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大画家》 第1章 重生千禧年 li style=le-height: 252x css=  深夜。 昏暗的小屋中,只有案前一汪奶白色光团。 已经过零点许久了,28岁的华婕仍在伏案画画。 她的影子被光打在身后,如一个被泅困而无力挣脱的小兽。 推了下厚重的眼镜,短暂思考后,又继续刷刷刷在手绘板上涂抹。 这已经是她画的第三版了,甲方总能在她的画中挑出不满意的地方,时刻挑战着她的极限。 虽然在圈子里已是有点人气的画手,也被不少粉丝称为‘大触’,可为了钱,还是少不了要受甲方爸爸的气。 她已经非常疲惫且厌倦,不知又画了多久,终于摘下笨拙的眼镜,昏昏沉沉伏在了手绘板上。 …… 迷糊中仿佛回复了些意识,胸口沉重的喘不上气。 是要死了吗? 她好难受。 手挣扎着,想要抓住些什么,她好不甘心。 脑海里浮现一幕幕,都向她展示着自己这不算长久的一生,活的到底多无趣。 儿时别人都住上楼房了,她还住在平房里,连抽水马桶都没见过。 同学们常常嘲讽她土包子,像从古墓里钻出来的,走路都掉灰。 上学时学习成绩中等,学画画普通,进入大学后沉在人群中,仿佛溺水般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 她拼着劲儿的画画,磨炼技艺,终于觉得行了,入社会画上几年,仍是个被甲方鞭挞的画匠,甚至逐渐开始厌倦画画。 因为觉得父亲专断蛮横,她可以一个季度不跟家里通一个电话。 工作不顺,爱情没有,在大城市里飘着的她总有一种失势心理,好像所有人都瞧不起她。 连妈妈主动打来电话,她也丧气的不想说话。 快三十岁了,除了画画仍一无所有,她甚至没办法证明自己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四周昏暗吞没的也许不止是光,还有她的人生。 …… …… 华婕猛地睁开双眼,有些懵懂茫然。 她仿佛只过了一瞬,又像是睡了很久。 租屋的画案不见了,此刻她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摆着个画架。 正值晌午刚过阳光最烈的时刻,赤芒肆无忌惮挥洒,天地间一切都显得耀眼。 华婕一时无法习惯这万丈光芒,伸臂遮住眉眼。 大杨树下虫鸣鸟叫,室内嘈杂,老师站在画室中央,正交代今天的绘画内容。 这是一间很有年代感的教室,绿漆的铁窗格上有些斑驳,每扇窗下都有一组已经掉漆的暖气片,暖气管道就那样毫无美感的盘踞墙边。 三十多个学生在空旷的画室中被分成六小撮,每一撮都围着一组难度不同的静物。 老师做完简单讲解,身边同学已经开始挤眉弄眼的打量面前静物,华婕还在发呆。 “你怎么还不画?”老师走到她身后,拿手里的2b铅笔轻轻碰了碰她头顶。 华婕怔怔眯起一只眼,捏着铅笔比对起静物的比例,然后在素描纸上构图,定比例,打辅助线,勾形。 画画早成了她的本能,融入骨血,几乎不需要怎么想,眼、脑、手已经熟练的配合起来。 绘画的过程,华婕逐渐恢复了思考能力。 她发现自己的手变小了,手指纤细白嫩,指甲粉润有光泽,像少女般可爱。 手腕细瘦,绒绒的汗毛被阳光勾勒成金色,皮肤仿佛是透明的…… 简单几何静物素描画,她信手拈来,身边其他同学还在画一笔、擦一笔的抠框子,她已经开始上第一层明暗阴影、上第二层调子、加深细化…… 思考还在继续,近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她甚至还掐过自己……忽然,华婕站起身,从窗玻璃上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 鹅蛋脸,肉肉的有些婴儿肥,圆圆的大眼睛,乖乖的齐耳娃娃头。 没有厚重的眼镜,没有因为戴眼镜而凸的像金鱼般的肿眼睛,没有因熬夜而久积的黑眼圈…… 清清爽爽的少女形貌,是她最好看的青春模样。 老师皱眉看了华婕一眼,才要开口喊她坐下,便见少女一扫懵懂呆相,脸上浮现狂喜,猛地丢下笔便跑向门口。 “华婕!你干什么——”老师话还没说完,少女已经跑出门,头都没回一下。 张向阳已经在市少年宫办了5年美术班了,华婕是今年暑假才来的学生,一向省心,今天怎么跟火烧了屁股似的? 她走到门口往走廊里张望时,没见人影。 又绕到窗口,这才瞧见少女狂奔出院子,沿着马路一路跑一路笑,还时不时蹦蹦跳跳,化作夏末一抹蓬勃掠影,消失在街角。 “画你们的。”回头见许多学生都在东张西望,张向阳肃脸训了一句。 踱步回到华婕座位前,朝画板上的素描画随意一瞥。 只这一下,目光竟挪不开了。 小组里其他同学还在画基础形状,华婕的画完成度居然已达到60。 速度太快了,手太稳了! 这是每一笔都下的特别笃定迅速,且从头到尾没修改过,才可能达到的吧? 就算手能达到这个速度,脑子跟的上吗? 判断这一笔画在哪里,用多大力量画,画多长的线条……这些不需要思考吗? 而且,无论是从形状准确度,还是整理明暗把握上,都太恰到好处了。 仅从它完成的这60来看,已足以推导窥见它完成后,会是一幅怎样优秀的高分画作。 张向阳抽出这幅画,盯着看了半晌,微微怔忡。 就算是自己这个当老师的,也未必能画的这么快,又画的这么……恰如其分吧。 …… …… 睡梦中惊醒,华婕盯着蒙在昏暗中的房顶,晨曦钻过窗帘缝隙洒进屋子,昏暗的光如流动的液体般填充四周。 缓慢转头打量,空荡荡的没什么家具,白墙、方方正正的小床头柜,一个四方书桌上摆着几本书,一把最普通的木椅子上挂着个大书包。 昏暗的环境无法让她将事物细节看透彻,但模糊的一物一景都透着陌生又熟悉的奇妙气息。 这是二零零零年她刚上高一时,他们家买的第一个房子,劲松市北山上的一个小平房。 她扑腾着从床上坐起来,因为血糖低眼前黑了下。 扶住单人床沿,一站稳她就光着脚迫不及待的蹬蹬蹬跑出自己房间,直奔父母卧室。 推开门时听到父亲的呼噜声,她眼眶微热,直扑向黑黢黢的床铺,像一个英勇就义的战士。 快很准的压在母亲身上,吓了母亲一跳。 “干什么呢……”华母才从梦中惊醒,声音含糊沙哑,被压的喘不上气,抓住女儿肩膀使劲儿推: “做恶梦了?” 上一世青春期的华婕恨叛逆,敏感的总是觉得父母这里不好那里不好。 重生回来前,她都还在因为暑假里父母没给她买新铅笔盒和新衣服的事跟父母冷战,觉得他们根本不是真的在乎她,差劲极了。 可现在再回望这段岁月,她明白父母已竭尽所能的爱她,只是人力有时而竭,并非他们不爱她。 抱住母亲手臂,她拱着妈妈暖烘烘的胳膊,怎么也不撒手。 华母没推动女儿,气的伸巴掌便往女儿背上拍,摸到女儿穿着背心就跑出来了,又怕孩子冻着,敞开被窝将华婕拽上炕。 “都上高中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丢不丢人。” 华婕被打被拽全不反抗,只汲取着母亲身上的温度,拱着头往母亲怀里蹭。 太好了,她真的重生了。 回来以后这几天,她都如惊弓之鸟,就怕一切都是黄粱一梦,醒来还是28岁的她,孤身在上海闯荡,要继续给甲方改画稿。 还好还好,她是真的回到15岁这年了,不是梦! “几点了?”炕另一边传来父亲含糊的声音。 母亲伸出胳膊,借着熹微的晨光看了看表,“才五点多。” “……”父亲嘀咕句什么,翻个身又睡了。 空气中充斥着属于母亲的味道,馨香,温暖,令人嗅之幸福而满足。 华婕一句话也不说,只靠在妈妈怀里,贪婪的呼吸。 一切太真实了,无论是温度,还是气味,又或者是母亲以为她做了噩梦,一直轻轻拍抚她背部的动作……啊啊啊啊啊,太美好了! 母胎solo的她,画画不仅是工作,还是她老公。 生活就只是没日没夜的捧着手绘板,盯着屏幕画图画图画图。 每当被甲方折磨的痛不欲生时,她都渴望能重生。 实在绷不住了,就嚎啕大哭,痛骂甲方不是人,痛骂自己入错行。 “妈,我不学美术了!”她忽然开口,语气格外兴奋。 “胡说什么呢,这才几点,你再睡一会儿……”母亲给她掖了掖被子,咕哝一声又很快重回梦乡。 华婕却精神的很,全无睡意。 反正她是不学画画了。 受够了! 吃够了这个苦! 老娘现在重生了,要发愤图强了,高考大题隐约还有点印象呢。 我—— 我要考清华! 随便干点啥不能赚到钱,潇潇洒洒开开心心活着不好吗? 她记得自己干巴巴的二十多年人生中,高中时还是有过小彩虹的—— 她暗恋过一中最轰动风光的校霸美少年! 沈墨,张扬狂肆的少年,如太阳般热烈,令人向往。 那是胆怯迟钝的她,最向往的锋芒,是她心中青春最该有的放肆姿态。 她日记里配图记录的全是追逐那抹尖锐掠影的美丽少女心。 就算不提开学第三天转到她们班的校霸美少年,邻居哥哥弟弟们要么可爱要么强势,要么野要么奶…… 享受青春谈场恋爱,哪怕是追星一般不图回报的热烈暗恋呢! 不香吗??? 为什么要把青春和生命全数奉献给画画? 狗屁的梦想! 她话放在这里! 反正—— 干啥也不画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书开始了,重生爽文,男主出场后会持续稳健发糖,一定要收藏看看哦~ 【本章前100个2分书评都有小红包,求互动求营养液求支持哟~】 来,跟着华婕去远航吧! …… 【重生+绘画的文文,对于绘画专业作者粗通,欢迎广大专业画者纠正错误,但请轻拍,么么哒~】 第2章 美味青春 li style=le-height: 252x css=  正式开学上课的这天早上,直到六点钟母亲睡饱回笼觉,华婕都没再睡着,她一直乖乖窝在母亲身边,脑袋里跑马一样胡思乱想。 曾经总想着如果那时候我能那样做就好了,现在真的有了这样的机会,她发现自己想改变的事居然这么多。 母亲穿好上衣见华婕还在她被窝里拱着,拎着胳膊就给拽了起来。 “回你屋去穿衣服,今天高一第一天上课,别给老师留下个爱迟到的印象。” 华婕这才扑腾着起床,在母亲脸上吧唧一口,跳下炕蹬蹬蹬跑回自己屋。 华母原本还在担心女儿继续如暑假时那般拗着性子不开心,瞧见她这欢腾劲儿,终于放心了。 以后,闺女可就不是初中生,而是高中生了,眼看着要变成大姑娘啦。 华母拢了下头发,一边穿衣裳,一边回身给丈夫掖了下被子,这才下炕去洗脸刷牙。 …… 冷空气让华婕格外清醒,站在卫生间镜子前照了照,一双从小到大被各种人夸奖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水灵又有神。 上下两排浓长睫毛,仿佛画过眼线般,将眼睛轮廓勾勒的特别清晰,眼尾微翘,搭配上完美卧蚕,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睫毛更卷翘了,可真好看。 因为有些低血糖低血压,唇色发白,她将嘴唇咬红,镜子里的小姑娘瞬间成了个唇红齿白的娇俏小美人儿。 她不要脸的吧唧亲了口镜子里的自己。 笑意盈然,华婕放肆的咧嘴弯眼。 九月份的北方小城已经很冷了,她穿着小背心冻起一身鸡皮疙瘩,忙一边搓着胳膊,一边快步跑回自己小房间,手忙脚乱套上衣服。 现在同学们基本都住上楼房了,她家却才从租房进阶到买房—— 一个月加起来只有不到两千薪水的父母,省吃俭用攒钱,今年终于花两万三,在劲松市北边山上买了这栋配个小院子的平房。 学校7:10开始早自习,从她家到学校,要走一千多级台阶下山,再绕过几条街……总共需要45分钟不止。 她6:20就得从家出发。 吃早饭时她打量虽穷但很温馨的家,上一世她没能出人头地,这一世不知道能不能改变自己的生活,也让父母早些享到福。 饭后,华婕一边将一条胳膊往校服袖子里插,一边往外走,宠物狗欢欢摇着尾巴围着她转,绊的她险些摔倒。 母亲拎着欢欢后颈肉将它丢进屋里,拎起华婕书包送她出门。 “中午去妈妈单位吃饭。” “书都带全了吗?” “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母亲一句句叮嘱,在小时候的华婕听来是唠叨,现在听来却是感动。 华婕习惯性掏手机,随即意识到这是2000年,她还没有手机,便撸起袖子看表。 时间紧张,她挽住妈妈胳膊,笑嘻嘻迈着大步火急火燎出门。 推开院门,母亲将书包帮她背上,才要开口,便见隔壁邻居阿姨也正推院门出来。 “小华也去上学啊?”胖乎乎的边婶率先开口。 “边婶早上好。”华婕礼貌开口。 “嫂子也起这么早。”华母伸手捋顺了女儿的短发,跟隔壁嫂子打招呼。 “边鸿也这个点儿上学,不得早起给他做饭嘛。”边婶道。 这时候,边婶身后的院门再次打开,一个瘦高少年推着自行车走出来,单肩挎着书包,冷着脸抬眼便对上三双女性目光。 寡言少年迟疑了下,才犹豫着开口: “华婶。” “嗯。”华母笑眯眯应声,一脸慈爱。 华婕还记得,她住的这条胡同上联排六个小院子,其他五家生的都是男孩。 比她大1岁到6岁不等,共6个邻居小哥哥——边家有两个儿子,六个席位占了俩。 整条街的男孩子学习都很好,华婕这个唯一的女孩儿,成绩垫底。 边鸿跟她年纪最近,只比她大几个月,是她同校学长。 阳光穿过胡同,洒在少年背上,在他身周勾勒出暖融融的金线。 边鸿拢了下蓬松的短发,跨上自行车,回头看了眼自己妈就算打过招呼了,话也不说就准备走。 这个年纪的少年,古怪又别扭,是青春期最难相处的阶段。 “正好你华婕妹妹跟你同校,你载她去学校。”边婶忽然热情开口,说着一伸手抓住儿子书包,朝着华婕招手喊她过来。 华母忙不好意思推辞,边婶却一个劲儿的说没事儿,还说男孩子精力旺盛,带个华婕也没多沉。 华婕看向边鸿,只见少年被拽着书包走不了,脸上有些尴尬。 细长的丹凤眼因为刚睡醒还有些浮肿,却掩不住他剑眉高鼻的帅气,搭配他面上张扬放肆的青春气,即便懒洋洋不耐烦时,也还是很好看。 这是少年特有的魅力。 美味的青春气息~ 华婕隐约记得上一世好像也发生过这一幕,不过那时候她是个实打实的青春期少女,懵懂羞涩到即便只是跟异性对视,都能心跳似小鹿。 记忆里她是拒绝了的,脚像长在地里一般,死活不愿意坐上边鸿的车后座。 可现在站在这里的她,身体里装着的是个二十多岁的老成灵魂,特别热爱实惠。 想到如果拒绝,不仅白瞎了边婶一腔赤诚好意,还要背着沉重的书包,走近一个小时的路去学校…… 华婕二话不说绕过边鸿,在他有些诧异的目光中,大大方方的坐上了他车后座。 乐呵呵的。 来吧,小马达使劲儿蹬起来,驰~骋。 … 华婕大概是坐上少年宝车后座的第一个异性,这事儿对他冲击估计不小。 他肯定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不见外。 “谢谢边婶。”坐稳后,华婕还不忘回头软声道谢,讲话时眉毛眼睛都弯弯的,笑出单边一个小酒窝,甜度满分。 边婶这才松开拽着儿子书包的手,改为拍抚华婕肩膀。 边鸿踩着车镫子倒转了一圈儿,撑地的脚一蹬,自行车稳稳向前驶去。 华婕身体向后闪了下,忙伸手揪住他校服后摆,拽的他校服衣领向后绷紧,勒住他脖子,差点没厥过去。 边鸿单手将校服拉链拉开,车子晃了下。 华婕忙松开手,改为轻轻拽住他腰侧衣兜。 少年沉默着从头至尾没讲一句话,耳根却泛着红。 华婕扯唇没有说破。 她悠哉的在温暖朝阳里坐在邻居哥哥车后座上,一边轻轻晃着腿,一边回头朝妈妈摆手。 远处边婶和华母并排站着,笑道: “还是闺女好,傻儿子走了连声也不会吭一个,头也不回就没影儿了。瞧~闺女多亲啊。” “我还羡慕嫂子呢,老人都想要儿子。”华母叹口气,看着女儿的眼睛却盛满幸福。 眼看着华婕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已经远到看不清脸了,还使劲儿挥胳膊跟她们拜拜呢,像只活泼的小耗子。 边婶笑看着,忍不住想:也是有点热情过了头。 …… …… 她上一世每日宅家画画搏生活的日子,到底过的有多么贫乏? 华婕简直不敢回想。 享受着晨光和微风,呼吸着北方小城秋季干爽清新的空气,她甚至开始无法理解,上一世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活的像个大耗子。 为了苟且的生活? 还是灌在日复一日麻痹她的俗世沉沦里,如泡在福尔马林中的死肉,忘记了挣扎? 将那些狼狈的记忆抛诸脑后,她如向日葵般仰起脸,迎接更多的光。 明明只是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穿过人流去上学,她看起来却像是正在战轮上乘风破浪,准备去征服整个大西洋。 路上许多骑着自行车上班的成年人,瞧见她那陶醉模样,忍不住向往:无忧无虑的青春,真是美好啊。 华婕也这样想。 边鸿骑着自行车从大斜坡俯冲下山时,华婕几乎尖叫出来,还好最后的理智告诫她要尽量表现的像个正常人,这才忍住了。 快到学校的时候,她悠闲的坐在邻居哥哥后座上踢蹬腿,心情像刚遛过的哈士奇那般欢畅。 毕竟三十分钟路程,她一点劲儿没出。 唯一的不适,就是有点硌屁股。 她准备让妈妈做个屁股垫,系在边鸿后座上,这样就完美了。 路上背着书包的学生逐渐变多,劲松市2000年时基本没有接送孩子的风气。 无论小学生中学生都是自己背着书包,跟同学们结伴上下学。 家住的远的同学就骑自行车,不过很少有边鸿这样载了个小姑娘的。 即便有载人的,也是载同性。 这个年纪的孩子敏感而害羞,对异性又好奇又排斥,像男生载女生上学这种行为,基本上等同于他俩在处对象了。 如此明目张胆,难免引人侧目。 来来往往的学生们纷纷对华婕和边鸿投注目礼,见边鸿高大帅气,华婕俏丽可爱,便忍不住凑头发出暧昧的低语和笑声。 边鸿在他们年纪也算小有名气,学习好,长的帅,篮球也打的不错。 许多同班甚至其他班的女孩子都喜欢他,上课时偷偷看他的,下课后去篮球场边看他打球的都有。 路上瞧见边鸿居然载了个陌生女孩上学,忍不住窃窃私语,酸溜溜问同伴: “那是谁啊?” “不知道,没穿校服,应该是高一的。” “早恋啊?” “那居然是边鸿!!” “高二最会害羞的那个学弟!跟女生对视一下就能脸红半个钟头的那个!” “他居然驮着个小姑娘!” “你不是喜欢边鸿吗?”已升高二的女同学也看到了边鸿和华婕。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放假前你还送他礼物了呢。” “……”女孩儿无力反驳,窘的绷着脸。可她再怎么不承认,看边鸿自行车后座上少女的眼神,也隐不去疑惑和酸涩。 女孩们透着羡慕或嫉妒的谈话声,被秋风扫进华婕耳中。 要是以前,她肯定能羞的立马跳车,并且好一阵子不敢跟边鸿讲话,但现在她在车上坐的稳稳的,面带微笑,无比从容。 抬头见边鸿短发飞扬,校服衣领酷酷的立着,耳下颌骨棱角愈加分明,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脸上没什么肉,开始硬朗,却又单薄。 他眉目清冷,淡淡的青涩,淡淡的不知如何与世界相处的别扭和冷漠。 是挺好看,而且充满了少年意气,怪不得引得女同学们暗恋。 想来女孩子们肯定都羡慕疯了。 她得意扯唇,上一世原来还错过了这种风光时刻! 要是上一世的她,知道自己今后的人生有多么平凡无趣,一定不会错过这种难得的招摇机会。 风拂过短发,她伸手将之拢至耳后,转头正见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同学骑车并过来,跟边鸿打招呼。 “哎。”边鸿转头看了同学一眼,车把握的很稳,即便分心,车也没晃动一下。 “你妹啊?”男同学看着华婕,虽然故作平常,眼睛却亮亮的盯着小姑娘直打量。 “……嗯。”边鸿看着前面,淡淡应了声,只是耳朵在悄悄转红。 “妹妹好~”男同学嘴角一挑,盯着华婕的眼睛,爽朗招呼。 “哥哥好~”华婕一点没怯场,更没害羞,直不愣登的甜甜回应。 对方呆了下,也不知是被她甜到,还是被她大方爽朗不逊于男孩子的反应震慑住了,车把一晃,险些翻车,还好伸腿在地上撑了下,才稳住车子,却在这么一耽误的功夫,被边鸿甩在了身后。 华婕被逗笑。 跟在后面的男同学虽然不好意思,却也忍不住傻笑。 到校门口,所有骑自行车的都下车推行,边鸿先减速等华婕跳下车,才撑腿落地,推车前行。 虽然话少,却很心细。 “边鸿哥,你累不累?”华婕下车后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偏头问他。 要是面对女孩子如此甜美的关心,还能做出‘累’这个回答,那……他恐怕根骨非凡。 边鸿显然没有那么非凡,他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红,别扭留下句‘不累’,就背着书包迈开大步拐向车棚。 “……”嘿嘿。 单纯的少年,还不明白‘不累’两个字,会换来多么可怕的工作量。 华婕就像一个没有心的资本家般想道:既然不累,那在我买自行车前,可就劳烦啦。 “晚上放学,我在车棚等你。”她道。 “嗯。”边鸿没回头,抬右臂向后空摆了下,算作回应。 像个漫画酷少年般做作,还好青春期的少年尚拥有做作的资本。 华婕深吸一口气,快乐的摇着手臂走向教室。 青春不香吗,学习不快乐吗? 小狗才学画画呢,哼! 第3章 一怼扬名 li style=le-height: 252x css=  晨风真香,校园里吵吵嚷嚷的少年少女声音多么美妙。 重生的华婕看什么都顺眼,闻什么都芬芳,听什么都动人,走着走着都能跳起舞来。 走向教学楼时,一位大叔与她擦肩而过,粗粗一瞥,衣着黑色灰色的配搭给她留下了高级懂配色的印象。 念头才起,她就注意到大叔从兜里掏出大哥大一般的诺基亚手机时,一沓钱掉落地上,他浑然不知的继续朝前迈步,将诱人的钞票留在了原地。 华婕弯腰捡起,99年出的第五版人民币粉艳艳沉甸甸。 她一秒都没犹豫,便上前一步喊道: “大叔,你钱掉了。” 中年男人似乎正想拨通电话,听到她的声音茫然回头。 华婕对上这张中年男人的脸,忽然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强烈感觉铺面。 虽然年纪已不轻了,但男人仍英俊笔挺,眉眼冷峻,英俊又有种令人生畏的攻击性。 神似她高中暗恋三年的校霸美少年沈墨。 怔怔将钱递给中年男人,对方眉眼柔和了些,轻声道谢。 华婕目光再次从上而下扫过对方,一双因绘画而善于观察的眼睛,瞬间捕捉到几处细节—— 他袖口处、膝盖处和鞋尖都或多或少留有颜料痕迹,手指上也有未洗干净的颜料残余。 口比脑快,她已经率先问出口: “叔叔您是画画的吗?” 只有专业画画的,才会在身上留有这么多绘画人的痕迹。 尤其他明明看起来养尊处优,发型却绝不似成功中年那般一丝不苟,加上看似不经意却配色美感十足的穿搭,都让她笃定这个判断。 “你怎么知道?”沈佳儒带着儿子沈墨来见一中校长,刚办理好了儿子转校的最后手续。 方才他脑海里还全是打电话催促去上厕所的儿子,及电话通知司机将车开到校门口接他们。 此刻听到眼前拾金不昧的灵气少女的话,瞬间转移了关注点—— 难道这女孩子认得自己? 在资讯不发达的北方小城,他这样的人物无论在圈子里多么不得了,仍旧是处在偏冷门行业里的低调人士。 不似歌星演员那样被大众熟知,尤其是对方这种高中学生。 她又是怎么知道他的呢? “我嗅到您身上艺术家的气息了。”华婕本想一本正经道出自己看到的蛛丝马迹,但早自习时间就要到了,她没办法多耽搁,便弯着一双亮闪闪的黑眼睛,扯唇开了句玩笑。 沈佳儒微微怔住,他的人生非常简单,妻子死后,生命中除了儿子、画画和几个学生、老友外,基本上没别的什么了。 学生们忌惮他身份,话都不太敢跟他说。 老友多是因画结交,对他也尊重多于亲近。 儿子跟他的关系也称不上亲密,两人鲜少聊天说话,更别提开玩笑。 他仿佛一个从来没听人说过俏皮话的老古董般怔住,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木讷看着少女,神思有些恍惚飘远。 华婕话说出来,没得到对方回应,甚至没看见对方的笑容。 以为是自己冒犯到了大叔,这才想到自己现在不是个二十多岁的人,而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这样跟大叔讲话可能的确有点不合时宜。 挠挠鼻子,她不好意思笑笑,想着反正是陌生人,估计不会再见面,也懒得解释什么了,转身一溜烟跑掉了事。 沈佳儒望着少女逃走的背影,惊觉自己又陷入自己的世界,忘记给别人‘该有的反应’了。 长年与画画为伴的他,还真是不太擅长与人接触,连小孩子都被他吓跑。 当沈墨迈着大步悠闲走到父亲跟前时,瞧见的就是父亲有些恍惚的自嘲笑容。 “怎么了?”他转头顺着父亲目光望向教学楼,一双与父亲肖似的长眼睛锋锐难掩。 “没事,走吧。”沈佳儒收回目光,朝着儿子点了点头,一起走向校门口。 他们与进校门的学生们逆行,加上出色的外形,格外引人注目。 父子俩却对他人的注视浑不在意,洒然自在仿佛早已习惯他人的视线,也似天生骄傲,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看法。 在穿过校门前,忽然有一个女生低呼出声: “哇!那是沈墨诶!” “谁啊?”她身边的同学问。 “我初中跟他同班,学习超好的,不过心黑手狠,之前——” 沈墨忽然望过来,目光锋锐如冷电,吓的女生立马闭嘴,目光躲闪着匆匆走了。 他这才收回视线,烦躁的歪头瞪天,眼神是超出年龄的晦涩。 而走在他前方的沈父,则不疾不徐迈着步子。 穿出校门后,他忽然将手和袖子凑到鼻子前,悄悄嗅了嗅。 好像是有一点颜料的味道,这就是那女孩子说的艺术家的气息吗? …… …… 上午四节入学摸底考试,下午两节摸底考试,华婕考的都不怎么好。 学生最大的事业就是学业,这件事迫在眉睫,必须尽快改善才行。 好心焦。 具体怎么做,她得想一想。 考试时的草纸,别人都瞎画胡写然后就丢了,华婕却习惯性的将空白纸折好放一边,这是画画的人都会有的习惯,所有空白纸都好好留着画画用。 手压着画纸想事情,同桌景年将自己没用的草纸放她桌上跟她说话,她才回过神来。 “你收集这个干什么?卖废纸啊?”景年站起身,珍惜难得的课间休息时间,撑桌跳到走廊过道上,转头问她。 “……嗯。”华婕还记得这个同桌,整个高一她都跟他一座。 景年长的好,是班草,学习不怎么样,也学画画,后来考上个美术院校,毕业后做视频剪辑,在京混的不错。 不过最让华婕记忆深刻的是高一整年他都逼她给他写作业,他跟学校里的混混处的好,人很霸道。 她那时候怕他欺负自己,始终逆来顺受…… 小时候她怎么就没觉得被迫给他当丫鬟使唤,已经被欺负的很惨了呢? “哎,今天考试我可都抄的你的,你成绩怎么样?”景年走了两步又忽然想起什么般停下,回头没有丝毫遮掩意识的大大咧咧问她。 前后左右的同学都忍不住朝他侧目,恐怕已经给这位男同学贴上了‘虽然长的好看但是个学渣’‘可怕坏同学’的标签。 听到他的问题,华婕才想起来之前摸底考试的时候,他一直在看她的答案照抄。 一直想着烦心事的低落心情忽然提升,她有些忍俊不禁。 重生时她28,距离这时候都13年了,数学乘法口诀都快忘干净了,化学除了h2o是水外就没有记得的,什么语文的语法诗词,什么物理的公式,什么英文单词……别提了,统统还给老师一点没剩。 他抄她? 她可全是蒙的。 “怎么?”景年似乎嗅到一丝不详信号。 华婕转眸看了看其他围观同学,扯唇露出可爱的小白牙,乖乖的少女勾起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自信的点头,在景年放心的瞬间,真诚道: “各科平均能得个十几分不成问题。” “……”景年瞬间傻眼。 他明明看她答案写的很笃定自信…… 草! 入学考试卷子是要拿回家给家长签字的! 他死定了! 反应过来,他一步跨回桌边怒气冲冲道:“你t坑老子?” 想象中乖女孩儿被吓傻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华婕瞬间抓起今天新发的书本,猛地摔在桌上,伴随着“砰!”一声巨响,她霍地站起身,高昂了头,以更大的声音怒道: “你跟谁又‘t的’又‘老子’的呢?” 吓了他一跳。 景年从小学起就是班里的‘横子’,从来欺负别人,把别人弄哭,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一个女同学吼,更是第一次遭遇如此气势逼人的反击。 一时间梗住,竟有种被吓到的怯意从心底升起。 他只这么目瞪口呆的被镇住了1分钟,便彻底落了下乘,尴尬又丢脸的面红耳赤。 就在景年思考着要不要以拳头彻底震慑华婕时,美术老师夹着书和一盒彩色粉笔走进了教室 他再想扳回一局也只能忍着这口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老实坐回座位。 华婕睨视着他走回来,这才气势不减的坐下整理书桌。 战争未爆发便止息,方才的剑拔弩张气氛却还弥漫在教室里。 大家被事件的反转刺激的兴奋无比,佩服于华婕的勇敢,又好奇于她怎么这么大胆 慢慢的,同学间开始悄悄流传—— “你知道为什么华婕那么横吗?”凑头,压低声音,挑眉挤眼。 “为什么为什么?快说快说!” “她哥是咱们一中扛把子!”一中老大啊!扛把子诶!校霸耶! “真的吗真的吗?哇~怪不得!” 又后来—— “哎哎,我听说她不是校霸的妹妹,但我知道她那么胆大的真实原因了!” “什么啊?是什么啊?” “她是……(左右观察)……高三那个打人被处分,差点给开除的学长的女朋友!”超小声。 “哇~她不是边鸿学长的女朋友吗?” “不是不是,那都是谣言,我说的这个才是真的!” 再后来—— “哎,你听说了吗?” “怎么了?”立即进入听八卦的贼兮兮状态。 “华婕是校霸的妹妹,现在正跟高三那个学长,还有高二的边鸿学长谈恋爱呢,脚踏两条船……” “……” 作者有话要说:  永久性求书评和营养液哦,超超级有用哒~~~ …… 第4章 初挥毫 li style=le-height: 252x css=  菠萝菊般散发着疲惫懒怠气息的霞光,占满窗台。 靠窗坐的同学们歪七扭八的伏案,各个都披上了晚霞薄纱,像一排精致爱俏的小仙女。 上课铃刚响,美术老师就给每位同学发了一张素描纸,交代下这节课的人物:画一张肖像画,熟悉的父母、同学,或者自画像之类都可以。 主要是想做做班级摸底,看看有哪些同学有美术基础或者这方面天赋,未来三年可以着重培养下。 学生们找出自动铅笔和橡皮,做画前准备时,美术老师在台上讲起将来高三艺考的大概模式,和学艺术可以在大学里念什么科目,毕业后进入社会又成为怎样的人才,赚多少钱等。 这些话华婕上一世听过一次,至今仍记忆犹新。 那时候她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怎么也不会想到所谓的‘美好未来’,是又宅又秃,呜呜。 那些个腰酸背痛手腕发麻的日日夜夜,无数次想摔笔骂人的愤怒时刻…… 说好了是想画就画,不想画就文艺45度角仰望天空的艺术人呢?摔! 她一边执自动铅笔在老师发下来的画纸上画画,一边懒懒叹气,默默哼哼。 “学美术非常好就业,文化课成绩没有那么好的,完全可以考美术。 “现在大学开的美术科系非常多,园林设计,室内设计,服装设计…我们用的所有东西都需要设计。 “大到高楼大厦,小到女同学用的梳子,男同学吃干脆面集的水浒卡,我们看的动画片,玩游戏时显示的角色和场景,哪哪都用的到画画。 “说到美术毕业的,小到像我这样做美术老师,工作稳定,寒暑双假。 “大到从我们劲松市走出去的画家沈佳儒,现在一幅画在国际上可以卖上百万。” 美术老师王婷伏在讲桌上,一边安利,一边微笑打量着同学们。 2000年这个人均工资一两千的年月,同学们听到一幅画居然有上百万,简直心动—— 那不得是一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呀。 华婕却愤愤想:什么仇什么怨,您要劝我们学画画。 少壮不努力,老大学画画啊老师。 “好了,你们继续画吧,有问题可以随时问我。”王老师说罢将粉笔放在黑板沿上,开始在教室里四处溜达,时不时停下跟画的不错的同学聊上两句。 大多数同学都在瞎画,有美术底子的不多。 景年刚跟华婕吵过架,正气的要死,憋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他伸手将素描纸铺开,捏着铅笔琢磨画什么。 坐在他们前排的女同学卞颖回头,她先看了看华婕,准备开口,眼珠转了下却又改了主意。 卞颖长相好看,从小学舞蹈,初中时就是文艺委员,又被评为校花,是标准的天之骄女。 初中她就跟华婕一班,而且她喜欢的男同学余同霖是华婕同桌,所以虽然她不太喜欢华婕,却还是为了亲近余同霖而跟华婕成了朋友。 没想到升高中三个人居然又同班,只不过她喜欢的余同霖现在不是华婕同桌了。 卞颖知道华婕跟她一样喜欢余同霖。 她眼光从埋头画画的华婕,转向课前刚跟华婕大吵过的景年,笑问道: “景年,我听说你学过画画啊?” 景年抬头见是班里最漂亮的女同学卞颖,立即打起精神,有些得意道:“之前学过一年。” “那你要不画我吧?等老师检查过后,还可以送给我啊。”卞颖说罢看向华婕,又道: “上初中的时候,华婕也给我画过,不过一点儿都不像,哈哈。” 她语气俏皮,显得跟华婕关系极好,仿佛只是戏谑,却隐隐挑起了景年的竞争心。 景年转头瞟了眼华婕,道:“那我给你画一幅吧,你看看我俩谁画的像。” 语气难掩傲慢,他虽然学画时间不长,但教他的美术老师一直夸他天赋好。 “好啊。”卞颖说着将椅子转向,面向景年坐好了。 美术课本来就松散,只要不喧哗课堂,老师也不怎么管。 前后左右的男同学们瞧见了,都忍不住探头,听说是景年给卞颖画像,都忍不住有点羡慕。 他们前两天报道和开学典礼的时候就发现班级里有个大美女叫卞颖了,还是学舞蹈的,身材气质都特好,一个个虎视眈眈的,却苦于没机会搭话。 景年却靠会画画,受到美女青睐,还可以如此明目张胆欣赏她的美,也太爽了。 如给‘肉丝’画裸i体画的杰克一样,令人艳羡。 华婕挑眸瞟了景年和卞颖一眼,对上卞颖的笑容,她淡淡扯了扯唇,便漠然收回目光,继续忙自己的。 上一世,她初中暗恋余同霖。 因为余说卞颖很有趣,华婕便也跟卞颖做了朋友,却成为鲜花边上最合格的陪衬,那可不是什么值得回味的愉快记忆。 卞颖婊的明明白白,偏偏年轻的自己没心没肺—— 卞颖夸她穿红色的裙子好看,她信以为真,开心的一周穿三四次。 背后卞颖却悄悄跟余同霖说‘华婕穿那条红色裙子好土哦,而且裙子太短了,我跟她说不要穿了,她也不听,唉……’。 卞颖夸她讲义气,使唤她跑腿,她为了‘义气’从来没拒绝过。 初三准备冲刺时,卞颖悄悄找她说余同霖根本不喜欢她,劝她不要再痴心妄想了,还说因为是朋友才劝她。 她记得那天自己窝在被子里哭了半宿,觉得余同霖原来早知道她暗恋他,还跟别的同学说不喜欢她…… 这件事导致她很长一段时间不跟余同霖讲话,因为被伤到,学习成绩也大幅度下滑…… 小时候她天真,觉得卞颖不是故意的,就是人比较耿直……现在她可把对方看的明明白白了 。 这些闲杂人等都滚远远的吧,多给个眼神都算她输! 抛却过往杂念,华婕没费心选画什么,她铅笔盒上贴着个赵薇饰演的小燕子粘贴片,干脆临摹起来。 刷刷刷…… 手无意识的操控着自动铅笔来回划动,她依靠从小到大十几年磨练出来的肌肉记忆和本能,打型、确定比例、勾线…完全没动脑子,就随便画画。 她心思全在别的事儿上。 今天高中入学摸底考,她估计科科都不及格。 课前跟景年说也就考个十几分,真不是故意气他的玩笑话。 刷刷刷…… 手上画的小燕子已经搞定线稿,她开始处理明暗关系,一层一层上阴影。 过去华婕一直想如果重生,一定好好学习。 可……真要捡起学业,考个一本好大学,选个好专业,哪那么容易。 以她现在的底子,也就英语因为经常要跟外企的甲方爸爸英文邮件交流,加上旅游需要,才没落下。 其他科目估计要从初中开始补,周末必须去新华书店买全套初中辅导书了。 趁现在高一课业不紧,得尽快补上。 刷刷刷…… 小燕子的形象逐渐立体,原本灰突突的人物慢慢有了神采。 美术老师从景年身侧走过,盯着景年的画,笑问道: “画的不错。” “嘿。”景年看一眼美术老师,扯唇而笑,笔下更起劲儿了。 卞颖坐姿如空姐,舒展而挺拔,阳光映着她白嫩面庞,的确很漂亮。 美术老师时不时看看卞颖的脸,又检查下景年的画,尚未注意到坐在景年身边,埋头垂发、一边想心事一边低调涂抹的华婕。 作者有话要说:  【2分书评随机掉落很多小红包~】 感谢燕清决10个,从锦1个营养液哦~ 第5章 下笔如有神 li style=le-height: 252x css=  后座同学探头看景年的画,一个劲儿的往前挤,华婕干脆更往边上挪了挪,给看热闹的同学留出足够空间。 后座同学便放下笔,推开自己独立的课桌,站在华婕和景年中间,专注看景年画画。 “真漂亮。” “真厉害。” 其他同学见美术老师不管,也悄悄涌过来看景年画画。 有的是为了看画画,有的男同学则司马昭之心,根本是为了靠近卞颖。 同学们把景年和卞颖一围,华婕更被挡在外边,看不到了。 她也不在意,嫌挤了就再往外挪挪,继续随意画画,想心事,愁眉苦脸为学业操心—— 啊啊啊啊,她想上清华! 当个大学霸,毕业后找个超爽的工作,不看人脸色就把大笔钞票赚了……呜呜呜。 正当她沉浸在意i淫的海洋里不能自拔,耳边忽然炸开一声高八度的尖叫,吓的她一哆嗦。 手一抖,小燕子的衣角上多了一条1的深线。 “……”她愕然瞠目抬头,往伏在她桌边的女同学脸上望去。 ??? 那女同学还一脸激动的盯着她桌上的画,兴奋道: “小燕子!天啊!活了!” 98年底《还珠格格1》在国内开播,瞬间席卷大江南北。 在这个年代,还没有那么多平台和卫星电视台抢收视率,《还珠格格》一火起来,绝对是霸屏式的铺天盖地,几乎无人不晓小燕子,孩子们更是爱小燕子爱的痴狂。 这位女同学正是小燕子的超级粉丝,本来是过来看看景年的画的,无意间发现华婕似乎在画小燕子,便探头往画上扫了一眼。 却是一看就挪不开视线了,16开的画纸,上面的人物活灵活现,仿佛正机灵可爱的朝她笑。 她这么大惊小怪的一咋呼,本来全班或在座位上画画的,或围观景年的,包括景年、卞颖,以及美术老师,都齐刷刷望过来。 华婕瞬间成了全班视线中心。 她捏着自动铅笔,有些尴尬的僵住。 呃…… 那女同学还在无法自已的浮夸赞叹:“太好看了!天啊!神了!” 同学们又瞬间将注意力转向了华婕的画。 美术老师拨开一位男同学的脑袋,也探头看向华婕桌面。 原本围着景年的同学,要回头围观华婕倒也方便。 对不懂画的人,就觉得画的像,也未必能看出来华婕画的多好,但恰巧边上有个景年做对比。 刚才他们觉得景年就画的挺好的了,现在一看华婕画的小燕子—— 哇!那个相像程度,人物立体程度和整体漂亮度,都明明白白的赢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同学们的赞叹和赏识瞬间转移,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其他都是浮云。 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声中,下课铃声响起,美术老师又盯了华婕的画一眼,才转头道: “班长把画收一下,一会儿送到我办公室。” “是。”临时班长站起身朗声应,跨出座位又嚷嚷道: “都别走啊,先把画交了。” “华婕。”美术老师看了眼华婕本子上的名字,喊罢又转头对景年道:“还有你。” 另外又喊了一个微胖的女同学,“跟我到办公室。” “……”华婕隐约知道美术老师要干什么,但还是乖顺起身跟了出去。 景年气恼的将画笔拍在桌上,转头恶狠狠瞪了一会儿华婕放在桌上的画,又看一眼围在画边的好几个同学。 他的眼神仿佛想撕了华婕的画,顺便将吹捧华婕的同学们都揍一顿。 但他什么也不能做,深吸一口气,终于愤愤不平的走出教室。 景年身后同学们的吵闹声阴魂不散,直到他拐出走廊,耳根才清静。 …… 高一七班教室里,最初发现华婕画作的女同学拍开临时班长的手,阻止对方收走华婕的画,她大声道: “老师已经看过华婕的画,不用收了,你去收别人的吧。” “老师说收所有。”临时班长不乐意。 “要是老师不高兴,我负责。”女同学大包大揽,见临时班长还不走,伸手在他胳膊上一推,“你快去收别人的呀,一会儿上课了。” 送走了临时班长,她才小心翼翼拿起华婕的画,转头对过来围观的同学道: “真好看,比我买的粘贴片还漂亮,而且是16开的素描画诶,可以裱在镜框里。我已经有小燕子的书皮、橡皮、笔记本……” “我买了小燕子的照片摆家里书桌上,不过没有素描画这么与众不同。”另一个女同学凑着头,眼神中也露出渴望。 “画给我也看看呗。” “等我再看看~” “画画的同学叫什么啊?” “叫华婕。” “哪个婕啊?” “这个~”一个同学拿起华婕桌上的新课本,展示给其他同学看。 于是,华婕成了班级里第一个被所有同学记住名字的人。 …… …… 高一组办公室里,七班班主任梁萍瞧见自己班学生被叫办公室,紧张问: “他们怎么了?” “没有,画的挺好的,我带过来聊聊。”美术老师道。 “那不错。”梁萍刚批改完早上第一科考的数学卷子,随意问:“都叫什么?” 第一天开学,梁萍也没将自己班同学认全呢。 “华婕。” “景年。” “赵晓红。” “……嗯。”梁萍对景年和赵晓红的数学成绩没什么印象,但华婕……她还真记得! 目光便忍不住在华婕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这么好看又可爱的孩子,偏偏…… 美术老师将三位同学叫到她办公桌前,一边拿保温杯喝水,一边问: “你们仨都在学美术吧?” “嗯。”三人异口同声。 “都准备高考考美术院校吧?”美术老师又问。 “嗯。”这回应声的只有景年和赵晓红。 美术老师没注意到华婕没开口,她自动将底子好的华婕归类为必考美术的学生了,遂继续自己的话: “学校有画室,你们晚自习可以不上,到画室画画,我会适当指导和帮你们改正。 “另外有任何跟高考及美术相关的疑问,都可以来办公室问我。” “谢谢老师。” “嗯,咱们班美术课代表,华婕你来当吧。”美术老师笑着看向华婕,眼神里满是赏识。 景年低着头,他从小学起就是美术课代表……暗暗攥起拳头,愤愤不平的更严重了。 美术老师任命完,又转头对站在自己办公桌前围观的梁萍班主任道: “华婕画的特别好,素描水平非常高。” “……挺好。”梁萍抿了抿唇,不过那个数学成绩…… 也行吧,考美术也不需要那么高的文化课成绩,这三年好好学一下,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华婕朝着班主任礼貌笑笑,转看向美术老师,有些尴尬的开口: “老师——” “嗯?”美术老师微笑挑眉,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拒绝。 “……我可能当不了美术课代表了。”华婕不好意思的笑,在美术老师诧异目光下,认真道: “老师,我不想考美术,我将来想从事别的工作。” 第6章 好多小钱钱 li style=le-height: 252x css=  “!”景年不敢置信抬头,他想要的东西,她居然拒绝了? “……”美术老师张了张嘴,证了半晌才问:“为什么?” 华婕肯定不能说自己已经画了一辈子,画的够够的,重生一世非得干点别的不可。 她低头想了会儿,才抬头道: “老师,我家穷,买不起纸、画板、各种笔、画画书、颜料……也交不起美术班学费。” “……”美术老师怔住。 这么穷的吗? 她想发问,又怕伤了小姑娘自尊,犹豫下终于只是道: “要不你再想想,也跟父母商量商量?” “好的老师。”华婕佯装思考,然后微笑应声,但显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这边说着话,班主任着急了,梁萍走到跟前,张口就想说“华婕同学,你那成绩不考美术,还想考大学?”,但考虑到孩子的自尊心,她默默纠正了自己的措辞,才开口道: “华婕,你现在就得为将来高考做考虑,不考美术的话,成绩可得非常好才行。老师觉得你还是得好好想想。” “……”华婕立马听出来班主任的意思,她扯了扯唇,想说自己脑子还是不傻的,眼下这个成绩真的是意外。 但她还没开口,美术老师已经接过话棒,率先道: “华婕,我看你画的真的很好,考美术将来可大有可为,对于女孩子来说特别好。” “……”华婕礼貌微笑,心里却在想: 老师您可拉倒吧,我可太知道了!苦死我了!现在想起来我都肩膀脖子腰手腕全疼。 而且甲方爸爸可恶可恨的挑剔之词历历在目啊,什么即悲伤又不失喜庆,什么五颜六色的黑……可去他妹的吧! 但她嘴上还是很礼貌,“谢谢老师,老师我再想想。” “……” “……” 美术老师和班主任都欲言又止,但瞧着小姑娘虽然柔柔弱弱的,表情居然很坚定,只得作罢。 叹一口气,美术老师才不无遗憾道: “那美术课代表就景年来做吧。” “……”景年原本挺想当,但现在却有种被华婕施舍,被老师退而求其次的窝囊感,他只点了点头,没出声,怄的胸腔里翻江倒海。 “嗯,你们回去吧。” 美术老师话音一落,三个同学纷纷礼貌行礼后离开。 出办公室时,华婕和景年同时迈出小门,身体几乎撞在一起。 两人同时顿足,互望。 景年心里还带着气,想起方才美术老师看华婕时火热的眼神,和对他的漠视及无所谓态度,他就气的要爆炸。 面颊鼓起来如河豚,恶狠狠瞪了眼华婕,他伸手一把粗鲁的推开她。 华婕被推的撞在门框上,肩膀火辣辣的疼。 瞬间瞪起眼睛,不等他迈出第二步,原本看起来圆圆可爱的少女就忽然上前一步,狠狠抬脚,毫不留情的踩了下去。 这一下太狠,景年后鞋跟险些被踩掉,后脚跟仿佛被车碾了下般的疼。 他哎呦一声,气的转手就要再推华婕一下。 少女身体一侧,空出门口位置,使办公室内的老师们能清清楚楚看到景年的一举一动。 她示威的朝着他挑眉,随即大声道:“你干嘛推我?” 景年瞠目,才想大叫“你t敢踩老子!”,便对上了办公室内好几双老师的眼睛。 “……”他一下僵住,头皮阵阵发麻。 见许多老师听到华婕的话,正用责备的眼神看他,瞬间怂性占领高地,他下意识开口道: “对不起。” 他话音才落,华婕便露出胜利笑容,背对着办公室,面朝他小声说垃圾话: “画画不如我的窝囊废物!” 气死你~ 景年自觉丢脸,瞬间面红耳赤,一口老血憋在喉头,险些闷过气去。 可教师办公室门口这种是非之地,他实在不敢造次,气的像个被猫挠的很惨又无计可施的沙皮狗—— 内心疯狂打滚嚎叫! 他要被活活气死了! …… 景年回到教室,就想找华婕算账,可他才转身对上华婕,就被一位女同学给推到了一边。 廖珊珊已经等华婕好半天了,她左手高举着华婕的画,兴奋道: “华婕,你这幅画能不能送给我呀?” 她已经在刚才的5分钟内,k掉了所有其他想要这幅画的人,顺利上位成为有资格向华婕提出申请的幸运儿! 华婕被堵在门口,沉静的打量了下廖珊珊—— 活泼的高马尾上系着个漂亮精致的蝴蝶结,手腕上带着个漂亮的粉色手表,一双白色新运动鞋。 一看就是家境很好的女孩子。 上一世,廖珊珊根本没跟自己说过几句话。 她家里穷,加上小时候性格腼腆内向,喜欢自己坐在座位上看言情小说和画画。 而且重生前高一的自己,画画也才起步而已,跟廖珊珊这种活泼开朗的富家女同学仿佛生活在两个世界。 深吸一口气,华婕有些恍惚,脸上笑容缥缈。 廖珊珊以为华婕是害羞,便笑着耍赖道: “我用4袋干脆面跟你换好不好?” 小当家干脆面现在正当红,集随面赠送的108水浒卡还未落时。 听到干脆面,华婕立即回神,果断道: “6袋。” 跟甲方讨价还价,几乎成了她的本能。 “成交!”廖珊珊一巴掌拍在华婕肩膀,生怕她反悔。 “等等。” “啊?”廖珊珊紧张。 “套现行不行?”华婕目光灼灼,她现在一个月零花钱才10块钱,6袋方便面有3块钱了! “……好。”虚惊一场,廖珊珊拍了拍胸口,二话不说掏钱塞到华婕手里,捏紧了手里的画,开心道:“谢谢你啦,华婕~~~” 高兴的样子,仿佛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藏。 华婕刚到嘴边的‘谢土豪’又咽了回去,居然能听到‘甲方爸爸’对她道谢,这也太爽了吧。 她跟着廖珊珊一道往班级里走,听到廖珊珊还在跟身边同学炫耀:“小燕子是我的啦~~” 看着有人这么喜欢自己的画,还是一副根本没用心的素描小画,华婕百感交集。 要是全世界的甲方,都跟廖珊珊一样善良就好了。 唇角不自觉漾起笑意,是自己的画得到赏识,因为画画而受到社会认同后自然而生的喜悦。 华婕呆呆坐了一会儿,只意识到自己神游了,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在笑。 坐回座位,她将3张一块钱拉平,工整的叠好塞进兜里。 手拍拍裤兜,这重生回来莫名其妙赚到的‘第一桶金’仿佛在发热,也可能不是钱在发热,是她因为赚钱而兴奋到体温升高。 3块钱,在2000年的北方小城,可以买三斤多大米或者买四斤面粉呢。 嘶~第一桶金耶! 她仿佛看到了一条生财之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梁萍看着华婕的数学卷子:华婕那么可爱漂亮的女孩子,奈何是个傻子。 华婕:……老师,我就是太久没接触了而已,你等我复习回来的! …… 感谢小妍是木木的1个地雷,6瓶营养液! 第7章 怼天怼地新华婕 li style=le-height: 252x css=  “穷酸土包子!”同桌景年冷眼看着华婕的小动作,忽然开口。 华婕转头看了眼这个上一世欺负了自己一学期的男同学,目光又转而落在他放在桌上的画上。 构图偏下,五官比例也不对,脸上阴影一点没画,画上的深色只有涂黑的头发、眼睛和鼻孔—— 这个水平,拿到美院高考,也就是五十分的水平,差的太远了。 “有功夫酸别人,还不如提升下自己画技。”华婕曾当过一段时间网课美术老师,不自觉露出那时彪悍的师长态度,手指在景年桌面上用力点了两下,冷峻道: “知道你是在画画,不知道的还以为鬼画符呢。你看你把卞颖画的,跟个鲶鱼一样,她眼睛有这么分吗?还有这个人中长度,你画的是美女还是猩猩?” 华婕前座男生听到华婕的吐槽,一时没能忍住,‘哈哈哈’笑的好大声。 多年以来,即便长到二十多岁,华婕也称不上自信明媚的女人,可每当涉及到画画这件事,她却能展现出不太一样的笃定。 甚至口才也会变好,神采也会飞扬。 “……”景年被骂的蒙住,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坐在斜后方的余同霖也忍不住笑起来,撑着脑袋看华婕发威,觉得格外新鲜。 他初中就跟华婕同桌,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暑假没见,她会忽然变得这么大胆。 不仅一点不瑟缩了,舒展后还有一种别样的生动。 果然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余同霖虽然不知道华婕喜欢自己,但也自认为跟她关系很好,便想着如果景年骂华婕,他就扔个纸团打景年,然后笑呵呵当个和事佬。 