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恶妻当道》 正文 第一章 前因 建安二年的冬天,寒风凛冽。 连绵的雨一连下了半个月,好容易放了晴,离皇帝定下的探亲日已是过去了三日。 晌午刚过,泥泞的山道上驶过一辆素布马车,拉车的那马极瘦,行走间骨头突起,打眼瞧去恍似要戳穿皮肉,它一步一步走得踉跄,好几次险些滑下山道去,惊得赶马那灰衣小厮连连轻呼。 “哎呀!流影你慢点!慢点慢点!” 那声音脆极,分明是个年轻丫头。 听得外头蓝莺惊得声音都发颤了,梅笙掀开素布往外挪了挪,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蓝莺,一惊一乍的做甚?流影太老了,加上这几日天儿不好,本不该让它上来的。” 蓝莺委屈的撅了撅嘴,小声道:“王妃,若不是她们做得太过,我们何至于累得流影也不安生。” 梅笙闻言,嘴角微微一扯,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她抬头望向山道尽头,尽头处,一座崭新的庙宇依稀可见,她瞧了片刻,淡声道:“没什么过不过的,世事如此,比起他来,我们已算得上极好。” 蓝莺撇撇嘴,虽未出声反驳,心里却明显的不服。 梅笙不在意她是何想法,两人说话间,马车已是驶过了山道,到了庙宇门口。 蓝莺跳下车辕,伸手扶梅笙下来,待她站稳了,忙又钻进车厢里搬出一个大大的包袱,紧紧抱在胸口。 梅笙下了马车,任她忙乎来去,她拢了拢领口,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撩开,抬步走上石阶,伸手敲了敲。 这庙不大,虽建了高高的围墙,里头却只有一个逼仄的院子并几间佛堂,在当中那屋门口,站了好几个穿着劲装的青年,个个眼神冷肃,面无表情。 当极有节奏的敲击声传进庙里时,其中一个青年抬眼往庙门口瞄了下,他侧耳听了下屋里的动静,与另一个青年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跨步走向门口。 梅笙敲了九下便收回了手,半闭了眼静静等待,片刻后,门里有脚步声传来,她抬眼,见庙门被拉开,一个青年露出半张脸来,冲她道:“平南王妃,你晚了时候,这次不能让你进去。” 梅笙并不惊讶,她点了点头,转身接过蓝莺手里的包袱,往那青年一递,“大人不必为难,只需替我给他便是。” 青年目光在那包袱上一转,梅笙了然,亲自蹲下身解开包袱,露出里面叠得齐齐整整的衣物来,示意他看。 青年瞧仔细了,微微颔首,梅笙见状,将包袱系好,重新往他身前递。 青年伸出手来,一把抓了那包袱,门开了些许,眨眼又闭合,梅笙只觉眼前一花,里头还没瞧清楚,大门已被关上。 “这宫里的人真是”蓝莺小声嘀咕。 梅笙皱着眉头站了一会,里头毫无动静,她叹了口气,转身往马车走,“蓝莺,走了。” 来人上了马车,老瘦的马拉着马车渐远,青年站在门后,开了一条缝瞧了会,见她们没了影,轻嗤一声,将那包袱往肩上一甩,三两步走到正中屋前,推门进去。 屋里极暖和,角落里一左一右搁着个燃得正旺的炭火,谌不妄趴在地上,一双猩红的眼穿过被血水糊在脸上的发丝,狠狠的瞪着面前冷冷瞧着他的女人,他浑身已是被打湿了,大滴大滴的汗水直冒,刚冒出头来,便顺着脊背滑下,钻进纵横交错的鞭伤里,刺激得他牙齿直颤。 在他面前的女人穿着身精致的衣衫,原本称得上小家碧玉的脸上早因多年操劳而显出几分老态,她见他瞪她,冷漠的脸上突的扯出一缕笑来,她抬脚,狠狠踩在谌不妄脸上,看他如死鱼般徒劳挣扎,嘴里发出一串‘咯咯’的笑,边笑着,她便用脚尖碾着他的脸,绣鞋尖上诺大的珍珠刮蹭着他的鼻尖,抵得他鼻骨生疼。 但他依旧无法反击。 长久的饥饿令他浑身无力,精铁所造的锁链将他钉在地上,困住了他手脚,他只能趴着,只能如蝼蚁一般趴伏在所有想折磨他的人面前,连翻个身都不能,他恨得牙痒痒,恨不能仰头一口咬断她的喉咙,只他再恨,他也只能以屈辱的姿态趴着,无能为力。 “哈啊” 谌不妄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如困兽悲鸣的声音,却没有一个清晰的音节发出来,他张着嘴,任满口血水流出,顺着嘴角打湿那女人的裙摆。 “恶心的东西!如你那母亲一样恶心!”女人收回脚,转身几步走去一旁案前,一把抓了搁在上头的鞭,扬手便朝他挥下。 预想中的声音并未出现,那进来的青年伸手截住了她的鞭,他瞧了眼谌不妄,扬手将包袱扔过去,道:“刚刚你的王妃来过,这是她给你的。” 绑的好好的包袱不知怎的散开了,干净的衣衫落了一地,很快便被血水浸透,谌不妄猩红的眼有片刻的凝滞,片刻后,又变得更加狰狞。 青年并未管他的神色,只是有些惋惜的轻‘啧’了一声,随后甩了那鞭,朝那女人道:“孙太妃,折磨了这许久,你该满意了,如今是时候让主子满意了不是?” 女人扭曲的脸上突的出现惧意,她恨恨的瞪了谌不妄一眼,朝那青年弯了下腰,嘴里直道:“自然自然,臣妇省得,眼下这小子将死,臣妇还有几句话想对他说,不知” 青年无可无不可的点了下头,转身出了门。 他一走,女人谄媚的神情立马大变,她从怀里掏出把匕首来,蹲去谌不妄身前,她抓着匕首,将它抵在他的喉咙口,鲜红的嘴唇挨近了他的耳畔,细细的c阴阴的道:“不怪我啊,我也曾想好好对你的,谁叫你跟她长得像,连脾气也像,她抢了我的夫,你抢了我儿的王爷之位,若你有本事便罢了,谁叫你惹怒了皇帝,是皇帝要杀你的,不是我,你想想,你活着,平南王府便是皇帝眼中刺,谁也过不安生,你若死了,什么都好了皇帝已答应了,只要杀了你,平南王便是我儿,你安心去罢” 谌不妄瞪大眼,偏头一口咬在她手腕上,嘴里发出愤怒的‘嘶嘶’声,女人握紧匕首,颤抖着手一寸寸捅进他的喉咙里。 “不怪我啊不怪我,怪只怪” 她低低呢喃,脸上的神情分外疯狂,谌不妄眼神逐渐涣散,嘴里也松了力道,温热的血滴落下去,混进了衣衫里,她松开了他,捂着手腕站起身,任他脑袋砸进那一团被血水染透的衣衫里。 门又开了,青年踏步进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丝笑,他拍拍手,扬声道:“平南王府二公子因嫉恨平南王,指使亲母杀害平南王,其心可诛!” 女人先是困惑的看了他一眼,似是不知他此言何意,等反应过来后,脸色顿时大变,“你说什么?你” 她没能说完,青年身后已是冲来两人,一把按倒了她,接着一团带着血水的布塞进了她嘴里。 ‘轰隆’ 山道之上,忽的炸响一道惊雷,梅笙掀开素布瞧了眼,皱眉道:“莫不是又要下雨?” 今年的冬天,连绵半月的雨已是极其反常了。 蓝莺正满头大汗的控制着流影前行,听她问,抽空往天上瞧了眼,回道:“王妃不必担心,奴婢倒觉得下雨正好,咱们下山后也不必急着回府,打着躲雨的名头待在庄子里不是正好?” 梅笙摇头,“你怕不是忘了前儿的事?我倒是不妨事,只你的身子骨,怕经不起二十板子折腾。” 蓝莺闻言,吐了吐舌。 山道难行,梅笙不想分了她的心,摇摇头退回车厢内,闭了眼沉思。 山道上,偶有轰隆声起,且一声紧过一声,听得人心里发焦,眼瞧着快要下去山道,忽然又是一声闷雷,一道闪电霹雳一般打下,似将山道劈成了两半,流影不知怎的惊嘶一声,前蹄一个打滑,直直往山道旁倒,蓝莺惊叫一声,忙拽紧了缰绳意图将流影扯回来,却被流影拉得往前坠。 “王妃!快逃!” 蓝莺尖叫出声,双手颤抖着拽着缰绳不放,似已不知道怎么反应。 梅笙听见流影的嘶叫时,伸手便想掀开素布出来,不知怎的脑袋却是一晕,那股晕意来得极突然,令她身子软倒,蓝莺叫她时,她怎么挣扎都没能起身,马车直直往山道外坠下,凛冽的风吹开素布,梅笙看见了阴沉的天,以及天空之上随缰绳上下晃荡的蓝莺。 车厢坠向山壁,撞出‘哗啦’几声响,顺着山壁又往下翻滚了无数下,才缓住了去势,蓝莺被撞的浑身是伤,头疼欲裂,趴在石堆上好半天起不来,惊雷过后,山道上似是静了,蓝莺耳旁有风吹过,却也只有风吹过。 她心急火燎,强忍着疼痛往上爬,车厢早已被撞得变了形,死死卡在石堆里,在它不远处,是脑袋朝下扭成一个奇怪的姿势杵着的流影,她爬过流影,攀上车辕,用尽力气扯下素布,一声‘王妃’堵在喉咙口,再没能成型。 “呜” 山道之上,一声惊怆至极的哭声响彻。 建安二年冬,平南王继母孙太妃去往寺庙看望平南王,趁人不备将其捅杀,概因平南王府二公子谌钰嫉妒兄长,帝怒,将谌钰及孙太妃下狱,二人不堪打击,上吊身亡,同日,平南王妃因山道湿滑,坠入山崖,亡故。 平南王府何老太妃难以接受打击,旧疾复发缠绵病榻,帝不忍,先后遣数十太医救治,无效,一月后,老太妃故,帝亲至吊唁,满朝唏嘘。 建安三年,平南王府三姑娘难产身亡,身后仅留一女。 建安七年,老太妃庶子谌修允自请离京,帝不允,建安八年,谌修允再请,帝允,谌修允阖家离京,自此后不知所踪。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重生 昌平四十九年,盛京发生了一件大事,大禹国历朝以来唯一的世袭异姓王爵――平南王府要娶新妇了! 按理说此乃喜事,只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流言,说那新晋平南王妃与平南王早有龌龊,老太妃原是不喜她的,却碍于情面不得不同意了亲事,这么一来,本就惹人注目的亲事更是闹得人尽皆知。 待到大喜这日,自梅府到平南王府这一路挤了不知多少瞧热闹的人,平南王谌不妄本就不愉,被人瞧猴子似的瞧了一整日,议论了一整日,脸色早已阴沉得不行,看谁谁像仇人。 何老太妃身子骨不大好,谌不妄大婚虽不用她忙前忙后,却也免不了操心,好不容易送走了亲近女眷,正准备歇口气呢,便听下人来报:王爷喝醉了,摔了一跤磕在了门槛上,王妃去扶被王爷绊倒了!眼下两人都昏着呢! 这还得了? 感情是还没被人瞧够热闹? 何老太妃一口气堵在心口,也不歇了,领着一群丫头浩浩荡荡的直奔主院,哪知还没进门,便被谌不妄的贴身小厮元宝拦在门口。 “老太妃,主子已是醒了,方才将奴才们都赶了出来,不准任何人进去呢,老太妃不防先回去歇着,等明日主子携王妃敬茶?” 元宝苦着脸回话,并不敢提谌不妄方才吓人的脸色。 何老太妃抬眸望向院里,依稀见门口立了一圈丫头,显然都是被赶出来的,却不知他这么做是为何? 她思索了片刻,觉得还是要给孙子留点脸面,当下点了头,对元宝嘱咐道:“好生守着你主子,若有事定要来禀一声,至于太妃那里,你们守着点口。” 元宝脸色更苦,只嘴里仍好生应着:“是。” 何老太妃回去了,元宝麻溜的跑回主屋门口,侧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屋子里,大红喜烛刚燃了一截,春光尚早。 一张案桌隔开楚河汉界,梅笙占了床榻,慢慢的用喜帕擦着额际不停滑落的血,喜帕上绣了龙凤,触感并不大好,只她不在意,也懒得去寻个更柔软的,她嘴角衔着笑,一边擦,一边瞄着对面处在暴怒边缘的人。 谌不妄站在屋子中央,他浑身紧绷着,额际青筋鼓起,随着呼吸一颤一抖,一双眼并不见醉意,却染上了令人心颤的红。 他此刻并不大好受,不仅后脑勺极痛,脑子里也似有棍子在搅,搅得他暴躁不已,却无从发泄。 他重重朝一旁桌脚踹了一脚,放着小食的案桌经不住他那一踹,‘哐当’两声响栽倒下去,案桌上小食‘哗啦’铺了满地。 零星的片段窜进他的脑海里,一幕幕一桢桢令他止不住的冒杀气,终于,片段连成串,逐渐清晰明了,他的眼睛也慢慢变成猩红色。 那是充满着杀意的猩红色。 梅笙动作一顿,笑意敛下,她将喜帕扔开,站起了身。 谌不妄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实际上因固有的印象,他一直是忽略她的,哪怕她现在走出门,他也能视若未见。 梅笙刚走了两步,好不容易静下来的门外再度传来声响,只听得一个尖利的女声高声道:“哟!听说王爷摔了?你们这些狗奴才!竟” 那人继续说着些什么,梅笙却并未再听,只因方才便暴躁不已的男子听了那声,就好似人偶被扯断了线,直愣愣的僵在那里,僵不过片刻,又好似活了似的抬起了脚,浑身杀气腾起,跨步便往门口走。 梅笙察觉不对,几步追过去,扬手便给了他一记。 谌不妄后颈一麻,眼神有片刻涣散,他咬着牙,嘴里‘咯咯’直响,似咀嚼骨头似的,那声极其瘆人。 他偏过头,目光直直瞪着她,眸子深处,猩红遮盖了的深处,是忍不住止不住的痛意与哀伤,那目光看得她眼酸。 “睡一觉吧,什么都好了。” 梅笙目光柔和下来,她伸手扶上谌不妄的后颈,在他下意识躲避的那刻,指尖一晃,将一根银针插入他后颈,谌不妄嘴里轻嘶一声,眼睛却忍不住闭上,直直往前倒。 梅笙托着他,将他扶去榻上躺下,随后理了理衣袖,转身走到门口。 门外那女声依旧未歇,话里话外道着关心,语气却是说不出的阴阳怪气,梅笙听了片刻,抬手开了门。 房门一开,院子里便是一静,梅笙站在门口,嘴角噙着笑,朝那院中的女人遥遥行了一礼,“夜深露重,劳太妃辛苦,王爷已无碍,太妃也请早些歇息。” 孙太妃目光一沉,她捏着帕子拭了下嘴角,将嘴角僵硬的笑掩住,上下瞧了梅笙一眼后,方道:“无碍便好,好生伺候着罢。” 梅笙含笑应是,目送她离开。 孙太妃一走,院子里立马安静下来,梅笙扫了眼老老实实待在一处的丫鬟小厮,目光落去站在最前头的元宝身上,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元宝此人,忠心有余,胆子不足,从来不敢对上孙太妃,方才正苦恼不知如何收场,见新王妃三言两语便让孙太妃回去,正松了口气呢,便听新王妃唤他。 他惊讶了片刻,犹豫着走上前,规规矩矩行了礼,“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晨光 “院子里可备了药?” 元宝一抖,这才想起某个不得了的大事来,方才王爷王妃摔了他是知道的,虽他没敢细看,可想也是摔得不轻,可他竟忘了请大夫! 元宝‘噗通’跪下,连声道:“王妃恕罪!奴才马上去请大夫!” 他一跪下,院子里那些个丫鬟小厮亦跟着跪下,虽不敢言,身子却是抖的,一溜人抖成一团,好似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她自不是洪水猛兽,一个新妇,也没那能耐变成洪水猛兽,这些人怕的是谌不妄,谌不妄自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何况今儿个一瞧,那脾气更是压不住了,整个人好似煞神。 梅笙嘴角微勾,也不叫起,只淡淡道:“不必叫大夫,只拿些跌打药便好。” “可” 元宝极是犹豫,王爷摔伤是大事,若有个好歹,能找谁担责任去? 梅笙看出他的犹豫,只她不会理,她利落转了身,道:“跌打药让蓝莺送来便是,其余人都散了。” 元宝脸色微变,不顾尊卑抬起了头,却只瞧见新王妃利落的背影,新王妃一进了门便将门闭了,竟是不给人留后路。 在他身后,走出一个蓝衣小厮来,那小厮靠在元宝身边,小声道:“哥哥啊,瞧着新王妃竟是个厉害的,也不怕王爷怪罪?” 元宝脸色几变,斜了他一眼,哼道:“管新王妃如何?这是你能说嘴的?王妃的丫头呢?叫什么?蓝莺?” 小厮抬手拍了两下嘴,讪笑着道:“将才一阵忙乱,王妃的丫鬟都避去侧厢去了,弟弟马上去将人请来。” “还不快去!”元宝伸脚踢了他一下,哼了一声,将那群小厮丫鬟赶出了院,忙又亲自跑去取药。 梅笙进了屋,先去床榻边瞧了眼,谌不妄睡得并不安稳,好歹也没见醒。 她瞧过了,转身去屋角箱笼里取出一套淡粉的衣衫来,去屏风后换下。 蓝莺进来时,已是小半个时辰后,彼时梅笙正捡了本杂记倚在窗下闲读。 不知不觉间,红烛已燃尽大半,滚烫的蜡油顺着鎏金烛座滚下,滴落在桌面上,晕出一圈红痕,屋子里狼藉依旧,滚落在地的喜糖喜果不知是天气太大还是别的原因,已是微微化开。 蓝莺进了屋,先瞧了眼榻上,只一眼便匆匆走至梅笙身边,低声急问,“姑娘,伤得可重?方才混乱,奴婢根本近不得身,这平南王府的丫头真是” 她说了几句,忙又住了嘴,小心的转头去瞧榻上,见榻上的人没动静,又心有余悸的拍了下胸口,调皮的吐了下舌。 梅笙自她进来后,便将杂记搁下了,她眯着眼,含笑瞧她言行,见她模样俏皮,不知怎的,又想起那时候她张皇失措的模样来,恍惚之间,似乎还能听得那悲怆的哭喊。 蓝莺没发觉她的恍惚,她贴近了她,小心的摸上她额头已经凝固的血迹,心疼道:“姑娘脸上何时有过疤?眼下竟被累得奴婢去打水,给姑娘洗洗伤口。” 梅笙回了神,将她的手按下,笑道:“这不急,先给他上药吧。” 说着,她起了身,从蓝莺手中抽走药瓶,便往床榻走,蓝莺张嘴要拦,可想起此处是平南王府所在,方才失言已是不该,眼下只能忍住,磨磨蹭蹭的跟在梅笙后头走。 梅笙走至床榻边,将药瓶搁在床头,伸手松开谌不妄外衫,随后将他翻了个身,示意蓝莺按住他的衣领。 蓝莺闷闷的在榻前蹲下,支着手扯住谌不妄衣领,看着梅笙挖了药膏,细细的抹在谌不妄脖颈。 方才磕的那下,虽未伤着谌不妄颈骨,却也青了好大一团,梅笙用了些劲,将那淤青揉开了些,等到药膏被吸收得差不多,她方收了手。 蓝莺见此,忙起身出门打水,好在那些人机灵,知道主子会叫水,早早便已备好,见蓝莺出来问,忙端了盆递上。 蓝莺进屋,替梅笙洗净了脸,见那伤口虽泛了红,好在不深,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仔细的替她上了药。 等上过了药,夜已深沉,梅笙吩咐蓝莺道:“下去歇着吧。” 蓝莺不放心,可奴婢没有宿在主子屋里的道理,只得不甘不愿的出去了。 自她醒来,这段时辰一直不曾停歇过,按理说也该疲惫了,可梅笙毫无睡意,她再度捡了杂记,挨去那窗下,边翻杂记打发时间,边等谌不妄醒来。 血雨如瀑,刺人筋骨。 谌不妄挣扎着,却怎么折腾,也是浮沉在一片血海之中,天上地下,沸腾的,流转的,始终是刺目的红,那红如刀剑,如刃尖,深深刺进他双目,他肌肤。 谌不妄狂吼,天地间却无他的声音,黑沉的天际直逼下来,似要将最后一缕光线遮尽,只留下令人绝望的黑。 他挣扎,再挣扎,不甘沉于这令人厌恶的血海,一股指天灭地的疯狂自他心尖蔓延,蔓延至四肢百骸,遮了他的眼,闭了他的神识。 他缓下动作,任那滔天的疯狂将自己淹没,就在此时,一股凉意触上了他,凉意在他脖颈蔓延,虽冷,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并不抵触。 谌不妄平静下来,静静感知那股凉意,凉意化作一缕细丝,自他脉搏间窜过,爬上胸腔,化作一滴水滴融进去,谌不妄僵冷的胸膛有了一丝颤动。 他睁开眼,看见了融进晨光里的鲜艳的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决定 那红刺眼得很,谌不妄原本还算得上平静的神情,被那红一刺,再度翻滚成滔天的恨浪。 他喘着气下榻,毫不费力的在床榻下抽出一把剑来,提着便想往门口走。 他懒得思考,懒得琢磨,此刻唯一能止住他恨意的,唯有敌人胸腔里热烫的鲜血,等那血一浇,便什么都没了。 他一步步走向门口,伸手摸向门栓,便在此时,一只细长的手按住了他。 谌不妄眼神一凝,僵直的偏过头去看,便见一个女人站在他旁边,神情恬淡。 认出她是谁后,谌不妄那眉便拧起来了,他动动嘴角,一字一顿道:“你,放手。”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将她的手挥开,他跟她没仇没怨,他不会伤她。 谁知这一挥,一点没将她的手偏移分毫。 谌不妄脸色大变。 梅笙坐了一宿,精神头依旧好得很,自谌不妄醒的那刻到此时,他的所有情绪转换,梅笙尽数瞧进眼里,见他变了脸,梅笙非常自觉的收回手,左手顺便将一杯早已冷透变味的冷茶递了出去。 “我想,你需要冷静冷静。” 谌不妄不接,眼神十分之怪异的瞧着她,似在隔着她瞧着别的什么人,梅笙淡定的将冷茶塞进他手心里,任他打量,十分自若的转身走到案几旁坐下。 这张用来盛放喜糖喜果的案几,因谌不妄那一脚,眼下上头什么也没有,梅笙将手搁在案桌上,轻轻的c缓缓的敲。 这时节不冷,可谌不妄浑身是火,焚烧自己亦毁灭他人的火,碰着那凉茶竟如捧碎冰,激得他后脊发冷,耳边那不轻不重的轻缓敲击,好似将他带回那冰冷长夜,每每他承受不住时,这敲击便似落进他心底的唯一一道亮光,令他期盼着,亦坚持着。 谌不妄神色有些恍惚,他捏紧了茶杯,一脚一脚的走到她对面,僵硬着坐下。 梅笙幽幽一叹,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我会阻止你。” 谌不妄目光一冷,所有恍惚尽数散去,他抬起头,狰狞的瞧着她,低声嘶吼,“阻止我?你凭什么阻止我?你知道什么?” 梅笙直视他,目光不躲不避,“我知道,因为我与你一样。” 我与你一样 我旁观了你的人生,见识过你的痛苦,我与你一样重生而来,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欲阻止你,非是阻拦你报仇,只因,你曾给过我善意,我也乐意给你善意。 梅笙记忆力极佳,哪怕困于后宅十数年,当年嫁予谌不妄时所经历的她也都还记得,她知道没什么摔倒,没什么受伤,因此睁眼后,一见到谌不妄的眼神,她便什么都知晓了。 依她的脾气,她大可什么也不管,如前世一般冷眼旁观,等到时候到了,自会归去,到时管它是魂归地府,还是魂飞魄散,都没什么要紧,只她忘不了那时候,也不愿意揣着个‘人情’还也还不了。 梅笙想,大抵她还是不够无情。 谌不妄非是个蠢的,他自己能有的奇特经历,别人也能有,只听她坦言,他竟毫无惊讶之感,只觉得那股奇奇怪怪的感觉有了说头,并有了一种十分轻松的感觉。 他稍稍冷静,只那股念头依旧不改,他十分僵硬又别扭的用一种刻意轻柔的声音道:“我不知道会对你的人生造成什么影响,只我会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若是影响了你,你别怪罪我。” “当然没人会改变你,”梅笙道,“你的任何决定,改变的只能是你自己,只你确定你要继续?杀了孙氏?然后呢?顶着个弑母的罪名?你还想杀谁?皇帝?还是诚王?弑母的你还能进宫?能杀了这两人全身而退?还是再次被幽禁,任人宰割?这就是你要的?” 梅笙一连串的反问,弄得谌不妄哑口无言,他混沌的头脑有了片刻的清明,那一丝清明扯着他的神经,令他十分痛苦。 梅笙缓和了语气,轻柔道:“如今才昌平四十九年,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复仇么,一刀砍下是最容易的,也是最让人轻松的,你乐意让他们轻松?十余年时间,你可以做很多事,一切的一切,都会跟以前不一样,嗯?” 谌不妄垂下头,盯着自己干干净净的双手,表情时而狰狞,时而怔忪,他想起了很多,但多数都是令人痛苦的,他挣扎了许久了,可似乎从来没挣扎出来,现在呢?有着后来记忆,比别人快了一大步的他,能挣扎出来么? “能的。” 他听见她说,也听见自己说。 “何老太妃在等你,今儿她气色极好,虽我这个新妇不受她喜欢,可她是乐意见到你成家立业的,并想着有人照顾你,她以后能安心,她护着你二十年,以后你会护着她,也会有那个能力。” 梅笙慢慢的说。 谌不妄一怔,脑子里倏的出现一个老妇人的脸,所有的仇恨,似乎有了压下的可能。 他想着,是啊,他不是一无所有,他不能,不能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若今日平南王府见了血,不用他进宫,甚至不用等哪怕半刻,他便会被那人下了大狱,紧接着,满天下便都知道了他做下的事,那人端着义正言辞的脸,痛斥他,斥他丧尽天良,枉为谌家人,甚至还会不顾身份在谌家祖先灵位前哭诉,哭自己没有尽到‘长辈’的责任,然后呢? 然后他会不顾满朝文武阻拦,大发慈悲将他幽禁,苦口婆心劝他改过,顺便赢得满天下文人赞誉,史书之上,也会留下重重一笔,而他?他谌不妄便是个连祖坟也不能进的恶人,全天下唾弃的恶人。 谌不妄呼吸一重,想到那可能便忍不住满身杀气。 梅笙细细打量他脸色,见时候差不多了,将手轻轻搁在他肩膀,轻柔道:“所以,你能忍住吗?等着将来,让他们也尝尝那滋味,如此岂不大快人心?” 是的,大快人心。 比起将自己弄得满身恶臭,何不让别人满身恶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敬茶 谌不妄捏紧茶杯,扬手饮尽满杯冷茶,冷意入肚,将他浑身杀意浇散。 “你说得对,上天既给了我机会,我为何要白白浪费呢?毁尽一切,让他们尝一尝我曾遭受过的,如此才不枉再从这世上走一遭。” 他咬了咬牙,将嘴里忍不住想蹦出的恶言嚼碎了吞下,不给它丝毫冒头的可能,他紧闭了眼,任血液翻滚,撞击他的筋脉,等那刺骨的疼痛过去,他再睁眼,眼底已是一片平静。 谌不妄放下茶杯,起身将剑放回床榻底下,随后换了衣衫,收拾了自身狼藉,便大步往门口走。 自始至终,梅笙只拿眼瞧着,见他有了决断后,立马便要出门,不由得嘴角一抽。 她便知道,食古不化的人不能跟他客气,一旦客气了,得到的准是不以为意的忽视。 偏她这人脾气不好,最是容不得她‘费心费力’,人家不以为意。 梅笙轻敲了下桌,扬声道:“平南王可忘了什么?” 谌不妄脚步一顿,偏了头一挑眉,不大耐烦道:“何事?” 唔,十分不巧,他也是个没什么好脾气的,虽对她有几分不同,可那不同不值一提。 梅笙没管他脸色如何,十分和善的给他解答,“昨日可是你我新婚之日,今当一同去给老太妃敬茶才是。” 谌不妄一僵,后知后觉的想起这回事来,怪只怪他‘初来乍到’,尚没能调转过心绪来,竟闹起了笑话。 梅笙知道,谌不妄此人极是傲气,不管与她关系如何僵硬冷淡,这都是自己房里的事,他从不会给人看笑话的机会,也是因此,梅笙上辈子也不过得个‘不怎么受平南王喜欢的贤良妇人’的称号,而不是‘被厌弃的妇人’。 见他尴尬,她当看不见似的,起身将衣摆抚平,越过他开了门,朝外唤道:“蓝莺。” 蓝莺早早便起了,心焦火燎的在门外等了小半个时辰,早已等得发了急,昨夜的事她是知道的,她可不认为这两人一昏一伤还能如寻常夫妇般共度良宵,更何况这婚事本就不被平南王接受,若他不怜惜姑娘,不给姑娘脸面,以后姑娘如何在府里自处? 怪她只顾着不平,竟连这等大事都忘了个精光,待会若老太妃要瞧元帕,她从哪里变个出来? 蓝莺越想越心惊胆颤,被梅笙唤进了屋后,那白得瘆人的脸色倒是将梅笙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梅笙问。 蓝莺小心翼翼的瞧了她一眼,又隐晦的瞥了眼坐在一旁双目紧闭,神色古怪的谌不妄,最后,她又假作不经意般将目光落去床榻之上。 床榻之上,虽略微凌乱,却干干净净,不见一丝儿不寻常。 蓝莺苦了脸,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 梅笙被她那反应弄得也是一愣,顿了一会,方理解了她这副德行的由来,一时间既觉好笑,也觉得快慰。 她自小长于浣州,到京来时身旁陪伴的只有一个蓝莺,蓝莺性子单纯,所思所想都只为她,连那后来,也只有她还陪着她,不惧艰难,不惧苦难。 呀,这也是个理不清的情呀。 梅笙心道。 梅笙并不多纠结,很快便将此事放开了,她伸手,点了点蓝莺的鼻头,道:“梳洗罢。” 蓝莺回过神来,忙端水捧帕,伺候她梳洗,等梳洗完毕,又捧了套喜庆的大红吉服伺候她换下,再则便是绾发。 如今梅笙已为人妇,自不能再梳姑娘发式,蓝莺想了想,按着出府前嬷嬷的教导,给她挽了个朝云髻,并捡了根嵌着金色细纹的玉簪子插上。 待收拾利落,时辰已差不多,谌不妄先出去了趟,等回来见她已收拾齐整,脚尖一转,当先走了出去,梅笙摇摇头,随在他后头也出了门。 门外早已候了一群丫鬟,她自己带来的那几个待在一处,另一处挨着的则是谌不妄院里的,说是院里的,这些丫鬟却不是主屋里伺候的,谌不妄因着些许缘由,主屋里从来不留丫鬟,那些个按份例安排进主院来的丫鬟,尽数成了院子里修剪花枝c打扫屋子的二三等丫头,也因此,今晨才没有一群丫鬟来等着伺候她。 见他们出了门,丫鬟们连忙请安,梅笙目光在那群丫鬟身上一转,落去了最后一个颇为秀气的碧衣丫鬟身上,她眼底泛起一丝笑意,不等她觉察已先转开。 老太妃住的宁苑离主院不远,来去不过半刻功夫,故而等她二人到时,时辰还尚早。 平南王府子嗣单薄,如今在府的,除了前平南王妻室儿女外,便只有谌不妄的一个庶叔,他那庶叔今年四十有四,官拜户部侍郎,娶妻杨氏,膝下有两个儿子,如今都在国子监读书,因今儿要见新妇,他特意告了假,连两个儿子都叫了回来。 梅笙两人进门时,人都来齐了,梅笙扫了眼那些熟悉的面孔,嘴角微抿,抿出一丝笑来,随着谌不妄跪下,给老太妃请安奉茶。 老太妃早得了嬷嬷回禀,知晓那两人圆了房,纵使对梅笙有气,此时脸上也不由得带了笑,于她而言,没什么比得上谌不妄重要,没什么比得上谌家子嗣重要,只要她安份守己,给谌家生儿育女,对于先头的事情,她是能容忍的。 因此,老太妃利落的喝了茶,并给了她一副贵重的头面做见礼,完了让何嬷嬷将她扶起,执了她的手道:“身为女子,谨守本份最为要紧,如今你贵为谌家妇,当万事以谌家为先,以安谨为先,只要你夫妻和美,我便知足矣。” 梅笙含笑应是。 老太妃点点头,朝谌不妄道:“安谨,带你媳妇去给你母亲见礼罢。” 谌不妄没动,此刻的他,眼神极为复杂,他瞧着老太妃,瞧着她鲜活的面容,竟是再想不起来上辈子最后那一面时,她灰败得毫无生气的脸来,梅笙说的不错的,她极为高兴,脸色也极为的好。 老太妃见他怔怔愣愣的,不由得斜了他一眼,侧身跟孙太妃道:“瞧这小子,娶了媳妇反倒是傻了。” 孙太妃眼神微散,撑着笑附和道:“可不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不贤 她一出了声,谌不妄怔愣的神情立马大变,他浑身僵硬着立在那里,只觉得自己骨头都在‘咔咔’作响,原本进门时刻意忽视的东西,此时便如春日里的野草般疯长起来,令他再也压不住。 梅笙注意着他的情绪,见要不好,颦了下眉,借着宽大袖摆的遮挡,快速的c凶狠的在他腰侧掐了下。 谌不妄皱眉,嘴里忍不住轻嘶一声,所有的反面情绪在疼痛面前,都有了压下的可能,他清楚的明白,此时此刻,装作平常模样才是他该做的事情,只是这女人要不要这么狠? 他皱着眉瞥了她一眼,只觉自个儿腰侧火辣辣的,怕是被掐肿了。 碍于此刻不好多言,谌不妄只得忍下,右手假似不经意般拂过,摸了下隐隐发麻的腰。 梅笙抿了下嘴角,微垂的脑袋一动不动,做她的贤惠状。 这二人的小动作十分隐蔽,上头坐着的老太妃一点没察觉,只再隐蔽,毕竟大庭广众之下,依旧入了人眼,彼时入门处打帘的一个丫鬟正盯着她二人瞧,这一瞧,便将那动作纳入了眼底,新妇之大胆,只惊得她瞠目结舌,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那头谌不妄回了神后,恭敬的应了声是,绷着脸带着梅笙走到孙太妃前,给她奉茶。 孙太妃自来会做面子情,半点也不为难这两个人,知谌不妄不喜她,也不在意他难看的脸色,笑着喝了茶,给了梅笙一对白玉镯做见礼,随后便让这二人去给谌修允夫妻奉茶。 谌修允夫妻往日里与谌不妄没什么往来,当下也甚是干脆,喝了茶给了礼,随后谌修允便起身与老太妃道:“母亲,儿子还有些事,便先告退了。” 老太妃点点头,道:“既有事,你去便是,只莫太劳累,陛下吩咐的差事要办好,自己也得顾好。” 谌修允应是,随后出了门。 谌修允一走,本老老实实站在后头的一个少女顿时嬉笑着将目光投了过来,脆声道:“哎呀,咱们的嫂嫂可真好看,瑜儿不管,嫂嫂待会可得陪瑜儿逛园子!” 梅笙抬眸瞄了眼那少女,认出是孙太妃膝下二女谌钰,她弯了下嘴角,笑道:“三妹妹所请,概不敢辞。” 谌钰脸上笑意更浓,孙太妃侧身拍了下她的手,朝老太妃道:“这孩子都叫儿媳给养得不知分寸了,哪有追着要嫂嫂陪她的道理?她去作陪才是正理,回头真该好好惩她一下才对。” 老太妃笑道:“不妨事的,姑嫂亲近些是对的,我谌家可就这么一个姑娘,可不许你罚她。” 谌修允膝下只两个儿子,谌不妄亲母也只得了他一个,倒是孙氏入府后,生了一儿一女,满府就这么一个俏生生的丫头,老太妃怎么会不稀罕?便不是瞧若眼珠子,也是十分怜惜的。 只这丫头嘛,也非是个性子讨喜的。 梅笙正想着,那头谌不妄已是道:“祖母,孙儿待会还有事。” 老太妃闻言,嗔了他一眼,道:“好好好,知道你是个闲不住的,瑜儿c钰儿c霑儿c徵儿,都来给你们嫂嫂见礼罢,往后都是一家人了,可得敬着你们嫂嫂。” 四个少年少女纷纷应是,过来给梅笙行礼,梅笙挨个回了礼,又将备好的见面礼分别给了四人,再听老太妃吩咐了几句,这才出了门来。 一出了门,谌不妄脸色便阴了,一直到回到主院也不见缓和,吓得跟在后头的蓝莺一路都紧张的揪着梅笙的衣袖,等在门口的元宝见他脸色难看,还当他又跟那边儿的人置气了,缩着头不敢出声,只在他两人都进屋后,将蓝莺一起拉走了。 那两人一走,这边也散了,孙太妃带着谌钰谌瑜回了落雪院,刚坐下门外便有人来禀,“太妃,老太妃屋里的青石来了,说是有要事要禀太妃。” 谌瑜抿了口茶,仰起头来嗤笑道:“又来找母亲寻好处了?” 孙太妃瞪了她一眼,道:“叫她进来。” 等那人出去传唤去了,她朝谌瑜斥道:“先头我不曾说你,只如今却不能由着你性子来,以前你那大哥对府里的事不上心,很多事咱们不知也就不知了,如今他娶了媳妇,便再不能睁只眼闭只眼。” “母亲,你是说那女人会对付您?她敢!”谌瑜眼神一厉,柔美的脸庞蒙上了一层阴翳。 “说话没个分寸!”孙太妃再瞪。 谌瑜闭了嘴,恰在此时,青石进了门。 青石进门便跪下,道:“给太妃请安,奴婢有要事禀报。” 孙太妃淡淡‘嗯’了一声,也不叫起,只道:“说罢,什么事?” 青石谄笑着,身子往前稍倾,压低了声儿道:“不敢隐瞒太妃,是关于王爷王妃的,将才王爷王妃敬茶,奴婢瞧见那王妃竟胆子大得当众掐王爷呢!老太妃还当她是个贤良的,岂知本性难移,当初既敢设计王爷,如今也不会安分!” “大胆!” 孙太妃眼神一厉,一把将手里的茶杯摔了出去,滚烫的茶水溅到青石衣摆上,吓得她抖了抖,扑下了身连声求饶,“太妃恕罪!奴婢非是胡乱编排,而是担心那人对上太妃您,奴婢之心苍天可鉴!” 屋子里静得很,上头一点声儿都不出,青石吓得满头是汗,直不知如何是好,孙太妃晾了她半晌,见差不多了,这才吩咐嬷嬷去将她扶起。 “你这丫头最是实诚,我自然知晓,只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若传了出去,可让人怎么看我平南王府?” 青石眼神一闪,连连应是,“奴婢知错,奴婢怎会胡乱说道?必是真真的才会出口呢!” 孙太妃点点头,“辛苦你跑这一遭,老太妃那里离不得人,你且回去,对了,你老母亲是在厨房当值罢?她往日里十分尽心,你叫她好好办差,我不会亏待她的。” 青石一喜,连番感谢后,这才退出门去。 “母亲,如此可是有趣了。”谌瑜笑嘻嘻道。 孙太妃微微颔首,本阴郁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她瞧向自始至终皱着眉不出声的谌钰,放缓了语气,柔柔道:“钰儿,近日里功课可累?便是再用功,也别累着自个儿了,你外祖新近认识了个先生,听说文采极佳,赶明儿你去见见,若是好,咱们将他聘到府里来。” 谌钰皱皱眉,‘哦’了一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不愉 梅笙跟在谌不妄身后进了屋,脚刚站稳呢,便见前头那人倏的转了过来,拧着眉朝她道:“梅氏,你莫不是以为知晓了我的‘秘密’便能掌控我?先头还当你真是那般贤良淑德,怎的,竟都是装出来唬人的?难为你一装装了十二年!哦,对了,若真是贤良淑德怎会讨好祖母?又怎会与那孙氏争锋?呵!” 那声‘呵’,真所谓集嘲讽c不屑c鄙夷为一体,若换作另一个女子,管她是不知前尘对他心怀希翼,还是明知他那德行,依旧惦记着做个贤良妇,怕是都得被那声‘呵’给弄得面红耳赤c羞愧难当。 可惜梅笙两样都不占,因而她十分坦然,甚至还极好心情的朝他笑了下,“如此倒是妾的不是了?若早知王爷会怪罪,妾就该当自己眼瞎,瞧不见王爷的脸色,等王爷忍不住自个儿的时候,早早便躲开去,管王爷是要杀人还是做些其他。” 谌不妄本就难看的脸色,因她那阴阳怪气的话变得更加难看,他重重甩了下袖,伸手指着她,怒道:“梅氏!你放肆!” “呵,”梅笙伸手拍开他的手,走去桌边儿倒了杯水喝了口,觉得喉咙口舒坦了,这才不紧不慢道:“王爷可消消气吧,当心心火旺盛,烧了自个儿。” 谌不妄实在说不清楚自个儿为何怒意难消,许是因她冒犯了自己,也许是因为她与记忆中十分不符,这不符弄得他很是被动,让他忍不住的想寻找一些相符的,好安安自己千疮百孔的心,奈何她半点面子不给,不乐意让他舒坦。 谌不妄觉得自己那火发出去,就好似碰到了一堵水墙,管你如何汹涌,也能给你吞噬得一干二净,他不由觉得十分挫败,那火气倏的散了。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感激你的,你好生做你的王妃,管你还与她争不争管家权,我也不在乎,祖母那里,你还是如那时一样便好,只要她高兴,我也会给你体面。”谌不妄道。 谁在乎你给的体面! 梅笙摇摇头,“说到这,我倒是有一事与王爷商量。” “何事?” 梅笙斟酌了下,道:“王爷不觉得,我可以帮你吗?” “帮我?帮我什么?”谌不妄嗤笑,心头又有些不舒坦了,他感觉她越发得寸进尺,真当重活一回,就能耐了?往日里那些谨慎谦虚就全不见了? 梅笙才不会管他如何想,自她有了决断时,她便想到这时了,谌不妄此人,虽极有胆色,也乐于接受新奇,只那只针对同为男子的人而言,他与这世间男子是没有区别的,同样的狂妄自大,低看女子,觉得女子当安守本分,循规蹈矩。 她也非是闲得慌非要凑上去给自个儿找罪受,只是无法如前世一般冷眼旁观罢了,再者说,上辈子有过的经历,她何苦来哉要去再来一遍?走一遍不同的路不是更有趣味? 梅笙笑,“我觉得我很是有用,能帮王爷的自是很多,比方说王爷恨之入骨的诚王。” 诚王! 谌不妄眯眼,眼底冒起杀意,一想起他来,他觉得自己浑身筋骨都在发疼,那日日夜夜的折磨,如烙在他骨血里的烙印,抹去不得半分,令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撕碎他! “莫要狂妄!”谌不妄冷笑,“我的事自有我自己来做,何须你一个妇道人家来插手,我已浪费了不少时候,你也闲会儿罢,若实在无事可做,不防好生理理我这院子。” 梅笙耸肩,老老实实闭了口,她可没想现在说服他,别说他此刻正处于无处发泄的边缘,便是想要说服他,她也拿不出证据来,她心里已有章程,眼下只不过给他预防一下罢了。 见她老实,谌不妄脸色稍脸色稍霁,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语气似乎重了些,又缓了声儿道:“额头无事罢?” 梅笙伸手摸了下,道:“本不是多严重,昨夜擦了药,今儿已是好的差不多。” 因她额上带伤,蓝莺梳头时倒是特意给她遮了遮,谌不妄那般粗略一瞄自是瞄不出什么来,否则今儿老太妃也得问起了,见她脸色极佳,遂点了点头,略站了片刻便出门去了。 谌不妄一走,蓝莺就匆匆奔进门来,见梅笙好端端坐着,也没伤心的模样,心下一松,走过去小声道:“吓死奴婢了,竟不知道平南王那般俊秀的人物,生起气来竟也吓人。” 梅笙笑了笑,只觉得她那欺善怕恶的模样甚是可人,不禁揶揄道:“昨儿是谁对平南王万般嫌弃的?” 蓝莺吐吐舌,‘唉呀’一声,涨红了脸不说话。 “你待会叫元宝把院里的花名册取来,我好认认人。”梅笙吩咐道。 虽说这平南王府她早已熟悉透底,该做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听她说,蓝莺也不当哑巴了,疑道:“姑娘现在便要见人?会不会太急了些?” 是太急了些,哪有新妇头一天便迫不及待想插手院里事的?不知道的还当她想争权呢!她上辈子也没见这么做过,只这回她另有打算,这些事也得挪前一些才好。 她道:“这你不用管,只去吩咐便是,对了,将绿柳红缨叫来罢。” “姑娘要她们入屋伺候?不是说平南王不喜丫鬟入屋?若他不喜怎么办?” 关于这事,梅笙自是知晓,别说此时,便是上辈子,她的丫鬟除了蓝莺,其他的也是赶去了别的院好一阵,就是担心谌不妄不喜,只如今她是不担心的,谌不妄虽给她面子,却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若与前世一般,自今夜起他得大半个月不会再回来,何况他要开始布局,怕是更久也不定。 因而,她十分肯定的对蓝莺道:“王爷近日有事,不会回屋。” 蓝莺‘哦’了声,想了想,又苦了脸,“若他不回,老太妃可会对姑娘有意见?对了,今儿不是不是那个么,没有嬷嬷来收帕老太妃怎半点反应也无?奴婢瞧着,她还当姑娘您” 蓝莺说着说着,脸已通红,她结结巴巴c支支吾吾,似极难以启齿。 梅笙知道她说的什么,无非是昨夜洞房之事,她笑了下,意味深长道:“平南王是个十分妥帖的。” 作假这事,也非是第一回,谁叫谌不妄洞房与他人不同,没有那听壁角的丫鬟,也没那胆敢自作主张进屋的嬷嬷呢?至于他交出去的究竟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又有哪个知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认人 蓝莺自来是个没主张的,见梅笙不以为意,自个儿也就放下了,她先去找元宝把事说了,又去侧厢将绿柳红缨叫了过来。 元宝动作极快,虽对她此举有些不喜,倒是半点没露,等蓝莺三个过来时,梅笙这边除几个走不开的外,其余人已是集齐。 梅笙坐在上首喝茶,见蓝莺回来,目光先是在她身后的两个人身上转了一圈,随后才弯了眼笑,蓝莺快步走去她身旁站好,绿柳与红缨对视一眼,也忙站了过去。 花名册在桌上放着,梅笙拿起,轻轻翻了翻,朝元宝道:“叫她们进来罢。” 元宝应了声,走去门口说了两句,当下走进来一个穿着半旧衣衫的妇人,那妇人有些瑟缩,小心的走到她面前,行了个礼,口里道:“奴婢葛氏,见过王妃,王妃万福。” 她开口时,元宝十分尽责的在一旁开口,“王妃,葛嬷嬷是王爷的奶嬷嬷,她身子不大利索,不常出门。” 梅笙扫了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便没了别的表示。 自此,元宝是真有些意外了,按理来说,平常人家新妇入门,对奶大夫君的嬷嬷都会客气几分,要知道奶嬷嬷么,可是比婆母更亲近夫君的存在,若得她不喜,暗地里叨叨些怨言,也够新妇喝一壶了,可这王妃,怎如此有底气? 元宝隐晦的将葛嬷嬷扫了一眼,瞧到她身上半新不旧的衣衫时,似乎有些恍然大悟,他暗地里锤了下手,暗想:就说么,原是看出了葛嬷嬷不受宠,没几分地位! 那头梅笙淡淡问了几句,叫蓝莺奉上早已准备好用来打赏的红封,便让她下去了。 自以为看清了王妃底细的元宝兴致勃勃,却见自头一个开始,他家王妃对谁都淡淡,问来问去,都是那简简单单的‘在哪里伺候’c‘何时入的府’c‘府里可有别的亲人’之类,更多的便没有,至于偶尔冒出来一个肤白貌美,穿着又比常人更好的丫鬟,她反应更是平常。 元宝暗自纠结,虽说他主子洁身自好,并无不好流言传出,怎王妃就一点没多想呢?貌美丫鬟呀!未来姨娘呀!争宠呀!这都是威胁呀!怎就半点不急呢? 梅笙没注意元宝的纠结,对她而言,这些人她都了解得不能再透彻了,今日耗费的功夫,实属不必要的浪费,她能问几个问题都很不容易,还能要求她更多么? 必是不能! 梅笙懒洋洋的将手搭在花名册上,此时最后一个丫鬟正好入了门来。 进来的是个碧衣丫鬟,约莫十八九岁,弯眉琼鼻,甚是秀气,她小心翼翼的走到中间跪下,清脆的嗓音柔柔响起,“奴婢衡芜,叩见王妃。” 梅笙漫不经心的神色稍稍端正,她仔仔细细的瞧她的脸,这张脸啊,与她记忆中那张有着极大区别,也有着极大相似,相似在举止神情,区别在于,这张脸尚未染上癫狂。 梅笙收回视线,并未如之前一般问询,也未叫起,而是朝元宝道:“这丫头我看着欢喜,今儿起让她到我身边伺候,我身边尚缺一个一等丫鬟,让她顶上吧。” 衡芜一怔,随后又是极喜,她重重叩首,“谢王妃恩典!奴婢定尽职尽责!” 元宝已是有些愣,转念一想,却又觉得理所应当,梅府那边对她似不大上心,听说除王妃自己带回的丫鬟外,梅府另外准备的三个丫鬟都是新买进府来的,临上轿前一个病倒,跟进府来的便只剩下三个,从府里二三等提一个再正常不过。 他再仔细一瞧,见那丫鬟极其老实,再瞥见蓝莺圆溜溜的眼睛,跟后头两个时不时眼神交汇,不知在搞些什么的丫鬟,摇了摇头,又不住的点头:瞧着还是她最省心! 梅笙笑了笑,破天荒的伸手扶她,见她有些抵触不安,又轻轻在她手上拍了下,温声道:“你是个好的,蓝莺,带她去熟悉熟悉,别欺负她。” 蓝莺嘟嘟嘴,睁着眼瞧她,“过来,我跟你说说姑”蓝莺话没说完,忙又停住,差点咬了舌,“跟你说说王妃的习惯。” 瞧她差点出丑,梅笙忍不住勾起嘴角,蓝莺见状,小小声的埋怨道:“姑王妃真是坏” 蓝莺是习惯叫她姑娘的,方才出门时,她特地嘱咐了她,想也知道外头场合不能乱来,蓝莺面上应了,心里不知怎么嘀咕呢,眼下见被嘲笑,觉得自己面子挂不住,她一把拉了衡芜,道:“咱们走!” 衡芜小心翼翼的瞧了梅笙两眼,见她脸上带笑,并无不虞,这才放下心被蓝莺拖走。 