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第一帝师》 正文 楔子 落子无悔 “啪——” 棋盘被人一把掀翻,世间最珍稀的冰玉棋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宫女太监们吓得纷纷前扑跪地,手中托盘上的杯盏晃得啪啦作响。富丽堂皇的宫殿里一片死寂。 袍角上落了几颗棋子,明笙不去看对面帝王的沉凝如水的脸色弯腰一一捡起,兀自笑道:“陛下,下棋讲究落子无悔,您这是做什么?” “落子无悔?” 年轻的君王冷笑一声,向来不动声色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 女子把捡起来的棋子放在案几上,纤细的手指和棋子分不出来哪个更冷。 明笙抬腕,下一刻便被一只大手按住。 “陛下。”明笙叹气,眉眼间露出沉沉倦色。 帝王目光寸寸紧逼:“你当真落子无悔?这一步走下去,你和他便再也不可能” “陛下!”明笙豁然抬头,凤眸中明光乍破锋锐如刀:“臣不明白陛下所指为何,亦不明白陛下因何动怒。” 君臣之分,男女之别。纵使有再大的师徒情谊也顶不过这天。 明笙抽出手,低眉敛目躬身行礼:“今日不宜授课,想必日后也授无可授,还请陛下容臣告退。” 帝师专属的红色官服有些宽大,袍角滑过地面不染色纤尘,女子纤秀的身形做出最为恭敬疏离的姿态,远离他。 帝王明亮的眼睛里闪过几分迷惘,仿若又回到了一直保留在记忆中多年不曾忘记半分的那年盛夏,那次初见。 御花园里向来莺莺燕燕妃子成群,母后从不让他随意进去游玩。可那里有他一直想爬的大假山,听宫人说,站在顶上可以望见皇宫外面最热闹的集市。 那天趁母后午睡,他就摆脱宫人偷偷溜了进去,在爬到一半气喘吁吁的时候,望见了她。 当时正值酷暑,又是正午,太阳晒得他头晕眼花,可看见她的一刹那便好像汩汩清泉浸润全身。尚显青涩稚嫩却故作老成的她和皇宫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眼神明亮清澈得像个仙子。 父皇的话隐隐飘入耳中:“明家三代帝师,这一辈虽然只出了你一个女子,但朕相信明先生的教化。但望你尽心辅佐成儿,完成大盛朝之夙愿。” 当时听不清她是如何回答的,只见她遥遥一指他的方向,阳光勾勒出她美好的唇形,却让他挨了三天的罚。 自那以后,他是太子,她是太子太傅,他是皇帝,她是帝师。 大儒明家的第三代传人,单名笙字的少女,从豆蔻年华一直走到如今,伴随着一代君王的成长。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些充满杀伐争斗的日子里他总会不时感叹她的才能。在未见她之前他从未想过世间还能有这样的女子,不喜不悲不骄不躁,满腹经纶智计无双。 他们之间没有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可这是否是老天赐予他们的命运,亦或是每一对帝王和能臣的命运,他们终究,要形同陌路了吗? “明笙。” 帝王蓦然沙哑的声音止住了她的脚步,明笙挺直脊背没有回头。 帝王面现不忍,犹豫几番终是咬牙开口:“削藩之事不急于一时,谢家也不是非办不可,你” “大盛元帝自开国之初就立下誓言,绝不重蹈前朝覆辙。陛下,前朝之事不必臣多言您自是熟悉。”明笙侧首,窗外烈阳当空照得她的脸色几近透明:“如今三朝过,四朝立,天下虽一统却仍旧危机四伏。削藩是当下最重要的事,事关大盛根基,陛下又如何说得出这般优柔寡断糊涂之言!” “可谢云” “没有谢云!”察觉自己心绪不稳,明笙深吸一口气,唇角微抿:“藩王谢氏势力遍布整个南方,南海海盗猖獗也是因为他们一手扶植。如今海外谢家正统回归,两方内斗正是我们的最好时机。帝王之道在于无情,陛下,今日之后再无臣在您身旁时时进言,望您珍重。” 年轻的帝王不自觉的上前一步:“你选择离开是否有我的缘故?” 不是君臣,而是你我。你选择在最盛的时候离开,是不是因为世人愚昧的谣传,是不是因为大臣的诟病,是不是因为,我逼你伤了谢云。 明笙目视前方,殿外朱红色的宫墙高高砌筑,飞鸟好像也知道皇家威严,从不在上面停留。 “与陛下无关。” 目送那道红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帝王苦笑一声。 这一句陛下已经说得足够清楚,明笙,你到底还是怨了我。 承明殿墙外一隅便是帝师居所,明笙斜坐在榻上,面前是一个样式简易的布包,里面空空荡荡没有几样东西。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她脸上勾勒出金色的精致轮廓。站在一旁的宫女不忍打破这气氛,只得轻咳一声。 明笙眨了眨眼,许是阳光太刺眼,眼角竟然有了几分水色。她伸手一抹,望了许久忽而一笑,转头看向宫女:“我走后你记得告诉陛下,落子无悔。” 无论这子是棋还是人,她都无悔。 宫女唇角落下,眼中顿时起了泪花。 明笙安抚一笑,拍拍她的肩:“我走之后你若是不想呆在这里就去找林御医,想来他那里也不缺一个制药丫头。” 宫女张了张嘴,又是感激又是不舍地要跪下。明笙摇了摇头:“不必了。” 拿起布包大步走出去,耀眼的阳光让她眼前花了一瞬。也就是这一瞬,仿佛走过了一生。 宫中甬道长之又长,明笙换上素色纱裙走在道上,却掩饰不了一身风华。一步一回忆,那些严词厉色,那些欢声笑语,那些无声争斗,那些深夜战报,尽数在脑海里灰飞烟灭。 “明家三代帝师,帝王恩宠已然至极。急流勇退谓之知机,明笙,爹娘只愿你平安度过此生,万万不要牵扯进这天下纷争。” 可是爹爹,你可曾想过明家盛名已然是皇家揽才招贤之代表,急流勇退是何等艰难? 我拼尽全力助大盛一统天下,又拼尽全力助谢家势大。我崇尚无情之道,最终却用情字算计了天下人。 右手扣住左手脉门,明笙步子微不可查的一顿,嘴唇抿了一下才继续向前。 或许,这就是上天给的报应吧。 鲜血从嘴角溢出来,明笙抬手抹去,微笑着接受最后一道宫门前侍卫的检查,外面宫室嘈杂的声音已经能听得清楚。 高大的牌坊外,各色摊贩操着不同的口音招揽客人,孩童举着糖葫芦在父母的吆喝声中四处玩闹,鲜活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 明笙没有回望那道防守森严的宫门,目之所及尽是她梦中的场景。 去往城郊红枫山的路很长,她没有雇马车,凭着两条腿穿过了帝京最繁华的街市,一路尝遍了从前只能在宫人口中听到的小食。 八珍汤,玲珑骰,袜底酥,糯米藕,羊汤饼 每一样都亲自尝了,吃不掉的就喂给路边的野猫野狗,待走到红枫山顶时天色已然昏暗。 盛夏的夜风也带着热度,可她却感受不到半点燥热,冷意从心底窜上太阳穴。明笙望着山下的灯火眼神悠远。 “阿笙,若是谢家覆灭,皇帝放手,你可愿和我一起去南海隐居?” 低沉的男声仿若响在耳边,明笙歪头想了一下,当时她是如何回应的?哦,是了,当时她笑得格外甜美:“你若舍得谢家在你手中覆灭,我便敢同你走。” 身为谢家嫡长子,谢家有事他怎会坐视不理,又怎么会亲手毁了谢家。 因为知道不可能,所以她有恃无恐。 当年漫山红枫,入眼满目血色,想必早就注定了这般结局。 明笙抽出匕首在布包上划出一道裂口,内力一松,翻腾的气血没了限制一口喷出。布包转眼间被染红,里面的信封也被染红一角。 真气外化,她扬手一挥,山顶一方尘土飞扬,风吹过,俨然一副激烈打斗过后的模样。 只有她死了,皇帝才能下决心拿谢家开刀。只有她死了,谢家才会谋反。只有她死了,削藩计策才能坚持施行。 当年宗室宴会上无意一眼,竟最终造成了这副局面。 幸而她本就是将死之人,幸而明家并非只留下了她一个血脉。 白玉簪,素纱裙,年少时不愿与他人争艳,长大后不能与他人争艳。明笙没有再咽下涌上喉咙的鲜血,抬头遥望了一眼天上浑圆如玉盘的明月,笑得洒脱。 染血的布包飘摇落地,一阵风吹过,山顶上只留下一只精巧的染着污血的绣鞋。 大盛隆昌十一年,天下第一女帝师,殁。 ------题外话------ 如果喜欢的话就点个收藏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魂落何方 “笙儿,笙儿” 是谁在唤她? “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啊笙儿” 别吵。她很疼。这是谁的记忆? 脑海里像是被塞满了沉沉的铁块,思绪乱成一团无法运转。明笙动了动眼皮,发现她根本无法操控这具身体。 鬼压床吗? 不,不可能,她已经死了。京郊红枫山虽然不高,可崖下乱石林立,跳下去绝不可能留有生机。 挣扎间听得外面有人进来,屋子里的人纷纷跪下行礼高呼:“参见陛下。”明笙心里一跳,不再想要挣脱这莫名的束缚。 她能确定她已经死了,即便没有摔死,毒药的药性也已经扩散到全身,绝不可能活下来。之前还在明家的时候她看过不少传奇话本,里面多得是死后重生借尸还魂的故事,还有周易玄学和云梦仙境的传说。 所以脑海里突然多出来的一部分记忆,和眼下的情状,她必须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位陛下,又是谁? 想法一出现,像是包裹在灵魂和身体之间的隔膜突然破碎,那些声音忽然就响在耳边。明笙牵了牵手指,发觉可以动弹。 只听得有一人坐在了她床边发问:“永贞如何了?” 应该是太医回话:“启禀陛下,公主她本就体质阴寒,再加上冬夜落水没被及时发现,此时寒气入体,恐会伤及性命啊。” 那人沉了声音:“你可有法子医治?” “老臣方才已经为公主针灸,引出穴道里的寒气。只是寒气已经侵入全身经脉,公主需要每日泡在药浴中一个时辰疗养,再加上煎服的药汤,如此一两年方能完全恢复。” 有女子惊呼的声音出现:“每日泡一个时辰?哎哟,公主这金尊玉贵的身体岂不是要泡的浮肿了。” 坐在床边的那人怒气高涨:“昨夜是谁在公主身边伺候的。” 一个结着双鬓的宫女怯怯地走上前来跪下,皇帝看也不看:“拖下去斩了。” 宫女悚然一惊,两边张望了一下立时大叫道:“陛下!陛下饶命啊!”侍卫已经上来拖着她往外走,宫女惊恐地挣扎着:“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陛下!您放过奴婢吧!” 惨叫声在门外戛然而止。 明笙耳边一片死寂。 良久,有粗粝的大掌握住她掩在被下的手。那人疼惜地喃喃道:“永贞,朕会保护好你的。你醒过来好不好,朕带你出宫去玩,你不是一直想要出宫看看吗?” 明笙眉头微皱,心知不好再装下去,便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永贞?” 伴随着惊喜的声音,一张刀削斧凿般的脸俯在眼前。 明笙微微惊讶,她本以为是个年轻的君王,没想到眼前之人虽然看起来年轻,但显然已经人到中年,眼角已然有了皱纹。 而更让她惊讶的是,眼前这人不是她印象中天元大陆上的任何一个君王。 她当真是到了另一个世界,还是这是地府给她开的一个玩笑? 谨慎地没有开口,明笙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 不动声色地扫过眼前的一切,目光最后落在眼前的明黄色的龙袍上,明笙终于确定了这不是原本的世界。 大盛崇尚朴素厚重,龙袍以黑色为主。邻国大越爱好热烈,皇室大多以红色为主。除此之外诸多小国里没有一个用明黄色作衣。龙为天地至尊,天元子民多信奉神明,是以没有一个君主敢僭越上天,从不会把龙凤绣在衣服上。那是亵渎。 而眼前的这位皇帝,明黄衣袍极尽亮眼,神龙盘踞身前威风凛凛,虽然与他气势相配的很,可在明笙看来还是有些别扭。 皇帝敏锐地察觉到她眼里的陌生,伸手放在她额前。 明笙僵住身子不往后躲,任由他按在自己头上。 皇帝打量了她一下,忧心地道:“永贞,你不认识朕了吗?” 当真敏锐。明笙心里感叹他一个对视间就能察觉异样,面上却显露出疑惑的表情:“陛下?” 皇帝皱眉半晌,招手让御医上前:“除却寒气侵体,永贞还有其他的伤没有?” 御医抬头匆匆扫了一眼明笙的脸,又隔着丝帕把了脉,低头恭敬道:“回禀陛下,公主落水时恐怕是磕到了池子里的假山石,加上昏迷了一整日,怕是受了些暗伤。” “暗伤?”皇帝重复一遍,转头来看她:“永贞,你可记得我是谁?” 明笙歪头:“陛下父皇?” 底下有人轻轻抽气,皇帝却像是欢喜极了眉开眼笑:“好,好,朕就是你父皇。” 明笙心念飞转,看其他人的反应这位陛下绝不是她的父皇,可若不是亲生的又被封了公主是不能停留皇宫的,又怎会长居于此。这其中关联该是错综复杂。 那边皇帝已经轻轻抚摸着她的头。看着柔软的发丝如墨般流泻在肩上,衬得小脸越发苍白孱弱,皇帝又是疼惜又是庆幸地笑:“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没关系。你叫明笙,是朕亲封的永贞公主,是皇家最尊贵的女孩儿。昨夜你被宫人引诱失足落下了玉液池,现在身子虚弱,就安心在这里养伤。待你恢复好了,朕同你出宫游玩可好?” 明笙有些懵懂,犹疑着点头应了,末了添了一句:“多谢父皇。”惹得皇帝展颜大笑,跪着的众人却都低着头不敢作声,唯有先前那个出言的艳妆女子做出了撇嘴不屑的表情。 明笙注意到了暗暗记在心里,脸上却笑着看皇帝离开。 御医和宫人们一同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一个老嬷嬷和一个宫女。 老嬷嬷见众人退出去立刻命宫女关上门,她来到床前拉起明笙的手:“笙儿你没事吧?可吓死老奴了!” 明笙不解地看着她。 老嬷嬷哀叹一声老泪纵横,一把把她揽进怀里:“我的小主子啊!唉” 宫女侍立一旁,见了这场面也滴了泪,却柔声劝导:“春和嬷嬷,公主备受陛下宠爱,不愁没法子治病。吉人自有天相,公主一定能转危为安。嬷嬷切莫急坏了身子,日后倒让公主伤心。” 春和嬷嬷闻言脸色一僵:“哼,公主?谁稀罕他给的公主封号,若不是他强行笙儿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嬷嬷”宫女无奈,只得取了帕子递给她。 春和嬷嬷这才放开了明笙去拭泪,明笙坐直了身体,却觉得脊背一阵酸软。 揉着腰间,明笙暗自想着这位公主其实并不似表面上这般受宠,至少这份宠爱绝不是不管不顾的。否则那个照顾她发现她的宫女不会就这么被匆匆杀死,连一句审问都没有就判定了是宫人引诱她失足。这么急促,倒像是在掩盖了什么,只是现在她还没有办法查探。 脑海里铁块似的感觉还没有散去,明笙需要一个充足的时间去消化这些外来的记忆,在此之前,她必须弄清楚现在的处境。 “我”被池水冻着了的嗓子有些沙哑和灼痛,明笙开口道:“这是哪里?” 春和嬷嬷和宫女对视一眼:“雅玉,你先出去烧壶热水来。” 宫女俯身应是退了出去。 春和嬷嬷小心地试探:“笙儿,你当真什么都记不得了?” 明笙做回忆状良久,摇摇头:“我一想就头疼。” “不要说我,”春和嬷嬷叹气:“要说本宫。” 她扶着明笙躺下,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尽力掩饰脸上的哀伤:“这里是华夏大陆的天华王朝,陛下是天华第二十九代帝王。你是他收养的公主,封号永贞,食万户邑。” 华夏大陆上共有三大王朝和诸多边境小国,天华王朝是三大王朝里排名第一的帝国,地处东方四季分明,经济发达国富民强。天明王朝地处西南,气候湿热多蛇虫鼠蚁,百姓深受其害,每至春夏都会受灾。天悦王朝在大陆北方,国土内一半草原一半雪山,时常要到边境小国囤积粮食,国内十二族势力争斗不休,却每每在国事面前同仇敌忾,难以离间。 天华王朝当今陛下在位已有十五年,唐氏皇族遍布全国,牢牢把势力控制在自己手中。皇帝名叫唐绍,以太子之身顺利继位,登基过程中无波无澜,算是众望所归。 明笙是当年太子伴读明阳的女儿,明阳才华卓绝却英年早逝,生前同太子的情谊甚至比兄弟更胜,临终时把此生唯一的一个女儿托付给了他。唐绍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向先帝讨了一个郡主封号,登基以后更是直接封为公主,昭告天下收为义女,恩宠比亲生公主还盛。 听到这里,完全就是一个兄弟情深的故事。可经历了皇家倾轧,看惯了兄弟阋墙的明笙却只觉其中必有不妥。试探的问了一句,春和嬷嬷却是闭口不言,之后再问什么她也不回答了。 喝完了药躺在床上的明笙口里嚼着酸甜的蜜饯,一边想着日后的打算一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脑海里一阵抽痛,却是那堆记忆蜂拥而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深夜跳湖 冬日里天黑的格外早,用过晚膳半个时辰,永贞在院子里散散步消消食就准备上床歇息了。宫女雅玉扶着她前几日撞伤还未恢复的胳膊往回走,一阵寒风吹来,掀起了她紧紧裹着脸的面纱。 “公主”雅玉立刻伸手抓住飘飞的面纱,永贞怔怔地看着,缓缓抚上面颊。 轻微的刺痛传来,永贞垂下了眼:“雅玉,你说我的脸还能好吗?” 雅玉面色紧张,连忙安慰:“回公主,一定会好的。陛下已经为您找了最好的大夫,正在连日赶来帝京的路上,没几日就到了。” “最好的大夫?”永贞轻轻笑了,喃喃道:“最好的大夫也比不过有心人的手段啊” 雅玉疑惑:“公主,您在说什么呢?” “无妨。”永贞用手盖住半边脸颊,挡住了脸上足有两寸长的褐色伤疤,眼神淡漠:“回去吧。” 雅玉直觉不对,看着永贞的神色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无法,只得闭口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她能看到这些? 明笙站在她们身后的墙根下,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因为永贞毁了容貌,所以人人都以为她是心灰意冷才跳了湖,那么也就怪不得春和嬷嬷刚开始喊着她为什么这么想不开。皇帝也是这么想,并且不愿意再刺激永贞才匆匆处置了宫女。 可是,永贞有那样一个风姿卓绝的父亲,又是他唯一的子女,怎会轻易寻死? 明笙思索一瞬,身随心动跟了上去。 画面一转,雅玉吹熄了蜡烛到耳房休息,殿里只剩下一个睡在脚踏上的小宫女和躺在床上发出轻微呼噜声的永贞。 明笙凝视着床上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心情有些复杂,看见“自己”的死亡过程总是感觉不舒服的。 正在她仔细观察的时候,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是自然的睁开,而是瞪得大如铜铃,撑到了极限爆出了血丝。 明笙后退了一步,看着她僵硬地跨过小宫女的身子慢慢走出殿门。 深夜寒风大作,吹得衣角猎猎作响,永贞却像感觉不到寒冷似的,挺直了脊背直直地走向离宫殿不远的玉液池。 明笙皱眉,觉得这情状像极了话本子里和南疆传说中的一种神异物种,僵尸或是一种中了蛊毒的药人。 池边一道黑影闪过,明笙想要走过去一探究竟,虚影状的身子却忽然被固定在了原地。眼看着那道黑影逐渐靠近永贞,凑着耳朵说了些什么,下一刻,永贞便一脚踏出,落进了池里,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像极了心灰意冷自尽的模样。 可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明笙挣扎了一下,冥冥中却被困在了原地。片刻过后,一盏灯笼裹着微弱的烛火飞快地靠近了玉液池。 是那个睡在脚踏上的小宫女。 明笙看到了她的正脸,正是那个被拖下去斩了的替罪羊。 之后的顺理成章,宫女发现公主跳下了池塘,慌张的大叫,半个皇宫都亮起了灯火。皇帝急急赶来,看到的是浑身冰水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义女。 其实已经死了。 明笙站在一边静静看着。宫女发现永贞的时候已经死了,只是御医诊脉的时候她已经进入了这副身体,神智虽然没有清醒,脉象却已经逐渐恢复。 借尸还魂,李代桃僵。世间竟真有这般神鬼异事,想来她上辈子对这些神神鬼鬼向来嗤之以鼻,没想到如今亲身所验不得不信。 画面停止在皇帝大发雷霆的一幕,明笙只觉一阵晕眩,眼前黑漆漆的一片。 一个虚软而空灵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人死如灯灭,我替你保留了这唯一一点碎光。你的命不该止步于此,替我查出真相大仇得报之后,这具身体就是你的了。” “永贞,”明笙平静回问:“你知道害你的人?” 那个声音已经逐渐远去:“我已入黄泉,再不管人间乱事,这段记忆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身为帝王之师,你替我报仇不会费力。”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最后八个字轻柔得像是飘散在风里,明笙却听得一清二楚。 还未来得及思考,眼前光华一闪,显现出雅玉清秀的脸。 “公主,您醒了?” 紫金钩,羽纱帐,自从永贞出事以后帝王恩宠更胜。像是要弥补照顾不周的过失一般,宫殿里的一应用具照比皇子,惹得宫里宫外议论纷纷。 明笙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坐起身子。 雅玉立刻在她身后垫了一个软枕,招呼新来的小宫女把地龙烧得旺一些,一边拧了帕子给她:“公主,永宁公主听闻您落水受伤特意前来探望,已经在暖阁等候多时了。” “不知是来探望还是来落井下石的。”明笙轻笑一声,昨日她已经听嬷嬷说了这位永宁公主平日里与她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关系绝对算不上好。如今一听说她出了事就巴巴的赶来,不过是想看笑话罢了。 雅玉听了这话问道:“那奴婢去回了她?” 明笙摇头:“不必,就说我刚起身,抹了修容的膏子再去,别伤了她的眼睛。” 这话和永贞以前的风格大不相同,雅玉惊异了一番,仔细看了她脸上清冷的神色,忽然觉得公主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 以往的永贞虽然淡漠,骨子里却有着书香世家惯有的清贵傲气,入了宫之后也没有半点变化,反而因为寄人篱下更加外放了几分。永宁公主看不惯她这副模样,每次遇见了必要讽刺几句,永贞自然不退让,因为读的书多见识又广,总能用许多道理反击回去。 按照她以往的性子,要么不见,要么就是毫不退让地冲过去迎战。万万不可能像这样冷静自持,倒和后宫里那位常年不动如山的皇后娘娘有些相似。 明笙坐在镜子前打量着这张同她一模一样的脸,右颊上一道红褐色伤疤斜着划过,像是一条狰狞的蜈蚣爬在脸上。因为这张脸太过明媚清艳,就显得疤痕越发丑陋。 明笙眨了眨眼,眼神从潋滟秋波变化到冷厉如刀,再从锋锐如铁转变成温和亲善,毫无违和之感。 满意地笑了笑,她取了昨日那民间大夫送来的药膏抹在脸上,清凉的感觉丝丝透入皮肤。 前世她是帝师,地位尊崇不必在意这些,无论是貌若无盐还是美若天仙,用得上的不过是一身才学。可如今在这陌生的世界,她虽然不甚了解,可帝王之家大同小异,后宫女子靠的不过一张画皮。就算是公主,也免不了利用这副皮相,或轻灵婉约惹人疼惜,或明媚动人叫人心生亲近。 她并不担心容貌不能恢复,可如今这身体真气不济,若是有了这上等的武器,也没有坏处不是? 披上大氅,虽然从寝殿到暖阁费不了多少时间,可这具身体体质阴寒需要小心调养,这个节骨眼上再受了风,恐怕真的要一命呜呼。 路上雅玉一直在为她介绍永宁公主的身份。 唐欢欢,皇帝的第七个孩子,皇家唯一的一个公主,因此备受宠爱。其母又是后宫最受宠爱的嘉贵妃,自小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自从明笙入了皇宫,什么也不做就能和她平分秋色。唐欢欢气不过,亦看不惯她身上那副孤高的气质,便处处与她作对。 路途不远,雅玉的话说了一半就到了暖阁。 明笙在门口停下步子:“一会儿你送杯热茶进来,吩咐旁人无事莫要打扰。” 雅玉福身称是正要退下,二人身后忽然有一道清润的男声传来。 “天寒地冻的,永贞为何不进去说话?” 明笙回首,入眼的是黑色大氅下一片月白色衣角,那人步履平缓有力,一步步走上前来。 雅玉连忙跪下行礼:“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唐念之抬手微笑:“起来吧。” 明笙遵循着这里的礼数不甚熟练的福了福身,蹲下的一瞬间脑海里有些许碎片闪过。她轻声道:“见过太子殿下。” 果然礼行到一半唐念之便伸手扶住了她:“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你身子还未恢复,不如进入坐下再说。” 明笙咬唇面露犹疑:“殿下不知,永宁公主也在里面。永贞身子实在虚弱,经受不起” 话没说完,唐念之心里却明明白白,这是历经了生死一劫后怕了自家小妹了。 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容叫人如沐春风:“无妨,有本宫在定会护你无恙。况且小妹这性子也确实要改改了。” 并不刺眼的阳光下,太子眉目清隽,温和的笑意直达眼底,高贵和平和并生。简单的银冠玉簪便勾勒出了一个和旁人的金尊玉贵全然不同的,完美的谦和模样。 跟着唐念之走进暖阁,明笙低头的瞬间嘴角划过一丝微笑。 如果她没算错,这时候该是早朝散去的时候,卡着这个点急匆匆地过来,是担心干妹妹的伤势,还是害怕亲妹妹受了欺负?而这位太子是表里如一的温润如玉善良亲和,还是故作良善收买人心呢? 寒风猎猎,天边艳阳高照,却照不化满地银雪。伴着冬日晨曦,仅仅拥有一点记忆碎片的异世来客走出了在华夏大陆的第一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试探 青玉缠莲枝的玉杯被狠狠地掼到地上,薄薄的玉片碎了一地。 滚烫的茶水飞溅出来落在脚边,唐念之下意识将明笙护在身后,皱眉看向坐在暖炕上的人:“永宁,你这是做什么?” 男子身上淡淡的龙涎香钻入鼻腔,明笙鼻子微皱,顿住脚步闻声看去。 那女子不过豆蔻年纪,却着了一身大红百蝶裙,头上的金钗步摇看着叫人替她担心脖子是否能撑住。见有人进来,她扶了扶耳边的红宝石耳坠,目光先是扫过明笙,然后才草草地向唐念之行礼:“见过太子哥哥,永宁方才失礼了。” 还未等太子说话,她便转身重新坐好,看着明笙的眼神充满骄矜:“不过这也怪不得永宁,实在是这朝华宫的茶水太劣等,倒是浪费了那只上好的杯子。” 明笙看也不看地上的碎片,做了手势请太子入座,自己坐在一旁的金丝楠木椅上:“不过是一只杯子,能让永宁公主发泄了脾气也算碎得值。”末了她唤道:“雅玉。” 雅玉连忙上前:“公主有何吩咐?” 明笙抬手,随意把玩着腕上颜色清透的碧玺:“为何拿劣等的茶水招待公主?” 雅玉不加思索,一下子跪倒在地:“公主恕罪,实在是宫里没有啊。” 唐念之问道:“朝华宫一应吃穿用度都是宫里数一数二的,怎会连几片茶叶都没有?你莫要欺瞒。” “奴婢怎敢欺瞒三位殿下!”雅玉脸色为难:“奴婢素来听闻永宁公主只喜欢春碧龙井,翻遍了整个茶间却没找到,问了一下才知道前几日春碧龙井已经喝完了,内给处却迟迟不送来。无奈之下这才换了玉凝露。玉凝露是咱们宫里最好的茶叶了,只是永宁公主平日里喝惯了好茶,一下子换了口味才觉得c才觉得都是奴婢的错,还请公主责罚!” “你!” “你这奴才。” 明笙和唐欢欢一同开口:“你这奴才说这番话是指永宁公主鸡蛋里挑骨头,硬要找你的茬才说上好的玉凝露是劣等茶叶吗?” 听见明笙明责暗讽的话,唐欢欢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 唐念之却缓缓皱起了他好看的眉。 明笙眼里微光一闪,继续道:“你自己懒怠不去内给处领东西,却把罪名怪到他们头上,是谁给你的这个胆子。来人——” “等等。” 明笙挑眉,看向出声的唐念之:“太子殿下,这奴才不识大体惹恼了永宁公主,着实该重重惩戒一番。” 唐念之摆手:“不急。” “内给处每月到了时候都会着人给各宫送去份例,每一宫时间向来固定,只有少数宫殿需要人亲自拿牌子去领。朝华殿作为你的宫室,内给处更不会怠慢。雅玉身为你的大宫女若是亲自去要岂不是叫旁人笑话,内给处也吃罪不起。”唐念之越说心里的预感越强烈:“我且问你,是不是这月的份例内给处没有送来?” 雅玉摇头又点头,清秀的脸上有些纠结:“回殿下,送是送来了,就是不甚齐全。其实半年来内给处送来的东西总有些缺漏,别的宫也有这情况。只是我们都以为是寒月祭典要开始了内给处忙顾及不上,因此待必要时我们才拿了牌子去要。” 大段的话听得唐欢欢头疼:“这有什么可说的,无非是那些奴才的错罢了。太子哥哥,你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这可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明笙端起茶盏掩住了神色,袅袅茶雾模糊了她意味深长的眼神。 唐念之神色沉沉,眼神凌厉,周身终于有了属于太子的威势:“混账东西!” 唐欢欢被他的怒气吓到了:“太子哥哥?” 唐念之立时反应过来,沉吟了一下抱歉地对明笙道:“永贞,我忽然想起还有事务要处理。眼下虽是初冬,但你也要注意身子。改日我再来看你。” 明笙瞧着他的神色笑道:“殿下能来看永贞,永贞已经满足了。” 唐念之眼神一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锦囊:“这东西对你身体好,收下吧。我就先走了。” 明笙指尖一捏便知晓里面是块玉质的东西,珍而重之地握在手里,她笑得温软:“恭送太子殿下。” 唐念之眉间阴翳稍褪,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门扉开合间寒气侵入,明笙轻轻咳嗽了两声坐下。 那边唐欢欢把一切看在眼里,厌恶又不屑地冷笑一声:“看来你差点淹死之后倒还有些变化,不过你那是什么眼神,太子哥哥岂是你能勾搭上的。我警告你,切莫想着能嫁给太子哥哥,也别想使些腌臜手段,否则我绝不会饶过你。” 嫁给太子? 明笙把方才郑重收下的锦囊放在桌上,抬眸轻轻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明明温和的很,可唐欢欢却硬是从里面看出了暗藏的汹涌和冷冽。咬了咬唇,她终于想起了这次来的目的。 “听说你失忆了?” 明笙端茶的手微顿。唐欢欢哼了一声:“我瞧着你倒是没忘了太子哥哥。” “公主说笑了。”明笙淡淡道:“我确实是记不起事了,脑子里不过还留着些虚影。方才若非雅玉从旁提醒,恐怕连太子殿下我都不认得了。公主也是,往后永贞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公主体谅病人。” 唐欢欢仔细打量着她,明笙不畏惧地回看,眼神清澈如洗,闪着微光。 “本宫是何人,自然不会同你计较。母妃着我带了些上好的药材,有空了你叫奴才们整理整理,那可都是好东西,母妃平日里都舍不得用呢。” “多谢贵妃恩赐,改日永贞定登门拜谢。” “这就不用了,”唐欢欢撇撇嘴:“你还是待在自己宫里别惹事的好,免得母妃又压着我来探望你。” 看出她眼里的怜悯,明笙暗自记在心里,面上却带着笑,仿若真的不记得同永宁的过节一般。 唐欢欢不放心似的又看了看她,终于起身要离开。 明笙行了一礼:“下次公主光临必定会准备好春碧龙井恭候。” 唐欢欢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一直跪在旁边的雅玉这才抬起头:“公主” 明笙坐在原处没有动,雅玉心里莫名一跳,眼神有些躲闪。自从公主醒来之后,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往日公主虽然出自书香世家十分聪慧,但并不像现在,竟给了她一种深沉睿智的感觉。那眼神,清透得好像能看到人心里去。 莫非经历了生死当真能让人顿悟? “说吧,是谁教你说的这些话?” 雅玉一惊,不敢置信地抬头:“公主?” 明笙垂眸看着杯盏里舒展的茶叶沉沉浮浮,白皙的脸上神情凝定,晨曦透过窗棂照进来,那双眼睛幽深得望不见底。 雅玉忽然觉得眼前这人无比陌生,一时间没了言语。 见她不答,明笙也无意深究,她本来的目的也只是敲打她一番:“永宁往日也是这般态度?” 雅玉暗中松了一口气,俯下身子道:“往日永宁公主与您争锋相对,半句话都说不得。相比之下今日态度和缓了许多,只是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明笙轻轻挑眉,想起方才她说的那句母妃压着我过来,问:“嘉贵妃此人如何?” 雅玉道:“嘉贵妃宠冠六宫,为人温良和善,是宫中上下人人称道的贤妃。她待几位皇子公主十分公平,对您却格外关心,平日里也极力促成永宁公主和您交好。” 贤妃。 明笙微微一笑,皇朝后宫哪有真正的贤良妃子,再纯洁的花儿最终也不过被这些倾轧争斗浇灌成带刺的玫瑰罢了。 旁人会以为贵妃接近永贞是因为她备受皇帝宠爱,想要讨好皇帝,而永宁是遵循母命被迫前来。但人向来本性难移,永宁即便被贵妃施压也不可能如此“和颜悦色”地和她说话。仔细回想,方才那番对话何尝不是句句试探。 问她失忆,又对她无故怜悯,倒像是因为知道了些什么而试探她,而又是什么情况才会让她对死敌露出怜悯的神色? 除非她预见了一个悲惨的结局。 明笙听见外间宫人们收拾礼物的声音,清冷的嗓音如流水般滑过雅玉耳边:“看来,我们应该早点去拜访贵妃娘娘。” 雅玉抬头面露不解。 明笙叹了一口气,问她:“太子今日可是在查宫人贪赃运赃之事?” 昨日她就有一种感觉,这个世界虽然历史和朝代皆与大盛不同,可许多风物民俗十分相似,其中就有这春碧龙井。 这种茶叶生长在大盛东南方,采初春第一场雨后的新茶,择取茶尖炮制。因为每次收成极少,工序复杂,堪称一两一金,就连皇室岁贡每年也不得多少。 往日先皇后宫中无人爱饮此茶,每次总是放坏了都不用,久而久之内务府人便不在每月份例中送上,转而私自扣下转卖宫外牟利。先皇后一生信佛不管俗务,内务府就变本加厉,其余各宫的份例偷偷扣掉一些也不至于被发现,这些事情便逐渐盛行起来。 因为事情做得隐秘,待被人发现后不久正赶上了宫变,她成了帝师之后才好好整顿了一番,肃清宫中风气。 方才太子如此反应,定是察觉了其中猫腻才大发雷霆,想必是没有想到宫中贪赃竟是以这种方式。 而引起这话题的,明笙看向努力保持镇定的雅玉。很少有人能在她的目光下坚持平静这么久,这本就暴露了她的不寻常。 “如今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但我知道你不会害我,雅玉,如果以后我的记忆不能恢复,但望你能坦诚相待。” ------题外话------ 前几章伏笔较多,情节可能比较拖拉,后续会好的,么么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纨绔 天华王朝四季分明,冬天也格外寒冷。明笙待在屋子里休养了半个月,把雅玉从宫外弄来的各地风物志和史书看了个七七八八。春和嬷嬷时常侍奉在身边,她旁敲侧击之下对皇宫内务也有些了解。 这一日,明笙斜倚着窗前的软塌看书,春和嬷嬷在一旁替她按摩腿上的穴道。 “嬷嬷手法独到,不知师从何人?” 感受到腿上逐渐有了热度,明笙使内力运转一周,发觉前几日堵塞的经脉大有好转,遂笑问道。 春和嬷嬷哎呦地笑了一声:“老奴哪里有什么师父,不过是经常给自己这双老寒腿瞎按摩,误打误撞罢了。” 知道她不愿意多说,明笙笑着点点头,手上翻过一页书。 春和抬头看了看她如玉的面容,心里忽然不知道该喜该忧。 喜的是这些时日小主子成熟稳重,待人接物进退有度。人人都说永贞公主落水之后像是换了一个人,平易近人了许多,就连永宁公主刻意来找事也能四两拨千斤的解决。再加上她生的一副招人喜欢的明媚容貌,宫人的评价好了不是一点两点。 可与此同时她也越发担心,近日太子殿下来往的实在频繁。往日小主子虽然欢喜却还收敛着,可这几日连收到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也喜形于色。昔日皇帝没有登基时,主子对两个孩子的感情不多加约束,可如今若是在一起了,不知要有多少障碍。 “王爷!哎,王爷,公主正在休息,您不能进去!” 雅玉刻意放大的声音传入屋子里,春和嬷嬷立刻松手拉起毛毯要盖在明笙光裸的腿上。可来人健步如飞,掀了帘子就闯了进来。 春和嬷嬷立即挡在明笙面前,脸色有些发黑:“王爷这是做什么?传出去岂不是伤了我家公主的清誉?” 萧越歌本来大大咧咧地进来,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仿佛是被那天山覆雪般的洁白刺伤了眼,他瞬间转开目光转身看向别处。 气氛一时僵硬,明笙起身平静地放下裤腿,轻轻拍了拍嬷嬷的肩头:“嬷嬷,你和雅玉奉些茶水上来。” “公主,您还不知道他是”嬷嬷担心道。 明笙浅笑:“天华王朝敢这样擅闯公主内殿的,除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萧王爷还能有谁?嬷嬷放心,我有分寸。” “是。” 萧越歌听了这评价挠了挠头,却还别着眼睛不肯转过来。 明笙待宫人尽数退下之后走到茶几旁,笔直的双腿包裹在真丝亵衣下若隐若现。她裹上披风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后才道:“王爷请坐。” “我”萧越歌瞥了一眼,确保了她已经穿好衣服才说:“这大冷天的,你没事穿这么少做什么!” 恶人先告状。 明笙挑眉,眼神定定地看着他。萧越歌下意识回避,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威名,又壮了胆:“你看什么,我说错了吗?” “王爷,我想我该提醒你,自从落水之后我便不记得许多人许多事了,这其中也包括您。我不知道您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更不记得我们之间的事情。” 所以,不必显得她们关系如此亲近。 明笙提起茶壶斟了一杯推到他面前:“请用茶。” 萧越歌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番,沉声问道:“你当真不记得了?” 他的容貌相当俊美,狭长的眼睛里总是闪着狡黠的光彩,像极了雪山上一种极为聪颖机灵的动物。唇色不点而朱,眼尾像是抹了胭脂般自然地带出了些许薄红,明明清醒着却教人直觉他饮了酒。 此时他专注地看着明笙,亮闪闪的眼睛里像是容纳了星辰。 暗自吸了一口气,明笙唾弃自己经历了一世还是容易不由自主地赞叹美色,平和地笑笑:“王爷以为我是伪装的?” 萧越歌凝眸:“自然不是。我只觉得美人容颜受损已是老天不公,未曾想还要收回十八年的珍贵记忆。” “返璞归真,又有何不好?” 明笙垂眸,看着手上的茶杯,忽然发现自己每次和重要人物对话都是在喝茶。放下茶盏,她道:“王爷此来有何贵干?身为外男,似乎不宜在内宫待太久。” 萧越歌忽然伸手,明笙手腕微动立时收回。 见对方眉头一挑,明笙暗自后悔。自从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发觉这具身体虽然弱,却依旧可以修习功法,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夜半打坐,终于汇集出第一缕真气。 前世她跟随明家的一位外来的神秘江湖客修习了数年,被传授了据称是上古秘法的定坤诀,虽然之后疏于练习,然而威力比寻常功法还是高出不少。 异世她没有其他东西傍身,重新捡起定坤诀修炼是最直接的法子,幸而她过目不忘,早就把功法细节录在脑海里。而这个世界,同样适用。 可一个深闺少女,皇宫公主,又怎么会用江湖武功。明笙方才迅捷的反应虽不至于叫人笃定她会功夫,可难保不会埋下怀疑。 高手,只要一瞬间就能判断。 不过这位萧越歌看起来并没在意,只是神色落寞地收回手:“想当年你我月下对饮好不快活,如今却只能形同陌路了。明笙啊明笙,你可希望自己回想起来?” 这一问十分微妙。一个别国王爷,实为质子的风流纨绔,和深宫公主月下对饮,听起来还有几分知己的感觉。 眼下可还分不出是敌是友,她不会做无用之功。 明笙冷下眼神张口,正在此时,门外传来雅玉的声音:“恭迎陛下。” 萧越歌眼神一跳,立即看向明笙,神色像极了待在别人闺女房间里被人抓了现行的臭小子。 “永贞啊,朕来看看你,身体恢复得如何?”浑厚的声音渐渐近前,明笙起身行礼,皇帝愉悦的摆手让她起来,在看到另一个人的时候动作一顿。 萧越歌转瞬间扬起一个自然的笑容,八颗整整齐齐的大白牙晃得人眼疼:“小王见过皇帝陛下。” “你”皇帝看了看明笙淡然坦荡的神色,心中怀疑放下几分:“萧王怎会在此处?永贞,你还记得他?” 每个人都在怀疑她没有失忆。明笙摇头:“王爷说是前来看望故友,只是永贞每日都待在内宫里,也不知何时成了王爷的朋友。父皇,永贞往昔可是真的同王爷相识?” 皇帝瞥了他一眼,脸色深沉。萧越歌哈哈笑道:“公主谬言了,萧王整日不曾进入内宫,有哪里会有机会同公主相识。今日来此不过是早就仰慕公主风姿,又听闻美人受伤,寻个借口想真正认识一番。如此一来,小王的美人扇上也好多出一副惊世之容啊。” 说着他目露憧憬,像极了闻美色而来的风流公子。 天明三皇子,以皇姓作为封号,本是无上尊荣。可皇帝却在他十二岁时将他送往了天华作为筹码,说是仰慕天华王朝人杰地灵特意送来休养历练,可天下人都知道他从此以后不过是个质子,一个被自己国家的亲人抛弃的落魄之人,一个两大王朝邦交的棋子。 他风流多情,日日不在王府,帝京里但凡有点名声的花楼都留有他的痕迹。今夜秦楼,明日楚馆,就连天明使节前来拜见之时也是在望春阁的一堆脂粉里找到他。世人每每提到他,除却风流纨绔这几个字之外便只有那名扬天下的美人扇了。 传说他每到一个地方必定向人打听当地美人,若是花楼姑娘他掷重金求见,若是良家女子他也不逼迫人家,却总有法子得了人家的芳心。也有不慎被付出过真心的,愿意纳了做妾,不愿意便有旁的补偿。 他画技惊人,总是栩栩如生,经过他画的美人也能名扬四海,求亲之人踏破门槛。久而久之,天下美人竟以他的画为荣,惹得世人啧啧称奇。 可无论他名声再大,对一国公主来说总是冒犯,甚至有调戏之嫌。 皇帝明知他生性如此,但还免不了一顿斥责:“胡说八道!永贞身为朕的公主,皇室的金枝玉叶,怎可与那些庸脂俗粉相比。萧王,你这回过分了。” “是是是,”萧越歌爽快认错,拱手弯腰起身告退:“小王一时迷了心窍这才冒犯了公主,待改日小王定来赔罪,望公主原谅。” 皇帝挥挥手:“去吧。” “是。” 萧越歌嬉皮笑脸地退了出去,转身的一刹那眼神掠过明笙,狐狸眼中竟似有失落伤感一闪而过。 站在门口,他握紧了手,掌心的物件硌得生疼,却抵不过心里涌上来的酸涩。望着遮住了太阳的阴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如来时一般大步离去。 立在门边的雅玉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总觉得那步履有些无力。撩开帘子往里看了看,她不再多想,连忙跑到茶水间吩咐上些茶点供主子食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变化 天华皇帝年逾四十,正是鼎盛之年。浓黑双眉斜飞入鬓,一双龙目眼神湛湛,然周身气质寻常,看起来像个普通人家的父辈。此时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明笙,更像是一个民间父亲望着自己宠爱的女儿。 明笙在他的目光下垂眸低笑,伸手端了一碟小食放在他面前:“嬷嬷说往日父皇到这儿来喜欢用一道金丝宝酥,永贞昨日同嬷嬷学了,请父皇品鉴。” 素白的碟子里点心金黄,层层酥酪薄如蝉翼。松脆的外壳上缠绕着圈圈金色面丝,切口整齐,露出内里白色的椰浆。一口咬下去,牙齿感受到表皮的酥脆,下一刻融化的椰浆流入口中。油炸的香味和椰子香甜的味道融合在一起,叫人分外惊喜于这奇妙的口感。 皇帝没有犹疑,拿起一块放入口中,看得一边正要拿出银针的范安眼角一跳。 “味道很好,只是同往常的有些不同,做法可是变了?” 明笙轻叹:“永贞是照着书上的法子做的,纵然有嬷嬷从旁指导,可与以前的总有些差别。还望父皇莫怪。” 记忆不在了,自然不记得如何制作这点心,遑论嬷嬷说永贞有自己的秘法。不过她要的就是不一样,这样才更能让人相信她失去了记忆。皇家人人心思深沉,就她至今所见之人中没有一个不在试探她失忆的真伪。对待他们从细节入手,潜移默化地让人相信这是事实,不失为最佳的办法。 果然皇帝有些疼惜:“朕怎会怪罪你,永贞,你身子恢复得如何?” 明笙道:“已然大好了,多谢父皇关心。” “嗯。”皇帝打量一番,发现她原本苍白的面色已经逐渐红润起来便放了心,又捡了一块金丝宝酥丢进口中:“宫中凌波湖已经冻得严实,朕叫他们明日午后一同前去游冰,往日你最爱此事,明日可要一同前去?” 游冰,在冰冻的湖面上行走玩耍,每年冬天备受孩子们的喜爱,即使冻得脸色通红也不愿回宫休息。后来有人发明了冰面蹴鞠,成年人也加入进来。 女子虽然不善于运动竞技,却也可以穿着棉鞋在冰上滑动。更有甚者,在冰面上翩翩起舞宛若天仙,惹得帝王惊艳宠冠六宫,后宫灵妃便是其中一人。 天华冬日严寒,湖面结冰数十日,除却每年组织的比赛,后宫嫔妃有时也在湖面上摆宴。冬日暖阳,雪落松枝,喝着滚烫的酪乳,别有一番滋味。 然永贞便是在水里丢了性命,怎敢再接近江河湖海。 明笙露出几分犹疑:“一年一度的盛会,永贞自然不想错过,只是” 皇帝心智非常人能及,不过转瞬就反应过来,大手一挥道:“是朕思虑不周,你如今受不得寒气,游冰一事暂且放下罢。” 话是这么说,明笙却察觉到他眼中暗藏的不悦。唇角微挑,她起身缓缓行了一个礼:“父皇,如此盛会永贞不想错过,这几日总待在屋子里着实发闷。不若这般,永贞多穿些衣裳,多拿些手炉可好?” 游冰以冬日寒雪中仍旧缥缈清逸为美,与会者不可穿裘披氅戴帽。但若是身体有恙,例外也无不可。 皇帝亲手扶起明笙,笑道:“永贞如此懂事,倒显得朕粗心了。” 听了这玩笑话明笙没放在心上,只甜甜的一笑,明媚的笑容如雪后初晴时最先洒落在天地间的一缕曦光,融化了寒冰。 皇帝的眼神蓦然远了些,似乎透过眼前这副面容想起了什么。 明笙歪头疑惑:“父皇?” 一阵遗憾和酸涩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皇帝少见地掩饰了一下神色,起身:“朝廷政务还未忙完,永贞,明日午后你先来正阳宫,同朕一道前往。” 正阳宫室皇帝寝宫,旁人进不得,就连太子平日里同皇帝话话家常也是在御书房。范安斜睨着眼睛瞥了永贞一眼,不想恰好对上了她的目光,眼神一颤,他急忙回头跟上皇帝。眼角余光却看见明笙冲着他缓缓勾起一个莫测的笑容。 那笑容和方才截然不同,邪恶的弧度仿若带着幽冥的腥气和杀伐直冲他而来。 她是知道了什么吗? 范安急匆匆地跟着皇帝,额角蓦然渗出了几滴冷汗。 那边的明笙却皱起了眉。 跟在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范安一进门便给她一种厌恶的感觉,她控制能力极好,少有暴露真心的时候,可刚刚那厌恶的神色几乎按捺不住,于是她只能低头借点心之事转移注意力。 几番对话下来,明笙终于确定那是残留在这具身体上的情感。只是,永贞为何会对皇帝身边的心腹之人产生如此大的恶意? 试探地对范安露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笑容,范安竟心虚的扭过头急匆匆走了,那架势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气势。 为何? 明笙抿嘴思索,忽而一拳砸在小几上,几分内力透出震得茶杯上下一跳。 雅玉探头进来,见了这场面有些讶然:“公主?” “出去!” 雅玉一怔,恭敬地退下。 明笙捏着眉心,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挫败。 人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也一样,没有线索没有证据,思路不可能凭空冒出来。这半个多月过去了,除了乱七八糟的情报之外她什么都不知道! 前世她算计了一辈子,最后落得个人死如灯灭。重活一世,她依旧摆脱不了这束缚,甚至情况更糟。 行至窗前,外面巍巍宫墙望不见尽头,如同一间奢华的牢笼把一切都锁住。正如这副躯体,锁住了她一缕幽魂。 暖阁的窗子正对着玉液池,假山被厚厚的雪覆盖住,满目雪白苍凉。 忽然,她目光一凝。 只见那山石之中,积雪之下,竟有点点绿意葱茏。凝神细看,那几棵细嫩的草尖像针一般破雪而出,草身弯折却不断,成了这污浊天地间的一抹亮色。 明笙看了许久,忽而吐出一口浊气,心神伴着这口浊气的散去顿时一清。 眉目松动,明笙手扶窗台笑意深深。 万物有灵,乾坤之中不仅有日月星辰浩浩荡荡,亦有细草碎石掩映其中。人生于天地之间,怎可只见日月不见草木。俯仰间觉察万物方能心灵开阔,不被外物所缚。 体内无形的桎梏尽数化为碎片散去,明笙抬手,从丹田处汹涌奔腾的真气顺着经脉走过体内大穴,修补着受损的穴位,寒气四处逃窜,最终被逼向指尖。 “噗嗤”一声,窗外梨树晃动了几下,树冠上积雪纷纷落下。一道浅白色的深深的痕迹划破了树皮,深深地刻在了树上。 定坤诀第三层,大成。 寒风刮过,刮不散脸上的笑意。 又有雪粒洋洋洒洒地落下来,明笙抬眼望向天空,目光悠远而坚定。 远处,玉液池后小门,一人静静伫立。 紫金冠,玉带袍,那人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把玩着腰间玉佩。雪落无声中望不清神色,但那一弯薄唇却如春日桃花一般清润诱人。 “先生,您看我这位义妹如何?” 那人未答,只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就像怕惊扰了窗里的人一般。良久,他微微启唇: “雪中仙子,倾国倾城。” 他露出惯常的笑容,眼神中几分欣赏几分幽暗。站在他身后的人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能暗自揣测这句话内里的深意。 有雪花顺着风落在了她头上,明笙抬手捏住,真气一裹,雪片竟在掌心完好无损。 她微微一笑,关上窗户。 小门处男子亦离开,颀长身形完美无瑕,深紫色衣袍仿若天地间最浓重的色彩,叫人看了心头发沉。 飞雪漫漫,覆盖了一切不洁。皇宫深深,不过一场荣华大梦。进,成青史传奇;退,白骨一具而已。 ------题外话------ 至此女主心态已经调整好,下面的剧情就能加快点了。渣作者第一次写长篇,节奏把握真的让人心累,欢迎盆友们多提些意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红颜祸水 凌波湖位于皇宫东北角,与宫中练武场相邻,大片的草地将湖泊围住,为保留自然趣致特意未设栏杆。湖面与草地不过几寸高低之差,如今结了冰,走到冰面上不过像平常跨一个台阶一般。 宫中宴会大多由皇后操持,不过今年冬日格外寒冷,皇后身体不适便推脱了,交由嘉贵妃操办。 如今刚过午后,偌大湖面上已经分为了好几块。最中央是蹴鞠场地,两头已经架上了网。不设网的两边留有足够宽大的地方,冰面上有五颜六色的彩头,供贵女们滑冰玩乐。 草地上摆上了轻巧的薄木桌,上面摆满了瓜果点心。御座放在中央,桌上用红泥小炉温着酒。 与往常略有不同的是,今日靠近湖边的草地上架了一个三角木架,中心铁链挂着精致的雕花铁锅,炭火烧得极旺。 “哟,贵妃娘娘,这火炉可是怕我们冷,特意准备的?” 皇家宴会,贵女们不敢耽搁,或许也存了些多停留皇宫的意思,都早早地到场了。不过还未正式开始,三三两两地站在湖边聊天。 说话的女子身段玲珑,寒风中着了纱裙也不见寒冷,叫旁人十分艳羡。她抬眼望向御座旁的女子,眼里颇有几分漫不经心。 上首窝在椅子里逗弄着猫儿的嘉贵妃闻言神情不变,似笑非笑地挠了挠猫儿的下巴,惹得猫儿咪呜一声,慵懒地眯起眼睛:“游冰自然有游冰的规矩,本宫岂敢随意破坏。梦儿,那是谁放在那儿的?” 站在她身后的宫女躬身答道:“回娘娘,送来的小太监说,是皇上亲自吩咐的。” “哼,”嘉贵妃眯眼冷笑一声:“那位永贞公主可会来?” “是。” 嘉贵妃挑眉一笑,不再言语。 那些贵女那个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尽数听在耳里记在心里,边上的人伸手戳了戳先前说话的女子:“慕月,听见没,那位毁了容的永贞公主也会来呢。不是说她跳湖自杀差点死了,如今才过去半个月不到,就能出来游冰了?” 林慕月不屑地撇嘴:“没瞧见那火炉就是为她准备的吗?皇上当真是宠爱她,就连游冰的规矩都不顾了。” 每年游冰共有两场比赛,男子蹴鞠,女子则考较才艺。从男女两队中各选出头三名参加冬日祭典,经皇帝亲自择选,头名可同文武百官一同进入祭坛。那可是无上的荣耀! 因此,为表示祭祀之诚心,游冰之时不可架火炉,不可着大氅。有违者取消资格,也极有可能遭皇帝厌弃。 如今,皇上竟亲自打破了这规矩,足见永贞之受宠。 “母妃,您听见她们说的话了吗?”唐欢欢依旧一身红衣,在雪白的天地间如血般浓艳。她如一道旋风般坐到嘉贵妃身边,带起一阵冷风。 嘉贵妃略略皱眉,掩嘴轻咳了一声:“欢儿,母妃说过多少次了,女儿家要温婉大方,你瞧瞧你自己,每日风风火火的像什么样子。” “母妃!”唐欢欢撅起嘴:“连您也这么说!我才不要像明笙那样唯唯诺诺,看起来怂包的很。” 嘉贵妃自小宠爱这个女儿,闻言也没多苛责,只是拍了拍女儿的手:“你啊,你父皇就喜欢那样的女子,母妃能有什么办法?” 唐欢欢哼了哼:“本以为这次她能死掉,没想到祸害遗千年。好在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要不然咱们还要麻烦一番。” “欢儿!”嘉贵妃的眼睛仿佛天生带着媚色,就连严肃看人的时候也十分潋滟:“这话万不可在旁人面前说出来,否则惹出事端谁也救不了你。” 没想到母妃如此严肃,唐欢欢一愣,少见地乖顺点头。 嘉贵妃叹了口气,不远处熊熊燃烧的炭火仿佛刺了她的眼睛,叫她不愿去看又不得不看:“永贞,永贞” 就连那人的名字,你也要整日挂在嘴边,生怕自己忘记吗? 仿若霜雪忽然落在了眼底,嘉贵妃的眼神几分冷冽几分阴郁又覆了几分水色。寒风夹杂着细小的雪粒打在身上,却远远不及心底的冰凉。 远处忽而响起一阵女子的轻呼声,唐欢欢转头一看,双眸顿时亮了起来。 只见湖边小径上并肩走来两个男子。一个青衫绣着风竹,身形瘦削,面容清逸,唇边总是带着一抹温和笑意,叫人一不小心就想溺毙其中;一人身着蓝袍,上绣卷云纹路,寒风中也不忘折扇轻摇,扇面上桃花粉嫩,笔法温软,一看就出自女子之手。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萧王。” 待二人走到近前,众贵女纷纷下拜行礼,有的娇颜微郝低头不胜娇羞,有的大胆热情直视二人。 唐念之示意众人请起,看向飞奔而来的小妹:“永宁。” “永宁见过大哥。”唐欢欢上前握住唐念之的臂膀,亲昵地靠着,一边向萧越歌打招呼:“越哥哥!” 萧越歌先是求救般地向唐念之扔了一个眼神,得到一个自求多福的回应后哈哈笑了两声:“是永宁公主啊,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唐欢欢兴奋中带了一点娇羞,眼里露出几分不加掩饰的欢喜:“上次你答应要带我出宫去玩,准备什么时候去啊?” 萧越歌抬头望了望天,俊美的脸上笑容真诚:“公主殿下,你看这寒冬腊月风雪漫漫,宫外实在没有什么好玩的,不若待到来年开春,再同太子殿下一起踏青啊?” 扇骨暗中戳了戳身边人的腰,萧越歌的笑有些僵。 唐念之立时附和道:“是啊永宁,宫外尽是大雪,和这里没什么两样。到了春天万物复苏,宫外才有野趣呢。” 唐欢欢自然没有察觉他二人的互动,以为萧越歌是答应了她,眼神扫视一圈旁边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贵女们,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天呐,她未免太嚣张了些,慕月,你瞧见了吗?”孟雁语正巧对上唐欢欢示威的笑容,心里顿时起了一股火气。 林慕月冷哼一声:“无妨,一会儿游冰时再教训她就是。” 孟雁语闻言有些变色,似是不敢相信她竟说出了这样的话,更不敢相信她敢教训当朝公主:“慕月,你,你想做什么?” 林慕月瞥见她瑟缩的神情立刻不屑地笑了:“你怕什么。我自小跟着爷爷修习武功,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对她做些什么易如反掌。我林家四代从军,如今父亲正在边关作战,就算被发现了,皇上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林慕月望向正在嬉笑的萧越歌,将他眼底藏得极深的暗流和冷然看得清清楚楚。面上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她转身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唐欢欢忽而觉得心底里窜出一股冷意,莫名地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异样。 后面那些名门公子陆陆续续到场,却远不及太子和萧王来得惹眼和受欢迎。几个世家公子顺着那些女子的眼光看去,目光在唐欢欢身上一转,皆没什么表情。 这位公主娇蛮无礼之威名连宫外的人都晓得,纵然她是皇家公主,他们也敬谢不敏。再说,即便要攀上皇家姻亲,不还有另外一位公主吗?听说那位不幸落水之后性情大变,倒是叫他们有些好奇。 “陛下圣驾到!” 太监又长又尖利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众人纷纷都跪下行礼:“拜见陛下。” “起来吧。”皇帝抬手,指着湖边的火炉对身边的人道:“永贞,你且去那边坐。多用些热茶,莫要受了寒。” 话音一落,前方众人的眼神如刀尖般尽数加注在明笙身上脸上。 隔着面纱,明笙笑着屈膝行礼:“谢陛下。” 皇帝颔首,往嘉贵妃那里走去。 萧越歌不是天华子民,又是王爷,不需向皇帝行礼。待人走后不着痕迹地用扇子隔开唐欢欢想要拉住他的手,往明笙这里走来。 明笙抬眸,眸光微冷,暗含警告之意。萧越歌耸了耸肩,与她擦肩而过。 一线传音入耳,明笙挑眉,转身看着他潇洒的背影神情难辨。 唐欢欢不是傻子,女人对观察男子这方面分外敏感,自然察觉了萧越歌本来想和明笙搭话。面色难看地哼了一声,唐欢欢径自走向嘉贵妃。 “红颜祸水。”如此明显的敌意明笙难以忽视,只得轻叹一声。 “红颜?”观望着的唐念之走到她身旁:“你是说越歌?” 明笙无奈一笑:“大意如此,大意如此。” 唐念之伸手,却见不少贵女关注这里,便默默收了回去。 宫人引着明笙入座,寒风凛冽中火炉热浪扑面而来。明笙掩嘴微咳,向皇帝笑着致谢。 细小的雪粒挥洒,在众人心思各异间,一年一度的游冰赛,正式开始。 百年后天华王朝覆灭,后人在史书上看到这一段寥寥几笔的记载时,怀疑这一日就是王朝大厦倾倒的第一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游冰宫会 雪粒细小,可伴着寒风落在身上脸上依旧很冷。