀了那个丫头，他下手够快，那么直到拖到现在有足够的时间解决了。 这样一想，四夫人的心定了些，可是对上洛风华那双大而圆的眼睛总有一种不详的感觉。 四夫人开口道：“三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小姐，看这样的场景未免不好吧，再说也损了三小姐的面子。” 要是怕损她面子会这样大张旗鼓地过来提人吗？ 洛风华摇头道：“无妨，我院子里出了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丫头，面子早就没了，只盼得秉公处理，才不辜负老太太的一番教导，也给四婶一个交代。”她看着四夫人道：“我很好奇，她到底偷了什么东西，才逼得四婶亲自来拿人，不惜破门而入，直接伤了我两个丫头。” 四夫人的脸上顿时白了一分，道：“那就请吧。” 洛风华眸光似笑非笑，有点怜悯道：“好。” 没等丫头们进去，“啪”一声，一个人影被丢了出来。 仔细看了，这人穿着黑衣，身形高大，分明地竟是一个男人。 如果说四夫人先前的脸色只是一点点的白，现在就是刷白了，要不是脂粉遮着当场就能现形。 这是她派过去的暗卫。 被打断了四肢，卸掉了下巴，浑身是血地，像一块破布被丢到地上。 骤然看见男子，丫头们齐刷刷地“诶呀”，然后下意识地去找地方挡住自己。 洛老夫人喝道：“慌什么？我洛家的人连个男子都见不得了吗！来人，把护卫叫过来！” 洛老夫人的话气势十足，瞬间镇住了一群手足无措的丫头，有些机灵的回过神来，赶忙去找护卫。 洛风华挑眉看向四夫人：“我说先前家里进贼了，四婶说没有，没想到还真的有，还真的敢把手伸进我的院子里。” 她身边的暗卫是斐休昨晚上就给她配置的，说是今天开始交接，但那个傲娇大叔回去后又不知道触到了哪根神经，连夜就给她配了暗卫，那一副忧心忡忡，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知道以为她身处什么水深火热，急需拯救的境界呢。 没想到也是有点好处的，至少现在就很好用。 四夫人干巴巴地道：“我不知道。” 洛风华笑道：“只是自然的，四婶怎么会跟这样的歹徒有什么关系？” 护卫很快就来了，为首的只给洛老夫人见了一礼，然后就把那个暗卫带下去了。 暗卫到死都不会多说什么话，对于这一点四夫人是肯定的，洛风华也是做好心理准备的，对此她只是要折去四夫人的一条臂膀，尽管追究起来查到四夫人头上也不是难事，但是毕竟麻烦。 洛风华沉吟道：“只是晴舒脸上的伤与这名歹徒无关，那这歹徒来我这院子所谓何事？”她悠然问道：“四婶以为呢？” 四夫人算是知道自己这一趟是大大失算了，从来这儿到现在，除了一开始洛风华不在，杀了个丫头示威，自从洛风华出现，就没能讨到半点好处！ 如今多年的暗卫都折损了！ 四夫人恢复了镇定，毕竟不管损失了多少，现在都不是可以计较的时候：“三小姐这话说的奇怪，既是歹徒，行动往往出人意表，那些歹徒的心思我又怎么会知晓。”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9 容貌 四夫人反问道：“莫不是三小姐以为和我什么关系不成？” 可不是和你有关系吗？洛风华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笑道：“这事能和四婶有什么关系呢？四婶何必这样激动？” 四夫人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差点因为洛风华这句话被气的激动起来。 晴舒看见了，一开心，连自己一直在担心的脸上的伤都忘了，悄悄朝晴宛幸灾乐祸地吐了吐舌头。 晴宛却是很平静，眼睛只看着洛风华，似乎想看出什么不寻常来。 晴舒看着晴宛从来都这样乏味的样子，兴致缺缺地撇撇嘴巴，照旧高兴去了。 内院的门口突然又出现了一个人。 才被刚才的男人吓到的丫头们瞬间又被惊讶了一下，定睛一看，才看见是一个穿着绿衣服的女子，苍白着脸，目光搜寻着落在了四夫人身上。 “翠琦！” 有眼尖的丫头叫出了她的名字。 这可是正主到了。 洛风华打量着她的模样，细眉雪肤，即使是现在有点消瘦也无损她的美丽，反而增添点楚楚的气质，这是一个长得相当不错的丫头，果然是能让人勾搭的相貌，比起晴宛也差不了什么了。 把她的容貌和晴宛对比是一件相当必要的事情，因为洛风华从没有见过她，即使她在洛风华这儿估计待了好几年。 这侧面反应了一个问题：她受到了丫头们的排挤。 丫头们的作用除了服侍人，更重要的一个作用就是给主子长脸的，丫头们漂亮，主子带出去也像样，一定程度上丫头的地位和她们的容貌成正比，翠琦这样的相貌却没能在她跟前露脸，只会是因为受到了打压排挤。 洛风华朝晴舒晴宛那儿看了一眼，估计她这两个大丫头在当中也出了几分力。 再然后，这个故事就老套而寻常了。 容貌美丽的丫头备受打压，抑郁自怨，这时候有人发现了她的美，自然为此欣喜不已，多情的少爷把她拐上床也只是时间问题。 洛风华看向她：“可是你偷了四婶的东西？” 翠琦看过来，那是一个穿着华服的少女，仔细看容貌稚嫩得很，但是她给人的感觉却和稚嫩没有半点关系，翠琦曾经对什么官家小姐气质比丫头高出一等的理论极为不服，在她的看来，决定一个人所谓气质就是相貌和地位，那些小姐长得往往都不如她，至于地位，她见过四小姐洛琅，那盛气凌人的感觉简直让人不敢恭维，尤其让她对这些空有出身的小姐们心生不服。 可是看见眼前这个年纪尚小的少女的时候，她却感到了一种不如。 她比不上她。 满地刺绣的贡缎长裙，浓淡相宜的妆容，精致打造的钗环，翠琦认出洛风华头上的其中一支看似再平常不过的钗子上的红玉，其实是烈纹火玉，烈纹火玉是一种珍贵的红玉，色泽纯正，颜色艳红，带着天然的火焰纹路，就是鸽子血的宝石都不及，辰国统共就那么一个产矿的地方，每年进上的都没多少，可是在她头上，也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配饰罢了。 她身上的一切的都奢华到了不真实的地步，但是她的表情那样坦然，因为她值得，她的相貌，她的身份，她的气质都配得上这最好的一切。 她站在那儿，浅笑着问她，没有一丝愠怒，眉目生春，仿佛只是在向她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她就知道眼前这个超脱于众人的少女是她名义上的主子：丞相府真正意义上唯一的嫡女三女洛珞。 翠琦忽然觉得不甘心：只是第一面而已，她真的不如这个小姐吗？ 她把自己的地位认得很清楚，她在四夫人和洛风华的博弈中只是一个棋子和中介而已，可是要是这个棋子失控了，去帮四夫人，眼前这个看上去高贵出尘的小姐会不会因此慌张？ 因为清楚，所以更加不甘，所以才更会被几句不靠谱的话引诱。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0 赏罚 翠琦低头过来，向洛老夫人，四夫人和洛风华一一行礼，然后道：“奴婢并不曾偷了四夫人东西，只是当中应该有什么误会，还请让奴婢私下向四夫人解释。” 她这话是对着洛老夫人说的，完全意识不到洛风华是她主子，眼底藏着不甘。 洛风华活了这些年的老女人什么看出不来，看着这丫头一副不知死活的模样，恐怕是不知道四夫人早就对她动了杀心，暗自冷笑，她不介意这个丫头作死，但是怎么能就这样放过四夫人，她可是要做第一个没出嫁就掌家的小姐啊。 洛老夫人也看出了这个丫头的算盘，道：“既然是误会，那也不必在底下说了，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才更能证得你的清白。” 洛风华看着那丫头的脸色，在旁边淡然道：“毕竟先前四婶为了带走你，打杀，毁容了我两个丫头，要是只是个误会，少不得要说出个缘由来。” 言下之意就是提醒她，你现在就是想置身事外，也别想我放过你。 翠琦的心理素质还比不上四夫人，眼中登时就闪现出慌张来，再加上又没有和四夫人串供，不能肯定四夫人的态度，心里就又慌了几分。 四夫人看着翠琦的模样竟然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自然更愿意私了，却转了话题道：“这院子里风大，老太太的身体也是不大好，还是请老太太进屋再说。” 进了屋子，屋子里就自然装不下这许多人，到时候就算不是私了也不差什么了。 四夫人说着这话，眼睛却是在看着洛风华，因为这件事主要看的还是洛风华的态度，要是洛风华反对，指不定洛老夫人还真能站在这风里听这丫头解释。 洛风华看着洛老夫人，这个祖母对她是处处庇护，可是不能掩饰的一件事就是以这个老太太的耳目聪明程度，知道四夫人私扣她的分例是很早的事情了，但是却一直对此持沉默态度，甚至在洛风华被四夫人问到尴尬的时候都没有解围，这当中的原因可能是想锻炼她，也可能是因为暂时没看到她的价值所在。 可是不管是什么理由，这人还是她的祖母，她父亲的母亲。 洛风华扶着洛老夫人道：“果然是我疏忽了，这院子里风大，还请老太太进去吧。” 洛老夫人对于洛风华的想法肯定是知道一二的，也明白众目睽睽之下拆穿四夫人对洛风华是更有利的，却没想到洛风华还是做出了让步：“三丫头”虽然都是妇人，但是妇人之仁这种事从来都不是洛老夫人所赞同的，甚至她更愿意看见一个心狠手辣而非心慈手软的洛风华。 洛风华道：“老太太的身体毕竟是最重要的，再说公道自在人心，便是怎样都是无妨的。” 洛老夫人听出了洛风华话里的自信，一时间不知道是洛风华过分自大了还是真的有那样的能耐，但洛风华既然这样说，她也不妨相信她一回。 既然主子们要进去商讨，除了大丫头以外的低等丫头们只好各自散开。 洛风华就在要进去的时候，忽然指着两个丫头，道：“这两个丫头，回去了以后去找管家的，直接收拾了东西出去。”又指着原先站在晴舒身后的四个丫头道：“你们四个，从今后就是二等丫头，也找管家的去升月例。” 那丫头脸上一阵慌乱：“小姐” 她们正是先前在沉默和晴舒身后徘徊不定的两个人，没想到洛风华竟然全看见了。 洛风华抬脚进门，道：“我这里容得了明哲保身的丫头，却决不许有人两头骑墙，剩下的丫头，通通罚一个月月例，下次再犯就是直接发卖了，如果怕下次被发卖了，可以跟着那两个丫头一块儿走。” 只拎出两个人主要惩罚而轻轻放过了大多数人，为自己树立了威信的同时赢得了丫头们的感激，洛老夫人看着自己如今这个孙女，顿时觉得刮目相看，洛风华不像是一个小姐而更像是一个长年算计人心的谋士了。 那些因为没有表态而担心洛风华严惩的丫头们没想到只是这样小小的惩罚，纷纷舒了口气，道：“多谢小姐，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进了屋子，洛风华把主位让给洛老夫人，自己和四夫人分坐在左右两侧。 当然，丫头还是只能站着。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1 有孕 洛风华懒懒地看向四夫人：“这下四婶可以说明了吧？” 言下之意的嘲讽再明显不过，从外头到里面，你打算怎么做想好了吗？ 一个说偷了，一个说没偷，这当中的串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对于两个智商都不怎么够的两个人而言。 翠琦跪下道：“四夫人恕罪，那钗是月佳给奴婢的，让奴婢描了样子再给她送回去，说是照着给夫人做头面用的，没想到夫人着急要用，估计这才以为奴婢是偷来的。” 一面说，一面从袖中掏出一支钗子来，旁边的晴宛接过来，呈给洛老夫人看。 洛风华看了一眼，是一支珍珠点翠的凤钗，上面的珍珠个个大如莲子，样式精致，价格不菲，她很可以想象四夫人得知自己钗子失窃时的愤怒，以及知道自己儿子偷了这只钗子送给一个卑贱婢女时更加愤怒的心情。 只是没想到这个丫头这张嘴也是怪能颠倒黑白的，洛继明和她私相授受的东西这么一说就变得光明正大了，一切都变成了一场“误会”。 洛风华看向四夫人：“四婶以为呢？” 四夫人看着这支熟悉的钗子，心中是“果然如此”的愤怒，没想到她的好儿子果然把东西给了这样一个连钗子价值都配不上的婢女，道：“这是我的钗子。” 洛风华示意晴宛把钗子送还给四夫人，脸上带着了然的笑容道：“四婶这下可是要收好了，免得自己的丫头拿了给人还是说是我这里的丫头偷了去，”洛风华看了底下的丫头一眼：“这支钗子应该是四婶的陪嫁吧，光论价格可是够买这样好几个丫头了。” 翠琦不敢相信这样折辱人的话竟然是从洛风华口中说出来的，可是洛风华脸上还是一开始她看见的浅淡笑容，平易近人，温婉高雅。 却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于是她的心瞬间就冷了，她几乎想问一句，我论起相貌能力一点都不比你身边那两个大丫头差，你凭什么因此看不起我？凭什么我因此就要被埋没，以后就只能嫁一个小厮？ 可是她不能，她的手指碰到她的小腹，那里有她对未来唯一的希望。 晴舒无意中看见她这个动作，更是勃然而怒，这个丫头当真以为谁都不知道她身上的那点事情吗？就是昨天傍晚她随口提醒小丫头们要集合的时候，一个和她同住一个屋子的丫头悄悄过来找她，支支吾吾地说好几个月都没看见翠琦身上来葵水了，晴舒当时压下了这件事情，立刻让人去告诉还在宫中的洛风华和洛老夫人。 然后看到四夫人找上门来，立刻就明白了翠琦肚子里的种是谁的。 一个婆子走上来，对着上方的洛老夫人行礼道：“方才的那个歹徒经不住拷打，已经死了。” 从那个暗卫出现被带走，到被打死也不过是一刻钟的事情。 洛风华看着还是一脸无知的翠琦，心想天真就是好，问道：“那歹徒进了院子，可有丫头说丢了什么东西？” 婆子道：“目前没有，只是幸亏姑娘们因着有事都在院子里，不然就说不清了。” 歹徒过境，丢了东西，杀了人都是小事，最麻烦的就是贞操问题，张口都说不清的事情，七嘴八舌地那么一说，清白的都能不清白，也幸亏晴舒带着人在外头，不然就麻烦了，不过要不是晴舒拦着，那个“歹徒”也不会出现。 翠琦终于感到了一点不对：“什么歹徒？” 晴舒冷冷道：“就在你出来之前，院子里进了歹徒，怕是不知道要干什么呢。” 洛风华觉得斐休那些的暗卫很不上道，英雄救美这种事情当然要在美人生死一线的时候再救啊，提前动手导致美人完全一点自觉都没有。 幸亏翠琦的智商没有欠费到那种程度，直接就看向了四夫人，她从洛继明那儿也是听过四夫人是有暗卫的，却不能相信四夫人竟然想杀了她，她还怀着洛继明的孩子啊！ 四夫人淡然地回视着她。 翠琦顿时意识到在这些人眼中自己都是蝼蚁，就是她如今替四夫人掩饰过去，四夫人以后也一定不会放过她！ 如果她怀孕的事情传出去，洛继明就会被冠上勾搭妹妹婢女的罪名，不说得罪了洛风华和整个大房，就是以后和其他小姐结亲都会有麻烦，大户人家男子还未成亲就不能纳妾，而正妻没有怀孕之前，妾也不能怀孕，不然就是不知礼数！ 四夫人为了自家儿子的前途，不会承认她，更不会留下她的孩子。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2 狩猎 但是四夫人同样有恃无恐，她这样一个丫头，四夫人提前带走她是怕丢了面子，但是即使不带走她，为了保全颜面，洛老夫人也决不会放过她，她名义上的主子洛风华就更不是可以指望的了。 她夹在中间，就是一个牺牲品。 更加的不甘心。 她就是一个家生子，但是她这样的相貌，明明不比晴宛晴舒差些什么，可是下面的丫头却为了不让她露脸，又或者是讨好那两个大丫头，拼命地把她往下踩，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她们却都在挑她的错处，这时候的她，无意中看见了洛继明，叫她如何拒绝？ 可是攀上了洛继明，她还是要面临这样的下场。 翠琦看着这四周许多的人，忽然觉得自己当真是无所依靠。 这时候，一道女声在她的耳畔响起：“指认四夫人，我家夫人留你一条生路。” 夫人？哪个夫人？洛老夫人吗？ 翠琦很想问，可是又根本不知道如何交流，因为瞧着周围人的表情，显然那个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翠琦想等着那个人再说话，但她的耳畔从此就沉寂了下来，似乎刚才那句话就只是一个幻觉而已，她的面前已经看不到别的出路，但是另一方面，她的内心隐隐地还是更愿意相信四夫人，毕竟她和洛风华没有任何交集，与其去相信洛风华对她的法外开恩，还是不如去依靠四夫人对她可能的护佑。 即使是四夫人想杀了她，但是她毕竟没有直面那种生死危险，人的潜意识里总是更愿意相信更亲近的人。 愿是危险，越是无路可退，就越是如此。 洛风华笑道：“四婶这是打算息事宁人了？” 她让暗卫跟这丫头说了一句话，试探了一下，看着翠琦犹豫后又坚定了表情，看来是更打定主意要去依靠四夫人了，不过这样才符合她的期待。 四夫人瞅着这丫头终于觉得顺眼了一些，想着要是事后处理她的时候一定要用温和一点的手段，鸩酒有点痛，还是直接吊死吧。 四夫人示意自己身后的月荣：“可有此事？” 月荣明白道：“夫人恕罪，奴婢当时把活分派下去，可巧的一个丫头生了病，月佳没法子才找了翠琦，不想月佳那丫头最近也被过了病气回家了，估计有人看见了夫人的首饰在这儿才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奴婢一时间也忘了。” 从宫里到家里，丫头生病这样的借口被用的多么的娴熟，连措辞都不带换的，而这样的实例也被后世广泛沿用，从幼儿园到小学，初中，高中，孩子们从小就浸润在这个梗中，印象深刻，无师自通。 四夫人道：“既然如此，就收起钗子，暂时饶过了这丫头吧。”她看向洛风华：“不知三小姐以为如何？” 洛风华懒懒地看向她，笑道：“我觉得很不如何。” 洛风华道：“从我回来到现在这许多时间，四婶一刻不停地闹出了这许多事情，出尔反尔，言出无行，还要我轻轻放过，这显然是不能的。” “说实话，如果四婶觉得没事了，那我是真的有事了。” 洛风华站起身来，一双大大的眼睛睁了开来，就像什么极为高傲冷酷的猫科动物开始自己的狩猎。 洛风华来到翠琦面前，明明相仿的身高，洛风华看着翠琦却像是在由上而下地看人，翠琦觉得自己被洛风华一双眼睛一看，身子就都矮了一半：“我原先身体不爽的时候，恰好看过几本书，我瞅着你这身子，该是有三个月了吧？嗯？” 翠琦冷不防洛风华现在骤然提到这件事，脚底下感到了一瞬间的发软，这样的事情求证起来再简单不过，她根本无可躲避：“小，小姐” 四夫人脸上的神色骤然一变，万没有想到洛风华竟然会知道，关键问题现在就是要摘清自己：“放肆！你这丫头如何敢私通外人！” 只要她咬死了自己今天只是为了这丫头的偷窃事情来的，洛继明和她没有任何关系，那就只能是如此！ 当中的任何证据都可以说是栽赃！ 四夫人的打算很好，可是算漏了一个人，那个自从进了屋子以后就似乎一直在主位上打瞌睡的人：洛老夫人。 洛老夫人道了一声：“老四媳妇” 四夫人一瞬间仿佛听见了尘埃落定的声音。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3 闲话 “你听说了吗？丞相家的三小姐竟然掌家了。” “一个没出嫁的小姐掌家？这是什么道理？” “听说是洛家的四夫人管事出了大纰漏，先前又给三小姐下绊子，洛老夫人看不过去了，干脆就让三小姐掌家了。” “啧啧，这洛三小姐能把叔母赶下台，估计也是个有心机的。” “这可怎么说？人家在宫中位居众贵女之上，又有个受宠的姨母，宫宴上那一曲更是说惊动了圣上和西延成王殿下，活脱脱地就把王家的那位比下去了。” “呵，王家那小姐” 洛琅听着这话，气得直咬手帕子，一跺脚想要走出去骂她们几句，想起四夫人的话，再想到自己的处境今时不同往日，跺跺脚还是无奈，一回身就骂丫头：“个个平日里鬼滑头精儿的，怎么现在都成了哑巴了？” 心头火气，无处发泄，看着这些个丫头就越发觉得哪里都不爽了，脑子一热就狠狠推了一个丫头一下，那丫头被推得倒退几步，直退到身后的山石，直接撞到山石的尖棱处才勉强停了下来，痛得她半低了头直皱眉，却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另一个丫头看着那丫头，眼中露出不忍，却赶紧在洛琅的怒火烧到自己头上前道：“小姐，依奴婢看，还是三小姐的错，要不是三小姐，咱们夫人也不至于如此，肯定是三小姐使了手段，迷惑了老夫人。” 洛琅一愣，继而面上浮现出狠色来：“可不就是洛珞吗？洛珞，休想我放过你！” 说罢恨恨地走了，方向和目的都很明了。 被推到山石上的丫头看向那个挑唆的丫头：“晴雨” 晴雨在她的目光下觉得自己被看透了，有些狼狈，更有些不服地：“晴音你好自为之吧。” 晴音摸上自己的后背，骨折一样的疼痛，今晚上估计这里又要青了，上次以后，她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下不得地，没想到如今又受伤，不过她恰好躲过了洛风华夺了四夫人掌家权那天，那天有一个直接被花瓶碎片砸破头的丫头，鲜血直流，肯定是要留疤的。 晴音一听晴雨说话就知道晴雨收了旁人的好处故意来挑唆洛琅，想看洛琅和洛风华两相争斗，而这个并不高明的渔翁十有八九可能是洛琳。 换作平常，就算洛琅不听，晴音还是会提醒一下，可是如今，她似乎失去了力气。 很累了。 真的很累。 晴音用手撑着靠在山石上，面无表情。 —— 如今春日时节，百花盛开，各家小姐有兴致的都办了几场宴会，请几个要好的官家小姐来赏花玩耍，今天的宴会正是洛风华做东在丞相府后院开的，把有身份的贵女都请了一遍，上次在宫宴上打下的基础如今就可以显现一二，比如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洛风华是众贵女之首，能捧场的都来了。 也是因此才让洛琅听见那场闲话。 洛风华走在一条石子漫成的小路上，这里的石头选的都是大小一样的白色鹅卵石，颗颗圆润晶莹，乍一看非常漂亮，路两边是枝条柔韧的灌木丛一类的绿树，间或夹杂着颜色鲜艳的红黄花朵。 晴宛跟在她身后，更后面一点，两个小丫头在后面缀着。 洛风华想起方才的场景，觉得心情不怎么样，上次宫宴她当着满室大臣贵女的面落了王飞燕的面子，这次给王家发帖子也只是意思意思，没想到王飞燕竟然真的来了，不仅来了，还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直让她倒胃口，差点就把“我有图谋”四个字写在脸上。 这是一条较为偏僻的小路，灌木的那边忽然就传来了几句交谈声。 “听说西延使节还没有离开？” “可不是，听说要通商呢，不过我一个姑娘家，又不要学着这洛三小姐，也是不甚清楚。” 晴宛看了一眼洛风华，洛风华连脚步都不带停顿的，会在背后这样说话的基本都是身份在贵女中较低的，这些人除了动嘴皮子也不能做什么了，吃不到的葡萄总是酸的。 气氛微微凝固了一瞬，大概是意识到在别人家的地方说那人的尴尬。 “” “咳，别说这个了，那位成王当真长得很吓人？” 这个话题算是缓和气氛的，反正其他国家的再怎么说不怎有关系。 洛风华脚步下意识地微微一停，倒是真的笑了，斐休长成那样，惹人非议也不奇怪，吓人吗？好看到那种地步也是真的有点吓人。 “可不是吗？那位成王殿下就是个妖孽！” 洛风华嘴角浅淡的笑容一下子更淡了，不像个笑容，倒显出冷厉来，方才那句话里，带的绝不是夸赞和惊艳，而是嫌弃厌恶。 “据说他的眼睛是紫色的，你们说吓不吓人？除了妖孽哪里来的这样的颜色？听说就是咱们陛下看了都觉着心里头不舒坦呢，要是因此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不就是倒霉了？宫里说是等那位成王殿下连带着那些西延蛮人走后，还要去请法师破秽呢！” “真的？紫瞳？想想真是吓人呢，果然是妖物，宫廷里这种事情应该是更忌讳了吧，一出生怎么不把他打杀了？” “哼，西延蛮族哪里管得了这些，不过听说就是西延的皇帝都忌惮他，巴不得他死在出使的路上呢，唯恐给西延带来祸患，据说这位成王殿下从小在外头待的时间比在皇城里还要长呢。” “诶呀，在外头这些年还没死，这样的妖孽时间长了必然是要祸国的，还是早点死吧，不，不要死，赶紧回去为祸西延国吧。” “哈哈” 女子的娇笑尖锐，带着嘲弄，显然把这当作一件值得消遣的事情。 洛风华大而圆的眼睛黑沉得看不见任何反光，看着晴宛，笑道： “咱们府里似乎太热闹了些。”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本文情节梳理 文文的楔子是由一万五压缩到五千的，所以很多情节都没有了，所以特此梳理一下。 前世的洛风华在凉妃的宴席上跟着上官继奔了，上官继以为她是宫女，觉得丢脸，而且要她手中握着的权力，在功成前一天要杀了她，同时杀了和她交好的庄子卿，洛风华发现私奔前就已经背叛了她的丫头晴宛代替她成为丞相府三小姐，并勾搭上上官继，借助别人的力量杀了上官继，然后自杀重生。 这就是前世的事情了。 重生后的洛风华不知道重生的意义在哪里，最终决定要弄死上官继，故事因此开始。 然后再说明几个问题。 一，洛风华她母亲有点过分，但是确实是她亲生的。 二，目前三个主要男性角色，上官继是要死的，男主产生在斐休和庄子卿之间，其实作者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全文下来对女主抱挺单纯的男女心思的只有男主一个，不确定以后会不会增加只是为色所迷的炮灰。 三，男女主前世今生都是干净的，尽管太理想了，但是有洁癖的人就是这样伤不起，这只是小说，请允许稍微的任性。 四，等到合适的时候会建群，目前暂时不会，到时候会把原版的楔子发到群里。 五，文中处处都是bug，看了能博大家一笑就够了，具体的请不要深究，因为作者本来就是历史加语文渣。 暂时是这样了，以后或许会增加说明。 啊哈哈哈，这么严肃有木有觉得不像萌萌哒的作者菌呢？其实大家看文愉快就好啦，抱抱再亲一个（￣3）（e￣）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美人冢 一颗头颅被稳稳地丢到洛风华脚下。 洛风华坐在那里，一身白衣落到了地上，一枚玉佩落到了空中，一头长发垂到了脚踝，黑沉沉的颜色像是要吸走满室所有的光辉，她的半张沉浸在昏黄的灯光中，眼睛微微闭着，一根一根的睫毛清晰可数。 她坐在那里，不喜不怒，平静的姿态莫名地让人想到四个字：宝相庄严。她是佛陀，是菩萨，是金刚，对于世间上的所有苦难默然而怜悯，远远地看着，却不伸手。 然后她微微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向那颗头颅。 于是环绕在她身边的场立刻为之一变，在她睁开眼的一瞬，仿佛从春到冬，恍惚间已是翻天覆地的星辰轮转。 她的瞳孔幽深，从中射出来的目光凌厉地几乎让人不能直视，不是那种光芒四射锋芒毕露的感觉，而是一把绝世神兵的内敛，朴实的外表下是无人敢略其锋芒的锐利，有形地切割着周围的空气。 洛风华一睁开眼睛周围的侍卫立刻感到了强大的压力，神情戒备而紧张，便如绷在弦上的箭。 洛风华的眼睛只看地上的人头。 如果人头也能分个等次，那这颗人头无疑是其中的上品。 完美的头颅形状，没有一点鲜血的玷污，容貌宛然如生。 他在头顶用玉冠束了发，玉冠雕琢造作得很，但衬着他现在即使发白的精致容颜也是公子风流，割他脖子的人也是有技巧得很，鲜血一点没溅上他鸦羽般的发，于是他未拢起的发在地上铺陈出一副黑色锦缎，一点点的光照在地上，在他的发上勾起幽秘的光和纹路。 可惜他一双漂亮到不可思议的眼睛微微凸起，眼眶周围有了淡淡的血丝，活脱脱一副死不瞑目的感觉。 洛风华站了起来，原本到脚踝的发随着她的动作到了腰际，一绺原本在身后的发沉沉地压到了身前，压到了白衣上。 似乎被触动了什么机关似的，那些侍卫齐齐地出了腰间的刀，一片刀光在黑暗中如一片闪电在黑云间涌现。 洛风华眼珠不错地看了一会儿那颗人头，俯身，伸出手，又停住了，换个角度再靠近一点，却又停下了，如是几番，她也没能找到托起人头的正确姿势，于是直接蹲下了身，玉佩碰着地发出低低的一声脆响。 那颗人头的眼睛对着她，于是在她纠结的过程一直看着她，眼睛里反射着光，当洛风华在他面前的时候，光就暗了下来。 洛风华的食指碰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轮廓极美，双眼皮的深痕扫过去，整个眼睛就狭长得勾人，食指下移，就碰到了鼻子，鼻子底下是两片薄薄的嘴唇，这样的两片唇吟得了风花雪月，才子佳人，更说得出天下国家，盛世版图。 颜如好女六公子，天下折腰为卿笑。 最终落了这样一个美人头颅的下场。 祸水，不论是红颜还是蓝颜，看来都是要早死的。 洛风华忽然想起当年洛河决战的时候，敌众我寡的势力，对方的将军可当真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看见他的时候，瞬间就直了眼睛，大呼要娶了这位美人，直叫得美人脸色如锅底。 洛风华听见后一边笑一边换衣服，然后混入士卒中，搭起两支羽箭就射穿了他的眼睛。 现在想来他该是什么都知道的，心机这样深沉，难怪到现在娶不到也嫁不出。 洛风华取下自己腰间挂着的玉佩，从当中抠出一枚小小的玉钥匙放在头颅旁边，道：“你放心。” “我一定会杀了上官继。” 她伸手抚上他死不瞑目的眼睛，合上了他的眼睑，今生最后一次唤他：“庄子卿卿。” 解下自己的白色外衣一掩，就是美人最后的冢。 洛风华直起身，面对着那帮训练有素的侍卫们。 她的眼睛从睁开以来就一直是半闭着的，此刻她缓缓打开自己的眼睛，就如兵器缓缓自匣中出鞘，或是极恶之地的鬼怪醒来。 她的眼睛极黑，瞳孔圆得很，便似一轮黑色的圆月倒映其中，诡异而心惊的洪荒丽色。 明明知道这个女子应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身经百战的侍卫们仍然觉得心惊，只看一眼就知道的危险，她的眼睛从上而下地看着人，于是在她的目光中他们都成了蝼蚁。 帘幕被掀起，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带着一帮人走了进来，阴沉着脸看向洛风华。 洛风华凝滞的目光微微转动，像是刚刚认识了这个男人。 她依然记得少不更事的她说：“聘则为妻奔则妾，我虽然和你奔了，但是我不做妾。” 他说：“好，待我功成之日，我再娶你为妻。” 一个男人能如此笃定地说出这样的话，她也觉得此生无求了。 没想到，没想到所有的誓言都只是口头上的情话，轻轻一说就可以随意弃置，仿佛从不存在。 她以生性狡诈多疑闻名军中，却没能识破这最简单的谎。 洛风华唇角一勾，很想替曾经的自己问一句：“上官继，我抛弃荣华富贵，随你出生入死，半生颠沛流离，何以竟换得如此下场。” 在他许诺的功成前夜，她竟然面对了侍卫包围，挚友惨死的局面，而在此之前，她刚刚三天三夜未眠只为了替他做一份军中势力牵制的关系图！ 上官继盯着灯光下她静到无声残酷的幽暗面容，声音冷冷道：“风华，一个女人不交出身子，那终究是不可信的；你死了，我才能让那些军中势力完全归我所有；你死了，我才能娶身份更合适的女子；你死了，我才能纳宛儿为妃，她跟了我这么多年，如今还有了身孕，不容易；所以，洛风华，你去死吧。” 竟然是因为这样！仅仅是因为这样！ 洛风华眼中波光流转：“那庄子卿呢？” 上官继口气平静：“他该死。” 真好，比起她说出了一堆的理由，庄子卿竟然死得连个理由都不要了。 洛风华大笑出声：“说得好，上官继，愿你手握天下大权，怀拥娇妻美妾，坐享万里河山，死无”她的声音轻轻，一字一顿：“葬c身c之c所！” 西延虎视眈眈，城内民心未定，上官继，你当真以为你的江山已经稳固了吗？如今兵临城下，辰国国都将破，所以以为自己可以从此安宁了？ 当真可笑至极！ 西延一朝谋划三十载，要的就是天下一统，因为辰国换主就轻易放弃？ 怎么可能。他们先前和辰国达成了不插手内政的协议，但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可以随手撕掉的一纸空文，能在短时间内发挥点效力还是因为庄子卿的谋划，不论是庄子卿还是洛风华都怀疑辰国都成内会有西延埋下的阴谋，越到了进城的时刻就越不敢轻易放松，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候上官继竟然要杀了他们二人！ 洛风华当真觉得可笑讽刺以极了，未来的场景在她的面前展现开来，没有了她和庄子卿，众谋士心思各异，离心背德是迟早的事，而将领们一旦稍微安闲，利益间的争斗凶悍程度就更加不言而喻。 西延只要坐等就可以收足渔翁之利，上官继的死无葬身之地就当真就是指日可待。 上官继示意身后的人：“洛风华，这是我们最后的情分。” 一杯毒酒，三尺白绫，这就是最后的情分。 洛风华沉静下来的时候一身白衣黑发就显得越发森森地骇人，她觉得自己对这个男人的认知真是被刷新了一遍又一遍，悠悠道：“我才诅咒过你死无葬身之地，你现在竟然能留我全尸？” 上官继道：“毕竟你曾跟了我十一年。”他顿了顿道：“宛儿未必希望我是一个那样绝情的人。” 洛风华极黑的眼睛看向黑暗，道：“恐怕你今天也是要死的。” 以后上官继会死的，但是庄子卿既然今天死了，怎么好意思不叫上官继今天也死呢？ 今天不杀上官继，她恐怕地底下见不得庄子卿。 洛风华毫无预料地移步，回旋，弯腰，抽剑！ 剑气如虹，长贯九天！ 上官继脸色一变，只要一眼，就不难看出洛风华的顶尖高手水平，谁知道整个屋子被清理地干干净净，但在洛风华坐的凳子内部，却是折叠了一把软剑！ 上官继是半文半武的人，等到他趁着辰国内乱起义的时候，洛风华十六岁，他已经二十岁了，根本错过了习武的年纪，身上的武功只够自保而根本不够与顶尖高手相抗，可洛风华竟然在他根本不知道的情况下习得了这样顶尖剑术！ 上官继瞬间后退，他随身带着的死卫和旁边的侍卫随即把他围了起来。 洛风华却并不给他们结成阵的机会，一剑如电，去处无悔，竟是拼着自己重伤也要直接斩上官继于剑下，这样的狠劲面前，侍卫会退，死卫不会，连续三个死卫串在洛风华的剑上终于抵挡了她的剑落在上官继身上，其他人照着洛风华露出来的空门死命攻击。 洛风华的剑如果一往直前是可以一口气杀掉五六个暗卫的，但是她显然并不打算让自己受伤，杀了三个以后直接干脆利落地抽剑，横剑，转身，踢腿，两个侍卫瞬间被杀，一个死卫被直接踢断了脖子！ 没想到她看似决绝的动作竟然只是虚张声势，上官继为自己失去的几个死卫痛惜不已，不过因着洛风华这样的表现，剩下的侍卫和死卫们下手就不再保留了。 一个求生的人，总不会比一个求死的更可怕。 但是洛风华的剑术依旧很可怕。 她的剑锋所指，必有鲜血溅起，一点一点的血腥气在营帐中逐渐积累浓厚起来，满室似乎都笼罩在洛风华的剑光之下，而她的身形却越来越闲庭信步般悠然，看得见剑光凛然，看不见剑出何处，天地四合，剑光在身，美人凛冽，乌发如墨。 洛风华的身形瘦削单薄，一袭幽凉的白衣拖坠在地，大而深的黑色眼眸让她在这无声黑夜中显出恐惧到了极处生出的妖娆艳态。 在洛风华挑剑割断了一个侍卫脖子的空隙，一枚暗器裹挟风声直接割破了洛风华的右肩，鲜红的血肉翻出，隐约带着毒素的黑色，同时意味着，使剑的洛风华已经无法右手用剑了，再用估计也得废了。 洛风华在杀人的间隙侧耳听了一下帐外，那些守卫的士兵和其他暗卫一类的还没有过来，真等他们过来了就是自己的死期无疑。 都在等。 上官继等人在等，等那些支援的人，洛风华，也在等。 洛风华淡淡地看了一眼处在层层包围中的上官继和自己已经伤口发黑的右肩，看来她还要再等一会儿啊。 洛风华猛然间把在右手的剑抛到左手上，左手顺势划开了一个半包围的圈挡在胸前，剑尖上挑割断右手袖子，袖子中漏出一瓶药粉，剑锋侧移形成防护同时割开药瓶，药粉散在空中，洛风华矮身用右肩承接，同时避开后面偷袭，脚步一转间到了背后，洛风华再度站起，挥剑割断后面偷袭之人的喉咙。 所有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丝不乱，精确到没有误差的存在。 洒在空中的药粉涂抹必然是不均的，洛风华的伤口在药粉的刺激下再度滚滚流血，顺着胳膊染红了整条白色的袖子，一路洒在裙摆之上，红黑的痕迹就妖艳灼灼地盛放着。 洛风华一脸麻木地杀人，全身浴血地杀人。 剑锋所指，在每一次可能的间隙里掠过上官继，寻找着可能杀了他的机会。 洛风华把剑自下而上深深地捅进一个死卫的肚子里，他的身体流出的血温热，瞬间积血到了洛风华手里的剑柄，几乎打滑。 “啊！”门口忽然响起一声惊呼。 一个穿着锦缎的女子站在门口满脸惊恐地看着这满地的血腥，她的肚子微微拱起，显然是怀了孕的。 洛风华看了一眼，抖了抖剑上的血，惊讶，随即皱眉，原来一直出现在上官继口中的宛儿竟然是她，可是上官继是什么人，这种人凡事必要争利，他是凭什么看上她的？ “宛儿！”处在死卫包围中的上官继忍不住叫出声来，他的身边只剩下最贴身保护的死卫了，根本无力去照顾晴宛。 晴宛看着这样的景象，几乎是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她在尖叫过后瞬间镇定了下来，对着满身血腥，不辨容貌的洛风华道：“你或许一心要杀将军，但是也请你掂量一下丞相府的分量！你或许是前朝的人，但是我父亲也是前朝的人，现在的都城掌握在我父亲手中，未来掌握在将军手中！你必然是有亲属的，何不为放下手中的剑，为你的家属考虑一二？！” 这种拿家人威胁的手段并不少见，相反地相当俗套，但是往往也很好用。 洛风华看着晴宛，只觉得她说的话相当地不可思议。 晴宛看洛风华似乎意动，立刻又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辰国旧朝被替代已经是必然的事情，你又何苦执迷不悟，凭你的本事，如果为将军所用，想来会更有一番作为，你又何必做这等弃明投暗的事情呢？” 看来是把她当作对辰国皇族效忠的人了，于是有了这一番火上浇油的劝说。 上官继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宛儿，别说了。” 洛风华的长发垂到了她的眼前，鲜血沾染在了上面，头发结成一绺一绺的，于是她像是深渊中爬出来的恶鬼，她耸动肩膀，然后微微抬起头笑，目光悠远，似乎看见自己最少不更事，天真烂漫的年代。 就在她怀念的时候，一开始尖叫出声的晴宛竟然自袖中取出一把匕首直接朝洛风华插了过去！ 寒光四溢的匕首，女子坚决而狠辣的眼神，比之专业杀手也不差的手段，毒药一样地刺痛人的神经。 洛风华含笑叹了一口气。 上官继叫了一声：“不要！” 飞溅的鲜血如炸开的烟花骤然迷了人的眼，一只白嫩的手被抛向空中，手中紧紧地握着淬着毒的匕首，在黯淡的背景怵目惊心。 晴宛痛得连尖叫都说不出就跪倒在地。 一只凉凉的手托起她的下巴，晴宛抬头看见那人一双极黑深渊的眼眸。 “你是谁？” 断臂的极致痛苦几乎让晴宛昏迷，而肚子上的痛让她忍不住捂着肚子皱眉。 下巴上手指的力度立刻大得似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瞬间隐隐作痛的肚子的痛被下巴上的疼痛盖住，晴宛叫道：“放开我！” 那双眼睛却如附骨之蛆，牢牢的锁住了她，让她如陷阱中的动物动弹不得：“你是谁？” 简单的三个字是难以分清人的声音的，更何况是在疼痛之中，晴宛心生难以言喻的恐惧，用力地摆脱了钳制自己的手，头因为惯性重重地撞到了地上。 那只手却并不放过她，抓起她的头发问道：“你是谁？” 晴宛被摔得整个脑子都是混沌，看见那双眼睛，骤然心中发冷，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尖叫道：“洛珞！我是丞相府洛家的三女洛珞！” 沉寂，死一样的寂静。 晴宛并不指望丞相嫡女的身份能帮到她多少，没想到换来这样的寂静。 “呵。” 耳边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晴宛抬起了头。 那人撩起鬓边的发，露出脸来，圆而大的眼睛弯起了弧度，笑容森森，对着晴宛道：“你是洛珞，那我是谁？” －－－－－－题外话－－－－－－ 好啦，楔子就是这样，人设什么的都坏掉了，作者的存稿君也坏掉了，大家重新看这个故事吧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1 媚醒 洛风华慢慢睁开眼睛。 入眼是一顶雨过天青色软烟罗的帐子，她身上盖着百蝶穿花的贡缎被子，洛风华微微偏了一下头，脖子上传来影青瓷枕冰凉如玉的质感，明明在上面睡了一夜也捂不热似的，又或许是因为早上落了雨沾了凉气。 几回魂梦，不与君同。 她终于看完了自己上辈子的始终。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是她看见了自己上辈子的始终，还是上辈子的她重生到了如今十五岁的身体上？ 洛风华坐起身，被子滑到她的腰部，露出穿着白色丝质里衣的稚嫩身体，从领口露出的肌肤在里衣边缘的粉芙蓉的映衬下更显得细白，黑色的长发软软地流过腰际淌在床上，流到了看不见的黑暗中去。 修长的手挽起玉钩一弯勾起帐子，帐子的檐角挂了一串九个打造精致的合欢花银铃，随着洛风华的动作相互碰撞着发出细碎的声音。 她纤细的足伸进鞋子里，鞋顶明珠手指大小，光晕柔和，鞋面金线明亮也压不得肤光致致。 她走过窗口，窗户下摆了一张几案和一把小小的椅子，简牍打开尚未合起，旁边放着笔墨。 她知道简牍是古物，笔墨是珍物，许多天前打开的，估计现在已经落了灰。 她走过黄花梨木的书桌，书桌上大红官窑瓷瓶里插了一支梨花，梨花枝子上白色的梨花将要开尽，在桌子上落了一层雪白的花瓣。 她知道那梨花是几天前自己亲手折下供瓶的，是今年的第一支。 她走过书架，那里满满当当地垒着书，书架上最显眼的地方摆着《女戒》。 她知道《女戒》的皮子下是《西厢》的里子。 她熟悉的气息充满了这个房间，前世今生。 可是又这般陌生，陌生到她睁了一双眼睛也想拒绝它们的存在，陌生到她了解这一切也只有冰冷的漠然，岁月残酷如刀，曾经的事物能唤起的绝对不是温情。 直到她走到岁岁如意镂花紫檀木的梳妆台前。 镜子映出一张年轻娇美的容颜，在阳光下白到几乎透明的肌肤，鲜亮而红嫩的唇泛着比桃花瓣儿更加诱人的色泽，纤秾合度的身段窈窕动人。 这是一个十五岁少女的身子。 洛风华看着菱花八宝镜中少女的眼睛，想，无论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她的灵魂，她的心，她毕竟还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女人。 十一年历历可数，历历在目。 冷漠，冰凉，麻木。 一双黑到了极致的眼睛也冷到了极致，到了腿弯处的长发湿冷冷地贴着身子，拔高瘦削了身形，宛然是阳光下行走的鬼魂，再娇艳都是黑白画里褪色的遗迹。 梦里的场景再次在眼前回放。 一箭破空，直钉眉心。 上官继最终至死不信自己能在死卫的保护下被杀就直接被箭悬挂着钉死了，身体悬空，当真没有葬身之地。 可惜还是太便宜他了。 “若有来生，我洛风华必定看你富贵荣华，让你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脑海中突兀地响起这句话。 一句，在梦中没有被她注意的话。 洛风华心思一动，抓住了这句话咀嚼着，起初只是简单地想想，后来越想越有心旌摇晃，魂不守舍之感，一下子坐在了梳妆台前。 窗外的阳光透过梅花木窗棂照了进来，渐渐移到铜镜上，在洛风华的眼睛里反射出光芒。 洛风华被这样的光芒一照，刺激得眼睛微微一闭躲闪，就在闭眼的一瞬，一闪光的思维从她的脑中而过，却又恰好被抓住，让她瞬间得了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般的清爽！ 对！就是这样，毕竟这一世才刚刚开始，她要先把前世的债讨回来！ 其他的，重要吗？ 不，不管重不重要，这才是首要的不是？ 蝶梦庄周！庄周梦蝶！当无论是蝶还是庄周都很想一个人生不如死的时候，前路已然明了！ 这样猛然地一想通，似乎就有着一股热辣辣的暖流流遍全身，打通了从重生以来半个月所有的结，她整个人都开始激动起来，那颗从重生以来就一直跳得缓慢而慵懒的心脏忽然就快了，快得令她几乎窒息，几乎令人窒息中夹杂着的是抓住揉搓了心尖的极致快感。 洛风华沉浸在照进房间的阳光中，封印在空中的心骤然落地，难以预计的豁然开朗的舒畅，她半低垂着睫毛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全身的每一寸毛孔因此都舒张了开来。 她阳光下的眼珠，黑而深，是阳光照不进去的阴霾黑暗，却在一寸一寸光影间褪掉了所有的冷漠，一寸一寸地光华流转，不可正视。 如一只蝴蝶破茧重生，打破坚硬的茧壳，露出五彩斑斓的美人皮骨和毒辣心肠，于妖丽处腐蚀人心，勾魂夺魄。 镜中的美人忽然眉眼一点点地弯起，一点浅浅的媚意就如水自眼角蔓延到了唇，明明还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而妖娆已然入骨，她站起身的那一瞬，身姿一转，衣衫骤紧，腰部一段勾画若隐若现，过电般的感觉瞬间酥得人心头发麻。 从背部的线条流畅，到腰间的盈盈一束，再到宽大衣服下的修长双腿，美则美矣，不惟因此。 而艳不在形，在态；媚不在象，在意。 洛风华挑起眼角一笑，舒缓柔和，浅媚风流。 她用了十一年，让自己从及笄少女变成心狠手辣的谋士，又在一次死亡重生中，经历了半个月的领悟，让自己从有形无神的傀儡变成了一个二十六岁成熟的女人。 她已归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2 分例 一碗碧粳米饭，一只蜜汁酱肘子，一碟翡翠黄瓜片，半碗火腿虾仁汤。 一饭一荤一素一汤，倒的是齐全。 洛风华看着这菜色，又想到了这些天以来的菜，微微摇头一笑：看来总有些人得了教训都学不乖，风向都没看准就敢这样踩高就低。 一旁的晴舒看着洛风华的脸色道：“小姐，最近厨房的分例扣得越发不像了，如今竟比不得从前的三分之一，小姐还不打算告诉老爷吗？” 她也真是不知道四夫人是怎么有胆子克扣了老爷唯一嫡女的分例，纵然老夫人病重不理家事，可是老爷还是毕竟在的，而小姐却一直迟迟地拖着不肯告诉老爷，也不知道是什么打算。 正这样想着，忽然看见洛风华对着她笑，那笑容浅淡，又黑又大的眼睛里却流露出某种令人心神摇曳的味道，就像什么香甜的事物，明明知道在其色彩鲜艳的外表下有多危险，偏偏被那危险刺激得神魂摇荡，晴舒不自觉间就忽然红了脸，嗫嚅道：“小姐” 洛风华看着晴舒这个方向道：“晴宛你觉得呢？” 晴舒：“”好，丢人！ 被突然点名的晴宛端庄沉静，思索了一下道：“私扣小姐分例于情于理都不合规矩，内宅事务老爷不便插手，恕奴婢直言，这事还是得向老夫人禀报。” 老夫人？ 老夫人病重，能管得了这样的事情才是怪事，即使管得了，祖母病重她还为了吃食的小事去打扰传出去才是不像，那位伶牙俐齿的四夫人只要几句话就可以推到下人头上，甚至可以说她小题大做，不体恤祖母身体。 前世里这样暗地里膈应她的事情可是不少，平日里父亲祖母疼爱，没人敢少她的用度，一到其他人接手了，分例就会少下去，反正送过来的东西也是够饿不死人的，闹开来也有说辞，她一个平日里受尽宠爱的小姐，乍然遇到这样的事情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方式反击，只能默默地受了这样的亏。 一次她直接在祖母面前问四夫人，结果那位四夫人一脸惊讶道：“三姑娘不知道吗？家中为了给老夫人祈福，所有的分例都减了半，姑娘可是吃不了这样的苦？若是受不了，老夫人也同意，那恢复了也无妨，想来老夫人疼爱姑娘也不会不同意的，只是如此，老夫人的福分就”她叹了口气，做足了为难的表情：“算了，吩咐下去，把我的分例再减一半，就算在三姑娘头上，如此既不让三姑娘为难，也全了老夫人的福分，更是我的福分了。” 旁边一位颇有身份的旁系夫人第一次见洛风华，看见这样，忍不住道：“都说我洛家三小姐心地善良，贤淑高雅，连路边的乞丐都要施舍，怎么对待自己的祖母就这样刻薄，娇惯得连一点苦都吃不得？这祈福的事情全府都肯得，就你三小姐例外？辰国自来看重孝悌，你没有姐妹，便更应当敬重祖母，纵有什么其他的贤淑美名，孝字为先也才是根本，不要仗着祖母怜惜就这般肆无忌惮，更劳烦叔母操心，替你承担这些。” 洛风华当场脸色青白，明明生气至极，却被噎得哑口无言，无地自容。 她能说什么？说自己很久以前就在被扣分例，现在是忍无可忍才说出来的？还是自己根本不知道在为祖母祈福？ 就是后来，连父亲都说珞儿，我从来把你当男子教养，莫要把自己的眼界局限在闺阁琐事上，她也只能应了，不能辩解。 因为这种情况下的任何辩解都会显得那样苍白无力，只能让自己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 直到后来她受了些指点才反击回去，没想到次数太少，手腕又不够狠，到底让人不长教训得还是要凑上来。 洛风华想得瞳孔内的笑意越发加深，纤长的手指拿起银筷，含笑夹了一片火腿放在口中咀嚼。 晴舒在一旁看着洛风华吃饭，明明她的礼仪和动作和昨天的毫无二致，可是分明有什么变了，她现在看着小姐，竟然不知不觉就能脸红，小姐很美她是一贯都知道的，可是似乎今天才发现她特别美似的。 小姐低着眼睛就像隔了帘幕的美人含情娇羞，嘴巴闭着吃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浅红的唇一点点动着，像花瓣，整个人的姿态优雅娴静，连头上钗子的流苏都没动诶呀，不好了，她觉得自己的脸又要烧着了！ 沉浸在自家小姐美色中的晴舒转头瞥见一脸淡然的晴宛，瞬间发懵，不正常的果然只有自己吗？ 晴舒拉了拉晴宛：“晴宛你没有觉得今天小姐很特别吗？” 晴宛被晴舒一拉回了神，然后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晴舒瞬间无语。 一顿饭吃下来，洛风华吃光了那拳头大小的一碗饭，几片黄瓜和巴掌大碗里的半碗汤，但是从头到尾都没朝那肘子伸一筷子。 旁边的晴舒眼见着洛风华拿起茶杯漱口，道：“小姐，那肘子纵然荤腥了些，但是为了您的身体，好歹吃些吧，好几天了都不进些荤食对着肠胃也不好。莫非，”晴舒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着了：“小姐要去当姑子吗？” 她赶紧道：“小姐您可千万别啊，小姐要去了，奴婢也跟着去！”她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是真的似的，声音都带了焦急的哭腔。 食不言，寝不语。 洛风华把漱口的水吐到盂中，才开口道：“不吃荤腥若是能伤身体，才真叫那些和尚姑子活不了了，再说那翡翠黄瓜纵然是素的，也只有八九片，但是那样的味道不用上几只鸡鸭哪里做得出？也算不上很素了，火腿虾仁就更不是素了。” “啊？”晴舒一张小脸今天不知道红了几次，偏偏这次是因为窘迫得了。 晴宛在旁边不多言语，却带了小丫头收拾着桌上的饭菜。 洛风华指着那盘没动过的蜜汁酱肘子，道：“这盘肘子拿盒子装了给四婶送去。” 晴宛道：“可要给四夫人传句话？” 洛风华一偏头，流苏摇曳，笑得眉眼弯弯：“不必。” 晴舒在旁边为了自己的行为反省着，恨不得找了个地缝钻进去，压根毫无察觉，晴宛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小姐，到底和以前不一样了。 －－－－－－题外话－－－－－－ 昨天死活过不了审核的两段，关于洛风华的野史正史两段记载，很怀疑编辑以为我是从什么地方抄来的，不在正文中出现这逼格瞬间低破指数了 《谈斋志异》：昔辰国末代丞相之女洛氏，容貌既佳，行止尤风流妩媚，倾倒一时，西延成王闻而欲聘之，既拒，怒，发兵加辰，天下纷乱自此而始。笔者云：洛氏女真其所谓倾国倾城者欤？然纷乱既起，一女子又何以安身者矣！因其所爱而反伤之，其可悲也吁！ 《国记·洛氏本纪》：洛氏，名珞，字风华，昔辰国相平甫之女，平甫得此女而爱之，通天下大事，景帝十八年嫁成王为妃，帝薨，成王继位，是为宣帝，立洛氏为后。宣帝三年，帝伐辰，洛氏随行。帝泯踪，洛氏践祚。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3 垂帘 ——洛氏有佳人，垂帘听客语。 洛风华的父亲是辰国丞相，洛丞相为了培养儿女们的政治敏感度，每次在和客卿商讨事情的时候都让洛风华隔着帘子听上一两个时辰，而她的几个哥哥陪坐末席，回去逐一再对他分析，最后由洛丞相点明个中关窍，一一分析。 前些天洛风华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去，今天就坐在大红八仙过海缂丝缎子屏风后听着。 一个模样儒雅的男人坐在主位上，他的相貌斯文，坐姿挺拔如钟，活脱脱就是戏文里的白面书生，又比书生多了长期身处高位的稳重能容，单看相貌完全让人联想不到他是一个手握大权，年近四十的丞相，说出来却又让人觉得这样的人也该是天生担当丞相的。 洛丞相名叫洛原川，字平甫，当年皇帝钦点的进士及第，殿试时在一众士子中尤其相貌不凡，皇帝因此调侃怕折了他的福分，由状元把他降到了探花，即使这样，洛平甫出色的家世，温和的性格和不凡的才华依旧让他名噪一时，风头无两，成为无数少女的深闺梦里人，每每出门，都是掷果盈车，手帕绣球被丢了无数。 