结果是坐在华婕前面的卞颖先坐不住了。 卞颖转过头向华婕投以责备眼神,随即用她标志性的温柔声音道: “华婕你怎么这样讲同学啊?我觉得景年画的也挺好的,你别那么刻薄嘛。” 她声音很软,仿佛是在跟人撒娇,但话里却明明白白给华婕扣了个大帽子:刻薄。 卞颖从初中就没瞧得起过华婕,华婕因为画了幅画就在班级里大出风头让她很不爽,她更看不得华婕气焰如此嚣张。 景年原本气的想揍人,听到班花帮他说话,气儿顺了许多。 然后,他就听到华婕用不敢置信的声音问卞颖: “啊?不是吧卞颖?你这意思是……他画的这个鲶鱼一样的猩猩,很像你?” “噗——”前后左右喷笑声此起彼伏。 卞颖脸瞬间红了,尤其她目光正瞧见自己喜欢的男生余同霖也在看热闹,更气红了眼眶。 华婕顺着卞颖的目光转头看去,也对上了余同霖的视线。 初中时她喜欢过他,现在看来却心如止水,甚至还有点嫌弃。 他在她的记忆里早就模糊了,初中可真是年少不懂事啊。 而且,她上高中后,暗恋对象就换成他们班叱咤全校的超帅转校生沈墨了! 余同霖?哼,昨日黄花中的昨日黄花! 华婕毫不留恋的收回视线,果断回头。 虽然她到死都只敢暗恋而已,甚至卑微胆怯的没对任何男性示好过。 但在暗恋界,她也算的上换男人毫不留情的‘女海王’了哼! “……”没有得到华婕的笑容,余同霖怔了下,心里居然有点不舒服。 “音乐老师来了,你还不坐正吗?看我干吗?”华婕将余同霖抛诸脑后,横一眼仍瞪自己的卞颖,凶巴巴道。 “……”卞颖不甘示弱的剐了华婕一眼,心里恶狠狠想:她和华婕的友谊完了!以后她要是再带着华婕玩儿,她就是狗! 见卞颖终于坐正,华婕又转头对上恨恨盯自己的同桌,威胁道: “你要是再看我,我就跟老师告状说你喜欢我!” 景年目瞪口呆,忽地整张脸涨红,猛然收回视线。 十几秒后,他回过味儿来,更生气的回瞪了她一眼,见她跃跃欲试要举起来引起老师注意的小手手,忙吓的正视前方,不敢再看她。 “疯子!”他低嗤,耳朵脖子都跟着涨紫了,也不知道是被她气的,还是被她羞的。 华婕默默翻了个殿堂级的白眼儿,将音乐书翻到老师讲的那一页。 嘿!欺负高一学生真有趣。 正沉浸在重生可以为自己小时候受过的欺负复仇的快感中,华婕后背忽然被戳了戳,她悄悄回头,就见后桌递过来一张小纸条。 伸手快速接过来,展开就见上写着: 【华婕同学: 你能不能帮我画一个流川枫呀? 像你画的小燕子那样的,或者小一点也行。 我有2块钱。 ——张雪】 华婕微微怔住,一则是太久没有经历这种,只有上学时才能体验的上课传纸条行为。 再则…… 那种才艺技能被深深认同,被需要的情绪汹涌扑面,心中某个因梦想遭遇现实磋磨而逐渐干涸的区域,忽然湿润起来,似欲泛滥。 …… 悄悄回头,华婕看见左后方倒数第二座的女生正朝着她挤眉弄眼,显然便是张雪。 华婕在纸条上回道: 【我可以帮你画四个书签,分别画流川枫半身图,或者脸部特写,也很漂亮。】 然后叠成条,悄悄放后排桌上,纸条飞速传递到张雪手中。 待它再回来时,里面夹了一张一块钱,两张五毛钱,和五张流川枫的贴纸供华婕参考。 纸条上只回了个【好】字,但后面有十几个感叹号。 华婕莞尔一笑,开始悄悄裁纸画图。 根据五张参考贴纸,华婕在‘书签纸’上做了简单的设计,图像的构图也做了安排。 开始画后,她没有用铅笔打草稿,思考过后脑内有了清晰的图像,她直接用了黑色中性笔。 每一笔都十分笃定,线条流畅的在纸张上舒展。 画头发时,线条落笔重提笔轻。 有的线条连贯,有的线条故意断点,有的同一根线也会控制出粗细变化,小小的勾线技巧,让小画显得潇洒灵动,完全不因为是黑白线画而显得死板。 绘画是静止的旋律,笔触是跳跃的音符。 华婕徜徉在笔与纸构建的沉静世界里,独自奏曲,独自舞蹈。 第8章 初心 li style=le-height: 252x css=  下课后,华婕借了宽胶带,如给手机贴膜般,将四张长条状小画正反面封好,就算裱好了。 张雪看着被透明胶粘好的特殊定制书签,高兴的直蹦高高。 尤其瞧见书签反面华婕给她设计的‘张雪’花字签名,更喜欢了,直夸华婕是神仙。 廖珊珊瞧见了张雪的书签,立即也借来宽胶带,给自己的‘小燕子素描画’也贴了个‘膜’。 课间时间,班级里全是‘兹拉兹拉’的撕胶带声。 “华婕,你给我签个名吧。”粘‘小燕子’画背面时,廖珊珊留了一条没黏,送到华婕面前求签名。 “我又不出名,你要我签名干嘛?”华婕忙摆手,面颊开始微微泛红。 “我觉得你将来能成为大画家,到时候有你签名的画可就值钱了。”廖珊珊挤眉弄眼,“我这叫投资。” “噗。”华婕接过画,想了想,便拿起钢笔,在空白处一笔一划勾勒起来。 她没有写自己的名字,而是根据上一世学设计时背下来的所有花样字体、设计字体,临时帮廖珊珊设计了个趣味签名。 待最后一笔落定,华婕看着有些满意。 廖珊珊忙凑头过来,“啊,你没签名啊……这是我的名字!” 她捏起画,越看越喜欢,忽然拉住华婕的手,高兴叫到: “华婕你也太有才华了,你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四周正趁课间聊天休息的同学瞬间被廖珊珊的大嗓门吸引,全探头过来看。 同学们正处在追求个性的青春期,事事处处都想要与众不同,练就一个酷酷的签名是每个高中生都动过的念头。 大家瞧见廖珊珊如画般的漂亮签名,都表达了嫉妒之情。 廖珊珊举着画志得意满,瞬间觉得自己简直已经是人生赢家了。 被同学们围着羡慕的廖珊珊,毫不吝啬夸奖的将彩虹屁不要钱般往华婕身上放,其他同学也都跟着夸起来,他们也想请华婕帮忙设计个签名。 华婕就算上一世是个小有名气的微i博‘大触’,也很少如此刻这般被人围着当面吹捧。 她一边不好意思,一边又有些觉得幸福。 没有人押着她的脑袋让她画,没有人反复施压勒令她改画,随心所欲的掌控画笔和想象,其实是件很快乐的事啊。 沉沦在画画赚钱的压力里太久,她几乎忘却了这种最纯粹的快乐。 和别人喜欢她的画,称赞她的画时的成就感。 会画画……原本是很美好的啊。 华婕还没回神应答,廖珊珊已经俨然经纪人般严肃的对其他同学道: “设计签名都要签的啊,我听说大明星找人设计签名,都要成百上千呢。咱们华婕也是收费的。” 说着,自作主张的伸出2根手指: “2块钱!” 华婕本来想走‘物美价廉’路线,廖珊珊却上来就把价格哄抬起来了。 现在的高中生们,手里也没多少零花钱。 廖珊珊却不觉得贵,仍在帮华婕营销: “2块钱,四包方便面而已,就可以拥有独属于自己风格的签名!能用一辈子!” 她话音一落,立即有人递钱给华大设计师。 居然有效,华婕眼睛一弯,与廖珊珊对视而笑。 接单!又有钱赚了。 廖珊珊嘿嘿傻乐着转回自己座位,把华婕帮她画了签名的空白处也封上了宽胶带。 随即便将画扣在桌面上,开始模仿华婕给她设计的签名,练习了起来。 真酷! …… 这一天放学时,华婕疲惫的坐在邻居小哥哥边鸿后座上,沉默的看着天上星子。 2000年北方小城的深秋,夜月高悬,天空布满星星。 空气清透,让她恍惚间仿佛抬头便能看清整个宇宙。 四周只有昏黄零星的路灯,和住宅中温暖的灯光,光污染接近于零,天色墨蓝欲滴。 甘甜的风在颊边划过,她大口呼吸,几近贪婪。 重生啊。 这一天平顺而过,却发生了太多太多触动她心神的大小事,让她在这宁静时刻,沉浸内心与情绪独处,颇多感触。 上学时乘风滑行的大下坡,变成了鹅行鸭步,施施前行。 少年少女并肩而行,边鸿沉默着,时不时悄悄侧头,借着月光默默打量早晨时还兴高采烈的少女。 她的安静,微微呼扇的长睫毛,细软的短发和白嫩细瘦的脖颈,都使她显得脆弱可怜。 边鸿心忽然狂跳了下,他忙收回视线,直视前方,不敢再胡思乱想。 少年载着她在家门口分道时,华婕脆生生道谢与道别。 又看一眼没有路灯,光线熹微的小巷,目视扫过平房排区远处的旷野,她才开锁推门,跨进了自家小院。 家里,母亲正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大明宫词》,一边摸黑织毛衣—— 为了省电费,妈妈看剧时很少开灯。 这种节俭也印刻在了华婕的骨血中,后来她用电脑画画,也常常熄灯节能省电费。 她窝进母亲怀里时,华母好一阵手忙脚乱的收毛衣针,生怕扎到她。 华母责备了她几句,又摸着她短发,与她闲聊了下高中第一天的生活。 “对了,今天少年宫的美术老师给我打电话了,说你上周末课都没上完就跑了,画板之类的都还丢在那边呢,怎么回事啊?”华母推开华婕黏在她身上的脑袋。 “妈我不想学画画了。”华婕嗡声道。 “你们老师今天还跟我夸你天赋好,我这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呢…… “之前闹着喊着要学画,画板也买了,画笔、画纸、颜料杂七杂八花了那么多钱,少年宫的美术班也才交了学费,怎么又不学了?” 华母一指头戳在她脑壳上,气的语调都高了几度。 “妈,我想考清华!”华婕坐直身体,一边揉脑袋,一边拧眉肃目道。 “你——”华母结舌,自家闺女一直学习中等,不学美术的话,连考一本都悬,还……清华? 她张嘴就想训两句,又不想贬低自家闺女,踟蹰了半天,才道: “美术班的学费都交了,这个月必须学完。行了,别在这儿跟我腻了,写作业学习去吧。” 华婕几度争取无果,只得拎着书包到里屋学习。 今天光模拟测验了,老师只让大家预习功课,没有留作业。 她怔怔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忽然捕捉到书架最顶上的一个大铁盒。 踩着椅子将铁盒取下来,扯纸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咔’一声开盖,便有一沓画映入眼帘。 大大小小的纸张上,全是她的画作,每一张都被母亲好好收在铁盒里,搬了几次家,妈妈都带着。 她随手翻开,甚至连她小学时的画都有。 坐回椅子上,她开始一张一张的查看。 初中画的素描石膏像、速写、静物、国画大公鸡、国画白描的秦始皇…… 她用水彩笔涂的完成度很高的灌篮高手临摹画,水彩笔加国画技法完成的花仙子…… 小学时画的简笔画,圆珠笔画的樱桃小丸子…… 最后,她捏起压在盒子最下层的一个泛黄的本子。 打开后,里面有圆珠笔勾勒的歪歪扭扭的小鸭子,这是幼儿园时,母亲教她画的。 就是因为她画的这个小鸭子,妈妈笃定她有绘画天赋。 华婕盯着歪歪扭扭线条勾勒的扁嘴兽看了好半天,忽然笑了。 翻开这个小本子,后面还有歪歪扭扭的小鸡、小桌子、小电视……所有童年时入她眼帘的事物,都成为她的模特。 还有她画的鬼一样的白娘子,和奇怪的难以分辨的图案。 心跳砰砰砰纷乱,她面红耳赤,眼眶发热。 又将铁盒里的画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心底里对绘画的热爱,再次重燃。 在这个时空中,她再次找回了几乎被她遗忘的初心。 对画画的初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华婕开始确定未来的方向啦~ …… 第9章 神秘转校生 li style=le-height: 252x css=  周二早晨,华婕很早到学校,她将昨天晚上回家时帮同学画好的小画和设计好的签名从书包中拿出来,跟书本一起放在桌上。 班主任忽然让男同学在靠窗第一排前又摆了一张桌椅。 他们班座位共分成八列六行,八列也可以说成是四列,因为同桌两人可以算作一体。 这个被安排在与讲桌平行的靠窗座位却只有单蹦一个。 华婕怔忡了会儿。 那个位置属于她高中的暗恋对象。 阳光清新,洒在那张孤零零的绿色桌子上,记忆中有一个特别高大帅气的男同学坐在那儿,时常撑腮迎着阳光眯着眼,一边看着窗外发呆,一边转笔。 她记得沈墨就是开学第一周转过来的,看样子就是这几天了。 出神几许,她忽然摇头哂笑。 自己母胎单身二十几年,暗恋的人倒是一个接一个。 虽然沈墨是她最后一个现实世界中的暗恋对象,但她后来做了追星女孩…… 挠挠短发,她有些汗颜。 自己真是胆小,大概被余同霖和卞颖折腾的有点tsd,总觉得暗恋和喜欢别人是件特别危险,特别没面子伤自尊的事儿。 书本铺开,铅笔握在手里时,忽听女生们凑到前排,对着靠窗那个孤零零的‘光荣座’八卦了起来: “我听说是二中转来的。” “二中好像早就开学了,他们有军训,我们没有。” “嗯,好像是个小混混,据说是把两个教官和两个男同学给打了,被迫转校。” “这么可怕?” “嗯,据说长的可吓人了,我初中有朋友念二中,跟我说那个男同学属于那种……你看他一眼,都会害怕的哆嗦的类型。” “啊?我坐在他后排诶,这可怎么办啊?” “他是男生,不会揍女孩子吧?” “那谁知道……” “不过听说他家超级超级有钱,住大别墅,开豪车的那种。” “肯定吧,不然能转学转的那么轻松吗?” “咱们学校择校费好像也挺贵的。” “有钱的混混,不是更无法无天……” 华婕撑腮有些恍惚。 原来沈墨转来一中前,大家是这样看待他的呀。 不过好像,她那三年也很害怕他,虽然他好像从来没打过女同学,但她也不敢跟他说话。 记忆中,唯一一次他们有对话,好像是有次她上课迟到,从走廊一通狂奔冲进教室,结果正撞在他硬邦邦的背上。 当时她吓死了,以为自己居然撞到沈墨,一定会被杀掉。 结果他只是冷漠的回头看她一眼,然后伸手压了一下她头顶,又用那只手比了下自己腋下,淡淡留下句“小矮子”,就又溜溜达达迈着遛鸟老大爷般的步子,走回自己与讲桌平行的独个零排特座。 华婕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情绪,红着脸在脑内疯狂尖叫两个内容—— “我身高在班内排中等,一点也不矮!!!”和“沈墨手掌压了我头顶!啊啊啊啊他摸我头!” 她因此面红耳赤了整整四节课! 没谈过恋爱,又向往爱情的青春期少女真可爱…… 华婕唇角溢起笑意。 悄悄收心,她打开数学书,开始预习今天要学的知识。 右手则握着铅笔,仍无意识的在废纸上练习排线,这是她从小学画养成的习惯。 随着废纸上由长短一致的横线、竖线、左斜线、右斜线组成的小方块越来越多,随着数学书页被翻过,那个上一世在她记忆中始终遥远不可及的高大身影,逐渐模糊成了无数个数学符号。 …… 早读时同学们已到齐,华婕去给自己倒水喝时,同桌景年悄悄探头看了眼华婕桌上的废纸。 一张纸上几乎被短直线布满。 只见每一组排线,直线都长短一致。 且每两条线之间的距离都完全一样! 景年微微咋舌,他是学画画的,完全明白其间难度。 怎么可能手这么稳??? 这得需要多少时长的练习? 华婕倒水回来后,他若无其事收回视线,用书挡出一个空间,拿自动铅笔试了起来,发现自己即便专心致志画,都做不到这一点! 他尝试排线的手逐渐暴躁,手下用力,线条划破纸张,撕裂出丑陋的伤口。 余光扫见华婕一边跟着早读念语文课文,一边又拿起笔在纸上划拉了起来。 线条仍旧笔直,排线仍旧完美…… “……” 日! 华婕是从出生起就开始画画、会拿笔起就开始画画的变i态吗?! …… 从昨天开始,华婕就一直在思考画画的事情。 她发现,无论自己上一世被画画和买画的甲方折磨的多么厉害,心底里对画画的爱……仍很强烈。 可她也的确绝不想过上一世那种寂寞又煎熬的生活,在为金钱苟且的日子里,消磨掉绘画的魅力,使之变成需要忍受的痛苦事。 要想仍旧拿画画当工作,除非她能成为名家。 在2000年的当下,社会上画的好的人还不多。 但10年后她进入社会时,会画画的人才可就相当多了,20年后的画手市场更几近饱和。 除了画的特别好以及赶上红利期积累了相当人气的画手外,当画匠是非常辛苦且受折磨的。 在技术层面,华婕在大学期间笔耕不辍的磨炼,也没能使自己成为甲方不敢要求改稿的大画师。 她想,自己对绘画的认知恐怕是到了一个瓶颈期,真想上升一个层次,干画是不行了。 除非她突然灵光一现、有如神助的找到了自己独一无二的超商业超强风格。 不然就是遇到了一个能重新点亮她灵气和才气的美术界伯乐大师。 但……灵光是绝没有的,伯乐大师也碰不着。 所以,当清晨再次坐在教室里时,她已下定决心。 她要把画画当梦想去享受和追寻。 然后! 好好学习! 考清华! 找一份赚大钱的工作,养画画这个梦! 反正就是不能拿画画当工作了,当课余爱好充实人生吧。 上课前的休息间隙,她已经开始神游天外,幻想自己赚了大钱,买大别墅,坐在宽敞明媚的房间里,面朝着种满花草的漂亮花园,暖风吹起轻纱窗帘,她沐浴着暖阳煦光,在画纸上畅情挥洒。 做最独立富有的女土豪,住最漂亮文艺的大房子,画自己最想画的画。 谁要是敢对她的画指手画脚,她就昂起高傲的头颅,冷冷的、不屑的干脆利落的送给他一个字: 滚! 啊啊啊啊啊,再也不向金钱屈服的嘚瑟的活! 口水都要流下来,还好上课铃声将她拉回现实。 正襟危坐,她目光炯炯的、热切的注视着授课老师,仿佛注视着撒钱普渡她的财神爷。 授课老师被盯的频频朝她侧目,这小姑娘狂热的眼神,成为一种无形压力,他讲课都不得不更专注、更澎湃了。 …… 虽然不想再向金钱低头,但面对淳朴憨厚的甲方同学们,她还是愿意出卖一下自己的画技的。 上一世高中毕业后,华婕就远离家乡到上海学习工作,高中同学很少联系。 同窗情谊或许还有一些,但实在微薄,所以给同学们画画,收他们的钱,她丝毫不会手软。 第一节课间休息,廖珊珊忽然将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物放在她桌上时,华婕怔愣仰头。 昨天对方就已经痛快的结清了画稿酬劳,这给她的又是什么? 廖珊珊甜甜一笑,颠颠跑出去上厕所了,长马尾在身后荡啊荡的,青春无敌。 收回目光,华婕扯开小礼盒。 是一个米老鼠头形状的漂亮铅笔刀。 她捏在手里仔细把玩,嗅到了一股橘子香,廖珊珊还专门给这个礼物喷了少女香水。 礼盒下方还有一张小纸条: 【华婕的画真漂亮,字也最美了! 我要收藏好,等你成为大画家,我再把画以1000万的价格卖掉。 为了庆祝发财,先送你一个小礼物聊表谢意。 :(吐舌笑脸)廖珊珊】 高中女生太甜美了,她好爱。 华婕的心软了又甜,甜了又暖。 早晨的暖光穿透窗玻璃,打在她左边面孔上,她将纸条重新折好放回礼物盒中,连同米奇铅笔刀一起珍藏进书包。 画画的确让人快乐。 居然还可以哄女孩子开心,嘿。 …… …… 课间休息时,华婕的订单络绎不绝,买不到偶像某款海报的、想要订制书签的、用白纸包书皮请华婕画画的……各种需求络绎不绝。 到周三下午,华婕轻轻松松赚到六十多块钱。 画画成了令同学们羡慕的招财技术活。 …… …… 重生以来,华婕学习画画,享受新生,忙的不亦乐乎。 她的初中同桌余同霖却有点失落。 下午第二节课间休息,余同霖再也坐不住了,趁景年离开教室,他坐到华婕身边凑头看她画画。 “哎,给我画一幅相呗。”他戳了下华婕脑袋,以熟稔的初中同桌姿态跟她讲话。 华婕眼睛都没抬,听声音已知道是谁。 “2块钱。”她公事公办道。 “……哎,你也太俗了,咱们的关系还要钱啊?”余同霖不防备自己会被她拒绝,有点没面子,又堵了她一句:“穷不起了你?” “你也太抠了,2块钱付不起吗?”华婕微微皱眉,她既不喜欢他跟他很熟似的语气,也不喜欢他用开玩笑的态度怼她。 现在她可不是为了金钱会折腰的人了! 她现在可是敢于向甲方疯狂挑衅的艺术家了。 他要是再啰嗦,她就帅帅的送他一句“爱买买,不爱买滚!”,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热切的望向余同霖,她想说这句话很~久~了! 有一辈子那么久! “……”余同霖面上僵了会儿,屏息缓了下情绪,见四周没什么人听到她反怼自己,这才掏出2块钱,举到她面前。 华婕遗憾的接过钱,唉声叹气道: “现在还有3幅画在排队,你的明天给你。” “……嗯。”余同霖应声后,华婕又不搭理他了。 他有些不甘心,以前她总是主动来找他说话,从来都笑眯眯,也没跟他发过脾气,现在怎么这么疏远了? 不自在的挠了挠短发,他又戳了戳她。 “干嘛?” “我见景年老找你茬,不然咱俩还一座吧?”余同霖低声道。 “……”华婕动作一顿,她缓慢直起腰身,不敢置信的看向余同霖。 ??? 上一世,她在被景年欺负时,曾跟余同霖讲过能不能还像初中那样跟他一座,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不太好吧……’ 她如双儿对韦小宝般只管付出、不计代价的喜欢了他三年,他可从来没投桃报李过。 现在! 他居然……主动要求跟她一座???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下仍随机掉落许多2分小红包~ …… tsd:创伤后遗症。 第10章 蝴蝶扇动翅膀 li style=le-height: 252x css=  教室内的喧哗缥缈如另一个世界,华婕忽然陷入回忆。 初中刚开始暗恋余同霖时,其实是挺快乐的,美滋滋一厢情愿的以为他说不定也会喜欢她呢。 “……” 华婕脸上露出沧桑表情,在他疑惑挑眉时,她嘲讽一笑。 得了吧! 目光微转,华婕看见了站在教室门口跟其他女同学聊天的卞颖,长头发,穿白毛衣,笑起来温温柔柔,讲话娇滴滴的。 他不是喜欢卞颖吗? 怎么还跑过来跟她说要做同桌? 余同霖虽然年纪小,倒挺会养备胎的。 暗恋带来的黯淡早就在时间长河里被吹的无影踪了,华婕冷冷一笑,拒绝道: “我觉得现在挺好的,我挺愿意跟景年一座的。” “……”余同霖愕然,怎么也没想到华婕会是这样的态度。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余光却扫见景年已经回来了,他只好闭上嘴,尴尬的站起身离开。 “……”景年站在自己课桌边,瞪着眼睛看看余同霖背影,又看看低头画画的华婕。 半晌后,他别扭的坐回自己位置,犹豫再三,才低声对身边少女道: “你不会以为我喜欢你吧?” 华婕停笔,斜眼冷盯他。 他是傻子吗? “……”景年被盯的尴尬转开视线,忽而又回头瞪回去,狠声道: “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了!” 华婕嗤一声,白他一眼,又继续画画,十几秒后,才道: “我也是。” “……”景年梗住,咬着牙盯着她后脑勺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拿起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水,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华婕刷刷几笔,终于画好了手中的小肖像画,拿远后看了看,觉得ok,这才伸了个懒腰。 她抬头看向被擦的很干净的黑板,认真琢磨起方才余同霖的话来。 开学快一个星期了,她一直在琢磨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她要眯眼睛才能看到黑板,这是近视的预兆。 上一世她就是一直眯眼看黑板,导致近视越来越严重,然后眼镜一戴就摘不下了。 眼睛到大学毕业时开始鼓秃变形,到后来严重到被人嘲是金鱼眼,丑到自己都不愿意照镜子,白瞎了父母送的一双漂亮大眼睛。 这样下去不行,她不能再近视了。 现在她应该还只是假性近视,只要以后严格端正用眼习惯,好好保护视力还有救。 可如果继续坐在看不清黑板的第4排,恐怕就有点难了…… 以前她胆小又瞻前顾后,事事都处理不好。 重生以来,她决心改变。 虽然不想跟余同霖一座,但他说的‘换座’提议却很好。 华婕目光落向第一排座位,忍不住皱起眉。 她现在身高一米□□,在高一算不矮了,坐第一排的话会挡后面的同学吧?老师恐怕会拒绝吧? 只说自己有点看不清黑板的话,这个理由会不会被‘让你家长给你买个眼镜戴’顶回来? 忽然,华婕目光落在了靠窗那个孤零零的零排光荣座—— 当年沈墨刚转来坐在那儿的时候已经有一米七九,后来高三更是直接长到一米八八。 它虽然在第一排同学前方,但因为靠窗又跟讲台平行,特别偏,所以一点也不挡后排同学看黑板。 心跳加速,华婕觉得自己找到了个好的解决方案。 至于更详细的说服老师的细节……她则想到了方才余同霖说的‘景年老找你麻烦’这句话。 眨了眨眼,华婕转头朝景年看去。 “……”景年正琢磨方才华婕对余同霖说的那句‘我挺愿意跟景年一座’。 他想到两个人水火不容的关系,以及自己动不动就刺她两句的行为,开始怀疑作为一个男生他可能有点太小心眼了。 可他跟她的同桌关系都处成这个垃圾样了,她居然还愿意跟他一座? 这说明什么? 她真的很看不惯他吗?还是仅仅为了跟他吵架时不落下风? ……她既然愿意跟他一座,是不是说明她根本不生他的气? 那他恨她恨的牙痒痒,还不爽她画画比他受欢迎,又老欺负她骂她,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脑内思绪乱成一团时,忽然发现华婕目光灼灼的盯向自己,景年后背汗毛唰的一下全立了起来。 莫名悚然。 她这是什么眼神? …… 九月份的北方小城,白天越来越短。 下午第三节课后,天已经昏暗下来,室内开了灯,长条的白炽灯将教室照的明晃晃。 华婕已经坚定了决心,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脑内最后一次排演一会儿要跟老师说的话。 前排同学忽然起身,椅子撞了下她桌子,将她的橡皮撞到了景年桌上。 景年捏住那个橡皮,正想将之放到她桌上。 华婕一回头正巧看到他捏着她橡皮,上一世这家伙欺负她的恶形恶状浮现脑海,她本能防备的皱起眉,眼神不善。 景年是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看见她这个表情,瞬间被触怒。 叛逆心起,他一扬手就将橡皮丢进了讲台边的垃圾桶。 “!”华婕愕然瞪他。 烦的要死。 恨不得拿根棍子狠狠揍这个熊孩子。 对上景年叫嚣的眼神,她伸手按住他笔袋便准备丢出去。 可华婕还没实施反击行为,猛然间一双手“啪”地拍在景年桌上。 不仅景年吓的一哆嗦,华婕也惊的缩了缩肩。 只见廖珊珊双手撑在景年桌面上,义愤填膺瞪着他,超大声斥责: “景年!梁老师才说要友爱同学,和睦同桌,你就欺负华婕!你是不是跟班主任对着干?” “我——”景年要辩驳,廖珊珊抢白道: “橡皮放你桌上怎么了?你桌子是金子做的吗?这么金贵?” 一边训人,廖珊珊一边将他桌面拍的啪啪响。 “景年你的心眼儿就跟个针眼儿一样小,我鄙视你!” 说罢,廖珊珊转头对华婕道: “华婕你就是太老实,太善良了,才会老是被景年欺负!我要去给他告老师!” “……”华婕默默放下了景年的笔袋。 善良的人是不该丢同学笔袋的…… 廖珊珊已经走到门口,景年气的脸青,碍于面子没去拦她,甚至还扬言:“就t知道告老师!我怕你不成?” 廖珊珊回头瞪他一眼,大步走出了教室。 华婕怔了下才追出去。 …… …… 华婕追着廖珊珊走出班级的时候,四周看热闹的同学们静了下。 卞颖正站在余同霖桌边跟他借圆规,瞧见这一幕后,转头扫了眼余同霖表情。 少年目光也盯着门口,显然是有在关注华婕的动向。 卞颖瘪嘴微微鼓起面颊,眼珠转动,沉默着拢了下长发,忽然戳了下余同霖手臂: “华婕又跟景年吵架了啊,他们还真是合不来。” 她巧妙的将景年欺负华婕说成是同桌之间的吵架,仿佛华婕也有错,很不好相处一般。 “嗯。”余同霖微微颦眉看向景年。 “还是你脾气好,跟华婕一座三年,从来没跟她吵过架。”卞颖在余同霖前座坐下,继续道: “不过华婕也太不领你的情了,你对她这么好,为了帮她免受景年欺负才要跟她一座,她居然拒绝了,唉。” 说着,卞颖叹一口气,仿佛很替华婕难过。 “她怕景年生气吧。”余同霖自觉有些没面子,随口扯道。 “那就不怕驳了你的好意啊?”卞颖嘟起唇,又戳戳他手背,“你是她能遇到的最好的同桌了,不好好珍惜你,她肯定要后悔的。” 余同霖手背被戳的痒痒的,收回视线,便见卞颖抿唇带笑的望着自己。 他耳根不自觉红了下,被夸的受用,接话道: “说不定过两天她想明白了,又要跟我一座了。” “……怎么?你还挥之即去召之即来啊?”卞颖佯装开玩笑。 “……”余同霖面色僵住,有点没面子,原本已经不因为华婕的拒绝而生气,现在又怨起来了。 卞颖见他面色不虞,忙捏着圆规道:“那是她没福气,想跟你一座的可多了呢。” 说罢,她满意的朝着他温温柔柔歪头甜笑,拿着他的圆规道了声谢便回了自己座位。 如此一来,就算景年欺负的华婕更厉害,华婕改变主意想跟余同霖一座,余同霖肯定也不会愿意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最要面子了。 卞颖心里只顾着满意,完全没想过,教室最前方刚摆出来给转校生坐的零排座位边,空荡荡的正可以再放一套桌椅…… 第11章 转校生沈墨 li style=le-height: 252x css=  华婕走进高一组办公室时,廖珊珊已经站在班主任面前了。 从小被宠到大的千金似乎并不懂得其他普通孩子面对老师时的怯意,廖珊珊愤愤的跟老师打小报告,理直气壮: “梁老师,景年老是欺负华婕!他刚才还把华婕的橡皮——” 华婕抿住唇,虽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宅在家里画画的她,也绝不是善于跟人打交道的成年人。 望着廖珊珊的果敢,她是羡慕的。 迈步走到班主任梁老师办公桌前,与廖珊珊并肩而立。 梁萍听着廖珊珊激动的状词,正分析着事件原委,瞧见华婕过来了,便侧头望向这个当事人。 华婕拉了下廖珊珊的手。 廖大小姐以为她是要大事化小,不平的还想继续为她出头。 华婕却忽然抢先道: “梁老师,我想换个座位。” “……”廖珊珊怔住,她本以为看起来内敛少言的华婕会选择息事宁人,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选择如此直截了当的方式。 梁萍也有些吃惊,这个年纪的孩子容易激动、情绪化,她以为华婕会哭诉,会抱怨,却没想到她一句宣泄情绪的表现都没有,开口就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这个对话模式,不像与孩子交谈,倒像是明白了他人不会与你共情的成年人的解决方式—— 放弃谈感情的环节,直接了当搞事情。 身后夕阳的光遍洒少女面颊,梁萍不禁仔细打量这位女同学。 她发现,华婕的气质与其他女孩子不太一样,同样是稚嫩的面孔,眼神却格外沉静。 少了些懵懂,却多了丝智慧和从容。 此刻,少女直溜溜站在那里,虽然仍有些拘谨,表情却笃定。 梁萍忍不住想:华婕像是完全知道自己要什么,这份郑重和清醒,连她这个当老师的,也忍不住受到影响,不自觉扫去方才应付廖珊珊时的敷衍,多了丝严肃。 华婕不等梁老师说什么,率先阐述起自己的设想: “老师,景年总是欺负我,非常影响我正常学习。 “而且,坐在第四排我有些看不清黑板,应该是假性近视,如果坐的靠前一些,一定能调整过来。 “现在大家位置都坐满了,向您申请跟第一排的同学换座,您一定很为难。 “所以,老师我能坐在跟讲台平行的那个……靠窗的光荣座吗? “我今天早上看见那里新摆了一张桌子,我可以再搬一张桌子坐在边上。 “老师,我愿意擦一个学期的黑板。” 她语气恳切真诚,圆溜溜黑白分明的眼睛巴巴的望着梁萍,如小动物。 华婕条理清晰,语气非常有礼貌。 考虑周全又讲道理,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非常难得。 站在边上的廖珊珊直接惊了,她方才敲门进来后就开始巴拉巴拉告状,压根儿没想过要如何解决。 甚至没考虑过自己告状后老师会有什么反应。 如今华婕一上来叭叭叭几句,就把各种事情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简直把老师的活儿都干了。 再看自己之前的行为,简直就是盲勇,莽撞! 自惭形秽。 忽然之间,在廖珊珊心中,这个画画超好看的新同学的形象又变得更加高大了。 廖珊珊眼现钦佩之色,一颗小小的仰慕种子,于胸腔中扎根。 梁萍嘴角不自觉翘起来,她端起桌上的水杯,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 在华婕和廖珊珊紧张等待答案的这片刻间,作为班主任老师的她终于又夺回了主动权。 见华婕眉眼间隐现不安,梁萍才悠悠笑道: “今天上午你们美术老师还跟我说你画画好,不学可惜了。” 面对班主任忽然转移话题,华婕攥紧双拳,脑海中一边想着如何应对,一边还在纠结着万一自己的提议被拒绝,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劝服老师。 “还是不想朝报考美术专业努力吗?”梁萍又问。 华婕转头与廖珊珊对视一眼,便见对方正朝自己挤眉弄眼,点着头用口型说‘考啊考啊’。 当下,她已不排斥画画本身了,甚至在逐渐有意识的寻找画画带给她的最纯粹的快乐。 但高考考美术院校? 不,她才想定了,作为重生者,她要考清华!!!!! 她不想将画画当求生赚钱的工作,一门心思要将画画藏在最不染尘埃的净土里,仔细呵护这个爱好。 “我想再考虑考虑。”她道。 自己心里的想法如果宣之于口,一定会被嘲笑。 她想默默努力到目标并非遥不可及,再向他人提起。 而且现在没必要把话说死,毕竟准备报考美术的学生,可以不上自习,改去画室画画。 常去画室画画也有其诱人之处,华婕准备认真做过时间规划,再做决定。 梁萍微微一笑,不是直接拒绝,就说明有转圜余地。 一个成绩只能上大专的学生,如果是美术生,说不定就能念本科美术院校。 华婕学美术的话,有机会提高她班级的升学率。 “放学后你把后排空着的桌椅搬到靠窗最前的光荣座那儿吧,空着的那套桌椅是给转校的新同学坐的,你正好跟他当同桌,到时候好好相处。” “……”方才班主任转移话题到画画上,华婕本以为自己是碰了软钉子,忽然得偿所愿,她有些惊异,双眼亮起,激动不已。 廖珊珊倒比她更先反应过来,连声道:“谢谢老师!谢谢老师!” “谢谢老师。”华婕忙红着脸应和。 “嗯,也不用擦黑板了,好好学习就行了。”梁萍道。 “我一定好好学。”华婕认真点头,眼神坚毅。 “这次可考的不怎么好。” “期中考试我一定考好。”华婕眼神炯炯。 梁萍见她不像是说场面话,忽然又道:“期中能不能科科都及格?” “能!”华婕果断道。 “……”想也不想一下就说‘能’? 梁萍唇角挑起又抹平: “那这样……如果做不到科科及格,就往后挪两排?” “好。”华婕一秒都没犹豫,直接答应。 “!”廖珊珊想阻止都没来得及。 “……”梁萍也有些愕然,但转瞬便收起诧异,换成鼓励的笑容,“行,那加油吧。你们俩回去,把景年叫过来。” “谢谢老师。”华婕再次道谢,与珊珊并肩离开。 待孩子们走了,边上坐着的化学老师才对梁萍道: “她化学考了19分,半学期努力就能上及格线?这孩子数学考的怎么样?” 梁萍看了眼入学测试成绩单上已经填上数字的科目,只有英语及格了,摇头笑笑道: “也没真指望她能及格,激励一下吧,有个目标,好好学学,能进步就行。” “我看够呛。”化学老师嗤了一声,她教书十几年,对这种学生从来没抱过不切实际的期望。 把精力放在这种学生上,还不如多盯一盯中上水平的学生,对于提升班级升学率更有效。 她看了眼梁萍,忍不住想:到底是新毕业的老师,过度天真。 梁萍没多说什么,脑海里回想着方才华婕那双澄澈又漂亮的大眼睛,她手指在成绩单上点了点,敛目叹了口气。 …… …… “据说转校生念初中的时候,欺负同桌是出了名的。曾把同桌椅子丢出窗外、每天打同桌后脑勺、拿铁格尺抽同桌脸和手等等等等。” “那还不如跟景年一座呢。” “对啊,新同桌才是火坑!华婕真可怜。” 晨光明媚,早到的同学开窗透气,看到靠窗一排新填的两套桌椅,忍不住聊起八卦。 卞颖在进校园时与余同霖相遇,二人一道进教室,隐约听到同学的讨论声,都不自觉看向靠窗多加的两个光荣座。 余同霖眼神涩了下,没停顿便要越过。 卞颖却不放过机会,轻声道: “华婕怎么不跟老师说换到与你一座呢?我都听说新来咱班的转校生很可怕了。她宁可跟个不认识的混混一起坐,也不——” 她欲言又止,眼神落向余同霖,瞥见他神色不愉才抿唇叹气。 “关我屁事。”余同霖火气在积蓄,因为长身体而瘦削的俊脸绷的死紧。 “你别生她的气嘛。”卞颖歪头哄。 余同霖容色稍霁,两人又聊了两句,才各自回到自己座位。 卞颖坐下后,撑腮看了眼顶在教室最前方,格外特殊的位置—— 那里一向是给班里最难管的问题学生坐的。 因为老师推门进来,直视到的便是坐在那里的学生。 老师讲课时,第一时间捕捉到的也是最靠近讲台的那个位置。 把差生放在那儿,完全是为了方便老师盯人和管教。 ‘光荣座’完全是个嘲弄戏称。 那位置实在不怎么光荣,哼。 尤其传闻中要跟华婕当同桌的转校生,风评烂的彻底。 卞颖扯唇笑了笑,眉眼轻蔑。 …… 华婕却觉志得意满。 重生以来,换座是她干成的第一件‘大事’! 早上洗脸时,她对着镜子抚摸眉眼—— 眉骨较之眼睛是清浅的峰,一双大眼睛虽不若外国人那般深陷,却也在浅谷之中。 睁眼时,睫毛的影投在浅谷中的黑白潭上,这样没有变形的眼睛炯炯有神。 睫毛因刚才洗脸而湿漉漉的,映着卫生间的灯光,眸底现出星河,闪闪烁烁,似雨夜微光下的小动物。 她这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陷在眼窝中,掌心贴上时,能清楚的感觉到它们舒服惬意的姿态。 它们再也不会因为戴近视眼镜而鼓秃变形—— 她决心要悉心保护它们。 怀揣着刚收获的喜悦心情,她坐在邻居小哥哥边鸿的自行车后座上,裹着围巾,笑意盈盈抵达学校。 边鸿发现,这小姑娘每天上学时,好像都可开心了。 还真是爱上学。 …… 跨过教室门时,华婕的好心情终于冻结。 只见景年从讲台上高高跳起,落在华婕新课桌上。 她桌上还工整摆着几个本子和书。 痞痞的少年哈哈笑着蹲在她桌上,恶劣的留下两个脚印后站起身。 边上的男同学摆手似在劝他,他才嗤一声从华婕桌上跳回地面,转头正对上站在门口的华婕,愣了下,他脸上有一瞬间露出不自然神态,很快又撇嘴皱眉,显出凶恶模样。 教室里方才看热闹的同学全都噤了声,盯着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少女。 她会作何反应? 大哭大闹? 转头跑去教师办公室告状? 害怕的含着泪水默默坐回去,当无事发生? 同学们逐渐感受到教室里因华婕的沉默而紧绷窒息的气氛,正兀自猜测着她接下来可能有的反应,便见少女忽然动了。 华婕将书包往边上书桌随手一丢,一步跨到讲台边的洗手台前,捧起半满的洗手铁盆,便大步飒然走向景年座位。 一室视线都追着她,逐渐有倒抽凉气的声音在四周响起。 景年还没意识到她要干什么,直到她半盆水全泼在了他桌面和桌堂里。 “你干什么?”景年大喝出声,三两步跑到自己桌边,只见桌上的书和桌堂里的本子杂物全都灌了水。 他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抬头瞪向华婕。 少女短发微乱,面上带着怒,一双眼睛含着火焰,右手拎着铁盆,似乎随时准备抡起来跟他决一死战。 她站在那里气势汹汹,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华婕也很担心景年真的扑过来跟她打架,她一个瘦弱的高一女生,怎么可能打得过皮猴子一样的高一男生。 但她到底比他多长了十几岁,懂得‘心理战’的重要性。 她已捕捉到景年眼中的震愕和退却,于是气势更甚—— 只要老娘不害怕,害怕的就是别人! 刚走进来的同学察觉到气氛的诡异,一边好奇观望,一边噤声默默走向自己座位。 室内会喘气儿的全都静若寒蝉。 华同学也太狠了! 直到华婕和景年被班主任双双拎到走廊罚站,教室中才轰然爆发出剧烈讨论。 开学不过几天时间,就能看到这般冲突,实在太刺激了。 廖珊珊更是直呼哇塞! 华婕好烈!好酷!好帅! 梁萍不得不又回到班内冷脸维持秩序,让临时班长组织好早读,这才离开教室回办公室。 路过走廊时,她看了眼并肩贴墙站在门边的两位同学。 景年愤愤立着,耳朵通红,瞄眼班主任又慌忙转开视线。 华婕背脊贴着墙壁,嘴唇崩成直线,虽然眼观鼻鼻观心似很乖巧,神态间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倔强,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分明写着‘不服输’。 “站到第一节课上课,被我发现谁乱动了,就罚站到第二节课。”撂下狠话,梁萍头也不回走了。 办公室里还有位刚转来的新同学等着她呢。 听说也是个刺头,真是烦恼。 …… 晨读结束,走廊里来自各个班级的整齐朗诵声渐歇,取而代之的是窃语汇聚成的细碎嗡鸣,和翻书找本、桌椅轻碰的声响。 快上课了,已经有老师站到班级门口,等待铃声一响,便夹着书本和工具踏入他们日日奔赴的岗位。 华婕站的腿酸,却仍立的笔直,如细瘦的小白杨。 她双目懒散的看走廊窗外,看左右四周,观察人和景,并不觉得无聊。 原来进入社会的人,真的会怀念读书时光。 尤其是她这种进社会后,过的十分不顺遂的人。 重生归来,揣着对新生活美好向往,现在真是做什么都亲切而快乐。 想到这里,她横一眼边上散发‘生人勿进’气息的暴怒景年,再次获得了精神上的愉悦。 你气我不气,就是胜利。 才这样想着,目光忽而越过景年的脸,落在了走廊另一头。 她微微怔忡。 班主任梁萍捧着教案等物,带着一个斜挎着书包的高大少年,并行而来。 华婕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 是沈墨。 鲜亮的少年逐渐与记忆中的形象重叠,唇红齿白,但凶凶的坏坏的。 他眉眼迷人,睫毛浓浓,五官精致漂亮到无可挑剔,配上他痞坏的气质,衍生出危险而迷人的性感。 深秋北方的天很高很阔,白云边界清晰,厚实成团,随风快速掠过湛蓝天空。 风卷着红旗猎猎而动,空气清冽透明,远山锋利的边际也变得清晰。 这样美而凛俊的秋,也不及少年之美。 他是沈墨。 未来劲松一中最特别的风云人物,他是最令校领导和老师头疼的校霸,滋事斗殴总跟他有关。 偏偏又是超级学霸,甚至高考时成为一中走出去的第一个省文科状元。 他还是令全校学姐学妹都倾心的校草,每天课间都有其他班级女同学来偷看,情书收到手软。 上一世华婕也喜欢他,远观了三年。 沈墨穿过走廊,逐渐靠近,如雪崩临面,让被罚站也笃然无惧的她微微红了面。 她的世界仿佛被这道绚烂风景点亮,砰砰,砰砰,心跳略微超速。 真好看。 华婕想。 而且,以后这个人是她的同桌。 他左边是暖器和窗,右边是她,每次进出,都要途径她的座位。 唯一遗憾是,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自己被罚站的情况下…… 作者有话要说:  超级大章求营养液哟哟~~ 第12章 原来她竟在笑啊 li style=le-height: 252x css=  少年还没有领到校服,穿一身黑,大步跨的略微懒散,行来时也注意到了班级门口罚站的两个人,略微锋利的目光扫过时,正对上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睛。 沈墨有严重的脸盲症,对人脸美丑的区分能力也很差,但对上少女眼睛时,却有种步入江南庭院,望见一大片亭环的静水般的清新之感。 干净,和暖,秀丽。 与少女擦肩,沈墨收回目光,恢复到他内敛几近晦涩的疏冷状态中。 …… 梁萍在讲台上向全班同学介绍了沈墨,然后将他安排到光荣座。 “你们俩也进来吧。”梁萍朝门口喊道。 景年和华婕走进来,梁萍肃着面孔朝他们摆摆手,两人这才乖巧走回各自座位。 沈墨抬头又迎见华婕目光,直到她乖巧坐在他身边。 原来这个初见时被老师罚站的调皮女同学,是他的同桌。 上课铃响,班长喊“起立!”,众同学起身齐道“老师好~”,梁萍道一声“坐下吧。”,第一节数学。 梁萍转身书写板书时,班级里的女同学们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 她们目光纷纷扫视沈墨,能看见他侧脸的甚觉幸运,只能看到后脑勺的也觉那是一颗气质非凡的脑壳—— 真的太帅了! 再瞧坐在他身边的华婕时,几十分钟前还可怜她的同学们,忽然都酸了起来。 连卞颖也傻了眼。 之前还可怜华婕的同学们,当下心情大相径庭: 华婕也太幸运了! 上辈子拯救过银河系吧! 羡慕死人了! …… …… 身边少年抖书上桌的窸窣声音时不时挑动华婕注意力,他的存在感太过强烈,身周的冷秋气息涌入鼻腔,她捏着钢笔的手指动了动。 早晨金色的浮光中有微尘飘游,是沈墨整理桌面时扬起的。 华婕垂眸盯住面前的数学书和笔记本、草稿本,深吸一口气,再抬头看向黑板时已心无旁骛。 相较少女时期的自己,现在的她有了更强的自控力,长年的画图生涯,也让她耐力更强,更容易集中注意力。 几分钟后,她已彻底沉浸在学习的海洋中,忘却了身边美i色的诱惑。 光荣座虽然因为太接近黑板,又紧贴窗口,视线很偏,但看老师板书却清晰无比。 华婕欣喜于这样的变化,轻抚眼皮,享受换座后获得的好处。 只要我一直保护的好,‘金鱼眼’这个外号就追不上我!!! 坐在边上的沈墨漫不经心的扫视了下整个班级,只觉得乌泱泱全是人头,对于脸盲的他来说仿佛是一室一模一样的土豆在听课—— 区别仅在于土豆的尺寸大小,及土豆上毛长毛短、毛多毛少。 他微微皱眉,身体向后一靠,展臂搭在椅背上,坐的歪斜慵懒。 视线回掠时不经意间扫过同桌‘娃娃头土豆’的脸,他捕捉到了少女翘起的嘴角。 “……” 这么热爱数学的吗? 听课还能听出如此喜滋滋的幸福笑容? 这样的同学倒是少见,想必是个学霸了。 沈墨如是想。 …… 第二节下课铃后,眼保健操音乐立即响彻所有教学楼。 华婕坐姿全班第一标准,做操认真程度堪称全校第一。 沈墨做了两下就觉得无聊,转头见娃娃头土豆简直在用一种虔诚的态度做操,他皱皱眉头。 抬头对上扫视过来的班主任老师不满的眼神,讪讪然闭上眼,继续软趴趴按晴明穴。 眼保健操一结束,同学们哄一声闹腾开,桌椅碰撞声,少男少女的嬉闹声此起彼伏。 沈墨有些恹恹的靠进椅子里,转头看窗外,原本空寂的操场上瞬间人头攒动。 同学们在路过华婕时,多会随口聊上两句。 无聊的沈墨很快注意到,并非所有同学都互相认识,大部分甚至连同班同学的名字都还没记住,那怎么似乎所有人都认识华婕呢? 在陌生环境感到烦躁的沈墨不经意间对同桌多了份好奇,忍不住仔细打量。 由于母亲早逝,父亲又是极其孤僻的人,沈墨从小到大都过的很冷清,对于女性更是几乎全无了解。 面对女同学们,脸盲症更严重了。 他打量了华婕半天,也不过觉得她眼神清澄,似有宁静之意,其他完全分辨不出什么来。 只得揣着好奇,暂且作罢。 …… 广播体操结束,大课间休息时间还有许多富余,女同学们牵着手去上卫生间,男同学们则开始满操场的疯跑。 在众多穿校服的人中,一身黑色休闲装的沈墨格外显眼。 学校里不少学生初中时跟他同校或同班,是以人群中有许多认识他的人。 他独自一个溜溜达达到篮球场边,双手插兜围观起来。 终于有个男同学在从篮球场上被换下来后,走到他身边,笑着主动跟他打招呼: “沈墨,你也转过来了啊。” 这男生长的高高大大,在高一新生中也算外形突出的。 沈墨盯着他看了两眼,淡淡问道:“你谁呀?” 他不是在挑衅,他只是真的无法从对方的脸上,分辨出对方的身份。 那男生却觉得被冒犯,仿佛四周围观同学们都露出了嘲讽表情般。他热情招呼的行为,也显得谄媚。 少年人的口角争吵和打架,往往只源于一个很小的冲突。 北方小城里,别人因为‘你瞅啥?’开启一场争端。 沈墨却不同,他身边的大多数争端,都源于他的一句‘你谁呀?’。 他t是真的不认人,自觉没错,是以从来不改。 于是球场边一场一对多的‘群架’在沈墨转学到一中两节课后,就被引爆了。 不过,争端发生的快,结束的也快。 拥有丰富打架经验的沈墨,超级快速的将围着他的几个少年打退—— 他的诀窍是,无论多少人跟他打,他就盯死一个人狠揍。 打哪里最疼,最容易令人退缩,他门清,下手绝不留情。 果然,群架乱哄哄的,一群人围着他毫无章法的攻击,能挨上他身的拳脚非常有限。 但被他专一猛揍的人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嗷嗷叫着喊停。 其他人瞧见被沈墨揍的人的惨样无不心惊,虽也有跃跃欲试不服气的,但想来想去害怕继续打下去,下一轮被沈墨咬死了狠揍的人就会变成自己。 于是,群架就这样顺利结束了。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状况虽然多少都有些狼狈,倒也不很严重。 除了从始至终被沈墨揪着的少年—— 他鼻青脸肿、头发散乱、嘴角颧骨都破了相,衣服被扯烂了,屁股后面和大腿处全是鞋印。 沈墨的鞋印。 终究,这场小群架没有爆发到老师和校领导面前,几位少年依次跟沈墨报上姓名,就算结束了。 大家也深刻的明白:如果沈墨问‘你谁呀?’,最正确的回应不是打架,而是乖乖报上姓名。 沈墨的威名瞬间在校园中传播开,一时间即便还没见到沈墨本人的,也已然听闻了他鼎鼎大名。 …… 一场架打罢,沈墨替掉了被他踹瘸的同学,上场打了不到十分钟的篮球,2个三分,1个灌篮。 预备铃响起时,他将篮球随手拍给身边一位不知道是谁的男同学,又溜溜达达的走回教学楼。 这些自报姓名的‘球友’名字,他一个也没记住。 不过不重要,下次他想打篮球或者踢足球的时候,要是还有人敢起刺,再打服就是了。 路过教学楼门时,他对着玻璃门上的影,以五指梳理了下短发。 他最爱自己短发,自认没遇到谁比他头发更顺更滑更亮。 运动完会特别关注一下它们的形状。 对着玻璃门微微笑了笑,他这才满意续行。 四周少女们不禁侧目,情窦初开或许只为偶然间的惊鸿一瞥。 回到班级时,沈墨看到自己的同桌‘娃娃头土豆’在座位上安静的画画。 他终于搞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受欢迎—— 似乎全班同学都在请她画画,还有钱赚,很吊的样子。 因为父亲的职业就是画画,是以他对这项技艺很有种复杂情感,忍不住对华婕又多了一分关注。 歪坐着看了她一会儿,他第一次对新同桌开口: “很有才华嘛。” 他发现少女会很认真观察自己要画的东西,然而落笔时却绝不会照搬原图的构图和细节。 她甚至会自创背景,通过刻意省略一些细节,或增加一些细节,使她的画比原图更漂亮。 这大概就是绘画区别于照片的魅力,它呈现的不仅仅是人们视觉能看到的,更传达了创作者的审美和艺术再造能力。 思维闪过,不等华婕回应,他已兀自勾起唇角,笑的不可一世。 透着年轻人的峥嵘冷傲。 他可真是个敏锐的人,能瞬间看透本质,懂得欣赏别人,聪明极了! 华婕虽然默默观察了他三年,但因为从没打过交道,对他的了解非常浮表,是以望着他的笑容,有些不解。 “画画这么快乐吗?”对自己聪敏的认知取悦了他,沈墨望着小土豆迷糊的表情,再次主动开口。 “?”华婕疑惑,一双细长无锋,有些太过柔和的眉高高挑起。 “你一直在笑。”他点破。 “……”华婕怔住,她摸了摸自己唇角,发现她们居然真的趁她无意识之际,在偷偷上翘。 她居然在笑。 内心忽然被撼动,这几天一直在涌动的情绪奔涌而出。 少女陷入久久的震撼之中吗,无法自拔。 我到底有多爱画画呢? 撇开习惯,她忽然认真问自己。 这些日子里的所有细节,无疑不在印证着她的爱意很深。 老师已经站在班级门口,她将画收好,打开课本和笔记,努力让自己从如潮情绪中恢复理性。 几次深呼吸后,她终于觉得好一些了,只是攥着钢笔的手指冰凉,微微湿润的眼眶也还留有情绪激动后的余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妍是木木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余生太长 50瓶! 爱你们!谢谢大家写书评,期待更多书评,需要小伙伴们的支持,抱住! 第13章 花自己赚的钱! li style=le-height: 252x css=  老师开始上课后,她悄悄转头,见少年也毫不避讳的望过来,似乎在观察她。 大概她刚才的情绪反应,显得有些奇怪吧。 嘴唇抿直,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包创口贴。 知道沈墨会经常打架,经常受一些小伤,所以昨天晚上回家路上,她专门用自己画画赚来的钱,在小卖部买了一板创口贴。 上一世她胆怯到连主动对别人好都不太敢,‘害怕别人拒绝自己好意’这种心理负担,让她越长大越自闭。 这一世决定改变自己的命运和生活,她也想重新经营一下,自己高中这一段无声无息的暗恋。 也不求什么,享受青春,如少女追星般默默付出、好好相处,不令自己遗憾,也挺好的嘛。 她可真浪漫。 原本想一整板都给沈墨,琢磨了下,她抽出一片来。 以后每次他需要,她就拿出一片给他,多点互动机会,说不定还能培养出他一受伤就想起她的习惯。 揣着暗恋时特有的小心机,她将一片创口贴放在他桌上,示意他手背受了伤,还在流血。 随即也不等他反应,便转头盯紧了黑板,开始认真听讲。 “……”沈墨接过创口贴,又看了看自己手背,才发现居然受伤了。 血沾的衣服裤子上都是,他皱起眉,捏着创口贴烦躁了一会儿,才又将目光落在了同桌小土豆的侧脸上。 阳光将她的黑发照成浅棕色,皮肤清透,脖颈纤细,显得格外小只且纤弱。 很好欺负的样子。 …… 晚上放学前,沈墨将自己的作业本往华婕桌上一丢,淡淡道: “帮我写了。” 华婕眼神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启唇又闭上,到底什么都没说,乖乖将他的作业本也塞进书包。 沈墨暗笑:果然很好欺负。 不过……她方才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总觉得怪怪的呢…… 直到隔日一早,班主任将全班除他以外所有同学的各科入学摸底卷子发下来,沈墨瞧见华婕几张卷子上红彤彤的渺小数字,他终于开始产生不好的预感。 周四晚自习时,这种不祥的预感终于被印证。 华婕倒是很认真帮他写了作业,但刺目的大红叉还是遍布作业本。 各科作业,都t错的多,对的少! “……”沈墨终于明白,他让她给自己写作业时,她那古怪的眼神什么意思了。 老师们肯定觉得他沈墨也是个学渣。 日! …… …… “这是初二的数学知识!” “这是初三下班学期的数学知识!”周四晚上两节自习课,沈墨对上同桌水汪汪可怜巴巴的小狗眼,无语的开始了他的教学生涯。 “这道题你用错公式了!换这个,知道为什么吗?”他质疑。 华婕果然无辜摇头。 “……”喘一口气,他叭叭叭解说了起来,“懂了吗?” 华婕犹豫了下,将自己理解的复述了一遍。 “不对!”沈墨想打人,他沙包大的拳头有点快控制不住了。 深呼吸两次后,他又换一种说法重新讲了一遍。 华婕终于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沈墨松口气,发现自己背后都出汗了。 两节课下来,在她的求助下,他给她讲完化学讲物理,讲完物理讲数学,累的头昏脑涨,还动肝火。 过早的承受了管教孩子学习的父母们受的罪。 父母们是孩子不想要了,沈墨这个同桌也不想要了!!! 放学时,华婕心怀感激的看向他的作业本: “要不……我帮你写?” 她耽误了他两节自习课,害他没时间写作业,还得回家补…… 沈墨护住作业本,恶狠狠瞥她一眼,手在她娃娃头短发上一呼扇——看似用劲儿,实则轻飘的拍了下。 随即将书包往肩膀上一甩,一跃从她身前跳到桌边过道,头也不回的走了。 华婕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笑,又忙忍住了。 待她也整理好书包,离开教室,坐在后排的几个女同学,才忍不住嘀咕道: “看吧!华婕果然挨打了。” “跟校草一座,也没什么好开心的嘛。” “就是!” 酸味四溢。 …… …… 与边鸿并肩走出校门,华婕用一包薯片贿’赂对方,于是驶向二道街家里的小二轮,绕道停在一家私人开的废品收购站点。 请边鸿一边吃薯片,一边等她一会儿,华婕冲进院子,直奔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废纸区。 跟老板说明来意,便认真翻找了起来。 初中三年各科教材,一些比较新的题库、辅助书籍,统统是她的目标。 偶尔遇到比较好的白纸本,她也不放过。 院子里几座砖房虽然不很新,但打理的也很公正,废品站老板的小女儿坐在墙跟前灯下,捧着个小本子,正对着窝在她脚边睡觉的小狗画写生。 华婕淘’宝淘到小姑娘跟前,见才几岁的娃娃画的虽然歪歪扭扭还四不像,却格外有童趣。 小姑娘画完了狗,正对着纸张上空白的区域发愁,不知道该画些什么。 华婕似识破了对方的烦心事,笑着指了指画面下方空白的一大片,随意道: “这里可以画上草坪,或者把院子里你看到的其他事物摆放进去。” 儿童画有时候锻炼的就是观察能力和控笔能力,把身边看到的所有东西,有序排布在纸张上,有的在前,有的在后,有的并列,有的上下摆放,都是孩子思维和想象力的体现。 小姑娘听后朝着华婕腼腆笑笑,歪头想了想,便又在纸上挥洒笔触—— 她将自己的小红鞋画在了纸上,又选取了院子里成堆的‘破烂’里她中意的东西。 很快,单薄的小狗图变得丰富起来,纸张上出现了她生活中看到的各种东西。 曾经每天都会坐的爸爸的自行车,原来有两个超级大的轮子,轮子中还有好多铁条。 水杯的把手原本不是半圆,而是三角形,且比杯身小很多。 人只有落笔画某物时,才会发现自己曾经对它们根本不够了解。 如此画来,即加深了小姑娘对身边事物的观察,也让她填充纸张时的胆量提升了。 华婕站着看了一会儿,见小姑娘将小小的杯子画的跟狗一样大,大大的自行车却画的比狗头还小…… 她在灵动奇趣的画面里,体会到了绘画时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快活。 微笑抚摸了下小女孩儿的头,她才又转身继续搜罗自己需要的书本。 华婕在欣赏小女孩儿的画,边鸿也在悄悄观察华婕。 院子里的黄灯照亮了少女的轮廓,她站在摆满成山杂物的院子里,显得轻盈又可爱。 他看一会儿,便忍不住躲闪般敛目。 可呆上片刻,又不自禁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 最后,华婕搜刮了厚厚几摞,又跟老板讨价还价半天,才以十几块钱的低价,买下这些‘宝贝’—— 以后补课就靠这些书了。 可以画画和书写的本子,那就是意外之喜咯。 省了好多钱哦,她拍拍书本,喜不自胜。 这可都是靠她画画所得购买的,自己真了不起。 华婕觉得,她已经可以靠画画致富了。 在这样的年纪,自己赚钱买自己需要的东西,让她成就感满满。 虽然兜里赚到的六十来块钱一下少了六分之一,但仍不减雀跃。 快乐完了,她才看见边鸿微微发青的表情,也意识到这么老多东西,就靠边鸿那辆自行车,根本带不走。 于是,华婕又掏出几块钱,去路上拦了辆出租车。 2000年的小镇,打车还是个奢侈行为。 大家多数还停留在骑自行车和步行的过往习惯里,即便是有钱人家,学车买车的也不太多。 4块钱起步的出租车,在许多市民眼中,完全是奢侈又没意义的交通工具。 无论是几毛钱的公交车,还是自行车、摩托车,都比出租更实惠便利。 跟华婕当邻居的边鸿家境也并不充裕,他这还是第一次坐出租。 这种小轿车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 借着华婕的光,他压着好奇和兴奋,跟出租车师傅一起将书本放进后备箱,自行车则打横塞进去。 这个年代,还没有交警管你出租车后备箱关的严不严。 于是,两个孩子兴冲冲坐进出租车,边鸿坐在副驾上,由司机师傅手把手教系安全带。 桑塔纳小破车一脚油门冲上马路,后备箱大敞,边鸿那辆自行车歪躺在里面,乘风摇晃。 边鸿努力适应着小轿车的座椅和视角高度,看着身边车辆和人呼啸而过,既紧张,又刺激。 莫名对华婕起了些向往的情绪,也因为这一段令他心跳加速的坐车体验,让他模糊间觉得,自己仿佛不仅仅是因为坐车而觉得心跳加速,仿佛也因为与华婕共置狭小的车厢中,而心跳不稳。 少年人青涩的情意,忽然而起。 …… 车将他们送到小巷外,下车后,边鸿沉默着走了两步,才回头问她: “你哪里来的钱啊?” 他们这个年纪,父母可不会给他们那么多零花钱,如此自由的支配,甚至打出租车。 隔壁人家院子的灯光散出来,映的华婕面容清秀可爱。 她眼睛闪着光,胜过天上星子,表情得意: “卖画赚的。” 边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少女自信时明眸灿亮,仿佛比舞台上挥洒自如的女明星还耀眼。 “真厉害。”他由衷的说,声音不算很洪亮,却有发自内心的真诚力量。 跟华婕各自抱着如山般书本,两人并肩行进小巷,还好打头第一个院子就是她家,不然这些沉重的书本还真够他们两个呛的。 送书进门,是边鸿第一次踏进她家门。 也踏进了她的小书房兼卧房。 匆匆离开,他微微红着脸,话也没多说几句。 连她气喘吁吁的道谢,都没能好好回应。 进女孩子房间这种事,实在是太害羞了,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属实有些突然。 直到出了她家院子,晚风吹过他发烫的面颊,少年才缓过心跳来。 回眸再看,她打开了家里所有房间的灯,光线照亮小院子,暖融融的。 转步走向隔壁自己家,他不知自己唇角已染上绒软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沈墨觉得自己被坑了!但他没有证据!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妍是木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听雨' 17瓶;鲜虾鱼板面 7瓶;什么时候回家 2瓶! 爱你们,么么哒~ 第14章 下次一定要考好啊! li style=le-height: 252x css= 沈墨住在劲松市中心新建的豪华小区,围人工湖的楼王别墅小院就是他家。 小区一圈儿整齐漂亮的公寓楼房,小别墅只有10栋,对于北方小城劲松来说,是绝对的顶级社区。 沈父是国内最顶级的画家,在国际上也有相当影响力,卖出的每一幅画都是天价。 他们原本住在国内经济最好的城市,沈母去世后,沈父带着还年幼的沈墨,搬到了他的家乡小城。 装扮漂亮的小院亮着灯,有不属于这个北方城市的精致和细腻设计美感——这里的一切装饰,都是沈父亲手设计的。 沈墨推开门时,驻足看了一眼便淡漠穿过小道走向屋舍。 灯光和树影在他的沉默中,显得冰冷无情。 他进门时,保姆阿姨从厨房探头跟他打了个招呼,便又钻进厨房继续忙碌。 当他将书包放进房间再走出来时,饭菜已经上桌。 他吃了几口后,父亲才推开画室门,在主位上坐下。 沈墨跟父亲打了个招呼,沈父淡淡应声,脸上还挂着沉浸自己思绪时的迷茫神情。 直到一顿饭快吃完,沈佳儒才从自己方才的创作中回过神。 目光转向儿子,忽然瞧见他手上缠着创口贴,眉弓似乎也有淤青痕迹。 他微微皱了皱眉,才想开口问问怎么回事,是不是在学校又打架了,有没有吃亏。 又想到今天似乎是儿子转校后第一天上课,不知道对新环境使用与否。 念头飞转,他犹豫先关心儿子对新学校的印象,还是先问询伤势问题。 却在这个犹豫的瞬息,另一个念头横空钻进大脑—— 他今年破天荒的决定认真收几个徒弟,不是随便教教,而是用心传承的那种。 这周末会有一个过五关斩六将被他收入门下的女学生,为了跟他学画,从北京搬到劲松市,似乎也是要转校到一中,跟儿子同校。 随即,他的思绪又回到了画画上——要如何根据这位女学生的进度,去规划课程。 直到沈佳儒放下筷子,离开饭桌回到画室,也没能跟儿子说一句话。 对儿子的关心和担心,很快被与画画相关的各种事代替,进而完全被他抛诸脑后。 独自吃完饭,独自回到房间看书的沈墨,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阿姨收拾好厨房离开后,整栋别墅安静如荒坟。 只有三层沈墨的书房,和一层沈佳儒书房亮着的灯,显示着这里有人住。 可惜这两室灯光正处在别墅两个对角,相距甚远。 在暗夜中,远看如两栋独立的屋。 毫不相干,各自孤零零亮着白刺刺的冷光。 …… …… 距离市中心很远很远的北边山上,方方块块规划的整齐平房区,从一道街到九道街,家家户户亮起灯。 是虽然住的很挤,却极具生活气息的人家。 华母晚归,推门就见小狗欢欢蹲在门口朝她摇尾巴。 她顿了下,轻手轻脚关上门,穿过客厅,透过女儿卧室墙上方的窗往里探看。 少女正埋头书海,颦眉沉思。 华母又转回客厅,遥控器摆置角度和方位都与她早上离开时一致。 电视机温度偏凉,显示近几个小时内都未开过机。 打开电视,央6正在播放地雷战,也是她早上关机前故意调到的台。 奇怪! 女儿自己一个人在家,居然既没有玩狗,也没有看电视。 真的乖乖在学习吗? 华母没有打扰女儿,转到厨房去做饭。 20分钟后饭菜上桌,华婕在饭桌上简单跟母亲分享了下上学趣事,饭后没有如以往般恳请母亲让她看会儿电视,而是立即钻回房间,继续学习。 华母探头探脑,深感欣慰,忽然觉得女儿长大了,知道学习的重要性了。 她刷好碗看电视时,把声音调到超级小,就怕影响到女儿学习。 想着等做火车乘警的丈夫出乘下班回家,一定要跟他分享一下女儿的变化,一起开心下。 …… 小房间里,华婕一边通读初一数学课本,一边摘抄和背诵各种公式,儿时学习的记忆慢慢复苏。 待很快的看了半本数学书后,她心里终于有了点底气。 还可以,不至于像看天书一样迷茫。 现在思维比小时候强,学习有了方式方法,理解能力似乎也变强许多,自学效率并不低。 为了巩固所学,她翻出习题册开始刷题。 刚开始什么都不记得的恐慌稍微平复,感受到进步,希望燃起,她越学越有力量。 她爱学习! 学习使她快乐! 1个小时后,她出屋喝了点水,上了趟厕所,又沉迷的钻回房间。 当华母满意的面颊红润,忍不住嗑起瓜子时,华婕终于悄悄从书包里探出了几张考试卷子。 老师要求所有同学的卷子都由家长签名,然后隔日上交。 她偷偷摸摸看了看客厅里坐着的母亲,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坐回去,提笔模仿母亲的笔迹,龙飞凤舞的在每张卷子上签了名。 会画画还有一点好,模仿线条的能力极强,临摹家长签名更是小菜一碟。 太久没干这种事,还有点小紧张呢…… 嗯…善意的~善意的谎言! 就让母亲多开心开心吧! 期中考前她一定使劲儿努力,彻底改写成绩。 到时候考个好成绩,让母亲在家长会时,也如此刻般面带笑容! 现在这个打的她措手不及的成绩……就让它默默飞散在时光的长河里,永远被淹没和忘记吧! 嗯嗯! ………… 第二天,后桌同学卷子上的父亲签名造假被抓包。 班主任教训了一会儿还不过瘾,在华婕心虚的替后桌同学尴尬,也替自己紧张时,班主任忽然捏起华婕的卷子。 华婕目瞪口呆。 班主任抖着华婕的卷子,却不是抓包到华婕作假,而是将卷子展示给后桌男生,喋喋怒斥后桌男生: “你那签的什么东西? “狗爬一样! “而且几张卷子上签的都还不一样,明显就是你自己瞎写的! “你要造假不能多练练,认真点吗? “你觉得老师蠢吗? “会看不出来你这种小伎俩吗? “你看看华婕人家母亲的签名,每一个签名字迹都相同,你再比对比对其他家长的签名! “还嘴硬?嗯?” 铁证和强大的逻辑面前,后桌男生终于招认,垂头丧气的道歉,并苦哈哈的收好卷子,承诺周一时一定完成家长签字任务。 老师这才满意的离开,手里还捏着华婕那几张卷子。 望着老师的背影,华婕一颗心卡在嗓子眼儿,进退维谷。 尴尬到窒息,耳根发热,面色紫红。 华婕盯着班主任背影,用力揉了下脸。 她怀疑班主任在讽刺她,但她没有证据。 第15章 干卿何事? li style=le-height: 252x css= 怀揣着伪造母亲签名的愧疚情绪,华婕勤学苦读,乖乖预习,认真听讲,高效写作业,专注补习初中课业。 争当五好学生,所有老师同学都觉得她好乖—— 虽然学习成绩差,但看起来俨然是个好学生。 一周课上完,华婕渐渐找回了当学生的感觉,整个学习的节奏都把握住了,虽然仍对未来有忐忑,却充满了力量。 直到周六休息,华婕要去少年宫学画画,这才终于放下课本。 绘画工具都在她刚重生回来时丢在少年宫美术室里没带回家,所以下午她空着手就出了门。 深秋的太阳仍明媚,温度却不高。 穿着厚呢子小外套,穿着虽旧但干净的浅粉色运动鞋,她顶着太阳步行1个小时去少年宫。 本来可以坐公交车,但她想仔细看看2000年时的这座家乡小城。 湛蓝的天,大朵大朵的厚实白云。 粗狂的大二八自行车,呼啸而过的摩托车,街上打小灵通的男人,剪谢霆锋中分刘海短发的酷男生,网吧门口贴的《半条命》《暗黑破坏神2》游戏大幅海报,擦肩而过的大娘口中哼着庞龙的《两只蝴蝶》…… 抵达的时候,已经有些气喘吁吁,额角鼻尖全是汗。 但她脸上带着笑容,真好啊,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样子,点亮记忆,陌生的城市又变得熟悉起来。 带着点感伤,又有些小幸福。 今天少年宫的美术老师张向阳摆了三组静物: 1、最难的:两个苹果,一个捏变形的可乐罐,装半杯水的透明玻璃杯,2个鸡蛋,2个苹果,2个樱桃,一个铜水壶(壶身如凸面镜,其他静物投影其上),静物组下方压3本书,一个深色围脖,最底层是白色桌布; 2、普通难度:一个三爪陶罐,一个西红柿,一个苹果,一个白瓷盘,一把小刀,静物组下方交叠着的一深一浅两色围脖,最底层是白色桌布; 3、简单:一个陶壶,一个石膏圆锥体,一个梨子,一个苹果,下压垂坠桌布。 华婕从画室整理柜出找到自己的画具,抱着它们站在画室中间,来回扫视三组静物。 这时画室门被推开,走进两个学生—— 一个是长相清秀的披肩发女生,一个是高马尾红毛衣女生,两人都是高二学生,不过不是华婕同校学姐。 她们来自劲松市二中,也就是沈墨转校前所在学校。 二中教学水平一直跟一中不相上下,但今年升学率比一中高,忽然晋升为劲松市第一顺位高中。 对于现在的华婕来说,这俩女生都十分陌生,即便暑假起她们就在少年宫一块儿学画。 两女生背着画板,拎着布兜站在华婕身边,同样打量起三组静物。 红毛衣看看华婕,笑道: “华婕,你上周怎么没画完就跑了?” “……上周忽然想起家里有事。”华婕随口扯了个理由,尴尬笑笑。 这俩人叫什么来着? 仅仅是十几年前一起学过画而已,她完全忘记了。 “白璐,你画哪幅呀?”披肩发女生问红毛衣。 “我选简单那组吧,哈哈,以我的水平,也就能画那个了。”穿红毛衣的白璐不好意思的笑笑,忽然转头问华婕: “华婕,你选哪个呀?” “……”华婕挑起眉,目光落向最难那组静物,才要开口,就听白璐又道: “你跟我一起选简单那组吧,我也就能跟你做做伴儿了。” “……”华婕启唇想说并不是。 以她现在的水平,画简单那组有点浪费时间,会比较无聊。 结果华婕还没说出来,嘴快的白璐已抢先道: “你才高一,选简单的也正常,我就惨了,都高二了还只能画这个。” 白璐说罢,又将目光落向披肩发,羡慕道: “难的那组,咱们画室也就唐阳你能画吧?” 原来面上一直挂着矜傲表情的披肩发女生叫唐阳。 “高三那几个肯定能画呀,12月他们就要准备艺考了嘛。 “不过我也可以试试。”唐阳笑着应了白璐的夸赞,转头用一种极具优越感的眼神瞟了华婕一眼,矜傲笑笑,便拎着画板走向最难的那组静物。 “我觉得高三那几个画的还不如你呢。”白璐朝唐阳道:“之前我就觉得老师摆的静物组对你来说都太简单了。” “还行吧。”唐阳对于白璐的吹捧照单全收,对自己极其自信。 华婕眼神微妙的闪了闪。 “华婕你坐哪边?咱俩一块儿坐左边吧?左边角度最简单啦~”白璐伸手想拉华婕手。 白璐想要讨好唐阳,华婕没意见,但她可不愿意强行被白璐抓过去,莫名其妙充当捧唐阳的另一块垫脚石,于是果断缩手道: “我去画那组。” 说罢挑眉憨厚笑笑,跟着唐阳走向最难一组静物,毫不犹豫坐在了最难的偏右角度的小板凳上。 白璐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跟到华婕跟前,夸张道: “这组你能画吗?这么难!你上次画的也就比我强点儿。” 对于白璐的口无遮拦,华婕有些无语,只能无奈道: “试试咯。” “画这么难,要是画不好,容易崩心态。你才高一,急什么啊?”白璐语气中已经透出浓浓轻视。 “……”华婕眉头微颦,她怎么就入了白璐的眼呢? 这人怎么就这么爱对别人的事儿指手画脚呢? 她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干卿何事? 有一瞬间,华婕想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要算了。 本能的怕事,想要不理睬自己的意愿和想法,去屈就他人的看法与观念,就顺着白璐的意去画简单静物组。 但这个念头才起,她后背就炸起一层鸡皮疙瘩。 无名火泛滥,她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重生一世,她是绝不会再这样躲躲闪闪、畏畏缩缩的活了。 他人的看法怎么就那么重要了? 狗屁! 如果在这世上,她自己都不尊重自己的看法,自己都本能忽视自己的想法,凭什么乞望他人尊重? “我没急呀,我就是想画这个。又没要你跟我一起画这组,你急什么呀?”华婕声音很冷很轻,脸上却带着似开玩笑般的笑容。 在少年宫这个美术班里,年少的华婕可以说是脾气最软最囊的一个,从来不会拒绝,也没反驳过他人。 白璐完全没想到华婕会忽然给了她一个软钉子碰,关键是这软钉子扎人还挺疼,她脸色涨红,却被堵的一句话说不上来。 再想跟华婕往来几句时,人家已经低头从画板里抽出合适大小的素描纸,挑笔削笔准备开画了,压根儿没想继续跟她纠缠。 白璐瞪着华婕的眼神从愕然到嘲讽,见唐阳看过来,便大声道: “可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还不识好歹。” “她要画就让她画呗,你管她呢?她试过后确定画不了,自然就会跟你一块儿画了嘛。”唐阳回瞥华婕一眼,似劝白璐,语气却也饱含着对华婕的不以为然。 “可不是!真以为自己能画的跟你一样吗?也不嫌丢人。”白璐立即应和。 唐阳那种高高在上,看待华婕如看哭闹小儿般的优越感,比白璐的愚蠢更令人作呕,华婕倔强的抬起下巴,转头问唐阳: “你是用嘴画画吗?” 语气冷漠,眼神鄙视。 “……”唐阳脸瞬间发烫涨红,她一向骄傲,为人处世从来端着架子,因为家境不错、学习不错,画画也挺好,被家长老师和同学们吹捧惯了,哪受过这样的冷嘲热讽,完全无从招架。 白璐见唐阳被怼的面红耳赤,便要上前狠狠跟华婕吵一架,这时张老师从门外抱着一个纸箱走进来,瞧她们一眼,说了句“来的挺早~”,又转向墙边将纸箱里的石膏一个个搬出。 白璐不敢在张老师面前惹事,狠狠瞪了华婕一眼,终于不再纠缠,堵着气回了简单静物组边坐下。 这时其他学生也陆续进了画室。 张老师整理好新买的石膏,拍着手上的粉灰,溜达着打量起哪些学生选了哪组静物。 白璐一边削铅笔,一边仍在忿忿瞪视华婕背影。 见张老师目光似乎正落在华婕身上,脑内灵光一现,她忽然开口道: “张老师,以华婕的水平,应该选简单静物吧?她这样跑去画最难的一组,这不是空占着位置吗?她又画不成。” 白璐大嗓门似乎没有收着,桄榔一嗓子喊的画师里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华婕。 不少读空气能力较强的学生,忍不住替华婕尴尬起来。 这要是张老师说华婕画不了最难那组静物,间接点出其不自量力的愚蠢,让她换到简单那组去画……华婕站起身拎着画板画材挪地方的过程,众目睽睽,得多羞耻,多难堪啊! 简直不忍看,呼吸都嫌尴尬。 白璐察觉到空气滞涩,眼神透出得意来。 她倒要看看,华婕还敢不敢嚣张了。 华婕眉头渐锁,脸色凝重的看向张老师。 唐阳脸上的热意随之褪去,她没有看张老师,而是笃定的盯住了华婕,好整以暇的等着看华婕热闹。 她要好好享受华婕的每一个难堪表情,那可有多过瘾。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张老师顿了下,竟没有让华婕换组。 张向阳想起上周华婕匆匆跑掉时,留下的那幅画。 那幅恰如其分的优秀素描作品,绝对是画室里其他所有学生都及不上的水平。 她也想再让华婕好好画一幅,看看上次是偶然间的超常发挥,还是这孩子的水平就是突飞猛进的变强了。 “华婕就坐那儿吧,画画看。”张向阳语气认真。 白璐愕然瞪向老师,不敢置信。 张老师一向要求学生们什么水平就画什么画,以往有学生要画不合适自己水平的画时,她从来都是严厉阻止的。 不仅仅是怕学生崩心态,更担心急于求成会破坏学生的画画节奏。 张老师对此事的口头禅是:地基打歪了,高楼是建不成的,还会塌。 可今天……怎么就让华婕跨越两个难度去画对于高三学生来说都不容易的静物组了? 难道老师觉得华婕能画? 不仅白璐,其他同学也有些吃惊的看向华婕,以往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仿佛忽然不太一样了呢。 唐阳没能在华婕脸上看到热闹,反倒是她自己的脸色精彩异常。 华婕手搭着画板,眸光掠过唐阳,忽然得意一笑。 这笑容意味深长,让唐阳才退烧的脸又烫起来,满脸的郁结和羞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小妍是木木 8瓶营养液! 第16章 得寸进尺(有红包) li style=le-height: 252x css=  开始上课后,张老师对三组静物进行了简单讲解,随即所有找对适合自己静物组的同学都开始认真画画。 这个过程中,张老师一直在学生间穿梭,针对每个学生的进度和问题进行专向指导。 华婕也终于能消停画画了。 10分钟后,画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少年宫美术班的张老师又收了一个学生,男生,长的还不错。 居然是景年,华婕回头看了一眼便觉得头疼,她差点忘了开学后‘同桌’景年也来少年宫学画画的事。 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心态,华婕收回目光,将外界一切抛诸脑后,专注画起画来。 她视线落在静物组中,很快便将多个东西归纳成了一个整体。 哪怕这组静物一共十几样,但放置在一块儿,便组成了一个完整的斜三角构图。 华婕的手如挥洒魔法棒般,捏着2b铅笔,轻轻在素描纸上大幅度勾画,眨眼便在纸上框好了斜三角。 她又抬头盯着画看了一会儿,2b魔法棒又开始施展魔法,画纸上迅速出现几条辅助线——它们将十几样静物的位置精确在斜三角中。 随即,一个方形代表圆圆的苹果,一个大方形代表水壶……每样静物的粗略形态出现在纸上,静物之间的前后关系、大小关系、遮挡关系等,都在她轻描淡写的落笔中,被清晰表现出来。 而坐在她边上的唐阳才打好大三角构图,还眯着左眼,捏着铅笔,比较着每样静物的大小。 唐阳谨慎的画出中线,将中心静物铜水壶的位置画出来,反复比对纸上的几条线和静物,觉得自己画的特别准。 转头看向华婕,就见对方抬头看一眼静物,埋头刷刷刷画好几笔,动作连贯,速度极快。 这模样显然并没有小心翼翼的定比例,甚至没有眯着眼睛伸出铅笔来辅助观察静物的尺寸。 唐阳忍不住在心里冷哼,华婕恐怕连型都没打好吧,急于求成的落笔,最后发现型不准的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果然是个新手,犯的也是新手容易犯的蠢错误。 华婕并不知道唐阳还在无聊的分析她,她一专注于画画,十几年的技术瞬间被唤醒,辅助线越来越简单,最后干脆是极短极轻的小线。 确定好整个画面的所有关系后,她开始以直线快速的削每个静物的型。 不一会儿的功夫,中方块变成了苹果,小方块变成了鸡蛋,大方块变成了铜水壶…… 当张老师安排好了新学生景年,继续在学生间溜达查看时,发现华婕的画已经打好线稿,开始上第一层阴影调子了。 “……”张向阳微微愕然,她将景年带进来,安排景年先画简单静物组,了解了下景年的状况,指导了下景年……感觉也就十来分钟吧……怎么华婕的进度都到这里了? 被华婕惊出时空错乱敢的张向阳忙跨出一步去看其他人的画,发现唐阳还在矫正每个静物的位置,调整画面上静物之间的关系—— 苹果跟鸡蛋的距离画远了,改近点; 樱桃画的太高了,擦掉重画,往下画一点…… 其他学生的进度也差不多。 张向阳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忙晕头,不是她的问题,是华婕的问题。 太快了! 华婕画的太快了! 关键是,这样快的速度,画的居然还很准。 站在华婕身后看了一会儿,张向阳忍不住‘啧啧’。 如果说看别人画画可以被当成一种享受的话,看华婕画画正是如此。 华婕画画永远兼顾整体,绝不纠结细节; 永远看准了、分析明白了才下笔,辅助线之后的实笔落下,一定是非常准确的一笔,她手里的橡皮几乎一次也没用过…… 张向阳作为老师想开口指点两句,却发现所有需要注意的问题,华婕都没有忽略,少女不像是在学画,像是在做素描示范。 这手、脑的协调能力太好了。 许多人觉得画画就是手操控铅笔的能力,实际上画画最重要的是观察和理解的能力。 一个人只能画自己‘看的到’的东西,最终呈现的到底如何,取决于你有多强的观察能力。 而这种观察能力,这种‘看的到’,关键点在于大脑对自己看到的事物的分析—— 无论是将观察到的东西拆解成可以用笔呈现在纸张上的相互关联的点、线、面, 还是延展想象及创新出新形象,都需要大脑的分析。 画画最需要锻炼的,不止是手控笔的能力,更是驾驭点、线、面的能力,它来自于大脑。 所以当张向阳看到华婕画画能力如此均衡、如此优秀后,她能想象到的唯一赞叹,就是‘手和脑的协调能力太好’。 华婕太懂得绘画时如何观察,也太明白如何分析一幅画。 她似乎总能将自己看到的一切,拆解成她能够掌控的线条,然后落于纸上。 张向阳不能自已的在华婕身后站了足足有十几分钟,直到其他同学喊她求助,她才恍然回神,去指导其他同学。 她也终于找回了当老师的气势。 看华婕画画太打击她当老师的自信心了,憋半天都插不上一句话—— 哪怕华婕只是坐在那里默默画画,张向阳仍莫名感觉对方仿佛在释放‘欣赏就完事儿了。想指导我画画?哼!还是闭嘴吧!’的气势。 待绕场一周,挨个指出除了华婕外所有学生的问题,张向阳抬头挺胸,觉得她又行了,她又可以了,自信心又回到了她身边。 就是苦了同学们,今天他们被莫名打鸡血的张老师批的好惨。 …… 画了一个小时后,张向阳拍手喊大家休息一下,上厕所的上厕所,喝水的喝水,坐累的也可以站起身溜达溜达,休息下手腕手指和眼睛。 她自己也走出画室去水房倒开水。 华婕放画在地上,画扣搭着自己的小板凳,旁人便都看不到了。 她闭上眼,开始认真做眼保健操——保护眼睛是第一要务。 唐阳横她一眼,想冷哼一声,又碍于自己一向保持的形象,硬忍住了。 她放下画板时,没有向华婕那样让小板凳挡住画,而是翻转画板,故意将画展现出来。 明明是抱着炫耀的心态,偏偏要装出不经意的样子。 果然她画一放下,边上一起画画的高三女生就忍不住夸了句‘画的真好’,唐阳矜持笑着道谢,心里一阵得意。 她跟白璐手牵手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时正瞧见今天新来画室画画的景年。 白璐性格外向,立即主动搭话道: “你是哪个高中的啊?” 景年刚跟简单组一起画画的男生聊了两句,正慢慢融入新画室,听到白璐问,很礼貌温和的答道: “一中的。” 白璐立即想到,这人跟华婕一个学校,便恨屋及乌道: “一中美术水平不行,年年没几个考上好美院的,那边美术氛围特别差吧?” “……”景年没想到白璐居然莫名奇妙的上来就呛他,哽了下才不自然道: “还行吧,我觉得氛围还可以啊……” 他环伺了下周围,尽是陌生人,作为初来乍到的新学生,他有些不敢跟尚算陌生的白璐起冲突。 白璐听他讲话滞涩,气焰更高,眼角扫了下华婕,又冷声道: “上一届咱们画室里一中的学生就没我们二中画的好,这一届里也不行。一中高三的都没有我们二中高二的画的好。” 白璐说着朝唐阳一挑眉,画的好的自然是唐阳。 画室里有3位一中高三生,还有2个一中高二生和4个一中高一生。 高一的学生都是暑假才来画室的,不似白璐和唐阳已经呆了一年多,虽然听了不高兴,但也不敢跟她们俩吵架。 一中高二的2个学生都是男生,知道白璐一向大嘴巴还爱闹事,跟个泼妇一样,不想跟白璐沾上,都装没听见。 高三的虽然想冲两句,但看到站在白璐身边的唐阳,犹豫过到底没说什么,他们的确画的不如唐阳,起争执也是自讨没趣。 如此一来,白璐话说完了,画室里没一个搭茬的,就景年站在那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尴尬。 白璐自觉‘天下无敌’,见华婕刚做完眼保健操,正弯着腰削铅笔,似乎也怕了自己,她呵呵一笑,看一眼景年的画,嘲道: “你画的不行诶,不过没关系,还有2年呢,可以慢慢练。总比明明不行,还硬要去画高难度静物的人强,脚踏实地挺好的。” “……”景年皱起眉,她直接忽略了白璐后面那句,耿耿于怀于她说他画的不行。 他脸涨的通红,看着自己的画,拳头微微攥紧。 第一天来新画室,四周全是陌生人,忽然遭到这样的否定,他心态逐渐崩塌,有种想砸了画板,狠抽白璐一巴掌,然后转身就走,再也不画了的冲动。 他红着脸,忍受着因羞耻而产生的耳鸣,僵立着一动不动,似为大招蓄力,又似在竭力忍耐。 白璐瞧见景年脸色难看,但压根儿没当回事。 余光扫见华婕已放下铅笔,正抬头冷着一双眼睛看自己,她唇角衔着挑衅的笑,反指着不远处唐阳的画道: “还是唐阳你画的好啊,才高二,都可以直接参加艺考了。” 她话音刚落,华婕忽然站起身,迈开大步走向画室黑板前,拿起张向阳放在那儿的教鞭,抽了抽空气,便猛地转身,大踏步走向白璐。 “华婕,你干嘛?”白璐瞧见她那仿佛要杀人般的气势,吓的瞪圆了眼睛,虚张声势的喝问。 华婕没回答,仍虎着脸迈步。 她明明走的不快,在白璐眼中却彷如冲锋般气势汹汹。 景年站在原地,转头与华婕对视,他表情更加难看起来。 华婕这家伙要干嘛? 落井下石骂他给一中拖后腿吗? …… …… 沈墨周末在少年宫三楼学围棋,这是他今年暑假才有的新爱好,正处在刚开始学,最兴致勃勃的阶段。 中间上厕所发现三楼停水,他便按通知纸上的指示下到二楼卫生间。 唏律律哗啦啦解决完生理问题,他洗手后捋了把头发,便要原路回三楼。 却在路过大敞着门的二楼画室时,忽然听到有人大喊一声“华婕”。 这不是同桌那个娃娃头学渣小土豆的名字吗? 他下意识退回一步站在画室门口,探头往里面探看。 便见一个娃娃头女生垂臂握着教鞭,如垂握砍刀要去征战沙场狠干一架的武士般,浑身杀气的走向另一个女生。 他虽然脸盲,但根据娃娃头发型,还是粗略判断执教鞭的女孩子就是他的同桌华婕—— 那个除了他第一天入学时被罚站外,一直都超级乖宝宝的女同学。 不过……真的是华婕吗? 她在他面前不是像小猫咪一样乖巧听话吗? 现在看起来可不像小猫咪,像个小母老虎…… 娃娃头小土豆倒是常在课间画画,出现在画室的话,大概率是她。 沈墨好奇心被勾起,斜倚着门,忽然决定要看全场。 不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景年:!!!华婕要抽我了…… 白璐:!!!华婕要抽我了…… 唐阳:!!!我什么都没说,华婕总不可能抽我吧…… 画室里的同学们: 北方民风彪悍,从小到大,女生打架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但还是忍不住兴奋呢。 看热闹绝对不能退缩和眨眼! 于是,所有学生们都瞪圆了眼睛,非常专业的围观了起来。 【本章所有超过15个字,讨论剧情的2分评,都有小红包。24小时内有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uli小可爱 20瓶;鲜虾鱼板面 10瓶;什么时候回家 3瓶! 第17章 当喷子真快乐 li style=le-height: 252x css=  年轻就是冲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对事态发展的判断力弱,惹事能力却极强。 华婕瞪着白璐,给出自己的评价: 干啥啥不行,挑事第一名。 华婕上一世虽然宅吧,但当过网络美术学校的线上授课老师,还常常跟甲方线上掰头,有非常丰富的谈判能力。 现如今虽然是线下对抗,但敌方不过是2个高二女学生,就算北方民风彪悍,她也丝毫不慌。 至于景年,哼,手下败将,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华婕站在白璐和景年中间,两个人对着她全面戒备,随时准备抢夺她手里的教鞭。 唐阳不自觉往边上站了一步,让白璐挡在自己和华婕之间,以保自己绝不被华婕抽到—— 她和白璐在二中就是同班朋友,总是出双入对,她想干什么,都使小手段让白璐顶在前面,自己当那个怡然从容的受益者。 此时此刻,白璐也是她非常好的枪和盾。 总之,打架吵闹白璐上,挡刀挨骂也还是白璐上。 华婕当然没有挥教鞭抽人,她看一眼景年的画,又看看不远处竖在地上、靠着板凳招摇展示的唐阳的画。 毫不掩饰鄙夷的轻嗤一声。 景年以为哼的是他,脸色瞬间铁青。 白璐方才被华婕的气势压住,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就算真动手也未必是自己吃亏,于是又嚣张起来: “你哼什么?” 眼睛一瞪,充满了威胁意味。 她心里还在幻想着,说不定华婕又怂回原来的模样,慌张解释说是喉咙不舒服呢。 整个画室的人都在看华婕和白璐吵架,没人注意到靠在门口的沈墨。 少年长腿交叠,懒洋洋倚着,见白璐似乎要耍横,脚后跟在地上点了点,似乎有些想溜达过去以自己‘华婕同桌’的身份,参与参与。 华婕却并没有被吓住,她横了白璐一眼,挺胸抬头站直后比对方高一个指节,气势又上去了。 “二中的美术生也不怎么样嘛,气焰倒很不得了,都是用嘴画画的。”华婕挑起下巴,不可一世的伸长教鞭指向景年的画: “从景年的画上看,他的问题无非是画技不纯熟,完全可以在未来三年中通过勤学苦练完成蜕变。 “但被白璐你吹上天的唐阳这幅画……呵,问题可就大了。” 说着,华婕迈前一步,伸长教鞭指向唐阳的画。 “你说什么呢?”这回不等白璐开口,唐阳先急了。 她拔高嗓门喝问完,才发现自己破了功,居然如此不淑女的大喊大叫,脸涨的通红,在众人注视下又气又窘的攥紧拳头,瞪着华婕恨的牙痒痒。 华婕挑了挑唇,姿态仍旧平和稳健,那通身的气派十分唬人,竟有种掌控全场的领导气势。 大家不知道那是她当网课老师,练就出来的师长从容。 有的女同学忍不住羡慕起来,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敏感又情绪化,难免显得拘谨,总是向往带有成年人气势的挥洒自如。 沈墨插在兜里的双手忽然抽出,双臂交叠在胸前,看热闹的姿态更散漫悠闲了。 他本来还想着自己身为娃娃头小土豆的同桌,是不是应该讲义气的上去帮她教训人。 眼下看来,她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忙,他安心看热闹就够了。 “要我再说一遍吗?”华婕清浅一笑,声音并不凶狠,这句回怼轻描淡写,却差点活活把唐阳气死。 白璐见唐阳脸色都开始发白了,举手便要去推华婕。 沈墨眉头皱起,直起身体欲闯进画室,却见另一个人架住了白璐的手。 是站在华婕身边,被她称为景年的少年。 沈墨微皱的眉头更紧了些,随即又慢慢舒展,身体也再次靠回门上。 “别动手啊。”景年方才还因在陌生环境而觉得拘谨,如今终于反应过来华婕居然不是在打压他,而是跟他一样站在一中阵营帮他出头,瞬间觉得有了队友,原本的高中皮猴气势恢复。 他抓住白璐手腕,一把甩开,上前一步昂头歪脑袋威胁了回去。 白璐梗住,嘴唇微微哆嗦,显然仍不甘心,但碍于景年是个男的,武力值更高,只得咬牙忍住了。 华婕歪头扫一眼景年。 景年别扭的转开视线,现在面对二中两个瞧不起人的恶女,这才被迫跟华婕站在一个阵营,可不代表他就真的向着她、护着她了。 华婕捏着教鞭走到唐阳画前,脸上没有跟别人吵架的愤怒或张狂,平静而克制,透着种就事论事的理性。 她回头看一眼唐阳,语重心长又丝毫不客气道: “你太喜欢抠细节了,其他静物都还没上第2层调子呢,苹果的暗部都涂死了。 “现在看来这个苹果倒是挺立体的,但是整个画面里最暗的是铜水壶的暗部,你的苹果已经画的这么黑了,铜水壶的暗部怎么办?用炭笔吗?还是画完了再擦掉苹果重画? “你这样去考试,画就算看着还行,专业打分老师扫一眼就能发现你根本没有处理一整幅画的能力每个静物都是独立浮空的,没在一个空间环境里,单个静物画的再立体,整幅图也是前后不分,明暗糊涂。 “积习难改,你这样画,是想一辈子当三流画匠吗? “还得意着嘲讽别人?有这功夫你不如磨炼磨炼自己吧!” 华婕的声音一点也不凶,平和的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可她越是这样一本正经的阐述,越是让人信服,唐阳听的也就越心寒气怒。 偏偏四周其他同学们听了,接连发出或认可或恍然的私语,刺激的唐阳眼睛赤红,羞耻的快要自绝于当场。 只是,全画室同学们,除了白璐,没一个同情唐阳的。 往常他们受了唐阳白璐这俩人太多气,整个画室从来只有她们贬低别人、踩别人的,还是第一次有人能说的她们两个哑口无言。 竟有些痛快。 白璐愣愣着,张口结舌盯着唐阳的画,恍惚间开始质疑。 真有那么糟糕吗? 华婕说完了,气也出了,看着唐阳又有些兔死狐悲的难过。 之前当美术网课老师时,就最怕遇到这种明明还有许多不足,却自以为是,止足不前的孩子。 要再这样自傲障目,那就是在给自己埋雷了。 可她说的再多,路还是要自己走,她看看唐阳,眼神隐约透出悯意。 华婕畅言怒斥,门口看热闹的沈墨也不自觉勾起笑容。 大谈画画时的娃娃头小土豆,与学校里的小土豆大为不同。 在学校时,他教她课业,她是个超级乖巧的小学渣,虚心受教,茫然又傻气,讲话声音都像个气弱的小猫。 可站在画室中间,于学画的同学们视线中,放肆点评画作时,却显得自信而飞扬。 那双闪烁的眼睛射出笃定而炽烈的光芒,让原本纤细的身姿,都显得高大了些——那来源于她万夫难敌的气势。 沈墨第一次见识到女孩子谈及自己擅长事物时高谈阔论的样子,充满力量,极富感染力。 让他的血液也莫名有些升温。 对他来说还不算太熟悉的新学校里的新同桌,在他世界中,变得更鲜明生动了些。 张向阳拎着两瓶暖水壶回来时,就见一个陌生的俊帅少年倚在画室门口,望着画室里不知道哪位同学,脸上衔着饶有兴味的笑容。 她才要开口来一句沈墨的口头禅‘你谁呀?’,忽见画室内同学们剑拔弩张,瞬间忘了沈墨,进门将暖水壶放在墙根,便要去主持下纪律。 白璐在这时大声怒斥华婕: “你——你懂个屁! “你画的还不如唐阳,净在这边口若悬河瞎哔哔,你敢把你的画翻过来跟唐阳的比一比吗?” 其他同学们被白璐这么一吼,忽然醒神。 对哦,华婕画的好像不如唐阳吧? 搞了半天,就一纸上谈兵? 怎么自己被华婕瞎忽悠几句,便差点把华婕当大师了呢。 众同学自觉被唬,纷纷眼神复杂的看向华婕。 华婕面上却没有丝毫被戳破的慌张,她盯着白璐,扯唇无奈嗤笑。 纤长的手臂伸展,毫不犹豫的弯腰将自己扣竖在板凳边的画翻转了过来。 下一瞬,她的画映入所有人眼帘。 原本准备开口干预学生争执的张向阳闭了嘴,对上华婕的画,抿唇沉默盯着,完全忘记了自己方才要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  【当你谈起自己感兴趣又在行的事时,是怎样的表情?】 第18章 有点点嚣张 li style=le-height: 252x css=  华婕的画跟唐阳的画一前一后竖在众学生眼前,对比有点强烈。 若说画的好,很多学生尚没有特别强和特别专业的审视能力。 大家都还在学习阶段,即便是画的不错,领悟力也算可以的学生,对于优秀画作的品评也有点半懂不懂。 但华婕这幅画却很好懂,因为她几乎画完了。 如果说,方才华婕批评唐阳画画不考虑整体,大家还没有直观感受。 那现在被华婕的画一对比,可就很鲜明的体会到了。 华婕虽然还没处理细节,完成度尚未达百分百。 但站的稍微远一点去看这幅画,看不清细节时,就觉得画已经可以直接装裱上交了。 整幅画的明暗关系非常清晰,明暗对比强烈的就显得距离视者非常近,明暗对比不强烈的就显得距离视者很远。 近大远小做到位了。 构图优秀,形准,线条干净,叠加的调子非常有逻辑性…… 这幅画给观者的感受就是,不仅立体,不仅画的非常像,观赏之后,在视觉和情绪上都舒服。 甚至还有强迫症治愈的功效,每个人都有种清新愉悦感。 鲁迅曾在《摩罗诗力说》中提到,一切美术之本质,皆在使观听之人,为之兴感怡悦。 华婕这幅画做到了。 再去看唐阳的画……呃…… 所有人都不得不说,整幅画都只勾勒了线条,那个独独画完阴影明暗调子的苹果,跟个铁蛋一样立在画中,显得又蠢又丑。 此刻还令大家产生了种沉重感。 唐阳面色也变了。 她的趾高气昂不见了,方才的愤怒消失了,对华婕的轻蔑不服也无影无踪。 剩下的只有呆愣和满面惨淡。 她被华婕的画砸丢了心气儿,整个人都颓了。 方才她还对华婕的话不以为然,觉得那都是屁。 她也不信考场老师拿到她完整的一幅画时,能猜到她画画的过程不规范。 反正交上去的是一整幅画不就行了,而且单抠着画,还比兼顾整体的画法速度快,参加艺考的时候,率先画完后她肯定还有许多时间去调整呢。 但现在……她感受到了华婕的正确画法,和自己的错误画法的强烈差异,忽然浑身发凉。 华婕方才嘲讽她一辈子只能当七八流画匠的话,如洪钟震耳般在脑内反复回荡。 唐阳不自觉战栗,感觉到了害怕。 她还觉得颜面扫地。 一直处在生活中各个圈层上游的优秀女孩儿,从未经受过被他人如此彻底比下去的失败。 她面色发白,心慌,情绪上的痛逐渐变成身体上的痛,她肚子好不舒服,反胃恶心。 眼泪忽然啪嗒啪嗒流下来,唐阳觉得丢脸极了,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忽然恼羞成怒,什么淑女形象,什么闺秀之风全不要了,她狠狠跺脚,抬臂指着华婕骂道: “你有什么了不起?画的好点就能随意嘲弄别人吗?像你这种有才无德的人,将来也是社会渣滓!恶心!” “……”华婕怔住。 要是不知道事情始末,光看唐阳这委屈可怜的模样,真以为一直是她在找事儿了。 白璐借着唐阳一个劲儿没玩没了的踩她,踩景年,甚至踩一中,难道就她们两个的尊严叫尊严,她的尊严、景年的尊严、劲松一中的尊严就不值钱? 华婕皱眉叹气间,唐阳已经准备掩面哭泣飞奔离开了—— 简直是少女漫画最经典的柔弱女神受辱剧情。 戏是真滴多! “站住!”她忽然怒喝,瞪着唐阳的表情也瞬间变得凶恶。 唐阳才迈出去一步,吓的一哆嗦,回头看了一眼,整个人都被镇住了。 华婕像个专治女妖精的怒目金刚,见唐阳回头,又喝了第二声: “过来坐下!” 唐阳怔怔的想要反抗,但双脚却像有自我意识般缓慢挪向自己的小板凳。 待唐阳捂着肚子坐下,苍白的面孔涨红,眼泪不知所措的哗哗流起来。 华婕也拉着自己的小板凳,坐在了唐阳身边。 “往那边挪挪。”华婕又命令道。 面对华婕不容置疑的气势,唐阳仿佛变成了牵线木偶,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脸上虽气愤羞恼,动作却十分听话乖巧。 华婕坐在唐阳的位置上,拿起唐阳的画板,捏起可塑橡皮,毫不犹豫的在唐阳那个铁蛋一样的苹果上按了几下,瞬间粘走了超前完成的苹果上的大部分线条。 “看着!”她转头盯了眼唐阳,用一种a爆全场的霸气语气下达指令。 唐阳敢怒不敢言。 其他同学们也带着好奇,站到华婕和唐阳身后,时而带着欣赏的眼神看看华婕的画,时而盯住华婕的手,看她给唐阳改画、讲画。 “第一层调子,做简单的明暗区分,光从哪里来,哪些部分受亮,布出交界线。”华婕手比嘴还快,说话间,刷刷刷在唐阳的画上布了一层浅线。 这些在华婕快速摇动手臂手腕过程中被画在纸上的线,起落果断。它们细密排布,却又间隔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距离,规整漂亮,几近完美。 “这部分要使笔倾斜,不要立着用笔锋。”华婕一边画一边讲解。 唐阳的情绪因着她平和理性的语调而稍微平复,抹去眼泪后,不自觉认真观看起华婕演示。 “这一层明暗关系画出来,给分老师已经了解到这幅图的光源来处。只要你都画对了,哪怕完成度只是如此而已,也能及格。”华婕说罢,将画展示给唐阳看。 唐阳眼神木讷,似懂非懂。 华婕又开始上第二层调子。 如何处理整体,如何分析眼睛看到的明暗关系,为什么铜水壶的暗部要比紫红色樱桃的暗部更黑…… 华婕讲起来头头是道。 她很少提及线条和笔触,更多的是讲解静物结构和画面呈现的关系,以及距离画者远近与画面明暗呈现的关系等。 到了细节刻画这一步,更是反复强调,即便是最后勾细节勾画边缘时,也不能看见线就下死笔画完整,要考虑到一根线等于一个细长的面,虚实、留白和加深的原理是与画‘面’同样原理的。 都是需要动脑袋的知识点,绝不是看见什么画什么,而是看见之后要经过大脑分析,才落笔的理论依据。 这其中满满物理知识。 因为华婕讲解过程中,使用了许多未来二十来年专家们总结出来的更先进的绘画知识,是以不仅学生们觉得开眼界,老师张向阳也大受启发。 