明笙坐在火架旁,乍一看眼神平静温和,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是在发呆,即便不是,也不会完全把精力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其实她只是在把握所有的时间调动真气流转。定坤诀与其他功法不同地方是在自然环境中,尤其是每月月圆之夜的清辉之下,吸收精进得越发快。 铁盆中火焰赤红,燃烧完的炭灰透过铁盆上的镂花掉下去,与热气一同被寒风吹往湖面。 范安站在皇帝身后侍候,眼神却难以控制地往火焰那处飘去,虽然动作微小,却还是被嘉贵妃看在眼里。 “范总管,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嘉贵妃笑问道。 范安一怔,回神之后甩了甩拂尘:“回贵妃娘娘,娘娘的安排完美无缺,并无不妥之处。只是那火盆掉落的炭灰落在湖面,洁白染尘,怕是有些不美。” “哦?”嘉贵妃探身往那边瞧了瞧,果然见着还带着火星的炭灰落在冰面上。虽然在边缘,却还是有碍观瞻,挥了挥手:“你下去,叫人去清理一下。” 往年的游冰都是由皇后主持,她难得得了这一次机会,必然要做到尽善尽美。 宫女得了吩咐下去,嘉贵妃瞧了一眼范安:“还是范总管细心周到,不愧是皇上身边的人。” 皇帝一直淡淡地听着他们对话,听了这话才点点头:“范安是不错。” 范安心里一惊,看着皇帝的神情却什么也猜不出来,只得诚惶诚恐地弯腰谢恩:“奴才万万当不得陛下这一句赏,都是陛下调教的好!” “嗯。” 皇帝没多说什么,只抬手指了指已然十分热闹的冰面。嘉贵妃立时应和道:“我天华儿郎各个好风姿,皇上,您瞧这两队多么精彩。” 冰面上确实十分精彩。 众位贵公子分成了两队,一队以太子唐念之为首,手上系着红色丝带;一队以左丞相之子莫鸿为首,手上系着蓝色丝带。每队八人,各个身手矫健,偶有跟不上的,动作也算灵活。 牛皮制作成的球在他们脚下飞速传递,唐念之即使在战况激烈之时也面带微笑,不慌不忙,脚下动作灵活,竟有闲庭信步之感。蓝队总是与球擦肩而过,不少人脸上已经有了焦急和烦恼。 明笙坐在场边静静地看着。大盛也有蹴鞠之戏,不过完全没有这里规矩多,不过图个好玩罢了,平日里闲了她也会看看宫人们放松游玩。 一道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她脸上,明笙侧首看去,只见皇帝座位下方的椅子里,萧越歌正托腮望着她。 和初见时的隐忍的复杂不同,这时候他的目光很平淡。明笙探不出什么,便微微礼貌一笑而过。 少女的微笑明媚如春光,她自己却不知,平日里总是带着笑容。看着那白皙的脸庞转了回去,萧越歌低头一叹,嘴角挑了挑。 唐欢欢一直关注着他,把一切都收进眼底。她握紧了手,尖利的指甲在光滑的衣料上留下几道痕迹。 不过是个孤女,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她,父皇是,太子哥哥是,就连萧越歌也是! 感受到女儿的情绪波动,嘉贵妃转过头来,按住了唐欢欢的手。唐欢欢皱眉咬唇,手在腿上一捶,还是松开了。 底下在湖边热身的贵女们三三两两,林慕月抬眼看见了唐欢欢的神色不由得轻蔑一笑。 对待男人,尤其是萧越歌这种阅人无数的男子,如果不能掩藏真心和脸色,那就像一杯白水,一眼就能看的清楚,半点滋味也没有。 要做,就做一杯浓香醇厚的美酒。入口火辣,回味甘甜,后劲十足,叫人上瘾,摆脱不得。 一阵欢呼声传来,莫鸿站在场中央,看着对面网里还在不停打转的球脸色兴奋,还带着几分骄傲。 唐念之保持着拦截的姿势,听见欢呼才缓缓直起身,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莫鸿走上前行礼:“多谢太子殿下相让!” 唐念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输了就是输了,是本宫技不如人。你进步很大。” 莫鸿笑容扩大:“殿下谬赞。” 嘉贵妃在上首瞟了一眼皇帝的脸色,没有笑便是不悦了。她招招手示意众人上前:“莫公子真是少年英才,往年都是太子拔得头筹,真是技艺了得。” “莫鸿参见陛下,见过贵妃娘娘。”他先行了礼,然后抬头言:“太子殿下近来公务繁忙,这才让微臣钻了空子。多下贵妃娘娘谬赞。” “赢了就是赢了,何必如此谦虚。” 皇帝不带情绪的打量了一番,莫鸿身为左丞相莫言非的独子,人才长相俱是上佳,只是看着有些瘦弱。听说他在民间学社中颇有威信,因此神色间也有几分孤傲。 “能在人才济济的游冰之中取胜实属不易,说罢,你想要什么赏赐?” 莫鸿闻言眼里光彩一闪而逝,低下头道:“回陛下,微臣能参加冬日祭典已觉得万分荣幸,岂敢再讨其他赏赐。” 皇帝摆摆手:“无妨,这是你应得的,说罢。” 莫鸿称是,抬头望向上首,神色中有几分坚定。 “微臣之母一生温婉和顺,从不逾矩。侍奉公婆,相夫教子,执掌家务,无一处犯七出之条。然仅凭妾室只言片语便被定罪,忧思成疾,逝世后都未曾入得家谱葬下祖坟。微臣有一不情之请,请陛下下令清查当年的真相,还家母一份清白。” “放肆!”范安一甩拂尘:“臣子家事,妻妾之争,你怎敢上报陛下,有扰圣听!” 说起左相府的事情,在场知情的也不少。众人一下子议论开来。 莫鸿微微咬牙,露出难堪之色:“臣以为,家不安,何以安天下。若是家事尚且弄不明白,日后又有何颜面提定国安邦之策。” “莫要胡言!皇上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审理臣子家事!” 皇帝抬手止住范安,范安抿嘴,往后退了退。 “你是在指责莫言非宠妾灭妻?” 不愧是皇帝,一开口就尖锐之极。明笙淡淡地转了转手上的玉戒,静待事情发展。 莫鸿立即以头触地:“微臣不敢!微臣只想让母亲走得顺心,走得清清白白。陛下,若是微臣有冒犯之处,微臣事后愿以性命赔罪。” 皇帝嘴角微沉,良久,待莫鸿寒风中出了一身汗之后才出声:“范安,你去安排。大理寺卿,京兆尹亲自去查。” 底下传来抽气声,有人难掩脸上的震惊之色。不过是臣子家里的妻妾争斗,无非是些腌臜之事,皇上竟调用了如此官员亲自督查,这是要大查一番啊。 明笙手指微顿,嘴角轻轻勾起。皇帝这意思若是在左相府查到了什么东西,可怪不到他的头上,都是你们家儿子要求的,还是赏赐呢。 真是高明。 莫鸿闻言比赢了比赛还激动,跪地磕了头,再起身时眼眶已然微红。 嘉贵妃看气氛一时冷落,便抬手唤众贵女:“好了,儿郎们都已经展示过了。轮到诸位小姐们上场了。欢欢,去吧,让你父皇好好看看你近来的功课如何。” 唐欢欢收到母亲的眼色,起身笑得甜:“父皇,母妃,那我去啦!” 皇帝对这个唯一的女儿也很宠爱,难得的露了一个笑容点点头。 唐欢欢见此示威般的冲明笙的方向一笑,明笙忍俊,不欲多事地将目光转到别处。小太监上前来添炭火,隔断了唐欢欢的视线。 湖边,孟雁语张望了一下周围,确保没人听得到之后才小声问:“慕月,你真的要动手?” 林慕月挑眉:“那是自然,你不相信?害怕的话一会儿就躲远远儿的去,哼。” 孟雁语纠结了一下,没有离开:“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而且,永宁公主我也看不惯。” 看不惯撞见了还阿谀奉承,林慕月看不起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不屑地撇撇嘴,灵活得转动脚踝手肘做热身活动。 她是将门之女,功夫自然非寻常姑娘所及,动作看起来也十分专业。 和男生蹴鞠不同,女生玩的是冰球。但鉴于水平参差不齐,最终还是结合才艺展示综合评价。 寒风拂过,热浪被吹往湖面。明笙扫视了一眼,发觉湖边的一小块冰面有融化的痕迹。 场上的女子人人手中一根木棒,底部带着光滑的弯拐用于击球。小雪慢慢停了,太阳也缓缓从云层中探出了头。 ------题外话------ 渣作者肥来啦。之前忘记说国庆节期间不更新了,万分万分抱歉!以后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每天会都会更新,时间是早上八点或者是晚上十点,过了十点就说明不会更啦。断更也会提前说的。么么哒,笔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湖底藏尸 阳光从逐渐稀薄的云层中透射出来,照得冰面上闪闪发光,贵女们衣服上的金银丝线也流光溢彩。其中最耀眼的莫属正远将军府嫡女林慕月,一身水红色骑装利落又妩媚,在一群累赘的裙衫中分外亮眼。 “那是谁家的?” 皇帝把玩着酒杯,眯眼望去,只见永宁身边一道水红色身影如旋风般闪过,不过一瞬便把球拢在了自己的棍下。 嘉贵妃闻言亦是看过去,脸色微沉,却还是笑道:“那是林大将军的女儿,名字是” 她故作忘记的歪了歪头,向身侧的宫女递了一个眼神。 梦儿立刻接口:“回皇上,贵妃娘娘,林小姐名唤慕月。” 皇帝颔首:“身手倒是女子中难得的。” 这话说的不假。天华王朝推崇女子柔美纤细,除非武林世家女子,习武的皆被看做粗鲁不端。林慕月本不该例外,但她自幼随其父上过战场,习武也是家传,故世人反而称道。 皇帝金口玉言,每一句话都不是单纯的一句话。嘉贵妃眼神微变,神情温婉的提了一句:“听说将军夫人闺名中就带了一个月字,慕月慕月,没想到林将军不仅会带兵打仗,还是个风雅之人呢。” 皇帝微微点头,眼角一抹笑意却僵在了一半。嘉贵妃见此垂眸,银牙暗咬,嘴角一抹嘲讽的笑。 这名字的取法是不是很相似?当年那位夫人的名讳,便是如今这位永贞公主的封号呢。那一身骑装,那样潇洒利落的风姿,是不是让您想到了某个人?想到了自己深情款款的好品质?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甚至整个后宫的女子,居然还比不过一个死人! 嘉贵妃不由自主地看向火盆旁边露出半张脸的女子,眼里的阴郁几乎掩饰不住。 皇帝好像被扰了兴致,不再看场上的战况,只神情难辨地喝酒。杯中酒,心中人,尽数藏在了一张冷漠端正的面皮之下。 仿佛是为了应和场上的激烈,一片云飘过,阳光大盛。 林慕月面朝太阳,不防被阳光晃了眼,唐欢欢抓住机会从身边侧滑而过,木棍狠狠一搅撞开,球凌空飞出,不偏不倚正巧直冲网中。 孟雁语一惊之下飞身去扑,却忘记了这是冰面,脚下不稳,一下子滑飞出去,直撞上支撑网子的木棍才停下。 那边林慕月手中木棍被重重一击,直接打到了腿上。愤怒中瞥见唐欢欢不屑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气,装作滑倒的样子侧倒在地上,手中木棍顺势飞出,带着几分内力重重地打在唐欢欢的背后。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在瞬息之间,待众人反应过来时看到的就是满场的混乱,冰面太滑,事发突然,贵女们惊慌之下七倒八歪,不少都坐在了地上脸面尽失。 唐欢欢金尊玉贵的何时受过这样的伤,一时间面朝下压着冰面上动不了半分,只听见微弱的哀叫。林慕月身子比常人强上几分,如今只是手撑在地上,扶着腿眉头紧皱。 嘉贵妃吓得立时起身,袖袍带翻了桌上的酒杯,紫色的酒液洒了一桌:“做什么呢你们,还不快去扶起来!” 愣在一边的太监宫女们纷纷跑上前搀扶,有一个小太监跑得太急还扑通摔了一跤。 皇帝也坐直身子拧眉,神色颇有不悦。 不过是一场冰嬉,竟弄得如此认真,胜负欲如此强烈,倒显得功利许多。 场上身份最尊贵的就是永宁公主,伤得最重的也是她,是以许多人前去搀扶。 明笙在唐欢欢摔过来的一瞬间便起身往旁边退了几步,眼看着她头发就要被火烤的卷曲,明笙伸手拉开支着火盆的架子,奈何铁链晃动,火盆还是掉落下来。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尖透出几分劲气,掉落的火盆堪堪摔落在唐欢欢身侧几寸。 炭火遇上冰,滋啦一声融出了不少冰水。唐欢欢只觉一股热浪从身侧扑来,倒是暖和了几分。可这也缓解不了背上钻心的疼痛,她稍稍抬起头,眼前精致的鹿皮靴子和一袭雪白狐狸毛大氅几乎刺痛了她的眼。 “明c笙” 有的人就是如此可笑,明明不是别人的错,却因为私怨偏要怪到别人头上。 明笙耳力极佳,自然听到了旁人听不到的细语。她摇头轻笑一声,往后退了两步。宫人一拥而上,把唐欢欢扶了起来。 “啊” “啊!——” 痛呼和惨叫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喊疼的唐欢欢一时愣住,望向扶着自己手的宫女。 那宫女脸色惨白,本就被冻得发青的脸上更是显出了一股黑气,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东西一样。哆哆嗦嗦地抬手指向湖面,那宫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唐欢欢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心脏顿时一停,连连往后退去。围着的宫人看到了那里是什么之后轰的一声全散了开,各个不是害怕就是恐惧。 明笙轻轻挑眉,她站得近,自然也看清楚了那是什么。 昔日她不是没有随少帝上过战场,见过漫天黄沙残阳如血,见过尸垒城头身首分离。在一次以少对多艰难之极的守城大战中,她也曾提剑出战,刀兵插入心脏,利刃砍下头颅,满面鲜血的滋味儿她都感受过,自然不怕这等场面。 那块融化的冰面正在当时还没翻的火盆前面,今天的风向正好使热浪往湖面吹,那块冰面本就有了些许融化的痕迹。方才火盆一翻,炭火尽数砸在了冰上,已然融化了一层,露出了冰面下一张青青紫紫而浮肿不堪的脸。 一块上好的银丝炭正巧落在一只眼睛上,还冒着热气,另外一直眼睛大睁着望着天空。死不瞑目。更可怕的是,这张脸,他们很熟。 半个月之前永贞公主落水的始作俑者,杀鸡儆猴被当庭乱棍打死的小宫女——柔儿。 没有人会想到柔儿会出现在这里。 为免晦气,宫里犯了事的人都会送到宫外专门的地方处决,偶有皇帝亲自下令在宫中赐死的,罪人接触过的东西一律销毁,尸体也由专人运出,不是丢在乱葬岗就是一把火烧了。谁会这么大胆把尸体扔在了凌波湖里不闻不问? 明笙并未想过还会见到柔儿,虽然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但这确实在意料之外。可毕竟曾是自己身边的宫人,稍微避了一下目光之后便要上前。 “永贞!” 清朗的声音此时格外低沉,唐念之拉住她的手臂,却像被炭火烫到似的迅速松了开去。 明笙回身挑眉。唐念之摇头:“这等事情交由我们来就行。” 萧越歌也走上前来,闻言附和道:“尸体如此浮肿,亦不知在水下泡了多久,你身子弱,万一再染病可就不好了。” 话音一落,唐念之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萧越歌不慌不忙的回视,唇角挑起了一个莫测的笑容。 唐念之淡淡转开目光,待皇帝走到近前时才出言:“父皇,是先前赐死的宫女。” 皇帝浓眉紧皱,选拔祭祀的活动里出了这事儿可谓是大大的不吉利。他大手一挥:“来人,把她给我挖上来,平日里负责运送尸体的人,通通给朕叫过来!” 天子之怒轻忽不得,腿脚快的小太监们立刻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明笙掩嘴轻咳了两声,对上皇帝的目光后微微抿嘴:“陛下,这好像是永贞宫中的柔儿。” 皇帝皱眉:“不过个罪该万死之人,贞儿不必放在心上。此处寒凉,你先回宫吧。” 明笙轻轻摇头,寒风中脸色苍白坚定。福了福身,她道:“陛下,柔儿纵使犯了错,死了也便死了,只是尸首遭到如此对待,实在叫人毛骨悚然。日后若是旁人纷纷效仿,恐怕宫里将再无宁日。永贞的宫里也有一池塘,不知可也会有” 她说话时刻意放低了声音,伴着寒风教人平白出了一身白毛汗。 皇帝思虑一瞬,决意道:“今日游冰到此为止,贞儿” “父皇,”唐欢欢被宫人扶着,直到现在还直不起腰。事发到现在,父皇一句也不曾过问她的伤势,满心满眼都是那个贱人,叫她再也忍不了了。可谁知她一出声便被皇帝抬手打断:“你们几个先送公主回宫,请太医去仔细诊治。贵妃,处理好这里。念之,贞儿随朕来。” 萧越歌眉头微动,跟着皇帝几人一同离开。明笙侧眼看他,他笑得自然:“本王最喜欢热闹了!” ------题外话------ 啊,剧情终于出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何人抛尸 冰冷的湖水从脸颊上滴落,仿佛还带着那具残尸的腥臭和腐烂的液体。胃里泛上一股恶心,唐欢欢干呕了几声,扬手一巴掌扇在离她最近的宫女脸上,尖利的指甲顿时在皮肉伤留下几道血痕:“你瞎了吗!” 宫女一声痛呼咽在嗓子里,低头忍痛从袖子里取出丝帕:“奴c婢知错,望公主宽谅。” 唐欢欢冷哼一声,伸手拿过帕子。 粉色的绣帕上一对鸳鸯栩栩如生,颈项相缠分外亲密。 余光中皇帝身后三人身影映入眼帘,唐欢欢顿时一口气噎着,死死握着帕子。那宫女瑟瑟抬头,一眼看到帕子上的图案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忘记了压抑声音。 唐欢欢回转目光,盯着鸳鸯许久,忽而表情全无。将手帕缓缓按在脸上,一路顺着抹到唇角,艳红如血的唇脂不偏不倚的擦在了那对鸳鸯身上,恍若一对欢愉的恋人被笼罩在了血色浓雾中不见光明。 宫女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公主c公主,奴婢不是有意的,您大恩大德饶了奴婢!奴婢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回报公主的大恩的!” 唐欢欢勾唇:“什么不是有意的?你说出来啊,说出来本宫就免了你冒犯的罪责。” 她语气难得的轻柔,宫女脸上却血色全无。 宫中仆役的一应事物只得用花用草的绣样,花草品阶随宫人品级而换,鸳鸯此等意义非常的图案几乎就是禁物。但越是禁止的东西有人偏要用,举凡被查出私通的宫女太监侍卫身上几乎都有这么一块鸳鸯帕。久而久之,一旦发现了这帕子,宫女就等于被查出了私通,定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宫中上下都知道永宁公主脾气不好,但凡惹到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唐欢欢说免了冒犯之罪,没说饶了她私通之罪。今日她定然是免不了一顿责罚了,只希望公主莫要迁怒。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永宁是公主,人命在她眼里不过是轻飘飘的一根稻草,折了也就折了,何况还能泄愤。 宫女拼命的叩首解释并没有换来半点同情,周围的人都冷漠的低头不语。唐欢欢满意地扫视一圈,笑道:“来人,把她乱棍打死,扔到护城河里。” 宫女猛然抬头,眼里尽是不可置信:“公主!” 两个小太监上前拖着她,唐欢欢脸上的笑容顽皮又恶劣:“死后能在护城河里守着帝京也算是荣耀了,这是本公主赏赐给你的,不用感恩戴德做牛做马了。” 惨叫声渐渐不可闻,唐欢欢抚摸着指尖艳红的丹蔻吐出了未说完的话:“你就是做牛做马一辈子,也抵不过本宫的一息啊” 湖边一片死寂。 —— 御书房。 明笙身形清瘦,坐在那里倒显得椅子宽大。书房里烧着地龙和炭火,明笙解下大氅露出了内里天青色的裙衫,配上头上仅有的几根素莲玉簪,简约古朴的打扮让皇帝皱了眉。 幸而如今处理柔儿的事情要紧,否则定要好好指教一番。明笙看在眼里,因此还暗暗舒了一口气。 这位皇帝,处理政务时言简意赅处处重点,说起旁的,倒是头头道道一大堆。明笙向来不喜多言,不喜热闹,很是头疼。 “萧王,这毕竟是皇宫内务,你在这里是否” 唐念之一句话还未说完,大马金刀坐在明笙对面的萧越歌就笑了:“太子殿下这就不知了,这案子可不是简单的抛尸,想得远了说不定还会牵扯出许多东西。” 皇帝看向他:“此话何意?” 萧越歌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道:“天明有一种‘水葬’的说法,认为人死去后用木板和鲜花拥簇将其放入水中,灵魂将得以洗涤。有人为防止尸身腐烂,还会买避水虫蛊寄生在尸体上。小王瞧着那姑娘发丝间夹缠花瓣,眼窝里有死去的虫尸,像极了‘水葬’。” 明笙看了他一眼,心里倒是对他有些改观。只一眼便看出诸多细节,可不像个纨绔王爷。 唐念之听得认真,也有疑问:“但尸身大半已经腐化,若是用了蛊虫岂会如此?” 萧越歌咂嘴:“那也能是尸体腐烂之后再用啊太子殿下。” 尸体本身腐烂,说明已经放了一段时间,若要水葬,何必之后再处理? 皇帝目光精湛:“萧王可能确定?” 萧越歌摇头:“猜测,猜测而已。不过那蛊虫萧王看得十分清楚,不会有错。其实避水虫也不能完全防腐,最多只是保持几天而已,因此十分便宜。嗯”他迟疑了一下道:“其实帝京的花鸟集市上也能买得到,只是要找找罢了。” 唐念之立时拱手:“父皇,此事并不简单,恐怕也不是一日能够查清楚。事关皇宫安危,儿臣请命,定要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 皇帝沉吟,看向一直没说话的人:“永贞,你有什么想法?” 明笙抬眸,略过萧越歌感兴趣的视线,答道:“尸身腐烂说明已经放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是在宫外还是在宫内?若在宫内,水葬多为活水,为何不选择宫里最大的连接城外瀑布的奇洛河?若在宫外,为何要重新运进宫里,丢在用来游冰的凌波湖里,还掩饰成水葬的样子徒惹人怀疑?陛下,永贞愚钝,想不出更多了。” 前两个问题中规中矩,后面一个却是暗藏了更大的怀疑。皇帝眼神微动,打量了一番垂首敛目的明笙,似乎有些新奇的感觉。 唐念之也回头看她,眼中带上了思索。萧越歌则面目平淡,没什么表情。 明笙落下长睫,掩去目中神光。 这事情不简单。 第一,发生地点是凌波湖,历来用于选拔冬日祭典的人,游冰的专用场所。 第二,柔儿是她宫中的宫女,而她前些日子才发生过坠湖的事情,还差点丢了一条命,不,是已经丢了一条命。 第三,水葬是天明王朝的旧俗。此人到底是天明王朝的人,还是故意嫁祸,不得而知。 当然也有疑点。火盆是皇帝临时决定加的,作案人万万没法预设;往年萧越歌并不会参加游冰,认为这活动还不如去花楼里喝茶有趣,水葬是天明旧俗,非天明人不知,那人怎能保证会被发现这等细节;若是故意嫁祸,如今天华和天明并无矛盾,死了一个宫女能挑起什么风浪?即便与公主落水有关,为保两国邦交也不会深究。目的是什么? 明笙所问,不过是其中问题的千分之一罢了。 但她有所不知的是,即便只有这千分之一,在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天华,已是实属难得。 皇帝提笔写了几个字:“此时就交由念之去办,萧王啊。” 萧越歌起身应答,皇帝笑道:“既然是与你天明旧俗有关,可否请你从旁协助?” 萧越歌拱手道:“小王自然愿意,正好还能证明我天明王朝的清白。” 皇帝颔首让他们退下。 三人一并走出御书房,明笙拢了拢大氅,和匆匆走进御书房的一人擦肩而过。那人身上气质冷厉如刀,走过的风刮在脸上生疼,明笙不由得皱了皱眉。 唐念之护在她身侧,见状道:“可有不适?” 明笙摇头:“无妨,那人是?” 唐念之开口欲答,台阶下忽而传来一个低沉而极富磁性的声音。那声音与萧越歌的故作深沉不同,仿佛带了天生的慵懒随性,如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在心尖儿上,叫人不自主的酥麻起来。 深紫色的衣袍寻常人穿了,看起来面目模糊黑沉沉一团,可穿在他身上却仿佛他生来就该与这颜色相配。紫金冠,玉带袍,像是在雪地里走得久了,他面色微微苍白,更显得双眸幽暗深沉。 雪白天地里他浓墨重彩的登场,如画眉眼不过一眼就让人记忆深刻。如桃花般清嫩粉润的薄唇微微一勾,便是天地间最美的弧度。 掩在袖中的纤手紧握,望见那人面目时明笙几乎掩抑不住心底的惊诧,一句疑问几近出口。 宣岷,是你吗! 可此等玄妙之事一次已经称得上是奇迹,怎会有第二次。 理智让她冷静下来,可脸上还是免不了露出了几分讶异。这讶异被来人瞧见了,唇角的弧度又上翘些许。 “听闻公主失去了记忆,此刻想来也记不得我。在下林陵,天华右丞,见过永贞公主。” 离得近了,他的声音越发撩人。明笙暗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没有说话。 ------题外话------ 欢迎捉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右丞林陵 见她不言,林陵也没在意,向旁边二人打了招呼之后便进了御书房,黑色大氅的滚边拂过明笙的右手,柔软的不可思议。 他身上迷迭般的香气让萧越歌夸张地捂鼻。浓眉一挑,萧越歌道:“这人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装腔作势?” 与公事无关时唐念之的态度十分和善,他笑道:“右丞是风姿过人,越歌莫要胡言。” “风姿过人?”萧越歌哼了一声:“我看他是个疯子还差不多。” 这两人之间素来不合,唐念之习以为常之时往往还哭笑不得:“行了,我还有事情要处理。越歌,你同明笙回去路上小心些。” 萧越歌眨眼:“我和明笙一起回去?” 明笙斜睨一眼,替唐念之把话说了:“王爷,城墙应该请您去造。” “城墙?”萧越歌一愣,待反应过来时只能看到明笙的背影。未及多想,他冲唐念之做了个鬼脸,匆匆跑着跟上去。 站在原地的唐念之笑了笑,转身时眼里却带上了深意。 这次的案子,着实难办啊。 —— 其实林陵身上的香气并不浓烈,但胜在摄人,若有若无间撩人心弦,说不清是安神还是乱人心神。这做派,与宣岷几乎一模一样。 明笙走在路上,回想起久远记忆中那道如芝兰玉树般的身影,长睫如蝶翼轻颤。 “方才那人,是谁?” 萧越歌并肩走在她身旁,寒风从旁边刮过,却半点也没有侵袭到明笙。说话时他好像正在想些什么,闻言反应了一下才道:“林陵是天华右丞,不过二十出头就已经和莫相平起平坐。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心肠黑得很,公主可要小心接触。” 明笙浅笑:“我一个内宫公主,能与林相有什么接触?只是他年纪轻轻便官拜丞相,着实叫人敬佩。” 萧越歌侧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深意一闪而过,却哈哈一笑,状似不在意的打开了关于林陵的话题。 林陵,天华宣州人士,盛隆十年以白衣之身破天府书院萃华卷,一跃成为当朝五品官员。五年来屡破奇案妙策频出,备受皇帝重用,一路坐上丞相之位。当初封官之时尚有一御史死谏血染大殿,可皇帝还是封了他,同时赐原丞相八百户封赏。最后才定下左右丞相共同辅佐之计。 此人在官场上从不拉帮结派,可无关朝政之时是真正的放浪形骸。当年大赦天下之时他曾夜夜笙歌,府中灯火七日不灭,惹得官员弹劾的奏折在皇帝案头堆积如山。正当朝臣为此不满时,天华西南突发地震,朝中无人敢前往赈灾。林陵不顾生命危险自请前往,并于途中查清赈灾银两克扣贪赃大案,天下人刮目相看。 西南赈灾之后,林陵备受百姓爱戴,丞相之位彻底稳固,实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说来也奇了,他如今不过二十二岁,要说在朝中没有相熟的官员我是万万不信。”萧越歌挠了挠头:“但他也从未被人抓住过尾巴,连蛛丝马迹都没有。” 大盛朝历史上也有过一位年轻丞相,不过那是明笙出生前的好几十年了。因此她只在史书里观感过他的风姿,少年英才,奈何屡遭天妒,年纪轻轻便患病离世,只留下一本《君策》供后人学习。 明笙淡淡道:“说不定,本就无尾呢?” 萧越歌闻言笑了:“公主,你还是太单纯。官场复杂,朝廷更是风云变幻,孤身一人几乎无法存活。像他这样的,若不是攀倚大树就得众人拾柴。若非如此,他提出的那些新政,谁会执行,谁会遵循?” 听了他的话,明笙脑海里忽而显出了几个大字。 天子孤臣。 那是只为天子所用的,全然信任的臣子。只可惜,这样的君臣实属难得,百年都难得一见,但在这里也未尝不可能发生。 不知不觉二人中二人已经走了好一段路,脚下一颗鹅卵石松动了一下,明笙扶着萧越歌伸来的手稳住身子,抬眼时忽而神色大变。 寒风如妖,忽大忽小,在耳边刮出怪异的声音,明笙好像被什么蛊惑了一样,双眸渐渐失神。 黑夜c假山c人影c水花c灌到口鼻里冰冷的湖水,缠绕在脚上的水草脑海里画面无数次闪回,明笙双手紧握,指尖掐入掌心妄图清醒。可冥冥中像又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和鼻子,不让她看不让她呼吸。 体内真气骤然紊乱,丹田处内力奔涌,明笙咬破舌头,鲜血瞬时流了满口,神智为之一清。 “啊——” “明笙!” 萧越歌紧紧托住她的身体,大手握上她的脉门正欲动作,明笙伸手按住。 一口鲜血如箭般喷出,射在地上绽放出朵朵血花。明笙挣脱了他的手,身子软倒,单膝单手撑在地上,再次呕出了一口血。 “明笙!”萧越歌没了开始的慌乱,蹲下身子冷静地伸手:“把手给我,我帮你看看。” 明笙摇头,心中默念定坤诀,引导真气汇流归元。 萧越歌眼神一沉,双手一伸揽住她,打横抱起,一路冲往晨曦殿。明笙无暇分神,只得闭上眼由他。 今日是到内给处核对的日子,雅玉拿着单子去到现在还未回来。春和嬷嬷要在宫里看着小宫女,也没跟着。柔儿死后,贴身宫女换了个刚进宫的年轻孩子,连皇宫的路还没摸清楚。方才凌波湖事发一片混乱,现下不知跑去了哪里。 萧越歌身边从不带护卫,是以方才他二人周围一个侍应的人都没有。 明笙舌尖仍在流血,她不愿咽下,从下颔处流到胸口,猩红一片。春和嬷嬷听到动静出来,一看之下吓得差点背过气。 “不是去游冰了吗,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啊!”春和嬷嬷颤巍巍地上前,几乎不敢触碰。 萧越歌沉着一张脸绕过屏风进到内室,轻轻放下怀里的人,正欲替她解开大氅。跟着进来的春和嬷嬷连忙阻止:“王爷!让老奴来吧。” 萧越歌默然看她一眼,起身让开。 春和嬷嬷被那冰冷的眼神一钉,不敢再看,手脚麻利地解开大氅放平身体盖好被子:“王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萧越歌回身坐在椅子上,眉头紧得能夹死苍蝇:“她一看到玉液池便忽然如此了。” 落水之后千辛万苦才捡回一条命,对事发地点有反应也是正常。但反应如此之大,乃至神智混乱便不是那么简单了。 想起明笙即便呕血也不愿意让他把脉的场景,萧越歌的眼神越发深沉。 背着药箱的御医几乎是一路跑过来的,年长的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到床前诊治,年轻的一个快而不乱地帮忙打开药箱取出要用的东西。 春和嬷嬷让开位置,焦急地盯着御医的动作。 陈御医伸手诊脉,明笙长睫微颤,没有躲开。 一番观察之后,寂静无声的屋子里响起了御医的声音:“脉象混乱,虽然较上次强健些许,但一时毫无规律杂乱无章。敢问王爷,方才公主可是受了什么刺激?又是否有人强行往公主体内打入了真气?” 萧越歌起身:“方才她无意中经过了玉液池,至于真气,本王不知。御医,她体内有真气运转?” “嗯,”御医颔首,一边伸手使明笙张嘴,将药粉洒在舌尖,一边道:“公主体内有两道真气,互为阴阳,排斥作乱,若不进行压制恐怕会有性命之忧啊。” “两道?”萧越歌凝眸,一个皇室公主,体内怎会有两道真气。 但此时来不及多想,萧越歌问:“若我用内力助她压制是否可行?” 御医摇头:“万万不可,这真气若非同宗同源便是第三道,体内真气越多越乱。除非找到这两道真气的主人,否则情况会越来越糟糕。” “砰!”萧越歌一拳砸在墙上:“往哪里去找!” 春和嬷嬷记得落泪:“是啊!这要去哪里找啊!我们连这真气什么时候有的都不知道” 陈御医叹了一口气,招手示意年轻的上前,从药箱中取出一个雪白的玉瓶。 “这是雪溶丸,能暂时压制三日。”陈御医望着他们:“但有压制就必有反弹,若三日之后没有化解之法,这两道真气将会反噬其主。你们要小心使用。” 萧越歌接过玉瓶,咬了咬后槽牙。 春和嬷嬷脸色空白了一瞬,下一刻泪如泉涌:“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小主子,一刻都不肯放过吗!” 陈御医同情的哀叹一声,回身取出金针,为明笙止血驱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何来真气 浓重的黑暗包裹了全身,身体仿若没有丝毫重量漂浮在空中,无处着落。她努力伸手,黑暗从五指间穿过,空空如也。 外间的声音清楚地传入耳中,她却无法控制身体做出任何反应。 “公主体内有两道真气互相排斥” 两道真气? 是了,修炼定坤诀的时候她就发现丹田处似乎有一缕极其冰寒的真气,本以为身为至阳功法的定坤诀能够化解,可那真气却始终不受影响。但也绝没有互相排斥。 是什么触发了它? 脑海里顿时一阵翻涌,把思绪冲得七零八落。 细微的碎裂声传来,她望向黑暗处骤然传出些微光亮的破口,目之所及与刚来时那个梦一模一样。 厚薄不一的云层遮住了半个月亮,月光落在地上清冷疏落。玉液池边疏影横斜,半盏灯火下树影支离破碎。 女子直直地站在湖边,良久,她精致苍白的脸上忽而露出了茫然和疑惑。僵硬地转头,她瞥见一道黑影倏忽而过。 池边有一座假山,一半与池子相连,从外面进入山洞可以到达建在湖面上的一方小小的假山石做成的平台。平台与水面齐平,浮萍漂浮其中,远看如草坪般密实。黑影好像在那个方向。 女子犹疑了一下,还是慢慢走过去。云层漂浮,月光时有时无,假山背光,山洞里漆黑一片望不见五指。 “有有人吗?” 咻的一声,一阵凉风从山洞里窜出来。女子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快步回身举起已经快要熄灭的灯笼往里探。 灯火微弱,却已经足够看清脚下一小片土地。女子僵住身子,看着那片衣角久久不能动弹。 “阿笙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说话的热气轻轻洒在脖颈里,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女子猛地回身,却望不见人影,灯火被猛然摇晃闪了两下熄灭了。女子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剩下的声音卡在了嗓子里。 一把短匕抵在她的喉咙上,那道沙哑的声音带着赤裸裸的诱惑的威胁:“来,自己走回去,千万别回头。否则,咔——” 那人似乎是比了一个断首的动作,然后笑得全身发颤。 女子浑身一抖,匕首一放下便蹬足狂奔,身后有几分疯癫的笑声压抑着响起。 “哈哈哈——” 女子体弱,惊吓之下绊到了一块石头摔在地上。鹅卵石光滑冰冷,手重重的按在上面,掌心顿时发红。 抹了抹落下的眼泪,女子强忍着尖叫起身。月光忽然大亮,如水般流泻在她身上,也照亮了那张忽然僵硬的面孔。 黑宝石般的眼睛逐渐失去光泽,女子往前走了几步,风从对面吹来,带来了湖水的冷气。 “哗啦——” 铜盆砸在地上的声音如晴天霹雳,明笙只觉得自己像是将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从无尽的黑暗中爬了出来,背后爬满了冷汗。 春和嬷嬷听到声音跑进来,看到的就是明笙睁大了双眼望着房梁出神。御医说公主若能在一天之内醒来,便说明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毛毛躁躁怎么做事的?还不退下。” 新来的小宫女连连点头,捡起铜盆就往外跑。明笙转过目光,挑起一抹微弱的笑:“怎么晓慧见我像见了鬼似的。” “呸呸呸!”春和嬷嬷走到床边扶起她靠在枕头上:“哪有说自己是鬼的,也不怕不吉利。” 明笙理了理袖子上的褶皱:“御医怎么说?” 她本就大病未愈,现下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春和嬷嬷不忍心告诉她,却又想一探真气的究竟,一时间很是纠结。 “御医说,您体内有两道真气互相排斥纠缠不休,若是不梳理恐有性命之忧。公主,您何时修习了武功?” 果然是真气。 明笙眉心微泛波澜,阖眼道:“我从未修习过什么武功,以前也未察觉到体内有什么异常。嬷嬷,父亲母亲以前可有修炼过?” 春和摇头:“记忆中大人似乎有些功夫底子,夫人倒是全然不曾接触过。您是怀疑大人和夫人传了内力给您?” “嗯。”其中一道真气自然是定坤诀修炼出的,还有一道却是来路不明,明笙道:“那嬷嬷可知父亲修炼的是何种功法?” 春和拧起眉头思索良久,忽然她眼前一亮:“潜渊!大人偶然说过他得了一部武林心法,名字是潜渊。那日陛下也在,两个人还好生讨论了一番。不过年岁久远,若是您不问,老奴恐怕早就忘干净了。” 潜渊! 明笙眼神一震,若真是那个潜渊,这位明大人可绝没有外人说的那么简单。 大盛王朝通史记载,千年前大陆灵气充裕,各地多有修炼之人,久之产生了各种功法秘籍。其中最为神秘强大并且一直流传至今的有三本,长风c定坤c潜渊。 长风一直为皇家所有,保存在皇家秘库中寻常不得见;定坤诀三十年前才出世,伴随上古宝剑定坤剑一同出现,出世时引发万剑同鸣地动山摇,剑灵山因此几乎毁了半数。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为她所得,但因她实在用不到长剑,便上交皇室只留了心法使用;至于潜渊,是三大秘籍中最为神秘的一本,只存在于各种野史记载和民间传说里,真正面目无人见过。 若此潜渊即彼潜渊 明笙忽而摇头自讽,这里并非大盛,她一时竟迷了心。即便真的是,她如今已然修习了定坤诀,若是潜渊真气也无法使用,反而会危及性命。 这么想着,她调动真气。丹田处灼热内力稍稍探出,试探似的缠绕上那道横亘在中间的阴寒。那真气一震,十分厌恶又不愿退让,便散发出更多的冰冷试图反制。双方各不相让的结局恐怕就是大打出手,最终遭殃的是主人罢了。 收回内力,明笙揉了揉额角。 她的情形其实并不像太医说的那般严重。在别人眼中这两道真气不是她自己修炼出来的自然无法控制,所以交缠相斗难以分离,如此下去很快会破坏身体。但她现在能掌控其中一方,只要不动用内力便不会有大碍。 方才她猜测是父亲打入她体内的一道保命符,但她探了半晌也没察觉体内有真气封印,仅凭那一道真气不仅不能护身,反而会伤及性命,恐怕不是明大人所为。 谁会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 而方才她看到的情景分明是那晚永贞落水前后更加详细的记忆,假山里的人是谁?永贞的心神为谁所控?她来到这里是阴差阳错还是有人蓄意谋划?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团巨大的线球,找不到头,抽不出尾,只有无数断了的线头缠绕着。 皇宫中限制太多,难以获取更多的消息,还有可能一直为人监视迫害。她虽不怕事,但也绝不愿意拘束在这金丝笼子里整日同这些女子做些毫无意义的勾心斗角。明笙抬眼:“萧王在何处?” 春和嬷嬷闻言一怔,答道:“萧王担心您的身体,昨晚连夜出城寻医了。” “寻医?他可知道哪里有能治好我的大夫?” 春和嬷嬷摇头:“老奴不知,但瞧着王爷的脸色,应该是有些门路的。” 明笙忽而想起一事:“此时皇上可知道了?” “萧王抱您回来的时候许多人都瞧见了,虽然没有遣人去报,但应该知道了。”说这话时春和抬头悄悄打量着明笙的脸色,仿佛想看出些什么。 明笙面色平静任她打量,心里一个想法逐渐成形。 若能借此次生病离开皇宫,想来是个一举三得的好事。她坐起身子,春和立即来扶:“公主,您有什么要做的吩咐老奴去办就是,可千万别再受了寒啊。” “无妨。”明笙披上大氅走到书桌前,抽出一张十分小巧精致的书笺。书笺雪白,上面纹有细浪,有金片夹杂其中,正是帝京贵女中最为流行的雪涛错金签。 取了一支作画勾勒的毛笔染上墨汁,明笙没有避讳地写下几个字。 春和嬷嬷脸色渐渐变得奇怪,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没出声。 吹干了墨水,明笙含笑将签递给她:“嬷嬷,劳烦您把这个送给他。” 春和嬷嬷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老奴不知” 明笙凑近她,眼里如有星光:“我相信,你会有法子的。” ------题外话------ 渣作者这篇文里内力一真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麓山别院 马蹄踏雪,松软无声。 帝京郊外的官道上一小串马蹄印直往东南方向而去,细雪如盐,缓缓覆盖了痕迹。 每年秋季都会有皇家围猎,持续半个月,其余时间围猎场不开放,有专人进行动物投喂和器械养护。为保证皇室子弟居住安全周到,特意在一溪之隔的麓山上建造了一间皇家别院,平日无人居住。 山门外,石坊后,是百级石阶。高大的石坊下,一辆马车慢慢驶入。布衣小童快步从上面跑下来,在马车前跪下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雅玉掀开车帘下来,张望了一下道:“此处并无马车可以上去的路?” 小童不言,静静跪在地上。 雅玉脸色微变。 直到马车里传出一个温和的声音:“地上冷,起来说话吧。” 小童不卑不亢地起身,低头恭敬答道:“谢公主。” 雅玉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回头扫了一眼,她再次问道:“这里马车不可以上去吗?” 小童道:“是,山路陡峭不宜修筑车道。山上有轿子供贵人使用,请放心。”他身后果然有人抬着轿子下来。 “不必了。” 雅玉立时回身搀扶:“公主小心。” 明笙避开仆役的后背从马车上跳下来,精致的鹿皮靴顿时溅上了碎雪:“以前都是秋天来这里,不曾见过冰雪漫山的景象。只是走走罢了,没有大碍。” 春和嬷嬷有些担忧:“公主,您身子受得住吗?” 明笙颔首,对小童说:“听闻半山有一处温泉,现下能用否?” “那温泉常年温热,公主若要用,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嗯。”明笙笑着对嬷嬷说:“天然温泉对身体有好处,一会儿我去泡一泡,能去去寒气。” 麓山位于帝京东南郊外,与皇家围场只见隔了一条写月河。写月河溪水潺潺,从麓山山腰流下,缠绕在山间如同玉带。正值冰冻季节,溪水结冰,远望去像一架巨大的滑梯设在山间,在云岚缭绕中闪闪发光。 知晓皇家公主要来此养病,别院里的人早就扫干净了石阶上的雪,明笙踩在上面反而少了几分乐趣。 小童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明笙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孩子望着年纪不过十岁上下,却十分老成,也知进退。方才雅玉一番神情言语分明是要告诉众人她是公主身边的大丫鬟,换了旁人恐怕早就上去巴结,可他却分得清主次,知道公主才是最重要的。 小童淡淡道:“李蛋儿。” 方才他说话时就带了些乡音,这时候念起儿化音更是明显。身后皇帝派来的侍卫和宫女中有些响动,依稀是压抑的笑声。 明笙侧眸去看李蛋儿的反应,果然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她平静的嗯了一声,没有露出半点嫌恶和嘲笑。 李蛋儿不着痕迹地将头压低了几分,却察觉到身前人的气息并不如想象中那般有变化。心中一动,他悄悄看了眼那道纤细的身影。 百级石阶看着高,走起来实则并不累。也是,若是累的话,来围猎的那些公子小姐哪里还会兴致勃勃,每天爬上爬下几次就要累得走不动路。只是山中气温低,加上风雪未停,脸颊被刮得有些疼痛。 山门巨大,寻了铁木制成,两旁石狮子威武高大,门上的铜环有脸盆那么大。说是别院,其实更像是一座皇家园林。苍黑的风格和恢弘气势与麓山并不相配,甚至有种格格不入。 明笙走过山门后的广场进入大殿,一眼就望见殿角里的几座神兽雕像。 “嘲风”明笙莫名地心神一颤,不知怎么就吐出了这两个字。春和嬷嬷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疑惑:“驱灾辟邪的神兽,晨曦宫里也有,公主怎么了?” 摇摇头,明笙眉目有些冷凝:“不,没什么,走吧。” 若她没看错,那座神兽的底下有一角花纹,但未知全貌难以定论。 李蛋儿一路引导,穿过两块石壁来到一座院门前,拱形门上爬山虎枯黄,积雪随风簌簌而下。枯叶掩映间,牌匾上的字依稀可见——风月阁。 雅玉皱眉:“这院子” 李蛋儿推开院门,一阵寒风顺着院门吹来,带着空空荡荡的寂凉。 “侍候公主本该是更好的院子,奈何近来总有飞禽闯入。未免惊扰公主,奴才们便自作主张换了这风月阁。”李蛋儿歉然道:“不过这阁楼后面便是温泉厅,公主调理身体会十分方便。” 春和嬷嬷毕竟沉稳,四处转了一圈回来道:“公主,这地方除了偏僻了些,其余的若是好好整理尚算可以。池子就在后面,可以接暖泉入房,的确方便。” 明笙本来对住所也没有什么要求,遂颔首应了:“既如此,你去准备下午温泉要用的物件吧。” 李蛋儿弯腰拱手:“奴才就在院门口守着,公主若有事尽管吩咐。奴才告退。” 雅玉应了一声,回去关上院门。明笙的目光落在廊下的一片落叶上,眼神一深。 蹲身拾起那片半枯半绿的叶子,轻轻拂去上面的雪屑,明笙瞥了一眼殿角,笑道:“这叶子难得还有一半绿意,做书签倒是不错。” 雅玉道:“公主若喜欢,奴婢一会儿去多找些来。” “不必了,一路走上来你可看见一片还带有绿色的叶子?”殿角阴影中好像有什么一动,明笙嘴角弧度扩大:“偶然遇见才有收藏价值,若刻意而为恐会失了乐趣。” 雅玉纠结:“公主,您最近说的话听得奴婢越发糊涂了。” 明笙没做声,只把树叶握在手里,走进内室。 —— 收拾整理一番后已经是用午膳的时辰了,山中不似皇宫,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但也不是只有清粥小菜。 仆役们自己养的野鸡杀了两只,分别做了脆乳烤鸡和野菇三宝鸡汤,其余的小菜也都是自家田地种出来的。清炒时蔬c瑶柱云丝c椰奶凉糕,虽然没有御厨做的精致,也别有一番野趣。 春和嬷嬷盛了一碗鸡汤,明笙刚刚举箸,外面就传来雅玉的通报声:“奴婢拜见萧王殿下。” 抬眼时萧越歌已经到了门前,外面雪势大了点,他拍去身上的雪花原地跳了跳才进来:“哟,看来我来的正好,吃着呢?” 明笙放下筷子:“是来的正好,嬷嬷,去添一双碗筷。” 春和犹疑道:“公主,萧王毕竟是外男,这一起用膳” 明笙挑眉,好整以暇地看向等着看她如何作答的萧越歌柔声道:“这里不是皇宫,没那么多规矩。况且我相信,萧王殿下绝不会让这样的消息传出去。” 萧越歌哈哈一笑:“这话说得像这里是我的地盘。” 春和嬷嬷识趣地添了一副碗筷。 “难道不是吗?”明笙主动为他盛了一碗汤,纤细五指握住碗边,秀气却有力。 鸡汤做的清润,半点油腻都没有。萧越歌低头一笑,举起碗一饮而尽。砸了咂嘴,他道:“宫里那些精巧的花样吃多了,这野味竟十分鲜美。” 他们说的话彼此听了都心知肚明,外人却只觉得是寻常聊天玩笑,无非是亲昵了些。春和嬷嬷低头站在一边,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此后二人俱是无言,待侍奉的人都退出去之后明笙才抬眸仔细打量眼前之人。 那日闯入内殿的他惯常是眼角薄红,像极了醉酒的风流公子,如今有了变化。面容依旧俊美无俦,眼神却不再用轻浮疏狂掩饰,换了一种神情便像换了一个人。面具之后的他冷静c沉凝,虽然气质仍旧内敛,但给人的感觉全然不同。 萧越歌仍由她打量,自己举着茶盏斜靠在椅背上,华丽的衣袖滑落,露出强劲有力的手腕。外间细雪纷飞,内室火炉里的炭好像多加了分量,有些燥热。 明笙抿嘴:“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动作一顿,萧越歌看过来,一时有些走神。 “王爷?” 萧越歌回神,自嘲似的笑了一声:“王爷?以前的你从不会叫我王爷。” “这么说来,”明笙掩嘴轻咳:“往日我们是朋友?” 好像被“我们”这个词烫到了一样,萧越歌眼神一颤,叹道:“不是朋友,是知己。”也是恩人。 只是有些事,现在她还不能知道。 在她明亮的容不下一丝黑暗的眼神下,萧越歌逃避似的喝了一大口茶,道:“我已经找到了丹心子,过几日他就会来这里为你诊治。你这几天就好好调理身体,莫要受寒。” 说完他就起身。 明笙坐在椅子里,手里抱着的汤婆子散发出源源不断的暖意,这暖意让她眼角眉梢都带了笑:“远暝,谢谢你。” 萧越歌猛然回身:“你说什么?” 明笙笑意不变:“远暝,你的字。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萧越歌深深地看进她眼里,忽然大笑一声,大步离去。 萧越歌,字远暝,除却亲近之人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字。明笙捂住心口,压制住不受控制的心跳,脸上明媚的笑意缓缓消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梁上君子 温泉浸泡周身,融融暖意叫人心神俱松。思绪游离中,明笙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午间萧越歌的笑声似悲似喜,她一时竟分不出其中复杂的情意。照先前他的态度,和这次出手帮助她出宫一事看来,永贞和他之间必然有着某种关系。 早前记忆闪现中有些关于萧越歌的碎片,明笙依稀记得脑海里的一些画面。 当年永贞刚失去双亲入宫,不愿寄人篱下伏低做小,逃离了一场所谓的宴会来到花园。那时天地间银装素裹,孤傲少女低首轻嗅红梅,抬眼时目光如水,正对上俊美少年一双含情桃花眸。 雪中红梅,男女相望。只是她无法知晓那时二人是否还有情愫暗生。 按上心口,不知是不是愿望还未达成,明笙总觉得永贞还有一缕魂魄留存。那些不经意间迸发出的莫名情感固然有助于明笙了解永贞生前的人物关系,却因不受控制着实让她烦恼。有时候无意一瞬便可造成多番机缘,是好是坏无法预测。 硫磺味钻入鼻子,明笙倚靠在池边,伸手拨了拨水。 这处暖泉是天然形成,活水汩汩流动,在这寒冷冬日里还有热气蒸腾。往常这里是露天使用,李蛋儿他们顾及了公主千金之躯及清誉,临时搭了一个棚子,四面窗户锁得严实,只前方一道门供人进出。明笙为人喜独处,沐浴时更不愿有人随侍,因而春和雅玉只是把东西尽数拿了进来便退下了,此时棚子里只她一个。 因为只她一个,所以一片寂静中泉流的声音虽然细小但也十分清楚。 池水清澈透明,女子香肩露出水面,水珠顺着纤秀的颈项滑落,一路往下不破不分。素手微抬,掩去胸前弧度,女子唇角微抿,缓缓从池中起身。 “啪嗒” 一颗水珠砸落水面,就在这一瞬,明笙迅疾出掌往水面一拍! 内力迸发,四面水柱冲天而起,漫天水珠中明笙身形模糊如风般而过。待水落下之时,明笙已然站在了屏风旁,雪白中衣裹住玲珑身姿。她沉声冷喝:“出来!” 棚子里寂静如死,明笙也不急,不慌不忙地扣好中衣的系带,拿了披风裹好。 明眸锋锐,她抵掌在前以指为剑,周身空门尽数敛去,赫然是定坤诀第一式的起势。 内力逐渐积蓄,明笙目光扫向棚顶横梁。 “呵,公主好敏锐好身手。” 只见一片深紫衣角在梁上一荡,隐藏在暗处的人就站在了她眼前。 男子中少有如画眉眼,他长眉微挑,风情万千。明笙皱眉:“是你。” 林陵勾唇一笑:“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明家才女不仅文采出众,武艺也不输旁人。” 任由哪个女子被男人看了去,不动手掌掴也绝不会给好脸色,幸而她泡温泉时习惯披着素巾不曾暴露。然明笙前世身为帝师受万人尊敬,哪里受过这般折辱。 她冷哼一声,内力瞬间就要击出。 林陵薄唇微张“啧”了一声,视她强劲内力如无物,大掌一把拉过她的手臂轻轻一带便将她禁锢住。 男子不容忽视的体温从背后传来,明笙深吸一口气挣扎起来,奈何此人武功高强挣脱不得。丹田处隐隐作痛,明笙神情冷凝:“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靠的近了,有细微的血腥味儿传来,夹杂在硫磺中虽不明显,但明笙五感较旁人灵敏许多,闻的清清楚楚:“你受伤了?” 林陵有些惊异,但这神色只一闪而过,随之眼神有些许幽深:“你如何知晓?” 明笙拧眉:“你先放开我。”林陵动作一顿,松开了手。 少女的肌肤如凝脂,许是刚从暖泉中出来的缘故,入手温润光滑几乎不舍得放开。近来果然懈怠了,回去需稳固心境。林陵定了定神,眉心微微皱起。 将披风拢得密不透风,明笙转身看他,以她往日在战场上的眼力,一眼便看出他伤在了左肩,他衣料深紫,那一块却是黑的,还有些濡湿。方才那滴水并不透明,想来其实是血。 “林相不在朝中辅佐陛下,反而有闯人浴所的癖好?”有些话不宜由她来说,放饵钓鱼才是上策。 林陵并不接招,而是反问道:“公主殿下见人闯入竟毫无讶色,当真是镇定自若有大将之风。” 明笙扬眉:“林相若是想打机锋还请另找旁人,本宫病弱之躯,受不得此番折腾。” 林陵寻了池边软塌坐下,笑道:“本相得圣意前来围场取陛下赐的骏马,半路遇上伏击,不得已才才闯入公主汤池。还望公主恕罪。” 二人既然已经用了臣子之称,自然不会随意出言。明笙听闻有刺客刺杀,心念顿时飞转:“林相认为本宫这里是安全的地方?” 林陵颔首:“既是公主居所,又是温泉汤池,若有人不怕死的闯进来,本相看他们就是铁了心地不要项上人头了。” 明笙此时已经从容,在矮凳上坐下,似笑非笑道:“林相竟拿本宫做诱饵,试探他们是不是死士。可他们若是亡命之徒,林相可想过你我一个弱女子一个受伤之人,要如何逃命?” “见了公主之前臣尚在思索,不过见识了公主的身手之后,臣十分放心。”林陵不愧是少年高官,面色八方不动甚是镇定。 明笙摇头:“向来林大人还不知道,本宫正是因为体内有两道真气纠缠伤身才来此处疗伤。方才那一番动作已然是极限了。” 她这话不假,刚才一怒之下她动用了全身真气,此时丹田处正是冰火两重天,滋味儿着实不好。 林陵见她面色苍白,两颊却氤氲着不自然的红晕,知道她所言不虚。他叹了口气:“请公主放心,臣定会护公主无恙。”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明笙起身,眼神一利,沉声道:“他们是谁派来的?” 林陵似乎也在意料之外,肩上伤口痛的已经麻木,他苦笑道:“不知。” 明笙瞥他一眼,林陵怀疑自己眼花了,竟然从中看出了嫌弃。 毛头小子,想用她作饵却没个后手,还大言不惭的想要护她周全,真是天真。明笙虽然不知道刺客的主人,却已经猜透了林陵的心思。 围场说不大也不小,林陵这副模样明显已经与他们有过交手,对他们的目的也有大致猜测。奔袭至此是因为围场附近地势开阔只有此处可藏身,还因为他分辨不出这是刺客还是死士。 刺客和死士都会要他性命。不同的是,刺客刺杀一击不成未免暴露身份就会收手,而死士则是不顾一切直到取了他的性命才罢手。 永贞公主迁居宫外麓山别院人人皆知,若是这群人不顾冒犯公主尊驾闯进来杀人,必是死士无疑。帝京养得起死士的人不多,若真是如此,仔细排查一下便知主使是谁。 林陵这法子一举两得,但如果没有后续安排便是一招臭棋。明笙走到门前侧耳细听外间动静,眼神冷静。 浑身渐渐无力的林陵手撑在贵妃榻上,看着少女专业而标准的姿势微微笑了笑。 门外脚步声渐近,春和嬷嬷焦急的声音传来:“公主!公主殿下您没事儿吧?” 明笙回头,发现林陵面色不对,问道:“你能动吗?” 得到的果然是一个摇头。 她沉思一瞬,扫到池子旁方才没有用的两篮子花瓣,眼神一亮。 抬脚凌空踢翻花篮,花瓣顿时纷飞如雨,落在池子里铺了一层。明笙忍痛运气,伸手握着他的右肩狠狠一甩。 水花四溅,伴随着春和嬷嬷的敲门声:“什么声音?公主您怎么了!老奴冒犯了!” 吱呀一声,春和嬷嬷开门快步走进来。 明笙浸泡在水里面色寻常,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满。拈起一片红艳艳的花瓣,她抬头道:“出了什么事,至于这样慌张?” 春和嬷嬷福身道:“公主恕罪,是因为别院里突然闯入了几个刺客。幸而有李蛋儿和皇上派来的侍卫制住了他们,否则公主,老奴是怕您出事儿,所以才急着进来看看,望公主恕罪。” “刺客?”明笙瞥了一眼水下,温和道:“无妨,我这里没有什么刺客。你说侍卫们抓住了他们,可是活口?” 春和嬷嬷犹疑了一下,道:“不知为何,尽数服毒自尽了。” 水波微微一动,瑰丽的花瓣间隙里有血色晕染开。明笙道:“行了,你先退下吧。我一会儿就过去亲自看看。” 春和嬷嬷行礼称是,出去前吸了吸鼻子。不知为何,总觉得这里有些腥味儿。 门被关上,明笙立即撩起褪至肩下的中衣,顺手一捞匿在水下的人:“林陵!” 男子全身无力,出了水面后深深呼吸。明笙皱眉,手从他腋下穿过,将他大半体重揽到自己身上,扶他上岸。 男女之间体力大不相同,明笙此时也再难使用内力,上岸时不慎绊了一下,两人便一起坐在了地上。 手臂被压住,明笙小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 呼吸微凉,她望着眼前阖目喘息的男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亲自疗伤 水珠顺着散乱的发丝落在身下人的脸上,从他挺直的鼻梁滑过,消失在鬓边。那双幽暗深邃的眼睛闭上以后,竟然有一种安宁平定之感。 明笙的目光难以从这张面容上挪开,眼神里有些许恍惚。 宣岷 当时帝京红枫山上纵身一跃,最后望着如血残阳时她的脑海里曾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宣岷没死,他们几人的结局还会不会如此残忍? 那个如芝兰玉树云端高阳的男子,宽袍大袖坐在那里,指尖棋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却永远比不上那双眼睛明亮透澈。 如果说明笙是大盛朝乃至天下的第一帝师,那么在大盛一统天下之前,宣岷就是天下无人能出其右的天选之士。云泽神境少主,安国摄政王,天下第一公子种种名衔累在他的名字之前,却远不及本人风采之万一。 若他们未曾踏入争斗,若他们之间并非对手,或许,她和他将是惺惺相惜的知己而非战场上兵戎相见的仇敌。 眼前这张脸,像极了他却不是他。 明笙似被蛊惑了般伸手,纤细玉白的手指停在半空,仿佛隔着空气在描绘脑海中那人的面容。顺着他的额头轻点,滑过微微隆起的眉心c高挺的鼻梁和桃色薄唇,细细的水珠缀在他脸上,她伸手拂去。入手肌肤时冷时热,明笙回过神来,呼吸有些阻塞。 闭了闭眼,她用力扶起他的上半身,拖过贵妃榻让他靠在上面。 “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 没有半点回应,明笙抓住他的手探脉,搏动有些错乱。她四周瞧了瞧,把方才那件甩出去的披风够回来搭在林陵身上。 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明笙撕开伤口周围的衣服。本来伤口的血已经凝固沾着衣服,方才在泉水里一泡,血是化了但伤口更加不容乐观。 肩胛处白皙的皮肤上一个血洞几乎有半指深,看起来是为暗器所伤。