洛风华坐下的时候，争论正是到激烈的地方。 一个留着胡须的文士模样的人道：“此番西延使节前来，纵不可不提防，然我国中如今正是流民四起，人心浮动之际，绝不宜再树此强敌，何况两国使节来往更是以和平为主方见气度，若是能达成协议才是功绩所在。” 他旁边的人点头道：“正是如此，西延逐渐坐大，对外十五年前就一举平定北方，使其五十年内不敢南下，对内人才济济，君臣一心，此诚不可与之争锋啊。此番若是西延肯与辰国和平共处，我辰国可谓无忧矣。” 另一个人立即大为激动，起身道：“什么和平？西延狼子野心，人尽皆知！你等所说的和平，不过是又一场的割地求和罢了！缴纳钱帛，对外通商，这般一退再退，何不直接将这江山拱手送了西延？长此以往，天下虽大，可就再无我辰国立锥之地了！” 一开始的文士对他这样的论调再是熟悉不过，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闻言冷笑道：“那不知端文兄以为应该如何？直接斩了西延的来使决裂吗？如今大批侨民东来，朝廷无力安置，国库空虚，去年秋季弥河水一淹淹了两岸上万亩田地！多少人就冻死在了这个冬季，如今这春日里就更是青黄不接之时，赈灾银两拨下去被地方大族层层盘剥，各地盗匪纷纷涌现，区区不才，敢问端文兄一句，辰国凭什么去与西延抗衡？凭那大批的流民，还是端文兄你这三寸之舌？” 话说到这里，已然是明显的讽刺了。 那人正色道：“士可杀不可辱！我宁可立刻死在辰国的土地上，也绝不容忍在西延的地方上苟延残喘片刻！此刻便是百姓稍微有难，但那又如何？若是无国，哪里来的家！为国而死才是分所当然之事！” “我辰国如今已然不能再退了，不然这千丈江畔，就是尔等最后的葬身之所！” 他丢下这句话，不顾满室人的脸色，直接甩袖，大步走出门外。 一个穿月白衫子的儒士也站了起来：“家兄脾气不好，各位见谅了，不过家兄的言辞虽是激烈了些，但也是字字真心，可鉴天地日月，忠君护国而死，方是真正归处，至于其他的，恕逸才驽钝，不敢苟同。” 他的话比之那人温和了不少，但是绵里藏针，话里的意思越发诛心。 他向着洛平甫微微一拱手：“相爷，告辞了。” 洛平甫起身拱手，表示相送之意，然后依旧坐下，一言不发，听着众人的议论。 洛风华听得兴致缺缺，前世她这个时候是真的身子不爽在调息，没有听见这场“隔壁刁民总在觊觎朕的版图，用钱还是用棍子打回去？在线等急”的争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双方说的没道理吗？ 不，不仅很有道理，而且还是双方都很有道理。 所以才这样争执不下。 唯一让洛风华有点惊讶的是，这不是在朝堂，而是在一个丞相府中，他们说话竟然就这样放肆了，随口把辰国的兴衰灭亡说的这样随便。 洛风华目前不关心这个，她叫来一个洛平甫身边的小厮，说了几句话。 小厮点头答应。 一旁的晴舒好奇地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干什么？” 洛风华从屏风后面起身，走向内院，抬起下巴示意四夫人住的地方，微笑道：“请父亲看一场好戏。” 晴舒瞬间兴奋了：“小姐终于让老爷知道四夫人的事情了吗？” 洛风华笑而不语，不仅要让洛平甫知道，还要让全府上上下下都知道。 在洛风华走后，一个穿着最普通的藏青色布衣的男子起身道：“相爷，不才有一个学生，想要为相爷和诸位同僚引见一二。” 座中立刻有人道：“都说你收了一个学生，聪慧机敏，灵秀不凡，平常都不肯让人相见，没想到是留了今日。” 男子笑道：“贤，过来拜见相爷和诸位。” 白色麻布的衣服真是再普通也没有的了，袖口边缘缝纫的蓝色条也是统一的，表明跟随着那位老师学习，他还没有及冠，于是束发用的是和袖口布条同色的蓝色发带。 打扮平平，不见出色。 为的正是突出他本身的钟灵毓秀，如明珠般流光溢彩的光芒。 他的双眼皮极深，低头垂目时眼角稍稍抬起的弧度曼妙流丽，玉管似的鼻子正而挺，抿起来的唇形状极好，带着不可侵犯的正气。 待他抬起头，本来就惊讶的众人更是惊讶了一把，或者说是，惊艳。 十七岁的少年毕竟没有长成，脸上的轮廓渐渐出来了还是不显，有点稚气，抬头的一瞬间昳丽的容貌几乎让人不辨男女，仔细看了，那一身譬如芝兰玉树的风度，素净而尤为出类拔萃的气质，毕竟还是个极为出色的少年。 洛平甫看了一眼他，在看看自己几个坐在末位的儿子，当真瞬间觉得自己的儿子们被比得几乎什么都不剩。 洛平甫道：“贤，你是哪里人士？可有字了？” 他躬身回答，看上去谦逊又庄重，却在眨眼的一瞬间流露出类似于放荡不羁的感觉，让他一张本就颜如好女的脸活色生香起来，但是就那一瞬间，又似乎只是眼睛的错觉。 “学生是山阳人士，姓庄，名贤。” “字子卿。” 前世的错过，今生的擦肩。 洛风华正打算出府，看了一眼这个方向，想到西延和辰国的那点子事，摇摇头，出门而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4 剑声 洛风华换了男装从径自出角门出去，她既然能让洛平甫为她设帘听事，自然也能说服他放自己出去，尽管都城从来不怎么太平，洛平甫不放心她的安全，为此洛风华不得不做出一点妥协。 比如，身边安排几个类似仆从的暗卫。 普通官员府中是不允许豢养暗卫的，但是一来洛平甫不是普通官员，二来这样的乱世，不培养暗卫才是找死的，三来皇帝手里的权力也是很“呵呵”的，于是私养暗卫的蔚然成风程度比之豢养男宠也差不了什么了。 洛风华一袭略为宽大的男装穿在身上，就像个偷穿了大人服饰的小孩子，再加上她年纪又小，圆而大的眼睛更添稚嫩，看上去就是个十一二岁，不辨雌雄的小郎君。 虽然她的身材就她的年纪而言高了点，但是胜在骨架纤细，身段风流，尤其一张脸蛋，不算得是绝顶的艳丽，却是清澈无邪，那纯粹无瑕到了极致处便由明转暗，一段缠绵隐晦的浓情艳意悄然渗漏，些许的气息若即若离，越发竟将人的心神全数勾走，简直是一把媚骨天成的苗子，若是能让这样的尤物婉转曲折，动情到了极处，那一双眼睛湿濛濛地看人啧，那样的场景真是想着便口中发干了。 洛风华刚出门不久就感觉到了有些人蠢蠢欲动的不安气氛，更是有人直白下流的眼神直接落在了她的身上，洛风华先是有些疑惑，继而掩了一抹轻蔑于眼中，回身直接解下一个暗卫的剑挂在自己的腰上。 重活一世，她无数个日夜苦练的一身武功全数化作了流水，但是所幸还有些基本的巧劲，这几斤重的剑想来还是舞得动的。 暗卫的眼睛却是闪过了一丝惊讶，这剑可不是随意拿在手上的，光是把剑从腰带上解下来就需要一番功夫，但是洛风华只是手指一扣一拨就让剑轻松取下，这样娴熟如行云流水的手法倒像是个积年用剑的好手。 武器在手的洛风华瞬间回忆起了当年的感觉，握剑于胸前，沉甸甸的质感就像抓住了自己的性命，由此催生了无尽的勇气和自信。 洛风华这个动作做出来，一开始肆无忌惮的目光顿时收敛了不少，不少人的眼神扫过她暗纹流光的窄袖织纹衣，到边缘交替的海浪鱼纹图样，再到腰间坠下的四凤衔环白玉佩，最后落到她身后不露声色的暗卫身上，最终眼观鼻，鼻观心地拒绝了诱惑。 纨绔子弟寻花问柳，眠花宿柳都不算什么，拐个人回去即使弄死了，只要收拾得好，几两银子就可以打发了，但是在外做事也要有点眼力劲，不然在这皇城底下轻易得罪了人，别的不说，家里的长辈是要率先打死的。 这样一个尤物，也要有命享受才是，光这一身打扮，不是有主，就是出身高门，他们自问还没这个能耐。 但是毕竟有人不甘心。 高大公子高飞显然是一个。 高飞是个好名字，不但饱含了他爹妈对他一飞冲天的深切期望，还和后世某著名二维动画人物撞名，可惜他继承发展的是和他同姓的《水浒传》上的高衙内同学的风格，在此扩展为男女荤素不忌，钟爱幼齿口。 看见主子的眼神落处，自然有愿意玉成好事的奴才。 高公子身边的一人闻风而动，道：“少爷可是中意那小郎君？”他悄悄凑过去笑道：“那小郎君也不过是个好得的。” 高公子眼睛一亮：“这话怎么说？我看他打扮不像是普通人家的。” 那人道：“少爷可听过‘门子’？” 高公子道：“这是什么？” 那人笑道：“少爷身边向来都是不缺人的，这却是下层人的说法，便如有暗娼，也就有门子，后来不知被哪位大人引了进来，现在多少有一些，门子外形俊俏，却是并不特意服侍哪位恩主，偶尔有酒宴的便过去助兴，我观这位小郎君的打扮，却是像那门子。” 高公子立刻激动了，勉强保持着最后一点理智道：“何以见得？” 那人指着高公子腰间的玉佩道：“如今的制度混杂，但玉佩一般男子是戴在左边，女子系络子戴在右边，如今这小郎君的却是不系络子戴右边，介乎其间，不外乎娈宠之流。” 高公子当即大喜，吩咐身边人道：“快把那小郎君请过来！” 他越想越兴奋，偏偏底下人去了久久不见回来，一边心火难耐，一边烦躁顿生，喝了几杯酒，拿住了旁边跪着侍酒的女孩就撕衣服，那女孩一脸惊慌得抬起了头，露出一张十来岁的清秀容貌。 被她那恐惧瑟缩的目光一看，高飞立刻觉得一团火蹭蹭地烧了起来，眼前的脸和方才那小郎君的脸重合了起来，女孩袒露在空气中的身子青涩稚嫩，瘦得苍白，莫名地引动人施虐的暴虐，高飞眼睛赤红，拿起旁边挂在墙上的鞭子对着女孩的身子就抽了过去！ “啊！”女孩猝不及防之下发出一声痛呼！ 一墙之隔，一双紫光潋滟的眼眸颜色逐渐深了下去。 男子身边站着的一个小厮似的人立刻皱起了眉：“主子，这辰国一向自诩礼仪文明，想不到这等污秽事情做得比畜生也不如。” 他的眼睛看向男子，显然并不只是为了说这句话。 他们一路走来也见着了不少更凄惨的情况，当时是力有不及，毕竟人太多了，他们也没有立场，但只是一个女孩子还是可以救下的。 男子微微一笑：“不必了。” 小厮惊了一下，随即沉默。 在寂静之中，男子伸出手指指耳朵，偏头含笑，示意小厮听。 剑声。 拉扯至了极致处的剑声。 尖锐，锋利。 剑如流光，摩擦着自剑鞘中露出锋芒，剑锋与鞘间尖利对上圆钝，发出钝钝的铁具相撞之声。 她的脚成弓步，左手持剑鞘，右手握剑柄，虎口向内，身体微微前倾，剑鞘下压，手自下而上拔剑，锋芒外露。 她的手，极快，极准，极稳。 自鞘中一寸一寸展开的雪白锋芒，剑锋因为不堪重负而微微颤抖着，一溜空气飞快地被切割成片，从剑锋两侧掠过，于是就有了风声。 皮革特制的鞭子揉搓了金银线和一种极柔韧的草编织而成，在扬起落下的时刻纤维以人眼不可见的长度延伸缩起，如弹簧皮筋般富于韧性结实，密密匝匝的纤维相互纠缠制约，构成了这样一条轻巧柔韧的鞭子。 当剑锋而来。 纤维微微延伸以承受，但最终无法忍受，发出了一声响而随之折断，然后是下一根，密密匝匝。 剑锋所触如破竹声。 “啪嗒”，半截鞭子敲打在地上，地面和鞭子相互颤抖着发出最后的余音。 她眨了眨睫毛，扬起的黑发从空中落下。 如万物苏醒的细碎骚动，在空气中漾开波纹。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5 艳骨 洛风华剑尖下垂，剑锋内敛，这样姿势的作用在于让她可以下一刻快速地反手杀人。 这里她前世并没有来过，但是听过：品茗斋。 听起来像是风雅人士聚会喝茶的地方，实则是集客栈，妓院，酒楼于一体的高级会所，这里的每一间房间据说待上一个时辰都是天价，其中还不包括上茶的婢女，喝茶听曲儿所产生的各类费用。 洛风华暗道自己还是托大了，听见有人请自己的时候一时好奇竟然跟了过来，只以为不会有人能拿她怎么样的，但这品茗斋进来的人都是既富且贵的，比如眼前这只猪猡尽管自己很想杀了他，无奈他身边带来的暗卫实在太多了，前世的她也未必放在眼里，只是今生就太呵呵了。 所有的想法在洛风华脑中过了一下。 下一刻洛风华立刻把自己的剑反手插回剑鞘中，风度翩翩地朝着高公子作揖道：“可是这位兄台请的在下？” 原先给高公子出主意的人从看见洛风华一剑劈裂了掺了天蚕丝的鞭子开始就后悔不迭，他竟然看走眼了，他看见这少年的那一刻直觉他风尘气很重，这里的风尘气不是指他像妓女一类的历人无数，而是身上带有经历困厄后的沧桑。 这样小的年纪，那样低调华贵的打扮，如果出身高门，怎么会有机会历经沧桑？ 所以他才推测她是个由底层爬上来的门子。 但既然她不是，这就意味着这个外表纤细风流的少年（？）非常难搞。 高公子喝了酒整个人就会变得有些疯狂暴躁，这时候想施虐于人的感觉会非常强烈，在他这种状态下，不知道用手段玩死了多少人，但是今天看着洛风华那一双干净纯粹如黑曜石的眼睛，只是看着就觉得内心受用了不少。 高飞心里一高兴，用手直接抓着地上女孩的头发拎着她起来，等她站起来后又猛地把她的头发往下狠狠一拽，女孩又是一声惨叫，他的力道之大几乎是要折断了她的脖子。 “你看上了这丫头？” 洛风华看着这个女孩，她的年纪真的很小的样子，此刻因为疼痛和屈辱，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晶莹的泪水，脸色微微发红，淡粉色的唇张开，不胜娇弱，她这副样子真的很容易激起一般人的保护欲和变态的凌虐欲。 洛风华只是站在那里，但是那样子却是给人异常赏心悦目的感觉，仿佛她无一处不美似的，一双乌黑的眸子只是看着人便有了无限的情意脉脉，不是女子娇柔婉媚低身臣服的楚楚，而是她一甩袖就能回荡在天地无限开阔，流水绵绵迢迢，浸润处无不青翠欲发。 见洛风华这副模样，高公子本来就是蠢蠢欲动的心更加放肆，就着女孩弯折的姿势，一手拉着她的头发，一手把她微微拱起的身子上的衣服撕开！ 原先就被他撕过的衣服现在更是成了破布一样的东西，原本就青涩的身子颤抖着，如一朵尚未到花季就被强迫着绽放的花苞，瑟瑟地被一寸寸地剥离，露出皎白纯净的内里。 那一道鞭痕，透过衣服直接在印在肌肤上，红色的痕迹昭示着这是可以被摧残的弱小和美好。 可以摧残，等待摧残，亟待摧残。 洛风华眼神幽幽平静。 高公子的手已经伸进了女孩的衣服里，女孩发出低低的啜泣，额前一绺长刘海直挡到了眼睛下方。 白色西番莲的腰带系不住不盈一握的腰肢，下一刻，只要轻轻一拉，光天化日，这个女孩将无处容身。 女孩的身体因为可以提前感受到的冷而微微发抖。 下一刻，一件带着体温的衣服笼罩了她，皂荚的清爽香气瞬间扑满了鼻间。 肌肤相亲，她身体上原本因为对高公子靠近而产生的细微的鸡皮疙瘩悉数褪了下去，光润而柔软的丝绸妥帖地掩盖着她苍白无光的肌肤，外衣是两层的，内层的丝绸洁白细致，外层的看上去却有些艳丽粗疏，深蓝的色泽上纹路又是端的大气，她恍然如穿着这世上的无双霓裳，一转身便可以羽化登仙而去。 她终于看向了那位“少年”。 春日里的阳光还带了三分寒气，她单穿着一件中衣和一件里衣站在那里，中衣浅蓝的领子扣到了下巴处，更显出修长的脖颈，丝锻从她平坦的胸部一路下滑到脚下。 保守乏味的服饰，平板的身材。 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她一个女子也看直了眼。 总有一种人的美，笔墨描述再多也难以描尽。 若是容貌倾城也就罢了，世间不会有完美无缺的存在，随着年龄的增长，再如何苦心保养的容颜最后一样是满脸皱纹，红颜不在。 但是有人的美，却是在神的风骨，从雏发幼齿，到耄耋白发，只是一个眼神便叫人终身难忘，正如洛风华眼睛不笑也笑地站在那里，浅蓝衣裳淡淡，就足以构成一生的风景。 死在洛风华手上的无辜人命也不在少数，但是就在刚才，她还是在那个女孩衣服落下的最后一刻解下了自己的外衣给她裹了起来。 洛风华收敛了笑意，看向室内出现的暗卫，道：“不知这位少爷是个什么意思？” 高飞目露垂涎地看着洛风华一张宜喜宜嗔的脸，道：“还想请小郎君留下一叙。” 一道剑光在室内亮起。 洛风华的剑从未离手，此刻猛地一出剑，剑光粼粼瞬间就让旁边的几个陪同的下属白了脸色。 但是洛风华的剑没有指着高飞，因为不可能。 正如当年上官继身边最后也是最强一道的死卫，这些暗卫从她出现斩断高飞鞭子的那一刻起就在一直提防着她，现在不管她怎样出手，那些人都必然有舍身救高飞的觉悟和能力。 同时高飞背后的势力即使她是丞相之女也不能轻易招惹。 洛风华微微一笑：“小可在剑术上粗知一二，愿向这位少爷讨个指教。” 高飞的眼睛顿时一亮，会说这样话的，往往就是一些自知难逃权贵掌心的人，有些点本事，试图通过这样切磋的行为为自己赢得一点出路，若真的赢了，权贵们往往会心照不宣地放那人一条路，暗里是不是使绊子不好说，明面上却是不会再做什么了。 但是洛风华这样一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少年真的能赢得了他身边百里挑一的暗卫吗？ 高飞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地看着洛风华算不得漂亮的身段，想着在她的身子如果被鞭伤布满是一种怎样的美丽。 他的目光不仅是下流，更像是一条毒蛇一样冰凉残暴得让人心头阴冷。 “好。”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6 断袖 品茗斋的隔音效果做得再好也架不住耳力好的。 小厮宁叶听得见，他家主子就更听得见。 高飞和洛风华话说得少，但什么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男子低头喝茶不语。 于是宁叶就觉得房间的气氛有点微妙，他张了张嘴，想告诉自家主子那茶水是凉的，并且茶的品质只够主子平时拿来洗茶杯的层次，但是看着主子那一脸“我很镇定，我很平常”的样子，宁叶咽了咽口水，决定做一朵安安静静的小厮花。 洛风华半个字都不信高飞的话，政治家们向来把许诺当吃饭喝水一样平常，有的进，更有的出，高飞作为一个变了态的官好几代，天然腐败不需要理由，在如今这样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不论输赢，弱势那一方都不具备说话的资格。 洛风华看了一眼那女孩，女孩的头低着，身上即使披着衣服也掩盖不了裸露出来的肌肤，整个人看上去瘦弱得很。 那一边，高飞看着洛风华道：“下手放轻一点可知道？” 话是看着洛风华说的，说话的对象却是后面的暗卫，暗卫为了隐藏踪迹大多穿的都是暗色的衣服，不适宜暴露在白日之下，但是主子的命令从来都是不可违背的，一个人越众而出，应道：“是。” 洛风华持剑，眸光流转泛冷，暗卫是保护主子的，并不是拿来比试的，更何况让一个暗卫手下留情，无疑是把他和自己往死路上赶。 洛风华控制着手上的力道，把剑轻巧地在手上转了一圈，挽出一道流光如许的剑花来。 然后，笑了一下。 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笑一退间，她伸手把女孩往自己的身边一带。 把自己手中的剑丢给身后的暗卫：“下手放重点可知道？” 打扮成普通仆人的暗卫沉默地接过了剑，无声行礼示意。 高飞脸色骤然一变：“你是什么意思？” 洛风华松开拉着女孩胳膊的手，随手替她理了一下衣服，道：“这位少爷你既然用的是家中的暗卫，我用仆人代我又有何不可？” 高飞紧盯着她，哈哈大笑，带着残忍道：“看来你不知道我是谁。” 辰国风俗，平常人相称，一般用的都是“郎君”“公子”之类的，但是洛风华从来用的都是“这位少爷”，明显觉得他两个称呼都实在配不上。 高飞看着她道：“我的舅舅王怀远是怀化大将军兼护军参领，我的表叔高彦是青营指挥史，我的堂兄高准才已经坐到了宣慰使司同知，我家中在军中任职的不计其数，这辰国半数的江山靠得都是我家人撑起来的，你觉得你的一个仆人能和我家的顶尖暗卫相比？” 高飞把这么一大串人名数洛风华脸色都没变，她的话悠然地从口中吐出：“叹王家老朽，耳鸣且背，直把永州作雍州；观高氏废柴，淫心尤胜，指春宫为行军图。” 王家和高家是数一数二的军部大家，往上数八辈子都在从军，可惜如今出的人物也是越发风姿独特，卓尔不群了。 王怀远当年带兵，属下上报军情，他竟然把永州听成了雍州，结果排兵布阵乱得一塌糊涂，为西延攻下辰国的边境三州立下了汗马功劳，西延估计看这样的人才实在不可多得，竟然牺牲了在辰国皇城的一部分细作，帮助他泥鳅似的脱了身，可是这样的美名到底难掩，在洛风华前世起兵第三年的时候被曝了，轰轰烈烈地闹腾了一场，又为辰国的灭亡添了一把小火。 至于高彦，这位大兄弟也是奇葩界中的翘楚，打仗时不知从哪个营子里没收了一本春宫图，手拌黄瓜之余终于按捺不住地将知识付诸实践，第二天黑着眼眶过去商讨军情，众人纷纷感动将军的夜以继日想办法，却见困得直打盹的将军半闭着眼睛，抽出一本书，手指着胡言乱语，众人走过去一看，几个赤条条的人抱在了一块儿，刻画清晰，面目如生，表情销魂，难道这是新的组团打仗的方法？这姿势很有难度啊！ 一个人试探地靠近，结果被高彦同学一把搂住，差点丢掉了自己和男人的初吻。 高飞的脸色变得更加精彩，后一件事已经是违背军纪，前一件事情就更加不可饶恕，他家当初花了无数的钱财银子下去才把事情摘了出去，没想到会被洛风华这样轻巧地说出来。 到了现在，即使是高飞这样的纨绔子弟也知道洛风华不会是一个简单的娈宠，却见洛风华再次后退一步，道：“据阁下言语，想来是高大少爷，还请开始吧。” 高飞一挥手，十几个暗卫心领神会地从暗处出来。 洛风华心中一紧，大骂高飞这个没脑子的，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在敌我未分的情况下是不能贸然出手的，结果这位高少爷竟然不走寻常人路，愣是要立刻就留下她，这智商比之他那两位前辈也是不遑多让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7 破壁 洛风华看着这十几个暗卫，眼睛在一转之间把整个房间的景象全数收在眼中。 高飞等人站在房间的一头，洛风华和他成对峙之状，在她这一边的，还有几个脚慢而没来得及站定阵营的，此刻两股战战地伪装平静，试图拼命刷低存在感。 此刻洛风华把那女孩拉到旁边的先见之明就可以看出来了。 这样一个女孩除了妨碍她没有半点作用，不手快一点弄不好又是要死的。 洛风华看向她，眸子里的狡黠一闪而过，道：“衣服穿好了吗？” 女孩呆呆地看着因为狡黠光芒而越发灵动的容颜，乍一听见这问话，下意识地手扯住了身上的衣服，愣愣地点了一下头。 洛风华笑意更甚，却忽然把她一推，同时身体向后急退几步。 女孩的瞳孔因为恐惧和迷惘猛地睁大，洛风华气息的远离再一次把她推到了一个未知的深渊，身上的每一点温度都在飞快地离她而去，她的脸色在几秒钟之内迅速苍白下去，全身却在下一刻失去了着力点！ 她的背后是微微敞开着的窗户，而在洛风华的一推之下，她竟然直接从这三层的楼上坠下！ 呼啦啦的风吹在她的脸上，是三月里带着寒意的风，吹开了她身上仅存的衣裳，肆无忌惮地从她的身体上掠过，她就像站在全身光裸地身处风中一样，冷到了骨子里的寒。 余光瞥见那女孩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洛风华向后退去的身形的稳定在房间的墙壁地带，好像是为了逃窜和寻求自己家仆的庇佑似的。 整个房间只有两个出路，一个是门，但是要从门那里过少说得干翻五个暗卫，其中还不包括身处暗处还没有出来的，另外一个是窗户，这扇窗户在高飞打开以后就一直虚掩着，也是最好的出路，洛风华把它给了那个女孩，而在洛风华送那个女孩走以后，这扇窗户立刻被高飞的暗卫守住。 身前是一群人，即使有高飞这种拉低平均的武力值和智商的存在，但是想逃出去依然过分吃力了，身后是一堵墙，不是悬崖，她连领略一下会不会得到绝世神功的机会都没有。 高飞冷笑着看向女孩逃出去的地方，又看向洛风华一张稚气未脱的美貌脸庞，道：“为了那样的瘦弱干瘪的残次品而牺牲自己，小美人你当真是心肠好得很呢。” 瘦弱干瘪，洛风华默然无语。 不要说洛风华特地束了胸，就是她没束胸，她十五岁的身材也不见得能有多少起伏，相比之下那个女孩的身材她尽管没能看了个完全，但是比之自己其实还是有的，毕竟是品茗斋，不管里面姑娘的真实用途是什么，皮相都是必须的。 洛风华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看似坚固的墙，墙上面依着东西的形状挖出了空槽，不同的空槽里面摆放着琴棋花瓶一类的东西，当然，还有剑。 洛风华对着志在必得的高飞笑道：“高少爷当真觉得我无路可退了吗？” 就在那一瞬间，洛风华取下了挂在墙壁上的剑。 把那把木头制成的剑鞘拔出来的那一刻，洛风华已经做好了抽出一把未开锋的剑，甚至是一柄同款木剑的准备，但是在真的看到剑的一瞬间，洛风华还是一瞬间怔愣住了，前世今生的影子再度重合不明。 惜哉兮美人之迟暮，哀哉兮宝剑之蒙尘。 她由一个迟暮美人重生到了最好的年纪，而这把剑却被挂在擦拭干净的橱子里，静静地在剑鞘中落满灰尘。 但是毕竟相遇，不相辜负。 洛风华向着反应过来的高飞和暗卫们，把自己的掌心贴合到剑上，一笑，肆意以极：“若是天地无路，我又何妨开路？” 她字字轻柔坚定，眉飞如鬓，艳色杀气。 “嗤”地一声，血肉入剑。 一滴一滴的血从她的掌心落在看似锋芒钝钝的剑锋上，于是剑锋在鲜血的浸润下一寸寸地锋利起来，褪掉了圆润的切口，变得崭新明亮，鲜血如数被剑身饱饮，于是连锋芒都带了血色的淡红。 洛风华毫不犹豫地朝着身后的墙壁一剑劈下！同时身形一转！ 本来就被挖掉了一部分做出空槽的墙壁在剑锋之下像一堆破败的木头，轻轻一动就废朽成灰！ 剑名破壁！一剑出而破天下之壁垒！ 墙上的琴棋砸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而花瓶直接霹雳哗啦地碎了一地的残片，满室瞬间灰尘飞扬，烟雾茫茫。 洛风华在一闪身躲过被压在墙下的命运后，直接朝着隔壁的房间飞奔而进！ 她出门只带了寥寥几个暗卫，在最后一刻推下那女孩子的时候还分了一个出去叫他接住她，能进这品茗斋的，必须是个有钱的货，她只能把事情闹大，牵扯越广水越深她就越容易脱身！ 洛风华匆匆飞奔的脚步却在迈入隔壁的一瞬间停了下来。 隔壁有人。 灰尘飞扬似乎打断了他喝茶的雅兴，于是他保持着一手托着茶杯，一手拿着茶盖的动作，回身看了过来。 紫色，满眼的紫色。 艳艳深沉的紫色直淌到洛风华的脚下，于是满地都盛放了大丽紫罗花的馥郁荼蘼，一路夭夭灼灼地烧过去，揉碎了颜色汁子的疯狂，却又沉淀到拖曳在地的缓缓流淌，身后的东西碎了一地，噼里啪啦地炸开，就像这满室华盛绽放的无双风华。 他的衣摆在地，他的长发在肩。 他半跪着坐在地上，执茶杯而饮，宛若伊人，在水中央。 他侧头，睫毛修长，密密地裹住晶莹瞳孔，自下而上地看着来人，眸光透净几可见底。 过来的不速之客一身干净，全身上下褪掉了所有的修饰，一双乌黑的大眼璀璨冷光，纤细的指白生生地抓着暗沉的剑与鞘，少年意气，踏歌风流。 一上一下，执剑饮茶。 一冷一暖，天上人间。 外头的阳光正是三月的好处，连飞扬的灰尘都可以灿烂。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拎起旁边的茶壶，水流涓涓，茶香盈室。 举杯于齐眉处，眼中波光滟滟，道： “喝茶吗？” 他这样问她。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8 紫瞳 尘埃渐渐落了下来，周围的景象越发清晰起来。 他的旁边站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此刻略带好奇地看向她，而本该在楼下的女孩此刻低着头跪坐在他的斜后方，显得不安而局促。 洛风华却没能分出半点心思去看这些，她再度眨了眨眼睛，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极深极深的紫色。 深的近乎于黑，但毕竟还是极深的紫。 她甚至没能看见他身上大丽紫罗花的妖娆紫色，就已经看进了那双紫瞳。 十万里的江山无垠，十万里的夜空广袤，最终揉碎纯粹成一滴，层层浸染上他的瞳孔，所以才能看着他的眼睛就看尽十丈红尘的旖旎残酷，叠印交错着的时光，一眼可历沧海桑田，沧海桑田也不过是一觉梦醒，落在眉间睫上的尘，抖落无痕。 洛风华手上一紧，剑上的冷气从手一路蔓延到全身，全身肌肤都为之一寒。 灵台瞬间清明，洛风华就着拿剑的姿势从他手中接过那茶，干脆地一饮而尽，道：“公子好茶，承蒙款待了。” 今天她就不该出门，要是她不出门，她就不会碰上那个该死的高公子，要是没有碰上那个高少爷，她就不会被迫劈墙，要是她不劈墙，她就不会落到如今身陷狼窟的局面！ 极端的美丽之下就是极端的危险，就像一开始高飞身边那人对洛风华的猜测一样，眼前这个人，这样的相貌，要么是至高位上的人，要么就只能是个娈宠。 不能身处任何人都不敢肖想的高位，就只能身处最低的尘埃。 如今的局面，正是再清楚不过他是什么人了。 洛风华眸光涌动，却见那人转了头，低声笑了，声线缠绵，光是声音就勾起人的无限遐想： “不必客气，喝了我的茶，就是我的人了。” 洛风华做好了他发难的各种准备，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说，愣了一下也笑道：“可惜在下是个男子，恐怕要辜负公子厚意了。” “没关系，”他回眸一笑，瞳孔中的紫色足以让人沦陷其中：“我对你心慕久矣。” 洛风华说自己是个男子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肯定了这人绝对能戳穿自己的谎话，没想到他竟然这样说。 可是心慕久矣，这样的话他怎么说的出口来着的？洛风华纵然不是足不出户，但是绝对没见过这样长着一双绝世紫瞳的人，甚至整个辰国都没听见过有哪家公子是这样的瞳孔颜色，自己见都没见过他，他是怎么对自己心慕久矣的？ 洛风华登时冷笑道：“公子说笑了，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还由不得我。还是说，”洛风华一笑婉转，眼里却冰冷至极：“公子无意于婚姻，连个名分都不想给？” 他立时呆住了，那足以倾尽天下的紫眸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 洛风华知道自己对着一个刚刚碰见的人是不该有什么怒气的，可是却不能抑制地心头发寒。 他的脸色很快恢复如常，对着房间的另外两个人道：“宁叶，带着这位姑娘出去退到十步以外。” 小厮宁叶被自家主子一见面就向人拼命示好的行为惊得哑口无言，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吗？ 宁叶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洛风华，唇红齿白，是个标致的，再看那一身的气质，也足够和自家主子比肩了，但是，那平坦的胸部，那幼齿的脸，这分明就只是一个男童啊！ 这就是自家主子长期以来单身的原因？恋童癖加断袖？这么说他们未来的王妃会是个蓝孩纸？只到自家主子年纪一半的蓝孩纸？ 没没想到主子竟然有这样的重口。 果然自家主子命格清奇，得找一个同样清奇的王妃来配。 宁叶拉起那个跪坐在地上的女孩，一路脚底发飘地踩着一地狼藉而去，看他那姿势，差点就要举霞飞升了。 女孩手指攥紧了自己的袖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眼见着宁叶带着女孩离开，他起身，紫色的衣服衬得他的肤色越发得白皙，墨色的发束起，行动处是比之洛风华更加凝练的沉稳。 他看着冷眼旁观，面上含笑的洛风华，忽然就伸手宽衣解带。 洛风华：“？” 霸王硬上弓？这么急？不过怎么看都是他才是吹亏的那一个吧？ 他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只是一瞬间，洛风华就已经避无可避。 他的衣服落在洛风华身上的那一刻，洛风华的剑就抵在了他的胸膛处。 两人之间本来就不大的距离因为剑而骤然逼仄起来，洛风华笑道：“公子盛情，真令我受宠若惊。” 他看了一眼自己胸膛上的剑，只要稍微用力一分，就能刺进他的肉里，一定干脆又利索，切口又整齐：“软剑破壁，十大名剑之一，软剑而至刚可破天下壁垒，能持破壁的，一定是心志坚决之人。” 最后几个字，是他看着她的眼睛说的，紫瞳虚空得几乎于虚假，嗓音虚飘得几近于虚幻。 他说：“你身上的衣服既然要借给那个孩子，那我又何妨把我的衣服给你。” “孩子？”洛风华拔高了声音：“她是孩子，那我是什么？叔，我今年也不过十五岁。” 他猛地一怔：“你叫我什么？” 洛风华肯定道：“叔，大叔，我父亲今年不过三十有七，不知您贵庚？我看大叔你长得好才叫一声‘公子’，不说别的，就是刚才那头猪估计都比您小。” 他的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下来，期期艾艾道：“比你年长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你要的，我都能给你。” 洛风华举剑的手一抖。 两根手指顺势夹住了剑身，另一只手弹奏乐曲似的轻轻一敲，洛风华手上骤然一麻，整条手臂都失去了力气，手指于是将剑身一拨，另一只手接了过去，拿住剑柄把剑插回了剑鞘中。 身为一个持剑的人，竟然连手上的剑都能被这样轻易夺去，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当心割破手。”他这样道。 洛风华气极反笑，眉眼间的丽色逼人，新穿的紫衣在她身上越发衬得她高贵。 果然好合适呢。 他如是想。 尤其这是他的衣服。 洛风华道：“你说什么都能给我？” 好像是这样的，他点了点头。 洛风华指着刚刚的房间道：“那头猪的命呢？” 他点头：“可以。” 洛风华斜眼看他：“你的命呢？” 他点头：“可以。” 洛风华一下子推开窗户，更多的阳光照了进来，她指天道：“那日月呢？” 他有些为难似的皱了皱眉。 洛风华冷笑道：“不能了？” “不是啊，”他笑道：“只是你要我的命，又要日月，好歹先让我活一段时间把日月给你再要我的命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9 日月 洛风华道：“日月当空，普照大地，你怎么给？” 他微笑：“普照大地，日月当空。” 洛风华大而圆的眼睛弯起，当真像一轮太阳或是明月，她朝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随便看了一眼，心中一动，道：“日月当空太遥远了，给个冰糖葫芦吧，大叔。” 身后久久没有回音，洛风华转身看过去，那人紫瞳深深地看着她：“你很喜欢冰糖葫芦？” 洛风华暗地里皱眉，冰糖葫芦她只听过是一种平常人家的零食，只是她从来没吃过才随口一说，怎么这人一副她应该知道冰糖葫芦是什么东西的样子？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十五年的时光，很多和二十六年的重叠在了一起，但冰糖葫芦这并不算个什么特别的东西。 见着她一脸迷茫，他也没什么失望的样子，只是笑着像哄骗小孩子道：“乖，叫哥哥。” 他里面的衣服比之外面的袖口收拢了不少，但是他伸出手放在她面前，手掌一翻，转眼之间还是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串冰糖葫芦。 红艳艳的果子包了一层晶莹的糖衣，卖相尚可，但是也无法掩饰它的廉价。 洛风华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忽然想吃冰糖葫芦的？还能忽然就给我了？” 他道：“只要是你要的，我最终都会给你。” 他的紫瞳含笑，风轻云淡道：“无论是我的命，还是这山河日月，还是这一串糖葫芦，只要你要，我都会给，”他把冰糖葫芦交到她的手上：“即使你不叫‘哥哥’，还是会给的。” 洛风华接过那串几乎有点烫手的糖葫芦，咬了一口，糖衣太甜，山楂太酸，甚至连里面的核都没有去掉，比之府中工序反复的山楂糕的细腻差了很远，但却是别有一番滋味，粗粝中的新鲜。 她的眼睛看着手里的冰糖葫芦而不去看他的眼睛。 耳畔忽然响起他的声音，他道：“你一开始提到名分的事情，我，我愿意。” 洛风华惊悚地抬起头，就看见他那一张含羞带怯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他道：“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名分的问题。” 洛风华咬下了一颗糖葫芦。 他接着道：“因为我如果娶妻，一定只娶你，我很久以前就再没想过这个问题了，所以你提名分的时候，我没反应过来，但是，如果你，你真的要讲名分的话，我愿意。” 这话说的颠三倒四，拥有普通人无法理解的思维逻辑。 洛风华磕磕绊绊地接收了其中试图表达的意思，然后猛地又吃了一整颗的糖葫芦压压惊。 好酸！ 酸得她整个人的脸都要扭曲了。 洛风华勉强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要崩溃，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 他的爪子热情洋溢地伸了过来：“你的脸没事吧？” 洛风华一巴掌拍掉：“没事。” 他一脸的担忧：“万一出了事呢？” 出什么事？被冰糖葫芦酸得面部从此僵硬吗？ 这就不是冰糖葫芦的酸，而是浓硫酸了。 洛风华道：“我说没事自然就是没事的，多谢公子好意，公子要是不再这么语出惊人，我会更没事的。” 听见这话里的嫌弃，他的紫瞳受伤般地看着她：“我对你从来都是真心的” 洛风华的脸部抽搐症状好了不少，此刻小口小口地咬着冰糖葫芦串子上硕果仅存的糖葫芦，一片红晶晶的糖片儿粘在了她的鼻尖上，她的一双大眼略略地弯起，眸光一转间带着天真的媚意，粉红色的舌头若隐若现，幼稚而俏皮，无声勾动心弦。 他瞳孔中的意味依旧清澈，亮亮地看着她。 饶是洛风华心理素质过硬，也被这样“纯洁”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 两人无言。 他打破沉默道：“你” 外面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 洛风华侧耳一听，望过去，顿觉如释重负，立刻打断他道：“那是我的家仆。” 天知道这人说下去还会说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朝外面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宁叶，住手。” 这话说的平淡，语气也不重，但是话里偏偏有一种让人无可反驳的威仪。 令行禁止，在于从来没有人敢反驳的底气和习惯。 那两三个仆人打扮的暗卫快步走了进来，无声在洛风华身后护卫着她。 他的眉头却是突然一皱，第一次表现出了强烈的不满：“你的手怎么了？” 洛风华此前举着冰糖葫芦的手是左手，身上又穿了他那样宽大的衣服，所以他才没有注意到，但是暗卫一出现，他下意识地想洛风华一手卓然剑术，眼睛不自觉地瞥向她的右手，这么一看，才发现洛风华的右手微微下垂，看似正常，实则无力，他满心震惊之下再看她的左手，竟然在掌心被割了那样的一道长而深口子！ 这下满心震惊几乎要化为震怒了！ 破壁锋钝，她只能以自己的血开锋，所以左手有伤口，她本身没有多少力气，更没有内力，所以在破开墙壁后手本来就无力了，再加上他猛地那样一敲一夺剑，整条胳膊就这样彻底脱力。 他一开口就想清了所有的事情，紫瞳瞬间颜色转沉。 洛风华幽幽叹了口气，用同样哀怨的目光看着他道：“你那一弹夺剑之功，还要我感谢你不成？” 洛风华对于被他夺剑之事虽然是有愠怒的，但是那怒气一半是冲着自己的无能去的，而且他毕竟没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再加上她的手脱力受伤这也不是根本原因，所以就算生气也是有限。 却见他比洛风华还要生气，一身沉稳的老公子气质被怒火烧了个干干净净，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却只说得出一个字：“你！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救那个女孩？为什么要为了她受伤？ 这像话吗？ ——你为什么不向我求救？ 人家根本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在隔壁啊。 ——你为什么不保重自己？ 怎么保重自己？那种情况下真一味想着保全自己部分整个人都要没办法脱身了。 所有的话，在未说出口之前就先被自己否决掉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0 妄念 多幼稚，多无理取闹。 但是他依然很生气。 为了她为什么要让自己受伤，更为了他为什么不能阻止。 一墙之隔。 明明他可以阻止的，明明他可以保护她的，他离她那样近，近到劈开一堵墙就可以看见她，让她不再受伤，让她不再坚强。 可是他还是贪恋了。 他贪恋着她的声音，言语，反应，甚至她的每一点喜怒，听见声音时细细勾勒她彼时表情的愉悦，贪恋到让自己停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身处刀枪剑雨之中，然后心痛生气得无以言表，又懊悔得无话可说。 甚至他还为了她的靠近欣喜不已，而完全忽视了她身上的伤，失去了下手时的分寸！就如洛风华所言，她的手臂的脱力，是有他的一分功劳在的！ 情难自禁，情何以堪。 洛风华看着他纠结的表情，倒是笑了，转眼看见那个女孩还是穿着她那一件单薄的外衣，站在房间外头看着她。 洛风华拢了拢自己身上的紫衣，吃掉了最后一口冰糖葫芦，道：“今日相救之恩，小弟感激不尽。” 外头的高公子一帮人不知怎么走了，不管他在其中起了多少作用，但是都是她欠他的人情。 他看着宁叶，宁叶心领神会道：“我们并没有费多少功夫，打到一半了，那位高公子的亲娘亲自带了一堆护卫前来把高公子带走了。” 还有话他没敢多说，比如那位高夫人当真是凶猛，一身武功不是说有多精妙，但是打得异常地彪悍，一拳把那个一开始撺掇高飞勾搭洛风华的人揍得吐血，高公子见了他娘就腿软，差点给他娘跪下了，果然是世代从军的王家的女儿。 他一直盯着洛风华的两只手看，忽然就走近了她，一手在她的右臂上短暂地放了片刻，一手撕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包住了她的左手掌。 洛风华顿时觉得自己原本麻木脱力的右臂温暖了不少，左手的伤口在柔软的布料接触下疼痛也缓和了几分。 他对她一触即放，似乎她身上带了什么瘟疫似的，然后紫瞳静静如旋涡，铺陈漫天，道：“我不会让你再这样，至少是在我面前。” 这是承诺，是誓言。 洛风华转身就走。 他的脸色没有任何针对洛风华的生气。 洛风华看了看自己的手上，忽然又转身把吃完冰糖葫芦后那根光秃秃的签子塞到了他手里，眼睛深幽，面上含笑婉转：“多谢了，哥哥。” 看着洛风华的背影，宁叶觉得光是她能不为自家主子的美色所动这一条就足够让人钦佩的了，听见这称呼差点没把下巴惊掉下来，看自家主子的时候，却猛一哆嗦，冷冷地打颤。 明明他已经脱下了外面那件紫得妖异的外衣，宁叶却看见那双紫瞳中的紫铺天盖地地涌动如潮，揉碎了大丽紫罗花的娇柔，筛沥出危险而充满掠夺气息，巨大的压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让人透不过气来，哪里还有看见洛风华时的半点温柔。 又或许只是，她的一句话就足够让他疯狂。 宁叶心头巨震，单膝跪倒在地。 感觉到主子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立刻道：“那位高少爷是辰国怀化大将军王怀远的外孙，威远将军高仲平的长子，属下已经震断了他手上的筋脉，他又呼吸了一些绝音散，三日后手臂必然废掉，口不能言，也不会牵连到那位小公子身上。” 这事他觉得自己办得没有什么问题，既惩治了高飞又没有理由影响到洛风华。 却听他开口淡淡道：“你倒是对那丫头上心。” 宁叶心头越发一震，突然想起来高飞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过洛风华一根手指，而自己擅自主张废掉他的手臂，却是为了那个女孩！但主子从来不曾关心过那个女孩的死活，即使在她被洛风华推下楼的时候让自己去救，估计也是因为那个小公子想让她活着，这件事上，他实在是逾越了！ 他口气平淡：“他的眼睛，毁了。” 宁叶低头：“是。” 洛风华对着自己身边的暗卫道：“铜钱。” 暗卫身上是带钱的，但是从来不带面值这样小的单位，只能道：“没有，请容属下去钱庄兑换。” 洛风华道：“麻烦，钱袋。” 暗卫把身上装钱的两三个荷包全都递了过去，洛风华随手打开一个，里面是一些碎银和银锞子，还有少量的金子。 洛风华拣了一块最小的银子给了那个女孩，丢下一句话：“不是谁都有能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这个女孩看似无辜，实则不然，不是每一个女孩都能进品茗斋这种地方的，而她的身体看似孱弱，实则该有的地方全都有，更兼那一份楚楚动人的气质，若说她只是误入这种地方，那才是见鬼了的，品茗斋不会想不开到砸自己的招牌。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女孩是自愿的，她自愿进入这种高级妓院一类的地方，自愿服侍本来就有施虐倾向的高飞，所有的可怜无辜只是装出来给客人助兴的。 洛风华不知道她有什么样的苦衷值得她这样牺牲自己，或许即使今天洛风华救了她，她未来还是会因为走投无路而重新选择这条路，但是，洛风华还是给了她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在今天以后，重新决定自己的未来。 洛风华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好心，只是这个女孩实在长了一张过分巧合的脸蛋。 她和另一个人长得至少有七分像。 上官继的妹妹上官绣。 上官绣是前世洛风华和上官继产生分裂的第一个催化剂，尽管当时的洛风华并没有意识到。 上官绣自小体弱多病，起兵以后，带着她行军打仗是不现实的，就在上官继起兵的初期她就病重了，此刻一场小规模的战役刚刚结束，军中大夫的人数紧缺，该给她看病的大夫恰好被洛风华拨去给另一个受伤的将领，结果她没能等到大夫来就死了。 事后上官继拦住了那个想要自刎谢罪的将领，并好一阵安抚，表现出一个主帅坦荡磊落的胸襟。 但是梦中的洛风华看到了更多，包括之前的她所没有看到的。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1 反击 她看见上官继在安抚完那位将领后，对着他妹妹的尸体面露狠色，她看见上官继在一场混战中亲手把那位将领斩落马上，然后转眼又对着他的家属温言安慰，再然后，她看见那些的家属脸上还挂着感恩戴德的神色，就死在了“流寇”手中，一地血腥。 如果上官继能够对着那位无辜的将领都能下这样的狠手，那么对着直接造成上官绣死亡的洛风华，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足为奇了。 原来她的死因，早早就已经埋下。 这个女孩，以后该是个有用的。 女孩对着洛风华的背影跪下，道：“我叫晴心，希望跟随公子。” “晴心？”洛风华回身一笑：“这名字倒是个巧的，只是，”她看着她，道：“你凭什么呢？” 她问的是凭什么，而不是为什么。 她的身边从来都不缺人，更不缺一个服侍的丫头，洛风华要是要了这个丫头，指不定还要跟品茗斋的老板纠缠一二，她凭什么值得她这样劳心劳力呢？ 晴心在洛风华看似平静，落在空处的眼光下几乎无地自容，但是她明白，这是洛风华对她的考验。 她更深地伏在地上，道：“我跟着品茗斋的嬷嬷学过如何伺候人。” 这里的“伺候人”显然不仅仅是指端茶递水一类事。 晴心小心翼翼地看了洛风华一眼，见她没有任何轻蔑的意思，接着道：“我爹是个赌徒，赌输了帐就把我卖给了妓院，品茗斋的嬷嬷恰好看见我还有几分可教的，才让我进了品茗斋，从我被卖了那一刻起，就从此再没了爹，公子要了我，我从今就是公子的人。” 洛风华想起自己只是喝了他的一杯茶，就被他说做是自己的人，再听着这丫头的话，眼中浮起一抹兴味。 晴心低着头，感觉到洛风华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没敢再抬头，目力所及之处紫色的衣摆间掺了银线，在阳光下像紫色的溪流，她知道眼前这位“小公子”的眼神并不会比刚才那位紫瞳的公子的友善到哪里去。 他们都是一样看似风华绝代，实则冷心冷意的人，自己这样的人在他们眼中不过蝼蚁一样的存在。 但是她别无退路，她一无所长，一无所有，如果出卖肉体是她作为女子在这世上活下去的唯一出路，那为什么不找一个更让自己心甘情愿效劳的人呢？哪怕自己并不在她的眼中。 这时候，一个想法忽然出现在她脑中，并且她迅速意识到，那句话才是洛风华真正要听的。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道：“若不是我在公子眼中尚有几分可用之处，公子又何必救下我呢？” 洛风华的紫衣垂地，里面的里衣素雅，两种完全不相调和的颜色在她的身上得到了难得的统一，她在阳光下的容颜美好得不可思议，举动处都是胜了日月的光华。 晴心知道自己所有的机会都押在了最后一句话上，她的心脏跳得厉害，自己都能感觉到它似乎要跳出来，她的未来，就在她的一句话中，于是身上穿着她的衣服的地方都发着烫，裸露出来的小腿一部分却又冷得慌。 日光一寸寸地移过去，她的冷汗细细密密地浸着衣服，她在她宛若实质的目光下强撑着才能不紧张得晕过去。 良久，她听见她道：“你确实是有可用处，起来吧。” 她猛地站起身，用力过猛眼前都在一阵阵地发黑，天旋地转，金星乱晃，口中却强作镇定道：“奴婢晴心见过主子。” ——我叫分割线—— 洛风华换下了身上的男装，刚刚在发髻上插了一朵绢花，就听见晴舒进来道：“小姐，四夫人来了。” 晴舒的脸上带着好奇和期待，显然这四夫人来是和她们的分例有关的，没想到小姐只是送了一道菜过去，竟然就真的让平时很忙的四夫人不得不亲自过来，自家小姐果然厉害。 洛风华只分别拿了一朵绢扎的芍药和月季，问道：“芍药好看还是月季好看？” “月季虽然扎得精巧，但是样子却是过时了，芍药颜色娇艳，这样子又是时兴的，该是更配三小姐。” 一道声音响起，却不是晴舒的。 晴舒弯腰向着过来的人行礼，洛风华却只是坐着，像是忘掉了行礼这件事，好奇道：“是吗？” 走过来的四夫人一身宝蓝色富贵花开的云锦掐腰褃子，下面系了一条百褶秋绫撒花裙子，头上戴着金凤展翅的冠子，口中衔珠，垂到眉心，另有数支金银钗子，耳朵上挂了一对南海东珠坠子，身后跟着数个穿红着绿的丫头，端的是富贵景象，雍容打扮。 洛家的老太爷却是已经没了，身后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女儿全都嫁了，四个儿子中两个嫡出，两个庶出，洛平甫是嫡长子，而四夫人那房却是庶子出身，四老爷也如今当着一个闲差也算不得多出息，这点上看，四夫人能够当家就足够证明她的手腕了。 洛风华转身对着镜子道：“芍药虽然娇美，但是终究比不得牡丹富贵正统，大家气象，以芍药约为婚姻之说更是轻浮至极，如此看来倒是比不上月季花荣秀美，资质端庄。” 洛风华从镜子里看着四夫人一点点色变的脸色，抿嘴而笑，羞涩地把月季绢花簪在头上，站起来慢慢朝四夫人行了个礼道：“见过四婶，四婶觉得我刚才说的可对？” 四夫人自己就是个庶出的，虽然嫁给了四老爷做了正妻，但是无奈自己的夫君实在是个没用的，在外竟然不能替自己挣得多少声名，她无奈只能把心思放在内宅上，但是内宅她一个庶出的夫人也不是好把持的，单是老夫人那一关就难得很，好容易老夫人倒下去了，舒心日子过了没几天，这个侄女就俨然一副又要给她添事的样子。 说什么“富贵正统，大家气象”，不就是在说她庶出身份，小家子行事吗？ 如今全府上下的分例都减了一半，她纵然是多减了洛风华几分，她就不信洛风华敢说什么！说了她就是不孝！ 四夫人看着洛风华道：“三小姐说的是，只是芍药之姿开到胜处，未必不能压下那国色天香的牡丹，牡丹若是零落，也就不剩下什么了，就是想争，也争不了。” 洛风华看着她来去匆匆的背影，觉得自己上辈子在这种人手上吃亏也是当真太天真愚蠢了些。 洛风华问道：“老夫人近来的身体可好了些？” 晴舒想到洛风华在老夫人那里质问四夫人，结果让自己下不来台的场景就觉得心有余悸，赶紧道：“小姐，如今这掌家的还是四夫人，您纵然跟老夫人说了，也是难得管事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2 威胁 洛风华笑道：“祖母身体抱恙，我去床前多看望照料着才是正理。” 晴舒忧心道：“小姐” 洛风华拿左手按了按绢花，手心一道痕迹略深，接着道：“晴舒你且记着，在这家中只要有老夫人一日，便终究是由老夫人做主，这一点，即使是四婶也是无法改变的。” 晴舒脸上显出不忿来：“老夫人要是真能理家何以让小姐吃这样的亏！还不是夫人” 晴舒话说了一半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在洛风华的目光下讪讪地住了口，但是脸上的神情还是带着点不甘心。 