待华婕做完示范讲解,将画板交还给唐阳,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她转头问唐阳: “你学会了吗?是不是觉得考虑整体逐步丰满完善的去画,也不比抠细节慢?” 曾经华婕也很喜欢抠细节而枉顾整体,还因此在艺考时吃了小亏,后来上大学硬改坏习惯,吃了不少苦。 她知道,将来面对考试,抠细节这种坏习惯绝对不能有。 唐阳怔怔点头,她眼角的泪干了,面色不红不白,肚子也不疼了,整个人虽然看起来疲惫,但总算平静了。 华婕又盯着她看了会儿才将画还她,随即拍拍手站起身。 阳光透窗落在她身上,似她重生那天般明媚。 少女方才做示范画时,因头发碍事,用2个小夹子将鬓发别在了耳后。 阳光拂过她面颊、下颌和脖颈,勾勒出少女纤细又柔软的线条,粉嫩的肤色在光线下清透可爱。 若非她眼睛亮如星辉,众人只怕很难将如此一个女高中生与刚才气势逼人的家伙划上等号。 华婕收声后,整个画室忽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沉浸在方才她的话里,审视起自己的画。 有灵气的同学,更如海绵般吸收消化,开始用她刚提供的知识,比对起自己的绘画习惯和思维。 景年怔怔站在围观同学最前,再看华婕时,只如面对高山一般。 在画画这件事上,他已彻底臣服,哪怕一丝一毫挑战她的心思都没有了。 华婕只怕是个天才,还是个理论知识和画技双强的王者。 太牛逼了! 而方才倚门旁观的高大少年,不知何时已不在那里。 只门大敞着,走廊里的风丝丝缕缕涌进画室,离开时又带走许多室内的热乎气。 …… 华婕方才太过沉浸于教育小妖精,酣畅淋漓的徜徉在绘画知识和画笔之间,恍惚了时间与空间。 到此时一起身看见身后围着的同学们和张老师,她才忽然反应过来—— 我c,这不是她的网络课堂,这是2000年的少年宫画室。 见张向阳望向自己时眼神古怪,华婕心里一咯噔。 完蛋! 她这不等于砸场子嘛…… “老师……”她讷讷开口。 “你来你来!”张向阳似乎不准备放过她,伸手朝她招招。 果然! 方才浪过头了,要挨批。 华婕揣着忐忑走近,还没到张向阳跟前,就听对方迫不及待道: “你刚才说的那个加大留白、强调阴影,夸张比例与透视……再跟我说一遍……” “……” 诶? 不是应该因为她的反客为主而大发雷霆吗? 怎么还反过来问起知识点来了? ? …… …… 这天晚上,唐阳哭着回家,不顾父母的询问与劝阻,撕掉了自己之前留着的所有的画。 她咬着牙,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 将撕碎的画踩在脚下,又揉成团丢进垃圾桶。 高中时代的少女,情绪激烈,尚未能生成足够的理性掌控言行。 如电视剧中歇斯底里的戏剧人物,自怨自艾,又任性妄为。 最后她扑进被子里,哭到虚脱。 可到夜深人静时,饭也没吃的她忽然从被窝中钻出来,到厨房找了个面包啃。 在昏暗的房间里坐了十几分钟后,她回到房间,又将丢进垃圾桶里的笔袋掏了出来,工工整整放在了桌上。 在躺回床上时,她沉默了好半晌,又默默流了会儿眼泪。 一夜沉眠,第二天,她还是乖乖去少年宫上课了。 昨日种种,仿佛只是不懂事的少女,青春期必然经受的挫折般。 也没什么了不起,藏起私底下的软弱,她又是那个傲慢的喜欢踩着别人彰显自己的唐阳。 她只是眼眶还有些红,只是……学会了在华婕面前收敛起自己骄傲的下巴。 …… 作者有话要说:  愿小伙伴们能每天支持,陪伴华婕一路成长,鞠躬! 第19章 脸盲症患者【2更】 li style=le-height: 252x css=  忽然之间,画室里的同学们和张老师对她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华婕有些不习惯,但事已至此,只好欣然享受了。 隔日上午华婕来上课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面对她时都有点低眉顺眼的小媳妇状态。 尤其是景年! 尤其是景年!!! 他居然主动跟她打招呼,还给了她一个虽然有些尴尬,但不失礼貌的笑容。 他笑的华婕好不自在,但又不忍心毁灭他的自尊心,她只好仿佛两个人之前完全没有过龃龉般的,假装随意的以笑回笑。 可她内心都尬出血了,只能强装,强装没事,强装自然,强装若无其事。 不仅景年变得温顺了,连白璐看见她都避着走,而且极力避开与她眼神交流,仿佛她会吃人一样。 唐阳也低调了起来,一来画室就坐在那里画画,脸上少了趾高气昂,十分令人舒适。 高三声们在画室里呼吸也觉得顺畅了,那种被唐阳的优越感压的透不过气的感觉几乎完全消失。 一时间整个画室阳光明媚,气氛居然空前的好。 华婕坐在小板凳上,忍不住感叹,真清爽啊。 没人惹她,全身心沉浸在绘画的世界里,她再次感受到了挥洒画笔最纯粹的快乐。 每一笔落下,距离完成这幅画都更进一步,便也收获一次小小的成就感,如此累加,快’感之足可想而知。 在这张纸上,她是真正的至高神,线条们完全受她大脑和手的驾驭,听她安排,受她掌控。 如今她心情愉悦,线条便轻盈欢脱,最终呈现出的画面效果,也透着张扬和放肆。 在她看来,这比记日记更能起到记录和抒发情感的作用,也比唱k跳舞更快活,更使她放松。 当一幅画完全按照她的规划完成,效果又与她所期盼的一般无二,华婕便觉得浑身暖融融的惬意,如大冷天在暖室中晒太阳,如雪山上泡温泉,如酷暑天在空调房吃冰棍…… 今天的画完成,距离下课却还要相当一段时间,她坐在画室对着其他同学们画速写时,受到了大家的广泛欢迎。 大家忍不住将自己的画展现给华婕,请她帮忙看看,帮忙指导。 华婕上一世是在网络大环境中竞争过的优秀网课老师,得到的信息、受过的教育,甚至是积累的经验都较张向阳更丰富优异,是以同学们每每听到她有技巧的指导,都大受启发。 张向阳虽然因此有些焦虑,还被危机感和被学生碾压的痛苦折磨,但又不受控制的也想听更多华婕的讲解,以便从中汲取养分,可以说心情十分复杂矛盾了。 到终于快下课时,张老师给学生们列了个要采购的清单,水粉笔、水粉颜料、水粉纸…… 艺考要考色彩,占分比重极高,现在大家都已开学,水粉课也要立即跟上了。 华婕听到这个消息,却有些沉默。 张向阳以为华婕只在素描画上有优势,水粉却一窍不通,因担心失去在画室的优势地位,才显得低落。 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艺考色彩不止可以画水粉,还可以画水彩。 华婕小时候学过国画,她其实更爱水彩画。但因为百分之九十几的考生都画水粉静物,是以考试时水粉画之间更易做对比和评判,也更易得高分。 相比之下,批卷老师都未必在水彩画方面有多专业,画水彩就很吃亏,常常得不到高分。 所以,屈就于高考艺考的特殊性,上一世华婕也学了水粉。 可…… 这一世呢? 她还要继续画水粉吗? 不! 她想追随自己的内心。 反正父母觉得她不可能考上清华,准会一直让她学美术。 既然如此,那学水粉就不如学水彩。 只是……因为学水彩的学生少,教水彩的老师就实在难找。 而且与其找个不够优秀的水彩老师,学一身匠气,她还不如自学……是个难题。 华婕开始琢磨起自己渺小又没人脉,要如何给自己找个好的水彩启蒙老师。 想着想着,忽然想到劲松市有个中专学校,专门培养美术、音乐、舞蹈、体育这类人才。 这样的地方应该有不少美术老师,她不如去打听打听? …… …… 沈墨回到家,父亲的美术课恰巧结束,三两个学生陆续告别离开。 他探头往画室内看了一眼,瞧见地上放着的学生画板,忍不住撇嘴道: “画的还不如华婕。” 沈佳儒正从边上路过,问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沈墨收回目光,不甚在意的走向楼梯,蹬蹬蹬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一楼准备离开的漂亮少女目光追随直至他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这才依依不舍穿上小皮鞋,与沈佳儒礼貌道别后,拎上小包离开。 早就侯在客厅等待沈佳儒下课的男人终于站起身,笑着对沈佳儒道: “沈老师难得决定开班教学生,全国怀揣美术梦的人都想往您这儿送孩子,可惜您的招收名额太少了。” “学生在精不在多。”沈佳儒递了杯茶给男人。 “可惜您太低调了,好多人都不知道您收徒,不然只怕您家门槛也要被上门求学的人踩平了。”男人的笑容中掺杂着几许遗憾,如果他年轻十几岁,准也要来求学试试,如果沈佳儒肯收,他的人生都会被改写吧。 全国最宝贝的油画大师,国际上也具有相当影响力的画家,能被沈佳儒选收为徒,前途必然不可限量吧。 “这种事情看缘分,不知道那就是没缘分。”沈佳儒很淡然,说罢坐在沙发上,示意男人也不要客气,坐着聊就好。 男人笑笑坐下,喝一口茶后,本想再跟沈佳儒寒暄几句,但瞧见对方有些心不在焉的神态,知道如果他一直废话,沈佳儒必然走神进入自己的灵感世界,于是干脆问道: “沈老师,鲁院想请您做个讲座,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空——” 三天两头有各种大学讲座、大型画展邀约,不是主办方上门,就是托请相熟的人上门,沈佳儒已然习惯。 他靠进沙发里,盯着茶杯开始思索自己有没有时间,又有没有什么可讲的,以及到底想不想去。 可念头才落在各种大学讲座上,就又忽然飘远了,超级爱走神的沈佳儒想到了最近自己一直在考虑教学生画画,避免不了要请许多真人来当模特。 可他超级爱麻烦又极少与人打交道,接连不断的请年纪不同、性别不同、特征不同的模特这件事,就让他有些头疼。 但来客提到‘鲁院’,瞬间让他想到,所有的美术学院都会源源不断的请模特,他如果能在美术学院上真人写生课时去蹭模特,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嘛。 不过,他身在北方小城劲松市,肯定是没办法千里迢迢去蹭鲁院的写生模特的。 但……劲松不是有个小中专院校,开有专门的美术系吗?这个学校虽然不行,但写生课还是有的。 他不如去劲松中专转转! 茶香逐渐弥漫厅室,在等待中,茶汤渐凉。 客厅里的沉默被无限拉长,捏着茶杯的男客人在沉默中忐忑。 他完全不知道沈佳儒的思绪早已经在九霄云外了,还望着沈老师傻傻感慨: 啊!这世上,也只有真正内心强大的人,才不害怕尴尬呀! 窗外院中,大树被秋风吹的簌簌响,初冬已至,落叶翻飞。 …… …… 揣着思考如何去劲松中专给自己找个牛b老师的心事下课,下楼穿少年宫院子时,华婕遇到一件开心事。 她看到了沈墨,在少年宫篮球场上挥汗如雨连连扣篮,很帅。 然后,华婕颠颠儿跑去看沈墨打篮球了。 周末的他没有穿校服,一身灰色运动服,潇洒运动,十分好看。 不过……脚上穿的一双拖鞋。 华婕忍不住好笑,还真是随心所欲的美少年。 他也不怕跑跳时把拖鞋甩飞了。 球场边许多女孩子在围观,华婕敢打赌,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看沈墨的。 他每一次跑跳,每一次突到篮筐下,女孩子们的视线都勾画同样的路线,伴随紧张兴奋的表情。 也只有看帅哥运动,女性假球迷们才能体会到真球迷的心随球动吧。 沈墨飞扬的短发,舒展的长手长脚,汗湿的刘海,和灌篮时绷起的肌肉,都让人忍不住吞口水。 华婕找到了追寻女孩儿的快乐,妈妈粉因偶像运动细胞优秀,跑跳帅飞天际,而感到与有荣焉。 当他下场路过她去取水时,华婕开开心心跟他打招呼: “沈墨~” 结果,少年回头看了眼用两个小夹子将鬓发别在耳后的小姑娘,随即冷漠的一耷眼皮,毫不犹豫转头,如一阵寒风般从她身边掠走了。 也带走了她的快乐。 呃…… 呆住。 她,华婕,少年宫画室头牌红人,被众星拱月的小老师小天才!就这样被冷冰冰的的无视了。 前天在学校还细心教她学数学呢,今天就假装不认识了? 沈墨!校霸很了不起吗?校草很了不起吗?学霸很了不起吗? 就可以无视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来时还神采奕奕的华婕,离开时蔫了吧唧,枯萎了。 是因为她文化课太差了,所以他瞧不上她吗? 还是因为她在球场边看他打球的样子太傻了? 或者他本来就是傲慢的,在学校里之所以跟她相处的还可以,完全是因为她是他同桌,不得不勉强相处? 华婕重生后原本想着好好对待沈墨这个自己上一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当追星一般不远不近的待他好,不求回报的去付出她上一世不敢给的温暖。 现如今却因为沈墨的冷漠,又慢慢缩回蟹壳,开始退怯了。 在画室中的气势逐渐消失,走在回家路上的华婕,拿掉耳后别头发的小夹子,成了个唉声叹气,对人生颇感无奈的柔弱少女。 沈墨骑着自行车离开时,远远看到少女背影,路过时见到娃娃头便觉得可能是华婕,于是单腿支地,扭头直愣愣盯她。 如果她回以熟人的反应,讲话声音又是华婕的话,那么就可以判断是她。 如果她一脸呆滞看他,一副完全不认识他,甚至有点怕他的样子,那就是陌生人,代表他认错了,他转头就走也不至于太丢人。 这是脸盲症少年多年积累下来的、避免自己尴尬的经验。 华婕正处在哀怨状态,沈墨忽然出现在身边,还狠呆呆盯视她,搞的她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所措。 直被看了几秒,才在他觉得可能认错人前试探性开口: “沈墨?” 听到她的声音,少年眉头舒展,伸指在她头侧戳了下,随口问道: “你家在哪儿?” “……”华婕怔怔指了个方向。 “上车,我载你一程。”沈墨开口便是一句不容置疑的祈使句,同时头向自己自行车后座示意了下,短发随着他动作微微飞扬。 “……”华婕还是有些傻。 直到坐在沈墨车后座上,手轻轻拽住他运动外套的侧摆,仍觉得跟做梦一样。 ??? 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分钟前她主动跟他热情招呼,他却冷漠以待,仿佛对待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 几分钟后的现在,她怎么就搭上他的自行车,与他一道追着夕阳兜风了? 难道,男神的行为就是这么难以捉摸的吗? 华婕盯着沈墨宽阔的肩膀,和因为骑车而微微弓起的后背,十几秒后,目光落在他飘逸短发放肆飞扬的后脑勺上。 风中仿佛有声音在问: 华小朋友你是不是有很多问号? 是啊! 她简直满脑袋问号!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沈墨:咦?他主动载她一程,她不仅没有感恩戴德,怎么还一副哀怨的模样?而且声音低弱,眼神可怜,好奇怪哦…… 华婕:…… …… 下本开《职场绿茶满级归来》,欢迎收藏! 简介: 她可以如上一世那般站苏谭的队,做他的枪,当他的盾, 再在他的提拔下,成为掌握真正权利的女高管。 有了多活一世的记忆,她还能避开他的算计, 在他亲手将她提拔又亲手毁掉她前先动手,反将他送入狱。 可她推翻了满盘棋,在向他示忠的那个节点没有接他的橄榄枝。 这一回,她不要做任何人的棋子! 披荆斩棘,运筹帷幄。 睥睨曾经挑衅的一切,做这公司里真正叱咤风云的职场女王! 赚钱!升职! 她不会再为任何人任何事驻足了! 绝不! !! “就没有例外吗?”朋友问。 “呵,除非宫百言爱上我,还非我不娶。”轻音随口戏言。 后来……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宫百言第一次公开受访,说他要娶女强人赵轻音。 第20章 泥石流般的同桌爱 深秋虽然还未下雪, 风却已经很凉了。 华婕低头看沈墨穿着拖鞋的脚,问: “你怎么穿着拖鞋就出来了?” “脚热。”他说。 “……”真是热血少年啊。 令人羡慕。 华婕在上山的大坡前下车,想跟沈墨道谢时, 他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只留下个雷锋背影, 做好事不求感谢的酷劲儿满溢。 华婕笑笑,背着画板脚步轻快的爬山坡。 有些冻手, 差不多要开始戴手套围围脖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第一场雪呢。 周末妈妈也放假, 华婕回到家就有超级美味的排骨炖豆角, 和东北超级美食锅包肉。 令人怀念的母亲的味道, 华婕坐下一通猛吃。 妈妈的饭菜仿佛是用浓烈的幸福当作料,那种温暖满足的感受顺着食道进入身体, 随着消化,逐渐流向周身百骸。 放下饭碗后, 她抢着刷碗, 一边哼歌一边干活,像个勤奋又快乐的小蜜蜂。 曾经未经历过成长痛苦的她,不懂珍惜生活中最微小的平凡幸福。 现在……啊~重生可真好啊, 身边一切细碎不足一提的小事,都变得甜蜜了呢。 …… …… 早晨华婕仍蹭边鸿的自行车上学, 她攒的钱暂时还不够买自行车。 她这样积累下去, 一个月后说不定她就攒够钱了。 实在不够的话,她还可以尝试去车站等人口聚集的地方画像赚钱, 如后世景点经常会遇到的写生画者一样。 到了班级里,华婕正跟余同霖迎头碰上, 两个人对视一眼, 华婕原本想意思意思打个招呼, 却不想对方竟一垂眼,紧走两大步从她身边走了。 “……”华婕想翻个史诗级白眼送给对方,又觉得他不配。 正站在座位边整理书桌的卞颖瞧见这一幕,内心无比得意。 成功孤立华婕,让卞颖尝到了搞事成功的成就感,和操控身边人的权利滋味。 余同霖从身边走过时,卞颖热情招呼道: “早上好呀~” 声音虽柔,嗓门却不小。 华婕想翻白眼的冲动又快压不住了,高中生真的好幼稚啊。 卞颖搞的好像余同霖是什么香饽饽似的。 谁稀罕。 卞颖跟余同霖友好沟通,享受过华婕不曾拥有的亲切友谊后,又见景年拎着书包,捋着自己鬓角走进教室—— 2000年特别流行长鬓角。 对于男孩子们来说,鬓角简直是彰显他们男性气概的特殊标志。 谁要是天生鬓角就长到下颌,那就是最野性最酷的纯爷们。 景年捏着鬓角拔苗助长,卞颖看着他走到华婕桌边,正想着他肯定不搭理华婕,说不定还会撞一下华婕桌子,到时候他一转回来,她再跟景年乐呵呵打个招呼。 她想象了下那场面,只觉得自己人缘特别好,华婕特别招人嫌,忍不住沾沾自喜起来。 甚至觉得刚从假期回归到上课的疲惫都消失了。 卞颖脸上笑容逐渐变大时,忽然僵住了。 因为景年居然跟华婕打招呼了,还是主动打招呼。 卞颖怔住,之前俩人还冲突到被老师罚站走廊,一副你死我活的样子呢! 下一刻,卞颖简直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 只见华婕抬头回应了景年后,忽然指了指景年身后地上,轻声道: “我橡皮掉那儿了,你帮我捡一下呗。” 景年居!然!真的乖乖转身弯腰去帮华婕捡橡皮了! 难道他不应该立即怒骂一句‘你自己没长胳膊没长手吗?自己捡!’吗? 瞧着景年几乎称得上乖巧的态度,卞颖盯着他,待他走到跟前时,她完全丧失了跟他打招呼的意愿。 失望的白他一眼,烦躁的超大声翻书。 景年疑惑挑眉,卞颖这是起床气吗? 将书包摔在桌上,他很快将卞颖的奇怪态度抛在脑后,开始回忆起周日时华婕跟他说的11种线条联系。 左边重,右边重,两边一样重,侧锋笔触,中锋笔触……平铺练习……还有啥来着? …… …… 为了感谢沈墨上周教她课业,周末还载了她一程,华婕周日晚上拿自己用过的画纸折了个挡风垫,第一节下课后放在了沈墨左边窗台上。 上周五她看到沈墨拿窗帘挡风,才注意到窗户漏风。 这样下去,他肯定会被吹的一边肩膀痛。 她的遮风设备虽然简陋却很好用,手放在窗台上试了试,一点凉风都感觉不到了。 华婕又用记号笔设计了个酷酷的涂鸦,给废纸折成的丑挡风垫装修了下,它立即变得很漂亮。 沈墨课间回来,瞧见这小玩意,沉默了下,手指在窗台上点点,没有回头跟华婕道谢。 华婕一直在悄悄观察他,原本没看见他积极的情绪反馈还有点低落,直到老师都走进教室了,她余光才扫到,他歪肩膀靠着椅背,忽然微微侧头朝窗外,垂眸兀自笑了笑。 华婕内心有些甜蜜,她想,原来那些追女神的男人们是这样快乐的吗? 一直被动到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她,从来不知道当自己向别人付出善意后,得到正向回馈,是这样得意的一件事。 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个合格的妈妈粉了,还是站在一线的那种大粉头子,拥有直面偶像疯狂输出的权利的那种。 超吊的。 第二节大课间,做完最重要的眼保健操,又跟着同学们蜂拥出教室,列队做第二套广播体操,全体解散后没有四处乱跑,而是直奔回教室。 拎出自己带的牛奶和散装金骏眉,开水泡一大水壶的茶,茶香在整个班级弥散开后,她滤掉茶叶,只留茶汤。 景年从她身边走过,看见她行为后贱兮兮道: “你居然喝茶?我姥爷才喝茶呢,你老年人吗你?” 华婕狠狠瞪他一眼,这个熊孩子几个小时不揍,就开始在危险边缘试探。 景年被瞪的嘿嘿一笑,给自己倒一杯热水回来后,就看见华婕往茶汤里放冰糖,疯狂搅拌,然后又开始倒牛奶。 奶香、甜香和茶香忽而漫开,冲鼻醒脑,口水不由自己的分泌。 景年瞬间忘记方才嘲讽老年人才喝茶的行径,他居然馋了。 劲松市这个北方小城有咸咸的蒙古奶茶,却没有甜甜的台湾奶茶。 麻辣烫和奶茶这种后来烂大街的小吃,劲松市三四年后才开始出现。 是以香味一散,同学们就开始三三两两围过来。 “哎,什么味儿啊?闻的我都饿了。” “哇,华婕这是什么啊?” “给我来一口呗,也太香了~” 华婕矜持的拒绝了大家递过来的杯子,没分享给任何乞讨奶茶的同学。 金骏眉茶叶和牛奶都是她花自己画画赚来的钱买的,她可是很穷的,又穷又抠那种。 而且,好东西要是人人都有,那怎么能显出独饮奶茶,其他人都只能干看着吞口水的快乐呢? 她只冲泡了两大杯的量,自己一杯,沈墨一杯。 这种美味的东西,除她自己以外,只有当她同桌,又长的好看到犯规,学习好还愿意辅导她,还被她暗恋过的人,才能拥有。 陆陆续续回班级的同学们,尤其是女同学,简直要馋哭了。 奶茶诶,在未来,那可是万千女性的充电利器,力量来源! 简直是人生无法承受之诱惑! 所有人都忍不住探头过来问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 能不能给半杯尝尝?不能啊?那自己要如何调配啊? 最后只有卞颖强忍着全程没有过去凑热闹,她强忍着馋意,闻着空气中充斥着的淡淡奶茶香,烦躁的磨牙。 沈墨打球出了一身汗,外套搭在肩上,热的额头渗汗。 他踏进教室时,如一团太阳扑入平静银河。 皮肤微微泛红潮湿,使他显得更白,热气蒸腾的野性间掺杂了种激烈跑跳后特有的倦怠慵懒,是爱运动的少年人特有的魅力。 一直让他引以为傲的飘逸短发被汗水打的微潮,额发和鬓角变成一绺一绺的。 失去工整和精致。 但这股劲儿…… 有男人的野性和泥土的质感,看起来粗粝,却又从内里透出最纯粹原始的纯净。 隐晦而性感。 真是喜食美色的绘画人的颜色盛宴。 太过美好,几乎令华婕窒息。 华婕手里的奶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它要立即飞到沈墨手里,立即钻进他的胃里。 沈墨越过讲台,大步走到‘光荣座’前,他抽了抽鼻子,怎么一股奇异的香味? 好像是奶香,又像是茶香。 这时景年已经喝光刚才倒的那杯温水了,他准备去再打一杯时,路过华婕身边,忍不住抱着‘万一呢’的心态,又要试一试: “华婕,那个奶茶,真的不能给我半杯吗?我买也行~” “不能!”华婕果断拒绝。 上一世她也是个不懂拒绝的人,但……拒绝真的好爽。 而且,她发现拒绝并不会让自己失去朋友,也没有挑起冲突,景年只是悻悻的摸摸鼻子。 华婕站起身,等在她桌边的沈墨越过她的座位,坐在里面靠窗台的自己座位上。 他才叉开长腿坐稳当,华婕就递过来一个大杯子。 随手接过来,只觉浓香扑鼻,想也没想便送进口中。 他刚运动完,正觉得渴,早饭补充的能量好像也消耗殆尽了,肚子里空荡荡的发虚。 一口热饮下肚,香,微甜。 口水瞬间疯狂分泌,他忍不住又咕咚咕咚来了两口。 景年看的只眼馋,心道:你这也喝的太快了,猪八戒吃人参果啊,怎么也不细细品品滋味呢。 华婕瞧见景年的模样,笑道: “这奶茶,只给我同桌喝。” “……”景年脸上一僵,讪笑着转身去倒自己的开水了。 白开水也挺好的,对身体好,解渴,也好喝…… 呃……唉! 华婕之前看着就是个挺好欺负的女同学,他哪里想到她能整出这么多幺蛾子啊。 要是早知道……他就对她好点了,那现在悠闲坐着喝奶茶的就是他了! 景年吞着口水倒开水,心中无限慨叹。 … 大口咕咚奶茶的沈墨听到华婕的话,长眼盯着景年背影离开,又品了品嘴里的香味。 眼神再扫过边上的女同学,终于察觉到了大家的渴望。 年轻人的喜怒总是直接,这些不加掩饰的‘也想喝’是如此的赤’裸’裸。 他嘴唇似要翘起,又被他不知是傲娇还是羞涩的压住,硬生生将原本的弧线抿成了一条直线。 转向窗台方向,他避开了众人的视线,又忍不住捏着奶茶杯,手臂撑桌,暗搓搓将华婕给他的饮品展示在同学们的视线中。 “这什么玩意?怪好喝的。”他拧着头随意问她,倔强的少年从不道谢。 因糖分而分泌多巴胺,也还是能忍得住,道谢这种娘兮兮的事儿,是决计不会干的。 “华婕特调奶茶,好喝吧?下节课我还给你调,谢谢你上周教我做题,周末还载了我一程。”她笑道,声音软软小小的。 挺可爱。 沈墨嗯了一声,一副大老板听员工汇报工作的矜傲做派。 上课铃响,老师抱书走进课堂。 沈墨皱眉对华婕道: “看我干什么?好好听课。” “哦,好。”华婕忙收回视线。 她觉得自己已经找到‘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精髓了,品尝他因奶茶而露出的满足表情,也让她觉得满足。 可惜上课了,不然她可以多‘品尝’一会儿。 … 当手里的奶茶只剩五分之一时,沈墨喝奶茶的速度开始减慢。 有点不舍得喝了。 也不知道她说还给他调是不是真的,要是她随口说说……他也不好意思跟她开口要啊。 还是省着点喝吧。 直到第三节课下课,华婕伸手跟他要杯子,真的准备再给他来一杯时,沈墨才放下心来,咕咚一口将始终没舍得喝的最后一口灌进肚子,空杯子递给她。 就是这样既没有珍珠,也没有奶霜的朴实奶茶,让沈墨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那是他从未体会过的细小幸福感,很琐碎,好似不值一提,但又深深往他记忆里印刻,让他觉得挺值得记住,也挺值得回味。 打小失去母亲,父亲又是个沉浸在画画中,可以完全忘记自己还有个儿子的画痴,沈墨儿时起便学会了自己陪自己玩,自己照顾自己。 身边少有的女性,不是很难得见面的亲戚,便是根本无法给与情感互动的保姆阿姨。 华婕给与他的,仿佛是一种全新的体贴。 一沓帮他挡风的厚纸板,一杯奶茶,一个创可贴,似乎都微不足道,却与父亲给他的钱,以及之前追求他的女孩子们送的巧克力、围巾、情书、果冻等都截然不同。 那是真切的关心,是贴合他需求的细腻温柔。 下午第一节课上,喝着奶茶的沈墨,悄悄扫了眼娃娃头小土豆。 心想,虽然教她功课的时候,会产生想捏死她的冲动。 但……有个这样的同桌,似乎也不错。 … 到下午第二节课后,华婕又跟沈墨伸手要杯子时。 沈墨严词拒绝了。 奶茶虽好,也不能贪杯啊。 他实在是尿不动了! 华婕勉强同意,接过杯子,连着自己的一起冲洗后收进书桌了。 好遗憾哦,她本来想着他滴水之恩,她涌泉相报的。 这个泉现在只好先停一停,日后慢慢涌啦。 … 很快,奶茶在高一七班盛行。 勤快手巧的女同学们纷纷效仿,虽然因为选茶不同、糖量不同、奶量不同等差异,让大家的茶味道各异。 但总之,都好喝。 乃至于一周后,奶茶流行到全校,甚至有敏锐的家长察觉到商机。 半个月后,学校对面的小商店就有奶茶卖了。 直接导致奶茶在劲松市提前几年流行开来。 对于最早开始喝奶茶的华婕,被同学们评价为‘不仅会画画,还能鼓捣出些神奇东西,签名奶茶什么的,都很棒!’ 华婕笑笑,被夸奖了也不好意思太得意。 她不过是虚长十几岁而已。 还有就是:‘太会享受了’! 华婕琢磨琢磨觉得也是。 可不嘛,生活多苦啊。 就剩这点甜,真是无论如何也戒不掉,天天靠它和咖啡续命啊。 …… …… 开学后的第二周,华婕也过的充实忙碌。 同学们仍旧约画不断,但画的内容需求已经从各种明星、漫画人物,变成了画像。 别人学画,找模特得花钱、求人,华婕倒好,她是同学们花钱请她画像,价格还比画明星和漫画人物贵。 简直让学画的孩子们馋到口水泛滥。 廖珊珊仍旧疯狂关照华婕生意,还不遗余力帮华婕拉单,很快外班的同学就也知道有个叫华婕的会画像,这可比别的画更诱人。 智能手机尚未出现,照相机拍照都要洗相,买相机的同学很少,洗一次照片也不容易,更不用提对于学生们来说去照相馆拍照有多么不容易和奢侈。 而且大多数人在镜头前都僵硬、不上相,照片拍出来都未见得满意。 画画可就不一样了。 华婕技术好,技能画的像,又能画的比本人美,实在太令人惊喜了。 尤其廖珊珊把自己的画用精致画框认真裱起来后,简直华丽如艺术品,买家秀是最好的广告。 订单多到排队排到下一周,且火爆程度还在上升。 周三时,华婕居然已赚100块,加上之前剩下的收益,一共一百四十三。 2000年的当下,她爹月工资才1300,她在学校画画赚同学的钱,一周多时间居然就有快两百。 妈耶,有点刺激。 周三晚上,写完作业,复习和预习完,又补习了会儿初中课程,感到大脑开始浆糊后,华婕拿出橡皮,给廖珊珊刻了个橡皮章。 现在她们俩处的不错,廖珊珊热情活泼又讲义气,俨然成了她半个经纪人。 所以,她想给小朋友回馈个小礼物。 隔日一大早,华婕就如廖珊珊给她送礼物那天般,将简单包装过的小盒子送到了对方手里。 廖珊珊收到礼物美滋滋,待她打开礼盒,整个人都非常不稳重的跳了起来。 少女真是美好啊,单纯不做作,快活起来能跟小狗一样蹦跶。 紧接着,廖珊珊同学成了全班最风光得意的同学—— 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私章这种东西,在北方小城的孩子们眼中,是大人或者名人才能拥有的,他们只有印出卡通人物的彩色章,最成熟的也不过就是印出单个字的小塑料章。 一个精神设计过字体和构图,专门刻有自己名字的私章。 那感觉……简直像拥有了皇帝玉玺。 女同学当下就跑出去学校对面买了印泥,回来后在自己每个本子和书上都印上。 还有书脊印,手背……一个地方也没落下。 下一步恐怕要往脑门上印。 她逢人就说:“华婕送我的!”,课间在走廊里遇到其他班的熟人,直接嚷嚷“看!朋友送的!私章!我朋友可厉害了,会画画,会刻章!!!” 华婕有点懵,就廖珊珊这个张扬劲儿,这么快活起来像狗蹦子的状态,完全出乎她的预料了。 她想象中的高兴,是成年人的高兴,也就是高兴的笑笑,说好听话的感谢,最多就是加深情感,再来个回礼什么的。 她是真的忘记了,一个刚从初中升上来的高一女生,可以有多么疯狂。 到上午快放学时,华婕简直有点后悔送给廖珊珊礼物了。 她甚至开始自我怀疑,橡皮章这种她以为很简陋的礼物,难道真的是石破天惊的物品吗? 她是不是送小礼物送的太贵重了呀? 下午上课前,华婕发现,自己不仅欠了一屁股肖像画的债,还增加了十几个橡皮章的单。 有的忙…… 不过,钱包又变得更鼓了! 同学甲方们不仅话少不挑,付款还痛快。 她东西还没交,钱就都到账了。 数一数,三百二十多。 2000年的几百块,放十几年后,不得是大几千啊! 有点突然,晚上放学时,华婕捏着兜里的钱。 她忽然发现,自己可以买自行车了。 …… 接下来的时间,华婕的生活充实的不像话。 学习学习学习,画画画画画画。 一切课间休息时间都被她利用起来,给同学们画画、刻章赚钱。 她俨然已经成了一中出名的创业小能手,靠画画发财致富。 周五上午第三节课后,冲好奶茶坐回座位,华婕继续笔耕不辍。 后座男同学忽然又推了下桌子,桌子撞在她椅背上,她皱了皱眉。 这星期她都跟后座说好几次了,不要老是猛力推桌子,每次都撞的她吓一跳,还有几次他的桌子差点挤到她搭在椅背上的胳膊。 偏偏男同学屡教不改,次次都说对不起,但下次还犯,压根不当回事。 而且不仅推桌子撞她椅子,还在桌子挤挨着她椅子时抖腿。 她说了他几次,也不愿意多跟他纠缠,拽着自己椅子往前挪,躲开他总行了吧。 结果对方得寸进尺,桌子也跟着往前,毫无自觉的蚕食她的空间,继续贴着她椅背,不是撞就是抖。 贼烦,想揍人。 “赵金辉!你能不能不要再撞我椅子,也别再往前挤我了?你座位整那么大空间干嘛?养猪吗?”华婕站起身,回头斥到,真是忍无可忍。 赵金辉倒是脾气好,立马拖着自己书桌往后挪,嘴上说: “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生气嘛,跟我说一声不就好了嘛,嘿嘿。” “……”华婕真是没脾气,她这星期都说了不下十几次了。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张了张嘴,最后只剩无奈叹气和白他一眼。 将自己椅子往后挪挪,坐好后继续专心画画。 倚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跟班里一起打篮球的同学聊天的沈墨,目光不经意般扫过来,落在道歉完又嘻嘻哈哈跟其他同学打闹起来的赵金辉身上,抿唇未言。 结果中午放学铃声一响,赵金辉猛然起立,又‘砰’一声将桌子撞在了华婕椅子上,他桌上的金属铅笔盒还随着惯性落在了华婕后背上。 吓了华婕一大跳,她扭身抓起铅笔盒,怒瞪赵金辉。 “对不起对不起。”赵金辉抢过铅笔盒放在自己桌上,没再管华婕的反应,一边因下课而快活大笑,一边如飞机般冲出座位,眨眼间消失在班级。 华婕真是烦死他了。 简直比看电影老被后面的熊孩子踢椅子还烦,比坐地铁老被挨着坐的小孩子踢衣服还烦,比坐飞机挨着一直嚎啕大哭的婴儿还烦!! 静立消气2分钟,华婕才转身走。 直到华婕离开教室,沈墨才慢条斯理站起身。 他转头扫视了下,同学们走的差不多了,就剩四个坐后排的男生,和两个慢性子女生。 他伸手指向后排,开口道: “你们四个,过来。” 这四位同学分别是谁,沈墨压根儿分不清,隐约间根据身高大概能判断出可能有跟他一起打篮球的同学,但……这不重要。 四个男生互相看看,确定沈墨喊的是自己,虽然觉得估计不是什么好事,但考虑到沈墨的脾气和拳头,他们还是佯装快乐的走了过去。 “怎么了,沈墨?”其中一个长的最高,性格也比较外向的,率先笑着开口,语气似爽朗,实则带着客气的试探。 接下来,沈墨给他们四个下达了个命令,四人虽有疑虑,但还是在狼王沈墨的威压下乖顺执行了。 于是,下午大家来上课时发现,赵金辉的课桌不见了。 第21章 奇葩少女 当赵金辉一脸惨淡的, 连拖带拽将自己桌子从水房带回来后,他再也没有磕撞过华婕的椅子,甚至时刻保持自己桌子跟华婕椅子有两三厘米距离。 有些人就是不收拾不老实, 俗称欠揍。 沈墨没有说是他让人干的, 但当时班级里还有两个女同学没走,不知是谁第一时间将事情当八卦传播开了。 重获清净空间的华婕时不时偷看沈墨两眼, 这家伙姿态淡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还真是雷锋, 做好事不留名。 华婕感觉有点幸福, 她仿佛是个被偶像宠了的粉。 雀跃。 默默在心里记了一笔。 她华婕欠什么都不能欠别人的人情, 不讲什么都不能不讲义气,一定要找机会更加涌泉相报才行! … 沈墨倒的确不求华婕什么, 他就是投桃报李而已。 小土豆的便宜他可不占,奶茶不能白喝, 以后……嗯, 偶尔吧,他罩她。 …… …… 努力学习,好好画画, 华婕盼着这周快点过。 自行车倒不急着买,主要是她已经打听清楚去劲松中专学院要怎么坐公交, 也准备好了去找老师带哪几幅自己画的画当敲门砖。 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了。 千盼万盼,周六总算不急不缓的来了。 华婕这天专门打扮了下, 其实也就是确认下自己穿的足够干净整洁,毕竟以她家现在的状况, 想天天穿新衣是不可能的, 她衣裳也就那么几件, 没什么好挑的。 揣着能找个好水彩老师的期望,她仿佛去远航的水手,大有乘风破浪之势。 劲松市的公交车开的像乌龟,与后来她在上海坐的速度似飞机的公交截然不同。 2号公交晃晃悠悠到终点站,又改8号公交继续晃悠。 劲松中专在城市最北边,建在非常偏的地方,华婕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不算很威风但也开阔规整的学校,虽然算不上什么高等学府,但也培养出许多靠自己能力立足于社会的人才。 华婕表妹在这里学音乐,毕业后于劲松市边上的县城做老师。 还有初中同学在这里学美术,毕业后进京打拼,后来在工作室做独立设计,也过的很好。 ——后来本市人都将这里成为劲松新东方。 这时候大学校园还没有管的很严,华婕背着画板昂着头走的非常笃定,门卫只看了她一眼,就继续低头打盹儿了。 校园里排排树木,落叶堆在路边,显出深秋的冷寂。 北方高树桀骜,枝杈如鬼魅般朝天空伸展。 有零星学生穿梭在小路和树林间。 华婕选了几位小姐姐问路,摸索到了美术系值班老师的办公室。 周六一般大学都不上课,她本来是想过来打听打听,摸到线头以后再慢慢推进。 结果她运气特别好,不知为什么,美术系办公室里,所有老师都在。 大周六加班,人员非常齐。 15岁的少女站在办公室门口,望向聚在一张桌边聊天的老师们。 这一看,就知道都是搞美术的—— 光头的男老师,不修边幅的女老师,长发络腮胡的男老师,穿中山装一脸厌世的男老师…… 就……很有艺术气息。 这些一群造型独特的人,或靠着暖气片抽烟,或坐在办公桌上嗑瓜子,或耳朵上别着铅笔嘴上叼着烟…… 华婕有些汗颜。 幸亏他们是在美术系办公室里呆着,要是聚在建设中的大楼边,那就跟搬砖的没什么区别。 还像那种随时会参与打架斗殴事件的搬砖工。 老师们也没想到没课的周末,会忽然有个如此幼小的少女闯进办公室,都有些愕然。 正吞云吐雾的美术系主任掐灭了烟,捏着烟头努力端出老师的气派。 “是系里的学生吗?”他看到了华婕的画板,问道。 “老师们好,请问哪位是水彩画老师?”华婕非常礼貌的行礼,然后丝毫不怯场的开门见山。 几位老师立即望向靠着暖气片的一位青年老师,和办公桌后坐在椅子上的女老师。 女老师托着腮看了眼青年老师,挑下巴示意他去问问怎么回事。 青年老师梳着2000年比较流行的中分短发,双手插兜,歪靠着姿态懒散。 在众人视线里,他站直身体,一双瘦长的画画手从裤兜中抽出,直到走至华婕跟前,他才开口道: “有什么事?” 他声音有些轻,语速也有点慢,如刚睡醒似的。 “老师您好,我叫华婕,是市一中高一的学生,我想学画水彩。”这一席话她在来时路上就组织过,是以说出来丝毫不卡壳。 赵孝磊微微皱眉,对面前这忽然出现,忽然无厘头嚷嚷要学水彩的陌生少女感到有些莫名。 他回头扫了眼身后其他老师,迟疑了下,忽然绕过华婕推开办公室门,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你跟我到隔壁画室说。” “是。”华婕应罢,转头朝着室内其他看过来的老师们行礼后,才乖乖跟赵孝磊出门。 “……” “……” 老师们面面相觑。 托腮的女老师忽然笑了笑,抬头问系主任: “我还第一次遇到高一学生上门要求学的,主任你遇到过吗?” “没见过。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有闯劲儿的吗?也没有家长带着,没有熟人介绍,就自己上门了?”系主任忍不住有些感慨。 “我家侄女也是这个年纪,见人招呼都不打的,问一句答一句,胆子也贼小。”坐在桌子上抽烟的男老师闲扯道。 “沈老师几点到来着?”系主任摆摆手,将话题又拉回了少女闯进来之前的内容。 “再半个小时吧。”光头老师道。 “都别抽了,一屋子烟味儿,我带了好茶,我让准备的茶具准备了吗?” 系主任话落,老师们散开各自掐了烟。 开窗通风的,整理瓜子皮的,冲洗茶具的,为了迎接上宾贵客沈佳儒,大张旗鼓的忙碌了起来。 …… …… 隔壁画室里有几个学生自己摆了静物做练习,见到赵孝磊进屋,纷纷笑着招呼。 显然,赵老师在学校里很受欢迎。 “你听谁说来这里找老师的?”赵孝磊示意华婕坐在画室角落的小板凳上,自己则靠着窗台下的暖气片叉脚站着,表情淡淡的打量眼前的少女。 细细瘦瘦的,就是一黄毛丫头。 “没有谁跟我说,是我自己来的。”华婕说罢,又道:“现在为了应对高考,能找到的美术班多半都是教水粉画,可我想画水彩。听说这里有水彩课,我就来了。” “你又不是这里的学生。”赵孝磊抿了抿唇,手撑在身后,往窗外看一眼,才回头道: “我没有私下开设美术班,回家吧。” 他像哄小孩般轻声道。 要想上劲松中专,初中毕业前就该参加入学艺考,放弃高中来这里上学。 这孩子既然能上高中,又想学画,老老实实学习文化课,从现在开始勤学画,将来参加高考更好。 阳光照在赵孝磊背上,将他后脑勺的短发照成棕色,慵懒更甚。 画室里的女学生忍不住偷看他,眼神里透出欣赏或倾慕。 “老师看看我的画吧,如果您觉得可以,就考虑考虑在周末教个小朋友呗。”华婕并不放弃,说着不等赵孝磊拒绝,已捞过对折式绿画板,从内袋里捏出一叠画来。 “……”赵孝磊垂眼看她,这孩子倒很自信的样子,仿佛只要他看了她的画,就一定会收她这个学生似的。 下一刻,当少女将画递到他面前,赵孝磊的眼神瞬间凝焦了,方才的散漫和慵懒一扫而空。 站直身体,他捏着画仔细打量,眉心锁起,露出慎重表情,眸子里透着惊艳。 “你画的?”赵孝磊看了两幅素描,抬头问她。 “嗯啊。”华婕睁着圆溜溜水灵灵的大眼睛,乖乖点头。 “临摹美术书?”他又问。 “不是的,请同学当模特,写生的。”她道。 “这结构是自己找的,还是有老师指导,或者帮你改过画?”赵孝磊再次确认。 “我自己找的,人脸结构,肌肉筋骨我都背下来了。”上一世不知画了多少骨骼、肌肉图。 “……”赵孝磊视线从画上抬起,落在华婕脸上,盯着她那双眼睛看了半晌,仿佛想从中看出她说谎的破绽一般。 但除了黑白分明的澄澈,和自己的倒影外,什么都没有。 他又低头继续看,待瞧见第三幅水粉画后,他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也是你画的?” 华婕点了点头。 “你几岁开始学画的?”他问。 华婕想了想,含糊道:“画了好多年了。” “……”赵孝磊又看看她,才道:“为什么还要学水彩?” 这个水平只要一直保持就足够参加高考艺考了吧。 “真的喜欢。” 她道: “喜欢玩水…… “喜欢颜料在水的调剂下,在纸张中相互晕染,颜色流淌,像小时候穿着雨披躺在雨后草地上,看被彩虹映照的云。 “水彩是有生命的,颜色会在纸张上生长,伸展,酣畅淋漓,自由洒脱。” 说着,华婕像鸟一样伸展开自己双臂,又含笑道: “喜欢水彩画像朦胧诗,喜欢水彩画清澈明净,喜欢水彩画流动的韵律感。 “喜欢颜色在潮湿的纸张上晕染出无数触角,像雨后的上海,雾中的伦敦——” 赵孝磊摆手打断了浪漫少女心的倾诉,他盯着画又看了一会儿,说: “你现在画几笔我看看。” 他还是怀疑她这样年纪的孩子,能不能画出这样的画,他要确定一下,自己手上拿着的画,真的是她亲手独立完成的。 就算是这样长相可爱,眼神清澈的孩子,也不排除是个撒谎精的可能性。 结果华婕一点没犹豫害怕,当下就同意了。 于是,赵孝磊招呼画室里的几个学生,贡献水粉颜料的,贡献笔的,贡献水粉纸和画板的,拼拼凑凑送到华婕手中。 然后他随手摆了组静物: “画吧。” 他声音刚落,华婕第一笔铅笔线条已经落在了纸上。 接着,刷刷几笔勾勒辅助线,打出静物位置,然后便丢开铅笔,执水粉笔,调色,试色,落笔…… 这个笃定的落笔,这看一眼就果断蘸色开调的利落,仿佛她是个每天画笔不离手的老画油子,与她此刻稚嫩的形象完全不符。 赵孝磊抿唇,越看眼越热。 其他几个专业每天画画的学生们也放下了自己的画,站在赵老师身后围观小女孩儿画画。 赵孝磊心跳在逐步加速,这是看见优秀画作时才会有的情绪起伏。 眼前的少女令他内心受到了一次重击,这世上原来真的有天才吗? 才15岁,构图这样精准。 调色准确……这个色彩感觉真的太好了。 笔触老练娴熟,刷刷下笔,快很准。不像其他画画的人,犹豫半天抖抖颤颤下笔,也未必画的对,她眼睛一盯就将位置定的刁钻又合适,手立即跟上,画的标标准准,让任何观者舒舒坦坦。 这就是赵孝磊现在的感觉,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孩子,甚至除了沈佳儒老师外,连其他老师也未必有这样令人舒适的绘画过程。 当看着华婕画完第一层的结构色后,他已经不需要再看更多,一切都明明白白。 “赵老师,你觉得这两个红色,哪个更好?”上第二层时,华婕忽然转头问赵孝磊。 “橙红更贴近柿子的颜色。”赵孝磊快速答道。 华婕点了点头,她却觉得正红更好,虽然橙红更接近静物本来颜色,但与环境色搭配,正红更协调,也更能体现柿子在整个静物组中的位置。 即便是画水彩,也要考虑明暗关系。 以柿子在明暗关系中的位置,应该给橙红色加一层阴影色,也就变成正红了。 华婕在心里给赵孝磊老师扣了一分。 过了一会儿,她提笔准备在瓷罐上画暗色,忽然被赵孝磊阻止: “这里你要考虑柿子影响瓷罐的颜色,环境色懂吧?” “懂。”华婕美滋滋将暗色落在了其他地方,方才准备落笔的地方则铺了几笔暗红色——柿子就放在瓷罐边,它的颜色影响瓷罐,要考虑有红色的投影。 这里她是故意的,赵孝磊提醒了她,证明他作为老师,基础知识是很扎实的。 赵孝磊老师,加一分。 接下来的十来分钟里,华婕一边画,一边问问题。 刚开始赵孝磊还以为她是在跟他偷师学东西,于是认真给她讲解和介绍。 可渐渐的,他开始越来越觉得不对味。 怎么……有一种参加美术老师入职考试,受系主任刁难的感觉呢? 她这问题越来越犀利,不像提问…… 倒像是在考他。 赵孝磊开始一边回答问题,一边歪头打量少女。 越看越想越觉得她就是在考他! 以她画画的进度和从容度来看,她分明对自己的提问有很自己的解答。 赵孝磊品了品这细节,有些拿不准小姑娘什么来头,到底要干什么。 他制止了她继续画下去,真诚道: “可以了,画的很好。” “谢谢老师。”华婕放下画板,将它们还给画室的学生们。 “你高中上课,只有周末两天有空吧?”赵孝磊开口问询,显然是开始考虑收她做学生了。 华婕却忽然迟疑起来,她给赵孝磊老师打的总分不算很高诶。 基础知识上,他都没问题,但针对艺术性的内容,和更拔高的能力就很平庸的,甚至可能还比不了她这个画了十几年的人。 跟他学画的话,也只能学到一些基础技法等等,这个考买书自学也能学会,毕竟她在美术方面基础很扎实。 她想找个在绘画上更有自己感悟,有更高层面理解和能力的人。 “赵老师,您还有教水彩的同事吗?”华婕未答反问。 “?”赵孝磊有些不明白,“还有一位水彩老师,怎么了?” “嗯……”华婕有些为难的摸了摸鼻子,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的到的声音,轻轻道: “赵老师是很好的老师,可是我的画画理念可能跟您不是特别契合。所以我想……能不能跟您教水彩画的同事老师聊聊……” 她语气特别特别小心翼翼,客气又礼貌,但内容即便再避重就轻,也还是遮掩不去她不想跟他学画的嫌弃。 “……”赵孝磊梗住。 恍然大悟,这臭小孩刚才就是在考他! 而且还对他给出的答卷不满意! 她……她哪里是上门求请老师的? 她分明就是来给老师面试的!!! 他脸瞬间涨红,瞪着她时情绪复杂。 少女可怜巴巴的露出求肯神色,被他盯的有些拘谨的扭手指头。 他深吸一口气,又望了望她的画,终于长吁出一口气,忍着磨牙的冲动,低声道: “你坐着等一下。” 他出了画室,来到隔壁办公室,推开门见沈佳儒老师还没来,大家正有些紧张的坐等着。 所有人齐刷刷望过来。 还有的以往是沈佳儒老师到了,霍地一声站起身,瞧见是他,松一口气,又忍不住抱怨: “你吓我一跳。” “刘老师,你来。”赵孝磊没理那位抱怨的同事,朝着坐在里面办公桌边的中年女老师招手。 “怎么了?”女老师问。 “你跟我来,有事。”赵孝磊没解释,推着门催促。 刘老师站起身与其他同事对视一眼,这才整理了下裤子,跟着赵孝磊走了。 办公室门一关,其他老师们互相看看。 一位老师道: “那女孩子来找老师,还需要我们学院的水彩老师倾巢出动去接待?” “看赵孝磊那表情,估计有点突发状况。”系主任站起身,想去隔壁画画看看怎么回事。 但想到沈佳儒老师就要来了,他抿抿唇,还是忍住了。 看热闹的事儿回后再问,接待大画家沈佳儒才是重中之重。 …… 走廊里,刘老师问赵孝磊: “干嘛呀?那孩子怎么了?” 赵孝磊想了想,才道: “画的非常好,但我教不了。” “……”刘老师转头挑眉看他,一副不相信的玩味表情,“她有什么毛病吗?这是想甩给我?” “不是,就是我程度不够,教不了。”赵孝磊认真道。 刘老师见面前的青年一本正经,不像是在开玩笑,忍不住笑道: “竟扯蛋……你搞什么呢?” 她还是没搞清楚这是什么情况,推门进了画室后,便见少女正亭亭立着,十足乖巧模样。 刘老师回头看一眼赵孝磊,那表情仿佛在说:你瞧,这不挺老实一孩子嘛,有什么棘手的?怎么你就教不了了? “要找个老师?不是我们学校的——”刘老师才想说两句场面话拒绝掉华婕,忽然瞧见了赵孝磊递过来的画,她挑眉看看赵孝磊。 “都是这孩子画的,我验证过,确定是她亲手独立完成的,而且是写生,不是临摹。” “……”刘老师又看看华婕,便低头认真审视起这几幅画。 待看完了画,她又抬头问道: “高一?15岁?” “嗯。”华婕点头。 刘老师瞬间生了惜才之心,这个年纪就有这个程度了,将来该有不低的发展。 “想从零开始学水彩?”她问。 “嗯。”华婕点头。 “这可以教啊。”刘老师一边说,一边抬头看赵孝磊,还没搞明白他方才说的他教不了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代没有限制学校老师不可以开设补习班,刘老师自己在周末就办有美术班,教速写、素描和水彩画,直接将华婕收了就行。 赵孝磊与刘老师对视一眼,便对华婕道: “刘老师有办美术班,你可以周末两天跟刘老师学水彩画,你觉得怎么样?” 刘老师以为华婕会直接询问学费、时间和地点等具体信息,却听少女声音润润软软道: “刘老师,我可以看看您的画,或者问您几个问题吗?” “……”刘老师怔了下,这听起来怎么像是孩子在考她? 赵孝磊挑了挑眉,转身指了指画室后墙上贴着的几幅示范过程画和完整水彩画,“这些都是刘老师的画作。” 华婕立即走到墙前,抬头看赵老师指给她的画。 她抿住唇,眉头锁了起来。 赵孝磊老师估计是这位刘老师的学生,他们对色彩的运用都非常保守。 很清雅,却缺少灵气和才华,属于看见什么就画什么,不多动一点脑子的画法。 