绽裂开来的皮肉边缘泛着青黑色,显然是中了毒。 明笙皱眉,固定好他因为无力而垂下的头,上下查探了一遍,发觉重要的穴道已经被他自己点上了。若在大盛,她没有什么不能解的毒,可如今的处境,就算是想配药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丹田处那道阴寒真气始终阻碍着内力的运转,明笙看着他逐渐惨白的脸色微微咬牙。 罢了,就当是为了他这张脸! 至阳真气顺着奇经八脉游走在身体里,明笙一手扶着他一手抵在他心口,额角微微渗出汗意。 一边给他输送内力,还要控制不让他血脉翻腾。以前都是少帝替她疗伤,明笙还从未尝试过这样的法子。 真气在他体内环绕一周天,最后再析出,过程中能帮助病患提升抵抗能力,暂时性的回复体力。林陵拧眉醒来,一眼就看见身前女子虚弱的脸色。 明笙无意多说,她若是在里面呆的久了难免会让人起疑心,嬷嬷再闯进来就不好了。 “你中毒了,先去我那里避避风头。”明笙恐怕他无力起身,弯腰去扶。 林陵没有为了什么面子拒绝她,从善如流地撑着她的手站起来:“多谢公主。” 闻言明笙笑了一下:“别急着谢我,一会儿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向你求证呢。” “哦?”林陵暗自喘了口气,到底是男子,还是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表现弱势。 门外静悄悄一片,想必春和嬷嬷已经听了吩咐去前面打点了。明笙推开门,想了想把拿在手里的披风披在林陵的身后,粉色披风带着帽子,遮住了他的脸,乍一看只会以为是一个身材略高大了些的丫头。 中衣单薄,明笙拢了拢外衫,对身边的人道:“从这条路过去,路上应该不会有人。前面一棵松树处左转上山道,尽头就是风月阁。二楼书房格子里有药箱,你自己注意。” 身边人半晌没动,明笙侧首疑惑。 林陵靠在门边,笑得莫名:“果然传言不能尽信。” 他话里有话,明笙只觉得他无聊,也更加确定他不是那个人:“林相若是自己有法子,本宫也不必遭这横来一祸。” 听出她声音里的冷漠,林陵面色微沉,动身往方才她指的方向走去。 明笙看着他粉色的背影,失望般的摇了摇头。回首望去,暖池的水面上热气缭绕暖雾蒸腾,殷红的花瓣遂水波浮动,血丝早就湮灭在其中再不得见。 —— 傍晚太阳逐渐落下,属于冬夜的寒冷再度袭来。屋内暖意融融,外面插在围墙上的火把燃烧着,火光在众人的脸上明灭不定。 房门大开,明笙坐在贵妃椅上,手中捧着平金手炉,面上有些气血不足的表现。雅玉站在廊下,目光试探着看过地上四仰八叉的刺客尸体,有些瑟瑟。 李蛋儿恭敬的站在一边,看着那些尸体没什么表情:“公主受惊了,是奴才们无能,没能留下活口。” “无妨。”转了转手里的炉子,炭火都驱不散身上的寒意,明笙压抑住胸口的疼痛,道:“这些本就是亡命之徒,你就是留下了他们,他们也有一百种法子自杀。不怪你们。” 李蛋儿单膝跪地:“多谢公主开恩。这些人虽然服毒自尽,但奴才们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纹身。” “纹身?” “是。”李蛋儿招招手,立刻有人呈上一张纸。 春和嬷嬷接了递给明笙,只见雪白的宣纸上用朱砂绘出了一种繁复的图案。笔画连续不断,弯角处不像旁的那样平滑,而是用一种笔法抖出了细细的墨刺,使得本来只是有些古朴的图案有一股邪妄之气。加上朱砂的赤红,让人感觉极为不详。 明笙皱眉:“倒是从未见过。” 李蛋儿道:“公主久居深宫,自然不知道这图案的含义。奴才曾经在天府书院打杂了一段时间,偶然见到过这种花纹,这好像是北方边境一个小部族的图腾。” 明笙道:“你可知道那个部族的名字?” 李蛋儿摇头:“不知道,奴才不久之后就因为犯了事被赶出来了,不曾再见过这样画。” “嗯。”明笙颔首,起身道:“现下这里虽然是本宫做主,但外行人只是瞧个热闹罢了,具体怎么做还是你们懂,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处理了。本宫素来不主动得罪什么人,你们定要把这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站在一旁的侍卫统领显然松了一口气,他以前也不是没有接触过皇家子弟,那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仗着自己的势力不懂装懂,还要来训斥他们。看着这位公主娇滴滴的模样,他还以为又要苦口婆心一番劝阻,没想到她竟如此识趣。果然是明大人的女儿,风范气质与旁人大不相同。 明笙自然注意到了他们的反应,低头微微一笑,她起身道:“今天你们护卫有功,各自去领了赏然后好好查案吧。事情了结后,记得来通知本宫。” “是!” 侍卫仆役们纷纷应答,因为公主的没有架子和通情达理而增加了几分好感度。 春和嬷嬷将她进内室,明笙摆手道:“我有些饿了,雅玉去厨房拿些点心来。嬷嬷,我在上面看会儿书,你莫要进来打扰。” “都这个点了,小主子”春和嬷嬷反驳失败,在清澈的目光下败下阵来。 门被关上了,明笙不紧不慢地上楼。看见男子躺在床边软塌上阖目休息,她道:“林相的毒解了?否则怎么如此舒心?” “只是暂时压制了毒性。”林陵摆手,神情还是有些疲态:“多谢公主收留,否则臣恐怕已经死了几次了。” 明笙挑眉,她方才探脉之时发觉他丹田气海充裕,功夫定然在现在的她之上,并且不会低。那些人竟然几乎将他逼至绝境,那么外面那些侍卫不费吹灰之力击败了他们,还逼着他们服毒自尽 想起路上从不出声的侍卫们,和这两天随时都感觉到有人监视的不适,明笙心思一动,莫非皇上派给她的,是皇家暗卫? 林陵闭上眼时与宣岷有五分相似,睁开眼时却截然不同。明笙看了一眼,心里已经掀不起波澜:“你身边可有人来接你?” 林陵闭着眼睛叹息道:“我迟迟不回府,他们会出来寻我的。” “你没有办法主动联系他们?” 林陵道:“出来的急,没有带那些东西。” 明笙颔首,起身准备离开:“封锁穴道应该能撑两个时辰,我去想法子替你送信。” 此人身份大有疑云,此刻不宜接触。还是尽快摆脱的好。 ------题外话------ 男主不会那么早出来哒,千万别急着站队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皇宫来信 他的行踪暂时不能被人发现,想来也需要自己打坐疗伤。明笙朝楼梯拐角处走去:“委屈林相在上面待一会儿。” 林陵稍稍坐起身子:“公主放心。” 离开了书房,明笙下到一楼,瞧见门外一人正垂手而立,身姿笔直而恭敬,看起来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李蛋儿,”明笙道:“怎的一个人站在这里,出什么事儿了?” 李蛋儿拱手:“奴才见过公主。因为没见春和嬷嬷和雅玉姐姐的人,不敢冒然进屋打搅,奴才便等在这里了。” 倒是守规矩,明笙道:“有何事禀报?” 李蛋儿朝四周张望了一下,从袖子里抽出一样东西。明笙见了那一角信封心领神会:“既如此,你先进来说话。” 一楼进门时是一套八仙过海的桌椅,桌椅后摆了一扇屏风,两边有耳房,再往里面则是内室。明笙在椅子上坐了,李蛋儿进来后返身把门关上,将手里的东西完整地递给她。 明笙扫了一眼一个字都没有信封封皮,抿嘴打开。抖开柔软的信纸,入目所及的字迹铁画银钩,颇为豪气。 是萧越歌的信。 屋内一时安静,李蛋儿垂眉敛目恭敬的侍立一旁,静静等待吩咐。明笙一目十行,眼神逐渐幽深。 照他在信中所言,宫女柔儿是在被拉去斩首的路上为人所劫。负责的宫人素来是酒囊饭袋,怕承担责任且认为一个本来就要死去的小宫女不会有人在意,便谎称已经斩首送往宫外,从没想过那些人杀人之后居然还敢把尸体扔在皇宫里。 同时还有一个颇为重要的发现,宫女柔儿体内确实有蛊虫,不过不是避水蛊,是天明东南境内一种少见的巫蛊。太医院有一位经常在民间游学的御医几经辨别之下确定了这是一种摄魂蛊,在特定条件下能控制人的心智。 天华王朝严禁巫蛊之术,这几年来皇宫里谈巫色变,皇帝得知此事后雷霆震怒下令搜宫,此时宫里正是人心惶惶。唐念之先前同时负责处理内务贪赃一事,一时间有些顾此失彼。皇帝便将此事交由右丞林陵去办,然林陵此时竟没了消息。 林陵遭人刺杀差点生死未卜,自然不会有消息。看这信上所说,皇帝想把事情交给林陵去做,下午他就遭到了刺杀。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摄魂蛊,具体有何功效?”明笙问得理所当然,仿佛身为一个别院普通杂役的李蛋儿就该知道这些东西一样。 李蛋儿好像毫不意外,解释道:“摄魂蛊是在被下蛊的人体内种下一种蛊虫,蛊虫随着血液流动蛰伏在特定的位置,位置由具体药性而定。下蛊者利用药引控制蛊虫,也就控制了蛊虫的寄主。” “听起来不过是用药控制,又为何会称为巫蛊?” 李蛋儿答:“普通蛊虫是用药引。之所以称为巫蛊,是因为那是天明境内巫山特制之蛊,巫山人只会告诉用蛊者如何使用,具体原理无人知晓。江湖上传说巫蛊有神力加持才有如此神奇的效用,久而久之便有神鬼之说。” 明笙颔首,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巫蛊和毒蛊不同,后者只是特殊的毒药,而巫蛊在天华王朝则颇有几分玄幻色彩。 她想起了昔年在大盛接触过的一个部族,他们自称是天之使者受上天庇佑,因为天灾不得已迁居内陆,却因为与众不同而被当地人排斥。当时少帝白龙鱼服,与她一同改换身份微服私访,兴致起来了便同这些族人交好,从而得知了不少奇闻异事。 少帝与她皆是接受能力很快的人,在亲眼所见之后并没有恐慌避忌,而是亲自将他们请到帝京外的一处山谷,助他们安居乐业。后来平定臣子叛乱一事中,他们神妙的手法和物品都出了不少力。 那么,这些巫蛊在旁人眼里或许是邪恶的异术,但也不至于被全国禁止,被人发现接触还有重刑处罚。如此高压其中定有原因,而明笙也这么问了。 李蛋儿这次反而没有知无不尽,明笙心知这是触碰了禁忌。微微一笑,她转移了话题:“我知道了,你家主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李蛋儿摇头:“还请公主阅后即焚,奴才这就退下了。” “等等。”明笙叫住他,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个薄薄的指甲盖那么大的布袋:“替我转达一句话:明笙心之所至,从无失落之时。” 这话放在此处暧昧之极,李蛋儿却脸色平静,接过东西之后便退下了。明笙坐在原处,手中错金纸柔软洁白。 伸手,红艳火舌轻轻一燎,苍劲的墨色迅速成了灰烬。 —— “心之所至,从无失落之时。” 她刚踏上二楼便听到这一句调侃,林陵闭着眼笑道:“公主殿下和萧王不愧是知己,就连失去记忆之后也能如此亲近。” 明笙在书桌后坐下:“这么说,我以前和萧王关系不错?” 林陵睁开一线眸光:“何止不错,萧王每次进宫必然要去晨曦宫看看,你宫里的那些物件都是他从外面带来送你的。别这么看着我,这事不止我一个人知道,这些年宫里都传遍了。只是怕你不喜,便从未在跟前说过。” 明笙支着脸颊歪头看他:“既如此,今日你为何要让我知道这些?”不等林陵回答,她便笑道:“你和萧越歌关系不错吧?两个人都生怕我行差踏错,每每刻意透露消息给我,有什么打算?想利用我做什么?” 她说话时林陵便慢慢起身,话音一落明笙便感到一束锋锐的目光落在脸上,几乎要将人灼痛。 林陵望进她清澈见底的眼睛,沉声道:“一次落水,公主的变化却叫人惊叹。” 明笙毫不畏惧,淡然道:“历经生死,若还不脱胎换骨,等着别人来算计你的命吗?” 她丝毫不怕暴露些什么,失忆之说会是她最好的保护。 林陵眯眼:“我只问一句,你当真尽数忘记往事了吗?” 察觉到他称呼的变化,明笙回望:“自然。那日之后我只觉身如浮萍,无处可依。若有可能,我也不愿意忘记,此时也不至于被步步紧逼。” 林陵目光微动,闭眼片刻道:“是臣失礼了。” 逾矩不过片刻,此时又恢复了原样。明笙似叹非叹:“林相可否替本宫解开一些疑惑?” 林陵抬眸:“愿为其劳。” 目光交接间二人心照不宣,对视片刻,明笙心中满意,脸上的笑便真挚了些:“陛下对巫蛊一事多有忌讳,其中可有缘故?” 动作一顿,林陵目光有些深。不知是不是受伤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暗哑:“此事,与先太子唐钰有关。” 第一次听说先太子名讳,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了莫名的预感,明笙陡然坐直了身体。 先太子唐钰,为人豁达性情果断,自幼天赋卓绝。十三岁上战场提剑杀人,于千军阵中张弓射杀主帅一战成名。册封太子后回归朝堂,朝中众官员担忧其只会打打杀杀,没想到他处理政务也是得心应手,堪称全才。 皇帝十分满意这个儿子,再加上唐钰又是皇后嫡出,乃天华王朝嫡长子,继位毫无争议。然而就在百官认为他将会和皇帝一样,一路顺风顺水的成长到未来登基之时,意外陡生。 盛隆九年秋,围猎场突发刺杀事件,太子唐钰为护皇帝平安,中剑跌落悬崖,至今未见尸首毫无音讯。皇帝震怒,严刑峻法审查一切相关人员,午门日日血流成河,天下人心惶惶。在酷刑之下,有人供出四皇子唐悦为幕后主使,抄家之时龙影卫在底下暗室中发现诅咒木偶和一盒母蛊,巫蛊之术就此被皇家禁绝。 说来是寥寥几句话,其中的腥风血雨不言而喻。明笙经历良多,对此深有体会,但还有些疑问:“四皇子即便使用巫蛊,也不一定是谋害太子的主使,当时是如何确定的?” 林陵道:“皇上听了巫蛊之事后没多说便把唐悦定罪了,后来我才知道,先太子唐钰武功上佳,寻常人奈何不得。然那日保护陛下时多有肢体僵硬,虽然尽力挣扎却无用。高手对决不过一瞬,这一瞬就要了他的命。” 明笙静静点头,武功到了一定的境界胜负只在毫秒之间,先太子或许就是因为一瞬间错失良机,反被打落悬崖。 “那年过后皇宫甚至整个天华不曾再有巫蛊出现,如今皇宫里堂而皇之地出现了这东西,还附着在尸体上,恐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好像是预感到了将来的局面,林陵眉头发皱。 明笙赞同,坐在原地沉思。 窗外忽然传来“笃笃”之声,明笙瞥了一眼林陵快步去开。一道黑影闪过,林陵身侧已然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身手迅捷,进来时带起了一阵风。明笙正对窗口不防,呛咳了几声,没想到竟是一口血沫呕出。 手撑在窗台上,明笙弯腰面色痛苦。 怎么她最近总是吐血?! ------题外话------ 嘿~你们相不相信无尸必活定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一片丹心 “明笙!” 林陵强撑着起来,一把扶住她的胳膊。明笙咬牙摇了摇头:“无妨。” “无妨个屁!”一声爆喝传来,林陵看向门口。 一个粗布麻衣的老头摇摆着走进来,脸上的颜色和露出来的大半截胳膊一样,黑黢黢脏兮兮。 老头走到他们跟前,林陵的护卫伸手要拦。林陵示意不需要,他打量着老头,忽而松开明笙,拱手行了一礼:“烦请先生医治。” 老头目中异色一闪而过,呵呵笑着:“自然自然,老夫可不想砸了自家招牌。”转眼却变了脸色冷漠地拉过明笙:“你坐下,我瞧瞧。” 林陵脸色略白,站在一边看着。 老头察觉明笙紧绷的力度,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老夫不会害你的。要害也是害那个小伙子。” 一股热流从肩上涌入,方才心口爆裂鼓胀的感觉退了些许,却依然锥心。明笙倚靠在桌旁,皱眉看着老头的动作。 “你这丫头倒是能忍。”老者双指并拢按在她的脉门,露出一丝笑意:“旁人要是这样早就疼的晕过去了,要不也得喊上两声。” 真气自腕脉探入,针扎般细密的痛。明笙额角出汗:“疼的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这话着实不假,她到了这个世界以后几乎几天就要出一次事,晕着晕着她都习惯了。然而被黑暗包围不知世事的感觉实在不好,她现在宁愿清醒着疼,也不愿意昏迷。 但听在别人耳里就不是这回事了,林陵袖中的手微微握紧。老头啧啧两声,收回真气道:“你体内两股真气如今倒是挺和平,是不是炼化了其中一道?” 明笙心中惊异老者的敏锐和高深,不露声色地沉默。林陵目光转来,眼中有异色。 老者了然,没多说什么:“你若愿意,老夫现在就可以帮你炼化另外一道。不过,可不是白白帮你的。” 明笙道:“您说便是。” “看起来你很有自信。” 明笙笑:“不是自信,是坦诚。我十分需要解决这个问题。” 老者也笑了:“好!坦诚!那老夫也不拐弯抹角,一个要求。我要一个没有时限的,随时可以兑现的一个要求。” 手上碧玺珠串温润,明笙轻轻转动着:“明笙自认将来也不会有多大的能力,前辈当真只有这一个条件?” 老者哈哈大笑:“你将来有多大能力我不管,这要求保证是你能做到的事情。怎么样,敢不敢答应?” “有何不敢。”明笙似是被激起了血性,一口答应下来。 老者抚须颔首:“有胆量!老夫这就替你医治。” 与脸上的皱纹不同,他的手虽然肤色黑黄,却光滑平整,甚至不像个男人的手。老者取来方才丢在楼梯口的木箱,拿出几样东西。 清凉的气味吸入鼻腔,明笙开口:“先生,我不需要麻沸散。”说是疑心也好,故作姿态也好,神智清醒是她必须要保证的。 老者“嗯?”了一声有些怀疑:“当真?外来真气探入丹田气海就疼痛万分,何况是在你体内征服炼化它。你若是坚持不住昏迷过去无法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明笙颔首:“当真。先生放心。” 她言简意赅,老者审视一番,放下麻沸散转而给了她一卷卷好的纱布。明笙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将它咬在口中。 “劳烦二位护法。”老者头也不抬,站在明笙身后,大掌悬在她头顶。 林陵在窗边坐下,看着他们。那护卫拱手一礼,站在旁边,浑身没有一处空门。 逐渐有白气从头顶蒸腾而出,明笙脸上缀满了汗珠,时不时眉心抽动,脸色忽白忽红。高压之下,她心口异动平静了一点,丹田处却仿佛受到了剧烈的撞击,感觉内脏都震得移位。然而每当那道阴寒真气流窜过,在体内划出伤口时,一道温和得几乎没有排斥的真气总是随之而来,尽数抚平了刺激。 林陵紧紧盯着他们,发觉明笙面色逐渐正常之后叹道:“归元神功果然名不虚传。”护卫不言语,冷厉的眼中漠然不动。 “嗯” 一声闷哼,老者收掌,明笙身子一颤,手按在桌角,俯身努力调整。 老者眼中似有赞叹:“你体内真气灼热,是老夫见过最为阳刚的内力。按理说你是女子之身,修习的该是阴寒真气才对。” 明笙拿开纱布,虚弱地笑笑:“先生有所不知,我体质本就阴寒,最近又寒气入体,若是再修炼阴寒的功法,恐怕命不久矣。如今有这阳刚内力抵消一二,不求大有所成,但望能将身体养好罢了。” 说话时心口时不时地无规律跳动,还有疼痛麻痒的感觉。明笙皱眉,目光落在书桌一个套娃上,莫名的猜测出现在脑海,她开口道:“先生可知摄魂蛊?” 经过半个时辰,老者也面露疲态,听闻她的话后眼神一暗:“怎么?姑娘见过摄魂蛊?” “没有。”明笙察觉了他回避的态度,但那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又出现了。这次她没有选择抵抗,而是顺从地开口,话音有些艰涩,一字一顿道:“子c母c连c环c蛊” 老者猛然盯住她,明笙伸手。 “你体内如何会有子蛊?”老者震惊,闻者亦震惊。林陵道:“先生确定吗?” “此时关乎性命,老夫怎会说谎。” 身为当事人的明笙却镇定许多,甚至因为心里许多的猜测得到佐证而有些愉悦。她露出一丝微笑:“何必如此惊讶,在知道柔儿中蛊之时我心中就已经有数了。” 林陵没管她,问道:“先生可有解决的法子?” 老者道:“子母连环蛊的特点是子蛊吸收母蛊的精气,因此母蛊一旦死亡,子蛊也不会留存。方才你吐血就是因为母蛊死亡,子蛊爆裂,顺着经脉游走,若是跟着血流到达脑部,性命堪忧。” 林陵道:“宫中竟敢有人用如此邪术。” 老者从箱子里取出一管细竹:“这是老夫去年特制的药水,虽说是专为克制蛊毒所做,但还没有人用过。” 明笙接过,拔开塞子仰首喝下:“我信先生。” 老者微怔。明笙抹了抹嘴角溢出的苦涩,笑得温良柔婉。 老者回神后略略避开她的目光,站在一边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护卫忽然上前一步。 “亦超!” 护卫不顾林陵,单膝冲老者跪下:“请先生为我家主子治疗。” 老者的脸色立即沉下来,冷哼道:“你家主子?你家主子何时变成了这一位?” “亦超,退下。” 护卫漠然不动。 老者瞥他一眼,忽然来了兴趣:“你倒是说说,你凭什么认为我能治好你家主子?即便我能,我又为什么要治好他?” 护卫沉声道:“先生是神医,丹心一片,妙手回春,自然治得好。在下愿意做一切事情。” “一切事情?我不稀罕。”老者拂袖道:“你们这些人,别妄想我会和你们再有什么联系。” 明笙在一边听着,察觉到了话里的信息。 林陵道:“在下明白先生的意思,也从未奢求过。今日多谢先生,在下告退。” “哼。”老者背手,不看他们。 亦超却依然跪着,待林陵走到门口时才开口:“素闻丹心子立志解天下毒药,没想到不过是一句虚言而已。如今只是区区浮欢,便难倒了你。” 林陵身形一顿。 老者听出了这是激将法,但那两个关键字着实让他无法忽略:“你说他中了浮欢?” 亦超起身,不再说话。 “嘿你这小子!”老者被他的态度气到,转身招手:“你来来来,我就破例给你看看。哼,若不是浮欢,我这辈子都不会给你们看病。” 浮欢,江湖杀手组织奉嘉阁特制毒药,由三花三草三虫混合制成,寻常不轻易使用,一旦使用就是必杀。天下还没有药可解,因为制药人每次使用的分量都不尽相同,所以就连奉嘉阁内部也没有解药。 丹心子把了脉,道:“这毒药果然名不虚传。”浮欢浮欢,享尽浮世欢娱。脉象不但没有虚浮之象,甚至比寻常人还要强健,但内里想必已经是千疮百孔。 明笙道:“没有毒药本身,先生恐怕很难制出解药。” 老者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公主对此也有研究。” 这话是变相承认他没有解药了,亦超冷冽的目光顿时射来。老者正色思虑一瞬:“你先服下化毒丹,其余的老夫来想办法。” 一旦说出这种话就是揽下了这差事,丹心子却还有些别扭,添了一句道:“老夫是看在浮欢的面子上,你们可别多想了!” 明笙唇角微勾,觉得此人十分有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深宫秘事 天光透过云影洒落人间,风中寒梅傲立枝头,红雪相叠。隔着袅袅檀香,朦胧中恍若仙境。 嘉贵妃酷爱梅花,为延长梅花花期特意从宫外引入暖泉,着专人培育树苗,连花肥都是特制的。梅花开了以后,贵妃每日都要来临微堂拥炉赏梅,此时堂中摆着一张贵妃榻,绒毯垂地,盘中冬葡萄晶莹剔透,一派悠闲景象。 唐欢欢坐在炉火旁被烘得懒洋洋,剥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酸酸甜甜:“那个贱骨头走了之后,宫里都安静了不少。” 嘉贵妃皱眉:“人家好歹是陛下亲封的公主,你就是做做样子也要尊重一些。” 唐欢欢吐舌:“我这不是在您宫里吗,若是在外面,保证给足父皇面子。只是我实在讨厌她,明明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却偏偏想做凤凰。勾引了太子哥哥不说,连萧王都主动接近她呢。” 好像是被她说得没了兴致,嘉贵妃放下剥了一半的葡萄擦了擦手上汁水:“你整日太子哥哥的喊,可见过念之与你有半点亲近?” “母妃!”唐欢欢不满起来:“我将来又不是靠太子哥哥过活,为什么你不让我接近萧王,未来我嫁给他不是很好吗!” 嘉贵妃道:“萧王,萧王好在哪里?一介别朝质子,若是懂得上进也就罢了,可你瞧瞧他那些风流韵事,民间话本子都能写上一叠了。如此不思进取,哪里记得上太子人品贵重,母妃劝你早点放弃,有点时间不如去好好和太子相处。” 唐欢欢刚要反驳,忽然察觉不对劲:“母妃,你的意思听起来怎么像是把太子哥哥当做女儿的目标?” 嘉贵妃脸色一滞,摆手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历来公主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远嫁和亲,要么找个驸马,在公主府里过一辈子。母妃自然不愿意你远嫁别国沦为政治博弈的棋子,可要想寻个好前途,只有靠你父皇指婚,不然就是你太子哥哥封你为长公主。你说,你要不要和太子打好关系?” “要知道,名义上的公主可还有一个。你太子哥哥喜欢她你也不是不知道,将来她若是成了后妃,打压你的时候数不胜数。那时你若与太子关系不好,有谁能护着你呢?” 刻意避讳的事实被无情地摆在面前,唐欢欢心中不服,叫道:“我若是嫁给了萧王,既是联姻也能幸福!” 嘉贵妃胸口一闷,坐起来指着她半天道:“幼稚!幸福,皇家哪里会有幸福!”猫眼宝石般的眼睛有些泛红,她一把推翻了玉盘:“唐欢欢,我告诉你,萧越歌永远不可能是你的夫君,别痴心妄想了!” 话落半天没有动静,嘉贵妃望去,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疯狂的面容缓和下来:“欢欢?”唐欢欢愣愣的坐在原地,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转过来。 “母妃”唐欢欢声音微弱,脸上带了小心翼翼的神色:“您怎么了?欢儿以后再也不提这些事了,您c您别生气。” 酸楚一下子要溢出来,嘉贵妃蓦然别开眼,眸子里有些水色。 唐欢欢起身,蹲下来一颗一颗捡起落在地上的葡萄,嘴巴抿得紧紧的。几滴透明的水砸在地板上,她吸了吸鼻子,小心地不出声。 外面有宫人走进来禀报:“娘娘,外面有一位自称是临微堂膳房的人前来拜见。” 嘉贵妃转过头来,看到的就是唐欢欢飞奔着冲出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她起身下榻:“宣进来吧。” 地上葡萄汁水四溅,来人腰背挺直,跨过散落的果子径直坐在了椅子上。嘉贵妃皱眉:“你这样傲气,哪里像个膳房宫人。” 来人身穿御膳房的常服,看起来却完全不像个宫中内侍。浓眉厉目,浑身上下一股张扬狠厉气质。 男子抚了抚虎口处的疤痕,笑道:“管他像不像,贵妃娘娘还不是让我进来了?” “行了,莫要说些旁的。”嘉贵妃回身坐在软塌上:“这次来是要我做什么?” 男子眉头一挑:“你似乎忘记了你是什么身份。” 一股凌厉的风将要刮在脸上,近前来却成了无形的柔和。嘉贵妃心里一跳,抿嘴道:“我一直记得很清楚。” “那就好。方才我瞧见了欢儿,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嘉贵妃警惕道:“你想干什么?欢欢还小,不适合知道这些事。” 男子冷笑:“你若是再完不成任务,哪怕她是个婴孩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被他阴冷的声音刺激到,嘉贵妃转着手里的海蓝珠串,努力遏制自己:“我本来已经算计好了,谁知道明笙命好竟然没死。至于那个小丫头,是谁把她丢在湖里我查了几天也没有半点线索。” 男子沉吟:“我派去刺杀林陵的人失败了,那一批死士我没来得及消去他们身上的印记,恐怕会暴露。你这里若是不能早日善后,阁主不会放过你。” 连环的事情充塞在心里,嘉贵妃一怒之下摔了手串,剔透的珠子噼里啪啦滚了一地:“我怎么知道要如何善后!如今这事情已经闹到朝堂,巫蛊大案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区区一个后宫妃子,能有多大的力量处理?孟狩,你想想看啊” 被叫做孟狩的男子眼里划过一丝不耐,忍着性子起身走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膀:“你别急。我也知道你不好做,但阁主的命令没有能违抗。这样吧,你只需要促成欢儿和唐念之的事情,随时把宫中的消息递出来,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将女子的头按在自己的颈项,孟狩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看住明笙,促成好事,传递消息,这些不难吧?” 嘉贵妃顺从地颔首,吸了吸他身上的血腥味儿有些不满:“下次你来的时候记得别染上这些东西。” “嗯。”孟狩满意地笑了,落在她手上的大掌移了移。嘉贵妃闷哼一声,轻轻吻住他的脖子,脸上露出动情之色。 衣衫散落,女子低低地喘息声在堂中响起。 “别c别在这儿去里边” 男子低笑一声,大手摩擦过染了甜腻口脂的艳红的唇瓣,指尖一颗细小的药丸落入其中。抱起已然柔弱无骨的美人,男子大步走进内室。 —— 唐欢欢飞奔出去,一路跑到了自己宫室的门边。扶着柱子急促的喘息,她抹了抹眼泪,心里委屈之极。 她不就是想和萧越歌在一起吗?她有什么错值得母妃这样训斥她。纵然萧越歌风流不羁,纵然他是别国质子,可这又有什么关系?一个王爷一个公主,身份地位相配的很,若是他们结婚了,反倒还能促使两国关系更加稳固。 越想越觉得难过,唐欢欢下意识去摸腰间一直佩戴着的玉佩,没想到一摸便摸了个空。 慌张的低头寻找,甚至往回跑了几步,长长的甬道上没有半点玉佩的影子。那可是萧越歌在生辰的时候送给她的! 仔细回想起方才的行踪,唐欢欢原地跺了跺脚,匆匆往临微堂跑去。 临微堂建在梅园对面,方便能看到梅花。门口一条鹅卵石小道弯弯曲曲,两边栽着几株迎春。唐欢欢拨开枝条,一路寻觅到临微堂门口。 周围分外安静,唐欢欢疑惑地张望了一下,发现门边角落里一块白璧陷落在未化的雪里。因为不想面对母妃,她蹑手蹑脚地靠近,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没涌上心头,注意力忽然被屋子里奇怪的声音吸引。 女子略微带着哭腔的呻吟传来,躯体撞击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分外刺耳。唐欢欢忽然煞白了脸,耳边听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逐渐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那c那是母妃。竟然是母妃! 下意识地往里闯了几步,脚尖不小心踢到了先前落在地上的玉盘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内室的声音蓦然一停,唐欢欢心跳骤急,慌张地两边看了看狂奔出去。 “奇怪,哪里来的声音?”在偏房中准备茶点的雅儿闻声出来,走进殿内,一眼望见了衣衫不整的男子。 赤裸的胸膛,健硕的腹肌 “啊!”雅儿惊恐的大叫一声,慌忙往外跑:“来人啊——” “噗嗤——” 利器捅进血肉,鲜血喷射而出。雅儿重重地摔在地上,艰难的伸手捂住被割开的脖子:“你” 嘉贵妃披着纱衣出来,玉体若隐若现,见到这一幕惊恐地退了一步:“孟狩,你” 孟狩冷冷一笑,上前拔出溅上殷红的飞镖。指腹摩擦过飞镖上的血槽,鲜血黏腻地糊了一手,他回头看她,眼神狠厉:“若是叫人发现了你的身份,别怪我心狠手辣。” 嘉贵妃裹紧了衣裳,方才的旖旎情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来自心底的深深的惧怕和颤抖。 她当初放弃一切选择的这条路,到底是对是错? 鲜血渐渐汇集,顺着排雨水的凹槽滴滴落在廊下,在融化了一半的雪里染开朵朵红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出游散心 不知不觉冬日将尽,每日卷袭的风不再凛冽,门前的迎春花抽出了细嫩的枝芽。风月阁里的药香也渐渐散去。 “好了,从今天开始就不必再针灸了。”丹心子一边拔针一边道:“蛊虫已经驱散,你体内的寒气经过治疗也没了大半,剩下的就用几贴药调养调养。” 半坐在床上的明笙试着运功,感激地笑道:“多谢先生。” 丹心子摆摆手:“你别忘了那一个要求就行咯。” 明笙拱手一礼:“先生放心,只要明笙做得到,必然全力以赴。” “这也过去了大半个月,我也耽搁不少时间了。”丹心子起身拎着药箱:“老夫这就走了。” 春和嬷嬷忙道:“先生何必如此着急,再歇息几日也可。” 看出了她的用心,丹心子眯眼笑笑:“不必了,你家主子已经用不上我了。我习惯了云游四方,在这里啊闷得很!” 春和嬷嬷这才放下心来,喜悦的看了看自家小主子,却发现她脸上并无激动之色。 明笙起身下床,避开春和嬷嬷来扶的手,径自对着丹心子作了长长一揖:“明笙多谢先生救治之恩。” 丹心子没有拒绝,而是意料之中地抚须受了这一礼:“世人皆说皇家永贞公主孤芳自赏清高之极,我看呐,那是他们浅薄无知。” 说完这句话,他便大步走出了门。朴素到简陋的麻布衫穿在他身上,隐约间竟可瞥见道骨仙风。 明笙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这位丹心子不仅医术高绝,还比她想象中更加能看透世事人心。 一边摸不着头脑的春和嬷嬷见人走了之后连忙扶起明笙,责怪道:“小主子,你可是公主,千金之躯怎可向平民百姓行此大礼,叫旁人望见了可怎么说?” 明笙闻言瞥她一眼,转身道:“嬷嬷,你记得那日我第一次醒来你同我说了什么?” 春和嬷嬷不解,明笙道:“你说,咱们不稀罕这公主之位。那你此刻又是在做什么?” 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春和嬷嬷涨红了一张脸,辩解道:“我公主,我这也是为你好啊。” “为我好?”明笙早就看出了她和雅玉的心思,笑容里带了寒意:“别人救回了我这一条命,你却连行个礼都不让。难道是要我做个薄情寡义之人?父亲在世时确实嘱托过你,但保护和照顾不是你干涉我的理由。嬷嬷,那日你训斥我是担心我出事也就罢了,但今日” 明笙顿了一下,不想把话说得太重:“做人最要紧的,是认清楚自己的处境。” 春和嬷嬷越听脸越红,不知是自惭形秽还是委屈丢脸,福了福身扔下一句:“奴才去看看药。”便退了出去。 明笙站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春和嬷嬷是明阳留给她的忠仆,地位自然不是别的丫鬟可以比的。但她素来最怕人倚老卖老,以爱护之名行逾矩之事。春和这两日的行为已然触犯了她的界限,才有了今日的训诫。但望她莫要生出嫌隙才好。 李蛋儿禀报之后进门,送来了每三日一封的信件。明笙打开看过之后道:“你家主子今日怎么有空来这儿?” 宫女柔儿之案也与后宫巫蛊有关,牵扯到天明王朝是否有奸细。再者唐念之查出了朝中贪赃风气起初由后宫传出,朝野上下人心浮动,正是要安稳的时候。萧越歌身为别国质子,这时候应该被严格监视了才对。 李蛋儿低头道:“萧王并非奴才的主子。” 明笙挑眉,看了他一眼才颔首道:“是本宫误会了。” 李蛋儿头更加低,身板儿却笔直:“送信的人只说了萧王不会让您失望,并没多说什么。” 不会让她失望? 明笙倒是提起了点兴趣,外面的阳光已经热烈,她说:“传膳吧。” “王爷说他会带您尝尝鲜,嘱咐您早上少用些主食。” 明笙真心实意的笑了:“他也是有心,你告诉雅玉,今日早膳分量减半罢。” —— 萧越歌前几次来的时候都是大摇大摆,今日却是悄无声息。 时辰逼近午间,明笙正在屋子里研读丹心子留下的一本基础药理书册,一回身便看见躺椅上萧越歌正凝眸注视着她。 不妨之下被人如此专注的看着,明笙有些不自在。放下手里的书,她道:“何时来的?你的武功越发进益了。” 萧越歌脸上有恍惚一闪而过,挠了挠头,他笑道:“来的不久,刚坐下而已。你这话很像是师父夸奖徒弟功夫练得好啊。” 分明是调侃的语气,明笙却在他脸上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眼神放的纯净,她做了个耸肩的动作,一时间看起来比平时活泼了许多:“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萧越歌反问:“你准备好出门了吗?” 他目光扫过她不施粉黛的面容,明笙恍然道:“那我片刻就来。” 所谓准备,不过是换件方便行动的衣裳,结个发髻而已。这些明笙自己就会,所以并没麻烦侍女。 素色帛裙浅淡,只在裙角绣着几枚云纹。外面罩了一件白狐狸毛披风,明笙对着镜子插上一支首饰里最简洁的青莲簪。 这一身素服,若非气质出众,恐怕会让人以为她只是个家底略厚实的平民女子。 萧越歌捧着茶盏捂着并不凉的手,望见她时眼里恍若有流星闪过落入心湖,待她走到眼前时才回神。 上下好生看了看,萧越歌道:“你我相识多年,竟从未发觉你这一面。” 他看尽天下美人,不是没有见过人能把素色穿的好看的,但不是多了刻意便是有些风尘之气,从没有像这般自然。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平日里皇家公主的身份压着,总是让人觉得华贵端庄。今日一看,多了几分清丽脱俗,亦能让人看出浮华之下的真正美丽。 明笙微微一笑,纯净的笑容恍若春日花开。萧越歌逃避似的转开目光,似乎想了一下没什么可避讳的又转回来:“走吧。” 把他的情绪波动都看在眼底,明笙嘴角弧度不变,眼底微微闪光。 既然被称作京郊而没被称作野林,那便自然有人居住开发。住在这一片的都是些早年有田地可耕种的农民,因为毗邻帝京,规模比别处大了很多。 特意没带侍从的两人踱步在小道上,难得的愉悦放松。当然,或许只有萧越歌一人觉得。 定坤诀吸收自然之灵,她难得寻个机会出来接触些新鲜花草,大半心神都在体内真气循环上。充满了冰霜风雪的冬季即将过去,细弱的生灵已然暗暗萌发。明笙走在其中,只觉得万物自然亲近,身心俱畅。 “为何忽然想到要来这些村落里走走?”真心实意的愉悦之下,明笙的语调也有些轻快。 萧越歌比她高了大半个头,侧首正好看到女子在阳光下透明的耳廓。他得意地笑笑:“你在皇宫里闷了这么久,如今病好了还闷在别院里怕是又要生出旁的病症。正巧我听说这附近有村民自发举办的迎春会,就想着一起来瞧瞧。” 男子甚少会对别人解释得如此清楚,明笙接下了这份好意,顺着话题下去:“迎春会?皇家冬日祭典还未开始,民间已经开始迎春了。” 萧越歌只当她失忆之后忘记了这些,解释道:“其实冬日祭典也只是占个冬日的名头,实际上是在初春举办,说起来也就是下个月。之所以叫冬日,是因为参与的人的选拔是游冰” 他说到这两个字时顿了一下,明笙示意他无事才继续说:“目的是送冬迎春,大致也和这里的迎春会差不多。” 还是不愿刺激明笙,他草草结束了话题。二人来到了一条颇为宽敞的土路前,路上只有几个忙着搭架子的农民。风雪结束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淳朴的笑容。 明笙上前询问一个正在摊子前摆放货物的妇人:“婶婶,这里是举办迎春会的地方吗?” 那妇人挺着大肚子,虽然在劳动却笑得心满意足。抬头见到一个看起来比他们干净漂亮许多的丫头,还没反应过来,那丫头清泉般悦耳的嗓音就听得人心里舒服极了,她笑着说:“两位是外地来的吧,这几年啊我们的迎春会可出名了。不过在晚上才开始,二位若是觉得无事可做,可以先在那边的茶棚里喝喝茶,那里的茶啊味道可好!” 若是旁人听了恐怕还以为那茶棚是他们家自己或者亲戚开的,所以才替他们说话。但明笙和萧越歌本就不在意这些,听了这好心的建议便谢过妇人往茶棚去。 茶香渐近,明笙惊讶的发觉那妇人所言非虚。 这茶味,不仅清香纯净,还无比熟悉。 那是,春碧龙井。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王家兄弟 茶棚老板是个中年男人,肩上搭着一块抹布在不大的棚子里收拾着。棚子角落有几个炉子,里面滚着热水,台子上按顺序摆放着大大小小的茶叶罐子,看起来竟是要客人自己挑选自己泡茶。 “这法子倒新鲜。”萧越歌和明笙对视一眼,上前夸赞了一句。 老板立刻上前来迎:“哟,二位客官想要喝什么茶?” 明笙状似随意地在瓶瓶罐罐中挑选,随口问道:“你这里有哪些茶?” 老板眼里闪过一丝惊艳,笑容里就有了几分讨好:“咱们这儿啊,绿红青白黄黑,哪种茶都有,就看您想喝什么了!” 普通的茶分为六大类,这老板也是机灵,都报了出来。不过她关注的只是方才在外面嗅到的一缕春碧龙井的香味,明笙细细看了一番面前的近十个罐子,失望似的摇头:“没有我想要的那一种,恐怕是我方才闻错了。走吧。” 萧越歌什么也没说地转头就要走,那老板便有些着急。今天大家都在忙活迎春会的事情,根本没空来这里打发时间,再加上今年雪化的早,游人这时候都在麓山观景。今天一天才零星几个小生意,还都是些打脚的马夫。眼前这两人虽然穿着朴素,但那身气质可瞒不过他,多半是两个偷偷出来体察民俗的公子小姐,这或许是今天最大的一笔生意了。 “哎哎哎,小娘子方才说闻到了茶香,这里可就我一家茶棚。”老板招手笑道:“小娘子莫急,近日我正好得了一包好茶,只是分量少没拿出来。方才闲了想煮了自己喝,没想到被小娘子闻见了。” 老板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小包茶叶,明笙和萧越歌对视一眼,各自在彼此眼中看见了了然。 “这叫春碧龙井!可是上上好的茶叶,听说还是皇家贡品呢。你们瞧瞧,”老板献宝似的把茶叶放到明笙眼前:“这叶子看起来就嫩,更别说味道了。” 萧越歌伸手捏起一片放进嘴里嚼了嚼,道:“果真好味道,不知老板在何处进购,也好让我买些回去喝。” “哎,”老板竖起指头摇了摇:“那可不行,这方圆几里就我一家独有,你们要是把消息泄露出去了,伤了我的生意可不好。” “您不是还没放出来卖吗,”明笙笑道:“您看我二人像是坏人家买卖的人吗?不过是难得喝到好茶,想要收集一些罢了。不若您将这些卖给我二人,也算是解解馋。” 老板闻言当真仔细打量了他们,男俊女美气质上佳,确实不像那些精明的商探。但手里这一包是他收集了好多天才得的,他是爱茶之人,也不愿将这些卖出去。 不过货源本就不稳定,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罢了。 “这是村尾王大家的两个小子卖的。这半年他们兄弟二人每十日就出来倒腾各种东西,其中就包括了这茶叶。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货,因此还赚了不少钱呢。”老板语气中不乏羡慕。 本来嘛,那两个泼皮小混混整天叼着狗尾巴草在村里到处逛,人人见了都怕他俩偷鸡摸狗,没有二世祖的命却有二世祖的心,村里人背地里都在嘲笑王大家出了两个草包。谁知道半年前他们突然消失了几天,回来的时候不仅红光满面穿着平日里只有村长家才穿的起的锦缎,还背了一大堆货物。 有的人说他们兄弟俩是出去做生意发财了,也有人说他们俩是出去偷了这些东西回来。可不管怎么说,王大家的家境因此变得好了很多,甚至成了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村里人哪个不羡慕他们?只是碍于脸面不肯讨好他们罢了。 不过老板可不在乎什么脸面,有钱赚才是硬道理。他的茶棚本来就做的不错,王家兄弟每次出去卖货回来都会看情况留点茶叶茶具什么的特价卖他,春碧龙井就是其中一种。这几天光是茶香已经引来不少人了。 今天正是月末,每十日之期。明笙闻言道:“既然他们晚些时候才来,老板可否先让我们烹些茶过过瘾?待他二人到了,我们自己买茶就是。” 萧越歌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老板脸上的犹豫之色顿消。用木勺小心翼翼地取了茶叶放进干燥的小木罐里,老板对着他们笑道:“二位请坐,茶具稍后就来。” 从细节处就能看出这茶棚生意好是有原因的。旁的茶棚都是些粗木桌子,茶具也大都粗粝不堪,即便茶水好,光看卖相也倒了胃口。而这里,桌子椅子虽然不名贵,但都是实打实的木头,上面一层薄漆均匀,被擦拭得光亮如新。 老板奉上茶具,或许是因为他们是店里唯一的客人,出手又大方,所以用的是最好的。 白瓷纯净,胎正釉匀。明笙取了一只杯子来看,入手轻巧,做工十分精致。 “官窑。” 明笙瞥了一眼回到台子后面的老板,对萧越歌轻声道。 “看出来了。”萧越歌目光微沉:“那王家兄弟恐怕与宫中有来往。” 明笙颔首:“没人能想到会有平民百姓能用得起这些金贵的东西,而那些人恰恰抓住了盲点。如此一来,赚的钱虽然少些,但胜在安全。况且宫中积弊良久,积少成多,利润着实可观。” 萧越歌拿起茶叶一股脑儿的倒进了沸水中:“怪不得念之查不出来,原来一开始方向便是错的。” 来不及阻止他的动作,茶叶落入冒着气泡的水中,明笙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心疼地望着这些茶叶在水里翻飞:“不过也不能就此认定,且等那王家兄弟来了再查。” 抢过夹茶叶的木夹,明笙匆匆把浮在上面的茶叶夹出来放在空杯子里,责怪地睨了一眼萧越歌。 萧越歌这才发现自己一时忘形,竟把茶叶全倒进了炉子里。 “哪有你这样烹茶的。”话一出口,明笙忽觉语气亲密,抿了抿嘴,注意力转移到炉子上。 两个都是人精,萧越歌哪有看不出来听不出来的理。他心中波澜一荡,脸上微有暖意。 贴心地装作没有察觉,他仔细看着明笙熟练的手法。注水c洗茶c暖杯c烹煮c煎绿复杂的流程到了明笙这里恍如行云流水般顺畅自然。 茶香伴着热气渐渐溢出来,连老板都张望来。最后几道工序结束,明笙提腕沏茶,碧色茶水清透,荡漾在白玉般的瓷杯里显得十分纯净漂亮。 萧越歌尝了一口,赞道:“好喝。” 明笙不由地轻笑一声。萧越歌似乎也察觉到这评价太直白简单,挠了挠头笑道:“嗯,我今天才知道你的茶艺也这么好。” “今日知道也不晚啊。”难得地打趣了一句,明笙捧起瓷杯抿了一口。她用的烹茶沏茶的手法来自大盛,虽然和天华惯常的手法不同,但她有信心会比旁人的更好。 可能是病好了心神松动,可能是离开了那些环境感到自在,也可能是茶香水雾朦胧间卸去了心防。二人就这么坐在那里品茶,虽然没有说些什么,气氛却比平常更加宁和自然。 直到两个油头粉面的男子走进茶棚。 “哟,有客人呐。”其中一个穿红戴绿的男子直直地走进来,拍了拍老板的肩。明明是晚辈,却仿佛上位者,奈何气势不够,便成了画瓢的小流氓。 老板看着另外一人背后的包裹眼里放光:“耿爷,今天有什么好东西能给咱开开眼啊?” 背着包裹的,体型有些圆的男子不悦地冷哼一声。老板立刻讨好地笑笑:“来来来,胡爷,先坐下喝杯茶吧。” 被称作耿爷的男子摆摆手道:“茶就不喝了,今天咱挣了一大笔钱,一会儿去喝些小酒。哈哈哈” 明笙抬手微微掩住鼻子,奈何廉价的脂粉味太有冲击力。她只得举杯,用茶香熏一熏。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动作,胡爷眯了眯本就小的眼睛,舔了舔嘴唇喃喃道:“是个好货色。” 萧越歌和明笙都有武功在身,自然听的一清二楚。萧越歌放在桌子上的拳头捏了捏,眉心有些皱。 明笙拎起炉子沏了一杯白水给他,脸上带着温软的笑容。萧越歌轻叹一声,拿过杯子一口喝掉了白水。 胡爷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这些小动作,看着老板期待的眼神,他不屑地笑了一声,把包裹摊在台子上。这些都是他们卖得剩下来的东西,也就是这老板才把这些当宝贝。 老板在一堆器具中翻出了一个纸包,感受到里面比以往都重的分量不由得喜上眉梢。萧越歌见了立刻示意明笙,二人起身,走向那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以人养蛊 包裹里的东西算不上多,有一两件金器银器和几架山水小摆件,剩下的就是各种小纸包。不是普通的油纸,而是韧性好且防水的皮纸,想来里面都是些茶叶。 老板拿在手里的是雾春,品质上佳,也算是茶中佼佼。 明笙和萧越歌走上前来,一胖一瘦的二人下意识做了一个防备的动作,似乎要遮掩这些东西。 看来他们也知道这东西来历不明,怕被人看出来。明笙新奇地指了指那件山河锦绣屏风,扯了扯萧越歌的袖子道:“你瞧,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精致的东西呢。” 女子衣裳朴素,表情天真,完全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普通女子。耿爷不由得挺了挺胸膛,傲然道:“那可不,少爷我卖得东西可得是好的,要不哪能有这么多人来买,赚这么多钱。” 一句话透露出三个意思:我的家底不比那些有钱的少爷差。我的生意很好赚的钱很多,你这个穷酸女子快来崇拜我吧! 明笙忍住笑意,眼里露出明光,当真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子一般,伸手想摸又怕弄坏了赔不起:“这c这一定很贵吧?” 胡爷在一边忍不住道:“看姑娘人美心善,看上哪一件了,咱们可以便宜些给你。” 不愧是眼界窄的人,连勾搭姑娘都不知道怎么办事。若是舍得送出去,那普通的姑娘或许真能高看一眼。萧越歌暗自咂舌,握住明笙犹豫的手:“笙儿,你忘记了我们是来买茶叶的?” 胡爷灼灼的目光在他手上一扫,颇为不悦:“买茶叶?你们身上的钱能买几两茶叶?”耿爷却拦住了他的嘲讽,望着明笙即便不上妆也足以惊艳众人的面容笑说:“原来姑娘还懂茶,是舍弟莽撞了,今日的种类虽然少了点,但你随意挑。只要看上了,便宜价给你。” 明笙暗自挣开萧越歌的手,看着包裹里的纸包,又望向耿爷的眼睛,清亮的视线激得人心里震动:“方才尝了些老板私藏的春碧龙井,恐怕自此后也喝不下其他的茶叶了。听说别的地方买不到,是以今日想在这里多买一些。耿少爷,不知你可有春碧龙井,一共又有多少呢?” 耿爷恍然被她的眼神迷惑,乖顺地答道:“有,春碧龙井有。就在这里,今日没什么人买茶叶,所以剩了不少。” 明笙接过纸包轻轻一掂,心中轻叹果然如此。这分量他二人不可能买得起,大约是一宫中两个月的份例。听老板说他们兄弟俩已经做了大半年的生意了,那么宫中贪赃恐怕早就兴起。 面上显露出惊喜的神色,明笙感谢地笑道:“多谢两位爷,这下我终于可以摆脱那些劣质茶水了。不知这一共要多少银子?” 这笑容如冬日暖阳夏日繁花,显得分外明媚动人,脸颊上一朵浅浅的梨涡绽放,更添了一分娇软可爱。 耿爷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气,胡爷在背后掐了他一下才回神。他痴痴地道:“不c不用,嘶——” 他回头怒目而视,胡爷也不示弱狠狠地瞪了回去,牙缝里漏出几个字:“你清醒一点!” 耿爷这才反应过来,又不愿意在美人面前失态,遂习惯性地搓搓手道:“不贵不贵,只要一百五十两银子。” 明笙挑眉,一时间只觉得这茶在他们手上反而好,至少能让更多的人喝到这金贵的东西。 一百五十两,买她手里的这种分量的茶叶,着实贱卖了。 萧越歌显然也知道,但不说破。明笙听了价格之后脸上有些犹豫之色,咬了咬牙,她点点头。萧越歌只得肉痛地拿出银子,交完钱转身就走,一副明笙败家的样子。 明笙歉意地对二人笑笑,转身也走了。 耿爷站在原地摸了摸下巴,打量着明笙即使裹在披风下也显得纤秀的身影啧了啧嘴:“极品,真是极品。” 胡爷也附和着:“不知道看着这么清纯的女人尝起来什么滋味儿。那臭小子真碍事!” “咱们可以让他不碍事儿。” 耿爷和胡爷对视一眼,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茶棚老板担忧地看了一眼门外,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继续收拾东西去了。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妙,或许只是偶尔的一个想法,就能在一生中掀起莫大的波澜,甚至覆灭整个人生。 离开茶棚里的人的视线范围,明笙皱眉呼出了一口气。萧越歌道:“怎么?害怕?” 明笙摇头:“我岂会害怕两个小混混,只是觉得恶心罢了。”那两人的视线黏糊糊的缠在她身上,着实让她感到不爽快。 萧越歌将手里的茶包一上一下地掂弄着:“放心,一会儿就能好好教训他们了。” 明笙瞥他一眼:“你就如此确定他们会跟上来?” 萧越歌道:“不是确定他们。是确定你的美貌。” 和萧越歌在一起总是能猝不及防被赞美一下,幸而明笙脸皮厚,心也坚定。换了别的小女孩儿,恐怕早就将芳心错付了。 等等,为什么她潜意识里会用错付这两个字? 按住心口,明笙轻轻晃了晃脑袋。 萧越歌时刻关注着她,见状不由得担心的道:“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无碍。”明笙下意识躲过他的手:“无妨。” 连着两个无妨,像是在逃避什么。先前好不容易倒下的那堵墙又被明笙单方面扶起,沉默在二人中间蔓延。 然而这场面并没有持续多久。 “啊!”萧越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痛呼,高大的身子就这么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明笙慌张回头,一个麻袋从天而降罩住了她,天旋地转一瞬间,什么也看不到了。 “你们是谁?想要干什么?”明笙带了哭腔,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放开我!否则要你们好看!” “哼,要我们好看?”这熟悉的流里流气的声音,是耿爷! 明笙听出来了,更加慌乱:“可是耿少?你为什么要绑架我!” 耿爷腰间一挺,发现自己缺少锻炼的身体根本扛不起来,原地啐了一口:“为什么?当然是要咱哥俩尝尝雏儿的滋味儿啊。那些花楼里的都是些残花败柳,要不是看她们可怜谁会去光顾?胡子,快来帮忙!” 胡爷上前,扛起明笙不断挣扎的脚狠狠抖了一下:“你要是再动,老子现在就睡了你!” 明笙吓得不再挣扎,声音有些微弱:“两位哥哥,你们就放了我吧,求求你们了。” 她声音本就悦耳,刻意为之之下更让人体会到施虐的美妙感觉。两兄弟没有理睬,却不约而同地加紧了步子。 明笙面无表情地被两人抬着,耳朵动了动,听出萧越歌的方位和动静。 天色将晚,暮色低垂,村子里的人都带着东西感去迎春会了,一路上没有碰到人,兄弟俩因此也胆大了起来,却没想过他们根本没有堵住明笙的嘴,她居然也不大吵大闹。 重重地把人扔在木板床上,耿爷一把推开解腰带的胡爷:“老子先来!” 胡爷不满,但也知道自己抢不过他,悻悻地往后退了几步坐在凳子上,竟然是要亲自看着的模样。 “行,这样也更刺激。”耿爷看见了没阻止,反而更加激动起来。抽出腰带,他忽然停下动作:“不对啊,那些人说过,在服食期间不能做这事儿,否则药效失灵可就不好了。” 麻袋里的明笙挑眉,没想到还能获知其他的消息。 胡爷嫌弃地站起来:“怕什么,那些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药吃了这么久了,偶尔一次不要紧。你上不上,不上我来了?” “别别别,我就顺口一问。”耿爷连忙褪下裤子,急匆匆地去扒明笙身上的麻袋,眼看那手已经要碰到起伏之处。 “啊!——” “砰——” 只听一声惨叫和一声巨响,床上的明笙已然撕裂了麻袋坐起来,扭着他的胳膊几乎转了一圈。 门外萧越歌黑着脸站着,踹出去的脚还没收回来。胡爷整个身子陷在一堆木板里,胸口微微凹陷,嘴边鲜血四溢。 明笙疗养期间跟着丹心子学了不少东西,也给自己和林陵把过脉。此时她手指按在耿爷的脉门上,脸色有些凝重。 “浮欢,不对,”明笙仔细感受着指下血液的流动,抬头道:“还有蛊虫在游走。” 萧越歌拧眉,上前扒拉开吓成软泥的耿爷,把明笙拉出来才道:“这里为何会有蛊虫?而且,他们中了浮欢看起来一点事也没有。” 明笙摇头道:“先生曾说过,浮欢有个功效,内里千疮百孔,却可以使人的脉搏强劲如初。至于蛊毒” 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也就问出了口:“那些让你们吃药的人是什么身份?你们为什么要吃药?还有多少人和你们一样?” 萧越歌不笨,此时也有了一些猜测。然而那两人何时见过这场面,加上本就是个软坯子,早就吓得说不出话。 明笙上前两步,蹲在耿爷面前:“说。” 眼瞳突然变得幽深,耿爷一怔,木偶般开口,声音僵硬:“不知道他们是谁。吃了药就给钱。还有c还有好多人” 明笙眯眼:“何时在何处领药?” “时间c不知道,他们放了烟花,我们就上山。在c在山上。” “哪座山?” “就c那边一座”耿爷缓缓抬起手,指向门外,远处一座山。 明笙背对着萧越歌,披风宽大,遮住她身形的同时也挡住了缩成一团的耿爷,因此萧越歌没有看见这旁人看来该万分诡异的场面。 得到了答案之后明笙暗自吐了一口气,头有些痛,心想这法子果然还是不能多用。 乡野间十分寂静,只有远处集会的热闹声音隐隐传来。萧越歌道:“居然有人胆敢在京郊用人养蛊,如此猖狂。” 明笙眸中流转过光华,道:“我们何不去看看?” ------题外话------ 即将开启副本,你们想看女主打小怪兽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荒唐公子 耿爷指出来的那座山没有名字。因为半山之上常年有瘴气笼罩,人们一般不会进入其中,但毕竟这座山靠近村庄并且因为高大而具有代表性,众人便一直称作“野山”,取荒野无主之意。 萧越歌拾级而上,遇到不平坦的地方反身去扶明笙。山间气温较低,明笙已经带上了风帽,遮去了山林中呼啸而过的风。 “你胆子很大。”斟酌之后,萧越歌开口说。 明笙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目光却并没有四处乱转,闻言她道:“是吗?我也只是突发奇想而已。” 萧越歌道:“若是遇上了要如何?” 明笙抿嘴一笑:“战便是了。” 战便是了。既要探寻真相,又要保证安全,世上哪里会有这样好的事情。若是他们今日不来看一看,按照这群人严密的思路和手法,很快就会发现有了异常。到时候整个撤离转移,他们纵然有证据,抓不到人却也无可奈何。 萧越歌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明笙从侧面看他一眼,发觉他神色有些不一样,似乎在深思,似乎在纠结,似乎在担忧。 她很明白他的想法。一个好友c知己,一夜之间性格巨变,思维和说话方式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接受不了或者接受缓慢可以理解。所以她没有再打扰他,而是默默地走路,也没有拒绝他伸过来的搀扶之手。 虽然这件裙衫十分朴素,但还是掩盖不了它是件裙衫的事实。明笙不知道是第几次停下来撩起衣摆,把无意中挂到树枝上的披风拉下来。 天色已经黑下来,站在山上往远处看,点点灯火已经燃起,那条由灯火汇聚而成的灯河在夜色中显得无比明亮唯美。伴着夜空中绽放的朵朵烟花,美轮美奂绝非虚名。 大红,烟黄,柳绿,浅蓝各色烟花在夜幕上绘出美丽的图形,明笙望见的却只是一朵朵信号。 这些人恐怕是想着今日众人都去参加了迎春会,才发信号让人上山取药。 萧越歌忽然道:“你下山找人上来,我一个人去就行。”这种事不应该牵扯到她。 明笙摇头:“你忘记了吗?我也是蛊毒的受害者,自然要去查个清楚。况且,以我的身手不会给你拖后腿。” 不是她自大。先前丹心子替她炼化的那道真气十分纯净浑厚,经过每日调养,她的定坤诀已经触摸到了第四层的壁障,平日里动用武功的地方实在不多,若是经过这一次能助她突破,冒点险也值得。 