洛风华抽出一边的破壁，细细地擦拭了一遍挂在了旁边的墙上。 破壁是她前世剑术有所成后所持的软剑，没想到今生就在那样一个风月场所淬不及防地看见了，还被她随手抽出，谁又能想到天下十大名剑之一的破壁竟然会沦落到作为一个摆设呢？ 可惜这毕竟是内宅当中，她一个女子不能随身佩剑。 洛风华道：“晴舒，内宅口角上的祸端多得很，你既然在我身边伺候，纵然性情直率了些，说话还是着意些好。” 晴舒被洛风华这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敲打了一下，登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小姐，奴婢错了。” 洛风华看了眼天色，估计着那来看望老太太的夫人们还在她房里，取了一件石青刻花的银鼠披风就过去了。 洛府不大不小也占了一条街，洛风华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到老太太的房里。 才进了水榭，还没到老夫人的房门口，就听见四夫人和其他夫人说话的声音。 晴舒刚得了洛风华的训也还是皱起了眉头，低声对洛风华：“小姐，看四夫人的样子是怕小姐真的找老太太，已经先过来打算落了小姐的不好呢。” 洛风华不言语。 两边的丫头看见洛风华来了，一个赶忙搴起帘子道：“可巧老夫人正念着呢，三小姐就来了。” 洛风华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旁边的丫头，走到榻前，向着老夫人盈盈一拜：“见过祖母。”然后又向在场的人一一行礼。 洛风华的笑容含蓄婉约，整个动作做出来更是比平常轻盈灵动，更显出了大家闺秀的风范。 洛风华的行礼才结束，旁边就有夫人道：“三小姐的礼数果然见得周全，但是这行动处裙摆不动，钗环不摇的气度是一般人家的小姐所不能比的。” 这话说来是为了赞美洛风华，实则更是为了讨好老夫人。 老夫人打着养病的名义，可是实际上连卧病在床的戏份都没有做了个完全，不过她既然说自己病了，年纪大了需要调养，那么众人就都只能说她病了。 老夫人原本歪在榻上和众人说着话，看见洛风华来了就起了身。 此刻听了那位夫人的话，拉着洛风华的手高兴道：“说什么礼数周全，不过是个傻得只会行礼的罢了。老婆子我统共就三个孙女，那两个聪明伶俐自是不用我教，只有这个最是个愚笨的，现在还得让我操心。”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越是喜欢才越会人前又是夸耀又是不满地说她。 众人自然都是知道老夫人虽然名义上有三个孙女，但是另外两个都是庶出儿子生下来的，实则和老夫人没有半分血缘关系，也就只有洛风华才是正儿八经的嫡出亲生孙女，所以哪怕前段时间说洛风华不孝什么的，但是老夫人既然不在乎，还宠着她，那众人就还得捧着她。 从这个方面来看，四夫人想找她麻烦真的还是挺想不开的。 估计四夫人是觉得老夫人已经老了，但洛风华从来不低估眼前这个一脸和蔼的老太太，哪怕她看上去挺疼爱自己的。 洛风华笑道：“祖母果然嫌我是个笨的，这可不只能手脚多劳动些，多来祖母面前走动着，天天能服侍着也是积了我的功德了。” 老夫人啐了她一口：“呸，真个有脸说这话的。” 另一位夫人也搭话笑道：“若是三小姐是个笨的，我们这些人就该连站的地儿都没有了，到底是老夫人的亲孙女儿，随了老夫人，聪慧得很。” 洛风华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若是能学得祖母的万分之一正是我的造化所在。” 众人都笑了。 老夫人也笑，笑完指着洛风华，目光带着怜惜道：“众人都说我家这丫头是个聪慧的，实则最是个没心机的实诚孩子，净只有些傻话。” 老夫人这话就是在为洛风华前面给人的印象洗白了，全推脱到她太实心眼的方面去了。 四夫人在众人纷纷议论着洛风华好的当下，脸上的笑容都是分毫未变，旁边却是有人看不过眼了，道：“三小姐若是个不聪慧的，怎么会送了肘子给自家婶子威胁她呢？” 她就是上次当着老夫人面教训洛风华的夫人，娘家姓赵，赵夫人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后就心中怜惜四夫人遭侄女刁难，两人私下也略有交往，今天才一来又听见小丫头们说三小姐送了一道红烧肘子过来，怕是要威胁四夫人，向老夫人告状说四夫人克扣呢。 赵夫人一听当时就对洛风华的感官低到负数，四夫人看上去那样软弱的人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肯定又是洛风华的娇小姐病又犯了，当下话就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都收敛了笑容，目光乱飘着不去看洛风华。 众人可不是赵夫人那样的直肠子，一件事情能闹到两次，不说别的，就是惹得老夫人生气了都是要整治人的，她们还不想趟这浑水呢。 四夫人当下就要跪下来，眼中含泪道：“娘，这件事是我的不好，千万别怪珞儿，她毕竟年纪还小。” 这话竟然是要直接给洛风华定罪了。 洛风华听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这样奇怪的逻辑，前后不搭的话语，再加上借刀杀人的拙劣手法，这智商也是简直了。 她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堪堪要跪下的四夫人，开玩笑，四夫人一跪下她就不好说话了，不然到时候四夫人一看向她，不知道还要以为四夫人在跪她呢，到时候她的罪名才是真正要坐实了。 老夫人不动声色：“三丫头，你怎么说？” 洛风华两手正在扶着四夫人，闻言一手拿着帕子捂嘴笑得花枝乱颤：“四婶胡说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3 晕倒 四夫人脸色当即一变。 洛风华半张脸盖在了帕子底下，一双眼睛看向了四夫人，又圆又大，冷不防地像一只名贵猫儿似的冷酷妖媚，看到人心里去的冷凉。 洛风华慢悠悠地去扶四夫人：“四婶可别折煞了我，祖母生着病动不动受人跪着也折福分。” 赵夫人色变道：“三小姐竟是不承认威胁过四夫人了？” “呵呵呵”，洛风华接着断了气似的笑，一只手拉着四夫人的不放，连带着四夫人稍微直起来的身子又低了下去。 直笑得老夫人神色和缓了重新躺在榻上，众人一脸懵地想洛风华是不是吃错药了。 洛风华看着赵夫人道：“没想到夫人也是个爱开玩笑的。” 赵夫人道：“不知三小姐是什么意思？” 洛风华笑得眸光冰冷：“我拿肘子威胁四婶？怎么威胁？是威胁四婶一定要全吃下去吗？” 众人齐齐一愣。 洛风华道：“从来都只听过拿刀子架着人脖子就范的，拿红烧肘子的倒也是头一遭，更何况我还是让丫头送过去的，这威胁的法子倒当真是新奇别致的很，四婶你说我威胁你当真是让侄女我无所适从呢，想来四婶果然还是在开玩笑的吧，不然四婶你打理着家务，天天负责着厨房的事情，岂不是在天天威胁我，威胁老太太了？” 洛风华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再听前面威胁的事情就显得格外可笑了。 老夫人端起杏仁茶喝了一口道：“老四媳妇，三丫头若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就该教训，但是你身为长辈，说话就更要斟酌了，没得让人觉得我家三丫头是有多不知礼，竟敢以下犯上呢。” 四夫人整个人一抖，忽然就看见洛风华把自己捂嘴笑的一只手送到了她的手里，作势要接着拉起她。 四夫人慌乱当中直觉这个扶她扶了很久的动作不对头，下意识地要甩开洛风华的手，就看见洛风华冲她无限怜悯地一笑，拉着她的手向着她自己的方向一带，然后整个人以被推的姿势摔了出去。 洛风华的身后是一架小屏风，她跌跌撞撞地带碎了一瓶花，半个身子撞到了屏风上，撞倒了屏风，摔到了地上。 四夫人眼中闪过瞬间的惊怒，然后在洛风华摔倒以后迅速恢复了冷静。 老夫人年纪大，屋子里的摆设都是有讲究的，就算是摔倒磕碰了也不会有多严重，洛风华要是真能把自己摔到头破血流才叫不正常呢。 老夫人可没想到那么多，登时大惊：“三丫头！秋兰秋蕙快去！” 赵夫人直接冷言道：“老夫人屋子地上铺的都是水貂皮子，真要是摔出个好歹来才是不能呢。”在她看来，洛风华的行为真是越来越心机歹毒了，肯定就是为了诬陷四夫人的。 老夫人一贯老佛爷似的脸上显出怒意来，斥道：“三丫头纵有不是也不过一个丫头片子，哪里你值得你们费这样大的功夫，有本事的直接弄死我老婆子，也好让你们眼前清净清净！我死了这丫头怎么着我都管不着了，随你们怎么作践！” 赵夫人默然无语。 四夫人这下是直接跪了，一句话都不敢多辩解：“娘。” 老夫人正眼都没看四夫人，只见众人搀起了洛风华，洛风华还没有昏迷，只是在起身的时候发髻散了一半，还给碎掉的花瓶划破了衣服，在胳膊上划出一道小口子来，看上去有点狼狈。 老夫人看着洛风华：“三丫头” 洛风华扶着脑袋道：“祖母，我没事，也不关四婶的事，是我” 洛风华一面说这话，一面竟然毫无预料地直接倒了下去。 ——我是转化场景的分割线—— 这个时辰宫门都要下钥了，洛家的人连赶着才在宫门关闭之前请了宫中的太医回来，而因着老夫人生病府中常住着的几位大夫也是全部被叫了过来，被叫的时候看那小厮一脸慌张差点以为是老夫人出了什么好歹。 几位大夫的诊断结果已经出来了，现在就看那位宫中来的太医了。 太医隔着帘幕给洛风华诊脉，眉头微皱似有难处。 老夫人已经听过了前几位大夫的结论，脸色发沉，此刻道：“张太医看是如何？但说无妨。” 张太医眉头皱起：“这病放在贫苦人家不稀罕，只是以老太君的家中的景况就不该了，看这位小姐的脉象，应该是忧思过重，饮食上又失于调和才会因为血虚而晕倒的，本来只要饮食上注意一些，滋补调理一下也就无妨，只是长年下来底子有些虚，还是要好生将养着了。” 老夫人听见那句“长年下来底子有些虚”，脸色更加难看，口上客气道：“劳烦张太医了，只是如今宫门却是要关了，若不嫌弃，还是请先在洛府留宿一晚。” 张太医拱手作揖道：“老太君盛情，多谢了。” 老夫人道：“来人，带张太医下去歇息。” 张太医一走，整个屋子的气氛瞬间就凝重了起来。 老夫人道：“家中琐事，让众位看了笑话了，老身改日再去赔罪。” 众人纷纷表示不客气，然后很识相地说改日再来拜访，经过四夫人身边的时候，连看都没再看四夫人一眼。 赵夫人听着大夫和太医众口一词地说洛风华“忧思过重，气血失和”，简直不能相信，看向四夫人的觉得自己在看一个陌生人，对着老夫人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改日向老夫人赔罪。” 老夫人冷淡地点了点头，见着外人都走光了，冷声道：“来人，打，把三小姐的丫头全都给我拖出去打，这等私扣主子分例，照顾不周的刁奴，给我打死了作数。” 晴宛晴舒两个大丫头率先跪了下来，晴舒磕头道：“奴婢们没有照顾好小姐，死了也是该的，只是说奴婢们私扣主子分例，却是万万不敢啊。” 老夫人当然知道私扣分例的不会是丫头，她说这话就是别有所指。 晴舒这话说的还不够。 晴宛原本端庄冷静的脸上忽然就流下泪来，心酸委屈道：“老夫人病中，家中的分例都减了一半，但是小姐说上次鲁莽，对不住老夫人一片慈爱之心，自从老夫人病了就一直在茹素，没想到饭越来越少，身子竟然，竟然撑不住了，是奴婢们的错啊。” 晴舒也砰砰磕头道：“晴宛说的都是真的，小姐把红烧肘子送给四夫人也只是为了表达茹素之意，根本没有威胁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4 居高 老夫人看向一个地方道：“你可都听清楚了？” 晴宛晴舒震惊抬头，却见是洛平甫。 洛平甫来到洛风华床前，只见她摘下了鲜艳的月季绢花，洗掉了脸上的脂粉，脸色竟然如此枯萎苍白，哪里还有他原来那个娇艳美丽的女儿的样子？ 老夫人道：“你毕竟是一家之主，叫你来做个见证，老四回来以后再跟他说。” 洛平甫看着自己捧在掌心的女儿竟然会有那样可笑的血虚之症，心疼不已，也顾不得弟妹的面子了，当下也不再反对：“一切都听母亲的。” 老夫人看向一边的四夫人道：“明天起叫老三家的帮你吧，老婆子我就这几个孙女，经不住折腾。” 四夫人迅速冷静了下来，马上就意识到这是洛风华的预谋，甚至从她给自己送那盘红烧肘子开始就在算计自己！今晚的这一切，从一开始的威胁，到后来的晕倒，环环相扣，就是要夺了她的掌家之权！ 甚至洛风华连她的反应都算好了，料定了她会利用心思直白的赵夫人，所以才将计就计！ 可是洛风华当真觉得她能长久地剥夺了她的掌家权力？怎么可能。 再说她很肯定即使克扣洛风华的分例也绝对不至于到让她气血不足的地步，这当中，洛风华肯定做了什么手脚，不在大夫那边就在她自己身上！ 她还是低估了老夫人这个号称“病重”的老婆子的能力和手腕，四夫人低头道：“是。” “不”一道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洛平甫今天被自己的仆从提醒来看看老太太，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在后宅竟然吃了这样的苦，他在外领着俸禄，回家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吃不上饭，他想起自己不久前说洛风华的眼界太小，立时后悔不已，哪里是眼界太小，分明是已经受到了太多的亏待！ 洛平甫心疼道：“珞儿” 洛风华怎么可能让这件事轻轻放过，如果四夫人被卸下管家之权，那么就意味着她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那么她现在的苦肉计就会被轻轻揭过，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洛风华气若游丝，说话却坚决得很：“父亲，祖母，这件事和四婶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想来是底下的人不当心犯错，还是我不好，不懂得保重自己，四婶办事一向周到，家中多有依仗，不要为了我一个晚辈让四婶和家中为难。” 老夫人想起刚刚自己说过的话，现在就收回去实在太打脸了，洛风华心领神会：“祖母刚才只是叫三婶帮忙，想来四婶也是愿意的。” 老夫人看着洛风华一脸笃诚，道：“既然珞儿敬重长辈，识得大体，那就如此吧。” 洛平甫想着洛风华如此大概还是为了家中和大局考量，内心更加复杂。 洛风华无怨无悔地摇头道：“父亲不必担心，我很好。” 四夫人肯定洛风华没有这样的好心，道：“我” 洛风华打断道：“四婶不必推辞，想来这样的事情四婶也不会再做第三次了。”洛风华向着露出不愿意神色的晴舒直皱眉：“天这样晚了，送四婶回去。” 晴宛上前一步，直接把欲言又止的四夫人请了出去。 老夫人道：“三丫头你赶紧回床上躺着去。” 洛风华笑道：“那我的丫头们还罚吗？” 老夫人看了一眼留在房间里的晴舒道：“你这两个丫头倒是有点眼力劲的，罢了，罚她们三个月月钱，记下十个板子，以后再敢这样就真是打死了。” 晴舒连忙跪下道：“谢老太太恩典。” —— 一回到洛风华自己的屋子，晴舒就忍不住抱怨道：“小姐，那四夫人屡次做出这样的事情，小姐干嘛还要替她求情？” 洛风华看着从她给四夫人求情以来就几乎掩不住怨恨表情的晴舒，忍不住皱眉，晴舒这丫头还算是个可教的，但是心机毕竟还是差了点，尤其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怒，和她相比，晴宛各方面都胜了许多。 就是在这次的事情中，也可以看出晴宛比晴舒更加聪慧，她知道的甚至还没有晴舒多，但是言语措辞却比晴舒妥帖得当。 她在晴舒旁边，比起有些吵闹的晴舒，显得那样沉默安稳。 洛风华不用看都知道晴宛这时候该是个什么表情，她的眼睛该是那样地娴静如水，显得那么地平静，那么地可以依赖，又是那么地忠诚。 就是这双眼睛的主人，在她小时候被推下水的时候，在她更小时候被人故意弄丢在花园的时候，远远地看着，不动不移，也是这样地平静而美丽，忠诚而可靠。 上辈子的最后那句话更是让洛风华如鲠在喉，辗转反侧。 洛风华躺在床上，喝着血燕粥，懒洋洋地笑道：“晴宛你觉得呢？” 凭借晴宛的敏感，即使洛风华做得并不明显她也可以感受到洛风华对她有意无意地疏远，当下低头道：“奴婢愚昧，不敢随意非议主子的事情。” 这话一落，晴舒当即意识到不管四夫人和洛风华间有什么样的龃龉，但是洛风华怎么做不是她一个丫头该管的。 洛风华把手中喝完了粥的碗递给晴舒压惊，向着晴宛道：“此处只有我们三个人，但说无妨。” 晴宛道：“四夫人是长辈，小姐宽大为怀，行止分寸得当，实是大家风范，若四夫人还要处处针对，便更是咎由自取了。” 晴舒立刻道：“话是这样说，但是一个美名值什么？就是小姐不替四夫人求情也是应该的。” 美名值什么？ 当然值，而且值很多，名声这种东西看上去华而不实，其实可以变作很多很实际的东西，就算是两幅水准相近的画，名声高的画家能得到的赞誉和银钱比名声低的画家的多上几十至上百倍都不奇怪。 洛风华看似后退一步，实则是站在了制高点上，四夫人原本是她长辈的优势至少在这一次事情中被刷得干干净净。 洛风华笑道：“晴舒，有空多跟你宛姐姐学学罢。” 晴舒一脸懵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小姐那也是一片忠心啊，哪里就比晴宛差了？ 洛风华不再多说什么了：“晴宛多教教她，你们都下去吧，也不用在我跟前守着了，叫嬷嬷进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5 为母 洛风华没说是哪个嬷嬷，但是晴宛晴舒都不至于傻到那种程度。 一身素净的许嬷嬷地站在了她的床前，眼中对于洛风华看见她没有起身而仍旧躺在床上有些惊讶不满。 这惊讶不满，不仅仅是为了她觉得自己受到的轻慢，更是为了洛风华没有遵守旧有的规矩，她即使是个奴才，但是伺候了洛风华家三代，洛风华要是想要个好名声，就该对她持有一定的尊重。 但是她并没有说出口，只是道：“小小姐今天的谋划很好。”她补充了一句：“小姐大概也这么觉得。” 洛风华忍不住想笑，许嬷嬷这么说大概是觉得自己今天对上四夫人掰回一局有些得意忘形了，想用母亲来打压一下自己的气焰吧。 她想笑，也就真的笑出了声。 许嬷嬷从小和着洛风华的外祖母一起长大，后来随着洛风华母亲出嫁，再后来被母亲派来帮她，前面几次洛风华从四夫人手里小小地得了点便宜，靠的也是许嬷嬷的指点。 许嬷嬷眼见着洛风华当着她的面就笑，心中更有几分愠怒，但是看着灯光下洛风华浅淡处生艳的眉眼，忽然就觉得眼前人变得让她不认识了。 她不由地放重了口气道：“小小姐，即使小姐不愿意插手后宅的事情，但是小姐心中是挂念着你的，她也还是你的母亲。” 嗯，毕竟是挂念着的，在她被反反复复克扣分例后她的母亲竟然肯让自己的嬷嬷教导她一二，这可不是天大的恩惠吗！ 洛风华笑得温温柔柔：“我知道的，嬷嬷。” 看见洛风华笑，许嬷嬷心里更加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道：“小小姐你不能怨小姐，小姐也有她的苦衷，你是她的女儿，为人子女，自然是该敬爱父母的，当年都是你爹的错在先，不能怪小姐。” 洛风华笑得把自己的脸埋进枕头里，然后抬头道：“我没有可怨的，这是我为人女儿该做的，只是她为母呢？” 她的目光含刺似的扎人，说到最后声音也越来越小。 许嬷嬷听得把那粗浓的眉扬起：“小小姐！” 洛风华觉得有些凉，拉了被子盖住自己，口中打断道：“我当初留下嬷嬷，并不是为了自己吃了多少的亏想要讨要回去。” 曾经的她，当真是有些天真得可爱了，即使吃亏了，留下许嬷嬷也并没有抱着什么要扬眉吐气的意思，现在看来能有什么事可以比自己吃不好睡不饱更重要的呢？ 四夫人那样的人不反击回去等什么啊，许嬷嬷这样的人又不用留下来干什么啊，多了这个人指不定她还少吃了几口饭呢。 洛风华道：“嬷嬷既然是服侍母亲的，可怜我一片慈孝之心不知如何表达，也不敢留下嬷嬷不在母亲身边伺候，今天天色还算不得很晚，就请嬷嬷收拾收拾搬回母亲那儿吧。” 许嬷嬷睁大了眼睛，几乎不能相信这样狠绝的话能从洛风华口中说出来。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要赶她走，甚至是叫她今天就走的意思！ 什么“一片慈孝之心不知如何表达”，这话说的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洛风华不去看许嬷嬷那张又惊又怒的脸，也不去听许嬷嬷那句撂下的“小小姐你可别后悔”的话，只拿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地，露出一双黑黑的眼睛含笑看着外头一轮满月。 洛风华赏月的眼神忽然就变了，她用力地闭起眼睛再睁开，很好，没有看错。 一天月凉如水，银灰色的光芒落在了大地上，在边缘的地方泛着幽幽的淡蓝，于是这样的颜色就叫月白，月光的白色与大气。 一眼紫意幽深，月光敛了天地间唯一的光华，于是他就收去了漫天的夜幕黑暗，在瞳孔内层层重叠，浸透出沉沉喑哑的暗紫，月光一照，颜色便浅了几分，于是这样的颜色就叫幽紫，幽暗的紫色与危险。 月色正好，春夜里弥漫着水汽与暧昧的花香。 一袭紫衣沉浸在月光中，像是从水中而起，一眼可以溺毙人心的紫，水妖含了笑，在春意蒙蒙的夜勾引魅惑着。 洛风华掀开被子，一身单衣，细白的手腕从薄薄的衣袖中伸出来，衣袖在月光下几乎成了透明色，她的脸色也因此显得白瓷一般的精致与脆弱。 一个静止的动作被她做出来就是难掩的风华韵律。 洛风华不想外头的人听见，比着口型道：“妖孽，还敢为祸人间，看贫道收了你。” 他手一挥，洛风华掀开来的被子重新盖到了她的身上，他隔着被子，宽宽地拥住她道：“道长明鉴，小妖岂敢。” 他的声音凝成一线，附在她的耳朵旁，温热的气息钻进她的耳朵，那声音低沉中的温柔缱绻几乎能让人全身酥麻。 洛风华两世为人，从来没有被人靠得这样近，当下一记眼刀飞了过去：“老妖怪休得胡言，这却不是在出来勾引人？” 年龄该是个硬伤，但是他一脸很不要脸地以此为荣的模样：“道长，我没有勾引人，或者说，我勾引的不是人。” 洛风华全身的气息都危险起来。 他的胳膊逐渐收紧了，拢紧了她的被子，像是要用力地温暖她，他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道：“道长分明的也是一只妖精，只消一眼就勾去了人家的心，所以人家这行为不叫勾引，而是求欢。” 洛风华被他说出最后两个字的坦然惊到了，这人看上去气质高华，怎么能对着她这样不要脸，就是个老流氓！ 洛风华手上用上巧劲，手肘顶了他一下，像一尾游鱼，挣脱了他的怀抱，瞬间被冷了一把，劈头盖脸地把被子往他头上蒙：“求你个大头鬼！呿！看老衲收了你这只妖孽！” 他生生地承受了洛风华那一手肘，反身把洛风华压在身下，拉下被子，从上俯视着她。 洛风华身上只剩一件单衣，身体的轮廓隐约分得出，月光下有花含苞，她的唇微微张开，也是花一般娇嫩的颜色。 她的眼睛看着他。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6 花期 他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她隐约听得见笑声，他就像包扎一条活鱼似的，把一条被子摊开了一圈圈地给她包裹好，然后仍旧塞到自己怀里。 他道：“乖，当心着凉了。” 洛风华作为一只大型活鱼玩偶被他抱在怀里，最后蹦跶了两下负隅顽抗：“松开。” 他更紧地把她搂在怀里，她只能听见他在耳边轻轻地说道：“大师，老妖我心慕你久矣。” 真·洛风华·活鱼微妙地沉默了一下，稍微安分了一点，然后就觉得周身暖洋洋地，慵懒的困意一阵阵地涌了上来，她拱了拱身子，在他怀里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迷迷糊糊地就要睡过去。 临睡之前，她忽然模糊地想起一个问题：“唔，老妖怪你叫什么名字” 他沉默了一下，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苍白的容貌，冰凉的全身，她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他手指梳过她打结的发，道： “我叫休。” “不要难过了，不要哭了，睡着了就不会想哭了，睡醒了就不会难过了。” 他的声音轻得很，洛风华没听清他名字，却听见了后面了一句，梦中想着这真是可笑，她哪里难过，哪里哭了？ 她想笑，可是太困了，连笑的力气都没有，翻了个身，张口咬住什么东西，就在那温烫的被子里睡过去了。 斐休哭笑不得地看着洛风华咬住的自己的头发，什么习惯，竟然会咬头发，不嫌脏吗？ 他伸手想要扯出来，手伸出去，却最终落在她的头顶。 第二天。 洛风华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惊醒的一瞬间，所有的梦中场景都在迅速地消退，大片大片的记忆空白，她试图抓住梦中的只言片语和情感，却只有一片白乎乎的苍茫，若有所失地空荡荡的惆怅。 就像一觉睡醒，看见窗外白雪落满大地，或是一夜之间姹紫嫣红的花全部盛放。 总觉得错过了很好的花期时令。 洛风华坐了很久，久到身上发凉。 一阵风从缝隙里吹了进来，洛风华一回神，反应了很久才想起来昨夜自己的房里来了位心思叵测的老妖精，把自己用被子绑了要做那等见不得人的勾当，然后呢？ 她，好像睡了过去？ 洛风华忍不住伸着腰，打了个哈欠，大大的眼睛里渗出晶莹的泪水。 别人是秀色可餐，那位老妖精倒是秀色可眠。 洛风华趿着木屐，走到外头道：“进来吧。” 于是晴宛带着一群小丫头捧着巾栉进来。 洛风华洗漱完了，看着一桌子的饭菜，满意地点点头，拿起筷子吃饭，饭后另有老夫人特意吩咐小厨房给她炖的血燕粥，里面加了一堆调理身子的药材，叫她一天三顿地吃着。 洛风华昨天的贫血不是假的，拿血祭了破壁剑再加上半个月的茹素，这样娇弱的身体受不住也是正常的。 看来她还是要做些什么，她的身体状况实在堪忧，在那老妖精面前她就是一条只会蹦跶的鱼，没几下就能收掇干净。 洛风华今天没有去屏风后面听那些儒生在说什么，因为结果已经出来了——西延使节今天早上进了帝都，三皇子和前太傅领着一众大小官员出城门迎接，亲自完成了开门揖盗的伟业，使节们据说现在在面见皇帝陛下。 洛平甫身为丞相，自然也是滞留在宫中。 “对了，”旁边正在给洛风华讲解现状的老管家笑道：“张客卿有个学生正在府中，长得玉容俊秀，才学尤佳，年纪轻轻就眼界不凡，连相爷都夸赞得很，小姐要不要过去看看？” 洛风华哑然失笑道：“我一个女孩子家的去看男子是个什么道理？” 老管家道：“张客卿本就是府里出挑的人物，他的学生学问自然是好的，我在这丞相府待了这些年，见过的少年郎除了当年的相爷，当真再没有谁比得上那学生的相貌人品的。” 这竟然是强行推销了，丞相府进进出出这样多的人，那少年能得了老管家这样的夸赞想来真是个极为优秀的。 洛风华正被勾起了几分好奇，想答应下来，就看见有人匆匆跑过来：“宫里来了旨意。” 老管家神色立刻严肃起来，接旨可是个技术活，要准备的东西可是不少，问道：“老夫人那边呢？” 来人道：“已经去通知老夫人了。” 老管家点头道：“就按照以往的规矩来，先去准备银钱打赏宫中的来人。” 接旨这种事还轮不到洛风华，洛风华省去了麻烦，也很愿意善解人意一把，道：“既然宫中有事，忠伯还是先过去吧。” 现在宫里要是能有事，无非就是两样，一样就是刚刚进京的西延使节，可是他们既然是刚到的，那就没道理能立刻整出这样的妖蛾子，洛平甫纵然是丞相，比起那些手握兵权的大将们，无论在皇帝还是在西延眼里都不会那么碍眼。 再有一件就是凉妃的生辰宴席。 宫里现下若是说受宠的，独一份的就是这位凉妃娘娘，凉妃的名号不知道是以为说她生性淡泊，实际是指的是她和皇帝那点闺阁之趣，凉妃一身冰肌玉骨，冬暖夏凉的比什么都好使，才有了这样的封号。 而这位凉妃娘娘和洛风华的关系非常近。 这里的“近”特指血缘上的，她是洛风华的亲姨母，洛风华母亲的亲姐姐。 凉妃今年刚好过三十岁的整生日，恰巧又赶上西延的使者要找个理由来辰国溜达一圈，于是就用了贺寿的名义，一个刚刚三十的女人用贺寿的名义怪砢碜人的，但是政客们显然都有与地位相匹配的脸皮，愣是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于是凉妃的宴席现在没开就是可以想象的盛大，一个妃位的人办的排场俨然要超过皇后，凉妃一时间就更是风头无二。 晴舒小声问道：“小姐可还要去见那学生？” 洛风华朝她笑得艳色浓烈，饶是同为女子，晴舒都觉得自己心脏跳漏了一拍：“小姐” 洛风华一身杀气全数转化为眉眼间不可承受的艳丽，笑容中带了阴狠毒辣，宛然如妖。 上一世，就是这个时候，就因着凉妃的宴席，她第一次见到了上官继。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7 不负 距离凉妃的生辰只剩下十来天了，洛风华借着养病的名义闭门不出，呕心沥血，日夜苦思，然后恶狠狠地吃东西，终于在把自己养胖之前完成了对上官继“锦绣盛世”的人生规划，被人背叛欺骗，不出意外将成为他以后人生的主旋律。 洛风华每每想到那幅场景，就觉得心跳加速得难以自持，神魂摇荡。 于是她脸上的笑容经常笑得服侍她的小丫头神魂摇荡。 但是洛风华还是在天天做梦，不过不像看自己前世事情时的清晰，而是零零碎碎的片段，然后在梦醒的一瞬间全数化成了碎渣渣，但是她总觉得自己做的梦还是和前世相关，于是每天试图提炼一个词出来，比如第一天的关键词是“内情”，而今天的关键词是“不负”。 洛风华倚在床上，愣是没想到什么关于“不负”的东西。 上官继不负她？ 这个想法让洛风华像吞下一只苍蝇一样恶心。 晴宛不负她？ 昨夜她暗中往外头送的东西才从她手上过去呢。 想来想去，上辈子都是她不负于人的时候多，至少是两不亏欠，但是却有一大帮人都负了她。 从上官继，再到晴宛，再到那一晚没有露面但是在暗中推动她和庄子卿的死的人。 她在军中一手提拔了多少将领，就有多少人为此对不起她。 能让洛风华在梦中都觉得不能相负，那人该是有多大脸啊，但是的但是，梦中的事情本来就不好说，洛风华纠结了一会儿，向旁边的晴宛随口问道：“四婶那边现在如何？” 晴宛道：“四夫人现在管着家，兢兢业业。” 洛风华笑着看向晴宛道：“宛儿你这张嘴可真会说话。” 晴宛为洛风华这个“宛儿”的称呼愣了一下，然后道：“小姐休要取笑奴婢了。” 说是兢兢业业，实际上就是力不从心。 克扣不受宠人的分例，拿公家的银钱在外放账，这些都是大家族内心照不宣的事情，但是心照不宣是一回事，闹出来是另一件事情，粉饰太平粉饰得好，大家都也能假装说你是个好的，硬要扒开那张皮，连个给人说你好的机会都没有了。 丢了面子，也就失了里子，尤其没有人愿意去触那个成天卧病在床的老夫人的霉头。 上行下效，没有与威严相匹配的地位，想要管住那一帮心思活络的奴才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四夫人的事情不着急，洛风华想起前世这时候发生的事情，微微一笑，还有事情等着她呢。上官继毕竟是个最重要的，四夫人一流的只是个当个无聊时打发时间的消遣罢了，放一放也无妨。 洛风华摸着下巴调戏晴宛：“不取笑，凉妃娘娘的宴席你跟我一起去，晴宛你这样好的品貌，不知道只把你当成哪家小姐呢。” 晴宛低眉顺目道：“奴婢不敢。” 洛风华道：“没什么不敢的，”她凑近了晴宛低声笑道：“要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哥儿，跟我说也无妨。” 晴宛霎时间红了脸，提高了声音道：“小姐！” 晴舒沏了茶进来，她得了晴宛指点才知道自己的错处，一比较又更觉晴宛行事缜密，考虑周到，心中羞惭之余更添了一分亲近她的意思，难得听见晴宛这样说话，问道：“晴宛怎么了？” 洛风华指着晴宛红了的脸笑道：“可不是臊了嘛。” 晴舒当下明白了意思，放下手中的茶也笑道：“那小姐还不赶紧地给她配个小厮成全了她，省的成天闷葫芦似的不说话。” 晴宛生气道：“难道我配了人就说话了？” 晴舒脸上笑得奸诈：“可不是破瓢了吗？” 晴宛足足愣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反应过来，又羞又气地涨红了脸，赶着晴舒要打：“撕不烂你这小蹄子的嘴的！小姐面前都满口儿的昏话胡话，再不饶了你的！” 晴舒边笑边满屋子地跑，听见晴宛的话更是笑得脚软，扶着桌子走不动路，晴宛赶上去一叠声地问道：“你呢？你呢？小蹄子这嘴儿真是该撕了！” 两人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 洛风华在旁边看着，笑得手里拿着的茶杯直晃，一不留神茶水侧翻湿了半条裙子，才让晴宛好容易放过晴舒，道：“小姐可烫着什么地方没有？” 茶本来就不是烫的，更何况还隔了裙子和底裤，洛风华道：“不曾。” 晴宛这才去给洛风华找裙子换上，晴舒伺候洛风华解下湿了的裙子。 洛风华向晴舒道：“晴舒可有什么中意的人吗？” 晴舒才笑完，闻言道：“小姐越发没个正经话，奴婢天天在内宅，哪里来见着什么人？只盼以后跟着小姐出嫁，服侍小姐一辈子呢。” 洛风华一笑道：“我这屋子里晴宛是个闷的，想来巧话儿都被你捡着说了。”又道：“这些府里头绣娘都在赶着做进宫穿的衣裳，忙得人仰马翻的，连带着你们跟着受累，等宴席结束了，别的管不着，叫屋子里所有人过来领赏，不许不来。” 晴宛正拿着一叠衣裳过来，洛风华道：“晴宛可听见了？” 晴宛笑道：“奴婢先替她们谢过小姐。小姐的里衣湿了不曾？奴婢也拿了过来。” 丫头贴身伺候着主子是从来都如此的事，洛风华长年在外，早就不习惯有人靠她这么近，不仅别扭而且危险，但是眼下又不是可以推拒的时候，晴宛的手无意间就会碰触到她的胳膊手腕。 洛风华十五岁的养尊处优的娇嫩肌肤格外敏感：“晴宛手上可是有茧子？” 晴宛低头再正常不过地答道：“奴婢偶尔做些针黹手上才会有茧子，小姐要是不舒服，那就要晴舒来。” 洛风华笑了：“不必。” 什么样的针黹才会让两只手都生茧子？那些娇贵的料子怕是被这样的手一碰都要勾出丝来了吧？ 这样的话是很明显的漏洞，但是却无人拆穿，一来没有谁会闲得特意去看别人的手，二来洛风华屋子里的丫头从来不做这些事，完全没有这方面经验，根本无从拆穿。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8 宫宴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凉妃的生辰。 即使宴席是下午才开，但是算上梳妆打扮，乘车进宫，还有各种繁琐的礼节，洛风华被迫比平常更早地就起床。 老成持重的嬷嬷拿着象牙梳子一寸寸地把洛风华的头发梳顺了，发式早前是洛风华差点被梳得掉光头发决定下来的，原先定的是朝云近香髻，但是洛风华嫌过分庄重了，于是挑了个斜倾妩媚的倭坠髻。 嬷嬷是老太太那边特意拨过来给洛风华梳头的，看着镜子中的洛风华，嬷嬷也忍不住赞道：“原先觉得三小姐梳倭坠髻该是嫌老成了，也与小姐的气质不相符合，没想到今儿再一看，竟恰好与三小姐的容貌相辅相成，更衬得三小姐容姿过人，风华绝代了。” 洛风华闭着眼睛，抿着嘴巴不说话，事实上也说不了话，因为晴舒正在给她的脸进行二次重造，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摆满了紫檀木妆台，那架势绝对不比后世化妆师什么的差到哪里去。 牛乳净面，青黛描眉，玉簪花粉混了十余种香料均匀地抹在脸上，轻粉透亮，大红玫瑰挤出汁子，再加了花露反复蒸馏，最终化成唇上娇红一点的口脂。 洛风华执了墨笔，亲画凤梢眼线，黑色的痕迹沿着眼睛的轮廓一路扫过去，再用淡红色的粉在眼尾稍加点染，于是一双黑而大的眼睛越发纯粹明亮，又晕起少女的青涩微红，像是初春的花瓣盛开在眼角的缠绵。 外头的阳光一点点地升了起来，洛风华回身微微一笑，越发显得青春正好，韶华美貌。 她蓝紫色的锦绣堆花外衣边缘滚着银丝花纹，上衫是对称的吉祥如意的样子，墨玉连环佩打了蝴蝶络子系在腰间，裙角压着鲜艳的花鸟纹样，步摇摇摇晃晃地在她的耳边和鬓角边点缀，阳光下星星点点地照成了亮亮的光点。 洛风华挑了对银色流苏珍珠耳环挂上，七八只镂空雕花金镯子在她的手上碰撞着，每一只都细得很，越发显出了手腕的纤长。 晴舒看了洛风华一眼，就觉得自己的脸又要红了，小姐原本没有刻意打扮就已经让人那般心动，这下要是去了宫中估计都能把所有的女子都比下去。 洛风华看着就知道自己的打扮太过招摇了，估计今天要碍了不少人的眼，但是以她的身份，这又算什么呢？ 女人中最有权势的皇后从她的夫君心思直往别人身上跑的时候就已经老了，宫中最受宠的凉妃比不得她自由，今天如此盛大的生辰宴席也不过就是充当个幌子罢了，而那些个不受宠的公主更是风雨飘摇，论起她的现世安稳来更是差之远矣。 单是辰国之内，能和她身份相当的女子已经很少了，尤其在她年少盛名之下，帝都之中真没有哪个女子比她的名头更响了。 洛风华当真觉得自己是人不无知枉少年，这样好的她竟然会随着上官继私奔，现在想来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果然是要经历人渣才能看见生活的美好。 晴舒一路送着洛风华直到二门才停下脚步，因为宫宴每位小姐最多只能带一位丫鬟，既然洛风华带了晴宛，晴舒就只能留下，这一点和前世有些许的不同，前世的她是两个丫头都没有带。 在她去宫宴之前，三叔家的女儿洛琳和四叔家的洛琅都想跟她去，洛风华当时太年轻，面子浅薄，一时下不来台就答应让洛琳扮成自己的丫头跟自己过去，为此洛琅大为不甘，临行前还暗中给她下了绊子。 而今生，她直接借着养病的名义把那些牛鬼蛇神都挡在了门外，洛琳洛琅天天在她门口转悠洛风华都只当没看见，一个小丫头收了她们的好处向洛风华禀告，第二天就被晴宛寻了个借口打发出去。 于是众人都知道三小姐今时不同往日，再不是个温婉的主了，自此任洛琳洛琅开出怎样的条件都没敢有丫头再敢在洛风华面前啰嗦一句。 “三小姐。”一个丫头匆匆走过来行了一礼道：“三小姐乘坐的车子今儿不知怎的拔了缝，所幸三小姐早些打发人来提醒过了，如今样样都整齐，正在修着，还请三小姐等上一刻钟。” 去这些宴席从来都要提前许多就出发，等上一刻钟也不算什么。 洛风华脸上蒙着面纱，目光扫过附近唯一可以藏人的地方，如果不出她所料，她那位四叔家的女儿正在那里等着看她的笑话，前世临走的时候车子无缘无故就坏了，修起来又缺东西，眼见着快要到时辰了，洛琳在她的耳边不断碎碎念吵得她心烦，最后没办法跟着老夫人一块儿坐车才勉强赶上了时间。 当时她就怀疑当中有洛琅的功劳在，四夫人掌着家，想要一辆车突然坏掉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昨天她特意派人叮嘱了看好车子，没想到还是出了事，什么样的巧合才能让昨天好端端的车子今天就拔缝，没想到她那四婶被她敲打了一番还是不知收敛，纵容着她那不知轻重的女儿胡闹。 不过今时今日，洛琳很可能也参与其中。 角落里，洛琅的丫头晴音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吓得够呛：“小姐，擅自出闺阁可不是小事，这可关系着小姐的清誉呢，连五小姐都没有过来。” 洛琅想起洛琳的怕事推辞就不屑一顾：“她那个胆小鬼，你怕什么，洛珞擅自出门可不是第一次了，大伯父也那样惯着她。” 晴音很想说人家是长房嫡长女，更何况大老爷愿意宠着她，四夫人刚刚坏了名声，您更要收敛一些，五小姐的做法不是怯懦，而是明哲保身啊，您给人当抢使了造吗？ 但是她看着自己小姐那一看就显得那么单蠢的脸，默默地露出一副更单蠢的样子：“是，不过小姐为什么要现在出门呢？若是被人看见了很容易就会嗯，污蔑是小姐在三小姐车上动了手脚。” 洛琅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什么污蔑！我就是要洛珞去不成宫宴，我就是要看她当众难堪的样子！” 晴音：“” 她竟然被自己的主子的智商惊得无言以对。 半晌，晴音哆嗦道：“小姐的声音，还是放低些吧。”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9 众生 洛琅的声音本来就不小，加上洛风华有意地去关注，竟然真的让她听见了。 洛风华眼中闪现出狭促的笑意，唤来一个旁边伺候的小丫头轻声吩咐了几句。 于是在洛风华的马车即将修好的时候，两边突然就多了巡查的家丁，洛琅一惊之下把头缩了回去，更深地把自己掩盖在阴影中，但是这样就看不见人了。 巡查了大约又有一刻钟的样子，洛琅好容易探出头，开始等着洛风华回府或者是被迫和老太太同车的消息，回府不好看，和老太太共乘一车也是不知礼数的表现，这两种情况都足够让平日里自诩端庄高雅，实则虚伪狡诈的洛风华难堪了。 想到这里，洛琅忍不住露出快意的笑容来。 对付一个人其实并不需要多么高端的手腕，只要抓住她在乎的狠狠打击就足够让她受伤了，尤其是洛风华这样看重面子的人。 洛琅越想越兴奋，她等啊等，等啊等。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眼见着日头渐高，快要到饭点了，洛琅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站起身来，一跺脚，向内院走去。 之所以说是站起来，是因为她是坐着的。 她坐在晴音身上，两个时辰如果站着可不是好熬的，尤其是她这样自小受宠的娇贵小姐，于是她在觉得腿酸之后，眼睛一转，福至心灵地看见了晴音，想起上马车的时候有人跪着让主子蹬着自己上车，就让晴音跪下来让她坐在她的背上。 晴音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平日里的吃穿和平常人家的小姐也差不了什么，洛琅体重再轻，她又哪里承受得起？ 忍不住就摇晃了几下。 洛琅当即冷哼了一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洛风华是一个弹琴的人，双手的指甲修剪得整齐，但是洛琅学琴的时候怕苦，四夫人也就纵容着她，于是她如今留了一寸来长的指甲，日日养护着，稍有不顺心的时候就往丫头脸上身上一划，手上的劲小些丫头挺多弄点血痕，仔细调养未必有疤，大些毁了容就丢了几两银子打发出府。 最倒霉的情况是四小姐划人的时候把自己的指甲给弄断的时候，那时候就不止是打发出去这样简单，被拖出去打几个板子，冷不防就能要了人命。 晴音最是清楚洛琅的性子，全身一凛，手肘支地，脆弱的关节处即使隔了一层衣服也能感受到磨损磕砺的感觉，整个人的背都感觉要从当中折断了，紧贴着地的双腿感受到了地上阴冷冰凉的气息，然后慢慢地变得僵硬麻木。 但是她不敢动，她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真的很爱惜的自己的脸。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洛琅在她身上坐得脚还是疼，于是她站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发现还是坐着舒服，就又坐了下去，如此反复几次。 等到洛琅意识到不对，潇洒地甩袖子走人时，晴音也在跪了有一半个时辰了。 洛琅走了，但是晴音却根本站不起来，她身子一侧，直接倒在了地上，双腿却还是弯曲的姿势，像是死去的僵硬动物。 —— 洛风华登上马车，想象着洛琅该是知道她早就走了时的表情，忍不住笑了，洛琅是个刁蛮任性的小丫头，没有坏到变态的程度，但是她那唯一一点的坦率单纯在她母亲的娇惯之下变成了一种胜似变态的东西，越是无知的人，越是是非观单薄，下手比一般人更加狠辣。 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丫头乳母在洛琅手上那里受伤，就是年幼的时候，乳母给她断奶，她哭得声嘶力竭，乳母心中不忍去抱她，结果被她竖起爪子弄瞎了眼睛，她去打丫头结果弄断了指甲都能把丫头拔了指甲打个半死，这样的性子磋磨地让她等上几个时辰也不算什么。 但是洛风华不知道，就是为了想让洛琅磨磨性子，有一个女孩子在地上跪了整整一个半时辰，差点废掉了双腿 现下洛风华正扶着晴宛的手下车，周围已然是一片喧闹繁华的景象。 现在是外头，地上一色水磨的青石砖，这种青石砖是官窑中烧制出来的，肯定比不上瓷器的精致，但是质地结实，样式大方美观，这样一地铺下来也是千金以上的价钱，两边从屋檐到树上都挂满了彩色的绢带丝绸和纸扎的灯笼，到了夜晚点上灯笼便是一副处处灯火通明的景象。 盛妆的宫娥在前面领路，洛风华又换乘一顶小轿子，七拐八绕地走了有半个时辰的样子，才终于到了凉妃所在的温明宫。 温明宫的布置比之外头更加华美，白石砖如白玉般晶莹，天上地下，目力所及之处皆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显示出皇家的盛大气象。 洛风华不动声色地拿起帕子捂了一下鼻子，空气在狭窄的空间内可以让她分辨的更清楚，确定了以后，她对于自己姨母到底有多受宠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如果她没有判断错的话，在大殿中烧着的香料中，放了一味辣椒，混在各种香料中显出一股辛辣芳香的气息。 和后世拿辣椒当调味品不同，这里的辣椒的使用是很高的规格，自古椒房恩宠，椒房宫是皇后所住的地方，用辣椒泥涂抹上墙壁，而凉妃能在香料中添加辣椒，这也算得上是盛宠了。 洛风华刚被领进去，就有不少和她平日相交的小姐们前来问候。 望着这些前世的娇美如花的脸庞，洛风华差点没想起来她们分别叫什么名字，不过所幸她今生的记忆毕竟还不错，拿捏着分寸，分出亲疏远近地使用着称呼。 比如眼前的这位，是礼部尚书之女柳涵怡，礼部尚书本来就是洛丞相的下属，属于洛丞相这一派的人物，柳涵怡和洛风华的关系自然就亲近，洛风华对她的称呼就是“涵怡”。 再比如那位蹦蹦跳跳，看上去天真可爱的丫头是怀化大将军王怀远的小女儿王飞燕，洛风华不久前碰见的高飞的小姨母，这位小丫头不仅深得家中宠爱，更得太后皇上的青睐，她本人也是个出名的好人缘，自来熟，人人看见了都叫她一声小名“汝汝”，隐约要有超越党派斗争，混得上下一气的感觉。 再比如在花瓶前看花的水蓝衫子的刘静云，她是前任太傅的孙女，一向很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和人群都有些距离，洛风华走过去叫她一声“刘小姐”，她点点头，弯腰行了个平礼，洛风华再还回去，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0 侧座 看着洛风华合乎分寸地在众名媛中游刃有余地交际着，李嬷嬷脸上浮起一抹赞赏来。 不论是从穿着打扮，谈吐举止，还是到掌控大局，分寸得当，洛风华都在一众名媛中极为出挑，尤其是她身上那种浅笑风流的气质，媚而不俗，在场的竟是没有能比得上的。 李嬷嬷忍不住对凉妃道：“果然是娘娘的亲侄女，果真是个好的，单是这一身风度，当真像极了娘娘年轻时候的模样。” 一身宫装的凉妃挑眉道：“嬷嬷可是觉得本宫已经老了？” 李嬷嬷笑道：“哪里，娘娘的风姿依旧如昨，没人比得了，三小姐也只能学得个仿佛。” 这话说得有些许的夸张，不过大多数的还真是事实，三十岁的凉妃保养得宜，依旧是雪肤红唇，云鬓花颜，二十来岁的模样，便是站在洛风华身边也只像个姐姐。 凉妃道：“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刚刚被皇上纳进宫中，可不比她的左右逢源，行动妥当，”她的脸上露出一点讽刺来：“我那位成天痴心妄想的妹妹不识大体，肆意妄为，而我那位手握大权的妹夫看似儒雅，心机深沉，想不到竟然能生出这样的女儿来。” 凉妃讲起自己妹妹一家人来，连自称的“本宫”都忘了，说完以后，拂了一把拖在身后的红色宫装就走了。 李嬷嬷被自家娘娘改不掉的“豪爽”惊了一下，赶紧示意被打发到远处的奴婢跟上，旁边的太监发出一声长长的唱喏道：“凉妃娘娘驾到~” 凉妃和李嬷嬷说话的地方离宴席极近，当中只隔了一道帘子，听见太监唱喏的声音，众人齐齐地朝着门口望去。 没有在多位宫女簇拥下前来的气派，也不需要众人齐齐准备好了跪拜，她行于众人之前，在她之后，是一地匍匐着的人，所到之处，像风行走过的草原，只看得见卑微低下的人头。 洛风华并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地透过眼睫毛去打量这个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姨母，外祖家书香门第，算得上是一股清流，外头名声很高，但是并没有什么惊人的势力，凉妃能到如今宠冠六宫的地位，大多凭的还是自己的手腕。 和她的母亲完全不像呢。 这是曾经年幼的洛风华看见凉妃的第一印象，凉妃和洛风华的母亲是双胞胎姐妹，但是两人从相貌到性格都完全不像。 一个是朱砂痣，一个是白月光。 凉妃今天的眉心当真点了一颗朱砂，她的头发全数被梳了起来，百鸟朝凤的珠钗戴在她的发间，点翠鎏金，比之洛风华曾经看见四夫人戴在头上的更加大而华美，赤金的凤凰展翅凌空，从胸前滑顺的羽毛到两侧细碎的雏毛，清晰入微，凤凰的尾羽贲张，气势勃发，斗志昂扬，当中细碎点缀着的各色水晶宝石更是让这只凤凰流光溢彩，从两侧垂下来的细碎珠子在她脚步轻快行走间也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最鲜艳的就是她的眉心朱砂，最鲜艳的就是她的姿容艳丽。 洛风华低头看见两边让出来的一条路上，一幅满地刺绣的裙摆从她的眼前掠过，光是这一瞥，就让她看见不下于五十种的花草，看来盛传的皇帝把天下花草都绣在凉妃的衣服上不是假的。 那花草的针绣技术很特殊，明暗两色针线，一在暗，丝线柔顺发光，可以在清晰地在凉妃走动的时候看见花草的影子，一在明，金线勾勒，轮廓清晰，这样一明一暗，竟是要费上两倍的功夫。 而且，洛风华默默地回想，总觉得这种技术不像是辰国的，前世这个时候的她虽然疑惑但是并不知道，现在看来竟然有点西延的风格？ 这个想法一出来，洛风华联想到凉妃的宴席，还有西延使节的进京，这一切就变得很明显了，为了向西延使节传达出善意，特意让自己的爱妃穿上西延针绣的衣服。 不过这衣服的刺绣，就算是数十绣娘同时工作，都至少要三个月以上，多则一年半年都有可能，这就是说，西延早在半年以前就成功地让皇帝陛下打开心扉，迎接贵客到来了吗？ 洛风华抽了抽鼻子，闻到了血腥气。 那边凉妃的到来标志着宴席的开始，众人面前各自有宫女斟酒，齐声祝道娘娘千岁。 凉妃举杯饮酒，然后一一向最有身份的几位老太君问好，场面再度活络开来。 一个宫女走过来，附在凉妃的耳畔轻声说了几句。 凉妃于是下座亲自端了杯子到洛老夫人面前：“老太君别来无恙。” 凉妃论起年龄辈分都比洛老夫人差了许多，但是她是娘娘，皇上的女人。 洛老夫人不擅长饮酒，但是凉妃端过来的，哪怕是毒药她都显然要喝下去的。 洛老夫人拿起面前的酒杯道：“老身托娘娘的福还能行动一二，恭祝娘娘千岁，今儿算是沾了娘娘的福气了。” 她把酒喝下。 凉妃也喝了酒，然后道：“本宫看珞儿那孩子被教养得极好，是个有福气的。” 洛老夫人道：“承蒙娘娘青眼，只是比平常人家的强一些罢了。” 洛老夫人的姿态放得低，但是话里却是柔中带刚。 凉妃接连碰了两个软钉子也不见什么怒色，道：“珞儿毕竟也算是本宫的侄女，本宫想送她一场造化。” 造化？能有什么造化？ 洛老夫人当时警觉，颤颤巍巍地就要弯下身：“娘娘厚德，只是那孩子命数平常，怕是受不得娘娘厚意。” 凉妃笑着扶住洛老夫人道：“珞儿是本宫的侄女，又是洛丞相的嫡女，自然是受得的。” 说罢，也不顾洛老夫人是个什么反应，当下又重新坐回了原来的座位上。 不一会儿就看见有两个宫人添了一个座位放在了凉妃的旁边。 众人纷纷侧目，想着这添的座位是给谁的，竟然有这样的面子。 然后在逐渐安静的氛围中，清晰地传来一句话：“珞儿，到姨母身边坐下。”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1 古礼 洛风华处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表现得相当镇定，从她看见凉妃去找洛老夫人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也是前世没有的事情。 前世的时候，被她带来的洛琳上蹿下跳，她顾着让洛琳不要闯祸暴露身份就已经忙得心力交瘁，哪里来的功夫和那些小姐们交际，凉妃看见她在一旁皱眉阻止到处丢人的洛琳时，只不咸不淡地说了句：“那丫头可真是个活泼的，洛三小姐有心了。” 不咸不淡，不冷不暖，所谓姨母，即是如此。 