院里嬷嬷丫鬟见完了,小厮些却是不能挨个见的,元宝将他们叫到一起,让他们一起在门外磕了个头便了事,绿柳接了蓝莺的缺,踩着细碎的步子袅袅走出门,将红封挨个发了,小厮们再磕了个头,这才散去。 这场潦草的认人这才收场。 梅笙将元宝遣下去,手指搭在杯沿,静默着不说话,茶已是有些凉了,触感温中带冷,绿柳跟红缨对视一眼,齐齐走到她面前跪下。 绿柳道:“王妃,前儿太乱,奴婢们被赶去侧厢,无法伺候王妃,请王妃责罚!” 她说完,红缨也跟着附和,说着说着,双眼已含泪,她跪伏在梅笙脚下,哀哀道:“王妃明鉴!非是奴婢们不尽心,实在是平南王府欺人太甚,昨儿害得王妃受伤便罢了,竟还对奴婢们恶言相向,这分明是打王妃您的脸!” 那两人说着,竟好似受了天大委屈,都哭了起来,梅笙瞧着,等她们哭得差不多了,底气甚是不足打量她时,这才轻笑一声,“你们委屈了,只王妃我刚入府,怕是无法给你们报仇,且忍忍,对了,昨夜混乱,想必你俩也吓着了,待回门时,你俩自去寻绿萝,都是一起进府的小姐妹,以后怕是无缘见了,到时好生告个别。”绿柳两个对视一眼,不知她此话到底什么意思,若说心疼她们,那是不可能的,又不是蓝莺,可若说有别的意思,她们毕竟刚入府不久,跟府里也没牵扯 正想着,那头梅笙已是道:“对了,你们尚不知绿萝去了何处,她去六妹妹身边伺候去了。” 绿柳两个闻言,脸色大变。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老实 说起来,梅笙的家事比起谌不妄来也简单不到哪里去,甚至更为复杂一些。 梅家乃百年世家,只如同所有号称世家的人家一样,在这‘贵族遍地,世家如笋’的盛京城中,不起眼得好比路边野草闲花。 梅家现任当家人是梅笙祖父,曾任光禄大夫,只他才干平平,混迹多年也不见往上升一升,浑浑噩噩等到两个儿子长大便致仕回家做了闲散人,本盼着儿子光宗耀祖,重现往日辉煌,不曾想儿子更没用,一个只混的个祭酒之职,一个则任尚书左丞,至于庶子?不提也罢。 梅老爷子气闷多年,把希望放在了孙子身上,可不知是梅家倒霉还是怎的,接二连三出生的都是孙女,一个带把的不见。 梅笙是梅家第一个出生的女儿,长房长女,作为承担老爷子第一道失望怒火的人,她理所当然成了厌恶的对象,再加上她父亲梅远平心有所属,与母亲关系冷淡,她更是不受待见了。 唯一待见她的母亲因身子虚,生她之时又难产,未等她足月便去了,父亲没了阻碍,两年未到便娶了心上人,期间外祖父出了事故,伤了腿,不得已致仕,临回老家前不放心她,央求梅老爷子将梅笙寄养在他膝下,彼时新夫人有孕,梅家上下懒得管她,梅老爷子自知有愧,又怜他膝下无子,遂同意了。 梅笙在浣州跟外祖生活了十五年,十六岁生辰前日,外祖重病去世,逝世前唠叨没替她选个好婆家,自知自己已无能为力,要她回京请梅家做主。 彼时正逢梅老爷子想攀上平南王府,可府里女孩儿年纪都不合适,唯一合适的早就定了人家,眼见梅笙回来,容貌不俗,举止得当,梅老爷子眼睛都亮了,得!长房长女,还需要再选吗? 于是,平南王府赏花宴上,设计c摔倒c不小心的搀扶,再来个众人皆知,结亲顺理成章。 这场亲事有多少人不痛快她是不清楚的,但有人却是明明白白表示过不痛快――她的六妹梅珍。 梅家并未分家,三房子女一起序齿,梅珍是她继母所生,自小娇宠,今年未满十二,正是好奇的年纪,偶然见了谌不妄,便心心念念记上了,哪知被梅笙轻易得了去,哪能不气? 更别说梅笙还占了嫡女的名分,而她,说是嫡女,却是个继室之女罢了。 继母宁氏不喜她,虽碍于情面给她准备嫁妆,却没有多上心,连陪嫁丫鬟都是买来的,绿柳三个都是京里穷人家的女儿,有细有底,最容易拿捏,被宁氏梅珍接连敲打之后,才到了她身边来。 绿柳两个是不曾想到她这么快便知道的,一时惊得冷汗连连,也不用她再多说什么,两人已是瑟瑟发抖颤声求饶。 “王妃饶命!六姑娘虽寻奴婢说了些话,可奴婢对王妃绝对是忠心的!不敢背主!” “哦?” 梅笙轻轻一笑,目光在两个丫头曼妙的身段上流连,说起来,这两个丫头虽命不好,却是颇有资本。 流连在身上的目光并不刺人,可绿柳跟红缨愣是狠狠抖了两抖,脑袋伏得更低,语气也更为真挚。 “王妃!奴婢们只想好生伺候王妃,不敢有丝毫异心,请王妃明查呀!” 梅笙不说话,伸手抵在额际,微闭了目沉思,底下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又大着胆子往上头瞧,见她没甚反应,还当糊弄过去,虽身子依旧抖着,心头却是放松了。 大抵王妃不敢在新婚第二日便处置陪嫁丫鬟罢?传出去名声可是更不好了。 两个丫鬟想着,心头更添底气,便在此时,上头传来的轻柔声音恍若惊雷,狠狠砸下。 “春柳巷那地儿可十分不太平,听说那里住了许多凶煞之人,又不事生产,每日里最爱打家劫舍,抢邻居饭食吃。” 春柳巷!她俩原本住的地方!王妃提起是要做什么?不太平?是看她们不老实,要对付她们家人吗? 绿柳红缨脸色煞白,想到的事情令她们恐惧,心里再无似乎侥幸,王妃什么都知道的! “王妃!大夫人说,王妃长于偏远之地,身边又无亲近女眷,未曾好好教导过,让奴婢等人平日里多教导王妃,免得惹了老太妃们嫌弃六姑娘六姑娘说,平南王府势大,又为皇上亲近,王妃孤身在府,定是十分难熬,让奴婢奴婢帮衬王妃,博取王爷怜惜” 说到此处,声音已是低下去了,似是极难启齿。 可不难以启齿么?一个陪嫁丫鬟,难不成还妄想做主子的主不曾?帮衬?是帮衬她们自己爬上主人家的床罢?到时得了宠,哪惧她区区一个无人帮衬的王妃? 梅笙笑笑,“如此说来,我还当感谢你们?” “不敢!”绿柳重重磕了个头,颤声道:“奴婢自知身份低微,唯有仰仗王妃才是正理,哪敢乱听旁人之言?求王妃信奴婢,奴婢发誓,定对王妃忠心耿耿,如若不然,不得好死!” 红缨瞧瞧她,犹豫了一下,也忙道:“奴婢亦是,定对王妃忠心耿耿!” “是么?”梅笙弯腰,托住绿柳手臂,轻轻往上一提,“我没说怀疑你们,我知道,你们是很懂分寸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心里定是有决断的,你们父母亲住在那地儿你们也该不放心,正好,我那有个陪嫁庄子还缺些人手,你们且回去问问,若他们愿意便去庄子里做事,你们也放心不是?” 绿柳随着她的力道站了起来,在她的示意下,犹犹豫豫着将红缨也扶起,“王妃” “你们不必急着回我,先下去罢,我瞧你们精神头不大好,今日便好生歇着,明日再来伺候。” 梅笙说完,将桌上花名册捡了,转身回了里屋去。 绿柳红缨皆怔,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就这样轻轻放下了? “我们”红缨张口欲言,绿柳瞪了她一下,往里屋示意,脸上神情分明不安,红缨住了口,不高兴的皱了下眉。 “先回去。”绿柳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出府 两人匆匆回屋,将门一关,凑在一起小声商量。 “王妃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要将我们拿捏住?”红缨轻哼。 绿柳忍住心头不安,小声道:“不管如何,我俩都成了王妃的丫鬟,说起来也不该听那边安排,我娘身体不好,我不能” “怎的?你还当她是个厉害的?不过是猜出了什么罢了,也值得你惊慌?那边可是不会管她的,你怕什么?” 红缨十分不以为然,她可是知道,这个姑娘可是不受宠的,虽傍上了平南王府,可平南王是不喜欢她的,谁会喜欢一个设计自己的女人? 再者说平南王颇为俊美,又是个有才干的,若她成了姨娘 红缨想着,心头惧意尽散,甚至还有些兴奋起来。 绿柳瞧了她两眼,见她听不进去,也住了嘴,只心头却是慢慢衡量起来。 梅笙是要拿捏她们吗? 当然不是的,她们还没那个本事要她费心,她不过是提前给她们个选择的机会罢了。 这辈子她没打算居于后宅浑噩度日,一切都要早些打算,依她所想,京里是待不长久的,她没功夫耗在跟她们耍心眼上,不管是老太妃的欢喜,还是与孙太妃的争权,这辈子她都不打算涉及,只外头她不管,自己住的地儿却是容不得不干净的,这院里的人她不着急清,屋里的人却是一定要先理的。 不知道这辈子,她们的选择还会与以前一样么? 梅笙将花名册递给蓝莺,“你好生记一下院里的人,别到时一个不认识。” 蓝莺吐吐舌,脆声应了,见梅笙面露疲惫,忙伺候她换了衣裳,扶她躺下。 “姑娘你先歇歇,奴婢会好好认的。” 梅笙没纠正她错误的称呼,倒是一旁的衡芜皱了眉,等梅笙歇下了,将她拉出了门,小声道:“府里人多眼杂,莫要被抓了把柄。” 蓝莺点点头,也不怪她多嘴,自个儿嘴里不断叨叨着‘王妃’,一边翻开花名册,指着上头的人名问衡芜。 “衡芜姐姐,这个张婆子是小厨房伺候的?是不是那个长得壮壮的,脸拉得长长的?她脾气是不是十分不好?会不会” 梅笙歇了半晌,醒来精神十分的好,晌午过后,她叫上蓝莺衡芜,将自己嫁妆理了一遍,不着紧的让蓝莺都收到小库房,平日里能用的叫衡芜收着,等天一黑,她便进了屋闭了门。 元宝冷眼瞧了一日,也闹不清这王妃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只他觉得,王妃该是十分懂规矩,也不像传言中那个样子,只她问也不问一句出去了一日的王爷,这行为十分不妥,可若她来问,元宝也不知道能不能告诉她,一时间他也甚是纠结。 梅笙不知道他的纠结,也一时忘了贤妻该做的事,毕竟久久不曾上手,也生疏了么。 梅笙进了屋,并未歇息,她先是从妆台上匣子里取了个木头雕的圆佩,接着让蓝莺取了套素白衣衫来。 蓝莺伺候她换上,又将她脸上脂粉洗了,等她自己动手在脸上涂涂抹抹,等她弄完,又上前帮着将头发束起,用小冠固定。 整理妥当之后,梅笙站起身来,捡起妆台上一柄折扇,‘唰’的打开。 但见烛火下,少年俊俏,扬扇低眉间,端是风流。 蓝莺捧着脸,夸张的‘哇’一声,连声道:“少爷好看极了!全浣州没有比少爷更好看的了!” 梅笙扬扇在她头上一敲,出口时,声音不复先前温和浅柔,反倒是清朗如玉石之声。 “守好咱们的地儿,我一会便回。” 蓝莺连连点头,无比顺手的将锦被团成一团,装作有人睡着的样子,随后吹灭了里屋蜡烛,跑到外屋榻上端坐着缝衣裳。 梅笙笑了笑,轻轻推开窗,利索的翻了出去。 诺大王府,只依稀闪烁着几点烛火,梅笙身形倏闪,不过几息便出了府门。 大禹非大事不宵禁,一入了夜,街上火龙如织,人影幢幢,比起白日里来热闹更甚。 梅笙混在人群里,慢慢悠悠的往前走,两侧小摊小贩众多,偶有眼尖的瞧见她,少不得殷勤的招呼两句,梅笙也不恼,瞧见稀奇的了也少不得捡起来把玩,实在感兴趣的便痛快的掏钱,乐得小贩笑眯了眼。 东大街走完了,转入西大街,西大街比起东大街来,明显上档次不少,打眼瞧去一溜都是铺面,铺子前各色招子迎风飘扬,门口站有小厮,一见人来便殷勤往里招呼,灿烂的笑几乎能晃花人眼。 梅笙站在路口,听着那久违的声音,不由得有些失笑,笑过了后,她抬脚便往居中一间杂货铺子走。 杂货铺子前没有人,门口挂了副半人高的布帘,那布帘半天不掀一次,瞧着冷清得很。 梅笙走近,掀帘入内,刚踏脚进去,便听里头有人喊,“客官慢慢瞧,瞧中了叫小老儿一声。” 梅笙抬眼,但见铺子里挨墙摆着高高货架,货架上东西杂得很,什么剪刀c锤子类,中间儿置着矮架,上头放着些小刀小弓,正对着门口有个柜台,柜台后挂着帘子,刚才那声音便是从帘子里传出来。 梅笙捡起把小刀把玩了下,又放了回去,走到柜台前握拳敲了敲,扬声道:“我不买东西,我卖东西。” 里头动静忽停,接着帘子掀开,冒出个矮瘦老头来。 老头一摇一摆的走到柜台,脚一蹬爬上高凳,一手搭在柜面上,一手往她面前一伸,没好气道:“东西拿来看看。” 梅笙顿了一瞬,接着将圆佩摸出来,往他手里一放,“旧友送的物件,听说价值连城,小子囊中羞涩,听闻贵店收售物品,特来一试。” 圆佩一入了手,老头眼睛已是眯起,他管也不管她说了什么,只凑近了仔细的瞧,等瞧够了,利索的将东西往怀里一收,跳下高凳直往里走。 “这买卖小老儿得思量思量,你进来等着罢。” 见他入了帘后没了动静,梅笙抬脚,慢悠悠的跟上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救美 布帘之后,是个十分逼仄的小院,小院中央放着个圆石桌,梅笙进去时,那老头已悠哉悠哉的坐去石桌旁,端了茶水喝。 梅笙半点不跟他客气,自顾自坐去他对面,自己倒了杯水喝,喝了两口梅笙便搁下了,抬眼瞧那老头正盯着她。 “老先生有何指教?”她笑问。 “梅府上的?有何事要我办?”老头也不啰嗦,直接了当的问。 梅笙摇头,“无事要你办,替我联系你主子罢,我有事找他。” “主子常年在外,小老儿寻不到他。” 寻不到么? 梅笙再摇头,“若没记错,此时他应在惘山,前段时日他曾说要去寻药草,惘山地形复杂,他没那么快离开。” 老头脸色微变,终于拿正眼来瞧她,瞧了片刻,终道:“小老儿尽力而为。” 梅笙点点头,起身离开铺子,出来后,她思索了片刻,决定先回平南王府,有些事再急也急不得,倒是前往普度寺这事可提上日程。 梅笙原途返回,刚走至东大街,便听前头传来一阵不同于先头的喧闹之声,听起来似乎是争执,她抬眼往前瞧,只瞧得一窝蜂挤成团的人群,至于中间发生了何事,倒是半点也瞧不着。 她也不在意,稍稍往边上靠了些,眼瞧着便要越过那一群人了,突的中间爆出一声怒喝,紧接着人群哄闹一声,慌忙四散,有稍微跑的慢的,当时便被绊倒在地,被后头的人连踩好几脚,痛的直哀嚎。 “张斌!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再胡言乱语,信不信小爷撕了你的嘴?” 一道怒气冲冲的男声响彻长街,莫名熟悉的声音成功止住了梅笙的脚步,她抬眼瞧去,见路中央一个锦衣男子拽着一个绯衣男子衣领,紧握着拳头作势要打他,那绯衣男子半点不惧,笑嘻嘻的哼道:“打啊,有本事你就打!看谁今儿个躺在这儿!” 绯衣男子话音未落,身后已是冒出一群青衣小厮,个个虎视眈眈c凶神恶煞的盯着锦衣男子的手,一副恨不得咬断的架势。 “你以为我不敢?”锦衣男子怒喝。 “你敢?啧!你还真不敢,你就不怕你那姐姐”绯衣男子说着,嘿嘿一笑,端的是猥琐至极。 锦衣男子被他笑得怒火攻心,不管不顾便握拳砸下去,绯衣男子没有防备,当时便被打偏了头,转过来一看,得!牙齿都掉了一颗。 这下子捅了马蜂窝,绯衣男子大叫一声,跟个泼妇似的直抓直挠,跟在后头的小厮们见主子吃了亏,一时又忧又怕,纷纷拿起棍子朝锦衣男子砸去。 锦衣男子一边得提防绯衣男子没章法的攻击,一方面得躲避小厮们的棍棒,一时间手忙脚乱,狼狈不已,接连被敲了好几棍子,眼瞧着便要吃亏,身旁忽的伸来一只手,那手分花拂柳似的,轻轻巧巧将棍子拨开,随后扯了他的衣袖,抬脚将绯衣男子踹出老远,拖了他便跑。 绯衣男子没料到这情况,直到落了地还有些懵,等到懵完了痛感袭来,才哎哎嚎叫出声,那群小厮亦被吓着,纷纷扔了棍子去扶他。 锦衣男子呆呆的跟着跑,好半晌没回过神,等他缓过来了,忙兴奋的偏头去瞧拖着他跑的是哪个侠士,这一瞧,只瞧见了个比他还小的少年。 嘎?少年? 梅笙拖着他跑了半条街,等停下时,身后早没了动静,她松了他的手,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跑乱了的衣襟。 “喂!多谢你了,你是哪个府上的公子?告诉我,我回去了备礼谢你!” 锦衣男子回了神,见对方气度不凡,也不在意自己有些丢人的行为了,笑嘻嘻凑过去拱拱手,当做打招呼。 梅笙抬眼,也学着他的样子拱拱手,回道:“不是哪家府上,不过闲游人罢了,路见不平而已,公子不必放在心里。” 锦衣男子不依,皱着眉头道:“你是瞧不起我?说了要谢便是要谢,不必多言!对了,我叫刘珂,敢问名讳为何?” 梅笙道:“白佚,若公子实在要谢,不妨请我吃顿饭食好了,我四处闲游,刚至京中,听闻京中美食颇多,我还不曾品尝过。” “光是吃怎么够?要知道京中最好的是美酒,你可不能错过。”刘珂笑嘻嘻的将手搭在她肩膀上,“也别太客气,白小弟与我有缘,咱们以名相称好了。” 梅笙抬手,将他的手指挪开,笑道:“是,刘兄。” 见她一副不好亲近的架势,刘珂挠挠头,也不在意,伸手往前一指,道:“白小弟,择日不如撞日,老哥这就带你去见识见识!” 梅笙点点头,伸手相请,随后跟在他后头走。 刘珂背着手,边走边兴奋的道:“白小弟功夫不俗!我以前也曾练过,可我父亲不允我习武,生生断了我后路,今儿一见白小弟风采,倒是让我想起以往了。瞧白小弟文质彬彬,怎习了一身武艺?” 梅笙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这个么英雄救美。” “嗯?什么?”刘珂不解。 “我是说,习武的目的在于想英雄救美,”梅笙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了句,“今儿不就救了一回?” 刘珂双目睁大,似是不敢置信,指着她的鼻尖颤颤道:“方才见你老实,竟是个十分促狭的!” 没等梅笙给个反应,他突然一掌拍下,紧紧抓住她肩头,与她并肩而行,同时稍低了头,嘻嘻小声道:“不瞒你说,当初我也是这般想的,人嘛!就该活得肆意!可惜我父亲不赞同,当初我不过扯了下人家姑娘的衣袖罢了,他就嚷着要打断我的腿!天知道我不过想过过大侠瘾罢了!” “如此瞧来,刘兄倒是十分委屈。” 梅笙伸手,用了些劲,狠狠将他的手掀开,“不过小弟不喜欢别人靠太近,不然小弟会忍不住伤人的。” “哦,抱歉抱歉!”刘珂连忙跳开,嘻嘻笑着往旁边儿指,“瞧!天香楼,盛京城里酒最好喝的地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喝酒 天香楼,传言中有皇亲国戚做靠山的地方,听说楼里的大厨是宫里头出来的,做菜一绝,酿酒更是绝,曾以一壶‘万榭春’换得皇帝墨宝一副,至今为止那墨宝都还挂在墙头,有‘盛京一景’之美名。 刘珂刚笑嘻嘻的指给她看,下一刻便迎上来一个小厮,那小厮路刚走一半儿,已是深深作揖下去,笑意爬满脸,“哟!刘三公子可是好久不曾来了,今儿卢公子也在,刘三公子可要与他一起?” 刘珂摇摇头,伸手戳了下那小厮脑门,假意斥道:“你个没眼力介的!看不出来今儿爷邀了贵客?还不快去赔罪去!” 小厮转了转眸,瞧见梅笙立在一旁,忙笑着转了身,伸手便在自个儿脑门一拍,拍罢同样作揖下去,“哎哟!小的有眼无珠,竟怠慢了贵客,还请贵客宽恕一二,饶了小的这一回。” 梅笙含笑不语,只往刘珂瞥去一眼。 刘珂伸脚,往小厮腿肚一踹,笑骂道:“得了!瞧你长得这副德行,白小弟不乐意搭理你,还不赶紧带路去?” 小厮嘿嘿一笑,忙请道:“二位公子里边儿请!” 梅笙跟在刘珂身旁往楼里走,一入了门,便是与外头截然不同的热闹气氛,宽敞亮堂的大堂内坐满了人,嘻嘻笑闹声此起彼伏,酒香合着菜香飘着,漾起些微迷醉气息。 ――微带颓靡之感的迷醉气息。 梅笙极少见到这种情状,微感不适,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不对劲的表情,刘珂习以为常的晃上楼梯,笑嘻嘻的跟她说,“白小弟听说过‘万榭春’没有?那可是得过皇上称赞的酒!我觉得要请白小弟,唯有万榭春可衬一二,只是万榭春不是最烈的,啧啧!” 刘珂极为惋惜,觉得没有做到圆满,有些失他堂堂刘三公子的脸面,脑子东想西转,忽的又乐道:“倒是不急,我二哥那里还有两坛子‘九酝春’呢!” 看他自言自语颇得乐趣,梅笙不由得一笑,“看来刘兄颇好酒道,幸而小弟也是个爱酒的,不然今日刘兄可得失望。” “哪里哪里!”刘珂笑呵呵说了两句,脸上神情却是万分自得,似对她的话十分欣喜。 也是,刘丞相家的三公子,上一世时本就因爱酒成痴而得了个‘酒仙’的名头,今儿个歪打正着,那小子没教训成,却寻到了个与他同样爱酒的,哪能不欣喜? 这时候,他们已上了三楼,那领路的小厮脚步利索的领着他们去到一间题着‘安乐’二字的门前,将门打开请他们入内,梅笙两个前后入了门,刚坐下,刘珂已是道:“白小弟可有忌讳?” 梅笙摇头,道:“倒没什么忌讳,我自来什么都能吃的。” 刘珂闻言,略一思索,点了四五道清淡的菜,两道辣菜,外加两道佐酒小食,两坛子万榭春,那小厮听罢菜名,道了声‘稍等’,随后快步下去吩咐了。 等他一走,刘珂笑着给她递来一杯茶,似不经意道:“白小弟来自浣州?听你口音,颇似浣州腔调呢。” 梅笙毫不意外,极其自然的回道:“刘兄好耳力!小弟正是来自浣州,说起来也有好一段时日不曾回去过,也不知浣州海棠开了没有。” “今年气候有些变化,怕花期会推迟。”刘珂道,“对了,白小弟先头说是来游历的,初至盛京,不知可有落脚处?若是方便,不妨去我家玩玩?我觉得白小弟甚是面善,似以前见过,心头对白小弟很是亲近,巴不得每日里见着呢!” 刘珂年纪不大,笑容却极富感染力,说起话来亦极自然真挚,且观察细致,体贴入微,任是谁见了,都得觉得遇到了个热络的好心人,连说两句,怕都没了防备心,瞧!他连她口味都顾忌到了呢! 只她是谁?梅笙啊!岂会被他三言两语就诓了? 梅笙心下了然,面上却不显,犹犹豫豫着,似是颇为纠结,“刘兄盛情,按理说小弟不该拒绝,只小弟听闻京内人家家教森严,小弟一个闲散人,怕是” 刘珂笑呵呵的拍了下她的肩,刚拍下去,忙又快速缩回来,含含糊糊道:“哪里哪里”其余的却是不说了。 梅笙知他谨慎,也不多言,只慢悠悠喝着茶,刘珂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没了话说,气氛一时有些沉凝,好在不多时有小厮抱了酒来,又接二连三上了菜,这才将房内沉凝打散。 刘珂一见了酒,脸上重新有了表情,他笑着抱起一坛来,轻轻拍了拍坛身,将封口拍掉,“这喝酒嘛,还是得大口大口才爽快!可京里的人都被矫枉过正了,整日里尽爱端着君子的派头,做那小媳妇状浅酌慢饮,忒是无趣!” 刘珂说完,抱着坛子仰头便是一大口,清冽的酒香溢出坛沿,带出三分微醺,梅笙看他啧啧感叹,牵起嘴角笑了笑,也似他似的,抱起坛子仰头便喝。 酒入喉口,并不辣人,反倒是绵软得很,等入了肚腹,余味上来,又觉一股清冽之气缠绕不绝,再喝一口,绵软之感顿散,清冽之气倍增,又才觉出几分味道来。 万榭春这酒其实并非大众所好,只因当今身体虚弱喝不得烈酒,这万榭春恰恰好入了他的眼,这才在京中有了几分名气,说起来这么个酒其实是没有丝毫底蕴的,一个弄出来卖好的酒,能有几年看头? 若没记错,等那人登了位,万榭春便在京里绝迹了罢? 梅笙喝了两口便放下,抬眼一瞧,见刘珂早已搁了坛子,正眯着眼瞧她,两人视线一对,刘珂忽笑,双手轻拍两下,赞道:“白小弟好气度!果真与他人不同!来,咱们继续喝!” 梅笙抱坛,与他轻碰,亦赞道:“刘兄亦然。” 说罢再度从容饮酒。 两人你来我往,桌上热菜变成凉菜也没被动一口,只抱了酒当水饮,不消多久,一坛子已快见了底。 梅笙咽下最后一口,从容的伸手拭掉沾在嘴角的酒渍,刘珂亦喝掉最后一口,仰着脑袋瞧她,瞧着瞧着,忽的大笑一声。 “哈!” 这一声,竟比方才更显快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聚贤 梅笙眉梢一扬,十分敏锐的察觉了他的变化,面上笑意不改,嘴里则道:“刘兄挺开心呐,可是想到了什么好事?” “可不是?”刘珂亦笑,“白小弟可听说过‘聚贤会’?” “那个盛京每年一次的聚会?每年三月初九,由刘丞相家的公子牵头,盛京无数名门子弟附应,引各地有才之士前仆后继的聚贤会?” “唔,就是这个。”刘珂道,“我观白小弟谈吐,定非寂寂无名之辈,下月聚贤会何不一展长才?” 梅笙摇头,笑,“刘兄谬赞,白某一介闲散人,贸然去往,怕是得贻笑大方了。” 刘珂不甚赞同,眉头紧皱,道:“白小弟无需妄自菲薄,我说你行你一定行,你可知今年聚贤会有何人会参加?” “谁?” 梅笙问,脑子里则慢慢回想当年聚贤会的事,想了片刻,竟是没有多少印象,也是,当年她初嫁谌不妄,对什么都不上心,京中也没耳目,除了后来几件大事惹她关注外,其余便是懵懵的了,如何想得起来? 刘珂未曾发觉她的走神,稍稍凑近了她,故作神秘道:“贤王殿下。” 贤王? 梅笙一震。 是了,大禹丞相可是贤王一派的,如今的贤王羽翼尚未丰满,虽有皇帝明面上摆着的喜爱,可那喜爱捉摸不着,可给不了贤王殿下安全感,军队之事他还插不了手,可不是还能偷偷纳才么?由大禹丞相家牵头的聚贤会,可是毫无疑问可以大肆操作一番的啊!这个最后跟诚王闹得天翻地覆的王爷,可是大大有用的人物啊! 梅笙心里急速闪过三两念头,面上极快的做出个吃惊的表情来,破天荒的没推开他,反而自动自发的将手搭上了刘珂的手臂,稍稍朝他凑近,声音稍抖,却极兴奋,“贤c贤王?” 刘珂瞥了眼她的不自觉搭在他手臂的手,眼底一片了然,嘴里笑道:“贤王殿下无怪乎是全天下读书人的楷模,这不,白小弟也逃不了呐!” 梅笙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忙缩回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早闻贤王美名,‘鹿州怒斩昏太守c泾原河内淹皇亲’此等事迹早已传遍南北,小弟早已好奇不已,这真能见到贤王?” 刘珂含蓄的点点头,“我本是一试,想不到白小弟当真敬仰贤王,这样无论如何我都该给白小弟引荐了。” 梅笙站起身来,端肃了脸色朝他大大做了个揖,“刘兄大恩,小弟没齿难忘。” 见她起来,刘珂亦跟着站起,见她作揖,忙又伸手拦她,“白小弟无须如此,不过举手之劳,当不得!” 梅笙道:“当得,聚贤会虽说不限出身,却也非是谁都能参加的,小弟一无盛名传扬,二无功名傍身,有此际遇全靠刘兄,受小弟一礼理所应当,刘兄若真当小弟知己,便勿推辞。” 刘珂闻言,稍稍迟疑了下,放了手,任她将礼做足。 罢了后,两人各自坐回,刘珂又道:“如此,白小弟不妨去舍下暂居,这段时日正好带白小弟游览一番盛京名景?” 见他言辞恳切,并不似方才含糊,梅笙笑了笑,道:“刘兄盛情,按理说小弟不该推辞,只小弟自在惯了,又担心礼数不足,有失刘兄颜面,还是莫要上门叨扰得好,这样罢,等有闲暇,你我二人相约游玩可好?” 刘珂见她不似作伪,也不勉强,道:“也好,只白小弟在何处落脚?我又该如何找你?” 他梅笙略一思索,回道:“我有旧亲住在京中,只今日我去寻时,听说他们已搬了地方,等我寻到人了,在天香楼留个信,到时刘兄要寻我自有寻处,可行?” 刘珂道:“也行,只你今日住哪里?” 梅笙道:“就是旧亲老宅,那里的主人允我住两日,对了,在九曲胡同。” 九曲胡同 刘珂嘴里念了一遍,点了下头。 夜已渐深,梅莘偏头瞧了下窗台,但见火光熹微,人声亦渐轻,当下道:“时辰已不早,今日不妨先回,等下次再聚?” 刘珂闻言,跟着偏头瞧了眼,顿时一惊,“遭!今日我大哥在家,若被他知晓我还未回去,怕少不了一顿排头!” “如此刘兄快回。” 梅笙跟着他站起来,刘珂也不再拖拖拉拉,爽快点了头,结了账双双出了门,一出了门,不等刘珂再言,梅笙已道:“刘兄快回罢,小弟也回去了。” 刘珂犹豫了片刻,道:“那行,今日我便不与白小弟客气了,你寻到了旧亲可别忘了。” 梅笙应是,刘珂不再犹豫,不知从哪里招来一匹马,翻上去吆喝一声,驾马离去。 马声渐远,梅笙原地站了会,走去角落招呼过一个乞儿,从怀里掏出个碎银来,对他吩咐道:“知道九曲胡同么?麻烦你跑一趟,去寻一个姓张的寡妇,跟她说‘住在那里的白公子去朋友家了’,行么?” 乞儿连连应是,抓紧了碎银不放,“好的公子!小的马上就去!” 乞儿拔腿便跑,梅笙再驻足一会,这才转身返回去。 回去时,平南王府里更是静了,那几点烛火如今亦更是稀微,梅笙脚步轻悄,借着树影掩映,快速奔往主院。 主院里,不见人声,梅笙并不意外,想了想,未从前门走,而是走去出来时翻的那座墙头,原路返回去,再翻窗入屋。 梅笙站定在窗台,正欲去将烛台点燃,脚刚行两步,又停下来,她偏了头,见外屋一片漆黑,与以往大不相同,眉梢微皱,心头隐隐冒起一个不大好的预感,正欲唤蓝莺,便听一道冷声自不远处传来。 “大半夜不在屋出去乱晃,谁给你的胆子?” 梅笙一惊,那头轻微一声响,颤颤烛火亮起,梅笙眯了下眼,见到谌不妄黑着一张脸站在屋中央,一旁跪着脸色苍白的蓝莺。 梅笙倒是不惧,见此情形也难免头疼,说好的不回来呢?怎第一夜就被抓了个正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抓包 谌不妄本就满身火气,见她不应不答,那脸色更是难看,双眸都快冒起火来,蓝莺见势不妙,忙几步扑倒梅笙前头,朝谌不妄道:“王爷莫恼!我家姑娘只是c只是” 蓝莺‘只是’个半天,什么都没‘只是’出来,急得满头是汗,梅笙一听她开口便道‘要遭!’谌不妄本就不高兴了,你还叫什么‘姑娘’?把他搁哪里了?要知道上辈子梅府的人无意唤了她姑娘可是被谌不妄修理了呢! 果然,谌不妄一听那话,脸色更黑,重重几步踏过来,抬脚便朝蓝莺踢去,嘴里冷笑道:“姑娘?入了我平南王府了还当自己是黄花闺女?果真是无人教养,连妇德都不知了?梅家养得好女儿!” 谌不妄功夫不弱,若任他踢上去蓝莺岂能安好?当下梅笙也顾不得什么,伸手一把提了蓝莺往后一甩,同时左脚抬起,朝他踢来的右脚迎去。 一个盛怒一踢,一个全力回击,两两一碰,都是一震,谌不妄浑身一崩,紧握双拳将腿收回,梅笙一脚阻罢,亦同时收回。 烛火接连晃了两晃,屋内气氛冷凝,梅笙弯腰将蓝莺拉起,托着直往外走,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将她推了出去。 “先去歇着,莫再过来。” 梅笙说完,快速将门关闭,随后走回内屋。 乍然站在冷风中,被汗湿的后背不由得一冷,蓝莺焦急的往内望了两眼,可惜什么也看不见,她也不敢喊,怕吵醒其他人,原地踌躇片刻,终是轻轻悄悄跑回了下人房。 谌不妄经那一脚,似有些恍惚,方才竟未对她的行为有所阻拦,直到她走进来才有了反应,他神色复杂,头一次仔细去瞧他这妻子,谁知这一瞧,又瞧得他血气翻滚。 烛火下,少年眉目俊秀,双眸如星,一身衣衫素白,衬得人极其温雅。 可是!这分明该是个女郎!不是什么少年郎! 谌不妄本稍稍冷静的情绪再度飙至顶点,他几步过来,一把抓了她的手臂,正欲开口,便闻到一姑酒味,谌不妄手臂直抖,嗓音压得低低的,恶狠狠道:“竟是不知平南王妃不止胆子大c有一身好功夫,还懂易容之术,酒量了得!” 梅笙扯扯嘴角,“不敢,区区小技不足挂齿,只你再不放,明儿就该请大夫了。” 她说着,拿空着的右手拨了下他的手,没有丝毫力道的手指在他手腕划过,谌不妄只觉手腕一股麻意划过,不自觉便放了手。 “稍等一下。” 梅笙去往箱笼,取了套衣衫出来,抱着便去了后头水房,蓝莺早备了水,许是因她多耽搁了会,这水已有些凉,梅笙也不在意,三两下将自己清洗了。 等她出来时,谌不妄已冷静下来,他坐在桌边,见她出来头也不见抬一下,梅笙坐去他对面,瞧了他一会,这才道:“昌平五十八年,皇帝病重,昌平六十一年,皇帝病逝,你可知皇帝得了什么病?” 谌不妄皱眉,脸色稍微难看,似是想起些不大好的往事,梅笙没管,缓缓道:“皇帝不是病逝的,他中了毒,此毒名为‘昨日黄花’,中此毒者无人能验,三日后体虚,三月后咳血,一年后难行,两年后难醒,三年止病亡,身体逐渐败坏,如得恶疾,药石难医。”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谌不妄脸色大变,目光审视似的在她脸上划过,声音沉沉,“你怎知道的?” 梅笙拿起桌上茶壶,倒了杯冷茶,她喝了口,缓缓道:“此药是我一个朋友弄出来的。” 听她这般说,谌不妄的目光已不仅是审视了,而是满含杀意与压迫,他搭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拳上青筋直冒,似在强忍着不一拳朝她打过来。 梅笙半点不在意,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怀疑,不过无须如此,我常年住在浣州,不曾入过京,便是之后,你是知道的,我多数时候都在府里,去的最多的也不过普度寺,与京中所有人都没干系,更不会害你。” 梅笙知道,既然今日被他逮了,便得有个说法,好在这个说法没有隐藏着的必要,说出来也无妨,他会怀疑她也知道,一个深闺妇人是不该知晓宫中事的,更何况是连他也不知道的宫中事,只她不惧他怀疑,虽然今日已经做尽了会被他怀疑的事了。 谌不妄心头说不清什么滋味,他醒来不过一日,许多事情都还未消化,又被她甩过来一连串冲击,他咬了咬牙,冷冷道:“你怎么知道的?” 梅笙道:“我说过了,这是我一个朋友弄出来的,那个朋友是个大夫,曾受过诚王一点恩惠,为了报恩,便将此药赠予了他,你去了那里之后,他曾来找过我,将此事告知于我了。” 诚王! 谌不妄已是说不清该如何反应才对了,他不是极宠诚王么?不是将他当心头肉么?结果呢?竟被自己的儿子毒死了? 谌不妄目光幽幽,一时怒,一时又极想大笑,脸色几经变幻,终于归于平静,“所以,你是去找你朋友了?竟不知盛京何时有个厉害大夫?” “他不在盛京,我今晚是去找人与他联络,我觉得你该会需要他。”梅笙微笑。 谌不妄难得的没有反驳她,他眯着眼,在她身上转了一转,“跟谁喝的酒?” 梅笙继续微笑,满不在意的道:“这个不能告诉王爷呢,不过王爷会知道的,以后。” 谌不妄不意外,或者说也能猜到,若她有心想说,是不会舍弃一个明晃晃的事情不说而说一个他瞧不出来的事的,他难得的没恼,甚至于头一次认真的思考了一遍她从始至终说过的话,他猛然发觉,他这个摆设一样的妻,实在是有太多谜团。 “你最好有分寸,此事我也不再计较。” 最后,谌不妄这般说。 梅笙点头,“自然。” 谌不妄今日也没闲着,奔波了一日早已累极,此刻稍稍说开了一些,也没想着刨根问底,他起身,道:“我去书房睡,记住,你的本份。” 梅笙端坐不动,等他大步出去后,方揉了揉额头,起身上去床榻躺好,睁眼想了一遍事情,这才闭眼酝酿睡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流言 蓝莺担惊受怕一晚上,天不亮时便跑到门口守着,小心听里头的动静,淡淡晨光下,她一张小脸素白着,眼底亦是一片乌青。 为着她家姑娘着想,她没敢让衡芜一起等着伺候,连绿柳红缨也通通遣开,就怕瞧见血腥场面。 这非是闹着玩,她家姑娘的能耐她是知晓的,那平南王么,即使她进京不久,不曾见过他出手,仅当初费尽心思打听来的也可窥一二了,这两人若是真打起来,外头或许没动静,里头绝对天崩地裂。 莫非姑娘撑不过回门就要暴露本性了? 蓝莺越想越焦,连着两夜难以安眠,她觉得自己很是苍老了些,跟外头成日里算计来去的婆子也没区别了。 好不容易熬到里头有了动静,她连忙奔进去,刚站稳,眼睛已是‘嗖嗖’将屋里看了个遍。 很好!桌子十分完整! 很好!屏风也安安稳稳! 很好!床榻也没塌! 等等! 蓝莺重重一拍额头,十分费解她竟将目光落去床榻上了,再怎么动手,也跑不到床榻上好罢?真当是小鬼打架不成? 梅笙端坐榻上,十分有兴致的瞧她脸色变来变去,时不时嘟囔两句,再给自己来两下,毫不意外看她毫无控制的两下,生生将自己额头都拍红。 “啧!当你额头是石头做的不成?随你怎么拍?”梅笙摇头。 蓝莺‘哎呀’一声,似才反应过来,皱皱鼻子,懊恼的抬手去揉额头,“姑王妃您太坏了!” 梅笙耸肩,不置可否,“洗漱罢。”她道。 “哦。”蓝莺应了声,见她一切如常,倒是将疑问压下去了,只默默端水捧帕伺候她洗漱。 今日是进门第二日,梅笙毫无疑问是要去请安的,老太妃睡眠极差,平日里最晚也是寅时末便醒,梅笙洗漱过后,喝过一碗米粥垫肚,便带着蓝莺衡芜去往宁苑。 梅笙到时,孙太妃也是到了,正带着女儿等在外头,甫一打照面,梅笙忙笑着上前行礼。 “母亲。” 孙太妃瞥了她一眼,嘴角笑意微敛,不过片刻又重新扬起,她伸手托了下她,嗔道:“瞧你,一家人多什么礼?” “知母亲疼我,只咱们大禹可是最重礼教的,如何能在媳妇这里废了?”梅笙浅笑。 孙太妃抿了下唇,道:“你倒是个十分规矩的。” 梅笙笑笑,转头瞧见谌瑜瞧着她,遂也对她笑笑,“二妹妹。” 谌瑜轻哼一声,只拿眼瞧她,身形一动不动,意味不明的唤了句“嫂嫂”。 孙太妃见她如此,皱眉往里瞧了眼,斥道:“怎如此没规矩?” 谌瑜脸色难看,咬牙瞪了梅笙一眼,扯着一脸僵笑对梅笙行礼,“瑜儿无状,请嫂嫂莫怪。” 梅笙坦然受了她的礼,回礼道:“怎会怪罪二妹妹呢。” 怪罪她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没含量的落她的脸么? 不,她十分欣赏她的作为。 外头说话声极低,但再低,在安安静静的地方也是十分惹人注意的,里头老太妃听见了,朝一旁何嬷嬷道:“孙氏来了?外头怎闹哄哄的?” 何嬷嬷道:“孙太妃带着二姑娘呢,王妃也来给您请安了。” 老太妃抚着腕间檀珠,皱纹满布的脸上带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她们等着罢。” 老太妃说完,微闭了眼,何嬷嬷小心打量她的脸色,见她脸色沉沉,遂小声应了,慢慢替她梳头绾发。 等了约莫大半个时辰,里头才传来动静,梅笙面色浅淡,顺手将被风吹乱的衣衫理了理,跟在孙太妃身后进了门。 一番见礼后,孙太妃笑着道:“母亲今日气色极好,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呢。” 老太妃瞧了她一眼,那一眼带着些微打量,随后她又将目光转向梅笙,微微皱了下眉。 梅笙面上不露声色,心头已是转了无数遍,她想了前世,也想了今生,却不曾想到有何事会惹得老太妃不快,若未记错,她并未做何事惹她罢? 老太妃瞧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稍稍舒展了眉,问孙太妃,“今日钰儿怎没来?” 孙太妃察觉老太妃面色不佳,仅当没有看到,听她转移话题,遂自然的接道:“钰儿近日极其用功,说是打算明年下场呢,恰好我父亲传信来,说是寻了个极厉害的夫子,他便去孙府拜访去了。” “用功是好事,只也莫累着他,听闻近日广陵王府上设宴,给咱们府上递了帖子?” 孙太妃笑道:“是的,是小郡主生辰呢,正正好,咱们府上娶了新妇,正该与其他府上走动走动呢。” 老太妃道:“到时你带瑜儿去便是。” 孙太妃笑吟吟道:“听母亲的。” 谌瑜斜眼瞧梅笙,给她个似笑非笑的眼神,转头便抱了老太妃的手臂,轻摇撒娇,“祖母,您可是嫌瑜儿碍眼了?” 老太妃拍了拍她的手,不明所以,“这从何说起?祖母怎会嫌弃瑜儿呢?” “听说广陵王妃是想给小郡主相看呢,祖母叫瑜儿去,可不是嫌弃瑜儿碍眼了?”谌瑜委屈道。 老太妃闻言,稍愣了愣,随后指着她笑,对孙太妃道:“瞧瞧!你还说她什么都不懂,眼下瞧可不是懂得许多?” “祖母这是承认了?”谌瑜伤心至极,眼底都含了泪光。 老太妃掏了帕子给她,道:“傻丫头哎,快擦擦眼泪,都是大丫头了,可不是要相看人家了?京中才俊众多,叫你母亲好好挑,挑个好夫婿给咱们瑜儿。” 谌瑜用帕子抵着眼角,一时羞,一时恼,脸蛋红红,如枝头含苞花骨朵儿,“祖母取笑瑜儿!” “哪里” 上头其乐融融,梅笙安稳坐着,眼观鼻鼻观心,正魂飞天外,便听得角落一两句叽喳声响。 “听说新王妃打人妇道怪不得不喜” 梅笙挑眉,眼角向声音处瞥,瞥见两个丫鬟悄悄看她,看一眼又低下头,小小声说话。 上头那几人说得起劲,其他嬷嬷丫鬟也纷纷凑着趣,倒是无人注意到她们,梅笙就拿眼瞧着,正好那两人又抬头瞅她,当下便撞上了她的目光。 两个丫鬟脸色顿时变了,齐齐往后缩了缩,低了头不再吭声。 打人么 梅笙挑了挑眉,隐隐有些预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蜚语 上头几人说了大半晌的话,梅笙便也被晾了大半晌,谌瑜有意无意的看她,目露得意与挑衅,梅笙只做未见,闲闲听她们谈论盛京世家。 谈论许久后,老太妃终是乏了,孙太妃见状,给谌瑜使了个眼色,谌瑜会意,极乖巧的道:“祖母累了罢?瑜儿新学了一套舒筋活络的手法,替祖母按按如何?” 老太妃笑笑,偏头看了眼梅笙,道:“瑜儿有心了,明日再来替祖母按罢,今日便先回去,梅氏且留下。” 孙太妃笑吟吟应是,梅笙面色如常站起,应道:“是,祖母。” 谌瑜皱眉,正欲说些什么,便见到自己母亲朝自己摇头,谌瑜脸色一沉,仍是老老实实走去孙太妃身边,朝老太妃礼道:“瑜儿听祖母的,明儿瑜儿再来看祖母,瑜儿告退。” 等那两人走了,老太妃脸色立马阴沉下去,她瞧了梅笙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由何嬷嬷扶着径直便往后堂走。 梅笙站了片刻,抬脚跟着进去,她肯定了,何老太妃定是听说了什么,许还跟那丫鬟嘀咕的‘打人’有关,她很肯定,除昨夜动过手外,其余时候她并不曾动手嗯?动手? 那两丫鬟还说什么‘妇道’,难不成是 梅笙稍有了些头绪,更是镇定,见何老太妃的身影消失在珠帘之后,遂加快几步跟着入内。 里面是一间小佛堂,虽小却不逼仄,里头供着菩萨,案桌之前置着蒲团,梅笙跨入之时,老太妃正跪坐在蒲团上拨着佛珠闭目念经,娓娓念经声中,檀香袅袅直上,满室肃然。 何嬷嬷跪在一旁,见她进来,用眼神往一旁示意,梅笙顺着瞧过去,瞧见一个摆得端端正正的蒲团,蒲团之前搁着两个一大一小的簸箕,一个空着,一个装了大半佛豆。 梅笙瞬间了悟,走过去跪坐下来,一颗一颗捡起佛豆,捡着捡着,却是思绪乱飞。 记得前世她也是进来过的,倒不是因何老太妃对她不喜让她捡佛豆静心,而是她为了讨老太妃欢心特意巴着进来的,上辈子她为了安安稳稳呆着,做了许多讨好老太妃的事,以至于竟忘了,老太妃也非是个脾气好的,对不喜欢的人,哪怕别人一句闲话都能惹她不快至极。 梅笙心下直摇头,是对老太妃如此‘孩子气’的作为,也是对自己这辈子越发懒怠的行为,说认真的,若要安稳游走后宅,讨好老太妃十分之必要,怎重生之后她竟没了一丝一毫想要讨好老太妃的心思了呢?是觉得不屑为之,还是认为有了靠山? 梅笙依旧摇头。 这两者皆不是,只是啊,做一件违背自己本意的事,久了也极其累人啊,她是想安安分分做人媳妇么?不是那么想的啊。 梅笙想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做什么,现今是想着回报谌不妄当年之恩,等报完了呢?是要如上辈子一般安分做个摆设,还是海阔天空任我去? 她思绪涣散,不知不觉间,竟再听不见诵经之声,等回过了神,便见何老太妃端坐在蒲团之上,探究似的打量着她。 梅笙表情未变,实际上不管她再怎么乱思乱想思绪纷飞,她脸上的表情都是一点不变的,她淡定的捡着佛豆,任老太妃瞧来瞧去。 再过了几息,老太妃终于开了口,沧桑低哑的嗓音飘荡在佛堂之内,恍若飘忽的烟云,“近日有些流言,你可有听说?” 梅笙将佛豆放下,双手搁在膝上,极其镇定的回答,“回祖母,是说孙媳设计嫁给王爷之事么?” 老太妃摇头,“不是这事,此事已过,还有何谈论的必要?” “除了此事,孙媳不知还有何事能得他人谈论,”梅笙道,“孙媳进京不久,与各府没有往来,想也没有什么能给人做谈资。” 没有? 老太妃眯眼,目光针似的在她脸上刮,似想要刮掉她镇定的面具,露出面具底下无遮无掩的皮肉,瞧出她芯子里毫无遮挡的本性。 梅笙好似没有察觉,依旧十分镇定的回望她,老太妃败下阵来,皱眉道:“京中有传言,称你在浣州作威作福,嚣张跋扈,责打奴婢更是常事,你怎么说?” 梅笙面露惊讶,“祖母可信?孙媳自知不同长于盛京的官家姑娘,自幼有亲母教导,分寸不乱,只孙媳却容不得别人胡乱指摘,我外祖父虽为武将,不懂文人规矩,对孙媳的教导却也是极其严厉的,若真如祖母所言,不说其他,我外祖父他何以会容我嚣张跋扈?” 老太妃点头,并不反驳,显然是十分清楚她外祖父赵寅的为人,只她虽不反驳,却也不代表真就信了她,“你外祖父如何,我自是明白,只昨儿之事你能否认?” 梅笙笑问,“祖母之言,孙媳不明白,昨儿有何事?” “还想隐瞒?昨儿敬茶之时,你当众掐我孙儿是为何故?”老太妃怒道,“夫为妻纲,你如此下我孙儿脸面,可有半分为人妻的自觉?当众尚且如此,底下岂不更是嚣张?我今日若不管不问,来日你岂不是要爬到我头上去作威作福了?” 果为此事! 梅笙心下有谱,故而十分淡定,半点不为老太妃怒容所惊扰,反而笑意吟吟,“祖母认为王爷是个能容忍他人欺辱他的人么?若孙媳当真掐了王爷,为何他一声不吭?祖母认为他会给孙媳面子吗?” 当然不是!谌不妄自来狂妄,连真正的皇亲国戚都不见得会给面子,何况是她这个新妇? 老太妃怔了怔,显然是认同此话的,可要她承认她偏听偏信却是不能,况且事实如何她尚不知,万一真是他护着她呢?毕竟他与孙氏自来不对付,梅笙是他媳妇,与他便是一道的,他是决计不肯在孙氏面前落了下乘的。 老太妃想了想,索性转身过去,再度拿起佛珠念经,也没交代她离开还是留下。 梅笙拿起佛豆捏了捏,想了下,索性沉心静气捡佛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交锋 梅笙这一捡,直捡到了近晌,老太妃不知怎么想的,临她走时令她每日早晚都到佛堂捡佛豆,梅笙干脆利落应了,这才得以出门。 这两日谌不妄再没回来,老太妃似是知道他的行踪,每次梅笙到时问也不问,除了梅笙行礼时叫了声‘起来’,也并不曾与她闲话,只自顾自念经去,梅笙甚是自觉的捡佛豆,也不凑上去没话找话说。 到第二日傍晚,梅笙捡到了时辰正欲走,老太妃将她叫住了。 “明日可是三朝回门,安谨不曾回来,我会派人去找他,至于回门礼,我已吩咐了你母亲,待会你也去看看罢。” 