萧越歌不言不语地点燃一个火折子递给她,明笙接过:“多谢。” 萧越歌苦笑:“不必客气。” 因为是荒山,没有人开发过,杂草和各种各样的植物长得都快有一人高了。萧越歌拨开面前的草丛,仔细分辨着上山的路。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明笙一边吹灭了火折子,一边侧耳细听,一听之下她的脸色就有些黑。萧越歌下意识捂住了她的耳朵,小声道:“别听。” 明笙一时间哭笑不得,伸手拉下他的手:“没事的。只是没想到,这人爱好如此特殊。” 萧越歌觉得有些尴尬,结巴了一下道:“那我们快些上去吧。” “嗯。”明笙辨别了一下那声音的方位,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可没想到,他们刚走了没几步,那方向就传来一声惨叫,和刀兵入肉的声音。 二人俱是一愣,明笙运气,听到那边有匆匆的脚步声离开,然后有人细语:“没事,男女欢好胆大不要命可怜” 其他的模糊不清,只有几个关键词。但这不妨碍明笙飞速分析。 没事的,只是一男一女口味特殊,在深山老林里行欢好之事,没有破坏我们的事情。他们胆子很大,可惜命不好被我们碰上了,因此丢了性命真可怜。 站在那群养蛊的人的角度,十分顺理成章。 “可要去看?”萧越歌传音入密。 明笙报以轻微的颔首:“不必暴露,跟着就行。” 他们本就没有方向,如今碰到了这两个人正好可以当做指引。只是萧越歌没有发现,明笙自己也没有刻意隐藏,她,这个在别人印象中温婉善良亲和大方的永贞公主,对深山c人命c杀人丝毫没有同情和可怜,冷静自若的几乎过了头。 萧越歌顺着方向慢慢摸过去,平气凝神。本着最危险就是最安全的原则,从那两具很快凉透了的尸体旁边走了过去。 那男子还趴在女子身上,下手的人手法利落,没出多少血,恐怕是害怕血腥会引来野兽。但这都不是关键,萧越歌一扫而过的目光忽然又看了回来,还看了许久。 明笙察觉到了他气息轻微的不稳定,问道:“怎么了?” 萧越歌皱眉,扬下巴凌空点了点地上的尸体。月光微弱地照出男子羸弱的轮廓,侧着的头脸上眼带青黑厚重,一看就是副寻欢作乐纵欲过度的模样。 “他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赵安。” 礼部侍郎赵权为人恭谨,进退有度,是朝中上上下下颇有威望的老臣。奈何此人在子嗣方面十分坎坷,发妻未曾诞下子嗣就撒手人寰,后娶了几房小妾好不容易才得了一胎,还是个女孩儿。赵权此人一直想要个儿子,是以后来老来得子十分溺爱。 赵安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又是泡在蜜糖罐子里长大的,行事无忌,耽于美色。他曾经有一言传遍天下:“男子一生若不能赏玩天下美色,何来走这一遭。”然后掷千两黄金买下帝京红楼头牌姑娘的头晚,一时间为天下男子拥护的对象。 这潇洒气概乍一看堪比萧越歌,然而一个是把女子当做亵玩之物,一个是真潇洒不羁。但不管赵安的想法有多么不堪,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当朝三品大官,侍郎之独子,月黑风高之夜死在了深山老林里,听上去就是一个巨大的石头要砸在水面上。 先是公主落水,后有贵族公子遭遇谋杀,中间还夹杂了巫蛊重现,江湖毒药。这一大波事情连环发生,不想引起恐慌都不行。 明笙闻言也不乏惊讶,随后有习惯性的疑问浮上心头。一个高官之子,高床软枕什么没有,就算是想以天为被地为床,来一段刺激的体验,也大可以找别的地方,何必跑到深山老林来。要知道,这个地方已经处在了半山腰。 野山不高不矮,但爬上半山腰还是要点体力,再者山中并无成型的道路,要上来有一定的难度。 “赵安性格如何?会参加迎春会吗?”明笙问道。 萧越歌摇头:“他是典型的贵族子弟,去的地方都是奢华之地。平日里根本瞧不起这些平民活动。” 明笙颔首,配女子来看迎春会的目的被排除,那还会有什么原因促使他来到了这里? “谁!” 一个粗粝的男声从上面传来,伴随着一股疾风。明笙反应极快,拉住萧越歌一个闪身躲开。 砰砰砰三声连响,锋利的飞镖深深扎进树干里。 “走。”萧越歌反握住她的手,运足内力往山下冲去。 明笙却用力将他拽了回来:“别去,我们被包围了。” 这群人反应真是快,离王家兄弟出事才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他们就能派人无声无息地搜山。 萧越歌动作一顿,掌心有些出汗,但还不忘安慰明笙:“别怕。” 明笙没回应,视线所及之处俱是漆黑一片,树叶簌簌作响,干扰了她的听声辨位。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们,那个出声的神秘人笑了一下:“没想到还真的有人能摸上山来想要挑战我们?怎么,刚才那两个人没有给你们警告吗?” “别说话。”明笙抿起嘴唇,将声音逼成一线传递出去。 萧越歌会意,继续屏息凝神。 “不出来?你以为你们能躲到什么时候?”那人慢慢踱步靠近:“我的人已经全面封山,你们就是插翅也难逃。与其被找出来杀了,不如乖乖就范,告诉我是谁让你们来的。” 靠近的脚步声忽然停下,又渐渐远离。明笙没有任何反应,凝固般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体内真气正在飞快运转聚集,等待着瞬间的致命一击。 ------题外话------ 这章有点不太好,卡文中,后续可能会再修改修改,抱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峰回路转 各式各样的小摊子摆满了村子里最宽敞的一条土路,好些家里有富余的人家也纷纷把东西拿出来卖,虽然比不上那些有货架的,但拿一块布铺在地上,东西整齐的码放好也是有模有样。 扎着羊角辫的孩童举着糖葫芦跑来跑去,似乎也被这热闹的氛围感染,抱在怀里的婴孩都给面子地没有哭。烟花绽放在空中形成巨大的花球,欢呼声和赞叹声夹杂在一起,交汇成冬季末尾最欢乐的浪潮。 然而在灯火之外,阴影之中,有无数的人悄然退去,不约而同地往一个方向赶去。那是他们心中的救世主,是能挽救他们枯燥人生的灵丹妙药 但他们不知道,被他们奉上至高无上的神坛的神使手上沾染着的是罪恶的鲜血。而他们,也终究会化为其中的一部分。 烟花的光亮照在荒林上空闪烁着,明笙借此看清了周围半步的情况。 他们现在在的地方是一处凹地,前方隆起的土坡正好阻挡了神秘人那边的视线。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能悄无声息地从别的方向撤走,因为她不能保证她们能从这些人手中安全突围。能有本事全面封山,人数自然不会少,面对数倍或是数十倍的敌人,就连明笙也有些手心冒汗。 四周的脚步声逼近,他们在缩小包围圈。 明笙快速扫视四周,前面是突破不能强攻,左边是黑黢黢的树林,右边是稍微有些光亮的草丛,后面是他们来时的路。 走哪里? 手上猛然一紧,明笙只觉得身子腾空而起,一股力量从手上传来,整个身子便落入了左边的黑暗中。 萧越歌! 这种情况下走哪里都一样,可她从未想过萧越歌居然主动去吸引火力选择让她一个人逃走。 明笙半空中运气稳住下落之势,落地时那边刀兵声已经入耳。她有些惊讶有些震动,却没有顺着萧越歌的意思逃跑。 站在原地听着那边越发激烈的刀剑声和力有不逮的喘息声,明笙眼神闪动了几下,叹息一声。 徒手劈开一节竹子,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头,迅速把竹子的一端磨尖。定坤诀本是剑诀,用长剑才能把威力发挥到最大,奈何此时只能就地取材,权当救急。 闷哼一声,萧越歌抬手过头架住凌空劈下的刀,手腕处一阵疼痛麻木。后抬腿踹开背后偷袭的人,他顺势一扭对面拿刀的手绞下武器。 刀锋划过肉体带出一串血花,黑暗中看不见,却能听见鲜血喷溅在草尖上的声音,如雨打芭蕉。 那丫头应该走了吧。萧越歌这么想着,一瞬间有些分神。手上剧痛传来,他一抖,几乎拿不住武器。 咬牙还击,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萧越歌却露出了笑意。人都被他吸引来了,那明笙就安全了。 脸颊溅上了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血,滚烫又浓腥。想他习武二十年,这还是第一次这么真刀真枪的上,看这表现,应该还不错吧? “哼,一群人都打不过一个。闪开!” 神秘人不悦的声音从山坡上传出,只见那高大的黑影如蝙蝠般飞身而来,几枚飞镖直直的钉向被缠住的萧越歌。 “叮c叮c叮——” 几声脆响,歪斜的飞镖还是扎进肉里。 萧越歌抡刀在周身划了一圈,原本攻势猛烈的人都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抬眼一看,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密林里激射而出直奔神秘人。 竟然! 萧越歌神色一震,动作顿了一下之后越发激烈。 他的功夫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虽然不习惯使刀但适应了之后也虎虎生威。而这些人在深山老林里安逸惯了,又看见自家老大和人打得难舍难分,还死了这么多兄弟,一时间心里生出了惧意。这一害怕就奠定了败局。 明笙本来抓了几个小石子预备作暗器,没想到那人和她想到了一起,于是就顺便扔出去阻止他。 但毕竟金属和石头不能比,即便明笙注入了内力也只是打歪了些,幸好萧越歌反应快。然而接下来,她就没有心思去管萧越歌了。 竹剑其实很脆弱,但架不住明笙内力强劲,灌注其上后足以与刀剑抗衡,不过只是一会儿罢了。万事万物都有极限。 所以明笙必须一击即中,她选择了打出暗器最容易放松的这一瞬。 “啪——” 竹子折断的脆响如同响在了心尖,明笙瞬间知道,是她低估了此人的功力。 凌厉的掌风袭来,明笙一招不成立即灵活地在空中翻了个身,杀招堪堪错过她的腰腹。神秘人惊异了一瞬,没想到帝京还有这般武功高强的人。但再高强也要折在他手里,他眯眼咋舌,心里已经可惜起这样一个少见的女子。 手腕一抖,长剑握在手中,起势一招便带着浓烈的杀意。明笙见此足尖点地轻盈起身飞速后退,整个身子往后仰倒,脚尖在泥土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树叶猛烈的抖动着,剑势卷出一阵狂风。剑尖平平一划,从左到右,无形的内力像水波般从中心向周围荡开。 草尖断裂纷飞,明笙脚尖往上一踢利用惯性压下身子,双手展开平举身侧。待波动过去后掌心发力拍向地面,掉落的树叶和碎草瞬间浮在半空。此时的明笙已经利用反弹的力量站起来,双手结势往前一推,树叶顿时化为利箭激射出去。 绿色的大网从四面八方罩下去,明笙没有往那边看,而是一掌打开萧越歌身后的人,扯住他的腰带飞身而起。 轻功运到极致,不一会儿便隐没在黑暗里。 被树叶和草弄得措手不及的神秘人狼狈的拍去身上的杂物,狼一般的眼神盯住他们最后消失的方向。良久,他大手一挥:“搜山!” 居然有能内力外化的女子,帝京果然是卧虎藏龙。神秘人捏起指头搓了搓,一滴鲜血晕染开来。 急奔在树林里,眼前的树木不断地晃动,二人皆运足了内力。 喘息声愈发的重,明笙忽然停下来一把拉住萧越歌:“不能再跑了!” 萧越歌摇头挣开她:“你先走,我休息一下就跟上。” 明笙皱眉,蹲下来要查看他的伤势,却被他躲开:“我没事,你快走!” 明笙强硬地拉过他受伤的那只手,语气冷淡:“他们已经封了山,往哪里走都是一样的。让我看看。” 萧越歌无奈地叹气。看着明笙撕开裙摆,用布条仔细裹住伤口,他忽然仰头:“对不起。” 男子低沉的声音里有些苦涩,明笙假装听不出来,嘲笑道:“上山是我的提议,要说对不起也该是我说。不过,”她细心地打了一个蝴蝶结:“我们还没有到绝路,不是吗?” 萧越歌一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支离破碎的月光下,只有一块大石头在树下。 “没有什么特殊的?”萧越歌不确定地往前探了探,依稀能看到上面似乎有些纹路。 明笙走过去,拂去石头上经久的尘土:“你再来看。” 萧越歌苦笑一声,用略怪异的姿势弯了弯腰,目光从石头上扫过,表情变得严肃:“这是木樨族图腾?” “不错。”明笙颔首。她崇尚效率和掌控,一到这个世界就开始恶补历史资料,不论正史野史一概入眼。有一本《异族图录》上记载的是各地区小部族的历史和发展,其中就有木樨族,因为这个图腾比其他部族的过于美丽和繁复,所以她印象很深刻。 “木樨族数十年前因为天灾灭族,而且他们向来在北方生活,这里怎么会有木樨族图腾?”萧越歌不解:“这与我们是否绝路有何关系?” 明笙闻言笑了,不过这也怪不得萧越歌不知道。她指了指地面:“下面,是空的。” 萧越歌惊异道:“空的?” “嗯。”明笙道:“方才一路疾跑,落脚处无不是坚硬如石,可方才一入周围两尺,脚下的感觉就变得不同。” 萧越歌踩了两步:“有何不同?” 明笙道:“内力打在地上会有一定程度的反弹,这里的内力却直接透了过去。”简单来说,泥土就像是吸收的海绵,实心的土地层层吸收层层反弹,发出内力的人会察觉到这些。如果是空心的,内力反弹的时间很短,就像水打湿了纸片,直接滴出去了。 但说实话,这都是细微的感觉,萧越歌或许并不能察觉到,但他只要知道结果就行了。 没有时间追究为什么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山里居然会有暗室,明笙一掌按在石头上试图找出不同寻常的地方,没有反应。 萧越歌见此在原地跺了跺脚,覆盖了树叶和杂草的地面不易察觉震了震。明笙心知不好,立即回头伸手,然而萧越歌已经掉进了那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忽然崩塌的洞口在石头和树根的夹角处,只见大树遒劲有力错综庞杂的根部挡住了半个洞口。明笙反应极快,伸手取了一堆树枝树叶和杂草,跳进洞里的同时一手拽住树根,身子悬空,用另外一只手把树枝树叶扒拉过来盖上洞口。 只见幽暗的树林里,地面几片树叶卷过,半点人影都没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山中密道 这树不知生长了多少年,根茎十分稳固。明笙掩盖好洞口之后双手扒着树根荡了荡腿想要踩实,没想到一下子被人抓住。 “是我!” 就在她想要踢开的时候,那个抓住她的人出声道。这儿空间并不大,声音打在石壁上很快就传回来。 萧越歌示意她放心跳下来:“这里不高。” 不高但黑啊。明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松手落下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她只能察觉脚下无比柔软,像是由树叶和腐烂的动物尸体堆积起来的,散发着一股恶臭。 “你身上还有火折子吗?”明笙伸手摆了摆道。 萧越歌似乎是摇了摇头:“方才那是最后一个了,不过我还有两块火石。只是这里十分阴暗潮湿,不知道能不能点起来。” “算了。”明笙不顾恶臭深吸一口气,皱眉道:“这里的气味异常,贸然点火估计也不行。前面只有一条路,我们先顺着走一走。” 萧越歌闻言收起火石,问:“你能走动吗?” 明笙道:“可以。我用内力探路,虽然容易消耗体力,但总比跌跌撞撞的好。” “好,那我先来。一会儿再换你。”萧越歌运气覆盖在手掌上,一边摸着山壁一边小心地往前探。 明笙跟在后面,思索了一下并没有用内力加持五感,而是赤手就摸上了山壁。湿漉漉且黏腻的手感下,几条凹槽不难感觉出。 果然还有印记。 木樨族,天生在制药解毒方面有天赋,全族几乎没有一个不会医术。数十年前的天下游医中,木樨族大医占了八成。不论朝廷官员还是后宫妃子都奉木樨族为神医族,问病治疗皆以木樨族为准,当时太医院门庭冷落利益受损,还闹出了不小的风波。 然而北方部族无论大小,皆有一个守护神兽之说。木樨族信奉的守护神兽,是凤凰。但碍于皇权,凤凰便改为了彩翼飞鸟。 在这个世界,凤凰与龙是天地化身,神兽之首,传说中天地间动物的灵长。彩翼飞鸟自然比不上。后来木樨族灭亡之后,民间有说法称彩翼飞鸟嫉妒龙凤之能,化为摧毁一切的邪鸟,木樨族因此厄运连连终至灭亡。 这里的墙面和方才那块石头上刻着的就是彩翼飞鸟。 木樨族医者仁心,常与病患打交道,是以凡入门处必熏药草干花驱除病气。虽然明笙向来对鬼神之说存疑,但也不妨碍她猜测方才那一堆摆放的十分刻意的草花动物是因为木樨族的习俗,只是因为时年长久尽数腐化。 听着萧越歌的脚步声,明笙一步一步向前,奇怪的是,越往里走空气就越清新,闻起来沁人心脾,似乎还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明笙悚然一惊,停下来清心定神,念了几句清心诀才平复。 这香味儿竟然有迷惑人心的功效。明笙侧耳听了听问:“萧越歌?你还好吗?” “不好。” 男声有些虚弱,明笙不顾黑暗快步向前:“发生什么了?” 萧越歌从下了坑洞开始便一直坚持着,不想让明笙发现他的伤,奈何洞里阴冷,空气也稀薄。他这么多年毕竟养尊处优,一时间有些不太对劲。 明笙伸手探了探,蹲下身来:“你” 血腥味钻入鼻腔,明笙咬唇,伸手要来火石。萧越歌一把按住她的手:“小心。” 明笙知道他的意思,轻笑了一声道:“不点你会出事,点了我们一起出事,没什么差别。” 火花从掌心溅开,明灭间,萧越歌脸上的神色复杂,明明在黑暗中,那眼神却实质得几乎让明笙被灼痛。她手有些颤,火石带出一串火星,落在脚下的树叶上冒出烟雾。 我是我,你是你,别妄图用残存的意念来控制我! 明笙的动作蓦然一停,耀眼的火星终于变成了火苗。 细弱的火光照亮了倚靠在山壁上的萧越歌,只见他脸色苍白,唇瓣干燥,浓眉紧紧皱着,十分虚弱难受的模样。 明笙的动作在火起之后顿了顿,然后随意在旁边撸了一把树叶凑到火上,确保能保持一会儿之后拖过他的手把脉:“你还有哪里受了伤?” 她以为他只有手上那一道伤口,这是因为她几乎一直看着他们打,所见就只有那一下。没想到黑暗中瞬息万变,他早已受了伤。 “后腰。” 此刻不是矫情的时候,萧越歌不再隐瞒:“你替我点了穴道止血就行,我实在没什么力气了。” 明笙没说话,径自去解他的腰带:“必须要看一眼伤势,你别动。” 女子的姿势几乎是半伏在他身上,经历过打斗的身上带了微微的汗意,却把那股淡淡的香气蒸腾得更加明显。萧越歌僵直的坐在那儿,头高高扬起,不给自己一丝碰到明笙的机会。 明笙抽离他的织锦腰带,散开衣襟,只见那一块皮肉已经翻卷开来,凝固的鲜血在衣服上结成了硬块儿。在分离衣服的时候,她分明听见一声吸气。 萧越歌咬牙,自嘲着自己还没有一个女子坚强,同时伸手想要把衣服穿回去:“行了,我除了没什么力气之外没有问题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明笙摇头:“没那么简单。” 她又堆了几片树叶进火里,撕下衣摆绕在他腰间,轻轻裹住伤口,意不再止血,而是隔开已经变硬的衣服,防止二次伤害。 做完这一切之后,明笙扶着他起身:“这里不是单纯的密道,如果我猜测得没错的话,应该是一个山中宫殿,或是祭坛。” 萧越歌已经不再惊讶于她的分析能力了,但还是照旧问道:“这是为何?” 明笙一边踢着树叶,一边从原先那堆里引火,就这样慢慢的,一条由树叶铺成的火路形成了。 她扭头看向山壁,道:“方才进来时我便特意去看了墙上,发现有纹路,第一部分是彩翼飞鸟,往后就是各不相同的纹路,应该是壁画。而且若是普通暗室,前路不会这么长。我们已经走了半个时辰,却依旧是一条直直的路。还有那香味,不知你闻到了没有?那是木樨香,木樨族嫡系血脉专用,祭祀专用。” 听她说出时间,萧越歌这才有些惊讶:“你还数着时辰?” 明笙道:“自然,这种地方若不记住时辰,恐怕会被逼疯吧。”话落她笑了笑,脚底下继续踢着树叶。 其实她已经有些冷了。方才打斗的时候为了利落,她把披风扔在了林子里,现在倒好,为了防止突发情况,她连内力都舍不得用来暖身。 萧越歌趁着火光观察四周墙壁,果然发现墙上有些壁画,不过可能是因为画的时候粗糙,加上已经过了这么久,壁画有些斑驳。 “木樨族为何要在帝京附近建造这样一个地方?”萧越歌来到天华的时候离木樨族覆灭足有三十余年不知道这件事,是以只有明笙能联系正史野史进行猜测。 不可能是为了为帝京人士诊治方便,那样大可以在京中置个宅子;也不可能是密谋,数十年前龙影卫横行天下,天华王朝到处都是隐在暗处的密探,这么大动作不会发觉不了;而且木樨族向来对王朝忠心耿耿。 明笙一贯以政治斗争的思路去想,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密道里的寂静让人浑身发毛,一闪一闪的幽微光亮中,嶙峋的石头都扭曲成幻影。道路逐渐低矮,二人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左一右两条路。 明笙扶着萧越歌的手逐渐有些冷,目光迅捷地扫视两条路比较着不同之处。 萧越歌腿脚一软,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明笙身上。 “明笙,你放下我先走吧。” 明笙斥道:“别瞎说。” 萧越歌苦笑着摇头:“我这个样子也走不了多远,万一选错了还要重新回头。不如你先去探探,若是走得通,再回来接我就行。” 明笙闻言目露深思,一时间停下步子不再往前。 小小的火苗看起来一口气就能吹灭,明笙望着摇摆不定的火,眼里逐渐亮起了光。 ------题外话------ 明笙会不会丢下小王爷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破局 带着湿气的树叶燃烧起的火苗散发着一股刺鼻的烟气,却也无法掩饰飘荡在山道里另一股越发浓郁的味道。 明笙面对着眼前两条看起来没有差别的道路十分冷静,一点也没有行差踏错一步就会死的顾虑。 萧越歌腰间的伤口持续地疼痛着,但他此刻的心神都集中在走出去这件事上,所以当那火苗抖动的时候他敏锐地发觉了不同:“走右边吧。” 时间紧迫,不管明笙会不会问他就开口解释:“瘴气从哪个洞口飘出来就会把火苗往哪里吹,幸好我们点了火,否则如此微弱的现象看不出来。” 明笙闻言看了一眼火苗,果然发现在忽强忽弱的抖动中火苗更偏向左侧:“那走吧。” 进了分岔路之后明显低矮了许多,萧越歌抽着冷气半弯下腰缓步前行。明笙则继续用树叶铺出火路。 越往里走越阴冷,空气也越厚重,明笙艰难地吸了一口气,竟有头晕目眩的感觉。眼前火光一闪,火苗无声地覆灭,山道里重新陷入了寂静和黑暗。 明笙动了一下脚,踢到树叶簌簌作响。她试探地叫了一声:“萧越歌?” 前面不远处有忽高忽低的男声传来:“我在!” 一片黑暗中,前方透出了些许微弱的光芒。明笙下意识往前踏了一步,没想到脚下忽然失重,这一脚就像主动落入了深渊。 厮杀和喊叫从城门下一只蔓延到看不见的天边,厚重的铁灰色城墙上像被泼了油彩般,尽数是黏腻的血和碎肉。有战士举着剑冲上去搏斗被一枪穿心,长枪透过腹背扎出,狠狠地将人钉在了城墙上。 黄沙漫漫,残阳如血,混合着刀兵和鲜血,给这座边关小城平添了悲壮和残忍。明笙睁眼的一瞬间,一杆银色长枪穿心而过,惊异之下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低头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并不存在。那杆长枪直直地扎进了在她身后的那个士兵的身体,那个士兵也好像没有看见她似的怒吼一声反击。 明笙环顾四周,蓦然发现这是在战场上。身边人潮涌动,各个都疯了一般拼命冲上去、打下来、再冲上去 她抬头,远远望见城墙上有几个突出的人影,那人影好像在蛊惑着她上前去看。 明笙晃了晃头,想要确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城头扶着腰间长剑冷眼看着战场的那个女子,分明和她长着同一张面容,亦或者那就是她? 一股巨大的引力像旋涡一样把她吸入了那个女子的身体,透过她的双眼,明笙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身穿黑色重甲的士兵在身披红色甲胄的大军里几乎少得可怜,可每一次挥剑,每一次拉弓都能在身边辟出一块一两米的空档。每个普通士兵都以一敌十的神话,在这里实现了! 明笙,不,是那个女子。 女子望着底下的厮杀,耳边是一声声怒吼,她的脸色却岿然不动,好像让这群将士以一敌百是理所应当,好像她让城中举着镰刀和木棍的老百姓在城门口杀敌是该当之事。 她身侧扇着羽毛扇的儒雅文士面色凝重,眼中似有不忍:“先生,城中百姓手无寸铁,上阵也是徒劳无用。您又何必背上骂名呢?” 女子低头看向城门下,双手按在城头,一天没有饮水的嗓子有些哑,话语却掷地有声:“他们手里有锄头,有镰刀!變城百姓习惯了享受边关战士们的保护,已然忘却了自己身上还背着亲人的血海深仇,再这样下去,敌人来的时候他们只会俯首称臣!你难道忘记了昨日的场景?忘记了他们是怎么折了脊梁出去送死的吗!” 文士想起昨天全城震动的叛逃事件,一时间哑口无言。他望着身边身形笔直的女子,微微叹了口气。 一个女子,既能上的朝堂、指挥战场,也能上阵杀敌,性子还如此冷静果决,何愁将来不成为一代传奇。 抬掌劈下一个循着云梯爬上来的敌方士兵,女子拭去溅在脸颊上的血,眉头有些皱:“形势不太好。”她转身看向文士,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亲自下去。你看好这里照情势下令,必要时一切都能舍弃。切记,城不可破。” “先生万万不可!”文士惊异地睁大眼:“您千金之躯,怎能” 女子一挥手阻断他的话,眼神有些冷:“战场上不分男女也不分职位高低!我武功比在场所有人都高,若有掩护,直逼主帅尚有胜算。再拖下去,所有人必死无疑!” “可是——” “没有可是!” 女子拔剑出鞘,锋锐的剑刃带出一阵寒气。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却被人按住了肩。 “明笙,莫急。” 清润到骨子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文士见状拱手退到一边。女子肩背僵直,绷成了一条线。 身材瘦削的男子宽袍大袖,长发只用了一条发带松松一束,浑身上下都透露着风流写意。 女子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宣岷。” 见她转身,男子顺势松开了手,风猎猎而过扬起他的袖袍,飞舞在二人中间。女子神情冷凝:“你来做什么?” 被称为宣岷的男子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抗拒和冰冷,不在意地笑了笑,精致的五官好似谪仙:“当然是来救你,救这一城百姓。” 如此狂妄的话由他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宣岷遥遥一指天边翻滚的黑云,一身飒然。 好像是呼应着他这一指,远方传来了清晰的声音:“青州领军许扬到!青州府十万援军到!” 气壮山河的呼喝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女子快步走到城墙边,望着战场上瞬间鼓舞起来的将士们,怔了一瞬后神情松动。 眼角有晶莹一闪而过,女子迎风扬起头,露出了三日来第一个笑容。 變城,只有三万百姓和一万军队的變城,她守住了! 十万敌军,苦守三日。女子身子微晃,腰间有人扶住,一股暖流顺着丹田走向四肢百骸。 宣岷伸手克制守礼地为她输送内力,掩去眼中一缕疼惜,道:“若我不来,你是不是要让百姓出城迎战?” 女子没有拒绝他的帮助,放在城墙上的手缓缓握紧,眼神坚定:“變城是大盛边关屏障,守住这里我们责无旁贷。如果城破了,三万百姓将惨遭屠戮,既然如此何不奋力一搏,若是能保住變城,也算死得其所。” “可百姓不一定愿意上战场,如此一来,岂非是让他们送死?” 女子回答得极快:“他们哪个人身上没有亲人白白丧的命?若有血性,便亲手杀了敌人报仇!” 不是不知道这番做法不合情理,不是不知道即便赢了这场至关重要的战役回去后也会遭到朝臣弹劾,不是不知道会背上一个冷酷无情的骂名。可这是战场!多少生离死别,多少残酷现实都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用鲜血和战旗铺就的天地,容不得半点人情。 宣岷一时间没做声,只深深地望着她,良久,才把目光转向只有一点点光亮的天际,缓缓道:“明笙,其实你不必表现得如此冰冷残忍。” 女子愣住,似乎被他语气中的复杂情感触动,逃避似的往后退了一步。她不愿意去想这话中深意,不去想他神情中蕴藏的感情。扯动唇角露出一个不成形的笑容,她一句话也没说,转身下了城墙。 明笙猛然后退了一步,黑暗中有滚烫的大掌扣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地按着她的脉门助她清醒。 方才那是一个真实的梦。 變城之战,是她此生和宣岷唯一一次共同参与过的战役。当时她已经率领仅有的一万大军日夜不休地守了整整三日,一万大军拼到只剩下四千人,而那六千人杀了对方敌军一万三。 班师回朝以后,这支几乎人人可以一抵十的军队被封为黑甲军名扬天下,不断有人慕名参军,创造了大盛十年来征兵人数新高。變城之战也被记入史册,但她让百姓城门杀敌的事情并没有记载,甚至将她的姓名都隐去,书上的不过是一个昙花一现的无名将领。 然而这并不代表事情没有发生过,朝中凡知情的官员都明里暗里地说她身为女子却一身杀伐无情,不宜常在太子身侧。即便后来成了帝师,每过一阵子还会有人翻旧账。 明笙轻轻抚上心口,那里涌动着一股莫名的心潮,不,或许并不莫名。那是她原本的情绪和性格,那是到了这个世界被这具身体影响覆盖的真实的她。 从不优柔寡断,从不虚伪做人,从不圆滑讨好,那是一个心狠手辣,杀伐果断,心思缜密,头脑冷静的,真实的她! “明笙,你怎么了!” 萧越歌焦急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不知何时火苗重新燃起,只见明笙微微仰起头,唇角拉开一个冰冷的弧度。 明亮的凤眼中神采摄人,明笙感受着体内长久以来的桎梏的消失,感受着力量的蔓延。 以魂破局,重见乾坤。 定坤诀第四层,大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蚁穴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尖叫着消失,那一瞬间明笙感受到了无比的轻松和自由。 原身残存的意识终于消散,不会再出来试图控制她的思想和动作,不会再扰乱她的自由,不会再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从此以后,明笙就是明笙,只是她。 没有了树叶,火苗渐渐弱了下去,萧越歌见明笙这副恍惚的模样有些忧心,不能让火灭,便从衣服上撕下布条去燃烧。 纤维燃烧的味道让明笙回过神,察觉到自己的五感更加敏锐,就连前面洞窟里动物的爬行声也听得一清二楚。 明笙拉住努力不让火灭的萧越歌:“萧越歌,不必管火。前面有动静,火光只会打草惊蛇。” “明笙!”萧越歌道:“你没事吧?” 说着,他从脖子上解下一个红线穿着的珠子,根本没注意她说了什么。 明笙握住他的手腕,一股温热的纯阳内力注入,萧越歌顿时感觉头脑清明,心里也没那么急躁了。 “这” 明笙道:“我没事了,这颗百毒珠你还是自己留着。瘴气不全是毒,防不了多少。” 萧越歌心知自己方才也中了迷瘴,回神之后冷静了许多,也没再继续问明笙方才在幻象里看见了什么,为什么要喊一个男子的名字。 默默地把那个名字记在心里,萧越歌问:“你刚刚说,前面有东西?” “嗯。”明笙伸手抚上墙壁,忽然发现手上有淡淡的青色光芒。拨开垂落到手掌的衣袖,只见腕间那串碧玺连珠正在黑暗里散发着幽微的光彩。 明笙凝神细看,只见其中最晶莹剔透的一颗碧玺珠中央竟然是透明的。透过碧水般的外壳望进去,里面悬浮着一只极为小巧的鸟儿,精致到连眼珠都炯然有神。 若不是极度的黑暗,若不是碧玺的夜光,常人根本无法注意到这其中的玄妙。明笙伸手转动这颗特别的珠子,里面飞鸟高高扬起的双翼比身子还大,羽毛根根鲜明,通体青碧,看起来如同翱翔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中。 居然是青鸟。 青鸟,仅次于凤凰神鸟,与朱雀齐名,传说中镇守西天殿的仙鸟。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如何看待青鸟的地位,但在大盛,青鸟是民间百姓心中的第一神兽。 此时不是探究的时候,明笙继续抚摸墙壁。湿漉漉的山壁上摸不到任何纹路,明笙心中了然:“我们已经进入了禁区,前面恐怕有危险。” 萧越歌道:“壁画到这里消失,是代表了木樨族先人只允许外人看完壁画,再往里面走会有震慑和杀招?” 明笙满意于他的举一反三,道:“的确如此。这是木樨族建造陵墓的老规矩了。” “陵墓?” 明笙解释:“我在一本杂记上看到过一些。先帝后宫中曾有一神秘女子,擅于制药,曾被人诟病用了药物勾引先帝,但先帝依然给了她无上尊荣,甚至许她死后遵循心意自由选择一处建造陵寝安葬。但后来这个妃子莫名失踪,新帝登基后木樨族覆灭,便再没有人提及此事。” 萧越歌第一次听说,但也能猜测出来:“你认为这个女子是木樨族的人,这里就是那处荒废的陵寝?” 明笙颔首:“是。先前我的想法被限制住,以为这里是木樨族的据点,却从来没想过或许他们也不知道这里的存在。” 萧越歌声音有些发沉:“皇家陵墓素来危机重重,贸然闯入都是死局。明笙,你我二人已然负伤,不如原路返回再做定夺。” 明笙摇头:“从外面走也是遭人围攻,还不如在这里闯一闯,就赌这是个没建造好的陵墓。你方才也看到了,这座山并没有奇特之处,那女子为何在此选址,说不定我们还能有什么发现。” 萧越歌苦笑道:“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胆子,竟一点也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明笙挑眉:“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怕的?走吧,我们下来的地方应该是个没完成的断口,通过这里才真正到中心。” 萧越歌选择的路是对的,瘴气只通过另外一条路飘到了这里,越往里走瘴气越淡。明笙嫌裙摆太过碍事,直接撕到了脚踝,布料都给萧越歌包扎用。 或许正如明笙所说,这条路还没建造好,所以一路上他们并没有遇到什么不同,直到他们撞上了一扇门。 门是石门,萧越歌推了推,纹丝不动。明笙伸手摸索了一番,在门边的右下角摸到了一个松动的凸起,似乎是一个机关。 “按不按?”明笙问道。 萧越歌笑了笑:“都到这里了,我也有些好奇。反正都是一死,不如死在这里,也好过被人追杀而死。” 明笙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毫不犹豫就按了下去。 只听一声沉重的咔哒,像是古老的轮盘开始转动,厚重的轱辘缓缓旋转,履带缠绕,带起石门缓缓升高。 “嗡”的一声,石门后面的东西好像受到了刺激,纷纷被激活起来,疯狂地往门口冲来。 即便是萧越歌脸色也变了,因为那东西实在太多了! 入目是一个大约五十米长的甬道,两旁的油灯次第燃起,照亮了声音的来源。 满地的蚂蚁。就连头顶上也爬满了黑色。 明笙的胃有些痛,不仅仅是因为她从下午到现在都没有进食,也因为眼前这一幕太令人反胃。 这些蚂蚁和平时见到的不同,每个约莫有指甲盖儿大小,长且壮。本应该细小的身子像是吞噬了什么一般撑得鼓鼓的,此时被光亮和火焰刺激,毫无方向的满地乱撞。 天明多蛇虫鼠蚁,萧越歌反应迅速,立即甩出布条落在油灯里,待点燃时再扔在门口,细长的一条铺在门口燃烧,逼退了天生怕火的蚂蚁。但这些蚂蚁十分特殊,连坚硬的山壁都能被啃得凹凸不平,更别说布条了。 这根本坚持不了多久,焦糊味儿钻进鼻子,明笙屏息,快而细的判断着靠轻功穿过蚁穴的可能性。 目光落在布条附近的蚂蚁身上,后面挤上来的蚂蚁竟然在吞食着同伴焦黑的身体,不过一息时间,燃烧的的布条就已经熄灭,几乎全进了蚂蚁的肚子。 五十米,按照她的轻功需要有两个着力点,这个简单,想来萧越歌也能做到。关键是尽头那扇门,明笙眉心微皱,她看清楚了,那扇门上完全没有东西,光滑平整得几乎和山壁融为一体,即便到了那里也需要时间破解。 “明笙,这里坚持不住了。”萧越歌也发现了,火根本阻止不了它们,已经有好几只穿过了火线出来,直直的往二人这边爬来。 萧越歌手上的伤口裂开,血顺着包扎的布条滴了一滴到地面,逃出来的蚂蚁瞬间改变了方向,聚集在血滴周围,血已经被吸食光了,蚂蚁们居然还在啃食泥土和石头。 被这种疯狂弄得起了鸡皮疙瘩,萧越歌道:“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明笙没有回答他,而是盯着被鲜血吸引的蚂蚁深思。一息之后,明笙抬头击出一掌,强劲的内力席卷了甬道,蚂蚁翻飞着往里面退了一米:“我去破门,你的内力坚持的住吗?” 内力打出去能坚持一会儿。这是最原始的方法,杀了蚂蚁并且让他们回去,最多就是重新爬回来,但治标不治本。 任何东西在暴力面前都能被破坏,如果不能就说明还不够暴力。明笙并不想直接破坏石门,因为即便她们过了这一关,也需要门来把蚂蚁隔绝住,否则只会是一样的下场。更别说她们并不知道门后面是不是更加残酷的机关。 想法和决定几乎在一瞬间完成,得到萧越歌的应答之后明笙把长发随意的拢成一团避免不小心爬上蚂蚁,她定下两个点,足尖一点飞身而起。 与此同时她掐破了指尖,凡过一米往身后甩出一滴血,于是萧越歌就看见蚂蚁疯狂地从头顶上掉落下来,地上的蚂蚁往血滴涌去。 手掌往上一扬,内力隔开掉落的蚂蚁,明笙努力不去听脚下踩死蚂蚁的脆响,在身体成下落之势时腰身一扭,成旋风状卷起蚂蚁往后推去。 落地时,周围一米,上上下下不过几只小虫。 没有浪费时间,明笙落地后便开始破解石门。没有线索有时候就代表处处有线索,明笙回身看向燃烧的油灯,和逐渐重新逼近的蚂蚁,抽出腰带缠上灯枝狠狠一拉。 赌! 如果不是,火星好歹能杀死几只蚂蚁;如果是,他们就能脱身。 “咔哒——” 机关开合的声响在明笙耳中放大,灯枝被拉下的一瞬间,萧越歌那边的石门开始缓缓下落,而她身后,没有任何反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险象环生 对面的石门缓缓下落,没有太多时间让他们思考。明笙看着离自己五步之外倒挂下来的油灯,却并没有太惊慌。 整条甬道浑然一体,唯一格格不入的就只有山壁上的灯火。铜制的灯枝托着盛着灯油的小碗,棉白色的灯芯在中央竖立。 灯油不可能直接暴露在外面,即便不挥发也会被这些饿肚子的蚂蚁吃个干净,是以石门开启之时灯油才会从灯枝里涌上来,与空气接触之后自燃。这才造成了方才二十盏灯同时点燃的情状。 既然是同一时间点燃,会不会也要同一时间熄灭? 明笙想法一出便看见萧越歌正飞身而来,方才他一直用所剩不多的内力对抗蚂蚁,此时轻功便显得力有不逮。明笙见状抿了抿嘴,脚尖一捻在半空中与他错身而过。 擦肩一瞬,萧越歌听见了那句话,神色有些复杂。 今日她在山里的一切言行都太颠覆以往的印象,如果今天这一切是真实的,那么之前,难道都是欺骗和隐瞒? 抬手打开要往身上爬的蚂蚁,萧越歌一言不发地回身摸索石门。 明笙自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或许知道了也不会太在意。毕竟除却原身那些记忆,他和她不过是个面熟的陌生人而已,若说交情,大约只有今天并肩战斗过吧。 五十米,二十盏灯,一个人,两只手。明笙在半空中就已经想好要如何处理,她方才拉下第一盏灯的时候就发现,当灯枝与墙面成直角时会有一声机栝开启的轻微声响,说明她的猜测并不错,现在不过是要把剩余的十九盏依样画瓢罢了。 难的是,灯枝上已经缠满了蚂蚁,而她并不知道这奇特的蚂蚁是否有毒。自古医毒不分家,木樨族既然擅长制药解毒,在炼毒方面自然也是颇有建树。尽管天华王朝把他们打造成了纯洁不知世事的回春妙手。 因为要包扎伤口,要作为工具,现在明笙身上的衣服堪称褴褛,白腻的小腿肌肤露在外面,若是寻常,恐怕早就有人会指责她浪荡不知廉耻,在这种环境下却生不出半点遐思。 若是无法利用媒介操作,不如直接将灯枝作为着力点,被不知名的蚂蚁咬不如被火烧,况且只要她动作够快,火就烧不到她。 双手平平一举如大鹏展翅,她借助腰部力量将身子歪斜过来,注意头不碰上顶部,脚尖内扣踩在装满油的小碗上。幸而碗状容器和灯枝是一体的,若是分开,恐怕她就要马前失蹄了。 风萍渡水的步法看起来整个人十分飘逸,萧越歌感到手下一震,厚重得如同断龙石的石门轰然开启。 经年的尘灰从门那边的地上卷起,一股血腥和恶臭几乎犹如实质扑面而来。 “走!” 明笙一掌逼退闻到味道转向涌来的蚂蚁,斜着身子如游鱼般从石门下方滑进去。萧越歌反应敏捷,足下一蹬随之进去。 血腥飘荡在空气里,吸入鼻子几乎有了颗粒感。粉色的光芒从顶端照下来,让他们看清楚了这间石室的全貌,也教他们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高高的穹顶上镶嵌着一块巨大的红色夜光石,朦胧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宫殿。 宫殿里的摆设十分简单,四角的彩翼飞鸟雕塑栩栩如生,中央一口水晶打造的棺木流光溢彩,然而这些都不是让他们惊叹的。 明笙仰起头,望着从穹顶上吊下来的巨大的透明水晶球,望着里面收拢翅膀闭着眼睛的巨大飞鸟,第一次感受到了对这座宫殿的惊奇。火红如烈焰的羽毛覆盖了整个身子,这只足有一人大的飞鸟双翅环抱身体,爪子自然地落在水晶球的球壁上,纹路都一清二楚。 “这是,彩翼飞鸟?” 萧越歌上前一步,仔细看着它每一根羽毛,发觉这样这质感实在不像是雕塑,但又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世间真有如此神妙的技艺? 明笙却眼神一跳,方才红色羽毛下的那一个颤动,是她眼花了还是? “我们不会这么容易就到了主殿。”明笙冷静道:“这里应该是祭祀之所,但这棺木” 说着她也不确定了,或许这位木樨族女子另有想法,把棺木置在了祭坛,亦或是这里就是主殿,但这风格 “总之,我们必须要找到出口。”萧越歌回身:“你看,这里像是有什么禁制,那些蚂蚁进不来。” 果然,石门虽然没有重新落下,但那些蚂蚁在石门底下就像找不到方向而横冲直撞,可不论怎样都越不过那条线。 明笙环顾四周,皱眉道:“那里有三道门。” 正对水晶球背面的墙上有三道门,形状大小一模一样,然而上面的纹路却不尽相同。 萧越歌上前去看,明笙则没动,而是警惕地看着上方的飞鸟,仿佛它会突然复生一般。 “叽——” 奇怪的声音从棺木下面传出,一道白如雪快如闪电的影子一窜而过。明笙定睛看去,石门前一只巴掌大的动物正滴溜溜转着眼睛看着她。 似鼠非鼠,似狐非狐,那灵动的眼神好像能通人性。明笙挑眉,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小动物立即炸毛,雪白的绒毛膨胀起来,显得原本瘦弱的身体圆滚滚的。 明笙望着它灵动的眸子,问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萧越歌闻声过来,道:“云泽神境的雪狐?从哪里冒出来的?” “云泽神境?” 萧越歌点头:“是大陆极北之地的一处雪山山脉,由云泽宫众人把守,大陆上唯一一处不隶属于任何国家的地方。” “自立为国?” “不是。”萧越歌解释道:“类似于江湖势力,但在天下有极高的威望,和海外溶玉岛并称人间神境。但因为云泽处在内陆,与世人接触相对多,所以世人更加信奉云泽。” 明笙疑问:“听起来像是个神权。” 萧越歌颔首:“应该是个宗教,仁者见仁吧。不过确实是个好地方,许多奇花异草只在那里生长,而云泽雪狐则是异兽中的代表。传说极通人性,凭缘分认主,强行带回只会死亡,而一旦认主便忠心耿耿。不过这种小兽即便认了主也只是新奇的宠物罢了,基本上只受女孩儿喜欢。” “看起来很是灵动。”明笙慢慢走上前:“别怕,告诉我,这里有什么异状?你在这里困了很久吧,我们能带你出去。” 雪狐警惕地看了她一眼,被那双眼睛里的透澈明亮吸引,不自觉地点了点小脑袋,反应过来之后龇牙咧嘴地示威。 明笙忍俊,放柔了表情:“我知道你想出去,我们可以帮你。” 雪狐歪了歪头,居然露出了思索的表情,然后前肢离地,在胸前做出了一个抱拳的姿势,前后摇了摇,似乎在说多谢大侠。 萧越歌笑道:“确实灵动。它在这里的时间恐怕也不短,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 明笙蹲下来,伸出手,手背落在地上沾了泥土也不在意。雪狐原地跳了跳,慢慢爬到手掌前,好像在判断着什么。 方才为吸引蚂蚁掐破的伤口已经结痂,但雪狐嗅觉灵敏,低头往那处舔了舔,口水化开血痂,它忽然露出尖利的牙齿刺入伤口。 萧越歌眉头一皱,明笙没动,任由它小口地吸血,指尖并没有多少刺痛,只有些麻痒的感觉。 吸血只是一瞬,雪狐伸出爪子抹了抹粉粉的小嘴巴,浑身的茸毛更加柔顺洁白。像感觉到了敌意,它对着萧越歌龇了龇牙。 明笙敏锐地察觉到心里多了一股连结,雪狐挤了挤眼睛,她蓦然失笑。 小兽跐溜一下顺着她的手爬到了她身上,小小的爪子收起了锋利的指甲,软垫落在肩膀上轻巧的几乎没有感觉。 “叽,叽叽” 抬起爪子指了指水晶球,雪狐的声音里带着警示。 明笙顺着看过去,猛然发觉本来环抱的翅膀松开了一点,尽管只有一点,但足够让他们惊异警惕。 萧越歌震惊:“这不可能是活的!” “叽叽叽” 雪狐拼命点头,狐狸脸上人性化地显露出着急:“叽叽” 有时候兽类的直觉最为可信,明笙戒备地后退几步,缓缓往那三道门那走去,没想到只走了一步,雪狐又开始示警。 “那三道门是不是都有危险?”明笙问道。 雪狐点头,明笙又问:“其实这里没有出口对吗?” 雪狐点头又摇头,伸出爪子指着水晶球。明笙皱眉,萧越歌道:“其实我刚才就觉得那条路不太对劲,像是修到了一半断了,机关也没有安设好。会不会那三条路才是通向这里的主干道,蚁穴只是没有完成的一条岔路?” 明笙道:“那么出口在哪里呢?” 话落两人不约而同地往上看去,穹顶和吊下来的水晶球之间用透明的水晶管连结,管子里望不见尽头。 那么这会是突破口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复苏 无形的声波从中心散播开来,明笙闷哼一声,耳朵里溢出一丝鲜血。她抬眼死死盯着水晶球里的东西,眼睛里倒映出飞鸟火焰般的身影。 萧越歌面色难看地拉着明笙往后退,但那声波范围之广根本无处可逃。雪狐一下子从明笙的肩头跳下来,不进反退地冲到棺木的底座,用爪子拼命地挠着那块小小的红宝石。 “什么意思?”萧越歌挡在明笙面前,看到了雪狐的动作却不明白。 明笙抹去耳朵里的血,猜测说:“或许是封印,或许是开关。”说完她挑唇笑了一下,笑容里有几分讽刺。 换作在以前,她是万万不相信这些神鬼之说的。可世间既然能有死而复生、穿越异世这样的事情,区区神兽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呢。 萧越歌本身也受到了冲击,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明笙自然不愿意让旁人替她受伤,指尖凝聚出一股棉白色的光絮就要发出。 “噼啪——” 水晶碎裂的声响和雪狐的叫声交织在一起,殿内红光大盛。在眼里反射性的水色当中,明笙看见本来雕塑一样的飞鸟,缓缓睁开了眼睛。 上古洪荒七神兽:龙、凤、青龙、白虎、玄武、朱雀、青鸟。彩翼飞鸟虽不在其中,却是这七神兽之外排名第一的异兽。 令人颤抖的威压在一瞬间充斥了整个宫殿,飞鸟睁开双眼,赤红色的眼珠浑浊而饱含煞气。拳头大的眼睛里,瞳孔慢慢转动,最终定格在角落里的二人身上。 明笙几乎刹那间就僵直了身子,那不是她的本意,而是任何一个人在面对这样超出认知的事物时的本能反应。萧越歌却出乎意料地率先有了动作,只见他飞奔上前,一脚踩在棺木边缘,借力跃到了半空与那对眼珠平齐,手中不知何时拿着的水晶碎片狠狠地扎向眼睛。 飞鸟无声地怒吼一声,宫殿立时颤抖起来,角落里的雕塑被掉落下来的石头砸得七零八落。明笙避开从天而降的碎石,飞身上前协助萧越歌。 萧越歌的想法很简单,趁你病要你命。这飞鸟显然刚刚苏醒还没恢复,趁着这个时机先发制人,否则错过了最佳时间结果定然是一死。 明笙倒是没有死的想法,自从方才在岔路里炼化了原身的意识之后,她便再没有恐惧之意。生死而已,无非是天命有常。既然上天让她有如此机缘,若不努力去抗争去挑战,岂非是辜负了一番美意。 挑了一块顺手的水晶,她从下往上将棱刺扎进了飞鸟的身体。 此时的明笙还不知道,她今日经历的这一切,不论是功法突破还是心境突破,都为日后的修为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当别人得了这等天大的机遇只懂得享受而根基不稳,最终无福消受的时候,她正一步步往前,向着世间顶峰行进。 飞鸟好像是受了伤,嗓子发不出声音,然声波还在继续。萧越歌直面着它的尖而长的喙,被声波击中腹部,身子一颤,手上就要扎歪。 明笙的棱刺扎进去之后被喷了一手的鲜血,随后脚尖在飞鸟的身体上一踹,身子腾空而起,握住萧越歌的手,二人一同使力把水晶戳进了飞鸟的一只眼睛。 透明中夹杂着猩红的液体喷射出来,明笙推开萧越歌,手上被溅了几滴。白烟腾起,手背上瞬间出现了被腐蚀的状况。 落地之后连退几步,明笙气力不支,单膝跪在地上,光裸的小腿压在一地碎裂的水晶上,血迹斑驳。 “杀了它。”明笙看出萧越歌的犹豫,道:“这是堕化的彩翼飞鸟,它若不死,一会儿就是我们死。” 像是听懂了他们说的话,飞鸟慢慢展开的翅膀扇动了一下,竖着几根红羽的头高高扬起,仿佛在凄厉地高声尖叫。 躲在棺木下面躲过攻击的雪狐往这里看了看,似乎在担心明笙的伤势。它叫唤了两声吸引来明笙的目光,爪子拼命指着那块在镶满了宝石的棺木上毫不起眼的红宝石。 萧越歌拭去嘴边的鲜血:“我来拖住它,你跟着雪狐走,快!” 明笙咬牙,双手在地上一按,一个跪滑过去。飞鸟巨大的爪子从头上按下来,这一下若是按实了,恐怕她就成了肉酱。 千钧一发之际,萧越歌抱住了那个爪子狠狠拖向一边,尖利的指甲擦着明笙的头皮而过,打落了她头上的钗子。 墨发披泻在肩上,沾染了泥土和血腥。明笙半点没在意,跟着雪狐的指示按下了那块红宝石。 水晶棺木震动起来,上方的彩翼飞鸟立时察觉,扭动了一下身子低头看过来,一只眼睛还留着浓水,另一只完好无损的眼睛里出现了疯狂和愤怒。 看似浑然一体的棺盖从中间一分为二打开,最下面的棺底慢慢升起。方才在外面看不清楚的空荡棺木里,居然放着一柄通体赤红的长剑! 似铁非铁,似玉非玉,剑身流光溢彩,上面雕刻着的花纹繁复而古朴,扑面而来的是厚重的时间气息。 萧越歌站在爪子上,跟着飞鸟的动作而动作,一时间彩翼飞鸟竟然无法奈何他。 眼看着那柄对付它的利器就要出世,飞鸟用尽全力一振翅,整个身子往上撞去。穹顶的夜光石骤然破碎,化作数十块散发着红色光彩的石头散落。 整个山洞开始动摇,飞鸟继续撞击。明笙见状直接跳进了棺木,抓起长剑毫无贪婪之意地凌空一抛:“萧越歌,接着!” 被巨翅扇得倒飞出去的萧越歌接住了长剑,脚下在落下的石头上一踩,虽然没有多少力量却足够他再次升高。 “嗤——” 剑身没入飞鸟的腹部,化开一道十字伤痕,浓腻的鲜血和脏腑一涌而出,喷了萧越歌一身。 用尽全力把长剑拔出来,萧越歌只觉得被他手上的血染红的剑柄处有红光一闪,一道红光隐没在他的伤口里。 明笙抛出长剑之后就飞身退到一边,脚一沾地就开始调息。雪狐伸爪拽住她的裙摆,一路摇摇晃晃地站到她肩膀上,黑豆子般的眼睛晶亮地望着半空中身子猛然顿住然后坠落的飞鸟。 萧越歌力竭,喘息着跪在地上,长剑斜斜地插在他身边。飞鸟无力的翅膀在他身边垂落,不过片刻就僵硬冰冷。 光亮润泽的羽毛失去了生机变得枯燥,明笙呼出一口浊气,心中微微放松。她走上前,不去看那流了一地的鲜血和内脏,径直拔下了飞鸟头上的五根红羽,雪狐在她肩头高兴地跳了跳,十分开心的样子。 “这把剑,”明笙蹲下来看了一眼,伸手从地上拔出来:“若我没猜错,这把剑应该是赤霄。” “赤霄?”萧越歌抬头:“江湖上失传了百年的赤霄剑!” 历经大战,二人解释衣衫褴褛满身血迹,明笙望着他几乎看不出原本俊朗的面容,伸手横剑在前,露出了真心实意地微笑:“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喏,恭喜你。” 萧越歌微愣,经过了这一天,他完全知道了她会武功并且修为不弱。习武之人看到神兵利器哪有不心动的道理,就是他方才对战之时也有过几分激动和占有之心。况且还是她先拿到的。 她,不要吗? 明笙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只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是你杀了这异兽,我向来不与人抢功。你若不介意,”她晃了晃手中足有半米长的红羽:“这些归我了。” 萧越歌感叹似的摇头笑笑,眼中明亮了几分,爽快地接过赤霄剑,他道:“今日之事,远暝铭记在心。” “轰隆——” 话音刚落,整个山洞里都回响起崩塌的声音,明笙看向头顶上被飞鸟装出裂隙的地方:“走上面,快。” 不由分说的,在明笙轻微的挣扎中,萧越歌一把扣住明笙的腰,内力一送,二人迎着尘土一同往上。明笙回头看了一眼,没了限制的蚂蚁群越过了石门,转瞬间覆盖了那片红色。 身子一轻,二人站稳,发觉这穹顶之上居然是由石板铺成的,又一条密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据点 半个时辰前。 山顶寒风凛冽,呼呼地刮在脸上割得人生疼。周正吸了吸鼻子,站在洞口左顾右盼,确定了附近没有人之后恶狠狠地跺了跺脚:“该死的,换班的人都迟了一个时辰了。” 守在洞口另一边的汉子瞥了他一眼,说:“你难道不知道今天山里出事儿了?恐怕以后轮岗要重新安排了。” “什么?”周正惊讶道:“那我岂不是要一直守在这里。天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汉子没好气地道:“我也是啊哥们,不过这些人在这里盘踞了这么久才被发现也算是本事。毕竟上面可是严禁这些东西。” 周正怀疑地看了看他:“这些东西?什么东西啊?” 汉子顿了下,然后笑道:“没什么,就是我方才上来的时候发现山中激战声很大,头儿还封锁搜山了。区区两个人就把他们逼到这种境地,应该是高手。” 周正冷笑道:“再是高手也只有两个人,野山不大,他们人这么多,抓起来只是时间问题。不过到底有没有人还记得这里啊!”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裹紧了自己的短衫。 山洞的看守是轮班制,上午一批下午一批,每个月换一次,凡守过洞穴的人的名字都会被登记在册,月底发放补药和银子。那种药吃了之后身体强健,最重要的是,和自家婆娘在一起都更来劲儿了。 若不是想要这些能轻易得来的月银和补药,他才不会辞了工到这荒郊野岭,万一哪天死了都找不到尸首。呸呸呸,老天保佑,他又没做坏事,才不会死了呢。 “轰隆——” “什么声音?”周正吓了一跳,忙探头往山洞里看。 汉子急忙拦住他:“你干什么?难道忘记了我们不能进去吗!” 感觉地皮都颤抖了,悬崖边山石颗颗滚落。周正惊慌道:“地动了!” “什么地动,”汉子无奈了拉住他:“估计是他们打斗弄出来的声音,武林高手嘛,内力什么的,传说中的移山填海也干得出。” 周正怀疑地探了探头,山洞里黑黢黢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他着急地抓了抓头发:“哎呀,今天是咱们村子里的迎春会,还是那婆娘的生辰。我得早点回去啊。” 汉子皱眉,也觉得耽搁的时间有点长。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哎,要不咱们就走吧。” 周正一听点头,但是不行:“他们都封山了咱们咋出去啊?” 汉子贼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笑道:“来,我告诉你啊,上次我在悬崖边上找到一条小路,就是有点陡峭,你敢不敢走?” “啊?悬崖?”周正踮脚望了望深深的断崖有些害怕:“这、这能行吗?” 汉子笑得机灵:“只要胆子大,没啥行不行的。你看,那边上有野生的藤蔓,这种藤蔓最是有韧性,完全可以承受人体的重量。顺着藤蔓爬下去,大概三米的样子,那儿会有一块凸起,踩着那块凸起往旁边跳,不放心的话用藤蔓荡着,平行的两米处往下都是凹凸不平的山壁。” 周正仔细听着,然后连连摇头:“不不不,我又不是大侠,没那个飞檐走壁的功夫。为了早点回去丢了性命可不划算。” “唉,”汉子状若遗憾地摊了摊手:“你不着急的话自然不用考虑这条路咯。” 周正脸色犹豫,搓搓手有些意动,问了一句:“下去之后到哪里了?” 汉子答:“下面是无名溪,顺着走就能到你们村子。对了,”他正色道:“这事儿我可就只和你一个人说过,别告诉别人啊!” “轰——” 汉子话音刚落,山体又是一次剧烈震动,周正扶着石头才稳住身子,害怕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不行不行,我得走,万一山塌了我可是死路一条。” 汉子一把拉住他往悬崖边走的身体,脸色有些白,明显也有些害怕:“等等我,我和你一起。” “快走吧!”周正小跑着往悬崖边上走,还没走几步,身后的山洞里传出了石头碎裂的声音,沉重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越发神秘恐怖,落在后面的汉子大步越过周正,一手已经抓住了藤蔓。 然而比他们动作更快的,是从山洞里掀出来的巨大波动。 噗嗤、噗嗤 顺着气浪激射出来的碎石打入身体,周正僵在原地,慢慢扭动脖子,往自己的胸口看去。鲜血浸透了衣衫,而气浪根本没完,把他冲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一声惨叫从身后传来,周正没有回头也无力回头,他知道,刚才的那个汉子已经跌了下去,数十米高的悬崖,绝无生还的可能。 啪嗒—— 嵌在身体里的一颗小石子被血冲下,落在地上甩出点点殷红。周正倒下去时望着天空,想着,这身衣裳是家里那臭婆娘到城里买了棉布,前两天才做好的,可惜了 山洞里,萧越歌伏在山壁上,把明笙护在身下,背后的衣衫被石子划破,再添了几道伤痕。明笙的脸颊贴着滚烫的胸膛,闭着眼睛神色不明。放在背后的细嫩的双手在山壁上摸了摸,她感觉到一个个四方形的凹槽。 葱嫩的指甲插到缝隙里,轻松地就顺着凹槽把一个个四方形的格子挖了出来。明笙轻声道:“萧越歌,带一些走。” 温热的呼吸扑在胸膛上,萧越歌肌肉一紧,立即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说的话上:“什么?” 明笙道:“这些暗格应该是储存蛊虫和药品的,我们带一点走。” 萧越歌会意,立即顺着她所说在山壁上动作起来。奔涌的气浪过去后,二人抱着几个小盒子冲出山洞。 他们耳聪目明,方才在山洞里把那两个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天幕低垂,星子明亮,明笙望着地上的血迹有些默然。