看刘老师的画,她感觉不到情绪,也看不出互动性和故事性。 而且很多地方的处理是有问题的,这种画技在未来网络上当老师,恐怕都收不到几个学生。 画的很规矩,但不美。 对于真正从零开始的学生,刘老师和赵老师其实都绰绰有余了。 但对于四年美院加多年积累了无数美术知识,自己也当过美术老师的重生者来说,就不太够看。 她反复思索,都觉得跟刘老师学画的话,性价比低。 终于还是叹口气,回头对刘老师道: “对不起刘老师,今天麻烦您了,我回家跟家长商量一下吧。” “……嗯,好。”刘老师点了点头。 华婕将自己的画整理回画板里,背好后,礼貌跟两位老师作别,便果断离开了。 画室里只剩下方才就在画画的学生,和刘、赵两位老师。 刘老师反应了一会儿,才忽然回头看赵孝磊,迟疑道: “她没有问我电话号码,关于我美术班的信息也一点没问……” “嗯。”赵孝磊点了点头。 “她方才说回家跟家长商量下……是在说客气话敷衍我?”刘老师有些不确定的问。 现在的高一生处事有这么成熟吗?懂得为了避免尴尬,说场面话? 赵孝磊点了点头。 “……”刘老师启唇露出个不敢置信的表情,她歪头皱眉,盯着他看了会儿,又看看画室门,“什么意思?” 她眉头越皱越紧,“她对我不满意?” “嗯。”赵孝磊再次给与肯定答案,看着刘老师始终对方才发生的一切感到迷惑和不敢置信,忽然有些想笑。 “她说我的绘画理念跟她不合,所以没办法跟我学水彩。”他说罢又将双手插进裤兜,继续道: “他就是没满意我,也没满意您。” “!!!”刘老师终于回过神来,她不满的‘嘶’了一声,气愤道: “啊,我教学生也不是什么样都收的,她还挑——” 她的话声戛然而止,转头看了眼正回头好奇观望的画室学生,忍气闭嘴。 跟赵孝磊一起出了画室,她又愤愤不平道: “这孩子哪里是想学画画来找老师的,她是来给咱俩面试的啊!” 赵孝磊终于忍不住,一直清淡懒洋洋的表情被浅笑取代,他原本有些普通的五官居然也被这个笑容点亮,显出一种特别的慵懒魅力,变得英俊了。 刘老师拍了下他肩膀,嗔道:“你还笑的出来?被一个15岁的孩子嫌弃了你。” 赵孝磊仍只是笑,抽手推开门后,晃晃悠悠踏进办公室。 “笑什么呢?”系主任问。 其他老师们也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刘老师立即将今天遇到的这不可思议事分享给同事,说的手舞足蹈,情绪饱满。 一边说还一边感叹: “简直不敢信你们知道吗!” ”天啊,我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儿’‘那孩子真是……近妖,高一的学生啊,哪有这样的?” “正常15岁的孩子,咱们学校多的是,都傻了吧唧的,哪有这样的?” “哪有这样的??!!!” 其他老师一边听一边笑,刘老师更气了,说到最后直摇头。 屋子里正热闹,办公室门忽然又被敲响。 所有老师都噤声齐齐望去,系主任瞬间想到可能是沈老师来了,立即站直身体,整理了下衣裳,回头对所有老师做了个表情,紧赶两步到门口,深吸一口气后,恭敬拉门—— …… …… 沈佳儒来劲松中专前,给赵孝磊打过电话,商量了今天过来看看画室环境,了解下学校上课雇的模特情况。 也谈谈以后他带自己的学生来劲松中专蹭模特的话,怎么个合作法。 司机将车停在校外,沈佳儒下车徒步穿过校园。 赵孝磊虽然说让他到了立即打电话进办公室,好亲自下来接。 但沈佳儒一身艺术家气,不爱摆领导架子,自己溜溜达达往里走,边走边打量四周,时不时挑剔下校园设施摆放缺少美感,时而嫌弃校园内宣传板上的画不行。 正走着,忽然瞧见一个背着画板的少女迎面走来。 他对很多觉得漂亮的画面和事物都有过目不忘的能力,眼前少女让他觉得熟悉。 沈佳儒一边打量对方,一边回想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忽然见少女走到路边,将垃圾桶往边上挪了两米多,随即后退两步,又上前将垃圾桶往前挪了一点,再后退观察,终于满意微笑,继续前行。 “……”沈佳儒的视线便被少女重新摆放过的垃圾桶吸引,走过去认真观察了下,了然而笑。 垃圾桶重新摆放后,与后面的高树和不远处的椅子组成了一个协调的三角构图。 再配合上树木和路灯的透视,就是个立体的多三角叠加画面。 非常漂亮,很适合写生。 挂着笑意,再回头去看,少女已经背着画板走远了,步调轻快,短发时不时被风吹乱,又被她手捋顺。 脑海里忽然有个背影与之叠合。 沈佳儒想起来,在送儿子去一中办理入学手续时,遇到过一个女孩子拾金不昧,说他身上有艺术家的气息。 …… 沈佳儒敲门时,听到办公室里热烈的聊天声。 推开房门后却是一室安静。 被美术系主任请进办公室,饮茶闲聊时,他偶然问起自己来之前他们在聊什么。 随即,他便听到了关于一个无法无天女孩子的故事。 “梳着娃娃头短发,背着个绿色的画板?”他问。 “对,沈老师见到了?”刘老师问。 沈佳儒点了点头,因觉得有趣,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华什么?她进门的时候自我介绍过,我记得是一中的。”系主任道。 “华婕。”赵孝磊语速仍有些慢,却将这个名字念的更加清晰。 “……”沈佳儒点了点头。 说是上门求请名师,实际上根本就是给老师面试,最后还挑剔的悻悻离开,气的老师们跳脚…… 该说她针对画画这件事,态度认真到较真的程度? 还是说她不知天高地厚呢? 这一天,普通的深秋周末,沈大师因事难得出趟门。 然后,偶然听到了华婕这个名字。 第22章 还不如早恋呢 离开劲松中专学院, 华婕有些低落。 揣着自己卖画卖章的收入,她到书店买了本水彩入门,又在商场买到了水彩纸、颜料和毛笔。 吃过午饭, 直奔文化宫。 张老师教水粉画入门知识, 华婕就坐在后面桌上临摹水彩书上的入门练习。 一边画一边读书上的技法,平铺、渐变、混色、叠加等等。 而且水彩绘画的逻辑、顺序等, 都跟画水粉画不一样。 她还需要改掉过去的习惯,忘记些过去画水粉的知识, 才能重新开始。 过程有些难, 但当她在水彩纸上开始勾勒, 心情便全沉浸其间,享受到如做游戏般的快乐。 专注又心无旁骛, 身心放松,纯粹的愉悦。 她真的很爱画画, 胜过旅游和泡吧。 当一张水彩纸被她用各种练习填充的满满当当, 抬起头,已经接近下课时间。 站起身休息时,她在画室里溜达, 同学们皆忍不住问她自己画的怎么样,华婕会认真指出画上最基础易改进的问题。 她的指点得到了大家一致认可, 景年甚至想拉着华婕坐在自己身边指导, 被华婕拍头拒绝了。 张向阳背手站在边上,看着这一幕, 只觉得华婕像是个小老师。 下课时,张向阳留下了华婕。 “这是你这个月的学费, 老师全数退给你。”张向阳将钱塞进华婕手里: “我的确教不了你什么了, 所以不能收你的钱。 “不过, 你以后仍然可以来画室,免费的,而且非常欢迎你,每节课都来也可以。” 华婕低头看看手里的百元钞和零钱,“谢谢张老师。” “不用客气,去吧。”张向阳摸摸华婕脑袋,笑容很温和。 揣着一百八的学费,加上之前赚的,她一共有550元存款了。 可以称之为巨款。 现在想买个自行车非常轻松,但…… 她还想为将来找的水彩老师,存一笔学费。 再等半个月吧,如果还找不到老师,再买自行车。 坐公交回家,站在院门外时,便听到院子里爸爸和妈妈正说话。 华婕站在门口,静静听着,没急着开门。 “这周小华都是坐边鸿的自行车上下学?”华父看了眼院子里的大二八自行车,问媳妇。 “嗯。”华母一边将院子里的煤块搬进仓房里码放,一边答。 “大姐送的榛子,给边家送点儿。” “哎,我上周采的蘑菇,刚送了一半给边嫂。” “再送点榛子。”华父道。他这辈子哪怕自己吃苦受穷,也不跟人借钱。更加不欠他人人情。 是个宁可别人占自己便宜,也绝不占他人一点便宜的倔拗男人。 “嗯。”华母应了一声,便放下煤块去装榛子。 “……”华婕站在门外,心里莫名有些发酸。 “家里存款还有多少?”华父忽然又开口。 “刚够这个月生活费。”华母答。 “……” “不过我们买房子跟银行借的钱都还上了。” “嗯。” “你想给闺女买辆自行车?” “……”华父沉默着没开口,算是默认了。 “下个月吧。” “嗯。” 接着,是打火机的声音,显然父亲点了根烟抽。 华婕上一世大学后跟父亲就不太亲了,因为父亲脾气坏,不懂得沟通之道,也不善于表露情感,人还特别霸道,所以她总是跟父亲吵架,还常常觉得父亲对妈妈也不够好。 抿着唇站在院门外,她盯着门上的钥匙孔,有些走神。 小巷子里传来开门声,她才回神,忙掏钥匙。 “小华学画画回来了?”邻居长辈招呼道。 “伯伯。”华婕礼貌回应。 院门打开,父亲听到她声音,直接帮她把门打开了。 “爸。”华婕仰起头,特别热情的笑着喊。 华父伸手摸了下她的头,站在门口跟小巷里的邻居大伯闲聊了两句,回院后又去修狗窝。 他蹲在院子角落,背对着家人,埋头干活。 烟气缭绕而上,让他的发顶显得有些朦胧。 华婕将画板放回屋,便到院子里帮妈妈搬煤。 时不时回头看父亲背影,竟生出几丝酸意。 父亲的脾气越来越沉闷,年轻时他是兄弟中挑头的,上学时还是没人敢欺负的一霸,但在生活面前,童年总会结束。 入冬新买的煤全部整齐码放在仓房,院子被清扫干净后,爸爸也修好了狗窝。 他做的很漂亮,如夏天做的蝈蝈笼子、入秋做的鸟笼子一样漂亮。 欢欢摇着毛茸茸的的大尾巴钻进狗窝,在里面刨了一圈儿,扑腾趴在窝里,露个毛茸茸的京巴脑袋。 “爸你做的真好。”华婕不吝夸奖。 华父像孩子似的,被夸了立即显出高兴来,有些得意道:“毕竟以前是当木工的。” 华婕看着自家爹,忽然觉得记忆中威严到有些让她害怕的父亲,似乎变了。 也许是她长大了,所以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才看到了父亲更天真气的一面。 一时冲动,她险些将自己的小金库自爆给爹妈,还好她立即想到自己在父母眼中还是个小孩儿,压根儿不具备理性支配金钱的能力。 他们一知道她有私房钱,肯定全没收。 这些钱她还有用途,再忍忍吧。 想跟父母炫耀的心,再忍忍吧。 想孝敬父母更多钱的心,也等自己赚到更多钱,再去实现吧。 晚上,华婕吃饭时不断给父母夹菜,睡前还给父亲倒了洗脚水。 搞的夫妻俩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在嘀咕,孩子是不是闯什么祸了?不然这么殷勤干什么。 隔日,华婕仍旧如往常般背着画板出门,去画室自学水彩。 华母房家在家,收拾屋子时,瞧见了女儿摊开在桌上的日记本。 这阵子,她们单位的女同事间流行偷看儿女日记。 有说发现女儿早恋的,想着法一边掩饰自己偷看日记,一边暗搓搓管着孩子,不让孩子出去约会。 还有的说是孩子暗恋别人的,特别不争气,真是又心疼孩子又觉得丢人。 想到同事们分享的关于儿女的各种疑难杂症,华母皱着眉,有些挣扎。 她实在不想干那种偷看女儿日记的事儿,但又好奇刚进入青春期的女儿在想什么,有没有沈墨困扰,会不会学坏…… 站在书桌前,她对着女儿的桌子好一阵踟蹰,终于还是决定不看。 于是上前只是擦桌子,努力不让自己视线扫到敞开的日记本。 擦完桌子,整理好桌椅四周后,华母觉得自己简直使出了毕生意志力。 离开女儿卧室时,她砸吧了下嘴。 方才虽然极力不去看,但余光还是扫到了一些字句。 不过…… 真没有什么男同学的名字,好像也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爱’‘不爱’的字样。 眉头微微皱起,偶尔那几眼,扫到的可全是赚钱经…… 总之就是钱钱钱。 这…… 华母忽然有些担心,女儿身心该不会不健康吧? 就算家里不富裕,但他们家气氛还不错,日子也过的越来越好,她这个做母亲的尚算合理规划着花销,没少了她营养,每一季也都关注着她的衣鞋,还按月给她零花钱…… 对钱有这么强烈的执念,这么小的年纪……是不是不太好呀? 华母一边擦地,一边唉声叹气。 哎呦,还不如早恋呢。 …… …… 早起去学画的少女尚不知道母亲正担心她为了钱想瞎了心,只坐画室窗下阳光里,静静的画画。 没有‘一定要考上好大学’‘要考画画养活自己’的压力,也没有‘一定要比其他人画的好’的竞争心,纯粹的因为爱好而研究,因为享受而落笔。 光照的她发丝棕黄,柔软而可爱,像个孩子。 华婕也的确找到了如孩童般的专注——专心玩耍的‘专注’。 下课时,她审视自己的画。 有些脏,用色过浓,对纸张的渗透性把握的不好,毛笔蘸水多少也把握不当,需要勤加训练的地方很多,经验稀薄,手生。 一切从零开始,难免受到挫折,而且不得不认识到自己并非处处在行,现在积累的那些绘画技巧也不是一蹶而就。 嗯,需要好好体会空杯心态,找回当海绵吸收知识的状态。 整理画板画材的时候,华婕心情仍是愉悦的,哪怕很多事情都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但能随心所欲画画这件事本身,已经足够她感到满足。 只要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就没有虚度今朝。 景年背着画板从华婕身边走过,回头看了她一眼,抿唇没说话,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看她。 华婕将画板背在身后,问他: “有啥事儿说呗。” 干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之前跟她同桌的时候硬气的很,现在装什么小媳妇啊。 “我准备在外面吃个午饭去写生,你感不感兴趣?”景年被她一问,干脆站定了挺胸抬头面对她。 毕竟俩人之前不太愉快,他既想跟她去写生,让她在身边指点指点,又担心跟她说话,她不理自己会没面子。 既然她先开了口,他就放心啦。 华婕对写生心动了下,不过想到现在已经九月中旬,坐在一个地方动也不动的画画肯定会冷,便摇头道: “开春再一起写生吧,现在太冷,我回家了。” “……哦,那周一见。”景年压下遗憾。 “拜拜~”少女举起手臂,四指并拢如招财猫般朝他摆摆,便迈着轻盈步子从他身边闪走了。 景年看着她背影,因为她自然相处的态度而感到无比舒适。 好多女生娇气又小气,她倒挺大大咧咧,之前跟他对着干时丝毫不客气,事过去了,也能完全抛开龃龉跟他相处。 景年像个没心没肺的皮小子,完全忘记了之前自己被华婕气的跟孙子似的,反过来觉得华婕不小气,还有点感动。 甚至产生一种‘这女同学人不错,值得结交’的想法,中二的彻底。 …… 出了少年宫,华婕在一楼的少年宫展板上扫了一圈儿,果然发现马上少年宫一楼要开一家新美术班,打的宣传文案是‘水彩画’—— 上一世就有这么一个美术班跟张向阳竞争,但她已经不记得这个美术班老师水平到底如何了。 拿小本本记下报名电话,她还是准备试一试。 收好纸笔离开时,在球场又看到了沈墨。 这个时代笔记本没有普及,也还没有手游,男孩子们更爱各种球类游戏。 她站在球场边看着少年挥洒青春,欣赏了一会儿便准备离开,却听到少年清朗声音喊她: “华婕。” 她回头的瞬间,沈墨确定了她的身份是华婕无误,手里篮球甩给其他人,将湿刘海向后脑勺一撸,大踏步到球场边单杠围栏前,双手向前一撑便轻巧飞跃。 双脚落地后,他已到她面前,“我数学作业本是不是被你揣回家了?” 他在家倒翻书包都没找到。 “啊,对……”华婕周五就发现了它,没当回事直接揣回书包里了。 随即反应过来他会问,应该是作业没写,便道: “我帮你写了吧。” 她上课有什么不懂的都问他,自学初中课程遇到难题时也找他,他帮了她这么多忙,她帮他写写作业,这不是应该的嘛。 让她写吧,她愿意的! 少女一双眼睛亮晶晶,表现的极其积极愉悦。 沈墨差点就同意了,但忽然回想起刚转来让她给他写作业……那悲哀的准确率。 “我还是跟你去你家取作业本吧。”他拒绝的算很委婉了。 “啊,那也行。不过我家挺远的,要过北山坡,在山上。”她道。 “就是个小山坡,说的跟要跋山涉水似的。你爸妈在家吗?”他可不想见到家长,还要打招呼问候之类的,好麻烦。 “嗯,我爸周日都去打麻将的,早上我妈还嘱咐我回家自己热饭菜吃,她肯定也要出门。”华婕说罢,又弱弱道: “那山坡还是挺大的。” 沈墨横她一眼,她忙不吭声了,跟着他走向自行车棚。 在他身后,她撇了撇嘴。 真是中二少年,这么会耍横瞪人。 …… 两人绕过球场时,少年宫外来了几个高个男生,进球场后与正打球的人讲了几句话便接球准备一块打。 高个男生中有个穿绿毛衣的,余光扫到沈墨,停下动作凑到方才与沈墨打球的男生跟前。与之交头接耳几句,而后似确定了沈墨身份,快步追上沈墨。 绿毛衣双手插在裤兜,身体如虾般微微前倾,佝着头走的摇摇晃晃,与沈墨并肩后,吊儿郎当问: “你就是沈墨?新转到我们一中,听说很横的?” 沈墨转头扫了一眼,发型身高气质都很陌生,显然不认识。 “你谁啊?” 他淡淡问。 华婕心里咯噔一下,沈墨这个回答也太讨打了吧。 在东北,但凡吃烧烤喝酒必打架,热血冲动的年轻人之间多看一眼都要打的头破血流,这样的环境里,他居然用这种瞧不上别人的语气跟校园大哥讲话! 绿毛衣可是一中现在高三的扛把子诶,老大级人物诶,带领小弟们不知道打了多少场群架,单挑次数更不计其数。 他刚开学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来学校,如今居然在少年宫里碰上了沈墨,这…… 这是狼群里的头狼要找外来狼王决斗了吗? 华婕心里明白,只要绿毛衣也回怼沈墨一句,接下来必然发展到拳脚对答上。 一会儿打起来,绿毛衣的小弟肯定上手,沈墨身边就只要她。 她一向乖乖牌啊,头发乖乖,脸乖乖,重生回来跟景年搅拌就已经是她最勇敢的行为了,难道还要变身女霸王,陪偶像一起打架吗? 追星不需要追的这么彻底吧? 最好还是不要打起来呀! 想到这里,华婕争分夺秒,赶在绿毛衣开口前,率先以一溜彩虹屁回答了沈墨的问题: “沈墨,这位是咱们一中的扛把子、校霸、一号大哥,是打遍一中无敌手,小弟众多的赵庆楼!高三五班赵学长!女朋友是高补二班的班花,郎才女貌,特别般配!” 高中女生是很八卦的,这些花边新闻比什么都传的快。 华婕重生回来,学到的知识没有第一时间苏醒,倒是对这些八卦的记忆苏醒的贼快。 她心里是有点害怕的,眼睛都没敢看长了一脸横肉的赵庆楼。 虽然觉得以上一世沈墨的战斗力来看,赵庆楼加上他的小弟也未必是对手,但就算沈墨最后赢了,万一伤到了也很不好啊。 而且他正准备骑自行车送她回家……嗯,是去她家取作业本,但坐男神车后座回家这么浪漫的事,万一被这场斗殴搞砸了怎么办啊? 她要竭力捍卫自己的权利,粉丝福利不容剥夺。 所以虽然胆怯,但话却讲的很顺溜。 “……”沈墨。 “……”赵庆楼。 被少女这么一搅合,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忽然就变的有些诡异起来,甚至还有点尴尬。 华婕的一本正经的介绍,让俩少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赵庆楼只是校园混混,又不是没有感情的杀人魔,没那个气氛了,想继续发难沈墨都有点开不了口。 尤其华婕那暖呼呼的小声音说出来的话,还吹捧的厉害。 把他给整不会了。 这么一卡壳,一停顿,跟着沈墨和华婕默默往前走了两步后,赵庆楼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欢送贵客的招待。 忍不住笑了一声,啐一句‘草’,他摆摆手留下句“在学校老实点,下周学校见。”便转身走了。 回到球场边,似有人问了他句什么,他回头横一眼沈墨跟华婕,笑着嘟囔了句什么,接过篮球招呼开打。 华婕揣着好奇频频回头,沈墨伸手按住她脑袋,“你老看什么呢?” “我看他怎么忽然来了,又忽然走了。”她拨开他手,理了理自己短毛,严肃思考赵庆楼的行为代表什么,离开前留下那句又是什么意思?威胁吗? “走走走,你指路。”沈墨跟没事儿人似的,既没因为赵庆楼的到来觉得烦闷,也没因为对方的离开而放松。 他仿佛压根儿不在意那个人,哪怕对方是什么校园一哥,仍然是nobody。 华婕隐约读到种‘要打架奉陪,不打的话也不送’的□□□□意味。 坐上他自行车后座后,少女抿唇而笑,女人大概都有点喜欢这种坏坏拽拽的帅男生吧,尤其学习还那么好,真是完美偶像。 她抓住他右边衣兜下方的衣摆,心情愉悦下,双脚不自觉的前后摇晃。 “老实点,别乱动。”沈墨忽然低声命令。 后面那小姑娘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坐车也不老实,摇摇晃晃的。 “哦。”华婕立马乖。 一路畅行,直到抵达通往山顶的大坡。 这种山坡就类似于山城重庆,或者青岛市内的坡,不算和缓,汽车或者摩托车都能上,但自行车根本不可能。 华婕都准备跳下车了,沈墨却忽然加速,身后画板一摇晃,吓的她双手并用,一把掐住了他腰。 “喂!”她惊呼。 “坐稳了。”少年低喝一声,双腿风火轮一般猛蹬,竟然没有要停车推行的打算。 “你行不行啊?”华婕大喊。 自行车因为爬坡加速吃力而开始走蛇形,她好怕他把自行车骑到路中央被大车怼。 她才重生回来,还不想迎风飞翔再死一次啊。 “你别用力捏我啊!”沈墨越蹬越吃力,他忽然抬起屁股在自行车上站了起来,前倾身体后调动了浑身力气。 自行车速度再次提升,却开始剧烈的左右摇摆。 被他训斥他刚想撒手的华婕,被吓的箍他更紧了。 可他身量一抬高,她要举起双臂侧倾身体才能抓住他。 尤其他使劲儿时摇摆身体,她双臂便随着他腰左摇右摆…… 脸对着他不可名状的部位,双手握着他腰左右律’动…… 这…… 少女猛然红了脸,快速撤回左手抓住屁股底下的铁杠,右手抓住他车座,转头不敢往他身上看。 自行车的摇晃,骑行爬坡的刺激如坐过山车。 怕自己被甩下车,怕他把不好车把导致自行车闯进道路中央,怕他摔倒,让她更加浑身发热。 双手紧攥着正抓着的东西,以便稳住身体,几息后,她视线仍不自觉往他身上扫。 就……这个角度非常微妙,诱人,又有点让她觉得羞涩罪恶。 人家正卖力载着她上山,她却这么不知羞胡思乱想,她简直是个罪人! “借光借光,让一让。”沈墨一边发力,一边呼喝行人避让。 自行车没有被陡坡逼停,在规律的摇摆中,看似危险的稳稳上行。 华婕又忍不住有些兴奋,有些快乐,她红着脸,忽然迎风启唇大笑起来。 甚至想像坐过山车般尖叫几声。 少年人真好哇,勇猛不服输,任何高坡都能激发他们的挑战欲。 勇往向前,不知止步,不懂后退。 热力充沛到仿佛会发光发电,魅力四射,时刻吸引着他人的眼球。 沈墨被她的大笑大叫鼓动,蹬的更起劲儿了,面上淡然的神情中,也隐隐有了笑意。 …… 两人到华婕家门口时,沈墨其实已经很累了,双腿甚至还有点发酸发软。 还好回程是下坡,很轻视很多。 他还准备去她家坐一会儿,喝口水歇歇,应该就又有力气了。 揣着这样的想法,他将自行车锁在她家小院门口,一手撑着铁门边的门框,一边看着小姑娘插锁开门。 “请进。”她拉开门,笑眯眯邀请他。 少女脸上红晕还没有完全褪去,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盈着水汽,笑容如灿烂的火苗。 沈墨眼神在她面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虽然看不出她长相到底如何,也仍记不住她的脸,但……娃娃头小土豆表情生动起来时,似乎还挺赏心悦目的。 “你家有水没?给我来——”他不客气的被她请进门,率先迈过门槛,一边进院子一边很大爷的命令她。 忽然,他话梗在喉咙里。 视线与院子里往摩托车侧袋中装剪刀等工具的精瘦中年男人对上,沈墨头皮发麻。 日! 小土豆不是说她家长不在家嘛! 第23章 沈墨的奇幻冒险【4更】 “带个筐吧?”华母推开房门, 与院子里的华父打商量,抬眼瞧见院子里的陌生少年,愣了下, 才看到站在少年身后的自家闺女。 “……” “……” “……” “……” 谁都没说话的几秒钟里, 每个人的大脑都在疯转。 沈墨甚至已经开始思考人生。 这t…… 华婕终于意识到这个尴尬局面需要她来打破,立马肩负重任开口道: “沈墨, 这是我爸爸妈妈。” “叔叔阿姨好~”口上虽礼貌,心里却在骂她:谁还不知道在你家的这俩人是你爹妈!关键是他们怎么会在家!!! “……”华父没吭声, 只打量少年, 眼神不算很友善。 “哎……”华母笑着道: “是华婕的同学吧?” “妈妈!”华婕忙摆出非常兴奋的样子, 隆重介绍沈墨: “这是沈墨,我同桌! “他不是个普通的同学!” 沈墨可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啊! “……”沈父继续审视忽然闯进他领地的大男孩。 “……”华母挑眉, 笑着捧哏:“哦~” “……”沈墨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墨学习巨好! “什么东西,老师还没讲, 他就已经全会了! “将来他会是省高考状元! “他是全劲松市乃至全省学习最好的, 什么都会,简直比老师会的还多。 “每次我听老师讲课听不懂,他一给我讲, 准能学会。 “沈墨超级学霸,是全世界最帮助同学的好同桌。” 说罢, 华婕竖起大拇指, 朝着父母用力点头。 “……”沈墨抽了抽嘴角。 他学习有这么好吗?教她做题的时候,这么有效吗?怎么他感觉自己老也教不会她, 常常恨不得揍她呢? 而且,她这表情、语气和浮夸的内容, 怎么这么熟悉呢? 这不是她刚才介绍一中头号大哥赵庆楼时的调调嘛…… “这么棒啊, 华婕笨吧, 你平时多带动她学习啊。”华母一听这孩子这么厉害,表情瞬间暖了好几个度,这回的热情不是客气了,是绝对真诚的: “外面冷不冷啊,进屋里坐吧。” 怪不得华婕开学后跟之前大不一样,原来是有个好同桌,带着学习呢。 果然近朱者赤啊。 如此一想,华母看沈墨的眼神更亲切了。 “没有没有……” 沈墨不好意思的朝华母微微点头,语气尽量放柔放礼貌。 他很少与长辈们相处,跟自己爹在一块儿都不怎么交流,经验稀薄,略拘束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不小心把他作业本带回家了,他来取本子的。”华婕一边说一边看了看自家爹,脸上露出讨好笑容。 她好担心一向冷脸倔脾气的爸爸会对沈墨态度太差。 “把你妈新酿的蓝莓果汁拿出来,招待下同学。”华父终于开口,语气虽然不算友善,内容倒也好客。 华婕如释重负,忙欢快的将沈墨带进家门,热情的帮他拿拖鞋,给他倒果汁。 小狗欢欢自打陌生少年进门就有点人来疯,摇着尾巴颠颠跟在沈墨身边,围着他转,简直绊脚。 沈墨原本想让她取了作业本给他,他立马就走。 但没成想华婕家人这样热情,小土豆又一脸憨笑的忙前忙后,他就没好意思拒绝,不知不觉便被请进屋子,坐在了不算宽敞的客厅饭桌边。 因为平房不值钱,所以华婕家空间不算很小。 二手房被华父华母打理的很清爽,像新房一样整洁,屋子里已经开始烧火墙,所以暖融融的。 沈墨喝一口带果粒的蓝莓汁,只觉得酸甜浓郁,口感很稠很香,没忍住咕咚咕咚连喝几大口,杯子瞬间见底。 华母在边上整理灶台,瞧见了忍不住笑道: “挺好喝吧?华婕爷爷是厨师,饮品、糕点还有各种菜什么的都很会做,我学会了也做给华婕吃,她最喜欢这些有甜味的。” 说罢,华母上前又给他倒了一杯。 沈墨面上微微泛红,只觉自己一副没见过世面的馋样有点丢人。 没有母亲,跟父亲相依为命,吃喝都由保姆阿姨做的沈墨真没喝过这样的饮料—— 这种花钱买不到的,父母亲手酿制的食物,他几乎没什么机会接触。 “没事儿,多喝点。华婕敞开怀喝的话,一口气能干掉四五杯。”华母看出他不好意思,笑着安抚。 “谢谢阿姨。”沈墨第一次讲话这么气弱。 面对细心又温柔的女性长辈,他身上那股青春期少年混不吝的悍气都消散不少。 “别客气,看别人喜欢喝,我也高兴。”华母掀开锅盖看了眼正熬的汤,转头又道: “放的都是冰糖,蓝莓是家里亲戚采的野生的,多喝点,对身体好。” 说罢,又给沈墨倒满了。 小狗欢欢在他腿边一个劲儿的蹦跶,跃跃欲试想往他身上扑。 沈墨伸手揉了揉它脑袋,狗东西瞬间蹬鼻子上脸,噗一下便跳到了他腿上,靠他肚皮上一靠,就坐下了。 “……”沈墨坐在这儿,喝着果汁,抱着热情过头的狗子,想走都抬不起屁股了。 回想一下,他这好像是第一次到别人家里,更是第一次与同龄人的家长共处一室,这感觉……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真是紧张又诡异。 接下来他该怎么办? 华婕找出他的作业本,从自己房间走出来的时候,就瞧见如被绑架般一脸拘束、笔直坐在客厅的少年。 她将作业本放在桌上,笑道: “欢欢好喜欢你哦,不仅不咬你,居然还坐在你腿上睡觉。” “……”沈墨转头瞪眼睛横她,示意她快把狗抱走,放他离开! 华婕挑眉,“怎么了?” 沈墨不好意思在她家长面前命令她,又担心自己讲话不当会显得没家教,踟蹰着犹豫说什么。 结果那边华母的饭菜全部完成,一盘锅包肉啪一声放在了桌上,距离他的果汁杯只有两指距离,香气猛然涌入鼻息。 他视线瞬间落在肉上,不争气的口水泛滥,忙吞咽。 结果瞬间迎来华婕和华母的视线,他吞咽的声音被他们听到了。 而且,肚子不合适的咕噜叫了一声。 沈墨觉得自己已经社会性死亡了,尴尬到耳根发烫,闪开视线,想要夺门而逃。 华母立即笑着道: “还没吃饭呢吧?你家住哪儿?” 沈墨说了个地址。 “那么远啊,你赶回去要四十多分钟,肯定饿坏了。别走了,留下吃午饭吧,正好今天我做的多。”华母说罢,转身从橱柜里又抽出一个饭碗,码在边上的三个饭碗边,随即手一抓,从筷桶里捞出四双筷子,啪一声拍在了桌上。 “……”沈墨愣了下,才忙道:“不了,我回家吃就好。” “你骑车托我上大坡,饿着肚子还有力气回家吗?一起吃吧,我妈手艺很好的。”华婕将筷子摆在四个方向,转身便去搬凳子,一副留他吃饭已成定局的模样。 沈墨也没被人留吃饭过,他爹是个宅在画室可以半年不出门的人,都是别人登门来他家做客,他爹从没带他到朋友家串过门。 没见过家长被亲朋留饭后如何应对的他,有些茫然。 然后…… 沈墨发誓他只愣了几秒钟,可再回神时,他面前已经摆好了筷子、勺,以及一碗高成小山的米饭。 他脸更红了。 进门后屁股都没抬起来过,他甚至没有装模作样的认真推拒过,看起来肯定特别厚脸皮。 完全就是在人家吃饭的时间上门,还一进来就不走了。 啊啊啊啊,沈墨一个潇洒肆意的青春期少年,第一次经历了生不如死的尴尬,还毫无应对之法。 当华父进门看他时,沈墨的头都要炸了。 然后,他干脆放弃面子,不再挣扎了。 稳当坐着,假装自己是个没脸没皮的蹭饭人。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但,当沈墨咬下第一口锅包肉,所有不好意思和纠结都烟消云散了。 华母真的超会做饭! 锅包肉外皮挂糊湿润如胶质,咸甜微酸,味道丰富,又香又开胃。 咬开第一层后,是被炸的酥酥的外层肉,再用力,酥皮内又是软软的瘦肉。 口感绝了! 食欲大振,沈墨咀嚼的速度从慢到快,眼睛不自觉微微眯起,露出个小动物吃到决定美味时最原始的幸福表情。 都不酷了。 华婕怕他不好意思,偷看他表情,却忍住了笑。 她对妈妈的厨艺一向有信心,毕竟是她后来吃过各种美味仍眷恋怀念的味道。 方才趴在沈墨腿上睡觉的小狗欢欢闻到香味已经坐不住了,抬头跃跃欲试想扒桌子求食,被华父一瞪,只敢臊眉耷眼的摇尾巴和小声吭吭。 沈墨就悄悄趁华父不注意,从嘴巴里漏肉给狗子。 欢欢瞬间跟他成了吃过同一块儿肉的好伙伴,在他腿上坐的更稳当了。 华婕起初还担心他在陌生环境会拘谨,见他吃的挺欢实,这才放心。 借花献佛,用自己亲娘做的美食喂偶像,也挺感到满足的。 上一世,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能跟沈墨同桌吃饭。 还是在她家。 以前自己到底有多胆怯呢,害怕别人看出来,甚至不敢多看他,更不要提跟她讲话。 人生真的太奇妙了,她有种梦游仙境般的奇幻感觉。 真的不一样了。 重生回来,一切都会不同的。 她想给沈墨夹夹菜,热情一下,但又担心父母觉得她对少年有贼心,便忍住了。 还好华母是个热情温暖的女人,时不时招待下,场子始终不冷。 “华婕在学校老实不?她初中的时候上课就有走神的毛病,现在你看她改了吗?”华母认真提问,俨然把沈墨当华婕小老师了。 “还行,偶尔走神吧,大多数时候挺认真的,笔记也记的挺好的,所有空闲时间不是画画就是背课文背单词刷题,在我们班,论努力她能排第一。” 华婕得意一笑,那必须的,毕竟她已经是个懂得用功的成年人了。 “长进了。”华母摸摸自家丫头短发,笑的很满意。 沈墨目光停在华母脸上,一边吃外酥里嫩超香超好吃的土豆丸子,一边生起些许羡慕。 如果他妈还在,也会时常这样温柔的看他,跟他讲话,唠叨他,动不动抱抱他摸摸他吧。 “怎么样?阿姨做饭好吃吧?”聊完女儿在学校的表现,华母又无障碍将话题拉回了餐桌。 “好吃。”沈墨如实回答。 锅包肉,炸麻花,土豆丸子,醋溜土豆丝,炒花菜,还有一锅鲫鱼汤。 对于家庭条件极好的他来说,这不算沈墨奢华大餐。 但若以味道来评判,就绝对是饕餮盛宴了。 华母手艺非常好,配菜炒菜都很用心,不像他家厨艺一般的阿姨只是当工作去搞。 他和父亲都不挑剔,随便吃吃,甚至很少跟阿姨点菜。 也鲜少在外面吃饭的沈墨,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家常菜。 而且……这个家庭的氛围太好了,小时后他家或许也如此,但……已经淡忘了。 跟沈墨聊几句外,华父华母夫妻两个也一直在闲聊,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什么猪肉涨价了,圆葱在打折,这些话题以前沈墨从来没听到过。 它们本身或许是比较乏味的内容,但……他觉得好奇特。 这些话题,散发着浓郁天然的温馨气息。 虽然他们家不富裕,客厅餐厅合并了仍有些挤,但这种拥簇着的热闹反而让沈墨觉得舒服。 也许因为屋子小,所以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也近吧。 狗子从他腿上跳到地上后,仍一直围着他摇尾巴,一副真的很喜欢他的样子。 而华婕,她真是个爽朗的少女,欢快自在,丝毫不因家贫而觉得拘谨自卑,这让沈墨觉得她洒脱,率真,有点可爱。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刚吃了超好吃的一顿饭,身心愉悦,所以看她格外顺眼。 饭后,华婕站起身帮母亲收拾碗筷,沈墨坐在那里喝华婕给他倒的白开水,完全没有要帮忙整理的意识。 华父横眼一扫,就知道这孩子家境不错,被人伺候的习惯已经融入骨髓了。 沈墨饮料足饭饱,整个人有些熏陶陶的发晕,想睡午觉,但显然没有睡午觉的条件。 一想到要骑车穿越几乎半个劲松市回家,他就有些犯懒。 是吃太多了,那么多菜都空盘,他觉得自己功不可没。 想着喝完这口水就作别,便听到华父道: “华婕在家好好写作业,我和你妈上山去采榛子,晚饭前回来。” 说罢,华父起身去穿外套。 上山采摘野果子的装备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华婕带沈墨进门时,华父往摩托车侧袋里装的就是要剪果子的剪刀。 华母手脚利索的刷碗归柜,擦了擦手也准备出门。 沈墨意识到自己该走了,放下杯子准备抬屁股。 结果被华婕抢先,她‘啊’一声低呼,引的所有人看她。 沈墨再次错失离开的好时机。 “我也想去!我也想去采榛子!”华婕一脸期待,一副恨不得扑到爸爸身上的热切模样,“我还可以去山上画写生!我作业都写完了,最近学习也超认真的爸,每天我都早起背单词,晚上也熬夜刷题,爸带我去吧,我也要去!” 她一口气嚷嚷了一堆,眼睛水汪汪的,仿佛只要当爹的敢拒绝,她就能立马嚎啕大哭出来。 饭后脑子晕糊的沈墨差点答应了,幸亏及时反映过来他不是她爹,只是个来蹭饭的过客。 …… 就…… 挺突然的。 沈墨可能真的是吃多了,全身血液都涌入胃里,大脑供血不足到已经放弃运转了。 华婕要跟父母一起上山采榛子,华父以摩托车要放装榛子的筐为由拒绝。 然后,华婕翻腾了各种花招求情,并提出带上好同学沈墨,让沈墨骑自行车载她上山为解决方案,成功达成了她跟随上山玩耍的目的。 “……”沈墨弯腰开自行车锁时,还处在茫然的状态里。 发生了什么? 华父推着摩托车出院子时,转眸看了眼沈墨,又看了看高兴的快要蹦高高的自家女儿。 虽然这俩孩子才从初中升到高中,可能还没开始觉醒男女之心。 但自家女儿已经长到一米六几,开始有女孩样。这小伙子也有一米八了吧,比他这个成年人还高…… 视觉上俨然是大人了。 华父心里很有些不高兴,总觉得带着个陌生男孩子和自家女儿一块玩,是件不太合适的事。 但想到他们是同桌,一周7天里有5天都在一块儿,还都在少年宫上课外班,当爹的想阻隔女儿跟异性接触是不可能的。 毕竟都已经是2000年了,又不是旧社会。 反而是他如果很专断的干涉,倒可能起到反效果,让两个原本天真的同窗玩伴生出异样心情。 推着摩托立在小巷中,华父有种华家有女初长成的涩意,第一次当爹的他,忽然体会到生个女娃娃的操心。 华婕最后一个出门,背后背着画板,胳膊肘挎着装画材的小包,怀里还抱着狗。 “……”华父:这一看就不是上山采榛子的架势。 “……”沈墨:连狗也带着吗? “狗给我吧。”华母伸手接过欢欢,坐上了华父的车。 华婕也坐上沈墨的车后座,两架齐驱,一辆是油转动力,一辆是人力狂蹬。 沈墨盯着华父的摩托车屁股,卖力跟上,心想:如果不是没满18岁,他爹不允许他骑着自己的摩托出门……哼! 进山的路面有些颠簸,好在他们家住的已经是山上了,采榛子的地方只是往远处没有居房的森林里去,不需要再爬坡。 华婕已经好久没跟爸妈一起进山玩耍了,有一辈子那么久了。 小时候,她常常跟爸妈上山采蘑菇,采高粱果,采榛子等,北方山林特别富,棒打狍子瓢舀鱼。 她爹从小就是野小子,上山下河无所不能。 父母辈上学的时候还会帮学校养猪种土豆,她爹守夜看猪的时候,因为嫌弃猪半夜哼哼扰他睡觉,猛揍猪,猪果然不哼哼了,但第二天天亮发现猪已经硬了,据说离家出走2天后才被爷爷拎回家暴揍屁股,又带去学校道歉。 虽然常常挨打,但父亲端鸟窝、捉蝈蝈、钓鱼追狍子的事儿还是样样在行。 虽然后来皮小子当爹了,但这些娱乐手艺也没落下,带着老婆女儿照旧上山下河、捕鸟养狗。 华婕还记得,在别的孩子想养条狗都未必能如愿时,他爹已经带着她养过荷兰猪、猫、大狼狗、小京巴、麻雀、百灵鸟、兔子等许多小动物了。 好令人怀念啊,华婕忍不住哼起歌。 在沈墨自行车的颠簸下,她的歌声颠出波浪线,跑调跑的厉害,却仍停不下来。 “你唱的什么鬼?”他抗议。 “你不懂,我自创的!”后世d音歌曲,绝对新鲜。 “鬼哭狼嚎。”他不客气道。 “这倒是,我画画很好,但唱歌不太擅长。”她丝毫不因为他的嘲讽而生气,十分虚心的接受了他的中肯评价。 转头看他后脑勺,风将他短发撩起,露出形状漂亮的耳廓,和长到耳根的毛茸茸鬓角。 这家伙毛发好浓密哦,不知道长到中年后,有没有经历雄脱。 希望岁月对他这样的美好容颜能手下留情。 “你倒是唱歌很好听。”她忽然道。 “那当然……你怎么知道的?”沈墨回头看她,他好像没在班里唱过歌吧。 “我什么都知道。”关于他的事,她知道的多着呢。 “八卦都怎么传我的?”他以为她是听别人说的。 “那可太多了,打架超彪悍,凶起来必杀十人那种。”她呵呵笑,又道:、 “还说你体力超群,骑自行车载80斤肉还能上陡坡,休息一小时就又能骑车载重进山的那种。” 她重80斤。 “嘁……”他听出她的玩笑,轻嗤一声,却也迎风挂了笑容。 他从来没参与过这种家庭出游活动,虽然表现的很随意,似只是不好意思拒绝的从善如流,其实心里特别雀跃。 初中时跟同学泡游戏厅、篮球场比较多,要么就是自己在家看各种书,一书架一书架的书。 偶尔也上山下河过,但多是就近找个野地遛一圈儿,既没有钓过鱼,也没有目的明确的捉蝈蝈捕鸟过,更不要提采什么榛子野果。 他们那群孩子,连哪里有果哪里有鱼都整不明白。 跟华父这种熟手上山就不一样了。 “那边有条河,里面全是柳根儿鱼,一网下去一兜子,炸了吃贼香。钓鱼的话能钓到鲫鱼,炖汤喝,放点豆腐香菜……” “再往里是坟地,不要往那边看。” “往西那条小路看见没?骑一公里就是沙化地貌白沙滩,樟子松林,夏天去玩,从白沙子坡上往下滚,都是沙子,干净,好玩着呢……” “更后面有个野山崖,好多人家往那儿丢刚出生的婴儿……” “转过去也有榛子林,不过距离城市太近,都被摘的差不多了,咱们再往里面去,里面有一片都是灌木林,榛子多,去采的人少。” “看见没,樟子松林,刚入秋的时候那地上全是高粱果,红红的,可甜了……” 这些话,对于喜欢上山下河玩耍,又摸不到路子的人来说,简直是武林秘籍。 华父随口扯扯,俨然是个山霸王。 沈墨每每顺着华父指的方向看,一路骑下去就都记住了,下次他自己也能来。 明年春天来看三月红,夏天捉虫,秋天吃果子捞鱼…… 深秋落叶满地,没有环卫工人清扫,如铺上了一层地毯,自行车轮胎滚过暄软的地面,速度很慢。 一行两骑穿过林间小道,行了一个小时后才抵达目的地。 “自行车放边上就行,这里没人偷。”华父将摩托靠树一放,便开始整理藤筐和剪刀等工具。 沈墨也随手把自行车放在边上,小狗欢欢脱离了华母的怀抱,瞬间扑到沈墨腿边,围着他跑了一圈儿,又撒丫子跑向树林里,跑的太快,耳朵尾巴都甩在后面,飞一般的自由自在。 落叶随风簌簌,如雨倾泻,落在他头顶肩上。 华婕一手拎着画板,一手拎着画材,“爸,我先采会儿榛子玩一会儿再画画呗。” “你不是说来写生的吗?”华父头也没抬。 “就玩一会儿,嘿嘿,哎呦——”说话间没防备脚下树根,华婕被绊个趔趄,扑腾着撞在父亲的摩托上。 “哎!”华父立即上前查看。 “没事没事。”华婕忙摆手,想让父亲不要担心她。 华父却压根儿没查看她受没受伤,目光完全落在自己摩托上,确定上面没被华婕刮出道子来,才放心。 “啊啊啊,爸爸我是不是你亲生的啊!”华婕不忿大叫。 华父自觉理亏,有些不好意思,扯唇而笑。 沈墨见到华父以来,第一次瞧见这位父亲的笑容。 精瘦中年长相英俊,能看得出年轻时很帅。严肃面孔勾起笑容后,嘴角眼尾画出道道笑纹,竟有几分孩子气。 “过来,这个给你背。”华父笑容散的很快,又恢复严肃表情,朝沈墨一招手,习惯性的发号施令起来。 华婕有些紧张,转头看向沈墨,担心校霸不爽她爹对他下令。 却见少年表情虽然淡淡的,却仍听话的伸手接过藤筐,随即毫不犹豫的将之背在背上。 脏兮兮藤筐粗糙的纹理和少年衣裳厚实细腻的布料,形成鲜明对比。 亏他一点不怕弄脏自己的衣裤,趟着落叶跟着华父便往树棵子里钻,粘了一裤腿的苍耳和草针。 “抠掉外面的绿皮,用牙嗑榛果吃。”华父将剪下的第一串榛子丢给沈墨。 少年人只见过炒过带壳榛子,和脱壳的果肉。 这种被绿色茎叶包着的新鲜榛子放在手里,完全认不出来。 按照华父说的剥掉绿皮,便露出熟悉的棕色榛子,拿袖子擦擦便丢嘴里。 尝起来带着点非常细微的苦涩和青味,但脆脆的,嚼去汁水后,越来越香,越来越甜。 半个小时后,沈墨抠绿皮抠的手指都被染绿了,嗑榛子嗑的腮帮子疼,但就是开心,过瘾。 刚开始的时候,华父有什么需要,还喊华母帮忙。 没多久,他嘴里喊的名字就变成了‘沈墨’——少年人力气大,动作利索,比老婆好使唤的多。 华婕跟着小狗跑了一会儿,便找到一块儿突出的树根,坐下后靠着树干,支起画板画了起来。 深秋,落叶,绿皮包着的新鲜榛果,弯腰摘果子的中年夫妻,和表情拽拽态度却认真的少年。 华婕快速落笔,将每一处美景都记录成线条和画面。 虽然没有相机,但她可以用画笔记录下这温馨快乐的时光。 …… 过程中,华父根据天空盘旋的一只百灵鸟的飞行轨迹,推理出了它鸟窝的位置。 带着沈墨爬树钻草稞子的寻觅,最后竟真的找到了。 华父要动手抓小鸟,看见沈墨跃跃欲试的热切眼神,便摘了手套让沈墨带上。 又磨碎了草叶抹在手套上,遮去人类身上的气味。 “大鸟要是嗅到别的味道,可能把这一窝小鸟都弃了不要了,都得饿死。”华父一边指挥,一边教沈墨: “这一窝生的有点晚,深秋快下雪了,不一定能活。” 沈墨听的很认真。 “一窝四个肯定得饿死一两个,我们带走小的,大的还给母鸟喂。 “小的回家用鸡蛋黄、绿豆糜和磨碎的蛋壳粉,混点水,灌棒冰袋里喂它,能养活。” 华父细心的指挥沈墨在鸟窝里选了2只最瘦小的幼鸟,快速捉走。 又让沈墨把手套摘了垫在摩托车帽子里,将小鸟放进去。 沈墨捧着摩托车安全帽,盯着里面毛都没长全的小鸟,笑容如六七岁的孩童,兴致勃勃,纯稚又傻气。 沈墨看着小鸟笑,华父看着沈墨也兴味的笑。 在华父眼中,沈墨也跟个小动物一般。 他打小喜欢野,从前也是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叛逆少年,可惜生了华婕是个女儿,能带着玩,却不能一起冒险。 如今带着沈墨爬树钻坑,虽然刚开始有些排斥这个自家闺女的异性同学,但相处一下午,见小伙子不拈轻怕重,也不矫情胆怯,处处显出好奇,显然跟他一样享受大自然,便逐渐生了些想舔犊般的欣赏和喜爱。 天色渐黑时,华父甚至生出几分遗憾。 可惜啊,这孩子不是自己的子侄,不然常常喊过来使唤使唤,带在身边教教玩乐经,一定也很快活。 …… 太阳西斜,气温更降。 一家三口加个沈墨,不仅摘了好多榛子、采到了许多蘑菇,将藤筐和几个布袋子都装的满满当当,还收获了两只嗷嗷待哺的大嘴小百灵鸟。 有沈墨这个大小伙子帮忙,采摘和捕猎效率简直惊人。 华婕也大有成效,画了好几幅图。 画中有风景,有狗子,有父母,也有沈墨。 她甚至还画了一副全员大幅,里面有她的父母,还有狗子和野男人。 但大家来看之前,她就悄悄将之塞进画板夹层里。 要回家涂色丰富下,细心将这幅画完成,然后……悄悄藏在床底下,不能让别人看到了。 …… 来时沈墨还是个精神小伙,走时却邋里邋遢又脏兮兮,一向齐整的发型也乱成了鸟窝,难得的是,他居然一点不在意。 又是一路颠簸,回到华婕家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今天他们玩的太忘我,也太尽兴。 华母留沈墨在家吃面,少年这次认真婉拒了。 “小鸟你养不活,等我喂大点,你要是想要,给你一只。”华父说罢便转身回了院子,既没跟沈墨道别,也没给少年跟他道别的机会。 “回头我把榛子炒了,蘑菇晾晒过,让华婕给你带些。”华母笑容虽然有些疲惫,却仍旧温柔。 华婕站在门口,一边抱紧了小狗欢欢以防它跟着沈墨跑了,一边将作业本递给他。 道谢道别后,沈墨揣着作业本,挂着一裤子的各种杂草种子,披星戴月回家。 别墅里仍旧冷冷清清,沈墨一向习惯了这一切,今天却有些嫌弃起来。 来不及洗澡,坐在餐桌边干掉两大碗米饭后,他才默默叹息,真不好吃啊,照华婕妈妈做的差远了。 沈佳儒吃饭时一直在思考方才绘画中对于黑红色块比例的处理,饭毕才发现儿子今天格外邋遢,可没来得及问,儿子已经起身跑回自己房间。 他也没当回事,又钻回画室继续忙自己的。 沈墨冲了个澡,写完作业时已经累的不想再看书或者打游戏了。 躺在床上,才觉四肢都酸酸的,又累又困。 回想自己这一天,就四个字来总结: 鬼迷心窍! 他怎么就……跟着人家一家三口跑了一下午呢? 他跟华婕甚至也只认识了没几天啊。 不过…… 当逐渐入睡时,他面上挂着笑容,显然对这一天的经历,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意。 深夜,寒风乱舞,气温骤降。 今年冬天来的特别早,才九月中旬的夜晚,温度竟已降到零下。 小雪趁夜悄悄下,许多还没来得及收尽的丰收田,忽然便挂了霜,受了冻。 周日这天,也成了2000年最后一个可以上山采榛子的日子。 第24章 不舍得擦的板报 周日晚, 送走沈墨,吃完晚饭,华婕便钻回房间里学习。 这些日子她太用功, 才到9月下旬, 初中的内容她就已经补的差不多了。 只剩下一些需要死记硬背的东西,她全摘抄到本子上, 慢慢背就行,总之已经不会影响高中课程的学习。 再参加初中课业考试的话, 全及格绝对没问题, 多给她半个多月时间把该背诵的全背下来, 她不会比上一世考的差。 高一开学到现在学的东西,她也都反复背诵记忆, 甚至还多做了许多延展卷子,都理解的非常扎实。 虽然孤独的面对课本, 在灯下学习很枯燥很辛苦, 但总好过进入社会后看不到希望的一个人苦熬。 那种窝在上海霓虹映照不到的角落,买不起房,因宅而生活圈越缩越小的绝望…… 她常常因为做了‘孤独终老, 或猝死在租屋里十几天后才被人发现’的噩梦而惊醒,再也睡不着。 那些个不眠的黑暗的夜晚, 她再也不想经历。 舒口气, 华婕放下课本,扭了扭发酸的肩膀。 手碰触在胸口, 这里是放松的。 舍下社会和身边人强加给自己的‘你应该如何’,重新起航, 去追求真正想过的生活, 真是充满希望啊。 辛苦也不怕, 累也不怕,都觉得满足,觉得幸福。 一切都是为更好的未来而努力——这种心存希望,拥有目标,觉得所做的一切都值得,都有意义的感觉,真好哇。 伸了个懒腰,华婕将英语磁带放进一年前爸爸给她买的小录音机里,按下播放键。 录音机咔嚓咔嚓响,忙按暂停,掏出磁带果然拽出一堆缠绕乱七八糟的胶卷,把铅笔插进磁带孔里重新卷好胶卷,再放进录音机,终于能正常播放。 一边听英语朗诵,一边拿出颜料、毛笔和画板。 她将白天画的写生一张张看过,最后全员大幅画上。 回想了一会儿,便开始默写上色。 华婕模仿了印象派雷诺阿的风格,描绘了斑驳的光影,展现出下午时灿烂阳光照在大地上的暖意。 笔触大胆借鉴了印象派画家梵高的风格,果断落笔,如放纵欢跳的舞者。 既是为了完成这幅画而认真绘制,也是放肆的尝试—— 她不怕这幅画失败,没有担心别人不喜欢的心理包袱,只是随心所欲而已。 当母亲敲门提醒她已经快零点,该睡觉了时,华婕才意识到时光流逝。 快乐时,光阴总是眨眼流逝。 收起画了一半的《晚秋游山》,整理好书包,洗漱完躺在床上,她才感觉到疲惫。 上下眼皮瞬间黏在一起,充实过了一天的少女,几乎秒睡。 深夜风刮擦过墙壁,雪花扑簌簌撞在窗上,都没能扰了少女的好梦。 在梦里,明天会更好,一切期待都能得到美丽的回响。 …… …… 一股寒流让劲松一夜间入冬,虽然很多人信誓旦旦说过一个星期还会回暖,但大家依旧将羽绒服、棉袄都掏出来穿上了。 新一周里沈墨也没有跟同班男生们处好关系,谁对他稍有冒犯,他就铁拳伺候,反正他谁也记不住,所有人一视同仁的揍。 他的交友理念非常直白,打服为止。 对他来说,学校等环境基本上一直是陌生人环境。 他记不住跟他发生过交集的人是谁,永远对不上号,除非每天一起玩儿的人,不然早晚还是变陌生。 这也让他变得孤僻,并有大把时间独立思考和阅读,乃至成为学霸。 加上没有母亲,从幼儿园起要学习独自在孤独环境中生存,慢慢就变得对身边人持无所谓的冷漠态度。 不仅待人充满防备,更学会了校园男生间最好用的解决问题方法:拳头。 他现在已经懒得记人了,没必要。 别人记住他,知道他不好惹,在他想打篮球的时候陪他打,他需要帮助的时候提供帮助,就够了。 周二时,班里的几个体育生不服沈墨的霸道和拽劲儿,联合起来找茬,又被沈墨逼退到班级后排,按在桌子底下踹。 