梅笙愣了下,习惯了这两日老太妃的冷待,她竟是一时接受不过来她的好言好语,只她反应极快,未等老太妃察觉也是道:“劳祖母费心,母亲准备的定不会差,眼下已是不早,孙媳便不去打扰母亲了。” 老太妃可有可无的点了下头,再没话说,梅笙见此,遂退了出去。 等她一走,老太妃将佛珠放去案桌上木匣里,由着何嬷嬷搀起,走到外间榻上坐下,屋里没人,老太妃也不遮掩,轻声问何嬷嬷,“这两日你瞧着她如何?” 何嬷嬷也不含糊,极认真的道:“老奴瞧着王妃也不像外头所传那般,便是孙太妃那时候也闹了两回,王妃竟是半点不怨,也实属难得,依老奴看,王妃虽无嫡母教导,规矩却是半点不差,对主子您也十分尊敬。” 老太妃脸色好看许多,连着两日都若有似无皱着的眉头也是松了,笑意爬上脸颊,陷入深深纹络里,“你倒是难得说谁的好话。” 何嬷嬷半跪着给老太妃捏着腿,闻言道:“老奴不会说好话,只实话实说罢了,您不就盼着王爷夫妻和美么?老奴冷眼瞧着,王爷对王妃也不一般呢,说是回门,若搁王爷以前的性子,便是您有令在先,怕王爷也不会太乐意,这回不过一个口信,王爷想也未想便同意了,瞧着还没有一点不乐意,老奴可还记得那日王爷犟着不肯迎亲的事儿呢。” 老太妃点点头,“我也是一大把年纪了,还有几年活头?就盼着安谨能儿女绕膝,平平顺顺的,若她当真是个好的,我也没什么不知足了。” 何嬷嬷心里‘咯噔’一声,道:“主子还要抱重孙呢,怎能这般简单便知足了?王妃毕竟还小,还得主子您多多教导呢。” “是呀。”老太妃点头,眼睛里藏着期盼,“可不能早死,真想看看安谨的儿女长什么模样。” 梅笙回到主院时,谌不妄已是回来了,他似忙碌了许久,眼底一片深深的乌青,堂屋大门敞开着,他靠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连梅笙进门的动静都没察觉。 元宝守在门口,一直对她比划着示意,深怕梅笙打扰了他,梅笙一时好笑,倒也没有去叫醒谌不妄的意思,只先吩咐了蓝莺交代厨房备膳,便先回屋歇息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有个小厮奉命来禀她,只道:“王妃,王爷请您过去用膳。” 梅笙简单收拾了,带着蓝莺衡芜去往堂屋,彼时膳食已摆好,谌不妄正坐着吃茶。 梅笙过去行了礼,规矩做得足足的,等谌不妄叫她坐下才坐下,谌不妄将元宝c蓝莺几个都遣去门外候着,等屋里就剩他两人了这才开始用膳。 梅笙喜素,谌不妄喜荤,梅笙吃得清淡,谌不妄吃得重口,一张圆桌上,荤素各半,一人一半地界,互不相扰。 待用过晚膳,已近戍时,梅笙跟在谌不妄身后回到主屋,各自洗漱之后,将丫鬟尽数遣了出去,闭紧了门。 元宝一步三回头,一会乐呵一会忧愁,也不知道他浑想了些什么,蓝莺倒比前几晚好些,似这两日谌不妄不在,没再如那夜般刺激她,倒是难得的神色舒缓。 屋内一灯如豆,烛色似笼纱。 梅笙坐在案几旁,以手支额瞧着谌不妄,谌不妄挑了下眉,毫不犹豫的往床榻那边走,半点推让的意思都没有。 他走近床榻,伸手掀开青色帐帘,脸上愉悦的表情还未成型便被打散了,他甩了帐帘,转身‘噔噔’几步走出里屋,泄愤似的将外移了半寸的小榻一脚提回原位,恨恨躺倒不动了。 那小榻本就只供小憩之用,又窄又短,一人平躺都要担心掉下来,谌不妄大刺刺的躺在那里,半截腿都吊在外头,大半肩膀悬空,看起来又好笑又可怜。 若说梅笙一开始因他丝毫不怜香惜玉的行为还有点看好戏的样子,这下子也有些觉得自己过分了,她道:“小榻不舒服,你去书房罢?” 谌不妄不搭理她,活似没听见,甚至还打起了呼,梅笙摇了摇头,虽知他这份罪因她而起,却做不到自个儿与他掉个个儿,去替他受那罪。 “明儿我让蓝莺搬张大些的榻来,便说是让蓝莺守夜用罢。” 梅笙想了想,小声说了这么一句,说完了也不看他会不会回应,径直掀开帐帘躺下。 谌不妄用手撑着翻了个身,眼睛要闭不闭,倒是没有多少气怒之态,帐子里窸窣两声,随后没了动静,谌不妄手指弯曲,将一颗米粒大小的珠子弹向烛台,烛苗‘噗嗤’一声,灭了。 梅笙一动不动躺着,听到那声音后,微弯了下唇角,嗅着满帐木兰香闭上了眼。 迷迷糊糊中,她想:不能仗着了解他尽弄些他不喜欢的味儿罢,下次不跟我争,我主动让你好了 半夜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不大却扰人,谌不妄睡得迷迷糊糊,鼻翼间窜满了木兰香味,恍恍惚惚间,他似回到了锡山之时。 彼时诚王锋芒已露,贤王节节败退,被幽禁府中,他作为诚王左膀右臂,奉命伴驾左右,锡山狩猎。 梅笙作为平南王妃,哪怕不得他欢喜,也有资格一同前往,狩猎途中不知哪里窜出来一支冷箭,直逼皇帝心口去,他舍命护驾,以身挡了那箭,被匆匆抬往她的帐中。 一番凶险后,他侥幸活了,昏昏沉沉到半夜,终是发起了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回首(1) “快!快让开!王爷受伤了!” 一声惊叫乍起,伴着一连串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奔近,素色的帐布被人大力掀开,销金一骨碌钻进帐篷来,苍白着一张脸四下张望,“王妃!王爷受伤了!” 梅笙本安安分分坐在帐篷内看闲书,听到惊叫声便察觉要不好,刚站起身来销金已是闯了进来,她急走几步,看见谌不妄浑身是血被人抬在担架上,梅笙眼皮一跳,转身一把掀了榻上锦被,同时吩咐道:“把人抬过来!蓝莺,找人烧水!销银,大夫可来了?” 销银提着把染血的剑,闻言抹了下脸,伸手拽过跑在后头的一个老者,哑声道:“有劳刘大夫!请务必治好我家主子!” “老夫尽力而为!” 销金帮着将人抬上榻,随后伸手一拨,将团团围着的人拨开,给刘大夫清出一条道来,“都别挤着!有劳各位辛苦,眼下主子须静,请各位帐外等候!” 大夫踉跄着奔到榻前,伸手先替他把了脉,随后看向谌不妄插着剑的左肩,那箭刺得极深,血流不止,粗略去看实在难以判断,大夫从药箱里掏出一把剪子来,小心翼翼将伤口周围衣料剪开。 蓝莺吩咐下去过后,又急急忙忙进了帐来,见到狰狞的伤口时,不由得低呼一声。 听着那惊呼,梅笙不由得皱眉,赶她道:“你去守着水,快着些!” 蓝莺胡乱点头,急急忙忙又退了出去。 外头极吵,前前后后站了好几拨人,有好奇的,也有幸灾乐祸的,皇帝早已回了主帐,先召御医诊了脉,一碗安神汤灌下肚,才有了闲心关心臣子,听说谌不妄极其凶险,遂将随行的御医尽数遣去平南王府帐中。 梅笙站在帐口,自晌午到日暮,好几个时辰不曾挪过脚,帐内血腥味一直不散,往往刚要消弥又瞬间满盈,其间混杂着汗味与体味,味道十足怪异得很。 到了亥时,谌不妄总算稳定下来了,梅笙谢过所有御医,只让刘大夫留下夜里看护,让销金将他带去了旁边小帐歇息。 喧闹声尽皆散去,梅笙站在榻前,伸手按了按额际,朝蓝莺道:“打盆水来。” 蓝莺瞧了眼谌不妄浑身脏污,小声应是,去将小炉子上煨着的水倒了来,连同帕子一起放在榻前,随后不等梅笙吩咐,挽了袖子将丢在踏脚的血衣捡了,另拿了帕子清洗地面榻边沾染的血迹。 梅笙转头去瞧销金销银,“过来给你家主子擦身。” 自方才开始便一动不动瞪大了眼瞧的销金销银见状,相互对视一眼,同时道:“禀王妃!属下身上有伤,再不治就要流血而亡了,请王妃饶恕属下不能为王爷效力之罪!/王爷受伤非同小可,此时怕已传到盛京,属下得马上回府禀报老太妃,怕是分身乏术!” 说完了东看西看,末了同时掀帘跳出去了。 梅笙挑眉,瞥了眼苍白着脸要生要死的谌不妄,勉为其难坐到榻边,拧了帕子给他擦身。 “王妃,王爷这伤真重!”蓝莺收拾完了,凑过来小声跟她说。 梅笙不言语,擦到谌不妄左肩时,帕子停滞不动,她抬手虚虚在空中划来划去,嘴角凝着一丝冷意,谌不妄昏昏噩噩间只觉伤口处火燎燎的,嘴里不禁泄出几道哼哼声,梅笙回过神来,忙拿起帕子,定眼一瞧,谌不妄胸口已是红了一大片。 “抱歉。”梅笙小声道了句,收起胡思乱想,认真替他擦净了身,换了身干净衣衫。 蓝莺等她弄完,将污水拿出去倒了,随后自匣子里拿出一块香料来点燃,过后又自箱笼里捧了新的被子出来,梅笙接过,轻轻给谌不妄盖上。 “王妃,时辰已不早,歇息吧?” 梅笙‘嗯’了一声,望来望去也不知怎么熬这一夜,本是狩猎之行,所带物件皆不多,晚上能有榻睡已是大幸,往日里谌不妄打着守夜的旗号从不入她的帐,她也没想到会有此等情况,眼下众人皆已歇息,她去哪里找榻来睡? 蓝莺跟着犯了愁,想来想去没有好办法,见那榻还有余地,不由得小声道:“要不王妃先与王爷将就一晚?” 梅笙瞧了眼被谌不妄占了大半,剩下的仅供一人侧躺的地方,皱着眉点了下头,“只能如此了。” 蓝莺伺候着她换了衣,等她坐上了榻这才吹了烛出了帐。 眼前乍然一黑,梅笙有些不适的闭了下眼,她静坐片刻,拧着眉侧躺上榻,她正对着谌不妄躺着,呼吸间满是他的气息,那气息极富侵略性,半点不因主人伤重而减弱,梅笙十分不习惯,觉得自己得失眠了。 半夜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直到天明也未停,因昨日之事,皇帝暂停了狩猎,各府主子尽皆待在帐里不出一步,白日里刘大夫替他换了几回药,中途谌不妄又烧了一回,等再降下去天又黑了。 因下了雨,梅笙本计划的打地铺也泡汤了,索性昨儿也睡过了,不知是心安理得了还是什么,梅笙毫不纠结的爬上了榻,睡于他身前。 帐内未点烛火,睁眼瞧去一片朦胧,一长一短两道身形被夜色溶于一处,一呼一吸不知不觉同步,浑若一人。 谌不妄迷迷糊糊醒来时,先是嗅到一股香味,那香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他不禁费力去想到底何处闻过,还未想到时,他习惯性的将手往前一伸,谁知这一伸并未如往常般落空,而是落在了一个温热又柔软的‘东西’上。 谌不妄混沌的思绪一清,他猛地睁了眼,与此同时下意识的偏头过来,额头蹭到一片光滑之时,他也终于瞧清了眼前的情况。 一张脸,一张光滑细腻的女人的脸,正亲密的挨着他的肩,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忘了挪开,低首时额头蹭着她的额头,些许亲密,些许不适。 谌不妄脑子里空白一瞬,随后不假思索的缩回手又伸出,极快的在梅笙腰间一推,梅笙本就睡得艰难,稍稍一翻身便往地上落去,她睁眼,伸出的手还未寻到借力处,在看见他的眼时又下意识收回,随后毫无阻碍的坠了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回首(2) ‘嘭!’ 梅笙落到地上,手肘处狠狠擦了下,她爬起来,低着头站在那里,半点不气,半点不恼。 谌不妄心头一瞬间闪过的愧疚瞬间便没了,他斜吊着一只眼,冷哼道:“好一个贤妻!既是贤妻,哪有跟夫君争床榻的道理?以后你我同处一室,你要做的便是乖乖让出榻来,自己寻个角落缩着便是!胆子倒是大了?竟还敢跟夫君同榻而眠了?” “回王爷,妾是王妃,何须与王爷争?王爷的床榻当有我一半,何况妾为照顾王爷,一番辛苦尚不邀功,怎落到王爷眼里反倒没了好?”梅笙头也不抬,轻声笑道。 谌不妄脸色微变,稍一抬身便是一股抽疼,他轻嘶一声,仰躺回去,斜眼瞧她,只梅笙站的位置实在巧妙,眼下时辰也尚早,天光未明,他半点瞧不清她的脸色,只能窥见她单薄的肩膀,以及下巴那一点温柔的弧度。 “不管!我知最近祖母有意令你我缓和,怕是今日之事传到她耳里她更有理由让你我同室而眠,我先警告于你,若真有那日,你甭想我会怜惜你!若有床有榻,你乖乖卧榻!若只有榻,你便坐到天亮罢!” 谌不妄说完,伸手去扯落在腰间的锦被,锦被刚挨到下巴,鼻翼间便窜满了木兰香味,谌不妄似烫着了似的,粗鲁将被子掀开,半点不顾及伤口‘唰唰’两下翻了身。 “什么怪味!难闻极了!下次我再闻到非得将榻劈了!”他怒道。 梅笙被他这副流氓行为惊呆了,不气反笑,她捻了一颗白色丸子在指尖,轻轻一弹,丸子弹去榻上,正正挨在谌不妄腰间,丸子遇热即溶,消于他腰侧,梅笙挑了下眉,转去屏风后换了衣衫。 耳边窸窣声响过,谌不妄转了转身,耳朵挨着枕头蹭了蹭,蹭出一片不正常的红,他细细嘟囔两声,听屏风后没了响动,随即是细碎的脚步声走往帐口。 销金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梅笙轻声问了他什么,他亦轻声的回,谌不妄‘唰’的将脸露出来,扬声喊,“销金!躲在外头做什么?还不滚进来?” 销金高声回道:“王爷您醒了?没事儿了吧?啊?叫刘大夫看看吧?啊?” 谌不妄吼道:“看什么看!爷好得很!啰嗦什么?还不进来?” 销金摇晃着跑进去,扑倒谌不妄榻边,要哭不哭的样子,“王爷您没事可太好了!不然属下可怎么办?” 一个大老爷们,做着一副小姑娘的样子,实在碍眼得很,梅笙抖了抖,抖掉满身鸡皮疙瘩,转身去了蓝莺几个丫鬟的小帐。 知谌不妄醒了,各府纷纷遣了人来看,皇帝亦命诚王来看他,梅笙躲在小帐避嫌,直到余晖将尽方端着药汤过去。 彼时诚王方出来,梅笙端端正正行了礼,擦身而过时,她不经意间瞥了瞥,眼神深深在他喉咙打了个转,诚王后背一凉,回头来看,只看得一个窈窕背影晃入帐子去。 谌不妄靠在榻上反手挠腰,听得动静抬头,见她端着药碗进来,瞬间坐直了,绷着脸咳嗽两声。 梅笙笑眯眯走近,将药碗递给他,“王爷请喝药。” 谌不妄接过,一咕噜喝了个干净,完了将碗一递,躺倒就睡,梅笙将碗搁在小桌上,随后往太师椅上坐下,缩起脚一动不动了。 帐子里静得很,谌不妄睡不着,睁着眼盯着帐顶,鼻翼间流窜的还是那味儿,只眼下谌不妄没空掰扯这个,何况他也不是那么想掰扯。 此刻他甚是纠结,也不知是何缘故,自晌午时开始,他后腰一直痒的很,偏生刘大夫瞧了又说无事,他虽赖着要了膏药去擦,却是半点效用也没有,最恼人的是今日来人不断,弄得他半点不好意思去挠,憋得他几乎要断气。 帐子里没有声音,谌不妄小小心的翻身,朝着太师椅的方向瞄,太师椅斜对着榻,梅笙缩在椅里,脑袋微垂,看着小小一团,十分可怜。 谌不妄动了动嘴角,却是没发出声音来,他伸手将锦被拖到下巴,反常的没有嫌弃,一只手摸啊摸,摸到后腰上,眼睛则盯着梅笙的脸,看一下,挠一下。 到后半夜时又下起了雨,谌不妄痒意稍减,梅笙却似已睡熟,一直动也不动,谌不妄小心下榻,将锦被抱去她面前,小心的给她搭上了。 谌不妄回到榻上,仰着头直喘气,他箭伤极重,连着不停歇的动弹似扯到了伤口,伤口密密麻麻的疼,他情不自禁的想蜷缩成一团,谌不妄双手抱在腹部,脑袋一寸寸的往胸口倒,双脚挤成一团,也慢慢往上挪,最终弄成了个极不舒服的姿势。 这种姿势极压迫他的伤口,谌不妄甚至能察觉伤口崩开了,只他管也不管,只倔着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 若此时有人进来,定能发现这一坐一躺的两人姿势极其相似。 “怪味道” 谌不妄含混嘀咕,冷风自窗缝钻进来,一遍遍往他身上吹,他缩起脚,背抵着墙壁,脑袋垂在胸口,双手交叉握拳,拧成一个他觉得分外安全的姿势。 木兰香味浓,谌不妄重重呼吸,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梅笙被风吹之声吵醒,披头散发爬起身,去箱笼里抱了张新被子,盖去谌不妄身上,听他嘀嘀咕咕,梅笙稍弯了腰,轻声问他,“王爷说什么呢?” 谌不妄拧眉,再次嘀咕出声,梅笙偏近头,仍是听不懂他嘀咕什么,索性起身回床榻之上躺着,听着风雨之声入睡。 这场雨去得很急,天明之时地面都干透了,梅笙先起来将谌不妄身上被子收了,再等了片刻,才出声叫他。 “王爷,该醒了。” 梅笙凑在他耳边喊,声音很轻,却听得很明,谌不妄不自觉蹬了蹬腿儿,这才幽幽醒来。 “天亮了?” 谌不妄尚未完全回魂,问出口的声音很是柔和,梅笙应了一声,去到门边打开了门。 稀薄的晨光落进来,晃得谌不妄眼花,他眯着眼,依稀听她在说话。 “昨夜下雨倒是有些冷,去吩咐厨房做些驱寒姜汤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回门 谌不妄猛然醒神,他翻身坐起,盯着梅笙的背影幽幽看了半晌,梅笙吩咐过后,转身回来,两人还未照面,谌不妄已是‘唰’的起身,大步掠过她出了门。 “王爷,衣服不换了?”梅笙在后头喊。 谌不妄低头,瞥了眼压出了好几道褶皱的衣摆,拧了下眉,却未转身,大步往书房去了。 梅笙也就那么一喊,大抵也是明白他不会回头的,倒是半点不意外,书房里备有他的衣裳,梅笙也就没叫人送去,随手召过衡芜来,吩咐道:“若待会王爷不用早膳,你便将姜汤送去。” 衡芜应是,小心的瞄了她一眼,见她再无反应,遂告退一声,往厨房去了。 梅笙转回屋里,坐在妆台前慢慢梳发,蓝莺去床边挂起帐帘,将上头收拾齐整,弄完了过后走到梅笙身后,接了木梳过来,替她轻轻梳理。 “王妃昨儿睡的床还是榻?是床罢?”蓝莺小声问她,那自进门时便不大好看的脸上显出一丝郁色来。 蓝莺多聪明,那夜谌不妄等了半晌最后还是去了书房,肯定是极不乐意与王妃同床共枕的,昨夜他那般反常,蓝莺便猜测是因今日会回门之故,他大抵想给王妃撑脸面罢? 可若说给王妃做脸,总不至于他让出床来自己去卧那没他人长的榻罢?蓝莺心头有数,却又不大死心,总忍不住想猜测那个可能。 梅笙笑了下,道:“你倒聪明了。” 王妃没否认! 蓝莺一时也说不清心头什么滋味,她一方面感念他的体贴,一反面又十分不喜欢他,弄到最后,一张脸倒是纠结得不像样子了。 梅笙任她纠结,一边吩咐道:“回来后你去寻元宝,让他弄张长榻来,就说那榻太小,你睡不习惯。” 蓝莺睁大眼,不解道:“弄榻做什么?难不成王爷还会进屋睡?” “说不准么,”梅笙道,她偏头瞧了会床榻,又道:“屋里的香撤了吧,我记得还有些檀香,明儿起用那个。” 蓝莺皱眉,“王妃厌了那味儿?奴婢记得王妃最喜欢那味道,莫不是王爷说了什么?他不准你用木兰香么?” 蓝莺猜测着,方才好不容易对他改变些许的印象又瞬间推翻,她咬着牙,恨声道:“没个好东西!奴婢早就说了,这人当初既敢半夜跑来言语侮辱姑娘,定不是个好货!偏生姑娘您由着他们,竟真的嫁来这府上,这才多久?连一点小事都要约束姑娘了么?也不想想他有何了不起,真当我们稀罕这破什子王妃?还处心积虑赖上他呢!想得美!” 见她激动得口不择言,梅笙拿起妆台上一支玉簪,轻轻在她嘴角抹了下,“噤声。” 蓝莺气鼓鼓的,眼角不知何时红了,衬得她眼底那片乌青如被人打出一般,忒是吓人。 梅笙伸手摸了下她的脸颊,道:“瞧你,也不是被逼的,我近来不喜这味了,与他人无关,何况也不只我一人委屈,平白被人摆了一道,你也体谅一下平南王郁结的心情罢,往后还长,你若时时提着心,怕是不等我有什么,你倒先倒下了。” 蓝莺抹了下眼睛。 “梳好了头你就去歇着,几晚没歇了吧?今日绿柳红缨跟我回去便好,你好生养神,我还想带你去边城呢。” “这样子了哪里还能去玩?”蓝莺嘀咕一句,利索的替她挽好发。 先头蓝莺没说什么,等梅笙用完了膳坐上车了,她才爬上车来,死赖着不走。 梅笙无奈至极,还待赶她,外头谌不妄已是颇不耐烦,“还走不走了?磨磨蹭蹭打算天黑再出门?” 蓝莺抓着她的衣袖,倔着不放,梅笙没辙,只好道:“去吧,去吧!” 蓝莺高兴了,老老实实收回手,转眼见绿柳红缨偷偷摸摸看她们,不由得眼一瞪,“看什么看?主子面前由得你们放肆?” 这话说的,好似她多规矩似的,绿柳咬唇,拉住了一脸忿忿的红缨,小声道:“没看你。” 蓝莺才不管她看没看呢,也不独自坐了,爬起来挤呀挤,挤到红缨右手方,将她们严严实实挡在了梅笙前头。 绿柳坐在外头,被这么一挤,生生挤到了车厢口,脑袋撞到车厢上,差点没撞得她头晕眼花,心里有气,却是敢怒不敢言。 梅府坐落在官民混杂的崇兴街,此处离皇城甚远,多是没落的世家所居处,因平民甚多,此处守备自来不严,一路行来,颇得了些注目。 好不容易到了梅府门前,梅笙之父梅远平已是领着亲眷等着了,见得他们的马车,忙迎上前来,“王爷,请入府。” 谌不妄淡淡‘嗯’了一声,毫无为人女婿的自觉,半点不谦让,大摇大摆进了门。 梅远平儒雅的脸上有一瞬间僵硬,他回头瞧了宁氏一眼,随后领着两个儿子跟了上去,远远的,还能听到他与谌不妄攀谈的声音。 梅笙站在马车旁,朝脸色难看的宁氏行了个礼,“母亲。” 宁氏扯了下嘴角,上前两步捉了她的手,放低了声音道:“先进去,你弟弟妹妹也念叨着你呢。” 梅珍站在旁边,闻言嗤笑一声,冷着脸狠狠瞪了她一眼,宁氏扯了她一下,给了她一记警告的眼神,梅珍不情不愿的上前两步,咬着牙福了福身,“大姐姐,许久不见,珍儿真是想念呢。” 梅笙笑着抬了下她的手臂,道:“大姐姐也甚是想念六妹,六妹瞧着又高了些,快成大姑娘了呢。” 梅珍脸色大变,似被踩了痛脚似的,狠狠瞪她,“你什么意思!” 梅笙笑而不语。 宁氏见她要发飙,唯恐给人看了笑话,将她扯去身后,握着梅笙手便往里面带。 “笙儿,你祖母正等着你,这些天她也担心着呢,你先去请个安,完了母亲有话与你说。” 宁氏牵着她直奔归鹤堂,梅珍咬牙跟在后头,刚至归鹤堂门口,便听里头有笑声传出来。 宁氏正了正脸色,边走边笑道:“母亲今日精神头可好极了,果真将大姑娘当成了心肝,一听人回来了心情都好了,往日里可没这般开怀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撕破 里头一静,随后传出梅老夫人连声催促的声音,“笙儿回来了?快进来!” 梅老夫人喜好金银,甭管是屋里放的,还是身上戴的,尽是极其亮眼的艳丽金黄,特别是今日受她看中,更是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堆在身上,以示自己一家之母荣光,也因戴的太多,单是坐在那里都成了个堆成的团,远瞧好似一尊金山。 梅笙进去便被晃了下眼,她笑容滞了一滞,随后从容上前行礼,“笙儿给祖母请安了,祖母近来可好?” 梅老夫人笑吟吟的瞧她,见她脸色红润,精神极佳,笑容更是浓了,伸着手直叫她起来。 梅笙从容起身,当没瞧见那手似的,转了个弯给旁侧的人行礼,“二伯母c三伯母。” 二夫人陈氏挑了下眉,道:“那么多礼做甚,闹得全家就你知礼似的,赶紧起来!” 三夫人蒋氏抿了下嘴,只朝她柔柔一笑,并不开腔。 二夫人陈氏惯来直爽,连梅老夫人都对其没辙,梅笙早知其脾性,倒也并不气,从善如流起了身,被宁氏拉到身边坐下了。 梅老夫人少有给孙女好脸色的,今儿破天荒的想给梅笙好脸,她却并不领情,说实在的她是有气的,梅老夫人阴沉下脸,冷眼瞧着她装模作样的给陈氏c蒋氏行了礼,正想着她该来自己面前陪好了罢,却见她被宁氏拉了过去,对她就好似没看见似的,梅老夫人更是生气了。 宁氏这人么,她实际也不喜欢的,一个九品官员的女儿,要才情没才情,要背景没背景,能嫁来她梅家已是祖上烧高香了,偏生她仗着她儿子喜欢,对她从来不恭恭敬敬的,什么事都想插一手,是想翻天不成? 往日梅老夫人还能看在儿子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怎能成?她孙女能做王妃可全亏了她!是她有先见之明!难不成宁氏还想将她的功劳夺去? 梅老夫人越想越恨,特别是见宁氏偏头跟梅笙说话,梅笙又极其认真倾听时,那怒火几乎将她淹没,她抓起左腕的金镯子,抬手便向宁氏摔去,“干什么?要翻天不成?你安的什么心?竟不让我祖孙俩说话谈心!” 金镯子摔在宁氏脚背上,她轻‘嘶’一声,将脚往后缩了缩,金镯子滴溜溜滚去凳子底下,‘啪啪’响了好几声才停下。 陈氏挑了下眉,不甚在意的往后一挨,跟那瞧戏的似的,要多自在有多自在,倒是蒋氏坐立不安,好几次想站起身来去劝,却因种种顾忌始终没站得起来。 梅宝站在她后头,用手圈在她腰上,小小声的唤,“娘。” 蒋氏回头,见女儿小脸上满是担心,动了动嘴唇,终是点了头,安抚的在女儿手背上拍了拍,“娘知道。” 梅宝放心了,悄悄抬头瞧了瞧与陈氏一样看戏似的梅兰,又瞧了眼恨恨瞪着梅笙的梅珍,又悄悄缩回头去。 宁氏心头着怒,面上却得强忍着,她瞥了眼梅笙,僵笑着朝梅老夫人告罪,“母亲说得哪里话?媳妇怎敢对母亲不敬?这不是媳妇担心笙儿不知怎么做人媳妇,想着多问两句罢了。” 梅老夫人刺道:“怎样做人媳妇还要你教?你自己弄明白了吗?别以为有几分颜色便能一辈子拢住我儿子,瞧着吧,有你好受的!” 宁氏再也忍不住,浑身直颤,出口的声音都变了调,“母亲!还有几个丫头在呢!” 梅老夫人闻言,下意识去瞧几个孙女,见着一个个或惊慌或委屈的脸,不由得又有些后悔,她恨恨瞧向一声不出的梅笙,觉得自己今日可算丢尽了脸面,偏生那个罪魁祸首丝毫不为她考虑,果真是个白眼狼! “我累了!既然宁氏有话与梅笙交待,不妨回去慢慢说!”梅老夫人咬牙道。 梅笙起身,笑吟吟道:“祖母既累了,孙女便不打扰祖母了,对了,孙女有一言得与祖母说说,孙女如今身为王妃,祖母可别在外头一口一个‘笙儿’呢。” “啪!” 梅老夫人重重拍下一掌,拍得桌上茶盏直响,她狠狠瞪着梅笙,头一回觉得她脸上乖觉的笑甚是恼人,她伸手指着她,恨声道:“好哇!攀上高枝了,还没站稳脚跟呢,就知道对娘家人耍威风了?真不得了!不得了!” “哪里哪里,”梅笙笑,“孙女可没忘记孙女这威风都是祖母给的呢,说起来孙女还得感谢祖母,若不然,孙女可还得老老实实待在浣州,一辈子见不得盛京城门呢。” 梅老夫人眼神大变,咬牙切齿的情态再不现,反倒十分惊慌,她匆忙起身,身上钗环叮叮当当落了一地,她半点不心疼,直指着梅笙,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屋子里不止梅老夫人,连陈氏c蒋氏脸色都变了,一片静谧中,梅笙从容行礼,道:“祖母有恙,孙女万分不安,不敢再叨扰,只能告辞了,还请祖母保重身子,长命百岁才好。” 说完这话,她不等梅老夫人回应,转身便走。 梅珍最见不得她得意,见此刻祖母被气,母亲被骂,她心头不由得冒起火来,三两步追过去便要扯她,“梅笙!你好大的胆子,真当没人敢收拾你么?” 梅笙袖子被扯,不由得有些不愉,“放手,我不与你计较。” 梅珍不放,反而抓得越来越紧,宁氏回过神来,几步上前按住梅珍,低声斥道:“乖,放手!掺和什么!” “娘!我不放!” 梅笙懒得听她们掰扯,掰下梅珍的手指,头也不回出了门,走出极远后,她听到身后传来摔茶盏的声音,并刻意压低的怒骂声。 “她怎么知道的?你们哪个告诉她的?哪个” 蓝莺一直等在外头,隐隐听了些,却未听全,见她出来,忙上前扶住她,担心的喊,“姑娘” 梅笙摇摇头,示意她无事,“去跟元宝说声,我去马车里等着。” “咱们就走啦?” “嗯,就走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憋屈 大门关了不到半个时辰又开了,那守着马车正殷勤的跟马夫扯闲话的小厮见着她出来,脸都僵了,反应过来不由得心头直嚎:就知道这是个苦差事!哪里能因闲言碎语当真就觉得这位姑娘是要不得了了呢?上赶着献殷勤,里头的主子回过头来该会怎么整治他? 小厮越想越慌,啥也顾不得了,拔腿便往府里跑。 不得不说,他想得实在有点多。 梅笙诧异的挑了下眉,由着车夫搬了小凳,踩着慢悠悠进了车厢。 蓝莺去寻时,谌不妄正不耐烦的听梅老爷子瞎扯,正听到‘臣觉得诚王殿下颇具风骨’时,得了消息的元宝便扯着嗓子喊,“王爷!王妃身子不适,已在府外等着了,王妃遣了蓝莺来,问王爷可要一同回去?” 谌不妄不假思索道:“王妃既不适,本王自当一同回府。” 梅老爷子怔了一下,被梅远平扯了下袖子,他回了神,忙笑道:“如此王爷便去吧,下次老夫再与王爷促膝长谈。” 谌不妄冷淡的点了下头,漫不经心的朝梅远平拱了下手,“告辞。” 梅远平脸色甚是难看,勉强提着笑道:“我送王爷出去。” 谌不妄道:“不必,找个人领本王出去便是。” 梅远平当即叫了个人来,等谌不妄一走,那脸便拉下了,他二弟梅远志嘟囔道:“大哥,不是说那丫头颇得志么?都敢在平南王头上作威作福,怎平南王对咱们这副德行?” 梅老爷子亦道:“远志说的是,那丫头只咱们能依靠,料她也不敢胡乱编排什么,难不成那丫头并不得宠,那传言都是假的?” 梅远平皱了皱眉,“父亲,不妨去问问母亲,看那丫头方才怎么说。” 梅老爷子觉得甚是,连忙带着三个儿子直奔归鹤堂去了。 谌不妄出来时,梅笙正靠着车壁闭目思索,他没再骑马,破天荒的进了车厢,蓝莺见此,乖乖的跑去后头拉回门礼的车里坐着了,绿柳红缨将才趁着梅笙进去归鹤堂便去寻人去了,眼下并未回来,蓝莺没有提醒的意思,由着车夫将车赶离崇兴街。 马车一路驶过,极快消失,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指着马车点点,又指着梅府点点。 “咦,这平南王妃待了没有半个时辰吧?这就走了?” “难不成是跟里头的有龌龊?听说这位可是梅远平大人先头的夫人生的,这些年就没养在府里!” “你听过最近的传言没?听说平南王妃可是个恶妇,还对平南王动手呢!” “是吗?她当真敢?平南王能容她?” “哪里不能容?没见今儿平南王还陪她回来了?” “平南王府可不好惹,梅府巴巴的与他结了亲,不可能给平南王妃没脸吧?” “那谁说的准?你不知道这门亲是被人设计的?我看八成是里头的!平南王妃眼下得宠,可不得出口恶气?” “也不一定,若真如此,今日她哪里还会回来?不定是里头的又做了什么呢!你不知道啊,听说这平南王妃之前有定亲” 车里,谌不妄闲闲靠在车壁上,眉毛一挑,道:“我以为你会待很久,之前他们低看你,让你没脸,这次她们奉着你,你怎不讨回来?” 谌不妄说的自然是上辈子,上辈子那时谌不妄正愤怒于梅府的设计,新婚之夜碍于老太妃不得不于她同处一室,回门之时哪还能憋屈自己与她同行?梅家上下本来心有期待,见她一人回来,便拉了脸,梅笙待了半柱香不到就回了平南王府,此后谌不妄虽有所改变,却也只针对外人而言,对外他不准人伤她辱她,对内两人关系一直不曾缓和,梅笙借老太妃在府里站稳脚跟,全盛京却是都知道她不得宠,梅府冷眼瞧了两年,见捞不到好处,最后彻底没了往来。 谌不妄以为她会忍着,至少会借着他的‘宠’抖一抖威风,他都做好忍忍梅老爷子的准备了,哪里想她却先撕破了脸。 “盛京城内的传言你听说了?” 谌不妄冷嗤,“你不早就料到了?怎么,不当贤妻做恶妇?也不知道为的什么。” 谌不妄自然听过诸如‘平南王妃是个恶妇,敢对平南王动手’c‘平南王妃以前仗杀过人’c‘平南王妃心狠手辣’之类的传言,只他不是上辈子那个谌不妄了,此时他不是很在意她想博什么样的名声,若是报不了仇,平南王府也将不复存在,若是报了仇,名声好坏又能如何?左不过也就别人能做个谈资,几百年后也不会有人知道。 梅笙极诧异的挑了下眉,毫无诚心的道:“王爷越发有风度了!”若搁前世,只怕他都得想掐死她了。 “假!”谌不妄冷哼,“你倒是做了什么,竟能将她们惹恼?” 以如今外头的传言,在不确定她有没有用处之前,梅府都不该与她生嫌隙才对,谌不妄对这段记忆没有多大印象,倒是记不起还有什么是能让她们翻脸的。 梅笙道:“浣州之时,外祖父曾给我定过一门亲,因我有用处,他们使人搅和了,外祖父因此事气得狠了,才越病越重。” 当时梅笙是不大清楚的,因她对那家人并不大上心,等出了事后也只顾忙着开导老爷子,没有第一时间去查,还是后来梅珍一时嘴岔,给她提了醒,她这才查出缘由来,那时候梅府与她也没了什么往来,她也就搁下了。 这辈子与之前不同,梅笙也没多大意愿与梅府上下演着什么父慈子孝c祖孙和乐,少不得要借着此事划清界限。 梅笙没多大感觉,谌不妄却是脸色古怪,他眯着眼瞧她,一双半明半暗的眼眸里也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情绪,梅笙被他瞧了几息,倒是有些心底发毛。 “王爷被什么东西挨着了?”梅笙忍不住问道。 什么东西挨着? 谌不妄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那脸色瞬间黑的,与炭也有得一比,“你才遭鬼附身呢!” 没法待下去了! 谌不妄阴着脸掀帘而出,将帘子摔得‘啪啪’响,马车停了片刻,接着便听到谌不妄驱马的声音,随后驭马而去。 车内,梅笙支着脸,不知为何,竟觉得方才还有些憋堵的心情瞬间大好,如阴沉了半月的天突现暖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孝心 梅笙还没回到平南王府,消息已是传回老太妃耳朵里了,等她一入府门,老太妃身边的青梅便奉命来请,“王妃,老太妃请您去宁苑一趟。” 梅笙当下脚步一转,往宁苑而去,临去前吩咐蓝莺,“待会若绿柳红缨回来了,将她们带去主屋等着。” 蓝莺不甘不愿的去了。 宁苑里,老太妃颇为头痛的倚在榻上,何嬷嬷给她轻揉着额头,小声劝解,“主子莫恼,王妃年纪还小,难免有些心气,怕是不大会处理这等事,您好生教教便是了。” 老太妃道:“年纪小?再如何也不能如此行事,她还要不要名声?哪有刚出嫁的姑娘跟娘家人如此生分的?京里哪个府里不是面上和和气气的,就她能?瞧这外头怎么传的?先是说她恶毒,现在又说她仗着得宠竟意图与娘家人断绝往来,狂妄至极!无情至极!以后又要做甚?要翻天不成?” “也不定是王妃的过错,外头更多的不是说梅府以前做过恶事么,您也知道梅府是个什么情形” “我如何不知?只知道又如何?”老太妃叹气,“贤妇贤妇,如今她是半点不挨边,女儿家家的,名声最为要紧,现在且不说,以后安谨有了儿女,因着这些说人家时别人也得有几分掂量,为妻不贤,祸及子孙,岂是玩笑?” “也不一定呢,日子还长着,哪里能预料以后?”何嬷嬷道。 “且看着吧,我倒要瞧瞧她要如何。” 老太妃说完,十分不愉的闭上眼,再无与何嬷嬷说话的心思,何嬷嬷见此,也不好再劝,只老老实实替她揉着额头。 梅笙早已又预料,此行倒也并不惊慌,一入宁苑,她便干脆利落跪下,“祖母,孙媳给您请安了。” 老太妃眼也不睁,打定主意要先给她个教训。 梅笙接着道:“孙媳有一事想请祖母应允。昨夜孙媳入梦,见得大罗金仙,称府上将有厄运,孙媳心下难安,故想前往普度寺修身礼佛,以求阖家无恙。” 老太妃脸色微变,不由得睁眼,“你说真的?” 大禹人信佛,少有人会拿神佛开玩笑,老太妃也不认为她有胆子开玩笑,听她这般说,心头十分揣揣,再一想近来府中事,真觉得事事不如意,她这梦也非是没有缘由。 梅笙肃容道:“不敢欺瞒祖母,孙媳知晓孙媳给府中带来颇多闲事,唯恐再带来灾祸,此去普度寺无可避免,请祖母应允。” 老太妃想了想,道:“难为你有心,便去吧,可需要其他准备?” 梅笙道:“除香火钱外,孙媳不需其他,此去只为心诚,奴仆也不亦过多,只带两个丫头并几个护院罢,孙媳问过大师,再回祖母需要多久。” 老太妃点头,“何时启程?” 梅笙道:“明日一早,今日匆忙,还未来得及与王爷相商,烦请祖母使人请王爷回府一趟。” “好,明日很好,此事缓不得,只你去寺里了不得行差踏错,好生听从大师吩咐。” 梅笙恭敬应是,老太妃又嘱咐几句,这才放了人。 等人一走,一直不曾搭腔的何嬷嬷这才道:“主子,看来得下次教导王妃了。” 老太妃怔了一怔,心头泛起丝古怪的感觉,却又琢磨不出有何古怪,“你说这丫头到底怎么想的?原先想着要好生说说她,她一上来便是这事,弄得我十分被动。” “总归不是坏事,王妃还是极有孝心的。” “也罢,”老太妃道,“京中闲言也不必管了,明日且将她梦见大罗金仙,得仙人指点入寺礼佛之时散出去吧,好歹移一移别人的视线,能挽回多少算多少。” 何嬷嬷应了,笑道:“得主子相护,是王妃的福分。” “福分?什么福分,我只愿她能老老实实的就好,咱们平南王府自来处于风口浪尖,经不得折腾。” 老太妃叹息。 梅笙回到主院,绿柳正老老实实等着,见她进来,慌忙跪下,“王妃!” 梅笙坐去主位,蓝莺递来一杯温茶,梅笙接过喝了口,将茶杯搁下,“红缨呢?” 绿柳犹犹豫豫半晌,终是咬了咬牙,道:“将才去梅府时,红缨拉着奴婢去刘姑娘院子了,奴婢担心王妃有差遣,于是先行离开去找王妃,得知王妃回了府,便急急忙忙回来了,至于红缨她该是还在六姑娘那里。” “哦?”梅笙挑了下眉。 绿柳闹不清她是什么意思,可这并不妨碍她表忠心,她想了极久,心头那丝不安一直提醒着她,她与红缨不一样,她赌不起,也没那胆子去赌,曾经她不过是个贫民窟的洗衣女,哪怕再有际遇,也逃不过屈于人下的命,与其与人争斗,倒不如听话,好歹能安安稳稳一辈子。 绿柳坚定了眼神,头一次那般虔诚,双手伏地拜倒下去,“往日里奴婢多有不敬,还请主子宽恕,自此后奴婢定一心一意伺候主子,绝无二心,请主子明鉴!” 梅笙笑了下,“喊什么主子,被别人听了还当我做什么了呢。” 绿柳忙道:“是,王妃。” “你起来吧,”梅笙示意蓝莺扶起她,“我明日要去普度寺礼佛,你回去准备一下,明日与我一同去,对了,等回来了你去问问你父母亲,看他们可愿到庄子里,我那庄子虽小,收成倒还不错,养活你一家人绰绰有余。” 绿柳忙又要跪,“他们哪会不愿?给王妃做事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呢,奴婢告诉他们一声便是了。” 梅笙笑道:“问一下总是好的,免得外人以为我仗势欺人,你也别跪来跪去的,看你也累了罢?下去歇着吧。” “是。”绿柳应道。 等她一走,蓝莺皱着眉问,“王妃,你干嘛带她?瞧她就没安好心!” 梅笙笑吟吟捏了下她的手,道:“且瞧着罢。” “王妃,咱们要去寺里?是老太妃叫您去的?可是老太妃对您不满了?” 蓝莺没忘了方才在梅府闹的不愉快,一回来老太妃就有请,也八成跟梅府脱不了干系,想着想着,蓝莺又幽怨了。 蓝莺心头藏不住事,梅笙自来便知道的,可她半点不觉得这不好,反倒喜极了她这副没心机的模样,见她又要多想,遂道:“是我要求的,我有事要办。” 这话她说得极低,毕竟隔墙有耳,院子里伺候的哪里来的都有,她可不得不防。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过错 “嗯?”蓝莺疑惑,却也懂得多问不得,倒是懂事的按下不提,“那个红缨王妃打算怎么处置?奴婢瞧她半点不识趣呢!” 梅笙道:“红缨欺主,竟盗用主子首饰,实在罪大恶极。” 蓝莺愣了愣,不知道红缨何时欺主了,“她都进不来哦!是的!王妃首饰不见了,奴婢马上找人去找!” 蓝莺反应极快,大声嚷嚷几句,随后挽起袖子,气势汹汹的走出去,点了几个婆子一同去找。 红缨回来时,已是过去大半个时辰了,主院大半下人都聚在她住处,伸着头朝里头看,不时还指指点点。 红缨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来,方才回来的得意与兴奋都没了,她提着心叫道:“你们干什么?围在这里做甚?” 那些人听到声音,齐齐回头看她,随后分出道来,衡芜站在门口处,朝她淡声道:“回来了?王妃在里头等你。” 红缨不安感更浓,她扯出个僵笑来,缓缓走向屋门,在跨进去时,甚至因心不在焉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红缨虽是下人,但因是梅笙带来的,且主院里一二等丫鬟不多,她几个都是一人一间屋子的,往日里红缨少有在屋里伺候,多数时候都是闲的,屋子里被她整理得甚是整洁,如今来回两个时辰不到,屋里就跟打劫过似的,东西丢了一地。 红缨脸色极其难看,带着一丝被侮辱的难堪,她咬牙走到梅笙跟前,压抑着问道:“请王妃恕罪,不知奴婢哪里不合王妃的意,竟如此折辱奴婢。” 梅笙拿起桌边放着的一支钗把玩,并不答话,蓝莺自她身后走出来,极傲的哼了一声,“怪不得敢对王妃不敬呢,先时还当是误会你了,现在方知不是!一个连主子的东西都要偷拿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红缨皱眉,“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咦,王妃你瞧她!好大的胆子呀!王妃面前竟敢你呀我的,当真是没有尊卑!”蓝莺指着她怒道。 红缨脸色一变,下意识跪下地去,抬头时眼里已含了泪花,“奴婢不知哪里做错,竟引王妃做出如此大的阵仗,奴婢虽是奴婢,却也不是能任人欺辱的,今日还请王妃给个说法。” 瞧她呀,多可怜!眼神多无辜!明明十分委屈,却碍于主子不得不强忍,实在是惹人怜惜。 梅笙十分怜惜的伸出一指来,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十分心痛的道:“红缨,我知你对本王妃不满,只本王妃自认待你不薄,你若要什么,大可尽管开口,何须不问自拿?” 红缨有些晕,此刻方觉得自己似乎忽视了什么,她用力的想,忽觉出不对来,“王妃说的什么?什么不问自拿?” 梅笙放开她,将方才一直把玩的东西扔到她身前,“这支钗是临出嫁时祖母给我的,我姐妹几个一人一支,我一直舍不得戴,把它收得好好的,今日我回门,本想带回去,可谁知道怎么找也找不着,等回来后再找,蓝莺却是在你的屋子里找着了。” 红缨瞳孔一缩,总算是瞧清了那支钗,也终于明了方才起便不大安稳的心跳是怎么一回事,她死死盯着那支钗,下意识想辩解,“奴婢没偷!这不是王妃的,这是” 这是谁的? 这是梅珍的!梅珍那时请她去,顺手赏给了她! 可这能说么? 说是梅珍给的?梅珍为何要给?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为了叫她好生照顾梅珍的这个姐姐? 不成的!绝对不成! 红缨清楚的意识到梅笙今日分明是有备而来,她若扯出梅珍来,梅珍岂能饶她?梅府岂能饶她?若是不说,难不成自己认下? 梅笙没给她太多时间,失望之意溢之言表,她偏过头,淡声道:“你是本王妃身边亲近的丫鬟,此事也非小事,蓝莺,去禀告祖母c母亲一声,将红缨的卖身契取了,将她发卖了罢。” 梅笙起身要走,红缨反应过来,心头不可抑制的冒出惊恐的情绪来,她扑过去想抓她的衣摆,嘴里叫道:“王妃且等等!奴” 她没抓到,在她动作时旁边站着的一个婆子已是扑过来压在了她身上,见她想开口,顺手就捂了她的嘴,半点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她,梅笙瞥了眼那婆子,点了下头,道:“衡芜,扶我回去,这间屋子就封了罢。” 红缨挣扎着,脑袋偏来偏去,隐隐约约瞧见绿柳站在门外头,她眼睛一亮,唔唔朝她直叫,绿柳见鬼似的直往后退,退了两步还嫌不够,转身便跑了。 “还不老实?”压她身上那婆子伸手便给她两耳光,‘啪啪’两声响将她打醒了,她颓然倒地,眼泪顺着脸颊落下,大滴大滴落进地里。 那支金闪闪的钗不知怎的被人踢到她脸颊边,被人连踩几下后,沾满了尘土,金珠四下散落,就如她此时的心,不堪一击,也不值一提。 此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主院的事不出半个时辰便传遍了王府,老太妃听罢没有言语,倒是孙太妃露出个颇为古怪的表情来,“你方才没听错?王妃真是要去普度寺?” 底下跪着的还是青石,她小心翼翼的回道:“奴婢没听错,是何嬷嬷亲自吩咐外院的刘生的,说是王妃梦见大罗金仙,要去寺里为王府求平安,叫他明日传出去呢。” 孙太妃挥手叫她下去,转头问孙嬷嬷,“我倒有些不懂这人要做什么了,若说她要夺权,除了第一日闹出些动静外,其余时候倒是安安分分,若说她安分,刚与梅府闹出事来,转眼又将婢女处置了,瞧着大张旗鼓得很,明日又闹着要去礼佛,她到底想做什么?” 孙嬷嬷也是皱眉,“奴婢也不大瞧得懂这位王妃。” 谌瑜翻了个白眼,“哎呀!母亲你管她呢!女儿觉得她定是不敢做什么的,若真要做什么,她怎不清理院子里的?只拿捏着自己的丫鬟,可见也是个没本事的,不定就是想惹大哥注意,大哥可不大待见她呢!” “你懂什么!”孙太妃斥道,“嬷嬷,叫她们都上心些,明日她既要去礼佛,我这做母亲的总该关心关心,给她多准备几个人。” 孙嬷嬷为难道:“太妃,听说王妃此行只带身边几个丫鬟并几个护院,老太妃已是同意了。” 孙太妃刚直起来的身子又坐下了,她重重拍了下桌子,怒意直涨,“好啊!果真是会找靠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普度 处置红缨一事,并未在平南王府里掀起一点浪,老太妃遣了人去请,谌不妄并未回来,知晓她要去礼佛后,也不过回了句“知道了。” 梅笙并不在意他回不回,倒是天将黑时,元宝领着人搬了张长榻进来,那榻足有九尺余,别说睡蓝莺这么个丫头,便是个昂藏男儿也足足睡得,梅笙含笑看着元宝将之前那短榻换走,这才闭了门梳洗。 一夜无梦,待得天一亮,梅笙先是如常去请了安,这才带着蓝莺绿柳并六个护院,直奔普度寺去。 普度寺位于京郊,离京约三百里余,梅笙一行到时,也不过未时一刻,因早有护院先行打点,马车刚至门口,已是有僧人等着。 “阿弥陀佛,施主请。” “大师有礼。”梅笙回了礼,随着僧人往里去。 “这两日寺里有法会,是由师父亲自主持,施主来得正巧。”那僧人道。 梅笙点头,“如此甚好,早闻空无大师美名,能有幸能大师论佛法,是我等的福气。” 那僧人带着梅笙来到一处小院,道:“阿弥陀佛,施主请歇息片刻,稍等小僧再为施主领路。” 梅笙谢过,带着蓝莺c绿柳进了门,几个护院则将小院团团围住,严阵以待。 梅笙三人进了当中一间屋子,许是每日有人打扫,屋子里不见尘埃,蓝莺进门便挽起子整理箱笼,绿柳见状忙帮着铺榻,梅笙绕着屋子走了一圈,等蓝莺两人整理得差不多了,便歪去榻上歇息。 一晌歇罢,醒来已近日暮,远远有钟声敲响,是寺里正在做晚课,梅笙梳洗一番,出门见之前那僧人等在门外,遂告罪一声,跟着那僧人前往主殿,与僧众一同做晚课。 