萧越歌揽住她的肩膀,沉声道:“这是命,不怪你。” 明笙沉默,片刻后说了一声:“走吧。” 萧越歌却汗毛竖起,猛然回身,双目锋利。 “啪——啪——啪——” 清脆的拍掌声传来,明笙接着回身,眼睛微微一眯。是那个神秘人。 “帝京竟然还有你们这两位高手。” 因为心里早有准备,明笙并没有太过惊讶。然而神秘人却有些深思,方才在林子里对战没有光亮,他只知道是年轻的一男一女。现在趁着星月微弱的光能见到血迹斑驳的脸,他瞧着这二人居然有几分眼熟。 明笙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深思,身随心动,立即压上前去。 凌厉的掌风刮过脸颊,神秘人大笑一声:“你的内力可是大大不如之前啊!是在给我挠痒痒吗?” 明笙不为所动,手上动作不停,步法运到极致。与之前不同的是,风萍渡水步法轻盈,此刻她的脚下却仿若千斤,重重的踏在地上,几乎是一步一颤。 等等,一步一颤! 神秘人意识到这一点立时下蹲,右腿在地上顺时针划了一圈,明笙腾空而起,脸上露出笑意。 萧越歌将赤霄剑藏在袖中,听了明笙的暗中嘱咐没有拿出来,此时凌空一掌打向神秘人的背后,和明笙配合着将他逼入了山洞。 二人一边一掌按在洞口,坚硬的石头如同瓜菜一般被推倒,脚下震动不绝。明笙咽下一口涌到喉间的血,转身看也不看便跳下了悬崖。萧越歌随之而去。 断崖边两株藤蔓剧烈晃动了几下,然后慢慢归于平静。清冷的月光下,几滴鲜红慢慢吸进了土里。 山腹被挖空做了陵墓,其中还有几条密道纵横交错,野山本就不稳,加上二人的内力催折终于不堪重负,从中间一路崩塌。 至于那些可能被掩埋的人,攀着藤蔓一路向下的明笙不为所动,萧越歌的脸上则有些暗色。 身法逐渐滞涩,明笙微咳几声,落脚时一歪,脚踝处顿时一股锥心之痛。萧越歌后下来,见状连忙扶住她:“小心一点。” 明笙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道:“向北走。” ------题外话------ 今天是第一次推荐呀,求收藏!求评论!我会用十二分的热情回报大嘎!拜托拜托!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秘居 涓涓细流边树影婆娑,摇晃的草丛间两道黑影夹杂其中,一高一矮速度不快。 四周十分寂静,溪水声格外明显。萧越歌抬头估算了一下月亮的方位,紧了紧扶着明笙胳膊的手,压低声音道:“现下约莫是子时,我送你回别院。” 明笙摇头:“不行。你的人我放心,但嬷嬷和雅玉必定守在我的屋子里,我们这样回去没法交代,不如随意找个地方,暂且打理一番。你找人递个信,明早我们再回去。” 萧越歌往身旁看了看,道:“言之有理,那随我来吧。” “你想到去哪里了?” 萧越歌带着满脸的血渍笑了一下,回味着方才她口里的“我们”,心里很是暖和。 明笙看不见他的神色,以为他沉默着是在想办法,遂专心走路。脚踝这一崴恐怕伤到了筋骨,她皱眉,不是怕疼痛,而是将养起来太不方便。 萧越歌带着明笙,顺着小溪的方向走了一段,然后折向了东边,正巧经过迎春会的地点。 热潮早已散去,土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糖纸c烟花壳子c瓜果皮落了一地等着明早专门的人收拾。明笙避开容易滑倒的蔬果壳,问:“我们要去哪里?” 萧越歌挠了挠头,却不想碰到了手上的伤口,嘶了一声道:“我毕竟也是个王爷,在外面有个自己的院子也不算意外吧。” 明笙了然,知道这个院子不会是普通的院子。 身为关系到两国邦交的质子,皇帝防止他或是随从探秘不会在宫里给他安排住所,而一般是在都城靠近皇宫的地方建一处宅子作为王府,既体现本国对他国王爷的尊敬,也方便监视汇报。 而私产,是万万不可拥有的,这是皇家大忌。若是萧越歌口中的这座宅邸被秘卫发现呈报皇帝,表面上皇帝自然不会如何动怒,甚至有可能还会把它变成萧越歌手里名正言顺的东西,但按照唐绍的性子,暗地里这方圆十里的人恐怕都要遭殃。 他就这样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她了,明笙抿嘴,目光落在前方一个雪白的花灯上。 灯光朦朦如雪,透过绢丝照出来,夜色中如同一只会发光的白兔,用红墨点上的眼睛很有灵性。萧越歌长臂一伸摘下了挂在架子上摇摇欲坠的灯:“给。” 明笙张口欲言,就看见萧越歌浑身摸了摸,在腰间摸出了一块碎银子放在架子下。灯光下,高大的男子一身褴褛,浑身是血,头发凌乱沾着尘土,手里却拎了一盏雪白的兔子灯。 萧越歌回头,见明笙望着他便露出一个笑容,雪白的牙齿在黑夜里很显眼。明笙忍不住笑了,接过花灯道:“你一向如此会讨女孩儿欢心吗?” 萧越歌一愣,体会出话中的意思不由得心悬起来,说:“不c不是,我很少这么做的。” 简直是最低等的回答,却也最质朴。明笙低头,嘴边弧度未消,淡淡地应了一个字:“嗯。” 萧越歌回过神来,连忙跟上明笙。她这是在关心还是吃醋?不管怎样,这是不是在乎他的表现?他心中涌上欢喜,连眼神都亮了几分。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心情,明笙在心里微微叹息,如此纯净的爱有时是好处,有时候也是利器啊。 还算完好的袖子忽然动了动,明笙看过去,只见一个小小的脑袋从袖口探出来,叽叽地叫了两声。萧越歌心情好,两根手指就把它提溜出来放在掌心:“嘿,你这小东西有没有名字?让你家主子给你取一个可好?” 雪狐的小脑袋在他的手指下扭了扭想要挣脱,萧越歌也不强求,哈哈一笑就把它放在了明笙肩头。 明笙侧首,雪狐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脸颊,十分亲昵。 确实要取个名字,不能总是雪狐雪狐的叫他吧。这么想着,明笙露出思考的神色,萧越歌在一旁建议:“不如就叫小白吧,又简单又明了,叫小雪也成。” 雪狐听懂了他的话,不满地呲了呲牙,毛慢慢炸开。 明笙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头,雪狐立即趴下来伸出舌头舔了舔明笙的脖子。萧越歌摊摊手表示无奈。 “就叫追雪吧。” 许是他吸了那口血的缘故,明笙总觉得他们有些心灵相通,出了野山之后她总是察觉到雪狐心情低落,想来是在思念族群和家乡。 追雪,追寻雪狐,皮毛赛雪,正含了这两层意思。雪狐叫了两声表示满意,一边斜着眼睛看了萧越歌一眼。 明笙失笑,眼底深处的冰冷融化了一些,伸手逗弄了几下。追雪却回头朝路尾看了看,眼里出现了些许迷惑。 二人穿过一条羊肠小道来到了一个院子前。 月色疏淡,勉强能看清楚格局。半人高的篱笆充当了院门,随意就能推开。入目三间房子围着一片空地,两边是平房,中间是两层竹楼。空地上摆着一张桌子四张凳子,旁边是一个放着玉米红薯c挂着辣椒串的的木架子。进了院子右手边是一块不大的菜田,土里整齐的种着各种蔬菜;左手边则是一圈木制栅栏,里面养着几只鸡鸭。 似乎是听见了门口的动静,两边的平房里亮起了灯火。 明笙默默地把追雪放回袖子里,轻拍安抚了两下,看着两个人提着灯笼迎出来。 “王爷。” “哎哟这是怎么了?” 一清冷一通俗,二人同时开口却能很轻易的分辨出来。 萧越歌摆摆手,拍了拍那个又高又瘦的年轻人:“你派人去一趟麓山别院,就说公主一时不慎伤了脚,不方便走动,请他们明日派马车到野舟渡来接。” 野舟渡是京郊一处水路,周围很是有些打尖儿住店的酒楼,道理上说得通。 明笙只觉得一道没有感情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随后那青年抱拳领命:“属下这就去。” “嗯。”萧越歌神色沉稳,待青年走后笑着问那有些胖的男子:“这个点了你怎么还没睡,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男子爽快地笑笑:“还不是陆言和白简飞那两个酸儒,看什么军阵吵的不停。他们刚刚睡下,要不要叫他们起来?” “不用。”萧越歌扶着明笙往里走:“睡了就睡了,没必要打扰他们。明笙,这是王壮,武功不错,擅使大刀。” 明笙礼貌颔首,微带笑意。 王壮却愣了一下,眼前女子衣衫破损发丝凌乱,脸上明显带着血痕,可丝毫不损清华风姿。明笙明c笙! 猛然猜出她的身份,王壮立刻转开打量的目光,拱手行礼道:“草民见过永贞公主,公主万安。” 明笙早就从萧越歌对待他们不似奴仆而是朋友的态度看出来了不同,伸手欲扶他起来:“这儿没有旁人,不必多礼。” 王壮却像是被电到了一样闪开,嗫嚅道:“多c多谢公主。” 明笙无奈地看向萧越歌,萧越歌笑道:“我带你去房里,王大哥,劳烦你烧些热水来。” “是。”王壮低头走开,步履有些匆忙。 萧越歌一边走向中间的二层小楼,一边解释道:“王壮是前飞虎营的百夫长,因为替千夫长领罪被逐出了军营。我本以为他是个莽夫,除了打仗练功不知道旁的事,没想到他听过你的名讳,一时激动失态了。” 明笙道:“飞虎营是天华数一数二的军队,也会有这般误判清白之事。 萧越歌低低地笑了一声:“凡是权重之地,哪有不藏污纳垢的。”他推开房门,屋子里摆设十分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一张桌子一架屏风之后就是木床,除了床头一个小茶几和床尾的铜盆架子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萧越歌从外边儿搬了一张凳子进来扶着明笙先坐下,然后把左边的布帘子拉起来:“这儿比较简陋,暂且洗漱清理一下罢。” 明笙从不在意这些,高床软枕还是露天草席不过都是个睡觉的地方,她用火柴棍子拨了拨烛火道:“你平日里除了进出皇宫就是在这里?” 萧越歌正帮她摆弄木桶和架子,闻言道:“偶尔去暖春阁喝喝茶。” 明笙笑说:“在旁人眼里可不是偶尔。” 暖春阁,帝京有名的秦楼楚馆。众人都说萧王风流日日光顾,却没想到他偷梁换柱,每日在这里度过。 看似普通的王壮是前飞虎营百夫长,方才那青年一身肃杀,不是杀手就是暗卫。这么说来,刚才提到的陆言和白简飞自然也不会是等闲人物,还提到了军阵 火光在明笙手下跳动着,映照着她的面容忽明忽暗。 这看似普通的农家小院,其中怕是大有玄机。 ------题外话------ 求评求收呀呀呀!我爱泥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能人 不论这个简朴的小院子多么有玄机,明笙此刻都无暇关心,因为她忽然发现了一件令她十分在意的事情。 在野山的顶部洞穴里她和萧越歌一起拿了一些装着蛊虫和药品的盒子,因为不确定其中的东西是否有害,她没有贸然打开,但这四五个盒子当中有一个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洗漱完的明笙穿上王壮临时给她准备的衣衫坐在桌子前,昏黄的烛火下桌上散落着几个四方形的铜盒,长长的红色羽毛放在一边。她捡起那个拳头大的四方形物体仔细打量着。 与其他的盒子泛着金属的光泽不同,这一个通体呈黄黑色,表面凹凸不平夹杂着砂砾,上面杂乱的线条毫无章法,甚至有一种中途断掉的不连贯感。 明笙没有用内力去试探,但能感觉到它是个实心的,如果没有表面的那些纹路恐怕就只是个普通的石头。 这花纹她并没有见过,若说是木樨族图腾的一部分也对不上。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明笙摇摇头放下它,提笔沾墨准备拓印下花纹方便日后研究。 她没有准备把这些盒子留着,术业有专攻,这些东西到了丹心子的手上定然会有更大的作用。那个村子里不知有多少人服用了所谓的补药,被种下了蛊虫,如今野山崩塌毁了一切,她虽然没有多大的愧疚之心,但也不希望村民无辜送命。 墨香氤氲,明笙有些惊奇。狼毫笔尖墨色纯净流畅,隐隐有富丽香气传出,这块看似普通的通体漆黑的墨块竟然是徽州金丝墨。 被晾在一边的追雪蹲在砚台一边,好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好奇地伸出爪子沾了沾墨水。明笙来不及阻拦,一时间哭笑不得地看着它雪白的爪子上一团乌黑。 放下笔,明笙轻轻抱起追雪放到膝头,拍了拍它的小脑袋让它别捣乱,仔细地把石头上的花纹描绘下来。她的笔触自然写实,并且不仅仅拓了平面,还分别从三个角度画了立体的图。 吹干墨水之后明笙折起雪白柔软的宣纸,抱起追雪正要起身,却发现掌心小小的身体冰凉。心里一跳,明笙立即查看状况。 只见追雪漆黑的眸子里光亮微弱,粉嫩的小嘴巴轻轻地开合,呼出的是滚烫的气息,毛茸茸的身体却冰凉一片。 “追雪?”明笙微惊,看到雪狐的嘴边雪白的毛上一缕刺眼的墨迹,立即反应过来。 先前王壮说因为天晚了没有泡茶,所以奉上来的是白水。明笙还不习惯睡前不饮茶,但现在万分庆幸茶壶里的是白水。 一杯又一杯温热的白水灌下去,追雪的肚皮都鼓了起来。明笙不敢随意注入内力,只能不断地轻轻揉搓它的脊背,试图唤醒它的意识。 “噗——” 追雪身子一个抽搐,低着脑袋不断地吐水。一小摊浑浊的水聚集在桌上,眼看着它缓缓睁开眼睛,明笙不知不觉中揪起来的心稍稍放松。 没有嫌弃那水污浊,明笙一边轻轻抚摸着追雪小小的身体一边观察,果然在其中发现了丝丝缕缕没有化开的墨色。 那块和这里环境格格不入的徽州金丝墨,有毒。 文房四宝是王壮和衣衫一同拿来的,按照王壮之前的情状应该不会是他中途下毒所致,况且这样做不仅行迹明显,还落了下乘。 这块金丝墨的来历如何? 山野郊外,半夜里没有一丝灯火。明笙叹了口气,低头与追雪对视片刻,从那双豆子一般的眼睛里读出了安慰的情绪,她挑起一个微弱的笑容,将它放在枕边,合衣睡下。 灯烛渐渐烧尽,桌面上只留下残存的蜡迹。一夜无话。 一整夜都注意着追雪的情况,清晨见到它活蹦乱跳没有半点异样的明笙松了一口气,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开门出去。 院子里已经有了几个人,萧越歌并不在其中。 前一晚只见了一面的青年双手环在胸口站在那里,正低头看着桌边两人的对弈。王壮则搬了凳子坐在一边,甩着柴刀砍竹子。 坐在桌子边上的一个年纪稍长,羽扇纶巾,摸着与年纪并不相符的雪白胡须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另一个年轻许多,一身白袍,五官虽然平淡,眉宇之间却有傲气。二人对坐,中间的木桌上摆着几个小巧的酒杯,里面还盛有琥珀色的酒液。 竹屋的门吱呀作响,四个人听到动静齐齐转头看来。骤然对上四道打量的视线,明笙并不像寻常女子那样羞涩躲闪,而是直视过去,眼神平静透澈。 今天的天气很是不错,站在门前的女子正对阳光,晨曦落在她脸上,几乎是给她恰到好处地渡了一层金光。秀丽明媚的眉眼在阳光下显得越发无可挑剔,她神色清淡,却微微带着笑意,既不小气也不逾矩。 王壮率先站起来抱拳行礼:“公主殿下。” 明笙缓步走上前去,虚虚地扶了一下:“宫外就不必如此多礼了,多谢你昨日的悉心准备,否则我这一身的伤还不知道如何处理呢。” 昨日来的匆忙,萧越歌身上也没有携带伤药,多亏了王壮把自己先前行军打仗攒下来的金贵药品拿出来,特别是其中一瓶活络筋骨的药油,否则她的扭伤不会好的如此神速。 王壮常年待在军营,接触的都是些糙汉子,面对这样一个温言软语的漂亮姑娘一时间有些害羞,只得挠了挠头:“这都是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明笙看向依旧坐着的两人,目光微微一动,然后拂衣福身:“明笙见过白先生。” 年长者一怔,立时起身拱手:“在下可万万当不得公主这一声先生。” 明笙笑道:“家父生前仰慕先生风采已久,时常感叹先生隐居深山不好打扰。没想到明笙今日能在此地见到先生,自觉十分荣幸。” 白简飞同那个年轻人对视一眼,然后也露出笑容,并没有故作谦虚。明笙注意到他的腰杆自始至终,即便是行礼的时候都是笔直的。 当今天下仍旧喜欢玩那一套,大隐隐于市,世人相信凡隐居者必有大才。是以许多隐士一边隐匿山中,号称寻访陶翁遗风,一边著书立说散播各地,打出了名气之后有官家引荐,或成为门客,或成为教习,名气大者甚至能入朝为官。不能说他们功利故弄玄虚,说到底其实只是一个途径罢了。 白简飞就是其中一个,但又不尽相同。有一段时间他的名气甚至大过了目前正在朝中做三品官员的前隐士钱源,但并没有步入红尘官场,而是选择重新隐居,只留下一部《兵简》供世人传阅。据说著此书时他才二十三岁。 见明笙一直站着,又想起她身上还有伤。站在一边脸色冷肃的青年不言不语地搬了一个椅子来,开口:“越杀。” 明笙并不在意她的态度,举凡做暗卫的话都不会多。坐下以后,就只有一个人没有自我介绍了,她看向那个神情桀骜的少年。 白简飞重新坐下,羽扇遮住下半张脸,眼里有看戏的情绪一闪而过。 明笙挑眉,看来这位白先生并不像传闻中那般无欲无求心如止水如在云端。 陆言来自江南,却没有继承江南人的软糯风情,性子十分高傲不驯。加之出生在江南最为富庶的皇商陆家,又是家中唯一的嫡子,说话做事底气十足。因为自小见惯了柔情似水的女子,面对明笙这个传说中柔柔弱弱的公主开始就没有什么好感。 他感觉到了明笙的目光,却莫名有一种不想臣服于权贵的心思,便视若无睹地摆弄着桌子上的酒杯。 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明笙倒是十分平静,形形色色的人她见得多了,这种心怀傲气的年轻人最好对付。她平静垂眸,笑不露齿:“江南陆家是三大皇商之一,宫里许多器具都是经了陆家的手才采买进来。早有听闻陆家小公子才思敏捷,不似出身商贾。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公子一身风华摄人,就连本宫看了这一手布阵也感到惊艳呢。” 一段看似客气的话表达出了三个意思。第一,他的身份一眼就被她识破了,就算不介绍也无妨;第二,天华重农抑商,商贾地位并不高,明褒实贬;第三,她看出来了桌上摆着的酒杯是阵法。 陆言扭过头盯着她,明笙勾起微笑并不退让。 白简飞轻咳一声,缓和场面:“公主好眼力,竟能看出这是阵法,不愧是明先生的女儿啊。” 明笙并不接话,只看着沉默的陆言。 白简飞见此情状,心知这位公主恐怕并不如传闻所说,看似温婉和善实则绵里藏针,不可轻视啊。 “你是怎么知道的?”陆言在她的目光下终于出声,只是眉头微微拧着,脸色不太好。 门外传来一声:“什么怎么知道的?” 只见萧越歌提着几个纸包走进来,看到明笙皱眉道:“你怎么不披一件衣裳就出来了,小心受寒。” 明笙起身迎上去:“无妨,今天阳光正好,不太冷。” “寒气又不是冷不冷决定的。”萧越歌并不接受这理由,把东西放桌上之后进屋拿了件披风,亲手替明笙系上:“你受了伤,身子又不是铁打的,还是小心为上。” 明笙没有拒绝他的动作,低首敛眉间目光流转,将众人的神色收进眼底:“你起这么早就为了去买早膳?” 桌子上的几个纸包里发出的香味引得人蠢蠢欲动。 萧越歌朗朗一笑:“你好不容易能出来,自然要尝尝民间风味。这都是特色小吃,可能油腻了些,不过味道都不错。” “对了,方才你们在说什么怎么知道?” 闻言明笙看向闷声喝下杯中酒的陆言,微微一笑。 ------题外话------ 打滚求收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书生意气 自打明笙开始说话就站在一边的王壮见陆言和明笙并无意说话,便站出来打破僵局:“啊,是公主一眼就看破了陆言的身份,我们正想问公主是怎么看出来的。” 萧越歌闻言挑眉看向明笙:“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仅凭看就能得出结论?” “来,先坐下,边吃边说。”他拉过几把椅子摆在桌边,示意众人坐下。越杀没动,而是换了个方向站在萧越歌身后,明笙发现他无论从哪个方向都能第一时间保护到萧越歌。白简飞和陆言纷纷起身让位,把酒杯收拢在一边腾出地方。王壮则大大咧咧地坐下来,帮着拆封。 农家现磨的新鲜豆浆口感醇厚,王壮盛给众人:“这是我早起在院子里现磨的豆子,保证新鲜,大家尝尝啊。” 明笙接过,没有丝毫迟疑地喝了一口,一旁观察她的白简飞眼里闪过一道光。 “陆言穿的十分朴素,也没有任何能显示身份的物件,在下十分好奇,还请公主解惑。”白简飞看着明笙,眼神平和中带着隐藏的暗涌。 陆言也抬头看她。 明笙不紧不慢地放下碗,目光落在陆言的身上,缓缓道来:“首先是衣料,乍一看是素色,其实阳光下细看有暗金团花浮动。这是安县特产的团花素锦,由金银线编织而成,素有寸锦寸金的名头,平民百姓根本不会花上一年的用度买件衣服。虽然安县地处北方,与江南隔了大半个天华,但若是没有足够的财力是买不起的,更别说从头到脚都是这种料子。当然,衣料只能说明你很有钱,其次是你腰间的那块坠子。” 陆言低头摸那块通体雪白的半月形玉坠,瞳孔微缩。 “那块坠子玉质普通,上面的花纹却十分精美特殊。如果我没猜错,是陛下去年商贾大宴上赐给三大皇商的六块玉佩之一,每个家族家主一块少主一块。坠子玉质平凡,这等花纹雕刻上去若是师傅功力不够顷刻崩裂,若要仿制成功那玉料必然上乘,所以世间不会有第七块相同的玉坠。” “北方晏家少主是女子,东方江家少主看年龄应该与你相仿,但最终让我确定的,是你的一身傲气。” 傲气二字一出,陆言放在桌上的手立时攥紧。 明笙笑了一下:“江南多才子,想来陆公子也是其中之一。近些年陛下逐渐重视商贾,但商人地位仍旧不高,江南人文之地,陆家虽然是皇商,可还是免不了被人轻视。这样一来,身为巨贾之家但饱读诗书的陆家嫡子就陷入了两难之境,一边是拔尖的才学,一边是身份的束缚,久而久之自然生出了比旁人更多的傲然。东江是实打实的商贾,一家子都精明刻薄,自然不会有陆公子这般风姿。” 说完之后明笙悠然捧起碗,不去看陆言难看的脸色。 王壮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却能看出来明笙的潇洒,忍不住咧开嘴笑了笑。越杀的姿势从双手环胸变成了自然垂下,眼神郑重。 白简飞手中的羽扇停了停,暗自颔首。从她打开门一直到现在,时间不会超过一刻,期间还在与他们说话,却已经将陆言浑身上下分析了遍并且没有让他们察觉。这不仅需要眼力,还需要敏捷的思维和判断能力。身为衣食无忧的皇家公主能有这番表现算是十分亮眼了。 萧越歌经历了山洞里的那些事早就不对这些感到惊奇,愉悦地将生煎包和醋端到她面前:“给,这是村口老苗家自己做的生煎,肉汁鲜美可口。” “王爷,你”王壮的语声在萧越歌的目光下消失,他嘿嘿两声低头咬包子,想着还从未见过王爷对人有这样的一面。 明笙用竹筷夹起一个,赞同萧越歌所说。焦脆的面底和着豆浆一起,入口对味觉很有冲击力。 白简飞也放下羽扇,加入了吃早膳的行列。 “你也看不起商人吗?” 一句情绪复杂的质问打乱了众人的节奏,明笙抬眼看向萧越歌,见他不做考量,就转开目光对上陆言的视线。 “你认为什么是商人?”一句反问,显然陆言没有想过这件事,有些愣住。 明笙放下碗筷,拿布巾擦拭干净嘴角,正色道:“凡有交易者皆为商。何为交易?以盈余物料置换所需物品是鸿蒙最初的交易形式,也就是以物易物,那时候就有市出现。后来金银钱币出世,各国指定度量衡,交易趋于规范,商贾逐渐出现,人们把集中的摊位或街道称为商市。因此,请告诉我,商市的作用是什么?” 王壮抢答:“我知道!是供商人买卖货品。” 明笙瞥他一眼:“本质呢?” 王壮疑惑,没有再接话。萧越歌的眸子亮了亮。 陆言眼里有些抗拒之色,并不愿意被她压住了气势:“本质是各取所需,物品流通,这些谁不知道?” “对,是物品流通。”明笙看住他的眼睛,目光有些锐利:“这些流通的物品中就包括了金银钱币。我再问你,人们为什么看不起商人?” 陆言毫不退让:“在那些人眼中商人都是精打细算的精明狡诈之徒,整日与金银为伍一身铜臭,眼中只有财宝。商者粗鄙,只识钱财。” “错!天下无有不重视钱财之人,他们看不起商人是因为有人抛弃良知牟取暴利,甚至迫害他人,为一时之利逼得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有人在天灾来临时囤聚粮食哄抬价格导致灾情扩大;有人官商勾结以财势欺压百姓招致民怨。你们做了这些事吗?” “早在前朝就已经废除了为商者不能入朝为官的律例,当今陛下亦重视富商巨贾的作用。没有人再压着你们的地位,你们自己保持着陈腐的观念,却还要忿忿不平。难道不是自轻自贱吗?” “你们将自己划分为只懂得谋取利益的商人,却还有不少以保持天下稳定为己任的巨贾。” 这句话一出,白简飞的眼中闪过激赏,手中羽扇扇的快了些。 话已至此,陆言并不傻,已经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低下头沉思。 明笙见状咽下口中没有说完的话,一转头看见了一双明亮的狐狸眼。萧越歌笑意渐浓,故意拱手做了个礼:“先生厉害。” 明笙无奈一笑,眼中却没有半点自得。 其实在陆言心里未必就没有这些想法,但其中最关键的一点他可能十分模糊,所以当明笙那句“以保持天下稳定为己任”一出口,就如同一阵大风刮散了他心中的最后一层迷雾。 白简飞在一旁笑看着,示意满脸迷惑的王壮不要出声,然后打量着明笙。这次的打量和方才那一次全然不同,目光中多了几分欣赏和好奇,都保持在礼节之内。 他观察陆言许久了,本是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亲口提点他,可如今看来,被永贞公主这么一激,效果或许会更好。 陆言此刻却没那么悠然。长久以来的桎梏竟然被一介年轻女子打破,醍醐灌顶的感觉之下笼罩着一层惯常的沉郁。 的确,如今没有人会刻意打压商贾的地位,甚至当今陛下也会每年召集皇商到宫中摆宴,用以表彰他们在边关互市和内陆流通中发挥的巨大作用。 商贾,不是只知道钱财利益的无情小人,他们保持了经济的稳定,天灾人祸中出力最多的也是他们。因为了解民情,往往比朝廷户部的官员更了解形势。 不仅仅是文武官员,他们这些遍布天下的商人一样为维护国家稳定做出了贡献。 至于那些愚民,只要自己不看轻自己,谁还能动摇半分呢? 起身,拱手,作揖。 陆言眉间傲气微褪:“多谢公主指教。” 明笙轻抬手腕免礼,转过头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看着碟子里已经没有热气的生煎包和小馄饨露出了可惜的神色:“都已经凉了。” 陆言见状郁色稍退。 她秀丽清艳的五官立时褪去了方才的气势逼人,乍一看还有几分可爱。王壮立刻放下手里忘记吃的包子,端起碗碟就往厨房跑,一边口齿不清地叫:“公主莫急,我去热一热很快就好!” 萧越歌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明笙啊明笙,你可真真是个宝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野舟渡 虽然知道食物一旦回锅之后味道便大不如初,但明笙不想扫了众人的兴致,便依旧坐在桌边。反倒是萧越歌,身为王侯却并不在乎饮食,酱饼就着豆浆吃的满嘴留香。 “王爷,公主,昨夜你们是不是去了野山?”吃到一半,白简飞忽然问道。 萧越歌抬头,问:“先生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昨日子夜野山忽然地陷,整座山都塌了。”白简飞皱眉:“我怕王爷公主出事。” 虽然不知道昨夜二人回来时是什么模样,但是看现在公主所着的棉布衣裙和王爷手上的伤口,显然是经过一番波折。问了越杀这小子什么都不说,然而今早听说了野山崩塌,如此巧合,便大致能揣摩一二。 萧越歌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在袖子上擦了擦笑道:“昨夜若不是公主反应迅速,恐怕我们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明笙眉心一动,有些责怪:“你这伤怎么不好好处理?” 只见那只拿着筷子的大掌上血痕交错,最深的是虎口那一道,想来是击杀彩翼飞鸟时用力握紧水晶残片所致。 回房拿出药膏,明笙用指尖挑了一块膏子,在伤口处轻轻抹匀,血痂化开,掺着药膏微微泛红。 萧越歌望着她发顶,眼神微微变化,唇边露出笑意,口中却说着:“不过是小小的伤口,哪里就这么娇气了。” “嗯?”明笙专心地握着他的手掌,葱白的指尖柔软冰凉:“你这是嘲笑我金尊玉贵呢?” 萧越歌摸了摸鼻子:“女孩子家总是要在意这些的。” 所以才让王壮把药全都送给了她,连她会不会用c用哪种都不知道。明笙无奈地轻笑一声,眼神有些柔软。一缕青丝从脸颊边垂落,调皮地勾在她小巧精致的鼻尖,明笙晃了晃头,眼前却有手掌一闪。 萧越歌伸手帮她将那缕发丝别到了耳后。 对面的白简飞无声地啧啧两声,别开目光自顾自地撕着大饼。他老咯,可经不起这些年轻人的刺激。 陆言则有些不自在地低头,草草喝完一碗豆浆之后便钻回书房去了。 “别院可有信来?约莫什么时辰来接?”萧越歌问道。 越杀望了一下太阳,回:“昨夜您说公主要好好休息,但春和嬷嬷实在担心,只说一早就在那里等。” 明笙抬头:“是在野舟渡?” 萧越歌道:“嗯,可有不对?” 明笙思索了一下,低头盖好药膏:“没什么。好了,你还是找个大夫看看最好,莫要留下病根。” 她这么顺口一提又戛然而止着实让人不放心,萧越歌递了一个眼神,越杀立即无声无息地消失。 阳光越发炽烈,光影交错间明笙嘴角一丝笑意忽而隐没。 野舟渡,可是个好地方。 —— 野舟渡的确是个好地方,如果是说经过它的人数的话。 这是除了奇洛河之外,帝京唯二的一个渡口,奇洛河经行的都是水军和大型货船,其余的散客则都在野舟渡进出。小摊贩和行脚夫们看重这里人多,便都在附近摆点,周围也应运搭建了几家酒楼。 河边杨柳抽芽,随着微寒的风摆动。渡口旁人来人往,几乎每个客栈都挤满了外来客。 “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很多游人来帝京。”萧越歌护着明笙走进隆福客栈,避开端着汤面的小二上二楼寻了一处坐下:“冬日祭典结束后,祭坛对百姓开放,许多人去求香燃烛祈佑来年平安。” 越杀没有在附近看到春和嬷嬷和雅玉的影子,他们就先上来坐坐。明笙观察着周围操着各地方言的人:“说起冬日祭典,今年的地点决定好了吗?” 萧越歌斟了两杯热茶:“设在天府山。” “天府山,我记得山脚是天府书院。”明笙吹开水面的茶叶,轻抿一口道:“如此说来到时候天府书院也一并开放?” “应是如此,你们皇帝今年提拔商贾,广开言路,如今还要开放最高学府供世人参观。是要效仿元帝做盛世明君啊。” 明笙转了转茶盏:“世间帝王哪有不想青史留名的,这话可莫要被旁人听见。” 这等带着调笑的话就这么说出口,议论的是她名义上的义父,还是主君,然而她的脸上并没有不悦和慌乱,也没有反驳,只是提醒他不要招人口舌。 萧越歌耸肩一笑,看向窗外的人潮。 帝京居,大不易。半夜就赶到这里的行脚夫疲惫地坐在路边,听着街头卖艺的姑娘们的弹唱权当放松休息。悠扬的乐曲从窗户里飘进来,明笙发觉隔壁的几个男子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 “听说帝京曲乐可是一绝,那个什么c什么天明的萧王不就是因为爱好这个才名扬天下吗!咱们要不要叫几个丫头上来看看鲜儿?” 那男子看起来油头粉面弱不禁风,说话却是一呼百应,那一桌的三个男子纷纷应和,招呼着小二去叫那几个姑娘上来。 身边传来一声嗤笑,明笙转头打趣他:“我怎么没听说过你是因为曲乐名扬天下。”天下两个字故意咬得很重。 萧越歌挑起一边的浓眉:“我是那种专听淫词艳曲的人?” 明笙笑而不语,看着楼梯口上来的三个姑娘。 为了配合曲子的灵动和美感,也为了能吸引人的目光,这些卖艺的姑娘都只穿着薄薄的裙衫,露出白皙的胸口和手腕,曲线玲珑有致。因为寒冷而发抖,反倒添了几分楚楚风情。 为首的青衣女子稍显成熟一些,对此也习以为常,朝他们一桌福了福身:“几位爷想听什么曲子尽管吩咐,阮娘在此谢过各位。” 粉面男子新奇地哟呵一声,勾了勾手示意女子上前一些。阮娘见此眼中闪过为难,但侧头看见自己身后的两个小丫头,还是往前走了几步。 “啊!” 阮娘被一把拉进那男子的怀里,轻呼一声。周围顿时有许多人看过来,有的和丈夫一同来的女子顿时对着这里指指点点,一时间人声嘈杂。 “赵大虎,你要是敢在外面招惹这些臭不要脸的就一辈子别回来!”另外一桌的妇人拎着自家丈夫的耳朵训诫。 阮娘听见了,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粉面男子对面的人哈哈笑道:“帝京百花真绝色,一季春来一季秋。说的就是你们吧?倒还真有些意思啊!” 阮娘挣扎着要站起来,语声已经颤抖:“这句民谚夸赞的是望春楼的姑娘们,阮娘愧不敢当。几位爷若是仰慕佳人风姿,稍后不妨前去光顾。” 粉面男闻言面露不屑:“她们是什么东西值得老子拜访?不过是些供人玩弄的贱人。来来来,你给咱哥几个随便谈个小曲儿跳个舞,爷高兴了就赏你们几个钱!” 此言一出,跟在阮娘身后的两个小姑娘立刻瑟瑟地对望一眼,然后用细弱的声音认真解释:“几位爷,我们c我们只是弹曲儿的,不会跳舞。” 啪——清脆的巴掌声一出,楼里寂静了片刻。只听方才那个吟诵谚语的男子怒声骂道:“你们这些出来卖艺的不就图个钱?还在这里假装什么清高!不就是想要银子吗,滚去拿啊——” 几个银锭子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下来,两个面带稚气的女孩眼里已经有了泪花。 萧越歌放在桌上的手已经紧紧握起来,一拂袖准备起身。明笙立即伸手按下他:“别冲动。” 奈何萧越歌面容俊美身材高大,稍微一动就能吸引诸多目光,那个站起来发怒的男子看见了,又扫了一眼他身边的明笙,冷笑一声道:“怎么,你已经有了这样的美人还不够,要来英雄救美多管闲事?” 明笙抬眼,男子被那目光看得一滞,然后嘟哝了一句什么转身踹向离得最近的桌子。那张桌子上放着来劝架的小二刚提上来的一壶热水,这时候噼里啪啦落下去,尽数都浇在了来不及躲避的小女孩身上。 克制的呜咽声传来,小女孩连连往后退,衣服贴在身上,露出来的肩部一片通红。 萧越歌阻止不及,面色发黑,沉声道:“本以为仰慕帝京繁华昌盛的都不是寻常人,没想到今日所见的和地痞流氓无异。” “他们是脑子有病,那可就不是寻常人嘛!”一边看不下去的人高声附和,惹来一片赞同。 “人家不过是来卖艺的,谋生而已,一群大老爷们何必如此为难妇孺呢。”“就是就是,我虽然不喜欢她们,可也不至于这样啊!” 阮娘使劲挣开男子的怀抱,踉跄了一下,并没有急着查看女孩儿的伤势,而是扑通一声朝明笙的方向跪下,泣声道:“姑娘宅心仁厚,救救我们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以牙还牙 这一跪,跪得周围的看客有些懵。 阮娘是被几个大男人欺负,正巧出言相助的又是个器宇不凡的男子,即便不向萧越歌求救周围也多得是身强力壮的男人,怎么会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女子。 众人的目光聚集到窗边的明笙身上,蓦然发现这个安然坐在位子上神色平静的女子居然十分美貌。要知道,野舟渡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大家小姐根本不会光顾这里。目光再一触及萧越歌,众人恍然,眼神里顿时带了玩味和看戏的趣致。 粉面男子悠然起身,朝着明笙自以为俊俏地露了一个笑:“原来真正的佳人就在我身后,是在下有眼无珠,唐突姑娘了。” 他自始至终没有对明笙做过什么,却偏要这样说,明显就是在搭话了。萧越歌见状没有再出声,反倒重新坐下,给明笙空了的茶盏里重新添上水。 阮娘见明笙只平静喝茶,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相助,一时间慌了慌。 她方才一上楼就被坐在窗边的二人吸引了目光,按照她这几年的经验来看,他们在这充满浊气的地方也能如明珠生辉,气场与旁人全然不同,必定非富即贵。而男子的动作神情明显偏向女子,如果不是地位比女子低便是在追求女子,无论哪一种,她直接向女子求情是最直接的,也不至于让旁人笑话她故作清高只懂攀权附贵。 “姑娘,您生的这般好样貌,必定是个菩萨心肠。求您帮帮我们吧!” 柔弱女子最是有同情心,见到这样的场面心肠先是软了一半,再听她这样苦苦哀求,一定会让那个男子出手相助,这样她也不会被人嘲笑一边拒绝男人一边攀附男人了。 阮娘以为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却完全没想过明笙是个铁石心肠。 “你想要我如何帮你?”诸多打量的目光让她微感不适,明笙心中有些不耐。 阮娘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一句。怎么帮她?当然是让她身边那个男子教训他们,再不济也要赶走他们吧! 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明笙短暂地露出一个笑,笑中喜怒难辨:“其一,我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没有资格也不想要求他做什么;其二,这条路是你们自己选的,当初也有很多人做这行,你们不会想不到有今天这样的事。如果没有人帮你们,你会怎么做?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她将背往后一靠,几乎是俯视着阮娘:“世间从来没有理所当然的事,有人帮你是心善,无人帮你就是世道。” 无人帮你是世道。 此言一出,楼里有些骚动,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萧越歌眉头轻皱,有些不赞同地看着明笙:“你何必如此冷眼看待人世”话音未完,他忽然想到最近发生的事,一时间有些心疼,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明笙装作没有听到,只神色淡淡地坐着。普通的棉布衫穿在她身上也掩饰不了清华的气质,墨发束在身后更添几分柔婉,却与她方才说的话的风格大相径庭。 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旁边,背对着他们的青衣男子独自斟饮,古朴的大袖下指节清瘦有力。听了这话,他昂首饮下杯中普通的甚至有些涩的酒,润泽的唇边是一个赏心悦目的弧度。 阮娘面对这几句残忍却真实的话无言以对。她既厌恶这时刻招蜂引蝶的面容,却又想着利用这容貌博取别人的怜惜,本身不就是矛盾的吗?可恨她还一直引以为傲,每次从险境中脱身都沾沾自喜,骄傲能挣到钱还不用出卖自己。从来都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脊背微微弯下去,阮娘已经有些难以控制情绪,却还是咬着嘴唇,挣扎半天向萧越歌跪拜:“阮娘求公子相助,将来便是做牛做马也愿意。” “阮姨你快来!小青她c她”稚嫩的声音传来,阮娘立即膝行到坐在地上的女孩身边。那个叫小青的女孩肩背被烫的鲜红,已经起了水泡,薄薄的衣衫粘连在皮肉上,稍微动一下都是刺骨的疼。 那粉面男子和同伴早就失了兴致,见到这场面脸色就像触了霉头,摆摆手准备离开:“呸,老子好歹也是给钱的,结果弄了这么一出。走了走了!” 阮娘咬牙,高声道:“你们将青儿害成这样便想一走了之吗!” “那又如何,你还想告官不成?”粉面男子不耐烦的回头,看了阮娘的神情呵呵一笑:“你不会真想告官吧?那也正好,老子还没见过帝京的官府是什么样子呢!” 他言语间透露出的意思竟然是不怕官府。众人打量着他浑身的绫罗绸缎金玉佩饰,一时间真的被震慑住了。 见众人这副模样,男子嗤笑一声,大步往楼梯走去。 这时候,明笙轻飘飘的话音响起:“你就这么任由他走吗?” 阮娘一怔,立时回头看她,却无法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揣摩出东西。 明笙一扬手。 当啷——是金属落在地面的声音。只见地上躺着一把匕首,刀刃锋利雪亮,在阳光下反光得刺眼。 楼梯口的男子颇感兴趣地停下:“你以为她能伤我?她敢伤我?” 明笙没有理会,看着阮娘道:“求人,不如求己。” 阮娘好像是听懂了,神色逐渐变化。 她伸手慢慢拿起匕首,站起身望向男子:“青儿还那么小,却要受这样大的痛苦。你们凭什么能这样做” “凭权势,凭金钱。”明笙身子前倾,乌黑的眼睛深邃无边,似乎有着吸引力。 阮娘一步步上前,语声颤抖:“就因为我们的父母是奴籍,所以我们一生下来就是奴婢,就活该受人欺凌吗!” 居然是奴籍,原来是奴籍,有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阮娘脸色微变,却没停下脚步。 粉面男子好笑的抱着手:“区区一介女奴,居然还想对本公子动——” 声音戛然而止,他看见雪亮刀光在眼前一闪,下意识地挪动脚步,可膝盖处突然一软,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去。 阮娘愣愣地举着匕首,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男子的惨叫冲破喉咙,才震得她松开双手往后一退。 匕首两边刻着血槽,此时男子的肩膀处血如泉涌,位置和小青受伤的地方几乎相同。他的同伴冲上前去扶着他,大吼道:“放肆!你们知不知道这是谁?这是东海盐政司刘主薄的嫡子刘承!你们不要命了!” 明笙眉心一动,和萧越歌对视一眼,起身上前。眼角余光望见一抹青影消失在人海中,她不知为何心底颤动了一下。 方才出手控制刘承的,是那个人? 见二人纷纷上前,弯着腰喘息的刘承忍痛抬眼,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现在知道怕了?晚了!伤害当朝三品大官之子,我定要你们受尽折磨惨死狱中!” 站在一边的阮娘双手微微颤抖,神色却已经平静下来。她上前跪下,双手扶地叩首:“事情是由我而起,也是我出手伤人,几位公子若要怪罪,算在阮娘头上便是。” “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刘承冷哼一声,牵动了伤口又倒抽一口凉气。 早早有人看事态不对,奔出去叫驻扎在野舟渡的官兵前来。一队人马提着剑戟冲上楼来,气势逼得看热闹的人群退开了三丈。 “怎么回事?”领头的人先被鲜血吸引了目光,背对着萧越歌他们问道。 刘承的同伴指着明笙:“就是这几个人,趁着东海盐政司主簿进京述职蓄意谋害,你看看这伤势,血流不止恐危及性命。若不严惩,如何服众!” 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确是一流,萧越歌冷笑一声:“若真的要蓄意谋害,我何不一刀将你抹了脖子,还要这般费事。” 寻常人早就慌了神推脱解释,哪还有这样语带挑衅的。护卫队头领赵群死死皱着眉头转身,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挑事,东海盐政司哪里是他们惹得起的,何况看起来还是这样严重的伤。他招手让大夫上前:“劳烦大夫先给刘公子止血。” 有小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大人,小青她伤得很重,能不能也帮她看看。” “一介奴婢而已还配看大夫?”刘承恶狠狠地吼。赵群有些不悦,富家公子半点风度也没有,实在是 医者仁心,上了年纪的大夫颔首答应了。女孩得到了承诺,安静地护着小青跪坐在地上不再出声。 赵群一边想着这事要如何才能圆满解决,一边转过身来。待看到眼前一男一女的面容时,他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僵住。 萧越歌挑眉,明笙一如既往的平静。 赵群沉默半晌,在刘承和众人等的不耐烦的时候忽然一撩衣摆,原地单膝跪了下去! “末将参见公主,见过萧王!” 洪亮的声音传遍了酒楼的每一处角落,空气沉寂了片刻,忽然又像水落进了油锅,猛地炸开来。 刘承猛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衣着朴素的二人。 公主?王爷?开什么玩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风华初显 “末将参见公主,见过萧王。” 赵群恭恭敬敬行礼的模样让众人怔愣之后瞬间兴奋起来。 眼前这两人是公主和萧王。那个传说中风流倜傥的萧越歌萧王,那是哪个公主?天华一共只有两位公主,眼前这位方才气势摄人,是唐欢欢?不,传说中唐欢欢是个顽劣女子,哪里有她半分风华。 那么,就是永贞公主了。那个神秘的,天下没几个人见过真容的永贞公主! 卫兵后面有人推推搡搡地想要挤上前一睹皇家子弟真容,被挡得严严实实,只能从空隙处看见侧面和背影。 既然他们身为皇族,自然不可能蓄意谋害官员之子,这样的猜测已然不攻自破。刘承想到这一点,心里顿时怄了火,药粉落在伤口上感觉火辣辣地痛。他反手推开大夫,怒声道:“你是想疼死我吗,用的什么劣等的药!” 大夫本就上了年纪,被成年男子这么一推顿时步履不稳地后退,眼看着就要摔下来。 要紧关头一双大手扶住了他,大夫颤巍巍地站稳,双手慢慢地抱拳感谢:“哎哟,草民谢谢王爷c谢谢王爷。” 萧越歌松手,神色冷凝中夹杂不屑。他容貌俊美,笑起来的时候颇为动人心魂,但此刻严肃起来自有另外一种风姿,明笙明显听到了围观的人中小姑娘的吸气声。 “本王不是天华子民,不知道天华的规矩到底是什么。但我至少知道大丈夫行走于世间,底线便是不欺侮老弱妇孺。你身为东海盐政司主簿之子也算天华半个贵族子弟,自当为百姓做表率。如今却想白日招妓,眼见女子烈性还恶意伤人,赵大人,你认为这案子该怎么处理?” 赵群眉头紧的几乎能夹死苍蝇。一边是正经皇族,还有别国王爷,一边是没有正理的官员之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应该怎么做。可关键是,这个东海盐政司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天华王朝禁止私自贩盐,各地都设有盐政司掌管当地盐务,每年进了多少出了多少都有详细的记录和严格的标准。因为一旦涉及盐务便是严刑峻法,所以世人对掌管盐务的官员天生有敬畏害怕之心。盐政司官员同样因此获利,因为直属朝廷管辖,所以权力相较于其他官员大了不少。每年盐商都是通过官员考评选择出来,而盐商往往有暴利,官员自然能分得一杯羹。 东海盐政司更是其中翘楚。东海地区贸易繁荣,经济和生活水平堪比帝京,单是每年上交的税务就占了国库近一成。还不提东海异宝丰富,使得皇宫内时常有新奇玩意儿,讨得皇帝和宫妃对东海印象极好。 赵群一露出犹豫的神色,明笙便知道今天这案子恐怕会不了了之了。她们既无法将刘承扯下一块肉来,刘承也无法将阮娘怎么样,这之中最无辜的,恐怕就是那个被烫伤的小姑娘了。 小青此时已经醒了过来,趴在另一个小女孩的膝上细细地抽着气,却不喊一声疼。 明笙走过去蹲下:“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没想过这个看起来就遥不可及的温柔女子会同她说话,答的有些颤抖:“回c回公主,草民叫绿荷。这是我的妹妹,小青。” “我知道了。”明笙温和地笑了,伸出手道:“来,让我看看小青的伤势。” 周围有窃窃私语声,阮娘回头看,立刻拜道:“公主殿下,小孩子不懂事,您千金之躯怎可接触病体,还是让大夫来看吧!” 那边刘承正拒绝上药,大夫闻言看过来,道:“既然刘公子嫌老夫这药不好,那便另请高明吧。”末了又添了一句:“人家小姑娘伤得可比这严重得多。” 大夫说的没错,刘承的伤并不严重,只是划破了血肉看起来狰狞罢了。阮娘当时并没有用力,实际上是刘承突然膝盖无力自己撞上去的,因此扎得不深,只因为有血槽引流才显得触目惊心。 明笙的手还没落到小青的背上,小青便下意识躲了躲,牵扯到了伤处忍不住啊了一声。绿荷露出紧张的神色,看着明笙道:“公主殿下,您还是不要沾染上血腥了。” 大夫已经过来,明笙便也不强求。她的本意就是施恩,如今她们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就达到了目的。 那边刘承听了萧越歌的话,坐在同伴搬来的椅子上,狠狠地将大夫拔下来的匕首砸在他脚边:“即使你是王爷,那也只是天明的王爷,有什么资格来置喙我天华的事。既然不懂规矩,便莫要口出狂言。” 这人好大的口气! 围观的人心里都浮现出这一句话。 自古以来上下尊卑就是这世间的规则,奴籍不如平民c平民不如官员c官员不如王族c王族不比皇族。这位刘公子的话是将萧王的脸面往脚下踩啊! 人就是喜欢看热闹,尤其爱看这样的戏码。有人踩着椅子坐在桌上,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围观,拍大腿看得不亦乐乎。 然而萧越歌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愤怒,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赵群,意思是他才是管事儿的,由他来处理。 这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力用尽却没有半点回应。刘承狠狠地噎了一下,瞪着赵群目光凶厉。 成了视线焦点的赵群很难受,他看出来了萧越歌先前那番话是故意留了漏洞好让刘承有个台阶下,传出去也可能会有人说萧越歌在别人的地盘多管闲事,从而不至于让他让天华受人诟病。可刘承这个油头粉面的富家子弟当真是一脑子油粉,看出漏洞就罢了,竟然还这样口出狂言,还扯出了规矩二字,不是逼着他从严处理吗? 就在这僵持的当口,明笙开口了。 只见她轻轻一拂袖,如水的眸光落在刘承面上,温和中暗藏锋刃:“刘公子既然提到规矩二字,想必也是懂规矩的人。那也应该知道,萧王是作为天明使节长居天华,你如此冒犯使节,免不了让人多加猜测你是想要破坏两国盟约。” “当然,东海毗邻国境,刘公子身为东海盐政司主簿之子自然常怀爱国之心,我们不至于如此恶意揣测。但方才你想要教萧王规矩,是否忘记了萧王身为一国王爷自幼受太傅教导,难道天明的太傅比不过你刘家教习先生?若真如此,本宫很是想知道哪位隐世高人能将刘公子教得如此脱俗,不知刘公子可否引见?” 看戏的人中有人拍手叫好,刺耳的笑声激得刘承气急败坏。 好大的一顶帽子!不过是区区小事,她三言两语就说到了挑拨两国关系上。要知道现在天下三足鼎立,还有数个小国虎视眈眈。天越一国独大,天明和天华两国结盟才有压制住了天越版图的扩张。这节骨眼上若是有人敢挑拨两国关心,与想要天华灭国无异! 她这一番话明里暗里都是讽刺,叫他怎么忍受?可他又不得不忍受,因为他不能坐实了这罪名。在他眼里芝麻粒大的小事,就因为这两个人的插手闹得这样大,回去以后父亲定然要家法处置。 刘承的眼里露出怨毒,牙齿咬得咯咯响:“公主说笑了,是我骤然被刺一时慌神,出言无状冒犯了王爷,与两国盟约毫无干系。” 见他服软,赵群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站出来和稀泥道:“好了好了,刘公子平白受了伤有些激动也是情有可原,既然如此,大夫您给这位姑娘好好瞧瞧,诊金就由刘公子付了当做赔罪。刘公子,你看这样可好?” 好,简直好的不能再好了。看了一眼风轻云淡的明笙和萧越歌,刘承丢下一片金叶子,扭曲地笑了一下:“走!” 阮娘起身追了几步,望着赵群蹙起眉头就要说话。明笙一个眼神过去,她愣在原地。 赵群没有注意,还以为她也满意这个结果,安抚了几句便走到明笙跟前:“公主殿下,您看这里人多口杂的也不安全,不如到” “主子!” 话说了一半,有人从楼梯口挤上来,匆匆地跑到明笙跟前。 “主子,圣c圣旨到了别院。”一看就是急忙赶过来的雅玉拍了拍胸口,因为跑的原因脸色有些红,气喘吁吁地说。 明笙听了对赵群道:“赵队长的好意本宫心领了。” 赵群摆摆手,笑道:“既然是圣旨,末将怎敢耽搁。恭送公主殿下。恭送王爷。” 雅玉立刻扶着明笙要走,明笙步子顿了顿,回头看向阮娘和那两个小女孩,眼神闪动了一下,离开了酒楼。 萧越歌见状,眉峰微动。 马车就候在楼下,明笙上车后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将那三人接到合适的地方,我有用处。” 坐在车外的雅玉没有听见这话,明笙仿佛是自言自语,然而空气中却有一阵不自然的波动,过后了无痕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雅玉之死 她现在这副模样不能让宫里来的人看见,否则传回宫里不知道又会掀起什么风浪,她不惧人言可畏,却一贯不想多事。 马车从后门进,她换了一身衣裳,还没到大堂就远远地看见了传旨的太监。 李公公坐在堂中悠闲地喝着茶,顺带目光在两个小宫女身上逡巡。听到动静他连忙起身,笑意满面地迎上去,一点也没有不耐烦。 “哎哟公主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老奴等得,皇上的口谕可等不了啊!” 口谕? 明笙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露出微笑,道:“本宫有些事情要处理,来的晚了,些有劳公公久等。” 李公公见她如此礼遇自己心里舒服,满脸褶子又紧了紧,笑道:“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不过这是皇上的一句话,老奴不敢怠慢,只好劳公主赶回来了。” 这是在暗讽她怠慢了。明笙笑意不变,看着李公公不说话。 李公公笑意僵住,有些想不到。往日这时候她应该满脸歉意地解释一通,然后塞给他银子银票,怎么今日就难道传说是真的,她真的变了? 不过到底是皇帝身边侍奉的人,反应极快,眼见明笙如此便换了笑容,毕恭毕敬却有些冷然地挺直了腰身,他开口道:“既然如此,咱家就传口谕了。” 明笙见状缓缓跪下,雅玉跟在她身后帮着整理裙摆,恭敬地低着头。李公公冷眼瞧着,没有出声。 其实宣读口谕不如圣旨那般严格,不必下跪迎接,但李公公没有让她们起来。 “陛下口谕:宣召永贞公主即刻搬离别院,回宫觐见。” 雅玉低头等了一会儿,半天没有动静,不由得抬头问了一句:“就这一句?” “放肆!”李公公一甩拂尘,眼见就要打在雅玉脸上:“公主还没发话,你一个小小奴婢竟敢如此僭越,还有没有规矩了?” 拂尘从明笙脸侧隔着一寸距离滑过,雅玉身子一歪顿在地上,险险避开。 李公公并没有真的要打她,毕竟也要给公主面子不是,可他没想到公主竟然挡也不挡,那是她最心腹的侍女啊? 雅玉显然也惊讶明笙没有动作,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明笙独自站起来,一旁的春和嬷嬷立刻上前扶着她,顺便给了雅玉一个眼神。雅玉见了,抿嘴低头起身:“是奴婢僭越了,多谢公公教导。” 李公公望着明笙毫无波动的神色悻悻地一撇嘴,抬脚就要走:“咱家的任务完成了,有劳公主今日整理一番,尽快回宫。” 春和嬷嬷问:“敢问公公可知道陛下急召公主回宫的原因是?” 李公公用鼻子出了一声气,道:“圣心难懂,咱家可不敢妄自揣测。” 明笙侧头,春和嬷嬷会意,带着笑上前几步凑到李公公跟前:“公公久等不易,老奴送您出去。” 袖子被塞了一大包银子,分量重得他笑眯了眼,李公公和善地看了眼明笙,和春和嬷嬷一起走了出去。 眼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雅玉委屈地撇了撇嘴,恰好被转身的明笙看见:“你如今胆子很大,不知是谁给你的。” 雅玉一愣:“公主,奴婢不知道c不知道您的意思?” “假传圣旨是死罪。”明笙坐在椅子上:“你这样急匆匆地把我带回来,是想我同萧王快些分开,还是这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着我?” 雅玉犹自挣扎:“奴婢奴婢不知陛下口谕是什么,怕有要紧事,所以就” 明笙挥手让周围的小宫女都退下,雅玉见这阵势扑通一声跪下,却不说话,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做的都是为本宫好?” 雅玉倔强地抬头直视她,道:“公主彻夜不归,哪里知道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担惊受怕。奴婢只不过想让公主早些回来,不让人抓住把柄,哪里做的不对了。” 明笙笑了:“本宫记得昨夜有人送信来告诉过你们,你何来担惊受怕一说。本宫的行踪向来都是本宫自己决定,当真不知何时需要一一汇报给你们。至于把柄,本宫行的端坐得正,从不惧人言。” 她顿了顿,眼神忽然变得轻蔑:“以往我从未将你看做奴婢,你的吃穿用度我都亲自操持补贴。本想着到了年纪就放你出宫,脱了奴籍替你寻个好人家,但你非要重寻新主,如今看来也怪不得人。” 雅玉脸色微白,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急急辩解道:“奴婢自始至终只有公主一个主子!公主,您为何要污蔑奴婢” “污蔑?”明笙道:“那你解释一下,那日宫中分明还有春碧龙井,你为何谎称用尽,奉上了玉凝露,又为何句句引导太子发现异常。到了别院之后你为何每每到了半夜就去后山放鸽子。今日又为何匆匆将我带回来,连萧王想说一句话都不让?” “奴婢奴婢” 雅玉脸色渐渐发白,她从未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公主都知道,更没想过有这一天。 明笙见她这副模样轻叹一声,拂袖起身:“我身边不需要这样的人,去找嬷嬷讨了卖身契,走吧。” “公主!”雅玉膝行上前抓住明笙的裙摆,眼泪含在眼睛里打转:“公主,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求求您不要赶奴婢走!奴婢老家人都知道奴婢是公主的贴身侍女,如今这般回去了,没有人敢容留奴婢的!公主” 明笙皱眉,叹她到现在都摸不清楚状况。 换了别人恐怕早就把消息透露给了谁解释得清楚明白,一切打开了说还有几分转圜的可能。可她到现在还在担心走了之后的自己的境遇,看起来只是为了地位和待遇留在她身边。那也难怪,这样的人才更容易被人诱惑。 “雅玉,你做什么呢!”春和嬷嬷从外面回来,看着这一幕摸不着头脑,第一反应却是拉开雅玉死死拽着的手:“这是大不敬!” 雅玉被迫放开,像是抓住了什么一样抬头望向春和,眼里的光几乎灼痛了她:“嬷嬷!嬷嬷!我是您亲手选进府里的,您不能就这么看着我走!您帮我求求公主,不要c不要赶我走啊!” 被哭喊声引来的李蛋儿恭敬地垂手站在门边,低着头不看堂中的景象:“公主,可需要奴才做什么?” 雅玉猛然回头,声音尖利:“你来做什么!主子的事情哪需要你一个奴才来管!” “雅玉!”明笙退开一步,被春和嬷嬷按住的雅玉再也够不到她:“罢了,嬷嬷,你先把她带回屋子,让她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有什么错处。剩下的,等回去再说吧。” 说罢她便进了后院,不再管雅玉的哭喊。 春和嬷嬷用力拉起雅玉:“别哭了,你自己惹恼了公主还不知悔改,自己好好面壁思过吧!” 李蛋儿见状静静地退了下去,一如来时无声无息。 