当时洛风华就觉得眼前的景象被轻轻一戳，就像碎掉了泡泡一样，又看见了世道艰难。 要不是洛风华后来展露了一手琴艺，估计那位自称是她的姨母的女人再不会多看她一眼。 今时此日，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彼时她一身衣裳低调华贵，淹没于人群，要不是有那点名声几乎无人注意，更兼洛琳专业坑人招黑，她在人前人后不知道听了多少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今生她只是几句话，几个动作，便足够让自己脱颖而出。 或者从她重生的那一刻起，一个小小的触动，就足够让所有的事情都发生改变，就像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在遥远的海上掀起的巨浪。 毕竟已经是一个二十六岁的老女人嘛，一 眼下洛风华其实处在一个比较微妙尴尬的位置。 她父亲母亲那边的身份都比较高，导致她在众女当中身份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但是这身份不能放在众位老太君面前看，尤其当中一个还是她的祖母，坐在祖母的上方，这是不合规矩的，尤其是在宫宴这种比较正式的场合上。 洛风华以目示意晴宛到老夫人的身后去，然后自己起身，离席，低头，敛祍，以一种细碎而轻快的步伐从一侧来到凉妃的前方，如果有人注意观察，会发现她的步伐与跟在凉妃后面进来的宫女十分相似。 洛风华从离席开始，低垂的目光就没有抬起来一下，她处在凉妃的前方一点的位置，正对着老太君们所坐的地方。 洛风华弯腰屈膝，跪倒在地，举手过头顶，整个人深深地伏了下去，双手五指并拢，手臂伸直平放，宽大的衣袖像两片翅膀似的在她的两侧完美地展开，袖口盖到手背的三分之二处，头上发钗垂下来的珠串和腰间悬挂的墨玉连环佩恰好与地面在一点上接触。 完美。 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礼节。 洛风华的身体舒展，曲线柔美，脸庞在手臂遮住的地方以下，只能看见她俯下的身段和一头乌黑的长发，便如一只蝴蝶停息，即使是沉默，也让人可以想象飞起时的曼妙灵动，本是会显得过分谦卑低下的动作，硬是让她做得富于古意，弯而不折。 洛风华的舌头卷起，口音有些奇怪道：“尊承座下。”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的，众人只觉得每个字都听得懂，但是这四个简单的字组合在一起怎么就那么听不懂呢？还有那声调，真是有点别扭了，好像是字音在舌头上跳舞似的，仔细一回味又有点唱歌的奇特韵律。 洛风华在地上数着声息，三息过后重新站起身来，起身时从手臂到手掌都不能用力，衣袖其间更不能褶皱，这就是说只能靠腿上的力气，洛风华拖曳着袖子一丝不苟地完成，继而回身重新迈着小碎步，来到凉妃身边更后的地方，垂头不语。 凉妃身边的宫女在得到凉妃的首肯后，主动把座位调到洛风华所站地方的前面，于是洛风华双膝跪地，臀部放于脚踝，上身挺直，头部自然抬高，气质端庄，目不斜视。 这一整串动作做下来，看似舒缓优美，实际步步不能出错，对于身体的把控要求很高，洛风华的里衣都被渗出来的汗水打湿。 凉妃对洛风华的表现很感兴趣，但是她的身份这也是不好开口问的，底下倒是有一位老太君说话了：“不知洛三小姐刚才行的是什么礼，老身瞅着竟是眼生的很。” 在她说话的时候，洛风华微微侧耳，身体前倾倾听，然后恢复原来的动作，面带微笑道：“古礼。” 竟然是古礼！ 洛风华的话一落地让整个大殿的人都静了一下。 古礼，字面意思就是古老的礼节，洛风华刚才的动作就是身份不高的人向身份更高的人表示僭越，以陪侍身份在上服侍身份最为尊崇的人的礼节，听起来拗口，实际就是“我往上爬了，但还是个奴婢，还会下来的，你们千万别拉我”的意思。 不过洛风华毕竟不是奴婢，她现在坐在的位置算是凉妃的副座，一定按古礼来甚至可以在相当程度上代表凉妃，不过洛风华只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罢了，更何况这帮读书少的也不会真的去计较追究她坐的方位，毕竟知识不够不是。 凉妃仔仔细细地看了洛风华一眼，慢慢拂袖而起，道：“此间便交由珞儿打理了。” 洛风华愣了一下，随即发现自己掉进了对方的坑中。 是了，今天不仅是凉妃的生辰，更重要的是西延使节那边，而西延使节既然名义上打的是给她祝寿的意思，她就不能不过去现个身，内外有别，洛风华等外臣女眷在内宫，皇帝和西延使节在外，在凉妃离开以后，内宫的宴席由谁主持便是一个问题。 现在显然，凉妃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到了洛风华手中。 果然是亲姨母，不是亲姨母不捡着自家人坑。 一来洛风华和凉妃关系亲近（特指血缘），血缘契合度高，二来洛风华本身名声高，三来，也最重要的一点，洛风华的身份高。 三高之下，洛风华妥妥的就是被坑的节奏。 这也是凉妃所说的“造化” ——奠定洛风华是众位贵女中最有身份的人的地位。 此时的被承认，隐约间传达出的就是这个意思，从此洛风华在上层名媛间便算得上是顶尖的人物了。 心念电转，洛风华喜怒不惊，平静地躬身应承了下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2 座次 对于洛风华而言只是主持一场宴会就可以得到更高收益的事情，答应了又有何妨。 前世她参加的宴会大大小小不下百场，从前期的拉拢投诚，战战兢兢，到后期的接纳坐大，如履薄冰，真是没一场是不要费心思的，现在只是简单的主持而已，她要是做不了才是笑话了。 按照如今宴席的进度来看，老太君们年纪大了，和年轻姑娘们坐在一起也是不适应，尤其在家中成天七八个奴仆伺候着，在这宫宴上顿时就会自己的身份被拉低了，二则也是精神不济，老人家喜欢热闹，也喜欢清净，所以不久后就应该离场了。 果然在凉妃离开后不久，就有宫女说禄安太妃请老太君们去宫中说话，原先站在洛老夫人身后的晴宛顺势就站到了洛风华身后。 老太君们的离开使气氛变得活动了一些，但是看着前面空出来的座位都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如何打破僵局。 洛风华此时开口道：“虽是宫宴，但却是为了恭贺凉妃娘娘生辰，天下之庆，更是家宴，坐在一起才更见亲厚，还是众位小姐国色天香，竟是嫌我俗气味儿重，熏了大家不成？” 话说到这里，众人都心领神会地笑了。 这里引用了一个流传下来的典故，说是商人甲见一女子美貌前去求亲，女子一见商人甲回身就走，甲道：“小姐国色天香，奈何却避？”女子道：“我虽天香，尔铜臭之气不可闻也！” 这样的笑话被洛风华随手举出自嘲，不失任何身份，几句话说得没有丝毫的拘泥或高傲，仿佛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众人原本看见身份相仿的洛风华竟然坐在她们的上座而生出的一点不适之感，此刻就在洛风华轻描淡写间化解，不卑不亢，坦然自若，这些都是很能感染人的情绪，而洛风华很具备生成这些情绪的气质。 众人纷纷按照原来的座次往前坐，只有一向活泼可爱的王飞燕此刻睁大了眼睛，看向洛风华道：“皇后娘娘亲自定下的座次呢，改掉怕是大不敬呢。” 瞬间那些没起身的，正起身起了一半的，在走的，已经落座的都出现短暂的停滞。 大不敬这样的罪名可不是好随意扣下的，一旦扣下了就是抄家灭户都撑不住的大罪！触到了敏感处灭九族都不是梦想！ 洛风华笑着给自己面前的酒杯倒上一杯酒，道：“来人，把王小小姐的榻席搬到前面的位置上，省得她多嘴饶舌地舍不得面前的碧莲果，还要在这儿夸耀恩宠。”洛风华回视王飞燕道：“就是你小时候，太后娘娘五十寿筵上亲自为你重新设了小榻在旁，如今还要卖弄。” 气氛再度一松。 就是太后都改座次，这样看来，洛风华只是坐在凉妃身后算什么，她们向前就也更无大碍了。 王飞燕的行为在洛风华的口中于是就被曲解成了舍不得果子，卖弄恩宠的幼稚行为，所幸众人也从来把她看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个贵女从王飞燕身边经过，见王飞燕坐在那里哑口无言地，还忍不住逗她道：“汝汝，别盯着碧莲果瞧了，仔细瞧烂了，逼着大将军千里送果可就麻烦了。” 众人又是一阵笑。 谁都知道王大将军家的小姐挑嘴得厉害，小时候最爱吃碧莲果，但是碧莲果是西延特产，皇上赏赐下来即使是王家也只有五枚，小姑娘得了一枚当宝贝似的，天天只看不吃，结果天气不好，坏了，哭得什么似的，天天缠着王大将军，逼得王大将军上下问遍亲戚同僚，甚至求到了皇帝的跟前，最终也没有，只能派人千里迢迢从西延取了果子来。 这件事从来被王飞燕看作一件丢脸的事情，谁提跟谁急，本来就为洛风华曲解她的意思还反驳不得心中窝火，再听见那个贵女提她的旧事，忍不住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那眼神中带了血腥戾气，浓烈得不加掩饰，那位贵女冷不防看见这样的眼神，顿时被刺激得心跳加速，就像有什么野兽盯上自己一样，稍微平静了一下，就更为了一向可爱的王飞燕展现出来这样的反差心惊，就像书生看见枕边的美人只是一张画皮，而画皮之下是恶鬼一样。 众人没有看见王飞燕的眼神，只是看见她做出了瞪人的动作，更是觉得她天真烂漫得紧，顿时笑声更大了。 四下笑声中，那位贵女接着走向自己的位置，就着落座的动作，低声对身边的丫头道：“雯儿。”可有看见刚才的眼神？ 丫头从小和自家小姐一起长大，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借着给她整理身上衣服的动作，同样压低了声音道：“是。” 她也看到了。 孟瑜的心猛然一抖。 眼见着众人落座，洛风华于是举杯道：“今天正是借着凉妃娘娘的生辰才得以聚首，先一杯恭祝娘娘千秋。” 这是基本的礼节，在人家的地盘上玩耍，自然先要对主人表示敬意。 众人自然举杯，都知道这杯以后，再玩耍的时候就可以稍微放开一点。 一杯才尽，就看见一个凉妃身边的宫女匆匆跑回来，看见众人的座次愣了一下，然后才道：“凉妃娘娘想到老太君们都是要去太妃那边，只怕剩下姑娘们无趣，想着坐到一块儿去女儿家也亲密些，吩咐了奴婢前来告诉一声。” 众人的目光于是再一次转向一旁的王飞燕。 洛风华道：“我们才祝娘娘千秋呢。” 也知道规矩的宫女笑道：“那可是奴婢来得不是时候了。” 洛风华道：“哪里不是时候？却是正好呢，既然娘娘千秋，少不得也请你喝一杯。” 洛风华身后的晴宛上前，执起双龙戏珠镂空银酒壶就给她斟了满满一杯，推到前面去。 那宫女知情识趣，举杯满饮，心道果然是娘娘的侄女，就是对她一个宫女表现得都这般挑不出错来，又让人心中舒服。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3 琴声 那宫女是只喝了杯酒就又匆匆离开了。 凉妃这里并没有准备什么歌舞，想来是想各位小姐琴棋书画歌舞什么的大约都会一点，也不好在众位小姐面前看什么同为女子的歌舞伎表演，于是大家都需要找一个合适的乐子。 简单，方便，雅而不俗，还有就是能表现自己一把。 在辰国如今实际动荡不安，内忧外患之下，是帝都小姐们更加注重才华，文人愈发吟诗作对的“太平”气象。 贵族小姐们养尊处优，但是从不意味着她们的生活是轻松的，从小时候开始就认字识礼，学一些女子必要的琴棋书画的技能，再然后稍微大一点了，从十来岁开始就进入可以说亲的年龄，这时候要学习对内如何掌管家务，辖制下人，对外如何交际众人，帮助夫婿。 总之不是话本子里一副天天穷极无聊，只能满怀春心的样子。 坐下离洛风华不远处的柳涵怡道：“闲坐也是无趣，不如咱们击鼓传梅吧，拿到梅花的讲个笑话可好？” 众人附议道：“这个主意好，有趣。” 孟瑜道：“如今正是三月，梅花纵有也是过了时令了，不如换成桃花。” 众人道：“这个更好，只是讲笑话也该是换一换了。” 洛风华含笑道：“那就每人挑一样拿得出手的才艺展示一二，会弹琴的弹琴，会唱歌的唱歌，实在都不会的出来跳支舞，吟首诗也成。” 这话正中下怀，一时间就有宫人出去折了一支一尺来高的桃花过来，颜色娇红，层层叠叠，隐约嗅得见清香，又有宫人抬了面黑漆梅花的小鼓，并一支小巧的鼓槌。 柳涵怡道：“只是缺了个令官。” 于是晴宛拿了鼓槌，背对着众人敲鼓。 鼓声密集，从洛风华开始往柳涵怡传去，一路紧锣密鼓地敲了很长时间，直等到众人听得烦了，放慢速度了，鼓声乍然戛然而止！ 懒洋洋地把桃花往下个人手里塞的人顿时呆住了，似乎不相信鼓声会突然在她这儿断了。 众人也是反应了一下，然后看向那个人，又是笑：“汝汝，这下可是拿住你了！” 王飞燕顿时生气地看向洛风华：“你故意的！” 洛风华指着面朝后面坐着的晴宛，笑道：“晴宛可是背坐的，莫不是王小姐以为她能背后长眼不成？” 众人都道：“就是这话了，汝汝你莫要说嘴，快弹了琴才是正经，没的愿赌不服输的道理。” 身后的丫头悄悄拉了她一把：“小姐。” 王飞燕顿时意识到自己对上洛风华的失态，嘟着嘴巴道：“要我弹琴也可以，但是也请洛三小姐弹一曲。” 众人笑道：“这就更没道理了。” 王飞燕目光灼灼得看向洛风华：“洛三小姐从来以才名名冠京都，难道连支曲子都不会吗？” 洛风华眼前的景象一闪，耳边忽然听见一道稚嫩的童音道：“都说你是娇生惯养的，我看你跟我的丫头也差不多，难道不能下去帮我把绣花鞋捡起来吗？” 夏日里的河水并不算冷，但是涌上身体的，是一阵阵的恐慌和冰凉，无处着力的没顶之灾 洛风华弯起眼睛，眼中幽深之色一闪而过：“好。” 王飞燕的琴声在宫中都算是一绝，因为她家世代从军，她从小跟着王怀远也习武练兵，连带着琴声中都带了一分杀伐之气，与闺阁中女子的琴声有极大的差别，也因此深得皇帝太后的赞许，夸她是巾帼女儿，如今她硬要和洛风华比，有她在前，无论洛风华如何弹奏，都会显出小家子气来。 洛风华坐得端正，素白的手指间转动着一只银色的酒杯，一圈一圈。 王飞燕面前摆了一张比平常古琴更大的琴，上面的琴弦根根也比寻常的粗，漆黑的琴身上描着金色的纹路，看上去大气磅礴。 王飞燕把手放在琴弦的那一刻，空气中静谧了一瞬间，就像临阵前那一瞬间的寂静，却充满着风雨欲来的气息，然后，第一根琴弦颤动，瞬间杀气扑面而来！仿佛身处沙场之上，两方将士开始以命相搏，没有退路的破釜沉舟！ 没有任何喘息，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铺垫，一开始就是紧张到极致的速度和心跳！ 王飞燕一张看似稚嫩的脸庞上一片凝重，细细的手指在充满音律层次感的琴弦上飞快的拨弄，而看似粗大的琴弦就那样被她轻松地操纵在手上，发出久久的震颤和饱满浑厚的音色。 穿着铠甲的一方将士将刀锋对住了另一方的将士，两人的刀锋在空中激烈地碰撞着，迸溅出星星点点的火花，一刀，两刀，琴弦转急，两人的交锋越来越快，音调拔高，两人的交锋越来越危险，谁都不知道下一秒是对方死在了自己手里还是自己死在对方手里！ 众女从来没有经历过沙场的惊心动魄，都被琴中的营造出来的紧张氛围逼得呼吸急促。 一个贵女甚至因为胆小而忍不住一下子倒了下去，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呼声，却无人关注，就连一边的丫头宫女们都沉浸其中不可自拔，她抬头，看见坐在上方的洛风华朝她安抚地笑了笑，眸中一片清明。 银色酒杯一圈一圈地反射着光。 王飞燕的脸上渐渐滑下汗水，手上的琴弦几乎要撑不住地发出悲鸣，本来只是主要右手的弹琴动作硬生生地被她弄成了两只手都要以超高频率弹琴的高技巧动作！ 从铠甲上被割出第一道痕迹开始，就注定了这是一场充满了残暴血腥的战斗！ 所以的伤痕都在扩大，只是一点小小的趋势就会发展成鲜血淋漓的事实，铠甲残破，刀锋染血，一刀一刀，割下去的是血肉，染红了的眼睛！他们在以看不出人形的身体，做着野兽般相杀的动作！不死不休！ 众人未必完全听得出其中的意思，却被这杀伐之气震慑得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洛风华终于分出一点目光去看正在弹琴的王飞燕。 －－－－－－题外话－－－－－－ 明明不恐怖的东西，怎么自己写起来就觉得那么头皮发凉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4 潜龙 王飞燕额上的头发被汗水沾湿，整个人几乎伏在了那架巨大的古琴上，但是无法掩饰的，是她瞳孔中的兴奋意味，对于鲜血的享受和对于凌虐的渴望！ 洛风华手中的杯子微微一停，轻轻地挑了一下眉，一个想法浮现了出来。 戛然而止。 绷到极致的琴弦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就像突兀的开端，有着匆促的结尾。 众人惊得纷纷呆掉，被难残存的杀意惊得汗流如雨。 不是第一次听王飞燕弹琴，但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琴声，就好像她的琴声越来越恐怖一样。 洛风华抬头，似乎看见了当时的场景，到了最后的战斗，一片一片的皮肉从空中落了下来，无数鲜血迷眼，同时刺入身体的刀锋，惨烈至极，结束在同一时刻的生命，被命运驱赶着的人生，没有一刻的停留喘息，战斗杀戮成了人生唯一的意义和追求。 这样的人生，有多可怕，就有多空虚。 她也走在这条路上。 洛风华突然感觉到了一旁帘子后的目光。 那里，有人。 并且是很多人。 皇帝，凉妃，甚至是西延使节可能都在那儿，他们在听着王飞燕的琴声。 也包括那个男人。 曾经的上官继。 洛风华整个思维都为这个想法而停顿了一下。 “呼呼呼”，洛风华隔了很久才听见自己发出的微粗的喘息声，一贯平稳的呼吸忽然就像旁边那些女子一样急促，甚至比她们更加迫切，她立刻低着头收敛了自己的目光，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目光一定比王飞燕更加疯狂，她的心跳声如雷，脸上甚至都泛起了潮红。 但是心脏，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兴奋而激动，她突然觉得上官继如果在自己面前，她能吃掉他也不一定。 生吞，活剥。 剥皮，拆骨。 抛家离父，韶光而逝，一颗头颅，一具尸骨。 等到他的血液流到自己的嘴巴里，是不是才能安抚自己这颗比高潮更加兴奋的心脏，是不是才不至于让自己全身的肌肤都为听到那个名字颤抖。 洛风华抓紧了自己手里的银杯，不敢把它捏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保持那最后一分残存的理智。 她走在这条路上。 但是不回头。 “呼”一个平常和王飞燕交好的贵女平静了一下心情，掏出自己身上的帕子擦拭了一下自己头上的汗珠，她没让丫头服侍，因为丫头也早就被那琴声惊得手脚都动弹不得了。 贵女忍不住对王飞燕道：“汝汝你弹琴的功力真是越来越深厚了。”所以也真是越来越吓人了。 王飞燕借着也给自己擦汗的功夫勉强按捺下自己兴奋到发红的眼眸，她刚才去看洛风华，结果看见她被吓得只敢低着头才不至于失态，真是可惜了她没有被吓哭，不然屏风后背的皇帝大臣们就能看见帝都第一贵女的丑态了。 王飞燕身上有些内家功夫，所以一结束弹琴就能感受到帘子背后是有人的，而且也想到了是皇帝和西延使节，心下更加兴奋，但也怕自己的疯狂被人看见出什么端倪来，所以才不得已掩饰一二。 “啪c啪c啪。”几声突兀的掌声在寂静的大殿内响起。 只见帘子被宫人掀起，露出帘子后面的皇帝，做出抚掌动作的，是那个站在穿着西凉服饰的使节前面的男子。 紫金嵌宝九龙冠戴在他的头上，束起他一头墨色的发，他深紫色的衣服上绣了明暗两色的针脚，明处的针线绣出无数大朵大朵的祥云，腾云驾雾，如在云端，暗处的线柔光，但是针法凌厉，洛风华微微偏了一下头，看清竟是一条蟠龙，静静地蜿蜒了整件衣服，就如猛兽守住了领地，看似困倦地打着盹，实则不容任何进犯。 向来衣服针绣都是动物一类的主体在明，其他的背景配饰在暗，充当补充作用，但是他的这件衣服却是反其道而行之，让祥云在前，蟠龙隐在云后，就像潜龙一样。 或许是潜龙的，不仅是衣服，而且是穿衣服的人。 而比身上西延深紫莲锦颜色更深的，是那人的眼睛。 深。 不是庭院深深的幽怨闺情，也不是河海深深的汪洋无际，而是夜幕深深的难见其底。 如果可以穷极河海之深，却无法衡量夜幕的深邃。 星辰漫天，唯见其黑。 紫到深处的黑，亦是黑到深处的紫。 这样的紫瞳，如果天下有双，那洛风华还没有见过，如果她见过，那一定是同一个人。 斐休。 伴随着洛风华起身的动作，众人亦站了起来。 “拜见陛下。” 众人虽然都做出这样的动作，但还是忍不住心中疑惑，虽说近些年来辰国对于女子的教条放松了不少，但是毕竟男女有别，一个皇帝带着一帮大臣和他国的使节隔着帘子后面偷听未出嫁女子弹琴，这是个什么事情，真的不怕坏了她们的名声吗？还是打算把她们全收进后宫？ 别逗了，就算皇帝想，也不敢收，能来这里几乎都是大臣们的嫡女，身份个个高贵，如果皇帝不想大臣们齐刷刷地叛乱，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洛风华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当真可惜，即使是她第一时间去找上官继，但是显然因为上官继这时的身份太低，根本还没有资格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倒是斐休，这个她尚未记住名字的男子，没想到竟然会是西延派过来的使节，也怪不得他那一双动人心魄的紫瞳她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了，而他身上的衣服也表明了他的身份。 身上能穿蟠龙的，只有皇室子弟，而且是身份极高的那种，再加上前世的记忆，那么男子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西延成王斐休。 西延一条真正的潜龙。 洛风华上辈子始终未能与之正面交锋过，但是被心高气傲如庄子卿称之为“神人”的男人。 在和西延短暂几次利益和兵力交锋中，庄子卿输赢一半，但是只要一遇上斐休，从来都是输，心肠百折，手段比洛风华狠辣尤甚的庄子卿唯独在遇上斐休的时候是全输的败绩。 即使在斐休被西延皇帝召回去以后，庄子卿余下的战役全胜都不能掩盖他挫败受伤的自尊。 洛风华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5 传说 斐休明明一双紫瞳妖异，可是却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甚至他脸庞两边都是干干净净的，无一丝乱发，将自己的容貌完全暴露在外。 他看向洛风华，眼睛微微眨了眨，泛起一层温柔的笑意来。 洛风华愣了一下再看过去的时候，只看见他一脸官方标准的笑容，眼神平静不起任何波澜。 洛风华是一个对自己有着充分信心的人，如果她看见了，那一定就不是错觉，所以她这是被人调戏了？还是被一个这样的大叔？ 洛风华“” 斐休对着皇帝道：“没想到在闺阁之中，也可以听见如此有征伐之意的琴音，都说辰国重文，没想到兵武方面亦是这般出色，辰国陛下当真是文治武功。” 皇帝本来就对辰国的兵力很没有什么期待，没想到竟然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展示一把，又被人称赞了，当下也高兴道：“成王殿下过奖了，”又指着坐在当中的王飞燕道：“这是我辰国怀化大将军之女，自小与闺阁中女儿有所不同，如今还跟着她父亲在习武。” 斐休含笑向她示意。 一向看似娇俏的王飞燕忽然就红了脸，眼珠儿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然后敛起衣裙，含羞带怯地行了一礼。 皇帝见状哈哈一笑，然后就走过来。 走过来了！ 真的走过来了！ 原本从座位上站起来的众女纷纷表示很惊恐，这座位怎么坐？ 如果单是皇帝也就罢了，但是皇帝过来的时候还随身携带了一大波僵尸，哦不，大臣啊，纵然人数不多，不过还有西延使节啊，都是男女七岁不同席，纵然现在的风气开明了不少，但是坐起来的座次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大臣当中有不少就是她们的亲戚，不由地就用求救的目光看了过去。 大臣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正打算向皇帝提出来的时候，洛风华已经先向皇帝开口道：“臣女洛氏拜见陛下。” 皇帝的目光落到身处众女上方位置的洛风华，立刻就知道了她的身份，道：“你是洛原川的女儿？平身吧。” 众人万万想不到现在尴尬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的竟然是洛风华，别说是那些贵女，就是大臣们都略感吃惊，礼部尚书柳文墨对着同在大臣之列的洛平甫低声道：“不愧是相爷教养出来的女儿，就是见着圣上也能这般从容，我等尚且不敢开口，她就敢说话了。” 洛平甫在一旁只是看着，并没有出去周旋的意思，道：“小女顽劣，不知天高地厚。” 话是这样，但是目光从未从洛风华身上离开过。 洛风华道：“不知陛下早就前来，臣女等未能远迎还请陛下恕罪，今凉妃娘娘千秋华诞，望陛下准许让前座于外来使节，以示我辰国友好之意，让众贵女所坐于父兄亲戚，在后侍奉，以表我辰国孝义之心，更全天下国家之分矣。” 洛风华话音一落，众人顿感面前遇到的事情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 男女混坐自然是不成体统，让贵女们一看见他们就立刻走开也有些不像样子，但是如洛风华所说的安排，让贵女们以女儿的身份在父兄长辈后面侍奉，这样一下子就好看了不少，并且显得相当名正言顺。 洛风华看出即将面临的座位尴尬不算什么，但是能在这样皇帝走过来这样短的时间内就想出解决的法子来，不得不说这个女子实在是心思玲珑了。 一时间众人都不由对洛风华侧目。 如果说王飞燕那杀气凛然的那一曲让大臣们对历来出武将的王家更多了一层深层次的考量，那么洛风华的表现也让他们不由思索洛平甫所代表的文官势力。 洛风华如今的所为，纵然是身处众人面前容易多招惹是非，但是第一奠定了她已经隐约超出众贵女的身份地位，第二就是辰国文官势力对武将在朝堂上逐渐压制他们的不满。 哪怕是一个女儿家，站出去的身子说出去的话都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她的家族，她的家族所属势力的意思。 洛风华展现出来的流于在外的聪慧，洛平甫的默认不作声，展现出来的就是文官势力的强势一面。 皇帝一双已经长了不少皱纹的眼睛令人毛骨悚然地盯着洛风华，半晌，才悠悠地叹了口气，道：“是个考虑周到的好女儿，洛卿是个有福的，使节也请坐下吧。” 宫人们添座位的添座位，移座位的移座位，还有人把桌上的果品酒类重新撤下去换上新的。 －－－－－－题外话－－－－－－ 这一章为什么叫传说呢？因为作者从来没有双更过，这就是传说中的双更！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6 撒糖 众人正要落座，忽然斐休问从他身边经过的洛风华道：“不知洛三小姐打算坐哪里去？” 洛风华看着这个长了一双紫瞳的大叔，老妖孽，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回成王殿下的话，小女正打算坐到家父身后。” 斐休纤长的睫毛扇了两下，紫瞳内流光如许，愈发像个老妖孽了：“你知道我是成王了？” 洛风华道：“陛下刚才已经提过了。” “哦~”老妖孽意味深长地一声，然后建议道：“我看洛小姐你本来就是坐在上面的，现在坐在我旁边可好？” 外来的人是很容易吸引住人的目光的，妖孽也是让人把持不住的。 当外来的妖孽说话时，周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竖起耳朵听的。 尽管斐休的说话声音不大，但是足够有心的人听清。 感觉瞬间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洛风华觉得自己二十六岁的算是见过风浪的老女人都要撑不住，尤其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来自身边的贵女们，想到前面她提出关于座位的建议都没有这样的压迫，洛风华只能感叹女人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 当然，她是其中的佼佼者。 估计再没有什么比一个披着十五岁少女皮的二十六岁老女人更可怕的生物了。 洛风华淡定道：“承蒙成王殿下厚意，只是实在于礼不合，小女身份卑微，不敢与殿下同席。” 沉默。 沉默了很久。 至少是感觉中过了很久，久到洛风华维持着礼仪半低着的头都要酸了，才听见斐休的声音。 “你”斐休期期艾艾地说了半句，然后以更低的声音道：“你生气了吗？” 洛风华一时震惊之下又忘了吸取刚和他见面时的教训，一抬头于是又看见眼前的大叔脸上浮起淡淡的少女般的红晕，紫瞳略显得不自在地看向一边，娇羞动人。 洛风华：“！” 呿！谁能告诉她她什么时候招惹了这样的一只老妖孽！ 许久，洛风华从震惊和美色中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道：“在，在下不敢。” 一不留神竟然暴露了自己的老本行！ 话音落地，寂静可闻。 洛风华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众人都已经落座，只有她和斐休站在大殿中央，斐休的声音他们有没有听到不好说，但是她的声音她甚至能听到回音！ 斐休脸上的表情因为角度关系众人没有机会看见，所以保持了三观的完整性，但是看洛风华的反应在座的人精们已经窥探出了一二，能让刚才在圣上面前都表现得那般平静自若的洛风华都忽然就不自在了，这成王说了什么话？ 于是一时间“噼里啪啦”地打算盘的声音在洛风华耳边不识趣地响成一片。 洛风华倒是不怎么在乎众人的目光，但是一想到这个“众人”当中包括了她的老爹就发现这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事实，就好像一个从来在大人面前表现得是个乖乖女的孩子突然被自家大人抓到跟人打架一样。 洛风华遭遇了重生以来让她整个人都不怎么好的一天。 就在此时，上面的皇帝的声音响起：“既然成王有意，那洛贵女就请坐下吧。” 洛风华脸色微微一变，即使是下方正在斟酒的洛平甫的手都不由微微停顿了一下。 洛风华多少心思都很难在脸上显现，此刻在稍微的失态以后就弯腰行礼道：“是。” 斐休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显得并不意外，原本还是一脸娇羞的脸在面对皇帝和众位大臣时就变得相当平静了，有宫人在后面给洛风华加了一张座位，斐休立刻搬着那张桌子就放在了自己的旁边。 他的座位是在上首，一边是更上的位置，另一边已经坐了一位西延使节。 使节看出斐休对洛风华非同一般的态度，又看见他搬着桌子想要放下，即使心中一瞬间再怎么惊诧，还是起身想要把座位让出来。 “殿下不必麻烦，我的座位让给洛小姐就好。” 斐休摇了摇头：“也不必麻烦你。” 众人都有点不懂他的意思了，看这位西延成王的意思，似乎是想让洛三小姐坐在他的旁边，但是又不要旁边的人让座？那不成想和那位洛三小姐同一张桌子？ 可是和人同桌的，往往只有最卑贱的舞姬。 把洛三小姐当作舞姬？ 这也未免太羞辱洛小姐和洛丞相了吧。 洛丞相行事一贯都算得上低调，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西延的成王殿下？还是说洛三小姐刚才的表现哪里让成王殿下不满了？ 斐休把摆着事物酒水的桌案放到了自己的上首。 果然是要洛小姐和他同桌吗？ 原本对于似乎和斐休“纠缠不清”而各有想法的众人都忍不住同情了洛风华一下，同时也更想知道刚才让他们刮目相看了一把的洛风华会有怎样的表现。 洛风华走了过去，然后坐下。 哎，对上了西延的使节也不过如此嘛，还是说两人早就暗通款曲了，才让这位洛三小姐这样不知羞耻？等等，等等，洛小姐你坐错地方了吧？（一一′）喂 斐休身旁的西延使节咽了咽口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洛风华坐在座位上，目光不躲不闪地挨个儿对上他们的视线，笑了一下。 于是众人如梦方醒，眼前的景象竟是是真的！ 身为一个小小丞相嫡女的洛风华（至少在他们眼中是这样），坐到了西延成王的上首！并且座位还是成王亲自帮忙移放的！ 众人无限圈圈眼，这真是一个玄幻的世界 洛风华淡定喝酒。 斐休看着洛风华，相当自豪而理直气壮：她坐在他上方算什么！他就是乐意！宠自家媳妇就是这样天经地义！ －－－－－－题外话－－－－－－ 作者：这就是传说中的妻奴啊 众人：这真是一个虐狗的世界 ps：又是一个虐狗的日子，昨天的糖洒了一半，想要修改的才发现不可以，今天改了发现其实刚刚好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7 琴艺 皇帝看洛风华的目光多了些慈祥的意味，落在洛风华眼中全是审视，道：“刚才你们在玩什么才让王家的小丫头肯弹琴？平日里那丫头也是推脱的很。” 这说话的口气与称呼洛风华的时候可是大大的不同。 洛风华还没说话，王飞燕就出声了：“陛下，我们在玩击鼓传桃花，洛姐姐方才也是答应了要弹一曲呢。” 皇帝看着洛风华道：“哦？洛卿家的女儿也会弹琴？” 洛风华正打算起身说一句：“陛下说笑了，臣女的琴技一般，怎敢与王小姐相提并论。”就感觉有人拉住了自己，斐休的紫瞳含笑，满是肯定地看着她：“本王也很想听一听洛小姐的琴声呢，王小姐方才的琴声如两人对峙拼杀，不知洛小姐的琴声中是怎样的气象？” 阳春白雪，高山流水，还是锦绣江山，盛世太平？ 只要避开了王飞燕所弹奏的兵家气象，根据她原有的琴艺，只要稍微发挥一二，就能不落下风，然后两边朝臣和皇帝皆大欢喜，她也能得到一个进退得宜，贤淑高雅的印象，哪怕隐没了自己的琴技，哪怕委屈了自己的格局，但是人在现实面前都是要妥协的不是吗？ 可是不甘心。 一层层凉水浸上来，漫过身体的不甘心。 洛风华放在腿上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然后最终微微一笑，起身向着皇帝和斐休各自行了一礼：“那就献丑了。”然后又特意朝王飞燕的方向行了个半礼：“还请王小姐不要介意。” 王飞燕立刻轻巧地还了一礼回去：“洛姐姐说什么介不介意的？便是好与不好，都是无妨的。” 这漂亮的场面话顿时招来了众人赞赏的目光。 王飞燕坐下，微微冷笑，她还不相信洛风华这样从小待在闺中的少女能弹出怎样胜过她的曲子来，便是她弹得再好，最多只是个平手，因为不同风格的曲子间根本没有比较的可能！ 王飞燕的目光看过洛风华下方的斐休，眼中有奇异的光芒。 洛风华走到还放着王飞燕琴的大殿中央，笑得温温柔柔：“出门未曾带琴，借王小姐的琴一用可好？” 王飞燕先前话说得漂亮，此刻也只能应承下来：“可以，”她走出座位，善解人意地帮洛风华调弦，在最后离开的时候凑在洛风华耳边低声道：“洛姐姐当心弹不动弦反划破了手。” 洛风华弯弯眼睛笑着对上王飞燕满含恶意的眼睛，道：“无妨。” 高雅？这是什么？ 温柔？可以吃吗？ 隐忍？去你丫的！ 像重生前一样小心翼翼，诸多考量，那重活一世与当时就死了能有什么差别？！ 漫过头顶的河水与无处呼吸的憋闷，洛风华勾唇一笑，笑看了王飞燕一眼，兵家气象？战场相搏？举座皆惊？谁在给谁作衬托实在是不好说呢。她伸手直接取下琴架上的琴，盘腿坐下，搁琴于膝上，蓝紫色的衣服散开，显出别样的洒脱不羁来。 王飞燕突然心中涌起一阵不安的感觉来。 洛风华到底要弹什么？还是她要做什么？ －－－－－－题外话－－－－－－ 一更~ 原本想早点更新的，改书名改得头疼，改完之后我也是呵呵了，但是没名气的作者没选择，真的也是无奈了（t一t） 节日快乐（尽管作者是个单身汪）么么哒，爱所有收藏评论的小天使们！我们在一起！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8 高下 “铮~”洛风华抬手勾住了一根弦，余音袅袅，像一场大幕被拉开的最初。 琴音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没有王飞燕一开始就快到让人胆战心惊的节奏，但却在每一小段旋律的收稍处微微变调，就像什么东西强制掺杂了进去，硬生生地破坏了整首曲子的音调。 琴声渐入，直到一根被反复拨弄的弦日趋尖锐，就像一抹血腥由淡转浓，才知道变调的是杀气，而洛风华营造的是——战场。 众人看洛风华和王飞燕的表情都有些微妙，洛风华重弹沙场意象，是要打脸王飞燕吗？可是王飞燕毕竟出声兵伍之家，洛风华怎么会有比她更深的体悟呢？ 今生的洛风华没有，但是前世的洛风华有。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沙场十年，洛风华最终没能归去，但是又最终魂兮归来，在她的指尖，以琴弦为兵刃，展开了一副缓缓拉开的战争。 琴弦喑哑，战鼓响，曲调闷哼，杀戮始。 自上而下俯视的大地，无数的人就像无数只蝼蚁，当两方的蝼蚁开战，蝼蚁们汇成的两股黑色的潮流就相互对冲碰撞，而在黑色潮流中偶尔翻滚的，是鲜红的血液。 人如蝼蚁，命如蝼蚁。 这是从神的角度去看人，神眼中的人庸庸碌碌，为着蝇头小利奔走。 但洛风华是人，不是神。 哪怕缺了一点蝇头小利，有些人真的就会因此从此死去。 于是百里战场的镜头拉近，看得见旌旗蔽日，听得见战鼓声声，闻得见万里硝烟血腥。 一个人挥刀处，三个人倒了下下，一个身死，一个重伤，一个昏迷，重伤的流血不止，很快死去，昏迷的在其他人的踩踏下伤上加伤，撑不到战争结束就会死去，而那个挥刀的，在挥刀的时候被另外两个人合力从空隙中把枪送了进去，一枪扎在腰侧，一枪扎在后背，算不得致命，但是其他闻见血腥气的敌人再度围攻了过来，于是不论武功高强，死在乱砍之下。 这是战场，不是个人的决斗秀。 不会有两个人捉对着单独厮杀，不会是什么一对一的公平较量，生死存亡，命悬刃上，停顿的瞬间就是死在别人手上的那刻。 洛风华的左手或轻或重地按着弦，右手不轻不重地拨着，琴声叮叮当当，生死翻覆也不过手起弦落的瞬间。 一片一片的场景掠过，有最普通的一刀割喉，死个干脆，也有浑身浴血，苟延残喘，将军挥刀指长空，口中吼声如雷，气势磅礴，一群人于是重新冲上去补齐开始另一轮厮杀 周而复始，残骸遍地，血透沙场。 如果说随着王飞燕的琴声会让人忍不住从中跳出来安抚一下畏惧的心灵，那洛风华的琴声就是让人完全沉浸进去，她让你进去，把那千里黄沙，万人之众如何被一层层地剥掉血肉，化成白骨一一展示，恐惧如地上的血一层层地浸透土地，最终到达深处，等到试图脱身却发现早已泥足深陷。 没有想过的人命轻贱，不曾了解的战争残酷。 飞溅的血液，如雷的喊声，横亘万里的战斗，插入云霄的旗帜，充斥着鼻腔的血液，举刀杀人的意义在于能再次举刀杀掉另外一个人，看得见的开始，看不见的无尽煎熬。 这是真正的人造深渊。 所有的结束，是写在报告中，史书上的一千，一万，十万，再加一个确定身份的“人”而非“蝼蚁”。 洛风华左手放下，右手拨弄最后一根弦，琴弦颤抖地发出悠长的尾音，于是这叫尘埃落定。 于是她静静地停下手。 全场静默。 所有人汗如雨下，而都看见洛风华没有一滴汗的脸。 和王飞燕弹琴弹得全身心投入，最终让自己大汗淋漓不同，洛风华的脸上一片平静。 这是真正的沙场意象。 她是主帅，是谋士。 洛风华看向斐休，斐休起身，牵着她的手重新回到座位上。 “辛苦。”他这样说。 洛风华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回过神来，但是脸上怨毒不甘明显的王飞燕，有些被取悦了，挑眉：“我赢了。” 斐休笑道：“嗯。” 于是，高下立判，输赢分明。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9 陷害 满堂的沉默中不知多少人在掂量洛风华，或者说洛风华背后的洛家有多少势力，能把女儿教到有这样的心胸气魄，竟然能勾勒一副那样的沙场景象，洛家看来比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测。 洛平甫对于自己女儿的表现也是吃惊的，但是面上没有显出半点来。 或者说，他和洛风华同样对皇帝的行为不满。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竟然叫洛风华坐在外邦男子的身边，这就是要把洛风华往外送的意思，如果不是，一个清白的女儿家坐在除了父亲以外的人的身后，也会被人是婢女或者侍妾，这对洛风华来说都是侮辱，尤其是在那一干贵女的眼中，洛风华的从今以后的名声都会受损。 在这一点上，肇事者斐休自降身份让洛风华坐在自己的上首，算是全了洛风华的颜面，同时进一步把洛风华推向风口浪尖。 眼见着时间一点点地过去，那些贵女们不敢开口，大臣们不方便开口，斐休沉浸在自家媳妇果然很厉害的虚幻美梦中，一本满足地想不起说话，皇帝眼神几度变幻，内心里不知道把对洛家的防卫等级提高了多少。 洛风华看了下大殿内计时的钟，终于开口向王飞燕道：“多谢王小姐的琴。” 王飞燕被洛风华当众拉出来，几乎掩饰不住的羞耻不甘，可她又试图装出娇俏的模样，于是脸上的表情就纠结得格外好看了：“我才是不自量力，在洛小姐面前班门弄斧。” 洛风华微微一笑，显得十分宽容平和，口中的话却是：“王小姐知道在班门弄斧就对了，不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就想拉着人踩，被踩了也该是活该。” 举座再次哗然，甚至比听到洛风华前面的琴声还要惊讶。 不是为了洛风华当众打脸王飞燕的言辞，而是洛风华因此显露的目的。 什么琴声惊人，难道只是小女儿间的意气行事吗？ 洛风华所有的弹琴，都只是因为和王家小姐有所龃龉，所以想要报复回去？ 想到洛风华在此之前闻名京中的都是才学之名而非琴技，对于王飞燕是故意想借弹琴踩她的这件事也就可以理解了，一般情况下，王飞燕都足以凭借自己的琴声立于不败之地，没想到今天踢上了洛三小姐这个外软内硬的铁板，反被打脸啪啪啪。 王飞燕此刻的表情真的就像是有谁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似的，连眼睛都染上了几分嗜血的红色：“洛” 一直一言不发的皇帝不知道因为洛风华的话放下了几分戒心，但是此时却打断道：“洛家丫头的琴艺比王丫头的要好，这是真的，但是御前着实放肆了，念在凉妃今日生辰姑且饶了你，下不为例。” 没有责怪，没有惩罚，甚至没打算探究一下洛风华和王飞燕间的产生不和的原因，更没有对王飞燕一点儿的包庇。 一场明目张胆的挑衅就这样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王飞燕一张小脸几乎都要扭曲了，直瞪着皇帝说不话来。 坐在王飞燕前面的三叔威远大将军王怀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然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洛风华说话再无礼也不是针对圣上，而王飞燕敢这样直视着皇帝就是赤果果的冒犯，不留神被挖了眼睛都不是不可能！ 王飞燕知道她知道三叔严肃刚正，一向都怕他比自己的爹还甚，当下恨恨地收敛了，伸手去拿酒杯。 酒杯一触手王飞燕就觉得自己的手被狠狠地扎了一下，十指连心，尖锐的疼痛瞬间让王飞燕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倾斜的酒杯洒了她一身的酒水，然后翻倒在地。 “哐当”，杯子掉地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让皇位上的老人听见。 皇帝的眼睛危险，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发脾气的，即使是他的亲生儿女，王飞燕甚至不是：“出去。” 本来已经收敛了的王飞燕一阵错愕，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宫人拖着自己就要往外走，立刻挣扎起来：“不是，不是我，是洛” 皇帝额上的青筋跳了两下，已然是发怒的征兆。 王怀国立刻起身，手起成刀劈向王飞燕的脖颈，然后把她交给宫人带出去，自己跪下谢罪：“侄女年少无知，顽劣不堪，请陛下恕罪。” 洛风华看着王飞燕被宫人带走的背影，觉得一阵可惜，要不是王怀国今天在这儿，以王飞燕的性子洛风华能让她做的事可就不仅仅是摔杯子了，可惜了毕竟有这样一个人在，而且是个果断狠绝的，不然王飞燕别想全须全尾地出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0 通商 再开席不久，洛风华就找借口离开了，由宫女带着往偏殿走去。 洛风华问身边的宫女道：“凉妃娘娘呢？” 宫女弯腰道：“娘娘向太后请安去了。” 没想到连生辰都要去向太后请安，自己这个姨母的功夫当真做得滴水不漏，前世这个时候，她弹得一手好琴，高山流水，然后就被洛琅有心无意地往裙子上泼了杯酒，被带过来换衣服，再然后，她就遇到了上官继。 凉妃的温明宫中有一汪温泉流遍整个宫中，而宫中每到晚上上下都挂了琉璃灯盏，晶莹剔透，温明宫因此得名。 晚宴到了这个时候，天色已然暗了下来，洛风华走过来的时候却还没有机会看见那天上人间的景象，只是傍晚红霞漫天，把走在其中的人都照成红色，水上波光涌动，春风带着花草清香吹来，一时间倒也是让人心旷神怡。 洛风华看着看着似乎就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此刻正是一座小小的水榭，不知何处的风悄悄让地上积了一汪水，洛风华毫无察觉地走了过去。 走在前面引路的宫女转眼看见了，想要提醒洛风华，却见神色恍惚，沉浸于风景当中的洛风华已然一脚踩了上去。 “姑娘！” —— 凉妃冷冷清清地坐在旁边，脸上的表情很是冷淡，而在她的上方，太后手里捏着一串沉香木佛珠，半闭着眼睛也是不说话。 明明都是相看两生厌，但是还是得这样熬着，两边的宫人对此都是见怪不怪了，太后和皇后是姑侄两，自然跟凉妃不对付，但是皇上那边对于太后拒绝让凉妃晨昏定省很是不满，太后迫于压力做出妥协，而凉妃要混一个好名声，至少不能让言官看她太不顺眼，于是就有了这两边的相互折磨。 一个小宫女悄悄地走进来，向着凉妃身边服侍的许嬷嬷说了几句，许嬷嬷眉头略微皱了一下，然后附耳告诉了凉妃。 凉妃正是求之不得找一个理由离开，道：“太后恕罪，宴席那边出了点状况。” 太后仍旧闭着眼睛，不回答。 凉妃冷冷地直起腰，也没指望着她回答，直接走了。 —— 皇帝微笑地端起酒杯，向斐休示意道：“成王此番亲自前来，携众多西延特产，足见诚意，愿我辰国与西延永修盟约之好。” 底下大臣也亦举杯。 但等斐休举杯，同他一起的西延使节才举杯，前后时间相隔很近，但是足够让人看出来。 斐休将酒一饮而尽，然后道：“实不相瞒，此番奉皇命出使辰国，除却为贵国凉妃娘娘庆生外，另有两件事情。” 皇帝放下酒杯看着他，表示愿闻其详。 斐休道：“其一，西延欲与辰国开放边境，相互贸易。” 全场气氛凝重。 这凝重不比听见洛风华琴声时的惊讶，洛风华琴技再高，也不过小小的丞相嫡女，又在闺阁，哪里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可是西延成王，虽然竟是第一次听见西延竟然是有一位成王的，但是光看他的外貌就绝非常人，皇帝愿意把洛风华讽刺王飞燕的事情轻轻带过去，看在的也是这位成王殿下的面子上。 是个有点良心的辰国官员对于开放边境这种事情都是拒绝的。 而且这是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几乎不需要思考。 西延虎视眈眈，国富民强时开放边境那叫促进两国的友好交流，现在敢开就是把狼虎之辈往家里请，西延是疯了吗敢提这样一定会被拒绝的建议！ 斐休接着把话说下去：“开放的西延的打算是在辰国的西北，西延的东北，两断山和千丈江支流青江的交汇处。” 坐下老谋深算的官员都不由露出愤怒神色，当然，是真的愤怒还是做给皇帝看的犹未可知，但是斐休的做法无疑是对辰国极大的侮辱，在辰国尚没有答应通商的情况下，他竟然直接定下了通商的地点。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1 背叛 斐休话只到此处，然后盯着洛风华空出来的位置发呆。 辰国答不答应都无所谓，反正是他为刀俎，人为鱼肉，他没说出通商的地点在哪里，于是随便一扫就看见辰国众多官员的一脸懵，官员连自己国家的版图都不清楚，还指望能守得住？ 洛平甫道：“西延当真决定把通商地点定在永州和青州交界处的向川吗？” 斐休说的地点更加准确，但是洛平甫的说法才是他们更能懂的，永州原本就是辰国版图上的一块，现在西延竟然敢把永州作为通商地点，是对西延的统治太自信了吗？ 洛平甫的话音一落，就连皇帝的脸上都出现了意动，如果能的话，这可是收复永州的机会所在，尽管同样的，这也是西延夺取青州的机会。 斐休点头。 洛平甫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接着道：“不知西延打算何时通商，怎样通商，通商地点的维持又将如何？” 斐休的紫瞳深深，拿起洛风华桌上的银杯把玩，笑道：“通商为两国交流的盛事，自然是越快越好，既然通商，西延的物资尚可，国内亦有大商人，不妨全年在通商地进行交换，至于通商地点，毕竟在两国边境” 一个西延打扮的人突然过来在斐休旁边说了几句话，斐休才听了个开头就果断打断了正在说的话，脸上不辨喜怒，等那人离开了，才道：“今日既然是庆祝贵国凉妃娘娘生辰的，自然不宜说这些话，”斐休第一次主动举杯：“此一杯权当祝贺和赔罪之礼。” 众人不由腹诽：明明挑起话头的是你，现在话说了一半要结束的还是你，脸皮呢？但还是只能举杯。 斐休放下酒杯才发现自己用了洛风华的，一笑，问旁边的宫人道：“洛三小姐去哪里了？” 这样明晃晃的奸情已经让小宫女不知道说什么了，摇头道：“奴婢不知。” 斐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珞儿，你没事吧？”凉妃一路慢慢悠悠地从太后处回来，看见洛风华，急切地问道。 洛风华湿漉漉地站在那儿，拿着毛巾在擦头发，闻言笑道：“没事，劳烦姨母挂心了。” 她这样一说“姨母”，就更见亲切了，凉妃难得见到笑得格外开心的洛风华，只见她容貌稚嫩如初春新柳，偏偏又于青涩见妖娆，未是长成而可知柳条曼妙，当下心里复杂，道：“那个领路的宫女连主子都照顾不好，真是该打死了。” 洛风华道：“还亏得她替叫来人救上我们呢，还请凉妃娘娘息怒，算她功过相抵就罢了吧；只是我这里虽然带了衣服，但是晴宛也落入河中，却是没衣服换了。” 凉妃说惩处宫人也就是一说，闻言道：“那就且饶了她，扣三个月俸银。” 于是那本来就没有错处的宫女跪下来谢凉妃和洛风华扣她俸银的恩德。 凉妃接着道：“至于你丫头，我宫中也并无合适的衣服，想来暂时穿一下宫女的衣裳也是无妨的。” 洛风华眉眼一弯：“好。” “娘娘，”一个宫人跑过来道：“宴席那边还请娘娘入座呢。” 洛风华笑道：“那就请姨母先去吧，我这儿宫女们伺候着也是够了。” 凉妃又嘱咐了宫女们一番关于洛风华的吃食和太医院那边的请人才离开。 凉妃一走，洛风华就笑道：“我并无大碍，换身衣裳就好，倒是闹腾到了如今有点乏了，且让我休息一会儿可好。” 有宫女嗫嚅道：“太医院那边” 洛风华微笑道：“今天是凉妃娘娘的千秋，怎么好轻易惊动太医院。” 宫女们看凉妃虽然关心她，但是洛风华这话说的像个省心的，自然也就乐了个清闲，闭口不再说什么了。 洛风华关上门就笑了。 不怪她总是想起前世，毕竟人已经老了不是。 前世的她换衣服时自然指望不上洛琅，只是本该多准备的一套衣服忽然就被“疏忽”掉了，凉妃对她不冷不热，就更遑论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宫人们了，最后她一个相府嫡女只能穿了宫女的衣服，在温明宫侧殿中的侧殿的一个破落房间里休息，哪里还用得着打发宫人出去。 真是越嚣张跋扈越没人敢欺负，温吞和善的个个都要往上踩。 偏殿里。 晴宛全身也是湿漉漉的，去掉了头上的钗环，坐在那里被冻得微微发抖。 因为洛风华在落下水的时候，“顺手”也拉了她一把。 洛风华把宫女的衣服丢给她：“晴宛你赶紧换衣服吧，怪冷的，当心染上风寒了，我待会儿再让人拿些驱寒的汤来。” 