接下来几日,梅笙的日常便是跟着僧众拜佛念经做功德,期间空无大师出关,办了场法会,因是临时起意,来寺里的人不比以往多,梅笙听了一日,傍晚时还与空无大师闲谈片刻,等出来时,手里拿着本厚厚的佛经,梅笙命人送信回平南王府,道要在寺里一月余潜心抄经。 两日后,府里有回信来,收到信后梅笙便闭了门,每日里不再外出,吃食皆由蓝莺绿柳端进房门。 普度寺下小山坳,梅笙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朝牵马来的小奴道:“盯着上头,近日诚王来寺里给太后祈福,若有异样,去九曲胡同找我。” 小奴点点头,道:“公子放心。” 梅笙点头,策马直奔盛京去,入夜之前到了九曲胡同,敲响了其间一扇门。 ‘咚c咚!’ 极富节奏的几声响后,里头有人高声喊,“谁呀?这么晚了敲什么敲?” 梅笙答,“张婶,我啊,白佚。” 里头‘哎哟’一声,随后是噼里啪啦木头倒地声,那声音传出老远,惹得胡同口徘徊不去的野狗‘汪汪’直叫。 “等一下c等一下!张婶马上来啊!” 里头静了片刻,随后又是一连串细微却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来到门前,快速将门栓除了,打开了门,一张满是皱纹的妇人脸冒出来,朝她直道:“快进来!快进来!” 梅笙牵马入内,张婶将门关好,上前来接过缰绳,脸上带着笑,嘴里直催促道:“进屋去!我将流影牵去棚子里。” 梅笙点头,顺着石子路往正屋去,临进门前顺手将门口散落的木棍叠整齐了。 屋里亮着灯,梅笙进门坐下,自己倒了水喝,片刻后,张婶进了门,手里还端着碗香气四溢的汤,“来!趁热喝了,知道你要来,已连着煲了两日汤了,你今日若不来,又要便宜隔壁的小子了。” 梅笙接过,顺着瞄了眼她周身,见她行动如常,遂收回目光,道:“您喝了么?一起吧?” 张婶坐去旁边,笑呵呵看着 她,“我喝过了,你别管我,一路过来可还安全?” 梅笙没有劝,老老实实喝着汤,趁空隙答,“很安全,不必担心。” “安全就好,自入京来已有月余不曾见过姑娘,我们都担心得紧呢!”张婶说,“哎哟!该叫王妃啦!” 她看起来极高兴,脸上笑容就没断过,“前些日子京中有些流言,初一听老吴还挺不高兴,后头一想,王妃该是极如意才能如此自在妄为,咱们又觉得高兴了,王爷对你还好吧?对了,跟梅府又是怎么回事?” “唔还好无事”梅笙不想多谈,含含糊糊应了声,见她还要问,忙道:“近日可有人找我?” 张婶果然被转移注意力,道:“有啊,前两日有个公子来问这里可有叫白佚的,我记得你的吩咐,跟他说你寻友去了,他来了两日,见你一直没回,便没来了。” 梅笙点点头,又道:“过段时日会有人去庄子上,您与吴叔说一声,先瞧着如何吧,若得用便用,若不得用便让他们做些不要紧的。” 张婶疑道:“不可信的?” “也不是,是府里一个还算听话的丫头家里人,您们且看着办罢。” 张婶想了想,点了点头,“明日我与老吴说说。” 梅笙喝完了汤,张婶将碗收拾了,将她带到隔壁房去,“这儿早就收拾好了,被子都是新的,香也熏的木兰香,且好生睡一觉,明日张婶给你做好吃的。” 梅笙点头,等她出去了才闭了门,熄了灯躺上床。 如她所言,被子极新极软,亦极好闻,被面绣了海棠,是当年浣州之时院子里种的那丛,梅笙摸了摸,只觉一时高兴,一时又酸楚。 她说错了,不是月余,而是足有三年了,她怕极了露出破绽,没敢与她多谈,也只有这时能抱着被子任情绪翻涌。 张婶c吴叔,还有好些人,都是从浣州跟她到京城的人,他们长于京城,辗转浣州,再回故地,都只为了她,可惜的是生命有长短,凡人不可阻止,唯一能做的,只有惜取眼前。 梅笙闭眼,嗅着满屋木兰香气入眠,窗外有狗在叫,隔壁有故人浅眠。 如此很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相思 梅笙一夜好眠,第二日天光未亮便起了,张婶正在厨房做饭,梅笙走去马鹏,捡了草料喂流影。 张婶中途出来时,梅笙正靠着流影说话,她瞧了片刻,笑着摇摇头,取了东西又转身回去了。 梅笙抬头看了眼,摸了摸流影的头,“趁着你未老,咱们去见见别处的风景罢,听过云州么?那是个跟浣州不一样的地方,与落日崖也不同,那里山美水美,人美歌美,你会喜欢。” 流影低叫两声,蹭了蹭她的手心。 “说好了,不会多久了。”梅笙笑,再度摸了下它的头,出了马鹏,往厨房行去。 张婶正在摊饼,见她进来忙伸手挥了挥,“进来做甚?去跟流影玩,再等一会便能吃饭了。” 梅笙往灶台走,“我来烧火。” “行了行了,”张婶过来用手肘赶她,“多大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闹腾,哪里需要你烧火?你好生生坐着就是!” 梅笙犟不过她,顺着坐去墙角小凳上,支了头瞧她,“张婶,想过去其他地方看看么?” “去哪里啊?”张婶笑,“记得你以前就爱乱跑,老爷子拿你没办法,整天吹胡子瞪眼,以前我倒是想过跟着你四处看看,也好照顾你,如今老了,哪还有那精力?守着这么个院子也就够了。” 梅笙点点头,不说话了。 张婶摊好饼,两人一起在院里吃了饭,梅笙换了身衣裳,朝张婶道:“我出去一趟。” “早点回来啊,刚老吴来了趟,说晚上一块吃饭呢!”张婶送她出门,殷殷嘱咐,“当心些,京里人都狂妄,莫要惹事。” “又不是三岁小儿。” 梅笙嘟囔一句,出了门往胡同口走,路上遇到两个小娃娃,正在墙角捡石子儿玩,她顺手掏了两块糖递给他们,在他们好奇的注视下出了胡同。 大街上渐渐热闹,梅笙慢慢悠悠往东大街逛,等口渴了,这才慢悠悠拐向天香楼。 “客官里面请!小店齐聚四方名厨,不管您是吃辣的不辣的,咸口的甜口的,只要说得出名儿,咱们都能做啊!” 有个小厮在门口扯着嗓子喊,见梅笙过来,忙麻溜的凑过去,这一瞧顿时乐了,“是贵客您呀!前几日刘公子还来问过您呢!可惜小的不知道公子住所,无法为刘公子分忧解难。” “是你呀,”梅笙也笑,“怎跑来当街叫卖了?可是你家做不下去了?” “哟!有贵客光顾着,咱们怎么也得开个十年八年的,不然贵客想咱们了,往哪里去寻去?”那小厮嬉笑道,“还不是东家与朋友打赌输了,这才闹着玩呢。” “如此。”梅笙点头,一边踏进门去,就近择了张空桌坐下,“今日路过,腹中饥渴,上一壶好茶并些点心。” “好嘞!您且等着!”小厮应了一声,走到大堂与厨房隔着的小帘前,扬声朝里边报,“一壶龙井,一碟碧螺酥,一盘小三样儿,一碟翡翠糕,齐活!” 今日依旧大堂满座,大堂里说话声迭起,闹哄哄的,倒也并非不能忍受,梅笙一边听闲话,一边捡了桌上花生来剥。 小厮动作很快,不消片刻已是端了茶点来,他将点心挨个放下,笑吟吟道:“贵客慢用,小的就在那边,一叫小的便过来了。” 梅笙点点头,自个儿倒了茶。 未时末,梅笙从天香楼里出来,临走前对那小厮道:“若是刘公子近日来,麻烦你替我转告一声,就说我访友归来,仍住在原处即可。”并顺手塞了个银子给他。 小厮笑呵呵应了,“贵客请放心!小的一定转达!” 梅笙转向东大街,正想顺便去杂货铺瞧瞧,身后突的一阵风来,那风直逼她肩侧去,并无丝毫杀意。 虽是如此,梅笙仍利落转了身,同时扬手将其截住。 刘珂轻‘嘶’一声,盯着他被抓的手腕道:“白小弟反应很快啊。” 见是他,梅笙松了手,亦笑道:“刘兄这是做甚?试试小弟的反应么?” 刘珂摇头,从腰间抽出折扇,‘唰’的一声打开,一边慢悠悠摇,一边将扇面偌大的黑字现给她看,“白小弟让为兄好等啊!看见没有!” 梅笙定眼一瞧,只见扇面之上,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大字――相思愁难解。 梅笙乐了,指着扇面笑道:“刘兄可用错了,若刘兄对小弟相思,只怕令尊令堂该十分担忧了。” 刘珂想了想,也是乐了,“近来找你不着,害得我十分不愉快,随手写的东西倒是没想那么多,怪不得近来我母亲看我的眼神十分怪异,敢情以为我勾搭了谁家姑娘呢!” 说着说着,他伸手将梅笙腰间折扇抽了,将自个儿那个塞到她手里,“不行,咱们换换!” 塞过去了,也不管梅笙乐不乐意,自个看稀奇似的将她那把展开来看,却见白白扇面上,两面都写着个大大的‘无’。 “啧!”刘珂感叹,“没见你这么懒的,字倒甚是不错!” 梅笙笑了下,展开那把‘相思’,悠悠扇着风,“刘兄的相思亦甚是不错。” 刘珂收了扇,以扇柄抵着她肩,肃着脸道:“不说那个,咱们说说你,做什么去了?竟好几日不见人?说好的给我留信呢?” 梅笙朝他虚虚一拱手,道:“那夜分别,小弟接到故友来信,称是遇了难,小弟走得匆忙,只来得及跟主家张婶说一声,未曾跟刘兄告知,实乃小弟之错,还请刘兄饶恕则个。” 见她面有愧色,刘珂本就所剩不多的那点气顿时全消,“行了,我又不怪你!” 梅笙松了口气,忙又道:“我未曾寻到旧亲,这段时日大抵仍是住九曲胡同的,刘兄若要寻我,大可往九曲胡同去。” 刘珂点了头,指着东大街的方向,道:“我将才见你似要往那边走,可是有要紧事?” 梅笙摇头,“无事,这不是不知去哪里寻刘兄么,小弟先是去天香楼留了口信,接下来正想去那日遇见刘兄处碰碰运气。” “算你诚心!”刘珂扬眉一笑,“走!请你喝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白佚 刘珂想拖了人走,哪知梅笙却是摇头阻止,“今日不行,明日可好?” 刘珂拉下脸,道:“怎就不行?” 梅笙道:“实不相瞒,今日我一个远房亲戚要过来,我已经答应与他一起吃饭,若与刘兄喝酒,怕是要误时,还请刘兄原谅则个,容小弟明日摆宴请罪罢。” “有多亲?有多熟?”刘珂问。 梅笙回道:“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因我幼时失怙失恃,全赖他看顾,这才有了情分,他随旧主入京,我不知他境况如何,尚有些担心。” 刘珂住了口,许也察觉方才问话有些不妥,遂轻声咳了咳,道:“那便算了,也无须你请我,说好了啊,明日一早我去寻你,我在京郊有个宅院,风景极佳,明日去那里喝酒!” 梅笙点头。 刘珂高兴了,随口问道:“你那亲戚是谁家的?京中能者众,也不知我认识与否。” 梅笙皱眉,露出个十分不好启齿的模样来。 刘珂见此,遂道:“不说也不妨事!你无须为难!” “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梅笙摇头,“刘兄可认得平南王?” “平南王?咱们大禹唯一一个异姓世袭王?”刘珂大为惊异,一想却又不对,“那不对,平南王府历代不曾居于别处。” 刘珂对这平南王府倒是挺了解的,倒不是因它特殊,而是因其是在马背上传下来的。 大禹开国皇帝打江山之时,身侧能人不说多少,十有七八是不夸张的,他谌家何至于成了异姓王侯?还不是因其十数代忠于皇室,兢兢业业护卫大禹山河,战死疆场者十之有九,方得皇帝恩宠,赐得异姓王侯。 可那也是好几辈前的事了,如今的平南王府,外人不知究里,他们这些世家心里哪个没有数?也终究不过两三代以内了罢! 刘珂心头沉思着,倒没对她与平南王府之间的关系产生什么情绪。 梅笙道:“小弟没说他那旧主是平南王,他那旧主是刚与平南王成婚的梅氏女。” “梅氏?”刘珂恍然,“怪不得!听闻平南王妃梅氏自幼长于浣州,你也来自浣州,我竟是未曾想到!” “本也算不得多大情分。”梅笙笑笑,将此话题按下不提,转而道:“刘兄可还要去别处?我瞧着时辰已差不多,该回去了。” 她说得明白,刘珂也非是那不识趣的,自也没有道理阻拦,听她已有去意,遂道:“我也该回得了,这几日鲜少归家,我父母亲已是念叨不休了,既有了白小弟行迹,我倒也放心了。” 梅笙拱手告辞,“刘兄慢行,小弟先走一步。” 刘珂应了声,再与她嘱咐两句,这才放了人。 刘珂方才所言也非是胡说的,近日他四处寻人,刘丞相早已看不惯,连他母亲亦叨叨许久,言他再失了心疯似的就打断他的腿,刘珂不想挑战父母亲的权威,已是装了一日乖儿子,眼下心里舒坦,便想着偷偷回去装乖,好早日得他母亲放人。 梅笙一走,刘珂便窜回府里去,见一路无阻,正暗自高兴呢,便见他爹板着个脸立在他房门口,将他抓了个现行。 刘珂拉下脸来,闷闷不乐的朝刘丞相行了礼,“父亲。” 刘丞相淡淡颔首,也无进屋的打算,冷着脸便斥道:“早说过了,交友须慎重,你瞧瞧你,当真记吃不记打?刚跟那杨什么的一拍两散,转眼又被那什么白的哄去了?人家冲的什么?还不是你丞相公子的身份?” 刘珂心头火起,梗着脖子道:“白小弟才不是父亲所说的那种人!她压根不知我的身份!” “呵!”刘丞相冷笑,“以有心算无心,人家保不齐早将你扒了个底儿掉怕你也不知晓!好生生的跑出来救你,真当人人如此好心?” “甭以您那小人之心胡乱揣度!我早已试探过她,她压根没有其余心思!人家坦诚着呢!若当真有所图谋,怎会将将相识便没了踪迹?合该好好巴着我才对!若当真有所图谋,她又怎会老实告知我她的来历?” “你倒是说说,你那白小弟是个什么来历!” 刘珂犹豫不决片刻,道:“她没什么来历,不过是来自浣州的一个游侠罢了!” “浣州?”刘丞相眯眼,“她若真是个好的,你便将她的身份告知我,管她真话假话,一查便知!” “就知道您要查!”刘珂抓狂,“好不容易有个朋友,您非得给我戳没了?” “真是好的,何怕别人考验?倘若你有你两个哥哥半分心机,我犯得着管你?”刘丞相怒道。 “查查查!您想查便查是了!”刘珂愤愤往门口走,出口的声音含羞带怒,以及一丝黯然,“她是平南王妃梅氏家仆的亲戚,是个孤儿!无依无靠!叫白佚!您满意不?” 刘丞相没去管自家儿子的情绪,心里将那名字念了几遍,随后一挥袖回了自个院子。 浣州c梅府c白佚,他自会好生查查! 刘珂进屋后,仰着往床榻上一躺,回府前有多高兴,现今就有多憋闷,滚来翻去无数次,心头始终郁郁难解。 他那贴身小厮闲语小心翼翼靠过来,小心安慰,“公子莫要烦恼了,老爷查了也没什么,若白公子真的值得结交,这一查不是更让您安心?” “你懂什么!” 刘珂哼哼两声,将脑袋往床柱上重重磕了两下,不等闲语惊呼出声已是闷闷将头捂进枕头里,一动不动了。 梅笙回到九曲胡同时,张婶正坐在井边择菜,吴叔正将柴火一捆捆往厨房旁的棚子里搬,见她进门,忙拿汗巾抹了把脸,将挡在门口的驴车往前挪开。 梅笙瞥了眼空荡荡的驴车,以及堆得满满当当的柴棚,跟吴叔道:“先歇会吧。” 吴叔笑呵呵回道:“公子且进去歇着,我先将驴车还回去。” 梅笙皱了皱眉,没有再说什么,先进了门去。 张婶从菜堆里抬起头来,道:“公子可还记得宋阳宋公子?将才有人送了信来,给你搁屋里了。” 宋阳? 梅笙点点头,回了屋,果见桌上搁着一封厚厚的信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同游 宋阳是‘白佚’称霸浣州形影不离的狐朋狗友,是浣州太守公子,不喜官场喜赌场,自认为‘百赌可抵千愁’,自她俩相识以后,他已少涉赌场,开始跟她半夜三更爬屋顶了。 梅笙上辈子也收到过宋阳的来信,上辈子因她不曾出府,这信还是吴叔千方百计使人送进平南王府的,信上也没别的,只问询了下她的归期,并就入京之前她俩套平临郡太守公子麻袋的事叙说了下后续,并表示如有必要,他还可再套一次。 说起平临郡太守公子邓贤,那就是个吃喝嫖赌调戏良家女子的主,自一次偶遇并将他意图摸小姑娘的手打断后,他们便开始隔着平临郡与浣州千百里的距离对着干,不是你跑到我地盘捣蛋,就是我跑到你地盘作乱,索性没闹出大麻烦来,两方长辈权当看不见。 这次套麻袋事件也是因邓贤嘴花花而起,调戏到了宋阳表弟心上人头上,宋阳不教训他才怪! 梅笙失笑,想了想,找了笔墨回信,先是说了下近期不会归家,并就此表示遗憾,再就折腾邓贤发表了一番意见,表示任他高兴就好。 “上次似乎也是这么回的?” 眼看最后一笔将落,梅笙皱着眉喃喃自语,圆润的墨汁落去纸上,晕出一大圈黑渍,她将笔搁下,将写好的信尽数揉巴成一团扔了,再度铺开信纸,提笔落字。 白佚之身难藏,当给刘丞相一份见面礼才是,方不枉‘浣州恶霸’之名。 梅笙含笑写完回信,仔细封好,出门时见吴叔坐在凳上休息,遂将信给他,“吴叔,尽快送回浣州。” 吴叔忙起身接过,“好的,我马上去找柳子。” 张婶听见动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喊到,“老吴你紧着些!我做着饭呢!” 吴叔边走边答,“好的!我很快回来。” 院子里有棵柳树,树下挨着把躺椅,梅笙走过去坐下,眯着眼瞧日光穿枝桠洒落,瞧得眼花花了,遂闭了眼想事情。 刘珂一夜辗转难眠,眼瞧着天将破晓,忙起身拾掇了,早膳也不用,出了府门直奔九曲胡同。 他到时,胡同里还安静着,依稀的几点灯火明明灭灭闪烁,过了须臾便灭了,接着有人走动起来,轻轻的开门声与低低的说话声交杂,声响在胡同里来回游荡,惊醒角落里酣睡的狗儿,刘珂一走过,它们便在后头挨个起来,小声叫着跟在后头走。 似示威,似警醒。 狗叫过后,一家家的都起来了,有人快速走到门口开了条小缝往外头望,见是个颇贵气的公子,行为也不见猥琐可疑,遂又将门关了,自顾自做起事情来。 刘珂颇觉有趣,一路过来心头早已没了气,心头一松,面上也不由得露了笑。 他走到小院门前,听得里头有动静,方抬手轻轻敲了敲,一边敲,一边还极其善解人意的道:“张婶可在?在下刘珂,来寻白佚白公子。” 张婶正舀了水蒸包子,闻得外头声响,忙将水瓢搁下,在身上擦了两下手,边低声应和,边快速奔过去开门。 “来啦,”张婶打开门,将他迎进去,一边还道:“公子真早!白公子尚还睡着,我去将她叫起来吧?” 刘珂进了门,眼珠儿不住乱转,一边瞧得开心,一边满不在乎的摇摇手,“不必,等她睡醒就是。” “那公子且先坐着喝杯水。” 张婶殷勤的将他引进正屋落座,端了水来奉去他面前,又拿了几样小食给他垫肚。 “时辰还早,公子怕是未曾进过食罢?先吃些小点心垫垫肚子,马上包子便好了。” 刘珂应是,“多谢张婶。” 张婶呵呵笑着,见无事可做,索性端了针线筐,坐在门边小凳上纳鞋底。 刘珂喝了些水,一时闲得无聊,不由得与张婶搭起话来,“我听白小弟说她旧亲在京里,张婶你不曾听过他们的去向么?” 张婶顿了顿,道:“这个不曾听说。” “哦。”刘珂可有可无的点了下头,“是个什么样的亲戚?怎以前都不联络的?白小弟还说昨儿有个远房亲戚找她呢,她怎没去寻他?” 张婶回答道:“公子不知,她来寻的这旧亲是她族中庶叔,因她家中落败了便断了往来,此次她也是为了双亲遗愿才来了京里,哪知错过了。至于那亲戚该不是很方便。” “不方便?”刘珂疑惑。 张婶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是个大户人家做奴仆的,既是大户人家么,总该规矩多的。” 刘珂恍然,觉得自己嘴欠问了不该问的话,一时有些讪讪,见张婶低了头继续做事,忙拿了杯子喝水。 闲坐了不过一刻,梅笙已是听得动静出来了,张婶见了她,遂搁了针线筐去了厨房,没多时便端了包子白粥出来。 梅笙招呼刘珂用了早膳,便一同出了门。 此时胡同里已是热闹起来了,有外出劳作的壮汉,也有天真无邪的幼童,梅笙路过那几个玩耍的幼童时,照旧一人给了一块糖,刘珂见了,有样学样的在怀里掏,最后掏出几块动物样式的银裸子来,颇为大方的一人塞了一个。 “哇~” “是兔子唉!” “我的是小狗!” “谢谢大哥哥!” “阿娘阿娘!看小鸭子!” 石子儿噼噼啪啪掉了一地,那几个小孩一手攥着糖,一手抓着银裸子咚咚咚跑回家去了。 梅笙无语望天,“刘兄甚是大方。” 刘珂嘻嘻笑,“我还不曾赏过小娃娃东西呢!白小弟要不要?我还有狐狸和鱼。” “不要。”梅笙拒绝。 “哦,好吧。”刘珂都快掏出来了,闻言又收了手,脸上难掩失望。 “老虎呢?狼呢?” 刘珂继续问。 “不要。” “哦,小马呢?” “刘兄是要步行去还是租辆马车?” 刘珂想了想,道:“时辰还早,咱们一路且行且看,赏大好春光,岂不美哉?” “刘兄所言甚是。”梅笙毫无异议。 两人慢悠悠往城门口走,刘珂沉默半晌,又蹦出一句来,“还是你喜欢方才那兔子?” 梅笙挑眉觑他,笑吟吟道:“我喜欢你。” “”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不救 刘珂所说那宅子离京不过百里,两人慢慢悠悠晃至晌午,也才行了一半路程,去往那宅子须得经过一片小林,梅笙两个进去后,择了块地坐下歇息,并将路上摘的野果分来吃了。 二三月的日光不算得烈,林中有风,吹得人很是舒服,刘珂靠坐在一棵树下,仰着脑袋望来望去,“往日里我经过都是坐在马车里,今日方知错过了多少好景致。” 梅笙顺着他瞧了两眼,道:“刘兄多看几回也就没了趣味。” 刘珂不满,“你忒扫兴!” 梅笙休息够了,问刘珂,“还走不走?” 刘珂一骨碌爬起来,拍拍后背沾上的草叶泥土,豪气往右一指,“走!走!走!美酒已备足,只欠饮酒人!” 两人出林时已过晌,好在早晨吃得饱,哪怕还未进食,也不至于腹中辘辘,两人慢慢说着话儿,行上宽敞大道,未行片刻,前头有急促马蹄奔近,梅笙拉着刘珂靠了边,等那人离开,哪知那人奔过后,又扯着马儿倒退回来。 “刘三公子!”那人惊喜的喊。 刘珂本疑惑着呢,听见那声音,顿时反应过来,他仰头去看那人,疑道:“楚江,你干什么去?” 楚江人长得瘦弱,脸皮常年白中带青,似风一吹便要倒,眼下不知出了何事,整个人都泛着死气,眼尾还诡异的红着,听见刘珂问,他忙道:“刘三公子可带了人?主子遇袭,眼下不知境况,小人奉命入京搬救兵,唯恐迟了,还请刘三公子带人顶一阵,就在前头道上!” 他噼里啪啦说完,也不管刘珂应不应,驾着马快速奔出去,瘦弱的身子在马上一摇一晃,似随时要掉下来。 刘珂脸色大变,想也未想抓着梅笙便跑,“快快快!要命了!” 梅笙一句‘你会打架吗’卡在喉咙,不多时又慢慢的咽了下去,她甩了他的手,越过他快速向前跑,片刻便将他甩在身后,再往前行了一会,她往旁侧一闪,躲入一个小坡后。 空气里飘着血腥气,间或响起一两道愤怒的低吼声,梅笙抬头往外看,见宽阔的山道上,二十来个黑衣人围攻四五个青衣人,密实的包围圈中,一辆被砍成两半的华盖马车上靠了个嘴角溢血c脸色苍白c无力捂胸口的锦衣男人,在其周围还躺了十来个黑衣c青衣混杂的尸体。 那男人眉如墨c眼如星,鼻梁高挺,甚是端方,梅笙对他有印象,正是大禹赫赫有名的贤王。 ――昌平四十九年三月初,贤王归京途中遇袭,随侍者二十人杀敌过半后尽数牺牲,贤王苦苦支撑,终等来援军,捡得一命。 梅笙默默将两个时间对合,这段时辰中,那几个青衣人甚是勇猛,又接连杀了七八人,只此过后,他们也似快耗尽气力,狼狈的挨了无数下。 梅笙冷眼看着,眯着眼算时间,她知道贤王不会死,会等到援军到来,只她怀疑一点,谌不妄对这事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不知他会不会出手?之前他与贤王关系淡淡,如若这次出手,岂不是一个接近他的好机会? 她细细感知周围,想找出一点不正常来,可惜的是未曾发现丝毫不对劲,这个时候,刘珂也快跑到了,梅笙快速奔出去,一把捂了他嘴将他拖到坡后蹲下,无视他死命的挣扎狠狠将他按住。 “你别出声。”她小声道,“我没多大把握,让我观察观察。” 刘珂皱着眉头消了声,拿极其古怪的眼神看她,梅笙权当看不见,拧着眉再去瞧外头。 方才弄出的动静被那边的人察觉,其中一个黑衣人冷喝一声,“谁?” 黑衣人喊过后,四周寂静无声,几个人互相看了眼,其中一个异常壮实的走出来,握着刀缓缓往小坡靠近,其余黑衣人则是严阵以待。 青衣人退回马车旁,为首一人喘着气靠近贤王,小声的问,“主子,可还好?” 贤王摇摇头,示意无事,“楚天,你看来的是敌是友?” 楚天伸手抹掉脸上的血水,皱着眉答,“属下不知,只希望来的是友非敌,咱们几个已快撑不住了。” 贤王点点头,抿了下嘴角不说话了。 这边那黑衣人已越来越近,刘珂的眼神已是变成质问了,他十分不认同她的行为,要不是碍于那黑衣人的威胁他早就暴起了。 梅笙等了半晌,不见外头有动静,心知八成谌不妄不会出现了,她示意刘珂噤声,缓缓将他松开,随后伸手从长靴里抽出把匕首来,屏息细数黑衣人步子,在他探头往后看的那瞬间暴起,狠狠将匕首插进他的咽喉。 黑衣人眼一瞪,手将抬未抬,眨眼便毙了命。 梅笙一招得手,并不迟疑,提气往黑衣人群中掠去,半途中她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黑瓶来,人未至,黑瓶已是抛了出去,黑瓶落到黑衣人中间,滴溜溜滚了几下后‘啪’的一声碎了,一缕紫中带黑的轻烟四散,眨眼将黑衣人连同贤王几个一同包在里头。 刘珂好不容易爬起来,迎面便撞上直直往前倒的黑衣人,他惊叫一声,难得爆发出潜力来,往旁侧躲过了,等他吃了满嘴草再爬起来时,见到的便是东倒西歪武器尽落的一群人,一个个的面色涨紫,半死不活的模样。 他的好兄弟正抱着臂满脸不乐意的站在旁边,见他过来,一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模样,不高兴道:“你这什么表情?走了!管些闲事!” 刘珂哆嗦了下,小手指抖了抖,要指不指的指着贤王道:“走个鬼!你干了什么?毒么?” 好在贤王晕了,没看见他这个以下犯上的动作,若得见了,怕是要跳起来让刘丞相管管这个竖子。 梅笙翻了个白眼,道:“你当我是神仙呢?金刚不坏百无禁忌?不用些手段跟人拼命呐?” 刘珂无言以对,见那一堆的都爬不起来,忙将掉在马车旁边的缰绳拾了,捆粽子一样将那群黑衣人捆成一团,等他捆完,已是气喘如牛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变脸 梅笙冷眼看着,见他喘着气撑着腰看过来,没什么好气的哼道:“还喝不喝酒了?” 刘珂伸手抓她,甚是无力的道:“还喝什么酒?这是要命的事知道不?他们可会有事?” 梅笙皱着眉头答,“一点小东西罢了,死什么死?一个时辰就好了。” “那就好!”刘珂松了口气,抓了她的衣袖,扭着就想往贤王那边走,“来来来!先将人带回去。” 梅笙将衣袖一抽,不大乐意的道:“带回去?瞧那公子一身华服,忠仆无数,必是极有势力的,他与你认识,与我可不熟!我干什么去惹一身骚?” 刘珂听她说得怨怼,大为不解,“从方才你就不对劲了,怎现下还闹?” 梅笙忍着怒气道:“还能有什么事?什么事也没有!你不走拉倒!我走了!” 梅笙说完,抬脚一踢,落在地上沾满了血与泥土的玉牌被她一脚踢到残破的马车上,‘哐当’一声响。 梅笙扭头便走,不过片刻就没了影,刘珂呆呆的将令牌捡起来,见其是贤王府上玉牌,忙将它塞到贤王挨着贤王那青衣人手上,接着一边疑虑重重胡思乱想,一边等楚江带人来。 梅笙一出刘珂的视线马上躲到旁边,等楚江带着人奔来后,方悄悄离开回了京里,等一入城门,马上换作一副阴沉脸走回九曲胡同,角落里那几个小孩见了她,本想跑过来,结果一看见她那脸色便不敢上前了。 梅笙敲开门,张婶迎上她那脸色,吓了一大跳,“怎么了这是?” 梅笙顺手闭了门,阴沉的脸色立即缓和,张婶悄声跟她走进正屋,小声的问:“怎么了?可是那位公子发现了?若是没有必要,王妃还是莫要跟他接触了吧?” 梅笙柔声道:“与他无关,近日怕是有人会跟您打听,您且注意些,也不必藏着掖着,‘白佚’的名声满浣州皆知。” 张婶顿时明了,“那位公子来历不简单?他们对王妃不放心,在查么?” 梅笙点头。 张婶忧虑道:“‘白佚’与赵家可是连着一起的,若是查到梅府头上” “不急,”梅笙小声安慰,“是我故意说的,将来‘白佚’还有用处,本就与梅府断不开,由我主导更好,总不会陷于被动,今日也是我有意为之,本想迟几日告诉您,又怕今日吓着您了,才一并与您说了,您且放心,我有分寸。” “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怎可能不担心?”张婶忧心忡忡,“你嫁人前我们担心你过不好,后来见你过的好,我们正高兴着呢,你又开始胡闹。” 梅笙不答话,张婶见此,知道说不动她,只好叹气出去了。 梅笙在屋里待了一下午,用了晚膳后,便闭了门歇息,等夜深了,万籁俱寂之时,便起了身换了夜行衣,跃出小院踏夜而去。 这一下午刘珂并未来寻,怕是滞留贤王府呢,这次有他们打断,也不知贤王伤情如何,梅笙并不如何关心,种已播下,总会发芽。 梅笙此行是为谌不妄,她满心以为谌不妄会改投贤王一派,只因当时仅贤王能与诚王争锋,可她却未曾问过谌不妄是否有此打算,若他没有呢?那会做什么? 当时她虽制住了他,可毕竟孙氏与诚王是不一样的,一个被拉出来顶缸的深宅妇人与皇族相比,弱小得不堪一击,他能忍孙氏,能忍诚王吗? 梅笙懊恼不已,为了知道他的打算,只好夜寻,为了以防万一,她决定先回平南王府。 此时的平南王府与之前一样,梅笙轻松潜入主院,奔向书房,书房周围不比其他地方,谌不妄极为重视,防守也极为严密,梅笙躲在角落里,小心的探头打量了一番。 夜已是很深了,书房里还亮着烛火,门前站了两个人,一高一矮,一壮一瘦,高壮那人是销银,矮瘦那人叫销金,是谌不妄自幼一起长大的近侍,销银武功一流,销金人虽咋乎,心思却极细,平日里这两人都在外头给谌不妄办事,这辈子还是梅笙第一次见。 梅笙并不着急,当前须弄清楚的是谌不妄究竟在不在房内,若在还好说,若不在她便不能贸然出去,惊扰了其他人对她没有好处。 她枯等了半晌,里头有了动静,一道阴影来到门口,作势欲开门,梅笙心头一松,见谌不妄开门出来,她正要现身,谌不妄已是自个儿举着烛台往旁侧去了。 夜里无风,随着他的走动烛台也张牙舞爪晃着,夜被扯得变了形,人也被扯得变了形,烛火下,谌不妄那张脸犹如被厉鬼附身,闪烁着莫名的阴沉与恐怖。 梅笙心头咯噔一声,已是有了不好预感,她看清了他的去处,绕了个圈追过去,落在一扇黑漆漆的门前。 房门关得很紧,周围没人守着,梅笙小心侧耳听了听,听里头没有动静,似是无人,这才屏息去推门,门很轻易便推开了,梅笙闪身入内,小心闭好,转身时身后有厉风直扑过来,梅笙顿住,搭在门上的手一个用力,利落的闪开,同时出声道:“是我。” 谌不妄收手,梅笙只闻一声轻响,屋内亮起烛火。 这是一间极其空旷的屋子,除了那搁烛台的架子外,诺大的屋子里仅角落摆了个蒲团,蒲团前的墙上写了个‘静’,龙飞凤舞,极其张扬。 谌不妄站在烛台边,微垂着头,嘴角勾着一缕诡异的笑,他没有看她,梅笙却觉得浑身一冷。 这里是静室,府里人都知道,谌不妄有大半的时间是待在静室度过的,府里人也都知道,只有一点无人知道,这个静室下头有个密室,一开始是谌不妄造来玩的,后来是谌不妄用来关押背叛者的地方。 谌不妄身边有背叛者吗? 上辈子他幽禁前是没有的,他那密室他自己不曾用着,反倒成了诚王的私地,等他幽禁后,所有人都是背叛者,而他也没了机会用,可这辈子不同,他清楚的知道谁是背叛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半死 “你做了什么?” 梅笙咬紧牙,发出的声音干涩发紧。 谌不妄眯着眼瞧她,见她顶着那夜那副模样,眸子里一闪而过一丝不悦,“你在打探我的行踪么?” 梅笙道:“非是打探,我说了要帮你,自然不能任你乱来,你抓了谁?” 梅笙哪里不知道他?上辈子到与诚王投契前,他压根不喜欢到静室来,因这静室是他父亲在他幼时用来关他禁闭的,他从来厌恶之至,等诚王为它寻到了好用处后,谌不妄才偶有来,此番自个儿来了,又是这副模样,还能没有鬼? 梅笙细细的想,猜测道:“是你那门客贺文献?还是诚王身边那个陈平?不,陈平你轻易动不得,是陈安?还是陈广?” 她每说一句,谌不妄脸色便难看两分,等她说完,谌不妄脸上已是阴云密布,他嘴角一扯,冷声笑道:“你想知道?不妨自己去看?” 梅笙挑了下眉,走到那烛台前,伸脚往架座底一踹,上头烛火晃了两晃,紧靠烛架的地面上忽的露出一个洞来。 谌不妄脸色有瞬间的扭曲,梅笙伸手取下烛台,沿着木梯一步步走下密室,谌不妄跟在后头下来,伸手在头顶按了下,洞口闭合。 这还是梅笙第一次来底下密室,一入内便是令人窒息的朽味,其间还有浓郁得令人想呕吐的血腥味,梅笙皱着眉将挨墙的烛台点燃,这才转身来瞧。 底下跟上头差不多大小,只与上头的空旷不同,除这边墙壁放了烛台再无它物,另三面墙壁皆放了东西,梅笙对那些折磨人的物什没多大兴趣,只一晃眼便转去了中央地上被绑扣在铁环上的人。 那人头发披散,周身都是血迹,早已看不出原样来,他趴着,以一个十分狼狈的c屈辱的姿势,面朝着这方,正无比清醒的长大了嘴怒视着他们,他的嘴里也满是鲜血,一开一合间,梅笙很容易便看清了里头少了东西。 梅笙震惊之余,忽然有了个不大好的猜测,她转头去瞧谌不妄,这一瞧,瞧见了他明明白白表露出的憎恶与苦痛,梅笙懂了,本想出口的劝解的话便如被风吹散了般,再无痕迹。 她认识那人的,上辈子几年间跟她打交道的人,诚王手下几个侍卫之一――陈安,那时他还替她转交过衣物。 其实那时候梅笙已是有近一年没见过谌不妄了,每次去都被拦在门口,她心知皇帝避讳,虽曾几次意图潜进去,可每次都铩羽而归,她心知不好,却不知是这样的不好。 他曾那样骄傲,有朝一日被视为兄弟的人背叛,打碎骨傲骨,极尽屈辱,谁能自视甚高劝他忍耐?他又凭什么忍耐? 谌不妄呵呵的笑,笑声在密室里回荡,三分恐怖,七分凄凉,他说,“你真是聪明,你说,我该怎么对付他?” 梅笙眨眨眼,握拳转身,谌不妄斜靠在楼梯边,一动不动的瞧她,梅笙一眼瞧进他眼底,见他眼中灰灰一片,既无星辰也无月,恍然若死。 梅笙大震,忽的清醒过来。 她在做什么?放弃?任他被仇恨与绝望淹没? 他正挣扎泥沼,往前往后都是万劫不复,她若丢下,他可还能起来? 梅笙从来冷静,也从来看得清自己斤两,她最不喜的便是自以为是打着乐于助人旗号的伪君子,可这次,她想做个伪君子,自以为是,且不悔改。 谌不妄还在笑,“你可听过剐刑?五马分尸之邢?人彘?你觉得哪一种有趣?” 梅笙大步走到左侧墙壁,抽出一把刀来,走回谌不妄身边,抓了他的手按在刀柄上,然后双手握住他的手,狠狠朝陈安脖颈砍下。 头断c息止。 “呜c呜” 陈安那两声哀鸣还响在密室,谌不妄神色恍惚,似脱力一般松了手,刀哐当落地,他也随之滑下,梅笙扶着他,半跪在他身前,忽的想起封府那夜,执金吾奉命拿人,刀光之中,他挺身在前,被砍在地。 梅笙脸色苍白,不知为何,心头泛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与涩意,谌不妄俯在她膝上,轻轻的说,“我之前没想把他怎么着,我认同你说的话,来日方长,我愿意等待,你我皆知皇子中唯有贤王能看,我本打算跟他交好,昨日我已准备好,今日去城郊野游,救贤王,与他改善关系,可我回府时遇到他了,我忍耐不住,只好只好” “我知道,你足够努力,足够忍耐,只人之常情,神佛难阻,怪不得你。”梅笙轻声道。 “吓着你了么?我不想吓你的,你又没有错。”他轻声呢喃。 梅笙摇头,“没有吓着我,你大概不知道,我以前在浣州可是一霸,非是正经良妇,我见过血,也杀过人。” 谌不妄不再说话,只闭了眼静静喘息,烛火连爆几个烛花,谌不妄渐渐平静下来,梅笙抚着他的头,轻声问,“好些了么?” 谌不妄道:“有些头痛。” 梅笙就不说话了,伸了手替他揉着额头,谌不妄呼吸渐稳,紧皱的眉头松开了,再等片刻,梅笙小声唤他,“谌不妄?” 谌不妄拧了下眉,却未睁眼,也未应答,却是睡熟了。 梅笙难得纠结,姿势不对,任他睡下去明日定会抽筋发麻便算了,身旁一个断头,满地猩红鲜血,让她怎么做到无视之? 想了半晌无果,又动他不得,梅笙只好臭着脸忍着,不知过去多久,上头有人开了入口,浅淡光线投入洞边,却是天亮了。 梅笙眯着眼,看见销金走下来,走不到一半见一个生人在内,陈安死绝,谌不妄又倒在她膝边人事不知,不由大惊,一边大喝一声‘谁’,一边拔了剑冲下来。 谌不妄被他那一喊便醒了,察觉到他冰冷的杀意,眼还未睁便斥道:“滚出去!” 销金身形一滞,惊恐的眼神在梅笙与谌不妄身上打转,十分不明白他的主子怎么一转眼便成这样儿了,主子刚成亲不久吧?是吧?怎跑到密室一边杀人一边跟小白脸相会?能不能正常点? 他的主子可听不见他的心声,见他半天没反应,不由怒道:“反了天了?” 销金连忙后退,退出入口后,还体贴的将入口关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夜袭 “好了?” 梅笙方才一直没开口,等销金彻底出去了,这才问谌不妄,只是语气不大好。 谌不妄僵着脸直起身,一副被雷劈过的模样,似不敢相信自己在她膝上睡了一觉,匆匆转了身不看她。 梅笙见此,没好气的伸手,道:“拉我起来,腿麻。” 谌不妄忙又转过来,伸手拉她,当握住她微凉的指尖时,那脸色又是变了,只好歹没撒手,稳稳当当将她拉起来了。 梅笙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等腿无事了,她忙往上走,“叫人将这里收拾了吧,尸体处理好,叫人拿干净衣衫和水来,我要沐浴。” 谌不妄应了声,跟着她往上头走,门外销金守着,谌不妄拉开门吩咐了,才反应过来自己过分听话,当即脸便黑了,只却没有叫住销金,任他去了。 期间梅笙就坐在蒲团上等着,经过一夜,那血早已干透,黏黏的粘在腿上很不舒服,梅笙便捏着慢慢扯。 谌不妄转身过来,见得她满身狼狈,本十分别扭的情绪立即没了,他犹犹豫豫走去她身前,就地盘膝坐下,半垂着头不知该说什么。 梅笙废了老半天劲,虽是扯开了,只那股不舒服的感觉仍无法消失,她索性不再费气力,将手一撒,道:“想出气否?” 谌不妄一怔,仍旧泛白的嘴唇紧紧抿了抿,“出什么气。” 梅笙道:“听说诚王府内有异宝无数,十分惹人垂涎,我觉得今夜天气必定很好,敢问王爷愿不愿意做那梁上君子,与我一起去欣赏欣赏。” 谌不妄目光闪烁,良久之后,稍稍点了点头,“我觉得甚好。” 片刻后,销金带着人抬了水并浴桶进来,十分贴心的在屋里架了一圈屏风,谌不妄出门去了书房,梅笙闭了门洗了好几遍,待一点闻不出味儿后才作罢,销金在门外远远候着,听梅笙唤他,忙走到门口道:“这位公子,王爷有事要处理,吩咐属下给您备了消遣,请到隔壁歇歇。” 梅笙毫无异议,书房这块谌不妄虽防范得好,也保不齐露了迹,最好便是好生藏着,故她十分干脆的跟销金去了隔壁屋。 销金准备得足,各类消遣玩意都备得齐,考虑到她未曾用膳,还给她准备了几样小食,梅笙将人赶去门外,自个用了膳,随后拿了棋盘坐去窗下下着玩。 谌不妄近酉时才过来,过来时脸色已恢复平常,销金早得了吩咐,等他一进去便带人将晚膳送进去,梅笙极少与他同桌而食,诧异的挑了下眉,随后敛下异色,安静的用了膳。 是夜,万籁俱寂。 一前一后两道身影掠出平南王府,往紧挨皇城的诚王府奔去。 大禹虽不宵禁,治安方面却抓得极严,尤其是皇城周围,皇子皇孙与朝廷重臣居住之地。 两队禁军迎面而来,领头的一人道:“洹河有水。”另一人道:“凤楼凤息。”随后相互行礼,再错身而过。 这两句平常话,实是这两人交换信息之言,‘洹河有水’一句,喻指洹河周围无有异常,因洹河横贯皇城,亦代表皇城周围一切如常,‘凤楼风息’中的凤楼正立于内外城交界,因前朝越人突袭,当时有禁军小将烧凤楼示警,凤楼火起时如凤腾起,故‘凤息’也代表无外敌来犯。 梅笙两个躲在树桠之上,静静等那两队人行远,诚王府就在隔壁街上,一等那两队人没了影,她两个立马掠下树来,直奔隔壁街去。 诚王府门前两盏琉璃灯烛火幽幽,看门的是配有冷剑的两个青年侍卫,那两人身高体壮,眼神利如寒星,搭在剑柄的手青筋暴起,时刻准备着拔剑伤人,虽一动不动,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谌不妄对诚王府极是熟悉,只远远瞥了那两人一眼,便带着梅笙从一处隐蔽处翻进了府,诚王府内侍卫者众,且大都功夫上佳,她二人很是小心,梅笙一路都坠在后头,老实听话得很,到得一处岔口时,她拉住了谌不妄。 “那边。”她小声示意。 谌不妄顺着看过去,不免有些诧异,只因她指的方向不是别处,正是诚王所住主院,他皱了下眉,“你还想跟诚王对上不成?” 在谌不妄想来,她所建议的出气不外乎趁乱打那几个一顿罢了,如今看来,她竟另有用心? 梅笙眯了眼笑,微弯的眼瞳里,一瞬间流泄而出的不止有狡黠,更有冷光,她轻声道:“异宝怎会在别处呢?当是主人所在才是。” 谌不妄默,不可否认的,那一瞬间他心底冒出了一股极大的期待之感,这感觉轻易压下了他这段时日来掩藏在心底的阴霾,令他放松了不少,他甚至感觉,今夜不规不矩的一次行动,将分外有趣。 梅笙见他不反驳,勾了下嘴角,先行窜去前头,往主院奔去,谌不妄默默跟在后头,眼中所见,有闪闪烁烁随风摇曳的廊下烛光,有烛光照不见的黑暗处,最为清晰明了的,是前头包裹在黑衣中的窈窕身影,以及飞扬的长长青丝。 今夜,当真天气极好。 谌不妄弯了嘴角。 主院守卫更是严密,只对于梅笙来说,还算不得什么事,再严密又如何?诚王毕竟还藏着锋芒,不敢明目张胆亮出底牌,故这所谓的守卫森严还比不得当初那一座小小的寺庙。 两人轻松潜入主院内,摸到诚王书房,悄悄潜进去,黑暗中,谌不妄指了指书案上一只貔貅镇纸,梅笙会意,上前将镇纸稍稍一挪。 一声极轻的‘咔嚓’声落,梅笙身后书架瞬间左右分开,露出一个小门来,谌不妄抢先一步进去,等见里头没了危险,方朝梅笙招了招手。 梅笙跟进去,见小门内是个极逼仄的空间,谌不妄不知摆弄了哪里,那墙上赫然开启了另一道小门。 他们再往里走,这次所见已与先头不同,小门的里头凿开了诺大空间,里头摆有架子,也有比之平常大了许多的箱子,箱子里不知装了何物,只架子上却是一眼便看清了。 不知所值几何的物件摆满了架子,间或还有几个巴掌大的小盒藏在其间,梅笙随手拿了一个打开,微光闪过,盒中赫然放着一颗品相极佳的南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撒野 梅笙笑眯眯的将那南珠拿出来,伸到谌不妄面前,“捏碎它。” 她的语气很平静,半点不见起伏,偏生谌不妄从里头听出了一丝恶气满满的意味。 他接过,五指时而并拢,时而松开,将那南珠压于指间把玩,面上几经转换,一个念头浮现心头,他轻声问,“你所说的出气,便是这些死物?” 梅笙没点头也没摇头,只含笑拿起一块祖母绿玉镯,捏豆腐似的将它捏碎了。 谌不妄眯了下眼,五指合拢,一个用力,有样学样的将那南珠捏碎。 梅笙伸手,将面前一排架子掀下,上头玉石古玩噼里啪啦掉下来,摔成一团,诺大的声响窜出密室去,炸响在诚王府上空。 梅笙一掀之后,利落的闪身出了密室,只留谌不妄在里头,谌不妄眸色沉沉,扬手将旁侧架子掀落,玉石碎裂声此起彼伏,不可否认的,他心头掠过一丝快意。 梅笙出了密室后,去书案上拿了支笔蘸饱了墨,扬手在雪白的墙上落下几个大字――‘贪官当道’。 方才那声响早已惊动府中侍卫,外头火光乍起,急促奔近的脚步声落在门外,梅笙那个‘道’字刚写了两笔,门便被人撞开,她去势不收,斜斜刺出去,软软的笔尖如钢针般刺过当前侍卫的脸颊,留下一道墨与血交融的长痕来。 “大胆贼子!” 有人怒吼出声,接着十数冷光齐齐往梅笙袭去。 谌不妄听得外头声响,兴奋得发了亮的眼眸一黯,他收了手,瞧也不瞧满地狼藉,闪身出了门来,见梅笙被围攻,抄起旁边书架上的书便甩了过去,侍卫被阻,谌不妄则趁空隙拖了梅笙闯出了门。 门外火光大盛,当先一人黑发披肩,衣衫凌乱,显是匆匆赶来之故,见两个黑衣人闯出门来,他俊俏的脸上阴云密布,恶狠狠道:“抓住!本王要活剥了他们!”见得那人,谌不妄身形微滞,心头猛然窜起一股恨意,他僵直了身体,握着梅笙手臂的手如钢铁般狠狠箍着她,似要捏碎她的骨头,梅笙皱了下眉,抬手在他腕间狠狠掐了下,谌不妄吃痛,下意识松了手。 梅笙闪开一步,仰头恶狠狠的盯着诚王,捏着一把阴柔的嗓子道:“诚王爷好大的口气!欺我象阳无人,无力报复么?堂堂皇子,竟与贪官勾结,刮我象阳民脂民膏!逼得乡亲食不果腹,生生饿死!今日我兄弟二人就要替天行道!” 诚王脸色微变,心头已有杀意,“杀了他们!” 谌不妄在她喊时已顺了过来,听诚王那声喊后,往旁侧撞去,轻松夺了那人的刀,一夺之后,他顺势砍下,将旁侧没有反应过来的侍卫抹了脖子,在他软倒前抢了刀甩向梅笙。 梅笙伸手接住,面前已迎来一人,黑衣黑发,面容冷肃,正是陈姓侍卫之一,梅笙扫了一圈,见眼前多是生人,更添底气,只抵御陈姓侍卫冷剑的刀半分未曾松懈,刀与剑相击,冷光四射,侍卫倾力相压,梅笙纹丝不动。 侍卫脸色大变,稍一后退之后,再度欺身上前,与此同时,其余侍卫亦抢上前来意欲合力将她砍杀。 谌不妄狠力将面前人踢开,双眸隐现红光,温热的血溅到他脚上,热意似随着他脚背爬上了心口,令他战栗,令他兴奋,更令他快意。 今夜,将是血色之夜。 诚王府内侍卫虽算得上佳,却是与其余皇亲比较而言,在陈姓侍卫团不在的情况下,这些人渺小的微不足道,随着时间的推移,书房外已倒了一地尸体,诚王脸色愈发难看,终于,一朵红云在诚王府上空升起。 梅笙瞥了眼,跟谌不妄示意,谌不妄将身前人砍下,退到她身边,听她道:“出府。” 谌不妄明白她的意思,诚王是在召唤藏匿在京中的陈姓侍卫,想到那些人,谌不妄脸色稍变,他没有犹豫,趁着一个空隙闪身避出包围圈,梅笙亦步亦趋随在他身后,出了包围圈的那刻反手将刀掷向诚王。 大刀去势如电,侍卫脸色皆变,纷纷放弃紧追反身去护诚王,谌不妄头也不回,抓着梅笙的手掠上屋檐,直奔出府。 诚王府的动静惊动了禁军,街上火光四起,一条条的火红长龙从远而近,往诚王府集聚,梅笙两个立在高高屋脊之上,低头凝视那些长龙,片刻后,梅笙道:“象阳。” 象阳在盛京南城门外千里远处,是一个极为贫穷的郡县,虽紧挨盛京,却没讨到半点益处,贫瘠的土地令他们辛苦劳作却所得甚少,苛刻的赋税如大山压顶,反复吸干他们的血肉,那里鱼龙混杂,极为混乱,时有乡民暴起,诚王曾多次带兵镇压,是盛京城内所有人皆默认的奸恶之地。 谌不妄历经两世,所知并不比她少,只听她一说便明了她的意图,上世此时正是象阳乡民逃出象阳入京告御状之时,他们引出象阳,一可祸水东引,引开诚王视线,二可打击诚王,只因象阳今日恶状与他脱不了干系。 