一行人收拾东西收拾了一下午,回到宫里时已经是傍晚了,皇帝考虑她舟车劳顿便说明日再召见。明笙也乐得在晨曦宫里好好休息一下。 她不在的这些天晨曦宫并没有什么变化,留守的宫人们重新见到她倒是多了几分热情。 此时用过晚膳,她坐在殿前的小花园儿里独自下棋。四下无人,追雪就在园子里撒欢儿,跑来跳去,抱着枝条荡秋千。 看到追雪,明笙就想起萧越歌院子里的那块金丝徽墨。她临走时给他留了条子,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按照越杀那个一丝不苟看护萧越歌的性子,应该很快就会发现吧。 抱着枝条荡啊荡的追雪忽然停下,竖起耳朵听了听,啪叽一下落到明笙怀里。明笙放下棋子揉了揉它:“怎么了?” 追雪叫了两声钻进袖子,明笙回头,春和嬷嬷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公主,雅玉c雅玉她出事儿了!” 中午大闹了一场之后雅玉就在自己的屋子里思过,听旁的宫女说不时地能听到她的抽泣,回宫之后她就继续在自己的屋子里待着,没有人看到她出来过。可谁想到,新来的宫女晓慧要请她找东西的时候怎么叫都不开门,无奈之下只能开门进去,却没想到雅玉面朝下趴在地上,周围还有一大滩的血。晓慧吓得要死,不敢轻易动她,也知道这事不能声张,就汇报了春和嬷嬷。 雅玉是她的贴身宫女,不必到宫女所和旁人挤在一起,而是在晨曦宫外有个自己的小房间。 明笙站在门口,已经闻见了屋子里传出来的血腥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皇帝召见 屋子的门敞开着,晓慧正站在门边瑟瑟发抖,目光始终不敢朝里面看。见到明笙进来,她顿时上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公主殿下!” 晓慧是柔儿死后替补进来的,人生的清秀,眼神也灵动,就是做事有些不熟练。明笙拍了拍她的肩膀作安抚,道:“你发现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了吗?” 晓慧颔首:“是,奴婢因为找不到从别院带回来的十六扇杨花床头屏风,就来问问雅玉姐姐。没想到一进屋就看见” 明笙示意身后的小太监。 小太监上前把趴着的人翻过来,猛不丁被吓得脸色发白。 只见雅玉是七窍流血,脸已经浮肿,嘴边尚有瘀血不断滴落。 这屋子就在晨曦宫外,如果有什么事很容易就会被人察觉。雅玉无声无息的就遭了这样的毒手,还是如此凄惨的死状,当下这里的人都浑身发寒。 先是柔儿,后是雅玉,晨曦宫的人接连出事,长此以往谁还敢来服侍? 想到这一点,明笙上前蹲在尸体旁边,春和嬷嬷一吓,连忙要把她拉回来:“公主,您小心一些,雅玉看起来像是中毒啊!” 明笙取了帕子包住手,抓住雅玉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发现在她乌紫的唇边有个咬痕,看上去是自己咬的。除此之外,她的衣衫完好无损,并没有其他外伤。 起身扔了帕子,明笙转身出门:“去请专人来处理吧。” 春和嬷嬷问:“那这事儿要不要” “通报出去。”明笙站在屋外吸了一口气,鼻腔里的血腥味儿久久不散。 看样子,像是雅玉的幕后主子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来杀人灭口的。不过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春和嬷嬷站在明笙身后:“公主,如果雅玉没死,您会赶她走吗?” 明笙沉默了一下,道:“若我下定决心,她不会回到宫里。” 春和嬷嬷舒了一口气,苦笑道:“是雅玉命不好。老奴这就去办事。” 命不好吗?明笙抬脚走出这片屋子,路口腊梅清香一阵阵地传过来,嫩黄青绿掩映间一片月白色衣角渐近。 “太子殿下。”明笙福身行礼。 唐念之徐徐走来,眉眼间比她离开皇宫时多了几分果断利落的气质。他仔细打量着明笙,笑道:“本以为你在别院会养的好一些,怎么还是如此清瘦。” 在别院整日闲着,偶尔跟着丹心子学些基础的医术,明笙已经养得健康了些。可后来随萧越歌在野山里走了一遭,一夜之间就又回到了。不过此刻脸上好歹有了血色,看起来不再如琉璃般精致脆弱了。 明笙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唐念之自然发觉,看了眼她身后的小屋:“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明笙叹息一声:“刚刚发现我的贴身侍女”似是不愿意亲口说出那样的字眼,她迟疑了一下,没把话说完。 唐念之会意,没有往里面走去一探究竟,而是扶着明笙的肩膀带她走上石子路,低声道:“近几天来总有宫女太监无故失踪出事,怎么查也查不出真凶。父皇怀疑宫里有暗藏的奸细,担心你在宫外更加不安全,所以才急急地让你回来,没想到你刚回来就发生了这种事。” 他对雅玉之死竟然毫无惊讶。明笙拢起眉头:“最近宫里经常发生这样的事?” “嗯。”前面有宫人走过,唐念之松开手:“马上就是冬日祭典了,父皇的意思是先把事情压下来,等祭典过后一并清查。到时候恐怕宫里会有一阵子乱象,你要小心。” 据明笙所知,自柔儿那件事开始后宫的事情就没有一件仔细查处了结,皇帝的意思是等到最后一起追究。 也对,都是后宫发生的,说不得有什么联系。只是可惜了那些枉死的宫人。 暮色沉沉,宫里已经亮起了灯火。明笙看着走进晨曦宫的太子,问道:“太子现在来这里,是找永贞有什么要紧事吗?” “怎么,没有要紧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唐念之见她无奈微笑,也不再继续逗她了:“我来是看看你身子怎么样了,那东西有没有用?” 那东西明笙反应了一下,然后按上腰间一指长的青色香囊:“基本上恢复了,这个我一直带在身边,很有效。多谢太子殿下。” 那日唐念之来暖阁看她,给她了一个拇指大的布袋,里面装着一块薄薄的玉片似的东西。明笙收在了随身的香囊里,那玉片好像有灵气一直润养着她。 唐念之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的意思:“你我之间何必如此生疏,直接叫名字就是。” 明笙犹疑一瞬,笑道:“永贞失去记忆又碰上这些事,难免有些如履薄冰。还望太子哥哥见谅。” 太子哥哥。唐念之无奈的叹息一声,不再强求:“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父皇有意让你在祭典上一同进香,明日你应对时要小心些。” 作为数一数二的大型祭典,每一个参与的人选都是定了又定,生怕有什么不妥之处。进香更是重中之重,非皇族子弟不可参加。今年皇帝竟然让她一起,其中用意便惹人深思了。 明笙脑海里瞬间闪过很多想法,最终却只是感激又兴奋地露出笑容:“能为天下百姓祈福是我的福分,只不过我第一次参加,太子哥哥可要好好教我如何行止。” 望着她纯净的眼神,唐念之告诫的话就没说出口。他揉了揉明笙柔软的头发,柔声说:“好。” 一个小太监小跑着来报:“奴才参见太子殿下c公主殿下。公主,陛下召您往正阳宫叙话。” “想必是为了雅玉的事。”明笙面露忧色。 “无妨,我同你一起去。” 明笙讶然,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永贞谢过太子哥哥美意,只是陛下只唤了我一人,不知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太子哥哥若去了,恐怕陛下会以为永贞不愿前去,特意拖着你。到时候牵累了太子哥哥,永贞是必定要自责的。” 唐念之细细想了一下,永贞刚回宫他便跟着到处走确实不好,当下就含笑应了:“也罢,那我先回东宫处理公务了。” 明笙行礼恭送。 前来宣召的小太监毕恭毕敬地弯下腰为明笙带路,一路上并不多说些什么,直到明笙进了正阳宫才悄无声息地退下。 皇帝处理政务宣召大臣都是在御书房,正阳宫对于皇帝来说应该是休息的地方,前殿是摆宴之处,中殿是休息的大堂,后殿则是寝宫。 明笙跟着侍女走进中殿,一眼便望见了坐在皇帝身边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火红裙装,露出白皙的胸脯,衣衫刻意话落一截,香肩半露玲珑有致。此刻正坐在皇帝手边的几案旁执笔写着什么。 明笙恭敬下拜:“永贞参见陛下。” 她并没有称呼那个艳妆女子,纵然几个月前她落水醒来之后曾见过一面。 果然,那女子努了努嘴,把笔拍在了桌上,手臂如水蛇一般缠上了皇帝的胳膊:“皇上,公主殿下像不认识臣妾似的,臣妾好生伤心啊。” 她撒娇一贯百试百灵,本以为这次皇帝也会如她的意。没想到唐绍脸色一变,将她的手拂了开去,沉声道:“贞儿本就失去了记忆,如何记得你?” 明笙脸上有些无措,看得皇帝心中一软,招手让她上前,一边道:“淑妃,你先退下吧。” 淑妃神色一僵,很快反应过来,精致的红唇一撇:“是,陛下。” 眼见那刺目的红色远离,皇帝叹了口气:“贞儿啊,淑妃就是这个性子,你别与她计较。” 明笙在凳子上坐了,顺服地低头:“永贞不敢。” 皇帝将桌上的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你宫里有宫女死了?” 宫里都是耳目,皇帝这么快知道也是正常。明笙低低地嗯了一声,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攥紧。 皇帝看见了,以为她是害怕,遂安抚道:“宫中侍卫众多,万万不敢有人对你做些什么。你且放心。” 明笙抬头感激道:“永贞谢过陛下。” “这么客气做什么。”皇帝笑着说:“朕瞧你气色好多了,麓山别院住得可还习惯?” 这是要旁敲侧击野山之事还是萧越歌的事? 明笙忽然有了这种直觉:“别院很有一番趣致,只是终究没有宫里来的安心舒适。” 皇帝十分满意这个回答,点了点头问:“萧王说替你寻了个极好的大夫,看你如今这模样已然大好,那你可知他的来历?” 果然,还是问到了这些事。明笙手指微动,想到了在萧越歌的院子里他的一番叮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密谋动手 晨光笼罩在二人周围,山野中气氛安谧,偶然有野兔从眼前一窜而过,草丛动了动就不见了踪影。 萧越歌蹲下来揪了一根草含在嘴里,看了远处的天空半晌:“若有人问起为你治病的是谁,切莫直说丹心子。” 明笙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觉得他这时候有些缥缈:“为何?” 萧越歌苦笑:“我身在天华,居然能请动天下有名的大医,还让他从游方之地赶来,有心人知道了必会多事。” 丹心子几乎是人人都知道的当代名医,重金难求一问脉,行踪飘忽不定。天下医者向来尊贵,杰出者的威望之重难以匹敌,可聚集民心。他身为别国质子,在两日之内就让他来到这里,说出去免不了让人以为丹心子是他的人,到时候又是一番风浪。 明笙自然是明白的,只不过若皇帝有心要查也瞒不过。萧越歌听了她的考量只是摆手:“只要不报出名号,其余的我们自有法子。” “好。” 皇帝是何等敏锐,一旦露出半点思虑之色恐怕就会起疑心。消去脑海里浮现的画面,明笙感激中又带着几分不悦:“只听说是个民间高手。这人性子古怪的很,从来不肯好好说话,像个像个装满火药的炸药桶,一点就着。” 丹心子脾气确实古怪,不过还是很有耐心的。她说得模棱两可,不至于会被察觉。 皇帝脸上的笑意没什么变化,听她这样答没怎么在意,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朕这次想让你一同参加祭典。”皇帝拿起茶盏,吹开浮抹喝了一口,打量着她的神情。 明笙疑惑了一下:“往年永贞也是参加的啊?” 皇帝笑道:“你往年是和大臣家的子女们一同在外围,朕今年想让你陪皇后一起进香。” “皇后娘娘?”明笙有些惊讶,立即起身要跪下:“永贞只是陛下的义女,怎能和皇后娘娘相提并论。永贞惶恐。” 冬日祭典上太子陪同皇帝进香,皇后娘娘代表女子独自进香,这已经是一贯的规矩了。怎会突然提起让她一起? 想起太子最近频繁的到访,想起太子毫不掩饰的亲近,想起宫人们暗中的讨好奉承。明笙背上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难道是要昭告天下她将是皇室认可的太子妃? “不必惶恐,你是正经的皇家人,参加祭典也是理所当然。皇后今日身体大不如前,也需要人照顾着。旁人没有资格登上祭坛,你是最合适的。” 皇帝绕过桌子出来扶起她,一边踱步往墙边走去:“来,你向来会品画,帮朕看看这副新得的迎春如何。” —— 正阳宫里一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景象,承恩殿却笼罩在一片冷气当中。 唐欢欢坐在宽大的椅子里抱着绒毯,听着宫人的回报和描述,葱嫩的手指被掐得一点血色都没有。 “哼!往日她跟本公主平起平坐也就罢了,现在凭什么她一个半路公主能和母后一起进香?这不是摆明了欺负我吗!” 茶杯在地上碎了七八瓣,绿色的茶叶飞的到处都是。跪在地上回报的小太监瑟瑟地抬起袖子抹了抹脸,摘去脸上的叶子。 “你这是什么样子!”唐欢欢眉毛一竖,指着小太监:“本公主怎么着你了。装出这可怜样儿给谁看呢,和那贱胚子一模一样!” 自从凌波湖边唐欢欢随意打杀了一个宫女之后,侍奉她的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做个不如意就被杀了丢进护城河,连个全尸都没有。 小太监不断的磕头,口里喊着“公主饶命!公主饶命!”,直到额头都磕出了血唐欢欢才稍稍舒心。 她手一挥,转开头:“滚出去吧,别在这里碍本公主的眼。” “是,是”小太监扶着歪了的帽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唐欢欢心里怄火,坐在椅子里扯弄着绒毯,雪白的毛落了一地。站在她侧后方的一个宫女冷眼看着这场面,低下头凑到唐欢欢身侧:“公主殿下,您何必在这里自怨自艾。她参加祭典也得是成功了才能被人看重,若是因为她而毁了一切,你说天下人会怎么看她?” 她的声音低沉得让人毛骨悚然,唐欢欢却像是被人点拨出了一条明路,激动地坐直了身体:“你是说!” “对。”晴语嘴边挂着神秘的笑容:“先前您不是保下了一个内给处的小宫女吗?据奴婢所知,她的相好就在建造祭坛的人里。” 晴语是从嘉贵妃身边拨来的宫女,很受嘉贵妃信任。自然而然的,唐欢欢也十分相信她,平日里做什么也都会先参考一下她的意见。 听了这话,唐欢欢只觉得晴语果然是母妃的身边人,就是比旁人厉害能想到最好的法子。 “上次保下那个宫女不过是无心之举,没想到如今还用得上。”唐欢欢笑的得意:“不过,她的相好靠得住吗?” 晴语笑道:“公主放心,那太监十分喜欢她,这样的要求不会拒绝。况且,我们只需要稍稍做些手脚,不着痕迹地就能让明笙死无葬身之地。” 主仆二人在一地狼藉中窃窃私语,不时发出会心的笑声。风穿过大殿,呼呼的声音如同鬼啸。 —— 明月高悬,正阳宫的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明笙拒绝了宫人护送的好意,自己一路走回晨曦宫。 皇帝说请她来赏画不过是个幌子,安抚刚死了贴身侍女的她和打探所谓神医的消息才是真。方才在殿里交谈得句句都有深意,她应对自如的同时也感叹,唐绍不愧是一国之主,反应和说话的技巧都是上乘。她若不是常怀警惕之心,恐怕也会不慎落入陷阱。 树影幢幢,宫中路径复杂,明笙抬头望见一块落满了灰尘的牌匾。牌匾上的漆已经脱落,看不出原来的字迹。周围没有人,寒鸦叫了几声扑棱棱飞远,破旧的门上铜环破了一半凄惨地挂着。 皇宫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不知是风声还是哭声,里面传来的声响让人打心底里发瘆。明笙简单思考了一下,迈步靠近门扉,伸手拉住铜环。 手落在铜环上,明笙顿住动作,掌下花纹似乎是 “谁在那里?” 身后传出一声有些颤抖的询问。明笙挑眉,收回手慢慢走出来。 说话的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太监,他手中提着昏黄的灯笼,正在往里面看。眼见一个华服女子走出来楞了一下,依稀觉得这面容有些熟悉。 明笙温和地一笑:“天色太黑,本宫走着走着便没了方向,不知公公可否指条路?” 年纪如此轻又自称本宫的,皇宫里不会超过三个人。太监反应过来,立即跪下行礼:“奴才见过永贞公主。” 明笙抬手:“公公请起,不知这里是何处,宫里怎会有如此破旧的地方?” 太监惶恐低头:“公主称奴才小成子就行。这处是前朝一处废弃的宫殿,人人都觉得不详,所以很少会来这里。” “嗯。”明笙拨开树枝从小径上走出来:“本宫不认识这里的路,你” 小成子立刻弯腰:“奴才识得,请公主随奴才来。” 明笙回头看了一眼晃动着的铜环,总觉得里面会有什么东西存在着。暗自记下方位,她跟上小成子的脚步往晨曦宫去。 “这么晚了,你去那里做什么?” 小成子毕恭毕敬:“奴才要去前面办差事,总管催的急,奴才就想抄个近路,惊扰了公主万望恕罪。” 明笙皱眉:“你有差事怎不早说,耽搁了岂不是要受罚。” “公主的安危哪里是奴才的差事比得上的。一会儿同管事公公解释一下即可。” 明笙摇头:“管事的公公从不会听你们的解释,这样,一会儿你在晨曦宫等一会儿,让晓慧和你走一趟,免了你的责罚。” 小成子眉目微动,咬了咬嘴巴,沉声道:“多谢公主。” 明笙落后他半步,看不清他的神色,也不在意。想起正阳宫里的那些话,她陷入神游。 小成子回身看了一眼,月光下女子眉目如画飘飘如仙,不禁与另外一人比较起来。他心中一凛,晃了晃头,想要把这些想法甩出去。 她们都是公主,是贵人,哪里是他能拿来比较的。 想起方才在承恩殿的种种,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皇宫就是这样,乃是天下最大的藏污纳垢之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祭服 天华王朝每年有三次祭典,分为知夏祭c秋猎祭和冬日祭,其中冬日祭典最为盛大。祭典从两个月前开始准备,选址c建坛c摆物甚至是与会人员的站位都要精心策划以保证万无一失。 距离举行祭典还有两天,工匠们在天府山上做最后一遍检查。 “范总管这边请。”负责安排祭典流程的官员一边走上祭坛一边伸手请人上前。被他恭敬接待的正是总领太监范安。 祭坛是一个巨大的圆形,阶梯一圈圈围着像托着一个圆盘,中央摆放着巨大的香炉,为了避免受潮,那根最后用来点燃与上天通信的巨香还没摆上来。 范安站在祭坛边上扫了一眼,用拂尘指着一处道:“那小子在干嘛呢?祭坛不是早就修建好了,莫非李大人是在欺瞒咱家?” 李林哪里敢担这责任,往那处定睛一看,顿时皱了眉。 一个看起来有些孱弱的小太监正在地上鼓捣着什么,脚边还放着一个小小的木箱。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声音,小太监立刻丢了手中的东西跑过来跪下磕头:“奴才见过李大人,见过范总管。” 范安皱眉,看了李大人一眼。 李林头上立刻有些汗冒出来,望着低头看不清楚脸的小太监有些怨气:“你是何人?祭坛重地,你怎会在这里,又在弄些什么!” 小太监头低得更深,几乎趴在了地上:“回大人,奴才叫小成子,是修建祭坛的小工。今日知道范总管要来检查,有些不放心就想来看一下。没想到真的找到了瑕疵,所以趁着没人想要偷偷修补好。大人,是奴才做工不仔细,请您责罚。” 小太监年岁不高,约莫是个才长成的少年,但声音低沉中带着有磁性的沙哑,很是好听。 范安掀了掀眼皮,懒懒道:“抬起头来,咱家又不是老虎,你怕什么。” 小成子暗自抿了抿嘴,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唇红齿白的秀气面孔。 范安冷不丁地一个激灵,盯着那张在少年中显得秀气又俊朗的面容,浑身渐渐起了鸡皮疙瘩。一种久违的欲望涌上心头,他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微笑,一边招手让人去查看他的箱子和地面,一边笑道:“你能冒着风险过来检查而不是怀着侥幸心理是好事,又比我们懂得祭坛的构造,李大人怎会责罚你?” 上前检查箱子和地面的人仔细摸索查看了一番,回到范安身边耳语了几句。范安眯着眼点了点头,拂尘一甩示意跪着的人起来:“起来吧,你比我们懂行,就带着咱家转转,也算将功折罪了。” 小成子脸上露出大喜的神色,弓着腰起来在侧前方引路:“多谢范总管,多谢李大人。请跟奴才来。” 范安在后头看着他,用拂尘顶了顶他的后腰,尖利的嗓音带着异样的沙哑:“不必做这副模样,腰挺直了走路。” 小成子浑身僵硬了一瞬,笑着称是。 范安满意地“嗯”了一声,李林跟在后面看了一眼木箱子旁边的地面,没有发现异样,便跟了上去。 整个祭坛都是用价值不菲的汉白玉筑成。那块靠近筑香台的地上,一块用来擦拭的白布带着些许污迹摊在一边,小小的木箱子里,小锤c扳手c铲子c皮筋c火柴和几颗钉子散落着,就好像一个普通的工具箱。 —— 既然是要参加祭典,不可能穿着寻常的衣衫就上去。代为掌管后宫事务的嘉贵妃特地在绣坊挑选了八位手艺最优秀的绣娘为母女二人准备了两套衣服,又去珍宝司打造了两副最新潮的头面。此时,她们正在承恩殿中仔细欣赏。 祭服主打素色,不可用宝石,不可用金银,因此想要穿出花样来并不容易,但这次绣坊的绣娘们推陈出新,摈弃了一直以来用的平绣而改用了打籽绣,使得衣服上的花纹富有立体感,看起来质感十足。 唐欢欢抚摸着衣服上颗粒分明的纹路,想象着祭典上她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下走过大道的样子,不由自主地露出骄傲欢欣的神色,因此也没注意到走进来的宫人凑在母妃耳边汇报了什么。 正在洋洋自得间,嘉贵妃冷笑一声:“晨曦宫那丫头拿到了祭服。” 唐欢欢不在意:“不过是两三天赶制出来的东西,母妃何必在意?” 嘉贵妃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往常不都是你整天想着要和她比吗?怎么,这次她能和皇后一起进香,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几天前她们得到了消息,陛下居然亲口下令让永贞陪同皇后一起进香,说是皇后身子虚弱需要人从旁照看。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幌子,身体虚弱还能弱到半刻的路都不能走了?再者,要说血统,唐欢欢才是正经的公主,照理也轮不到永贞。 除非陛下此番是要正式向天下宣告,明笙是被上天被皇帝承认的公主,也有可能要归入皇后膝下。 唐欢欢露出一个尽在掌握之中的笑容,专注地摆弄着衣服:“母妃,她不过是个外人,在大事面前女儿可不相信父皇会舍弃我而选她。就算被天下人承认了她是公主,名字这不是还没写上皇家玉牒么。将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呀。” 嘉贵妃只当女儿开窍了,也高兴于她能不再纠结。要知道,就因为她总想着要和明笙一较高下,外面传她的性格泼辣小气的谣言不知道有多少。如今明白了道理,总归会好一些。 但嘉贵妃从未想过她心里自小单纯天真的女儿有朝一日居然能做出谋杀之事,其用心之险恶和手腕之歹毒,闻者震惊听者悚然。而到了那时候,纵然她有心教化也无力可用了。 —— 被承恩殿两位念叨着的主角明笙突然打了个喷嚏,春和嬷嬷立刻用手拍着后背给她顺气:“小主子不是受寒了吧?咱们不如进去,祭服送来也有些时辰了。” 明笙用帕子擦了擦鼻子,放开手里抽芽的柳枝回屋。 铺着锦缎的桌子上放着两个托盘,一个托盘里是素色的祭服,一个托盘里是首饰。春和嬷嬷上前和晓慧一起把祭服张开,眼里顿时露出赞叹之色。 这件祭服并不是寻常的款式,而是宽袖窄腰,裙摆处层次分明,内搭加上外衫足有六层。更妙的是每一层衣裳拿出来单穿都不会显得奇怪,料子厚薄正合适,叠在一起也不会臃肿。是正统的古朴风格。 料子素白,上面的花纹几乎淡得看不出来,但绣花丝线透明,唯有在光下才显得熠然。 明笙轻轻抚摸着,却没像春和嬷嬷她们一般感叹欣赏,而是想着这样一件看似普通实则做工精致的衣裳,绝不是两天的时间就能完成的。 她走到另外一个托盘前,随意拿起一个步摇。雪色步摇入手冰凉,玉质温润清澈,采取金镶玉的技法在尾部嵌了一块银质的卷云,璎珞长长地坠下,到时候插在发间随动作摆动,定然是个美好的画面。 然而 “这样的制式,是不是不合礼数?” 见明笙发问,春和嬷嬷愣了一下,仔细想想颔首:“的确,这样的装扮不似宫中制式,若有心人挑刺的话会说出格。不过这是陛下亲自准备的,纵然不合礼数也不会有人说。小主子,咱们去试一下吧?那边还等着回话呢。” 这是皇帝亲自准备的,她若是不穿便是砸了人家的好意,也会惹来闲话。罢了,反正穿与不穿都会遭人诟病,与其被人说她不尊重陛下,还不如承受轻浮争艳之名。 在里屋一件件换上,她素来不要人侍候她梳洗穿衣,于是穿到一半时就没掩饰脸上的讶异和怀疑之色。 扯了扯腰间有些宽大的一服,明笙渐渐察觉出不对劲。 若是一件半件的不合身她就当做绣坊有些小失误,可每一件的腰身和长短都有差距,那边不是简单的失误,当时可是有专人来量过她的身量。而现在这倒像是为别人做的一身。 是了,如此精致的衣服不可能两三天就完成,若是早就做好了今日只是拿给她来穿,一切就说得通了。 只是,皇帝为何要给她一套旁人的衣服?这衣服原本是给谁的? 比她矮一些,比她丰盈少许,这样的女子若说比比皆是也行,不过能让皇帝精心准备的就不会有多少了。 “小主子,您穿好了吗?需要老奴帮忙吗?” 外间传来问询声,明笙将心思收起来,系好带子出去。 不管有多少疑问,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今年的冬日祭典,注定是个热闹的场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武功暴露 皇族出行,方圆几十里都由御林军先行清路。长矛林立,诸多百姓站在后面伸长了脖子,但只能望见一辆辆华贵的马车接连驶过。宫女和太监们簇拥在每一辆马车旁边,快步走着跟上,各个脸上带着傲气和自得,仿佛他们也高人一等。 马车平稳,桌上的茶水没有一点洒出来。明笙提起热茶沏了一杯,往对面送去:“皇后娘娘请用茶。” 因为她要和皇后一起入场,便安排坐了同一辆马车。说起来,这还是落水后的明笙第一次见到皇后。 关于皇后有诸多传闻,比如她常年礼佛不事宫务致使大权旁落,比如她与皇帝有隔阂因此从不亲近,比如她失去了先太子唐钰之后伤心过度,再也没有管过同是亲生儿子的现太子唐念之总之,传闻中这个皇后并没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明笙看着脸色是不健康的苍白的皇后,一直悬在空中的手稳稳地不动,好像并没有感觉到尴尬和紧张。 皇后手里慢慢地捏着佛珠手串,形状优美的凤眼里露出微微的笑意:“你一直是个好孩子。”说着,她伸手接过温热的茶盏。 突如其来的好孩子一说让明笙有些疑惑,顺其自然地就表露在了脸上。 皇后温柔的神情一顿,想起来了什么有些感伤:“本宫忘记了,你已经不记得往事了。” 明笙收起讶异的表情,低头温声道:“左不过都是要忘记的,永贞此后一定记得娘娘的好。” 放在膝头的手忽然被握住,明笙被那冰凉的触感一激,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皇后。她的手,怎么如此冰冷? 象牙白的手指把她的衣袖拉上去,露出了手腕上那串颜色纯澈的碧玺珠。皇后秀美的脸上有了些许人色,她细细地摩挲着它:“这串珠子是当年故人所赠,你第一次来拜见时我瞧着它同你有缘,就赠予了你。你也有心,这么多年来一直戴着它。” 原来这串碧玺竟是皇后所赠。 明笙眉心一动,顺着往下说:“这手串很有灵性,戴着它永贞觉得很舒服。” “嗯。”皇后松开手,把衣袖重新拉好,拍了拍她的手:“戴在合适的人身上才会觉得舒服,若是强求,即便得来了也是不完整的。” 明笙瞧着她有些悠远的目光,识趣地没有接话。 皇后反应过来之后自嘲一笑:“瞧本宫和你说什么呢。今日是冬日祭典,你第一次这样参加可紧张?” 明笙抿嘴:“本来不紧张,见了娘娘便忽然觉得万分紧张了。到时候永贞若是拖了娘娘后腿,还求娘娘不要责罚。” “不会的,你同你母亲一样,从来不畏惧这样的大场面。” 明笙抬眸:“娘娘认识永贞的娘亲?” 皇后握着茶盏,只觉得手心的热度冲上心间,直教她几乎落了泪。她掩抑住神色,勉强笑道:“不只是本宫,恐怕天下有一大半的人都听过你娘亲的名头吧。” 那样一个夭矫绝艳的女子,方入世便叫天下人惊艳,多少人为她动心,多少人倾尽一切只想要换她一个停留。江湖大侠c当世大儒c上品朝官c富族家主,甚至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目光描摹着眼前她后人的轮廓,她不由得感叹命运的奇妙。那两人拼了命想要逃离皇城,最终还为此丢了性命。如今他们的女儿却在皇宫里生活得优越自如,丢失了所有的记忆,理所当然地承受着所谓的浩荡皇恩。 她仿佛透过车帘看到了行在最前面最华贵的一辆马车里的人,那个稳坐龙椅执掌天下的帝王。谁能知道,他不过是个阴险毒辣的卑劣小人而已呢? 明笙状似失落地低下头:“永贞完全不记得这些了。” 皇后慈爱又怜悯地看着她:“日后总会慢慢想起来的。”恢复记忆的时候,恐怕就是你一生中最为痛苦不堪的时刻,但望你那时能像你母亲一样强大。 一路上的时间就这样消磨了过去,当马车外传来鼎沸的人声时,她们知道,祭典就要开始了。 品阶越低站得离祭坛越远,是以从外到里依次是贵女c命妇c大臣c王族。男女分开站,各呈半圆将祭坛围住。分界线是一个长长的汉白玉大道,直通往祭坛。 祭典分为三个流程:祭祀吟唱舞蹈百官叩拜,皇帝皇后诵念祭词百官再叩,皇帝皇后携人共同点燃巨香c众人一同祈祷。 所以第三个流程才是重头戏。 明笙站在大道入口,前方就是皇帝皇后,身侧是太子,身后则是游冰会上表现出色的左丞相之子莫鸿和林将军嫡女林慕月。 唐念之静静地打量身边的女子。这一身素白色的祭服款式似乎与旁人并不相同,袖袍宽大,仅仅用素绫束住腰身,显得纤细而潇洒。方才远远地看她在阳光下有些流光溢彩,近处一瞧才发现绣的是透明的天蚕丝线。 明笙察觉到他的目光侧首去看,头上的璎珞微微晃动:“太子哥哥,永贞可有不妥之处?”更加仙气飘然了。唐念之收起眼中的赞叹之色,摇头道:“没有不妥,很好。”二人对望一眼,各自笑着转回头,颇有几分心照不宣。 “狐狸精。” 林慕月将声音压在舌底念了一句,这么小的声音并没有人能听得到。她却忽然觉得面上一凉,仿佛有冰冷的目光扫过。 林慕月抬头看了看周围,没有发现异样。皱眉盯着前面的人完美的身姿和风华,她眼里有些不满和自己都未察觉的嫉妒。 她是将军府的人,进进出出间打听消息方便许多,自然知道是萧越歌带她去的麓山别院,还为她请医治疗。三天两头就跑过去一趟,两个人不知道做些什么龌龊事情。 如今明笙回到了皇宫,为了避嫌和萧越歌没有见过面,加上自己得到了被选中参加祭典的消息,她好不容易高兴了一些。没想到紧接着就是明笙也要参加,还是陪同皇后,转瞬间就又压过了她。若是安分些也就罢了,却故意穿成这样来出风头,还笑成那样勾引太子,真是不知廉耻! 莫鸿向来敏感,察觉到了身边林慕月的怨气和嫉妒,不由得摇了摇头。女子的嫉妒心啊,真是可怕。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家府里的那些事情,他的情绪也低落下来。 就这样,这场盛大的冬日祭典就在众人的各怀心思之中拉开了序幕。 吟诵和舞蹈照例是那几样,皇帝和皇后站在祭坛上先后吟诵过祭词之后就开始进香。伴随着祭祀的曲声,他们四人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走上台阶。 事情发生时他们的站位是这样的,太子上前从皇帝手中接过三炷香,明笙和其他二人站在原地等待。太子进香完毕之后,皇后示意明笙上前。 明笙和唐念之擦肩而过,就在脚落在那块地面的一瞬间,她忽然向后急退几步。只听得几声细小的噗嗤声,林慕月被明笙撞得往台阶下跌去。 细如牛毛的针擦着鼻尖激射而过,明笙望见在阳光下针尖还泛着幽蓝。躲过一劫的她听见身后的叫声,腰身一转便如青烟般飘出去,伸手拦腰抱住犹自尖叫的林慕月,被她大力的挣扎弄得不稳。 此时二人和地面仅仅离了一线,林慕月的头几乎要撞上台阶。 明笙后腿抬踢,借力凌空翻转了一周,裙摆在空中旋出了花朵盛放的模样。手上用力在林慕月的穴道上一点,挣动的人立刻停了动作。 脚尖稳稳落地,明笙素手一拂,放开怀里的人。 林慕月惊魂未定地站在那里,感觉自己有些头晕。 她虽然是将门之女,也有功力在身,可从来没体验过真正的轻功。明笙这一手着实惊到了她,不是说永贞公主是个柔弱女子吗? 反应过来的林慕月立刻扭头看向明笙,只见那个本该惊慌喊叫的女子淡然地站在原地,眼神深不见底。 她想,这里的人恐怕从未了解过她。 其实明笙并不淡然,因为这出其不意的暗器设置她暴露了本应该深藏的武功。事情发生不过几息时间,她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出了这样的反应,既躲开了暗器也救回了人,绝不会是初学武功的菜鸟。众目睽睽,她难以辩驳。 目光扫过露出惊讶之色的唐念之,对上皇帝幽深的视线,明笙抿了抿嘴,当机立断地原地跪下:“永贞有罪,请陛下责罚。” 皇帝的面上看不出喜怒,见她这番动作甚至还笑了一下:“你救人有功,朕怎会责罚你。上来吧,祭典继续。” 皇帝的意思竟然是对这事视而不见!底下百官的议论声随着皇帝的声音渐渐消弭,明笙和林慕月重新走上祭坛,心思却再也不在这处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探底 皇宫,校练场。 唐念之挡在明笙身前:“父皇,您何必亲自下场,当务之急是要查清楚埋伏机关的人啊!” “念之。”皇帝卷起袖子,从一旁的武器架上取下一柄剑:“朕只是想要测测永贞的修为,你这么紧张倒像是朕要杀了她。” 唐念之上前一步还要说什么,明笙拉住他的袖子,擦肩而过时嘴唇微动。他微微一愣,顿时复杂地停下脚步,一时间五味杂陈。 传音入密,她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境界。 皇帝不是真正的习武之人,所学不过是防身之术,哪里是在战场上浴血厮杀的明笙的对手。然而明笙此时必要藏拙,还要藏得毫无痕迹。 “陛下,永贞只会一些轻功,万万不敢同陛下交手。” 然而皇帝没有半分触动,站在台子上已经抽出了剑锋。 皇宫里的校场自然不比军营,只是个半人高的台子,其中一面摆着武器架子,还有一面放了供人休息的椅子。明笙见事情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只得叹口气走上台子。 范安站在一边,冷眼看着台上,口里却劝慰着唐念之:“太子殿下,您不必忧心,陛下定然是有分寸的。” 唐念之摇头,他哪里是担心父皇会下重手,他是担心明笙一时难以掩饰真实的功力,被父皇看出来了必是一场风波。父皇一向多疑,若是明笙身怀高强武功而不说,到时候恐怕这些年来的宠爱都将化为乌有。更甚者,最近的案子也会牵扯到她。 台上,皇帝仔细地打量着站在对面的女子。少女的身段已然窈窕,一身素白祭服反而衬得她清丽出尘,面对剑锋和威压脸上没有半点慌乱和心虚。这身风华,像极了她。 明笙不知道皇帝为何忽然恍惚,端正地行了个礼:“请陛下指教。” 皇帝眼神迷离一瞬,时空和画面仿佛重叠起来。那年盛夏,女子亭亭立于荷叶之上,藕色衣带随风缠绕,回眸间一个微笑便是世间最美的事物。 长剑凌空刺出,却是柔和的剑势。手腕灵活转动,挑c刺c划c劈接连而出,看起来竟是成形的一套剑法。 哪里有人比试是规规矩矩地使剑法出来的?又不是品势大会。 明笙摸不透皇帝此刻的心思,亦不愿多纠缠,足尖一点飞身而退。旋身间姿态轻灵柔美,在剑锋之下游刃有余地躲避。 荷香阵阵,女子嫩白的足尖在碧绿的叶子上轻轻一触,如仙子般凌空飞起,面上带着笑容,袖中却是锋锐的长剑。罢了,他是登徒子,被这般对待也是理所应当。 可是,为什么她对旁人能谈笑风生,偏偏对他恭敬疏离,甚至会投以厌恶的眼神。乃至到了最后 镶满了宝石和黄金的匕首在脖颈上划出深不可见的伤口,鲜血瞬间流遍了胸口。衣服上c地上c整个屋子都是她的血。他望见她满是恨意的眼神,他望见她对旁人露出不舍的神情,他望见她的伤口渐渐不再流血,他望见她缓缓合上的眼睛 你就这么厌恶我吗! 明笙心中一凛,仰头躲过忽然加快的长剑,剑尖投射出凌厉的真气,险险削去了额前的一根发丝。 她看见皇帝的神情有些不大对劲,像是透过她的面容看到了别的什么。这神情和今天皇后见到她的眼神一模一样。 手指微微收紧,明笙面对渐渐加快的攻势依旧不出手。身形摇晃间裙摆在风中飘开,六层衣角依次展开,在空中如一朵白荷绽放。 “怎么一直在躲。”范安一边看着一边暗自嘟囔,难道她真的不会其他武功?可传闻那功法就在明家啊。 风萍渡水!竟然是风萍渡水! 看到眼前人的身法,皇帝心里好像有一个开关被打开,多年封存的情绪一股脑儿地冲出来,连眼睛都有些红了。 “陛下!”明笙急急地叫了一声,可长剑招招往致命处刺来,她不得不出声。 唐念之看着场上不知为何忽然带了杀意的父皇,和身形晃动的明笙,不由得提起了心:“范总管,父皇今日可有别的异样?” 范安皱起他那虫子似的眉毛:“陛下今日一直操劳祭典的事情,根本没接触过旁的,也没有人上报事务。” 场中的明笙身法加快了许多,对面传来的带着血气和杀意的气势几乎让她下意识地出手。不行,皇帝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已然是走火入魔的兆头。 旋身中踢出腿,明笙看准他拿剑的手腕。不能一脚踢中他的手,那就踢剑吧,显得更加无意。 绷直了腿,真气裹到脚尖,明笙凝眉踢出一脚。对面却忽然有一阵异样。 咚—— 明笙从半空中跌落,在地上踉跄了几步。皇帝下意识收剑归鞘,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多谢陛下手下留情,永贞受教。”明笙反应极快,当下抱拳行礼,将这场比试定成了指教。 范安不满地哼了一声。她反应倒是快,否则细细追究起来可麻烦的很。 唐念之松了一口气。 “你——”皇帝刚张口就顿住,眼里还有残余的薄红。 明笙低头将面容藏在阴影里,一副任由处置的模样。 皇帝看了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声,道:“明夫人武功高强,幼时教过你些许皮毛也是合情合理。不过女子习武总是不好,你往后莫要再练了。” 明笙眉头一跳,低声允诺。 皇帝像是疲惫极了,随手把长剑丢下,摆摆手就场外走:“这几日宫里不太平,你也受累了,就在宫里好好歇着吧。” 这就是软禁的意思了。 明笙望着皇帝有些弯的腰,眉峰渐渐皱起。 —— “陛下方才失态了。” 御书房里,皇帝坐在案几后,手撑着头,脸上有些疲惫:“朕知道,多亏了你出手。” 书房里空无一人,声音也难以分辨从哪个方位而来。皇帝却习惯了似的,根本不在意这人说话不露面:“照你看来,她的功夫如何?” “内力深厚,运用纯熟。轻功上佳,应该没有修习其他的功法。” 皇帝低笑一声:“朕很久没有在你嘴里听到应该这个字眼了。” “。。” “凡是修习过其他功法,善用武器的人,身法都会有一定的影响。她的轻功里完全没有这种迹象。她没有说谎。” 皇帝点点头,似叹非叹道:“那就好。朕实在是不想对她赶尽杀绝。” “陛下口中的她是明夫人?” 皇帝脸色一暗,仰头闭上眼,嗓音生涩:“明夫人c明夫人,天下人都这么叫她,朕却希望她永远都是贞儿,只是贞儿” 那声音没有再出现,皇帝苦笑起来。 案几的右上角常年摆着一块玉珏,被人珍而重之地放在金丝绒底的盒子里,玉珏表面异常光滑润泽,一看就是经常被人拿在手里摩挲。 皇帝伸手拿起来,玉珏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就在这清脆的声音里,岁月不可抵抗的浪潮转瞬将他席卷,朦胧中好像又回到了那段他此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初见 盛隆元年,鞑靼人屡屡进犯边境,林氏家族出生入死为新皇登基抹平阻碍。耗时三月,终将鞑靼逐回雪域荒原。 然西方六国以敬贺新帝登基之名前来朝拜,要求开放边境商市互通有无。鞑靼不甘,亦言若不通商便再次大举进军。新帝为保顺利登基,允诺一月之内给予答复。如今已至六月初六,距约定之日还有半月。 天华四季分明,六月已经开始炎热,在御书房里被一群大臣吵的头疼的他寻了空子出宫找清净。 明阳自幼同他交好,他被立为太子之后便作了伴读。为了避嫌,登基之后他便不在朝中为官,不过感情还是一样。况且自小有些事情明阳看得比他清楚,来这儿寻个思路也好。 明府不大,但山水俱全。尤其是后府那片荷塘,每至六月荷叶田田,粉荷白荷清丽无双。 不欲惊动旁人,他从后门进去。和明阳亲近的人都知道,府中后门有一条小路直通风荷亭,而风荷亭又有小道直达后府花厅。他想着先去看看荷花长得如何,再往花厅寻明阳。 奇怪的是,今天的明府异常安静,连个洒扫的仆役都没看见。 踩着不算平坦的石子路,他摇着扇子往风荷亭上走。 亭子建在荷塘边的高地,距离塘面有两丈的高度,因此能将整个荷塘一览无余。荷香随着清风送入亭子,若能再有一壶茶一盘棋,那便是极好的享受。 走进亭子,他有些惊讶。石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碟,各式点心精致地摆成花的模样。明阳素日不在乎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莫非是猜到他今天会来?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么想着,他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疑虑。往常在朝中有不少人同明阳交好 “你是谁?” 清脆的嗓音让他从思绪中抽离,转身看向声音来处,他心里微微一惊。 荷塘中央有一朵红荷,被粉白的荷花簇拥着,显得格外显眼而明艳,也衬得少女的脚白生生的。 她穿着浅绿色的裙衫,不似时兴的款式,有些古韵。轻巧地立在红荷的花瓣上,小巧如玉的脚趾点在丝绒般的花朵上,花瓣半点也没有催折了的意思。 藕色的衣带随着风飘摇缠绕,少女秀美的脸上显出疑惑,歪头脆生生地又问了一句:“你是谁?怎么问你你也不说话,莫不是个呆子?” 他一时看得痴了,半晌才回过神,却是默然无语。面对着这样灵动仙气的女子,这样明亮清澈的眼睛,很少有人能不被惊艳吧。 少女没有等到回答,巴掌大的小脸皱起来,打量了他一番好像不是坏人。足尖在荷花上轻轻一点,身子腾空而起,如一道轻烟转瞬就落进了亭子。 少女的衣服上沾染了淡淡的荷香,他一时无措,往后退了一步。 “这里是明大哥的府邸,你是如何进来的?又怎会一个人?” 面对她的质问,他定了定神,笑道:“我是明阳的朋友,过来拜访。” 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责怪道:“那你早些说嘛,害我以为你不是好人。”少女一甩袖,袖中青锋一闪,被她轻巧地卷在腰上。 竟是软剑。他的目光微变,方才她若是出手了 “明大哥说要亲自给我做金丝宝酥,让我在这里等他。你既然是他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不如一起在这里坐坐吧。” 他望着少女毫不设防的神色,问:“你和明阳是什么关系?” “啊?”拿起一块栗子糕的少女愣了一下:“是好朋友啊。” 好朋友。不知为何,他心里竟有几分愉悦庆幸,正欲说些什么,亭子外面就有了动静。 只见明阳端着盘子走进来,看见他怔了一下:“陛——”顿了顿,他瞥了一眼他到现在也不知名讳的少女,笑道:“文远兄今日怎么有空来做客?” 文远是他的字,看来他不愿意让少女知道他的身份。 既然如此,他也只有善解人意地顺势而为了:“府上吵闹得很,还是你这里清净。倒是你,金屋藏娇不告诉好兄弟一声?” 明阳哈哈一笑:“要是告诉了怎么叫做金屋藏娇呢?贞儿,这是文远兄。” 少女惯常甜甜一笑:“文大哥!” 他挑眉,想了想便随她去了,不过是个称呼而已。她知道是他就行。 明阳坐在贞儿身边,献宝似的把盘子送到她面前。这么久了,他还从未见过明阳这副模样。 看着贞儿和他亲近默契的样子,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酸。 捧着果汁等他们说完话,他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少女,想要猜测她的来历。明阳前些日子游学归来,想是在路途中遇上的。观其行止不似贵族女子,却自有一股清贵风华,面上还有些潇洒意气。修为深厚,莫非是个江湖世家的子女? “文远兄,你也来尝尝?”明阳唤他。 他客气一笑,拿起一块金丝宝酥放入口中,甜腻的椰浆立即化在嘴里。他有些僵硬地看着一块接一块的少女——这么甜,真的好吃吗? 被看着的贞儿浑然不觉,舔了舔手指,她望着露出不赞同目光的明阳嘟了嘟嘴,小声说:“好嘛,我不吃了就是。” 明阳眉眼带笑,自然地拍了拍她的额头:“过犹不及,隔两天咱们再吃。” 这时候就是瞎子也能知道他们之间非比寻常了。 他被大臣们堵得慌的心更加不好,开口打断道:“明阳,我今天来是有事情想请你看看。” 明阳含笑转过头,看见他的脸色,立时蹙起了眉。少女见他如此,也没了声儿。两边瞧了瞧,贞儿起身走到栏杆边:“你们先聊,我再去转转。” “别到处乱飞。”明阳宠溺地嘱咐了一声。 少女背对着二人摆了摆手,原地一蹬就飞了出去。阳光下,身姿如仙。 —— 后来他常常在想,若是那一日没有去明府,没有去风荷亭,是不是就遇不上她,也就没有往后那一连串的是非与变故。 “陛下,萧王求见。” 皇帝将玉珏放下,手指似无意擦过眼角。他瞥了眼窗外:“宫门已经下钥,他有什么事这么急?” 传令的小喜子犹豫了一下,皇帝摆摆手:“请他进来吧。” 小喜子低头称是,在萧越歌面前提点了两句:“今日陛下心情不好,王爷多瞧着点,免得触了霉头。” 萧越歌端着一个红布遮住的托盘,面色有些沉重:“知道了。” —— “陛下,野山崩塌时有许多村民被掩埋,如今已经挖出了数十具遗体。”萧越歌坐在下首汇报,手中的托盘已经到了范安手上。 皇帝脸色沉凝:“已经过去三天了,还没有查出原因吗?” “凡是在附近的村民都受了伤,离的远些就更不知道了。”萧越歌看向那个托盘:“这是我们在悬崖下面发现的一些东西。” 范安立刻把托盘呈上。 皇帝揭开红布,皱眉道:“这是什么东西?”都是些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范安拿了一个就要打开。 萧越歌阻止道:“不可!小王找人看过了,里面应该是蛊虫。” 范安浑身一抖,往退了一步。皇帝看了他一眼:“慌什么。萧王,你是为了这个才赶过来?” “是。”萧越歌起身拱手:“天华对巫蛊咒术十分敏感,小王想着只有陛下才能做相关的决断,便不敢耽搁时辰。” 皇帝看了他一会儿,笑道:“很好。你这两天帮了不少忙,等案子结了,朕要好好犒劳你。” 萧越歌爽朗一笑:“不过是略尽绵力罢了,陛下过誉。” “嗯。”皇帝招手:“范安,把这些东西送去观星台,请子若大师看看。” “是。”范安小心地盖好红布,举着托盘出去。萧越歌亦行礼告退。 “等等。”皇帝眉头一皱,让范安回来。门口的萧越歌掩去嘴角的一分笑意,快步离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软禁 “等等。”皇帝忽然凝住了目光。 范安弯腰走回来,重新将托盘递上去:“陛下,可有不妥?” 皇帝揭开红布,从一堆外形相似的盒子里面拣出了一个,挥挥手:“行了,下去吧。” 范安眼角一跳,瞄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动了动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胖胖的身子挪到门口,心有不甘地跨出去。方才他可没看错,那个石头上有些熟悉的花纹啊。 皇帝将那块石头放在掌心摩挲了许久,叹道:“子秦,你看这是不是” 那个神秘的声音再次响起:“阵基石。” “阵基石,呵呵”皇帝长长地感叹了一声:“朕寻找这东西多年不得,没想到今日居然看到了。” “阵基石上画有阵法,即使是碎片陛下也要当心。” “你真的以为什么天地灵气是存在的?”皇帝摇头道:“不过是些吸引眼球的话本子罢了。” 那声音沉默了一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陛下还是小心为上。” 皇帝将石头举到眼前:“你先前说阵基石是阵法最为基础的一环,如今野山崩塌已然毁了一处,想必阵法也成不了了。那又何须担心。再者,若真有天地灵气上古功法之说,朕是真龙天子,这些东西也伤不了朕。” “陛下既有决断,子秦不再干涉。” “嗯。”皇帝看着石头上纷杂繁复的纹路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子秦啊,既然这事儿牵扯到了那些东西,就劳你亲自去野山一趟查个清楚了。” “那龙隐卫就暂时交予商凌带领。” 皇帝打量着这块看似毫不起眼的石头,眯起眼睛应了一句:“好。” —— 晨曦宫。 被变相的软禁之后,明笙不仅没有上火着急,反而每天做做绣活儿看看花草,十分悠闲。可不知内情的旁人见惯了皇宫中荣宠变化,也做惯了见风使舵的事情。以为这位受宠数年的永贞公主终于被皇帝厌倦,就此落了个凄惨的下场,每日送来的膳食菜品大大不如以往。 “公主,用膳了。”晓慧把食盒放在桌上,一一拿出菜碟。明笙放下手中的绣绷子,扫了一眼又重新拿起来。 春和嬷嬷皱着眉头看着菜色,怒道:“才过去了两天这些奴才就这样对咱们,真是要骑到咱们头上来了!” 晓慧望着桌上已经没了热气的一荤两素也有些生气:“不管怎样,主子也是个正经的公主,他们怎么能这样呢?” 明笙纤细的手指拂过缎子上的绣花,淡淡道:“我可不算是正经的公主,承恩宫那位才是呢。” “公主!您怎么半点也不着急啊!”晓慧跺了跺脚:“要奴婢说咱也不用怕他们,就是直接责罚了也使得。” 明笙摇了摇头:“你以为单单凭他们就敢自作主张弄这样的东西?不过是背后有人撑腰罢了。” 春和嬷嬷一拍掌:“是永宁公主!她一向同小主子不对付,若是她指使的也不为过。” “可是用这种伎俩,也太龌龊了!她就不怕陛下责怪吗?”晓慧的声音有点大,站在门口的小丫头们都听得清楚。 明笙抬起头,放下手里的绷子:“喏,龌龊的人来了。” 唐欢欢本来是想痛快地看一眼她落魄的模样,没想到刚走到殿里就听见侮辱她的话。那该死的贱人居然还不怕死地重复了一遍。 手一挥,身后早就按捺不住的晴语顿时大步上前,扯住晓慧的胳膊就是一巴掌。 “啪——” 唐欢欢被撞得往后一退,瞪大眼睛道:“明笙!你竟敢!” 晓慧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莫名倒在地上的晴语和发怒的唐欢欢。方才她只觉得有一阵风从她面前刮过,什么都没看清,要动手的晴语就倒在了地上。 明笙起身,面带微笑:“晨曦宫的人,还轮不到外人来管教。” 晴语咬牙道:“是那个贱婢先侮辱我家主子的!我替主子教训她有什么不对!” “嬷嬷,您方才听见什么了吗?”明笙皱眉回头问。春和嬷嬷恭敬地上前:“回禀公主,老奴方才只听到晓慧在说那个指使御膳房缺斤少两的贱人,并没有听到她提了永宁公主。” 门口传来窃窃的笑声。唐欢欢怒火中烧。她们是没有点名道姓,可句中意思分明就是说她!但她却不能再说一句,否则就是承认了这两天的菜式是她搞的鬼,也就承认了她是贱人。 没想到那样的机关都能被她躲过,没想到她居然身怀武功!不过那又如何,即便是武林第一高手在皇权面前也要俯首称臣,何况她一个小虾米。听那日在场的人说,父皇和她比试了一场,全程躲得很是狼狈不堪呢。 再厉害再漂亮再狐狸精又如何,现在还不是被困在这儿什么也不能做。 哦对了,说起狐狸精。唐欢欢忽然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容,自己寻了凳子坐下,玩着指甲上的丹蔻:“我这次来不为别的,只是看你可怜,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从地上爬起来的晴语阴鸷地看着晓慧,走到唐欢欢身后站着。晓慧浑身发冷,不由得抖了抖。明笙的目光落在晴语脸上,宛如实质。她眼神一闪,咬牙低下了头。 “不知永宁公主有什么好消息要分享,永贞洗耳恭听。” 唐欢欢仔细地看着明笙,似乎是不想错过她任何的表情变化,一字一顿道:“元月初一是太子哥哥的选妃宴,咱们马上就要有个嫂嫂了。如何,这是不是个好消息啊?” 唐念之要选妃了? 明笙眉眼一动,算了算年纪,哦,也到了该婚配的年龄了。不过在这时候选妃,怎么总有一种仓促的感觉?后宫可还有一堆事情积压着没弄清楚呢。 将她的蹙眉理解为失落和不甘,唐欢欢心满意足地笑了:“永贞啊,你可千万别难过。我知道你自小喜欢太子哥哥,只不过如今你们是兄妹。父皇万万不能违背伦常将你许给兄长。你要是实在担心,不如到时候我去求求父皇,让你一同参加宴会,帮太子哥哥掌掌眼?” 这唐欢欢的手段和伎俩未免也太差了些,明笙几乎要笑了出来。生在皇家,她是如何做到对之前发生的种种事件视而不见,而一直目光短浅地盯着这些小女孩儿之间幼稚的争风吃醋? 在大盛她也不是没有见过娇蛮无礼的公主,说起来少帝的姊姊就是一个。可不论她如何刁蛮,如何爱耍小脾气,至少还有皇家公主的风范,在该履行责任的时候毫无怨言,拿得起放得下。世人都道她任性妄为,却不知她实际上头脑清晰行事果决。 而眼前这位,可真是表里如一。 明笙一向爱挑战,这种一看就透的人她完全没兴趣再打交道。露出强自抑制忧伤的神色,明笙微微低头,低到旁人正好能看见她眼睛的角度,内力一运将脸弄得白了几分,轻声道:“若c若太子哥哥能觅得良缘,永贞也十分开心。” 一看就是在打肿脸充胖子,没瞧见脸色都白了吗。唐欢欢心里愉悦之极,同时也确定了她对萧越歌并没有什么想法。也是,太子哥哥那样的人谁会不喜欢呢?想到这里她的心脏忽然有些异样,皱了皱眉,好心情忽然低落了大半。 唐欢欢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明笙:“你放心,那日我一定会求父皇让你出来参加宴会的。晴语,我们走。” 明笙抬手掩面:“多谢公主。” 待人都走了以后,晓慧小心翼翼地上前:“公主,您不会真的伤心了吧?” 春和嬷嬷拍了她一下:“说什么呢,小主子是太子的妹妹,怎么会为了这种事伤心。” 晓慧捂住嘴,轻轻在面皮上拍了两下:“是晓慧说错了,说错了。” “无妨。就这样让旁人误会也好。”明笙用筷子夹起一块肉末茄子,茄子皮上油光闪亮。袖子里的追雪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探了探头,又嫌弃地缩了回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战马出逃 天华历四百六十九年正月初一,天还没亮处在版图最中央的帝京的灯火就次第燃起。高高的宫墙里灯火通明,忙碌的宫人们在各处奔走,只为了让将要持续一天的迎春宴更加完美。明亮到刺眼的灯光让整座皇宫成了雾蒙蒙的天地间最为亮眼的地方,光彩流泻之处不难看出其中的奢靡。 这天天气很好,清晨的阳光已经带了温度,不再如往常那样干冷冷的照着。院子里晓慧正拿着花洒浇花,仔细地估计着水量。 “晓慧姑娘!” 门口匆匆跑进来一个人,晓慧连忙转身竖起手指作“嘘”:“主子还没起身呢。你不在御书房里侍候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小喜子低低地哎哟了两声,说道:“我这不是着急吗,永宁公主方才去找了皇上,正为公主求情呢。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吗?我怕有什么事情,就找了个借口先过来告诉你们一下。” 晓慧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担忧,看着小喜子的眼睛道:“永宁公主无非就是想要给咱们主子添堵。总之多谢你了小喜子,我会告诉公主的,你可千万别被人发现了。路上小心啊。” 小喜子的脸有些红,不好意思地嘻嘻笑了两下:“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你c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晓慧看到他的眼神有些羞涩,略略侧头,唇边却是极柔和的笑意:“嗯,主子是个很好的人,你放心吧。” “那我走了。” 春和嬷嬷站在廊下,看着小喜子出去之后走到晓慧身后,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我怎么不知道你和小喜子认识?” 晓慧被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她才松了口气:“嬷嬷!您吓死我了。”看着春和脸上揶揄的笑容,她无奈地解释道:“我来之前在御花园当过差,偶然间和小喜子打过交道,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 “哦?那他方才来找你是什么事情?”春和嬷嬷怀疑地看着她,若是暗中传递消息伤害了小主子那可就 晓慧心思透澈,哪里看不出她的意思,当下正了脸色说道:“方才小喜子是想告诉我们永宁公主在同陛下求情,想要主子参加迎春宴,让我们早做准备。” “这么说,永宁公主那日来说的话都是真的?”春和嬷嬷有些担忧小主子的反应。毕竟这两个人都是自幼相识,也素来投契,她虽然看不出小主子的态度,可太子殿下的举动完全欺瞒不了大家啊。 晓慧也面带忧色,看向屋子里道:“公主还没睡醒,我们要不要” 春和嬷嬷一摆手:“不必打扰,昨夜里小主子看书看得很晚,今日多休息会儿也无妨。” “好。”晓慧拿起放在一边的花洒继续浇花。春和嬷嬷则在原地思索了一下,往小厨房走去。 所有人都认为明笙惧寒,所以屋子里依旧烧着地龙,但炭盆已经撤下。离床头不远的地方摆着一个落地灯枝,最高的枝头上是蜡烛,下面的枝条上则挂了一只圆球状的铃铛,上面缠着一圈圈的更香。香烟细如丝,盘旋升腾而上。 明笙坐起来一半,倚靠在床头,目光落在香雾上,看起来有些迷离。窗台上有一只小小的灰鸽扑棱了一下翅膀,无声无息地飞远了。 手里细小的纸条如有千钧,明笙垂眸,掌心的汗晕染了墨色。 是萧越歌的信。他说他知道了徽州金丝墨的事情,先为追雪道了歉,然后才说明那墨是来自嘉贵妃。 那年他在天华成弱冠之礼,刚刚代掌后宫司理大权的嘉贵妃为了表示心意,特地派人赶到徽州采买了文房四宝,其中以这块金丝墨最为珍贵。民间都知道,徽州以纸墨出名,寻常的一块墨就要五十金,足可抵得上十户人家一年的口粮。更别提最为上品的金丝墨了。 萧越歌为不惹人注意,从来没有拿出来用过。这次带到秘院里还是因为手下人的粗心,没想到差点弄出了乱子。他已经派人将那墨收了起来,择日会来和她当面解释。 嘉贵妃 明笙伸手够到床头还没熄灭的蜡烛,火舌轻轻一燎,手里轻薄的纸片就化为了一团灰烬。 