晴宛看着洛风华毫不在乎地穿着一身湿衣，咬牙道：“奴婢服侍小姐换衣服。” 洛风华看着她，目光怜惜，拿起手里擦过头发的毛巾往她头上揉搓了两下：“你难道就不冷吗？快换上，待会儿真的病了才是没人照顾我呢。” 晴宛在洛风华的目光中低下头，低声道：“多谢小姐。” 晴宛弯腰抓起衣服，却在看到衣服的时候愣了一下，再度抬头：“小姐” 洛风华笑着拉住她的手，目光温软：“你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带额外的衣服过来，这是宫女的衣裳，你暂且穿着，免得着凉了。” 晴宛道：“小姐，这于理不合，奴婢并非” 洛风华笑道：“姨母已经准了的，就是不准，也不能让你在这样的天气里冻着，” 晴宛眼中有一瞬间的动摇，但是很快就更深地低下头，然后轻轻点了点：“好。”然后又小声道：“小姐情意深厚，他日晴宛定当以死相报。” 洛风华笑着推了她一把：“快进去换衣服吧，说什么傻话呢，我怎么舍得让宛儿你离我而去。” 关上门，在外头被风一吹，饶是洛风华不怕冷的都打了个哆嗦，她现在全身湿漉漉地，而春日渐长，外面依旧的是夕阳无限好，大红大紫的晚霞鲜艳得似乎可以照亮温暖人心，可是却依旧的照不见更深的黑暗。 洛风华倚着门槛不知站了多久，眼神幽深如妖如鬼，然后极为粗俗地吐了口唾沫，扬长而去。 那口唾沫里带着血。 原来她已经忍到牙根出血。 －－－－－－题外话－－－－－－ 作者的章节名其实是有内涵的，看不懂最后几段的看章节名就懂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2 初遇 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个人，洛风华托腮，身在暗处看得津津有味。 果然是一模一样的相见场景。 身穿宫装的温婉少女，落魄倔强的贫家少年。 “上官继，你是什么人，家里一个种田的农夫，也敢往这皇城帝都来跑，竟然还敢来参加宫宴，不教训你一顿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贱民就是贱民，仗着太师大人对你有几分青眼，就敢这样忘形！” 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还要小而瘦弱的少年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一双眼睛如狼般盯着面前的几个人。 那几个人身后的仆人似的人扑上来对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他如小兽般拼命挣扎，然而力量对比过于悬殊，最终也只能被按在地上被揍得鼻青脸肿，他的脸贴着地，说话间都带着狠劲：“你们记好了，今日你们不能打死我，来日我要一个个全都死在我的手上！” 一只穿着锦缎靴子的脚在他的脸上狠狠地践踏蹂躏了一番，声音轻蔑道：“哦？死在你手上？” 上官继因着这样的羞辱再度拼命后退试图逃避着，然而抓着他的仆从却没有给他任何逃避的余地，他只能被迫承受着，喉咙口发出倔强的闷哼。 锦缎靴子嫌弃地在地上蹭了蹭在上官继脸上沾上的血，道：“这就是贱民，即使在尘埃里还要苟延残喘，若是真有一天，我落到了你的手里，哼，贵族的荣耀下我宁死都不会受你的侮辱。” 那人脚尖拨着上官继的脸，使其看上自己的眼睛：“认清你自己的身份，老老实实地在本该属于的自己的位置上待着，不然下次” 他的话没有说完，带着一干人等扬长而去，地上的上官继又承受了口水若干。 上官继一双眼睛闪烁着狠辣的光芒，就在他们离去之际，突然想要起身。 洛风华看得很清楚，也很明白他想要干什么，因为前世的上官继就是在这个时候，如狼般地扑上去，死命勒住了锦缎靴子的脖子，如果不是被旁边人差点折断了胳膊，锦缎靴子再怎么贵族高傲都是要死在这个少年手里的。 当然，上官继也因此付出了再也无法在帝都里待下去的代价。 洛风华手里扣了石子，打算打在上官继的膝盖上，洛风华今生不可能再跟着他私奔，那么想要整治他，只能把他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自然就更不能让他离开帝都。 可是洛风华没有出手。 因为一双手按住了上官继。 穿着宫装的晴宛的手。 世事造化，洛风华看着这场景忍不住笑了，眉间妖娆尽生，阴戾毒辣。 除了刚开始见到的上官继，其他时候她认识了十一年的上官继可是表里不一的将军一个，人前人后的功夫都做得极好，今日再见，才意识到她当真从未见过真正的上官继，或者是遗忘了他的本来面目——披着人皮的狼，还是头白眼狼。 晴宛低声道：“你可真不要前途了？” 上官继全身一震，脸朝着黄土闷闷地趴了一会儿，然后直起身子，晴宛也松开了手。 他看着晴宛，突然就敛去了所有狠辣杀气，笑道：“多谢这位姐姐救命之恩。” 晴宛想不到一个人竟然可以有这样的变脸功力，退后一步拉开距离道：“只是看你是个少年有志气的，不忍心你犯下如此大错。” 上官继抬头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上官继虽出身贫寒，又岂敢庸碌一生！”他看着晴宛，目光亮得很：“我为姐姐剑舞一曲。” 晴宛在夕阳的照射下，脸庞微微发红，道：“你哪里来的剑？” 上官继一笑道：“心为剑！” 他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树枝，随手一指，身形就翩跹而动起来，如一只白鹤舞蹈。 他的衣衫破碎，面目浮肿，手里的树枝甚至分了叉，但是就因着这样的残破，才更突出了他舞姿的壮志凌云，甚至也不算好的舞蹈中也可看出少年人的锋芒，于是晴宛在对上上官继一双极亮的眼睛时，也忍不住心跳比平常快了几分。 上官继丢下手里的树枝，拍拍手问晴宛道：“姐姐我跳的可好？” 晴宛道：“我不是你姐姐，”晴宛忽然捡起地上的树枝，往上官继身上几个方向都一一点过去：“这儿，这儿，还有这儿，全是破绽，你练的也不过就是舞蹈而已，华而不实，虚而无用。” 上官继眼里闪过一丝狠辣不满，却很快掩饰住了：“那姑娘以为如何？” 晴宛几句话下来说得上官继陷入沉思，两人因着这个作为引子，相谈甚欢。 发现了自己丫头新技能的洛风华“欣喜不已”地摸了把脸，接下来就是考验演技的时刻。 “嘭嗵”一声，临近此处的水边突然发出了一声声响，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晴宛走过去一看，一个穿着红衣裳的女子立在水边，她一愣之下反应过来，洛风华刚才换的衣服也是海棠红色，所以水边的是她刚才一直在找的洛风华？ 晴宛叫了一声：“小姐。”就匆匆走了过去。 上官继眼见着这里也四下也不见什么人，于是也跟了过去。 暮色将晚，天边的残霞将收，却在最后的时刻愈发紫得艳丽，红得热烈，水汽薄薄烟雾处，一轮红日胭脂色半沉。 女子半侧着脸，夕阳下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少女尚未出嫁的长发散在身后，几缕被吹起的发丝映衬着轻轻摆动的海棠红衣角，她伸手一撩头发，一串细金镯子在她洁白的皓腕间闪烁，贵气逼人间的冷硬。 明明只是一个背影，却足够让人想起很多的美好和遥远。 上官继盯着那个背影，突然觉得没来由的心悸。 他很想看见她的脸，非常想。 似乎也是听见身后的动静，女子终于转过身来。 肤白如雪，两弯细细的眉，不浓不淡，顶级西延莲青黛的色泽，小小的鼻子娇俏可爱，两瓣红唇在夕阳下辨不出到底是个什么颜色，但是是逆光也可以感受到的娇嫩，一身海棠红如意云纹襦裙让她显得是天上晚霞幻化的仙子。 眉目如画，娇艳如花。 世间绝色不知是何模样，但是晚霞的艳丽也足够让她揽去五六分。 但是她的眉宇间在看向他的一瞬，冷若冰霜。 上官继在这样的目光下猛地心跳了一下，瞬间在这样的眼神下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面目可憎，衣衫褴褛，虽然晴宛给了帕子擦掉血迹，但是身上还是有着被人打出来的隐痛。 卑微入尘埃。 上官继为这个想法吃惊了一下，但是他足够自信，接着就要回望过去。 可是洛风华的目光没有他交汇。 她的目光落在空处，似乎上官继根本就不在空气中存在一样。 高傲，自负，高不可攀。 －－－－－－题外话－－－－－－ 这里的“姐姐”就是口头用语，渣渣还是个该死的不用怀疑，但是当年的洛风华也不至于真的眼瞎到要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3 利用 这样的女子，该是身处天上被人仰望的仙子吧？ 上官继看着不远处的晴宛，突然就觉得刚才看上去温暖而遥远的她一下子也显出许多不足来，不是不好，而是不够好，晴宛的一身宫装已经把她的身份暴露无疑，她只是一个宫女，而洛风华，却很明显是一个妃子或者是贵族家的小姐。 上官继在着宫里来来回回见到了不少美貌的宫娥嫔妃，但是论起气质来竟是没几个真正能比得上洛风华的。 尤其因为她对自己视若无睹，才尤其想要她能看得见自己。 上官继侧身行礼：“见过小姐。” 见过小姐？还真把自己当成戏文里的书生了吗？ 她虽然是丞相家的小姐，他却不是个状元郎的命。 洛风华和他擦身而过，连个眼睛的余光都没分，凉凉地抛下一句话：“内宫，勿进。” 这是善意的提醒还是绝对的命令？ 上官继下意识地去看洛风华的反应，却只看见海棠红的衣角一闪而过。 看见洛风华离开，晴宛立刻跟了上去。 她刚才把所有的场景都看在了眼里，心里对上官继的心思未尝没有冷淡了几分，她也自知在洛风华的对比下，自己显得不足，既明白上官继该是看洛风华更高贵，又为了上官继一个出身低贱的人心里可能在嫌弃自己而感到了被冒犯的生气。 上官继拉住晴宛的衣角，问道：“姑娘，那是哪家的小姐？” 晴宛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 上官继立刻看出了晴宛这一眼中的冷淡，躬身对晴宛行了个更大的礼节道：“姑娘恕罪则个，那小姐该是个天上人，吾等只是好奇，岂敢生出攀附之心？继立誓宁娶寒门娇妻，也万不敢要贵族女儿。” 晴宛有所意动，明明上官继的话不知真假还是觉得自己高兴了一点，道：“为什么？” 上官继一本正经道：“贵族小姐哪得姑娘这般品貌？” 晴宛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涨得通红，心下愠怒不已，下意识地就要走。 至于这愠怒当中带了几分羞涩，几分欢喜就不得而知了。 上官继却拉住她的袖子不松手，道：“姑娘若要走，烦请告知出宫年月和家庭所在。” “继一见姑娘即心生仰慕之情，姑娘若不嫌弃继家世贫寒，继愿等姑娘出宫之日倾尽家财聘娶为妻。” 晴宛顿住了：“我岂能与小姐们相比？” 上官继一揖到底：“上官继又岂是不知身份之人？若是能娶姑娘这样的贤妻，也是此生无求，再有一句，那些贵族小姐家里又哪里没有刚才那些人一般的父兄呢？继万万不敢要。” 洛风华听力好，听了这句很想笑，一个说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人，只要找到了路子，别说贵族的女儿，就是皇帝的女儿也是拼命要娶的，上官继这种人对于权势地位拼命钻营渴求，以后榨干了晴宛的利用价值，所有的承诺都将会是一句不值钱的废话，到时候晴宛能保住一条命都该谢谢他。 洛风华看了一眼前方，有妖怪出没啊！ 老妖怪冲她笑得日月失色。 洛风华叹了口气，拐到一条没人的偏僻路上。 “你这样会让我多想的。”妖怪跟着洛风华，轻声笑道。 洛风华转身，笑道：“我竟不知道成王殿下还是个没断奶的，天天追着我一个姑娘家跑，不如直接拴在我腰带上可好？” 斐休只是看着她不语。 洛风华心情越发恶劣，道：“成王殿下何时又成了个哑巴？” 斐休笑道：“对比你刚才如三秋落叶般冷漠，我才意识到你对我有多么如三春娇花般温暖。” 洛风华一点都不想敷衍他了，若是平常她还能装出个含笑风流的样子和他周旋，可是如今她一点都不想看见人，卸掉那层单纯妩媚的外表，她不过是那个二十六岁又老又丑又阴暗的女人罢了，被全世界利用后背叛，唯一不会背叛她的人也被害死，没有了仇恨她就能在下一刻死去。 洛风华摊开两手，宽大的袖子垂下来，道：“在下丞相府三女洛珞，成王殿下可看清楚了？” 斐休笑道：“我从来都知道你是洛珞。” 洛风华听见这话也不奇怪，接着道：“我的剑术是父亲让我学来防身的，虽然好也不过如此，至于那破壁剑，只是我随手从墙上取下来的，能得到也是一件巧合得不能再巧合的事情，所以，”她看着斐休：“在下除了一个丞相嫡女的身份，没有任何值得利用的地方，不过这个身份放在西延成王眼中恐怕也是个蝼蚁，如果还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请成王殿下说明，在下一定尽量配合，如果没有，成王殿下高不可攀，还请不要为了在下折了身份。” 她从没有把话说得如此清楚明白的时候，只是如今一个上官继就已经夺去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她实在不想再浪费精力和斐休纠缠。 斐休从一见面就对她表现出了明显的在意，甜言蜜语，温情雅致，但是洛风华一个字都不相信，这世上即使有无缘无故的恨，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思慕，除了利用，她不能为他的行为找出另外一种合理的解释。 斐休脸上随着洛风华的话染上了一层落寞。 “啊，”他轻轻呼了一声，恍然大悟，含笑道：“原来你对那个人只是三秋落叶，对我才是三冬寒霜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4 子卿 凡事不要立fg。 这是一条从古到今的真理。 斐休冷笑着说出含酸带醋的一句话，然后下一秒就觉得自己被打脸啪啪啪，顿时就明悟了王飞燕在听到洛风华琴声时脸色难看的原因，原来前一句话下一刻就一被打破的感觉，竟然是这样的难以言喻。 他眼睁睁地看着刚才在上一刻被触动而勃然生气的洛风华，在下一刻面色僵硬得如木头般不动。 从没有的心虚，从没有的失态，从没有的心神动摇。 冷静自私如洛风华者，脸上表现的神态却是一瞬间的无可比拟的在乎，没有表情，就是最大的震撼，不是算计，不是冷酷，就是被触动了心中软骨的柔软，仿佛她的眼眶久久地含了一滴泪，于是从前世流到了今生。 洛风华凝固着自己的姿势，从眼珠子到睫毛，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敢转动。 眼前如果是梦，那么来得太仓促，仓促到她甚至不敢放纵自己眨眼片刻，她连自己的呼吸甚至都掐断了。 青衣宽领的少年，粗布无华。 但是没有任何人敢向对待上官继那样怀疑他的身份。 上官继桀骜不驯，骄傲自负但又极度自卑，过分看重自己卑贱的身份，于是一身锋利，很容易招来人的不满。 但是他不同。 他的目光温雅，没有任何锋利不满处，他看重身份，所以他的语言举止无懈可击，恰到好处，他又身份不凡，因为他的举手间，不仅是世家大族积淀下的贵气和对自己的把控，更是对自己才学能力的自信。 这样的人，别说只是一身布衣，哪怕一身落魄，都不会招来任何人的轻视。 因为他有自信，所以看见他的人，都有他必不在人下的相信。 深入人心的柔韧温和，所以不需要语言，就能折服人心。 如果晴宛晴舒看见了，就会从这人身上看出许多熟悉之处来。 因为洛风华给人的感觉和他很像，而且不是以前的洛风华，而是最近的洛风华身上的气质和他趋于相同。 因为他们认识了十年。 因为他是庄子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子衿，子卿。 那人似乎看见了这儿的隐蔽处有人，微微偏头看了过来。 极深的双眼皮狭长，是到了极处的形状轮廓完美，只需一眼就看进人心里去，仿佛从未改变过的一双眼，死不瞑目的样子尚在眼前，但是又毕竟改变了，他现在只是个少年。 最好年纪的少年，最值得骄傲的才学，最值得夸赞的容貌。 和青年不同，他的面颊还有一点点稚气未脱的肉，还没有他长成后的完美瘦削，也没有他彼时显露明显的恶劣和对别人的嘲弄。 看上去那么干净，那么稚气美貌，和他与她相处从未展现出来的一面，人模狗样得几乎要叫她发笑。 洛风华一点都笑不出来，也不想为此做出任何努力。 事实上，她现在所有的努力都花在了别让自己晕过去上面。 眼前的景象在摇晃，她辨不清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一阵阵地发黑和晕眩。 子卿，子卿。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5 一厢 洛风华觉得自己难以呼吸，胸腔发闷得难受，可是她的眼睛却固执到不愿意眨一下。 猛然一阵柔和绵劲的力道击到洛风华的胸口处，洛风华猝不及防之下退后一步，咳嗽了两声，终于记起了呼吸这件事情，脑中一阵甚过一阵的晕眩也逐渐缓解下来。 该是有多傻多在乎才会注视着一个人就忘记了自己的存在，甚至能在睁着眼睛的情况下差点就窒息到晕倒。 斐休收回隔空打在洛风华胸口上的手，站在她的面前，恰好隔断了洛风华和庄子卿之间的目光。 庄子卿向这里看了一眼，只先看见了斐休的背影和一片海棠红的衣裳，他显然认出斐休身上那让人印象深刻的深紫蟠龙莲锦服，微笑着行了一礼，下意识地就收敛了目光没有再看，无论是斐休在和谁纠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斐休侧目向后看去，庄子卿行完礼已经随着一同前来的儒生自顾自地离开。 三次擦肩，一次注目。 相见不识。 需要多少的缘分就需要多少的无缘。 洛风华一直睁着的眼睛忽然就流下了泪。 洛风华伸手揉了揉眼睛，更多的眼泪从她的指缝间渗出。 “妈的，眼睛好酸。”洛风华低咒着爆了粗口。 她遗忘了呼吸，也遗忘了眨眼。 斐休看着洛风华，紫瞳深深近乎于黑，不见颜色的昏天黑地。 她会对着他含笑敷衍，也能转脸无情，她把控着自己的情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拒绝和距离。 但是她对他的失态，不是因为他，他只配当一个被迁怒的角色，她的情绪翻转，也不是因为他，他只配当一个旁观者。 她主宰着自己的情绪，即使改变，也不会有他可以置喙的余地。 斐休偏头又看着渐渐西沉的夜色，一盏盏的灯笼挂了起来，水上明月渐生，和晶莹洁白的琉璃盏相互呼应，浮光跃金，静影沉璧，忽然觉得所有的话含在口中，都失去了存在的必要，而一些坚持，也变成了虚妄到失去存在的必要和价值的东西。 她和他的一厢情愿。 洛风华看着庄子卿的方向，那里空荡荡的，也只剩了残阳，或者月光。 斐休道：“他走了。” “哦。” 她不敢眨眼也不想错过的东西还是要错过，不能怪斐休，斐休不阻止她估计要成为第一个活生生地让自己窒息而亡的人了。 即使没有斐休，她除了眼珠不错地看着，把自己憋死，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死亡也无法阻止的无措。 洛风华两辈子加起来的经验放在此刻也阻止不能她变成一个脑子一片空白的白痴，她的眼睛就像打磨光滑的镜子，除了反射入眼的一切，掺杂不进如何自己的东西。 于是她遵从着本能，口上答应着，眼睛还是只知道看着庄子卿的方向。 该怎么做？怎么做？ 一个念头难得能溜进洛风华的脑子里，于是她的眼睛由死水变成肆意流淌的溪流，四下打量着，似乎在寻找着能够解决问题的方式，但是又不愿意让自己的眼神寄托在任何东西上面。 尽管她到最后也忘了自己想问做什么。 尽管她现在的想法都是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 甘愿。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6 死人 “小姐，小姐”晴宛不大的声音响了起来。 洛风华飘忽的眼神再度恍惚了一下，然后就坚定了起来，变成了淬了毒药的冰冷。 一股强烈的杀气从洛风华身上涌现出来。 斐休为着这杀气瞳孔再次转深，这样的杀气显然不是一时半刻可以积累起来的，必须是杀人，还是杀很多人才能拥有的，联想到洛风华的琴声，即使是斐休也不由皱眉，因为无论如何，洛风华都不具备能够养成这样杀气的条件，更不可能上战场。 洛风华的手握上了自己的腰带。 那是一只很白的手，纤细无力。 抽出腰带，首先用手肘击到后腰上，让人全身麻痹无力，再把腰带缠绕到脖子上，用膝盖压制住所有反抗，一圈，只要一圈，洛风华就有把握把她的脖子的骨头全部拧碎。 所有的场景都在眼前展现，只是心念一转间，洛风华已经拿出了不少于三个人死后的解决方案。 动手吧。 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这样说。 杀了晴宛，再用晴宛的名义把上官继约出来，杀了上官继，然后她就去死。 多么轻松，再不需要思考家中那些琐碎的事情，再不需要在午夜梦回为仇恨辗转难眠，再不需要觉得对不起庄子卿。 她想起不久前梦中自己写下的“不负”二字，如果谁能让她觉得不负，那应该是庄子卿吧，即使她当时问上官继，上官继没有回答庄子卿为何而死，但是洛风华怎么猜不到庄子卿是为何而死。 是她。 她如果死了，庄子卿一定会报复，那么，庄子卿也只能去死了。 上官继背地里再怎么猜测她和庄子卿的关系，但是在她问起庄子卿死因的时候，又怎么有面子说自己可能被戴了绿帽。 她此生只要再不要遇到庄子卿，不再让他因她而死，这算是“不负”了吧？ 不管前世的庄子卿会怎么想，这是今生的洛风华可以找到的最好的“不负”。 洛风华的脚下意识地就想往前走。 可是她握住腰带的手被握住了。 洛风华抬头看见了那双紫瞳。 第一次靠得这样近，她一瞬间觉得自己看进了浩瀚夜空，那里的东西太过深沉，即使是她也无法分辨其中的意味。 斐休的声音有点低：“你要去干什么？” 洛风华忽然就笑了，抓着腰带道：“我去干什么你不知道？”她挑眉，艳色几乎浓艳得看不清眉眼：“别人抓着腰带估计是内急要小解的，可我，是要杀人的，不过你应该知道。” 她毫无掩饰地坦白着自己的意图，表现地相当心平气和。 没有半分前面对他的不耐。 洛风华现在觉得自己的耐心达到了一个相当的境界，她也不着急，即使现在晴宛找不到她回去了，但无论在温明宫中，还是丞相府里，只要她想，不管晴宛隐藏了什么样的身手，她都有把握杀了她。 猎人对狩猎的动物的耐心。 斐休冷淡道：“我看不是。” 他从来都是占她口头上的便宜，在距离方面都从来所把握，根本没有和她的肢体接触，就算是上次抱着她睡觉都是隔着被子的，此刻握着她柔软冰冷的手，他却攥得格外用力，洛风华几乎怀疑他要废掉自己的手了。 洛风华对着手上的疼痛连眉头没有皱一下，笑道：“那你以为是什么呢？” 斐休盯着她的眼睛：“你要去死。” 他说得一字一顿。 洛风华倒是真没有想到斐休竟然真的猜准她的心思，笑容带了三分愉悦：“那又怎么样呢？” 她圆而大的眼睛此刻显得略带天真娇憨的意味，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扬起小脸，一派单纯地问道：那又怎么样呢？ 斐休觉得自己心里烧起了一把火，和前面感到的嫉妒无奈完全不同，如果嫉妒失望可以排遣，可以让人心灰意冷，那么所有的死亡留下都将是一片虚无空白，他下半生的情绪都将随着死亡埋葬。 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 斐休的眸中有什么烧得正烈，放在平时洛风华也不会轻易掠起锋芒。 但是一个死人怕什么呢？ 洛风华收敛了明显的笑容，只余唇畔淡淡的一抹，又像是笑，又像是什么嘲讽，眼神却没有任何躲闪的意思。 斐休一声明显的冷笑在她的耳畔响起：“因为刚才那个人？” 斐休的声音平静下来，更像是风雨前的平静，其中蕴含的怒气越发令人心惊：“因为看见他，所以无所适从了？所以干脆让自己去死了？” 洛风华这次看着他的眼睛终于有了他。 斐休一身深紫融入黑暗，白皙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平时看上去很漂亮可爱的脸红现在却显出强烈到无法忽视的怒意，隐约甚至有几分哀痛的意味。 洛风华心中猛然一跳，像是被打翻了什么。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7 心慕 洛风华按捺下心头的不适，这感觉未必是不舒服，但是却让她觉得超出了自己的情绪范围以外。 好像他很在乎她的死活似的。 会在乎她死活的亲人被她亲手抛弃，她为之呕心沥血的男人一手促成了她的死亡，一手提拔的将领巴不得她这样心机深沉的女人赶紧死，唯一的挚友因她而死，她的死活能有什么关系呢？ 他表现地这样在乎能有什么意思呢？ 洛风华内心有点嘲讽，尽管看着斐休的眼睛表现不出来，她尝试着甩掉自己手腕上的手，换来了更大力的钳制。 “小姐。”晴宛在附近的地方响了起来。 天色已经逐渐黑了下去。 洛风华挣扎着从斐休那里抽出的手瞬间不动了，就像看见庄子卿时的僵硬在她的身上蔓延开来，不同的是她此刻的目在黑暗中亮得如妖，静静地烧着，死了般的寂静。 旁边有宫人路过，道：“你在叫什么？” 晴宛道：“我是洛三小姐的婢女，你们可有看见我家小姐？” 宫人声音有点惊讶：“就是洛丞相家琴艺绝伦的洛三小姐？” 晴宛的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是，凉妃娘娘说让小姐在殿中歇息，没想到小姐出来了，穿着海棠红的衣裳，你们可有看到？” 宫人道：“并未看到，想来是洛三小姐先回去了也未可知，如果没有，就怕是迷路了，只是如今宫中宫人众多，便是迷路了也不打紧。” 晴宛道：“多谢了。” 宫人道：“不必忧心，你这丫头对主子也算是忠心了。” 斐休感到自己抓着的手自觉地收缩得越发紧，甚至是听见晴宛第一句话开始她就全身僵硬，曾经为他的一点点动摇，再次变成了什么坚固的东西，他握着她的手，就像握着冷硬的石头雕像。 直到她现在再度心冷，他才意识到刚刚的洛风华是对他的话产生的轻轻的动摇。 就像再小的温暖，也是可以融化冰的温度。 哪怕她对他信任全无，满心提防，心里都是有可以被触动的角落。 可是在失去以前，他还是不知道。 斐休满心的愤怒，在眼睁睁地看着洛风华重新冷冻后，也随着一并冻结掉了。 他还是不懂她。 她心冷成灰，不是她天生冷心绝情，而是她曾经在乎，曾经付出的得到是太惨烈的背叛，让她伤痕累累，一身疲倦。 斐休突然狠狠地抱住了洛风华，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不要。” 全身的骨头在瞬间都被冲撞得生疼，疼痛间是狠狠的温暖，几乎要揉搓到骨子里的绝望和无言的乞求。 洛风华的面色冷凝。 斐休满心不知名的愤怒全数化作了无奈和心疼，她未必给了他他能温暖她的资格，他却仍然不敢放手，因为只要他放了手，她将从此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从世上消失，他不知道自己上穷碧落下黄泉还能不能看见她，却再没有冒险的勇气。 斐休声音低沉：“不要。” 洛风华转动眼珠看着他。 斐休觉得自己满心委屈，他柔软地蹭着她的耳边的发，低声道：“我心慕你久矣。” 我对你心慕久矣。 久矣，久矣。 久到满心的怒火在她面前只能变成无以复加的心疼。 久到他哪怕是纠缠乞求都不能看着她去死。 －－－－－－题外话－－－－－－ 突然觉得斐休好萌~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8 暖暖 洛风华真的觉得自己的骨头要断了，事实上她曾经被他握住的手腕已经发青了，可是身前的怀抱却是那样地强势而温暖，仿佛可以为她遮挡一切风雨，那样用力的温暖，明明他们之间隔着衣服，却像拥着暖炉一样让她肌肤发烫。 洛风华眼睛微微转着，忽然就想起前世的一些事情。 当初要拿下禹城的时候，她孤身一人入城劝降禹城守将白麟德，名为劝降，实际是分散注意力，在她之后，白麟德所有的消息都将被斩断，消息出不去更进不来，但是白麟德的随侍亲兵有五十人。 她除了一身皮肉可以被烹煮，就只有一条可以灿出莲花来的舌头。 她陷入了一座一个人的孤城。 刀兵在前，斧钺加身，森森的杀意和兵家气象，哪里能不怕呢？ 每一次和白麟德说话，都可能成为她这辈子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必须要保证自己的话不能出一点差错，从措辞，从情理，从语气，直至她的目光和每一寸肌肤的颤动。 每一次白麟德的亲兵做出一点动作，都令她觉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生怕什么时候，一个人大步进来，揭穿她所有的谎言，那时候，她要如何保持自己的仪态，圆过自己的谎话。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前面漫长的煎熬，哪里能不怕呢？ 最可怕的却是在心理。 她清晰地感觉到了孤立无援，消息的封闭也意味着从她走进帐篷的那一刻起她就被彻底放逐，她不会有任何人帮助，那五十个亲兵随时可能把她剁成肉糜。 她只能等。 等到上官继等人在不惊动的白麟德的情况下攻下禹城，等到白麟德能被她吊到那个时候，等到她能被救出去。 听起来就是一件痴人说梦的事情，当中可变的因素多到这件事几乎就是把洛风华送上死路，就是白麟德最后意识到的时候，只要一翻脸，哪怕军队胜利了，她洛风华还是只有死的份。 时间从来不能比那一刻更难熬。 她把自己分裂成了两个。 一个姿态从容，侃侃而谈，在合适的时候画上迷惑，笃定，生气的表情，一个流着冷汗，背后的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怕得要死，怕得恨不得立刻逃离那里，怕得她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 等到她真的活下来的时候，她简直都不相信自己竟然有这样的气运，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心神耗损过度直接晕了过去。 斐休的怀抱是足以烫伤她的温度，洛风华从回忆中醒来，想，她为什么会想起一个这样长的故事呢？ 或许是之前她弹了一首兵家气象的曲子，现在才想起曾经是怕的，或许是因为当时求生，现在求死，心境上的变化反差，又或许，只是因为，只是因为这个简单拥抱带来的心悸。 曾经的她哪怕学着郦食其，一往决绝，但是年少自负，面临巨大压力挫折后，伴随而来的，是对于那样压力的恐惧，她不害怕亲自上战场杀人，但是却对于那样深刻的孤独无依留下了强烈的心理阴影。 她不想这种事情可能会被人利用影响到上官继，从来都是掩饰得很好，便是庄子卿隐约猜到了一些，也未必能完全理解她。 但是此刻拥抱着她的臂膀，那样地用力，似乎想要狠狠地抓住她再也不分开，就像被溺水之人抓住的浮木。 孤注一掷。 好像她不再是一个人，好像她也可以依靠，好像再也不会被背叛。 斐休飞快地在已经当机了不少的脑子里寻找着合适的措辞，道：“你有仇恨？” 洛风华一双眼睛回视着他，直看得斐休心惊，却是终于声音微哑道：“是。” “我陪你。” “” 斐休声音一软，温柔得几乎一个旖旎的梦：“珞珞，我不怕你心如磐石，却怕你的心如铁石，冰冷得失去了可以让自己温暖的力量。”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以至于她甚至清楚地能感觉到他心脏的跳动和呼吸的韵律，便是在母体中也从来不曾感受到的厚重安全。 他说：“珞珞，那些该死的，死亡才是解脱，不应该就这样便宜了他们，对不对？” 他说：“珞珞，你应该是有计划的，所以不要轻率地下了这样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好吗？你现在甚至还有疼爱你的父亲，你怎么可以让亲者痛仇者快？” 斐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道：“还有刚才那个人，不管如何，既然是个看得上的，那只有认识结交了才谈得上其他的不是吗？” 话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相当的不满和心酸，一股酸味几乎让人掩鼻。 可是他还在老太太似的碎碎念：“珞珞你” 洛风华在他的怀抱里，忽然意识到尽管斐休的口气很像个孩子，但是事实上，被当成小孩儿在哄的，是她。 杀人和自杀这么严肃，不知怎的就变成了一件很尴尬的事。 洛风华脸上微红，眨眨眼睛。 －－－－－－题外话－－－－－－ 啊哈哈哈，其实斐休就是个会哄人的傲娇。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9 叛国 洛风华眼睛一低一垂间挣脱了他的怀抱，微微抬头一笑：“成王殿下可要这江山吗？” 斐休的脸色微微一变。 洛风华伸出手来，虚虚地在空中划着，然后天下版图形势都在她的手下一一展开：“七百年前，天下硝烟纷起，太祖夜观赤星陨落，得天命建立天辰国。”洛风华在空中画了一个大致的轮廓，空气中不见痕迹，只残留了她手上划过的淡淡虚影，就像那些广阔的地域，繁华的景象一样在历史上淡淡消泯。 洛风华接着道：“可是，四百年前，呼汗特大帝统一北方，建立北夷，挥军南下，一度攻破十五城，天辰国内忧外患爆发，终于分裂成两国，现在的辰国和西面的西延国。” 那块空中版图被自上而下地斩断，斐休不语，他有预感洛风华要说什么了。 洛风华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近百年来，西延国的版图倒是真的在延伸，可是辰国苟且偷生，割地求和，一退再退，三十七年前，仁敏陛下终于退到了有着天险之称的千丈江畔，从此偏居一隅，又得了几十年的安宁。” 洛风华在只剩一半的版图虚圈出了一小块地方，道：“这就是现在的辰国。” 斐休看着含笑间把天下格局运于掌中的洛风华，觉得此刻光彩照人的女子既让人折服，却又令他生出了好像晚了的感觉。 洛风华看着不说话的斐休，接着道：“这就是辰国，旁有西延虎视眈眈，上有蛮夷，哦，北夷也分裂了，如今也只是一盘散沙，西延十五年前让他们五十年内再无兴风作浪的能力，所以辰国现在才没有被两面夹击，不过这也意味着，”洛风华微微一笑：“辰国马上就要不保了。” 洛风华用袖子一挥，仿佛要掩去所有的痕迹。 西延没有了北方的忧患，腾出手来收拾来辰国就是不久的事情了。 洛风华笑看着斐休道：“西延半年前就让我们辰国陛下相信辰国和西延是有和睦的可能的，但是这种话正反应了其实是不可能的。” 斐休也不见什么在乎的样子，点头：“是。”继而也笑道：“辰国皇帝愿意相信就好。” 听着他话里淡淡的讽刺意味，洛风华也觉得不能更赞同了：“西延一统天下也算是大势所趋，可是辰国毕竟有一道千丈江。” 斐休面色一凝，辰国能到现在还没被西延吞并，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千丈江，千丈江从天辰国时期开始就是全国最长的一条江，贯穿了天辰国的大半版图，千丈江之险，堪称天然屏障，西延若想要以人力胜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洛风华道：“千丈江发源自青崖山，一路朝东南方向流去，护住了辰国最重要的青州，岚州和风回城的一部分，青州作为北部地区，主要居住者是辰国人和一些当年的北夷人，青州的实际军事力量掌握在高准才和许敬德手里，和众多的高家废物不同，高准才却是个有心机手腕的，和许敬德呈相互抗争之势” 随着洛风华的话，辰国的形势逐渐分明，如果一开始只是简单的历史和地理位置介绍，那么关于各州的详细情况和背后的势力牵扯就不是人人都能捋得清的。 斐休听着洛风华的话和自己的记忆一一相对照，真觉得洛风华越来越让他刮目相看了。 这是他家媳妇。 斐休觉得很自豪。 而且他家媳妇愿意帮着她。 这更令他高兴。 可是他也不希望她后悔。 “你这是叛国，你知道吗？” 你是辰国丞相唯一的嫡女，你的身份甚至比皇帝一些不受宠的公主更加好使，更加高贵，你知道吗？ 你要是叛国了，你对不起你的父亲，对不起你的国家，甚至会背负上骂名，你知道吗？ 知道了，你还愿意吗？ 我的，珞珞。 洛风华目光飞快地闪过了很多东西，她看见了很多，很多的杀戮景象，她闻到了很多，很多的血腥气，几乎让她反感地涌现在她的面前。 洛风华转眸笑道：“我知道。” 斐休得到了肯定答案也不觉得有多开心，道：“你想怎么做？” 洛风华笑道：“十年，十年内我帮成王殿下坐到这天下至高之位，作为交换，成王殿下把在辰国朝堂上的势力交给我，并且在辰国国灭后保我家中平安。” 斐休道：“西延有王。” 洛风华看着他的眼睛，道：“十年，我所承诺的是给殿下天下至高之位，殿下自然是王。” 斐休忽然道：“西延将和辰国通商。” 他突然转变了话题，洛风华愣了一下，立刻察觉到不对，敏感地问道：“在哪？” 尽管这样问，洛风华还是立刻把脑中的辰国地图调了出来，并迅速得出了一个令她胆战心惊的结论。 斐休迎着她的目光，说出了她心中的答案：“永青交界，向川。” 洛风华目光一厉：“这样明显的打算，辰国怎么会答应？是” 洛风华脑中的信息疯狂地开始组合，她想起自己重生以来唯一一次幕后垂帘听来的话。 “如今大批侨民东来，朝廷无力安置，国库空虚，去年秋季弥河水一淹淹了两岸上万亩田地！多少人就冻死在了这个冬季，如今这春日里就更是青黄不接之时，赈灾银两拨下去被地方大族层层盘剥，各地盗匪纷纷涌现” 斐休嘴角浮现出一丝冷酷：“是。辰国没有拒绝的能力。” 洛风华在一瞬间想通了所有事情，即使是她也不由震惊，这震惊主要还是针对辰国的，前世的她万万没想到现在的辰国竟然已经是这样落魄的局面，而斐休的阳谋也是根本无法让人拒绝，更何况其中还夹杂了阴谋。 而斐休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通商的事情，洛风华道：“成王殿下想说明什么？”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0 不嫁 洛风华冷静道：“通商虽是好手段，但是辰国如今国土面积大幅缩小，实际管理却加强了，如果想要等到辰国彻底腐败，西延至少要等三十年以上。”洛风华上上下下地看了一眼斐休，眼里含着鄙视：“三十年后大叔你就是个年过花甲，风华不再的老头儿了，君临天下还有什么意思，替别人做嫁衣吗？还是传位给儿子？” 斐休顿时觉得自己的心在她的目光下碎成了玻璃渣渣，幽怨道：“为什么不能传位给咱们儿子？” 洛风华愣了一下，弯起眼睛：“王爷，咱不约。” 斐休小声碎碎念道：“总有一天能约的。” 洛风华看过来，大大的眼睛里含了危险的气息：“大c叔，你说什么？” 洛风华叫他“大叔”的时候总是有点嘲弄的感觉，可是斐休越来越觉得自己听着这两个字就心肝颤儿，一阵酥麻，听着洛风华的威胁，下意识地立正了，一双紫光潋滟的眼睛无辜地眨着，道：“没，没什么，好，我明天把官员名单和一些暗卫交给你。” 斐休的话跳转得太快，洛风华没想到他能这么爽快地答应，道：“成王殿下这是答应了？” 斐休认真点头：“嗯。” 合作伙伴尽管不符合他的期待，但是至少比下次见面看见她站到他的对面要好，狼狈为奸离勾搭成奸只差了三个字，他再不嫁出去，过几年她嫌他年老色衰了怎么办？勾搭上那些小白脸怎么办？ 成王殿下无限哀怜地摸上自己的脸，他也没觉得自己老啊，怎么自家媳妇老是嫌弃自己年纪？ 于是洛风华就看见斐休一脸迷之表情地摸着自己那张秀色可眠的脸蛋，登时觉得一阵恶寒，心想自己到底遇到了什么妖孽。 但是不管斐休怎么作妖，现在她不能找他一个更合适的合作对象，于是出于“友好”合作的需要，还是道：“这次宫宴以后我会彻底获得家中的掌家权，然后” “如果有需要，我会亲自进入朝堂。”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洛风华最后以这句话作总结。 斐休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听到最后他的眉头已经是足够夹断蚊子腿了：“那你的安全呢？” “啊？”洛风华没想到斐休第一个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 她既然要调动斐休在辰国朝堂上的势力，在没有任何保证的情况下，斐休愿意相信她她就觉得不可思议了，那成败生死就更是自己要承担的风险，这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洛风华想了一下，道：“我本身就会几手剑术，现在不怎么样，再过几年就可以对付一般的刺客了，再说丞相府内也有不少暗卫，即使将来有被迫让我亲自入朝堂的情况，也会在最大的程度上保证我自己的生命安全。” 斐休暗戳戳地下决心，一定要多派一些暗卫自家媳妇，其实要是可以，他不介意贴身保护洛风华来着。 然后洛风华一去看斐休，就看见斐休亮晶晶的眼睛：“你缺一个贴身保护的人吗？” 洛风华：“吃得多吗？” 斐休眼睛更亮了，赶紧摇头：“不多，一点都不多。” “长得胖吗？” “一点都不！” 洛风华一脸冷漠：“不要。” 斐休震惊了：“为什么？” 洛风华一脸嫌弃道：“吃得少挺好，可是长得不胖谁替我挡刀？” 斐休：“” 洛风华临走前，被一再拒绝的斐休捧着自己玻璃心，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西延半年前就和辰国皇帝往来的？” 洛风华道：“或许比半年前更早一点，因为凉妃身上的明暗两色针脚绣法是西延独有的，”她看了一眼斐休身上的衣服：“还是皇室的。” 斐休点头道：“不错，凉妃身上的衣服是商家绣娘半年前就开始制作的，布料八个月前就准备好了。” 洛风华目光一凝。 斐休嘴角含笑道：“不过这件事真正开始规划，是”他比划了一个手势：“这个时候。” 左右手两根食指相互交叠，其余四指并拢，形成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数字。 这是一个“十”。 十个月？还是十年？ 洛风华看着斐休在月下笑得紫瞳潋滟，一瞬间就像个绝美残酷的妖孽。 －－－－－－题外话－－－－－－ 一秒变逗比的女主啊哈哈哈，原谅我的恶趣味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1 十年 斐休看着洛风华道：“明天开始，七天之内我会把所有辰国的势力都交给你。” 洛风华道：“不必那么着急，我需要一两天解决家中的麻烦，剩下的也不需要太多官员，现在主要是吏部的。” 听到“吏部”，斐休有什么不懂的，心里酸得直冒泡泡，可是身为一个努力上位的“正室”夫人，他要拿出应有的风度，不能把那些外头的妖艳贱货太当回事，不然显得太小气是很容易失宠的，而且毕竟刀子是要背后捅的。 斐休只能委委屈屈地握住了洛风华的手：“你要好好的。” 洛风华的手先前被他握得手腕发青，现在他再这么一碰，顿时疼得慌，忍不住“嘶”了一声缩回手。 洛风华看向斐休，却见他一双眼睛里水汽蒙蒙，泫然欲泣的样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明明疼的是她，她的手还是拜他所赐，他这么委屈是个什么意思？ 斐休上前一步就要捧起洛风华的手：“疼不疼？” 洛风华想起前面的尴尬来，倒退一步不让他近身，只是道：“无妨。” 如果她要把整死上官继贯穿她的一生，那么和斐休这种合作伙伴就不适合有过分亲昵的接触，不是说她有在乎一副身子，只是斐休此人天然紫瞳妖异，心思更加难以预料，到时候再被人利用成渣渣，算是她前世今生都白活了。 相互的利益关系永远比单方面的施舍更加牢固而可靠。 斐休一肚子的话都在她这倒退的一步中全数消泯，憋了半天，只能睁着眼睛，道：“回去多涂点膏药。” 洛风华点头：“嗯。” 他想给她送的，只是她肯定不会要的样子，只能又道：“你你答应的事情要做到。” 洛风华：“嗯。” 斐休放心不下，要是这人打定主意还是要杀了那个婢女怎么办？ 那种人死上多少都不在他眼里，但是这可是牵扯到洛风华性命的大事，她现在答应了转头再也不出现他生命里，他就是在她面前哭倒长城她也再没心疼的可能了，可是“你千万别再去自尽了好吗，答应我好吗”这种话敢说出来绝对会被洛风华的目光冷冻死的。 斐休纠结了一会儿，道：“你要保重自己。” 洛风华看他的目光几乎跟白痴似的，还是应道：“嗯。” “你就不能说换个字吗？” “好。” 斐休：“” —— “小姐。”晴宛看见洛风华迎了上去。 晴宛的眼睛落在洛风华带着明显褶皱的衣服和残留有印记的手腕。 洛风华口中淡淡道：“贪看风景迷了路，方才问了宫人才回来，那边的宫宴如何了？” 晴宛听着洛风华这睁眼说瞎话，也只能道：“宫宴那边并没有什么，只是小姐的琴技怕是已经是人尽皆知了，还有就是老爷门下的有个庄姓学生，据说也恨得圣上青眼。再有就是凉妃娘娘派人来说让小姐在宫中住下，明天早上再回去。” 洛风华在听到“庄姓学生”时目光微微一凝，继而问道：“父亲那边怎么说？” 晴宛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有宫人报：“凉妃娘娘驾到。” 洛风华只能和晴宛打住话头，低身准备行礼。 这里的路格外长，宫人报告也格外早，于是洛风华等到凉妃不轻不重的声音叫她起来的时候，几乎是如蒙大赦地直起腰。 凉妃拉着她的手坐下，一脸笑意，道：“在宫里可还习惯？这些人没有怠慢你吧？” 习不习惯都是这一两天的事情，倒是凉妃的态度着实令人生疑。 洛风华低头答道：“宫人不曾怠慢，只是皇家威仪，着实令人畏惧，臣女战战兢兢，不敢在这宫里多待，在这外头多逛了一些时间，没成想迷了路，忘了时间，还请娘娘恕罪。” 凉妃含笑点头，却只捡着无关紧要的话说：“没关系，在这儿多逛一会儿也是应该的，想当年你随你母亲来我这宫里，也是这般活泼好动，最喜欢到温慧泉那边玩，现在屈指一算也是多年了。” 洛风华小时候的记忆都忘光了，唯一的记忆还是现在看见王飞燕想起来的，就是她带头把自己推进池子里。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那段日子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 洛风华笑道：“当时年少不懂事，可是给姨母添了不少麻烦。” 当时的凉妃只是嫔位，入住温明宫也是惹了不少非议，所以即使记不起当时的结果，也可以猜到凉妃对她绝对没有多少照顾，更是不会为了她对王飞燕做什么。 可是在这宫里最不差的就是脸皮，凉妃坦然地点点头：“也不算什么，你毕竟只是一个孩子，没想到十年后再见会长成这样一个懂事识礼的姑娘，你母亲在你身上也是花了不少心思了。” 洛风华瞳孔蓦然睁大，然后平静笑道：“姨母说的是，外祖家对我也是多有照顾，珞儿感怀于心久矣。”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2 赏赐 凉妃仔细地看了洛风华一眼，洛风华的眼睛含笑，根本没有半分不对，一副不能更配合的样子。 凉妃戴着长长玳瑁护甲的手指摸上了桌上的茶碗，矜持地送到了嘴边抿了一口，道：“怎的不见你母亲派去照顾你的许嬷嬷。” 洛风华低垂着眸子，道：“母亲独居多有不便，嬷嬷放心不下，我想着既全了嬷嬷对母亲的关切，也全了我对母亲的思念便让她回去了。” 睁眼说瞎话谁不会呢，洛风华脸上没有半分不自在，她说是这样凉妃难道真的能说她说谎吗。 凉妃脸色一沉，猛地放下茶盏，“碰”地一声，洛风华眼睛一瞥几乎能看见溅出来的茶水。 如果她真的只有十五岁，遇到这样的事情也难免惊慌一下，可是她毕竟二十六岁了，她遇到的事情很多很多，多到别说放下一盏茶，就是凉妃突然把那盏茶泼在她脸上也未必能让她变色。 洛风华安安静静地坐着。 凉妃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深沉，然后喝道：“怎么办事的！洛三小姐这里的茶怎么是冷的！” 凉妃身边的宫女立刻跪下：“洛三小姐这里的茶水自然是不敢怠慢的，只是今天负责茶水的宫女身子不爽，顶替她的一时间也忘了，才导致这样的疏忽。” 这样的话再明显不过就是推脱，凉妃冷着脸色道：“让那人下去罚三个月的俸禄！” 宫女跪着道：“是。” 洛风华眼观鼻，鼻观心，不为外物所动，仿佛对凉妃的发作和惩罚一点看不到的样子。 凉妃对着洛风华一下子又放缓了口气：“这些人最是要偷懒的，有什么不舒心的地方尽管告诉姨母。” 洛风华道：“姨母言重了。” 凉妃然后道：“许嬷嬷跟着你母亲既然是久了的，也不方便再调回你身边，只是你一个姑娘家毕竟还是要有经历过的嬷嬷提点着的，总是丫头服侍着未免不像，改天本宫挑一个嬷嬷给你送过去。” 宫里的宫女嬷嬷赏赐给大臣家里也不算什么，但是给洛风华这种资历还浅的姑娘算个什么？她上面毕竟还是有祖母和母亲的好吗。 洛风华笑道：“祖母也是这样说，说是最近要把身边的嬷嬷给我一个呢。” 凉妃看着洛风华忽然就叹了口气，道：“你可还是在怪我和你母亲？” 洛风华道：“娘娘何出此言，为人子女自该体谅父母，臣女又如何敢干这大不韪的事情？至于娘娘，对臣女从来多有照顾，臣女更是不敢。” 她的口气一下就疏离了不少，凉妃就好像没听出来一样，接着道：“你母亲这些年不再插手内宅事务，纵然对你的照顾多有疏忽，可是当年的事情，中间多有曲折不是你一个姑娘家可以理解的，你母亲纵使有心照顾你，只是你父亲哎。” 凉妃的无尽语意都浓缩到一声“哎”中，不知道的还以为洛平甫干了多少天理不容的事情，又或者是在她和她母亲中横添了多少阻碍。 洛风华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如果凉妃把“照顾”之名强加到她母亲头上，她忍一忍就罢了，可是洛平甫这些年对她的关切从来都不是假的，凉妃还非要其中挑拨就是她不能忍受的了。 凉妃犹自道：“你是千金小姐，不是朝中大臣，女子无才才是德，只要识得几个字管好家便足够了，不需要理外头那些事情，更不需要什么才名琴技之类的虚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争强好胜什么的不是女儿家的本分，你可懂得？” 洛风华道：“不知娘娘是个什么意思？” 凉妃道：“明儿见了王小姐万万不可生事了，琴技只是你说胡弹的罢了，亏得王小姐的琴好，回去也要多听你母亲的话。” 洛风华简直不相信自己干了什么事能让凉妃觉得自己给了她那样大的脸，管事管到她头上了，当下道：“欺君是灭族大罪。” 凉妃看着洛风华，一身皇家贵气，眼中带着威压：“珞c儿。” 洛风华笑道：“王飞燕在我面前弹琴就是班门弄斧，同一把琴分什么优劣？至于我母亲，这是我家的家事，娘娘毕竟已经嫁入皇家，就是没出嫁，也没有娘家的姐妹管出嫁女儿的道理，珞儿现在还是洛家的人，一切事情都由父亲决定，不敢自专。” 洛风华一脸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半点都不柔软。 洛风华站起身来，行礼道：“此时天色已晚，娘娘华诞，陛下应该还在正殿等娘娘，还请娘娘不要在此多加停滞，免得误了时辰。” 这是明目张胆地赶人，就在温明宫中！凉妃的地盘赶凉妃走！ 旁边的宫人都不敢置信这位洛三小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就是晴宛都看向洛风华。 洛风华态度平静而坚决，没有半点惶恐。 难得凉妃没有愤怒，一身气势却是惊人，半生在宫中积累下来的威势压得旁边的宫人都不敢抬头，宫装上明暗线条在黯淡灯光下冷冷地闪烁。 洛风华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听见一声“起驾”才抬起头，一双眼睛没有半点情绪。 没有对凉妃话的愤怒，或者是虚假的微笑，只是静静的，只叫人心中发毛。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3 如妖 李嬷嬷看着凉妃的脸色道：“娘娘并不生洛小姐的气。” 她用的是肯定句。 凉妃走在去往正殿的路上，闻言笑道：“本宫为什么要生气？小丫头气势凛然，不可侵犯，很好。” 李嬷嬷正在想自家娘娘竟然稍微正常了一点，就听见凉妃声音愉悦道：“本宫已经可以想到仪如被小丫头气死的样子，哈，被自己女儿气个倒仰，她该是要睡不着觉了吧。” 仪如是洛风华母亲的闺名，自己果然是低估了自家小姐的不正常程度，李嬷嬷叹气道：“仪如小姐也是无奈。” 凉妃一秒变脸，冷笑道：“她有什么可无奈的，生在贵族之家还妄想些什么，真有气性一头撞死也好，偏偏弄个要死不活的样子，现在还想利用自己女儿，看那丫头样子哪里是个好拿捏的？到时候碰了钉子才知道疼呢。” 洛风华敢把许嬷嬷赶回她母亲那边就是一个再明白不过的表示，现在更是明目张胆地拒绝了凉妃，可是也正如洛风华所说，她现在未出嫁，未来如何主要还是看老夫人和洛平甫的意思，凉妃也轻易奈何不了她，而老夫人和洛平甫是坚决地站在洛风华这边的。 