两人不再耽搁,直奔南城门去,身后火龙紧追,亮了半座城池。 丑时三刻,两人已近南城门,城门守将早有准备,城墙之上火光大盛,一排排穿盔戴甲的军士拉弓直指城内,只等他们出现,就将其射成刺猬。 梅笙拉住谌不妄,止了他的步伐,她伸手向上,稍稍感知了一会,嘴角露出一缕笑来,“此风向南。” 谌不妄还未理解她的意思,忽见她袖里划出一个小瓷瓶来,她用拇指抵掉封口,扬手一甩,一缕白色轻烟被风带去城墙上,顺着鼻翼窜进一个个小将身体里。 靡靡之香,软人筋骨。 梅笙拉了谌不妄一下,两人一同攀上城墙,本严阵以待的一排军士如喝醉了酒似的,纷纷软倒,冰冷的长箭软软射出去,连人衣角都未挨着。 诚王骑马追来,只见得两道远去的背影,他冷着脸,将身侧男子召上前来,“象阳?我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男子抱拳应是,抬头时,双瞳中杀机隐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杀心 奔出城门后,两人稍稍松了口气,速度却未慢下来,到一处密林时,梅笙拉了下谌不妄,“稍等。” 谌不妄依言停下,见销银从密林出来,行礼道:“主子,象阳来的两个乡民已去往贤王府,两具死尸已扔去落霞崖下。” 谌不妄瞥了梅笙一眼,朝销银道:“本王偶感风寒,须得静养三日。” 销银应是,赶回京中安排去了,等他一走,方朝梅笙道:“看来你早有安排,连我的人都听你吩咐。” 谌不妄说得平静,眼中并未任何不悦,梅笙也甚为心平气和的回道:“不是说了帮你出气么?此时正是好时候。” 谌不妄明白‘好时候’是何意,此时的京中各方牵制,均藏着底牌,诚王也不例外,上辈子将诚王府护得犹如铁桶般的陈姓侍卫们,此时正被诚王养在府外,替他做见不得光的事,再加之象阳之事,一旦闹进京城将掀起巨浪,诚王到时便是心有怀疑,也抽不出精力来查他们。 “来了。”谌不妄转身向着来路,眸中翻起滚滚杀意。 两个灰衣人无声无息落地,为首一人冰冷的眼眸眯起,轻嗅了下隐隐约约的血腥气,目光慢慢凝在一株粗壮的树上,他抬手示意了下,另一人点了下头,缓缓拔出剑来,冰冷剑光直射树梢而去。 梅笙隐在一旁,见那人直逼谌不妄而去,动也未动一下,透过密密实实的叶片,她眯着眼细细打量那个站着不动的灰衣人,那人面容普通,半点不起眼,浑身毫无戾气,双眸一垂,就好似无害的普通汉子,只除了高壮些,再无别的能被人注意的地方,他手里没拿剑,双手闲闲的搭在腰间,只梅笙却知道,但有异动,他绑在腰间的龙骨鞭将化作噬人利器。 梅笙垂眸,有些惊讶于诚王如此大手笔,同时又觉得理所应当,诚王不知他们底细,想要将他们一举击杀,派出陈平也没什么不对,只是 梅笙望向已自觉闪身出来的谌不妄,暗道:陈平作为诚王手下第一大杀器,覆灭平南王府功不可没,不知他会不会失常。 谌不妄没她担心的那样失常,相反的,他冷静得不得了,冷光来时,他从容闪身下树,瞧也未瞧立在哪里的陈平,只专心对付那灰衣人,灰衣人功夫极高,以上辈子的他来说定是打不过的,只这辈子甫一睁眼,他便将提升自己奉为第二大要务,此刻虽不能碾杀他,倒也能打个平手。 自然,在双方都想置对方于死地的情况下,平手是根本不该存在的,接连十数招过后,灰衣人发了狠,招招都快了起来,一来一往颇有开山劈谷之势,谌不妄目光一厉,硬拼着受伤的危险欺身上前,手中平平的刀都被击得卷了刃。 梅笙从腰间一摸,毫无廉耻之心的甩了个迷魂散出去,同时冲出隐蔽,朝早有察觉却半分不动的陈平袭去,陈平早知此人惯用下三滥手段,自是早有防备,那灰衣人却是措手不及,被一股浅淡的异香扑了满鼻,他稍稍一滞,等再抬手时,已是双手无力,头脑昏沉。 陈平抽出龙骨鞭,扬手朝梅笙卷去,梅笙只觉一股阴寒之气擦着她手臂掠过,再一瞧,手臂处衣衫已是被扯出一道长痕,隔着残破的衣衫,隐隐可见一道红痕。 谌不妄早服了解药,自是半点不影响,趁他无力反击,双手一合,握着刀狠插进他的胸口,将他穿了个透心凉。 温热的猩红血液如瀑一般,随着他毫不犹豫的抽刀喷了他满身,星星点点血液飞溅到他脸颊上,如在荒芜之地长起红梅,他抬眼,伸出舌头将唇角血液一卷而入,脸上绽出一抹妖异的笑。 龙骨鞭一击未着,陈平并不惊慌,手微微一扯,飞去半空的鞭尾如有神智般飞窜回来,朝梅笙背心袭去,梅笙伸手在腰间一抹,抽出一把软剑来,反手抵开鞭尾,同时脚下发力,往谌不妄那方窜去。 寒光闪烁的龙骨鞭紧追其后,梅笙头也不回,只自顾自奔着,眼瞧鞭尾将至,一把大刀从一侧砍下,将鞭尾阻拦,梅笙脚步顿止,反身回来朝陈平逼近,陈平轻蔑的哼了声,一抽一甩之间,鞭尾狠狠擦过谌不妄肩膀。 一串血色扬起,谌不妄闷哼一声,手里的刀差点没握住。 梅笙眸色一沉,脚下却未有半点迟疑,眨眼间,她已逼至陈平身前,人近了,鞭子便有了局限,陈平抬起左手,只见一抹寒芒掠过他袖口,一把短匕已在手中。 谌不妄定了定神,握刀朝陈平逼近,陈平甩鞭去挡,同时握着短匕迎上梅笙,两方应对难免被制,十数招之后,陈平凝眸瞥了眼被剑划破的胸襟,眸子里杀意翻腾,突的,他松了手,任龙骨鞭被谌不妄卷去。 陈平瞬间逼近梅笙,短匕冷光闪烁,阴寒的杀意从匕端直逼向她,快得不可思议,梅笙一瞬间有了决断,不退反进,手中软剑游蛇似的卷上陈平手臂,意图将其绞烂,陈平也不避,趁软剑袭上手臂那刻,短匕已近她胸口,他抬手,凶狠刺下。 梅笙稍稍偏了身,短匕刺进她肩头,顿时血流如注,她脸上分毫未变,手下却松了力道,软剑划破陈平衣衫,卷进皮肉,眼瞧着陈平将摆脱,她左手立即抬起,五指成爪探向陈平喉头。 陈平仰头后躲,空着的右手亦抬起,袭向她脖颈,看似与她有着相同打算,如鹰爪般的手渐近,却在一寸处停住,他闷哼一声,双眸圆睁,稍稍低头,看见一截卷了刃的刀尖穿透了他的喉咙,猩红的血顺着他的衣襟滚滚滑落,眨眼染湿了他的身前。 梅笙向后一退,右手一撇,软剑游蛇似的滑落下来,游过处,皮肉绽裂,隐隐见骨。 谌不妄收刀,睁着双猩红的眼看着陈平倒下,陈平一倒,前头的人便露了出来,谌不妄眼睛凝在那刺人眼的肩头上,呼吸渐粗,怒意上涌。 “真是厉害!以己为饵!你不要命了?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做!” 谌不妄怒吼,一双眼中猩红之气更浓,打眼瞧着,如浸了血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稍安 梅笙收了软剑,扬手在谌不妄肩上一拍,却不防拍到了伤处,谌不妄闷哼一声,眼底血色被恼怒替代,他瞪眼,咬牙切齿,“你想干什么!” “不好意思,”梅笙收回手,给了他一个抱歉的眼神,“先将这里处理好了先?” 谌不妄沉沉的瞥了眼她受伤的右肩,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他弯腰提起陈平的尸体,辨了下方向,随后,径直往落霞崖奔。 梅笙捡起龙骨鞭,一路做出打斗的痕迹,一路将他两人行过的痕迹消灭,落霞崖离得不远,不到一刻钟两人一尸已是到了落霞崖顶,将崖顶处理好了后,谌不妄扬手将陈平扔下崖,随后两人下了崖底,在那两具死尸身上弄出龙骨鞭以及短匕刺伤的痕迹。 卯时末,天际已现辰光,谌不妄拖着梅笙离开落霞崖,并未进京,而是往西行到了一座庄园外,销金销银正在外等着,见着他们来,这才松了口气,等再见他们身上的伤口,脸色顿变,忙将人引进里头去,翻箱倒柜的找出伤药来。 梅笙简单将身上清洗了,倚在床头上药,等将肩头处理好了,她慢慢掀起袖摆,凝眸去看手臂上龙骨鞭擦过留下的伤痕。 原本的红痕此刻已红肿充血,甚至隐隐发烫,一丝丝的细小血珠浸出来,连成一片要落不落,梅笙皱着眉撒上药,用白巾缠了,又从腰间掏出个小瓷瓶来,倒了两粒雪白的丸子吞下,正要收回时,她起身走到门口,开了门将小瓷瓶递给守在外头的销金。 “你主子被龙骨鞭伤了,将这丸子给他服下,一日两粒,不可多了,等不发烫了便停了。” 她吩咐道。 销金捏了捏那小瓷瓶,犹豫了下还是谢过,匆匆去了对门屋子。 梅笙回过身进了屋,仰躺在床上养神,养着养着,她又突然起来,伸手摸了下左肩,她什么都没摸到,没有伤口,亦不感觉疼痛,她再度倒下,睁着眼望着帐顶,缓缓的c轻轻的露出一个放松的笑来。 平静许久的盛京城继平南王府新妇秘事后,再度爆出一个轰动盛京的大事来,就在昨夜,两个据说来自象阳的男子夜袭诚王府,不仅毁了诚王府内大半珍宝,还嚣张的在诚王府内题字,用尽能说之言辱骂诚王,并杀了诚王府二十余侍卫,嚣张的自南门逃去也。 据说昨夜半座成都惊动了,金甲与刀光将大街小巷映得亮如白昼,北衙与南衙头一次放下旧怨,共同搜捕恶人同犯,却是一无所获。 早朝之时皇帝震怒,失手将折子扔去了御史大夫的头上,将其脑袋砸出了个口子,当时血便糊了满脸,散朝之时人都是被抬出来的。 等到了晌午,出城追人的回来了,并带回四具死尸,诚王臭着脸去看了眼,咬定其中两具正是那两个恶人,对其余两具则闭口不谈,连验尸都免了,叫人将那四具尸体扔去了乱葬岗,出门之时,诚王脸色比去时更加难看,活似踩着了尾巴的猫。 销金将消息带回来时,梅笙正跟谌不妄倚窗喝茶,京中传的最多的也不过就是诚王府颜面扫地,对那两人来自哪里,因何而来却是没有多少人关注,梅笙并不意外,对谌不妄道:“诚王大抵是认为我俩是受不得欺压故而反抗的。” 谌不妄不置一词,眼底却有赞同之意,销金见此,忙又道:“销银说那两个乡民进了京后,听了传言担心贤王与诚王一伙,将他们关进衙门,故而没敢露面,藏在贫民窟看事态发展,主子,可需要添一把火?” 说是那么说,其实销金是不乐意去掺和的,甚至于他也很费解主子为何突然跟诚王翻脸,在他看来,诚王虽不是最得皇帝重用的,却是最受皇帝喜欢的,与他交好没有坏处,以往主子虽不热络,对比起其他王爷来说,跟诚王却是关系最好的,何至于如此呢? 销金隐晦的看了眼姿态悠闲的梅笙,心下直嘀咕:莫非是因为此人?就是‘他’出现后主子才大变样,主子跟他太亲密了! 梅笙含笑瞥了销金一眼,轻易看穿了他的想法,她没有追究的意思,朝谌不妄道:“接下来我们可以不用掺和,诚王最近颇受关注,只要象阳没有异动,他是不会理会的,至于贤王那里,那两人受不住了自会去寻他。” 谌不妄点头,倒是十分同意,经过昨夜一闹,不知是怨气恨意有了片刻疏解还是怎么的,今日他已明显冷静得多,他心知现在还不是时候,为了不引起诚王注意,自然是越少掺和越好。 两人在庄园待了三日,三日后,谌不妄悄悄回了京,梅笙作别谌不妄后,往普度寺方向行了半刻钟又回转,跟在他后头回了京,悄悄去了九曲胡同。 张婶提心吊胆了三日,生怕她出了什么事,一见她回来,嘴里便止不住的叨叨,“公子你去哪里了?说也不说一声,近日京里不太平,虽然说主谋死了,京里却也抓了好几个行为鬼祟的,那几个一进了衙门便没再出来,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刑!” 梅笙轻轻拍了下她的臂膀,安慰道:“我没事,忘了跟您说,这几日我都在平南王府里,王爷染了风寒,我去瞧他去了,因我此行瞒着府里,所以不便露面。” 张婶放心了,嗔怪的瞪了她一眼,道:“下次不可再如此吓人。” 梅笙乖乖应是,问道:“近日可有人寻我?” “那个刘家的公子么?”张婶摇头,“你们怎么啦?前些时日他还日日来寻呢,就是你不在也没见他不来,这几日倒是分外安分。” “没怎么。”梅笙随后回了句,也没怎么在意。 张婶又道:“浣州又来信了,担心有要事,我没敢搁你屋里,在我那里收着呢,我给你啊。” 梅笙点头,等张婶拿了信出来,遂接过回了屋。 信是宋阳送来的,依旧厚厚一封,他唠唠叨叨的说了番浣州趣事,接着对她要他所办之事表示了下疑惑,虽是疑惑,他依然老实的办了等等。 梅笙看完了信,心头有了底,数了下日子,估摸着刘丞相的速度,微微笑了一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谣言 天光将将黯淡,刘珂从府外回来,先去主院给刘夫人请了安,这才倒转回自个的院子,闲言等在门口,甫一见他露面,忙小跑近前。 “公子,老爷在书房等您。” 刘珂皱皱眉头,嗯了声,“知道了。” 这几日他十分不快,院子里奴仆无不提心吊胆,唯恐殃及池鱼,闲言禀告过后,不敢再多言,安安静静跟在他后头。 刘珂大步走到书房,开门时,见其父正拿了他昨日闲临的字看,许是看到错处,那脸拉的老长。 “父亲。”刘珂小心瞄了眼,恭恭敬敬行礼。 刘丞相一把拍下手中宣纸,伸手挨个儿戳,语气是十足十的恨铁不成钢,“你瞧瞧!可还是三岁小儿?十个字就写错了七个!瞧瞧你这字!歪歪扭扭,无形无象,简直狗屁不通!” 刘珂顺着瞥了眼,见是那张写费了的,不禁有些心虚,他咳嗽一声,小声道:“也难免的。” 刘丞相发了一通火,很快冷静下来,他坐去椅上,伸手朝刘珂遥遥一指,又朝一侧凳子指了指,刘珂意会,老老实实过去坐了,听他老爹说,“近几日跑哪里去了?怎没见你说找那朋友玩耍?” 刘珂一凛,想起那些事来,一时心头有气,一时又觉委屈,他想:做甚给我摆脸子?莫名其妙的,好歹我也是丞相公子,身份不俗,我巴心巴肺待你,你倒好,当我刘珂是个什么? 越想心头越是憋火,刘珂脸色便有些古怪起来。 刘丞相了然,“听说那日你们去城外后她便跟你没了往来?贤王最近打听她呢,说是她仗义相救?” 刘珂愤愤抬头,对他父亲随时探听他行踪的行为十分不喜,只孝道大于天,他再不快也没得地发泄,只闷闷道:“白小弟有事!哪能成天里跟我闲逛!” 刘丞相能不知道怎么回事?便是以前不知通过查访也该知道了,见儿子委屈,本想再刺激他一番也没了心情,刘丞相哼道:“关宁从浣州回来了。” 关宁是刘丞相一手提拔的副手,前些日子刘丞相便是派了他去浣州查白佚的事,刘珂一听他回来了,心知自个儿父亲早已将人查了个底朝天,一时不喜至极,一时又忍不住好奇。 “嗯您查出什么了?”刘珂纠结着一张俊脸,憋出几个字来。 刘丞相瞥了他一眼,难得的露出一个笑,笑过之后,脸又臭了,他说,“你可知白佚在浣州做了什么?又是个什么身份?” 刘丞相没想等他回答,问过后自己又接着说道:“白佚,浣州一个混混之子,三岁丧母,五岁丧父,因无亲戚看顾,自此流落街头,与小地痞为伍,十岁时遇致仕回乡的赵寅,因她敬敏示警,赵寅逃过一次小难,见她聪明,赵寅将其收为干孙,养于膝下。 白佚自小混迹下九流,见惯了仗势欺人之人,对所有富者c官者c世族憎恶非常,曾自言三不救,不仅不救,但凡遇有财有势之人,若欺人者她必百倍还之。 白佚仇家无数,仅一好友,便是浣州太守之子宋阳,这两人脾性相投,每日里游迹浣州大街小巷,虽做着欺恶扬善之事,名声却不大好,被浣州乡民称作‘浣州双霸’,赵寅身故,平南王妃入京,白佚作为义兄,唯恐义妹受欺,故入京暗中相护。” 刘珂听完,张大了嘴,眼睛往外头瞥,脸上神色也甚是沉重,刘珂忍了片刻,见他还是那副德行,不由得怒火四起,抓起案上镇纸就要砸过去,扬起来又放下了,改换抓了一支小豪,劈手就给刘珂扔过去了。 小毫砸去刘珂头上,换得他一声‘哎哟’,他收回神思,委屈的瞧他爹,“做甚呢?” 刘丞相瞪眼,“为父跟你说话,你瞎想什么呢?” 刘珂道:“不是就前儿贤王的事么!您不是问贤王口中的有恩是怎么回事么!就是白小弟出手的!” 只是不大甘愿罢了。 刘珂忍着没将那话说出口。 刘丞相皱眉,“按她的性情,她怎会管闲事?特别是贤王通身贵气,她难道看不出来?” 见他父亲又开始怀疑,刘珂不禁道:“这不是有儿子在么,她与儿子交好,怎就不会出手了?儿子一句话她还不颠颠的冲上去?” 刘珂胡说八道。 刘丞相冷笑,“若真那般听话,怎最近你不找她了?” 刘珂讪讪闭嘴。 “白佚这个人倒跟之前那些不同,”刘丞相目光微闪,从案桌上拿起一沓信纸来,朝刘珂扬了扬,“看看吧,她做的好事。” 说到‘好事’二字,刘丞相分明有些咬牙切齿。 刘珂顿时好奇至极,起身接过那信纸,一边看,一边咋舌,脸上神色变来变去,末了哈哈大笑,“她叫人收拾平临郡太守之子邓贤?咦?这人调戏良家女子?活该!啧!关宁他们化作商贾去跟宋阳攀交情,结果被宋阳暗搓搓收拾了一顿?哈哈!” 刘珂笑得通体舒泰,刘丞相脸色黑如锅底,忍了片刻,见他还没完没了,遂拂袖起身,怒气冲冲的走了,却是对白佚没再多说一个字。 刘珂笑够了,将相识后的事一番琢磨,低头瞧了眼自己身上没甚特色的衣衫,又纠结起来,他虽不气了,可这身份之事,如何跟她言明? 堂堂丞相三公子,混迹盛京城多年,竟头一次觉得头痛是何感觉。 刘珂皱皱眉头,一时间没有头绪,索性再拿起那信纸,挨字挨句的看了起来,看过后,想起自个父亲之前所言,又有些疑惑起来:按上头所说,她既跟平南王妃梅氏是义兄妹,那那个所谓的梅氏的家仆又是个什么情况?还有那亲戚 “竟比我家还复杂。” 刘珂轻声嘀咕,倒是没有多想什么,只纯粹的好奇。 一夜好眠。 伴着鸡鸣声,梅笙起身出门来,溜溜哒哒的去九曲胡同外烟罗巷李记糕点铺买了些糕点,又去隔壁张氏豆腐包买了新出笼的豆腐包子,随后提着溜溜哒哒的往回走。 胡同口,玩耍的小孩依旧,梅笙照例给了糖,听他们欢呼着跑远,石子落地噼啪作响,她顿了顿,瞥了眼被小孩子抠得斑斑驳驳的围墙,摇了下头,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下。 刚笑过,便听一人嘻嘻笑道:“咋地,你以前也干过这种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冰释 梅笙闻声望过去,见刘珂歪歪扭扭靠在墙边,脸上带着笑,见她瞧过来,刘珂轻咳一声,有些别扭的将扇子往脸前一遮,诺大的‘无’字直直蹦出来。 梅笙眼底荡起笑意,那笑意一晃而过,没等刘珂看清已是没了,她冷着脸,哼道:“来干什么?” 刘珂干笑两声,道:“几日不见你了,这不是来看看么。” 不知为何,明明来之前他还觉得理直气壮得很,一见了她反倒觉得甚是亏心,刘珂摇摇头,将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摇掉,斟酌了下,道:“我有事跟你说。” 梅笙无可无不可的哼了声,越过他往院子走,刘珂琢磨不透她的想法,见她没阻止,忙颠颠的跟在后头进了门。 张婶正在厨房,听见响动偏头出来看了眼,见是他俩,又缩了回去,梅笙将东西提进屋里去,出门来去树下坐了,刘珂在院子里挠了下头,认命的去墙角搬了张小凳挨去树下。 这时候,巷子里已是热闹起来了,梅笙见刘珂不开口,遂道:“你要说什么?” 刘珂‘唔’了一声,道:“我父亲前几日派人去查你了。” 梅笙当然知道,只刘珂不知她知道,故而她十分给面子的冷了脸,语气不善道:“不知令尊是哪位大人物,白佚区区一个白身,也值得费工夫!” 在刘珂看来,梅笙不喜世族官者,提起平南王府也是淡淡,是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的,之所以生气,大抵也是因他与看起来就十分世族的贤王交好,猜测他可能也出身不凡,来时刘珂也曾犹豫,是否要将身份相告,他难得有个脾性相投的,十分珍惜,半点不想因为莫须有的原因闹得一拍两散。 他深吸一口气,道:“白小弟可知刘丞相?” 梅笙皱眉,“你是丞相公子?”顿了顿又说,“怪道人说京中世家多如狗,贵族遍地走,想不到我白佚也有碰到的一天。” 刘珂脸皮紧了紧,他佯怒道:“白小弟莫非也是个肤浅人?相识至今,我何曾做过害你之事?出身非是人能左右,岂能因几人便一竿子打死一船人?” 梅笙道:“你说得也在理,出门在外,都有遮遮掩掩的时候,我自己也有所隐瞒,也没资格责怪与你,便扯平罢。” 刘珂闻言很是高兴,实话说,若他来时梅笙当做什么也没有,或者在有所猜测的情况下对他有心讨好,他八成还会膈应一下,说不准还会对她看低几分,就是她这阴阳怪气不甚好相与的模样,倒最合他脾气。 刘珂心头没了芥蒂,遂开心的凑近一点,道:“我也非是有心隐瞒的,你也知道,身为丞相家的公子,甭管我有没有本事,凑上来攀交的也只会多不会少,我真是烦透了那些借着我去攀我爹的人!跟白小弟相交我可是十分之诚心,请你也莫要因旧事介怀于我,那我当真会不好受。” 梅笙道:“我也有事隐瞒,你爹既查了,当知我是前卫将军义孙,平南王妃义兄,我也不瞒你,张婶是平南王妃乳母,因年纪大了出府养老,外头的人皆以为她是个寡妇,你莫要声张。” 刘珂恍然,怪不得他总觉得张婶不似平常租客,“那你先前那旧亲” “这我没骗你,他们真搬走了,张婶要买屋子,正巧这里空着,她便买了下来,正好守着看他们会不会回来。” 怪道她那梅府的亲戚还来这里串门呢! 刘珂解了惑,十分高兴,想起什么来,又道:“你可知那日我要救的是谁?” 梅笙皱眉,“谁?” 刘珂见她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哈哈大笑,“正是你十分倾慕的贤王殿下呀!” 刘珂先前不解,现在倒是十分明白,贤王大义灭亲,在百姓中颇有威望,这人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自是十分喜欢与同样脾性的人打交道。 梅笙果真惊讶,“贤c贤王?” 说完了后,还露出一个十分受打击的模样来。 见她如此,刘珂伸手拍了下她的手臂,道:“你也莫要如此表情,贤王殿下倒是十分感谢你,一直问我你是谁呢,等聚贤会我带你去见他。” 梅笙问,“贤王遇刺,诚王府入贼,京里近日戒严,怎聚贤会还会如期?” 刘珂道:“亲王遇刺,自是大事,只贤王没受多大伤,跟皇上通了气瞒着呢,至于诚王那里,一切有京官顶着,聚贤会牵扯极广,又是朝中纳才的一个好渠道,怎会因他们就撤了?” 梅笙是知道的,上辈子贤王伤重都去了,这辈子没什么事哪有不去的道理?她也就那么一问,权当是‘乡下人进城不懂规矩’,听过后点个头便算了。 “胆敢在诚王府撒野的人找着了么?”梅笙问。 刘珂回道:“找着了,据说是两方火拼,一不小心一起坠了崖,找到时大半身子都摔烂了,诚王心里有气,才会大肆抓捕同犯,近日你少出门,等过几日消停了也就没事了。” “今日已是初六,可没几日了。”梅笙道。 刘珂撇撇嘴,“可不是,因这事诚王连惯例的给太后祈福都推迟了,瞧着吧,明日他铁定进宫请皇上撤了禁军,否则他这乖孙就要做不下去了。” “刘兄甚是不喜诚王呀?”梅笙笑问。 刘珂撇了嘴没说话。 如他所言,第二日一早诚王便进宫请皇帝撤回禁军,皇帝本就因这事恼着,搜捕了好几日没有一点线索,皇帝火气已濒临爆发,见诚王请求,遂命禁军停止搜捕,只却下了令京中宵禁三月,每夜里京兆府与执金吾轮流巡逻,并赏了诚王许多玩意安抚。 京中闹腾了两日,渐渐的平静下来,刘珂每日里来找梅笙闲聊,梅笙也谨遵‘吩咐’老实呆着,很快便到了初九。 三月初九,群英聚贤。 初七时已有无数学子赶往京城,憋闷了两日不得闲走,早已憋不住了,等到初九一早,从北城到坐落在丞相府隔街的聚贤庄,挤满了无数穿着广袖白衫,头戴儒巾的年轻学子,他们三三两两行走,不时侧首与近处之人交谈,一连串的‘者c也’交相冒出,往日里嘈杂的街道也平白生了几分儒雅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初九 刘珂一早便来九曲胡同唤她,梅笙收拾了,索性拉着刘珂一起跟在学子后头往聚贤庄走,一群白衫中,他俩一个锦衣一个青衣倒甚是显眼,许是因气度使然,好几个人走过来与他俩攀谈,刘珂拦了梅笙,笑呵呵的与来人说几句,利索将人打发了。 今日天气极好,街道两头楼上围满了人,有娇俏的姑娘提着花篮往外撒花,嘻嘻笑闹中,淡淡的花香飘满街,有人仰首,随口念出句诗来应和。 “凭风倚窗楼,笑看花满头。” “忽见街头胭脂色,堪比娇花当一流。” 一片‘吁’声中,姑娘伸手将花篮砸下,红着脸关了窗,换得一片哈哈大笑声。 如斯情景,梅笙上辈子也没见过,她轻轻的笑,伸手接住一片花瓣,小心握在手中。 刘珂笑眯眯伸肘碰她,“没见过这般盛景吧?” 梅笙点头,“浣州哪比得盛京城?天子脚下自是不同。不过我浣州也有浣州的奇景。” 刘珂笑,“哪日得了闲,你可得引我去瞧瞧。” 梅笙淡笑不语。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到了聚贤庄外。 说是庄,其实也仅是个大些的宅院,高阔的宅门之上,龙飞凤舞的‘聚贤庄’三字呼啸直上,进得大门,入眼便是宽广舒阔的院坝,院坝中每隔十数步便建有一座宽亭,里头铺设有篾席,篾席前设有案几,三三两两的士子跽坐几前,有着粉衣的侍女穿梭其间摆弄果盘,淡淡檀香缭绕,不似人间。 聚贤庄里没有多少住屋,前头的院墙都被敲通,除宽亭及亭周种植了些花草外,空无它物,院坝最里设了道高高院墙,墙后仅有的几间屋子是专为守庄人所设。 在最里还建有一座三层高的高楼,楼柱为朱红色,瓦为琉璃瓦,楼柱之上雕刻有九龙戏珠,赤金色的龙爪如有实质,一抓一张间,威风凛凛。 “那楼叫龙临楼,专门给贵人建的,往常皇上兴起也会来瞧,就在那楼里,”刘珂悄悄伸手指了指,“三楼那里,那扇窗窗纸是西陵特产的云绸,又薄又透,里头瞧得清清楚楚,外头一丝瞧不着,皇上就在那里瞧这些士子,有瞧上眼的科考之时考官都会关注几分,真有才干,便是个庶民都能得重用。” 梅笙抬头瞧了眼,很快又收回目光,“贤王便是在里头了?” 刘珂点头,又伸肘捅她,“待会士子论战,你大可一展长才,若贤王看中你,许不用科考,也能得一官半职。” 梅笙摇头,“我对做官没有兴趣,当初想来瞧一眼,也不过是想瞧瞧贤名远播的贤王是何等英姿,刘兄也无需刻意引荐,若贤王出来,咱们远远瞧一眼便罢了。” 刘珂恨铁不成钢的拿扇子点了点她的肩,摇了下头,却是没再说什么。 这一会时间,外头的各地士子都进来得差不多了,门房偏着脑袋瞧,见半天再无人进来,遂将门闭了,站在廊下或亭外的士子们谦让着进了亭坐下,梅笙两个也随着进去,择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了。 最前头一座名叫‘聚贤亭’的亭子里上来一人,穿广袖袍服,墨发松松绑束,手持论语,脚踩白袜,年纪虽长,面容却还十分俊俏,一挥手间,亭角四周小编钟叮当响起,连响十六声后,聚贤会正式开始。 “大禹建国至今,几经波折,外有强敌作乱,内有叛臣祸国,幸吾皇励精图治,求贤不止,文武皆重,壮我国威。 今虽外敌不敢侵,内贼不敢叛,然我辈志不可消,学不能止。 三月初九,群英聚贤,但有长才,何妨一展?” 那人双手微举,眉目坚毅,嗓音低沉如潜浪,无需慷慨激昂,唾沫横飞,已是足够激荡人心,话音将落,已引得一片整齐附和,他挥袖转身,面朝皇庭,跪地叩首,“今奉吾皇之命,领聚贤之会,但求贤才,无愧皇恩。吾皇万岁。” 底下士子纷纷跪地叩首,“吾皇万岁。” 三叩首罢,那人起身,缓缓行去亭中唯一一张篾席上坐下,伸手一抬,“聚贤之会,今日首题――民生。” 那人话音落,有侍女端了笔墨分发,梅笙拿起笔闲转两下,小声问刘珂,“那是刘大公子?” 聚贤会由丞相公子牵头,毫无疑问是刘大公子无疑了。 刘珂果然点头,“是我大哥,他对这些最感兴趣了。” 观他做派,一言一行皆遵皇命,怪不得天塌下来了皇帝都没曾将它推迟或废弃。 四周士子都开始提笔畅言,梅笙搁下笔,偏头瞧刘珂,他正细细琢磨着如何下笔,“民为国本,民为国之未来啧!我大哥知道我要来,可不能白纸收上去。” 梅笙笑,抓了几颗葡萄在手,慢慢悠悠的吃,有侍女注意到她,皱着眉瞧了两眼,见到刘珂在她旁侧,露出一丝了然之色,收回了目光。 上头刘昀也注意到了,皱着眉问身侧侍女,“那人是谁?” 侍女忙去拿了入聚贤庄时签的名帖来,翻到与刘珂并排的名字,小声道:“回公子,她叫白佚,跟三公子一起来的,该是进来瞧瞧热闹的。” 刘昀点了下头,京中名门子弟多,每年聚贤会都有不少攀亲进来的,他念了下‘白佚’二字,吩咐侍女道:“待会得了机会,跟三公子说一声,叫他过来一趟。” 侍女了然,自三公子及冠之后,不少人与他‘一见如故’,借着三公子名头来聚贤会的脓包不少,大公子一向厌恶得紧,待会少不得训斥一顿了。 一柱香过后,有侍女将各士子所言收去刘昀处,由刘昀裁出一二三名,接着会由前三论述,再之后便由没被选中者与其余士子论述,若有人认为强于前三,还可与其论战,若论战成功,则取其名次,若输于其人,则三揖首甘拜下风,再之后便是二题。 每次聚贤会都设有五题,每次不一,等每题都论战结束后,基本也是日暮了。 “贤王本是定于三题中出场,父亲担心再有贼子作乱,故与贤王商量,等结束后召每题前三,总题前三入龙临楼拜见,反正你不出场,等会咱们先去见贤王,见了后再出来看他们论战。”刘珂小声与她咬耳朵。 梅笙颔首,并无异议。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贤王 龙临楼三楼之上,松香袅袅,身着紫服的贤王站在窗前,隔着薄薄云绸往外瞧,外头很是热闹,正有一名士子高声道:“但看前朝,商贾式微,货不能通,物不能易,上至士族,下至贫农,每日所食不过糙米,月余不见荤腥,诺大王朝尚不如一县之地再看今朝,户有所余,郡有所囤” 贤王侧首,问身侧朱衣男子,“此人是谁?其言论倒是有趣。” 朱衣男子是刘珂二兄刘昶,听贤王问,一双不笑也含三分笑的眼睛微微一弯,慢条斯理的伸手招呼楼角一个侍女来,侧身笑问,“与贤王说说,此人是何人。” 侍女栖身应是,稍抬眼瞧了眼,脑子里略略一过,回道:“禀王爷,此人是南阳郡士子蒲志舟,在南阳郡甚有名气,其人书画皆通,画的一手好石,故又被称为云石公子。” 贤王略一点头,眼睛仍旧落在外头,侍女见此,慢慢退回原位。 再过片刻,楼下有轻巧脚步声响起,一个青衣小厮上得楼来,在楼角处禀道:“王爷,平南王到了楼下,王爷可要一见?” 刘昶走到一侧窗前,稍稍推开了窗,果见楼下立着两人,前头那人面容冷峻,眼中含煞,正是平南王谌不妄,似感觉到了他的打量,底下人抬起头来,与他视线一交汇,稍稍一愣,随后淡淡的点了个头。 刘昶闭了窗,啧啧笑叹,“王爷可有觉得这平南王近日大有不同?往日里还可窥得三分稚嫩,如今倒如深潭寒涧,不可测啊。” 贤王皱眉思索,“往日里不曾见他与我亲近,怎今日突然上门来?” 刘昶挥手,示意小厮将人请上来,边道:“不管如何,得见了方知来意。” 时间如水,弹指飞逝,等三场论罢,刘珂趁人不注意拉了梅笙拐去连通里外的小门处,悄悄叫人开了门,等两人一进去,守在门口那小厮便苦着脸道:“三公子,大公子早有言,闲人不可进内院,更不可靠近龙临楼,小的冒死开门放行,等大公子问罪之时,三公子可得庇护小的啊。” 刘珂笑呵呵的拍了下他的肩,“那是自然!你好生守着门,等大哥找你麻烦时,我会叫大哥少打两板子的!要知道大哥脾气甚是不好,平常可没人能讲情面,本公子可是仁至义尽了!感动不?” 小厮苦哈哈道:“三公子自是将义气的,只能不能免了小的的板子?” “这也行,”刘珂捏着下巴道,“只大哥一向有恩赏有过罚,免了板子就要罚月银” 不等他说完,小厮便苦着脸直摆手,“那还是打板子吧!” 刘珂哈哈一笑,带着无语至极的梅笙往龙临楼去。 未至龙临楼,已有两个劲装男子出来阻拦,一左一右两柄长剑同时露出锋芒,“何人来此?” 梅笙后退一步,等刘珂上去与之交谈,刘珂上前一步,笑眯眯道:“几日不见,连人都不认识了?进我自个儿地盘,都还要被人拿剑指着,楚南楚阳,这可十分不厚道啊!” 楚南楚阳看清了人,收剑入鞘,双双抱拳道:“不知是刘三公子,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刘珂摇了摇扇子,哼道:“罢了,我一个浪荡子可受不得你俩的礼,王爷在楼里?前些日子不是要我寻救命恩人么,我今日将人带来了。” 楚南抬头瞧了梅笙一眼,暗暗估量了一番此人能耐,片刻后,拱手道:“不知是恩人至,请恕我等无礼之罪,请恩人稍候偏刻,属下立即去禀告王爷。” 梅笙扯出一个淡淡的笑,道:“有劳。” 楚阳退回原地,楚南则快速去龙临楼里禀告,刘珂拿扇子挡着脸,小声跟梅笙说,“等会见了贤王,切莫失礼,贤王最是厌恶谄媚之人”说到此处,刘珂笑,“倒是忘了,你哪里谄媚?该担心的是你等会会不会给贤王使脸子!” 梅笙伸手推开他的扇子,淡笑道:“小弟最是知礼,请刘兄放心。” 关于怎么面对贤王,梅笙早有决断,身为厌憎士族官者之人,她还是一如既往厌憎的好,虽曾在刘珂面前露过一丝形色,但她并不担心,在刘珂眼中,她欣赏的是贤王的为人,并不妨碍她厌恶贤王的身份,再者,据传每有贤士拜见贤王,均会得贤王一份试炼做见面礼,待会 胡思乱想间,楚南已是奉命下来请人,“王爷请二位公子上去。” 刘珂颔首,领着梅笙往龙临楼走。 龙临楼下亦守着几个侍卫,见得他们来,纷纷行礼,随后让开任其入内,梅笙两个先后进了门,但见一楼舒阔,除一道楼梯外别无它物。 沿着楼梯上了二楼,情形倏变,宽敞的楼梯拐角处搁了屏风,屏风上绣着骏马奔驰图,屏风所用布料仍是云绸,隔着轻薄云绸,清晰可见里头整齐的书架,窗角下明净的案桌,以及案桌之上袅袅松香之烟。 梅笙仅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刘珂随着瞥了眼,道:“有时大哥会在此看书,故一直燃着香。” 梅笙点头,随着刘珂上了三楼。 刚至三楼楼梯口,便听一人道:“小三儿,过来。” 话音落,梅笙抬头,便见刘珂被人强硬扯走,随之一阵衣袂声过,一柄纸扇向她袭来。 梅笙一顿,衣袖擦过身侧围栏,稍使了些巧劲,攀上围栏稍一旋身,躲过扇子,那人‘咦’了一声,手指一转,扇子往回一撇,向她腰侧撞来。 刘珂好不容易站稳,见自家二哥一言不发就动手,气得直叫,“刘昶!过分了啊!住手住手!我的朋友由得你动手?” 梅笙瞥了眼来人,只晃得一张与刘珂两分相似的俊朗脸蛋,她伸手从腰间摸出刘珂那柄‘相思愁难解’,将扇子撞开,撞开之后,手势一变,化作游龙往刘昶肩侧袭去。 “铛!咚!锵!” 两人在楼梯口连续十几个来回,将木制楼梯弄得铛铛响,刘珂瞪眼,正要不管不顾上去拦,便见那两人同时后退收扇,他松了口气,跑去梅笙前头拦着,怒道:“刘昶你干什么?” 刘昶扬手给了他一个栗子,似笑非笑,“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嗯?” 刘珂还欲开口,梅笙伸手拦住他,慢悠悠将袖子捋平,望向窗口处人,“闻贤王逢贤士必试炼,想不到区区不才也有幸得遇。” 梅笙瞧向他身侧,稍稍惊讶:他怎么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不熟 自方才看清人时,谌不妄脸色便黑了,此刻见她发现了他,那股压抑的怒火便忍不住了,他冷着脸,恼道:“你怎来了这里?这是你该来的?” 他这话实在没毛病,以梅笙平南王妃的身份,此处是最不该来的,不管是贤王发现还是刘昶发现,对她来说都没好果子吃,何况他也能猜到一二她的心思,想来更是一半恼一半别扭。 只他却忘了她是以刘珂好友身份来的,不等梅笙有反应,刘珂先黑了脸,冷哼出声,“白小弟如何干王爷何事?未免管的宽了!” 贤王饶有兴趣的瞧瞧这个,再瞧瞧那个,笑道:“二位相熟?” 谌不妄黑着脸道:“不熟!” 梅笙嘴角维扬,似看不听话的孩子似的,用极包容且慈祥的目光看他,嘴里道:“妹夫别闹,让笙妹知晓了可得怪我了。” “妹c妹夫?”刘珂磕巴了一下,恍然大悟,“可不是么!白小弟是平南王妃义兄呢!” 平南王妃义兄? 谌不妄不止脸色难看,连眼神亦危险起来,整日里不着调的乱跑便罢了,现在连他的便宜都要占了?难不成他谌不妄还得叫她一声‘哥’?想得倒是美! 贤王恍然道:“竟是亲戚!倒是本王的不是,竟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白小弟且勿怪罪。” 贤王笑吟吟瞧她,眸色深深,也瞧不出是个什么想法来,梅笙抬眸,瞬间已有了决断,她稍退一步,懒懒伸手拱了拱,哼笑,“不才区区一介布衣,实不敢当堂堂贤王‘一家人’,贤王费心寻‘恩人’,未想却是想对恩人出手?如此寻恩,实乃罕见!” 一句话说罢,梅笙甩袖便走,刘昶伸手来拦,只得她一个轻蔑的眼神,后头贤王沉了脸,深觉被下了脸面,再抬眼时,那人早已没了影,只听得刘珂叽叽喳喳在后头嚷嚷的声音。 “白小弟!等等我呀!” 那声音渐渐远去,刘昶询问似的瞧贤王,贤王摇了摇头,问身侧谌不妄,“安谨呀,你对此人可了解?” 谌不妄不假思索道:“不了解!” 说罢一拱手,“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贤王没有留他,笑道:“往日里与安谨少有往来,咱兄弟两个竟十分生疏,往后可得时常走动才是。” 谌不妄道:“那是自然。” 等他一走,贤王问刘昶,“长和,你怎么看?” 刘昶略一思索,回道:“平南王府越见式微,陛下之心昭然若揭,谌不妄也非是个安于天命的,岂能不做打算?” 贤王道:“世袭异姓王爵啊,本王那父皇连亲兄弟都忍不下,何况是非亲兄弟?往日里观那谌不妄还有几分不知事,如今倒也可以一用。” 刘昶但笑不语。 贤王沉默片刻,又道:“你瞧那白佚又如何?” “乍一瞧是个没心机的,细思却心眼极多,知晓王爷感念她救命之恩,纵她拂袖而去王爷也不会有多大怒气,故敢率性而为,王爷先前说她行为不正,只方才我与她交手,却觉其身手不弱,对招之时坦坦荡荡,不似小人行径,昨日听父亲说起那白佚,言语间对她也颇有好感,故而”刘昶笑,“那所谓的憎恶显贵非是谣传,想必当时的不乐意救您也是真的,只碍于小三儿情面索性用药解决,也免了一番恶斗。” 贤王黑了脸,假意怒道:“本王竟遭人嫌弃了?” 刘昶大笑,“此人该值得一交,赵寅赵大人刚正不阿,忠君爱民,想必教出来的义孙也有其厉害之处,加之其又与平南王府是姻亲恭喜王爷得两大助益!” 贤王道:“去查她落脚何处。” 梅笙在大门口被刘珂追上,他喘着粗气,撑着腰连连叹,“就c说你,说你脾性大c大嘛!三c三两句就c恼了!说走就c就走!” 梅笙放缓两步,稍稍往后一瞥,心知谌不妄会追来,也不与刘珂拖拉,直接道:“你先回去吧,改日再聚,我那妹夫怕是气得很,待会动起手来误伤你就不好了。” 刘珂惊得结巴,“还c还动c动手?” 梅笙深深一叹,“谁叫我名声不佳,又惯爱玩,怕是十分丢平南王脸面。” 谌不妄无声无息走到她身后,阴测测道:“也知道会丢脸?我还当你脸皮厚如城墙,永不知羞!” 刘珂一时不察,惊得连连跳脚,“你c你什么时候来的!” 谌不妄冷冷瞥他一眼,刘珂当即噤声,讪讪道:“你们慢慢聊,有话好好说,我先走了。” 刘珂偏头,用手指往一侧指了指,十分不放心,梅笙点了下头,道:“先去吧。” 刘珂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聚贤庄外,时有人走动,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谌不妄看了一圈,冷声道:“跟我来!” 说完就走,那声音冷得好似结了冰,人走过时,梅笙都能感觉到那股冷意。 梅笙摇摇头,展扇慢摇,跟在他后头走,行过两条街后,谌不妄将她带到一座无匾府门前,敲开门后,又带她径直往里走。 路上奴仆不多,一路行来也仅见到两三个,每个见了他,都行礼唤‘主子’,谌不妄将她带到一座小楼里,自个儿动手关了门,伸手拖着她上了二楼。 谌不妄压抑的怒火此时已到顶点,许是没了外人,他也不再顾忌,将她手重重甩开,伸手指着她道:“你好大的胆子!竟往贤王面前凑!他是什么人?也由得你在他面前耍手段?惹恼了他,只怕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堂堂平南王是护不住你还是怎的?竟要你自己去谋划?若真的担心日后牵连你,何不现在给你一纸休书,任你自由去!” 梅笙被他那含着怒气的一甩甩的差点跌一跤,站稳了后,慢慢将手腕子揉了揉,含笑瞧他怒意难止的模样,道:“王爷实在替我担心?” 谌不妄一梗,喉头有些痒痒,他转了一圈,十分勉强的绷住脸,再出口时已不复先前怒意满腔,“谁担心你?少自作多情!本王只担心你牵连我!到时十张嘴也说不清!” “知道了,知道了。”梅笙摆手,“到时我就说是诚王收买了我,要我去做线人,定与你一丝牵扯没有。” 谌不妄闻言,消融的怒火再次高涨,他咬牙道:“说的什么鬼话!你是我的妻,敢说与我没有牵扯!” ‘扯’字刚落,一室寂静,谌不妄反应过来,如被人掐住了喉咙,再发不出一声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何为 梅笙也是一愣,愣过之后便笑了,“哦~是妻子呀。” 听得她语气中的玩味,谌不妄有些难堪的撇过头,耳朵根不知不觉红了一片,片刻后,他恨恨转头,怒道:“一日为夫妻,我当护你一日,你好生做你的王妃,闲时弄花赏月,念诗作画,怎么快活怎么来,何至于掺合到你不该掺和的事中?” 梅笙敛了笑,坐去一侧椅上,若有所思道:“这倒是个十分符合我性子的过法,只以前过够了,现今就想寻些刺激,你也别恼,上次既然没阻止我,现在也阻止不了了。” “那不是我神志不清,脑子发抽么!” 谌不妄后悔不迭,此时想起那夜来,还是觉得自己真是撞鬼了,分明不乐意她牵扯这些,怎还干出跟她一起闹诚王府还一起杀人的事来了? 梅笙才不管他如何后悔,十分无赖道:“不管,反正你当时同意了,现在说什么也得认着,咱们说说今后如何行事罢?你可有计划?” 谌不妄恨恨道:“没有!” 梅笙不管他,自顾自念叨着,“贤王那里急躁不得,来日方长,须一点点拿出诚意来。” “你够了!”谌不妄手直痒痒,直想伸手捂她嘴。 梅笙双手一合,似刚想起来似的,“你如今是在宫中任羽林郎?记得之前你也是任了五年羽林郎”梅笙皱眉,“区区一个宿卫属官,毫无前途,一任任五年,不知你如何想的” “你还没完了?叽叽歪歪倒底想说什么!” 谌不妄实不是个有耐心的,总觉得她嘴里不会冒出自己乐意听的话来,眉头越皱越紧,已是十分不耐了。 梅笙见好就收,止了那话,极轻快的问,“听说王爷封地在云州,王爷这么多年可曾去瞧过?” 谌不妄一怔。 梅笙笑吟吟说道:“男儿顶天立地,建功立业,成不凡之功方为本色,王爷可愿云州一往?” 谌不妄脸色顿变,非是因她这话不得他心,只因这话里意思与他前日所想差不离!他心知皇帝将他束缚身边他不会有多大成就,上辈子经历过了,这辈子也离不了那样,不管是宿卫宫中,还是去往其他各部,都免不了被掣肘,这也是后来与诚王越近的缘故,若非诚王在他郁郁时伸手相助,免他烦忧,他何至于牵扯入皇族中事? 只他能想,不代表她也能想! 谌不妄眸色深沉,他猛地挨近她,一手摁在椅背上,一手钳住她的下巴,深沉双眼一错不错的盯着她的眼,誓要令她躲无处躲,避无处避。 梅笙被迫直视他的眼,倒是淡定得很,谌不妄眯眼,一字一顿道:“说起来尚不知王妃还有义兄,白佚之名从未听闻,如今想来,本王对王妃过往竟半分不知,也实在不称职。” 梅笙懒懒一笑,“无妨,王爷以后多多关注便是。” “不知王妃意欲何为?”谌不妄声渐冷,眼神亦如冰锥,直刺入她眼中,“你与我记忆中甚是不同,别告诉我是为了所谓的帮我,鬼都知道你我情缘浅薄,与路人无异!” 说到‘路人无异’,谌不妄不自觉的颤了颤,嗓子也略微发干,他慢慢咽了口唾沫,以唾沫浸润发干的喉咙,手指略移,以免她察觉那半分不对,唯有眼神半点未变。 梅笙没察觉到,反倒因他那话恍惚了一瞬,等她回了神,扬起头半点不避他的眼神,轻声道:“可不就是为了帮你?你当我说着玩?” 她说得认真,眼神半点不见闪躲,直勾勾的,谌不妄轻易能瞧见她眼尾上挑的线条,她眼尾红了一点,跟胭脂晕开似的,谌不妄忍不住想伸手摸摸,看那是胭脂还是她气得狠了故而红了眼。 谌不妄也恍惚着,不知何时,他当真随着心意摸上了她的眼角,他的手指有些凉,她的眼角温温的,触到之后两人都是一怔。 谌不妄还未回神,他的手指沿着她的眼眶慢慢移动,一点一点的摸索。 他记得这样一双眼。 多年以前,刺骨寒夜,一个黑衣人潜进庙里来,一番混战之后,撞入他所在的屋子,黑衣人踉跄了下,单膝跪倒在地,他从木板床上起来,往他走,而他抬头,一双眼遮在黑巾之下,眼角殷红,宛如悲泣。 谌不妄怒气尽消,连同心底那隐隐忐忑不安亦散,他眼神涣散,落在虚空处,不见着落。 恍惚中,他听到有人说,“过些日子你去请旨,请皇帝调你去云州参军,云州外越人蠢蠢欲动,是你最好的时机。” 谌不妄本就有此打算,极顺从的说,“知道。” 几息后,一双温热的手掌按在他胸膛上,轻轻推了推,谌不妄一个激灵,神魂归位。 梅笙笑,“愣着做什么?莫非是还想占我便宜?” 谌不妄皱眉,顺着她的力道让开,梅笙站起身来,侧首笑道:“王爷既答应了,下次可不能再出尔反尔。” “我答应什么了?”谌不妄心头猛然冒起一股不大好的预感。 “啧!”梅笙摇头,“王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方才不是答应去云州之时带我一起了?” 谌不妄恍恍惚惚想到,似乎方才确实答应了什么来着? 他没想得太清楚,梅笙也不会给他机会去想,她走到门口,转身朝他笑,“妹夫且先琢磨琢磨如何去请旨,兄长我便先去歇着了。” “妹夫?”谌不妄黑了脸,欲抓了她掰扯明白,等他追去门口时,她已走得没影了。 谌不妄重重踏了几步,困兽似的乱转两圈,最后泄气似的靠在门框上,他捂住眼,胸膛剧烈起伏,几息后方平静下来。 谌不妄右手下移,捂在胸口,心跳声隔着衣衫传来,一下一下,似平静,又似波涛汹涌,令他无法忽视的,一股淡淡的喜悦渐渐攀起,凝成一股细线,在胸口里乱窜。 梅笙走了许久才在花圃里瞧见一人,她住了脚,问里头那摘花的丫头,“请问客房怎么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方长 那丫头约十二三岁,头上一左一右梳了两个髻,嫩绿色的发带从耳边垂下来,随着她不时的转动摇摆,一颗拇指大的铃铛挂在她脖子上,叮叮当当的响。 