踹完了下节课间,他还能若无其事继续跟这哥几个一块儿打篮球。 是以,同学们得出一个结论:沈墨虽然非常多缺点,但至少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不记仇。 这倒是真的,沈墨的确不记仇。 他也记不住啊,今天谁惹了他,一转头他就找不到这个人了,脸盲症不具备记仇的条件。 所以,他一直有个朴实的信念:别的事儿可以耽误,但贱人不揍可能就再也找不着了。 有仇当下就报的人,不需要记仇。 男同学们还是不懂。 …… 但沈墨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的同窗,华婕就是他来一中后交到的好朋友。 周末在她家蹭吃蹭喝蹭玩,极大增进了他们的感情。 可惜华婕家蓝莓储量有限,不然他真想跟她商量,把每天的‘特供’奶茶换成蓝莓汁。 周四下午大课间,沈墨见华婕又在给同学画像,出了座位后,回头道: “这么下去,几乎所有人都有你的画了啊。” 他着重点出‘几乎所有人’,一边说一边将手搭在她桌上,指尖哒哒哒点她桌面,以吸引她的视线离开画,看向他。 虽然心里想着好像就他没有,但脸上却故作淡然,似乎只是闲聊般。 他们同桌关系处的挺不错的吧,最近他都很少使唤她倒水整理课桌和写作业了,还对她各种愚蠢的问题有问必答……她也不说主动给他画幅肖像,还要等他开口求画吗? 那多不好意思,而且给她钱才能得到她画的话,多没面子呀。 华婕停笔,抬头看他一眼,想了想才尝试着问: “你要吗?要的话,我也给你画一幅。” “多少钱啊?”他故意问。 她要是敢要他的钱,他就一星期不搭理她。 “我不收你钱。”对上他凶巴巴的眼神,华婕立即上道。 “那行吧,你什么时候画?”他说着转过身面对她,厕所都不准备上了。 “周末吧,你跟我去画室,我认真给你画一幅怎么样?”她问。 “哦,行吧。”收回撑在桌上的手,他拽拽点头,转身便走。 大步晃到门口,忽然压不住情绪,跳起来双手在教室门顶框上一拍,落地后微微一笑才转入走廊。 这是要带他到宽敞的画室,非常认真的给他画一幅大的吧。 可以裱在大画框里,跟他爹的画一样的,可以拿出去直接卖,也能直接挂在他房间里的那种。 不过很多大幅肖像,尤其是外国特别出名的,好像有不穿上衣的那种。 不知道她会不会忽然提出给他画个电影《泰坦尼克号》里杰克给柔丝画的那种,嗯,他会拒绝。 …… 卞颖坐在斜后方,将沈墨和华婕的话听了个全程。 她转头悄悄跟边上的化学课代表道: “你说华婕和沈墨是不是处对象了?” “拉倒吧,华婕又不是校花,沈墨那样的肯定看不上她。”化学课代表小声否掉了卞颖的猜测。 “那就是华婕暗恋沈墨,你看她对沈墨多好,给别人画画都收钱,就不收沈墨的。还老给沈墨带好喝的好吃的。”卞颖撇嘴。 “沈墨才不会喜欢她,不就会画个画,整点奶茶什么的嘛,男生找对象,又不是找画师找保姆。”化学课代表不以为然道。 “她倒挺会出风头。”卞颖语气也轻蔑起来。 “哎,卞颖,听说教导主任正准备给咱们高一组定个领操员,你知道吗?”化学课代表忽然将音量提高,笑着问卞颖。 “是吗?”卞颖一时没反应过来,微微怔住。 “真的。据说老师准备从舞蹈生里选一个形体好的。 “当然选漂亮学习好的也有可能。 “高二领操的是咱们校花,学习也不错,是学舞蹈的。 “高三领操的是省舞蹈比赛前三的学姐。 “听说刚毕业那一届领操的是学习全年级第一的,还是咱学校那一届的高考得分最高。 “反正得有点特别突出的优势。”化学课代表认真点头。 “咱们高一选谁啊?”边上男生听到她们讨论,好奇的探头问。 “都说是卞颖。”化学课代表把手搭在卞颖肩头,“卞颖跳舞得过奖呢,还有气质,漂亮,我也觉得肯定是。” “没有没有,其他班也有学舞蹈的呀。”卞颖忙谦虚。 “真羡慕你啊,啧啧,你看学画画有什么用啊,学舞蹈多好,万众瞩目诶,风光。学画画就能坐在座位上闷头画。”化学课代表啧啧道。 方才搭话的男生没听出化学课代表是一边捧卞颖,一边借机踩华婕,还接话道: “是啊,学体育的羡慕学画画的,学画画的羡慕学舞蹈学音乐的。” “对啊!”化学课代表立即点头应是。 “那我们学舞蹈的,还羡慕你学习好的呢。”卞颖立即反捧了句化学课代表,一句话把对方捧的比谁都厉害了。 化学课代表一阵笑,跟卞颖俩人互捧着,都走上人生巅峰了。 “……”华婕坐在前面画画,把卞颖和化学课代表的对话听的一字不漏,反胃的厉害。 “她们是不是在酸你?”模特女生悄悄凑过来问华婕。 “不是我,可能说的景年。”华婕嘿嘿一笑,拿出录音机,捏起两个耳机中的一个,问:“听英语磁带不?” “……好啊。”模特女生总觉得说的好像不是景年,好像就是华婕,但她犹豫了下也没再纠缠,接过华婕递过来的一个耳机,跟跟家一起听起英语磁带。 华婕也不知道卞颖怎么就那么酸她,开学以来跟各种女同学说她的坏话,似乎立志于拉拢其他同学,以达到排挤她的目的。 她也不当回事,反正找她画画的人里大多数跟她处的都还行。 还有许多同学即便跟卞颖关系好,不跟她玩,也会花钱找她画画—— 这就行了,华婕又不指望自己当万人迷。 随便卞颖折腾吧,小孩子耍猴一般无聊。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晚自习前,华婕终于利用课间时间,把下午的模特女生画完了。 16开的肖像画还是很好画的,而且同学们要求不高,她完成度只要差不多点,就能赚到钱。 铃声响,班主任坐到讲桌前看着学生上自习。 华婕掏出作业本开始写作业,放学前全写完,晚上回家就能学别的,她还想每天都把需要背诵的东西背一遍,把知识全部嚼烂了记熟。 二十分钟后,华婕正在草纸上验算,忽然‘啪’一声,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教室瞬间沉寂,下一秒便开始窸窸窣窣的喧闹起来。 抬起头,华婕愣了一秒转头看向窗外,校园里都灰蒙蒙的。 学校停电了。 “都别吵了!闭目养神一会儿。”班主任站起身,拍了下桌面,走到班级门口,推门往外探看。 走廊里也闹腾腾的,各个班级都一样。 黑暗中的孩子们开始蠢蠢欲动,桌椅不安分的发出碰撞声。 班主任靠在门口,回头借着月光看了眼教室内,问道: “谁会唱歌?” 同学们立即沸腾了,吵一会儿后,有同学道: “老师,余同霖唱歌好听!” “余同霖,来唱一首。”班主任拍拍巴掌,让其他人安静下来,点了余同霖的名。 教室里静了下,余同霖才开口:“那老师我唱个朴树的《白桦林》吧。” “嗯,大家都安静啊。”班主任主持纪律。 几息后,余同霖清清嗓子,唱了起来。 清润的男声在教室中响起,清幽的曲调很适合他嗓音,很好听。 有的女生已经开始小声赞叹,这让余同霖更加自信,唱的也更游刃有余。 “你怎么不举手唱歌?周日的时候坐我后座上,不是唱的挺好吗?”沈墨戳了戳华婕胳膊。 伏在桌上闭目休息眼睛的华婕低低“嘘”了声,她就是太开心了瞎唱,就那水平是能上的了台面的吗? 沈墨又趴回桌上,看着前方的黑暗,耳边听着同学唱的歌曲,忽然小声开口: “女浴室里是什么样的?” 她转头,只看到月影下一个轮廓,想了想,收回目光,小声说: “很美好,有我想要的好身材、好皮肤、好颜色。” 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对异性都有好奇,有时甚至好奇的莽撞,偏偏又讳莫如深,藏着刚觉醒的向往,默默观察。 “……”少年沉默。 “那男浴室呢?”她心里同样揣着好奇,更小声的问。 “丑死了。”他嗤之以鼻。 她忍俊不禁。 男生似乎总是排斥夸赞同性的身体,就好像否定同性是为了表达自己男性魅力的途经一样。 两个人间又陷入沉默,也不知是于脑内酝酿更多好奇,还是在回味这种隐秘的说悄悄话的小刺激。 室内忽然亮起来,来电了。 同学们又要喧哗,班主任伸手示意大家安静,待正唱歌的女同学唱完了,才道: “继续自习吧。” 同学们遗憾的叹气,恨不得一直停电到放学,他们就可以不必写作业,只要听歌就行了。 华婕和沈墨却都保持着刚才的坐姿,沉默着没有看对方。 华婕脸孔有些泛红,上一世她没交过男朋友、男闺蜜,从没有谁是值得信任到可以聊这么古怪话题的。 第一次如此,她竟像刚跑过八百米似的,心碰碰乱跳。 又像刚偷了小卖部糖果的孩子,做贼一样慌张而忐忑。 执笔继续埋头书写,十几分钟后,因聊禁忌话题而生出的羞耻感稍缓,她悄悄用余光扫向沈墨。 预料外的看见他拄着头时,短发和手都没能遮住的一片红晕。 她忽而一笑,乱如脱兔的心跳,逐渐和稳了下来。 晚风透过窗缝,漫进课堂,窗帘极轻微的卷起,小心翼翼撩过少年顺滑黑发,和泛红的颧骨。 他有些不耐的挠了挠头,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将窗帘整理好,束在窗边。 窗户下方透风被华婕的小纸板挡住了,侧边和上方钻风却治不住,他考虑买板透明胶粘一粘。 做好这一切的沈墨快速回头扫了身边少女一眼,见少女短发遮住面颊,露出浅粉色的耳珠。 他忽然无来由的扯了下唇,心情莫名好。 室内同学们埋头自习,书写和翻阅纸张时窸窸窣窣。 隐隐还有风声,夜晚来自窗外远方的声音,和心脏鼓动声。 砰砰,砰砰,砰砰。 …… …… 今晚边鸿是值日生,华婕在自己班级里默书等他搞完了来找她。 等了十分钟后,实在累了,她站起身将书本装好,扭扭脖子动动身体。 他们班的值日生正洒水扫地,华婕见黑板还没擦,就主动过去把黑板认真擦干净了。 擦完了还没等到边鸿,她便拿彩色粉笔在黑板上画起画来。 脑内是重生前熬夜那晚,她伏案画的游戏约稿。 奇幻仙侠世界,悬浮的山门,御剑飞行的人仙,奇异的天象,绕山的龙和各种神兽…… 快画完时,边鸿来敲门。 华婕本想擦掉再走,值日生见边鸿催的急,就道: “华婕你先走吧,黑板一会儿我们擦。” “谢啦。”华婕笑着道谢,拎起书本便跑出教室。 “他们俩真好啊。”华婕走远后,值日生中的胖女生羡慕道。 “他们在谈恋爱吗?”高个子男值日生恍然大悟。 “对啊,天天一起上学一起下雪,风雨无阻。”胖女生啧啧。 “哎,你去擦黑板吧,我去倒垃圾。”高个子男生对八卦似乎并不十分感兴趣。 “啊……画的好好啊,好有想象力哦,你看,气势恢宏的,不舍得擦啊。”胖女生站在讲台前,仰头欣赏整幅画,手里捏着黑板擦迟迟不肯下手。 “……”高个子男生拎着垃圾桶也看了会儿,“要不先放着?等明天早上给多些同学欣赏欣赏,再擦?” “好啊。”胖女生立即赞同。 …… …… 当夜,一场十年难得一见的下在九月份的大雪。 劲松市所有单位都被调动起来扫雪,公务员们更是身先士卒的去清理马路,反正好多车也不敢往外开,下雪刮风可见度低,地上还打滑,怕出事。 这边扫着,天还下着小雪,风卷着雪跟特效似的围着人转,冷的所有扫雪人哈手跺脚。 一中的状况也差不多,全校学生都在操场上、楼前楼后打扫。 扫雪的、铲雪的、剁冰的、往墙根处搬雪的,老师同学们忙的各个小脸通红。 许多学生哪怕没领到工具,也在操场上疯跑,这堆个雪人,那打个冰出溜,跑着疯玩也不怕冷。 反正没人在教室里上早自习。 于是,华婕的画一直留到第一节课。 预备铃响了,老师同学们才呼啦啦依依不舍的回教室。 每个人都瞧见了华婕画在黑板上的画,连路过高一七的老师和同学们也都纷纷探头欣赏。 华婕拎着扫把,一边拍裤子上的雪,一边往屋里走,抬头忽然瞧见黑板上的画,一下傻了。 哎?怎么没擦? 她忙将扫把放在班级后面,然后跑上讲台边要擦。 英语老师忙道: “不用擦不用擦,放着吧,挺好看的。” “……”华婕这才犹犹豫豫的放下板擦回到座位。 2000年还没有阿凡达呢,特效片尚未崛起,各类游戏也没进入画面酷炫的阶段,华婕的画把许多人都看呆了。 那些浮空的小岛和各种神兽等元素在20年后不足为奇,但在现在这个大家都未见识过的年代,可就大不相同了。 这是想象力的超前飞跃。 哪怕它只是静态的一幅图,许多同学们也如看特效大片般沉浸其中,甚至想象力丰富的已经开始脑补剧情。 “哎,要是现在的武侠电视剧,能做成这样,就厉害了啊。” “咱玩那游戏要是能做成这样,那得多爽。” 同学们忍不住做起‘白日梦’。 班主任梁萍从自己班路过,瞬间监视一眼学生,瞅见黑板也怔住了。 “华婕画的?”她没深想便直接猜是华婕了。 “对。”站在门口还没进教室的英语老师道。 “画的真好。”梁萍忍不住夸。 “可不,我都不舍得擦。” “这不影响你写板书啊?”梁萍笑。 “今天板书不多。”英语老师道。 “哎,都给我好好听课,不许盯着这画走神知道不?”梁萍走之前虎着脸下令。 同学们纷纷应声。 正式上课铃响,英语老师才走进教室关了门。 需要板书的时候,她就在画右边的一条里写,写完就擦,绝不过楚河汉界,将左边的大幅画保护的好好的。 第一节下课,听说了这事儿的教导主任也溜达过来看画。 几个美术老师更是过来站在讲台前品评半天,还有个老师在纸张上将华婕的画草草临摹了下来。 “真有想象力啊,构图也好。” “这么大幅也能画,挺厉害啊,才高一,啧啧。” “王婷你学生啊?” “对。”王婷一边觉得骄傲,一边又有点复杂,至今华婕还没在自习课上去过学校画室呢,这还是不准备考美术吗? 第二节物理课,年长的男老师盯着画看了半天,也没擦,照旧在右边空白的一条里写板书。 连一向写大字的语文老师,都碍于右侧空间不大,而改写小字了。 一上午,高一七的同学们都歪着脑袋伸长脖子竭力辨认右侧堆着的板书。 直到中午放学时,华婕才终于受不了,不顾其他人的阻拦,将黑板擦了。 这样也太影响同学们学习了。 而且她自己就坐在黑板左侧,看右边板书很不方便的! 许多同学一边看她擦,一边大叹可惜。 下午上课时,化学老师没看到黑板上的画,甚至还有点遗憾。 放学时,同学们仍在谈论华婕的大幅画,讨论着画上的风景、神兽和御剑飞行的人仙。 “这个画风,写武侠小说的话,就是中国的哈利波特!”有个男生大声发表自己的见解。 “你看过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没?天啊,我觉得书中的世界,就该是华婕画的那样!” 一个男同学聊完了还不过瘾,路过华婕时问道: “华婕,你黑板上那幅画,能不能画在纸上啊,我想买。” “可以啊,要100块钱。”华婕双手食指交叉,比了个十。 “啊……买不起。”男同学大惊失色。 华婕笑笑没接话,那幅画上的内容等等都有点超前,她一时还不想把它落在纸上。 “出风头。”卞颖已经憋气一整天了,背上书包从华婕身边走过时,轻轻‘切~’了一声。 华婕眼睛一眯,忽然一把按住了卞颖肩膀,对方被迫停下脚步,回头一脸戒备的看她。 华婕歪头甜甜一笑,目光在教室里扫过,与正巧看过来的化学课代表对上,毫不客气的大声道: “画画也挺好的吧?虽然跟跳舞唱歌不一样,好像也挺风光的嘛,嗯?” “……”化学课代表想到今天华婕大出风头,又想起自己之前各种瞧不上绘画的冷言冷语,找不出词来反驳华婕,完全憋住。 卞颖瞧见华婕得意的样子就不爽,抬手想甩开对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华婕却率先抽手,还在裤侧擦了擦手,仿佛刚摸过什么脏东西一样。 “华婕你怎么这——”卞颖开口便想给华婕按上点罪名。 华婕却忽然伸手朝她嘴巴捂去,吓的她连连后退。 “拜拜~”华婕却没有真的捂卞颖的嘴,她就是想吓唬吓唬对方,让对方闭嘴。 目的达成,她也不多停留,转身便背着书包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就让卞颖生气去吧,不是喜欢嫉妒她、酸她嘛。 请便,尽情好嘛。 她又不掉一块肉。 只要她自己不当回事,被活活气死的就是别人。 第25章 帮你捂耳朵 周六, 华婕约了沈墨早上9点在画室见,她给他画画。 华婕10点开始学画画,提前1个小时, 这是要单独给他画写生呗。 沈墨出门去专门洗了澡, 换了件很好看的背心,全新的毛衣, 想着万一她觉得穿着衣裳不好看,非求他脱上衣, 他也好有准备。 虽然他也换了新的、漂亮的内’裤, 但沈墨是想的是很明白的, 就算为了艺术,裤腰带也绝对不能解。 怀揣着有点紧张的心情, 沈墨骑着自行车飞速抵达少年宫。 锁好自行车,进大门时, 他专门捋了捋头发, 抹了把脸,确定自己处在完美状态。 想象着华婕一个人坐在画室里乖乖等他这个顶级模特,结果一推开门, 他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画室里学生们坐的满满的,显然她美术班里的同学们全来了。 提前一个小时约他, 原来不是未来趁美术班开课前画完他, 而是为了多加1个小时,防止大家画不完…… … 沈墨一进门, 美术班里的女孩子们眼睛就直了。 哇! 好帅哦! 华婕居然能免费请到这么漂亮的模特!!! 据说还是她学校里的同桌,这也太幸福了吧, 校草当同桌诶。 唐阳和白璐瞬间认出这是原本二中转走的那个风云人物, 打架超狠, 超拽的学弟。 这样不逊、这样凶狠的一个人,放华婕面前,居然就是一个乖乖跑来给她当模特的好同桌??? 华婕是专业驯兽师吗? 猛兽如沈墨也降得住? “沈墨同学坐这里吧。”张向阳笑的很温和。 免费留华婕在画室里这个决定真是太正确了,华婕不仅稳定产出优秀作品,给她当样板画贴在黑板上做宣传和展示,还能免费邀请到这么优质的模特。 可以想象沈墨这样一个小帅哥往那里一坐,所有耐心差的女学生们,今天肯定都能稳稳坐到下课。 望了眼人群中央那个木椅子,沈墨目光狠狠落在华婕面上。 “……”华婕忙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蓝莓汁递到沈墨手中,仰头讨好的笑,并举起小拳头作势要狗腿的给他捶捶肩膀。 “……”沈墨瞧着她这小狗一般的表情,胸腔里的火气忽然就散了。 愤愤又瞪了她一眼,这才迈步走向那个属于他的‘王座’上,如一头优雅的雄狮般坐定,傲然睥睨一圈儿围着他的凡人,点了点头,示意可以了。 张向阳拍拍巴掌,所有学生瞬间坐定。 素描画的不好的,就坐远一点画全身速写。 华婕选择了45度角度的伦勃朗光,先打底线条然后用自己擅长的水粉上色。 今天主要目的是给他画像,她可不敢用自己才初学的水彩来画,万一画砸了,她可能会被他打爆脑袋。 唐阳对着沈墨,原本想认真画画,在帅哥面前大展身手一下,如果他能喜欢上她的画,说不定会跟她要画,那……该多风光啊。 说不定还能发生一点她最近沉默的台湾小言里的剧情呢。 揣着这样的少女心,唐阳画了一会儿,就开始有点泄气了。 因为她素描粗稿还没打出来,华婕草稿已经打开,开始调色上色了…… 沈墨很快也注意到,一屋子学生都是用铅笔在画,只有华婕铅笔换水彩笔。 “你画的比所有人都好吗?怎么就你画彩色的?”他性情一向张狂,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从来懒得顾及他人感受。 想到便开口问了。 “……”华婕微微怔住,随即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耳朵一下红了。 虽然她自认自己的确画的最好,毕竟多了17年的画龄。一个老师级别的成熟画手,跟真正十几岁的小孩子比,实在有点欺负人。 但……被沈墨这么直白的道出,她就算再脸皮厚,也会害羞的好嘛。 正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个愣小子,身边的同学率先开了口: “华婕画的比我们都好,张老师说她已经是可以立即去参加艺考的水平了。” “对,不仅画的好,还能指点我画画。”另一个比华婕大2岁的高三生说道。 “啊,我要是像华婕画的那么好该多好啊~~”一位活泼的男同学忍不住哀嚎。 “我要求没有那么高,我能有华婕的一半,我就谢天谢地了。” 沈墨听着,嘴角勾了勾,像一个听到别人夸自己女儿的老父亲般,露出中得意表情。 嗯,他同桌没给他丢人。 “沈墨你别笑啊。”华婕正画他嘴呢。 “……”少年忙绷直了嘴唇,他笑了吗? 又过了一会儿,沈墨坐的腰酸背痛,开始烦躁。 华婕瞧见他开始不自己抖腿,立即意识到他们的超级模特累了,忙拍拍手招呼大家停停,让沈墨休息休息。 少年忙从椅子上跳下来,开始在屋子里遛弯,他第一次觉得坐着是真累。 于是又忍不住瞪华婕。 他正心里腹诽她,她就忽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累不累?” “渴不渴?” “你早饭吃了吗?饿不饿?要不要我去对面给你买个包子?” “肩膀酸吗?腰酸不酸?我帮你捏捏吧?” “我有花生糖,你要吃吗?” 她眨着大眼睛,一句接一句的问询,围着他转,像个小陀螺。 “……”骂她的话消失了,他伸手拨开她脑袋,继续在画室空地上散步。 算了算了,给她当模特也是当,给她和她的小弟们当模特也是当,没啥区别。 又溜达了两圈,见所有人都眼巴巴看着他,沈墨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被一群大臣太监跟着屁股求着上朝的皇帝。 于是,昂起帅头,他又像骄傲的孔雀般,溜溜达达走回椅子前,帅气甩尾,然后高抬贵臀,慢条斯理坐下。 距离下课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华婕将所有细节都处理好了。 张向阳特别想开口要下这幅画,裱起来挂在画室里,但她没好意思开口。 许多人反应过来想看看华婕的画时,她已经将画晾干,塞进了画板里。 连沈墨想看,她也没答应。 跟张向阳一样绕场查看同学们的画,华婕帮景年等几个同学改了下画,做了一些简单的指导。 在沈墨耐心彻底告罄前,上午的课终于到了。 沈墨跳下椅子,一手扶腰,一手扶墙,心想:无论如何他以后都绝不再当模特了,累死了,而且好无聊。 “我请你吃饭。”华婕忙跑到他跟前,热情招呼。 沈墨哼了一声,“吃顿好的。” “没问题~”华婕大方答应。 结果吃完饭仍是沈墨结的账: “本来你就是给我画像,最后画是要送给我的,这顿饭也该我请。” “谢谢同桌!”华婕吃饱喝足,大感开心。 沈墨真是好大方啊。 “不过你要是画的丑,我就打爆你的脑袋。”他瞪她。 “放心,绝对包君满意!”她举手发誓。 “要不你现在给我看看。”他指着她背上的画板,她把画藏进去,完全不给他看。 他怀疑她可能画砸了,才不敢给他看。 “那不就没有惊喜了嘛。”她忙躲开他的魔掌,“我回去让我爸做个画框,他以前是木匠,活可好了。等画裱上框,一定绝顶美貌。” “……”沈墨哼了一声,率先出了小饭店。 出门后,华婕收了下衣领,将手套帽子都戴戴好,全副武装了才走进寒风中。 沈墨回头问她:“你回家吗?我送你到山坡下面。” “不用了,我不回家。”她摇头。 沈墨皱眉,瞪她,仿佛在质问:你不回家是要跑去哪里? 华婕对上他视线,心虚了下。 不是……等等,她心虚什么??? 越相处,怎么越觉得沈墨的性格像个控制欲极强的老父亲呢? 再这样下去,她这个妈妈粉的状态就要不保了,快成他女儿或者他操控的小机器人了。 必须要反抗他的瞪视,她决定不告诉他自己准备去哪里,去干什么。 反正跟他又没关系,他们只是同桌关系而已,她完全没有必要跟他汇报! 就算她拿他当偶像,那也是她单方面的事儿,只要她默默对他好就行。 她又不需要他回报什么,那也就不需要向她汇报行程了! 如此想定,华婕礼貌微笑,拽拽道: “去干点我自己的事儿呗。” 意思够明显了吧? 我自己的事儿,你别管~! 就是这么个意思! …… 10分钟后,华婕乖乖坐在沈墨车座后面。 她要去买自行车,而他……送她去。 看天,华婕面对现实了。 跟沈墨这种狼性少年在一块儿,他想干嘛就干嘛,听他的就完事儿了,至于想要反抗他,想要在他面前扮酷? 还是算了吧。 行走江湖金科玉律:识时务者为俊杰。 俊杰华婕阿q成功,又开心起来。 尤其还有免费车坐,他凶由他凶好了。 …… 风很冷,高中少年为了耍帅,会压乱发型的帽子是绝对不戴的。 不一会儿功夫,他耳朵就冻的红彤彤了。 华婕坐在车座后面,大部分风都被他挡住了,仍然觉得冷,可想而知穿的更少的沈墨会有多冷。 抬头看看他冻的发白的面颊,和通红耳朵,犹豫了会儿,她便伸出戴着厚厚手套的两只手,捂住了他耳朵。 隔着手套呢,她这个灵魂二十多岁的人也不算调戏他吧。 要是小时候的自己,给一百八十个胆子,也绝不敢做这样的事儿。 但现在,她可是沈墨的妈妈粉。 当妈妈粉的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偶像崽崽受冻,而袖手旁观呢。 “干什么呢?”沈墨大惊失色,立即喝道:“手!” 她给他捂耳朵成什么体统?她是他妈妈吗?是他女朋友吗? 她不会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这小土豆年纪轻轻的,脑袋里怎么竟是这种垃圾思想? 怪不得学习不好! 华婕被他吓了一跳,忙收回手。 目光仍留在他冻的通红的耳朵上,心想:最好冻掉吧,变成一只耳,没人要! 寒风依旧,骑了一会儿,沈墨歪头将左边耳朵缩进左边衣领里,左耳暖和了,右耳却迎风招展冻的更厉害了。 他忙又向右歪头,藏起右边耳朵,左边耳朵便开始滋滋疼。 “……”左右摇摆着藏耳朵,过了一会儿,他气气道: “华婕!” “嗯?”戴着手套、帽子,暖呼呼的华婕仰头。 “……那个……”他皱眉,冻的嘶哈嘶哈的,却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日啊……刚才自己还训斥她不许对他动手动脚,现在又主动邀请她把手放在自己耳朵上,怎么想怎么觉得颜面扫地啊。 沈墨纠结、烦躁,正想着算了,冻伤就冻伤吧,老子忍的住。 忽然感到耳上一暖。 小姑娘像是早已看穿他的想法,没等他开口请求,就又主动将双手捂在他耳朵上了。 冷到几乎没知觉,只滋滋疼的双耳,越来越暖和,牵连的脖子、面颊都有了暖意。 华婕小手捂的力道恰到好处,轻轻柔柔的罩着他。 初冬不同寻常的寒冷空气中,沈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骑的太用力,竟有些心跳加速,身体发热。 一定是身后的少女穿太多,太重了,才累的他心慌出汗。 第26章 为财魔化的少女【2更】 在商场里, 沈墨自称是自行车专家,认真跟华婕介绍各款自行车。 华婕本来以为他会介绍许多贵到买不起的款型,却不想他居然很细心的避过了所有贵的, 只带她看性价比高的。 加起来两辈子,她都没有自己出来买过自行车, 小时候的第一架也是爸爸给买的, 是以看见一辆辆的都一样,俩轮子一个座。 逛了一小圈儿,她就选了个粉色坤车,骑起来很轻,前面一个车筐, 后面一个载人座,车铃叮铃铃很好听,椅座也好柔软好舒服。 她骑着样车试了一圈儿, 脸上逐渐扬起甜腻笑容。 进商场选车的时候, 她都还是很平静的。 可选定了它之后,心情居然这样美好, 甚至胜过上一世第一次买名牌包。 沈墨跟店主挑新车,反复检查过确定没问题后, 便拽拽拍拍车座,让她付钱了。 一手交钱, 一手提货。 华婕心脏砰砰跳的稳健,胸中升起满足感, 幸福感。 她自己卖画赚的钱,自己买自行车。 这么小年纪就能为父母分担压力, 自己解决自己的出行问题, 她也太厉害了吧。 简直是小天才! 超能干的呢! 一定是爸妈的骄傲! 华婕推着自行车出商场, 表情丰富,内心戏十足,自己一个人已经脑补出一大段剧情。 快活的不得了。 如果沈墨不打断她的思路,这会儿她已经在脑补中登上人生巅峰了。 他问她:“这冰天雪地的,你能骑吗?” 说着,他还指了指地上一些没被铲干净的浮冰和雪壳。 “能骑!”她上一世骑了好多年呢。 说着就要骑上去给他展示展示自己高超的技术。 沈墨一把按住她手臂,“过了马路再上车,想死吗?” “……哦~”她嘿嘿一笑,“稍等。” 停下仔仔细细将围脖系好,帽子戴好,手套衣服整理好,这才推着自行车跟他过马路。 “我厉害吧?”她忍不住歪头问他。 “???”少年不解。哪里厉害?穿的厚实像个球,所以很厉害吗? “我自己赚的钱!”她将自行车座拍的啪啪响。 “……”他抽了抽眉角。 “我真强~”华婕认真举证: “我才15岁,别的孩子们都还搞不清楚金钱到底代表什么呢,对赚钱也毫无概念,我却已经能赚钱自给自足了,真是个招财小仙女。” 反正别人又不知道她身体里住着个老灵魂,嘿嘿。 “……”沈墨。 “佩服我吧?羡慕吧?”华婕挑眉。 “……”沈墨转头看她,少女讲话时眉飞色舞,表情丰富的要命。 他第一次在一个人脸上,看到这样大的表情变化。 高兴起来没个人样,像个小妖精。 那眉毛简直要挑到天上去,原本圆溜溜的大眼睛被笑肌挤成两条曲线,鼻子耸起,笑的两排小牙齿都露出来,她不冻牙吗? 可忽然之间,他好像对她的五官有了些特殊的感受,她脸上原本一旦他视线移开就会忘记的线条,变得鲜明了起来。 虽然几分钟不见她,他可能又会将她的脸跟其他人的模糊成一团,但他在她的笑容里,读到了熟悉感。 微妙的,他好像get到了她傻气又机灵的气质。 就在华婕准备骑上自行车时,忽然听到一直拽拽横她,就差撇嘴的少年,特别特别真诚的声音: “是挺厉害的。” 华婕原本没指望他的回应,毕竟要他这样一个青春期少年夸别人还是挺难的,但……他居然这样这样认真的认可了她。 微微怔住,她转头看他。 沈墨自然不会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给她看,侧过脸,他身体前倾,左脚踩在车镫子上,右腿一扬,便潇洒上了自行车。 俨然古代名士上马。 “周一见~”他丢下一句话,便骑着他的马,驰骋离开,拐过十字路口消失不见了。 华婕面颊微红,因为得到他的夸奖而高兴,内心好像还变得温柔了。 原本青涩的稚嫩面孔上,第一次露出属于女性的柔媚,散发着粉红色的光晕,如含羞待绽的玫瑰。 她拂去自行车座上的浮雪,坐上自行车后,右脚踩在脚蹬子上,左脚助力了两下,才起步。 跟沈墨的上车方式完全不同,虽然不潇洒,但更合适淑女。 迎着小雪,她骑着自己重生以来最大件儿的战利品,风光返家。 华婕已经迫不及待要跟父母炫耀了。 …… 迎风破雪,华婕将个小自行车骑的像战甲,自带战歌bg的那种,路人看见都要赞一句年轻人真有冲劲儿的那种。 不一会儿到家时,她小脸冻的红彤彤的,鼻头红彤彤的,睫毛上都挂了一层白霜,像是个抹了白色睫毛膏的小作精。 冲到门口时,她迫不及待掏出钥匙要开门,忽然听到院子里母亲焦急的喊: “不行!华兆元你别这样啊!我不同意!” 母亲很少这样大声讲话。 华婕愣住,钥匙攥在手里,没往门孔中插,盯着门有些傻。 爸妈吵架了,她该怎么办? 重生而来,对于父母争执时该如何处理这个技能,她已经生疏了啊。 “你小点声,大惊小怪!”华父低斥。 “我们先回屋,再商量商量。” “你撒手。” “你怎么这么武断霸道?” “……”华父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被华母的倔强不听话气到,缓了一会儿才小声道: “我本来想下个月再给小华买自行车,但今年冬天来的早,九月份就下大雪了。 “这大冷天的,还让边鸿载着她上下学啊?人家孩子不累吗?你看看这么大的风。 “冰天雪地的,万一摔倒了出事怎么办?那都得怪咱们。 “这个人情担不起。” “……”华婕忽然睁大眼睛。 爸妈吵架是因为她? “那卖了我的金项链呗,反正我也不长戴。”华母低声道,商量的口气几近哀求。 “不行!你过年回家还得戴呢,你兄弟姐妹都住上楼房了,你二姐在上海连车都开上了,就你跟着我受穷,我还能让你回家连三金都戴不上?”华父很坚决。 “他们住楼房住呗,穿金戴银又怎么了。咱们结婚的时候,我爹连件大衣都不给我陪嫁,你拉着我去商场买了件一千块的大衣呢,把自己家底都掏干净了。 “咱们过自己的日子,我知道你好就行了呗。 “戴不戴金的,我又不在乎。”华母也很坚持。 “……”华婕抿着唇,眼眶一下就红了。 上一世,她知道自己家里穷,但从来不知道穷到这个程度。 一直以来,父母都很爱护她—— 买不起新衣服,妈妈就给她织毛衣。妈妈手巧,织出来的毛衣上有草莓图案,有毛球球,是所有女孩子里最漂亮的。 买不起头花,妈妈就给她翻着花样梳头发,辨的小辫子特别漂亮,别的妈妈都不会,小朋友都羡慕她。 买不起书皮,妈妈就用挂历背面给她包书,妈妈写的一手好毛笔字,将‘语文’‘数学’‘华婕’这些字写的特漂亮,同学老师都夸。 吃喝上虽然买不起小零食,但妈妈做饭很用心,有限的食材翻着花样烹饪,她每顿饭都吃的很饱很满足,从来不馋垃圾食品。 虽然很晚才住楼房,但平房是爸妈认真翻修过的,屋子里的火炕火墙和地板都是爸爸妈妈自己造的,爸爸还亲手做了漂亮的新桌子和椅子…… 虽然没钱,但爸妈很用心在经营生活。 过往记忆一幕幕涌入眼帘,华婕眼泪直流,手一下一下抹眼泪,心里又酸又软。 她要赚钱,要赚很多钱! 泪水打湿面颊,风一吹微微刺痛。 她又用袖子擦,心想不能再哭了,不然脸要皴了。 念头才落,她就听到她爹说: “摩托卖了,咱们年前日子能过的好很多,年底也能多买点吃的穿的好好过年。 “再说我也不是再也不买摩托了,我相中了一个更好的,等过完年就买回来。” 华婕哭的更厉害了。 她爹两大爱好,一个是上山下河的跑着玩,一个是摩托。 最核心的还是摩托,因为四处跑都得骑着它。 这辆摩托一直是她爹的心头好,每次她从摩托边上走过,他都要提醒她别刮着它。 现在,他要卖掉它,给她买自行车。 “那你怎么上下班啊?”华母声音有些哽咽,大概也在哭。 “憋回去。”华父语气很别扭的要求华母把眼泪憋回去,但讲后面话的声音却不自己软了些: “家里不是还有辆大二八嘛,我来骑。 “我是想着摩托卖了买两辆自行车,给你也买辆新的,小一点的。你这一米五八的腿,每天骑着大二八,也不像话。摔个跟头人都得飞出去。” “可是……”华母还在挣扎。 “没什么可是的,多大的人了还抹泪珠子,一会儿闺女回来了看见还以为我打你了。”华父很不满意。 夫妻俩又在院子里嘀嘀咕咕了一阵,似乎定好了现在就出门去二手市场。 华婕在院子外将眼泪擦的干干净净,深呼吸好几口冷空气,才将钥匙插进大门。 里面华父听到声音,嘀咕了句“闺女都回来了~”,接着便是手忙脚乱的声音。 华婕推开门的瞬间,华母正猫腰钻进屋子,显然是不想让女儿看出自己哭过。 华父一转头瞅见女儿鼻子脸嘴巴眼睛都红彤彤的,吓一跳,“你怎么搞的?” “爸爸!你看!这是什么!”华婕没接父亲的话,笑着一侧身,超级兴奋欢快的将推着的自行车展示给父亲看。 “哪儿来的?”华父这才看见自行车。 “我买的!”华婕得意的仰起头,下巴抬的老告,声音昂扬,浑身每个细胞都似在叫嚣:快夸我快夸我! “你哪里来的钱?”华父走到她身边看了看自行车,又往门外看了看,仿佛会有个债主跟在她身后似的。 “我在学校卖画,画一幅画2块钱到10块钱不等,开学到现在赚了几百块钱啊。”华婕说罢,又用力拍自行车车座,“爸爸我厉害不厉害?这自行车漂亮吧?我骑着回来的!” “……你啥时候学会骑自行车的?”华父脸上严肃的表情开始出现裂缝,笑容若隐若现。 “就那年夏天。”华婕糊弄过去,接着道:“我有自行车咯~” “我姑娘这么厉害呢?”华父眉毛舒展,笑容绽放在他一向严肃的脸上,苹果肌鼓起,眼角被笑意挤出褶子。 那双被生活压的有些暗淡的眼睛一时浮现光彩,隐现年轻时英俊的影子。 华母听到动静,推门探头看,瞧见自行车愣了下才开口询问。 一得知情况,立即对女儿赞不绝口,不像华父那么矜持,简直把华婕吹上了天。 做好迎接夸赞准备的少女都忍不住不好意思起来,被她妈夸的她仿佛是只应天上有的仙女儿。 “我有自行车咯~我有自行车咯~”华婕装作天真快乐的样子,将自行车放在院子里,自己钻回屋子里抱狗喝果汁。 华父和华母站在院子里,互相看看,傻愣了一会儿,忽然相视着笑起来。 “女儿居然自己买了,不用咱俩操心了。”华母好感慨。 “……”华父看看妻子,又转头看看女儿的新自行车,半天憋出一句话来: “摩托不用卖了。” 他一下又笑起来,转头爱怜的摸了摸自己摩托,低头笑容更甚。 华婕透过窗户盯着父亲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曾经她总是觉得父亲太严肃了,后来更是嫌他霸道脾气不好,老是跟他吵架,觉得他不如其他父亲那么知书达理、温柔慈爱。 可现在……她觉得华兆元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他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去学习如何做一个好父亲,如何去当这个家的支柱了。 而且,瞧瞧他现在的笑容啊,原来他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因为抱住了‘大玩具’摩托而如此开心。 爸爸,从今以后换我保护你们,支撑你们吧。 … 母亲做午饭时,华婕凑到跟前,塞了200块给妈妈。 “卖画赚了这么多吗?”华母吃惊问道。 “嗯,我自己还留了点零花钱呢。”华婕点头。 “你可别乱花,要不都给妈,妈给你存着。”华母认真道。 “……”华婕黑脸,“不嘛,我自己留着也不乱花。” 她都二十好几了,还处处跟父母伸手要钱,就算顶着的是孩子的身体,面子上也还是过不去啊。 她必须得自己留着点钱花,以保留二十几岁老灵魂的自尊。 “那行吧,那这钱你给我干嘛?”华母伸手指头刮了下女儿鼻子。 “妈妈,这个钱给你买自行车。你把家里的大二八卖了,加上这200,能买个超级好的新车了,你挑自己喜欢的。”华婕说道。 她一直以为硬邦邦的爸爸不懂心疼人,还老是嫌弃父亲对妈妈不好。 可现在……她忽然觉得,或许爸爸比她更爱妈妈。 毕竟……她就想着自己买自行车,完全忘记了给妈妈买。 好羞愧。 “哎呦,都学会赚钱给妈妈买东西啦。”华母忽然红了脸,像个少女一样害羞扭捏起来。 华婕再忍耐不住,一把抱住妈妈。 啊啊啊啊啊! 爸爸妈妈怎么可以这么好这么可爱啊啊啊啊! 她受不了了! 她要赚很多很多钱! 拼命赚钱! 她要拿钞票往妈妈这个撒娇精身上疯狂洒钱,让妈妈活成个中年人间富贵花! 给爸爸这个人到中年还像孩子一样赤诚的男人买一万辆大摩托! 华兆元夫妻俩实在太好太迷人了! 哇哇哇! 有什么办法能让她立即、马上、瞬间发财啊??!! 她要为他们拼命! 嘤嘤! …… …… 劲松市的另一端,更繁华,更富余,有高楼和别墅的市内第一小区中—— 宽敞的院内,对称立着6棵苍松。 雪落在它们身上,仿佛为它们披上了轻纱,与以往遒劲雄伟形象不同,变得有些婉约。 沈墨将自行车随手丢在院子里,路过松树时随手掸落许多雪花。 走了两步又驻足,回头仔细打量雪花簌簌落下的美景。 于是又回头,一脚踹在树干上,纸条细叶上积累的厚雪哗啦啦洒落,铺天盖地。 他傻笑了下,低头掸去短发上的落雪,原地蹦跶了下,低头见脚边尽是浮雪和脚印,又坏心来回乱踩,留下一片狼藉,才蹬蹬蹬冲到玄关。 踢掉鞋子换上拖鞋后,他直奔桌边端水喝。 阿姨打扫好房间已经离开,她和父亲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所以阿姨只是将饭菜盛好放在厨房桌上,以锅盖扣住保温。 他走过去掀开锅盖看了眼,饭菜已经有些冷了,油星凝住,不仅没有了锅气,还腻着令人毫无胃口。 父亲一定在画室中忘我吧。 他转身倒水烧水,又从抽屉里捞出两包方便面。 室外风还在吹,屋子里被暖器哄的口干舌燥,额角渗汗。 他脱掉毛衣随手丢到沙发上,原地转了一圈儿,忽然觉得客厅太过冷清空寂,令他好似站在旷野中的兽。 孤独像不断落下的灰尘,一直一直在身上堆积,终于在这一刻,让他感到倾轧至无法抬起脑袋的压力和窒息。 水烧开了,他却没有冲泡方便面。 腰顶靠着桌沿,盯住房间内某个黑暗的角落,默然站了好久。 直到肚子里咕噜噜叫,饥火中烧,他才转身去烧水。 面孔沉在昏暗中,晦涩不明。 第27章 伯乐之心 午饭后, 华婕拿出自己画的沈墨,请爸爸帮忙做个画框。 她简单画了个图纸,跟爸爸沟通了下, 便将画交给爸爸,自己回屋里学习去了。 学累了就听着英语练笔画画,画累了再继续学习爆题,再累了站起来听着英语做做操, 在屋子里溜一圈儿。 忙碌充实间,时间总是过的很快, 天黑下来后,她才伸了个懒腰,将窗帘拉上, 走出自己房间。 屋子里已经开始弥漫美食香味, 华婕扑上去抱住妈妈的腰, 想要伸手给妈妈捏捏肩, 被嫌碍事。 想表现表现尽个孝失败, 她转头去布碗布筷, 正坐在客厅看电视的华父转头道: “画框做好了, 还找了块儿玻璃裁好放上, 你看看满意不。” “啊!”她几乎都忘记画框的事儿了, 忙奔过去看。 将立在地上的画捞起来一看, 她就忍不住惊叹出声: “天啊, 爸爸你手艺也太好了吧!怎么做的这么好, 这木头摸上去像金属一样光滑!” “我拿砂纸磨了不知道多少遍。”华父看起来是抱怨,实际上却是在吹嘘自己。 “好漂亮啊爸爸, 你做的成品比我设计的样子还漂亮!细节也刻的太好看了!你居然还加了两个龙头包边!这幅画根本配不上这么好的画框!”华婕对着自家父亲, 彩虹屁吹上天。 华父本来还想再吹两句, 被女儿夸的完全没话了,板着的脸又绷不住,嗤一声忍俊不禁,又转头训她: “跟谁学的,这嘴皮子利索劲儿!” 声音却含着笑意和宠溺。 华婕摸着画框爱不释手,坐到沙发上硬挤进爸爸怀里,完全不习惯女儿撒娇的硬汉想推都推不开她。 她举着画框,唉声叹气。 “怎么着?有不满意的地方?”华父立即严肃起来,转头看画框,挺好的啊,她怎么叹起气来了? “就是太满意了啊爸爸,你做的这么好,我都不舍得送人了。”华婕噘着嘴将画抱在怀里,摸着被父亲磨的格外细腻的木框,仰头问: “爸爸,你能不能再做一个不要这么好的啊?” 华父被逗的又笑起来,伸手在女儿脑门上一拍,他一边笑一边赶人: “说什么胡话。赶紧吃饭去,你瞅瞅你跟个面团子似的,坐直了,别挨着我。” “……”鼓腮,转头狠瞪亲爹。 老直男! 人家后来某音上的老父亲都宠女儿宠的捧在手心上,恨不得天天抱在怀里。 再看看她爹!她跟他撒个娇,他一个劲儿的赶她。 戏多的华婕惨遭父亲无视,戳了下他腋窝,趁他瞪人前抱着画框转身就跑。 回到房间,她又打量起来。 玻璃罩被父亲擦的铮亮,显得画上颜色更鲜亮漂亮了。 画被裱起来后,好看程度简直涨了10倍。 尤其父亲的木工活太好,木雕手艺也一级棒,将她的画衬的像是普通人买不起的样子。 伸手抚摸了下画框,对父亲的崇拜又更深了些。 曾经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原来父亲是这么厉害的人,只可惜他接爷爷的班后在铁路工作,火车上当乘警,与他擅长的木工活八竿子打不着。 虽然铁路工作稳定,但对父亲来说,赚的少又没有爱——赶上最后一班接班政策的爸爸,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心存感叹间,华婕忽然想起来,她会设计,爸爸有好手艺,他们能不能强强联合,做些木头商品卖呢? 做什么呢?什么东西在2000年最赚钱呢? 去哪里卖呢?他们家有这方面的人脉吗? 一边用报纸将画框包好放进画板,她一边天马行空的畅想了起来。 …… …… 周日华婕上课前,先上楼去找围棋班里的沈墨。 一个瘦高的初中生帮华婕传话给沈墨,小男生一走进去,就朝沈墨喊道: “沈哥,门口有个大眼睛的小姑娘找你。” 讲话老气横秋的,明明是个小孩子,愣装大人。 沈墨一听‘大眼睛’就知道是华婕了,那家伙眼睛好像是挺大的。 拽拽走出来,看见抱着报纸围的大件儿的不明物品的娃娃头小土豆,他往墙上一靠: “干嘛?” 声音特别横。 “给你画。”少女对他的态度丝毫不在意,将画往他怀里一塞,就蹬蹬蹬跑了,她还要去美术班练习水彩画呢。 沈墨掂量了下手里的东西,怎么这么沉? 一边耐心的打开报纸包,一边往围棋室里走,心中开始逐渐涌现期待。 也不知道小土豆画他画的怎么样。 看她跑的那么快,别是画的难看,怕他看到了会揍她吧。 又有点忐忑。 走回自己的棋盘边时,他拆开了最后一层报纸,看到了自己的画像。 然后,便是久久的凝视和沉默。 坐在他对面等着继续跟他下棋的少年等到着急,却敢怒不敢言。 她画的真好,画的真像…… 画里的少年,与他几乎无二,只是…… 他的神态有这么张扬吗? 他的眼睛有这么亮吗? 他……有这么好看吗? 画什么样,是不是就代表在她眼中他是什么形象? 这幅画很像他,又好像比他本人更好看一点。 嘴角忽然翘起,少年有些得意。 又有点被自己的画像帅到。 转而,目光忽然落在了画像某个细节到。 小土豆画的够认真的,笔触细致到他耳朵上的小痣都被她点上了。 可想而知,她画画时观察他到底有多仔细。 仿佛他全身都被看光了似的,沈墨当模特的时候被一群人围着没觉得害羞,如今看着这幅画,却脸红起来。 好像正与她单独共处一室,被她仔仔细细的打量,而他却动弹不得。 这感觉……实在太奇怪了。 伸手摸了摸耳朵上的小痣,触手烫烫的。 他忙伸手当扇呼扇了两下给自己降温。 脑海里似乎回想起她画画时,目光望着他看的那种专注与热忱。 彼时觉得所有人都一样,现在却觉得她是格外不同的。 她一定观察的更仔细,这细腻的笔触,仿佛是她轻柔细瘦的手指,一下一下绘出他的眉眼,他的锁骨——就像她手触过他这些位置,浑身都开始发烫了。 “……”沈墨忙抬起头,强行让自己不要看这幅画。 仿佛自己的画像烫到自己了一样,他甚至想将它扣着放远远的,却又……爱不释手。 跟沈墨对棋的少年终于忍耐不住,好奇的探头去看沈墨到底盯着什么又笑又害羞的。 一看之下就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溜到沈墨身后,啧啧赞叹: “哇!画的也太好了吧!沈哥你哪里弄的画啊?” “好看吗?”沈墨抬头洋洋得意问。 “也太好看了吧,比照片漂亮多了!太艺术了!超赞!”少年非常有诚意的用尽了自己所有的词汇储备。 “那是因为模特好看。”沈墨拽拽道。 “那肯定也是!”身边人应承。 沈墨低低哼了一声,表情虽然不显,眼神却亮的厉害。 见许多人过来看,便假装自然的托起画,以便更多人能看清。 小土豆还真是有两把刷子,没白费他这么好的模特,没给他丢脸。 “喜欢吗?”沈墨抬头问围过来的人。 大家齐齐点头,有的更是急切的问他哪里买的。 “画50,加上裱画,打折后90块一幅。”沈墨拍飞一只想摸画的咸猪手,将画护的严严实实的。 只许看,不许摸。 “比艺术照好看,还比拍艺术照便宜诶,真时髦。”一个家境不错的女孩子跃跃欲试,“沈学长你哪里买的呀?我也想买。” “这画家可不是谁找她,她都给画的。不过……我帮你问问吧。”沈墨一副施舍模样。 “好呀好呀,帮问问吧,谢谢啦。”女孩子双手合十,一脸期待。 边上其他围观的人中不少也表达了想要的医院,这个年代能跑来学围棋的,家境都不太差。 沈墨爱理不理的应了,得意洋洋的欣赏着画,心想: 他也不白收她的画,给他当个宣传,拉几单生意,也算帮她嘛。 也只有他这么好的模特,才能起到这么好的宣传作用嘛。 围棋课后,沈墨将画小心翼翼护在怀里,骑车的速度都慢了许多,为它遮着风挡着雪赶回家。 一进门,便将自己书房上挂着的一幅父亲的画扯下来,换上了自己的画像。 自从书房里有了这幅画,他看书都有点不认真了。 一会儿便要抬头看看画,欣赏一番才觉满足。 仿佛希腊神话中顾影自怜、无法自拔的自恋狂——那喀索斯。 …… 沈家。 晚饭时,沈佳儒从画室走出来,看到了被放在客厅沙发上的画。 “你怎么把我的画从书房墙上撤下来了?”他问儿子。 “换了一幅别的画。”沈墨道。 “你自己买的画?”沈佳儒有些吃惊,自家儿子一向对美术相关的事不感兴趣,怎么忽然买起画来了? “不是,朋友给我画的半身像。”沈墨道。 “……”沈佳儒皱起眉,这才转到一中没多久,就有会画画的朋友了?这次倒很快混熟。 只是,怎么有别的野画手踩到他的地盘上了? “你要画,怎么不找爸爸给你画啊?”他还是有点不高兴的,尤其儿子还把他的画撤下丢出来了。 “你不行,你画的都不像。”沈墨夹一口菜,一边叹气嫌弃不如华婕妈妈做的好,一边无奈咀嚼。 “……”沈佳儒气的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他瞪着儿子看了一会儿,见对方毫无反应,干脆放下筷子道: “我去看看。” “你不先把饭吃了?”沈墨挑眉转头,。 “我看完再吃。”沈佳儒已经迈上台阶。 “……”沉默迟疑了下,干脆放下筷子,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 沈佳儒推开儿子房门,一眼便瞧见了墙上挂着的画像。 还挺醒目。 微微愣了下,不由自主‘啧’了一声。 以为肯定是幅又傻又土的画,毕竟儿子在绘画方面的审美完全没遗传到他。 但,一瞧之下,竟觉得还行,原本想着看一眼就回去吃饭的他,凑近两步,仰头仔细打量起来。 匠气重了些,有不少成熟画者笔触的模仿痕迹……嗯,留白的处理怎么这么像杭州美院最近特别抢手那位老师的风格? 劲松市还有人去杭州看过展,或者学过艺? 没听说有这样的人物啊。 可再仔细看,沈佳儒又觉察出些不一样的地方,画手的留白比杭州美院的同行更大胆,几乎省略了些细节去做高光,冲击性很强。 胆子够大的。 而且,这幅画作者的风格很不统一。 看似成熟,却是博众家长处,像是大量临摹了多位名家后,糅合得来的技艺。 虽然画的很流畅,但几乎没有统一的特别突出的自我风格。 嗯……能有这样的集大成也已经很厉害了。 沈佳儒越看找到的属于名家的影子越多,这画手到底是怎么磨炼出这么一手的? 沉默思考了会儿,他又后退两步,放下理性的去纯欣赏。 画的很像。 对儿子脸上的特征和细节捕捉都很到位,尤其令他感到赞叹的,是画手下笔挥洒自如,从画作上就能看出对方很享受绘画,这是个真的很喜欢画画的人。 再者,用色是真的大胆。 色彩极其饱满、绚烂,但这些突出的颜色又都在具体的构型里,使这幅画看起来有种荼蘼盛放的张扬之感。 正符合沈墨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外放的热情,甚至有些张狂,却又令人着迷。 沈佳儒几乎要感慨一声青春年少真好。 念头一起,便忍不住笑了。 一幅画能让他忽略掉专业的内容,而去感慨它带给人的感受,已经算是很成功的作品了。 “一中的美术老师居然画的这么好。”劲松这个小地方也算藏龙卧虎了。 “不是我们学校老师,是我同桌。”沈墨一直在观察父亲的表情,听到一向骄傲,看别人画如看屎的父亲的赞美,他唇角一勾,竟有种赢了父亲一筹的快感。 虽然他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赢了什么,心情却的确嘚瑟起来,斜靠在房门边,双手放松的插进裤兜,甚至想抖个腿。 一幅画卖几百万? 外国人都来求购? 全国名校求着当特邀教授? 不是很牛吧? 没想到一个高一女生的画,就让你赞叹了吧。 沈墨斜视着还在看画的父亲,忍耐不住挑衅: “怎么样?替换掉你的画,够格吧?” 小土豆这画技是要上天吗? 居然能得到他爹的认可。 沈佳儒压根儿没搭理儿子的闹腾,而是不敢置信的问: “你同桌?多大年纪啊?” “15岁吧。”他道: “等她长到您这个岁数,不得比您强啊?” 