李嬷嬷道：“那仪如小姐” 凉妃道：“告诉她，本宫该做的都已经做的，她自己的女儿有本事自己管教，姐妹情分不过几分，叫她掂量着用吧。” 继而话锋一转，有些疑惑道：“不过今日那丫头怎的对王家丫头那般敌视，故意让她难堪？便是王家的丫头存着坏心也是不该。” 李嬷嬷也是思索了片刻，才恍然道：“娘娘可是记得十年前洛小姐才进宫时的景象？” 凉妃皱眉道：“是了，好像她也是落水了一场。” 当年她不过嫔位，能管得了多少事情，洛风华就算落水了，只要不闹到皇上太后面前她就说不得还要遮掩一二。 李嬷嬷道：“个中的事情老奴不好多说，只是据说当时洛小姐落水是王小姐带头推人下去的，洛小姐要是如今还记恨着也不是不可能。” 凉妃笑道：“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丫头小小年纪忍得了十年果然是个心狠的，只是过分斤斤计较，倒是难得成大器了，提醒着王家丫头身边的宫人，别让她再去招惹这丫头，不然落在这丫头手里弄出事情怪难收拾。” 李嬷嬷道：“娘娘是说洛小姐不会那样吧。” 凉妃不屑地“呵”了一声，还要说什么，却见远处有人走过，紫衣光华，即使一个背影也足够让人他的美好：“那是谁？端的该是个好模样身段，可是朝中的哪位大臣？看着眼生得很。” 李嬷嬷笑道：“哪里的大臣可以在宫里留到这个时候，那该是西延的使节，西延使节中若是论个模样，也没人比得上那位成王紫衣无双了。” 凉妃恍然，随即摇头微微冷笑道：“哦，果然是成王，本宫竟是险些认错人了；莫说紫衣，成王那一双紫瞳更是天下无二，只是也可惜了他的那双眼睛了。” 李嬷嬷也有些惋惜道：“可不是可惜了嘛，光是长那模样就罢了，就是他那双眼睛，老奴刚见的时候险些也以为是妖怪了。” 凉妃懒洋洋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道：“若不是他长了这双如妖的紫瞳，人人都把他看成妖孽，这辈子都不可能继承西延皇位，西延的皇帝也未必能放心派他出使辰国。” 李嬷嬷有些犹豫：“可是今日看大殿上的情形，成王看样子是对洛” 凉妃不耐地挥手道：“和亲哪里有要大臣女儿的规矩？这皇宫里的公主可是不少，再不济还有宫女，我那妹夫统共就这样一个女儿，心更是大得很，哪里舍得让她做区区一个和亲的郡主之流？” 李嬷嬷自知这样的事情自己不好说什么，闭了口不言，而正殿就在面前，凉妃也打住了话头。 —— 晴宛看着凉妃离去的身影，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小姐，凉妃娘娘毕竟是一宫之主。”您确定不收敛一二？ “既然是一宫之主，那自然是有肚量容得下我一个小小的臣女了，父亲那边是如何说的？”洛风华坐在椅子上，喝着宫人新沏的热茶悠然道。 晴宛看着洛风华并不在乎的模样，只能道：“老爷那边并没有说什么，说是让小姐自己拿捏分寸。” 两世的记忆加起来，洛风华对洛平甫显然有一个更全面的了解，父亲对她的好是毋庸置疑的，在此基础上，洛平甫对她寄予了极高的期望，这期望，很可能是辰国皇后，或者更高的什么，比如两国合一后的皇后。 以洛平甫的眼光，不难看出辰国已然要玩完的节奏。 洛风华心中猛然一动，忽然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是什么呢？ 洛风华道：“我刚回来的时候，晴宛你跟我说什么了？” 晴宛不知道洛风华为何这样问，但还是答道：“小姐的琴技，还有就是那位一再被人提起的庄姓学生。” 洛风华心中巨震：“你是说那位庄姓学生就是张客卿的学生，被举荐给父亲的？” 洛风华觉得自己忽然就像眼前被打开了另一扇窗子一样，骤然就看见了事情的另一面，或者说是，有些事情背后可能存在的另一面。 晴宛道：“是，那位庄姓学生据说是山阳的大族人家出身，文采卓然，相貌人品都是极好的。” 能被这样赞颂的庄姓学生，除了庄子卿还能有谁？ 洛风华却觉得异常的不可思议，前世的庄子卿，她是知道他是山阳庄家出身，地方豪门大族，可是从来都不知道他竟然是洛平甫座下门客的学生。 这到底是前世就存在的事情，还是今生发生的改变？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4 丑闻 如果这是前生就有的事情，那么这意味着什么？ 洛风华弯起手指揉了揉了太阳穴，当中自然也可能什么都没有，只是她多想，但也有可能有所牵连，不过前世的事情她也无法再追寻些什么，她只希望自己再别碰见庄子卿才好。 有些事情不该太强求，强求了只会伤人。 夜色渐深，有宫人打了热水来，晴宛服侍着洛风华洗漱了正要睡下，门上忽然就响起了一阵扣门声。 晴宛去开了门，看着来人很是惊讶。 里面传来洛风华的声音：“更深露重，晴宛，把人请进来。” 送走了人，洛风华淡淡地想，早知道还是赶紧要把家中的四夫人料理了好，现在所有的事情撞在一起倒是难得分出缓急来。 第二天。 洛风华刚刚起了床，晴宛便道：“小姐临行前让晴舒把人叫齐了等着领赏，昨日里府里传来的消息，说是出了点情况，晴舒等着小姐回去做个决断呢。” 洛风华笑道：“家中有事理当去找四婶，怎的让我做决断？” 晴宛道：“毕竟是咱们院子里的事情，看晴舒的样子怕是真有急事。” 晴宛说话永远都是那种不会得罪人的那种，明明发生的事就是跟四夫人有关，她想到了却愣是不说，一点不肯落人口实。 这是她的谨慎，也是她自己都没发现的疏远。 洛老夫人知道得显然更多一点，至少是洛风华看见她的时候，洛老夫人一脸不快之色，想说些什么。 洛风华打断道：“祖母，今日本就该出宫了，家中的事情回去再说也不迟，凉妃娘娘华诞刚过，理当天下同乐。” 洛老夫人舒缓了一点脸色：“你这孩子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今生的洛风华不知道，但是前世的她却是知道的，只是当年这件事只来得及传到她耳朵里，然后就被四夫人压了下去，虽然无关她的痛痒，但毕竟是她面子的事情，现在洛风华可不会随便放过。 洛风华摇头笑道：“珞儿跟着祖母，能知道些什么？只要父亲祖母身体康健，家中俱好，便是上天赐的福气，就更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大事。” 洛老夫人摸着她的手道：“难为你这孩子小小年纪便能看得通透。”然后看着她笑道：“昨日你那一手琴音整个宫中都传遍了，神乎其神的，怎的平日里不见你弹给我听？” 洛风华叹口气道：“我倒是想的，只是老太太的琴艺天下无双，我又怎么敢在老太太面前班门弄斧？” 洛老夫人当年的一手琴艺惊艳一时，闻言眼中也露出追忆的神色：“都是当年的事情了，如今也是老了。”又道：“说到班门弄斧，你当真圣上的面说王家丫头在你面前弹琴是班门弄斧？” 洛风华一本正经道：“是啊，不过我离老太太的距离可是比着她差我还要远上百八十倍的。” 洛老夫人点头道：“呸，油嘴滑舌儿的，不过说得好，那王家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该。” 洛风华觉得心里难得一阵暖流划过，毕竟有人，会对她偏袒至斯，不问缘由。 两人说说笑笑地，又在宫中折腾了半日，才驾着马车向丞相府驶去，倒是再没有碰上王飞燕。 以洛平甫如今的身份，大多数的事情都可以搬到官邸中处理，只是如今和西延通商一事被提上日程，他和着几部尚书侍郎忙得很，洛风华回去的时候洛平甫还没有回去。 洛风华才进了二门，就看见一个小丫头急急忙忙地过来行礼：“小姐怎么才回来。” 洛老夫人的眉头一皱：“什么规矩，急急慌慌的。” 小丫头似乎才看见洛老夫人，赶紧跪下道：“老太太恕罪，见过老太太，只是晴舒姐姐那边实在是”她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道：“四夫人如今正带着人逼着晴舒姐姐交人呢！” 洛老夫人的脸色骤然一沉。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5 掌掴 晴舒看着四夫人，行礼道：“见过四太太，不知四太太前来有何事情？” 没等四夫人说话，晴舒就接着道：“小姐和老太太如今都不在家中，便是有事，奴婢也是不敢做主的，还请太太等小姐和老夫人回来后再来。” 晴舒一边说，一边就知道肯定是为了那个丫头的事情，递了个眼色给旁边的小丫头，小丫头点点头，借着把冷茶端出去的空档就跑到二门去等洛风华。 四夫人还没说话，她身边的丫头就斥道：“我家夫人现在掌着家中大小事情，想要提个丫头问话还要经过你同意不成！” 那丫头的话一说出来就招来一院子丫头的笑，谁都知道四夫人的掌家权还是洛风华替她求情才保下来的，现在这丫头这样说实在无耻了些，一个洛风华院子里的丫头直接笑着高声道：“什么管家权，还不是我家小姐给的！” 晴舒脸色一变，这种话在私底下怕是已经说遍了，但是当着四夫人的面却是相当不妥，尤其是后面半句，着实是给洛风华招黑的节奏，就是传到了老太太那里都不是好说的。 晴舒正要阻止那个丫头，四夫人已经走到那个丫头身边，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那丫头一时放肆，嘴快了些，万没想到四夫人真的会直接找上她，登时就吓得躲闪着不敢去看四夫人，拿着一双眼睛去向晴舒求救。 晴舒有些心软，毕竟她也曾经是个有些口没遮拦的人：“四” 啪！ 院子里静了。 一个响亮的巴掌声直接淹没了晴舒试探着发出的声音。 四夫人放下举起的手，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丫头，那丫头被她一个巴掌打了个跌，嘴角都破了。 周围的丫头都不敢说话了，平常的夫人们都端着身份，轻易不处罚丫头，就是处罚也不会自己动手，直接掌掴这种事情少之又少，丫头们都没见过，更是意识到了四夫人主子的身份，瞬间战战兢兢。 这一手杀鸡儆猴，做得极有效率，四夫人一个个地看过去，就是晴舒也暂时不敢去看她。 四夫人这才声音冷冷道：“这家谁是谁的说不准，但是如今既然由我管着家，那自然都是归我管，哪些不知数的奴才敢胡说八道，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分了！” 四夫人看向底下爬起来正跪着的丫头，道：“来人，把这欺上罔下，目无主子的刁奴给我拉下去打死！” 那丫头惊恐抬头，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立刻磕头道：“求四太太开恩，奴婢不敢了。”又朝着晴舒道：“晴舒姐姐，我错了，求你向四太太求个情吧，我一辈子记着你的好处。” 这话说得感人，晴舒就是想替她求情都不敢了，要是她敢向四太太求情，岂不是是说她敢命令主子？还是说她的身份可以越过四夫人去？ 到时候被打死的可就不止这丫头一个了。 四夫人朝晴舒带有警告意味地看过去，晴舒低头，目不斜视，把所有的眼神一律屏蔽掉。 那丫头眼见着晴舒不说话，最后一丝希望也断绝了，伏在地上痛哭不止，然后就骂骂咧咧地：“你们这帮人，平日里说着姐妹情深，如今竟是锯了嘴的葫芦，没一个敢吭声替我说半句话的！该死的小蹄子们奴婢错了，求四夫人饶命啊” 几个平日里和她交好的丫头面露不忍之色，一个人才要站出来说话就被晴舒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这个时候，谁敢站出去就只有跟着死的份，如果大家一起笑可以说是法不责众，就是四夫人也没那么长的手去个个追究责任，但是那丫头既然敢出言挑衅，付出什么代价就是自找的了。 不一会儿上来了人，那丫头一边求饶着一边谩骂着被拉下去打，不到一会儿就听见外面闷闷地打在肉体上的声音，还有女子尖锐的惨叫声，然后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就没了。 四夫人看着这一群噤若寒蝉的丫头，终于道：“把那个叫翠琦的丫头给我带出来。” 有那丫头前车之鉴在前，别说拦着四夫人，就是敢流露出不满的都没几个。 晴舒脸色几度变幻，眼见四夫人带来的仆人要走到内院里，几步上前拦住了她们。 四夫人看向晴舒，声音平静：“你可是要学着刚才那个丫头？” 晴舒又行了一礼，道：“方才那丫头冒犯太太，众目睽睽，打死了也是应该的，只是这毕竟是三小姐的院子，没有小姐和老夫人的吩咐，奴婢们就是死也不敢让人进去，更不敢轻易让无罪的丫头被人带走。” 四夫人冷笑道：“无罪？谁说那丫头无罪？” 晴舒不信四夫人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翠琦真正的错处，果然，四夫人道：“那丫头偷了我那边的东西，我如何不能将她带走？就是你家小姐在此也不能说什么，更何况是你这样一个贱婢？” 四夫人一边说，一边示意那些家仆直接拉走晴舒。 晴舒一边拦着人，一边道：“敢问四太太有什么证据？如果奴婢身份低微，不配知道，那太太为何不跟我家小姐和老太太说明？万没有那丫头偷了东西，就趁着我家小姐不在直接带人走的道理，人言可畏，请太太珍重身份。”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6 站队 洛风华听着里面的动静，想着晴舒那丫头的嘴皮子果然利索了不少，可惜，这世道光有嘴皮子显然是不顶事的，当人家不想听你说话的时候，便是你真的能舌灿莲花也没用。 果然，晴舒的话没能得到任何回应，那些仆人直接把晴舒推搡到一边，晴舒能有几分力气，直接就被推倒在地。 一个丫头赶紧上前扶起了她，晴舒起身，再度试图拉住四夫人身边的人，对身后的丫头道：“你们都不知道要过来拦着吗？” 身后的丫头哆哆嗦嗦地，踌躇不前。 晴舒又对着四夫人道：“奴婢之所以容着您把刚才那丫头拉出去打死，不过是因为那丫头确实有错，真要说起来，您是四房的太太，这是大房的事情，便是该处置上头也还有老太太和老爷，再不济我家小姐也已经及笄，还轮不到您插手，您不禀明了老太太，今日奴婢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您把人带走。” 四夫人冷着一张脸，置若罔闻。 晴舒再次看向了后面的丫头。 如果整个院子的丫头都能团结在一处反对四夫人，那么四夫人一定会有所动摇，但是现实是，这么多丫头，可能吗？ 事实很残酷，站在这里的丫头大大小小二十来个，能站在晴舒身后的，只有寥寥六个人，这当中还有些是在中间模棱两可的。 不过即使是这个数据也足够让站在外头的洛风华惊讶一把，旁边的洛老夫人也道：“难为她们了。” 洛风华点头：“正是。” 不管是真的忠心耿耿，还是有什么先见之明，还是怕洛风华事后追究，在四夫人刚才眼睛不眨就能直接打死一个丫头的情况下，能站出来的都是有几分胆气的。 四夫人怒声道：“只是拿一个丫头，你们竟是要反了不成！” 四夫人一声落下，顿时又淘汰了两个蠢蠢欲动的。 眼见着人少了，四夫人也登时多了不少底气：“还不这些丫头给我拉走！” 洛风华朝洛老夫人挤了挤眼睛，洛老夫人原本正在生气，看见她的表情也是觉得哭笑不得：“鬼机灵的！” 显然无论是洛风华还是洛老夫人都没把四夫人放在眼里，身后的丫头们却是齐齐表示相当惊恐，因为洛风华和洛老夫人是看着那个口无遮拦的丫头被带走打死而没有任何表示，主子这样能隐忍，肯定更能狠，丫头们纷纷为现在里面那些没站在洛风华一边的人默哀。 洛风华把手背在身后，悠悠哉哉的踱步过去：“四婶这是做什么呢？” 晴舒看见洛风华，觉得自己一直吊着的那口气终于可以散了：“见过小姐，”然后看着随后到来的洛老夫人，更加定心：“见过老夫人。” 洛风华抬起手，整了整晴舒松了一半的发髻：“这可是怎么了？家里遭贼了不成？”又放下手，仔细端详了一下晴舒的脸：“好好的脸蛋也是破相了。” 晴舒被洛风华这么一碰，脸就红了起来，只是没想到推搡过程中，自己的脸竟然遭殃了，下意识地就要摸过去。 洛风华拉住她的袖子：“一道血印子，长了些，仔细留疤，别碰。” 旁边的人内心各种吐槽，什么长印子，就是一道细细短短的血痕好吗，连当事人都没有意识到啊！ 晴舒是个实诚孩子，自己又看不见，以为多严重呢，默默地心中流泪，站在旁边不说话，倒是把委屈的样子做了个十成。 那边四夫人看见洛风华就知道今天怕是不好了，才给洛老夫人行了礼，就听见洛风华惊讶地道：“四婶，您带了这么多人过来，是家里真的遭了贼，还弄伤了晴舒吗？” 四夫人知道这话不好接口，先给洛风华行礼道：“三小姐还是先恕罪。” 洛风华闪身躲过了她的礼节，笑着扶住她：“四婶的记性可是差得很。” 上次四夫人行礼就被她算计了，这次怎么还敢向她惺惺作态？ 四夫人也想起前面的事情，脸色才是一变，就听洛风华接着说出了后面半句话：“您本来就是我的长辈，哪里来的事情值得恕不恕罪的？更何况我记得您最近并没有什么得罪我的地方。” 最近没有，以前很有。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7 血痕 四夫人被洛风华噎得够呛，凭借着自己良好的修养才开口道：“方才我杖毙了一个三小姐院子里的丫头。” 洛风华大吃一惊：“这么说，晴舒脸上的伤口也是因此而来的？” 洛风华的想法显然与旁人的关注点有所不同，四夫人准备的话被她这样一说几乎说不出口了，但只能说下去：“三小姐这院子里有丫头偷了东西，既然老夫人让我管着家，还请三小姐交出那个丫头来。” 洛风华疑惑道：“四婶刚才不是说已经把那丫头打死了吗？还有，府里的歹徒抓住了吗？敢进入我丞相府行窃，还弄伤丫头，这样的人抓到了也是该死的。” 洛风华一脸无辜，但是后面的把歹徒抓住弄死的话说得却是极其真诚，四夫人身后带来的仆人没来由地觉得，这个看上去天真善良的三小姐是真的想为了一个丫头脸上的小小血痕杀了他们。 四夫人咬牙辩解道：“方才被杖毙的丫头不是偷东西的那个丫头，府里也没有进歹徒。” 洛风华立刻看向晴舒，严厉训道：“府里竟然没有进歹徒，那晴舒你自己未免也太不小心了，白白地添了一条这样长的口子，不知道还以为是四妹妹做的呢，要是毁容了我也像四妹妹一样把你赶出去。” 洛琅这种事情可是干的不少，但是也没有闹出多少人命，所以四夫人一般都替她压下来了，只是如今当着洛老夫人和她们身后一堆刚从宫中回来的丫头的面，着实有点下不来台。 四夫人听着她对洛琅光明正大的“诋毁”，脸上一变再变。 晴舒拿起袖子想掩面，只是又想起洛风华说的不能去碰的话，只是虚虚地挡住了脸，委屈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奴婢如今既然是小姐的人，怎么敢不当心？只是” 晴舒把所有的话都浓缩在看向四夫人的幽怨一眼。 洛风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四夫人，然后又飞快地落回了晴舒身上，怪道：“你胡说些什么！四婶要是生气，直接打死你就可以了，又不是四妹妹，怎么只是在你脸上划一道？” 四夫人被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偏偏找不到反驳洛风华的话，尤其是洛风华后面一句话，着实是诛心之言了，她打杀那个敢顶撞她的丫头本身是一件并没有错的事，但是洛风华对原因不闻不问，只是这样说就很容易给人一种她不辨情理，心性残忍的感觉。 再说，洛琅把丫头毁容和晴舒脸上有伤都是不争的事实。 洛风华看着四夫人的表情，想起当年自己被冤枉的憋屈感，顿时感到一阵舒爽。 旁边的晴舒眼中含泪，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活脱脱是受了四夫人多少压迫的可怜相。 四夫人直觉得怒气上升，一些话不假思索地便说了出来：“方才的丫头顶撞于我，这丫头拦着我身边的人，便是我真的给她毁了容又如何？这些贱婢！” 话音一落，四夫人便觉得不对，不说老太太的眼神看着她冰冷，就是丫头婆子们的表情都不大对劲。 丫头们签了卖身契，生死性命便从此在主子手里，但法令也规定了不得无故打杀仆婢，即使是下人，也没有愿意被人随意作践的道理，四夫人的话无形之中就犯了众怒。 四夫人看着洛风华朝她隐秘地笑了笑，顿时胸中一阵血气翻涌，意识到自己又落入了洛风华语言上的圈套，不说一时气急说错了话，就是话题完全被洛风华带偏了而不自知！ 洛风华一开始说话就看似在责问晴舒，维护四夫人，实际不动声色地偏离中心，扩大四夫人私自动她丫头的错处，顺便黑了一把洛琅。 这一切的切口，都在晴舒脸上那道小到可以忽略的血痕！ 四夫人急急忙忙地奔向主题，想挽回一把：“此番前来就是为了三小姐院子里的丫头盗窃东西的事情，还请三小姐把人交出来。” 这样是更加拉不回来了好吗？ 洛风华既然能让她一开始就处于劣势，对于这一茬事情自然更有准备，她竟然不知道赶紧离开反而更加凑上来，真是自己作死了。 四夫人，一个可敬的对手，可怕的队友，让我们记住她。 作为她对手的洛风华为她的智商点蜡，同时更为当年甚至都败于她手的自己默默继“眼瞎”后，贴上“脑残”的标志。 洛风华收敛了笑容，顿时严肃起来：“这么说，四婶今日前来，是为了杖杀，毁容，强带，我的丫头咯？” 三个词噼里啪啦抽下来，空气都凝重了几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8 暗杀 四夫人几乎要出离愤怒了：“你” 洛风华眼神冰冷处勾出妖娆：“有些话我身为一个晚辈本来也是不想说的，没想到四婶竟然如此咄咄逼人，前段日子四婶私扣了我的分例，我想四婶只是一时糊涂，没想到四婶如今竟越发变本加厉了。” 四夫人想起上次的事情就觉得憋屈，虽然她扣了洛风华的分例，但实际上是洛风华用苦肉计，自己弄垮了自己的身子，得了什么血虚之症，然后竟然把这帽子强自扣到了她的头上：“三小姐莫要强词夺理，有丫头偷了东西，自然该严惩不贷，看三小姐说了这样多的话，是打定主意要护着那刁奴了？” 洛风华正色道：“我如何强词夺理了？四婶克扣了我的分例可是假的？我是晚辈，既然是为祖母祈福，便是再少也不敢多说什么，也想着四婶辛勤才出言求了父亲祖母，只是我的丫头何时竟如此轻贱，由得四婶随意处置了？” 四夫人道：“那个丫头” 洛风华没等她说完就打断道：“不说‘那个丫头’，就是我整个院子里的丫头看来都是不如四婶的意的，打杀，毁容，带走都是随意得很，克扣分例在前，欺辱丫头在后，四婶对我到底有多少不满的，才至于到如此地步？” 这话说得极为强势，但强势过后，洛风华忽然就以袖掩面，声音略带哽咽道：“可怜我一个姑娘家，平日里清清白白的，竟不知如何得罪了叔母” 洛老夫人揽着洛风华，声音怜惜道：“真是可怜了珞儿你。” 洛风华把头埋在洛老夫人的肩上，肩膀耸动似乎在哭泣。 洛老夫人看向四夫人的目光凌厉：“我看老四媳妇你不光看珞儿不顺眼，看我老婆子才更是锥心吧，还是说，今日只是欺凌到三姑娘头上，来日就该踩着我了？” 四夫人被这两人一唱一和地气得够呛，洛老夫人再明显不过的偏袒更是令她十分不甘，连惶恐的姿态都做出来就直接反驳道：“母亲说着这话媳妇可是不敢当，那丫头偷窃了难道还不许我把人带走吗？” 洛老夫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恐怕你这样着急，偷的不止是东西吧。” 四夫人先前一再强调那丫头偷东西，几乎让自己都相信了，骤然听着洛老夫人这话，当头凉水泼下，才意识到那丫头身上背着的可不止是一些零散东西的官司。 还有人。 那丫头名义上是偷东西，实际是偷人了，偷的还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大儿子洛继明， 四夫人一听见洛老夫人这话就知道这个看似早就不管事的老夫人实际上对家中的事情门儿清，估计自己的此行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顿时警醒，鸣金收兵道：“既然如此” 本来趴在洛老夫人肩头“哭泣”的洛风华突然就抬起头，声音犹自带了几分沙哑，道：“既然如此，四婶一再强调那个丫头干了偷窃这等勾当，我也是容不得的了，自然要把丫头交出来。” 晴舒立刻道：“小姐”那丫头被她发现犯了大事，原先不能确定，但是看着四夫人这不打自招的态度，就更不能放过那丫头了。 四夫人不至于天真到相信洛风华就能轻易交人。 果然，洛风华道：“只是这丫头毕竟是我这儿的人，还请四婶当着面审她，刚好老太太也在这儿，也请老太太做个见证。” 四夫人：“！” 这种条件她怎么能答应，她听到消息就赶紧地过来就是要趁着洛风华和洛老夫人没回来之前把人带走，没想到硬是被晴舒这个丫头拖到了她们回来，再想立刻借着偷盗的名义，没想到被洛风华反将一军。 这件事情，一旦公开，吃亏的就只是她。 如今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暗处的那个人了，她出嫁前她母亲求了许久才向她爹求来的一个暗卫，如今虽然年岁了大了些，但身手还有几分，四夫人提前告诉过他，如果看见洛风华回来，就直接杀了那个丫头，他下手够快，那么直到拖到现在有足够的时间解决了。 这样一想，四夫人的心定了些，可是对上洛风华那双大而圆的眼睛总有一种不详的感觉。 四夫人开口道：“三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小姐，看这样的场景未免不好吧，再说也损了三小姐的面子。” 要是怕损她面子会这样大张旗鼓地过来提人吗？ 洛风华摇头道：“无妨，我院子里出了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丫头，面子早就没了，只盼得秉公处理，才不辜负老太太的一番教导，也给四婶一个交代。”她看着四夫人道：“我很好奇，她到底偷了什么东西，才逼得四婶亲自来拿人，不惜破门而入，直接伤了我两个丫头。” 四夫人的脸上顿时白了一分，道：“那就请吧。” 洛风华眸光似笑非笑，有点怜悯道：“好。” 没等丫头们进去，“啪”一声，一个人影被丢了出来。 仔细看了，这人穿着黑衣，身形高大，分明地竟是一个男人。 如果说四夫人先前的脸色只是一点点的白，现在就是刷白了，要不是脂粉遮着当场就能现形。 这是她派过去的暗卫。 被打断了四肢，卸掉了下巴，浑身是血地，像一块破布被丢到地上。 骤然看见男子，丫头们齐刷刷地“诶呀”，然后下意识地去找地方挡住自己。 洛老夫人喝道：“慌什么？我洛家的人连个男子都见不得了吗！来人，把护卫叫过来！” 洛老夫人的话气势十足，瞬间镇住了一群手足无措的丫头，有些机灵的回过神来，赶忙去找护卫。 洛风华挑眉看向四夫人：“我说先前家里进贼了，四婶说没有，没想到还真的有，还真的敢把手伸进我的院子里。” 她身边的暗卫是斐休昨晚上就给她配置的，说是今天开始交接，但那个傲娇大叔回去后又不知道触到了哪根神经，连夜就给她配了暗卫，那一副忧心忡忡，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知道以为她身处什么水深火热，急需拯救的境界呢。 没想到也是有点好处的，至少现在就很好用。 四夫人干巴巴地道：“我不知道。” 洛风华笑道：“只是自然的，四婶怎么会跟这样的歹徒有什么关系？” 护卫很快就来了，为首的只给洛老夫人见了一礼，然后就把那个暗卫带下去了。 暗卫到死都不会多说什么话，对于这一点四夫人是肯定的，洛风华也是做好心理准备的，对此她只是要折去四夫人的一条臂膀，尽管追究起来查到四夫人头上也不是难事，但是毕竟麻烦。 洛风华沉吟道：“只是晴舒脸上的伤与这名歹徒无关，那这歹徒来我这院子所谓何事？”她悠然问道：“四婶以为呢？” 四夫人算是知道自己这一趟是大大失算了，从来这儿到现在，除了一开始洛风华不在，杀了个丫头示威，自从洛风华出现，就没能讨到半点好处！ 如今多年的暗卫都折损了！ 四夫人恢复了镇定，毕竟不管损失了多少，现在都不是可以计较的时候：“三小姐这话说的奇怪，既是歹徒，行动往往出人意表，那些歹徒的心思我又怎么会知晓。”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9 容貌 四夫人反问道：“莫不是三小姐以为和我什么关系不成？” 可不是和你有关系吗？洛风华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笑道：“这事能和四婶有什么关系呢？四婶何必这样激动？” 四夫人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差点因为洛风华这句话被气的激动起来。 晴舒看见了，一开心，连自己一直在担心的脸上的伤都忘了，悄悄朝晴宛幸灾乐祸地吐了吐舌头。 晴宛却是很平静，眼睛只看着洛风华，似乎想看出什么不寻常来。 晴舒看着晴宛从来都这样乏味的样子，兴致缺缺地撇撇嘴巴，照旧高兴去了。 内院的门口突然又出现了一个人。 才被刚才的男人吓到的丫头们瞬间又被惊讶了一下，定睛一看，才看见是一个穿着绿衣服的女子，苍白着脸，目光搜寻着落在了四夫人身上。 “翠琦！” 有眼尖的丫头叫出了她的名字。 这可是正主到了。 洛风华打量着她的模样，细眉雪肤，即使是现在有点消瘦也无损她的美丽，反而增添点楚楚的气质，这是一个长得相当不错的丫头，果然是能让人勾搭的相貌，比起晴宛也差不了什么了。 把她的容貌和晴宛对比是一件相当必要的事情，因为洛风华从没有见过她，即使她在洛风华这儿估计待了好几年。 这侧面反应了一个问题：她受到了丫头们的排挤。 丫头们的作用除了服侍人，更重要的一个作用就是给主子长脸的，丫头们漂亮，主子带出去也像样，一定程度上丫头的地位和她们的容貌成正比，翠琦这样的相貌却没能在她跟前露脸，只会是因为受到了打压排挤。 洛风华朝晴舒晴宛那儿看了一眼，估计她这两个大丫头在当中也出了几分力。 再然后，这个故事就老套而寻常了。 容貌美丽的丫头备受打压，抑郁自怨，这时候有人发现了她的美，自然为此欣喜不已，多情的少爷把她拐上床也只是时间问题。 洛风华看向她：“可是你偷了四婶的东西？” 翠琦看过来，那是一个穿着华服的少女，仔细看容貌稚嫩得很，但是她给人的感觉却和稚嫩没有半点关系，翠琦曾经对什么官家小姐气质比丫头高出一等的理论极为不服，在她的看来，决定一个人所谓气质就是相貌和地位，那些小姐长得往往都不如她，至于地位，她见过四小姐洛琅，那盛气凌人的感觉简直让人不敢恭维，尤其让她对这些空有出身的小姐们心生不服。 可是看见眼前这个年纪尚小的少女的时候，她却感到了一种不如。 她比不上她。 满地刺绣的贡缎长裙，浓淡相宜的妆容，精致打造的钗环，翠琦认出洛风华头上的其中一支看似再平常不过的钗子上的红玉，其实是烈纹火玉，烈纹火玉是一种珍贵的红玉，色泽纯正，颜色艳红，带着天然的火焰纹路，就是鸽子血的宝石都不及，辰国统共就那么一个产矿的地方，每年进上的都没多少，可是在她头上，也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配饰罢了。 她身上的一切的都奢华到了不真实的地步，但是她的表情那样坦然，因为她值得，她的相貌，她的身份，她的气质都配得上这最好的一切。 她站在那儿，浅笑着问她，没有一丝愠怒，眉目生春，仿佛只是在向她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她就知道眼前这个超脱于众人的少女是她名义上的主子：丞相府真正意义上唯一的嫡女三女洛珞。 翠琦忽然觉得不甘心：只是第一面而已，她真的不如这个小姐吗？ 她把自己的地位认得很清楚，她在四夫人和洛风华的博弈中只是一个棋子和中介而已，可是要是这个棋子失控了，去帮四夫人，眼前这个看上去高贵出尘的小姐会不会因此慌张？ 因为清楚，所以更加不甘，所以才更会被几句不靠谱的话引诱。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0 赏罚 翠琦低头过来，向洛老夫人，四夫人和洛风华一一行礼，然后道：“奴婢并不曾偷了四夫人东西，只是当中应该有什么误会，还请让奴婢私下向四夫人解释。” 她这话是对着洛老夫人说的，完全意识不到洛风华是她主子，眼底藏着不甘。 洛风华活了这些年的老女人什么看出不来，看着这丫头一副不知死活的模样，恐怕是不知道四夫人早就对她动了杀心，暗自冷笑，她不介意这个丫头作死，但是怎么能就这样放过四夫人，她可是要做第一个没出嫁就掌家的小姐啊。 洛老夫人也看出了这个丫头的算盘，道：“既然是误会，那也不必在底下说了，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才更能证得你的清白。” 洛风华看着那丫头的脸色，在旁边淡然道：“毕竟先前四婶为了带走你，打杀，毁容了我两个丫头，要是只是个误会，少不得要说出个缘由来。” 言下之意就是提醒她，你现在就是想置身事外，也别想我放过你。 翠琦的心理素质还比不上四夫人，眼中登时就闪现出慌张来，再加上又没有和四夫人串供，不能肯定四夫人的态度，心里就又慌了几分。 四夫人看着翠琦的模样竟然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自然更愿意私了，却转了话题道：“这院子里风大，老太太的身体也是不大好，还是请老太太进屋再说。” 进了屋子，屋子里就自然装不下这许多人，到时候就算不是私了也不差什么了。 四夫人说着这话，眼睛却是在看着洛风华，因为这件事主要看的还是洛风华的态度，要是洛风华反对，指不定洛老夫人还真能站在这风里听这丫头解释。 洛风华看着洛老夫人，这个祖母对她是处处庇护，可是不能掩饰的一件事就是以这个老太太的耳目聪明程度，知道四夫人私扣她的分例是很早的事情了，但是却一直对此持沉默态度，甚至在洛风华被四夫人问到尴尬的时候都没有解围，这当中的原因可能是想锻炼她，也可能是因为暂时没看到她的价值所在。 可是不管是什么理由，这人还是她的祖母，她父亲的母亲。 洛风华扶着洛老夫人道：“果然是我疏忽了，这院子里风大，还请老太太进去吧。” 洛老夫人对于洛风华的想法肯定是知道一二的，也明白众目睽睽之下拆穿四夫人对洛风华是更有利的，却没想到洛风华还是做出了让步：“三丫头”虽然都是妇人，但是妇人之仁这种事从来都不是洛老夫人所赞同的，甚至她更愿意看见一个心狠手辣而非心慈手软的洛风华。 洛风华道：“老太太的身体毕竟是最重要的，再说公道自在人心，便是怎样都是无妨的。” 洛老夫人听出了洛风华话里的自信，一时间不知道是洛风华过分自大了还是真的有那样的能耐，但洛风华既然这样说，她也不妨相信她一回。 既然主子们要进去商讨，除了大丫头以外的低等丫头们只好各自散开。 洛风华就在要进去的时候，忽然指着两个丫头，道：“这两个丫头，回去了以后去找管家的，直接收拾了东西出去。”又指着原先站在晴舒身后的四个丫头道：“你们四个，从今后就是二等丫头，也找管家的去升月例。” 那丫头脸上一阵慌乱：“小姐” 她们正是先前在沉默和晴舒身后徘徊不定的两个人，没想到洛风华竟然全看见了。 洛风华抬脚进门，道：“我这里容得了明哲保身的丫头，却决不许有人两头骑墙，剩下的丫头，通通罚一个月月例，下次再犯就是直接发卖了，如果怕下次被发卖了，可以跟着那两个丫头一块儿走。” 只拎出两个人主要惩罚而轻轻放过了大多数人，为自己树立了威信的同时赢得了丫头们的感激，洛老夫人看着自己如今这个孙女，顿时觉得刮目相看，洛风华不像是一个小姐而更像是一个长年算计人心的谋士了。 那些因为没有表态而担心洛风华严惩的丫头们没想到只是这样小小的惩罚，纷纷舒了口气，道：“多谢小姐，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进了屋子，洛风华把主位让给洛老夫人，自己和四夫人分坐在左右两侧。 当然，丫头还是只能站着。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1 有孕 洛风华懒懒地看向四夫人：“这下四婶可以说明了吧？” 言下之意的嘲讽再明显不过，从外头到里面，你打算怎么做想好了吗？ 一个说偷了，一个说没偷，这当中的串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对于两个智商都不怎么够的两个人而言。 翠琦跪下道：“四夫人恕罪，那钗是月佳给奴婢的，让奴婢描了样子再给她送回去，说是照着给夫人做头面用的，没想到夫人着急要用，估计这才以为奴婢是偷来的。” 一面说，一面从袖中掏出一支钗子来，旁边的晴宛接过来，呈给洛老夫人看。 洛风华看了一眼，是一支珍珠点翠的凤钗，上面的珍珠个个大如莲子，样式精致，价格不菲，她很可以想象四夫人得知自己钗子失窃时的愤怒，以及知道自己儿子偷了这只钗子送给一个卑贱婢女时更加愤怒的心情。 只是没想到这个丫头这张嘴也是怪能颠倒黑白的，洛继明和她私相授受的东西这么一说就变得光明正大了，一切都变成了一场“误会”。 洛风华看向四夫人：“四婶以为呢？” 四夫人看着这支熟悉的钗子，心中是“果然如此”的愤怒，没想到她的好儿子果然把东西给了这样一个连钗子价值都配不上的婢女，道：“这是我的钗子。” 洛风华示意晴宛把钗子送还给四夫人，脸上带着了然的笑容道：“四婶这下可是要收好了，免得自己的丫头拿了给人还是说是我这里的丫头偷了去，”洛风华看了底下的丫头一眼：“这支钗子应该是四婶的陪嫁吧，光论价格可是够买这样好几个丫头了。” 翠琦不敢相信这样折辱人的话竟然是从洛风华口中说出来的，可是洛风华脸上还是一开始她看见的浅淡笑容，平易近人，温婉高雅。 却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于是她的心瞬间就冷了，她几乎想问一句，我论起相貌能力一点都不比你身边那两个大丫头差，你凭什么因此看不起我？凭什么我因此就要被埋没，以后就只能嫁一个小厮？ 可是她不能，她的手指碰到她的小腹，那里有她对未来唯一的希望。 晴舒无意中看见她这个动作，更是勃然而怒，这个丫头当真以为谁都不知道她身上的那点事情吗？就是昨天傍晚她随口提醒小丫头们要集合的时候，一个和她同住一个屋子的丫头悄悄过来找她，支支吾吾地说好几个月都没看见翠琦身上来葵水了，晴舒当时压下了这件事情，立刻让人去告诉还在宫中的洛风华和洛老夫人。 然后看到四夫人找上门来，立刻就明白了翠琦肚子里的种是谁的。 一个婆子走上来，对着上方的洛老夫人行礼道：“方才的那个歹徒经不住拷打，已经死了。” 从那个暗卫出现被带走，到被打死也不过是一刻钟的事情。 洛风华看着还是一脸无知的翠琦，心想天真就是好，问道：“那歹徒进了院子，可有丫头说丢了什么东西？” 婆子道：“目前没有，只是幸亏姑娘们因着有事都在院子里，不然就说不清了。” 歹徒过境，丢了东西，杀了人都是小事，最麻烦的就是贞操问题，张口都说不清的事情，七嘴八舌地那么一说，清白的都能不清白，也幸亏晴舒带着人在外头，不然就麻烦了，不过要不是晴舒拦着，那个“歹徒”也不会出现。 翠琦终于感到了一点不对：“什么歹徒？” 晴舒冷冷道：“就在你出来之前，院子里进了歹徒，怕是不知道要干什么呢。” 洛风华觉得斐休那些的暗卫很不上道，英雄救美这种事情当然要在美人生死一线的时候再救啊，提前动手导致美人完全一点自觉都没有。 幸亏翠琦的智商没有欠费到那种程度，直接就看向了四夫人，她从洛继明那儿也是听过四夫人是有暗卫的，却不能相信四夫人竟然想杀了她，她还怀着洛继明的孩子啊！ 四夫人淡然地回视着她。 翠琦顿时意识到在这些人眼中自己都是蝼蚁，就是她如今替四夫人掩饰过去，四夫人以后也一定不会放过她！ 如果她怀孕的事情传出去，洛继明就会被冠上勾搭妹妹婢女的罪名，不说得罪了洛风华和整个大房，就是以后和其他小姐结亲都会有麻烦，大户人家男子还未成亲就不能纳妾，而正妻没有怀孕之前，妾也不能怀孕，不然就是不知礼数！ 四夫人为了自家儿子的前途，不会承认她，更不会留下她的孩子。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2 狩猎 但是四夫人同样有恃无恐，她这样一个丫头，四夫人提前带走她是怕丢了面子，但是即使不带走她，为了保全颜面，洛老夫人也决不会放过她，她名义上的主子洛风华就更不是可以指望的了。 她夹在中间，就是一个牺牲品。 更加的不甘心。 她就是一个家生子，但是她这样的相貌，明明不比晴宛晴舒差些什么，可是下面的丫头却为了不让她露脸，又或者是讨好那两个大丫头，拼命地把她往下踩，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她们却都在挑她的错处，这时候的她，无意中看见了洛继明，叫她如何拒绝？ 可是攀上了洛继明，她还是要面临这样的下场。 翠琦看着这四周许多的人，忽然觉得自己当真是无所依靠。 这时候，一道女声在她的耳畔响起：“指认四夫人，我家夫人留你一条生路。” 夫人？哪个夫人？洛老夫人吗？ 翠琦很想问，可是又根本不知道如何交流，因为瞧着周围人的表情，显然那个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翠琦想等着那个人再说话，但她的耳畔从此就沉寂了下来，似乎刚才那句话就只是一个幻觉而已，她的面前已经看不到别的出路，但是另一方面，她的内心隐隐地还是更愿意相信四夫人，毕竟她和洛风华没有任何交集，与其去相信洛风华对她的法外开恩，还是不如去依靠四夫人对她可能的护佑。 即使是四夫人想杀了她，但是她毕竟没有直面那种生死危险，人的潜意识里总是更愿意相信更亲近的人。 愿是危险，越是无路可退，就越是如此。 洛风华笑道：“四婶这是打算息事宁人了？” 她让暗卫跟这丫头说了一句话，试探了一下，看着翠琦犹豫后又坚定了表情，看来是更打定主意要去依靠四夫人了，不过这样才符合她的期待。 四夫人瞅着这丫头终于觉得顺眼了一些，想着要是事后处理她的时候一定要用温和一点的手段，鸩酒有点痛，还是直接吊死吧。 四夫人示意自己身后的月荣：“可有此事？” 月荣明白道：“夫人恕罪，奴婢当时把活分派下去，可巧的一个丫头生了病，月佳没法子才找了翠琦，不想月佳那丫头最近也被过了病气回家了，估计有人看见了夫人的首饰在这儿才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奴婢一时间也忘了。” 从宫里到家里，丫头生病这样的借口被用的多么的娴熟，连措辞都不带换的，而这样的实例也被后世广泛沿用，从幼儿园到小学，初中，高中，孩子们从小就浸润在这个梗中，印象深刻，无师自通。 四夫人道：“既然如此，就收起钗子，暂时饶过了这丫头吧。”她看向洛风华：“不知三小姐以为如何？” 洛风华懒懒地看向她，笑道：“我觉得很不如何。” 洛风华道：“从我回来到现在这许多时间，四婶一刻不停地闹出了这许多事情，出尔反尔，言出无行，还要我轻轻放过，这显然是不能的。” “说实话，如果四婶觉得没事了，那我是真的有事了。” 洛风华站起身来，一双大大的眼睛睁了开来，就像什么极为高傲冷酷的猫科动物开始自己的狩猎。 洛风华来到翠琦面前，明明相仿的身高，洛风华看着翠琦却像是在由上而下地看人，翠琦觉得自己被洛风华一双眼睛一看，身子就都矮了一半：“我原先身体不爽的时候，恰好看过几本书，我瞅着你这身子，该是有三个月了吧？嗯？” 翠琦冷不防洛风华现在骤然提到这件事，脚底下感到了一瞬间的发软，这样的事情求证起来再简单不过，她根本无可躲避：“小，小姐” 四夫人脸上的神色骤然一变，万没有想到洛风华竟然会知道，关键问题现在就是要摘清自己：“放肆！你这丫头如何敢私通外人！” 只要她咬死了自己今天只是为了这丫头的偷窃事情来的，洛继明和她没有任何关系，那就只能是如此！ 当中的任何证据都可以说是栽赃！ 四夫人的打算很好，可是算漏了一个人，那个自从进了屋子以后就似乎一直在主位上打瞌睡的人：洛老夫人。 洛老夫人道了一声：“老四媳妇” 四夫人一瞬间仿佛听见了尘埃落定的声音。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3 闲话 “你听说了吗？丞相家的三小姐竟然掌家了。” “一个没出嫁的小姐掌家？这是什么道理？” “听说是洛家的四夫人管事出了大纰漏，先前又给三小姐下绊子，洛老夫人看不过去了，干脆就让三小姐掌家了。” “啧啧，这洛三小姐能把叔母赶下台，估计也是个有心机的。” “这可怎么说？人家在宫中位居众贵女之上，又有个受宠的姨母，宫宴上那一曲更是说惊动了圣上和西延成王殿下，活脱脱地就把王家的那位比下去了。” “呵，王家那小姐” 洛琅听着这话，气得直咬手帕子，一跺脚想要走出去骂她们几句，想起四夫人的话，再想到自己的处境今时不同往日，跺跺脚还是无奈，一回身就骂丫头：“个个平日里鬼滑头精儿的，怎么现在都成了哑巴了？” 心头火气，无处发泄，看着这些个丫头就越发觉得哪里都不爽了，脑子一热就狠狠推了一个丫头一下，那丫头被推得倒退几步，直退到身后的山石，直接撞到山石的尖棱处才勉强停了下来，痛得她半低了头直皱眉，却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另一个丫头看着那丫头，眼中露出不忍，却赶紧在洛琅的怒火烧到自己头上前道：“小姐，依奴婢看，还是三小姐的错，要不是三小姐，咱们夫人也不至于如此，肯定是三小姐使了手段，迷惑了老夫人。” 洛琅一愣，继而面上浮现出狠色来：“可不就是洛珞吗？洛珞，休想我放过你！” 说罢恨恨地走了，方向和目的都很明了。 被推到山石上的丫头看向那个挑唆的丫头：“晴雨” 晴雨在她的目光下觉得自己被看透了，有些狼狈，更有些不服地：“晴音你好自为之吧。” 晴音摸上自己的后背，骨折一样的疼痛，今晚上估计这里又要青了，上次以后，她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下不得地，没想到如今又受伤，不过她恰好躲过了洛风华夺了四夫人掌家权那天，那天有一个直接被花瓶碎片砸破头的丫头，鲜血直流，肯定是要留疤的。 晴音一听晴雨说话就知道晴雨收了旁人的好处故意来挑唆洛琅，想看洛琅和洛风华两相争斗，而这个并不高明的渔翁十有八九可能是洛琳。 换作平常，就算洛琅不听，晴音还是会提醒一下，可是如今，她似乎失去了力气。 很累了。 真的很累。 晴音用手撑着靠在山石上，面无表情。 —— 如今春日时节，百花盛开，各家小姐有兴致的都办了几场宴会，请几个要好的官家小姐来赏花玩耍，今天的宴会正是洛风华做东在丞相府后院开的，把有身份的贵女都请了一遍，上次在宫宴上打下的基础如今就可以显现一二，比如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洛风华是众贵女之首，能捧场的都来了。 也是因此才让洛琅听见那场闲话。 洛风华走在一条石子漫成的小路上，这里的石头选的都是大小一样的白色鹅卵石，颗颗圆润晶莹，乍一看非常漂亮，路两边是枝条柔韧的灌木丛一类的绿树，间或夹杂着颜色鲜艳的红黄花朵。 晴宛跟在她身后，更后面一点，两个小丫头在后面缀着。 洛风华想起方才的场景，觉得心情不怎么样，上次宫宴她当着满室大臣贵女的面落了王飞燕的面子，这次给王家发帖子也只是意思意思，没想到王飞燕竟然真的来了，不仅来了，还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直让她倒胃口，差点就把“我有图谋”四个字写在脸上。 这是一条较为偏僻的小路，灌木的那边忽然就传来了几句交谈声。 “听说西延使节还没有离开？” “可不是，听说要通商呢，不过我一个姑娘家，又不要学着这洛三小姐，也是不甚清楚。” 晴宛看了一眼洛风华，洛风华连脚步都不带停顿的，会在背后这样说话的基本都是身份在贵女中较低的，这些人除了动嘴皮子也不能做什么了，吃不到的葡萄总是酸的。 气氛微微凝固了一瞬，大概是意识到在别人家的地方说那人的尴尬。 “” “咳，别说这个了，那位成王当真长得很吓人？” 这个话题算是缓和气氛的，反正其他国家的再怎么说不怎有关系。 洛风华脚步下意识地微微一停，倒是真的笑了，斐休长成那样，惹人非议也不奇怪，吓人吗？好看到那种地步也是真的有点吓人。 “可不是吗？那位成王殿下就是个妖孽！” 洛风华嘴角浅淡的笑容一下子更淡了，不像个笑容，倒显出冷厉来，方才那句话里，带的绝不是夸赞和惊艳，而是嫌弃厌恶。 “据说他的眼睛是紫色的，你们说吓不吓人？除了妖孽哪里来的这样的颜色？听说就是咱们陛下看了都觉着心里头不舒坦呢，要是因此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不就是倒霉了？宫里说是等那位成王殿下连带着那些西延蛮人走后，还要去请法师破秽呢！” “真的？紫瞳？想想真是吓人呢，果然是妖物，宫廷里这种事情应该是更忌讳了吧，一出生怎么不把他打杀了？” “哼，西延蛮族哪里管得了这些，不过听说就是西延的皇帝都忌惮他，巴不得他死在出使的路上呢，唯恐给西延带来祸患，据说这位成王殿下从小在外头待的时间比在皇城里还要长呢。” “诶呀，在外头这些年还没死，这样的妖孽时间长了必然是要祸国的，还是早点死吧，不，不要死，赶紧回去为祸西延国吧。” “哈哈” 女子的娇笑尖锐，带着嘲弄，显然把这当作一件值得消遣的事情。 洛风华大而圆的眼睛黑沉得看不见任何反光，看着晴宛，笑道： “咱们府里似乎太热闹了些。”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4 摔倒 花费了比昨天多了两倍的时间，才总算是到了传送阵的地方。 传送阵在最高的那一层楼顶，上面一整层都刻画了传送阵。 但是今日比较诡异的是，这楼上的人更多了，虽然都是巡逻的，可是这些人的普遍修为都是分神期。尼玛，分神期大合集呢？ 东华羽凡无语的带着两人躲到了角落，远远的看向了那个刻画了无数复杂阵纹的传送阵，明明已经尽在咫尺了，可是偏偏这么多人，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带着人悄悄的走过去。 只能观察看看这些人换班的时间和顺序。 这一等，就差不多等了将近四天的样子，也幸好三人都不是普通人，不然怎么可能按捺得住。 四天之后，人慢慢的少了起来。 这些巡逻的修士不长开口说话，大多都是传音。不过偶尔说上一两句，还是让东华羽凡大概猜出了。多半是之前她和厚瘾将那个高阶修士弄晕的事情被人知道了。 也不知道厚瘾现在在哪里。 她仔细的查看了一下自己周围，厚瘾的仙府并没有附过来。 饶是离开了一部分人，还是有一部分的修士存在，东华羽凡估计这些人恐怕是整个上区所有的高阶修士了吧。 全体总动员的节奏啊。 就算是这么一半的人，东华羽凡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能够在不让这些人发现的情况下使用传送阵离开啊。 就在东华羽凡不知道该如何的时候，突然不远处有嘈杂的声音响起。 而守在传送阵的修士们神色微微一愣，而后脸色大变，直接就离开了。 一瞬间，原本还有不少人守着的传送阵居然一下子一个人都没有了。 “好机会。”剑天意眼睛一亮，推了推东华羽凡的衣袖。 东华羽凡微微有些愣神，剑天意一推，正好让她回过神来。她刚截获了那些守着传送阵的修士收到的传音，居然是有人前来捣乱。而东华羽凡估计，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厚瘾。 他这样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是在帮她们，还是他自己单纯的因为一些自己的原因才这样的呢？ 东华羽凡不愿意继续想，强迫自己带着两人道了传送阵。 里面原本就已经摆好了灵石的，也不需要他们再额外的添加。 原本上区和上上区相隔就不远，上上区是整个涅槃大陆的中心，里面的高手自然是不必多说。站在传送阵上面，东华羽凡心里其实有些复杂，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厚瘾将摄魂铃给她的那个画面，还有厚瘾利用她去的曦风剑时候的画面。原本被利用，她应该是讨厌厚瘾，或者是厌恶他的。可是此时完全没有，这种复杂的情绪终究还是让东华羽凡没有踏出传送阵。 无论是什么事情，都没有让她离开涅槃大陆回到繁天大陆重要。 剑天临飞快的启动了传送阵，东华羽凡看着不远处的尽头，那里一直空无一人，东华羽凡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希望厚瘾能够和他们一起离开这里，只是下一瞬，一阵极其强烈的光芒炼器。她闭上眼睛，将眼中的复杂收起来。努力的想要将自己的这个念头压下去。 很快，三人消失在了传送阵。 而就在他们消失的一瞬间，几道身影顿时出现在传送阵的外面。 其中一人气急败坏的喊道： “混蛋，那些贼子居然进入了上上区。” “怎么办？要不要通知尊者？”路人甲一脸惊慌，似乎被吓得语气都有些颤抖了。 “闭嘴，你们这些废物。”之前开口的那人狠狠的踹了一脚路人甲，而后愤怒的等着传送阵上面，取出一枚绿色的玉简，飞快的传音过去。 而此时，东华羽凡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了。 可是这一次可没有前几次那么幸运了。 他们刚好是在整个涅槃大陆的中心。 四周有不少的修士，每一个人看到他们出现都是目瞪口呆的。 “坏了，这个传送阵的终点居然是在城中心。”剑天意喃喃的说道。 东华羽凡飞快的使用空间，将他们隐匿了起来。 