她似正专心着,猛然听见人喊,吓了一大跳,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看过来,眼底带着不容错辨的惊慌。 “谁c谁呀?” 喊过后,她瞧清了来人,她眨了眨眼,极夸张的松了口气,随后扬起笑脸来,冲她行礼,“公c子?” 她喊得迟疑,怕自己喊错了,还一个劲的瞧梅笙,见她脸上没有恼意,甚至还朝她笑,顿时放松下来,也朝梅笙欢快的笑。 “知道客房怎么走吗?”梅笙轻轻摇头,再问。 丫头点了点头,将挎在手腕上的花篮搁下,小心的走出来,“奴婢这就带公子去。” 路上,梅笙与她闲聊,“你叫什么名呀?莫不是叫铃铛?” 铃铛吃惊极了,双手抓着胸前铃铛歪头瞧她,“公子怎么知道?” 梅笙忍笑,伸手朝被她捂着的铃铛一指。 铃铛松了手,任那铃铛叮当响,她极开心的说,“是主子赏的呢!” “主子?谌不妄?” 梅笙瞥了眼那铃铛,方才没仔细瞧,这番多看了两眼,见那铃铛色泽匀净,其上雕刻花纹繁复,虽不贵重,却也不似奴仆会买来玩的,当下也就信了,只也疑惑着,谌不妄怎会送人这样的小玩意?像是哄人的。 铃铛没察觉她的疑惑,却也下意识的跟她说,“主子以前有条鞭子,紫红紫红的,舞起来好看极了!铃铛是鞭子上系着的,每次主子使鞭时铃铛就叮叮当当的响,隔着两个院子都听得到,可好听了!有一次主子来时,不小心将铃铛弄掉了,就随手赏奴婢了。” 铃铛双手往后一背,小大人似的挺起胸膛,小模样特别骄傲,“满府里就奴婢得了呢!奴婢的娘觉得这是主子给的恩典,就将奴婢的名改成铃铛了。” “唔,真不错。”梅笙违心赞道。 “公子,公子,客房到了。” 铃铛伸手推门,将她请进去,“公子先坐一下,奴婢打水来打扫一下您再歇息。” 梅笙坐去屋中圆桌前,等待期间,百无聊赖的从怀里掏出个小圆镜把玩,玩着玩着,她将小圆镜对准左眼,‘咦’了一声,“怎么红了?” 不仅红了,还有些肿,梅笙伸手摸了摸,轻微的刺痛感从手指底下蔓延开来,她取出一盒药膏,挑了些许抹在眼角上。 “是被什么虫子叮了?” 她暗道。 谌不妄没来找她,听铃铛说他在书阁里待了好几个时辰了,连晚膳也没用,梅笙没去管他,时辰到了该睡觉睡觉,一夜好眠,第二日精神头好得不得了。 刘珂不知从哪里打听出她在这府里,急吼吼的跑来敲门,门房的问清楚了,将他直接带到客房里来。 梅笙正在吃早膳,一颗水晶包刚咬了一半,刘珂推门进来,直冲冲的坐到她对面,伸手指使铃铛,“给爷倒水。” 铃铛好奇的瞧了他一眼,拎起茶壶给他倒了满满一杯,刘珂两口喝了,铃铛忙又满上。 直喝了四五杯后,刘珂方摆了手,见梅笙吃得香,自己也伸手拿了个来扔进嘴里,“唔烫c烫!” 他喊了两声,囫囵吞了,张着嘴喘了两口气,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却是不再伸手了。 梅笙叫铃铛下去了,亲自给他舀了小半碗糯米粥,“这个不烫。” 刘珂喝了口,双手搭在桌沿,冲她神神秘秘的说,“跟你说,昨日贤王回府,在门前被几个叫花子拦了!那几个叫花子冲他喊冤,说是”刘珂以手挡在嘴边,声音放低,“说是诚王联合象阳太守欺压百姓,加重赋税,但有谁敢反抗,一概以叛民处之” “象阳不是奸恶之地么。”梅笙低头喝粥,遮住了嘴角那一丝冰冷的弧度。 刘珂双手一摊,“我爹说象阳土地贫瘠,难有好收成,虽说辛苦了点,好歹每年还是能温饱的,也不知道怎么就出了乱民了,这几年越发不像样,时不时都有象阳百姓跑到周边镇上去抢去偷,只奈何象阳是皇上赏给诚王练兵的地方,其他人想管也管不着,这还是第一次象阳百姓入京喊冤呢。” 梅笙点头,“如此说来,与诚王脱不了干系了?只象阳不是很穷么,再如何加重赋税,也贪不了几两肉钱罢?” 刘珂挠挠下巴,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困惑,“我也不知,我爹昨夜去贤王府了,今早都没回来,倒是没处打听。依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对头,莫非象阳还有其他异状?” 皇宫c御书房。 两鬓斑白的皇帝坐在龙椅上,伸手抓起一张折子扔去诚王脸上,混浊的双眼中是显而易见的盛怒,“你瞧瞧!不过一夜,不过两三个贱民,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呢,大半朝臣都来弹劾你了!欺压百姓!目无法纪!你究竟怎么做事的!阿!你说!” 诚王跪倒在地,额际直冒冷汗,他低垂下头,遮住眼中深深的怨毒,颤着声叫屈,“父皇息怒!那些人都是瞧儿臣不顺眼,恨不得儿臣被您惩治厌弃才好,哪管得什么好坏!” 皇帝急喘两口气,恨道:“不想被人针对,平日里怎不管好自己?不过一群贱民,你用得着脏自己的手?谁不知象阳抬手陈蓓是你的人?出了什么事你跑的了?” 诚王连连认错,“父皇说的是,儿臣知错!请父皇给儿臣机会,亲自将此事了结。” “晚了!”皇帝道,“你来之前你二哥已是请了旨,此事你莫沾手,等你二哥去办就是。” “不可!”诚王大惊。 皇帝刚消下一些的怒气又有往上升的趋势,他哼了声,冲诚王道:“有何不可?你二哥自来公正,由他去办闲话才能少些!你还想被弹劾不成?” 诚王顾不得尊卑,也顾不得里头还有人,三两下爬起来凑近皇帝,压着声道:“父皇!象阳有儿臣欲献给父皇的东西,不可让二哥去!若他瞧见了,别人会不会知道还两说,二哥会不会私吞也两说,象阳里都是儿臣的人,只有他们才是最忠于父皇的!而二哥带去的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胆大包天?” 皇帝眯眼,“什么东西?” 诚王更近了一些,缓缓吐出两个字眼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请旨 梅笙让他过几日去请旨,谌不妄面上不显,心里却不大同意,因他知道近日京中不会太平,算着诚王出宫的时辰,等他一离开后脚便进了宫。 皇帝怒意还未消,心头大半又被那‘东西’占据,正巴心巴肝的念着,看见他时,脸上便端不出往日慈爱的笑来。 谌不妄行礼过后,当不知道似的,恭敬垂手站在一侧,听皇帝问他,“安谨难得主动来寻朕,可是有事?” 谌不妄沉吟一番后,恭敬道:“陛下,昨日臣午睡醒来,大汗淋漓,猛觉往日昏昏噩噩,游荡度日,思及往日陛下待臣之心,如待亲子,护臣之心,更有过之,细细思量之下,实在惶恐至极,惴惴不安一日夜,匆匆奏请入宫,请陛下指派臣一个差事,臣当不惧万难,以报陛下恩德。” 皇帝神色阴翳,怀疑打探的目光不断在他身上梭巡,他呼吸稍重,腮帮子鼓起,似在强忍,几息后,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来。 “安谨说的什么胡话,既知朕爱护你,又怎会让你涉难涉险?可是觉得让你做羽林郎委屈了?你可知道,羽林郎护卫皇城,护卫朕之安危,非亲近不可任之,如今朕不提你职位,一是为了磨砺你,二也是为了你将来,太子之位尚悬空,待朕立了太子,便将你提为卫尉,掌率卫士守卫禁宫,太子登顶,你便是太子左膀右臂!” 他说得激动,谌不妄低垂的眼里却是一片冰寒,甚至冒起一丝强忍不住的阴戾之气,谌不妄掩在袖子下的手不断握紧,指甲掐进肉里,疼痛通过掌心传至心口,堪堪将那丝阴戾气压下。 他眼神很冷静,面上却硬逼出一丝激动的潮红,他撩袍跪下,颤着声儿道:“陛下如此为臣着想,臣万死不能报答,如此安排虽好,换作任何一人也能为之,臣受之有愧,臣听闻近年越人放肆,多番越境作乱,杀我臣民,臣愿身先士卒,赴边境参军,以报皇恩!请陛下应允!” 皇帝脸色骤变,一字一顿道:“南越?你要去云州?” 谌不妄回道:“陛下明鉴!云州乃越人与我大禹交界,为大禹门闸,万不可破!越人越见猖狂,不可不治,加之云州为臣封地,是圣祖所赐,历代先祖皇帝所传,臣难以容忍越人践踏,如臣难容他人非议陛下一般!” 皇帝脸色稍霁,缓声道:“你的心思朕明白,你如今尚还年轻,便是想要证明自己也不用着急,朕看你是闲的,过段日子藩王来贺,不若朕放你去鸿胪寺耍耍,也就没那许多闲思了。” 谌不妄坚持道:“陛下!臣意已决!” 见他油盐不进,皇帝本舒缓的脸色再度阴沉,与此同时,心头那根名为‘怀疑’的种子再度发芽,他控制不住的怀疑他的动机,他的目的,心头轻微的杀意如野草疯长,快要爆体而出。 皇帝急喘一口气,紧紧闭眼,等心头那股杀意稍缓,方咬着牙道:“不必说了!朕不同意!好了!你下去吧!” 谌不妄动动嘴唇,想了下,按捺下鼓动的心思,行礼告退。 等他一走,皇帝挥袖将案上奏折悉数扫落,阴沉着脸指着安静候在角落的内侍,“他见过谁?谁跟他胡言乱语?云州!云州!好一个云州!” 内侍慌张跪倒在地,身子抖如筛糠,声音却很是沉稳,“回陛下!平南王自来独来独往,哪有什么人能跟他胡言乱语?他自来忠心,不结党,不敛财,跟皇子们也是点头之交,听说昨日聚贤会,也不过去转了转便走了,谁能跟他说什么?况且,陛下可还记得去年中秋时平南王舍身护您?也不知平南王身上伤口消了不曾。” 皇帝虽是问他,却并不需要他答话,听他先头一连串帮其开脱之言,皇帝很是生气,等听到最后,怒意已消,控制不住回想起当时险情时,心头不可抑制的冒出一丝愧意。 是啊,他连命都可舍下也要护他,着实不能说他不忠或有二心,他又不知他的心思!再者说,内侍虽说得有些多了,却也个个是实情,并不曾夸大一丝一毫。 皇帝琢磨了一番,心头已有计较。 谌不妄回府时,刘珂已是走了,他犹豫了一番,转去梅笙所在客房。 梅笙正蹲在墙角看铃铛松土,因早晨她说了句这院里荒凉,铃铛便蹦蹦跳跳的跑去花圃选了几株花苗移过来,打算栽下。 铃铛人小,力气倒是很大,梅笙本打算帮她忙,都被她阻止了,此刻土已松的差不多了,铃铛也有了兴致与她说话。 “公子,您喜欢什么花?奴婢瞧瞧花圃里有没有,有就给您移过来。” 梅笙问她,“你喜欢什么花?” 铃铛想也不想,笑嘻嘻回答,“奴婢喜欢风铃花,跟铃铛好像的。” “是很像,那就种点风铃花。”梅笙也笑。 铃铛双眼发亮,“公子也喜欢风铃花?真好!” 谌不妄听了两耳朵毫无营养的对话,伸手勾住梅笙的衣领,将她往上扯,“起来。” 梅笙早察觉到了,他一扯,她也就顺着起来,“怎么啦?” 谌不妄一出声,铃铛就丢了铲子,规规矩矩行了礼,谌不妄没管她,拖了梅笙便走,铃铛瞪大了眼瞧了片刻,倏的蹲下抓起铲子继续铲。 心里却想:主子跟公子好熟哦,以前没跟人这么亲近 谌不妄拖着她进了屋,‘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一人占了一边桌脚,“我方才进宫请旨了。” 梅笙稍稍挪了挪,伸手抓过桌子中央的茶壶,一人倒了一杯,用手指抵去他面前,漫不经心道:“皇帝没同意。” 谌不妄喝了口,轻‘啧’一声,“皇帝心眼一直小的很,又敏感多疑,他怕是怀疑我与谁联起手来意图夺权呢。” “云州乱的很,那权不好夺。”梅笙道。 “云州虽乱,毕竟是谌家发家之地,虽百来年没人去管,将士骨子里也不定流着忠主之血,他一时半会儿怕不会安心。”谌不妄道。 梅笙抬眼,轻轻的笑,“有计划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霞光 谌不妄冷笑,“呵!” 需多严密的计划? 皇帝多疑,只打消他的疑虑自然不够,还得让他自己‘醒悟’过来,觉得云州必须他亲自去一趟不可才行,否则便是他同意了,等他一走,不,或许不等他走出城门,皇帝便能想出无数个试探他的方法来,只要皇帝试出一丁点他的不对来,不用十年,他都得再经历一次那结局! 谌不妄嘴角泛冷,眼神渐深,周身气息很是危险,梅笙摸摸下巴,道:“看你已有打算,近日我就回去了,为免皇帝怀疑你跟贤王投诚,贤王那里还是少接触为好。” 谌不妄哼道:“说得你想人就能跟你称兄道弟?贤王虽有贤明,人也不是傻子,由得你算计?” “是不是傻子,”梅笙耸肩,满不在乎道:“若不是你太过着急,便能在离京前在贤王眼前再晃一圈,不过也罢了,等离了京,机会还有很多。” 梅笙笑,谌不妄斜眼瞧了片刻,不知怎的,后脊背隐隐发凉,只觉她那笑十分阴险且不怀好意。 他轻轻搓了下指尖,咽下那即将冒出来的含针带刺的话,稍偏了下头,含糊道:“你还记得自己是在礼佛?听说你在抄经?哼,跟个游魂似的闲荡,怕是那经书一字未落,等时日一到,看你拿什么出来供奉。” 梅笙脸一垮,十分懊恼的敲了下桌,“不说我都忘了经书一事!哎呀!真真是媳妇难为。” 谌不妄别过眼,嘴角蓦地漾起一丝笑。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屋子里静得很,能隐隐约约听到院子里铃铛走动的声音,淡淡的不知名花香从外飘进来,如见清晨雨露,令人十分放松,亦极愉悦。 安静了好半晌后,梅笙轻咳一声,伸手往门外指,“那我就走了?” 谌不妄有些尴尬的也咳了一下,低低‘唔’了声,“不是叫铃铛移风铃花过来?院子里还乱着,等弄好了好歹看了眼再走,反正也不急。” 梅笙摇头,“不了,我想等下次看。” 下次 谌不妄想了下,觉得很好,于是道:“下次便下次罢,此时出城,等到了寺里正好可见霞光,传闻普度寺霞光带福气,你可多看看。” 谌不妄觉得很是别扭,如这番对话带着股说不出的古怪意味,等他说完了耳朵尖都有些红了,见梅笙笑吟吟的望着他,不由得跟个重症风寒病患似的接连咳嗽,咳的他嗓子都有些痒痒。 梅笙展扇遮着半张脸笑,深怕他看见了觉得无地自容,只遮住了嘴角,却未遮住含着水光的眼眸,谌不妄瞄了一眼,整只耳朵都红了。 愉悦的心情已久未有过,等梅笙清晰的感觉到那股情绪时,不免怔愣住,她抿了下唇,一股难以控制的无措感从心头冒起,她匆匆起身,小声说了一句,“走了。” 谌不妄稍稍难得怔愣,虽感觉她语气不对,却不知是何缘故,等回神时,她已没了影。 梅笙走得极快,连铃铛高兴的呼喊都没注意到,几步便出了门,出了门后,她顿了顿,叫过一个奴仆来吩咐了,便直往大门走,等到了大门,奉命去马圈牵马的奴仆亦满脸是汗的赶到,她翻身上马,绷着脸驾马离开。 梅笙骑马来到丞相府,门房的见她下马过来,先是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虽衣着不显,却双眼明亮,气度从容,显然不是富贵者也是个有点能耐的,当下扬起笑脸,客气询问,“公子是何人?到丞相府来有何事?” 梅笙一路行来,心头那丝诡异的情绪已是压下,见那门房客气,她也客气回道:“在下白佚,与贵府三公子略有几分情谊,今有事须离京,临行前特来告知一声,麻烦小哥转告。” 门房听她前头所言,先是有几分警惕,后头又闻她只是转告,又觉得自己小人之心,刚想罢,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便见梅笙递过一物来。 “此物是刘三公子之物,暂存于在下手中,小哥将它转交刘三公子,他便知是我了。” 那是柄毫不起眼的扇子。 门房接过,正斟酌着可否请她进去等候,梅笙已是轻点了下头,翻身上马离去,门房阻拦不及,只得收回手,边疑惑,边小心翼翼打开折扇。 折扇之上,龙飞凤舞几个大字体――相思愁难解,那字门房认得,正是他家三公子亲笔,连那折扇因着这几个字,也添了几分眼熟。 “刚才那人说她叫什么来着?”门房小声念叨,“白c白翼?白佚?白佚!呀!是她!糟了!大人有言在先,有叫白佚的来便请进府门!竟是忘了!” 门房后悔不迭。 梅笙转道去九曲胡同跟张婶说了声,换了马吩咐张婶送回那府里,这才骑着流影紧赶着出城,等到普度寺山脚下,天际已现红光,正背着背篓给山道除草的小奴见了她,忙搁下背篓,匆匆赶上来行礼,“公子回来了?” 梅笙点头,“这几日辛苦你了,且回去吧。” 小奴接过缰绳,边小声禀道:“山上没什么事,倒是您说的诚王,他不曾来过寺里。” 梅笙点头,没说什么,小奴让去一边,等她往山道上走后,方捡起背篓牵着流影往令一侧山道走。 往上行,山道曲长,梅笙一边走,一边往天际望,只见火红流霞直铺了半边天,如缎子一般穿梭在一座座高高低低的山峦间,火红流光不止,翻滚着往上窜,如同即将咆哮而下的巨浪,令人窒息,令人目眩神迷。 等走了三分之二路程,那流霞突变,本十分单调的火红色彩似被人泼了色一般,变作了一道色彩斑斓的缎子,有归鸟高高划过,留下一缕烟尘,梅笙踏着五彩流光,站上最后一层台阶。 台阶也被流光染了色,煞是好看,梅笙看了会,转身直对山道,往前望,流霞已围满山头,翻滚的云浪就在眼前,梅笙轻呼一口气,只觉满心烦思尽散。 她勾起嘴角笑。 唔,福气有没有不知道,不过,还挺好看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气死 正是做晚课的时辰,庙门紧闭,外头无人走动,梅笙悄悄翻进庙里,觑着空隙回了院子。 绿柳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外头人不知道,作为主子贴身的婢女,她是知晓的,自梅笙闭门抄经起,她便没在屋里见过她人,她胡乱的想:王妃去哪里了?此事重大,要不要告诉府里一声? 她心里犹豫是一则,另一个缘由则是没找着机会,蓝莺跟个鬼魅似的无时无刻不阴测测的盯着她,那目光似警告,警告她轻举妄动则死,她怕得要死,便是有那么一丁点念头曾经冒出来过,也在她的眼神下瑟缩着不敢再有。 这日傍晚,她如往常般端了斋菜进屋,将门闭了后,就蹲在凳子边一口一口的往肚里咽――这几日一直如此,谁端了吃食进屋,谁就将它吃光,导致她虽吃得素得很,也控制不住的长了一圈。 绿柳吃了小半便再也咽不下去了,她蹲得脚麻,也不敢爬上去坐,只好往后一仰,坐去地上,地上很凉,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将手搁在腿上发呆。 梅笙便是在这个时候进屋的,落地时无声无息,绿柳本就神思不属,一丁点都没察觉,等她发觉眼前站了人时,当下便是一惊。 颤颤的尖叫已在喉咙,却在抬眼瞧清身前人的那刻戛然而止,她爬起来跪下,唤道:“王妃。” 梅笙收回欲去捂她嘴的手,一甩衣袖坐去凳上,瞄了眼狼藉一片的菜盘子,她将目光挪去绿柳身上。 绿柳显然在害怕,身子轻微的抖着,很明显,她已有了一套猜测,正担心她灭了她,梅笙一时间没说话,绿柳心头的害怕也随着时移慢慢放大,一滴冷汗顺着额际往下巴滑落,要坠不坠的挂在她下巴尖上,绿柳只觉得冷汗划过后的那一道痕迹细微发着痒,只她不敢去擦。 蓝莺推门进来,见梅笙好端端坐在那,双眼发亮,仔细关好门后,蹦跳着过来,笑嘻嘻的喊她,“王妃!” 喊过后,蓝莺一转头瞧见绿柳那样,脸上顿时阴云密布,极傲的哼了一声,朝梅笙告状,“王妃,这人心思不正,想着怎么告您状呢!” 绿柳脸上血色尽失,她睁着一双仓惶的眼,朝梅笙戚戚道:“王妃明查!奴婢不敢有一丝异心!奴婢奴婢只是因为不知王妃行踪而担忧,绝不是想着告什么状!” 便是曾有,现在也一丁点没有了,她从未有过如此清晰明了的念头,王妃深不可测,非是她能背着做什么的,往日里曾有过的动摇简直是笑话,说不定她正看戏似的瞧着她们,只等人犯了错,再一个个解决。 绿柳想到红缨,再度深深打了个寒颤,她咬牙俯首,声音干涩得要命,“奴婢是王妃的奴婢,从跟着王妃出嫁那日起,奴婢的命便是王妃您的,所有一切都是王妃您的,您要奴婢如何,奴婢绝不敢有半分犹豫,请王妃相信,奴婢忠主之心不会有一丝动摇,奴婢对天发誓,对着这满院神佛发誓,此生忠于王妃,绝无二心,但凡有一丝对王妃不利之心,必必天打雷劈,不得轮回!” 这誓当真发得极重,却也很能表明她的态度了,梅笙瞧了蓝莺一眼,示意她去将她扶起来。 蓝莺松了口气,这几日一直绷着,就担心她说出个不好来,到此刻见了她心甘情愿的认主,才彻底放下心来,她柔和了神色,轻轻的将绿柳扶住,“绿柳姐姐不必这样,王妃可是好人,是最好的主子了!你既然来了主子这,便安心吧,有主子在,有什么好绝对念着你!” 她转了转眼珠,又嘻嘻的笑,“当然啦,等绿柳姐姐到年纪了,王妃一定会给你寻个好人家的!” 绿柳红了脸,顺着站起来,发软的膝盖还没彻底缓和过来,她有些僵硬的站着,脸上好歹是有了丝笑,也没那么怵她了。 蓝莺瞥见菜盘子,‘咦’了一声后,对梅笙道:“王妃,这斋菜不好吃,奴婢去给您偷偷做?” 梅笙颔首,“去吧。” 蓝莺笑眯着眼,当前几日那些抵触c怀疑都不存在似的,亲密的挽了绿柳的手臂,“走!绿柳姐姐,咱们一起给王妃做晚膳!” 绿柳僵硬着被她拖走,梅笙含笑坐了片刻,这才起身去屏风后换了衣裳,等她将脸上东西洗了后重新坐下,才有了几分松快的感觉。 窗外已渐渐黑沉,隐隐木鱼声不绝,蓝莺两个还没回来,梅笙去案桌边捡了本佛经挨去窗下,漫不经心的翻看着。 温柔的风伴随虫鸣钻进屋子里来,很轻,很静。 刘珂今早上是被他二哥叫走的,缘由是聚贤会上大放异彩的几个士子想要领略一番盛京风光,他二哥觉得他会玩,便叫他去作陪。 喂喂!说清楚!什么叫会玩?便是会玩又怎样?堂堂刘三公子混到给人作陪的份上了?要不要点脸? 刘三公子要不要脸不知道,刘二公子是要脸的,于是他包袱一卷,去贤王府做客去也,至于刘大公子,人家是大忙人,陪玩这等小事还劳烦不了他老人家,要是一起讨文论道许他还会感兴趣。 刘三公子生无可恋的跟着一群之乎者也跑进跑出,跑上跑下,差不多快跑断了腿儿,那一群‘大爷’才满意而归,等他拖着满身疲惫回到府门前,门房犹犹豫豫c满脸愧色的递过来一物。 “三公子,白c白佚公子下晌来过,说是c说是有要事需要离京,让小的转告您一声。” 门房声音发虚,说到最后都快消音了,刘珂听完便黑了脸,等接过那熟悉的某物,脸色已跟黑沉的天有得一比,“他要走你就让人走了?平日里舌灿莲花,今日便成了哑巴?留人不会留啊?再不济使人通知我一声不行?现在都什么时辰了,隔夜饭都馊了好不?” 他大哥从外头回来,听得他最后一句,哼了哼,“什么鬼比喻?又不是黏黏糊糊的小夫妻,那般舍不得做甚?赶紧进去!在大门口嚷嚷,也不嫌丢尽了脸面!” 刘珂辩无可辩,更没胆子辩,牙一咬,气鼓鼓的往府里冲,手上用着力,不知不觉便将扇子捏的变了行。 真是好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流言 象阳郡内,太守府。 今夜无星,月色浅淡,贤王孤身坐在小亭内,自斟自饮。 来象阳已有五日,除待在太守府听些含含混混的敷衍话外,他没取得任何进展,诚王仗着父皇宠爱,强行分了一半权过去,象阳上下唯他命是从,他乾毓在此,就是个毫无疑问的笑话。 乾陵!乾陵! 贤王脸色阴沉,背脊僵直,他用力握紧玉杯,斟得八分满的酒水随着他的动作荡出来,溅湿了他的手背。 翻涌的情绪,失态只是一瞬,贤王将怨念深深压下,抬眸隔着高高府墙往外头望,远处黑色的山岭连成一片,静谧,安然,然贤王知道,平静只是表面,在这个他们无法轻易插入的地界,一定隐藏着什么。 刘昶踏着夜色进来,似知道他会在此处似的,径直便过来了。 贤王回了神,瞥见他越来越近的身影,脸色稍缓,“长和,可有发现?” 刘昶扯下遮面黑巾,团巴团巴塞进袖里,先向贤王行了礼,这才在他的示意下坐去他对面,“王爷,我未能深进,山中守着人,看似杂乱无章,防守却很严密,我观察了许久,发觉这些人非是一般贼匪,倒像私兵。” 贤王皱眉,“如此说来,所谓的山匪极有可能是故意传出来混淆视听的?” 他再度瞧向远处山岭,双眸中乍现冷光,“如此大费周章,看来山中秘密还不小!怪道惹得我那五弟巴巴赶来!” 刘昶听得他语声中遮掩不住的怨气与怒气,小心的摸了摸鼻头,轻声道:“王爷不可自乱分寸,我想来,皇上既不许您去管,我们又何必沾手?不管里面有什么,诚王心思又如何,闹到皇上面前,咱们总归讨不着好,是非黑白还不就看皇上听谁的?” 贤王如何不知? 皇帝的心偏得有多远,他比谁都明白,他那敏感多疑的父皇,平生仅有的那点纯然信任都给那对母子去了!他们兄弟得了什么?无端训斥!无端责罚! 贤王深深吸了口气,十分担心自己还忍不忍得住。 他开口,嗓音微哑,“明知有异而不去管,这不是本王的作风,先不去管那里,这几日你去外头走走,看可有风声传出。” 刘昶正有此意,连忙应下。 梅笙虽不是个十足的好人,有一点却是很好的,只要她说过的话,即使是敷衍人的,她也会将其做到最好,便如此来普度寺,她既告知老太妃抄经一月,她便会认认真真抄好一个月份能抄的经,一点不会少。 自那夜归来,她便老老实实在屋里抄经书,她速度很快,虽快,每个字也写得极规整,任谁也瞧不出敷衍来,短短十来日,已是抄了厚厚一摞。 蓝莺端着点心进门来,轻轻放在她左手边,见她额际有一点汗意,忙掏了帕子给她擦,随后似嗔怪似埋怨的嘀咕,“王妃,歇歇吧,都染了风寒了,这般着急做甚?缓两日再抄不迟。” 梅笙轻咳一声,微哑着嗓子说了声,“知道。”随后便没了下文。 蓝莺没辙,只好转身出门,凑去院角正蹲着用力扇扇子熬药的绿柳身边,皱着眉头往药罐里望,“还有多久?王妃那嗓子都哑了,吃了几日也没见什么效用,看来得换个大夫才成。” 说到最后,她已然不是在问她,而是在自己嘀咕了。 绿柳顺着瞧了眼,虽见她心思已经跑了,仍是小声回了句,“还有半个时辰才好。” 蓝莺蹲了半晌,叹了口气,爬起来往外跑,“不成!我下山一趟,待会王妃问起你就说我请大夫去了,记得让王妃按时喝药!” 绿柳扇扇子的手稍停,她瞧着蓝莺急吼吼的背影,眼神十分复杂,蹲了许久,她的脚早已麻了,她稍稍挪了挪,收回视线继续熬药。 药罐咕噜咕噜响,浓郁的药味四散,不大好闻。 梅笙写下最后一笔,将写满字的宣纸挪去一边晾着,揉了揉手腕后,她起身走到窗边。 绿柳滤出药渣,将浓浓一碗药汤用帕子包住,捧起放在托盘上,甩了甩手后,方端起来往屋子那边走。 刚走两步,便见梅笙开了窗,她蹲身行了礼,疾步走到门外,用一只手推开门,进了门后,先将托盘放下,才转身回去关门。 浓郁的苦味片刻便盈满了屋子,梅笙倒转回来,坐去案前,一边问绿柳,“蓝莺呢?怎没见着她?” 绿柳低眉敛目站在一侧,回答道:“她见您一直不见好,说是下山找个大夫上来。” 梅笙摇了下头,却没多说什么,再度提笔抄书。 一个时辰后,蓝莺回来了,她满脸是汗,神色极其紧张,一进门便将门紧紧关了,然后靠在门上喘气。 梅笙没抬头,一边写字一边笑着问她,“跑这么快做甚?有狗在撵你?” 蓝莺伸手抹了把脸,急急走到她身前,弯了腰低声说,“王妃,城里传遍了,说是象阳发现了‘金山’!好多人偷偷跑去想混上山分一杯羹!城里现在禁严,不准出不准进,到处都是南北衙和京兆府的人!” 梅笙一顿,一滴墨汁滴落将写了一半的字糊了,她搁下笔,将那张写废了的揉成一团扔了,皱眉问她,“还听到了什么?” 蓝莺缓了缓,依旧很紧张,说一句话都能哆嗦两下,“奴婢听得不是很清楚,大概就是说象阳郡里头那个叫什么雁山的上头挖山的跑了人下来,逢人就说那山里头有金子,那什么山是金山,谁得了谁就富可敌国!还有传言说诚王爷就是看中了这山才弄出象阳那恶名声来,好让人不敢去,皇上当时便下旨斥责了诚王,连贤王都没放过,一块训斥了。” 梅笙捂着眼,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不可抑制的生出一种脱节的感觉来,上辈子是没有这回事的,那时候贤王奉命去查象阳之事,诚王半路截胡,将事情揽了一半去,两人就此事争锋相对了半月余,最后以皇帝下旨斥责诚王,并罚俸半年为结尾,这所谓的‘金山’,上辈子哪有半点风声? 也或者,是因为有人参与? 梅笙下意识的便想到了谌不妄,随后更是皱紧了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夜遇 象阳,飞雁山。 密密林间,枝桠纠结,但有风过,如鬼影幢幢。 一道黑影无声掠过黒实枝桠,往林深处火光闪烁处去。 同一时刻,另一道黑影以所差无几的速度往同一个方向奔去,奔走间,有冷光在腰侧不时晃过。 两道身影渐近,在离得有大约一棵老树长的距离,两人同时顿了顿,随后同时窜出,‘嘭’的一声撞成一团。 不,打成一团。 两招过后,两人同时‘咦’了一声,双双停下,黑沉的林间,两人同时扯下黑巾,露出面容来。 梅笙偏了偏头,打量谌不妄那张冷得跟石头似的脸,轻轻‘啧’了一声。 谌不妄目光在她颇‘俊俏’的脸蛋上梭巡一圈,皱了下眉,并未出声指责,只道:“你是听闻山上传言来的?” 梅笙重新将黑巾蒙上,惯常的温和嗓音隔着黑巾变得沙哑含混,她微仰着脑袋,看似是在往上头瞧,目光却紧紧粘在谌不妄身上,“这不是看你做了什么好事么。” 谌不妄‘哼’了声,露出个十分不满的表情来,隐隐还有些委屈,“关我何事?你问我一声了么?就认定与我有关了?” 梅笙微讶,“与你无关?” 谌不妄扯上黑巾,不满道:“我没那么无聊!”他想了想,又说,“我得的消息是,是刘昶从曾上过山的乡民口中探出来的,知道的人不多,也没人敢乱说,是不小心说漏嘴了。” 梅笙皱眉,疑道:“之前……刘昶似乎不曾跟着来此……” 谌不妄说,“已经不一样了,所以之前不曾发生的现在发生了,我也是担心有其它变故,才打算过来看看。” “一起吧。”梅笙道。 谌不妄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又咽下了,瞧了她一眼,自觉的去前头领路。 离得近了,那火光处的情形也瞧得明白,只见从山腰往上,至更深处的岭间,火光连绵不绝,其间走动的均是穿盔戴甲的武卫,个个手持长枪,十分有秩序的先后巡逻,将山头守得好似铁桶。 梅笙与谌不妄对视一眼,默契的各自择了棵树藏着,放缓呼吸,融于黑暗。 一个时辰后,有两个武卫骂骂咧咧的往外走,那两人在吵架,时不时还要朝对方伸一下手。 “说你呢!装什么大爷?不过一个小吏之子,也敢跟小爷横?我可是京兆尹妻舅!惹恼了小爷我,让你在京里混不下去!” “哼!京兆尹了不起?我姐可是张御史爱妾!你再动一下手试试?看我不弄死你!” “哈哈!一个玩意儿,也有胆子打着张御史的旗号?怎么?真当自己是御史夫人?” “你说谁是个玩意儿?” “说你那爱妾姐姐!说了怎么着!” “你……” 梅笙伸手往下指了指,谌不妄点头,在那两人走过树下时,两道身影瞬间掠下,一人一个手刀。 “呃……” “嗯……” 接连两道哼哼声,两人倒成一团,梅笙与谌不妄一人拖了一个,拖去树后将衣服扒了,随后快速换上,临走时,撕了他们身上内衫,将人死死捆住,并扯了一大片杂草将人遮住。 万事妥当,梅笙清清嗓子,出口时,声音尖利,与那张御史爱妾小弟一般无二,“跟着我走什么走?有多远走多远!别以为我怕了你,懒得跟你见识!” 她说完,转身便往火光处走,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嘀咕,“哼!京兆尹算什么,有本事……” 她走得很快,往来的武卫早就看够了这两人的德行,听她在那里骂,纷纷露出鄙夷的眼神来,瞧也懒得瞧她一眼。 很快,谌不妄也跟着进来,遮挡在头盔下的脸阴沉可怖,他边走边伸脚去踢拦路的石块,嘴里含含混混骂着,直走到深处去了,也没人拦他。 梅笙没往上头走,只往上瞧了眼便将目光移去一侧守备更显严密的岭间,谌不妄跟上来,两人一言不发,先后往那岭中走。 好在这两边不曾分工,守着的都是同一拨人,梅笙两个一过了岭,立马悄无声息闪去一侧树后,快速将盔甲脱了,将黑巾蒙好,借着树与树之间的暗影前行。 他们没有目标,只好觑着火光最盛处寻,亥时三刻,两人停在一个小坡下洞穴外,借着密密草丛的遮掩,静静盯着洞口。 洞外人很多,却也杂,除武卫外,还有不少灰衣人来往,这群灰衣人身份应该很高,来去间那些武卫甚至低首行礼。 两人卧在草丛中,以眼神交流。 ――进去否? ――怎不进? ――感觉不大好。 ――嗤!女人就是女人! ――呵!男人! 交流失败,两人相互无声哼哼,同时转过头去。 进不进呢?还是要进的。 几息后,灰衣人渐渐少了,武卫围在洞口,遮得密实,怕是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梅笙转转眼珠,伸手戳戳谌不妄,张开嘴无声的说,“我去引开他们,你进去。” 谌不妄挑眉,根本不应,甚至隐隐欲动,梅笙察觉出他的想法,只一转眸便有了决定,她伸手在谌不妄颈肩一拍,身子灵活往后一窜,借着密密草丛的遮挡窜出十米开外,响动刚传到那群武卫耳中,她已是立身而起,往一侧狂奔。 谌不妄颈肩一麻,有些无力的抵在草丛里,等他恢复过来,洞外已是乱了,武卫纷纷抓着兵器往梅笙跑的方向追,洞口有了一瞬间的松懈。 “该死!” 谌不妄低骂一声,倒也不含糊,趁那群人离开洞口的瞬间窜了进去。 梅笙这一跑引来了无数追逐,不管是这边岭上的武卫,还是守在那边山腰的武卫,尽数惊动,无数火光往这方聚拢,渐渐汇成一条长龙,梅笙便是长龙盯上的食物。 她伸手抹了一把汗,看差不多了,突的往上一窜,稳稳落在树梢,看那些武卫渐近,忙从腰间掏出个小紫瓶来,低声喃喃:啧!再来几次,我都不好意思了。 觉得自己十分不好意思的梅笙,十分好意思的将瓶塞一拔,往武卫中一扔,随后跳去另一棵树上,在一群武卫‘啊啊’声中快活的跳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窥视 在梅笙被追得满山跑时,谌不妄正小心翼翼的攀在洞顶往里挪,外头的动静似乎没传到里面来,自谌不妄进来后,偶有遇见的几个人也均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 山洞里很宽,且少有拐弯的地方,似乎是特意如此的,一眼望过去,直直的洞道藏不了任何人,好在洞顶凿得粗糙,还能稍稍遮遮他的身形。 谌不妄已移了很长一段,就在他以为还将继续笔直的前行时,前方斜地里岔出三条小道来,他默默观察片刻,三条道都有人进出,甚至还有人从这条出来进去那条,他完全没有头绪,原处待了一会,便就近捡了条跳进去。 一入小道,走势开始往下,越往里,路越难走,期间谌不妄扒在洞顶躲了三次,差点被发现行踪。 在谌不妄接连三次差点踢到地上尖锐的石头后,路开始平缓,小道也开始变成大道,且越来越宽广,随之而来的,是嘈杂的声响,与令人滞闷的热气。 谌不妄伸手抹了下额头,滚烫的汗水顺着脸颊滚下,一会便湿透了他的衣衫,黑巾黏哒哒的巴在脸上,连呼吸都困难起来,谌不妄皱着眉将黑巾扯下,快速戳了两个洞,再好好带上。 他小心的往里走,越进去,热气越是奔腾,嘈杂的声响渐渐凝成有节奏的敲击声,叮叮当当,响彻耳际。 梅笙站在树梢上,望了眼四散开来的火龙,随后将目光落去飞雁山山顶。 因寻她不着,这群人商量后打算搜山,他们人多,许用不了多久便会搜到这处来。 梅笙没打算坐着等,反正闲着无聊,她打算往传出‘金子’的飞雁山顶去瞧一眼,运气好的话,等谌不妄脱身回来,他们正好一起下山。 说走就走。 梅笙跃下树梢,如灵巧的猫儿一般,无声无息往火龙处靠近,她打算旧招新用,借着混乱光明正大的往飞雁山去。 因此事发生得突然,调派来的武卫都是从各个衙里整合来的,彼此之间不是十分熟悉,矛盾也十足的多,梅笙正是看中这点,觑了个机会将走在最后的一个身形与她极为相仿的截下,打晕了扒了衣服,随后装作刚解决了需求匆匆跟上的样子,跟进队伍里。 前头的人匆匆瞥了她两眼,低斥了一句,“事儿多!”便专心赶路去了。 他们的方向是去往飞雁山,梅笙跟在后头听了两耳朵,七拼八凑得出结论――主子怀疑来人会将主意打到山上,命他们调派三个小队前去守卫,若有闪失,全部都要陪葬。 梅笙猜测那‘主子’便是诚王,除此外,对山上的是什么东西倒是十分感兴趣,能说出陪葬的话来,难不成里面真是金子? 在梅笙猜测的当口,他们已走入飞雁山地界,刚行两步,迎面便走来一队人马,“干什么的?” 这边为首的小将领答,“京兆府三小队。” 这话似乎是暗号,或者是用来表明身份的,那小将领一说完,对面十分警惕的武卫便似松了口气,语气温和的道了句,“辛苦了。” 小将领回了句,带着人与他们擦肩而过,直奔山顶去。 山顶跟那边似的,开了个洞口,里面黑黝黝的瞧不清楚,外头围了一圈人。 许是那边调动了太多人马,这边防守并不十分严密,这队人到时,加上原本人马也不过三十号人。 梅笙小心的挤,不知不觉挤去最里面,挨着那洞口,她安安分分的站了好半晌,直到他们松懈些许,方快速的闪进洞里去了。 洞里很宽,地面凿得十分平整,隐隐暗光中,地面似印有东西,梅笙辨认半晌,方辨认出那是两道车辙的痕迹。 什么东西需要用到车来拖运? 梅笙眉头皱成死结,却未多停留,一边观察着里头外头的动静,一边毫不停顿的直往里奔。 酉时初,飞雁山顶突的爆出一声大响,滚滚尘雾中,一道黑影从山侧半人宽的小洞里钻出来,头也不回的往下奔,在其身后,十数号握枪拿棒的武卫紧追不舍。 几乎同时,岭上突的传过来一声大喝,伴随着那呼喝声传来的,是一棵老树轰然倒地震起的响声。 梅笙抽空瞄了一眼,漆黑的双眸泛起一丝笑意,几息后,她再没空关注那方,只因她搞出来的响动引来了无数武卫,火红的火把几乎照亮了半座山。 “糟糕啊……”梅笙低低的笑,笑过后,果断在武卫还未聚拢的时候改道,头也不回的往与岭上相反的方向奔。 来之前她已踩过点了,她将要去的那侧是个断壁,下头是深深的山谷,因上不得、下不得,那边没有人守,正好当做她逃生的去处。 梅笙几乎用上了生平最快的速度,险险领先一步,没被他们围堵,等她跑得气喘不止时,总算是见着了断壁的影。 她丝毫没有犹豫,一脚踏出半空,随后直直往下掉,她正将手按在腕间铁镯上,忽觉腰间一紧,随后被人往上扯。 梅笙变了脸,手指转了方向,按在腰间蓄势待发,同时刻抬眼往拉力处望去,望见的却是断壁之上,一个半人高的小洞,以及洞边弯着腰瞧她的男人。 男人笑容满面,无声唤道:“白公子。” 梅笙松了口气,转眼便被拉上洞口,男人在她靠近的时候已是快速进去了,梅笙小心攀上洞边,弯腰进去,待到宽敞处起身时,头一眼便瞧见了当中坐在石头上的贤王。 她扯下黑巾,朝贤王行了一礼,十分生硬的喊了声,“王爷。” 贤王这次并未故作威严,端着十分温和的笑容与她打招呼,“白公子多礼了,可有受伤?” 梅笙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臂,很是干脆的回道:“不曾。” 贤王点了下头,瞥了眼刘昶,有些急切的问她,“你从飞雁山山顶下来的?可有瞧见什么?” 梅笙默默将他的急切看在眼里,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道:“我那妹夫还在外头,请王爷派人接应一下。” 贤王沉吟片刻,道:“那是自然,本王与安谨十分亲近,自不会袖手旁观。” 贤王说完,往身后站着的两人吩咐了几句,等他们一走,贤王又道:“这里不安全,不妨先下山,随本王去个安全的地方,等安谨过来。” 梅笙想了下,点了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阴郁 那两人走的路便是梅笙下来的断崖,贤王要走的,则是不知道从哪里打通上来的密道。 密道曲折,一步一坑洼,越走地势越低,通道也越来越窄小,等走到最后,已仅容一人弯腰穿行。 梅笙走在最后,十分无聊的想:堂堂贤王,生来高高在上,是如何端平心态放下身段的? 很可惜的是,她只能揣测,而不能凭空生出透视眼,穿过两个侍卫及贤王宽阔的后背去瞧个分明。 没等梅笙可惜完,前头已是微微透进光亮来,刘昶的声音隔着不近的距离穿过来,十分模糊,却能听出其中蕴含的喜意。 这大概是因为走出密道而生出来的。 梅笙整整脸上神情,等走在她前头的人连踏两步钻出去,大片明亮的光落进来时,她脸上已是一片平静。 梅笙钻出去,站起身的同时快速的将四周打量了个遍,等她站稳,视线已经十分克制的收回,她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已是转了好几个弯。 此处是飞雁山以南,断壁侧方某个山谷,山谷四面环坡,坡后立有无数高低起伏的小山,此时未至戍时,天光尚未亮透,周围尚有雾霭,只山谷里却点了二十来个火把,十分嚣张,亦说明此地不曾有人踏足,隐蔽性十分的好。 贤王一到此处,十分明显的舒了口气,不等他吩咐,已有四五个侍卫上前将洞口堵住,并十分小心的做好伪装,刘昶走到梅笙身边,十分温和的伸手相请,“白公子,咱们下山了。” 贤王没管她,在侍卫的护卫下往旁侧走,梅笙随在刘昶身后,剩下的侍卫则边行边扫平痕迹。 且走且停,约莫走了一个时辰,一行人才走出飞雁山范围,两辆马车停在路边,贤王与刘昶上了当先一辆,梅笙十分不客气的占了剩下一辆,马车在侍卫的护卫下直奔象阳城,疾行半个时辰后,十分安稳的到达象阳城城门口。 守城的小吏正在盘查,见有马车过来,十分警觉的靠过来,“你们是谁?进城做什么?” 刘昶掀帘探出半个身子,握着的左手在小吏面前一展,落下一枚令牌来,他声音压得极低的笑道:“小兄弟,贤王殿下出城访乡,太守早下了密令,凡贤王进出城门,均无需盘查。” 他后半句没说完,只含笑的眼中却明晃晃的露出一丝挑衅,似在说,“有胆你就查。” 小吏没什么胆,也没支撑胆子的血性,见了令牌十分谄媚的让去一旁,“公子说的什么话!贤王殿下可是龙子,身份高贵,在殿下面前,岂是小的能随便撒野的?您请!您请!” 刘昶满意的缩回车里,车夫吆喝一声,驭马进城。 亥时一刻,谌不妄被带进太守府里来,进来之前他还很紧张,等瞧见十分嚣张杵在贤王跟前的梅笙时,所有紧张均化为哑然,他十分无语的上前给贤王行了礼,随后候在一侧,听贤王将人悉数遣出去。 象阳太守陈蓓是个多疑的,胆子也十分的小,虽按着诚王的吩咐将贤王留宿太守府内,却不敢任满府的下人在他面前转悠,人多嘴杂,谁知道哪个人会忍不住说漏嘴?也因此,伺候贤王的十来号奴仆婢女都是新买进的,他们规矩还不熟,深受贤王嫌弃,被赶出院子是家常便饭,因此,今日贤王利索赶人,没带来半点注目。 人一走,贤王府的侍卫们便分散开来,将小小亭子围成了个任何人无法窥视的铁桶,刘昶挨着贤王坐下,提着茶壶挨个倒了茶水,然后笑着开口。 “二位大闹飞雁山,可有什么发现?” 梅笙瞧了谌不妄一眼,嘴唇一掀,吐出两个字眼来,“金子。” 谌不妄紧接着说,“铁矿。” 贤王一震,眼神十分危险起来,他咬了咬牙,半命令似的道:“说清楚!” 梅笙一口喝了茶水,把茶杯转来转去的把玩,“飞雁山顶,挖了一个密道,密道贯穿了整座山顶,出口十条不止,最深处有个密室,密室里放了十几箱金子,外头绑了二十来人,身份不明,出口有车辙印,痕迹还很新,洞里没人看守,洞外守卫松懈。” 她几句交代清楚,不发表一字一言,任贤王被这短短几句冲击,说完了后,她跟完成了什么任务似的,没骨头似的靠在谌不妄手臂上,懒懒嘀咕一句,“累死了。” 贤王没管她,刘昶瞧也不瞧一眼,谌不妄低头,意味不明的瞧了她一眼,十分自觉的将他那杯未曾动口的茶水塞给她,梅笙十分自然的接过,两口喝完,尚还意犹未尽。 贤王抬眼,问谌不妄,“你说。” 他语气越发的坏,谌不妄就跟没察觉似的,也十分坦然的回道:“岭上有矿,建有密道,密道是向下的,很深,我进去时随便选了条路走,走到尽头处是一个打铁的炉洞,里头防守很严,我刚靠近便被发现了,所以并没有看完全,仅是猜测。” 不,这猜测已是十分接近事实了。 贤王脸色难看,刘昶脸色也好看不了,他们两个似有话要商量,碍于这两位在此杵着,十分不好启齿,梅笙扯了谌不妄一下,十分自觉的起身,朝贤王道:“王爷,一夜奔劳,不知我二人可否能下去歇歇?” 贤王求之不得,十分自然的点头,“本王叫人带你们去。” 说罢,他招过一人来。 两人行礼告退,随着那侍卫往客房走,侍卫带到门口便止了步,恭敬的道:“这两间屋子是主子一早便吩咐的,已收拾好了,二位可安心歇息。” 梅笙谢过,拉着谌不妄进了其中一间,不等那侍卫走,已是极利索的将门一关。 门外脚步声徘徊片刻,渐渐远去,梅笙扫了眼这屋子,见摆设简单,却整齐洁净,可见还是用了几分心,扯着嘴角笑了下,拉了谌不妄坐。 “你如何想?”她问。 离了人,谌不妄脸上方显露出几分阴郁来,他握了握拳,哑声道:“此事不可牵扯进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我们 象阳夜里所发之事,不过一个时辰便传遍了象阳,那徘徊了一夜的长龙,如某个不能触碰的禁忌,含在齿间,抵于喉口。 梅笙与谌不妄并肩走在街上,往来的人匆匆闪过,脸上带着惊惧与不安,她伸手去拦,被拦的大汉跟个小姑娘似的惊叫一声,转身便跑掉了。 街上很安静,十分诡异又十分正常的安静。 谌不妄自出了太守府那脸便一直阴着,见到这种情形,脸色更是阴沉,梅笙拉着他爬上某户人家屋顶,伸手指向京城方向,在看不清楚的地方,有烟尘滚滚。 “京里该得了消息了,此事……今夜之前当有结果。”她说。 谌不妄低低的‘嗯’了一声,语声中带着感同身受的颓败,“你瞧这些人,在他的辖制下连最简单的安稳也得不到,我以往只当流言夸大,今日方知不过其一,等到两年后……” 等到两年后,象阳乡民叛乱,杀太守,逼皇城,死伤过半,余者服劳役,其辖下乡县所有成年男子被迫入伍,家中妇孺无力耕种,饿死者无数,死后尸身无人收,坟茔无人修。再之后,大禹与越人之战,心怀恨意的象阳人勾结越人,破云州,直捣盛京,皇帝震怒,降罪领兵的贤王,诚王请旨,以凶狠手段震慑越人,使其退兵回巢,诚王突起,贤王一派渐渐落败。 梅笙缓缓吐出胸口那股浊气,轻声说,“还不是时候。” 是的,还不是时候。 谌不妄低头,望着来来往往如同行尸走肉的人,他很清楚,常年的压迫下,这些人早已丧失血性,他们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骨子里甚至隐隐对诚王臣服,两年后的那次反抗,参与者不过百余人,若非有人告密,他们或许会在京中掀起一股巨浪,可惜的是,他们的脚步终止于城门前。 