沈佳儒转手照着儿子肩膀就是一拳,“又不是你画的,你嘚瑟什么。” “你这同桌一心磨技术,眼睛只看到了别人的画法,却没有独立思考,这样下去,会成为很优秀的画匠,能不错的养活自己。 “但想成为我?那没可能。 “不过……” “不过什么?”沈墨问。 “如果她能找到自己情感与画笔的心灵感应,把游刃有余的画技用于更深层次的属于自己的表达上,成就说不定比我更高。”沈佳儒啧了一声。 “说啥呢?听不懂。”沈墨皱眉。 但第一次,他爹跟他讲了这么多话。 以往,他们从难有什么共同话题,见面简单关心下对方,就没话讲了。 望着父亲的眼睛,他在里面看到了最赤诚沉迷,如星光。 忽然间,他仿佛打开了两人间的一扇门,好像更了解父亲了一点点。 沈佳儒并未注意到儿子在审视自己,他思绪陷在自己最热爱的东西里,组织了下语言,才道: “就好比一个孩子,能赋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这样充满灵气的诗句,因为他有最天真的观察世界的眼睛和诗意。 “很多人学富五车,远比孩子背的诗词歌赋四书五经都多,但看见一只鹅,可能想到的就是前人以此为题做过的诗,他自己却吟不出一句。 “我怕这幅画的画者,将来会如此。” “……这么糟糕吗?”沈墨皱眉,好心情又没了。 “不不不,一点都不糟糕,已经很厉害了。 “最糟糕的那种,是看见鹅之后,想着‘不知道是烤着好吃,还是炖着好吃’的人。”沈佳儒说罢,又道: “不过,你多半是被骗了。” “什么?”沈墨挑眉,他什么被骗了? “这不可能是一个15岁男孩画出来的,肯定是家长代笔,或者老师代笔。”沈佳儒笃定道。 就算从出生起就开始画画,15岁的孩子也不可能这么老练。 “哈。”沈墨拍了拍自己亲爹的肩膀。 “?”沈佳儒。 “是个女孩儿,15岁的女孩儿。”沈墨说罢,丢下个重磅炸弹: “我当模特,亲眼看着她画的。” “……”沈佳儒眉头皱起,瞪着儿子转身下楼的背影,半晌没动。 老艺术家的理性,遭到了沉重震撼。 … 回到饭桌上,沈佳儒吃了两口,不敢置信: “真是她画的?15岁?” “真。”沈墨夹了一块儿肉进嘴,忽然觉得之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不爱讲话的父亲也挺好的。 “不可能啊……她几岁开始学画?”沈佳儒又问。 “我怎么知道。” “她跟谁学的画?” “少年宫一个美术班的老师吧……” “就一个老师?” “不然呢?” “应该有很多老师。” “……” “她是不是买了很多书?也不对……杭州那位还没时间去出书呢……” “……” “你明天上学问问她怎么学出来的。” “……” “啊,她是不是美术世家?父母都是画画的?” “不是。” “你怎么知道不是?” “我去过她家?” “???” “……” “她叫什么名字?” “……”沈墨实在受不了了,他放下筷子,礼貌道一句‘我吃饱了’,转身便往楼上窜。 他不是一个习惯跟父亲说这么多话的男孩子,以往父子两个各自沉浸自己世界的生活挺好的。 真的。 “……”沈佳儒仰头看一眼儿子父亲,想到:回头去学校或者少年宫看看这孩子。 如果真的是15岁就有这技巧,不是天才是什么。 爱画如命,对人类却一向没什么兴趣的沈佳儒,忽然对15岁的人类少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第28章 搞设计我是专业的 周一升旗仪式后, 教导主任找到美术组。 “省级优秀高中评选,咱们学校也参与评级哈,校貌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环。 “如果校貌出众, 给学生们营造一个舒适的学习环境,也给领导们留一个好印象,说不定对其他内容的评分也能高呢。 “咱们学校现在要开始装修肯定来不及了啊,所以校领导提出了几个比较容易达成, 如果做好,收效也高的方案。” 教导主任坐在大办公室内属于自己的大办公桌后, 对办公桌对面的几位美术老师说道。 “要我们美术组做什么啊?”高三组的美术老师问道。 “是这样啊,首先呢,体育组那边要好好浇冰场, 咱们批了预算给买一批新的溜冰鞋给学生们。 “你们这边呢, 我也批了400的预算, 美术组把校园墙画一下啊。 “就那种与校园学子们相关的简笔画, 往墙上画画, 一面墙上一幅图。这个在跳远, 那个在秉烛读书, 还有做眼保健操、跑步、跳高、课堂举手回答问题什么的, 都可以画嘛。” “……” “……” “……” 几位美术老师互相对视一眼, 眼神交流了对于教导主任外行言论的无奈。 “这可是校园宣传第一步啊。外墙是所有路过的人、车、领导什么的都看的到, 内墙就是学生们看到。 “最好就是, 外面的人一看, 就知道咱们是个高端的优质高中。市内第一,省内第一, 升学率高, 全面发展啊…… “里面的学生一看呢, 就受到熏陶、鼓舞,对不对? “这个事情非常重要,必须认真对待,你们商量个方案,这周五之前就要给我一个答复,最好半个月内把墙画好。” 教导主任表情严肃,眼神犀利的从三位老师面上扫过。 “……” “……” “……” 美术老师们一阵无语。 听起来不像是校园墙,像是洗脑、催眠之类的邪术。 “行,你们回去商量商量啊。”教导主任拍拍巴掌,慈祥一笑。 三位美术老师表情凝重的离开,这大冷天的画校园墙,还要一周内定方案,半个月内画好? 要求还那么高,涉及到学校评级? 三人一离开,高三组美术老师就开口拒绝道: “这个事儿你们俩来定吧,我马上要带着高三艺考的学生做靠前突击,然后带队去各地参加考试,真没时间。” 表情格外真诚。 高二组美术老师立即接话: “我外婆病重,这周请假,要下周末才能回来,还想着请小王你帮我代下课,这事儿我正好错开了,唉……” “……”高一组美术老师王婷看着两位同事为难又不得已的表情,五雷轰顶。 这特么…… 三人离开教导主任办公桌时,还是一样的苦哈哈脸。 离开大办公室时,却只剩王婷面色难看了。 …… 华婕拿到了沈墨帮拉的单,畅想着周末去围棋社赚外快,然后就被美术老师王婷叫到了办公室。 进到办公室,她才发现站在王婷面前的不止一个人。 王老师叫来了高一各个班里的画画尖子,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齐齐望向王老师。 “学校准备绘制校园墙,我想找咱们画的好的一起做这件事。”王婷没讲教导主任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面对着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她深吸一口气,直接开门见山。 几个学生面面相觑,高一一班的女生率先发问: “老师现在画吗?这大冷天的,手都伸不出去,在外面站一会儿就得僵。” “……”尴尬。 王婷也是苦,这事儿现在的状况就是不拉学生一起,根本搞不了。 “涉及到学校的校貌嘛,我们既然有过人的才华,在这种时候也只能担当起这样的责任。”王婷硬着头皮道。 几个学生沉默着谁也没再开口。 这就更尴尬了。 拿‘责任’什么的给孩子洗脑显然已经不好使了。 王婷正想再说几句,一班的女生抢先道: “老师,我手之前画画的时候冻伤了,一到冬天就发作,你看—— “这个我真没办法参与,对不起王老师。” 她将生了冻疮的手展示给王婷。 然后—— “王老师,我学习成绩不咋好,怕高三的时候文化课不达分数线,现在周末都是补习班。我爸嫌我学画耽误文化课,都不想让我学画了,现在所有课余都在学习,以后晚自习可能都没办法到咱们学校画室画画了。这个事,我也帮不上忙……” “王老师,我才开始学色彩,这个画不好的。” “王老师,我戴上手套就不会画画了……” “王老师……” 拒绝的理由五花八门,王婷瞬间傻眼。 学生们一起拒绝,胆子也就大了,法不责众嘛。 跟王老师道歉完,挨个列队离开。 “……”王婷、 一学生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回头望,见华婕还在里面。 他只疑惑了下,便头也不回的遛了,万一王老师想到了留他们的理由,那可就糟糕了。 先逃为妙。 高一组办公室王婷办公桌边,空气是如此的安静。 王老师和华婕大眼瞪小眼。 就剩这么一个了! 王婷忽然反应过来,一双眼睛放着光,不等少女开口,便连珠炮弹: “这个项目有400块的预算,我花200找设计师帮忙设计墙面,剩下200块给你当做冬天室外作业的高寒补助。” 说罢,王婷如盯视猎物般盯着华婕,一副怕对方跑掉的样子。 “……”华婕。 “嗯?”王老师挑眉歪头,活像拿棒棒糖要骗小孩的巫婆。 半晌后,就在王老师已经华婕会拒绝时,少女终于开口了。 只是,说出来的话实在有点出乎王婷意料之外。 小姑娘亭亭立在办公桌前,非常老练讨价还价道: “老师,要不这样吧,设计也由我来做,200设计,200陪您一起画墙,您觉得怎么样?” 商量的口气,循循善诱。 “……”王婷。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思路情绪,讲话有条理的吗? “这样您也不用去联系设计师了。”华婕微笑:咱们痛痛快快谈场生意吧。 “你会设计?”王老师眨巴眨巴眼睛。 “老师,我放学时把设计稿给你做出来。”说罢,华婕行了个礼,转身就出了办公室。 独留王婷呆坐在办公桌前,努力回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 她说什么了吗? 怎么就成了400块都给学生挣了,还放学时就做好设计稿?啊? 高二组美术老师听说王婷找了学生开会,好奇的跑过来打听。 王婷有些不爱搭理,干活推的干干净净,问八卦倒挺积极。 “有个学生说设计和涂墙她都能一手搞定。”王婷一边整理教案,一边漫不经心道。 “高一学生?”高二组美术老师哈哈一笑,“现在的孩子也太爱说大话了。” “……”王婷抬眸瞪向对方。 “……哎,你不会信了吧?” “孩子这么热心愿意为学校建设做贡献,这么有责任心,我为什么不让她试试?”王婷专门将‘责任心’三个字念的很重。 高二组美术老师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高一组办公室。 王婷叹口气,将面前教案往前一推,想了想,将希望寄托在一个15岁孩子身上太傻了,便还是给自己学设计的同学打了个电话。 拨通,王婷将学校的事儿跟朋友说了下,两人认认真真讨论起处理方案。 越聊,王婷眉锁的越紧,脸色越难看。 挂断时,只剩一声长叹。 难办。 …… 华婕可不觉得难办,这事儿就一个难度,画墙肯定又冷又累。 但她现在不是正爱父母爱的深沉嘛,热血状况下什么钱她都不会放过。 嗷嗷! ——内心饿狼嚎。 这400块巨款,她志在必得。 怀揣着蹦迪般亢奋的赚钱之心,华婕先将自己的其他订单后延,把所有课间时间都用来做设计了—— 罗列元素,整合概念,做图形设计,简化图形,元素融合…… 掌握了做设计的诀窍,加上脑袋里装了许多后世相关的设计案例和素材,到晚自习之前,她草稿已经画了十几张。 这些日子橡皮使用量太大,今天又没空买橡皮,便用仅剩的指甲那么大的橡皮抠抠着擦铅笔废线。 沈墨实在看不下去,出去上厕所前忍不住道: “你课间出去买个橡皮呗。” “没空。” “……”沈墨弹了下小土豆脑门,“你是不是厕所也没空上?” “是啊,你没看我今天都没怎么喝水?” “……”无情……沈墨摇摇头,转身出了教室。 到了球场边,正玩着的男生主动让出个位置给沈墨。 上场后挥洒了会儿多余体力,跑动流汗感到尽兴后,他溜达着走到球场边。 预备铃响,男生们争分夺秒进了一球才散场。 一个高个子男生拧开自己矿泉水瓶举高了往嘴巴里倒水喝,然后转手递给沈墨。 沈墨同样仰头倒水,咕咚咕咚如牛饮,喉结起伏,充满了男性粗犷之美。 边上路过的少女们都看呆了,还看渴了。 随其他往教学楼返的学生们走了一会儿,沈墨忽然脚尖一转,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哎!你不去上课吗?”一个男生回头问他。 “有事。”沈墨头也没回。 “逃课呀?”那男生兴致勃勃,一副只要沈墨说句‘去网吧’,他立即就会跟上的样子。 “……”沈墨并没有搭理男生,迈着大步眨眼就拐过了实验楼。 快到大门口的时候,正碰到教导主任。 高大的男老师瞬间满脸威严的喝问: “都上课了,往外走干什么去?” 要是别的同学早被吓的往回跑了,沈墨却丝毫没被慑住,照旧回道: “有事。” “……你……”教导主任想上前拦,但沈墨这个有过狂揍老师劣迹的孩子,连他这种称霸校园的存在也忍不住忌惮。 于是,怒瞪沈墨离开,他到底没有拦。 心里只想着,再攒两件事!他非要叫家长不可! 沈墨一路畅通无阻出了校园,对于教导主任的愤怒他毫无察觉,脑子里还在想:刚才那个虚张声势的男老师是语文老师吗?还是英语老师啊?接下来就是上晚自习了,又不是他们的课,那么激动干什么…… …… 10分钟后,高一七班门被敲响,坐在讲桌前看着学生上自习的班主任应一声: “进来吧。” 沈墨大大咧咧推开门,朝着班主任点了点头就晃了进来。 “……”班主任早习惯了他这种什么时候都一脸淡然的从容样,低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华婕站起身让沈墨进座位,待他坐好了,她才坐回去继续埋头写作业—— 今天她要写的快一点,这节自习把作业都写完,下节自习就能将所有的草稿整理成展示稿了。 然后,一只大手忽然拍在了她桌面上。 华婕抬头盯住这只指节分明的漂亮大手。 ? 再漂亮也不能阻止她学习。 接着,这只手抽回,露出底下扣着的一盒2b橡皮。 一盒10块儿。 “?”华婕转头瞠目结舌。 “拿着用。”沈墨拽拽说罢,从桌堂里抽出自己正看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继续读了起来。 “……”华婕脸都热了起来。 同桌也太好了吧! 校草福利也太全方位了! 她这是被校草同桌宠了吗?说好了是超凶超坏的校霸的呢?不是都说他是有才无德的坏学生吗?不对劲啊!完全是个暖男吧! 这橡皮难道是给他画肖像得来的福利吗? 呜呜,好幸福,她现在有好多好多橡皮了哇。 怎么一盒橡皮就让她幸福的身体软绵绵,仿佛正浸在温泉中,周身都在冒泡泡似的呢。 完蛋了,她怀疑自己可能是个隐藏在人民群众中的小花痴。 独立女性、女强人设要崩了吗?呜呜…… 沈墨橡皮送出去并不包售后,再没管同桌,沉浸在哲学的海洋里不能自拔,一边读还一边时不时拿铅笔做标注。 华婕掏出一个橡皮攥在左手心里,一边汲取力量,一边继续做作业。 嗯嗯,书写的速度更快了,思路也更畅通了呢! 不愧是高颜值校草牌橡皮,就是不一样~~~ … 第一节自习课下课,华婕成功完成全部作业。 伸了个懒腰便急匆匆跑出去上厕所,革命尚未成功,华同志仍需努力。 沈墨丢开手里的书,今天也不想写作业。 转头看一眼华婕桌面,她似乎都写完了,想奴役她给自己写作业,但她似乎在忙着什么…… 窗外风还在呼啸,他挠挠头,正想伏案休息一会儿,忽然听到不远处四个女生的聊天内容: “卞颖,你最近跟华婕怎们都不说话了?你俩掰啦?” “是她不理我啊,画画好嘛,不太看得上我了吧。”卞颖无奈的耸肩叹气,戏很到位。 “啊?初中的时候你们关系不是还不错吗?” “人是会变的啊。”卞颖微微撇了下嘴。 沈墨目光横过去,手指在桌上点了点。 “会画画有会画画的好,也没必要就瞧不起老同学吧。她这次入学模拟考成那样,我们也没瞧不起她啊。” “对啊,再说了,卞颖你这次能当咱们高一的领操吧?” “不知道诶,班主任说把我的名字报给教导主任了,就等结果呢。”卞颖耸了耸肩,似乎很不在意。 “就算不能当年级领操员也没关系啊,班主任已经站在咱们班最前面领操了,很风光呢。我看隔壁班的同学都精彩看你看的眼直。” “对啊,隔壁班班草你们知道不……” 沈墨视线望着黑板,若有所思。 华婕回来的时候,就见同桌正在那儿s‘思考者’。 “沈墨,橡皮多少钱呀?”坐下后,她问。 “送你的。”沈墨浑不在意道。 “那怎么行——”华婕不同意,却被他打断: “你这几节课间都忙什么呢?” 华婕掏出自己的一沓设计稿,一边展示给他看,一边将事情原委跟他说了下。 “400块钱就买你又是设计,又是站在冰天雪地里画画的?这得画多长时间?”沈墨不可思议的问。 “挺好的了,我想赚钱的话,也没有那么多机会吧。”华婕并不在意,钱都是一点点赚的,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啊。 “你周末到我们围棋社画像,不比这赚的容易?”沈墨非常不认同。 “去围棋社画像的钱我也要赚,这个我也要赚,又不冲突。” “……” 沈墨梗住半晌,忽然坐直身体靠近她: “这是教导主任交代给美术组的活?” “对啊,咋啦?”她挑眉,他怎么一惊一乍的? “你这个设计稿有把握被采纳吗?”沈墨问。 “那肯定啊,这可是顶级设计!”华婕立即挺起胸膛。 “那些,你听我的。”他拍拍桌子,吸引她全服注意。 “?” “等王老师认同了你的设计后,你就说,画墙可以,不止要400块,还要当高一组领操。”沈墨双目如渊,幽深幽深的直勾勾对着她,充满了压迫下。 “啊?领操?”华婕傻眼,这哪跟哪啊。 “对。” “不不不!我当领操干嘛啊?我又不是‘级花’,也不会跳舞。”她忙拒绝,开什么玩笑,她不行的。 “什么不行?你站起来。”沈墨戳了下她脑袋。 华婕站起身,摊手,看着他忍不住笑。 “转圈儿。”他伸出手指示意她转圈。 “你逗狗哇?”她有些脸红,看看四周同学,不好意思的凑近斥他。 “快点儿!”他探身伸长手臂推她肩膀。 华婕一边白他,一边不好意思的转了个圈儿。 少女转的有些扭捏,即便班级里闹哄哄的没什么人看她,也不好意思舒展手脚的转圈儿。 但她大眼睛看人时生动充满灵气,睫毛在灯光下晶颤颤的仿佛盛满光华,在沈墨这个脸盲症看来,表情灵动的她,比什么校花好看多了。 是静态无法比拟的美。 “行了,坐下吧。”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华婕坐下后,忽然锤他一拳,“选美人呢你?” “挺好的,胳膊腿儿齐全,领操挺合适的。而且我之前看你做操也挺认真,动作都挺标准的。”他认真点了点头。 “……”难道不应该夸她一句漂亮,或者很瘦,或者身材很好吗? “那也没到可以领操的程度吧。”她又摆手。 “女孩子不是都很向往大课间做操的时候当领操吗?全校同学前面展示自己的美啊。”他问。 “那前提不是你得美吗?不然不就成展示丑了吗?”华婕没有当过美女,也不知道要如何当美女去承受众人的艳羡视线。 上一世,她才长开就因为近视戴起了丑丑的眼镜。大学时开始有臭美的心思时,眼睛已经因为戴眼镜而变形变秃,还被人嘲讽是金鱼眼。 她……她不行,别人多看她一会儿,她走路都会顺撇。 “……”沈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瞧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躲闪的表情,忽然生出种奇怪的情绪。 就像路边看到一只可爱的小狗狗,在怯怯的朝他摇尾巴……想揣在怀里带回家,好好打扮打扮养大养壮,再带出去遛,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只漂亮又威猛的狗狗。 好像也不太对…… 大概是种又想带回家喂胖,让它变得不再拘束,变得撒欢大叫,自由自在。 又想把它喂成最漂亮最厉害的狗,让所有狗子都自叹不如…… 真是奇怪的情绪。 他手指搓了搓桌面,忽然眯起眼,冷笑问她: “你是不是没信心自己的设计稿能得到王老师和教导主任的认同啊?” “这我可有信心了。”华婕语气瞬间昂扬,但转而又弱声道:“但领操就不行了。” “你难道不羡慕领操?”他问。 “羡慕啊,我羡慕的多了。”她耸肩,难道向往什么就能得到,羡慕什么就能拥有? “既然羡慕,为什么不试试?”沈墨似乎很不能理解华婕这种明明也觉得当领操很好,却绝不敢肖想的行为。 他的声音有些严肃,问的华婕微微怔住。 与他注视了一会儿,她先觉得不自在起来,他目光太犀利了,甚至显得有些炙热。 她被这样看着,都会有些自卑的担心自己五官会不会有不好看的地方被他发现,甚至忧虑自己脸上干净不干净,发型乱没乱…… 抿唇正襟危坐,她陷入沉思。 沈墨盯着她侧脸看了会儿,忽然又道: “当不当领操也没什么,我就是刚才听几个女同学说你坏话,还扯什么要当领操,烦了,就想鼓动你去争一下。” 说罢,他又捞过自己的马克思,轻声道: “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吧。” 他是想要就去争的性格,但不能要求小土豆也如此。 “……”华婕转头看向他,少年耸肩笑了笑。 “那……要不我试试?”她伏在桌上,只露出眼睛看他。 “……”少年目光又从书转到她脸上,瞧着她像个准备去偷奶酪的小耗子般,忍俊不禁,“你行的。” “……嗯嗯,我行的。”她吐了下舌,眉毛高高挑起,显出几分又害怕又兴奋的调皮表情。 “华婕。”他忽然一本正经问她。 “啊?”她眼睛亮晶晶,傻笑看他。他仿佛要说什么特别严肃的事儿。 “班主任在看你。”他道。 “……”华婕霍地坐直身体,也不敢往别的地方看,忙掏出书本铺在桌上,假装看书。 过了好一会儿,才偷偷转头,发现班主任已经坐在讲台前低头看书,没再看她。 转头看沈墨,他也继续看他的哲学了。 呼出一口气,她悄悄掏出草稿纸,将草稿整合修订成最终版。 心跳仍有些快,想到自己居然要去跟老师争取当领操,就觉得面红耳赤难以平复。 几息后,她看了下手表,时间紧迫,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这才收敛心思,手速爆表,效率极高的搞画。 放学铃一响,她捏着草稿第一个出教室。 沈墨放下书,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在少女背影上,直至她离开教室,才收回视线,长长吁出一口气。 有种老父亲看着儿子去远航的期许情绪—— 小土豆,你要成才啊,不要让他这个当爹的失望。 或者—— 狗子啊,出去抢食一定要赢啊,不要让主人失望。 唇角挂了笑容,他随手拢几下将作业本和两本书丢进书包,收紧书包带,往肩上一甩,便往教室外走去。 他一到了过道,其他同学都不自觉主动给他让路。 曾经被他喊人将桌子丢进水房,但很快成为他迷弟的赵金辉问他: “墨哥你笑啥呢?” “谁笑了?”沈墨脸一崩,转头语气不善的问道。 “……”赵金辉。 沈墨拍拍赵金辉肩膀,没再搭理对方,大踏步走了。 “……”赵金辉看着沈墨背影,心生向往,好潇洒啊。 忍耐不住,他开始拙劣的模仿起沈墨的表情和走路姿势。 …… …… 当华婕抱着一沓展示稿敲门走进高一组办公室时,愁眉不展的王婷挑眉望来。 还真做好了? 不过能用吗? 深呼吸,她可不能因为心烦这事儿,就口不择言。即便拒绝华婕的设计稿,也要注意措辞,保护好青少年学生的自尊心才行。 如此想着,她目光落向华婕递过来的画稿。 当看到最上面一张纸上的设计图时,王婷愣住了。 “???!!!” 这个线条、辅助线和画法……这…… 一看就是专业设计稿啊! 第29章 发愤涂墙 “啪!” 灯关上后, 室内一片漆黑,世界变得安静。 王婷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全是华婕的设计稿。 那些简单却动感十足, 又极具风格化的q版人物,那些利落又完美的线条…… 可是,那么简单的几笔,到底是如何演绎出那么丰富的情绪和情感的? 好的设计,原来能调动人的情绪, 使人产生共情啊。 而且……居然真的可以达到教导主任那些仿佛无稽之谈的要求。 躺了一会儿, 王婷霍地坐起身,开灯她再次坐到书桌前, 将华婕的设计又看了一遍, 甚至手痒的拿笔纸临摹起来。 她上学时学的不是设计, 但有不少朋友都是设计院的, 所以对设计稿是有了解的。 她很确定,很多学设计的大学生也做不成这样的设计稿。 而且,在没有设计专用尺的情况下,华婕到底是如何徒手将这些形态各异的曲线画的这么完美的? 临摹了一会儿, 她有些烦闷的将笔放下,心里又羡慕又苦涩。 自己居然在羡慕一个15岁的学生…… 一张张设计稿不知看了第几遍, 她仍在感慨, 这些似儿童简笔画般的人物,或伏案学习, 或正参加升旗仪式, 或在跳远, 或在演讲……怎么都这么可爱呢。 因为表情太丰富, 它们没个人仿佛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和故事, 真的太有趣了。 这就是天赋吗? 就是才华吗? 王婷并不知道再过十几二十年的网络时代,各种插画风格盛行,西式的、中式的、酷酷的、温暖的等无限风格充斥市场,高等院校美术专业细化也比现在多数倍,华婕所画的风格正是商插中最吃香的一种。 她感慨于这种画风和画法的高级,沉迷其中,觉也不想睡。 而且,心情实在是太复杂了,说是又爱又恨一点都不夸张。 啊啊啊啊啊! 一个15岁的孩子。 她好酸! 第二天早上,王婷挂着两个黑眼圈,将华婕的画稿严严实实包在报纸中,抱着到学校。 放下包包后,直奔教导主任办公室。 教导主任才倒了杯热茶,正准备端着自己的大茶缸去学校门口维持继续、抓抓打闹和迟到之类的。 结果就被王婷堵在办公室里出不去了。 “已经画好了?”教导主任不敢置信的挑眉瞪眼睛。 “嗯。”王婷用力点头。 “熬夜一宿没睡?”教导主任注意到王婷的黑眼圈。 “没有。”王婷认真摇头。 “那你这怎么搞的?”教导主任指了指自己的眼圈儿,示意对方现在跟熊猫一样。 “是学生画的,您看看。”王婷将画稿递给教导主任,双手捧过去的姿势跟奉上传国玉玺似的。 “学生?”教导主任跟个复读机似的反复揪着她话里的关键词反问,“高三的吧?” “高一的。” “高一的?”复读机n。 “高一七班华婕。” “……”教导主任接过设计稿,见王婷不像是开玩笑,便捏起眼镜戴上,端正坐好后一层层拆起王婷包的报纸。 待他看到画稿,方才那种质疑的情绪便烟消云散了。 “啧啧。”他一边看一边点头,内容很积极、很正向、很全面发展啊。 “嘶……”忍不住抽气,有点意思啊。 “这个备注的颜色搭配里,灰瓷配色是什么意思?”教导主任抬头,不耻下问。 “不知道。”王婷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学设计的,这个活高二美术组和高三美术组都没空,只能我来挑头做,正巧七班华婕能做,就让她搞了。这些都是她昨天设计出来的,配色方案也是她独立完成的。” “咱们高一里居然有这样有才华的学生?”教导主任就算对美术一窍不通,也知道这个水平非常高。 “我也很吃惊,这孩子的水平,恐怕比许多大学毕业生都强了。”王婷并不吝惜夸奖,这是她高一组的学生,华婕优秀,她也与有荣焉。 “这么高?”教导主任又将设计稿看了一遍,“这种去参加省里的美术比赛,你觉得怎么样?” “不排除天外有天,但应该能拿个名次。”王婷已经进入吹嘘状态。 “不错,不错。那就按照这个画吧。”教导主任放下设计稿,一锤定音。 “但是——”王婷取回设计稿,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教导主任。 “怎么?”教导主任才举起的大茶缸又放下。 “华婕说要把这个设计稿给学校用,她是很高兴的,也愿意为学校画校园墙,为打造美好校园环境出一份力,但她有个请求,需要您拍板。”王婷说罢,点了点设计稿,补充道: “这个稿子放在广告铺子里,几百块钱下不来,再加上画墙的钱,就更多了。 “华婕是有权利收回这个设计稿不给学校用的。” “这孩子说了如果我们不答应她的要求,就不给我们用?”教导主任皱起眉。 “这倒没有,但有一定风险吧。”王婷有些为难。 “什么条件?你说说。”教导主任表情严肃道。 边上一直听他们对话的高三组美术老师凑头过来: “是画的有多好?还向学校提要求?” “你看看!”王婷将设计稿递过去。 “现在的孩子,真是一点都不淳朴了,动辄就要奖励,提条件,哪像我们那时候,多——”高三美术老师唠叨声戛然而止,连看四张设计稿后,她便沉浸期间忘记自己方才的话,一张张认真看了起来。 所有学美术的人,看到这种有趣的创新画法,都会难以自制。 看了一会儿,她甚至已经达到了爱不释手的程度。 “主任,这设计稿我们学校仨老师谁也设计不出来,倒不是说我们画的不好,主要是这个真挺专业的。 “到时候画出来效果一定好,我看过二中的校园墙,就特丑的大头孩子在那儿摇呼啦圈,跟鬼娃娃似的。 “咱们这个一上墙,到时候领导过来看了问谁画的,校长就说是高一学生画的,你说说多厉害! “咱们一中高一的孩子,都比其他学校费劲巴拉整出来的好看。那省领导还不得觉得咱们学校综合实力贼强?” 高三组美术老师抖着手里的画稿,词儿比王婷还多,一句一句全都打在了教导主任的爽点上。 “这孩子到底提的什么条件?”教导主任已经迫不及待了,条件快提,谈完了立马开始画墙,千万别耽搁了! “她想当高一领操员。”王婷道。 “……”教导主任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孩子就是孩子,我还当什么条件。” “您意思——”王婷挑眉。 教导主任一拍巴掌,“我正琢磨选个有其他突出才艺的孩子来领操,以凸显咱们学校综合实力全面发展这个主题呢,这不碰上合适的了。那孩子形象怎么样?” “挺乖的,瘦瘦高高的。”王婷道。 “就这样着吧,你抓紧带着她把墙画了,有什么困难你过来找我,力求最快速度搞完,搞好!”教导主任说着站起身,溜达到窗边,望向远处校园墙,已经开始畅想画好后的效果。 到时候冰场浇好了,篮球场多加两架篮筐,跑道重新画一下…… 不管怎么说,校貌这方面,一定碾压其他学校几条街没问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主任我去跟华婕说了?”王婷一边准备走,一边再次确认。 “去说罢,回头所有比赛都给她报个名,还有那种报纸投稿都参与,还有省内画展什么的,好吧?”教导主任的热情程度空前绝后。 “……好。” 应声后,王婷抱着华婕的设计稿离开,还有点腾云驾雾的虚浮感。 这么……顺利的吗? 她原本还担心教导主任不懂美术这一块儿,会很难沟通呢。 果然,艺术是无国界的吧? 出了办公室门,王婷伸手轻拍画稿,脚步忽然轻快起来。 想到教导主任说的那些画展什么之类的话,她忽然觉得,带了华婕这么个学生,未来三年她的日子可能会非常风光…… …… …… 高一七班教室里。 有同学在门口喊正在认真早自习的华婕: “美术老师王婷找你。” 华婕抬起头,下意识转头看沈墨。 俩孩子一起鼓捣了要当领操的事儿,这会儿一对视都有点激动又忐忑。 谁也没说话,心照不宣。 华婕站起身放下笔就出了教室,直奔高一组办公室。 几分钟后,她捏着自己的设计稿出来,抿着唇,有点激动,又有点恍惚。 结果才迈出办公室门,就瞧见了从走廊另一边走过来的沈墨。 “?”沈墨双手插兜快走几步到她跟前,歪头挑眉询问。 “成了!”华婕忍不住缩肩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露出两排小白牙。 少年嘴唇一抿,哼声道:“如我所料。” “你怎么没在上自习,去干嘛啦?”华婕一边高兴的走路直颠儿,一边回头往他走过来的方向看,那边好像是高一一二班的方向诶,他去那边干什么啦? “哦,有事。”他默然回道,似并不在意的随口一答。 华婕也没当回事,抱着设计稿还在兴奋。 妈耶! 领操! 她两辈子都没想过这个,什么升旗手、年级代言人、优秀班干部、领操员之类的,在她看来都是跟她没什么关系的好学生荣誉组。 她诶,上一世就算学习最好的时候,也绝对称不上学霸,普普通通一女孩儿,后来还活的惨兮兮。 现在! 她居然要在全年级阵列前方两米处,与其他两位学姐一样,领操。 已经很久没做梦的成年人灵魂,仿佛忽然置身梦中,有点恍惚啊。 她正兀自脑内翻腾,忽见后桌赵金辉上厕所回来,瞧见她和沈墨后,直接无视了她,跟沈墨打招呼,并问道: “墨哥,你刚才在走廊那边来来回回溜达啥呢?” “……”沈墨心里一咯噔,他就是心里有点惦记,想第一时间知道小土豆要当领操员的条件教导主任到底同没同意,但他本能的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行为,心里将看发型就知道是赵金辉的男生骂的狗血淋头,脸上却丝毫不显,淡漠又自然的转移话题道: “你带篮球了吗?” “带了啊,大课间咱们不是约了高三的打33嘛。”赵金辉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沈墨没回答,聊起打篮球就傻乐起来。 “嗯。”沈墨应一声,没搭理开心起来的赵金辉,一步跨进教室,留了个冷漠无情的后脑勺给姚迷弟。 “……”华婕因为腿短被甩在俩人身后,望了望已经在自己座位上坐好的沈墨,又望了望赵金辉背影,隐约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信息,但很快又被即将开始画墙和领操的事占满脑海。 忙低头穿过讲台回到座位,手搭在设计稿上,认真思考起接下来的执行步骤。 快上课前,沈墨视线忽然从窗外小风刮歪的雪花转回来,问华婕: “这么冷的天,在外面画画不得冻死?” “感冒药才几块钱啊,我可是能赚400呢,值!”这个时代的400块啊,跟她妈妈去年月薪一样高! “……”沈墨听到她的话不敢置信的瞪她。 这孩子是不是傻? 要钱不要命吗? …… …… 周四大课间时,雪终于停了。 学生们都跑出去打雪仗,刚开始还挺和谐正规的,渐渐就变成抱着巨大的雪块,追上同学后扯开衣领往里面塞,然后猖狂大笑着逃跑。 越玩越野,没多一会儿,终于玩出火了。 华婕班里的体育生刘清泉一坨雪球把高三学长砸急眼了,几个高三男生围上来反扑,都动了气,没一个手下留情。 刘清泉的朋友们也不乐意了,双方不一会儿便撕吧起来。 高三生怕打不过,转身跑回班级喊一中大哥赵庆楼:“楼哥!有高一的小b崽子挑衅!” 赵庆楼立马将脚从同桌凳子上拿下来,起身带着一帮高三男生便往楼下跑。 高一七班教室内,男生们全拥在窗台看热闹。 一边很气高三男生欺负他们这些还没发育完全的高一生,一边又犹豫着要不要下去帮忙。 沈墨正伏在桌上睡觉,听到闹腾,探头往外看。 一群不穿校服的大高个儿,追着四个穿校服的小高个满操场跑,追上了就是一顿王八拳—— 他一眼就分辨出穿校服的四个是他们班的,不穿校服的肯定都是高三的。 眉头一拧,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穿上棉服外套便往外走。 其他男生们看他出去,还以为他是睡够了去尿尿,也没当回事。 2分钟后,他们就瞧见沈墨直奔操场,把赵庆楼后面没穿校服的男生按在雪堆里就是一顿踹。 腿上功夫了得,力量感十足,看的人直缩脖子。 缩完脖子,高一七班扒窗看热闹的男生们就坐不住了。 啊啊啊啊,瞬间热血! 连看不惯同班体育生,还揍过他们的沈墨都动手了,他们这帮友爱的好同学们怎么还能坐以待毙? 内部矛盾内部解决,外班人敢欺负他们班男生,绝不能袖手旁观啊! “我就说墨哥是个讲义气的男人!”迷弟赵金辉挥舞着手里的橡皮,像只狒狒般亢奋。 带着青春期的冲动,呼啦一下,高一七的男生们瞬间全跑下去了。 连学体育的两个女同学都抽出铁格尺,热血沸腾的下楼。 …… …… 华婕给同学们出单的效率变低,因为她开始给学校涂墙了。 音乐课华婕被美术老师叫走,在外面画墙; 自习课华婕被美术老师叫走,在外面画墙; 美术课班里上自习,华婕和美术老师都在外面画墙; 大课间华婕被美术老师叫走,在外面画墙…… 总之很忙。 抽空上个厕所,还遇到高三学姐白雪跟她谈画像的事儿,虽然说没办法立即出单,但白雪学姐丝毫不介意,半个月后再画也行,但要先排上队。 于是两人并肩走着,一边约时间,谈价钱。 才走出没多远,忽然听见呜嗷喊叫、骂声震天,转头一瞧是打群架,其中跳起来拿棉服抽人的那个……好像是沈墨。 二话不说,华婕朝着人群一溜小跑。 她发誓自己不是为了看热闹往里挤,虽然她也很喜欢看热闹,但这次真是担心沈墨安危。 高三学姐白雪忙追了两步赶上去,怎么回事? …… 沈墨将两个高三生打倒在雪堆里起不来,转头瞧见个娃娃头、校服配红围巾的女生,立马将有些宽松的棉服脱了往她手里一丢。 他已经记下华婕的衣着打扮,基本不会认错了—— 就像狗狗可以听脚步声辨主人一样。 白雪这会儿追到华婕跟前,目光扫了眼高三大哥赵庆楼,又扫过沈墨,转头问华婕: “你男朋友啊?” “啊……”华婕根本顾不上回答学姐,眼睛盯着沈墨,紧张到不行。 白雪一看就明白了,那又帅又狂浪不羁的少年是华婕心上人啊。 现在华婕要帮她画像,可就是她的人了,肯定不能让赵庆楼揍人家小姑娘的意中人啊。 雪堆边赵庆楼已经舍弃了高一七的体育生,转头奔着沈墨过来。 在他冲到沈墨身边前,忽然一只手拉住了他胳膊。 “哎,别打了,都是沾亲带故的朋友!”白雪拉住赵庆楼,柔声劝架,希望能平息赵老大的怒气。 赵庆楼却不吃这一套,猛然甩开白雪的手,超凶的指着她怒道: “今天这事儿你别管!” 白雪怔了2秒,赵庆楼看清来人也怔住了。 下一瞬,白雪瞪圆眼睛,肩膀往他怀里一撞: “我就管了,你怎么?打我吗?” 赵庆楼被撞的一愣,瞧见自己刚追上的女朋友涨红着脸瞪他,一时进退两难。 这要是不打了,不仅显得他怕了沈墨,还连女人也怕。 可若是推开女朋友,他肯定立马被甩…… 沈墨歪头皱眉,不耐烦道:“还打不打了?” “闭嘴!”赵庆楼正烦躁气恼,转头便是一声喝。 沈墨牙关一咬,腮帮子微微鼓起,下一瞬拳头便揍在了赵庆楼颧骨上。 接下来场面便乱了起来,白雪手还朝前伸着,可她刚才拽着的赵庆楼已经被沈墨打的连退三步,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范围。 她怔怔站在原地,看着打成好多团的一群男生。 失控了。 “……”眨眼间,白雪甚至难以寻找到赵庆楼和沈墨的身影。 群架打的雪花飞扬,值日生们算是白扫操场了。 当教导主任带着几个男老师过来将学生们拉开时,沈墨正骑在赵庆楼身上,左勾拳右勾拳连番上阵,除了头发乱了,身上似乎一下都没挨着。 他身下的赵庆楼就惨了,棉服被撕烂了,鼻青脸肿…… 别的高三生想近身救助赵庆楼,全被高一七的其他男同学拦住了。 华婕抱着沈墨的棉服,静静看着沈墨等人被老师们带走,终于松了口气。 转头瞅一眼身边的白雪,弱弱道: “沈墨揍人挺有分寸的,学姐你别担心,肯定都是皮外伤。” “……”白雪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刚才华婕看着赵庆楼和沈墨一脸担心,可能不是在担心沈墨,是在担心赵庆楼啊。 也可能是担心沈墨把赵庆楼打残打死了,会受到正义的制裁吧…… 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赵庆楼以前打架从来没输过啊…… 白雪忽然一阵心酸,怎么这样…… 第30章 羡慕与嫉妒 一场群架惊动全校师生, 最后‘主打’全部通报批评,参与者统统叫家长。 沈墨也答应了父亲会来,但今天推明天, 明天推后天,父亲沈佳儒都没到场。 最后教导主任给了最后通牒,一个月内如果家长不到校,就家访,到时候事情可就严重了。 沈墨口应是, 但那态度怎么看怎么吊儿郎当, 气的教导主任打了八百字腹稿骂他,下定决心见到其父沈佳儒后, 一定认真详尽的告黑状! 绝不留情。 这一场仗虽然大家都没落到好, 但高三高一学生们打了一架后, 忽然变成了虽然看不惯对方, 但又很钦佩对方的英雄气概的古怪和谐状态。 也算找到了一种和平共处的方式,一起打打篮球什么的反正没问题。 而被教导主任恨之切的沈墨,或成最大赢家。 他忽然被全班男生接纳了,那些往日里看见他就绕道走的体育生们, 甚至成了他忠实的拥趸,那面对沈墨的热情爽朗劲儿, 甚至超过一直给沈墨当跟班的赵金辉。 虽然赵金辉有点吃味, 但男人嘛,都是好兄弟, 他也只好接纳这种再也无法独占‘社会他墨哥’的状况。 待到体育课上, 华婕也体会到了有沈墨这样一个高一七班老大作同桌的好处! …… 体育老师举着洒水龙头浇冰场, 学生们在运动场跑圈儿, 华婕也在墙根边挥舞着大刷子画画。 她铅笔底稿都不打, 直接上毛笔。 同学们跑完圈儿都跑过来看热闹。 “华婕你在画墙啊?” “华婕你在干啥呀?” “华婕你画的啥呀?” 叽叽喳喳。 景年就专业多了,上来替华婕向同班同学们一一作答,然后围着华婕跃跃欲试。 太有意义了,太有趣了,他还没画过墙呢! “哎,你还有笔吗?我帮你画啊,让我也试试啊,要不你画好边,我给你涂色啊。”景年摩拳擦掌,就差跟华婕抢笔了。 这种苦差事也抢着干,整个一好奇心满满的热血少年。 华婕怎么会拒绝他这种要求,立马递给他只笔,挑好色后让他涂,自己去几步外画另一幅。 景年的帮忙给了沈墨灵感,他原本已经接过赵金辉丢过来的篮球,准备去灌篮了,看见华婕跟个小熊似的在墙前面忙活,皱皱眉,干脆将球往篮球架下一放,带着男生们一起到校园墙前面找华婕。 那气势,彷如大哥带着小弟去屠城。 让这些男生们干别的不行,涂墙还是能的。 姚楠带着两个跑的快的,迈开长腿去画室跟美术老师要笔、要颜料、要涮笔筒和调色盘。 回来后,一群男生被沈墨指挥着跟在华婕身后。 这号召力,不愧是沈墨! 当然,华婕自己也是有人气的。 廖珊珊等几个玩的好的女生为了友谊都不怕冷了,戴上帽子手套一起来帮忙。 … 余同霖和另一个男生搓了搓手,也走向华婕。 路过卞颖时,问道:“一起去帮忙吧?” “我没戴手套啊,你也没戴手套啊,你要去帮忙吗?”卞颖本能想皱眉,但还是忍住了,只做出为难表情。 “拿袖子套着手捏笔刷呗。”余同霖将袖子拽出来包住手,示意给卞颖看。 “她现在都不搭理你,还还去帮她的忙啊?你不怕出力不讨好呀?”卞颖低声说罢,耸肩吐了下舌,做出个有些不服气的可爱表情。 “都是一个班的同学,不知道她生什么气呢,过两天就好吧,女生真难伺候。”余同霖不甚在意,一边说一边走向华婕。 “我就不去了,我袖子短拽不出来。”见没能成功挑拨,不方便继续阻止,卞颖只得有些涩然摇了摇头。 “嗯。”余同霖应一声便走了,他目光抽回,落向校园墙前大开大合伸展小细胳膊画画的华婕,步速更快了些。 “……”卞颖脸色沉下来,眼神中显出怨愤。 “我们?”跟卞颖玩的好的女生看了看华婕,又看了看堆雪人的女同学,选择困难。 “绝不帮华婕,你看她喊了那么多男同学去帮忙,真没看出来,她这么会撩汉子,不要脸。”边上没了男生,跟关系最好的朋友,卞颖终于按耐不住吐露了心声。 “……那我们去堆雪人吧。” “走!” …… 小风遛墙吹过来,华婕缩了下脖子,整理好衣领,才继续画画。 她勾好边缘形状,调好颜色,一个一个给同学们分派任务。 这个人涂这一块儿,不要涂过界,那个人涂那一块儿,从左往右拉直线涂,不要鬼画符…… 于是,华婕只需要用特定的颜色描边,调颜色、指挥和监工就行。 同学们根据描边的颜色去填同样颜色,全员化身专业粉刷匠。 接下来一节课时间,涂墙小分队挥汗如雨,进度喜人。 下课铃响,体育老师喊人列队报数解散时,发现好多同学们脸上红一块绿一块的,仿佛刚从染坊偷布回来…… …… 画校园墙时间紧张,华婕忙碌起来,除了学习以外,什么事儿都暂时放下。 本来准备周末去少年宫新开的水彩美术班报个名,也没顾上,光在学校画墙了。 周末两天王婷包早中晚三顿饭,带着她把学校对面小饭馆里好吃的菜都吃了一遍。 周末沈墨跟人约了在学校打篮球,瞧见华婕忙,干脆招呼着打篮球的男生又过来帮忙—— 这些被招劳工的人里还有高二的学生。 好在画画本身有点趣味性,不然大冷天出来打球被征兆涂墙也太惨了。 因为怼着墙画画的人多,周末赶过来浇冰场的体育老师也在工作间隙过来凑热闹,拿着画笔跟着王婷画。 “哎,你小心一点呀,别涂出我画的边界呀。”华婕监工一眼捉到沈墨涂色过界,立即大声指出。 “唉就一点点,看不出来的。”沈墨浑不在意。 “屁啦!”华婕蹬蹬蹬跑过去,不得不将正学习的小女孩儿的脸画大了一圈儿,以便包住沈墨过界的线。 “……”沈墨抽了抽嘴角,画画真是好需要耐心和专注啊,好麻烦。 “你看!就因为你的疏忽,人家挺清秀的小姑娘,现在变成小胖脸了。”华婕斜眼瞟他。 “……”沈墨瞪她,牙痒痒着想弹她脑瓜崩。 小土豆这是要造反呀? 眼观六路,确认没人往这边看,他出手如电,在她脑门儿上狠狠戳了一记。 “去去去,画你的去,别在这儿耽误老子涂墙。” 见她脑门上被他戳出个小红印,他心满意足的赶人。 “……”华婕揉了揉脑门,一边翻白眼一边嘀咕:“没大没小的崽崽!” “?”沈墨灰眸,眼神疑惑横她。 “-v-”华婕立即回以无辜笑。 “……”少年这才拽拽收回视线,继续专注涂墙。 王婷回眸瞧见这一幕,忍不住叹息: 年轻真好啊,真想变年轻,变成华婕这样小小年纪就有画画天赋,还被校园里的大男生保护,啧啧……要是学习更好点,家里有钱点,那就更好了…… …… 大课间,其他学生们都在溜达玩儿,要么就在开足暖气的课堂里聊天。 华婕却在墙下画画。 王婷刚调好的颜料没画一会儿就开始结冰碴,她不得不用温水调和,才能继续画下去。 转头看向华婕,少女穿着厚厚的靴子,戴遮脸的帽子和大围巾,厚实的棉服将她裹成个球球,几乎完全看不出身形。 穿的如此笨拙,手臂挥动起来却很轻盈,一看就是习惯了画画的动作。 这么冷的天,华婕从没抱怨过,也没偷过懒,仿佛认定了拿钱干活理所当然,一点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娇气都没有。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是独生子女,谁不是被挡宝贝宠大,怎么华婕就这么能干能吃苦呢? 也不知道是出生于怎样的家庭。 王婷跺了跺脚,她都想偷懒了,但每每瞥见专注干活的少女,她就咬着牙又继续起来。 …… 干累了,华婕就掏出保温杯喝一口热水,原地跳一跳,继续画。 上课预备铃响了抱着画材回教室,坐下后桌上有课间时廖珊珊帮她打好的热水。 沈墨将放在暖气上保温的暖水袋往她怀里一塞,她抱着快速把手暖回来,五六分钟后就能照常记笔记。 下课铃一响,又第一时间抱着画材下楼,争分夺秒的去完成她的400块任务。 教导主任看着小姑娘寒风中画画,心里都开始不忍。 400块之外又给王婷拨了100当保暖补助费,王婷转手就都给华婕了,小姑娘也不扭捏,接过去捋平折好便往兜里揣。 王婷常常觉得华婕有超出15岁孩子的成熟稳健,不羞怯,不懵懂,做事儿目的性、主动性都很强。 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华婕是同事而非学生。 真是个有才华的怪小孩。 …… 顶着零下的风和雪干活,华婕没感冒,但手上生了几块儿冻疮。 肿起来后硬邦邦的,红红紫紫的还有点疼。 过一天就开始又痛又痒。 本来想着买冻伤膏的,结果骑着自行车急匆匆赶到学校,放下书包才想起来没去药店。 正犹豫着要不要再跑出去买药,忽然瞧见桌上多了一盒药膏。 她捏起来看看,又左左右右看看。 同学们三三两两坐着,有的在聊天,有的埋头整理书本,有的正赶时间抄作业,就是没人看她。 整理好书本坐好了开始早自习,翻开书看了两眼,她又捏起冻疮膏。 开盒开盖后,嗅到一股药膏的苦味,她挤出来小心抹在伤口上,清清凉凉的,痛痒感立即就有所缓解。 抹好后,她又将冻疮膏放在桌上,也不知是谁买的,连张纸条都没留。 安静复习了快二十分钟后,班主任进教室监堂,语文课代表开始带着大家读课文。 沈墨这才带着几个体育生回来,姚楠抱着篮球,一看就是趁早自习打篮球去了。 班主任瞪他们几眼,念叨句“以后提前几分钟回来。” “知道了。”只有姚楠乖乖应声。 班主任顺着这个台阶下来,也没再多苛责。 沈墨走到华婕身边,她忙站起身让他进座。 少年一边越过她椅子到自己座位坐好,一边回头问她: “我爹手也生了冻疮,家里冻疮膏买多了,你抹了吗?” 说罢,沈墨伸手便按住她手腕,将她手从语文书下面拽出来查看。 冻伤膏是他上学路上专门绕道去买的,但他绝对不会让她知道。 他拇指正按在她腕骨上,带着刚从外面打球裹回来的寒气,华婕轻轻打了下颤。 “抹上过两天就好了,你戴个厚点的手套。”说罢,他又将她手腕甩开,动作自然的仿佛拿起又放下一本书。 华婕眸光追着他,见少年翻开语文书,找到同学们正朗诵的那一页,虽然没有出声,却跟着默读起来。 她悄悄收回手,托着语文书时又被压在书页下。 方才被他凉手指头按过的地方忽然开始发烫,她另一手悄悄摸了摸那处,软乎乎滑溜溜的,真好摸。 脸红了下,她方才脑海里居然闪过一个‘我真滑,沈墨要是仔细摩挲过,肯定也要夸她滑溜’的念头。 好害臊。 华婕埋头朗诵的更大声专注起来,让知识冲淡这些邪念吧! 沈墨被吵的挑眉,转眸瞪她一眼。 小学生才这么不矜持的大声朗诵呢,她就不能估计一下自己的淑女形象吗? 早自习后数学课,华婕认真听讲第一名,还会主动举手回答老师问题,乖的像个宝宝。 沈墨瞧着她那过于认真的模样,既觉得滑稽,又觉有点可爱。 要不是知道华婕学习也就那样,瞧她那积极劲儿,真会以为她是个超级学霸呢。 一下课,华婕又立即跑了出去。 短课间10分钟也不放过吗? 沈墨伸了个懒腰,昨天晚上熬夜看《阅微草堂笔记》,做了一宿腻歪死人的老八股妇德梦,他这会儿困劲儿上来了,干脆伏在桌上打起瞌睡。 预备铃响时,他已经有些开始昏沉,忽然有人小力戳他手臂。 皱眉抬头,眯眼横过去,便见华婕似小动物般笑呵呵的,将一杯热腾腾奶茶递给他。 沈墨嗅到熟悉味道,稍微来了点精神,奶茶凑到鼻尖,茶香奶香扑鼻。 微苦的茶味让他清醒了些,小口试了试温度,随即大口咕咚起来。 干掉半杯后才放下,他浑身热乎,舒服的想打嗝。 华婕投喂成功,笑的心满意足。 沈墨转眼看见她的笑容,不悦道:“哼,这些日子光忙着那破墙,我都快忘了奶茶什么味儿了。” “以后一天一杯少不了你的。”华婕收到他的冻伤膏没有道谢,心里却都记得。 瞧瞧这家伙两天没喝上,就抱怨上了。 “最好如此。”沈墨说罢,又喝了一口,然后转头问她:“还有多久画好?” “快了。”华婕道。 第31章 君子动手不动口【改】 加班加点的搞, 耗时两周,校园墙终于完成了。 收工后,华婕又围着校园走了一圈儿, 里墙外墙都确认过, 没有漏涂的,没有少细节的,近看远看都没问题, 她这才舒口气。 大工程真的太累了, 下次这种活是真不接了……嗯,除非给很多钱,除非她很缺钱, 不然绝对不接了! 校园大操场边的冰场也浇好了, 经过几层浇灌, 厚厚的冰场又平又结实,体育老师穿着冰鞋无论在上面如何旋转跳跃闭着眼, 都割不穿冰层, 一圈圈溜冰如飞般顺滑。 雪停间隙,阳光破云照在冰场上, 晶莹反光,如一大片明镜。 华婕绕过冰场, 跃跃欲试。 体育老师这两个周末都帮着画画, 对华婕很熟悉了, 瞧见她向往的眼神,便笑道: “不用馋,下周体育课就可以上冰练习了。” “我们周二和周五下午体育课。”华婕穿着鞋踩在冰上, 小心翼翼的打滑出溜。 “学校新买的冰鞋也到了, 到时候可以穿新冰鞋。”体育老师在华婕四周滑了一圈儿, 刹车在她身边,仰头远望向校园墙。