周围的修士并不都是高阶修士，也有一些低阶修士，不过此时东华羽凡他们的消失，顿时让所有人哗然了起来。不断的有声音从耳边传来，东华羽凡他们只能悄悄的朝着空白的地方走去。她看得出来，他们此时所去的方向算不得安全，可是后面全是不断围过来的人，只能往这边走了。 飞行是不可能的，东华羽凡已经感觉到了有飞行禁制，只能靠脚了。 好在三人隐藏了身影和气息，那群人找不到人，除了恐慌之外，也有不少人飞快的跑入了不远处得那个高耸入云的金色巨塔里面。 “那里会不会有大乘期修士存在啊？”剑天意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座巨塔，一脸好奇的问道。 “这个时候了，不要想那么多。”剑天临无奈的拍了一下剑天意的头，说完，神色颇为畏惧的看了一眼那边。 修为越高，对于绝对的实力就越是敬畏。 反而实力越低，就越是毫无知觉。所以有时候，无知更幸运。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嘛。”剑天意瘪了瘪嘴，说道。 东华羽凡倒是眼睛一亮，通往通天河这种重要的传送阵，肯定不会出现在其他的地方，所以说不定真的在那个巨塔那里。 他们如今隐着身，东华羽凡估计，一般渡劫期修士是不可能发现的。那么很有可能大乘期修士也不一定能够察觉。既然这样的话，还不如赌一把。 若是他们赢了的话，就能够顺利的到达通天河了。 所以三人干脆调转了身形，直接朝着巨塔的方向走去。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三人跟在了而一名急匆匆朝着巨塔过去的修士走了过去。 说实话，站得远没有察觉，站得近点，东华羽凡惊讶的发现，这巨塔还真不辱没了‘巨’这个字呢。估计这个巨塔就已经占据了上上区大半的区域了吧。 也算他们倒霉，传送阵的终点居然在巨塔的前方，这个地方人来人往，不被发现就怪了。 入口处没有什么大门，是一个类似于镜子的镜面，人走过去还能够看得到自己的样子，不过那些修士却直接闯入了镜子当中，镜面微微泛起一丝波澜，很快就平复了。 “走吧。”眼见前面一个修士快步走了进去，在镜面的波澜还没有消失的时候，三人深吸了一口气，直接跟着进去了。(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72 锋芒 三人相视一笑。 没想到这一趟进来还会有各自不同的收获，不过大家都没有问对方收获了什么。 视线便被半开着的石门吸引住了目光。 剑天临没有问厚瘾和合体修士的下落，东华羽凡原本还想说是不是厚瘾先走了。不过既然剑天临没有问，她也索性不想这个问题了。 由此看来，剑天临的好奇心还真的没有那么重。 东华羽凡觉得，这个品德值得她学习一下。毕竟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好奇心害死猫。 剑天临率先进入了石门，东华羽凡是第二个，剑天意第三个。 一进去，东华羽凡诧异的看着流光溢彩的传送阵。那名合体期修士明明说传送阵多年不用，定然会因为流逝灵力所以有些损坏。但是如今看来明明是没有问题的，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东华羽凡四处看了看，石门里面其实并不大，传送阵大概占据了将近一半的位置，周围是一层雪白的墙壁，没有任何的装饰。朝着传送阵的符文走了过去，东华羽凡神识仔细的扫了扫，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隐约感觉到，有一道很熟悉的气息，不过这气息很微弱，若是不仔细根本没有办法发现，若不是她如今神识比之前要强悍一些，恐怕还真不一定感觉得到。 厚瘾果然是先进来了。 东华羽凡微微皱起了眉头，厚瘾进来了，将传送阵修好了，结果他自己先离开了 这虽然是她的猜测，不过东华羽凡觉得不离十了。只是她不明白厚瘾为什么要一个人先离开，大家既然是一起来的，为什么不一起离开呢？ 虽然她不喜欢厚瘾利用她，可是东华羽凡却没有办法真的憎恨他。特别是如今他不辞而别，更是让东华羽凡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的心情忍不住带着一丝烦躁。 “老大，你怎么了？”看到东华羽凡皱起眉头，剑天意以为她有所收获，遂走过来问道。 东华羽凡摇摇头，说道：“传送阵没有问题，厚瘾已经先行离开了。” 说完，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语气有些闷闷的。 剑天意也是不会想太多的人，听到这话，反而松了口气，语气颇为轻松的说道： “哈哈，真的吗？太好了，这只老狐狸总算是走了。” “怎么说话呢？”剑天临走过来，拍了拍剑天意的头，眼中带着一丝无奈。 好歹厚瘾也算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虽然后来厚瘾将他们打晕，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剑天临心里却隐约觉得厚瘾不是那么简单，总会从他的身上感觉到很强大的气息。 剑天临一想尊重和崇敬强者，所以抛去厚瘾的人品不说。剑天临还真的没有多讨厌他，反而很敬重他。 “哎呀，实话实说嘛，你不觉得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像一只老狐狸一样吗？”剑天意摸了摸被剑天临打的地方，有些不服气的反驳了起来。 他是真的不喜欢厚瘾这个人，虽然救了他们的性命。这是他欠他的，但是不代表他就一定要对这个人有好印象。 是的，之前厚瘾拼着自己受伤将他们退出空间隧道，那个时候他确实是觉得感激。但是慢慢的看厚瘾的态度，又不大喜欢此人，总觉得眼中满是算计，特别是他看着东华羽凡的时候。 仿佛下一秒就要挖个坑让东华羽凡跳进去一样。 东华羽凡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外加亲封的老大，剑天意可不想有人算计她。 “好了，不要说他了。既然人已经走了，我们也抓紧时间准备离开吧。”东华羽凡听这两人的对话，心里的烦闷散去了不少。 甩了甩头，将话题转换到了另外的地方。 一提到能够回去，三个人的注意力顿时被传送阵吸引住了。 这个传送阵的符文非常的复杂，要传送那么远的距离，肯定是需要很庞大的灵力，所以他们三人已经做好了准备好好大出血一顿了。 饶是东华羽凡对于阵法没有什么兴趣，此时也忍不住想要将这个传送阵刻画下来，要知道这玩意很有可能是从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若是拿回去送给对阵法有研究的好好参悟一下，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遂，东华羽凡取出玉简，仔细的将传送阵复制在了里面，确认了好几遍之后，这才说道： “我这里有不少的上品灵石，应该是足够了。” 她倒不是充什么老大，这么多年来她也积累了不少的灵石。加上千古尊者之前给她的，东华羽凡并不缺灵石。但是剑天意两人不一样，剑修原本不怎么依靠这些外物，所以他们的灵石并不多。 可是不代表他们就一定用不上灵石。 “好的，给我一部分吧。”剑天意他们也没有推迟，一人拿了一点，将灵石镶嵌到传送阵的符文当中。 随着放进去，灵石所连接的地方顿时散发着金色的光芒，金光顺着符文的走向慢慢的朝着四面发放延伸了过去。 东华羽凡见此，也跟着将灵石放了进去。 等到整个传送阵都白上了上品灵石之后，饶是东华羽凡在土豪，也有些心疼。居然用了将近六百六十六颗上品灵石，这能换成多少的下品灵石了呀。 等到最后一颗灵石放上去。 整个传送阵才算是真正的被激活了过来，之前只是因为传送阵里面还残留着之前的灵力，如今灵力充足，看上去倒是更加的不凡了。 “快上。”剑天临率先跃了上去。 东华羽凡和剑天意紧随其后，不想浪费灵力。等到三人都站在传送阵上面的时候，三人将灵力同时注入了阵眼当中。传送阵突然爆发出一道及其强烈的金色光柱，光柱将三人笼罩在里面。 东华羽凡有些怅然的看了看外面，在涅槃大陆呆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是可以回家了。 不过涅槃大陆的经历也算是人生中宝贵的财富了，真期待以后还能有机会再来一次，不过下一次，她希望自己能够看到一个全新的涅槃大陆，是真正的涅槃。 符文上面的灵石不断的被抽取了灵力，三人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了传送阵上面。 等到三人彻底的消失不见之后，光柱顿时消失，所有的灵石都变得黯淡了起来，有的甚至已经变成了而一块突破的石头。符文的光芒也渐渐的暗了下去，只余下偶尔一段地方还会带着一点点灵力。(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7 “因为啊，”舒娅的笑容里带了几分苦涩：“哥哥你有需要的时候，宁可找其他人，都不愿意找我呢。” 需要？什么需要？ 舒娅的口气含酸，斐休立刻知道了是怎么回事，草原上的女子开放，但舒娅一贯有些内敛，他是真没想到舒娅会如此直白地说出这件事。 斐休从舒娅手中抽出他的手，道：“是因为那个婢女？” 讲起来他和洛风华做的事情才是更加的不可描述，但舒娅可能知道并立刻问到他头上的，大约就是那个婢女了。 舒娅听斐休这样平淡地说出来，再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掌心，登时被勾起了所有的委屈，道：“哥哥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吗？那个婢女长得还不如我好看呀。” 斐休扶额道：“你是一个未出嫁的女子。” “难道我不是要成为你妻子的人吗？”舒娅这样反问道：“哥哥你为什么都碰都不愿意碰我？” 斐休虽然不太喜欢舒娅，但舒娅和那个婢女怎么能一样？ 他能放纵着自己的一时私欲去碰婢女，可总不能在舒娅身上实验吧？ 别的不说，他卡在那个时候让婢女走，那婢女再怎么震惊失落也不敢表露出什么，但要是换了舒娅，不哭给他看才怪，那口口声声的“哥哥”都要叫得他头大。 而舒娅如果作为他的未婚妻，她的诉求虽然有些大胆，但其实是合理的。 直到成亲那天，他总不能一直不碰她。 既然到现在他都不想，不能也不会碰她，那他是不是该为自己一时的行为负责，退了这婚事了？ 斐休的沉默中似乎酝酿着什么情绪，让舒娅胆战心惊的情绪，斐休开口道：“舒” “哥哥！”舒娅几乎是慌乱地打断了他的话，站起身来，颇有几分焦躁道：“哥哥我为了你已经退了和赫尔拓奇的婚事，你总是不肯碰我，可是你不碰我，怎么知道我不如那个婢女？” 她的声音越说越轻，从上而下地俯下身子，直到她的脸和斐休的靠得极近，她这才看着斐休的脸，轻声道：“又怎么知道，我不如赫尔拓奇身边的那个女子呢？” 估计是因为低下身子的缘故，她的脑袋有些发晕，而斐休如此近在咫尺的美色更是加深了这一点，她更近一步地靠近了斐休，想把自己的唇印在他的上面。 草原上的女子经常喝牛羊奶，而舒娅身为大祭司的女儿，身份尊贵，惯常都是用羊奶洗澡的，一靠近了，身上就有一股奶味的腥香气，加上她自带干净的女儿味，混合起来是个男人就不能拒绝。 斐休他他在舒娅靠近的一瞬间，还是很怂地闪避了开来。 他是个男子，不是男人（？）。 斐休以一种不属于病中的矫捷身手，躲开舒娅的唇，然后坐起了身。 他是怕躺着的话，要是舒娅还要亲下来，他就没有躲的地方了。 有些事情，真的是要看感觉的，他能对着第一次见面的洛风华就各种调戏轻薄，甚至想着她是采花大盗，经历男子无数都没觉得什么，可偏偏对上婢女，甚至于舒娅的时候，提不起任何兴趣。 失忆让他放宽了很多事情，他也没想着为了那么个面目都记不清楚的女子守身如玉，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要勉强自己去碰一些他都提不起欲｜望的女子。 他这样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动作无疑再次刺激了舒娅，舒娅的脸上真的是不可置信了。 她父亲的话再度响了起来：“当你背弃了与英勇强健的帕摩尔的儿子的誓言的时候，你也面临背叛，何况还有欺骗在前，欺骗之上的诺言，本就是风沙之上的植株，不堪一击。” 当时的她是怎么回答的？ ——即使风暴必须降临，我将不会退缩，我要亲眼去看见他的背信弃义。 她已经在看见了。 她已经在面对他对她的拒绝。 可是她不想，从见到这个男子的那一刻起，她就深深地被他的容貌所吸引，即使是再度欺骗神明，欺骗他，在即将与他成亲之前，她不能不一再降低自己的底线。 幸福仿佛隔得这样近，她不可能再放手。 舒娅看着斐休道：“你的承诺我还能相信吗？” 斐休正在发烧，脑子颇有几分难受，听见这姑娘这样说，道：“我” 舒娅几乎碰着斐休开口就感到了一种胆战心惊，她不敢听他把话说完，立刻截断道：“哥哥你说希望我幸福，希望我一切都好，是也不是？” 她这样说，斐休只能道：“是” 当初她对着他叫出“哥哥”的一瞬间，他永远忘不了那种心神悸动的感觉，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为此颤抖，那一刻，别说只希望她幸福，他是能把命，把所有都交付给她的。 但之后的感觉真的越来越不对，不得不说，他怀疑她了。 可如今对着他的舒娅，几乎是用哽咽的声音道：“那‘我若娶妻，只娶你一个’的誓言，哥哥你还记得吗？” 仿佛打开了什么闸门，斐休一瞬间感到了脑子里强烈的震动，连带着丹田里的内力都被调动了起来，让他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那些即将倾泻的东西，那个含在口中马上就要说出的姓名，那份强烈震撼的心情，瞬间席卷了全身，却又堪堪卡在了一个点上，让他只能徒然地捂住脑袋，紧蹙了眉头。 舒娅关切地看着斐休。 这关切，一方面是怕斐休出事，而另一方面，她也怕她提起曾经的事情，会让斐休曾经的记忆恢复，到时候，她就真的是功亏一篑了。 斐休渐渐平静下来，脸上一片苍白。 舒娅的心里提了起来。 他张了张口，声线干涩：“我会娶你的，”顿了顿，他补充道：“只娶你一个。” 舒娅一瞬间由惊到喜，兴奋地扑到斐休的怀中：“哥哥，哥哥” 透过一层衣衫，他感受到了胸前渐渐被舒娅打湿的痕迹，这个姑娘，竟是喜极而泣了。 斐休没有推开她。 所以她没有看见，斐休紧闭着眼睛的脸上，到底是一种怎样的表情。 —— 不知道自家名义上的夫婿在退不退婚上打了好几个转的洛风华正在无所事事，她如今是不太担心的，别的不说，就看斐休的反应，那当着她的面那也是妥妥的不敢娶舒娅。 他如今的胆儿是大了不少，可真碰了她生气的时候，还是分分钟就乖巧了。 就算再不行，她大不了就摊开说，她还不信斐休会不信她。 有些记忆会失去，但那种感觉不会。 洛风华觉得还是甚为挺笃定的时候，那边的斐休已经任由别人抱住他，然后把对她的承诺转移到了别人身上。 —— 没有什么事情是不需要代价的。 斐休为了那一时的欲｜望就足足受了两盆水，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而能找到斐休三寸的舒娅，却是从那天之后，足足到了婚礼前夕才出现。 她握着自己手里的珠子，神思恍惚，精神不济。 阿喀斯神是整个草原里大多数部落的信仰，对神木部落而言就更是如此，不知道其他部落如何，但阿喀斯神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在神木部落中占有了无可撼动的地位，以至于作为神使的大祭司握有了比部落实际首领更加大的权力。 而作为大祭司的女儿，她是有成为下一任神使的潜力的，所以自小她就拥有一颗从部落里神木上做出的珠子，这珠子具体怎么沟通神灵舒娅不知道，但在用来探取别人心事的时候是颇有成效的，这一点舒娅很清楚。 比如她曾经试探性地把珠子放在斐休的额头上，那是她第一次用，从他口中探出了最惊心动魄的两个字——哥哥，但以此为代价，她渐渐被抽空力气似的全身瘫倒。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她下半辈子都要在床上度过。 但令她长舒一口气的是，这情况这持续了一天。 一天过后，她依然好好的。 就像没发生过什么一样。 但她自己真真切切地知道，那种全身瘫软，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成了烂泥的感觉。 对于这情况，她甚至不敢去跟她父亲说，她父亲一定会她的行为极为不赞成，她只能提高了警惕，告诉自己从今一定要慎重使用。 面对着对她越来越冷淡，越来越怀疑，甚至是有退婚趋势的斐休，她很明白及时住手才是正确的，因为这种日子一旦开始，那就是没完没了的。 可是她不能。 就跟上了瘾似的，只是为了他那一个微笑，一个拥抱，她就能无法自拔地沉沦进去，她已经受不了未来没有他的日子了。 哪怕只是饮鸩止渴。 她只能再度使用那禁忌的力量。 从珠子里，她怀着庆幸和绝望地看着那行字，“若是娶妻，我只娶你一个”，庆幸的是凭着这句话，他不可能不娶她的，绝望的是，他原来真的曾经对另一个女子许下这样的承诺。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那个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事情：他为了疏解欲|望，找了一个容貌平平的婢女。尽管他最终没有碰她，但那场景的简单想象，已经足够她嫉妒难受得不能自已。 她的父亲才因为过度使用力量而倒下，她也要因为这力量而遭受惩罚，但她只能支持着自己的身子，在力量的副作用到来之前，匆匆地去见他，求那一个意料之中，又无比渴望的答案。 当他终于说出“我娶你，只娶你一个”的时候，她真的再也忍不住地扑进了他的怀中，泪水潸然而下。 为了这负罪的不属于她的幸福，为了这毕竟是在她手里的幸福。 她埋脸在他的怀中，不让他看见，她那一刻，无限凄楚哀伤的神情。 哪怕他已看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8 草原的晚上静悄悄。 风从广袤的草地上吹过，来来回回地孤寂游荡，把一只信鸽遗落在营帐前。 晚上营帐中都熄了灯，就算点了灯的那只是一星半点，只能照见眼前的一块地方，能透过营帐都是件费劲的事情，小小的鸽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就像一张随意在风中飘荡的纸碎片，然而它终于达到了预定的地方。 黑暗中，伸出一只手。 这是一双很素白的手，很修长，上面能看见薄薄的茧子，间或有一两道浅浅的痕迹——那是因为她的手是弹琴的手，是握剑的手。 小鸽子从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咕咕”声，落在了她的掌上。 “嘘”，她轻声道，凑近了小鸽子，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放在了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小鸽子不知道是不是懂了她的意思，虽然小爪子还在挠着她的掌心，但却是不曾再叫了。 于是那人就悄悄地踮起脚尖，带着小鸽子回了自己的营帐，营帐内很空旷，她几乎不会碰倒什么东西，然后借着床头的那一点灯光，走到了灯前。 这灯是从西延买来的，用法也和辰国西延的没有什么二致，她用剪子剪了一下烛心，剪断了一截烧焦的灯芯，灯火就晃悠了一下，然后颤颤悠悠地让灯光更亮了一些，照得她的脸部轮廓更加清晰分明，脸上更白，眼睛更黑而深。 洛风华把抓得她掌心有些小鸽子拿在手中，取下了它腿上绑着的纸卷，对着灯光展开了。 灯火晃动下，她的神色变化莫测。 唯独可见她嘴角被深深地拉扯出了一道痕迹。 她的动作似乎凝固了。 然后她垂下了睫毛。 这个动作使得她的脸上投射出非常明显的阴影，让她本来就深黑的眼睛更是失去了所有的光芒，像两汪不透光的幽黑深潭。 小鸽子又跳了两下，小声地“咕咕”叫了两声，似乎在催促，又像是在表达不安。 洛风华伸手把纸条放到灯火上点燃了。 火焰吞噬着纸条，又让纸条变成了焦黑的碎屑。 洛风华举着纸条的手似乎有些走神了，于是单薄火焰就悄悄地被纸条引到了她的手上，舔了她一口。 这火焰看上去有气无力的，但猛然被碰到，洛风华还是被刺了一下，下意识地收手，皱了眉头。 洛风华把手上纸条的残骸甩了出去，然后看也不看自己被灼烧过的手，从袖子中掏出已经写好的了纸条，又摸索了纸笔，往上天添了两笔，然后卷巴卷巴地绑到了鸽子腿上。 小鸽子转着小黑圆眼睛。 洛风华再度走到营帐门口，放飞了这只鸟。 夜色很黑。 如今也不是星星多的时候。 洛风华站在凉风里头，黑暗包裹了她，就像一张大布，她看不见任何东西，但任何人也不能看见她，于是她且冷且安心。 这种感觉会不会和死了很像呢？ 洛风华摸着自己的脖子，她一直记得前世最后那一刻，她举剑自刎的滋味。 庄子卿因她而死，而上官继也已经死了，她怎么能不去死呢？ 彼时的她觉得黄泉寂寞，她是不能放着庄子卿一个人走的，到了地下，少不得也再把上官继弄死个十次八次的。 可一睁开眼，她又到底发现是浮生一梦。 她到底回到了她的十五岁。 晴心呢？ 晴心要是死了，她会回到她的生前吗？ 说起来，洛风华甚至不知道她的年纪几何。 因着她和上官绣相似的相貌，洛风华顺手救下了她，随后让她进了洛府，装疯卖傻了一段时间之后，她终于在上官绣死后，成为她的贴身婢女。 算算，竟然不到一年的时间。 洛风华不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心情。 死人是不稀奇的，尤其是在洛风华和斐休身边。 总有人会希望他们死，于是为了他们的不死，很多侍卫和暗卫就会死。 可洛风华没想到，这种事情会落到晴心头上。 这个姑娘，聪明，良善，或许遭受了不少不幸，但洛风华以为，她作为她的婢女，应该至少能把日子过得好些，比如吃饱穿暖，比如安稳度日，等到她回去了，她在她身边服侍几年，她或许就会让她选择一下自己的命运，待在她身边，或者嫁给一个男子，结婚生子，过上平淡的日子。 不算好，不算坏的收稍。 可她却死了。 那张纸条上，五律世家已经明确表示了对“成王妃”的支持，哪怕她接管了成王斐休所有的权力，这不稀奇，只是借此表态暗示了青乙山也肯定了洛风华的意思，这也无趣。 但就在最后。 成王妃遭暗杀，殁。 这行字不能不看得她心惊，没人想看见自己的“死讯”，不过她既然没死，对此也大可不甚在意，但后面补充了一行小字：实系成王妃婢女晴心。 洛风华觉得有些不能接受。 假扮她这种事情，本来就该是暗卫的事，她想不通为何会落在晴心头上，当初晴心一再恳求，她不知道这姑娘在想什么，只能叫她扮作一个很像她的弱公子到向川去，随后她又让她做了一个选择：回到洛府去，或者直接由此到西延去。 前者很安全，后者只是成全了她想跟着她的意愿而已。 晴心选择了后者。 然后还扮演了她，在五律世家表态之后，终于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惶恐，于是这些人就把她当成她给刺杀了。 洛风华心口里堵了一口气。 她发现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又好像不懂什么。 那个姑娘，那个姑娘明明就是随便的举手之劳而已，怎么就至于让她非要为着她搭上性命呢？ 不是说暗卫和她的性命谁更金贵些，但但晴心比起暗卫，更加不该为她而死，尤其是面对着暗杀的时候，暗卫生存下来的几率也比她高啊。 洛风华有些沉默，也有些烦躁。 不管怎么说，晴心死了，那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一件事更迫在眉睫地摆在她的面前，“成王妃”已死，那西延朝堂必然会再起波澜，当务之急，她需要尽快赶回去，带着斐休一起赶回去。 但一个意料之外失忆的，即将和别人成亲的斐休，她又该怎么办？ 洛风华有些头疼，还有些踌躇不决。 晚上的风更大了一些，伴随着风的，却似乎还有其他的气息。 一股药味儿。 洛风华不是一个会怀疑自己的人，就这么个大晚上的，无缘无故哪里来的药味？要是有，那就只能说明有人。 洛风华微抿了唇，上齿顺着下唇一滑而过——她一时间习惯性地做出了庄子卿的动作。 她确信夜晚足够的黑，但总有能夜间视物的人，更何况，那小鸽子在她的手中叫得还是很欢脱的。 洛风华几次经历过教训之后，身上那把佩剑从来没有敢离身的时候，此刻手指抵着剑鞘，杀气并不外放，但已经自在心中滋长。 谁要是把她今晚的事情看了个完全，不管她现在能不能暂时遮掩过去，但都必然是要他死的。 而在这方面，某人似乎惊人地和她有着心有灵犀。 明明她连呼吸的频率都不曾改变，但就在她把手搭在剑上的那一瞬间，他已经出了声：“是我，你站在外头不冷吗？” 洛风华听着这声音，心中的防备立刻就卸下了大半，她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认了斐休的声音，当下却也狐疑道：“斐休？你怎么知道我发现你了？还有这大晚上的，你又是生病又是要娶亲的，来我这儿作甚？” 洛风华说起他和舒娅来自然是从来未曾能完全释怀的，心中存了三分气，不过还是在等着他的解释。 黑暗的那边却是长久的沉默。 洛风华先是奇怪，随即心中“咯噔”了一下：她失言了！ 果然，黑暗那头斐休的步子渐渐走近了她，然后在离她离得极近的地方道：“你叫我什么？” 洛风华静静地呼吸着，呼吸声清浅。 这夜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因她有内力，她还是能淡淡地瞅见斐休的轮廓，身材颀长，玉容皎洁，完美无暇，如神似妖。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淡淡地对着她这个方向。 洛风华知道，当她在他的时候，他也在“看”她，甚至，比她“看”得更加清楚。 她每一个呼吸，每一寸肌肉的舒张，每一个小动作都会被他捕捉感受，他由此分析她的心情，想法与感受。 比如，她的呼吸虽然已经克制着平稳，却会破裂在呼吸转化之间，比如，她感受到他的靠近，虽然没有倒退，但他分明听得见她裙摆之下大腿摩擦布料的声音——她想退，只是克制了。 种种迹象，她在紧张。 为了一个称呼。 斐休，斐休。 －－－－－－题外话－－－－－－ 写文又到了倦怠的时候，我要勤奋起来，等周五交了作业，周末五六七八千字的样子吧 掉收掉订又掉到了心塞，算了，随缘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9 无声的沉默拉扯在两人中间，斐休的声音再度在黑暗中响起：“你刚才叫我什么？又或者，”他道：“你把我当成谁了？” 洛风华被问得又顿了一下，半晌才淡淡道：“天色已晚，你仿佛也生病了，回去吧。” 这转移话题的技巧为零。 说罢，洛风华直接朝着营帐里头走去。 斐休拉了她的手腕，握得她有些疼，还有些烦，直接甩开了，换个夜黑风高的日子，她不介意和他亲亲抱抱举高高，但今天实在不是个恰当的日子。 她计划好的事情出了纰漏，她很不开心。 只是受了她一点点恩惠的丫头，就为着她而死，这就更让她心里堵得慌。 斐休感到了她的情绪，任由她抽走她的手，声音也淡了很多：“你今日似乎不高兴。” “知道就别说话！”洛风华声气里带了几分恶狠狠的味道，但凶了这么一下，心中的气闷就消了几分。 斐休就沉默了，把她拉到怀里，抱得紧紧的，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她顺滑的发揉成了乱乱的一团。 这个姑娘契合在他的怀里，就像他缺失的另一半一样。 可惜，只是“像”而已。 洛风华心里本来就几分火气，斐休这样毛躁的动作把她心中稍微消下去的气又勾引了几分，挣扎地就要推开他，这次斐休没由着她，抱着她，把头放在她的颈窝处。 就像在对着一个小孩一样。 真是讨厌啊。 洛风华挣扎无果，就放弃挣扎了，夜晚的风被他悉数挡下，慢慢地就令她感到了几分温暖，心里也慢慢安定了下来。 这个男人，对她的心理真是吃得透透的。 斐休的声音带了几分喟叹，响起在她的耳边：“姑娘，我认识你吗？” 洛风华身子一僵，不说话。 他不知道把她的反应当成了什么，低低地笑了：“姑娘，你要幸福啊。” 这话说得实在是扎心了，洛风华猛然从他的怀里抬起头，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他却慢慢地松开了她，把他刚才弄乱的她的发又慢慢地用手指梳整齐了，口中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他的手指痒痒地从她的发里滑过，洛风华悚然而惊：“你在说什么？” 他却没答话，接着梳弄着她的头发：“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洛风华有些气了，从他手里拽她的发，怒道：“你生病吃错了药是吧？大半夜来找我发疯？” 他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最后一遍从她的发间顺过：“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洛风华终于把自己头发收了回来，一眼都不再看斐休，真的调头回了营帐：这人今天有病，她一点都不想理他了。 斐休在她身后，似是自言自语道：“姑娘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也从来没问过我的名字，想来只是想把我当成那个人，你一直不愿意采我，这也是很令我伤心的一件事了，毕竟这会让我觉得你虽然想在我身上寻着那个人的影子，却又认得清我不是他，因为他，所以不想碰我。” 洛风华的骨气只坚持着让她进了营帐，但实际就是她一进去了，就尖着耳朵听斐休在说什么。 可实际是，这营帐的质量比她想得还要好一些。 她竟然什么都听不见！ 这不科学！ 洛风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营帐，咬了咬唇，想打脸自己走出去，又实在没那个脸。 斐休能听得见她进了营帐就再没动过的脚步声，默默道：“姑娘我来是想告诉你，我真的要成亲了，我虽然不太喜欢那个姑娘，但她对我到底是一片痴心，不过我要跟她成亲，却是因为她对我说过的话。” “心里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告诉我，如果我不跟说出那句话的姑娘成亲，我会遗憾终身的。” “若我娶妻，只娶你一个。” “姑娘，我曾想是不是我认错了人，会不会你才是那个人呢？因为对着你，我才有种特别特别喜欢的感觉，然而我又想，是不是因为我从未接触过其他更喜欢女子的原因呢？不过到底，我都没机会去想个明白了，我得去娶那个姑娘了，嗯，就是因为那句话。” “所以姑娘，余生希望你能找到你欢喜的那个男子，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斐休为什么在外头还没走？ 洛风华从营帐的单薄缝隙里往外看，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为什么说了这许多时间，她会不会错过很重要的事情？可是要出去了，他会不会笑话自己？ 洛风华只想了一下：他敢笑她，她就打他！ 就这么简单！ 洛风华掀开营帐的帘子，对着斐休直接问道：“你啰啰嗦嗦地在说些什么？” 斐休：“” 洛风华冷眼瞅着他：“你愿意跟我走吗？” 西延如今连个冒牌的成王妃都没了，她不能不回去，她想带他走，他能跟她回去吗？ 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 在甚至不太相信她的情况下。 因为就洛风华来看，眼前这个货纵然对她有着两分真心，但更多时候还是精｜虫上脑的一时兴起而已，抱着她求亲亲，内里的芯子更是如以往一般的黑，就是她信他，他也不信她。 别的不说，光切身来看，她实际也知道他如今对着女子那开放的态度，由此便更清楚的知道，这该是一个比原来的斐休更加自持的人。 不碰女子不代表自持，反而象征了另一种自守和底线，嗅觉敏感的人便会借此发掘他的弱点，而现在的斐休显然很想克服这一点，他是一个更加薄幸而冷酷的人，不容许自己在任何方面有任何弱点。 所以洛风华对着如今的斐休，从来都是亲近拿捏有之，可还第一次问他愿不愿意和她走。 曾经的斐休在离开西延的时候一度想问她要不要跟他，到底因为心疼没有问出来，兜兜转转，犹豫纠结的人变成了洛风华，她却不想再因为这个原因和他错过了。 我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我，跟我走吧。 斐休低声道：“你听见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洛风华满不在乎，直视着他：“方才的很重要吗？我没把你看成谁，你不要把我看成谁才好，那个名字只是我一时说出来的而已；我不是北夷人，不可能长久待在这里，也不可能和着那姑娘共侍一人，所以你跟我吗？” 女子的声音透过凉凉的风穿了过来，也带了几分凉意。 斐休沉默地站着。 他方才已经把话讲得多清楚了啊，光是为了那句话，他是不能不娶舒娅的，但这个姑娘一出来，话一出口就是问他愿不愿意和她走，全然把他的话当成了不存在，多自我，多自私啊。 可他胸腔里跳动着的心脏，又在诉说着他是多喜欢这个姑娘啊。 只是第一个愿意碰的女子而已，竟然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偷了他的心。 这又是多可怕啊。 她就像那种令他上瘾的毒药，碰一碰他就想把自己所有通通都交付给她，甚至不用她开口，他就想跪下她的脚下，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情感和理智挣扎。 他终于想起了那一声“哥哥”和“我若娶妻，只娶你一个”。 过去的他如何他其实并不在意，他也不想为过去做下的事情负责，说他自私也行，但如果过去的他做下了现在的他不能接受的事情，那他也实在不想承担那不能苟同的责任。 在过去与现在的分裂中，但他实在不能不娶舒娅。 不娶，他一定会后悔的。 尽管他不知道和如今的后悔比起来，哪一个会更甚。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道：“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0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道：“不。” 空气又安静了下来。 洛风华是个什么感觉呢？ 就像那种预料到了的结局，但依然还会觉得失望的感觉。 当初的斐休要是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了，她会怎么回答呢？ 她估计会很犹豫，但非要一个答案，她估计会拒绝？ 毕竟辰国有她的家，有她的父，还有她上辈子至今都割舍不下的庄子卿卿，当然，还有她无法全然释怀的恨，她的爱恨都寄托在了那个地方，她是不可能立刻就答应了他的。 这么说起来，好像也不能太怪他，毕竟就是那么一个救命之恩压下来，斐休也不能立时离开。 但还是那句话，她抵挡不了失望。 洛风华慢吞吞地“哦”了一声，一个荒诞的念头忽然从脑中一闪而过，快得她几乎不敢细想。 夜风凉。 洛风华又进了营帐，出来的时候斐休还跟个傻子地站在那里，她把手中的披风丢了过去。 斐休看不见，似乎还有些懵，披风就随便地盖了他一个脑袋，斐休拿了下来，手指碰到外面粗糙的布料和里面柔滑温暖的绒毛，他似乎懂了洛风华的意思，想要穿上去，但他又实在看不见，把一件披风颠倒弄了几下都不成。 洛风华瞅着就觉得整个人都要心塞了，这人四不四在跟她装傻？ 但无论是不是，她还是走了过去，把披风从他手中拿了过来，抖了一下，然后分辨了一下正反，披到了他的身上，系上了带子。 斐休摸了一下下摆，道：“里外的料子相差很大。” “嗯，”洛风华一边系带子一边道：“我怕扎眼。” 为了怕身上的东西太碍眼，她临行之前就特地在外头加了一层粗布，甚至于住宿的不是不单独到一个房间里，都不敢轻易脱下，怕叫眼力毒的人看出来。 斐休道：“北地盛产皮毛。” 洛风华没回答，只是给他又整理了一下衣裳，随即赶人道：“穿好了；赶紧地走开，回你的营帐里头待着去。” 斐休却似乎对前面的问题特别纠结：“北地这边有很好的毛皮，你为什么怕？” 是个傻子还要出来秀智商，洛风华气了，语气不善道：“怎的，穿了我的东西还要挑拣些什么不成？北地这边毛皮再好，我是北地的吗？再说不是我轻狂，这衣裳是用没一丝杂色的雪狐尾巴尖儿做的，就是整个北夷估计都找不出几件来。” 这白狐裘是她临行前庄子卿给她亲手系上的，又零零碎碎地给了整整一匣子的珠玉宝石，不大像送行，倒有点像给她置办嫁妆，既然是陪嫁，她给了斐休，也不算什么。 不过以庄家的财大气粗来看，别说整个北夷都找不出几件，就是说找不出第二件都算不得过分，毕竟北夷又不像辰国那么讲究，就是有好料子，在这样的环境下，非要用雪狐的尾巴尖儿那么一搓搓的绒毛做披风，那才是听起来就丧心病狂的事情。 斐休本意是问洛风华这边好的皮毛不少，她就是穿得稍微打眼些也没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怕出风头，及至她回答了，他才再度意识到，她不是北夷人，物件珍贵，她出门在外，且得当心着些。 若是出门，她的家在何方呢？ 第一次见面，她就半是玩笑地说了，从辰国到西延，再从西延到北夷——她大约是个辰国人。 一路采花的采花大盗？ 从她那拘谨的反应，到对靠近略为克制的不适来看，这只大盗不是太不习惯这些接吻抚摸的种种前戏，就是压根没碰过多少男子。 所以，她这么一路风霜，颠沛流离，担惊受怕得连身上的一丝财物都不敢露白，说到底还是为了那和他颇为仿佛的故人，就因为他不是，所以她要离开了，但还想带上他？ 狐裘的轻暖上来了，他身上那厚重的凉意逐渐消散，心里的凉却淡淡地在心口处徘徊着。 她对着他的欢喜，是决计不可能超过那个人的。 强烈而无用的嫉妒让斐休淡淡地抿起唇。 但她在离去之前，毕竟还有这么一问，他就该满足了是不是？ 这想法，似乎还有些熟悉？ 是谁在告诉他，只要有她那一份彻夜难眠，就足够成全了他所有的相思妄念？ 仿佛是他自己。 曾经的他。 够吗？该满足吗？ 呵。 不，从来都不够啊。 他所要的，从来不是那不痛不痒的一句“你跟不跟我”的废话，也不是那什么纠结着的相思妄念，他最直白的欲|望，最真切的想要的，就是把身前站着的这个姑娘推到床上去，亲吻遍她全身的所有，压着她抵死缠绵，做得她除了他，谁都想不起来。 可怕吗？ 不要怕我啊，我的姑娘，因为这才是我想要的，这才我想对你做的。 从第一次碰到你的肌骨开始，我就想把你揉进我的骨血里，我全身的欲|望都在沸腾，我是这么想要你，想到除了你以外，竟然都不能接受其他人。 然而所有的想法都只能止步于想，他不能。 他没有太多的立场和资格去责怪洛风华心里装着另一个公子无双，因为能让他坚决要娶舒娅的，不就是因为曾经的他的记忆吗？ 在他尚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心中同样装了一个美人如花。 不管他现在对着那个所谓美人的舒娅有多无感。 他该对自己曾经的誓言存着最后一丝底线的。 洛风华低头间已经系好了带子，抬头看看眼前的斐休，退开一步，道：“你要娶舒娅？” 斐休的嗓子发干，但还是道：“嗯，因为” “救命之恩？”洛风华冷笑了两声打断道：“公子真是有情怀的人，以身相许挺好的哈。” 斐休就不说话了。 该解释的他刚才就说了，现在再重复一遍也没有什么意思。 洛风华被他的默然无语弄得心头火气，摸了一下胳膊，她在这外头有些冻得慌，真不方便跟他啰嗦什么，赶人道：“赶紧麻溜地给我走开。” 省得她看见了想打死他。 斐休脚步顿了顿，话在口边打了好几个转，最终期期艾艾地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这就是他的贼心不死了。 说好了要娶别人，但又割舍不下她，两边儿拉扯得勤快。 洛风华冷觑着他这纠结的小样儿，反问道：“我还没有字，你觉得我该叫什么？” 斐休道：“字是什么？” 忘了这是个失忆了的小智障了。 洛风华道：“就是一个人除了名之外，另外一个称呼，通常是两个字。” “风华。” 洛风华赫然问道：“你说什么？” 斐休沉默地想了想，答道：“若是你没有字的话，那叫‘风华’好不好？” 洛风华第一次听见从他的口中说出她的字，“风华”两个字被他咬得很清晰，很好听，心跳一下子都能快好几分，她道：“为什么这么说？” 斐休的脸上显出一些天真的神色来：“就是觉得你如果这么叫，该会很好听。” 风华绝代。 不能替代，唯一的一个风华。 洛风华咬牙笑道：“有时候我真想打死你，好吧，我字‘风华’，滚吧。” 斐休还有些懵，洛风华已经从后面推着他离开了。 斐休顺着她推着的方向向前走去。 洛风华就在身后看着他。 他依然不回头。 不需要回头。 因为回头了，他也看不见她了。 洛风华唇角的笑露出两分涩意来，怨不得她想打他，他的身体都那么诚实了，这个人还偏偏跟个傻子似的一无所知。 真是，又气又愁。 又是一阵风，洛风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眼看着自己可能真的要感冒，赶紧进去了营帐。 夜长天正凉。 －－－－－－题外话－－－－－－ 昨天抱歉啦，最后一天补作业的下场就是差点把脑子烧了，除去这章，今天七千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1 她的手碰到他的后背，透过衣裳的轻柔，他顺着她推着的方向前进。 不敢回头。 知道了结局的事情就不该回头。 斐休的口中反反复复地念着“风华”，可有关于此的记忆是零。 连头疼的反应都没有，说明他是真的不认得她啊。 斐休下意识地去摸袖中的纸和那个小人，这关系着他的过去，他每每摸着就能觉得接触到一些过去的自己，仿佛就有了些单薄的依靠似的，可如今一摸袖中竟然是空荡荡的。 小面人可能被他遗落在了营帐里，可纸条怎么会？ 他知道这必然是重要的东西，所以一直随身带着的，可因为想着今晚要去营帐外头看洛风华，他就有些心慌，所以此刻竟然想不出什么地方可能丢失了那东西。 而且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如果他能忘记那姑娘口中的“字”是个什么东西，是不是意味着他可能同样忘了平常书写的字长什么样子？而通过对洇在纸上的笔墨的触摸，他有没有可能摸出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这个想法让他的心里都跳快了一下。 他一直对自己的过去不甚在意，因为他不想为着那些未知的东西负责，于他而言，过去与现在是分裂的，但舒娅的做法，显然由不得他逃避了。 如果他要为舒娅负责，那就是为过去的自己负责，他就一定要知道过去的自己到底做过什么，能由着两句话，寥寥十来字就非她不娶。 可是他的纸条呢？ 一路回了营帐，他摸向枕头底下，摸到了他的小面人，但被人动过了。 斐休的嘴角有些紧。 小面人被他反复摩挲，五官都有些不甚分明，但他看不见这到底不甚分明到了何种程度，他只能寄希望于这不足以被人分辨出，不然不然会怎么样？ 他竟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绝不希望别人看见。 斐休的手又摸了摸，才在被子底下摸到了他的纸条，略略露出一个角，想起是刚才起身的时候落下的，不能确定有没有被看见。 两样东西至少都找到了，斐休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心底涌起一点杀气。 丹田里的内力被束缚着，一碰就带了两分痛意。 他在舒娅和大祭司面前一向都装作碰不得的模样，但实际上，真要动，是可以的。 斐休的眼睫动了两下。 张开眼睛，他依然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平时习惯了紧闭的姿态而已。 斐休在床缝里摸索着，继而似乎摸到了什么，手指勾着什么，从床缝里抽出了东西——这是一根长长的透明线。 随他醒来以后就在的丝线，彼时他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很好奇自己该不是个裁缝才会有这种东西，现在杀气一动，他才本能地意识到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他的武器。 比起期望于那个人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清，还是自己亲自去解决才更好些。 如果那是个于他很重要的姑娘，如果她对他的意义能不下于现在那个让他动摇的姑娘，那他冒险去做这件事，还是很上算的。 他大约猜到了是谁进入的他的营帐。 夜晚还是很黑的。 那人匆匆地奔跑着，他要赶紧把这件事告诉舒娅，或者大祭司。 他不能看着斐休就这么娶了舒娅。 那脆弱纸条上的字他是看不懂的，但模糊小面人的脸，却是确然看得真切的。 斐休怎么能 忽然，他的背后一阵风起，极度危险的感觉袭上心头，什么细细凉凉的东西碰到了他的脖子，让他整个人笼罩在巨大的恐惧中 月亮从黑色的云层中露出半个脸庞，照见睫毛垂下的人指尖细细的流光，他的神态略懒，弹去细线上的血液，半开半阖的眼睛里仿佛笼上了一层阴翳，让他的瞳孔仿佛是灰紫色的，带了一点森然可怖。 —— 斐休和舒娅的婚事是已经定下c马上就要成亲的了，可就在这该欢欢喜喜成亲的关头，忽然传来的死人的消息，无疑就给这亲事添上了点血色。 孟古拉对洛风华道：“莫姑娘可是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 洛风华闲得无聊正在一遍又一遍地画着斐休，听见孟古拉来了，很是坦然地从旁边拿过纸来盖在上头，随手就画了半朵荷花：“什么事？” 孟古拉道：“据说是神木这边的一个侍卫死了。” 洛风华并不在意：“哦，有什么特别的吗？” 孟古拉看着洛风华的表情道：“那个人据说是舒娅小姐的贴身侍卫，昨晚恰好死在了找舒娅小姐的路上。” 洛风华手上一动，寥寥几笔又添了一片荷叶：“先生是觉得奇怪吗？毕竟舒娅小姐马上就要大婚了，婚前发生这样确实是有些奇怪且不祥。” 孟古拉道：“正是如此了，不过神木这边可是不肯透出任何消息。” 洛风华沉吟了一下，道：“这就更见得问题了，不过我目前也没什么想法，还是再看看吧，”顿了顿，又道：“齐公子如今如何？” 毕竟他要娶的人却嫁给了别人，这实在让人有些不爽，尤其是最近婚期靠近，那气氛就越来越浓了。 孟古拉的微笑里带了两分自豪，毕竟不是谁都能有齐墨这般的肚量和忍耐的，而由此神木部落给出的补偿也很让他满意：“公子自然是无事。” 洛风华道：“如此就很好了，参加完婚礼，这就可以离开了。” 孟古拉就道：“莫姑娘可是要接着跟我们同行？” 洛风华放下笔，看着孟古拉笑道：“希望不会太打搅了。” “怎么会，”孟古拉道：“和莫姑娘同行，让人受益匪浅。” 他走到洛风华的旁边，看了看她画的东西，道：“姑娘的画画得也是很好了；这上头的花是芙蓉吗？” 芙蓉通常有两种，一种是种在土里的木芙蓉，另一种就是开在水里的荷花，洛风华看着孟古拉，却感到了一丝别的感觉，点头道：“是。” 反正这么说在一般的认知中也不算很错。 孟古拉等着洛风华说些什么，却没想到她这么回答，一下子就被噎住了，伸手就想去拿：“可容在下仔细看看？” 洛风华看都没看直接按住了他的手：“先生大概不知道，询问这种事情应该在没做之前问，而不是边做边问。” 孟古拉也不尴尬，略略一笑道：“是我唐突了。” 洛风华也笑：“无妨。” 放到纸上的手却依旧压得很紧。 她是不可能给他看的。 底下压着的没几张就是斐休的画像。 孟古拉见洛风华的态度强硬，当下也不勉强，道：“事情既然说完了，那在下就告退了。” 洛风华道：“我送先生。” 她上前一步，把孟古拉可能上前的步伐堵了个严严实实。 —— 齐墨正在处理一些事情，抬头就看见孟古拉走了过来，放下笔，道：“看上去心情不怎么样？” 孟古拉道：“这姑娘真是很敏感了。” 齐墨就笑了一下。 孟古拉突然就肃了脸色道：“不过她越是这样小心，我就越觉得她有问题，尤其是昨晚死去的侍卫，更让我觉得和她有关。” 齐墨看着他道：“她杀死那个侍卫的原因呢？” 孟古拉道：“不，我不觉得是她杀的，但我觉得肯定和她有关，不仅和她有关，而且和舒娅的那个男人也有关系。” 齐墨微微皱眉道：“她和那个男人？” 孟古拉笃定道：“她和那个男人当众行的那个礼，绝对不是简单的礼节，我查过那确实是那本书上的礼，页数行数都不差，但天辰国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他们为什么特地大费周章地当中行这种礼节？” 齐墨道：“所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2 齐墨道：“所以？” 孟古拉道：“所以她和男子绝对是有问题的，那个男子当众那么做，可能没和她商量，但她还是接受了，可见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孟古拉看着齐墨道：“而且我打听到那个男子不仅失明，而且还失忆了，他完全可能在失忆的情况下忘了她，但又在情意之下对她做出那种事。” “世子也知道，以莫姑娘的口才和聪慧，颠倒一下黑白掰扯出天辰国是完全可能的。” 这前后的逻辑串联起来很好理解。 齐墨想了想，捋了一下思路，道：“你说的这当中存在一个很明显的问题。” 孟古拉道：“对，那男子就算失忆了，可莫姑娘没有失忆，如今那男子还要和舒娅成亲，她没有理由不阻止，而那男子如果能当众和她上演什么夫妻对拜，那她只要说了，就没有理由不相信她。” 齐墨听着有些逆耳，但还是笑笑道：“就是这样了” 孟古拉道：“所以说，我在怀疑另一件事情。” 齐墨看着他，道：“你还没有放弃那么荒诞的念头？” “对于谋士的直觉来说，我从来没有放弃对她的怀疑，”孟古拉正色道：“我理由怀疑，她就是西延的那位成王妃，她来自辰国，嫁给了成王，如今到了北夷。” “她之所以不敢冒然告诉那个男子这些事情，估计是怕引起祸患。” 齐墨道：“你如何能判断她就是那位成王妃？而且，就算她真是，她既然嫁了成王，如今怎么会对着另外一个男子如此念念不忘？是私奔还是其他？” 就他们手上掌握的情况来看，判断洛风华是成王妃都是非常大胆的，再判断一个斐休，这就更不可思议了。 孟古拉道：“后一个问题也令我深感费解，不过对于前一个问题，还是有依据的。首先，莫姑娘，如果她叫所谓的莫凝的话，身上有很明显的水土不服的迹象，这说明她一直生活在南边，所以才有这么强烈的反应，而这个时间点和那个男人出现在神木部落的时间是大致符合的。” “其次，今天我过去找她的时候，她画了荷花，荷花生长在水里，比起西延，辰国的水才更多，才会让她对我的到来下意识地用画荷花遮掩。” “为什么我说她是遮掩？因为透过纸张，我隐约看见了透出来的笔墨，很像一个人的眉眼，我不确定是谁，但就在我想看的时候，她表现出了很明显的防备和抵触，并直接赶走了我。” 孟古拉最后一句话让齐墨联想出当时的情景，忍不住笑了，然后就看见孟古拉满是不赞同地看着他，这才收敛了一下笑意道：“我相信你。” 孟古拉：“？” 就齐墨对洛风华的维护来看，他以为很难说服齐墨。 齐墨看出了他的心思，微笑道：“我更相信我的谋士，去证实你的想法吧孟古拉，尽管可能很难。” 孟古拉有了意料之外的齐墨的支持，顿时精神一振，道：“是。” 齐墨慢慢地想着这件事。 为了找寻故人的洛风华，以北夷为目的地，没有明确的方向，突然在神木部落出现的斐休，失明且失忆，但两人正儿八经的见面也就那一次或许孟古拉说的没错，洛风华的故人就是斐休。 但判断洛风华就是成王妃，这依据实在太单薄了。 就是她真是辰国人，就是斐休的故人，也很难把她和成王妃联系在一起。 除非能证实那个男子就是成王。 —— 送走了孟古拉，洛风华这才面色不善回头看自己的画。 质量不太好的宣纸上一支荷花，一片荷叶，见得几分风骨，但因为这宣纸的质量实在是超出她意料的差，她垫到下面的斐休画像本来也墨迹没干，竟然透了好几层的宣纸在荷花画上显出痕迹，幸好不太明显。 不过这也是要浪费一沓宣纸了。 洛风华直接拿起那些纸就放到一边的火上烧了。 左右孟古拉已经开始怀疑她了，她马上也要走，这些倒也不怎么重要。 斐休不肯跟她就这么不明不白c不清不楚地走，她就该告诉他一切，出于救命之恩，他要娶舒娅，但出于责任，他是不是更该跟她会西延，去承担那一切呢？ 是的。 