告密者,很令人心酸的是,正是这些他们心心念念要保护的乡民。 “很清楚了,之前之所以闹起时轰烈,压下时平静,不出意外也与那有关了,这父子俩心里有鬼,便狠不下心镇压,怪不得后来他失心疯似的要将这些人赶尽杀绝,忍了十余年,怕是已成心中毒瘤。” “现在怕也一样,只是理由,也不知会是个什么理由。”谌不妄皱眉,隐隐有些后悔,“当时我们不该打着那旗号,也不知我们那一句,会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梅笙思量片刻,道:“记恨是一定的,只他们不会做什么,此事引来的关注太大,他们不会拖着,只会快速解决,至于日后报复,就得看我们如何做了。” 不,不是我们,是我。 谌不妄默念一句,盯着那越来越近的烟尘瞧了片刻,低声道:“我们回吧。” 京中旨意到来之前,梅笙与谌不妄在贤王的相助下出了城,两人一路疾行,到了普度寺近郊时,双双停下。 梅笙下了马,将缰绳递给谌不妄,“我走路过去,你看着怎么处理吧。” 谌不妄接过,点了下头,犹豫了一下,隐晦的瞥了眼她的右肩,低声问她,“伤……如何了?” 梅笙十分随意的伸手弹了下,笑着回道:“区区小伤,早好透了,行了,你走吧,京中怕是还戒严,你小心。” 谌不妄犹豫了一下,觉得无话可说了,只好驱马离去。 等他一走,梅笙的脸瞬间便白了,她捂了下肩,觑着少有人走的小道快速上了山。 蓝莺正在指挥护院清扫院外枯叶,护院们虽是下人,可何时做过这个?一个个脸色难看,拿着扫帚怎么挥都不知道。 梅笙大老远便听见蓝莺在那里中气十足的喊,“你们是没吃饭?会不会扫地啊?咱们够麻烦师父们的了,难不成这等小事还要师父们帮忙?王妃现在懒得搭理你们呢,等她得了闲,看会不会嫌弃你们无能!” 她说的这些话十分不给人脸面,梅笙听了便直皱眉,正想着待会跟她说一说,便听那头一个年轻护院十分无辜的回,“蓝莺妹子,给咱们烙点饼子吃呗?就晌午吃的那点还不够咱们弟兄几个垫个底,这扫地嘛可是个体力活,不吃饱怎么成?” 蓝莺冲那护院一瞪眼,眼神跟瞧豕彘似的,十分嫌弃,“就你们这食量,府里还不得吃垮了!” 嫌弃过后,又问了句,“还是咸的?” 那年轻护院‘嘿嘿’笑了两下,十分高兴的回道:“咸的!还要苋菜啊!” 等听蓝莺应了,梅笙便见方才还不知如何下手的护院们如同换了个人似的,十分熟练的拿着扫帚‘唰唰’的扫,扫得十分欢快。 梅笙无语,见蓝莺要进去了,遂绕去院子后头,十分娴熟的翻了进去。 绿柳正坐在门前纳鞋底,见一个人影从屋顶上下来,吓了一跳,针差点戳进肉里,尖叫尚未成型,已是看清了来人,她定定神,忍着心悸起身草草行了礼,快速将门开了让她进去。 蓝莺进来便瞧见梅笙进门的背影,心头一喜,回身瞧了眼卖力干活的护院,放下心跟进屋,小声的喊她,“王妃王妃,回来啦?” 梅笙没笑,道:“去打点热水,将我匣子里的白瓶子拿来。” 蓝莺脸上骤变,十分心急,想问个清楚,又见梅笙十分难受的样子,那许多话便问不出口了,她推开绿柳,匆匆往外跑,跑到一半又停住,冲绿柳喊,“你去打水!” 绿柳慌忙出去,蓝莺也连忙回转回来,往墙角箱笼跑。 梅笙没再管她们,去榻上将帘子放下,慢慢将衣裳褪了,那夜所受的伤本已开始结疤,经昨夜一番奔波,再度绽开口子来,血水将内衫打湿了,半干半湿的跟伤口粘在一起,梅笙废了好一会劲方将其分开,等蓝莺捧着药过来时,她已满头大汗。 蓝莺的眼当时便红了,她颤抖着喊她,“王妃,怎么受伤了?不是近日伤的吧?难不成是上次?您怎么不说?” 梅笙摇了下头,“没什么大碍,你不是要去烙饼子么?去吧,我也饿了。” 蓝莺摇头,“烙什么饼!我不走!” “那你让开。” 绿柳已端了水进来,梅笙伸手去接绿柳绞过来的帕子,还没碰到,蓝莺已是抢了去,她冲绿柳凶巴巴的说,“你去给他们烙饼子。”转身过来给梅笙擦洗时,眼眶里已是泛起水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落定 昌平四十九年,三月二十三,镇守飞雁山的武卫与皇帝所遣禁军一起押解了二十一人进京,同时进京的,还有十余箱不知是何物的箱子,长长队伍行过,马车烙下的印子深的能养小鱼。 武卫进京不过半个时辰,皇帝突发旨意,告示贴的满大街都是,不等盛京百姓回神,当日下晌便于闹市口斩了那二十余人,除此外还有十余位朝廷命官,滚烫的鲜血将闹市口铺了厚厚一层,洗了三四次都没洗净。 到得傍晚,满城解了禁,同时,关于象阳与那二十余人,并那神秘的箱子一连串事件如同飞扬的野草,瞬间传遍了盛京城。 消息传出时,梅笙并不知道,只因她被禁足了。 这么个敢以下犯上、胆大妄为的自然非蓝莺莫属,她给出的理由很足,甚至十分强势。 当时蓝莺哭唧唧的给梅笙上了药之后,她是这么说的―― “您闲的发慌,想翻天都是成的,只也得养好身子骨吧?况且一月之期将近,佛经是要供在寺里的,您的手好不了,这抄出来的还能看?可别堕了您浣州双霸的威名!且安分着!等您称霸盛京了再任性妄为吧!” 称霸盛京是不可能的,梅笙摸摸鼻子,看了看惨兮兮的伤口,加之近来多半无事可做,遂十分‘听话’的养伤去了。 蓝莺逞了一番威风,连绿柳都被吓得目瞪口呆,甚至连她口不择言冒出来的‘浣州双霸’都没注意,看她的眼神像看壮士,也像娇养的敢跟主子亮爪子的宠物,不等梅笙赶人已是游魂似的飘出去了,临出门时差点绊倒门槛,那魂飘荡了好几日没回来,每日里在她面前递个水都战战兢兢。 至于蓝莺? 小姑娘逞过了威风,一干诸似于羞恼、无措、后悔等情绪上涌,羞的直接躲进房里好几日不出来,可别扭了。 这日日朗风清,梅笙出门晒太阳,绿柳搬了摇椅搁在院中树下,等她悠哉悠哉的躺好,又十分殷勤的给她喂点心递水。 蓝莺悄悄趴在门缝看,脸上神情十分纠结,梅笙瞥了两眼,含笑跟绿柳说,“去将她叫过来,有胆子冲主子发脾气,没胆子承受主子的怒火?” 绿柳没看出她有所谓的怒火,低头应了声,朝那边过去。 蓝莺见她过来,慌忙跑进里头去,装模作样的拿了荷包来绣花样,只她那手艺实在没眼看,连扯两下后,花花绿绿的线尽数绞成了一团。 绿柳敲门,得她应了后方进来,一五一十的给蓝莺转告,“王妃叫你去呢,王妃说,你有胆子冲主子发脾气,怎没胆子承受主子的怒火。” 蓝莺脸蛋爆红,十分扭捏的在凳子上蹭,磨蹭了好半晌方跟个赴死的壮士似的,雄赳赳气昂昂,抬首挺胸出门去。 梅笙捏了块云糕吃了,见她走得十分有气势,正想夸她两句,嘴角刚勾起呢,就见蓝莺跟个漏水的皮囊似的,蔫蔫的往她身前一跪。 “王妃~奴婢知错。”她垂着头,小心翼翼的瞄她,见她面无怒色,遂小小的撒了个娇。 “噗嗤!”梅笙笑,伸手在她头上点了两点,“怎的?胆子被狗吃了?” 蓝莺双手捂着头,眼巴巴的瞧她,“没被狗吃!如果王妃想吃的话,倒是能给王妃吃。” “谁爱吃谁吃!”梅笙笑,十分嫌弃的伸手挥了挥。 蓝莺捧了她的手,嘻嘻一笑,“就知道王妃心疼我呢!奴婢几日不在您跟前,奴婢觉得您都瘦了!奴婢给您熬汤补补?” “去吧!”梅笙大爷似的扬了扬下巴。 “得嘞!” 蓝莺高高兴兴应了声,起身一蹦一跳的往外走,路过绿柳时,绿柳下意识往一旁缩了缩,她瞥了眼,不感兴趣的走了,等她一移开视线,绿柳稍抬了下眼,露出个十分羡慕的眼神来。 梅笙恰好闭了眼,没瞧见她这个眼神,绿柳安安静静走回她身前,取了团扇稍稍替她遮了遮日光。 日光微薰,适合小憩。 梅笙眯了一会,被吵醒了,还未睁眼,迷糊间听外头有人小声嘀咕。 “闹市口……血……可吓人……” 她一下子清醒,睁眼便见绿柳苍白的脸,她蹲坐在地上,眼神游移,隐含恐惧,似被吓得不轻。 梅笙皱眉,侧耳听,只听得一片嗡嗡声,她轻咳一声,朝绿柳道:“叫说话的进来。” 绿柳“啊”了一声,有些没反应过来,梅笙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她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爬起来出去叫人。 一会后,外头声音消失了,一个护院跟在绿柳身后进来,那护院年纪很轻,脸上尚有稚气,进了门便十分紧张的行礼,眼睛落在脚边,连头也不敢抬,“属下叶茂,拜见王妃。” 梅笙“嗯”了声,问他,“在外头说什么?” 叶茂没见过王妃――不,该说中没直视过王妃的脸,至于声音,他还是远远听过一耳朵的,之前没多大感觉,此回挨近了一听,倒觉得很是好听。 他僵直着身体,有些紧张的回答,“禀王妃,我等是在说近日京里的事。” 他顿了顿,十分老实的接道:“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象阳之事王妃可知?此次我等说的便是这事,说是那被斩之人是温党余孽,这些年一直潜伏在盛京外等待时机,他们与朝中重臣有牵扯,弄回来的金子便是用来收买他们的,他们藏在飞雁山已久,此次还是第一次被人发觉,陛下震怒,当日就将人斩了,一同处斩的还有十余位朝廷重臣。” 他说完,屏息等梅笙说话,梅笙朝绿柳扬了扬下巴,绿柳会意,朝那护院道:“你下去吧。” 护院应了声,放轻了脚步退出去。 “温党余孽。” 温岭死了足有两百年,任他门生遍布天下,两百年风云变幻,再多的情谊也足够磨尽,真是难看,找这么个理由。 梅笙嗤笑一声。 绿柳屏息,手脚方得很轻,过了片刻,听梅笙问她,“还有几日?” 绿柳反应了片刻,回道:“还有三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急报 三日…… 梅笙叹了口气。 嫁作人妇,处处掣肘,稍有动作还得思量再三,当真极不方便。 梅笙摇摇头,将纷繁的思绪甩掉,起身往房里走,三日很赶,她得将剩余的佛经抄完。 二十四这日,一骑铁骑伴着落霞奔进盛京城,至皇城前,跪地嘶喊,“报!云州暴乱!” 半个时辰后,那人被带进御书房,皇帝冷着脸坐在上头,人一进来便劈头盖脸的问,“说!什么叫云州暴乱!” 皇帝近来心情十分不好,概因诚王那事处置得太过粗糙,不少朝臣私下猜测连连,令他十分不满,可他心中有鬼,根本没底气斥责分毫。 来人是个小将,身板很是单薄,一路赶来,许压根没时间停留歇息,衣衫褴褛,遍布尘土,隔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馊味,皇帝隔得远自是闻不到的,可他旁边的宫人却没那么好的待遇了,一呼一吸间尽是怪味,纷纷想躲避一下,却因皇威动不得分毫,一时间脸色很是古怪。 小将没注意到这些,跪地行了个大礼,哑着嗓子禀道:“陛下容禀!吾乃云州守城小将林英,半月前,云州太守之子与云州军参军于闹市斗殴,太守之子失手错杀参军,惹得霄云将军不满,霄云将军麾下将士夜入太守府,杀太守之子于床榻之上,嚣张离去。 太守痛失爱子,勃然大怒,命闫宁将军捉拿杀人将士,非为报复,只为教化,霄云不从,两方于云州城外芜湖边交锋,一夜恶战,两败俱伤。 霄云将军心中怒意难消,带兵夜入云州城,斩杀太守府守卫,挟持太守。 城中百姓们感念太守恩德,见此怒起,与霄云将军麾下将士相斗于太守府前,三百余人,亡六十余人,伤一百,残五十,太守重伤,命小将入京叩请陛下派兵镇压!” “什么!”皇帝勃然大怒,“霄云?好一个霄云!镇守云州,是为护卫百姓安危,可他!可他竟然敢对百姓下手!好大的胆子!” 皇帝气喘不止,一股自心头升腾而起的阴郁气灌满全身,他伸手挥下,案桌之上一叠奏折哗啦啦落地,宫人们心头一跳,慌忙跪下,弯腰缩头,惶惶不安。 林英低垂着头,神色半点未变,等上头安静了,方哑着嗓子泣道:“陛下明鉴!太守大人自上任起,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凡遇百姓诉难,必费心解决,知云州军为平南王府亲兵,守卫云州有功,但凡碰见,从来温言好语,不敢怠慢。 可叹云州军坐地称霸,仗着上头无人压制,任性猖狂,不将百姓当回事,平日里浪荡城中,醉酒时闹事是常事,‘失手’伤人更是常事,太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多次劝谏,却收效甚微,本想慢慢感化,谁知小人猖狂!竟敢动手杀人!” 说到最后,已然哽咽难言,他伏地,额头磕在冰冷地面,半晌不起。 云州军! 平南王府亲兵! 皇帝眼中阴郁气更重,他紧紧握拳,忍得青筋暴起,半晌后,方道:“召平南王入宫!” 内侍应是,匆匆去了。 今夜月色极佳。 梅笙坐在案前落下最后一笔,正待起身,蓝莺拿着封信进来,“王妃,府里来信了,送信的自称是王爷侍卫,是王爷给您写信了吗?” 她很好奇,也很纠结,一时间脸上甚是精彩。 梅笙挑了下眉,伸手接过来打开,抽出两张薄薄的信纸。 绿柳自觉的躲开了,蓝莺倒没躲,只也没往这边看,梅笙低头,展开信纸。 信头写:卿展信如晤。 开头的‘卿’字,落笔很是犹豫,开头便糊了重重一团墨,可见他下笔时有多纠结,心绪有多纷呈,梅笙轻笑了下,往下看去。 谌不妄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开头便说起温党余孽闹市处斩的事,“诚王早有预谋,飞雁山后山岭连绵,不知究里,他私下挖矿炼铁,所谋不小,皇帝宠他信他,只怕他早已与皇帝通气,不管用了何种理由,皇帝帮他费心遮掩是事实,只可惜那些无辜人,平白担了余孽的罪名,贤王有所察觉,近日很是颓废,已闭府三日不出……” 拉拉杂杂一堆后,他才拐回正题,“云州暴乱,皇帝命我去往云州。” 闲事一堆,正事倒是一句明了。 梅笙笑了下,将信纸递去烛火上点燃了,这才思索起来。 若她猜测属实,谌不妄该是早有预料的,云州军虽冠有平南王府亲兵之名,可好几代过去,殊无牵扯,其心早异,皇帝也知道,如此爽快的同意,恐怕也存了不让谌不妄好过的心思。 云州太守赵広是皇帝的人,连任十载不曾调迁,均因皇帝想慢慢分化云州兵权,可惜的是赵広小有聪明,也会拉拢人心,却有个疼入心肝的儿子,但遇其子,其心必定偏颇,其子又与云州军不合,整日里斗殴,以致于浑浑十载,毫无进益。 云州军分有八部,其内也有不合,八个将领各有心思,谌不妄此去云州,不止要和赵広周旋,还得与各位将领周旋,皇帝不可能帮他,想必还会暗中命赵広使坏,赵広心眼小,怕是巴不得将谌不妄弄死,甚至于隔岸观火,等谌不妄与云州军两败俱伤,好得渔翁之利。 梅笙伸了个懒腰,眯起眼来,越想竟是越兴奋。 “蓝莺,咱们明日便回罢。”她说。 “王爷跟您说了什么高兴的事吗?”蓝莺好奇的问。 梅笙笑,“是啊,很是高兴的事。” 是什么高兴的事呢? 蓝莺很想问,可她看得出来梅笙没有想说的意思,她按捺下好奇,帮梅笙将抄好的经文整理整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回府 天光乍现,梅笙带着蓝莺绿柳去往主殿,僧人们正在做早课,梅笙悄声坐在最后头,等早课完毕,方起身站去一旁,让僧人通行。 等人走完,梅笙接了蓝莺手里已订好的经文,上前交给空无大师,“大师请阅。” 空无大师虔诚的接过,认真翻阅片刻,含笑将经文奉去案前,“施主十分心诚。” 空无眼神明亮,扫来之时带着一股说不清意味的了然,梅笙只做未见,含笑行了个佛礼,与他告辞,“叨扰许久,这便告辞了,望来日还有幸聆听大师妙音。” 空无大师道:“老衲在此静候施主,施主慢走。” 梅笙带着蓝莺绿柳出了主殿,护院已等在门口,梅笙上了马车,一行慢悠悠往盛京城行去。 等到府门时,已近酉时,梅笙命绿柳先行回主院,自己则带着蓝莺去往宁苑给老太妃请安,老太妃坐在榻上,正捧了个花样子细看,听婢女禀报,将花样子放下,与那婢女说道:“请王妃进来。” 梅笙进来,行过了礼,坐去下首,老太妃问她,“你来信说得不明不白,说是得空无大师指点了?回来时大师可有过吩咐?你那梦,大师何解?” 梅笙含笑回道:“请祖母恕孙媳愚钝,虽听了那么一耳朵,却是不得其解,至于孙媳那梦,大师说,‘上天示警,应为慈悲,如有厄事,迎刃而解’,孙媳私以为然,咱们府上便是将遇一二烦忧,只要咱们齐心,必也可迎刃而解。” 老太妃脸色稍缓,嘴角难得有了笑模样,她打量了梅笙两眼,见她目露疲惫,遂十分宽和的道:“一路回来,想必你也累了,天色已晚,你回去歇着罢,明日再与我好生说说。” “是,孙媳告退。” 梅笙顺口应下,出了门来,走出宁苑拐道时,她想了想,带着蓝莺折去孙太妃院子里。 孙太妃不耐烦见她,听了婢女禀告,冷笑一声,“做样子倒是极会做!往日里也没见这般上赶着!与她说,我累了,没精力见她,请她回去。” 梅笙得了话,十分温和的朝那婢女道:“太妃既身子不适,你们可得上心些,冷了热了你们最知道不过了,若太妃不舒服,甭拘什么时候,该请医请医,切莫拖延。” 婢女回去跟孙太妃回了,气得她扬手便摔了茶盏,“说的什么话?我何时说过身子不适?她这是咒我?咒我早死?想得倒是美!” …… 梅笙回了主院,绿柳忙上前伺候她梳洗,梳洗完毕,晚膳也已备好,梅笙心情愉悦,竟是多吃了半碗饭,蓝莺倒是很高兴,笑眯眯的拉着梅笙去院子里消食。 梅笙绕着院子走了几圈,见天色已晚,遂回屋歇息,经过那张长榻时,扫了两眼,忍不住的轻笑一声。 蓝莺跟在她身旁,听见她笑,十分不满的嘟囔,“王妃啊,今日你已笑了好几回,往常怎没这么高兴的?难不成……”难不成心悦王爷,才会一想到他便笑吟吟? 她后面的话没说完,梅笙已是明白,她敛下笑容,轻敲了蓝莺一下,“闲得慌?你那荷包做的如何?我还等着佩戴呢。” 说起荷包,蓝莺立马变了脸,十分愁苦的抱怨,“王妃,奴婢的手不听使唤,要不咱们换一个吧?奴婢给您做吃食好吗?” “不,”梅笙摇头,“愿赌服输,你既说了要做荷包,便不能食言,我对你已很是宽容了,你自己算算,从浣州来京有多久了?便是一天下一针,也该做好了。” 蓝莺抓着袖子,捏了捏里头惨不忍睹的荷包,脸颊都羞红了,跺脚喊道:“奴婢不管!王妃明知奴婢手笨,还拿这个跟奴婢做赌,奴婢哪里是您的对手?猜谜猜字从没赢过,换了换了!” “不要。”梅笙哼笑,自顾自去里屋去了。 蓝莺原地跺了两下脚,一阵风似的跑回自己屋子,扯出那荷包就要剪了,想了下,又十分下不了手,她嘟囔两句,尖着两根手指去理上头的线头,动作十分笨拙。 谌不妄回来得很晚,进屋时,梅笙早已睡熟。 屋里很暗,外头檐下两盏灯笼的光投进来,也只能让他看见脚下方寸之地,他站在门口踌躇,眼睛则一直往里头瞟,几息后,他抬脚往里走,直走到床榻边才停下。 屋子里换了新帐帘,是个淡粉色的绣着彩蝶的纱帐,朦朦胧胧的一层,站在外头看人也是朦朦胧胧,里头的人笔直躺着,双手老实搭在腹前,半晌不动一下,老实规矩得很。 他看了几眼,那股子别扭劲稍稍散去,他转身走去长榻边,发觉跟先前不同,十分诧异的瞥了两眼。 谌不妄是不怎么关注府中事的,更何况是换个榻这样的小事,元宝没跟他禀报,他更不会闲的没事问东问西,自梅笙去往寺里,他但凡在府里均是在书房歇下,还不曾进过主屋,这也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踏入。 他正想着,里头忽的传来一个迷糊的低笑,“可还满意?” 梅笙打了个哈欠,翻转了身,半眯着眼瞧谌不妄。 谌不妄身子一僵,有些尴尬的问,“你不是睡了?” 梅笙道:“你进来瞧了那么久,我又不是石头,怎会没有感觉?王爷想看大大方方看就是了,我还能不让你看不曾?做甚偷偷摸摸?” 谌不妄心虚尽散,十分不高兴的反驳,“谁想看你?自作多情!” “是这样?”梅笙十分怀疑的反问,“若不是王爷想看我了,作何要巴巴的给我写信?说了一月便是一月,王爷莫非以为我会拖延回府?本来这两日便会回,若非王爷来信,我何必急急今日便赶回来?” 她短短几句,已是令谌不妄想起那封信来,他张嘴意图辩解,却又想不到合适的说辞,他至此时也还十分费解,怎就急不可耐给她去信了?不过是暂时小愿得偿,何至于如此? 谌不妄没话说,十分狼狈的上了榻,将被子一团,底气甚是不足的道:“累了!歇了!” 梅笙笑弯了眼,规规矩矩的平躺回去,笑容在脸上挂了好一会,才被她压下去,屋里静下来,两道呼吸声渐渐平缓,渐渐相容,浑若一人。 ------题外话------ ―小剧场― 谌不妄领旨回府,十分激动,十分想跟人分享这股心情。 那么跟谁说呢? 跟他的妻呀! 谌不妄兴冲冲的跑去书房,铺纸磨墨,咬着笔杆想说辞。 写什么呢? 谌不妄想啊想,十分高冷的写了句‘皇帝命我去往云州’。 他提笔看了两眼,觉得不大好,写信么!还是要规范的! 谌不妄脑子里一闪,换了一张新的,提笔写了个‘卿’,卿展信如晤。 只他太激动了,刚下笔,笔尖要坠不坠的墨便糊成一团。 他抖了抖,瞧了那‘卿’两眼,耳朵根都红了,面上却是十分冷静自持,他淡定的写了两大张纸,淡定的将信封好交给侍卫,说,“给王妃送去。” 他想:她看见会说什么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佛缘 半夜下起小雨来,轻得几乎没声儿,梅笙一早醒来时,外头廊下已是半干,谌不妄一早便起身去活动筋骨,眼下并不在,长榻上的被子叠得很是整齐,蓝莺进来收了,这才过去替她梳发。 “王妃,王爷昨夜宿在屋里?”蓝莺很是纠结的问她。 梅笙挑着鬓边一缕发丝儿把玩,闻言挑眉一笑,“他可是这院里的主子,不住屋里难不成宿柴房?” 蓝莺住了嘴,小声的说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怕……” 梅笙道:“已经过去了,你也别整日里揪着不放,让绿柳来给我梳发,你去练武场请他过来,待会要去宁苑请安。” 蓝莺点头,将篦梳放下,出门去叫人。 谌不妄过来时,梅笙已打理完毕,他站在门口,鸦青色的外衫已经汗湿,鬓角凝着汗珠,要坠不坠。 一夜过去,所有翻滚的情绪都被他尽数压死在心底,他瞥着梅笙,眼神很是平静,梅笙挑眉,隐晦的瞥了下他藏在发丝下的耳垂,透过晨光,瞧见了耳尖上一缕隐约的红。 谌不妄后颈一凉,汗毛直立,觉得她那目光十分令人不自在,他轻咳一声,道:“我去换身衣裳。” 不等梅笙回应,他已是大步走开。 蓝莺跟在他后头,将他一切反应瞧在眼中,等他一走,立马凑到梅笙身边,小声跟她咬耳朵,“王妃~奴婢怎觉得王爷有些古怪?跟以前不大一样。” 梅笙想了想,小声回道:“大抵是他很开心?就跟你得了一袋金子,欢喜得很,又不知怎么表示那欢喜,于是大半夜跑去树下挖坑埋金子一般?” “哎呀!”蓝莺脸蛋爆红,瞪圆了眼跟看见了鬼似的,“王妃您怎么知道!” 梅笙高深莫测的笑了一笑,捋了捋袖子,起身往正厅行去。 早膳早已备好,衡芜伺候在一旁,梅笙略吃了点,谌不妄已是出来了,她搁下筷子,问他,“王爷可要用一些?” 谌不妄摇头。 梅笙擦了嘴,起身道:“那就走?” 谌不妄没有异议,当先走了出去,梅笙跟在后头,蓝莺绿柳紧随,一行人慢慢往宁苑过去。 老太妃年纪大了,经常彻夜难眠,今日也是如此,早早便醒了,闲着无事便去了佛堂诵经,听谌不妄两个来了,严肃抿着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来,“这倒是难得。” 何嬷嬷扶着她往外走,笑着应和道:“王爷夫妻情深,主子可是巴不得呢!” 老太妃不说话了,脸上神色倒甚是柔和。 梅笙跟着谌不妄等在门外,听见里头老太妃的声音,这才进门,上前行过礼后,挨着下首坐下。 老太妃轻声跟谌不妄说,“前些时候忙得跟个什么似的,少见你回府来,今日倒是难得,听说陛下给你指了差事?” 谌不妄回道:“是,孙儿年轻,尚缺历练,近年云州不稳,陛下有心磨砺我,遂命我去云州待待。” 老太妃眼神微变,有惊讶,也有深思,她喃喃道:“云州……” 谌不妄小心瞧了她一眼,斟酌着道:“孙儿也觉得待在京中无甚用处,倒不如去外头瞧瞧,我平南王府自先祖起均是马上英雄,以血肉之躯抵御外敌,护国之安危,纵马革裹尸亦不悔,倒是现今安于京中,耽于享乐,享尽圣恩,却未尽半点为人臣子之本份,其心何安?” 老太妃一个激灵,一股冰冷的凉意从心底窜起,达四肢百骸,几乎要将她冻住,她颤颤抬手,按在扶手上,半晌后方闭下眼,再睁眼时,神色颓丧,眼神却坚定起来,她站起来,朝皇庭遥遥一拜,哑声道:“平南王府伴君而生,伴君而死,你为我谌氏子孙,当谨记先祖誓言,为我大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谌不妄眼神闪烁,目光隐晦的在屋中婢女身上扫过,嘴里却答得很是坚定,“孙儿谨记。” 梅笙将老太妃扶起,等她平静下来,方道:“孙媳也有一事要跟祖母说。” 老太妃道:“何事?” “王爷此去云州,不知何年能还,孙媳心下难安,遂想跟祖母求个话,请祖母同意孙媳跟随王爷前去。” “你要去?”老太妃皱眉,对此很是不赞同,“云州不比京中,这些年因越人壮大,很是混乱,你一个女子跑去做甚?” 梅笙理所应当的回道:“照顾王爷。” 老太妃很是无语,原以为她会说出个让人心服口服的理由来,结果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句,想也不想的便斥道:“莫要胡闹,安谨去往军中,平日里定顾忌不到你,若你有个什么,安谨还要为你牵心,你好生待在府里,总亏待不了你。” 梅笙不说话,瞥了谌不妄一眼。 谌不妄皱眉,却是上前说道:“祖母,孙儿已答应她了。” “胡闹!”老太妃忍不住斥道,这么一句后,却是再说不出别的话来,她自来不会下孙儿的面子,现今也一样,忍了忍,只好道:“既如此,你去了莫要给安谨惹麻烦。” 梅笙应是,见老太妃脸色难看,遂与她道:“昨日太过匆忙,也没跟祖母好生说说话,今日得闲,少不得赖在祖母这里了,祖母可知普度寺里那名为‘伽罗’的佛楼?听说有个极其有趣的典故呢。” 老太妃不大高兴,却仍是认真想了下,然后摇头,“寺里有佛楼?” 梅笙点头,道:“佛楼建在寺后,外有八大金刚镇守,但逢月夜,紫光四起,方圆之内,如鬼呜咽,因寺里严禁,少有人知,孙媳偶然得知,遂请教过空无大师。” “哦?何解?”老太妃感兴趣的问道。 梅笙扫了眼周遭闲人,笑着回道:“大师曾吩咐,此事乃寺中机密,不得传得人尽皆知,孙媳曾与大师禀明,说祖母侍佛心诚,大师感念祖母诚心,遂同意孙媳告知祖母一人。” 老太妃念了句佛号,伸手搭在她腕上,“走,随我入佛堂内。” 梅笙笑着应是,将老太妃扶进后堂,一去便是半个时辰。 谌不妄无语至极的坐在椅上闲等,喝了一肚子茶水,等得十分不耐烦了,才见梅笙扶着老太妃出来。 老太妃脸上都是笑,十分慈爱的轻拍梅笙的手,“大师果不愧为高僧,一字一言皆为箴言,你有佛缘,切记日后行事当秉善念,不可徒生恶念,败坏佛缘。” 梅笙含笑应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稍安 老太妃又问谌不妄,“何日启程?” 谌不妄收回落在梅笙身上探量的眼神,回道:“五日过后,陛下派了些侍卫给我,因涉及宫庭,需要些时候交接。” “如此,”老太妃点头,“你未曾出过远门,怕是很多不明白,这几日便多来我这里,以前看母亲打理过行囊,我倒还知晓一些,便帮你理一理。” 谌不妄自然应是。 “我也乏了,你们且回去吧,已没几日,少不得忙一些。” 老太妃以手撑额,十分疲惫的垂下眼睑,等人一走,叫了声何嬷嬷,“扶我进去歇歇。” 何嬷嬷目露担忧,扶老太妃进了屋,除尽钗饰外衫,将她扶去床榻躺下,“主子怎么了?怎如此神色?” 屋里没有其他人,老太妃放纵自己卸下高高心墙,疲惫道:“我真是老了,也罢也罢,也该欣慰,至少不像他们父辈,愚钝至极,甘做鱼肉。” 何嬷嬷越听越不解,禁不住小声问道:“是王妃跟您说了什么?” 老太妃摇头,“你别问了,且看着便是。” 何嬷嬷点头,见老太妃目露释然,遂放下心来,倚在榻前替她按着手,疏解经络。 一封密信穿越大半座盛京城,飞入禁宫,置于御案前。 皇帝神色难得舒缓,连日来不可控的焦躁感瞬间褪去,周身低气压也散去,滞闷消失,底下内侍纷纷松了口气。 诚王站在御前,目光在那信上转了一转,问道:“父皇得了什么好消息?也不与儿臣说道一二。” 皇帝眼神柔和,毫无隐瞒之意,“是平南王府的消息,谌家人真是忠心,哪像其他人,在朕面前奉承讨好,私下哪有半分敬意?唯有谌家人,从来不在朕面前装模作样,每每遇事,也仅他们可靠了。” 诚王笑着应和,“还是父皇英明,才得他们信服,如此看来,云州有谌安谨,定能平外患安内乱,这都是父皇御下有方啊。” 皇帝哈哈一笑。 诚王笑着低头,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哼!忠心?等他真去云州,真有所作为,你不恨欲其死才怪! 梅笙跟着谌不妄出来,等走远了,周遭再无外人,他压低了声问她,“你跟祖母说了什么?” 梅笙无辜回道:“还能是什么?自然就是你听到的那样,与祖母说伽罗佛楼,王爷想听?可惜不成。” 谌不妄斜眼瞥她,十分不信任,“哼!” 梅笙摇头,看他的眼神很是失望,“王爷性子怎如此古怪?莫非要妾胡编乱造来哄骗你?这可不成!妾可做不来哄人的事。” 谌不妄脸色发黑,觉得那一口一个的‘妾’刺耳的很,他算是明白了,她这人一没个正形说话也阴阳怪气得很,知道她不会说,谌不妄也不想问了,加快步子走去前头。 他很是担心,万一她哪一句说得狠了,他忍不住揍她一顿。 至于打不打得过? 谌不妄不知道,只那么一想,便觉得心头隐隐兴奋。 梅笙任他走,自个儿依旧慢悠悠,蓝莺两个早在他们凑着说话时便下意识退去后头,因此跟上来时,只觉得梅笙笑得比来时灿烂,也比来时诡异。 嘶! 有些冷! 蓝莺绿柳同时抖了一抖,只一瞬便齐齐甩开那股诡异感,连蓝莺都少见的老实,没有去追问,老老实实跟在后头。 连着两日,梅笙都跟着谌不妄跑宁苑,许是想着将要分别不知多久,老太妃很是唠叨,每次必拉着两人一遍遍嘱咐,谌不妄越听越烦,索性打着熟悉侍卫的旗号躲出了府。 王爷王妃将一同去云州赴任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府里,其余人什么反应梅笙没见着,倒是蓝莺知道后,兴奋的拉着衡芜半夜逛园子,游魂似的乱飘,差点吓着守夜的婆子。 这日一早,梅笙照例去宁苑请安,回来时在路上遇到一行人。 孙太妃身边的一等婢女冬青走在前头,见了她立马行礼,“王妃。” 梅笙点头,目光在一群人中转了一圈,道:“起来吧,这是做什么?” 冬青答道:“近日有宴,太妃叫了绮罗居的送料子进府,本是打算送去主院等王妃挑选,哪知来得早了,王妃还在宁苑,奴婢便打算先将人带去等着,却不想路上遇着王妃了,奴婢这便随王妃去。” 梅笙似笑非笑,正欲拒绝,便见后头一个丫头仰头朝她眨了下眼,在她领间,一片绿枝缠绕的红叶甚是显眼。 梅笙顿了顿,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含笑点头,“也不必那般麻烦,鲜艳些的料子都送去给三妹妹选罢,近日我极喜欢青啊绿啊的,便取几匹给我瞧瞧罢。” 冬青从容应是,转身一瞧,指着最后两个抱青绿色料子的丫头道:“你二位且随王妃去。” 两个丫头脆声应是,跟在梅笙后头往主院去。 那两丫头极是腼腆,进了屋子将料子搁下,便拘束的站在一旁,梅笙伸手拨了下,随手往后一召,“这叫什么名?摸起来很是顺滑。” 领口有缠枝的丫头走上前来,小声的与她说,“回王妃,这是镜湖碧霞锦,是京中最受妇人们喜爱的布料,白日里瞧着很是普通,晚间置于烛火下,流光溢彩,如同朝霞初升,很是好看。” “晚上看?倒不适合妇人了。” 梅笙意味不明的说了句,将手移开,却不小心跟那丫头碰了一下,那丫头小小‘哎呀’一声,往后退了一退,小声说,“王妃若不喜欢,且看看其他的吧。” 梅笙随手抓了一匹青色的往蓝莺那边一递,道:“不用麻烦了,就这个吧。”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老老实实抱着剩余料子出了门。 蓝莺捧着料子,眨眨眼,“王妃想做个什么样式的?奴婢去将针线房的叫来?” 梅笙道:“你看哪样好看,便做哪样吧,我去书房找本书。” 她独身进了书房,将门关了,抬手张开,露出掌心一团小小的纸团来,她笑了一下,将纸团摊开,只见纸团上画着把粗糙的小刀,跟小孩子玩闹似的。 书案上搁着盏未曾喝完的茶水,梅笙揭了盖子,将纸团扔进去化掉,随手从书架上抽了本书,歪去窗下小榻翻看起来。 巳时一刻,梅笙将书合上,扬声唤道:“衡芜,王爷可回来了?” 衡芜应了声,匆匆去前头问,再回来答道:“刚回,在前头书房,王爷说等会便过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老友(PK求收藏点击) 三更梆过,一前一后两道黑影掠出平南王府,踏着夜色奔上长街。 谌不妄跟在后头,一双眼里满是疑惑,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他强忍着没问,只忍了几个时辰,耐心已快耗尽。 梅笙回头瞧了他一眼,伸手遥遥往某条街指了指,谌不妄随着望过去,却只能瞧见一片昏暗,不辨究里。 几息后,两人落在西大街上一间小院里,小院逼仄,很是空落落,中央圆石桌上搁了盏琉璃灯,烛火氤氲。 桌边坐了一人,那人年纪不大,两鬓却生了白发,一张脸苍白中泛着青,双唇却红如烈焰,虽算得上俊美,却也透着股难以接近的阴森之气,他身着紫色袍服,领口很松,斜斜倚靠在石桌边时,大半的胸膛都随着他的动作露了出来,衣衫下的胸膛苍白干瘦,虽袒露,却不见丝毫旖旎。 他正拿着一块石头把玩,眼神跟看珍宝无异,有人进了院来,他眼也不抬,权当没看见,直到面前伸来一只手,欲夺他手中的石头。 他眼神一厉,手腕一翻,躲开了那只手,继而抬头,阴沉沉道:“夺人所好,如夺人命,打一架么?生死由命。” 梅笙退后,道:“不跟你打。” 随后她伸手,将谌不妄拉到身边,指指谌不妄,又指指他,“谌不妄,我夫君,赵无泯,老友。” 谌不妄从刚才他说‘生死由命’时眼神便很是不善,其后见梅笙十分随意的介绍两人,语气也颇为熟稔,方缓和了脸色,朝赵无泯十分矜持的点了下头。 赵无泯瞥了一眼,‘唔’了一声,随后十分不舍的摸了摸手中石头,十分小心的塞进怀中,他慢慢将衣襟理好,末了隔着衣裳轻轻摸了下石头。 “说。”他言简意赅道。 梅笙拉着谌不妄坐下,也十分简洁的回,“诚王于你有恩?我需要你帮个忙,去诚王身边报恩。” 赵无泯皱眉,瞥了她一眼,没说话,意思却很明白――缘由? 梅笙道:“我们与诚王有怨。” 赵无泯明白了,这是要他以报恩之名,行报复之实,他很没所谓,对错他从来不看重,也不觉得以怨报德不好,只是,“你拿什么换?” 梅笙想了下,指指谌不妄,“你在找人,他能帮你。” 赵无泯脸色突变,眼神很是阴翳,他急促否决,“不!无需谁帮!” 说完后,他抖着手抓出石头来握住,快速的抚摸了几下,才慢慢平静下来。 梅笙几不可闻的轻叹,“你不用急着否决,你找了多久了?找着了什么?你如此排斥,是不敢面对?要知道,一辈子也就那么长,迟疑抗拒,消耗的是可能相守的时光。我们马上要离京,你不用急着推,想好了给我去信吧。” 赵无泯垂下头,也瞧不清是个什么神色,梅笙以眼神示意谌不妄,他会意,与她一起起身出了院子。 行出西大街,梅笙脚步慢了下来,她偏头,瞧着谌不妄平静的脸,“你定是很疑惑。” 谌不妄也瞧了她一眼,“这便是那位?” 梅笙点头,“游戏么,须得让人尝尽恶果才有趣,我无意更改他的结局,你不觉得他那死法很轻松?要死也要明明白白的死,否则岂不是死后难安?” 谌不妄轻轻扯了下嘴角,眼中阴翳一闪即逝,他意味不明的道:“很是。” “他在找人。”梅笙敛下恶意,说起赵无泯来,“没人知道他要找谁,他也从不许人帮,有时候他很急,有时候又十分不乐意去找,之前……他没有找到,最后一次见面时,他与我说他要去找了,也不知最后如何,他现在抗拒,我狠不下心不理,等你……定是比他一人容易得多。” 谌不妄不着痕迹的打量她,眼中藏着怀疑,嘴角也抿得死紧,打量了半晌,见梅笙除了叹息,并没有其他神色,这才放松下来,随口答道:“找便找吧。” “今夜带你来见他,他若答应了,以后便与你联系,他性子古怪,人倒不坏,别瞎听几句就一副要砍人的样。”梅笙又蹦出一句来。 谌不妄偏头,一股燥意袭上后颈,熏得双耳微红,他轻咳一声,不自在道:“胡说什么。”顿了顿,又道:“知道了。” 谌不妄觉得,不止赵无泯怪,他自己也有点奇怪。 该整理的都整理得差不多,第五日一早,梅笙随着谌不妄去宁苑拜别老太妃,卯时末,一架华盖马车驶出平南王府,二十来个侍卫护卫在侧,直奔出城。 此去云州,快行半月,慢则月余,谌不妄没打算紧赶,因此马车走得很慢。 出了盛京城,行不过半日,路上已少有人烟,蓝莺掀开帘子往外探,只瞧得间一匹匹头挨着尾慢跑的马,地上草色青青,远处青翠半遮半掩,瞧不大分明。 蓝莺悻悻放下帘子,与梅笙抱怨,“奴婢上回都没心情好生瞧两眼,这回本想着看看,却也还是瞧不着。” 梅笙正拿着本游记翻看,闻言抬头瞥了她一眼,“急什么,现在看够了,后头怕你会无聊死,等会停下歇息你再瞧。” 马车内置有小炉,炉上烧着水,眼下已是滚了,衡芜取了水壶泡了茶,小心搁在梅笙面前小几上,她与蓝莺已是很熟,闻言也道:“听说咱们去云州要经过锦城,如今正是好时节,路过时正好瞧那花开满城的盛景。” 蓝莺想了一下,高兴起来,缠着衡芜追问,“衡芜姐姐你去过?花开满城?都有什么花呢?” 衡芜摇摇头,回道:“我不曾去过,也不知道有什么花,大抵很多呢。” 蓝莺小小‘哦’了一声,见她低落,遂小心安慰道:“没见过便没见过,王妃也没见过,咱们到时候停一停,一起去看看。” 说完了又转头看向梅笙,冲她直眨眼,“是吧?王妃?” 梅笙忍笑,顺着点头,“想看便看,反正我也没见过。” 绿柳缩在角落,有些羡慕的看着,忍了又忍,忍不住攥紧衣角小声道:“听说有菊花。” ------题外话------ pk期间,早九点更新~有评加更,请多多点击评论么么哒~ 推荐瑞淑儿文文~ 《遇见你,在最初的年华里》 那晚他亲口对她说:韩初初,明天去民政局领证。并附加了三个不许。一。不许在公共场合公开你和我的关系。二。不许以妻子的名义来管我的私生活。三。不许在我妈面前煽风点火,让她来约束我。 韩初初望着他,灵动的眸子闪了闪,简明扼要答:“好” …… ――苏年华实践第三个不许。 “妈,韩初初拍戏两天没回家了,你说说她!” “妈,韩初初已经一个星期没跟我圆房,这会影响咱们苏家传宗接代,你说说她!” 当天下午,韩初初被廖妈妈叫到卿本佳人酒店的总统套房,前来开门的却是……苏年华? “廖妈妈叫我来的。”韩初初清澈的眸子闪了闪。 “嗯,我也是……” (详情请看正文么么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夜至 蓝莺倏的瞧向她,眼底是来不及收回的讶然,绿柳接触到她的目光,脸瞬间白了,她有些无措的往后缩了缩,然后被蓝莺抓住了手。 “你知道啊?跟我们说说吧!”蓝莺笑嘻嘻道。 绿柳一愣,小心的瞧她,见她眼神柔和,笑容明媚,提着的心瞬间放下,她动动嘴角,努力扯出一个不大自然的笑来,“嗯……嗯!” 梅笙瞧了衡芜一眼,衡芜意会,也凑过去挨着,轻声问她,“绿柳,你去过锦城?” 绿柳察觉到她们释放出来的善意,更是放松了几分,她小小的摇了下头,道:“不是去过,我们家以前住在锦城,锦城人爱花,大多以种花为生,四时花卉,可入药,可食用,可观赏,上等的花很受京里大人们喜欢,每到花季,很多的人涌入锦城买花,可热闹了!” “真的啊!”蓝莺赞叹,“真好哎,那你们怎么入京了呢?” 绿柳一滞,有些难过的说道:“听说是我爹得罪了县令,县令将我一家赶出锦城,我爹不知道去哪里,索性带着我们来京里了。” “真是过分!”蓝莺义愤填膺道。 衡芜拍了下她的背,无声安抚,然后问绿柳,“为何是‘听说’?你家在锦城,你没见过吗?” 绿柳摇头,“我那时还小,记不得事了,这些都是我爹跟我说的。” 几上茶水渐凉,已能入口,梅笙浅浅抿了一口,在一旁出声道:“记不得了也没什么,这次便好生记着吧。” 绿柳抬头,目光晶亮的瞧她,许是此刻气氛使然,她忐忑不安了许久的心终于落回实地,头一次,绿柳露出个真心的喜悦的笑容来。 “嗯!”她重重点头。 日暮之前,一行人在一条溪边止步,元宝、销金带着王府侍卫打猎拾柴,谌不妄则带着销银及一干宫中侍卫设防。 蓝莺拉着绿柳下了车,将拾来的柴火引燃,架上锅,准备着做晚膳,衡芜去取了水,单独起了小灶,给梅笙烧水以做梳洗之用。 梅笙下了车,扫了眼忙碌不停却泾渭分明的两拨人,垂下眼睑,遮住眼底冷光,慢悠悠走去溪边吹冷风。 知道她在那处站着,侍卫经过时纷纷垂头避行而过,不敢多看,以至于在她周围半丈以内,无形中划出一个无人踏足的圆。 天际霞光万丈,落在溪中如翻滚的火云,溪边矮草之上停了一只蜻蜓,风吹过,矮草摇晃不止,蜻蜓随着风向摇摆片刻,腾空飞起,绕着矮草转悠一圈,划过水面飞过溪去。 夜半时分,刘珂从府外回来。 他近来新认识了一个朋友,话不怎么投机,只有一样,两人都爱喝酒,近日刘珂闲的很,也有些郁郁沉沉,一不小心就喝得多了,走起路来一摇一晃。 他那贴身小厮闲言等在门口,见他走路不稳,低呼一声,紧赶上前扶他,“公子啊!怎又喝多了?幸好老爷今日事多,不曾过问您,不然……” 刘珂最烦他这叨叨的样子,闻言将手一抽,哼笑道:“怎么?还管到爷头上来了?胆儿不小啊!” 闲言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去扶他了,连声告罪,“公子息怒!小的不敢!” 不敢? 天给的胆子,有什么不敢? 刘珂嗤笑,他虽是醉了,头脑却很是清醒,他摇了摇头,晃着往前走。 闲言在后头瞧得心惊胆战的,忍了又忍,忍不住上前再来扶他,“公子小心!” 刘珂看着不壮实,份量却不轻,闲言将他扶进院子,已是浑身直冒汗,闲语闻声从里头出来,几步过来搭手,两人分了力,这才将刘珂带进屋里去。 屋里吵吵嚷嚷的,抬水给他清洗的,端着醒酒汤要哄他喝的,一连串的声响如擂鼓般响在他耳边,吵得他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刘珂喘着气,忍了又忍,不知过了多久时候,吵嚷的声响这才退去。 他一身清爽的躺在床上,闲语小心翼翼过来,偏头见他睁着双呆滞的眼,犹犹豫豫的道:“公子,昨日一早有人受白公子所托送了信来,因您不在,小的便做主收下……” 刘珂迷茫的盯着他瞧了片刻,才慢慢回神,他张嘴,哑着嗓子问,“你刚……说什么?白?白佚送了信?” 闲语点头,趴在他耳边又重复了一遍。 刘珂躺在床上,将‘白佚’二字念叨了几遍,似活过来了似的,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白佚来了?” 闲语吓了一跳,一个不稳往后一跌,差点摔个四脚朝天,头晕目眩间瞥见刘珂亮得十分不正常的眼,吓得一个激灵,忍着晕眩爬起来,哆嗦着跑去桌上取了信。 刘珂晃晃脑袋,勉强将游移的目光落在信封上,信封上的字迹很熟悉,他瞧了两眼,撕开了信。 信上说,先头急着要办的事已办妥,本欲回京中,闻平南王将往云州,并携了王妃梅氏同行,他不放心,打算改道同去云云,并就多次不告而别表示歉意,最后极诚恳的邀请他得空去云州耍玩。 刘珂茫茫然的看完,再茫茫然的抬眼,屋内摆设很是奢华,他一梭而过,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刺眼。 马车走走停停,十日后,到了锦城外。 锦城县令早得了信,因知晓谌不妄‘深得陛下宠信’,唯恐接待不周惹他厌烦,从而影响仕途,早早便翘首以盼,扫榻以待。 不曾想心急火燎等了十日,才等到城门小吏前来禀告,“大人,平南王的马车快到城门口了!” 锦城县令整整衣冠,乘着小轿直奔城门口,短短一柱香的功夫,他催促了不下十回,轿夫跑得直喘气,小轿摇晃不停,颠的县令左摇右摆,难以正形。 小轿到得城门时,马车亦至,县令摇晃着走出轿子来,扶着官帽上前给谌不妄行礼,“锦城县令蔺炔拜见王爷。” 谌不妄稳坐马背不动,只稍稍掀了下眼皮,淡淡道:“蔺大人无需多礼,请起。” 蔺炔起身,道:“王爷一路辛苦,下官已备好薄酒,还请王爷给下官一个替王爷接风洗尘的机会。” 谌不妄点了下头,说道:“蔺大人盛情,本王自不忍辜负,请前头带路。” ------题外话------ 前章改了一点小细节~ 再啰嗦一句~初初正在pk中,请美妞们多多踩踩~不要客气的向初初砸评论吧~美妞不评论初初不加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邀会(加更) 马车缓缓往前行进,一入城中,一股浓郁的香味自四方涌来,排山倒海,可将人淹没,梅笙挑起帘子一角,借着细小的缝隙往外瞧了眼。 花,数之不尽的花。 门前摆的,檐角挂的,苦楝在墙头探首,金盏菊在墙角摇曳,风走过,樱落如雨。 蔺县令的声音隔着车帘传进来,低低的,不甚分明,“王爷久居京中,许不曾见过锦城花开满城之景,这几日城中有夜集,王爷何不暂留几日,携王妃赏尽百花呢?” 谌不妄回他,“你是在叫本王违旨不遵?陛下命本王去往云州赴任,本该风雨兼程,过城不入,却难挡你盛情相邀,因而入内。赏尽百花?若本王醉心于此,还去云州做什么?干脆顶了你这县令之职,也好日夜赏玩!” 蔺县令冷汗连连,“王爷说笑,何、何至于如此严重。” 谌不妄冷哼,十分不满,“本王从不说笑。”顿了下又接道:“不过今夜可携王妃游玩一遭。” 蔺县令似是哑了,好一会没吭声,许久后才说了句,“下官这便安排下去。” 梅笙放下帘子,无声笑了笑。 蓝莺双手捂嘴,瞪圆了眼瞧她,无声的说,“王爷使坏。” 再看绿柳衡芜,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马车行过街巷,停于府衙前,蔺县令命人卸了门槛,让车夫直接将马车赶进衙内,蔺夫人等在二门处,见马车过来,忙上前行礼,“蔺杨氏见过王妃,王妃万福金安。” 