她刚刚收回手,春和嬷嬷就走了进来:“小主子你醒了。”她端着一个托盘,盘子上摆着几只碗碟。明笙淡声道:“方才你和晓慧在外面说些什么事情?” 春和嬷嬷挤干布巾递给她:“方才小喜子来报,说永宁公主向陛下求情,让您参加迎春宴。”话音刚落,晓慧就急急忙忙跑进来:“主子!外头传来消息让你赴宴。” 明笙微微蹙眉,看着晓慧说道:“风风火火的做什么,也不是什么石破天惊的消息。”晓慧立刻低头认错:“是,公主。奴婢下次一定注意。” “谁来传得消息?是陛下亲口御令?” 晓慧见她不紧不慢地洗漱穿衣用膳,脸色没有半点波动,心情出奇地安定了下来:“回公主,是范总管派人来递的话。说宴会中午才开始,可以先到御花园赏赏花草,那儿已经有了许多公子小姐了。” 明笙停下夹菜的手,扬眉道:“还有公子?” “是。” “想必是为了面上好看些,免得天下人以为皇家如何霸道,所有女子都只为了给太子挑选。”明笙心里如此想着,却感觉有些不对劲:“皇后娘娘可会去?” 晓慧点了点头:“皇后娘娘也会参加,不过宴会还是由嘉贵妃主持。” “嗯。”明笙眼里露出思索的光,依稀觉得有一盘棋在慢慢的布成,就等着最后一个棋子乖乖跳进格子。那个棋子是谁,又是谁在布局呢? 碗里的碧粳米粥十分香浓,明笙喝了大半才停下。她起身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熟悉的脸,伸手慢慢描摹着轮廓,说道:“你就要解脱了。我的预感一向很准。” —— 就在皇宫为了太子选妃一事忙碌不堪的时候,距离帝京千里之外的雪域荒原上正上演着一幕人马追逐战。 近百匹战马飞奔在草原上,马蹄落在雪地里只溅出细小的雪沫,背上无鞍无人,却出奇一致的往同一个方向跑去。在它们的身后,有一群身着甲胄的士兵追逐着。然而这批战马是西北大草原上最优秀的,普通的战马根本赶不上它们的速度。 眼见着那群战马奔入荒原深处,领头的士兵“吁”了一声一把扯下面巾,啐了一口唾沫:“呸!他奶奶个腿儿,这都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那群狼崽子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弄得这群马疯了似的。” 他身后有个小兵也扯下面巾,鼻头被冻得通红:“队长,咱们回去要怎么和林将军交代啊?” 被称作队长的人一下子皱起了眉,烦躁地摆了摆手:“先回去再说,也不是咱们一队没弄回来。至于林将军要怎么处置最近不是新来了一个臭小子号称智计无双吗?让他头疼去吧!” 士兵们扬鞭驾马,回转军营,深深的蹄印不一会儿就被飘飞的细雪覆盖的毫无痕迹。 天华王朝的北方与鞑靼的雪域荒原接壤,常年滋生出大大小小许多事端。朝廷也不是没有派人常驻于边城处理这些事情,但那里的环境实在太恶劣。最终也只有几代为将的林家不顾条件恶劣愿意常年驻扎。 当帝京的气候已经逐渐转暖步入春季时,雪域荒原才刚刚迎来它最为寒冷的时候。雪域荒原和天华的交界处距离天华最近的一个城镇还有着数十里的距离,是以军队驻扎在这里丝毫不影响居民的生活。 一连串的军帐搭在一起,成圆圈状把主帐围在中央。木头和石头做的外围格挡将军帐团团围住,厚实的大雪压住了墩子更加结实。苍黑色的战旗高高的悬在瞭望塔顶,猎猎翻飞间气势如虹。 呼啦一声,寒冷刺骨的风顺着掀起的门帐钻进来,站在门外的守卫立刻拽着帐子角重新拉好。林席一边拍打身上的雪花一边在凳子上坐下:“大伯,又让马给跑了。那些可都是从西北大草原上买来的最好的战马,要是再这样下去可就一匹也不剩了!” 坐在主位上的人被寒风吹得皱了眉,闻言脸色更加不好:“连你都没能追回来,这次可看清用的是什么法子了?” 林席摇头,周正的脸上露出烦躁:“那些马就像疯了一样地跑,就是天悦的元棋来了也赶不上啊。”被帐子里的炭盆熏得暖和了些,他接着道:“不过这次倒是发现了一点,一路上好像总有个人在马群前面跑。虽然只是个模模糊糊的虚影,但我能确定那是个人。” “人?”林顺尧浓眉微拧,看向左边下首坐着的一个人,语气放得和缓尊敬:“宣公子,您怎么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大幕拉开 林家几代为将,祖上就跟着唐氏打天下,如今太平年月虽有没落之象,却也不妨碍林家在朝中的地位。先前为了避开皇帝登基之初的动荡,他们自请来守雪域荒原,算是给皇帝一个中立的信号。 但他们手下的士兵接触不到这个层次的东西,就只认为林家去了一趟帝京被繁华迷了眼开始惧战。每日无所事事,只偶尔和前来骚扰的鞑靼人打一打,加上经年累月的寒冷和远离家乡,士兵里已经有了不少心思浮动的人。 作为元帅的林顺尧怎能看不出来,便借着皇帝要重点培育战马的由头从西北贝伦大草原进购了一批新品战马,准备锻炼一支雪域骑兵。士兵们听了果然重新有了激情,但偏偏在这个时候战马频频出逃。他们派人日夜守着也难以防范,到了今天,六百匹马已经丢了两百多匹了。 林席扯着脖子里的围巾,一边说道:“大伯,既然三个小队都没有把马追回来,周方他们的责罚不如就免了吧?” 林顺尧看着他,脸色严肃:“你的意思是法不责众?他们是专门照看战马的人,林席,他们不受罚,难道你要替他们受?” 林席的脖子下意识缩了缩,低下头嘴里嘟囔了两声:“那要是以后谁都没法办成这事儿,岂不是全军都要受罚。” 林顺尧浓眉紧皱,拍案道:“林席!你虽是我的侄子,但也不能藐视军纪!”他一指帐外:“你给我到外面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进来。” “大伯!”林席不敢相信他居然在外人面前这样对自己,他好歹是个少将哪。一时间不能接受,他望着林顺尧脸色有些涨红,起身赌气似的一摔围巾,掀了帘子出去,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足以没过脚踝的雪地上,半条小腿都陷在雪里。 军帐里安静了一瞬,外面寒风呼啸而过,从缝隙里钻进了些许雪沫。 林顺尧叹了口气,看向身侧的青年,露出个无奈的笑:“林席素来如此,叫宣公子见笑了。” 青年闻言亦面带笑容,嗓音清澈和缓闻者如沐春风:“将军客气了,少将军性情直爽敢于直言,是宣万万及不上的。” 林顺尧看过去的目光一怔。此前青年一直袖手坐在一边,存在感极低,若不是林席出去前最后带刺的目光一瞥,他简直都要忘记了帐子里还有个人。 青年身着浅青色宽袖风竹交领袍,披一件雪白的狐皮裘氅,领口细细的绒毛拥在下颔处,面容有种如玉的质感。他看似随意地跪坐在案几前,身子却是端端正正,一点也没有局促的感觉。 林顺尧的目光在他的脸上一扫而过,回过神来握拳轻咳一声,心里有些不合场景的感叹。这位宣公子的五官实属老天厚待,若是少了些许清润便显得太过冰冷,若是少了点凌厉就显得女气,当得是如芝兰玉树,清贵过人。 “公子日夜兼程赶来,本该是好好休息一番。”林顺尧取过书案上的一个册子翻了翻:“只是最近战马频繁奔走,今日又是一起,就劳公子拿拿主意。” 宣公子接过薄薄的册子,没有翻阅,而是看着林顺尧,明澈的双眸里有丝丝缕缕的幽微之色:“不知将军对宣可有什么详细的安排。” 林将军眉峰一动,随即笑道:“这个宣公子放心,只要破了战马这局,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 宣公子唇角微挑,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轻点了几下,好像是在思考如何组织话语。几息过后,他抬头道:“想是林将军误会了,在下只是六皇子的门客,万不敢向将军提什么要求。战马一事在下定全力以赴,望将军也尽全力给出一个双赢的答复。” 林顺尧抚须的动作停了停,只觉得目光落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潭。宣公子起身,含笑告退:“时间紧迫,宣这便去马厩看看,就不扰将军休息了。” 林顺尧的笑容中有几分难以察觉的僵硬:“有劳了。” 军帐外,林席面前一股热风袭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复又抿嘴,昂首直挺挺地看着正前方,目不斜视。宣公子将手里薄薄的册子放入袖中,狐裘被风吹得扬起来,在林席的肩侧一擦而过,毫无停顿。 林席愣了一下怒而回头,只能看见一个挺拔的背影渐走渐远。一口气憋在心里,他狠狠一拳捶在地上,手上沾了一堆碎雪。若不是他在场,大伯何须挑他的刺,何须为了面子罚他以视军纪严明! 没有理会一直追在身后的目光,他伸手拢了拢松散的裘氅系带,闲庭信步般地走到一处小土坡上。清晨的太阳直愣愣地晒下来,虽然没有一丝热度,却显得天地明亮。影子长长地拖在身后,他伸手接住几片从枯树上抖落下来的雪花。 雪落掌心而不化,他轻笑一声翻过手掌,迎风看着渐渐升起的太阳。晨曦冲破云层高照,如巨人持斧劈开久久不散的阴霾。 北极星入中,紫微星移,主变。 笙,望你冲破桎梏,真正重获新生。 —— 就在林大将军为了宣公子的到来而焦头烂额的时候,千里之外他的宝贝女儿正在自己的香闺里考虑今天参宴要如何打扮。 “小姐,这一套粉色洒花百蝶裙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看着也亮眼,您穿上一定惊艳!”侍女从箱笼里取出裙子,比照着看。林慕月瞥了一眼,不甚有兴趣:“颜色看着太轻浮,你若喜欢便拿去穿吧。” 侍女一怔,笑道:“瞧小姐说的,奴婢哪能穿这样的衣服,您不喜欢奴婢再收起来就是。” 林慕月用鼻音应了一下,看着铺了满床的裙衫皱了皱眉,在凳子上坐下,喝了一口水说道:“有没有什么清淡点的,不打眼的衣服?这些都不好。” “啊?”侍女有些迷惑:“今日的宴会明面上是说迎春,可咱们都知道是要给太子选妃,小姐,您穿的素淡了要怎么脱颖而出啊?” “你是说我没了好衣服就不行了吗?”林慕月不悦地放下杯子:“让你找就别那么多废话。” 侍女连声称是,小心翼翼地打开衣橱翻找起来。 林慕月面上有些凌厉,想着昨日接到的加急传信,心里有些猜疑。远在千里的父亲为什么能这么快知道太子选妃的消息,又为何特地嘱咐自己不要出风头,就差没明说不要成为太子的妃子了。 前些年父亲说过太子势力稳固无需担忧站队,她还想着若是自己嫁过去能加深林家和皇族的关系。可他如今又是这样的态度,一时间叫她没了主意。林慕月抬眸,瞥见床前屏风上的长河落日图,心里微微一突。 反正她对太子也没有感觉,既然父亲不需要她联姻,那么,是不是就代表她和萧越歌有可能?往常大臣之女被封了公主和亲的也有不少。 这么想着,她的眼中终于有了些热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梅林巧遇 元月初一,春风已至。宫门前车马不息,窈窕女子翩翩步入天下最为华贵的地方,带着或自信或安静或自卑的各色笑容,娇声笑语缠作一团。御花园中迎春花嫩黄遍布,腊梅花香氤氲在四周,取下几朵丢在手中的碧玉茶盏里,颇有几分风雅。 皇家花园宽敞自不必说,一座桥将花园分成了两半。贵族公子们在对面吟诗作对,偶有几声大笑传到这里,引起小姐们的热情谈论。浅色纱幔遮住了这方唯一一个亭子,没有坐进去的贵女们站累了只得自己寻了石凳休息。石料冰冷,坐着十分不舒服,渐渐有人对一直坐在亭子里的人生出了不满。 “孟姐姐,我听说你正在和左相家的公子议亲哪。怎么样,莫公子人如何?”亭子里有女子闲聊聊到这事儿,几人便都望向孟雁语。 孟雁语神色一怔,回过神后脸颊有些红:“我还没见过人家,怎么知道他品性如何?” 另外一个粉衣女子笑道:“那又如何?莫公子可是左相府的嫡子,孟姐姐嫁过去必定大富大贵。” “是呀,而且之前莫公子不是狠狠惩治了他们家的姨娘吗?一看就是个会好好疼人的,孟姐姐若是正室,一定吃不到苦。哪里像我们,还要担心三妻四妾。” “瞎说什么呢,孟姐姐嫁过去定是正室。就算莫公子纳了妻妾,也越不过孟姐姐去!” “是我说错了说错了,孟姐姐莫怪” 孟雁语的亲生母亲原本是妾室,嫡妻逝世后才被抬了做了夫人。根子上是庶女,照理说她还是比不过府里的大小姐孟玉璇。 于是听了这些话,孟雁语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林慕月在一边瞥了一眼,沉声道:“好了,今日可不是谈论雁语的婚事的。你们还是好好想想今日要做些什么才能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眼吧。” “林姐姐这话说的,”粉衣女子掩嘴笑道:“难道姐姐不想得太子殿下的青睐?人人都知道殿下看着温和,其实性子最是执拗,很是难判断脾气呢。” 林慕月闻言冷笑一声,下巴往一处扬了扬:“我想不想暂且不论,但那位今日可是要伤心了。” 亭子里的人都往她看的地方望去,有克制不住的人脸色立刻暗下来,嫉妒顿显。 只见入口处一人缓缓走来,素衣玉簪打扮清雅,偏偏又能在简单中看出清贵和尊荣。玉面如芙蓉,阳光下肌肤清透脸色粉润,素面朝天胜过浓妆艳抹。待走得近了,才发现她其实细细地扑了粉,眉间也有指甲盖儿大小的赤红花钿,但因为肤质实在太好,妆面十分自然,几乎看不出刻意上了妆。 “看,她身上的是先前东海刚刚进贡上来的鲛纱。六皇子搜罗了半年才得了两匹,陛下竟然赐给她了!”有女子小声惊呼着,脸上尽是艳羡。 来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缎面裙,裙摆成荷叶状层层垂落,外罩一件鲛纱纱衣。鲛纱薄如蝉翼,顺着微风就能飘起来,阳光照着纱衣若有流光闪现。她身形纤细修长,素绫束住几乎不盈一握的腰,轻纱飘拂,迎面走来恍若传说中极北雪域的司雪女神。 反应过来的贵女连忙行礼,连带着众人纷纷福身:“臣女见过永贞公主。” 明笙扶起离得最近的一个女子,说道:“不必多礼。” 被扶起的女子只觉得面前的人身上有一股极清淡的香气,不似熏香也不像花香,十分自然清雅。她受宠若惊,连忙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多谢公主。” 明笙笑了笑,目光过了一圈,发觉无处可落座。亭子里的林慕月静静看着,忽然出声说了一句:“若公主不嫌弃,不如过来同坐。”明笙抬眸,感受到那道目光里带着冷意。笑了一下,她抬脚走去:“那就多谢林小姐了。”林慕月扫了一眼边上的人,粉衣女子嘟嘴起身,站到一边。 “前几日萧王往麓山别院走了几趟,不知道公主有没有遇见。”林慕月关于这方面向来直言不讳,眼神直直地望着明笙,不容许有半点犹疑。明笙无奈地笑道:“不瞒林小姐,我的病能好的这么快多亏了萧王。” 林慕月眉头微皱:“那就是有。”她嘴唇微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他竟半点都不避嫌吗?” 明笙挑眉正欲开口,不远处传来一个张扬的声音:“男女之情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不也大方承认了吗?” 众贵女齐齐下拜:“参见永宁公主。” 唐欢欢没理睬她们,径直走上亭子,一贯的红衣似火。目光从明笙的脸上一扫,眼神顿时尖锐了几分:“你被禁足了这些天气色依旧这么好,不知道有什么法子?” 明笙不欲多做纠缠,起身道:“公主殿下谬言了,永贞并没有承认什么。至于气色,来参加迎春宴自然是要隆重些,不过这妆面我还是第一次试,看公主的评价当是不错。” “公主请坐,永贞先去别处看看了。” 唐欢欢一噎,想着她找林慕月还有事,就眼睁睁看着明笙走远了。林慕月看着唐欢欢,眼里的厌恶转瞬即逝。想比于这位娇蛮公主,她居然更喜欢永贞一些。 让晓慧去端杯热茶来,明笙随意地往僻静处走走,没想到叫她发现了角落里的一处梅林。初春时节,寒梅将落,春梅却盛放着。白,红,黄三色点缀在林间,香味儿沁人心脾。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林深处。 伸手压下梅枝,将鼻子凑在花朵前,明笙轻轻嗅了一下,不禁露出个笑容。 往日大盛的宫里也有这样一片林子,不过是少帝闲暇时一棵一棵亲手种的。当少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他们一起在梅树下埋下了一坛雪梅酒。那时他们都不知道如何酿酒,按着方子不知变通,少帝幼稚爱喝甜酒,多放了好些糖。后来她和變城大军一起回京时,少帝启封了那坛酒,两个人在晖月台上迎风喝了第一杯,差点儿被腻得掉下去。 也不知少帝现在如何了。 啪嗒——一朵飞花轻飘飘地打在身上,明笙回头目光上移,不由得笑了:“你也在这里躲清闲?” 萧越歌坐在高高的树上,一手搭在屈起的腿上,一只手里捏着几朵梅花。在明笙转过来的一瞬间,狐狸眼里闪过惊艳。 明笙抬手摸了摸额间的花钿,无奈一笑:“你也觉得这东西怪异?”萧越歌扬眉:“很美。我只觉得每一次见你,都会有惊喜。”他直起身,向明笙伸手:“要上来吗?” 看着眼前掌心纹路清晰的大手,明笙微微一笑,伸出手搭上。身子一轻,她便落在了树上。萧越歌收腿变了姿势,和明笙一样横坐在树干上,二人之间不过一拳之隔。 明笙从他手里抢了一朵红梅,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从侧面看过去,和眉间花钿相映成趣。萧越歌说道:“这里偏僻的很,你是怎么找到的?” “只要往没人的地方走,自然就找到了。”明笙眺望御花园的方向,有些厌烦地道:“这些场合,我向来不喜欢。”在大盛她无法选择,如今在这里大可以自由行事,她又何必拘着自己。 “最近好吗?宫里人都说你失宠了。”萧越歌扯下一片树叶在手里把玩,声音里听不出担忧。明笙扬手将红梅飘出去:“我从来没有争过宠,自然不会在意这些。这些天少了许多事情,每天在宫里清闲些也好,只是千篇一律有些无趣。” “是挺无趣的。”萧越歌轻叹一声,仰头透过树杈看向天空,刺眼的阳光照得他眯起眼睛:“你知道吗?人人都说天明气候炎热,都是蛇虫鼠蚁教人害怕。但那是因为他们从没有真正去过,更没有见过春天的呼呼山。每到冬春之交,小动物们都苏醒过来,满山都是绿草和鲜花,走在里面随时都能碰到毛茸茸的小宠。因为独特的气候,鲜花盛放时还能下雪,雪花和百花争奇斗艳,总有一番奇景。不像这里,周边的每一座山都被人建造得毫无趣致。” “每年这时候母亲都会带我去呼呼山顶捉小马。天明有一种小马,体型虽小,却能跑得训练过的战马还快,也通人性。不过它们可遇不可求,更别说捉了。直到母亲离世时,我也没有能满足她的愿望。到了这里之后,我总是想着回去以后一定要捉到一匹,让它跟着我,就像母亲还陪着我一样。” 萧越歌一直抬着头看着天空,似乎能透过蓝天看到满是鲜花的呼呼山在满天飞雪之中的艳丽。他低声说着家乡最美的景色,神色多了几分向往和怀念,俊美的脸上还有几分难以察觉的悲凉。 明笙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幽黑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萧越歌转头看她,笑道:“以后有机会去天明,你一定要去呼呼山看看。” 明笙静静地看着他,良久,她忽而笑了:“我等你带我去。” 我等你带我去。萧越歌目光一颤,眼神亮了亮:“你”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着明笙的笑颜,不知如何言语。 明笙忽然靠近他,素手在他发间一拂,摇了摇手里的树叶说道:“头上有片叶子。”萧越歌定定地看着她,伸手握住她的手臂,身子缓缓凑近。 男子的气息靠得极近,温热的呼吸落在面上,明笙抿了抿嘴,抬眸看进对方的眼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优先择选 这一片林子草木茂盛,没有修剪过的痕迹,似乎无人打理。白梅如雪,与零星红梅交相辉映。明笙和萧越歌两个人坐在最角落里面的大树上,堪堪能俯视梅林。 鼻尖清雅香气氤氲,萧越歌看着眼前女子盈润的嘴唇,眼神里闪过一丝灼热。她今天贴了花钿,火红的三瓣莲平添妖艳,但眉目间的清冷又将这媚色冲淡了几分。肤如凝脂,琼鼻樱唇,说得便是她吧。 被他握住的手腕越发热烫,明笙轻轻挣动了一下,抬眸去看:“王爷?”萧越歌眉头一皱:“怎么还如此生分?” 明笙一愣,笑了一下说道:“宫中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看,还是礼数周全一些好。”萧越歌动了动耳朵,道:“这周围没人。” 他脸上有些孩子气的固执,明笙强硬地挣动手腕,看到他明亮的双眸终究不忍,滑了一下,把手放进他的掌心:“越歌?远暝?你说叫哪一个好了。” 萧越歌眼里闪过华彩,把脸微微凑近她,明笙没动,低垂着眸子掩去了眼里的神色,任由他的呼吸轻轻落在脸上。 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如同萧越歌的心纷乱无章。情感告诉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应当表明心意。可理智又将他拉回去,告诉他眼前的明笙失去了记忆,或许根本不知道他过去是怎样的人。还有身份唐念之是一国太子,她的青梅竹马,而他只是一介质子。 眼色微沉,他手上的力道松了松,嘴角紧紧抿着。 萧越歌比明笙高了一大截,坐在树上,明笙的额头和他的下巴一般高。这时候从远处看来,他们的姿势几乎是相依相偎。 整个人都被男子的气息包围,明笙长睫微颤,一只手撑在身后的树干上,脸微微仰起。萧越歌眸如深渊,手抚上她的后颈将她带向自己。 灼热的呼吸落在唇瓣上,还有一线就要相触,明笙眼神一颤:“远暝!” 萧越歌顿住,望她良久才笑了一声,松手放了她。 “远暝。我,”意识到现在自己的处境,明笙闭了闭眼,说道:“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萧越歌早已扭过头,语气淡然:“是我唐突了。你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 “不。”明笙语气有些犹疑:“我只是觉得不公平。远暝,我不记得任何人,不记得以前和你的任何事情。若是我就这样同意了,对我们都不公。” 高大的男子重新将身子靠在树干上,在光影间掩去了克制的神色,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明笙,我会等你。慢慢来。” 慢慢来,我不急,只要你最后选择的是我。 阳光从树叶间透射下来,落在明笙的脸上。她似乎是为自己的话感到愧疚,一直低着头,也就没看到男子脸上微微酸涩和自嘲的笑意。 这是他们第一次揭破彼此的心意,感情或真或假,无论如何都没有得到一个完满的结果。轮盘不断旋转,决定命运的琉璃珠蹦跳着迟迟不落,十二星盘上的小孔闪烁着幽微的光彩,将一切奥秘都收纳其中,静静等待对的时机。 梅林一片安静,不知过了多久,御花园里逐渐热闹起来。萧越歌扫了一眼率先跳下去,站在树下伸出手,明亮的眸子里满是爽朗的笑意:“来。” 明笙勾起微笑,手在树干上一拍,身子轻盈如飞花落下。萧越歌握住她的手轻轻一带,便把整个人圈进了怀里。他站在身后,将脸埋进她的肩窝,深深吸气。明笙不由自主的地动了动身子,身后传来男子软软的声音:“别动。就一会儿。好不好?” 明笙唇边逸出无声的叹息,原来的永贞,想必是个很好的女子。只是斯人已逝,无可追。 —— 精致的菜肴一盘盘地送上来,桌上哪一盘菜少了半数立刻就被宫人撤下去重新添满,如流水般不休。皇帝和皇后并肩坐在上首,中央的歌舞眼花缭乱,丝竹声悦耳,宴席上众人皆敛去了真性情,端着一副假面四处欢饮。 迎春宴,不在春中如何迎。这次的宴会地点就设在御花园的空地上,四周花木包围,在清雅的香气中饮着花蜜酿的酒,吃着花果制的菜,别有一番风雅。 “贵妃,你这次做的不错。”皇帝咬了一口春饼,对着嘉贵妃夸赞道。嘉贵妃闻言立时端起酒杯,笑容满面:“多谢陛下赞赏,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说起来,这还是皇后娘娘的主意,臣妾只是借用了呢。” “哦?”皇帝感兴趣地看向皇后:“皇后,这是你出的主意?” 皇后的面色在阳光下也有着不正常的白,靠着胭脂才掩盖了几分。闻言她温和的笑笑:“贵妃心思聪敏,臣妾倒是不记得曾说过什么了。” 嘉贵妃接口道:“年月久了,姐姐不记得也不是怪事。是前几年的家宴上,姐姐曾提了一句,当时妹妹刚进宫时时不忘学习,便记在心里了。” 她眼风一扫,下面顿时都是附和的声音。皇帝顿时开怀大笑,众人举杯共饮。 明笙在下面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唇边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 皇帝好面子,不论与皇后感情如何,在人前总是要夸的。嘉贵妃看清了这一点,一番话既捧了皇后也夸了自己,还在皇帝面前卖了个乖,是真正的知道什么叫投其所好。她目光扫到桌上样式新奇的点心,在心里又添了一句,若是这些花样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那就真是心思灵巧了。 明笙转了转腕间的碧玺串珠,望着眼前千篇一律的歌舞丝竹有些无聊,便放松了靠在椅子上。可这表现在旁人眼里可就不是这样了。 身为宫里唯二的公主,唐欢欢和明笙面对而坐。见了她这副慵懒的模样,唐欢欢有些不满,在她心里,明笙该是伤心得吃不下东西才是,万万不是现在这舒服闲适的样子。看向太子哥哥,果然,唐欢欢咬了咬嘴唇。太子哥哥果然还是喜欢她,如今知道了不可能,眼神就更加肆无忌惮了么? “父皇!”唐欢欢从座位上站起来,高声道:“这些歌舞我们都看腻了,不如让到场的贵女们各展风采,既多了趣味也能评判才智。” 表演的歌舞伎顿时停下了动作,等待皇帝的吩咐。 皇帝沉吟了一下,想到今日是太子的选妃宴,就看向太子。唐念之只淡淡一笑,看起来并不在意。 大手一挥,皇帝说道:“也罢,就按欢儿说的。你们有什么才艺的,便出来试试吧。” 唐欢欢说道:“父皇,这光表演可不行,得有个彩头。今儿是太子哥哥选妃的日子,若是胜出者就是太子妃,如何?” “胡闹!”皇帝沉下脸色:“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岂是容你儿戏的。”嘉贵妃立刻圆场,起身道:“陛下,欢儿只是一时心急,没把话说清楚。历来择选都是由教习姑姑考较才情慧质的,现在让贵女们上来表演,也算是展现才情。若是拔得头筹便有优先择选权,陛下看这样如何?” 听了这话皇帝的脸色才和缓下来,摆摆手道:“就这么办了。” 唐欢欢傲然一笑,指向坐在那儿神色懒怠的明笙:“永贞作为公主,自然是要开个好头,对吧?” 皇帝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就看见被指着的人悠然起身,对着自己福了福身。 “永宁公主此言甚是荒谬,明笙身为皇家公主,天子义女,自然同太子是兄妹关系。如今这彩头事关将来的太子妃位,若是传出去了定要世人指摘皇室不洁,混乱伦常。公主年幼无忌,明笙却是不得不考虑的。” 她话音刚落,角落里就传来一阵窃笑。永宁年幼?那在场的人都是稚子了。这是变相的嘲笑她幼稚,还扣了顶混乱伦常的大帽子给她呢。 唐欢欢本想看她壮志勃勃一展风采却被碾压的样子,没想到她竟然几句话就把自己的机会斩断,干净利落得像毫不在意太子哥哥选妃一样。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了个猜测,莫非她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唐欢欢眼光忽然尖利,张嘴要说些什么,那边皇帝已然不悦:“好了,这又与永贞有什么关系。欢儿,莫要胡闹。” 一直没有开口的皇后轻咳了两声,说道:“好了,开始吧。” 皇帝顿时看了她一眼,皇后神色平静,只有嘴角泛白的死皮被轻轻咬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突生变故 怀疑一旦冒头,就会如野草般疯狂滋生。唐欢欢手里紧紧地扣着一块糕点,眼睛看着明笙不放。 自从落水以后,这个女人好像就有了很大的变化。不再是一副故作清高掩饰自卑的样子,变得真正不对外事上心。若在往日,方才她如此挑衅早就起来还击了,怎会说那样一番冠冕堂皇的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话。难道失去记忆真的会让人改变这么多,就连感情都不记得了吗? 任何人被这样的眼神看着都会感到不舒服,明笙举起酒杯用袖子掩着脸小酌一口,放下来时冷冽的神色已经消失。 她当然知道唐欢欢在怀疑什么。这里的所有人恐怕都认为她和太子两情相悦,皇帝也不例外。按照身份和才慧他们俩也很是相配,甚至有很多人会以为皇帝当年开恩将她接入皇宫就是为了培养成太子妃。可如今太子选妃,皇帝方才亦变相承认她不会和太子有兄妹之外的关系,她不仅仅没有露出半点伤心的神色,也毫不在意太子会选择什么样的人。打破了众人的固有认知,所以才会有唐欢欢这样的举动。 其实在赴宴前,她还没有和太子撇清男女之情的想法。至于为何现在又会这样做,明笙看了眼坐在不远处自饮自酌的萧越歌,长睫扇动间眼里闪过一抹幽光。转开眼神,她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抿了抿嘴低下头。 唐念之看见她清澈见底的眼睛和下意识逃避的动作,暗自苦笑一声,扬首一口喝下杯中酒,脸色有些闷。 场上贵女使出十八般才艺,尽全力展现自己搏一个好前程。场下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在意和欣赏。就连选妃的主角,心思也早已不知到了何处。 身边有宫女轻声说话:“公主殿下,这是几例新制的春点,是否需要奴婢介绍其中的花样呢?” 装在精巧碟子里的点心呈各色花朵的样子,就连花蕊也做得栩栩如生在风中轻轻颤动。捏起一块,不知做的时候用了什么技巧,花瓣随着或收拢或绽放,其中的馅料纹丝不露。明笙说道:“不必了,你退下吧。”宫女恭敬地弯腰后退:“是,公主。” 看见每一桌的旁边都有人询问这样的问题,明笙将眼光转向上首的几位。发觉询问是否要介绍的宫女旁边都站着一个年轻男子,身上穿的是御膳房的制服。应该是制作这些点心的厨子。 “陛下,这几位就是负责春点的厨子,眼前这些糕点都出自他们之手。”范安询问着皇帝:“您要不要听听他们的介绍?” 底下的才艺都是些平日里看惯了没新意的,皇帝收回目光,说道:“这些点心看起来确实新奇,你们有什么想法就说说吧。说的好了朕就赏。” 三个年轻的厨子对看一眼,纷纷露出了激动的神色。一人上前一步,说道:“回陛下,这些点心奴才们一人负责一道,奴才做的是燕云碧丝。燕云取极品水晶燕窝熬制,碧丝则选用了绿豆和面捏成,每一条细丝里面都包裹着燕窝和豆沙。这样” 他还没介绍完,皇帝就挑起了眉。打断道:“你说你们一人负责一道,眼前有四碟点心,还有一个人去哪儿了?” 三个厨子一愣,各自看了看,都没注意到另外一个人去了哪里。先介绍的厨子比较机灵,四处看了一下顿时放下心来:“回陛下,小孟在太子殿下后头。” 皇帝本是随口一问,看见确实有一个膳房衣制的人站在太子身后便示意他继续说。因为是第一次面见皇帝,心里激动又紧张,一时间断了词儿。第二个厨子紧张地捏着衣角,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开口,就听见旁边的皇后大叫了一声扑了出去,其速度之快几乎在他眼里留下了虚影。 “念之——” 高到嘶哑的声音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皇后半伏在太子的怀里脸面朝下,一支通体乌黑的短箭正正地插在她的后背上。 事情发生得太快,众人来不及反应。明笙瞥了一眼那伤处,眉头顿时皱起来,起身厉喝道:“别跑!”她扬手射出一道劲气,那个身穿膳房制服的人影顿了一下,又飞快地消失在眼前。 在场的人因为这声冷喝如梦初醒,纷纷反应过来这内宫禁地居然有人公然刺杀,顿时是一阵刺耳的尖叫和议论。 皇帝早在皇后扑出去的一刹那站了起来,推开那几个不知所措的厨子,他一脚踢翻了御案大步朝太子走去,脸色极其黑沉。 “陛下”嘉贵妃伸手想要拉住皇帝,奈何被一地散落的点心瓜果绊住了脚。她停下步子,转而看了眼刺客消失的方向,眉心闪过一缕担忧和忌惮,转瞬又湮灭在恐慌害怕的假面里。 怀里的母亲身体冰凉,唐念之震惊地揽着皇后:“母后,母后!”早有侍卫搬了软塌来,他伸手将皇后扶起,轻轻托到软塌上,让她趴着不碰到伤处。 那根箭,分明就是冲他来的。唐念之深吸一口气,压下脸上的惊怒,镇定地给匆匆赶来的御医让开位置。皇帝伸手按在唐念之的肩膀上,沉声说道:“方才发生了何事?”唐念之说道:“应该是有人冒充了御膳房的厨子,方才要刺杀儿臣。母后是为了替儿臣挡下那一箭才” 耳边尽是女子的哭叫声,皇帝忍着怒气回头说道:“你不知道如何处理吗!”被那狠厉的眼神一看,嘉贵妃浑身一个激灵,立刻上前指挥宫女侍卫安抚众人,连脚下沾满了瓜果汁液和黏腻的糕点馅料都顾不上。 软榻上的皇后脸色由苍白变为惨白,背上传来的剧痛让她出了一头的冷汗,散乱的鬓发敷在额头和脸颊上,看起来虚弱而狼狈。王太医探了探脉,又查看了一下伤口,抬头道:“陛下,从皇后娘娘的伤口来看箭上带有倒刺,这里不好处理,需要到室内。” 皇帝立刻挥手说道:“来人,把软塌抬到最近的宫殿。商凌,你带人去排查,确保那宫里没有刺客。” 唐念之闻言皱眉,皇家侍卫大小头领的名讳他都知道,但商凌这个名字从未听过。众侍卫抬着软塌往最近的宫殿去,唐念之无暇多想,匆匆跟了上去。 那黑影闪的很快,却快不过修为一日千里的明笙。她跟着那影子在各个宫室之间穿梭,凝神细看,发现这人身法时不时的滞涩一下,应该是受了伤,或者受过伤还没痊愈。 脚尖踩在屋子上头的砖瓦上,连点几下飞身落向另一个屋顶,身后有疾风传来:“明笙!”她没有回头就已经猜到了是谁,分出一点神低声说道:“包抄,去承恩殿。”萧越歌一愣,心中不解为何要刺客逼入承恩殿,但他还是颔首道:“好,我走左边。” 前方是凌波湖,一片空荡的草坪极难隐藏踪迹,刺客从房顶上看到犹豫了一下,然后往下跳去,临到半空一脚与树垂直一踏,腰身一旋借力变了方向,树干上留下了一个脚印。明笙看见了,心中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 这脚印 刺客因为那一个犹豫被萧越歌追上了一个身位,明笙来不及细想,对着刺客身边连出几掌,逼得刺客匆忙向左躲闪,却又有剑锋袭来。迫不得已,刺客只能往一个方向奔去。 她想,她已经知道刺客是谁了。明笙看着那座仅次于正阳宫规制的宫殿,冷冷地笑了一下。如果她的猜测正确,那么许多事情就将迎刃而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当众相拥 承恩殿,规制仅次于正阳宫的宫殿,对比起来就连皇后所住的栖梧宫也逊色几分。宫室由一座正殿和两座偏殿组成,平日里嘉贵妃住在正殿,永宁公主唐欢欢住在右侧殿,而左侧殿因为无人居住改成了杂物室,有什么用不上也不能扔的全堆在里面。中间是一片空地,摆着花草和一组木制秋千,边上还有散落着的零星玩物,宫人还没来得及收拾整理。 刺客原本的路线被截断,发觉了追赶他的两个人故意控制着方向,本来还有些强自镇定,一看眼前是承恩殿,竟然放慢了速度低低地笑了一声。明笙挑眉,眸子转了转,对萧越歌做了一个上的手势,如乳燕投林般跟着落入了右偏殿。 明笙站在门口,阳光从身后洒进前厅,堪堪落在刺客的脚边。她看着刺客的背影,说道:“阁下如此熟悉内宫路线,想必埋伏许久。为何今日才动手呢?” 那人阴沉的哼了声,说道:“你不必套我的话,要打便打。”明笙轻笑一声,带着轻蔑和嘲讽道:“阁下以为自己有伤在身还能打得过我,真是自信。” “先前就听说永宁公主轻功卓绝,今日算是体会到了。不过,你不会以为光有轻功就能将我怎么样吧。还有你后头那个毛头小子,功夫不过尔尔。” 萧越歌站在门外挑了挑眉,他自认功夫在同辈人之中还算可以。明笙好笑地摇头,知道他并没有认出他们俩,道:“你不妨回头看看再说。”刺客并没有听她的话,道:“在下知道公主美若天仙,只可惜一会儿便要香消玉殒了。” 明笙叹了口气,颇有几分可惜地说道:“半月前与阁下野山一战还未分出胜负,小女子这几日一直心心念念,没想到如此凑巧,今日叫我重新遇上了。” 刺客明显一僵,猛然回过头来,袖中最后一支暗箭蓄势待发。待看清楚面前人的容貌时,刺客的眉心能夹死苍蝇,他说道:“你们就是毁了野山的那两个人?”明笙摇摇手指否认,居然有些俏皮的感觉:“不不不,我们两个人可担不起那责任。难道不是奉嘉阁和阁下挖空山腹做密室才导致吗?对了,这样说来,你的那些手下们岂不是全都死了,奉嘉阁没有责罚你吗,还是让你戴罪立功?” 她竟然还知道奉嘉阁,果然那日不是偶然上了野山。刺客的眉毛抽动了一下,这是紧张的表现。他和二人交过手,知道他们修为深厚。身上到现在还没好的伤就是拜眼前的女人所赐,若是强行对战,这时候的他必输无疑。 呵,以柔弱清怜著称的永宁公主居然身怀武功,纨绔风流的质子王爷修为深厚,世间果然多奇闻。眼下这局面,唯有一条路可走了。 身后就是挂着巨幅画作的墙,刺客往后退了一步,眼睛微微眯起,道:“明知道我什么也不会说,你又何必出言试探。”明笙好像没有注意他自进入承恩殿就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低头扯了扯刚才匆忙间来不及整理的衣服,脸上带着胸有成竹的微笑:“此处四面封闭,你以为还有何处可逃?我劝你束手就擒,尚能留有一线生机。” 刺客似乎是被打动了,神色松动了一下,他犹豫地张口,说道:“我我”咔嗒一声,大幅画作开始抖动,背后的墙从中间分离出仅容一个人侧身而过的口子,刺客面容扭曲地笑道:“去死吧!” 一支乌黑的袖箭瞬间到了明笙的面门前,她却平静如初,只是敛去了方才有些浮夸的表情。没有管这只箭,明笙抬手,一柄闪着幽蓝色光彩的无鞘无柄匕首飞速冲向刺客。 刺客整个身子已经进入密道,机关迅速合上,他停下往里走的动作,站在那儿笑看着那柄匕首飞过来。机关不断运转,在距离一寸的时候,墙面完全合拢。 室内仿佛还回荡着墙合上前刺客嚣张的笑声,明笙伸出左手轻而易举地握住悬在眼前的袖箭,不知是嘲讽还是怜悯地长叹一声:“你难道没有听过削金断玉这个词吗。”萧越歌走进来,接着话头叹了一句:“真是可怜又可笑。” 二人到墙边摸索一番,发现了藏在画中的开关,将画中的马尾旋转了一个方向,墙面没有任何动静。明笙道:“他既然如此嚣张,这机关就应该只能使用一次。” 大半个匕首插入墙面,只露出了一点点尾部。明笙仰头去拿,萧越歌拦住她:“我来吧。” 刃口划过墙面,发出渗人的咯吱声。萧越歌捏住薄匕,灌注内力切割墙面。刀尖一寸处的鲜血被砖石里的泥土抹了干净,萧越歌抽出石块。 人体落地的声音沉钝,刺客倒在地上,脸上犹自带着得意的笑容,只是胸腹之间开了个深深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流血。他瞪大双眼,嘴唇微微翕动,像一条陆地上濒死的鱼。 明笙正欲蹲下身子查看,断裂声忽然响在耳边,轮盘和绳子运转的声音越发急促。萧越歌看到匕首的刃口边的墙里有一截细细的断绳:“遭了,我破坏了机关。” 黑洞洞的缝隙里一阵疾风刮出来,明笙神色一变,立刻飞身后退:“小心!”萧越歌也反应过来,拿着匕首就往旁边闪。头顶悬吊的灯枝里发出一阵响动,细如牛毛的针雨般射落。 唐欢欢怕黑,所以殿里的顶上几乎都是灯枝,每天宫人都要爬着梯子上去点烛火。这些本该是带来明亮,现在却满是阴毒杀机。 这些针轻而细小,若只有一个人还好,可两个人,内力一旦反击就会倒射出去,一丁点的力道就能扩大几倍的威力。明笙和萧越歌的控制力完全没有到达那种随心而动的精准控制程度,只能逃,不能打。可满殿都是牛毛针,怎么闪都必定要受伤。 外面有脚步声和说话声快速接近,明笙忽然看向闪躲的萧越歌,眼波流转间做出了一个决定。 “快!把他们带出来!” 就在皇帝威严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明笙飞身向萧越歌扑去,没有防护,没有自卫,看起来就是毫无顾忌地要替萧越歌挡住攻击。 飞针入体,明笙“哇”地呕了一口血,尽数喷在萧越歌胸口。她微微抬眸,看着萧越歌的眼睛,露出一个微笑。萧越歌浑身一震,眼里是毫不掩饰地震惊和动容。 明笙右手搭在他的肩上,掌心内力击出,将从背后射来的牛毛针打落,拉住萧越歌肩膀运气往后飞出。又是几根针扎进后背,在飞出大殿的瞬间她身子一拧,二人顿时换了方向。 砰的一声,萧越歌的背碰在地上,他却好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只是紧紧地揽着怀里的人:“明笙,明笙” 他躺在地上,双手捧起身上人的脸:“明笙,你怎么样!”明笙垂眸看着他,身子有些软,笑道:“针上果然有毒。”话落,她便没了力气,再无力睁眼。 萧越歌眼睛一红,狠狠咬牙,却小心翼翼地扶着明笙站起来,扶着她的后颈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除了前去破除机关的侍卫,赶来承恩殿的众人皆静默无言。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明笙苍白的脸,嘴角竟然提起了微微上扬的弧度。 站在皇帝身后的唐念之望着眼前这一对依偎着的人,第一次露出了没有表情的表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冰火两重 黑夜深沉的笼罩下来,宫中一如既往地灯火通明。晨曦宫外萧越歌端坐在石凳上,时不时地向屋里张望一下。烛火透过窗纱,隐约露出几分带着血腥的薄红。 晓慧白着一张脸匆匆地从里面走出来,手里端着的铜盆里浮着一层血沫。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萧越歌终于忍不住,问道:“晓慧,你们主子现在怎么样?” 晓慧担忧地往里看了一眼,摇摇头道:“公主一直在呕血,看起来不太好。不过太医说了,牛毛针上的毒性不强,能通过这种方式排出来。”萧越歌握紧了拳头,说道:“这都是因为我。”晓慧顿了一下,安慰道:“王爷不必自责,公主能那样做想必知道后果,如今也不愿看见您这幅样子。当务之急是查清楚那刺客的身份,一切皆由他而起。” 萧越歌吩咐道:“明c你们公主若是醒了,记得找人送个口信给我。”晓慧犹豫了一下,福了福身:“是。”萧越歌深深地看了一眼挡在屋里的屏风,转身大步离开。皇帝把这件事交给了林陵去办,他要前去看看进展如何。 整个帝京说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方,一个是华阳街的望春楼,一个当属羁押重刑犯的地下牢笼——赤锋堂。 赤锋堂位于刑部大牢的地底三丈处,是前朝羁押十恶不赦的犯人的地方。如今盛世康泰,少有十恶不赦之人,因为堂中刑具众多,牢笼多样,便用于关押重刑犯。赤锋堂配备了专属的监管人员,各个上过战场厮杀身手了得,还有皇家护卫暗中监视,配合各式复杂机关,可以说这里是每个犯人避之不及的人间地狱。 传说赤锋堂机关是数百年前首屈一指的建造大师子墨设计完成,天华在立国之初就召集人手根据子墨大师遗留下来的手稿研究,可惜的是手稿有不少残缺之处,导致赤锋堂里近三成机关他们还无法掌控。为避免无辜伤亡,这三成机关布置的地方就成了赤锋堂的禁地,任何人都不能轻易进入。 要打开赤锋堂的出入口需集齐三块手令,只有同时出示才能进入。 林陵站在入口处,取出怀中的三块金令。一旁身穿重型护甲的守卫仔细查看过三块令牌,大手一挥,门口拦着的守卫才收回挡在前面的长枪。 领头守卫做了个手势,沉声说道:“请。” 赤锋堂的入口位于刑部大牢最深处,意味着如果下面有人暴动,躲过了所有机关逃脱,也得穿过刑部大牢才行。数百年来没有一个人真正成功过。 衣摆滑过地面,尘灰混合着血腥气轻轻飘起,转瞬又被厚重的靴子踩下去,印出一个个脚印。守卫在门前停住脚步,转动着墙上的麒麟眼珠,墙面无声地打开,一个长长的阶梯显现在林陵眼前。 领头守卫笔直地站在一边,说道:“进去之后会有人接应,请勿随意接触墙面。” 林陵顺着阶梯下去,心中估算着垂直距离,约莫到了三丈处,看见一个方形的小门。一个老人坐在简陋的小木桌后面,桌上一灯如豆,闪烁着幽暗的光彩。看到有人从上面下来,老人按着桌子颤巍巍地站起来,沟壑深深的面皮上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哑声说道:“想必你就是林大人了,跟老朽来吧。” 林陵作了一揖,尊敬道:“有劳老先生了。”他对赤锋堂早有听闻,里面有一位老者,是当年主要负责研究机关的人的嫡传后代。 当年研究过程中不少的人都因为误触机关身死,最后只有零星两三个活了下来,还依据赤锋堂机关的启发撰写了一本《机关秘术》,对后人的研发有很重大的贡献。关于赤锋堂全局机关的记载现在封存在皇家秘库之中,其余的就只有当年的几个人知晓。不知为何,最后只有这位老者的先祖活了下来,如今也只有他对赤锋堂了解最深了。 老者笑着摆摆手,一步一顿地往黑暗中走去:“老朽没读过书,当不起先生一说。林大人若是非要有个称呼,就叫老朽关翁吧。”林陵从善如流,说道:“有劳关翁。” 与他想象中不同的是,整个赤锋堂几乎都是黑暗的。每个牢房前只有一盏小小的长明灯固定在地上,看起来像是星星点点的灯火连成了一条闪烁着幽光的甬道。林陵侧首看了一眼旁边一盏萤火般的长明灯,凝定了神,忽然背后一凉,脚下不由自主地慢了许多。 在那盏灯的不远处有一个暗暗的反光点,他本来没有注意到,但一阵细微的风抚动了火苗往里面照了照,他才看清楚那是一个人的眼睛。一旦看清楚了一部分,剩下的部分便能顺理成章的看清楚。 关翁见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就返回来看,见他盯着牢里的人便笑着说:“他在这里呆了十年,早就崩溃了。他是个重犯,要在这里一辈子,自残这样的事我们就不必管了。若是早死几天,也能腾个位置出来。” 林陵看着被那人握在手里的眼睛沉默良久,半晌道:“我们继续走吧。”关翁呵呵笑了两声,继续在前面领路。 长长的甬道走了有半刻,林陵有些惊异于赤锋堂的规模之大,也明白了当年为何会死了那么多研究机关的人。脚边两排长明灯逐渐汇拢,停在了一个巨大的牢房前。关翁在墙上摸了摸,取出一个火把点燃。 橘红色的火光燃起,照亮了眼前的景象。这个牢房的地面比其他地方低了半丈,一个大汉被吊在半空,软绵绵的像是集市上卖的大块儿生猪肉。头发蓬乱如枯草,上面有不少虫子到处爬来爬去,囚服早就破烂,能看到皮肉上还有肥大的蚂蟥一耸一耸的吸着血。 林陵有些皱眉,这气味着实难闻了些。关翁把火把往里伸了伸,照亮了他身上已经有些腐烂的伤口。林陵说道:“他进来前可受过刑?” 关翁摇摇头道:“没有,这些伤口啊都是他先前的,在水里泡的久了也就烂了。不过上面吩咐了不能让他死,我就在水里掺了药,偶尔给他吃点儿东西。”林陵借着火光打量了一下牢房的墙壁,问道:“莫非这间就是冰火两重天?” 关翁道:“林大人好眼力,这间牢房就是赤锋堂最精妙的设计所在。引入了地泉和山火,真正让人生不如死。”林陵颔首,道:“多谢关翁引路,不知可否让我进去审问?” “这是自然。”关翁将手中的火把固定在墙上,示意林陵上前看:“这是控制冰火两重的机关,大人出来以后记得把机关打开,老朽一会儿就不再过来了。” “多谢关翁。”林陵作揖目送关翁颤巍巍地往回走,直到他的背影隐没在黑暗之中。他抬头看了眼吊在空中的刺客,从门口走进去。 牢房门口有一块一米的石台供人站立,林陵站在上面,甩袖击出一道劲气。啪的一声,刺客晃了晃脑袋,睁开了眼睛。因为只有火把的一部分光,刺客看不到角落里的林陵,只得嘶哑地出声:“谁?” 林陵狭长的眼睛里闪过冰冷的笑意,开口说道:“孟狩,我对你太失望了。” 刺客身子一僵,而后牢房里发出铁链晃动的声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幕后之人 玄晶铁链在晃动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刺客在半空中踢着腿,血肉模糊的手腕不断挣扎。林陵负手而立,看着他像看着一只脚下即将碾死的蝼蚁,说道:“我本以为你好歹能让明笙练练手,却不知你如此无用。” 刺客在呛咳中吐出了一口血沫,“呸”了一声道:“别摆出这副样子来套我的话。呵,天华也真是无人了,派你这么个人来审我?”林陵挑眉,看着那口腥痰无声地落入黑暗,道:“让我猜猜看,半个月前你在野山受的伤还没好吧?” 刺客抬头,掩在乱发后面的眼睛里发出狠厉的光:“他们告诉你了?” “他们,他们是谁?”林陵跟着重复了一句,反问道:“啊,你说的是永贞和萧王。我与他们萍水之交,自然不会得到什么消息。不过半个月前永贞公主住在麓山别院,似乎和野山离得不远,莫非是他们将你打伤的?” 刺客别过头,厌恶道:“你要杀便杀,何必多言!”林陵笑道:“若是轻易就将你杀死,又何必关在这赤锋堂。宫里的那位娘娘想必已经知道了你的消息,孟狩,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刺客声音嘶哑,犹自不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身体上的折磨已经让他接近崩溃,没有更多的精力来思考这些话的意思。然而林陵口中吐出的下一句话却让他陡然清醒了几分。 “纵然你是三大长老之一,自顾不暇的奉嘉阁这时候也救不了你。” 林陵满意地看到刺客怀疑和忌惮的眼神,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说道:“仔细想想,皇宫守卫众多,陛下身边还有诸多秘卫死士,你为何每次都能顺利出入皇宫,潜藏宠妃身侧,今日甚至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太子。后宫贪赃c公主落水c侍女被杀桩桩件件完成得如此顺利,你竟从未起过疑心。” “你们都知道!”刺客在半空中抽搐了一下,咬牙切齿道:“唐c绍!这都是他设的局!” 林陵笑出了声:“奉嘉阁在江湖上势力是不错,可民间就是民间,和皇室抗衡?呵,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刺客扭动着身子,想要正面看清楚角落里的林陵,乱发被甩到两边,露出了一张血渍斑斑的脸。赫然就是那日和嘉贵妃苟合之人! 孟狩如狼一般的眼神盯住他,忽然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你以为,抓住了我就能打乱奉嘉阁的计划?” “当然不,”林陵扬了扬眉,道:“我们能任由你动作,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半个时辰后,奉嘉阁恐怕就会在武林中彻底除名了。” 孟狩眼神一沉:“这不可能!”奉嘉阁在各地拥有分部,几乎遍布天华,岂是一夕之间就能尽数摧毁的。他一定是在骗他,好让他说出他们的计划。 林陵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另提了一件事。他走到平台的边上,向下看了看,道:“你是奉嘉阁的长老,应该听说过白眉峡一战。在那场大战中,你们阁主受了重伤宣布闭关三个月,如今已过了五个月还是毫无声息。你难道不奇怪为什么这么久以来你在帝京没有收到过任何消息么?奉嘉阁两个月一次会谈,你身为唯三的长老之一,应该不会轻易相信任务比阁里的规矩还重要吧。” 孟狩感到身上的伤口又开始火辣辣的疼,但和先前不同的是他心里一片冰凉:“你是说阁主早就死了?不可能,我先前还收到了联络信。阁主神威难测,怎会轻易陨落!” 林陵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是死了阁主而已,这不还有两位处于核心的长老么?” 被他的言语耸动,孟狩的脸色已经惨白。他是半路加入的奉嘉阁,资历本就不如另外两个人,只是阁主对他爱重才将帝京的任务指派给他。阁主去白眉峡赴会前就有暗伤未愈,被人伏杀也是有可能的。帝京离总部跨越了半个天华,如今阁主一死,两个长老上位,他便等于流放。 怪不得,怪不得据点几个月来都没收到指令。怪不得野山崩塌这样大的事阁主连一句口信也没有。怪不得宫中情势变化也无人在意。原来是那两个人刻意为之,想让他引火烧身,好一手借刀杀人! 看到他已经松动的神色,林陵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道黑黢黢的色彩。他本以为这人的本事能给明笙设下一些阻碍,没想到终究是看走了眼。不仅是看错了孟狩此人无用,更多的是没想到明笙的真正实力。 想到那日接到的情报,林陵勾唇笑了一下。聪慧果敢,修为深厚么?不愧是那位看重的人。或许,是时候要亲自去会会她了。不过在那之前,还是要好好解决眼前的这个人。 “说吧,你和嘉贵妃是什么关系?”林陵带着引诱的声音响起,心神失守的孟狩一不小心看见了他的眼里,立即像是被吸入了一个深邃的旋涡。 林陵的眼中不断闪现幽光,瞳孔里流光闪烁如烟花绽放,最终却归于一片深沉的幽暗。他捂着心口往后退了一小步,歪了歪头擦去嘴角的一丝鲜血,露出个邪气的笑容。倒是没想到他还有反击之力。 孟狩空洞的双眼逐渐恢复,牙关被咬得咯咯作响。他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林陵低低一笑,大步走出牢笼,伸手在墙面上一扳。栏杆后立时升起半人高的铁板,水流声哗哗响起,铁链自动调节慢慢将人吊下。孟狩惨叫一声,再无法感受到双腿的存在。 林陵站在外面,额侧一缕发丝轻轻扬起滑过上扬的眼角。他的声音极富诱惑力,望着孟狩的眼睛,双眼在火光闪动间有虹光闪过。孟狩眼神一滞,嘴唇嗫嚅几下。 这一下过后林陵再没有分给他半个眼神,他转身离开,袍角在空中翻卷,扬起地上细微的灰尘。半个身子泡在冰水之中的孟狩僵硬地看着他,呆滞的眼里闪过林陵腰间玉串的反光。 “呵呵,林大人审完了?”关翁坐在破旧的桌子后面,笑眯眯的问道。 林陵面带笑意,显得有几分轻松:“有劳关翁看好重犯,想必明日就会提出去了。” 关翁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堆花生米,正用手指搓开红色的胞衣。林陵瞥了一眼他光滑细嫩的手,做了个揖告辞。关翁笑眯眯地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口齿不清地道:“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啰” 机关运转,墙面打开,林陵从刑部大牢里走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前的萧越歌。 春风从二人身前吹过,扬起各自的衣角。林陵道:“萧王此时不在王府,怎的到了这腌臜地界?”萧越歌皱眉上前:“你方才去审刺客,问出了那机关用什么毒没?” 林陵讶然:“怎么,那机关竟然有毒?”顿了一下,他问道:“公主情况如何?”萧越歌摇头:“一直在呕血,太医没什么解决方案。所以我来看看这里。”林陵皱眉:“他没说是什么毒。” 萧越歌握了握拳,转身要走。林陵喊住他:“王爷要去哪里?” 萧越歌停步侧首,侧脸坚定:“去找大夫。” 春风微拂,这个质子王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如此坚定的神情。林陵站在原地眯眼看着,感到了一种细微的改变。或许这改变在将来,就是轮盘崩裂之前的一个裂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谁在主导 晨曦宫在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中迎来了清晨,晓慧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撑着脑袋打瞌睡。春和嬷嬷推了门进来,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担忧。她轻轻晃了晃睡着的晓慧,小声说:“晓慧,醒醒。” “嬷嬷!”晓慧从不安稳的梦中惊醒,捂着嘴压下声音,连忙起身端过春和手中的铜盆:“我来吧。”春和小心地看了看帷幔后面的人,无声的叹了口气。 那雪白光滑的后背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一个个红点还泛着乌紫色。现在想想居然还有点庆幸,昨夜她醒了一下又早早的睡了过去,感觉不到痛楚和麻痒,否则不知道有多痛苦。 “动作轻一点,莫要弄醒公主。我去拿药膏。”春和将帷幔拉紧了些,却看见里面的人睁开了眼睛:“公主?” 明笙看向门口:“外面有客来。”春和一愣,晓慧立即出门去看。不一会儿外面就有了动静。 屋内明笙撑着手坐起来,因为伤在后背,所以不能靠着,索性就坐在床边。春和嬷嬷张罗着为她披上衣服,一边问着:“公主如何知道会有人来?” 明笙轻瞥一眼道:“如今不是人人都知道我会功夫?”春和眉头一动,低下头道:“奴婢一时愚钝,竟忘了世间武功可以让人耳聪目明。” 晓慧在门外通报:“启禀公主,林陵大人到访。”春和道:“公主,太医吩咐了每天早午晚各一次上药,这” “无妨。”明笙自己系好衣带,在屏风前的桌子边坐下了:“林大人这么早过来想必是为了案子,不好耽搁。嬷嬷把药膏留下,一会儿谈完了再抹也无妨。让晓慧请林大人进来,通传早膳。” 春和讶然道:“公主,这是您的寝宫,林大人一介外臣,这不太合规矩吧?”望见明笙的神色,她咽下了后面的话,识趣地退了出去。 明笙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掩在披散长发中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自从昨天明笙出手和萧越歌一起拦住了刺客之后,宫中的风向有了新的变化。虽然关于她的各种闲言碎语不减反增,但破落的待遇有了明显的改善。据晓慧所说,皇帝来看过她,亲口解了她的软禁,还赐了不少东西。 其中也包括了来全方位监视她的高手。明笙用手梳了梳长发,含笑看着林陵走进来。 依旧是紫金冠玉带袍,林陵狭长的眸子在看见明笙时亮了亮:“公主素面见某,可是已经将在下视作亲近好友?” 天华女子甚少不做打扮便见人,就算是在自己的闺阁中也一定描抹仔细,一是不失礼数,而是给自己添些自信。可在明笙这儿,这些根本就不代表些什么。况且,她需要这么做。 明笙示意他坐下说话,道:“林大人若是这么想也无妨。”晓慧进来奉上膳食,清粥小菜却也摆了一桌。明笙静静看着,忽而讽笑一声:“这宫中动向未免太过势利。” 林陵一手搭在桌边,看到晓慧脸上敢怒不敢言的神情,了然地笑道:“公主在宫里生活了这么久,也还没习惯这样的事。看来我的行事也不算特别。” 朝中以林陵孤僻难近为由参奏他的人有不少,都说他言语不忌行事张狂,其实他们只是习惯了八面玲珑附会旁人罢了。 明笙摇头,像是撇开了这些私事,说道:“林大人来的这样早,想来还没吃过,不妨一起用膳。”林陵从善如流:“能和公主一起是在下的荣幸。” 晓慧摆好之后便拿着食盒退了下去,明笙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粥却并不吃。她看了看林陵脸上不变的笑意,忽然丢了木勺道:“这里没有别人了,要说什么便直言吧。” 林陵眉头一挑,目光微动,颇有不信之色。