两相抉择起来，北夷这边只是一份救命之恩，偿还的方式不少，但西延那边无疑承载了更多的东西，比如责任，比如执念，比如宁叶这些人的性命。 就在她如今纠结的时候，说不得就有很多人c更多人因此而死。 在最初的最初，她就承诺过，要亲眼看着他登上西延，甚至于这天下至高的位置。 这一点在她知道前世的事情之后，就更是扎心扎肺地如此。 她不能允许那么个七岁小儿，就那么个小太子殿下登上西延皇位。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那个位子，从都是有本事的人去坐。 如果小太子能打动了斐休，主动让他退位，那也是他的本事，但实际不是的啊。 她怎么允许，又凭什么让那么个黄口小儿去登上帝位？ 别说以后他会成长为个什么样子，上辈子的洛风华都知道西延都是在靠着斐休在支撑着的，她这么一个自私的人，对上没个半点关系的小太子，还能指望她有什么泛滥的同情心不成？ 然而她还是在犹豫。 不是为了那些陌生人，而是为了现在的斐休。 她从未见过如此放肆的斐休。 他对着她，会有调戏，会有轻薄，还有一点点由爱故生惧的感觉——这就很好了。 他不用再对着她战战兢兢，对着她的想法那么在乎到几乎失去自己的地步，也不用抽空陪她，时时刻刻想着她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再用夜晚去补白天的时间，处理事情到彻夜不眠。 他也不用再为着对她的承诺，对那些人的责任，而让自己且痛苦且承受，最终把自己弄得身心疲惫，无力承受。 他会娶一个自己估计不讨厌的妻子，生一群孩子，哪怕再也恢复不了记忆，那也是欢欢喜喜，岁月静好的日子。 她两辈子都和权力捆绑在了一起，但她加起来不过活了二十六七年，算起来真正劳心劳力也就十几年，如今且叫他为着别人和她的期待而一生挣扎在权力倾轧中，她又如何忍心？ 斐休从未在这一点上有过纠结，因为他于此从来别无选择，但如今的失忆，或许，或许能给他另一种选择？ 一沓宣纸都在火上烧成了灰烬，洛风华拿旁边的一个铜盆接了，随即手上一重，搁置盆子的时候就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给他和别人的岁月静好，她一点都不开心。 真是没道理的，说了娶她，说了登上帝位，随随便便就能因为他失忆放弃？否定自己的过去要不要这么绝情？否定了难道就能不存在吗？ 可可要是把他带回去了，他如今就不愿意跟着她走，到时想必也不会太开心。 明天，最多明天。 洛风华暗戳戳地给自己划定了时间界限，到了明天她必须回西延去，到时候到底告不告诉斐休也是到时候再说的事情吧。 外头传来些声音。 洛风华出去一看，一些操着北夷语的大汉来来回回地在说笑些什么，伴随着还有到处开始布置着的红布红挂饰。 哦，她是忘了，两天后就是斐休和舒娅的婚礼？ 明天她就要走了，像不像给他们腾地儿？ 呵。 世间的事情，怎么能件件如他们的意呢。 —— “哥哥，库伦死了。”使用了珠子以后才从床上爬起来的舒娅就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就感觉更不好了，库伦是她的侍卫，对着她忠心耿耿，在她婚礼之前听见这个消息，让她难免带了几分伤心。 斐休在“看”，准确来说是摸书，听见舒娅这么说，把手从书上拿了下来：“怎么会？” 他表现得如此平淡，舒娅对于他的冷漠却也是见怪不怪了，闷闷道：“他明明是一个不喜与人结仇的人，没想到还会被人杀了。” 这话要是听在一般凶手耳中，恐怕还能扎心一下下，但斐休显然不是一般人，他的内心对此毫无波澜，随便动了他的东西，可能伤害到他的人，不麻溜地死了还指望着真的能翻出波浪不成？ 他大约知道那个素来沉默又忠心的侍卫对着舒娅是有想法的，可是他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他就只能一个字都不听他说地让他去死了。 斐休不说话，舒娅也是很习惯了，把手上的东西放了下来，微笑着羞涩地看着他。 斐休听见声音，并不伸手，只是问道：“这是什么？” 舒娅轻声道：“哥哥你摸摸看。” 一件衣裳，滑顺的是布料，凹凸的地方是刺绣，厚重的是外衣，轻软的是里衣，层层叠叠地堆了一个盘子，斐休道：“这似乎和北夷的衣裳不同。” 北夷的衣裳一贯都是利落的，不会有这样多的布料，舒娅道：“嗯，哥哥毕竟不是北夷人，既然我是要嫁给哥哥的，那自然就该随着哥哥，行西延的礼节，穿西延的衣裳。” “还该去见西延的人，”斐休淡淡补充道：“我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想来应该是要父母亲戚的，如今且忘了，到时候想起来了还该带你回去。” 舒娅脸色一白，显然不太懂一贯对着自己过去不甚上心的斐休，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哥哥你怎么忽然就想找回记忆了？” “因为我想记起你啊，”斐休的手难得表示亲近地放在了舒娅的头上，他的嗓音轻柔：“过去的我承诺了要娶你，我如今却只能记得那样的心情，很想完整地记起你，记起我们的过去，把你光明正大地娶进家门。” “因为你，我有了去面对过去一切的勇气。” 他的情话对着她从未说得动听，也从未让她如此又酸又甜，甜的是他毕竟娶的是她，酸的是这些动人的话仿佛也不止是说给她听的，那个不知道相貌名字的女子，好像把他的话中的情意，就这么生生地分走了一半。 但他要是真恢复了记忆，这对如今的她而言绝非好事，斐休是很可能悔婚的，而即使在婚后，这也是一枚定时炸弹，说不得就会让他抛弃了她。 然而她依旧没有办法。 她只能希望他们之间的情分，能在那个时刻的到来之前，深一点，再深一点。 如今，在口头上，她还只能笑道：“我也很希望哥哥能恢复记忆呢。” 斐休放下放在舒娅头顶的手，这个姑娘，大概自己都不知道，她在说话之前和之后，那几乎掩饰不了的紧张，几乎让他怀疑她是不是杀了他曾经喜欢的姑娘，所以才知道这一切的。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 舒娅是个还算善良的姑娘，她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而他喜欢的姑娘，哪怕只是以前，也不会如此轻易就丢了性命。 舒娅看着盘子里的衣裳，笑道：“哥哥我帮着你穿上这衣裳好不好？” 斐休淡淡道：“不着急，到时候再穿吧。” 这盘子里头可还是有里衣的，舒娅是真的一时没注意，还是故意的？ 无论哪一种，他都不想在她面前换衣裳。 舒娅被拒绝了，也看见了里面的里衣，一时间脸上又羞又红，还有的，就是淡淡的失落。 拉得住的人，拉不住的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4 斐休在旁边的盆子里略略洗了手，然后又换了衣裳。 这营帐内的布置他已然熟悉得很了，尽管眼前一片漆黑，却也影响不到他什么。 可污了的衣裳他却不能叫别人去洗，只能自己动手。 他平生不曾操此贱役，自然不会，而且这于他而言，做的时候脑子发晕就罢了，如今真要这样再回想一遍，那脸上身上还是有些受不住的。 终于，为了避免自己再废掉身上穿着的这件衣裳，斐休决定丢了那衣服。 揉吧揉吧把这赃物团成一团，斐休对着外头说了一声道：“把这衣裳丢了。” 外头的婢女因为他上次的心血来潮受惊不小，而舒娅显然也不是心大得到那个地步的人，转头就换了那婢女，如今这婢女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明显不是平常的那个。 婢女接过斐休的衣裳，一言不发地就退了出去。 斐休对此不太在意，重新坐了下来，手指一碰，就碰到了一个盘子。 不属于营帐内的东西让他微微蹙眉，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舒娅拿过来的喜服，舒娅不是个会针黹的，但显然在这件衣裳上也费了不少心思，北夷做衣裳的人可不知道怎么做西延的衣服。 这些心意，他都知道。 但知道了，也没用。 外头的婢女克制地把脚步停在了他的营帐门前，用北夷语道：“公子，大祭司有请。” —— 大祭司的脸色不好，背对着营帐门口。 斐休在婢女的指引下进了营帐，她没有向他指明大祭司在哪个方向，但斐休显然也不需要，他对着大祭司的方向行了一礼道：“有礼。” 大祭司转身，眼光落在斐休的身上道：“马上就是你和舒娅成亲的日子了。” 斐休道：“是。” 大祭司道：“像你这样身份不明的外来的人，如果不是舒娅的坚持，我是不会救助你，更不会让舒娅嫁给你的。” 这话说得有些居高临下，有种挟恩自恃的意味，但也是实话。 斐休道：“感谢您的帮助。” 大祭司严肃看着斐休道：“你要是感谢的话，与其感谢我，不如感谢舒娅，她为了你煞费苦心，若是你有半分自持，阿喀斯神在上，就不该她辜负对你的情意。” 斐休被大祭司的话弄得有些莫名，因为这话听起来没毛病，毕竟他是舒娅的父亲，女儿成亲前嘱咐未来的女婿，这无可厚非，可斐休却从中莫名听出了两分不确定。 大祭司为什么如此底气不足？ 这个形容不完全正确，但却有点意思。 斐休的面上淡淡的，道：“我在尚未失忆之前就对舒娅许下嫁娶的承诺，阿喀斯神在上，以此承诺为基础，我将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 斐休是不信神的，这话只是顺便一说而已，但却在无形之中表达出了另一重弦外之音：如果舒娅违背了神的意愿，欺骗了他，那么就是前面的话作废的，他也不会再会娶她。 这也是实话，没有舒娅对着他叫出的那一声“哥哥”和“我若娶妻，只娶你一个”，仅仅是一个救命之恩，他是绝对不会娶她的。 草原上纵然有利益纠缠，但不似辰国西延那边在嘴皮子上做上那许多功夫，大祭司没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他的心思被斐休的前面一句话吸引了过去：斐休没失忆之前就承诺了要娶舒娅，这怎么会？ 舒娅带斐休回来的时候，斐休就已经身受重伤，醒来就是失忆，一无所知，怎么会对舒娅许下这样的承诺？还是说斐休为了能让舒娅带他回来，而在昏迷之前许下这承诺？ 平常人为了性命做出这种事情是不稀奇的，但于斐休而言却无异于天方夜谭。 大祭司发现，自己的女儿在他所不知道的时候，大约做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可他今天叫斐休过来，是为了另一件事的，他道：“你身上的伤势如何？” 随着那些记忆的稍微回归，好像也在一定程度上撼动了丹田里的毒素，让斐休即使是在冒险击杀了库伦之后也没有受多重的伤。 事实上，他在杀了库伦之后，只吐了两口血而已，他的身体比他想象中的更能忍耐疼痛。 斐休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还好。” 大祭司递给斐休一个东西：“这是满月时的神泉水，你现在喝了，对你的身子有好处。” 斐休坐着没动，没接。 他看不见。 大祭司自恃身份，自然不会把东西亲自放在他手里，只是把东西推到他的跟前。 东西都离他这样近了，他不可能再装不知道。 斐休的唇角不动声色地微微一抿。 距离上次神木部落迁徙不过十几年的光阴，就敢把一眼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的称作为神泉，斐休对于这个不好说什么，但在这个点上大祭司给他的东西却是怀了十二分的警惕。 谁都知道他不想娶舒娅，包括舒娅自己。 但他既然答应，那自然也不会轻易反悔。 可光从大祭司彼时故意不把他的伤完全治好来看，他对他自然是不大相信的，如今一边对他说要好好对舒娅，又一边拿出这个，斐休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 斐休伸手把那东西拿了，打算收进袖子里，大祭司却道：“这东西离开了我的营帐，就会失去一部分的效力。” 这可真是够扯淡的了。 斐休索性直接把东西给大祭司推了回去：“承蒙大祭司好意，只是我的伤虽然不见得大好，但还是可以慢慢好着了，神泉既然珍贵，还是别浪费在我身上。” 大祭司非要跟他说这么扯淡的事情，就不能怪他把拒绝表现得这么明显。 大祭司道：“当初为你疗伤的时候，这泉水可也是用了不少。” 斐休不卑不亢：“当初既然已经是叨扰，如今既然好了，当初更不能麻烦。” “这是你是不愿意接受了？”大祭司的声音带了点低沉严肃的意味：“在半个月以前，忽然有人闯入了神木部落的营帐中。” 斐休面色不动：“我从未探究过神木部落的隐秘。” 大祭司道：“是的，可如今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那个闯入部落的外来人，就是赫尔拓奇带过来的那个女子，神的预言显示，她将给整个神木部落带来灾难。” 这时候的话题明显已经偏离了原先的轨迹，斐休只要回答一句和他无关就足够堵回去了。 但他没有。 那些明哲保身的话，连堵在嗓子里的机会都没有。 大祭司看着一言不发的斐休，道：“由此我道理怀疑，是她杀了库伦。” 斐休就微微哂笑了：“阿喀斯神在上，想来不会冤枉了任何人，也不会让任何人去冤枉别人。” 库伦是他亲手杀的。 很残暴对不对？ 可惜他就是这样的人呢。 大祭司要是发现了什么踪迹，那一定能知道就是他把人给杀了，毕竟库伦对舒娅的那点心思还是能看得出来的，他找斐休的麻烦就不稀奇了，当然因为发现斐休的秘密而被斐休杀了就更不稀奇了。 如果能推测出库伦的死亡时间，那甚至更能推一步，那晚的斐休不在营帐，才会被库伦钻了空子。 他会去干什么？ 这些事情一顺起来，其实很恐怖的。 顺到最后，几乎就能绕到洛风华身上。 神木部落里头到底有什么手段谁都不知道，斐休却是冷笑了，脸色凝重。 －－－－－－题外话－－－－－－ 上一章看不懂是吧？渣作者也看不懂了，改了三次才过审，简而言之就是男主一个人干了些事儿，摊手，全章扔群里去了，其实也就两三行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5 神木部落里头到底有什么手段谁都不知道，斐休微微冷笑了，要不是大祭司故意装傻，要不就是明知是他，却故意着牵扯出洛风华，逼着他喝下面前这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的玩意儿。 可惜他实在不是个容易受要挟的人，就是洛风华，他再在乎也不能表现得那么明显。 大祭司看着桌子上的神泉水道：“神泉有灵，若是谁谋害了阿喀斯神的信徒，阿喀斯神自然会对他施以惩罚。” 人是他杀的，斐休愤怒的却是另一件事情，他道：“若是谁明知真相却对无辜之人栽赃，那阿喀斯神会有所报应吗？若是谁对着另一个人有意欺骗，那神明也能明察秋毫吗？” 斐休能肯定那天闯入神木部落的是洛风华，但大祭司明知库伦非洛风华所杀，却依旧要往她头上栽赃，真像所有信仰都是糊弄鬼似的，不怕天打雷劈了。 真要质问到他头上，不论遮不遮掩他都自有自己的方法，这么牵扯上洛风华是什么意思？ 大祭司听着斐休这别有意味的话，脸色也放了下来：“你虽是外来人，却是为神木部落所救，怎可说出这样的话？” 斐休似乎很是奇怪道：“大祭司的救命之恩自然应该感怀于心，但我所说的话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只是如实说出心中的想法而已，若是不曾栽赃，没有欺骗，那就是漫天神佛也不能多作置喙。” 大祭司把神泉水的瓶子推到他的跟前：“自然你说库伦不是那个女子杀的，那请你饮下这神泉水。” 斐休更奇怪了：“这泉水的功用似乎和大祭司方才说的有所出入啊，不是说给我调理身子c疏通筋脉一类的吗？为何不是那女子杀的，就要我饮下？” 大祭司看着他这副装傻的样子，心中勃然而怒，脸上克制着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何冒着触犯神祇的危险也要说是那个女子吗？！就是为了舒娅，你喝下这泉水又怎么了？” 斐休的脸上透出冷静残酷的表情，道：“我并不知道！我并不信奉任何一位神祇，但却知道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坚守自己的信仰才是一位真正虔诚的信徒所应该做的，因为他既然信仰，那就自然不会做出任何触犯自己神的事情。” 他的双目紧闭，但大祭司却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他的声音平静地听不出任何起伏：“在我见到赫尔拓奇之前，我对于他和舒娅已经定下婚约之事一无所知，直至她和赫尔拓奇解除了婚约，在乞求赫尔拓奇谅解之时我才刚刚知道这一消息，我无意责怪舒娅，只是祭司大人，您所信仰的神明在上，还请克制一点。” 大祭司没想到斐休能把话说得这样咄咄逼人，一时间倒是被他这道貌岸然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斐休道：“如此，就告退了。” 斐休一起身，却感到身后有人，显然是要拦住了他的去路，他默然道：“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 大祭司道：“你作为一个外来人，我实在无法信任你。” 斐休就轻声笑道：“尤其在我杀了库伦的情况下？” 大祭司微微变色道：“真的是你？” 斐休就不说话了。 真是要把虚伪进行到底了。 阿喀斯神庇护着的竟然是这样的人，可见那个所谓的神也不过如此而已，怪不得要北夷要死那么多人了。 死人？ 斐休微微皱了眉头，北夷最近并不曾和西延发生什么大规模的战役，人自然是每天都有人死的，但为什么会死很多人，为什么他会这么想？ 他大约猜到了自己是个西延人，但为何会对北夷有如此不太友好的感觉？ 因为西延和北夷的对立吗？ 王妃已离帝都，将至。 这行字突兀地跳了出来，让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斐休道：“大祭司，即使您救了我，我的也不是可以轻易窥探的。” 大祭司道：“这就是库伦因此而死的原因？你可曾考虑舒娅的感受！库伦是她的贴身侍卫，你对他竟然没有一丝的爱屋及乌吗？” 斐休巍然不动：“您既然已经知道了，还请告诉这所谓神泉水的真正用途吧。” 大祭司道：“喝下这水，这只是一个掣肘而已，如果你对着舒娅一心一意，那么我可以原谅对库伦所做的事情，而且，你也不希望舒娅知道这件事吧。” 舒娅要是知道了是斐休杀了库伦，那势必会对着他有些惊讶，说不得就死心了。 斐休觉得要是舒娅当真是自己曾经喜欢的女子的话，那么他其实不介意把凶残的一面展现给她看，因为这是为夫妇所必要的，如果两人之间他做点带点血腥事情都要遮遮掩掩的，那未免也太没有信任可言了。 她如果极力反对到不能谅解，那只是说明两人性格不合而已，那分开也无所谓。 人都是自私的生物，他能部分迁就她，却不能在一个为他妻子的人的面前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他还不想累成那个样子。 但斐休还是微微笑道：“是，我不希望舒娅知道。” 这是尚未为夫妇的隔阂，估计以后也很难消除。 因为他不能把她当成自己的妻子看待。 最多最多，就是把她当年的那个女孩了，那么小的女孩，他是该怜惜的，可他又不是变态，怎么可能产生男女之情，但因为她那么娇弱，他为着她遮挡外头的血腥残酷却是应该的。 就像 像什么？ 像谁和谁一样？ 斐休默默地叹了口气，有些东西卡在喉咙里，就差那么一点，可就那么堪堪地卡着，让他心里不上不下的。 大祭司把东西推给他：“喝下去。” 斐休拿起那个瓶子，摇了摇，听着响声道：“里头不会加什么东西吧？” 大祭司道：“就是什么都不加，你的命数已经和神泉捆绑在了一起，不可分离。” 真是什么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救了他一命，他不仅要接受一个莫名其妙的青梅，得好生地娶了爱护着，还要和那么个玩意儿绑定。 总体来说，人家救了他，不管要他怎样，活着总比死了强，他还是得好生感谢着的。 但这也不意味就是卖身了，他很不喜欢自己被威胁的感觉，因为这会让他生出一种很是不妙的情绪来，具体是怎么体现的呢？ 斐休打开了那个瓶子，然后把里面水，他看不见，所以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神泉水和普通的泉水还真不太一样，既不清澈，也不浑浊，而是呈现出一种微微发蓝的颜色，真像是吸收了日月精华似的，有点偏于月白般的淡蓝。 手上一偏，泉水即使是神泉水，那也是水，水还是水的质地 ——哗啦啦地全倒到地上去了。 斐休听着那声音，内心十分之平静。 甚至有些想洛风华了。 大祭司道：“你” 斐休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苍白来：“我会娶舒娅的，不要用这些东西来逼我了。” 说完，他不再顾及营帐内拦着他的人，径直出门而去。 拦着他的那人僵直着没动，因为大祭司做出了不拦他的动作。 那人见着斐休离开了，这才略有犹疑道：“他” 大祭司仰望着天，可惜这是在营帐里头，并不能看见那恒久而变化无常的天空，他只能微微叹道：“果然是上天选定的人吗？就连” 上次过分探究神的旨意令他的伤势至今没有好完全，如今余痛袭来，他不敢冒然开口，只能把那大逆不道的话咽了回去——就连阿喀斯神也轻易奈何不得。 但之所以是人统治大地而非神，那自然有人特别之处，阿喀斯神不能奈何得了斐休，但他却未必，大祭司深陷进去的眼窝里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来。 刚才有句话他没说错，斐休的一部分和那眼神泉联系在了一起。 —— 斐休出了营帐，脚步不见任何异常，只是到了自己的营帐内，才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大祭司在和他说话的时候，无形之中有什么在对他施加压力，这口血含了很久了，被他活生生地忍到了现在，才一口吐了出来，他几乎闻见一股特别明显的腥气，胸腔里压了一股闷痛。 大祭司的种种异常又在他的面前，那他忍不住心生狐疑：为什么大祭司会那么怕他抛弃舒娅，只是因为他可能对着神木部落有些用处，所以怕他离开吗？ 能让他一个外人娶大祭司的女儿，斐休自然不相信只是因为舒娅的坚持，肯定得和那虚无缥缈的神明牵扯上一些关系，他不介意被这样小小地利用着，毕竟他都没发现自己如今有什么价值，但大祭司和舒娅的反应，如今却着实有些古怪了。 还有，大祭司说他的命数得和那泉水相连着，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下辈子都和那眼泉生活在一起？ 简直荒谬。 眼前的线索在他的面前乱成了一团，失忆前的女孩笑语嫣然，失忆后的舒娅柔弱含泪，那似是而非曾经深爱的姑娘，那半夜突入营帐勾引他无尽心绪的女子，再加上神木部落这档子事情，简直就是非让他恢复记忆不可。 他讨厌这不清不楚的一切，让他有种脱离掌控的不耐。 哪怕就是要恢复了记忆，去承担那些意料之外的责任，他也将不会忍受如今的日子。 在他都不愿意都承认的心底，他还是压了一丝非分的妄念：要是那个字“风华”的姑娘真的就是他曾经喜欢的那个姑娘，他该是多欢喜啊。 哪怕他做的事情足以让他把搓衣板跪穿。 “在想什么呢？” 空旷的营帐内忽然出现一个声音。 斐休吃了一惊，这才意识到在他走神的片刻，他竟然大意到忽略另外一个人进了营帐！ 可是那声音又很快地让他放松了下来是她。 斐休低声道：“风华” “嗯，”她的声音近在咫尺，带了丝笑意：“休休，你想要我吗？” 乍然听见这么直白的话，斐休愣了一瞬。 细细索索的声音响起，斐休失明，声音自然听得清楚，身后的女子竟然是开始宽衣解带了起来，他立刻道：“不”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女子赤果的，带着体温的胳膊擦过他的脸颊，放在了他的脖颈处。 这场景又有些仿佛了。 仿佛不久前，也是一个令他深感厌恶的女子，就这么触碰着他的肌肤，激起他无尽的反感。 斐休的声音有些冷了：“放开。” 女子却并不撒手，声音带了点喑哑的诱惑：“你为什么不想要我？我都知道的，你很想要我，只是我碰一碰你，你都会有反应的对不对？” 斐休沉默了，似乎在挣扎。 女子接着道：“至于那个舒娅，你根本就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娶她？你要是不愿意娶我，那我娶你也不错啊。” 女子的手越来越放肆，磨磨蹭蹭地在他的脖颈衣裳处打转。 斐休任由她作弄。 等到她的手放在他的腰带处，要解不解的，斐休忽然就笑了。 女子奇怪道：“你笑什么？” 还是洛风华的声气。 “这个啊，”斐休轻声道：“姑娘我笑你和她一点都不像呢，甚至我猜，你大约是有心仪的男子，勾引连做个全套都不愿意。” 女子的身子就是一僵。 1527092208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6 女子的身子就是一僵。 斐休把话说得怜惜得不行，手上却是一点都不软。 他从来都没有多少怜香惜玉的心思，尤其是对着这么个来意不明来历不明还敢乱碰他的女子，杀掉自然是最快捷省事的法子了。 天丝线悄无声息地滑出了袖子，嗯，割断脖子其实是有些麻烦的，毕竟血会喷溅出来很多，营帐清洗起来还是很麻烦，解释起来也不太方便，尤其他不太喜欢鲜血的味道，更不希望洛风华闻见他身上的味道。 嗯，说他前后不一？ 他刚刚才是说过不希望在为夫妇的情况下掩饰自己，但他和洛风华是夫妇吗？ （斐休以为不）是的吧。 就很没问题了不是？ 再说他需要特特地在她面前展现自我本性吗？ 那也是不需要的。 那个姑娘，从他抱住她的那一瞬，他就知道他们是一样的人，仿佛就是天生的一对，怀中的她，就是他丢失了很久，也找寻了很久的另一半。 可惜不是。 甚至她可能要离开了。 甚至他连挽留都不能。 这么一想，斐休的心里更是多了三分憋闷，十分杀气。 身体自动忽略了那点胸闷的感觉，充分利用着每一寸肌肉，计算着每一种可能性，谋求着最大程度上的高效化。 或许，在他没失忆之前，他是个杀手。 还是个最冷酷的那种。 女子只觉得一阵杀意锋利如刃地从她的意识，或者身体上划过，让她瞬间头皮发麻得不能自已，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在后知后觉地跳舞，但是她最终逃了过去。 就在天丝线在要勒上她脖子的一瞬间，她的身形诡异地向后退了一步，不是平常的那种退，而是仿佛撕裂了空气和空间，一下子就达到了彼端。 而对于斐休而言，就是他出手了，但是手中忽然就空了，他的天丝线落在了空气处，勒住了气氛的喉咙。 于是气氛就很紧张了。 女子惊魂未定地落在地上，似乎是对着谁低咒了一声，以斐休的耳力，也仅仅听清了“南珠”“残暴”一类的词，而“残暴”大约是用来形容他的。 仿佛是不知道自己刚才差点就要杀了眼前的人似的，斐休的话说出口依然很轻柔：“姑娘的身手很不错呀。” 女子咳嗽了一声道：“你” 下一刻，斐休的身形一闪，再度出现在了她的身边，细细的天丝线竟然变成了类似于短鞭一样的东西，银色的流光如电，劈面对着她就抽了下来！ “靠！”女子狠狠地骂了一声，似乎有些慌乱，但有斐休之前的偷袭在前，此时终于没有那么狼狈，闪躲了过去。 就连到了这个时候，她用的还是洛风华的声音，把自己的原声藏得滴水不漏。 斐休听得嘴抿得更深而不悦，女子逃窜，他在后头就着丹田里沸腾疼痛的内力，眉峰不动地紧跟着，一点喘气的机会都不给对面。 如果出手不能一击必杀，那就需要转爆发输出为持续输出，看谁的技能cd冷却得比较快，伤害比较高，皮糙肉厚比较能抗对不对？ 斐休觉得自己身为一个男子，最后一项应该比对面的女子好些。 这就不得不说了，这身体不论怎么糟蹋，还是比较能忍的。 就像个妖孽一样。 死不了。 前面的女子在这方寸之地被斐休打得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说不得她一张开嘴了，斐休手中的天丝线上来就能把她半个嘴巴子都活生生撕裂了。 如今的斐休，当真是心狠手黑到了极致了。 女子咬了咬牙，猛地一回身，丢出一个东西，道：“着！” 斐休回身闪避那却只是一个玻璃瓶子，错身过了斐休，然后滴溜溜地落到了地上的毯子上，软软的毯子显然给了玻璃瓶子一个不错的着力点，卸掉了大部分的冲击力，瓶子在上头接连滚了好几圈，最终不曾破裂。 趁着斐休闪避的空隙，女子大声道：“你的风华要死了！她快要死了！” 准备欺身上前的斐休把身形停到了她的一尺之前，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你说什么？” 女子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盯着斐休的面容道：“她快要死了，你追着我杀也没用。” 斐休就着靠着她极近的动作，沉默着，似乎在等着她的解释。 女子惊魂未定，想来是头回遇着这么丧心病狂恬不知耻的追杀，道：“你的那个小风华正在被你的小情人绑了，说是要祭天呐。” 小情人？他的？还祭天？ 斐休的脸色骤然就沉了一下：“舒娅？” 女子瞅着他脸上的神情，控制着自己别幸灾乐祸，道：“你不必问我的身份，反正我是一定不会想害死你的，倒是你可是得抓紧了，不然你的风华可就危险了，说不得你就要再给她收一次尸啊！” 女子话音还没落下，骤然发出一声尖叫，她的脖子上猛地就是一阵尖锐的疼痛，手上一碰就是一道血痕子，而且伤口因为她碰的缘故，甚至更疼了。 可除了那突如其来的疼痛，她连个罪证的影子都没有看见，忍不住就忿忿地骂了一句：“神特么的变态！” 斐休的神情不见多愤怒阴沉了，反而趋于极致的平静：“你刚才说什么？” 女子摸着自个儿的脖子，嘴角抽了抽，瞬间就怂了，打哈哈道：“嗯，不是说您，我是说” 斐休道：“不是这个，你上面一句话，又要收尸是什么意思？” 他给她收尸？ 怎么可能。 还又？ 这女人嘴巴太欠，几乎是要疯了的吧。 杀人是杀人，问话是问话，和洛风华一样，斐休从来不喜欢迁怒威胁别人，他自认为自己还算个斯文人，不喜欢做那些无意义又粗暴不雅的事情，可是在听着这女子口中吐出那些话的时候，就那么一瞬间，他是想割断她脖子，慢慢折腾死的。 女子见得他身上气势吓人，脚底更是抹了油似的一溜跑掉了，远远地道：“人就在那么个半山腰子上，去不去，看着她是生是死都由你。” 丹田内翻滚着的内力从来都不曾好过，此刻一阵阵地上来，带着强烈而可怕的刺痛感，直接让斐休紧皱了眉头。 他辨认了一下女子离开的方向，最终没有追上去。 他能感觉得到，那女子绝非寻常，她虽然看似被他在追杀，但从始至终，就是斐休把天丝线缠上她脖子勒出一道血痕的时候，都没听见她从喉咙里溢出半分属于她自己的声音。 这不是用了特殊的药物，就是对自己的控制能力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地步。 尤其是他如今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 风华，风华 他的口中似乎从未念出过这个名字，但也似乎从未遗忘过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仿佛就那么扎根在了前世今生中，让他一碰就是似曾相识的心悸与熟悉。 同时泛上来的，是不可避免的杀意。 就为了舒娅那两句话，他曾那么坚定地想要娶她，他的直觉在告诉他，如果不娶，他会后悔终身。 可是在听见舒娅绑了洛风华要祭天的时候，不论真假，那一刻他就想杀了她。 人分亲疏远近，显然在他自己尚未察觉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然而又什么让他娶她呢？ 只能说人实在是种翻脸和感情变化都很快的动物？ 不管出于什么，他已然在心底做好了抉择。 如果舒娅要杀了洛风华，他，他 斐休身形一动，压下丹田里头疯狂着的内力，转身向外掠去。 刚才那女子说得不对。 他不会给她收尸的。 绝对不会。 只有殉情，哪里来的收尸。 －－－－－－题外话－－－－－－ 答应的保底补完了，我睡觉觉了（￢_￢） 1527099580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7 在他甚至都不能判断那个女子说出的是否为真的时候，他已经下意识地做好了一切准备。 洛风华此刻有点发蒙。 只是她想着到底该怎么做的时候，脑子忽然就好像被人拿着棍子猛地敲了那么一下，昏天黑地地失去了意识，她的最后一个意识竟然是——这手段真是够简单粗暴了。 现在想想，那昏沉感虽然来得强烈，但好像真的不是棍子。 凡是在背后偷袭的，必然在骤然发力的时候带起风声，洛风华虽然无所事事，心猿意马，但警惕性还不至于差到那种程度，但即使那样，好像也不足以解释她眼前的这一切？ 这是什么鬼？ 被捆扎地结结实实的洛风华看着身边的果蔬，颇有些惊奇这个时令竟然能买到这样新鲜的物品，更惊奇于自己竟然和这些果蔬同列，俨然也是可食性物品似的。 再看一下半生不熟的牛羊肉和奶酒，洛风华觉得自己有些饿了。 考虑到目前的情况，洛风华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居高临下，好声好气地问着正待在她底下的人道：“各位，在下尚维持着人形的吧？” 脚底是堆起来的石头，洛风华被高高的架在了上头，就像是马上要被祭祀了的动物或者妖物一样，以至于洛风华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东西，现在显出了原形，才会遭遇到如此盛大的款待。 风呼啦啦地从她脸上吹过，不似前段时间冷得那么感人，但还是很有几分难受的。 她的声音就这么被被淹没在了这风声和底下的人群当中，他们用着北夷语交谈，并不想和她说话并丢了一根木柴过来。 洛风华：“” 她不好吃的好吗？ 人肉烧起来有一股子不太好闻的气味，或许是因为世俗伦理的缘故，所以有些令人作呕，但洛风华更怀疑是因为人肉就这么烧着，没油没盐还没洗干净剥皮，所以才不香。 所以现在就算烤了她，估计也不甚美味。 说起吃的，洛风华动了动手指，试图想碰到旁边的水果，要知道这个季节的果子那可是十分罕见的，就是她在家中也没有吃过多少，而且她一直在纠结着斐休的那档子事情，直到现在也没吃多少东西。 她很饿。 可惜这捆绑结实的绳子显然不给她机会。 甚至因为她被绑着还想折腾的缘故，底下的人终于发现了她的醒来，开始骚动了起来，目光就这么瞅着她，就是在瞅着一个稀罕的外来物种，并不怎么友好。 洛风华觉得自己身上的肉有些松动，仿佛能被这些目光给割下来。 她这次出门显然有些诸事不顺，先是碰着了一回西延的人肉黑店，又遇上北夷这么个人肉祭祀，是看她这十几年来娇生惯养的肉实在鲜美吗？果然友好的不喜动刀子吃人的辰国才是她的归宿？ 洛风华又想起自己关于人肉认知的出处就是在辰国得来的，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天下地方一般儿的黑。 她又大声问了一遍道：“这是祭祀吧？祭祀之前能否问一句我是个什么物种的？” 无人应答。 只有一些窸窣的北夷语夹杂着不甚美好的目光投注向她。 洛风华先前的一口叹气卡在喉咙里，最终变成深深的无奈。 看看她这么个年轻的大姑娘，难道还不够娇柔善良吗？怎的就这么怕她呢，还是她这么个黔之驴，眼瞧着她没计穷就不敢动手？ 不知道她也很恐慌的好吗？ 就辰国西延北夷三国的人来看，辰国和西延自然长得极像，可北夷就很有些不一样了，有些吧，就长得特别白皙，个个都像没遇到过阳光一样，可有些吧，就是特别黑壮了，黑红的脸蛋，壮硕的身材，一两个看上去没什么，真像这样聚集起来，洛风华就感到了一丝压力。 这么群五大三粗的人聚集起来，眼刀子再一看，她觉着自己身上本来就没几两的肉深受威胁。 于是，当看见肌肤白皙，行为高雅，穿着繁琐衣裳的姑娘被人簇拥着走了过来的时候，洛风华第一反应竟然是深感解脱。 没有对比没有伤害，她第一次觉得齐墨的长相竟然是那么俊朗不凡，舒娅原来是那么娇美动人，就连那大祭司，虽然未老先衰了些，但可见脸上五官端正，轮廓鲜明。 那姑娘走近了，洛风华用一双自己尚算好使的眼睛，把那姑娘看了个清楚——可不是她才夸过的娇美动人的舒娅么？ 这个可是过分了哈。 才抢了她家夫君，她还没想好该让斐休用什么姿势跪穿搓衣板呢，这姑娘就上来想火烧了她？ 欺人太甚也不是这样的啊。 舒娅今天穿了一身极其郑重的衣裳，以深色为主调，繁复的图案配上多种色彩，团团地从领口一路蔓延到袖口裙角，没有像个花孔雀般的可笑，反而因为那剪裁得当的衣物而给了她一种神秘庄重的气质。 她的发被全然梳了上去，厚重的头饰上金银珠玉各色齐全，沉沉地压着她乌黑黑的发，累断脖子的同时，撑起来也是非常好看的。 她的眼角抹了一抹朱砂色，斜飞上挑，一点都不轻浮，配上她严肃的表情，很像洛风华听过的那神话中的女神形象。 迎头那一个照面，洛风华看她漂亮且眼熟，又仔细想了才想起是舒娅。 和舒娅平时完全不同的风格呀。 洛风华从上俯视着这姑娘，挑事不嫌自己命大，迎风大叫道：“舒娅姑娘你这是为了霸占我男人要杀了我吗？” 人群里头都有一瞬的安静。 洛风华抿唇含笑。 这么久补习北夷语，还是要见得一些效果的啊。 她自认自己学得不到家，不肯轻易卖弄，怕给人平白笑话，如今一开口，虽然字不正，腔调也不怎么对头，但果然还是能压倒众人，得一片倾倒啊。 洛风华唇角的笑透了点冷气。 舒娅和她爹，真是把人都当傻子哟。 1527184202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8 洛风华那么大的声音随风晃晃悠悠地传播遍了整个地方，那清脆的嗓子掐了一把稚嫩婉转的腔调，就像黄鹂儿出谷似的动人，又像是初春的柳叶子，嫩生生地喜人。 果然年轻就是好。 要是她真个还是二十六七八的岁数，那么娇嗔的话说出来也不娇嗔了，说不得人家还要想就是她年老色衰才惹得她夫君抛弃她，不过年轻就容易勾起人一些关于美好的联想，就像柳叶子也不见得有多好看，只是瞅着那一个鲜绿活泼，就是生气勃勃的姿态。 她这么一开口，风里筛去了一部分的破碎的音节，就是她这不大正宗的北夷语都好听了不少，着实惊艳了。 舒娅层层叠叠的衣裳显然让她行动有些不便，洛风华脚底的石头堆得挺高，舒娅不论是不理睬还是抬头看她，难免都显得有些气势不足。 洛风华看着舒娅，很想她是个什么反应。 就这么个漂亮端庄的女孩子，洛风华自己一把年纪，又是个已婚的，换着个别的事情，都不该和人家这么计较，但是任谁被闷头一晕，醒来就发现自己和果品牛羊同列，心情大概都不会太好。 尤其是斐休的事情在前，怎么看都像是在吃味，公报私仇呢。 上次，也是第一次见舒娅，洛风华也是对斐休愠怒的多，针对舒娅的时候只是几句不咸不淡的敲打，更多还是迁怒，统共不过三句话，对比着她当初丝毫不给王飞燕脸面，简直不要太温油好吗？ 她还没生气，没对他们做什么呢，这姑娘倒对着她先下手为强了？ 洛风华咬字清晰，腔调不对的北夷语一出来，舒娅先是为了她的嗓子惊了一把，洛风华的声音换个地方也就不至于这样惊艳了，但是她本来就身在高处，一开口就是朗阔，又透出少年的朝气，免不了就让人觉得很美。 舒娅只能对着洛风华的话置若罔闻。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果说她疯了，那就这样吧。 她不知道是自己是抽了什么风，竟然会答应了父亲来做这场祭祀，还是大红祭。 大红祭是所有祭祀中挺挺凶残的一种，是用活人祭祀的，事实上在很多部落中，尤其是那些更北更偏远的部落，大红祭是一个还算寻常的现象，在现在这个季节，正是草木萌发，万物复苏的时候，需要去给神献上点血腥气的东西，用以祈求生产富足，族群平安。 很多部落在进行大红祭的时候会选择一些俘虏或者外来人充数，比如现在的洛风华，但遇到特殊的情况，就是部落里的人都得献上去，神木部落近些年来发生的最大规模的大红祭就是大祭司亲手把他的妻子和长子都送上了祭坛，用以换取部落的安定和平。 如今又是春季，又到了草原上万物繁盛的季节，她身为大祭司的女儿，年岁渐长，替父亲主持一场小型的大红祭还是没问题的。 她对洛风华的了解远远比洛风华对她的了解要少得多，在她的记忆中，大约就是这么个女子，相貌不如她，身份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就在那营帐内，让她曾经的未婚夫亲口说出要娶她，也让她现在的未婚夫那么魂不守舍。 她和她之间并没有多少矛盾，但她不确定同为女子，她对她有多少嫉妒，只是在他父亲提出以外来的洛风华为祭的时候，她持了不说话的默认态度。 外来的嘛，部落里头有留下的，有让他们出去的，还有些直接就祭了天，这些都不算什么对不对？ 舒娅对着齐墨是有好感的，毕竟齐墨长得不差，而且还救过她，她以为他在看见她之后，会对退亲一事表现出适当的抗拒或嘲讽，没想到人家就那么干干脆脆地接受了，甚至表现出了对洛风华的强烈娶亲念头，就像和她的退亲正中他下怀似的。 一点都不留恋曾经相遇的那点事。 她对着斐休自然是更在乎喜欢的，但齐墨的态度有点让她泛酸，这或许也跟大祭司在她面前一再赞美齐墨有关系。 好的东西，好的人，哪怕就是不甚喜欢，那也是希望都是自己的。 不得不说舒娅低估了齐墨。 于齐墨这种男子而言，儿女情长那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在他的野心面前占有什么重要地位，他们很是清楚，只要有了权势，不论什么样的女子，美的丑的，胖的瘦的，那都是会有的，就算不是当初最想要的那个，那也可以找到最好的替代品。 什么男人会为了见你的一两面就对你矢志不渝，穷追不舍，死缠烂打，姑娘你还是从梦里醒醒吧，掂量清自个儿的价值，有和你纠缠的功夫，人家家中妻妾生的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舒娅的手伸向空中，鲜艳厚重的衣裳被撑起，没有滑下，她旁边那些穿着衣裳的人自动地散了开来，原先的人群也让出了位置。 哎，这姑娘也不算太傻。 洛风华默默地想。 要是舒娅回答她了，说不得她们两就能吵起来，到时候什么祭祀，什么大红祭，不需要多费功夫就能彻底完蛋，庄严肃穆的气氛一旦被阻止或打断，那可是就再捡不起来了。 不过有些话压着久了，她莫名地就很想说了，毕竟的毕竟，这姑娘不是要和斐休成亲呐，而且还给她摆了这么一道，人欺侮在前，她讲些大实话扎透了谁的玻璃心也就不干她的事了。 不高兴总得找个合适的渠道发泄不是。 何况还有这绳子绑得她手腕都疼。 舒娅的口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呼声。 洛风华不太好形容那种声音，又像在尖叫，又像是在挣扎，也或许是一个呼唤，仿佛当真有那么一位神祇，他沉睡在遥远遥远的地方，因为信徒的召唤而醒来，挣脱无数枷锁束缚，以撼动天地的力量，向蔑视他力量的人类给予惩罚，而他将最终获得胜利，享受着这生鲜的血肉祭祀。 舒娅的声音绵延得极长，随着风柔顺划过，抚平了人群中的躁动，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最终只余她一个人的声音在这广袤的天地处悠悠回响。 古老，苍凉，而又愚昧，虔诚。 这是大红祭开始的预示。 一阵风悄然而起，从洛风华脖子以下的地方低空掠过，带点风沙的意味。 洛风华的手指动了动，张开了手掌，默默判断着风的方向。 舒娅身边的人在舒娅的声音回响又消散之际，摆动着比着舒娅身上衣裳颜色更暗更深的裙摆，脚步前后倒着小碎步，显然要准备开始跳祭祀时的舞蹈了。 他们裙摆的无声，因为毕竟听不见他们布料摩擦的声音，而他们的脚步又那么轻快。 而他们的裙摆又有声，伴随着的，洛风华感到一股沉沉的力量竟然真的在降临，略有腥气，可能不祥，当然，不祥是特指她而言的。 他的沉沉的脚步声在逼近。 舒娅舒展喉咙，准备再次歌唱。 “诶～～诶诶呦～～” 卡着了一个点上。 就在舒娅开口的那个点，另一个声音提前响起。 恰恰就打断了舒娅即将开口的那句唱词。 略有阴沉的沉闷空气里头仿佛注入了一股溪流，清冽冽的，带着阳光的气息，一下子就格格不入地驱散了阴霾，粘稠如蜂蜜的空气一下子就被这个声音所稀释了。 在辰国帝都，曲曲折折拿捏着嗓子唱歌的，那都是歌姬，所以她是半分不会的，但从未到过北方的洛风华，前世去过辰国更南的地方，那里山清水秀，风物秀美，一度引起了她归隐的渴望，其中给她印象相当深刻的，就是那里的人喜欢隔着山头隔着水相互对唱。 那嗓子，当真才是一听就让人想起山明水秀的风光。 如今她牛刀小试，幸还算不负众望。 －－－－－－题外话－－－－－－ 最近大约不会断更的啦，就是更新晚，适合早上起床看 1527279066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0 头顶白日的亮光照着，手中发抖的刀子就反射了一丝光芒，照进舒娅的眼睛里去。 舒娅被刺激了一下，迷离的眼神终于落到了实处。 她先看见了捆在洛风华身上的绳子，随后才看见了洛风华这个人。 洛风华被捆缚在绳子上，眼神说不清是个什么意味地看着她，有点笑，有点讽刺，其实近看了，才能发现她的容貌没有远看的那么不堪，就像被什么遮挡住了本来的相貌似的。 舒娅忽然伸出手去。 洛风华转了一下脑袋，没能避开，想说“姑娘你冷静一下”，可舒娅手中还拿着刀子，她要是一开口，免不了牵动面部肌肉，到时候撞到刀口上，那可真的是要毁容了，只能胆战心惊地看着舒娅伸过来的手。 舒娅的手指白净，上面涂了颜色鲜红的东西，有点像蔻丹，但不太干净，估计是因为使用的染料和辰国的不一样。 她真是个心大的姑娘，还能注意到这个。 舒娅的指腹狠狠擦过洛风华的脸颊。 这是作甚呢？ 发发现她的易容了？ 易容想要卸下来需要特殊的药水，就这么搓啊搓的，那是很难的，可舒娅显然不介意把这层不属于自己的皮给搓掉，就是用着指腹，那力气也是够大了。 两辈子下来想杀洛风华的人不少，可就这怼到她脸上的，舒娅绝对是第一个。 这让她很有些被冒犯的愠怒。 可那刀子被舒娅用半个手掌握着，舒娅拿食指和中指搓的时候，那刀子就在她的眼前晃荡，震慑力十足，让洛风华不敢轻易开口。 开玩笑，就算斐休以后看不见，那手上的感觉可是更清楚了，她还不想留那么一道疤，那多心塞。 终于，舒娅停下了手，怔怔愣愣地看着她。 洛风华调转目光，咳嗽了一声。 她现在被搓得脸上火辣辣的，大约也是红得很了，哪里能有多好看？ 女子的肌肤白皙，不同于舒娅所见过的其他女子的白，那些白是不透明的白，透了骨子的不见光，而她是一种陶瓷的韵白，她脸上被她搓出的红晕逐渐淡了下去，只剩下淡淡的痕迹，薄薄的极为漂亮。 舒娅又抹去了洛风华眼底的痕迹。 于是她的眼睛圆而大，却是恰当好处的弧度，瞳孔是深深的两轮黑色圆月，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镇定而从容。 她的手臂被绑着在后，于是更加突出了她纤细窈窕的身材，一偏头，黑色的发落在肩上，让她整体看上去更多了几分清俊雅致的味道。 这就是哥哥所喜欢的女子吗？ 明明就只是稍微拭去了痕迹，但却感觉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好看。 她知道自己很美，她的美貌从小到大都是为众人所称扬的，自然比这个女子要好看许多，可是见了这个女子的真正相貌，不知道她比自己好在哪里，但却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差距。 她的手握紧了被风吹得冰凉的刀鞘。 如果相貌尚不好看的洛风华就能引得齐墨要娶她，那她如今的相貌要是被人看见了呢？ 她的哥哥，哥哥 偷来的 鼻子里的酸楚更甚，要不是场合不对，舒娅觉着自己是能哭出来的。 她不喜欢斐休吗？她对他的真心难道比眼前这女子要少吗？ 一点都不少呀。 那凭什么要她退让呢？ 欺骗又如何，只要他是她的，感情会有的，未来也是会有的。 她不能让她的谎言被拆穿。 洛风华眼瞅着眼前的舒娅竟然开始杀气腾腾了，眨眨眼睛，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就算知道自己的未婚夫有妻子，可斐休都这个年纪了，要不是被她蹉跎了年华，那儿女都该满地跑了好吗，失忆之前有妻子那不是更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舒娅这表情，不大对头啊。 只是擦拭了一下她脸上的易容，不应该觉得她是有点配得上斐休的吗？怎么她好像更是坚定了舒娅要活剥了她的念头？ 把她这样切片了，然后点火烤了？ 这想法不错啊。 或许还可以撒点调料，这样闻起来是不是就更香了？ 洛风华只是想了一下，就大概知道了舒娅心中的计较，挑了挑眉，对着舒娅道：“你想清楚了？斐休，对，他叫斐休，不可能一辈子都不恢复记忆，他要是恢复记忆了，当真会由着你摆布？” 这话可谓十分扎心，一针见血。 洛风华不试图把自己的性命和斐休性命放在同一个位置去比较，或许日久生情了，斐休恢复记忆之后，彼时对着舒娅也下不去杀手，因为救命之恩，因为她有可能成了他孩子的母亲，但以斐休的骄傲和心胸狭隘，绝对有的是法子和她相爱相杀。 一份全然纯粹的爱是不可能的，但一份全是杂质的爱也是让人承担不起的。 身负才华，手握重权的人在这方面就尤其高傲而不容欺骗。 舒娅一贯有些娇弱犹疑的性子在今天出奇地坚定，她的刀子只是顿了一下，就接着往洛风华的身上割来。 洛风华的话成立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斐休会恢复记忆，但要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呢？ 为了防止洛风华可能和斐休那么一点点的联系，她的父亲，大祭司已经传唤了斐休。 饮下那满月时神泉的水，会使得斐休的伤势加重——神泉在最初救了斐休，可若是在伤势将愈的时候饮下，那就会摧毁尚未完全恢复的筋脉，加重伤势，由此进一步引发斐休脑中记忆的缺失。 大祭司知道，舒娅也知道。 但舒娅别无选择，哪怕就是斐休在被二度伤害之后需要花上很长很长时间治愈，甚至导致他一辈子再也无法恢复内力，身体变得极度虚弱，她也会陪着他的。 只要她陪着他，他就不会孤单的。 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的。 既然知道如此，她就不用理会洛风华说些什么。 就是她是他的妻子，只要她死了，那还有什么用呢？ 风里两下纠缠，猛然间一股风压下了另一股，风沙大起，那股风里似乎注入了什么东西，一下子就具有了魂灵，沸沸扬扬地嚣张了起来。 舒娅的身子几乎被那股突然亢奋起来的风吹得有些歪，她的衣裳穿得厚重，行动起来就很不方便，尤其是被这么吹着，底下垫着的东西似乎都有些不稳。 洛风华感到了一丝诡异。 讲不太清楚，但确乎是诡异的，不过她没吭声。 倒是舒娅，以为只是绑住了她就指望她能乖乖被人宰割，这也确乎是有点小觑了她。 舒娅轻飘飘地把刀子送到了洛风华的眼前。 洛风华真怕这姑娘弄巧成拙，直接手一抖弄断了她的绳子。 她在等着一个时刻。 等着舒娅彻底靠近她的那一刻。 她没盯着舒娅的刀子，反而低下头，做出放弃所有抵抗，沉默着任由宰割的姿态。 整条腿从小腿以下，只有脚腕那里可以动，一个脚掌的距离，所以她要舒娅靠她靠得很近。 舒娅的身子前倾，摇摇晃晃地靠近了洛风华。 洛风华一直低着的头忽然就抬了起来，对着她微微一笑。 她的眼睛真是黑而大的，无尽的黑色在里面蔓延，而那笑意里带着妖娆，却褪去了尘世的浑浊，带了几分清透，就像打磨干净的玉璞。 舒娅晃了一下神。 然后，洛风华对着她近在咫尺的脑袋，狠狠地撞了一下。 这动作相当不如何美观，却是十分有效，舒娅本来就脚下不稳，乍然受到如此冲击，一下子身子就失去了平衡，向后栽倒，趁此机会，洛风华脚下一用力，直接踢到她的脚踝。 舒娅发出一声痛呼，下坠的趋势更加明显而危险。 单纯向后栽倒，底下人或许能接得到，但被踢了脚踝，这就有很大可能会崴脚，加上全身的重力，落地的那一瞬间，极有可能让舒娅成为跛子。 洛风华的眼眸黑冷。 她虽然全身被绑，但以她的技巧，就是要弄死舒娅也不是难事，这还算是手下留情了，不过她至少要保证舒娅倒下后一时半会不能再找她的麻烦。 至于舒娅是残了跛了，那都不大有所谓，至少她没抓着舒娅往火堆上边割边烤不是？ 就在舒娅倒下去的那一刻，洛风华一瞥之间，忽然就看见了一个人。 斐休。 人群之中，她还是一眼就能看见他的身影。 继而一阵凉意从洛风华的脚底爬上，把她的心肝凉了个通透。 －－－－－－题外话－－－－－－ 明天早上起来再刷一更 真的快完了，可还有一卷番外，讲斐休和洛风华的前世的，还有庄子卿的，就问你们这些追文的怕不怕，绝不绝望 1527438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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