梅笙出了车厢,踩着凳子下来,伸手扶起杨氏,“夫人多礼。” 杨氏顺势起来,不着痕迹的瞄了她一眼,见她眼神柔和,嘴角含笑,高高提起的心稍稍落地,面上紧张也散去不少,也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早闻王妃之名,却不想今日得见了,实乃幸事。” 梅笙漫不经心的笑,“我哪有什么好名声?倒是夫人,聪慧贤淑,兰质蕙心,闺阁之中时已美名在外,蔺县令起起落落,夫人自始至终相伴相随,帮衬左右,夫人之贤惠,我在京中时却是听过不少。” 杨氏讶然,连声道“哪里哪里”,随后引着她往里走,却是不再开口称赞于她了。 锦城县衙极大,许是因‘花城’之故,后宅之内遍地皆花,偶有假山碎石点缀其间,颇有意趣,杨氏领着她去到一座小楼,道:“王妃一路过来,妾本该好生款待,却又担心王妃旅途劳顿,身子乏累,妾若拉着王妃不放,倒是十分不妥,索性来日方长,王妃且好生歇会,等去了乏了妾再来寻王妃长谈。” 梅笙点头,“辛苦夫人,我便不推辞了。” 小楼里没有人,大抵是专做客居的,摆设很是讲究,一楼是厅,二楼为起居室,室内小桌上有刚插的花枝,枝头还带着水珠。 梅笙换了身轻软的衣裳,歪去窗边小榻养神,蓝莺轻手轻脚的将东西归置了,跟着绿柳二人退到门外等候。 申时三刻,谌不妄带着满身酒气从前头过来,跟她说,“去外头吗?” 梅笙刚起一会,正捏了本游记漫不经心的翻着醒神,听他说了,挑眉笑道:“得王爷相邀赏花,实乃幸事,哪有不从的道理?” 谌不妄听出了她话中取笑的意味,板起脸来,哼道:“若非你们好奇什么花开满城的奇景,本王哪会理会?根本无需惊动蔺炔,自寻了住处歇个一夜走了便是。” 梅笙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来,做士子模样,夸张的朝他行了个礼,“王爷恩重,在下感激涕零,从今年往后王爷但有差遣,在下无有不从。” 谌不妄扭过头,十分不忍直视,“你快点,我下去等你。” 说完后匆匆便出去了。 蓝莺三个站在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一副被雷劈过的模样,不约而同的想:莫非王爷一本正经使坏的德行,是跟她们王妃学的? 夜未至,街上已是热闹起来,临街的人家将门敞开,把院子里开得热闹的花卉搬出门来,任人赏玩。 街上人多且杂,有穿绫罗绸缎的富家子弟,也有着灰布短打的贫农,有满口之乎者也的白衣士子,也有言语粗俗的锦衣商贾。 梅笙跟在谌不妄身后,一步一停,蓝莺绿柳三个牢牢护在她身侧,每有人被挤过来,蓝莺都跟护崽的母鸡似的盯着人家,直盯得人脊背发寒,自动挤开。 原本护卫在旁侧的销银等人早被挤到后头去了,谌不妄拧着眉头推开前面倒退过来的人,不大高兴的跟梅笙道:“太挤了,还是找个地方坐着看吧。” 梅笙虽被蓝莺等人护着,挤了一路也不是多好受,她抬头望了望,伸手指向前头一张飘扬的招子,“去那儿吧。” 谌不妄顺着望了眼,扬手做了几个手势,然后带着梅笙几个往那边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火起 人潮如织,等梅笙几个挤到那招子下,已是酉时三刻。 金乌西垂,霞云漫天,招子上诺大的‘客来酒馆’四字如镀祥光,酒馆里人很多,与街上一般无二,既浑且杂。 谌不妄站在门口,见此情形不禁有些犹豫,里头跑堂小二远远瞧见了,猴一般窜出门来,殷勤的往里请人:“几位客官往里请!楼上还有雅间,临窗呢,风景好,视野佳! 小的瞧客官便是富贵人,在街上挤着多难受呀,雅间里坐着,景也瞧了,也还舒坦,还有咱们店独创的花酒可品,既饱了眼福,又饱了口福,如此才不枉锦城走一遭!” 谌不妄闻言,立即道:“带路。” “好嘞!”小二高唱一声,“楼上雅间一间儿,好酒好菜备足嘞!” 小二在前开路,谌不妄等人紧随其后,几人一入大堂,里头便是一静,此行梅笙几个并未做遮掩,但凡有点眼色的都知道他们不能惹,因而虽有几道火热的目光梭过来,倒还算得上克制。 谌不妄隐隐不耐烦,倒也没有发作,梅笙全然觉得无所谓,只要不撞上来,她是不当回事的,因此一行人很快上了楼,进了雅间内。 销银等人也是到了,他们并不曾入内,化整为零分散在酒馆四周,谨慎戒备着,天色越沉,来往的人越多,无人可以难以保证万事俱无,唯有时刻防备才是正道。 进了雅间,蓝莺绿柳三个忙沿着屋子检查了一遍,等检查完了,才回到梅笙身边站着,梅笙跟谌不妄相继坐下,各倒了水喝,三杯清水后,渴意稍缓,人才舒坦了些。 临街那方,窗户半敞,随着夜幕落下,窗外点点烛火接连亮起,烛火连成长龙,从脚下蜿蜒蔓延,很快点亮了整座城,长街如白昼,灯下面如霞。 梅笙倚在窗口,闲闲往外看着,蓝莺三个挤在旁边窗子,指着对面屋门前一株虞美人叽叽喳喳说话。 “那是什么?”蓝莺小声问绿柳。 绿柳轻声回她,“虞美人。” “真好看,跟云似的。” “还是药呢,我爹说可以止痛止泻镇咳,好多人家都种了。” 梅笙看了眼,轻轻笑了笑,可不是么,随风摇曳,跟云似的。 谌不妄对这不感兴趣,十分无聊的喝着小二极力推荐的梨花白,酒无酒味,喝一口,跟吞了一捧花似的,腻得人反胃,他皱着眉头喝了一小口便放开了,转手便倒了半盏茶灌下。 梅笙过来坐下,取杯倒了小半杯,轻抿了一口,道:“花味儿虽浓了些,倒不至于难以下咽,夫君这表情,好似吞了砒霜。” 谌不妄闻言,手下失了分寸,一把将酒杯捏碎成了渣,他的表情有些诡异,却不是因那‘砒霜’之言,而是因梅笙突如其来的一句‘夫君’。 酒杯碎片落了大半在桌沿,还有些沾在他手掌心,谌不妄喉结一滚,重重咽了口唾沫,匆匆低头去清理掌心残渣。 梅笙以手撑着下巴,看他手忙脚乱的清理,笑意不自觉的漫上眼角,窜入眼中,直将那深邃如海的眼变作一汪荡漾的清泉,她毫无所觉,伸手捏了块云糕扔进口中。 云糕加了太多糖,甜得有些发腻,谌不妄吃了一个灌了三杯茶,他瞧见她笑吟吟的吃了,还有再来一块的趋势,一时也忘了先头窘态,十分纠结的问她,“不甜?” 梅笙一口吞了,笑着回答,“刚好。” 哦,她喜欢很甜的。 谌不妄默默记下。 亥时未至,梅笙已是烦了,她本不是多爱花的人,巴巴的蹲守窗台看几个时辰的花实在很无趣,还不如窝在榻上看两本游记来得自在,好在蓝莺几个也看够了,一行人便出了酒馆,准备着打道回府。 街上行人不少反增,刚行出十来步,前头忽的响起一声大叫。 “着火啦!着火啦!快跑!” 那声音很是凄厉,似火烧屁股似的,梅笙闻声望过去,便见拥挤的人潮里,一个整条手臂裹在火里的男人边叫边跳,有人扯了衣裳想去帮他裹住灭火,却被他粗鲁的推开,他踉跄着撞倒在一户人家门口,压倒了一大片虞美人。 “快跑啊!”有人喊。 “救火!救火!”有人大声嘶叫。 人群瞬间混乱起来,有的往前挤,有的往后退,混乱间,销银从屋顶落下来,低声说,“前头有家铺子失火了,火势很猛,主子,咱们快走!” 说话间,一条火龙随着青烟窜得老高,火舌快速吞没铺子旁边的屋子,并有蔓延的趋势,原本用来照明的灯笼成了帮凶,一个接着一个燃烧起来,无情的反窜进屋子里去。 蓝莺十分艰难的挡在梅笙面前,急得满头大汗,混乱已蔓延过来,若再耽搁,只怕到时候根本走不了,梅笙伸手将蓝莺往后一拖,快速的朝销银说道:“带着你们的人去帮忙救火,我们先走。” 说完不等销银回应,她已是从旁侧花架上抽了根棍子,左挡右抵,几下便走出一丈远。 “听她的。”谌不妄朝销银吩咐道。 销银皱眉瞧了梅笙两眼,应了声后,攀上屋檐,朝四周打了个手势。 谌不妄很快追上梅笙,有他二人一前一后使力,中间的蓝莺三人走得很安稳,直走了小半个时辰,梅笙才找到了一条无人行走的暗巷,等到拐进去后,几人才彻底松了口气。 蓝莺伸手抹汗,虽未出力也累得直喘气,“太、太危险了!” 梅笙往前走了一段,见没有异常,这才倒转回来,听到蓝莺这话,顺口回道:“人太多了,灯笼也挂得太多,一个不小心,出事是很可能的。” 这么久了,他们早已离了事发地,也不知那处究竟如何,谌不妄攀上墙头看了几眼,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下来跟梅笙说,“外头人多,也不知何时才能挤到县衙,就在此处等着也不是办法,上头走?” 梅笙摇头,“三个人,怎么带?先给销银发个信号,等来了一两个人再走吧。” 谌不妄想了下,点了头,顺手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往上一甩。 一簇红光窜上夜空,拉出一道红色长痕,久久不灭,远处人群中,销银抬头望了眼,朝屋顶一个青衣人点了下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来客(加更) 青衣人招呼过身侧同伴,两人一前一后往暗巷赶,与此同时,几个着灰布短打,做农夫打扮的汉子也默契的往那处去。 人渐近,梅笙几人毫无所觉,她扔了棍子,双手后背与谌不妄并肩站在巷口,一同瞧着外头人流。 绿柳跌在墙边,无力的倚着墙壁喘气,衡芜挨在她身边,一边帮她顺气,一边不时的偷看梅笙。 不得不说,今夜是十分颠覆她固有想法的一晚,她不曾想到,传言中娇娇弱弱的王妃竟有如此强悍的一面,武功?她是会武功的罢? 衡芜低下头,咬了咬唇,脑子里混乱了好一会,她才彻底将乱飞的思绪压下。 有什么所谓?每个人都有秘密,她侍奉的这位王妃,不过是有一身武艺罢了,与她有什么干系?她的本份,便是做好婢女,伺候好主子。 衡芜暗暗想了几回,舒了口气,再回想了一会之前混乱,竟觉得似重活了一回。 青衣人渐近,谌不妄瞧见了那二人,松了口气,偏头朝梅笙说道:“来了。” 梅笙点头,张口欲言,就在这时,人群里挤出个着灰布短衫的汉子来,那汉子踉跄着摔倒,嘴里哎哎直叫,“慢点、慢……踩着了……” 梅笙没出口的话就这么咽下,她瞄了一眼,不怎么在意的移开目光,谌不妄已是背过身去了,他往里走了两步,往里头喊道:“出来,要走……” 他话没能说完,那跌倒的汉子已是就地一撑,快速窜起来,反手从身后拔出一把刀,举着朝谌不妄砍下去。 刀尖闪烁着寒光,寒光劈进暗巷去,照亮了蓝莺惊恐的眼。 “王爷!”蓝莺失声喊道。 眼见着寒光将落,梅笙猛地闪身过去,抬脚踢在那汉子手腕上,只听得‘咔嚓’一声响,那汉子哀叫一声,刀瞬间脱了手,与此同时,谌不妄转身飞起一脚,将那汉子踢得跌出老远。 “哐当!” 刀尖飞去扎在墙上,又反落回来,落地跳了两下,铛铛直响。 梅笙收回脚,双手交叠慢悠悠的敲了两下,这一会时候,两头已是冒出来十余人,那些人衣着与先头那汉子相似,唯有眼神是不相同的冷凝。 突然来的这么一下,吓着了外头来往的人,只听得一声尖叫,人群滚浪似的往后涌,眨眼便退离了十丈远。 “呵!这是要我等松松筋骨?”她冷笑。 谌不妄眼神亦很冷,他弯腰捡了那刀,用力握了两下,“找死便直说,何至于耍些花样!” ‘样’字未落,他已是窜了出去,只见得刀光闪过,他已落入短衫汉子之中。 扬刀、劈砍,气势十足,可吞山河。 那赶来的两个青衣人亦加入战局,很快战成一团,梅笙瞧了片刻,十分干脆的走进暗巷里去了。 蓝莺见她进来,十分明显的舒了口气,“王妃快过来!刀剑无眼!当心伤了您!” 梅笙没过去,就立在斜侧方不动了,蓝莺三人都挨着墙,她站在这处,可将巷口打斗以及往更深处不知究里的巷道尽数收入眼帘,事发突然,如有准备而来,她不得不防。 战局结束得很快,谌不妄接连几刀下去,很伤了几个人,那几人看势不对,互相使了个眼色,虚对几招,飞快窜进人群里。 人群里尖叫四起,那几人东躲西窜,很快便离得远了。 谌不妄追了几步,被混乱的人群挡在人墙外,他做不到似那些人一般视百姓如无物,只好停下脚步,任其离去。 销银从墙头飞下来,跪地请罪,“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 谌不妄摆摆手,道:“起来吧,火可灭了?可看出什么来?” 销银起了身,回道:“已经灭了,属下查看了起火处,原是主人家搁在墙角废弃的花架,四周没有易燃物,原是不会引起大火的,不知何人倒了火油,还将火油引到了隔壁人家堆放柴火的地方。” “看来是有预谋的,就不知是谁对夫君你这般上心了。” 梅笙从暗巷出来,立在谌不妄身侧轻声哼笑,明明灭灭的火光下,一双眸似藏了暗火,幽深且危险。 谌不妄自动无视了她那句‘夫君’,冷声道:“尚未走到一半路程,牛鬼蛇神倒是按捺不住想出头了,果真未把本王放在眼里!” “夫君你也没有值得人把你放在眼里的丰伟功绩吧?”她眯着眼笑。 谌不妄一梗,细想却无法反驳,火气刚冒出头,又‘噗’的一下灭了,他心头憋闷得很,面上也忍不住显露出来,一张脸绷得死紧,又阴又沉,活似别人杀了他全家。 蔺炔刚大汗淋漓的赶过来,迎面便撞上他阴沉的脸色,当即‘噗通’跪地,连声道:“下官来迟!请王爷责罚!” 他浑身直哆嗦,一半是被夜集起火及谌不妄遇刺引起的,一半是被谌不妄吓出来的,他跪下得匆忙,膝盖重重磕在尖锐的石块上面,疼得钻心,只他一动不敢动,不过片刻,便觉得腿要废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甚美 跟在他身后的衙役们面面相觑,犹豫了片刻后连忙跟着跪下,稀稀拉拉的请罪,“请王爷责罚。” 谌不妄探究的目光落在蔺炔身上,直盯了好一会,方才开了口,“此事与蔺大人没有干系,有何罪可请?先起来罢。” “王爷宽厚!”蔺炔咬着牙颤颤巍巍站起来,膝盖一软,差点跌倒,在他后头的衙役连忙扶住他,小声叮嘱,“大人小心。” 谌不妄冷眼瞧着,等他站稳了,又道:“贼子嚣张,蔺大人身为一方父母官,当竭尽全力缉拿,以保一方平安,事不宜迟,现在便吩咐下去吧。” “遵命。”蔺炔应下,告罪一声,又带着衙役匆匆离去。 耽搁的这会儿光景,街上行人已渐少,许是因失火之故,大半的灯笼都取下了,人走过后,徒留一地枯叶残枝,早先还娇艳欲滴的花瓣儿不知被谁踩得七零八落,只余最里头嫩黄的花蕊苟延残喘,怎么看都凄凉得不得了。 梅笙偏了偏头,与谌不妄说,“这是怀疑上了?” 她这话没头没尾,别人或许会懵一下,谌不妄很容易便听懂了,他回道:“由不得不怀疑。” 梅笙点头,“如此,那便早些走吧。” 早? 得多早? 三更刚过,睡意正酣,一辆马车自县衙驶出,由二十来个侍卫护卫着往城门去,马蹄皆裹了碎布,落地声沉闷,一路行过,不曾惊醒半个人,行过街尾时,有野狗起身尾随徘徊,几息后又狂吠两声倒跑回去,惊得隔壁院里小狗直叫。 守城的小吏早得了信,见了马车来,一声不吭的去开了城门,等人出去了又连忙关上,裹紧外衫走开了。 一出了城,侍卫们立即下马解了碎布,没了束缚的马儿们嘶叫两声,撒开了蹄子狂奔,梅笙待在马车里很是受了番罪,忍了又忍,忍不住掀帘而出,十分霸气的指着车旁的侍卫,“你,过来坐车,我骑马。” 那侍卫正好是王府中的,闻言也不啰嗦,十分干脆的下了马来,只他十分怀疑,便忍不住将目光移向前头的谌不妄。 谌不妄是不大乐意她抛头露面的,却也知道坐马车滋味不大好受,想了想,索性道:“无人时可以骑。” 管他有人没人,同意了便是同意了,侍卫十分干脆的让开,跳上车辕坐着,梅笙替了他的位置,抬手摸了马儿两下,翻身上马,赶着马儿小跑两步,随后箭似的窜了出去。 谌不妄黑了脸,驱着马儿在后头赶,他骑的马是名驹,比侍卫的不知好了多少,没费多少功夫便赶上了,梅笙偏头瞧了他一眼,忽的歪下身子,从路旁折了朵野菊。 谌不妄见她歪了大半身子,心头重重一跳,扯着缰绳便欲靠过去,却又见她仰起身子来,快速将左手拉着的缰绳换去右手,然后隔着很近的距离,伸了左手将一朵野菊插入他怀里。 “哈!此花甚美,可折而佩之。” 梅笙大笑一声,趁他怔愣,驭马扬长而去。 美便美罢,插到他怀中是何意思?她是认为他像朵死人菊?还是朵散养的? 侍卫们早已被他们甩在身后,没听到梅笙那言论,谌不妄回了神,只觉又恼又气,他一边驾马追赶,一边伸手将野菊拽下,野菊花茎细嫩,一捏便断了,他低头瞧了眼,到底没整个捏碎了,想了下,十分嫌弃的又塞入怀里。 此去云州,多有荒山野道,除了歇息外,梅笙没下过马,如此急行了三日后,到了崇阳郡内。 今日天色很是阴沉,刚入崇阳郡不久,毛毛细雨便落了下来,往前头去探路的销银回来禀道:“主子,前头有座荒寺,可避一避雨。” 谌不妄伸手抹了把脸,将雨水抹下,扬声说道:“跟着销银,前头去避雨!” 梅笙早已躲进马车去了,闻声掀起帘子瞧了一眼,又缩了回去,她伸手将一卷长帛摊开,细瞧了两眼后,隔着车壁与外头人说道:“前百里无人居住,今夜寻不到其他住处了,不妨在荒寺留宿一晚。” 谌不妄轻‘嗯’一声,没有异议。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一行人到了荒寺门口,从外看荒寺很大,只大半墙壁都塌了,蛛网遍布,看着很显破败,稍走近了,可见壁上斑斑驳驳,其上裂痕如张牙舞爪的枯藤,凶狠,亦阴翳。 销银照旧先入内探查,他很仔细,不仅检查了唯一算得上‘完好’的前殿,连塌了的后殿等处亦一一检查了,见没有异样,他出了寺门来,向谌不妄禀报,“主子,可入。” 一行人进了寺里,侍卫们顾不得自身狼藉,将马往柱上一栓,一部分分散四周设防,一部分冒雨出去寻柴火,谌不妄没有闲着,将湿了的外衫一脱,套了蓝莺递过来的干净衣衫便出了门。 衡芜挨墙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来,铺上一层棉被后,将梅笙扶过去坐下,绿柳从马车里取了水壶出来,拿去院子里接水,等侍卫们捡柴火归来,水壶亦满了大半,侍卫们将柴火点燃,绿柳将水壶架去火上,烧了一壶姜汤,一一分给众人。 谌不妄回来时,雨已是大了,檐角水珠直落,嘀嗒声不绝,溅得屋前门槛半湿。 他提着剑,身后跟着销金,销金手里提着两只兔子,进门后便递给蓝莺,“麻烦处理一下。” 蓝莺接过来,小声应了。 谌不妄去后头换了身衣裳,过来梅笙身边坐下,梅笙将热了两回的姜汤递给他,他仰头两口喝了,辣得直皱眉,“难喝!” 梅笙顺手从身侧匣子里捡了个蜜饯塞进他嘴里,低声笑道:“喏,甜的。” 谌不妄皱着眉头一口吞了,啧了声,“腻!” 衡芜正在熬粥,米是从锦城带来的精米,米袋已见底,今日是最后一顿,她担心不够,又从车里拿了些糙米来另起了一锅熬着,蓝莺瞧了两眼,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两个山楂扔进去。 这场雨来得急,退得也很快,天刚擦黑,地面已是半干,谌不妄坐了会便起身去了门口,梅笙瞧了他两眼,将锦被往上拢了拢,闭目养神。 ------题外话------ pk结束,明日开始恢复原本更新时间~也就是十点十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惊魂 夜渐深,蓝莺三个早已挨不住,挤在一侧睡得死沉。 谌不妄站了许久后,估计着也是倦意上头了,轻轻动了动站得僵硬的脚,回到梅笙身旁坐下,欲闭目养神。 梅笙没睡熟,察觉到他的动静,稍稍睁眼瞧了他一下,复又闭上,顺带拢了拢下掉的锦被。 除警戒的侍卫外,其余侍卫皆或坐或躺在墙角,怀抱长剑,鼾声微微。 殿中央,柴火已燃了大半,没了人扔进新的柴火,那火苗渐渐小了,于子时三刻,悉数灭尽。 大殿一下子暗了,站在门口守卫的销银回头瞧了一眼,皱了皱眉,因着下雨,他们并未拾得多少干柴,此时已是半夜,遣人再去寻根本不可能,且不说夜路难行,若遣了人出去,主子安危谁来保证? 才刚想罢,销银突然瞪大了眼。 不知何处吹来的一阵风,掠过殿门,卷起殿中高高垂下的黑色幔子,幔子‘噗噗’乱响几下,被卷去一旁柱上缠住,幔子后,一尊青石佛像显露出来。 佛像双眸微合,面容慈悲,左手下垂于膝前,指尖指地,手掌向外,结与愿印,右手屈臂上举于胸前,手指自然舒展,手掌向外,结无畏印,本该宝象庄严,令人俯首膜拜,却被一道从佛像嘴角留下的殷红血迹生生破坏。 佛像嘴角那道血迹越流越大,不知何时,连头顶双肩亦冒出血来,血色滚滚,顷刻将佛像淹没。 佛像前的佛案忽的一声脆响,剧烈的摇晃不停,似有人拼命在撞,十分诡异。 血流漫到地面之时,销银醒转过来,飞身上前挡在最前,扬剑直指佛案,并厉声大喝,“有情况!” 佛案四周悬空,仅四根案脚支撑,根本无人能动手脚,销银紧紧盯着,不敢妄动。 被惊醒的众人们满脸茫然,等见到佛像浴血的情状时,纷纷脸色大变,手忙脚乱爬起来聚成一个半圆,将梅笙等人护在里面。 世人畏惧神佛,遇此诡异情况,难免心生畏惧,不敢上前,僵持片刻后,有人咬牙颤声问,“销侍卫,这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我刚才检查时不曾看到这尊佛像。”销银沉声答道。 那脆响声冒出来时,梅笙与谌不妄已是醒了过来,两人站在护卫圈里,神色凝重的盯着那佛像,片刻后,谌不妄拔出剑来,推开挡在前头的侍卫,纵身掠上莲台。 他梭巡一圈,目光落在佛像头顶,他伸剑过去,想看看是否有机关之类,未想刚碰到佛像头顶,那佛像突然‘轰’的一声崩塌。 谌不妄大惊,脚上稍一用力,往后急退,等落了地,抬眼瞧时,却见那莲台之上空无一物,不仅佛案不见了,连那令人惊异的浓重血色亦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静,十分诡异的安静。 几息后,一个侍卫颤声说,“你们看见了吗?” 有人回道:“没有看见,方才佛像崩塌,我下意识抬手来挡,根本不曾见到那佛像怎么消失的。” “我也是。” “总不会凭空消失吧?” “莫非此处有高人?” 没有高人,那佛像当真是凭空消失的,诺大的佛像崩塌,本该碎石飞溅,眼下却连一颗石子儿都寻不到。 梅笙沉思半晌,道:“先退出去。” ‘去’字未落,在墙角缩着的蓝莺忽的尖叫出声,“啊!王妃!” 梅笙猛地扭头,见蓝莺三个仓惶着跑过来,哆嗦着往她身后躲,约莫一丈开外的墙壁上,忽现扭曲人影。 风吹过,那踉跄站起的人影扑倒在墙边,一声声如泣如诉的呜咽声低低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呜咽声渐渐大了起来,似有无数人附和,墙壁上接连显出无数人影来,扭曲着,拼命在墙上拍打,虽是拍打,却无一丝声音,只有呜咽声化作痛苦的尖叫,刺人耳膜。 梅笙伸手拔下头上发钗,当做暗器往墙壁上人影甩去,发钗入墙,没入大半,墙壁迸裂出细缝,那人影却不曾影响分毫,梅笙轻呼一口气,道:“鬼怪杂谈曾记载一种情况,特殊条件下,房舍会‘记载’下主人生平,并于机缘巧合下重现出来,此非实像,与那说法相似,定是曾有人丧生于寺庙中,此地不可留,马上出去!” 她的声音很稳,不大,在此情况下却很能镇定人心,侍卫们本极度恐慌,听了她这话稍稍安心了些,不等谌不妄吩咐,已是快速收拾了物什,往殿外开道。 元宝躲在销金身后,哆嗦着朝谌不妄喊,“主子啊,走吧!” 实际上,不止他们没走,王府中跟来的十余个侍卫也没走,虽惊虽惧,仍旧忠实的护在主人身前,主人没发话,动也不动一下,而那毫不犹豫走了的,正是那些宫中出来的侍卫。 谌不妄哼笑一声,双眸中划过一丝浓郁的黑气,面色却如常,“我们也走,销金跟我开道,销银断尾。” 侍卫们齐齐应是,刚出殿门,忽听外头传来一声惨叫。 “啊!” 那声音很是耳熟。 一个侍卫颤声解惑,“主子,是方才与我同睡的吴志。” 谌不妄没说话,加快了脚步往外走,行到庙门,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断肢,残臂,血泊,以及惊恐万状死不瞑目的眼。 梅笙呼吸一顿,夺了身侧侍卫的刀,掠出包围圈,落在血泊前时,谌不妄亦站到了她身侧。 死了,宫中出来的十余个侍卫都死了。 猩红的血染红了庙前土地,浓郁得令人作呕,接连受到惊吓的蓝莺三人再也撑不住,偏头弯腰直干呕。 四周有风,除了他们外,再无活人气息,谌不妄脸色难看,双脚却跟钉在地上似的,移不得分毫。 追不得,找不得,不管来的是谁,他们此刻都不能贸然离开,来人狠辣,杀人如麻,在场的除了销金销银外,其余侍卫功夫平平,若再来袭,他们根本没有抵挡之力。 此刻已是无风了,天地间皆是寂静,谌不妄却觉得遍体生寒。 “将他们埋了,马上离开!” 半晌后,谌不妄哑声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挑衅 马蹄声踏破辰光,一夜疾行,已是人疲马乏。 一望望不到边的泥泞大道上,一条三尺灰布随风飞扬,灰布由一根长杆挂着,许是时日太久,边角磨蹭得很是厉害,似随时要断,长杆之后,一个简陋的灰布棚子摇摇欲坠。 棚子边上站了个老汉,正在煮汤――青菜萝卜汤,汤很寡淡,不见一丁点油星,但他煮的很认真,一双混浊的眼都在冒光。 谌不妄当先一步到了棚子前,他冷冷扫了老汉一眼,随后往后做了一个手势,翻身下了马,大步走进棚子里去,朝那老汉冷声道:“店家,上茶!” 老汉慢悠悠的擦了手,偏头瞧了他一眼,嘿嘿笑道:“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能有口凉水下肚已是奢侈,这位大人怎还要求甚多?” 王府侍卫们护着马车停在棚子前,梅笙下了车,听得这话,笑了一下,瞥着棚子角落里一个半人高的小柜道:“禺山春茶,店家藏私,怎的?是怕少了茶钱?” 老汉脸色微变,顿了片刻,又扯着他那粗嘎的嗓音道:“夫人慧眼,小老儿便舍了二两送于夫人尝鲜。” 边说着,他边慢悠悠的走进棚子里去,开了小柜,取了茶罐出来,小气的捻了一小撮,扔进柜上茶壶里。 棚子边架着小炉,水已沸腾了好一会,老汉艰难的提了,冲了一大壶茶水,一步一晃的往桌边行去。 这会功夫,梅笙已走到谌不妄身边,她没坐,只负手站着,嘴角笑意浅浅。 蓝莺三个并未下车,侍卫们也并未进棚子里来,销金销银提剑站在棚子前,一双眼阴森森的,不着痕迹的落去老汉身上。 人渐近,梅笙手指微微弯曲,无意识的做了个握东西的动作,谌不妄伸手拨了下她,将她拨去身后站着,随后稍抬了眸,瞧着那老汉。 “哟!大人好威风!一双眼瞪一瞪,吓掉小老儿半条命。” 老汉嘿嘿一笑,将茶壶搁去桌上,茶壶还未放稳,他忽的抬手,泼水似的将茶壶往梅笙方向丢,茶壶盖子不稳,猛一倾斜,立马掉了,茶水没了阻挡,哗啦往外冲。 桌沿冷光一闪而过,照亮了老汉一双混浊的眼,此刻那眼里混浊仍存,却也添了一丝阴森之气,他扯着嘴角笑,手中短刀直向谌不妄刺去。 谌不妄没有管那茶水,哪怕那茶水会有大半会泼到他身上,他稳坐着,眼也不抬,只反手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迎向老汉那短刀。 茶水泼来,隔着半臂距离,也仍能感受到那热气,可以想见,一旦那水上了身,必是重伤,梅笙却半点不惧,也不意外,极闲适的甩了甩袖子。 宽大的袖子轻飘飘转了下,眨眼翻滚成巨浪,将那泼来的茶水利落卷入,在冷光刺过来之前,梅笙反手一挥,将袖中茶水尽数泼出。 匕首与短刀甫一想接,双方都还没能感受那力道,茶水已弹珠似的凶狠射来,老汉一惊,手掌在桌沿一拍,借力直往后退。 老旧的桌子‘吱嘎’乱响几下,碎裂成片,茶水纷纷落在碎片上,滴滴答答如雨落屋檐。 那老汉手掌刚落在桌沿之上,谌不妄也同时用力一抵,往后退去,长凳在地面上‘呲啦’划过,扯出两道又长又深的烙痕,最终停于两丈开外。 梅笙从半空落下,轻飘飘的立于长凳之上,广袖舒展,迎风鼓荡,其上干净至极,未沾半点浊污。 谌不妄斜眼一瞥,瞧见衣摆下一双半露的绣花鞋,他收回视线,黑着脸低斥一声,“好大的胆子!怎不落我肩上来?岂不更显你威风?” 梅笙若有所思的‘唔’了一声,双手一摊,勉为其难道:“既如此,下回夫人我绝不客气,定要爬到夫君肩上去,好生作威作福一回。” 销金销银望见里头情况,仍旧未动,只身体已是紧绷了,两人不约而同的按住剑柄,抵开剑鞘。 元宝坐在车辕上,白着脸往后靠,一哆一嗦的说,“又来了,又来了。” 似是感觉到了他的惧怕,侍卫们又挨拢了一些,齐齐亮刀无声安慰。 老汉‘咯咯’一笑,身体摇摆一下,似个调戏美貌丫头的富家子弟似的,冲梅笙挤了挤眼,“夫人好身手,且与小老儿一会。” 梅笙轻哼,足尖一点,落去后头,“如此身手,何须我夫妇联手?” 谌不妄没说话,足尖在地面轻轻一蹭,风似的直往老汉掠去,一把平平无奇的匕首乍然间蹦出莹光,如神兵降世。 老汉瞥了眼,脸色微变,收起嬉笑之态迎上前来,一把短刀如破山河,其势甚猛。 两人甫一相接,俱是一震,随后同时出掌,冷光闪烁间,掌风亦呈破浪之势,眨眼间,已是数十回合。 梅笙瞧了一会,眉头微皱,却仍不打算上前帮忙,她后退几步,绕去棚外,仰头往那灰布上瞧。 灰布上没有东西,只长杆上却绑了东西――青色的绳,青色的布。 梅笙甩袖,向上掠去,途中踩了长杆两下借力,踩得长杆微弯,吱嘎直摇,几息后,她扯了青布落下,当即展开。 青布上,墨字两行,字甚美,意却嚣张―― 无知小儿, 浅水之地,断你一臂! 其言其意,与先头一般无二。 梅笙五指齐动,将青布揉巴成一团,利索往锅里一扔,锅里汤水‘咕嘟’翻滚两下,很快将青布吞没。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心安 五日前。 荒寺惊魂,十余人眨眼尽丧,谌不妄带头夜奔百里,暂歇于荒道之上。 说是荒道,也不尽然,不过是终日少有人行故而言‘荒’,道荒,道路之旁却是绿草如茵,一碧千里。 这一行人,除梅笙、谌不妄历经千帆外,其余人尽是不曾出过京,不曾经过磋磨的,生平头一次见此情状,都有些受惊。 一路上,蓝莺抱着痰盂不停的吐,直吐得全身无力,口冒酸水才作罢,衡芜跟绿柳更是夸张,离了荒寺那夜便发起了烧,上吐下泻,差点便直接交代了,这日才稍有好转。 至于侍卫们,虽惊虽惧,大抵是男儿天性使然,惊惧过后反倒升起一股倔气,恨不得那凶手再来一趟,好一报恩仇。 可惜的是,自那夜过后,直到今日,都未曾再遇险境。 梅笙骑了许久马,已是十分疲惫,下了马后便躲去草丛里躺着了,谌不妄仔细吩咐了,转身过来寻,寻到时梅笙已睡得死沉。 他想了一番,挨着她躺下,本是想闲躺一下,一会便起来,不曾眼一眯,便直接睡了过去。 梅笙这一觉睡得极好,虽是露天席地,虫子横行,比不得京中高床软枕来的舒坦,但在奔波之中能有这片刻安逸已是奢侈了,她极舒服的吐出一口气,睁开眼来。 她一醒,谌不妄亦醒了,刚一睁眼,便翻身坐起,眼睛落去旁处,低声与她说话,“醒了?” 梅笙对他这番动静甚感无语,未免他下不来脸,只当不知道似的跟着坐起,低声的回他,“醒了。” 不远处侍卫们正围坐一起煮汤喝,蓝莺白着脸忙活着,偶尔能听到侍卫们一两句或殷勤或不好意思的低语。 “蓝莺姑娘,你坐着吧,要加些什么?” “蓝莺姑娘,你喝口水。” 劫后余生,本交集不多的婢女与侍卫们,也渐渐熟悉起来,借着歇息的空档闲语两句。 梅笙望了一眼,又收回视线,与谌不妄道:“已是五日。”人还没来。 谌不妄本闲适的表情瞬间一凝,他寒了声道:“若是鼠辈,藏着便是,若敢冒头,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锦城遇袭,恍若试探,荒寺杀人,则为挑衅,梅笙不能十分肯定这是一伙人,但可以想见,费尽心思跑到如此远的地头来,不可能一两次便罢手。 挑衅,过后又是什么呢? 梅笙觉得这个问题不好猜,却也很快有了答案。 两人各有所想,一时间没有说话,几息后,那头巡逻的侍卫忽的叫了声,“销银大哥!这里有情况!” 销银正站在车辕之上,遥遥注意着梅笙谌不妄这处,听见人喊,脸色立马变了,跳下车辕,便急赶过去。 梅笙这边也听到了,她与谌不妄对视一眼,一同起了身,“来了,且去看看便知。” 那侍卫发现的东西在马身上,方才他看见本安静的马儿中有一匹暴躁的乱走两下,便有些不放心的过去看,刚将马儿安抚,便扫见马尾巴上绑了个青布,他下意识的颤了颤,扬声叫人。 青布很快被取下,送去往这边来的谌不妄手上,侍卫们殷殷围着,却自觉的留了大半个圈的距离,梅笙站在谌不妄身侧,偏了头看。 青布展开,其上两行墨字: 无知小儿, 今夜子时,取你一奴狗命! 刚看罢,梅笙便觉身边人呼吸一重,她偏头,见谌不妄半遮的眼眸里,杀意如滚浪,不可遏止,隐隐的,还带有一丝令人十分不安的黑沉之气。 梅笙双眸一沉,伸手夺了他手中青布,扬手便扔给了销银,“敌将来袭,做好准备吧。” 侍卫们面面相觑,纷纷跑去销银身板看那青布,等看过了,个个的脸都阴了下来,好几个胆子稍小的,甚至都发了抖。 “怎、怎么办啊?” “奴……说的是咱们吧?他要来杀我们中的一人?” 那么,他杀谁?谁……又将魂断此地? 侍卫们有些躁动,销银将青布扔进火堆里,看那火舌将其卷了,才沉声道了一句,“他敢来,我们岂会怕?如此嚣张,且看鹿死谁手!” 有那胆大无畏的,立即扬声附和道:“销银大哥说得在理!阴险鼠辈,我等岂怕?且等他来,将他捉了,祭枉死的弟兄们!” 另有人道:“甚是!我等若是被吓怕了,他岂不更是得意?堂堂王府侍卫,岂是三言两语便能左右的?” “如此可做准备,好一击必杀!” 一群先头还忍不住露出惊惧的侍卫们,无需主子出声安抚,眨眼间便已激昂,梅笙微微一笑,伸肘捅了谌不妄一下,“你这些侍卫,真是有趣。” 谌不妄脸色稍霁,隐隐还带着一丝自豪,他盯着这群还极稚气的青年少年,十分坚定的道:“你们都是好儿郎!有敌窥伺又如何,咱们自不惧不怕,手中之刀,可破万险!今夜,便让我们一起,手刃弄鬼之徒!” “好!手刃弄鬼之徒!” 侍卫们士气大涨,握紧了刀齐齐大喊出声,声虽微弱,也可震天。 亥时三刻,梅笙坐在马车上,拿帕子慢悠悠的擦着软剑,车内一灯如豆,蓝莺三人缩在角落,三双眼睛,齐齐看她,一眨也不眨。 “可怕?” 梅笙点点剑尖,剑尖‘嗡’的一声响,夹着冷冽寒芒颤了两颤。 蓝莺双手抱膝,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的大声道:“奴婢相信王妃!” 她仰着小脸,那张脸依旧没什么血色,一双眼却闪烁着炽热的,完全信赖的光芒,那光芒盛极,一时间竟盖过了烛光。 衡芜悄悄抬眼瞧了梅笙一下,低声道:“有王妃在,奴婢不怕。” 绿柳苍白着脸倚在车厢门口,握紧了拳头,心中时而恐惧遍布,时而安定满盈,反复折腾到最后,只剩一片安然,她张口,一字一句肯定的道:“奴婢,亦信王妃。” 蓝莺的性情梅笙自是知道的,她有什么反应她都不奇怪,听到衡芜绿柳也如此肯定,她先是一愣,然后缓缓笑了。 “既如此,待会莫要出去,我在外头。” ------题外话------ 推荐半笔浮生2p文《陛下太宠,皇后很愁》 pk中福利多多! 陆娇穿了,遇到了谢君欢。 打从被他掳走,她无时无刻不计划着逃跑,却从未有一次逃离过他掌心。直到他成为那人上之人,她才明白自己与他之间隔了不止山高海阔。 初时,他勾唇邪魅一笑:“做我的女人,许你一世荣华,如何?” 彼时她不屑。 后来她离不开他,他却嗤之以鼻:“世上怎会有你如此离经叛道的女子,合该让本世子好好调教!” 最后她心灰意冷,他却死也不肯放手。他牵着她的袖,笑得一脸无赖而荡漾:“娘子,为夫错了,请娘子好好调教调教为夫!” 某女:“算了,还有好多人等着我调教呢……” 某男冷笑:“来人,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统统给朕砍了,不,剁了喂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人迹 子时至,燥风忽止,百虫止息,一望无际的辽阔绿原之上,只余寂静。 马车边上三垛火堆‘噼里啪啦’的响,却不能将紧肃气氛缓和哪怕一丝,虚空中紧绷着一条弦,随着时移,越绷越紧,将断未断。 梅笙斜靠马车旁,一双眼冷得像冰,眺着火光尽处,无边无际的黑暗。 谌不妄巡逻归来,站在车边与她说话,“暂无人迹。” 梅笙皱了皱眉,“已近子时,该来的不来,便是异常。” 谌不妄也很是不悦,他扫了眼已经隐隐不耐烦的各个侍卫,低声道:“若再拖延,只怕他们将才升起的斗志很快便会消失殆尽,到时……” 他话还没说完,草丛里忽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那声响从远处来,快速接近,梅笙与谌不妄同时握紧剑,直起身,准备迎敌。 销金销银没动,他两个一左一右站在马车一丈远处,背向相对,一人防着一方,听见那响动,眼也不斜一下,跟没听见似的。 离那草丛最近的几个侍卫双眼俱亮,不等人吩咐,已是同时暴起,几道刀光闪烁着直指草丛,差不离的同时砍下。 刀尖不知砍到了什么物什,但很显然的,那并不是人,毕竟没有哪个人能瘦小到一群人围着砍还连跟头发丝都看不见。 为首的侍卫‘咦’了一声,抽回刀来举到面前瞧,这一瞧,只瞧见一丝殷红血迹,他的脸色顿时变了,有些古怪的弯下腰,用刀尖拨开草丛。 “是蛇!” 有人率先喊道。 蛇? 梅笙挑了挑眉,坐回原地去,未曾拿着物什的左手搭在膝上轻敲,一边敲,一边思索。 谌不妄走了过去,侍卫用刀尖插起那蛇来,支到他面前,他仔细看了两眼,道:“扔了,是条再常见不过的赤练蛇。” 侍卫甩手便扔了,皱眉嘀咕,“人没来,蛇倒是先凑热闹了。” 谌不妄没说话,转身走回梅笙身旁,眉头皱得死紧。 那处离得不远,梅笙耳力甚佳,自是听得很清楚,见谌不妄眉头紧锁,便道:“巧合否?特意否?” 四五月多虫兽出没,此处草木丛生,似乎有蛇也不稀奇,然,只是似乎。 “先前停留之时,销金销银已将方圆百里搜寻了个遍,虽有虫蚁出没,却未见过蛇类,我们停留了近一日,若真有蛇,怕早便过来了,还需等到大半夜?” 谌不妄冷笑一声,已是认定此乃人为。 侍卫们一番动作后,见危险未至,很是无趣的走回原位去了,细微的说话声响了片刻便息止,很快的,周围再度寂静下来。 谌不妄站了片刻,忽的抬步往前走,他的剑一直不曾入鞘,眼下他也没还剑入鞘的的意思,倒提着走进黑暗中,冰冷的剑光随着他的走动明明灭灭,很快便没了踪影。 梅笙依旧没动,不知何时,她折了根野草含进嘴里,时轻时重的咬。 马车里,蓝莺三个挤在车厢门边,拽紧车帘子凝神听外头的动静,安静时,十分急躁,闹腾时,又十分不安,接连几下下来,没动也出了一身汗。 蓝莺靠在车壁上,咬着嘴唇轻声的喊,“王妃――” 梅笙听见了她的喊,亦听见了她的颤抖,她放柔了眉眼,轻轻靠在门边,小声的问,“怎么了?” 蓝莺小声的回道:“奴婢想喊您一下。”好心安。 梅笙轻笑,多年的相依为命,令她十分容易便猜出了她未尽的话,她反手拍了拍车门,无声安慰。 她拍得很轻,似是毫无规章的几下,却莫名其妙安抚了蓝莺,她很是放松的往后靠了靠,小小的笑。 子时一刻,还是没动静。 谌不妄披着满身冷气回来,臭着脸道:“莫不是玩笑!该死!” 玩笑? 梅笙摇头。 那一字一句,虽十分嚣张,惹人生厌,然不可否认的,有几分矜持的狂傲在,那是对自身实力绝对的认同,也是对彼方实力绝对的蔑视,那人是以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对着他们的,所以,他用不着闲着来开什么玩笑。 “我觉得,快来了。” 许久后,梅笙偏过头,望着远离火堆来回踱步的马群。 不知何时,安安静静的马儿全数起来了,它们相互绕着圈,嘴里‘吭哧吭哧’低鸣,几息后,一匹马儿忽的长嘶而起,疯狂的摆动马头,周遭马儿被它惊动,受惊般四下散开,意图撒开蹄子狂奔出去。 侍卫们大惊,连忙奔上前去安抚马儿,本像模像样的防护圈因这一乱,立马失了效用,谌不妄脸色难看,飞身往那似发了疯的马儿掠去,离着只剩两三步时,谌不妄停步。 寒夜深沉,一缕红线似有了人气似的飞掠而起,直窜得有半人高,到得那高处时,又猛地一顿,极速的往下坠,泼墨似的落去疯马身上,开出一朵朵红梅。 疯马‘嘭’的一声倒下了,马头滴溜一滚,滚去草丛里,不知何时,不知何人,就在谌不妄眼皮子底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马头割下,不留人迹。 血如泼墨,瞬间染红了底下草地,谌不妄提起的脚还未放下,僵直的立在半空中,几滴温热的血珠溅来他脸上,烫得他一个哆嗦。 他慢慢放下脚,右手一横,握剑在前,随后斜斜挥下。 剑气如刃,将周遭草根尽数割断,谌不妄几步过处,显露出一大片草桩,土地重现,有虫蚁翻滚而出,然,没有人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敌我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谌不妄低头,脸上几滴血珠顺着下颚落下,砸进地里,很快便消失不见,他盯着那血珠消失处,一双眼中暗火明明灭灭,最终聚成一团令人心惊的黑。 半晌后,他抬头,眼中已是一片平静,方才被迫去安抚马儿的侍卫们顺利回转,正在销银的带领下搜捕来人。 梅笙手指一抖,将软剑缠回腰间,敲了敲车壁,与里头的蓝莺说道:“已经无事了。” 蓝莺惊疑不定,困于厢内,虽比外头安稳,然双眼不能视,仅靠耳力实在难以琢磨,听到梅笙安慰之言,她瞬间定下心来,嘴角扯出个不大好看的笑,“嗯!王妃。” 梅笙笑了一下,跳下车辕,去到谌不妄身旁,盯着那头身相离的死马,“原也不错,虽为畜身,也可称一句‘奴’了。” 她的话不乏玩味之意,谌不妄却难以强迫自己顺从微笑,以示释然,只好歹心头那股冷得似冰,可将人淹没的阴寒之气勉强压下了,他稳了稳心神,伸手将脸上血迹擦去,转身凝视熊熊火堆。 侍卫们还未回来,他们站在此处,隐隐能听见细碎的低语,以及时隐时现的黑色身影,梅笙随他一起望着那处,想了想,低声道;“未止。” 来人耗费心机弄出这么几出来,不管心存何意,至少后面是免不了再次挑衅的,那么,下一次是什么? 这个问题也很快有了解答。 青天白日,一声尖叫突兀而起,吓得林间鸟雀乱飞。 密密林间,一辆华盖马车倒在粗壮树边,似是因着突然,那车轮子还在乱飞,拉车的马受了惊,又被扯得倒了地,斜倒在地上慌乱嘶叫,它的动作影响了车厢,车厢一下下扯动着,吓得里面的人瑟瑟发抖,连个大气都不敢喘。 外头正在打架。 确切的说,是人蛇大战。 自那夜过后,未等两日,第二张饱含恶意的青布挂到了马车顶,青布上言: 无知小儿, 百里密林,血洗青天。 甫一看到那上头之言,不止侍卫们,连梅笙都舍了那玩味,脸上染上凝重,只再如何凝重,她心头都有种难以言明的感觉―― 不会,他们还不会下手。 只是,若不会用他们来祭林,那还有谁的血能多得连青天都变色? 梅笙一剑斩断从树枝上吊下,朝元宝吐着信子的小青蛇,将不住颤抖,连一声尖叫都发不出的元宝推到车厢边,挑开已游到车厢口的小蛇,抓住车辕将马车拉起,随着她的力道,那慌乱无措的马扑腾着蹄子起来,不住的乱踏。 梅笙提着元宝的领子,将他丢进车厢,一边安抚马儿,一边说道:“事急从权,你们且先一起待着,我在外头,不必担心。” 说完了,不等里面人回应,她已是眼神一凝,转身迎向不知何时游曳过来的蛇群。 谌不妄在不远处,见她游走于马车周围,不仅要防住往马车去的蛇,还得时不时去安抚受惊躁动的马,不由得脸色一沉,身后有破空声传来,谌不妄扬手,随手将从树上飞窜过来的蛇斩断,抬脚便往梅笙那边挪。 蛇越来越多,梅笙来回跑,难免捉襟见肘,又一次将蛇一剑斩断,她似想起什么来似的,反身窜到车厢口,她伸手撩开车帘子,在元宝惊恐后退,蓝莺几个捂嘴尖叫中伸手扯开车壁顶上一个暗匣。 暗匣是斜置的,刚一打开,里面的东西便自动滑落下来,梅笙摊手接住,摔下帘子退到地上。 这一会光景,蛇没了人牵制,已是游到车轮边,梅笙游走一圈,将蛇尽数杀死挑开,趁着它们还未靠近,将手里握着的圆肚小瓶拔了塞子,往地上倒。 一股青色的粉末落到地上,将马车围了一圈,游到圈外的蛇似遇了劲敌,纷纷往后退去,转眼便蝣去三丈外,梅笙松了口气,将小瓶往车里一扔,掠出圈去,横剑在前。 这时候,谌不妄已是近了,他看见了她的动作,见她出了圈,一副战意满满的样子,不由得道:“出来做什么?里面去待着。” 梅笙摇头,“那东西撑不住许久,这些蛇也不知何时会退去,此时不是任性的时候,别磨蹭了,那人既说出了‘青天血洗’的话来,咱们怎可令他失望?” 她轻笑,一股子令人遍体生寒的恶意毫无阻碍的窜出来,激得人头皮发麻。 谌不妄没话说了,暗暗给那暗处之人记了一笔,随后与梅笙一起落入蛇群之中,以一剑,战百蛇。 黄昏之时,连绵不绝的蛇群终于退去,方圆十里,蛇尸如集,侍卫们顾不得脏污,一个挨着一个的倒地不起,他们非武林高手,经过长达两个时辰的抵御,早已精疲力竭。 梅笙站在马车旁,一点一点的将剑身上的血迹擦掉,谌不妄站在她身边,眼睛落在旁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息后,随蛇群追去的销金销银回来禀报,“主子,蛇群一出了林子便不见了,我俩往前追了十里,没有任何发现。” 谌不妄没说话,梅笙抬了抬眼,说道:“传有秘技,有人能千里外御百蛇,虽属夸大,然百里内御蛇是可能的,蛇之一类,本就与人不同,乡野林间,本是它们领地,找不到痕迹实属正常。” 自梅笙接二连三露出手段来,这些王府侍卫早已将她当做主子看待,听她说话,销银便很是恭敬的垂头相问,“依王妃看,该如何?” 敌在暗,我在明,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还能有何看法? 梅笙摇了摇头,道:“便等着对方出招罢,只不知如这般的儿戏还有几回?” 当夜,一行人宿在林外,晨起时有侍卫入林小解,带出一张青布来―― 无知小儿, 意窥吾形,如你所愿。 两日后,梅笙一行在泥泞大路边看到了一个灰布小篷。 ------题外话------ 明天2p啦~看文的美妞们记得多踩踩,帮我撑过pk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