明笙的脸上散去了得体疏离的笑,变得随意了些,道:“如今宫外都在传我修为深厚,能将刺客一举拿下。引开几个暗卫还不是易事?” 听了这话,林陵的脸色松了松,他往后一靠,问道:“那坊间传闻你与萧王情投意合,是真是假?”明笙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眼神清澈明亮:“你说呢?” 真是懂得如何防守。林陵暗自笑了笑,说道:“你同那刺客交过手,有什么发现?” 明笙掰了半块糕点放入口中,动作间衣服蹭在后背上让她有些不适:“极为熟悉皇宫路线,连后宫都如入自家后院。我看他想走的路多半都是宫里少有人迹的地方,应该在宫里埋伏了不少时间。不过在陛下的手段下很难伪装成功,再加上承恩宫的密道,当是经常出入皇宫每次不会待多久。” 林陵问道:“那你猜测是何人?” 明笙抹去嘴角的碎屑,笑道:“林大人如此直白,就不怕主使者是我,编着话骗你?” 林陵也笑,眼睛里闪烁着微光。他声音微沉道:“主使者若是你,那次落水你便不会活下来了。” 闻言明笙笑意不再,对着他的眸子看了良久,才确定了似的把糕点放回盘子里。甜腻的点心像是堵在了嗓子眼,她咳了一声,说道:“从头到尾,陛下都知道,是不是。” 没有半点疑问的语气,明笙轻轻吸了一口气,明白了为何宫中多次发生命案皇帝却不管,明白了一向严厉的皇帝为何会对唐欢欢变本加厉的欺侮如此宽容。这一切 “既然如此,你昨日在赤峰堂何必审那么久?” 谈及机密,林陵依旧放松,俨然一副信任她的样子。他说道:“总该是要做给旁人看的。” 明笙默然片刻,道:“那你今日来所为何事。”既然这是皇帝和他一起设的局,想必他们早就掌控了一切,今日又何必来这里多此一举。 林陵坐直,脸色微微整肃,说道:“自柔儿的尸体在凌波湖被发现开始,所有都是我们的安排,除了两件事。第一,陛下向来看重冬日祭典,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破坏,我们并没有料到会有暗器机关,所以推断其中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变故;第二,你的贴身宫女雅玉的死不是我们所为。” 明笙皱眉:“所以你来是为了这两件事,看我有什么线索?你说的第一件事我有些头绪。世人皆知我与永宁不和,祭典出事时我看到一个熟面孔,恰巧是先前给我引过路的小成子。晓慧查过,他是负责修建祭坛的一个小匠,和内给处一个宫女是对食。” 林陵有些摸不着头脑:“对食” 明笙啧了啧嘴道:“既然局已经设好并捞到了猎物,你们就该知道幕后之人。这宫女曾受过永宁的恩惠,在内给处大清洗的时候留了一命。” 林陵恍然,随后又心生感叹:“终究比不得你们女子心细如发。”明笙讽笑一声:“你不如直说我等心机深重。” 林陵哈哈一笑,道:“如此说来这件事八成是永宁公主为了报复你做的。那第二点你可有头绪?” 明笙拧眉摇头:“我实在想不出这些事和雅玉有什么干系。永宁针对我一个人尚且来不及,不会有心力处置她。雅玉是我的大宫女,平日里也并未与旁人结仇。” 林陵颔首,说道:“若是你身边有人能轻易杀人实在是惹人担心,陛下也是出此考量才派人跟随,你” 他的话渐渐消失在明笙似笑非笑的眼光中。明笙舀起一勺芙蓉百烩粥,说道:“这都是陛下吩咐人做的,林大人还是莫要辜负了这些美食才好。至于其他的事情,孰是孰非孰真孰假,明笙一一记在心里。” 林陵扬眉朗声一笑,举箸用膳:“也罢,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废殿旧人 床头灯枝上的安神香燃烧着,香雾细如腾龙盘旋而上。明笙褪了衣衫趴在床上,晓慧站在一边在她的后背上涂抹药膏。 “刺客现在何处?” 晓慧将淡绿色的膏子均匀抹开,一边答道:“听说还在赤锋堂,暂时没有什么动作。”明笙伸手扯弄着枕头上的流苏,歪头道:“听林陵的口气,昨天他们就该提审,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绊住了。”晓慧说道:“公主若要知道,一会儿奴婢让人打听打听。” 明笙把侧脸压在枕头上,正好能看见晓慧的神情,她问道:“绿荷用的可顺手?” 晓慧微微蹙起眉,道:“这丫头年纪虽小,办事能力也不错,如今在珍宝司算是个拔尖儿的。只是,和旁人比起来也太成熟了些。” 明笙笑道:“她自小跟着阮娘卖艺为生,见惯了世道,自然要比别人懂得多。珍宝司平日里接触各色人物,你让她切记莫要露了底细。” 晓慧抹完最后一处伤口,收起药膏,将床边的帐幔放下来,说道:“公主放心吧,晓慧明白。” 门口有敲门声,春和嬷嬷的声音传进来:“启禀公主,小喜子来了。” 明笙挑眉,对晓慧说道:“我行动不便,你去看看是什么事,若能做主便不必回报我了。”晓慧福身行礼,端了托盘出去,一进花厅就看见坐在那儿嚼点心的小喜子。 她嗔怪地上前,说道:“在晨曦宫你也如此放肆,也不知平日里在御书房有多会躲懒呢。” 小喜子看见她脸上就有了欢喜的笑意,起身扶住她的胳膊说道:“我就是在晨曦宫才这样的嘛,况且若我有事,不还有你替我求情?” 春和嬷嬷看着他俩不由得感慨一笑,拿了东西就不再打扰他们。 “说吧,”晓慧示意他坐下,自己则去倒了两杯茶端来:“你来这儿有什么事?” 小喜子张望了一下四周,说道:“是林大人,要我带公主去个地方。”晓慧皱眉道:“我家公主的伤还没好,怎么能乱跑呢?” 小喜子摆摆手,说道:“不是,那地方不远,就在宫里。林大人说事关重大,必须让公主亲自去看。”他把手掩在嘴边,低声道:“好像是关于这次行刺的事情。” 晓慧一怔,心里立刻重视起来,她问道:“林大人让你带路?”小喜子点点头说道:“是。一会儿我亲自带着公主过去,要是被别人碰上了也好有个说辞。” 晓慧微一点头表示知道了,让他在这里稍微等等,她去回禀公主。 明笙听了转述之后了然,明白了小喜子是林陵的人,只是这事儿皇帝知不知道可就难说了。若是林陵此举皇帝一无所知,那么这对君臣之间的关系便耐人寻味了。 将柔滑宽松的里衣套上,外面简单穿了件轻巧的罩衣,明笙跟着小喜子从晨曦宫的偏门走了出去。 “林大人可有什么话要你转达?”明笙拂开长到路上的柳枝,问道。小喜子在前面弯腰引路,等看见明笙过来行礼的宫人走远才低声说:“林大人说有的事情他们不便去做,只有交给您才是顺理成章。关于此事陛下并不知晓,望您给幕后主使致命一击。到时候一举数得,还宫中清净太平。” 清净太平?听了这话明笙不可置否,看着周围熟悉的路线,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小喜子走在前面,在一个三岔路口拐入羊肠小道,这小道上又有三个分支。明笙观望了一下,发觉这正是上次她无意中走错路来到的地方。若她没料错,这地方应该是小成子说的前朝废殿。 果不其然,小喜子在那扇破旧的门前停下,回过身说道:“就在里面,林大人说不会有危险,公主只管进去便是。奴才在外面候着。” 明笙上前几步,望着那对残损的铜环,眼里露出思索的光。她伸手握住其中一只,掌下仔细摩挲,花纹凹凸不平,有的沟壑深深c有的已然磨平,但不影响她辨别出这熟悉的纹路。 时至今日,她一共见过三种花纹。一是麓山别院嘲风兽雕像底座上的花纹,二是野山密道里发现的木樨族图腾,三是野山山顶洞里的类金属石头上的神秘花纹。 而这个铜环上的纹路,和麓山别院里的镇邪兽嘲风雕塑的底座花纹一模一样。 这到底代表了什么呢?明笙搜索了两世的记忆也不曾找出半点相关的线索。小喜子在一旁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心中有疑惑却不好催促。 吱呀一声,这扇花木杂草中显得十分隐秘的门被缓缓推开。萧瑟的风吹起满地落叶,每踩一脚就有沙沙的声音。阳光落在院子里好像被过滤了一般,只剩下阴阴的冷意。 这个院子应该是某个宫殿的一角,满目都是焦黑和断裂的痕迹,看起来曾经发生过大火,只留下这一个小小的院落不曾倾塌。 碎裂的木头和着柴草堆放在门旁的阴影里,因为常年晒不到太阳而潮湿发霉,散发出阵阵难闻的气味。明笙转开目光,瞥见脚下有黑影一闪而过,追雪从袖子里探出个头叽叽了两声,神奇的得到了回复。 明笙咦了一声,抬起袖子道:“你难道和老鼠有亲缘关系?”追雪龇牙反驳了几声,不屑地钻回袖子团起来。 最近十分不方便,这小东西几天没出来放风,如今看来已然是无聊至极了。明笙一边往前走,一边观察着四周。 其他的地方都没有异常,剩下的就只有那个阴森森的屋子。明笙转了转手上的碧玺珠串,不知怎的,那日皇后说这珠子是她母亲之物后,她对这条手串就生出了莫名的亲近感。 摇头撇去不必要的念想,明笙往台阶上走了几步,风穿堂而过,微弱的呼啸着。夹杂在呼啸之音里的还有不明显的摩擦声。就像有人托着钝钝的步子,一步一挪地走着。 这里居然有人? 明笙暗自运气保持警觉,一边往里走去。 那是一个很小的屋子,两个人站进去都嫌拥挤。可就是这样小的屋子里,却贴满了用朱砂和黄纸制成的符咒,将整个屋子贴得严严实实。屋子中央还摆着一个香炉,没有香插在上面,炉子里却满是黑灰,几乎和炉边平齐。 一个人呈防备的姿势站在墙边,手里捏着几张血淋淋的符纸,若是明笙上前一步,恐怕满头满脸都会是殷红的朱砂。 明笙望着眼前这位骨瘦如柴的,全身上下几乎只有皮包骨头的老人,心里微微悚然。她的双眼已然无神,眼珠转动时很是滞涩,目光没有目标的左右扫动,全身却绷得紧紧的。 或许是明笙收敛了气息,老人分不出来是否有人,开口短促地问了一声:“谁?” 明笙可以泄出呼吸声,柔声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问得很有技巧,老人偏头听了一下,却不是记忆中任何一个熟悉的声音。老人常年不说话而变得沙哑的嗓音嗬嗬笑了一声,说道:“皇宫里的正经人都不会来这里,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没有上当。明笙心里对老人有了新的看法,她没有感觉到敌意,遂问道:“老人家,这里空间逼仄,您能不能出来说话。或许,您可以带我去个宽敞点的地儿?” 老人的手握紧了几分,干枯的手皮上沾染了鲜红的朱砂。明笙让开门口的位置,她一步一挪地往屋子深处走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恶咒缠身 这处废殿四周都是高高的围墙,阳光轻易照不进来。屋子里常年弥漫着一股腐坏的味道,夹杂着浓浓的檀香,闻起来即便不令人作呕也足以叫人胸闷气短。老人的右腿行动不便,空荡荡的裤管里像一支杆子撑着,拖着步子往内里走去。 明笙看着老人颤巍巍地从袖子里取出两个小小的火石,凑在唯一的蜡烛旁边擦了一下。橘黄色的火苗微弱的跳动起来,勉强照出周围的样子。 不出所料,都是黄纸和符咒。她们的头顶上是早已纠结乱作一团的赤红色的线,上面还串着并不会发出声音的铜铃铛,蜘蛛在红线之间织起一张张绵密的网,虫尸大多黏在上面。整个堂屋如同一个镇压邪祟的法坛,一眼看上去触目惊心。 老人的头往一个方向转了转,伸手在面前摸索着。明笙上前,将椅背挪到她手边。老人的动作顿了一下,确定了是椅子之后,理了理并不杂乱的衣角,并腿坐下。 明笙看着她的做派,隐约觉得有些熟悉。老人转头对着她开口:“请坐下说话吧。” 感觉到明笙坐下了以后,她才接着说话:“你身上沾染的是回金香,这香是宫里的贵人们专用的。我在这里十几年了,从来不会有人误走进来,想必是那位给了你指引。也就是说,时机已经成熟了。” 自从那件事以后她就一直待在这里,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中了邪说胡话。那些人因为她手指灵活绣工出众便毁了她的手,因为她嗅觉灵敏闻香识人便熏了浓了几倍的各色香料,只期望折磨她不得好死,却不知她经历了这些之后只会更加坚定,坚定地等着报应落到她们头上。 苍老的面孔上恨意一闪而过,老人对着空气笑了一下,说道:“小姑娘,你是宫里的哪位公主?” 明笙大致猜测出了这是林陵埋在宫里的压死嘉贵妃的最后一手棋子,也知道这位老人恐怕知道不少秘密。她温和了声音,缓缓开口。 —— “啊!” 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唐欢欢挥着手想要打散眼前的画面,可男子赤裸的身体和女子裹着轻纱餍足的模样死死缠绕着,最后扭曲成两道斑斓的流光一闪而逝。 “公主殿下,您没事儿吧?”晴语抓着帕子要为她擦汗,唐欢欢一下子打开她的手,尖叫道:“别碰我!你你出去,让嬷嬷来!” 晴语脸色阴郁了一下,却还是柔声说是:“好,奴婢这就去叫嬷嬷来。”走到门边,她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床上浑身发抖的唐欢欢,嘴角勾起一个不屑又不甘的讽笑。 细长的手指死死扣着被子,锦缎被尖尖的指甲勾出了细丝,唐欢欢抱着腿坐在床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上。 这些天不知怎的,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在脑海里不断浮现,就连短短的午睡时间也会做一模一样的梦。一向雍容高贵的母妃怎么可能会与人私通,怎么可能看着别人杀了她最喜欢的宫女不管还露出那样的表情?况且那个男人她从未在宫里见到过啊。 可是,雅儿确实是失踪了不,不可能,母妃不会做那样的事。一定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一时受了邪气侵体才会这样。得找个寺庙去祈福,对,去祈福。 唐欢欢猛地抬起头,掀了被子跑下床。她要去找母妃,问问最近有没有安排去寺庙求佛。 听了晴语的话赶过来的嬷嬷正好被她一头撞着,哎哟哟地往后踉跄了一下,心疼又慈爱地拉住唐欢欢,道:“我的小公主哟,您这又是怎么了?” “嬷嬷!”唐欢欢衣衫凌乱,头发贴在苍白的脸上,鬓角额头都被汗水濡湿,她死死抓着嬷嬷的手,说道:“嬷嬷,母妃最近是不是要去天龙寺上香?你让她带上我,带我一起去,我保证不乱跑。” 嬷嬷有些莫名,可眼下公主这激动的样子显然不寻常。她反握住唐欢欢的手,一边拍着她的背给她安全感,一边说:“公主殿下,贵妃娘娘的性子您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奴婢说的话哪里能入耳。您莫急,一会儿见了娘娘之后慢慢说,娘娘一定会同意的。” 唐欢欢摇头,眼神有些乱:“不,她不会同意的。每个月她都要去天龙寺,可你见过哪一次带上了我?” “我现在就去求她!”唐欢欢甩开她的手,一转头就冲了出去。嬷嬷追了几步,大声说道:“公主!娘娘现在还没起身呢!” 因为前几天刺客的事情,唐欢欢搬离了自己寝宫,暂时住在隔壁灵妃的凌波宫里。春寒料峭,每年初春都会有几天倒春寒,此时她走在路上,虽然出来时随手套了一件衣服,却抵不住来势汹汹的寒气。 宫人向来起得很早,路上有宫女在远处看着她窃窃私语,隐约能听到“乱”“仪态”“规矩”等字眼。唐欢欢加紧了步子,直到抬腿奔向承恩殿。 “娘娘,今日您怎么起得这么早?”小宫女用紫金钩勾起帐幔,扶着嘉贵妃起身。 嘉贵妃扶了扶隐隐作痛的额头,准备说些什么,却在看到小宫女纯稚的脸庞后咽了回去,只得问了一句:“刺客的事情还没有消息?” 小宫女闻言笑着说:“回娘娘,还没有呢,不过听外面的人说就是这几日了。娘娘近来每天都要问上几次,奴婢看得出来您十分将陛下的安危放在心上呢。” 嘉贵妃短暂的笑了一下,问道:“今日怎么这么冷?”小宫女为她披上衣服,道:“是倒春寒,娘娘放心,过几日就好了。” “嗯。”嘉贵妃皱眉看向外面:“什么声音?”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一个人如旋风般闯了进来。有人气喘吁吁地停在门口禀报:“启禀娘娘,公主来了,奴婢们实在是拦不住” 唐欢欢站在床前,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起伏不定。她脸色苍白,几次张了张嘴,最终到嘴边的话却换了个模样。 “母妃,你宫里是不是来过一个男人?” 嘉贵妃的目光顿时犀利尖锐起来,她定定地看着唐欢欢,挥手让旁的人退下。小宫女收敛了神色,福身行礼退下,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般。 唐欢欢死死看着自己的母妃,眼前这张脸和梦中那个一脸媚色的女人判若两人。不会的,母妃不会做那样的事的,她倔强地在心里重复这这句话。 “啪——” 响亮清脆的巴掌声让停在门口关门的小宫女顿了下动作,也让唐欢欢一时懵住。 “母妃!你”唐欢欢不敢相信地转过被打偏了的头,眼里泛起水光。 嘉贵妃脸色冰冷,看着女儿泛红的脸,眼里闪过一丝不忍,转瞬间又被怒气覆盖。她伸手指着唐欢欢,斥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乱说些什么!” 唐欢欢脸色灰败,放下捂着脸的手,笑了笑说:“您若是没做过,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嘉贵妃眉头紧皱:“你要是早在心里认定了我做过,我怎么说你也不会相信不是吗!欢儿,我是你母亲!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谁在背后嚼舌根子?” 唐欢欢摇了摇头,道:“没有谁和我说,是我自己想的。母妃,您能告诉我雅儿为什么会失踪吗?” “雅儿?”嘉贵妃眼神一动,叹道:“那日她说要打扫花园,之后就不见了。晴语后来发现我的妆盒里少了一支凤翎钗和一些银子,恐怕是她拿去贴补家里,觉得无颜面对我便自己走了吧。” 唐欢欢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看着母妃躲闪的神色,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世人都说她刁蛮无礼不懂规矩,可她不是傻!事发的时候正严查内给处贪赃的案子,雅儿就算偷了东西也弄不出去,何来贴补家用一说。之后又有好几起宫人失踪的事件,父皇下令全面搜索,若是人还在皇宫又怎会毫无音讯。 母妃,我多希望这不是真的。 唐欢欢看着她良久,露出了一个释然而愧疚的笑容。她张开双臂抱住嘉贵妃,眼里的泪水终于落下:“母妃,对不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狱中自尽 哗啦——一把碎米洒在棚子里,几只鸡鸭扑棱着翅膀扑过来点着头啄米。白简飞兴致勃勃地瞧着刚出生的小鸡崽在窝里摇摇晃晃,手里不时地撒一把碎玉米粒。 “先生,”陆言站在一边,离围着的栅栏有些距离,说道:“我们近日是不是要有什么动作了?” 白简飞把手悬空,换着地方撒饲料,小鸡们也跟着换地方:“哦?为何这么说?”陆言微微皱眉:“王爷近日频繁联络各地暗哨,却从未和我们提起要做什么,我有些疑问。” 白简飞拍拍手,转过身看着他,深褐色的眼睛里有着常人不及的睿智和渊博。他说道:“陆言,萧王是萧王,不需要什么事都同我们讲。但我们身为谋士,应该从一举一动中明白他的心意。若是什么事情直到旁人说清楚了才了解,那么我们就失去了身为谋士的意义。” 陆言一怔,表情有些复杂:“您将自己看作谋士?” 白简飞微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我整日在这里喂鸡逗狗,与那些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谋士没有半点相符之处。” 陆言摇头作揖:“晚辈不敢。” 白简飞道:“你如何看待萧王的处境?” 陆言思索着开口:“如今在天华,萧王是人尽皆知的质子王爷风流纨绔,皇帝留着他只是为了维持和天明的盟约,若是有朝一日盟约损毁,恐怕萧王也命不久矣。天明最近朝政不稳,境内爆发大规模疫症,加上皇帝旧疾复发,朝中分为大皇子和太子两派争权夺势。大皇子势大,若是天明皇帝驾崩萧王回国,不会有太大胜算。所以当下,无论情势如何变化,萧王还是留在天华更加合适。” “风流纨绔,人尽皆知。”白简飞脸上的笑容有些微妙,他问道:“在你眼中,萧王是什么样的人?” 陆言凝神答道:“良才美质,可堪大用。” 低声重复了几遍,白简飞大笑起来:“良才美质,良才美质你既然能看透这点,为何堪不破面前这局。” “晚辈愚钝,还请先生指教。” 白简飞摆摆手,走到桌子旁边坐下给自己沏了一杯茶:“陆言,你善于策论,有几篇文章着实亮眼。但有一点,凡青史留名的策论皆不是悬空而作,需与世事相合又高于世事,你的问题就在于不善结合实际。如今这局乃多方博弈数事相连,看似复杂难解,实则一点即破。” 陆言似懂非懂道:“先生是想让我独自解局?” “不。解局是局中人的事,”白简飞吹散蒸腾的水雾,道:“你只需站在局外看破迷障,便可更上一层楼。” 当京郊一处不知名的小院子里鸡鸭欢鸣的时候,处在权利格局最中央的那个人正愤怒地掀翻了一整张御案。 如山的奏折落了一地,上好的徽墨糊在地上弄出了大块黑斑,有几只蘸了墨的毛笔直接飞到了地上跪着的大臣衣服上,批复用的朱砂如血般印在衣料上。 林陵站在一边,面朝着那个瑟瑟发抖的大臣,感受到身后皇帝的怒火,看了一眼范安。范安会意,立刻甩了拂尘下来收拾。 皇帝一拍御座,斥道:“朕让你收拾了吗,滚出去!” 范安浑身的肉一紧,顿时低着头退了出去:“是奴才错了,奴才错了。奴才这就下去,陛下息怒啊。” 直到范安消失在门外,林陵才往下面走了几步,不顾地上的碎片,回身理衣跪下:“还请陛下息怒。孟狩在提审途中自尽实在难以预料,若是计划已久,纵使李大人反应迅速也难以阻止。” 负责掌管刑部大牢的李大人以头触地,哀哀地道:“陛下,这都是老臣的失职!陛下早就说过不能让人犯自尽,是老臣没有看好,都是老臣的错,请陛下降罪!老臣莫敢不从啊!” 皇帝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人,怒极反笑,指着他们道:“你们以为朕是为刺客自尽生气?可笑!一条贱命而已,有什么值得朕生气的!” 李大人懵懂抬头:“可是陛下,犯人还没审问就死了,线索就这么断了啊。” 皇帝喘了口气,想起刑部最近的表现,一股怒火滞在心头,道:“你也知道线索断了,早干嘛去了!朕看刑部最近浮躁得厉害,早晚都要弄出点乱子。你瞧瞧赤锋堂,关了那么多穷凶极恶的人,只一个老人就能制服他们。你呢?李纪,你最好好好整顿一下下面的人,否则朕看你的乌纱帽便保不住了。” 李大人被天子之怒吓得发抖,偏偏还不明白皇帝的真正用意。林陵在一边看不下去,便开口道:“陛下,经过这次的事,想必李大人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也能管束好下面的人,使得刑部大牢风气一新。李大人,你说是吗?” 李纪在林陵的目光下堪堪反应过来,连忙扶着帽子磕头:“臣叩谢陛下不杀之恩,回去后臣定当好好清里一番蛀虫,不让他们再有机会浑水摸鱼!” 皇帝颇有几分心力交瘁,挥挥手让他下去了:“也不知朕当初是怎么让这么个人掌管刑狱,真是半点都不知变通。”看着林陵还跪在那儿,他叹了口气道:“行了,你也起来吧。” 林陵没有动,抬头看着皇帝,沉声道:“陛下,您是天子,不该为了这些事情伤心伤身。如今朝野上下因为刺客一事颇有猜疑,您若是伤了自己,如何能让臣放心,让众人放心。” 皇帝看着他脸上不似作伪的神情有些动容,想起了这几日他的整日奔波,不由地起身走下去亲自扶起他,道:“林爱卿,若是朝中上下皆是如你一般的能臣,朕又何须如此。” 林陵敛去了郑重的神色,笑道:“那时陛下是省事许多,臣可就要更加努力,这样才不会被别人挤下去。” 皇帝终于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即便如此,林爱卿依旧会是朕身边最好的臣子。” “多谢陛下隆恩。”林陵低头微笑。 皇帝招招手,站在屏风边上的小喜子立刻会意跑出去,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把一切都收拾得完好如初。林陵遵命在赐下的椅子上坐了,正式开始和皇帝讨论刺客的招供。 小喜子关上门站到御书房的门口看着,范安从隔壁的偏殿出来,想要到里面服侍。小喜子弯着腰恭敬无比地道:“总管大人,陛下吩咐过了,里面只能有林大人一人,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范安隔着门往里瞧了一眼,奈何什么也看不清。他看着刻意挡在门前的小喜子,冷冷地哼了一声:“小喜子,你现在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我也敢拦。” 小喜子立刻把腰弯的更低,帽子上的顶几乎顶到了范安的肚子,逼得范安不得不往后退了一步。他脸上笑着说:“总管大人,您这就看错小的了,小的只是一介御书房侍应,哪里敢顶撞您啊。不过方才陛下金口御令,任何人不得打扰,您看,就算是小的们在门口弄出了半点声响,那也算是打扰。为了小的的脑袋,只得委屈总管大人您到别处歇息歇息了。” 这话说得半点挑不出错,范安明知道他是在挤兑自己,却无法做些什么。他透过门往里看了一眼,眼神里闪过阴毒。 天子孤臣,百年难得一见,谁知道里面会有什么腌臜事情呢。 也罢,反正别处还有个乐子等着他。嘴角不小心泄露出了一抹淫邪,范安连忙敛了神色。 想起那日见到的清秀面孔c与面容不符的健壮的身子,他笑着往外走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自陈往事 “陛下,这里就是孟狩先前的口供。”林陵在袖子里抽出一大叠纸呈上去。皇帝皱眉道:“这么多?” 林陵颔首:“孟狩所言牵扯范围甚广,前朝与后宫均有涉及。臣虽然顺着线索问了一些出来,但恐怕还有些秘密没有清楚。如今孟狩已死,有些事情便难以查明白了。” 皇帝一张张的扫过去,一开始看的极快,面色也正常,后来一张纸就看了很久,面容逐渐铁青。 良久,他一掌拍在桌案上,咬牙笑道:“好!好!连朕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深藏异心,如此深仇大恨还能隐忍数年,当真是个人才!” 被他扔到地上的纸正好飘落在林陵面前,几个触目惊心的字眼看得人心惊肉跳。他说道:“陛下,贵妃娘娘此举或是有苦衷也说不定。毕竟当年木樨族覆灭与陛下没有什么关系,娘娘若是误会了,也情有可原。” 皇帝看他一眼,冷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帮着别人说话了?”林陵立刻起身道:“启禀陛下,臣只是不希望陛下怒极之下乱了大局。此案中尚有疑点不曾查清,若是嘉贵妃想要玉石俱焚,牵扯出前朝之事,以当下这局面,陛下,怕是不妥啊。” “有何不妥。”皇帝嘴上这么说,心里已经冷静下来。他道:“朕光明磊落,无惧她玉石俱焚。以往朕只是怀疑,如今确定了,朕便不会容她存在一天。” “来人,宣嘉贵妃。” 门外太监听命而去,林陵拂袖坐下,低垂的面孔上闪过一丝莫测的笑意。皇帝翻着面前的一叠纸,脸色阴晴不定。 许是在孟狩被抓的那一刻她心里就有了预感,嘉贵妃走进御书房时面目冷静,甚至还带着无谓的笑意。 “臣妾参见陛下,见过林大人。”嘉贵妃缓缓俯身行礼,双膝跪在冰冷的玉石地上,如针刺般疼痛。 芙蓉面,秋水瞳,美目流转间纯净惑人。这样的一个女子,却能做出那般狠毒阴险之事。皇帝打量着跪在地上的人,似乎是第一天认识她:“芷柔,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芷柔,芷柔,就连名字都这样美。望着她看过来的目光,皇帝忽觉头痛。 嘉贵妃今日仔细描摹了妆面,眉间一朵金色莲花熠熠生辉,唇瓣更是晶莹润泽不点而朱。先前落在地上的那张纸并没有被捡起来,她目光无意一扫,却僵硬了身子。听皇帝如此问,她抬头看向御座上的人,唇边勾勒出一抹笑意:“陛下,臣妾不知陛下所为何事,便无话可说。” 皇帝看她良久,她亦保持着不变笑颜。 林陵早在她进门时便站到了一边,道:“贵妃娘娘,那日春日宴上的刺客在狱中自尽,自尽前留下的口供中提到了一些事情。陛下希望您能如实回应。”他上前取下纸张,递给依旧在地上跪着的人。 嘉贵妃脊背挺直,不卑不亢地接过那叠纸,看得极为认真。御书房里一片寂静,只有翻页时的沙沙作响。 最后一页纸看完,嘉贵妃脸上的笑意浓郁,她道:“陛下方才所问,已然是信了这些。疑心既起,再难打消。臣妾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你是铁了心要求死?”皇帝面皮一颤,指着她道:“那个男人死了,你也要随他去吗!” 嘉贵妃眼神似笑非笑,道:“瞧瞧,陛下,您心里已然认定臣妾同那刺客认识,甚至是存在不堪之事。又何必多此一举叫臣妾来当面对峙?” 林陵道:“贵妃娘娘,您何必” “林陵!让她说!”皇帝一挥手,神色竟然放松下来,只是眼神越发深沉。 嘉贵妃随手将那一叠纸扔开,没得到皇帝的准许便站起了身。她上前踱了几步,笑道:“孟狩所说并不完全,还是让臣妾亲自来说吧。当年先帝重病重金求医时,我木樨族大医本着医者仁心,也为了天下太平,自请入宫为先帝医治。本该是普普通通的病症,却越来越恶化,直到最后,先辈动用了最为珍贵的木樨珍华也未能力挽狂澜。我们本以为纵然大医未能挽回先帝性命,也罪不至死。可谁知不久之后,竟有军队直接进发我族部落,直到全族再无一人留存” 她永远无法忘记,当她因为找到了山壁上十分难以采摘的珍笼草而兴奋地跑回部落,想要告诉父亲和母亲时,在高山上望见的那一幕。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看到什么叫血流成河,什么叫人间地狱。军队的铁蹄几乎踏平了整个部落,脆弱的竹屋和木屋顷刻间被锁链和长枪拦腰折断。珍贵的药草撒了一地,族人们还没来得及心疼,就已经被斩落马下。 那一日是木樨族的药王祭典,她本该乖乖地参加的,只因为调皮,不愿枯燥地站在那里祈福一天,没想到就这样成了木樨族幸存的最后一员。 只有老天才知道,她花了多大力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找到山谷里的隐秘小道逃出生天。可她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一样值钱的东西,从山林中出来,好不容易到了城里之后,她却只能做个乞丐。 就在她因为偷了别的乞丐半个冷硬的馒头而被拳打脚踢的时候,是孟狩出面救下她,给她衣食,让她有地方可去。即便后来她知道了孟狩只是在利用她,只是想要通过这些东西让她替自己卖命。 救命之恩,结草衔环也要相报。何况她想要进宫查明真相和孟狩送她进宫做奸细的道路很是相似,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幸好,她有一副不俗的皮囊。幸好,皇帝一眼便相中了她。就这样,在内外势力的帮助下,她不过用了三年就成了宠妃,受了多少人的艳羡,又有多少人在背后中伤。可她什么都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孩子,和族人的血海深仇。 孟狩告诉她,不要急,她听了,所以蛰伏多年不曾动手。孟狩告诉她,要学会用孩子固宠,她信了,所以生下了唐欢欢。孟狩告诉她,不要付出真情,可她的心早就不归她所管。面对皇帝,她总是控制不住情绪,孟狩因此生怒,甚至杀了她身边所谓蛊惑贵妃的宫女。 讲到这里,嘉贵妃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声笑饱含嘲讽和悲哀,听得皇帝眼皮一跳。林陵面色不变,眼中却有几分沉凝。 面对眼前女子含着水光的眸子,皇帝忍不住伸了伸手。嘉贵妃却拂袖退了几步,大笑道:“我又何尝不想做个普通女子!可是陛下,若是您是臣妾,又会如何抉择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春茉姑姑 “若您是臣妾,要如何抉择呢!” 声若泣血,嘉贵妃紧咬牙关,柔美的面容有些扭曲,可这扭曲却是惹人怜惜的。如果当真信了她方才那番话的话。 林陵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皇帝的神情柔软下来,心里有些讽刺。皇帝终究是老了,本事也是每况愈下,如今更是三言两语就轻信了别人。不过皇帝若是依旧如壮年一般心机手段深沉无两的话,他倒还没这么容易得到皇帝的信任。 只见皇帝脸色难看,但眼里的冰冷杀机已经卸去了几分。他说道:“如此说来,你当真是木樨族的后人。” “是!”嘉贵妃道:“但是陛下!臣妾想要知道,您到底是不是臣妾的灭族仇人。” 皇帝用手按了按额头,道:“你为何会怀疑朕是杀人凶手?”嘉贵妃握紧了拳头,说道:“当年先帝病逝,您是获利最大的人。即刻登基,下禁言令,控制坊间传闻,您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显示出了木樨族灭c先帝驾崩的巨大好处。又如何不引人注意让怀疑?” 皇帝听了本欲说些什么,忽而脸色一动,问林陵道:“当时天下百姓是不是也是如此想朕?”既然嘉贵妃能这么想,那么直面那些指令的普通百姓又怎会想不到。他想起了他登基之初种种政策的难以推行,约莫也有几分这样的缘故在。 林陵谨慎地点了点头,道:“当时外面都在传您是刻意不延医问诊,木樨族的大医自请入宫被您看作是不识时务。因为木樨珍华的名头在外,您怕真的治好了先帝,自己便还要等上数年才能接过大位。您不能直接对先帝动手,便对大医起了歹念。登基之后您为了不留下把柄,使了铁血手段直接绞杀木樨族,一代天生医者就此消亡。” “荒唐!”皇帝只觉得可笑,便也真就笑出了声:“在他们眼中,朕就是如此罔顾天伦滥杀无辜的人吗。”当年事情的复杂性,不身在其中基本上不会明白,可笑这些愚民,竟以一己之心妄图揣测天威。 嘉贵妃注视着皇帝,声音有些颤抖:“如此说来,您并没有做下那些事,那又是谁下令谁带兵去屠杀!” 皇帝没有说话,而是闭上眼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嘉贵妃上前两步,双手几乎要按在书案上质问:“陛” 一阵疾风席卷至面门,嘉贵妃顿时倒飞出去砸在地上,双手上几道血痕斑斑。空气中有一阵波动,一个冷厉的男子声音道:“冒犯陛下者,死。” 林陵抬眼扫视四周,惊觉他无法感觉到声音的来源。 “商凌,退下。”皇帝皱眉,看着蜷缩在地上努力不痛呼出声的嘉贵妃,眼里闪过一丝怜惜:“你身为木樨族后人,报仇之心情有可原,但勾连外人行刺杀之事却是万万不能容忍。按天华律例,凌迟处死也不为过。但念在你还是永宁的母妃,也是木樨族仅存的后裔,就免了你的死罪。” 嘉贵妃倒在地上,一身华裳凌乱。她低低地笑道:“死罪可免,死罪可免陛下,”她抬头看向高座上的人,眼神决然:“臣妾冒犯天威,甚至与外人勾结险些酿成大错,不求能留一条贱命。只愿臣妾去后,陛下能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不要迁怒欢儿,她什么都不知道。若是可以,就把她送到外面的宅子里,不要知道这些风风雨雨,平安度过一生就好。” 皇帝忽然想到了什么,却只见嘉贵妃起身,用尽全力撞向一边的柱子。林陵反应极快,伸手抓到了飞起来的衣摆往回一扯,却只卸了一小部分力气。 只听沉沉的一声“咚”,嘉贵妃已然满脸鲜血。 为避嫌,林陵只能看着嘉贵妃脱力倒下,靠在柱子底下喘着气。皇帝脸色发黑,指着她道:“孟芷柔!朕已经饶了你,你为何还如此不知变通!” 嘉贵妃细细地抽了口气,眼里闪过一抹亮色,微笑道:“陛下,因为臣妾”她的话还没出口,门外就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因为她知道您最终会知道真相,索性一死,还能换孩子一生平安。” 林陵听到这声音,唇角就隐没了一丝笑意。他瞥了一眼僵住表情的嘉贵妃,平静起身退到一边。皇帝本来已经站起来要看嘉贵妃,闻言看向门口。 小喜子打开门,让来人进来。明笙扶着一个走路摇摇晃晃的老人走进御书房,面上带着冷然和厌恶。 “陛下!”嘉贵妃挣扎着要起身,道:“此等大事岂能让外人知晓,永贞公主怕是逾矩了吧。” 明笙旁若无人地扶着老人在中央站定,跪下来行了一个叩拜大礼,道:“启禀陛下,永贞有要事禀报。” 皇帝不悦道:“有什么事值得你擅闯御书房?贞儿,别胡闹,快出去。”嘉贵妃眼里闪过一丝怨毒,胡闹,擅闯御书房在他眼里竟然只是胡闹,他心里终究还是只有那个人。 明笙抬头,坚定地道:“陛下,事关嘉贵妃和永宁的身世,永贞不敢隐瞒拖沓,是以一发现就直接来了。事出突然,明笙心知此举不对,却想请陛下听完禀报之后再行定罪。” 听她说得如此坚定,皇帝看了眼委顿在地的嘉贵妃,招了招手:“来人,请御医来。”嘉贵妃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明笙打断道:“陛下,这位是春茉姑姑。您或许不知,但嘉贵妃定然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嘉贵妃本来并没有在意,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在意她扶进来的是谁。听到春茉两个字却像是见了鬼,本就苍白的脸色直接变得惨白。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春茉,妄图在纠结如乱草的头发下面看清楚她的脸。 “春茉?”皇帝思索了一下,记忆中好似并没有这个人:“她是谁?”明笙没有直接答话,而是示意身侧的老人开口。 春茉姑姑颤巍巍地撑着明笙的手跪下,先理衣后跪拜,双手贴额掌心贴地,背部与地面平行,是一个极为标准的叩拜姿势。 她心情有些不稳,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惹来皇帝的不满。可下一刻,皇帝就再也没有心思想别的了。 “老奴参见陛下。启禀陛下,老奴是嘉贵妃娘娘刚入宫时的教习姑姑,也是后来巫蛊案里的一个罪人。陛下,老奴能在重重压迫之下坚持活到今天,就是为了能揭露先太子的死因和嘉贵妃阴险恶毒的计谋。” 先太子唐钰! 多少年了从未有人敢在皇帝面前提过,林陵脸色严肃道:“春茉姑姑,您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便胡言乱语,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春茉眼睛看不见,却听得出方位,她抬头,浑浊的眼睛朝着正前方,道:“陛下,若是老奴有半点假话,老奴愿受凌迟,烈火焚烧之刑。” 嘉贵妃被人扶起来,坐在椅子上,虚弱而深恨地道:“陛下!她一个本该早就死了的人如今却正好出现在了这里,还口口声声地说什么先太子。陛下,她这分明是算计好了要污蔑陷害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皇后病危 春茉瘦骨嶙峋,站在堂中好似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御医匆忙赶来,嘉贵妃斜靠在椅子上,眼神阴郁地看着她。 她从未想过前几年已经成了焦炭的人还能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眼前,那一场精心策划的大火不仅仅烧去了所有的物证,就连人也死光了。孟狩甚至因为不放心还仔细检查过,可是春茉是怎么逃出来的?或者是,谁能有这样的手段和长远的目光从那时候就开始布局? 若是有人在那时候就开始埋下线索和后手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伤口作用,嘉贵妃遍体生寒。她瞄着站得笔直的明笙和沉默不语的林陵,心里忽然有了猜测。 因为御医在紧急诊疗,话题一直不能继续,皇帝便一直看着嘉贵妃的神色。而嘉贵妃不知是心神失守还是方寸大乱,连神情变化不知道掩饰,尽数被皇帝看在眼里。于是皇帝确定了春茉姑姑的确知道什么重要的事情。 御医擦擦洗洗,又是裹又是敷的弄了好一会儿,才躬身说道:“回禀陛下,贵妃娘娘撞得不重,因为正好伤到了头上的出血处,只是看起来狰狞可怖。平日里多加注意,不要碰水,过几日便可愈合了。” 皇帝挥挥手让他下去,道:“行了,你说吧。” 春茉姑姑闻声侧了侧头,似乎在寻找方位。明笙扶了一把,示意自己就在她身边。用劲握了握她的手,明笙退到一边,做洗耳恭听状。 “当年娘娘被陛下带入宫中时,各宫的主子们不约而同地想要让娘娘好好学习规矩。陛下怕贵妃娘娘在别处受了委屈,特意着人挑选教习姑姑专门教导,老奴就是被选中的那一个。”随着春茉姑姑苍老而嘶哑的声音响起,往事开始浮现在眼前。 “行不回头,笑不露齿,饮水无声”温和中带着丝丝严厉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孟芷柔摇摇晃晃地走着,双手放在腰侧,一步一停,身子有些僵硬。看了看站在一边盯得紧紧的人,她叹了口气,自暴自弃似的小跑过去拉住那人的胳膊晃着:“哎呀姑姑,您站了这么久了,不如坐下来歇歇?” 春茉姑姑不动如山,站在石桌旁温声道:“嘉妃娘娘,您并非官家女子,未经选秀一入宫即是妃位,已然招致了不少非议。陛下让您学习宫中规矩也是为了您好,将来也不至于给人留下口舌。” 孟芷柔自入宫以来听得多是这些话,早就生了厌弃之心。她放开手臂,大咧咧地坐在石凳上,安静了一息后还是在姑姑的目光下乖乖地并拢了双腿。 天色已晚,空中已有暮色。春茉姑姑看了一眼正在捶腿的她,无奈地叹了一声:“也罢,今日就到这里了。嘉妃娘娘要记得学以致用,早日习惯才好。奴婢明日再来。” 见她要走,孟芷柔立刻神光焕发,站起来就差摆出姿势欢送了。春茉姑姑忍俊不禁,笑道:“其实嘉妃娘娘的性子很好,不过”有些话还是不说的好,咽下嘴边的话,春茉姑姑行礼告退。 “不过规矩森严的皇宫容不下这样性子的人罢了。” 看着她走后,孟芷柔收敛了脸上轻浮的神色轻声说道,眼里划过几分嘲弄。宫女太监们早就被她支开去做各种活计,此时的余香院里几乎没有人。 她推开房门,弯腰打开房里的八宝柜,取出了一整套的工具。燃香c起毒酥c破虫卵制造蛊毒的基本手法使得炉火纯青。 若不是那个春茉姑姑盯得紧,她又何须如此着急地东躲西藏,找寻机会制作毒蛊。这么想着,手中的细针不慎挑破了指尖,顿时一股乌紫蔓延开来。 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孟芷柔连忙翻箱倒柜地照出一个小瓷瓶,吞了一颗药丸。想到先前听到的嘱咐,她皱眉喃喃自语:“短时间内没有机会接触到唐钰,如何种蛊?” 就在此时,窗边传来一阵响动,接着就是急促离开的脚步声。孟芷柔脸色大变,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追出去,却迎面撞上了一个小太监。 “娘娘!”小太监端着的托盘砸了一地,汤汤水水地狼狈不堪,却不顾这些跪在了地上叩头:“都是奴才的错,请娘娘恕罪!” 被这样一打岔,就算跑出去也追不上了。孟芷柔深吸一口气,看着瑟瑟发抖的小太监,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无妨,是我走得急了。你方才可看到有人在门外?” 小太监摇摇头又点点头,犹豫着道:“奴才方才只看到一个人影,倒是很像春茉姑姑。” “当时老奴只是听到了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后来贵娘娘没有再提起过,也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先太子殿下也从未见过贵妃娘娘。老奴便把这事抛之脑后了。可是,”春茉姑姑显然有些激动:“可是不久之后就传出了先太子殿下替陛下挡剑坠落悬崖的事,老奴虽身处后宫,却也知道殿下的赫赫威名,寻常刺客根本伤不了他,这其中必有蹊跷。” “正逢此时娘娘在余香院配制蛊毒的工具被老奴发现,老奴就准备上报。谁知当晚余香院就走了水,被反锁在屋内的老奴差点被活活烧死。其余屋子里的宫女太监们死的死伤的伤,当时所有人都被先太子殿下的事情岔了心思,余香院几乎烧成了一片废墟。若不是天命顾怜,老奴此时恐怕也是一具焦尸。” 多年的沉默之后忽然说了这样多的话,春茉姑姑的嗓子火辣辣的直作痛。明笙体贴地倒了一杯茶,虽然已经冷了,也聊胜于无。 春茉姑姑没有喝,紧紧地握住茶杯,满是细碎伤口的手指捏出了青筋。皇帝静静地看着别处,似乎在思考她话里的真实性。 嘉贵妃早在她叙述的时候脸色由紧张变为放松,此时她居然冷笑的一声,道:“你说了这么多,只不过是你的自说自话罢了。可曾有半点实质性的证据?余香院走水是天干物燥木屑堆积导致,这是当时内给处下的定论,你难道要借此诬陷是我故意放的火吗?” 内给处三个字一出,皇帝的眉毛顿时一动。说起内给处,其中也有不少她麾下的蛀虫,若是那样到也说得过去。 林陵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得同情地看了一眼嘉贵妃。她不提还好,说起内给处不是给皇帝添堵么? 皇帝道:“她说得对,若是拿不出证据,朕如何相信你。” “陛下。”春茉姑姑轻轻开口,话语却重若千钧:“贵妃娘娘曾招揽过一名皇家侍卫,意图让那个侍卫把禁物带出宫。但当时那个侍卫嫌麻烦,便将禁物放在了玉液池里。” “这个侍卫是谁?现在在哪里?”皇帝道。 春茉姑姑摇摇头:“就在他把东西放下之后不久,就因为与宫女私通被抓,处死了。” 世间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况且在这样森严的规矩之下,巫蛊极不容易入宫。只要找到所谓的禁物,春茉姑姑的话就基本上能证实。 就在皇帝准备下令时,门外传来小喜子的声音:“启禀陛下,栖梧宫大宫女流霞请见!”若非重要的事请,小喜子不可能这么冒失。众人纷纷看向门口,只见一个宫女半幅衣襟都是血,急匆匆地跪倒在地上。 “陛下!皇后娘娘不行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岌岌可危 “陛下,皇后娘娘不知怎的越来越虚弱,方才还呕了好多血。”流霞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眼神慌乱的不知道往哪里看,显然有些六神无主。 皇帝下意识地握紧了手,眉峰一动,却压下了念头,近乎平淡地问了一句:“皇后可曾提过朕?” 流霞一怔,反应过来后眼里有些愤怒的疑惑,理智让她低下头,声音却掩饰不住颤抖,道:“回陛下,娘娘担心您操劳国事,便没有提到您。” 皇帝莫名一笑,让小喜子带她出去,说道:“你先退下吧。” 流霞不敢相信在这关头皇帝还能如此淡然,嘴巴一动就要开口。边上的明笙见了立刻上前几步:“陛下,此事事关重大,永贞不好再在这里耽搁,便跟流霞去栖梧宫走一趟。请陛下恩准。” 流霞咽下喉咙里的话,微微咬牙。皇帝扫了明笙一眼,点了点头:“也罢,你就去吧。”末了他又添一句:“替朕好好照看皇后。” 听了这句,流霞的心里总算好过了一些。她知道陛下和娘娘之间有着不小的矛盾,却从未想过这矛盾居然在生死关头还能横亘在二人中央。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一对夫妻即将生死相隔还融不化? 明笙福身道:“永贞告退。”她方才所言看似是说皇后病重一事事关重大,她应当去看一看,在流霞眼里可能是为她好不让她说出不合规矩的话。实际上则是嘉贵妃一事已经是皇家秘事,绝不适合外人知晓,即便是她带来的人也不好全程在场。 虽然是她发现了人并带过来,实际上却不想掺和进来,她相信皇帝也知道她的意思。这么想着,明笙看了一眼林陵,对上他了然和意味深长的眼神,她暗自一笑。剩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他吧,想来他早就找好了关于春茉姑姑甚至是整件事情的理由。 流霞现在的模样实在算不上得体,她一边走在前面给明笙引路,一边静静攥着衣襟试图掩饰血迹。明笙见她一脸疲惫脆弱还要四处顾及,便开口道:“皇后娘娘的伤御医怎么说?” 好吧,算是她找错话题了。明笙看着流霞更加发白的脸色心里这样想着。 不过她好歹是皇后的心腹,自然不会过于失礼。流霞整了整脸色,低声道:“奴婢也不知怎的,先前御医说那短箭虽然扎得深,但因为没有伤到脏器,所以只需静养即可。谁知道方才娘娘忽然就呕了血,紧接着昏迷了过去,几乎没了脉象。现在众位御医正在会诊,奴婢心里着急就跑了过来。” 说到这里她也知道自己是鲁莽了,不仅什么都不说就闹到了御书房,还是这幅样子,一路上不知被多少人看了去,宫里本就流言四起,到时候皇后娘娘还不知道怎么被人说呢。 明笙从侧面看到流霞泛红的眼眶,知道她没有刻意夸大事实,便开口说:“今日皇后娘娘没有任何异常吗?我是说,有没有食用什么东西,或是听到什么消息?” 流霞摇头:“所有吃食都是经了奴婢的手的,娘娘不可能对了,奴婢记得去查看煎药的时候有个承恩宫小宫女进来过,和锦云说了两句话。好像提到了什么嘉贵妃c太子什么的,可这和皇后娘娘有什么关系?” 都提到先太子了,还能没关系吗?明笙心里叹息一声,但凡知道一点情况的人都会明白皇后是为了什么而终日礼佛不理外事。嘉贵妃真是狠毒,就算自身难保也要派人前来刺激一下皇后。 作为皇后的寝宫,栖梧宫和正阳宫离得并不远,她们快步走了一会儿就到了。 站在大门口,一股浓郁的药味儿就传了出来,还伴有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御医们还在会诊,争执不休的声音从偏房里传了出来,伴随这忙碌而慌乱的宫女太监,整个栖梧宫显得吵闹而杂乱。 流霞脸色一变,看了眼明笙,脸上既担忧又羞愧:“公主殿下” 明笙看着宫里的模样也蹙起了眉,示意流霞进去说话:“我先去看看皇后,你去处理这些人。”她看了看面露犹疑的流霞,温和地笑了笑:“去吧,放心。” 令人感到奇异的是,她的笑容似乎带有安抚人心的功效,流霞紧紧吊起来的心松了半分,点点头站到院子里,召集起宫人训话。 明笙撩起屏风后的珠帘走近床边,一直侍应着的锦云见了她立刻要福身行礼,被她抬手阻止了:“嘘,别打扰到娘娘。” 锦云闭上嘴,却还是福了福身视作见礼。明笙在她搬来的凳子上坐下,看着昏迷的皇后的脸,一边放轻了声音问锦云:“娘娘这段时间醒来过吗?” 听她这样问,锦云知道流霞已经透露了消息,便说:“还没有,否则那些御医也不会这样着急了。从伤口来看娘娘毫无异常,他们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却找不出脉象虚弱和呕血的原因。” “你告诉过娘娘关于嘉贵妃,或者是先太子的事情?” 锦云一愣,脸色有些僵:“您怎么知道?”明笙道:“方才我就在御书房。” 锦云不傻,结合先前晴语的话,自然想明白了。她皱起对女子来说有些粗浓的眉毛,道:“公主是说娘娘受了这事的刺激所以才”她摇摇头:“不会的,自从先太子故去之后娘娘潜心礼佛,久而久之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就算一直没能缓过来,在药膳的滋养下身子已经好了不少,不可能因为一时的刺激就倒下。” 药膳?滋养?明笙回想起冬日祭典和春日宴上皇后苍白虚弱的脸色,莫非那虚弱都是装给外人看以免去不必要的打扰和口舌的? 望着此时皇后不似作伪的惨白脸色,明笙伸手就要握住皇后露在外面的手腕。锦云哎了一声,想拦住的手伸到一半。走进来的流霞就示意她不要阻拦:“公主殿下不会害皇后娘娘的。” 明笙看了她一眼,想起流霞就是那日参加祭典的路上坐在马车外边的宫女。既如此,马车里的对话她该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真气小心翼翼地探入经脉,流过穴位时格外和缓。明笙细细感受着得到的反馈,结果是没有任何异常。难道真的是因为受了刺激,一时间情绪难以纾解才昏迷? 流霞看着她的脸色,一时间竟不敢发问。明笙收回手,对着盯着她的两个人笑了笑:“经脉没什么异常,不过我终究不是大夫,不能妄下定论。” “这么说来,皇后娘娘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单纯的昏迷?”流霞急急的问。锦云暗中推了推她的手,觉得她对公主的态度实在是太鲁莽了。 出乎意料的,明笙面对这样的问话并没有不满,保持了温和的态度道:“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不过就这样昏迷着总是不好的。暂且还是听御医的话。陛下得了消息定不会无动于衷,你们放宽心。” 锦云脸色有些怪异,分神嘀咕了一句哪有公主反过来安慰她们的道理,然后帮皇后把被子掖掖好。流霞则略略松了口气,道:“公主殿下想喝什么茶,奴婢这就去沏。” “不必。”明笙摇摇头,道:“我这就回宫了,晨曦宫这时候恐怕离不开我。” 想到春茉姑姑说的藏在玉液池里的禁物,明笙抿了抿嘴,回想起那日梦中那声阴森诡谲的“阿笙”,后颈有些发凉,又有些好奇。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池中禁物 晨曦宫里,将近二十个侍卫模样的人站在池塘边,几乎把玉液池围得密不透风。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提着木桶,一桶一桶地往外舀,俨然是要把玉液池里的水抽干的架势。 春和嬷嬷和晓慧站在廊下,看着他们的行动有些莫名其妙。这些人一进门就直奔玉液池,什么招呼都不打,浑身上下冷厉的气势又让她们不敢轻易上前。春和嬷嬷看了一会,察觉了他们的目的,正要上前就看见自家主子走进来。 “小主子,您这是去哪里了?”春和嬷嬷迎上前去,经过那些侍卫身边不小心对上了冰刃一般的目光,立马哆嗦了一下避开。 明笙则是意料之中地看见了来处理玉液池的人,不过这些好像并不是普通的侍卫。扫了一眼浑身漆黑,软甲重剑的人,她平静地道:“这些人什么时候来的?” 见她没有回屋的样子,晓慧连忙搬了一把椅子在走廊里供她坐着,答道:“约莫半个时辰前,公主,您知道他们的来意么?” 半个时辰,大概就是春茉姑姑说出玉液池禁物的时候。动作这么快。明笙微微眯眼,看清楚了他们软甲上暗暗闪光的丝线。 “嗯,”明笙坐下来看着,安抚道:“他们是陛下的暗卫,过来搜查一些东西,你和嬷嬷都不用放在心上,都去忙吧。” 春和嬷嬷在旁边看了一眼明笙,眼神里有些莫名的情绪涌动。她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下,转身什么都没说就进了小厨房。晓慧察觉了她的变化,有些不解,看了眼面色如常的明笙,她还是选择听主子的话,离开去收拾东西了。 这些明笙并没有注意到。 方才话音一落,她就眼皮一跳。那个站在对面正对着她的暗卫分明在她说话的时候抬头看了她一眼,冰冷的视线不偏不倚地撞进她的眸子里。刹那间如同冰面破碎,无数冰棱刺入,掀起一阵无形的风暴。 明笙眨了眨眼,再看时那人已经低下了头继续弄着。 这人的冰冷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细细地在记忆中寻找,想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与之有关的信息,但她确定她曾经见过这个人。 她会在什么情况下见过皇家暗卫? 手上的碧玺被她的体温捂得有些温热,明笙慢悠悠地摩挲着它,也慢悠悠地注视着忙碌的侍卫们。 玉液池本就不大也不深,永贞掉下去是吃了心神失守兼不会水的亏,多种因素重叠导致了死亡。此时二十个人很快就把池子掏了一空,旁边的空地上几个大水缸被装的满满当当。几个侍卫跳下去搜索,但明眼人一看就能发现池底除了一层薄薄的淤泥和一些残枝没有其他的东西。 明笙注意到那个眼神冰冷的男子扫视一圈后往假山那里走,心里就赞了一句聪明。因为她也是这么想的。 黑衣男子穿过假山洞,站在本来擦着湖面现在悬空的石板台上,伸手在山壁上摸索了一遍,然后蹲下身子敲了敲脚下的石板。唇角拉出一道微讽的弧度,他招了招手,站在池子里的人迅速上前拆卸石板。 一道并不带有攻击性的,甚至还有些温和的目光投到他身上,黑衣男子眼睛眯起,闪过一道不耐的光。是那个公主。 她长而黑亮的发丝被拢到身前,修长而白嫩的手指毫无章法的缠绕着发尾,似乎看着他们弄来弄去感到很无趣。不算刺目的阳光照在她面前几寸的地上,让处在阴影中的她多了几分深沉。 似乎是等的久了,也或许是见他们有了发现,她起身慢慢走过来,步履不紧不慢,颇有几分自在从容。一副根本不怕他们找出什么东西的样子。黑衣男子心里冷哼一声,不是她的东西,当然不会害怕了。 走过来的明笙抬眼,正好看见那个男子反感地转开目光。反感?她扬了扬眉,不知道自己何时招惹了他。 明笙没有走进山洞,而是站在池边半丈处望着他们拆卸石板,脸色有些不易察觉的泛白。黑衣男子注意到了,下意识回想了这个半路公主先前的经历,眼中多了几分了然。 脸色泛白当然是伪装的,毕竟永贞在这里栽过大跟头,若是神色如常反倒惹人怀疑。要在皇宫里生存,就要有随时伪装的能力。明笙静静地看着这些沉默寡言的人从坚固的石板下面开出一道裂口,一个破旧的包裹掉落下来。 黑衣男子接过包裹并没有打开,指挥着其余的人再次全方位搜索了一遍玉液池,然后向明笙走来。 “东西已经拿到,但并不能保证晨曦宫里没有其他的藏处。陛下有令,请公主今晚立即搬离晨曦宫。”男子的声音低沉而流畅,带着固有的冰冷。 明笙一愣,仿若十分无措似的问道:“离开晨曦宫,那我去哪里?” 果然黑衣男子眼里有些不屑和嘲讽,连眼神也懒得分给她半个:“灵妃的凌波宫已经收拾好了。” 明笙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包裹上,那个包裹不大,约莫是成年男子的两个拳头大小,倒是鼓鼓囊囊的看起来装了不少东西。布料是最普通的粗麻布,颜色有些发黄。 察觉到她的目光,黑衣男子的手往后收了收,顿了一下大步离去。 他动作利落干脆,走得极快,在明笙身侧刮起一阵冷风,如刀一般搁着她的脸颊。明笙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么。 那次她重生后第一次去御书房,与唐念之萧越歌站在门口,曾经见到过一个披着披风的男子走进御书房。当时那披风的滚边滑过她的手背,虽然柔软却带着霜雪的冰冷。她本想问那是谁,注意力却被雪地里走来的林陵给吸引,此后关于那个男子的疑问便不了了之了。 如今想来,那个人不就是这个黑衣男子么。 回想了一下那件披风,上好的紫绒布料,烫金的滚边,一介侍卫当真能穿着得如此华丽,还能随意进出御书房吗?就算是皇家暗卫,情理上好像也说不通。 “有趣。”等到所有的侍卫都离开了晨曦宫,明笙转身往房里走去。 若是守卫皇帝的并不是皇家暗卫,而是另一批人想到百国志上记载的关于天华王朝的暗卫继承传统,明笙勾起一抹笑容。 这位皇帝不是顺风顺水地登基称帝的么,怎么会重新培养一批秘卫放在身边,而不信任历朝历代继承来的正统暗卫呢?而监视她的人,又是哪一批? 这么一想,她居然觉得嘉贵妃那一番指责皇帝故意设计害死先帝窃国欺民的话有些道理。吩咐春和嬷嬷和晓慧收拾东西之后,明笙靠坐在窗边,望着一片空荡的玉液池,双眸暗泽如黑曜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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