感慨道: “王老师说都是你设计的?” “是的。”华婕骄傲道。以前甲方会挑剔的说她画的不够有特色,但重生后,这些东西可就没人挑的出什么来了。 后世q版表情模板已经非常丰富全面了,她将之应用在每一个人物上。 区别于过去宣传墙、板报上只会死板微笑的形象,她设计的学生、老师表情各异,有的颦眉苦读,有的沉醉高歌,有的庄严行队礼,有的欢笑运动…… 活灵活现的将美好校园生活展现在墙上,生动以极。 大家都只觉得新鲜、有趣。 体育老师就算外行,欣赏起来也觉身心愉悦。 原来‘画画’这技术如此贴近生活,随处都有它在默默展现艺术之美。 只要你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就能捕捉到它。 …… 雪下了大半个月,整座小城银装素裹。 松树披上白纱,树挂晶莹如水钻点缀。 铲雪车和垃圾车没将所有雪带走,留了许多在绿化带和树下,此时看来是洁白的景观,当天气变暖时,它们会悄悄渗入地下,成为春天绿树复苏的水份来源。 周一早上的雪小了很多,天气似有转暖些的迹象。 风停了,人们上班路上不再匆匆,得意左右观望下劲松市冬日雪景。 当人们看到一中时,便发现原本单调的白墙上,多了许多色彩。 这些颜色很亮眼,饱和度却并不高,新鲜而不艳,只远远看上一眼这些搭配起来的色块,便感受到种清晨和煦的灿烂情绪,连侵袭而来的寒意仿佛都淡化少许。 华婕调色仍选择的三色主色,但红用的是橙红,黄用的是柠檬黄,蓝用的是粉蓝,也就是后世的蒂芙尼蓝。 这三种颜色搭配在一起,温暖又有朝气,正符合校园想要展示给人们的形象。 所有路过的市民都忍不住侧目。 内心涌动着对生活的热爱的人,忍不住驻足,然后默默感慨: 竟可以与人产生情感互动!! 也有人对色彩不敏感,却对形态产生共鸣。 他们发现了这些人物有的帽子比头大,有的辫子朝天,有的鼻子是个勾,有的长了胡萝卜鼻子……各具奇趣。 驻足的小朋友已经嚷嚷着,等天晴了,要拿着画板到墙前临摹。 …… 一中的同学老师们从华婕第一天画墙开始就常常来跟进下进度,如今见大功告成,感兴趣的便围着学校一副一副的看。 这副在学习,那副在唱歌,这副好像我啊,那副像匹诺曹好可爱…… 同学们叽叽喳喳围着墙聊天吵闹,很快发现身边人不仅是学校的老师同学,还有许多陌生人。 他们原本只是路过,如今却被吸引着想要一幅幅看完。 欣赏罢外墙的,甚至还想进学校看看内墙的画…… 人来人往都在看墙,难免产生拥堵,还有的因为你踩到我的脚,我不小心撞你一下而生龃龉。 小骂架、小斗殴一出,教导主任不得不组织老师在校墙外维持秩序—— 学生们都不要看了,全进学校上早自习去! 不是学校的人啊,那看就看吧,但不要吵架打架啊,也不要上手摸啊,更不要抠啊! 姚楠拿着扫把在门口扫雪,看着这场面直呼好厉害。 待瞧见华婕和边鸿相伴着骑行到校门口,他忍耐不住,超大声的喊道: “哇!华婕那是你画的校园墙诶,好漂亮啊!好多人在看诶!” “……”华婕忙低头,推着自行车速遛。 高中熊孩子也太哈士奇了吧,大喊大叫的好丢脸啊啊啊。 含羞狂奔。 边鸿看看校园墙,又看看跑走的少女,白净脸上也浮现出笑容。 快走几步追上华婕,他也替她高兴。 这邻居家的妹妹,小小的体型,大大的才华。 姚楠哈哈大笑,继续大声嚷嚷: “是我们班同学画的啊,才15岁诶,还是个小姑娘!好厉害啊啊啊~~” 教导主任伸手按照姚楠的后脑勺,叱道:“扫地去,别在门口狼嚎。” 虽是斥责,语气却很温和慈爱,显然少年的炫耀正合他心意。 …… 姚楠扫完高一七班负责的操场浮雪,在走廊里,提着扫帚又大喊道: “高一七班华婕画的校园墙真漂亮! “高一七班华婕画的校园墙真漂亮~~~” 紧怕别人听不到似的,变身大喇叭四处宣扬。 华婕正坐在教室里专心早自习,画了两周的校园墙,终于能清净暖呼呼的在教室里稳坐,她很珍惜这时光。 直到耳边回荡起姚楠的大呼小叫。 “……”华婕。 想杀人! 低调做人啊年轻人! 她只想当一朵安静学习画画的美女子啊啊啊! 围上围脖,她跑进走廊,掏出面纸想要捂住姚楠的嘴,偏偏对方长的傻高,他仰起头想定了要喊,她蹦高高都捂不到他嘴。 “这个就是华婕,哈哈哈~”姚楠一边躲她的手,一边指着她介绍给来往同学,及从班级里探头出来看热闹的同学。 “……”华婕好想原地消失啊,“你再叫我就——我就——” 她发现自己完全拿这种皮孩子没办法啊。 走在姚楠身后淡笑着的沈墨终于动了,他抬头在姚楠屁股上踹了一脚,低声道: “行了。” 姚楠立即闭嘴,一边拍屁股上的灰,一边傻乐。 华婕松一口气,捂着围脖转身就往教室跑。 沈墨长手一捞就抓住了她围脖一端,小姑娘被拽住,回头仰望。 “我没吃早饭,你那儿有什么吃的?”他眉毛挑起来,眼神不善,像个要强抢民女的恶霸。 因为沈墨太大只,即便吃了早饭,往往到了第三节课时也会饿,所以华婕常常会带一些小零食给他吃在,作为日常答谢他各种照顾的回礼。 今天她也有准备。 “我妈早上炸了麻花,蜂蜜、鸡蛋和面,外酥里嫩,特别香甜,我放在保温饭盒里带了些,虽然不如刚炸出来那么好吃,但应该也不错。 “面包片、西红柿和方肠也有,我还可以给你做‘华氏三明治’,你要吃什么?”她拽住围脖另一端使劲儿,想要将它完全抓回来。 沈墨就是不撒手,想了想道: “我要吃麻花、三明治和奶茶。” 嗯……校霸选择全都要。 “行。”她爽快答应,年轻人长身体,果然好能吃。 “……”姚楠在边上听的目瞪口呆,刚想开口说他也要吃,就被沈墨一个横眉冷眼给瞪回去了。 哇! 护食的沈墨好凶啊。 回到班级,华婕忙前忙后给同桌筹备早饭。 她画墙时他帮忙,他饿了她帮忙,他们真是互帮互助的好同学啊。 华婕觉得越走近沈墨,这家伙身上的高冷外皮就越披不住了。 她原本的暗恋追星想法逐渐被冲淡,最近开始觉得她压根儿不像在弥补上一世‘没好好暗恋过别人、好好待一个喜欢的男生好过的遗憾’。 她……完全是在对崽投喂! 这是在弥补上一世没养过宠物犬的遗憾吧? 将准备的食物送到他面前,沈墨不客气的接过,大快朵颐。 在他看来,华婕的投喂就是‘保护费’。 他这么照顾她、保护她,她反馈他些美食啦饮料啦,都是理所应该。 将华婕准备的食物吃干抹净,他靠在椅子上拍拍肚子,悠哉的翘起二郎腿。 华婕凑过来伸手将他桌上的食物残渣和饭盒收走,沈墨趁机拍了拍她后脑勺,似对待晚辈般发言: “墙画的不错~” 华婕抬头,正对上他心满意足的俊脸。 这明明是吃饱喝足会有的表情,可搭配上他的话,又似是对她画墙的发挥很满意似的。 心里忽然有了种奇异的感觉,她画的好,沈墨也会觉得与有荣焉吗? 为什么呢? 因为她是他的好同桌吗? 还是有别的什么更微妙的心态…… …… …… 一周时间,一中的校园墙便在劲松市中有了相当知名度。 二中的美术老师专门过来踩点品评,回校报告称一中请了专门的广告大师做校园墙,肯定花了大价钱。 文化宫的少儿美术班,周末出太阳时便组织来墙前做了群体写生。 美术老师学着墙上的画风,画了一幅《儿童写生图》。 她用的颜色也是费劲千辛万苦挑的极其贴近墙上所用颜色,可填色后却发现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甚至还有点脏。 再重新填色,又显得灰。 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墙上的画,不光是形象有趣,用的颜色好看,更是在“色与色的搭配”“每个色块的大小”“每个色块的形状”“整幅画中每一种色的占比”等等上,全做了精细的安排。 美术老师做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意识到画画是一件超级脑力劳动。 也是第一次,她发现人们对色彩的运用能力,可以有这么大差异。 她忽然觉得,自己不会画了。 …… …… 这个世界上,有人夸,就有人踩。 有人羡,就有人恨。 当所有人都在赞叹校园墙真漂亮,华婕真厉害时。 有的人简直要被气疯了。 卞颖从华婕开始画墙起心气儿就不顺,她恨不得对方能直接从世界上消失,但事与愿违,华婕不仅不消失,还总是高调的让她无法忽视。 哪怕她悄悄散播华婕的谣言和坏话,什么‘初中时狂追余同霖不成,真是丢脸啊’啦,或者是‘华婕画的校园墙根本不是自己设计的,是在书上抄来的,我在图书馆看过一模一样的画哦’,甚至还有‘听说华婕已经不是处女了,好像初中就很会混社会哦~’这种恶毒的。 但夸耀华婕画画好的人总是更多。 班级里买过华婕画的同学,就算听到这些后会惊一下‘华婕居然是这样的人?’,但因为华婕风头胜,所有人都夸她,其他人从众心理作祟,面对华婕时也总是下意识变得热情和亲切。 卞颖隐约意识到在华婕风头正盛时,想要将对方踩在脚下是很难的,可她胸中嫉恨之火太盛,仍是愤愤不平,耿耿于怀。 好在长时间的积累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卞颖在班级里找到了同样烦华婕的人。 拥有共同的敌人,是人们成为亲密朋友最快的方式。 这些女孩子们迅速开始了抱团取暖,她们坚信,校园墙的风头总会平息,她们时刻不停的想办法排挤华婕,与华婕做斗争,终将在未来取得胜利。 在校园墙绘成后第二周的周一早上,卞颖挖到了可以攻击华婕的新八卦: “听说华婕根本不是主动帮学校画墙,她是收了钱的!” ‘反-华婕联盟’里的女生们立即积极响应: “缺钱缺疯了,听说就为了200块钱。” “啊,我听说就100。” “我看她也挺穷的,那双皮鞋好旧啊,皮子都掉了。” “一看就不是真皮,人造革吧,那种很臭的,恶~”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别说鞋了,我见她就两件毛衣一件外套天天穿。” “寒酸,亏还有人愿意跟她玩。不会被她的贫穷土气传染吗?” “你没看她就跟廖珊珊一起玩吗?廖珊珊家里可有钱了,她就是为了占廖珊珊便宜才跟她玩的。” “好俗啊,瞧不起这种人~” 几个人将华婕从衣着到人格吐槽了个遍,觉得已将华婕踩在泥里狠狠碾过,私底下大获全胜,很是快活。 带着这种胜利的喜悦,卞颖众手牵手肩并肩到操场做广播体操。 接着,他们就看见了站在高一年级最前面的华婕。 几人齐齐傻眼—— “????” “????” 几分钟后,卞颖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眼眶瞬间红了起来,脸色却白如墙纸。 凭什么? 凭什么? 而且……为什么偏偏是华婕? 一时间恨意、怨愤在胸腔里翻江倒海,卞颖气的浑身发抖,几欲昏厥。 …… …… 广播体操的音乐笼罩整个校园。 大操场上所有学生们站成一个大方阵,只前方两步处分隔着站的三个少女显得尤为惹眼。 即便穿的很厚实保暖,仍看的出三名少女身姿都很窈窕。 站在最左边的少女最瘦,短发柔顺,随着动作微晃,十分可爱,那是华婕。 她操作的很好,虽然不及她眼保健操作的好,但四肢舒展,动作到位,认真的跟着节奏走,如轻缓舞蹈般优雅漂亮。 或许不如高三舞蹈比赛得过奖的学姐跳操跳的轻盈,不仔细看却也分辨不出差异来。 华婕第一天领操,所有人都在打量她。 如果眼神能点燃一个人,此刻的华婕应该已经烧成飞灰了。 不仅高一的男生女生们凑头想看看这是谁,高二高三的也在好奇。 谁都知道领操的小姑娘一定很漂亮,那就像公司前台一样,是门面。 其他不提,身材脸蛋绝对不差。 很多人瞧出她不是高一公认的级花,好像也不是出名的那几个又漂亮、又张扬、穿着也特别时髦的班花。 这小姑娘的棉服很朴素,小皮鞋也不是最流行款。 而且一中只要求周一升旗时穿校服,周二到周五随意穿,许多臭美的同学即便是周一也只穿校服衣服,裤子还是穿自己的好看的,但高一领操这女同学就乖乖穿着校服裤子呢,肥肥大大的还不咋合身。 再配上她柔顺的娃娃头……这也太乖了吧。 不少高二高三的学长们瞧着认真跳槽的少女背影,已经开始幻想起来:乖,萌,想欺负。 当跳操结束,少女转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往高二领操员方向看时,不少男生的心都躁动了起来。 少女不是一眼明艳的类型,但大眼睛如猫儿清灵,皮肤白皙脸蛋儿红红,再配上挺翘的小鼻子和圆嘟嘟的小嘴,就有点清纯可爱的过分了。 同学们一窝蜂四散开时,已有男生在打听高一领操员是哪班的,叫什么,有没有对象。 姚楠在广播体操结束的第一时间低头拍起篮球,转手丢给大佬沈墨。 沈墨长手一捞就将篮球抓在手中,如抓包子般抓着篮球走向球场,姿态帅到飞起。 他目光已经看到篮筐,准备好在球场上消耗尽过剩体力,大杀四方时,忽然听到附近有男声在讨论: “高一那个领操员没有男朋友吗?好乖哦,想拐走,你说我追试试怎么样?” “你别糟蹋人家了,才高一,小着呢,瞧那模样说不定还不懂啥叫谈恋爱呢。” “扯呢吧,我初中时同桌就开始看台湾言情小说了,里面不止谈恋爱,还那啥呢……” “人家长的可爱,还是领操员,追的肯定不少,你快省省吧。”、 原来小土豆长的这么招人吗? 沈墨皱了皱眉,忽然不想打篮球了。 转手将球往姚楠方向一甩,留下句“你们打”,他便大步往教学楼走。 远远瞧见穿着朴素棉服的女孩子,配上娃娃头和校服裤,一眼瞄准。 华婕等到好友廖珊珊,正跟对方牵手往回走。 他几个大步撞开挡道的同学,一伸手,大巴掌快、狠、准的扣在华婕头顶,跟个帽子似的。 “磨磨蹭蹭的,快点,我要喝奶茶!”说罢,沈墨手往后一落,拽住她命运的后脖领子,拎着她就走。 “哎!”华婕抗议无效,只得超快速倒换小短腿,跟上沈墨大跨步飞一样的速度。 一路将华婕拽回教室,沈墨大马金刀的坐在座位上等茶,见乖同桌忙前忙后的给她冲泡,他浮躁的心情终于舒服许多。 抬眼瞧见有男生从班级门口探看,都被他恶狠狠瞪了回去。 下意识的如山中王般宣誓过主权,沈墨荡着二郎腿悠哉喝奶茶。 大课间里他就坐那儿盯着华婕写卷子,她一准备抬屁股,他就瞪她,按着她脖子硬要给她讲题。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沈墨才翻开自己书本不再搭理她。 “……”华婕眨巴眨巴眼睛,有点没整明白沈墨什么情况。 她想上厕所都没抽出空来……接下来的45分钟,她水都不敢喝了啊! …… …… 广播体操后,卞颖冲回教室,伏在桌上哭了整整一个大课间。 眼如红桃,红鼻红唇,粉白面,虽然眼神里满满的恨,但漂亮少女哭泣的样子,在许多刚进入青春期的少年眼里,仍是楚楚可怜如小白兔。 余同霖也关心了下她,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之后的英语课堂上,他盯着华婕的背影陷入沉思。 华婕的变化太大了,这种大超乎了他的想象。 曾经喜欢黏他,一直找各种机会跟他聊天,周末也约了一起出去玩的朋友变的风光无限,也变得冷漠和陌生了。 他不太搞得清楚到底为什么,如果像卞颖说的那样,华婕是喜欢他的,那为什么喜欢他反而要冷落他、模式他呢? 华婕对待他的态度,甚至不如其他同学。 是因为怕被他发现吗?是傲娇吗?还是他做错了什么让她伤心了呢? 他不是很明白,可又问不出口。 琢磨了好一会儿,他忽然从本子上扯下半张纸,刷刷刷在上面写了一行字,然后悄悄戳戳前排男生的背。 纸条塞过去后,他低声道: “传给华婕。” 然后,便盯着纸条一排一排向前传递,直至进入华婕手中。 到这时,他才忽然开始忐忑起来。 不知道华婕看到纸条后,会怎样回他呢? …… 华婕回个屁,华婕要被余同霖的纸条气死了! 【华婕,你和卞颖关系那么好,为什么还要抢她的领操员呢?】 ??? 领操员上写了卞颖名字了吗? 怎么就成卞颖的了? 而且这跟余同霖有什么关系?轮到他来质问她了吗? 他是不是太把自己当根葱了? 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吗?管天管地还管到她头上来了? 又仔细一琢磨,华婕立即明白过来,余同霖自己绝不会主动给卞颖出头。 一定是卞颖跟他告了她的黑状。 她一直知道有那几个女的在背后说她坏话,但没说到她面前,她知道了也只能生闷气。 总不好跟这些孩子们一般见识,主动上去跟她们吵架吧。 她可忙的很,没那么多时间跟那些无聊货色磕牙胡闹。 可是,也太恶心了! 这些个东西,她不想搭理她们,她们倒以为她怕了? 竟鼓动余同霖当枪。 余同霖也够蠢的,还真被说几句都跑来跟她对峙? 有毛病吧? 她初中的时候怎么就会喜欢他呢? 年少无知啊!年少无知!! 胸中烧着火,华婕几乎想当堂举手,把纸条交给英语老师,狠狠给余同霖难堪。 但想到这行为显得她爱打小报告似的,又忍住了。 强压火气上课,她瞪了英语老师整整45分钟。 英语老师课后抱着教案离开时,都还忍不住瞟两眼华婕,哎呀这小姑娘的眼神太犀利了,不像学生像校长。 见老师离开教室了,华婕终于忍到极限。 她霍地站起身,转头盯见余同霖正坐在座位上,看见她回头,视线立即对上,他眼神里还残留着忐忑和懵懂。 华婕没空去分析他眼神到底什么意思,攥着纸条气势汹汹便朝他而去。 四周往外走的同学见她逆行向后,还一脸不善,都不自觉让道,并回头好奇探看。 华婕将纸条猛地拍在桌上,不留情面道: “首先,我跟卞颖那种挑拨离间、散播谣言的阴险小人不是一路人,你别污蔑我。 “其次,领操员是教导主任任命的,本来就不是卞颖想上就能上的,我之所以能上,是我自己画出来的。 “再次,余同霖,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写这种纸条给我,拜托你带着脑子来上学,分辨一下是非曲折。” 说罢,不给余同霖回话的机会,转身便走。 四周听到华婕话的人,都不自觉将视线落向卞颖和余同霖。 挑拨离间、散播谣言? 好像最近是听到不少关于华婕的奇奇怪怪事诶,原来都是卞颖散步的谣言吗? 余同霖是怎么回事呀?传了什么纸条啊? 被华婕骂的好惨哦,话都说不出来呢。 坐在边上的姚楠愕然看着华婕,惊叹道: “好凶哦。” 话音才落,一只笔砸在姚楠肩膀上,他回头正对上沈墨冷冰冰的眼睛。 “少管闲事。”沈墨道。 “……啊。”姚楠看看过来跟他拿球,却又盯着华婕背影一动不动的沈墨。又看看华婕,忽然像明白什么般,做出恍然大悟表情。 “……”沈墨扫见姚楠表情,眉头紧皱,总觉得这傻子没想什么好事儿,磨牙道:“干什么呢?找揍是不是?”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姚楠忙摆手,挑眉瞠目装懵懂。 “……”沈墨。 …… 余同霖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手里攥住华婕拍在他桌上的纸条,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同学们都吓的不敢说话,只好奇的猜测着,前后桌同桌间使使眼色,也不知道具体到底发生啥了。 坐在前面的卞颖却知道怎么回事,她想起自己上节课间跟余同霖说过的话—— “华婕怎么可以这样?她就算暗恋你,觉得我抢走了你,也不能怀恨在心,抢走我的领操员身份啊…… “大家都是朋友,怎么可以这么坏…… “以前她不是这样的,上高中怎么变成这样了?呜呜……” 卞颖只是恨华婕,想着让所有人都觉得华婕不是好女孩,不要跟华婕玩,都跟她一起排挤华婕……她真没想到余同霖会给华婕传条。 华婕当众点她名字,骂她骂的直白,一下把她吓住了。 卞颖敢背后使坏,却不敢这样当众跟人吵架。 羞愤难平……心里又害怕余同霖来跟她对峙,更怕华婕过来揍她,念头转间,干脆伏在桌上哽咽起来。 先哭者有理。 “你怎么了?”坐在卞颖身后的女同学立即起身拍她肩膀,关切询问。 卞颖只是哭,仿佛受了泼天委屈。 不知情的同学们目光在卞颖、华婕和余同霖身上梭巡,各有猜测。 华婕站在自己座位边,瞪着卞颖,直接冷声道: “卞颖,以后你再敢背后造谣,挑拨离间搞事情,我就扇你,你听到了吗?” “……”同学们隐约明白了个大概,齐齐看向伏在桌上哭泣的卞颖。 啊,原来是嘴巴不干净,造谣啊。 不过华婕真不好惹诶,看不出来,那样瘦瘦的小姑娘,却那样有爆发力,以后对她得客气点呀。 华婕骂完,心里终于舒服了不少。 她舒一口气,啪一声将手里的书拍在桌上,然后清楚的看到伏在桌上的卞颖被吓的抖了下。 在世上活着,你永远逃不开他人的眼光。 别人要审视你,评判你,有嫉妒的也是难免。 想放肆活着,还真不太容易。 需要一颗强大心脏。 深吸一口气,华婕舒坦了,终于可以认真学习写作业了。 贱人就是矫情,还外强中干,不揍不老实。 …… 教室里窸窸窣窣开始有同学讨论,另外对八卦不感兴趣的同学则开始吵嚷着干起自己的事儿。 坐在原地好半晌没动的余同霖忽然站起身,一向嘻嘻哈哈还带着几分温吞内敛的男孩子,忽然生出倔强拗气。 他脸色难看,腮帮子因为咬牙用劲儿而鼓起。 所有人都朝他望去,他却没有看任何人,而是一步跨出座位,直奔华婕。 胆小的女同学忍不住倒抽凉气,觉得下一刻华婕就要被老鹰捉小鸡了。 “余同霖——”怕出事儿的男同学出声阻止。 教室里瞬间又静了。 华婕察觉到不对,转头正对上余同霖有些发红的眼睛。 她启唇欲问他想干嘛,他却率先拉住她手腕,低声道: “我们出去谈谈。” “?”华婕被拽的站起身,趔趄到过道上,又被拽着往教室门方向走。 “你先放开我!”她低斥。 坐在姚楠边上闲聊的沈墨回头看到这一幕,霍地站起身。 面前桌椅挡住了他的去路,便腾一下跃到桌子上,踩着桌面两三步到了教室门口。 “砰”一声,沈墨如同天降拦在门前,一把抓住余同霖衣领,狠力往第一排的桌子上一掼。 余同霖措不及防,被迫松开华婕手腕,人栽倒后肩膀撞在课桌上。 用力反手格挡,却没能格开沈墨的手——对方仿佛铁铸的一般,硬邦邦的,还超大力。 华婕完全被吓傻了,直到沈墨一拳砸在余同霖颧骨上,她才低呼一声,想也不想的冲上去抱住沈墨腰。 与此同时,她超激动的大声喊道: “沈墨住手!你别把他打死了!!!” “??”围观同学。 “??”考虑要不要冒死拉架的男生。 “……”沈墨。 他拳头忽然有点挥不出去了。 打死? 这人又不是纸糊的。 他拳头就算再硬,也不至于打死人吧。 “……”余同霖本来被揍一拳就很激愤,瞧见华婕拉偏架,似乎是帮他困住了沈墨,还以为她是担心他。 听到她的喊声后,脸瞬间憋红了。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沈墨低头,正对上仰头盯着他看的少女。 华婕一双大眼睛蕴着水汽,紧张兮兮的扑扇着,这个距离看,睫毛真是又长又浓。 她抱他也抱的太紧了! 软乎乎热乎乎的脸贴着她腋下,身体更是紧箍着他,他的背部肌肉都快数出她有几根肋骨了。 她贴的也太近了! 他都能看清她脸上细细浅浅的一层小绒毛。 一时间,沈墨有点犹豫—— 是该立刻松开余同霖的衣领,让小姑娘也松开他,省的被误伤。 还是就这么攥着余同霖,让她抱着他…… 念头才起,他脸便热了下。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他狠狠一甩手,推的余同霖向后趔趄。 随即轻轻抬臂,将掌按在她脑袋上,低声道: “快松手!” 语气很有些别扭和窘意。 华婕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动作太大了。 忙松手后退,这才觉得自己用力抱住他时,被他肋骨咯的手臂疼。 揉揉手臂,她转头看他一眼。 这家伙真硬。 第32章 不一样的花火 闹剧终歇, 卞颖想搞事情,最终却是损人不利己,被当众揭穿, 骂了一通不说, 该失去的也一样挽回不了。 华婕没有什么要跟余同霖谈的,事情明明白白,她说到那个份儿上如果还想不明白是卞颖在耍低头, 那他就是纯粹的傻子, 跟傻子说话又有什么意义。 直到上课后,华婕安安稳稳坐在自己座位上,转头瞧见卞颖红着眼睛继续上课, 继续装可怜。 余同霖紫肿着颧骨, 继续不高兴。 她忽然明白—— 拳头震慑一切绿茶, 镇压一切大猪蹄子。 回眸望望沈墨,不得不感慨, 在这个思想还不成熟, 逻辑还未与智慧连接的年纪,他的凶神恶煞和武力值, 简直简单粗暴。 以后她也要跟他一样,做一个杀伐果断,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爽快人。 绝不留贱人好好过夜。 哎呀, 才跟青春期熊孩子们呆一个来月, 她已经近墨者黑了耶。 沈墨被看了几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捋了下头发。 发现她还时不时瞄他,脸微微红, 他是很帅, 但不能作为她不专心学习的理由。 伸脚踹她小腿, 目不斜视盯着黑板,嘴上却低斥道:“认真学习!” “是!”华婕忙应声,转头望向老师。 孩子们挥洒青春的胡搞,最后终于还是要落在学习上。 …… 课后,华婕出去上厕所,廖珊珊从后排走过来,喊华婕等她一起。 路过卞颖身边时,廖珊珊顿了下,脸上突然浮现狡黠笑容,清了清嗓子,故意大声道: “华婕好厉害哦,广播体操做的超漂亮的,我听到隔壁班的男生们都在夸诶,说怪不得让我们班华婕当领操员,肢体好看,穿的超厚腿还那么细,真好看。而且做操认真,乖巧可爱,哇,完全就是为了领操而生的女孩子耶~~~~” 她故意拿腔拿调,说的好浮夸,简直能气死个人。 卞颖刚通过一节课时间,让自己的悲伤缓和下来,此刻听到廖珊珊的话,又气的脸红脖子粗了。 华婕抿唇而笑,也跟着清了清嗓子,拿出自己这辈子最反派的表情和姿态,问廖珊珊: “真的吗?我在前面做操,被所有人看着,好紧张哦。” 十足茶言茶语。 “真的紧张吗?”廖珊珊挑眉,真的有点好奇,做领操员是什么感觉啊? “一点也不。”华婕恢复了正常表情,歪头做了个鬼脸。 随即两人相视而笑,手拉着手走向门口。 快出教室时,廖珊珊还专门回头看了一眼,见卞颖正气呼呼瞪人,她得意的摇头吐舌,挑衅的很。 卞颖气的不行,又多哭了一节课。 事实上,上一世当领操员的也不是卞颖。 那时候,卞颖对高一领操员的身材、动作和长相做了长达半学期的冷嘲热讽,偶尔甚至上升到人身攻击和侮辱的层面。 只是,上一次华婕只是个不受人关注的听众,这一世却成了当事人。 上厕所回来看见伏案抖肩哭泣的卞颖,华婕想,哭吧,最好能擦擦眼泪长长记性,改邪归正当个好人。 …… 在成年人看来非常严重的打闹,刚上高一的少年少女们却很快将之抛诸脑后。 但别人已经开始关注别的事儿了,沈墨却没有。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都跟老母鸡护犊子似的,但凡余同霖下课时往华婕身边靠靠,他就一个冷眼瞪回去。 晚上放学时,他看着华婕跟边鸿碰上头,才蹬上车离开,把余同霖当恐怖’分’子一样防着了。 不过骑了两脚后,沈墨又停下来。 他支腿撑地,转头看向华婕跟边鸿并肩骑行的背影,莫名又有点不舒服。 不应该啊,有边鸿在,余同霖就算碰到华婕了也没事——边鸿那么高的个子,又是高二的,不可能打不过余同霖。 小土豆安全了,他应该放心才对呀。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莫名有种不放心的感觉呢……而且,越看边鸿的背影,越觉得不顺眼是怎么回事…… …… 入冬后劲松天黑的很早,华婕跟边鸿骑了一会儿,天色就彻底沉了下来。 两人披星戴月,到上山的大坡前齐齐下车推着走,边鸿回头问她: “冷不冷?” 华婕扬起笑容,“不冷。” 她总是很快乐,那么爱笑。 边鸿目光扫过她围的严严实实的围巾,和戴的规规矩矩的帽子,又掠过她厚厚的手套,这才点了点头。 华婕猛推自行车想与他并肩,书包忽然被人拽住。 她“哎呦”一声停下,转头看身后。 边鸿听到她惊呼,转头看她。 一阵风掠过山坡,惊动了积在树梢上的雪,扑簌簌洒向三人。 余同霖抿着唇,见边鸿一脸防备的瞪着他,犹豫开口道: “我没有恶意,我就想跟你说两句话。” “我以为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华婕皱眉。 “我有。”余同霖倔强的拽着她书包不松手。 两人瞪视着僵持,几息后,华婕叹口气,回头请边鸿哥稍等下,便带着余同霖走到山坡边的树下。 “你说吧。” “传那张纸条时,我没有恶意。”余同霖站在月光下,少年正长身体,有这个年纪特有的瘦削和峥嵘,倔强低头瞪着她自行车手把的样子,让人很难继续恨他。 华婕盯着他眉眼看了一会儿,忽觉释然了。 十四五岁的年轻人,也许还不那么懂得喜欢。 曾经那个与他同岁的华婕怨恨他,现在这个成年的华婕再回想那段青涩又痛苦的暗恋,已能心平气和。 他未必有心伤害她,只是不喜欢而已。 加上中间有个卞颖搞事情,才让她受了伤。 现在,她已经不会再相信卞颖那些挑拨离间、故意贬低她的话,那么对于余同霖,也没必要心存芥蒂了。 “我没有抢别人的东西,领操是因为我帮学校画了校园墙,然后跟老师申请的。教导主任说咱们学校倡导培养多才多艺的人才栋梁,才选中了我。”她争取了,恰巧得到了。 就是这么简单。 “我现在知道了,对不起。”少年没有痛斥卞颖在中间造谣生事,只垂眸沉声向她道歉。 华婕更难生气了。 “我不怪你了,这事儿就到这儿吧。”说罢,她抬头看到他最还肿着的颧骨,又道:“你也别怪沈墨,他以为你要打我呢。” “我没有。”余同霖霍地抬头否认。 “我知道。”劲松市这个北方小城民风剽悍,在这个年代常有打架斗殴的事发生,但‘打女人’这种事却被所有人所不齿,男孩子们从小就被教育,打女人是最窝囊下作的行为。 虽然华婕认为余同霖不懂事,但也不觉得他有那么坏。 “……嗯。”余同霖点了点头,忽然又急道:“我今天起跟卞颖绝交了。” “……”华婕微微怔住,他不是喜欢卞颖吗?怎么说绝交就绝交? “真的。”他像是在跟她保证。 “那是你的事。”她淡淡道。 天色又更晚了,华婕肚子还有点饿。 她转头看看等在路边的边鸿正一脸戒备盯着他们,微微一笑后,对余同霖道: “好了,我要回家吃饭了,拜拜吧。” “哎!”少年又伸手拉住她。 “?” “那我们和好了吗?”他问。 华婕一转手甩开他,然后拽着自行车用力后退两步,才正经道: “井水不犯河水,友谊长存。” 一副划清界限的样子。 “……”余同霖神色暗了暗,有些苦涩的笑笑,没说出话来。 华婕也不理他,摆摆手告辞,推着自行车颠颠跑回边鸿身边,再也没回头。 倒是边鸿走两步后回头瞥了眼还站在那儿的余同霖,然后皱眉威胁式的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回头后,边鸿问华婕: “追你的?” “不是啦,就是同学,今天产生了点误会,他跟我道个歉。” “这种小流氓,离他远一点,一看就不是好人。”边鸿难得讲了这么长一句话。 “哈哈哈,边鸿哥你好像我爸。”华婕没点淑女样的哈哈大笑。 笑的边鸿面红耳赤,一路没跟她再讲话。 傻妞,啥也不懂! …… …… 在教导主任给沈墨开的最后期限前,沈佳儒终于从自己的创作灵感中暂时抽身,来学校听儿子的罪状。 车上他正琢磨着如何承受老师疯狂告状时的情绪,手机有些尖锐的电子音忽然响起。 拇指挑起掀盖手机的大屏盖,按键后接通。 又是个想请他提供画作参加画展的——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去年并入清华大学,更名为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然后想邀请国内画家前辈搞一次画展。 一通寒暄一通推拒,再抬眼时车已经到了校门口。 推门下车时电话那头还在不放弃的争取,他无奈的应话,在几乎穿过一中校门时,忽然怔住,随即,后退两步,直勾勾盯向门边白墙上的画。 之后,他与电话那头的人匆匆道别、挂断电话、合盖收起手机,做所有事都没再挪开视线。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越内行,看到的东西越多。 第一幅人物在读书,画者为了表达宁静和女孩子的柔美特性,所有线条几乎都是圆的。 而男孩灌篮图的转折处则全是锐角,线条收放利落,画面动感十足。 沈佳儒又后退着看了眼全貌,之后一步一停的围着墙仔细欣赏。 待看四五幅后,他就知道画者对画面所有要表达的信息的处理,不是偶然。 除了充分利用线条外,画者还很懂得用颜色的搭配做更充分细致的表达。 如用相近的暖色搭配,表达读书时的祥和;用冲突颜色的对撞,表达体育竞技的热血—— 不同的色彩搭配,完成不同的信息传递。 画者非常知道怎么画可以给观者造成怎样的感受,非常熟稔的将观者的情绪操纵于股掌间。 画这墙的人,一定是个对绘画非常热爱的人—— 因为只有充分的实践练习,才能达到游刃有余的效果。 沈佳儒唇边逐渐浮现笑容,一直顺着墙走。 南墙看完,绕过去继续看东墙,又到北墙、西墙,直至环校一周回到原点。 沈佳儒饶有兴味的回想自己看到的所有颜色,忽然笑了。 真是有趣。 这画画的人,一定还是个很狂妄的人! 外墙绘画用了无数种颜色,居然没有一种是从颜料管里挤出来就直接用的—— 画者不嫌麻烦的将多种颜色通过特殊的比例调配,变成不常见的颜色后,才会使用。 她追求绝对的与众不同,绝不用别人直接提供的颜色,也避开了当下所有常用的色彩搭配。 觉得自己这么特别吗? 是这世上最特立独行的画者? 他正猜想着画墙的人是怎样一个沉迷绘画不能自拔,满脸络腮胡子无心修剪,或者长发随便扎个马尾无心打理的画痴。 兜里手机忽然又滴溜溜滴滴滴的响了起来。 掏出来一看时间,他明明提前10分钟抵达校门口,但现在距离约见教导主任的时间已经晚了半小时。 40分钟过去了…… 接起电话道声歉,他忙暂且放下四面围墙,快步进校直奔主楼。 路上还不时望望校园内墙,里面居然还有画…… 坐在教导主任办公室里,耳边听着‘沈墨上课铃都响了还往校外跑’,‘沈墨在学校挑起群架’,‘沈墨上课睡觉’,‘沈墨不敬师长’…… 只是这些话没一句进到脑海里,他思维中还印着方才看到的那些画,想着那些冲突感极强的西瓜红配墨绿,西瓜红配湖蓝; 想着墙上的颜色搭配可以直接作为配色教程使用,甚至能总结整理成一篇论文; 想着如何用最简单抽象的线条,表达最丰富的内容…… 教导主任巴拉巴拉说完了,抬头盯着沈佳儒等答复。 “……嗯。”沈佳儒终于回神,含糊的应了一声。 “……”教导主任正考虑着要将沈墨班主任喊过来进行第二轮炮轰,一个精神瞿烁的五十多岁男人忽然走进办公室。 他愣了下,忙站起身道: “校长。”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们也纷纷抬头打招呼。 “嗯。”校长李龙点头回应,直走到大办公室最内侧独立开辟出的教导主任办公桌前。 教导主任才要绕出办公桌询问是有什么事儿,李校长却朝他摆了下手,然后直接对转头看过来的沈佳儒道: “沈老师,您来了怎么没说一声?我正好新买了点好茶,想请您品鉴品鉴。” “李校长,您好您好。”沈佳儒也站起身,伸手与之相握。 “……”教导主任愣了下,看看客气谦逊的校长,又看看从容不迫的沈佳儒。 嗯? 什么情况? “要不到我那坐一会儿?”王校长乐呵呵虚托了下沈佳儒的手臂,聊着聊着就聊去了校长室。 教导主任一路跟着,终于逐渐明白过来,赶情沈墨的父亲不仅仅是家里有些钱而已,竟是一位影响力极强的艺术家。 在校长室坐下后,教导主任开始忐忑,他……刚才教训沈墨的话,会不会说的太重了? “沈老师,一中很多爱画画的孩子,您不是收徒吗?我也想推荐几位好苗子啊。”王校长热情道。 要是沈老师能在一中的美术生里选个徒弟,将来必定有大出息,那可就给一中增光彩了。 “我精力也有限,现在已经收了3个徒弟,差不多也就这样了。”沈佳儒四两拨千斤的将王校长怼了回去。 现在儿子的事儿也说完了,他也承诺教导主任,回家后会跟沈墨谈谈,现在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他还想去看看校园内墙上的画…… “或者您愿不愿意来学校做做演讲呢?咱们学校好多孩子都仰慕您啊。”王校长开口时,脑海中已经想好了如果沈佳儒来一中做一课分享,要如何写稿件发到市报上,怎样打打宣传,压一压其他几所高中。 “今天清华才给我打了电话,也拒绝了,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沈佳儒笑的脸上肌肉僵,他已经太久没有出来应酬了。 见王校长似乎还要想点馊主意,从他身上挖点好处,他忙率先开口,将话题引到自己感兴趣的内容上: “新绘的校园墙不知道是请谁画的?” “……”王校长愣了下,随即转头看向教导主任。 还在反省自己不该对沈佳儒那么凶的教导主任收到王校长信号,立即道: “那是我们学校一位学生画的。” “学生?”沈佳儒挑眉。 “对呀,叫华婕,高一七班的,还是沈墨的同桌呢。”教导主任逐渐找回笑容,热情起来。 “啊。”沈佳儒微微愣住,这跟他想象中的画者差异大了点儿…… 而且……沈墨的同桌华婕……怎么又是她? 那样一个看起来很乖的小女生,身体里到底住着一个怎样的灵魂呢?! 她在校园墙上所做的表达,可不像是15岁会有的样子! “沈老师觉得那孩子画的怎么样?”王校长捕捉到沈佳儒的表情,立即问道。 “画的不错,挺有想法的。”沈佳儒点头,单以一个孩子来说,算非常令人惊奇了。 “您愿不愿意收华婕当徒弟啊?”校长一下来了精神。 “?”沈佳儒愣住,怎么就忽然进入到‘收徒’环节了? “我听说好多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里来的天才孩子您都没收,但您既然这么夸了,肯定是喜欢啊,要不现在喊华婕过来,您看看?”王校长如打了鸡血般。 “!”教导主任双眉挑起,进入待命状态。 只要王校长一声令下,他立即飞出去把华婕拎来。 沈佳儒忙笑着摆手。 “就算我想收,那孩子也未必愿意拜师。” 毕竟他去劲松中专正好碰到华婕去学校给老师面试,老师都对她很满意,但她可一个老师都没看上。 “那哪可能呢?咱中国除了那几位大师外,谁不想拜您为师? “我要是有点画画天赋,只要您看的上,我立马拜师。” 王校长眼神格外真诚,沈大家的画卖到几百万一幅,但凡爱钱的,谁不想给这样的名家当徒弟? “您客气了。”沈佳儒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了笑。 回想起之前见过的华婕,在劲松中专校园里挪动垃圾桶,使之与树木组合成更有美感的画面。 给沈墨画的肖像画也非常不错,素描、速写和水粉底子都惊人的扎实,完全不像个15岁孩子的画。 再结合今天她画的校园墙……真是个……很有趣的孩子啊。 但他收徒也不光是看才华,还要看人品,看毅力,看学画的决心,看未来潜力等等诸多因素的。 更何况,如果真觉得这孩子好,也是想办法让她来拜师嘛。 回头倒是可以想办法接触下,她不是儿子的同桌嘛,他还可以通过儿子给她出题,考考她。 又在校长室坐了一会儿,将对方抛来的橄榄枝统统打回去后,他终于找到了个告辞的契机,抬屁股就走。 校长拉着沈佳儒的手,怎么也没留住,依依不舍的一路送,又陪着在校园内墙转了一圈儿,将沈佳儒送到车上,才撒手。 看着沈佳儒的车驶远,王校长叹口气: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这也得不着呀。” 沈老师都用上翻盖手机了呀,而且有专车和司机,早知道画画这么有钱途,当年也应该试试呀。 他小时候画一笔鸡画的很好的。 “沈墨高中要念三年呢,总有机会的。”教导主任安慰道。 “行了,沈老师挺低调的,他的事儿你知道就行了,也别跟旁人说。以后沈墨再有什么事儿,你告诉我,我亲自给沈老师打电话。”王校长说罢,拍拍教导主任的肩膀。 要是学校能挂上沈佳儒,‘进市一中就有机会成为百万画家的徒弟’这种消息一传出去,入学率得涨到什么程度…… 在这个时代,成功人士的号召力是非常惊人的。 王校长用力摇头,叹息一声踱步回主楼。 走了两步,又回头问: “那个画墙的孩子,叫华婕是吧?” “对的。”教导主任点头应是。 “画的挺好的,跟她班主任和美术组的老师都说一声,好好培养培养。”王校长嘱咐完,感到又重拾了一点希望。 如果华婕那孩子真画的那么好的话,再找机会将她送到沈佳儒面前,万一真看对眼了,非收为爱徒不可呢? 到时候华婕被沈老师一指导,画技肯定突飞猛进。 然后就送她的画参加省内外各种比赛,中奖后送稿到省报、市报刊登,让一中大大的露脸,标题就写【震惊!百万画家沈佳儒爱徒初参赛既夺冠!】【艺术圈哗然!百万画家沈佳儒爱徒成此奖项最年轻获奖人!】…… 脑内想象着一中将因此得到的荣誉,王校长且走且笑,越走胸膛挺的越直,头仰的越高,人逐渐狂放得意起来。 仿佛将一中经营为省内第一高中的霸业已成。 嘿嘿,哈哈哈! 学生们瞧见王校长这模样纷纷避让,连招呼也不敢打了。 “校长咋啦?”牵着廖珊珊的手上厕所的华婕问。 “他可能疯了。”廖珊珊严肃推理,认真回答。 第33章 这人画的不错 沈佳儒回到家就钻进了画室, 他先将今天看到的华婕的配色记录下来,这些配色碰撞带来的感受也做了分析。 然后又尝试调色和下笔,轻松将华婕背下来的后世经过多年多设计师研究出的配色方案复刻纸上。 一位沉迷绘画的大家, 得到了来自未来的智慧结晶,反复试验把玩不能自拔。 直到沈墨放学, 阿姨开饭,沈佳儒才从画室里出来。 坐在餐桌上,他时不时看看儿子。 那孩子是儿子的同桌,不知道他们平时聊天, 会不会聊到各自的父亲…… 沈墨见亲爹老看自己,还以为是因为今天被叫家长的事儿,又吃了两口, 他终于忍不住道: “今天教导主任说的很过分吗?” “嗯?”沈佳儒愣了下, 才想起来今天去学校是为了儿子的事儿, 他忙收心,走过场道: “你在学校乖一点, 别闯祸。” “别人欺负我怎么办。”沈墨哼一声。 沈佳儒想到儿子作为转校生到一中, 初来乍到很容易被排挤,尤其还有脸盲症。 于是道: “你别欺负别人。如果有人欺负你的话……别打太狠。” “不会出人命的。”沈墨向父亲承诺。 “那就好。”沈佳儒一副放心了的样子。 “……”在厨房收拾餐桌的阿姨。 她担心的回头看看沈墨, 好担心这孩子在如此教育环境下会长歪啊。 什么叫不出人命就好? 有这样的爹嘛! … 亲子互动结束,沈佳儒又回了画室。 从二楼的画室溜达到一楼画室, 又钻进地下室画室, 一个小时后, 他又回到一楼大画室里, 将自己教的三个学生的画都扫了一遍。 各有各的好, 各有各的天赋。 但……以基础底子来说, 却都不如华婕扎实。 在色彩的大胆使用上, 也较华婕差很多。 但,在艺术造诣上,华婕也有很大弊端,就算跟他学画,将来也未必能成顶级艺术家。 可是如果不收为徒…… 放着那么特别的一个孩子,而且才15岁,未来可塑性应该很高…… 纠结着辗转片刻,他又想到那少女背着画板,大老远跑到劲松中专想找个好老师的行为。 她该是很有上进心的,而且学画的积极主动性很高。 啊,对于这样的孩子,他怎么能不推一把呢? 而且反复遇到过这么多次,说不定是缘分吧…… 终于再也坐不住,沈佳儒第一次在半夜之前踏出画室,蹬蹬蹬上三楼,3年来第一次敲响了儿子书房的门。 沈墨听到敲门声的瞬间,几乎以为自己幻听。 愣了好几秒,才站起身去开门,一脸不敢置信的瞪着亲爹。 太奇怪了! 这太不寻常了! 他爹怎么会离开画室,跑到他门前来??? 是天要下红雨了吗? 还是画室着火了? … 沈墨差点就要跑回去穿棉服,然后冲下楼去找灭火器,忽然见他爹掏出了一本画册。 “?”??? 沈佳儒的画册上面都是他打的一些草稿,或者画的一些写生。 虽然不太能展现出他全部的水平,但也可以看出一些专业的端倪。 沈墨看看画册,又看看父亲,仍满头问号。 “那个……”沈佳儒有些拘束,坐在儿子书桌边,倒像是个被约谈的。 他不太擅长跟儿子聊事情这个环节。 “……”沈墨。 十几年前发现自己是脸盲起,父亲就已经放弃教他画画这个念头了,现在难道想再试试? 想通过跟他一起看画册,唤起他对绘画的爱? “画画不适合我。”见父亲那么为难,沈墨干脆率先开口。 “不是……”沈佳儒深吸一口气,干脆开门见山,“这个画册,你想办法跟华婕一起看,然后引她出言点评。” “华婕?”沈墨吃惊的挑眉,完全没想到父亲会提起这个名字。 “对,我想听听她对我的草稿、写生和这本画册上记录的一些配色元素的想法。”沈佳儒道。 “那你自己去问呗。”沈墨仍然很懵逼。 他爹?和华婕?怎么认识的? “这个画册算是我出给她的题,如果她的点评很合我心意的话,我可能会考虑收她为徒。 “不过如果不令我满意的话,那就不要打扰她了。 “被她知道有机会做我的徒弟,又没能成功,对她也是一种打击,没有必要。 “所以你随便扯点什么理由,跟她一起看看聊聊,然后将她说的话记下来。” 这孩子还是沈墨的同桌,他也不想因为他,影响儿子和同学之间的关系。 “她要向你拜师,跟你学画画?”沈墨还没搞清楚这俩人怎么认识的。 “不不,她还不知道我的存在。我看见她给你画那幅肖像不错,加上今天看到了她画的校园墙,又知道她在找合适的老师,所以起了这个心思。” 跟儿子多聊几句,忽然找到了唠嗑的节奏,沈佳儒在椅子上坐的自在了些,话也越说越顺溜。 望着儿子开始冒头的胡须,他胸腔里生出一种奇妙的慈爱情绪,脸上不知不觉有了笑容。 “这么说,是你一厢情愿想收她这个徒弟啊?”沈墨直击要害。 “胡说!”沈佳儒刚浮现的笑容瞬间消失: “有多少人求着给你爹当徒弟,你爹看都不看一眼,我现在收的徒弟,哪个不是天南海北跑过来只为跟我学画的。 “我是怕最后看不上华婕这孩子,白白让人家起了期望又失望,才不想直接面试她。 “不然让她知道了,肯定立即登门求我收她为徒。 “到时候我要坚决不收,她天天请你帮忙,你不为难吗?” “我不为难。”沈墨淡然道。 “拿着!”聊不下去了,沈佳儒一把将画册塞儿子手里。 “……”接过画册,沈墨低头看了看。 他爹,悄悄给华婕出题……跟特务似的。 “一定将她的话,一字不漏转述给我。”沈佳儒不放心嘱咐。 “知道啦!”沈墨不耐道。 沈佳儒转身就想走,又顿住,不太自在的伸手在儿子肩膀上拍了拍,算作请他帮忙的道谢,也算表达父亲对儿子的关爱。 待沈墨被拍的抬头,他又立即烫手般抽回手,点头后出了书房。 “……”沈墨盯着房门,陷入沉思。 忽然之间,他爹开始跟他有共同语言了。 而这个共同语言……是他同桌! …… …… 晚自习前的大课间,华婕已经将作业全写完了。 学习是学的越努力,知识点越熟,解题速度就越快。 华婕开学以来买的所有题集都在认真刷,不仅学校的作业都认真做了,学校发的卷子认真写了,自己买的题库也没落下。 写的多了,很多题一看开头就知道提问思路是什么,不用看完就知道怎么解了。 成年人的世界里,努力未必能得到什么,反而可能一地鸡毛。 可学校不同,这里更单纯,规则也更简单,学习就是要努力,聪明也要努力,笨也要努力,付出总归会有收获,无论多少,都会体现在成绩上。 第一节自习课时,华婕已经开始背今天才学的课文。 记忆居然也能经过训练变强,华婕发现自己开始努力学习后,记忆力有明显提升。 十几分钟后,充分理解过,且熟读多遍的课文,她已经能背的七七八八。 第20分钟的时候,她将课本递给沈墨,开始默背。 沈墨捏着课本,一脸严肃。 中间虽然磕巴了下,但几分钟后还是顺利背了下来。 “有错吗?”她紧张问询。 “都对了。”沈墨点点头,欣慰看看她,将书递换给她,顺便拍了拍她头以示嘉奖。 “你是我家长吗?”华婕摸摸自己脑袋,白眼横他。 “你最近对我是不是越来越不客气了?”沈墨大手啪一下搭在她肩膀,斜眼睨着威胁。 “没有,大哥,您多想了。”华婕学着《古惑仔》里的语气,谄媚笑。 沈墨被逗的扯起唇角,收回手。 小土豆穿的够厚实的,他手一搭上去,软乎乎的一把毛衣。 不热吗? 桌堂里掏出复读机,他递了个耳机给她: “最近学的不错,课上老师讲的内容也都能听懂,奖励你一下。” “啥呀?”她挑眉,慢吞吞去接。 “小土包子。”沈墨嫌她磨蹭,干脆伸手将耳机塞进她靠近他的左耳。 直到耳机塞进去,拇指碰到她肉呼呼软乎乎的耳垂,沈墨才意识到这行为似乎有点过界。 心跳忽然加速,他强自镇定,若无其事收回手。 然后拍拍桌子,“趴着听。” 说罢,他将另一个耳机塞进自己右耳,然后背对着她趴在自己课桌上。 华婕盯了眼他后脑勺,才转头趴在自己桌上,耳朵明明已经戴上耳机了,为什么还要贴着课桌?越靠近复读机,听的越清吗? 咔吧一声,沈墨按下开始键,磁带沙沙转动,耳机中响起阴森森的音效,然后一个男人的声音沉沉讲述: “李立和小斌是同班同学…… “回家路上有一座坟场…… “那天没有月亮,天黑洞洞的…… “你看她的鞋子……” 班级里静悄悄的,只有同学们翻书的刷刷声和写字窸窣声,窗外寒风小声鬼叫。 沈墨和华婕一动不动背靠背伏在桌上,耳中是恐怖阴森的鬼故事,时不时一惊一乍,两个孩子便不约而同被吓的一哆嗦。 故事还在继续,华婕时不时被惊的倒抽凉气,又担心影响同学学习,不得不伸出小拳头顶住嘴巴。 起初她还闭着眼睛,但因为太沉浸会害怕,不得不睁大了,盯着满室学习的同学们,才觉得没那么害怕。 沈墨磁带里放的是张震讲鬼故事,隐约记得上学时候红过,但也早忘记了内容。 现如今听来,竟仍觉得刺激。 她听的认真,并不知道沈墨早不知何时坐直了身体。 他歪着身体靠着窗台,窗台下方的暖器烘的他后背热乎乎的。 耳朵里插着耳机,目光却落在因为听恐怖故事,而时不时缩肩抽气的少女身上。 小土豆短发软乎乎贴在头脸上,蜷着身体,将两个拳头怼在脸上,像个被恶猫盯住的小仓鼠。 她这样把自己缩成一团,稍有风吹草动都会受惊吓的模样,莫名有点可怜。 令人想要从她身后拥过去,将她包裹起来,用大衣团住,然后双手使劲儿揉乱她的头发,一边保护她,一边欺负她…… 沈墨的手蠢蠢欲动,想要忽然抓住她双肩,吓的她嗷嗷大叫。 但又强行忍住了,怕她被吓哭,要是吓尿那就更糟糕了…… 直到一个鬼故事讲完,沈墨才在她抬头前伏案。 故事结束后,他几乎跟她同时坐直身体,还伸了个懒腰,装作刚才一直趴着听故事的样子。 “哇!好可怕!你害怕没害怕?”华婕摘下耳机,小小声问他。 沈墨耸耸肩膀,手痒,想戳她头,忍住了。 “害怕的话,不如我么一起看看画册,缓解下恐怖气氛吧。”他拔下耳机,从书包中掏出父亲的画册,跟综艺节目中主持人忽然口播广告般,僵硬的把话题转到了父亲的人物上。 “啊?”华婕完全没反应过来,听完鬼故事看画册是什么操作? 正巧下课铃声响起,沈墨同时按下复读机的录音键,然后将画册推到两人桌子中间的拼线上,打开第一页后道: “家里亲戚画的,也不知道画的怎么样,你不是爱画画嘛,我就拿来了,给你看看。” 他爹不是要他一字不漏的把华婕的话转述嘛,录音机录下来,够一字不漏了吧。 他做事儿,就是这么靠谱。 华婕眨了眨眼,倾身手臂撑桌,低头看起画册。 “咦?”目光一落,她便挑起眉,生了兴趣。 沈墨探头,问道:“怎么样?” 不知道小土豆能不能看懂他爹出的题。 “这是哪位前辈的手稿啊?”华婕将画册捧在手里,刷刷刷翻看了几页,便露出如获至宝的笑容,随即伏案从第一页认真看起来。 “这幅构图好棒啊!” “哪里棒?”沈墨皱眉,他怎么看不出来。 “充分利用了大小、宽窄、远近等变化来构图,这种很难的!”华婕一双眼睛仿佛长在了画里。 “……”沈墨眉头皱的更紧了,死盯着画,那幅画里没有大小宽窄…… “你知道透视的规律吗?”她问。 “几何吗?”学霸沈墨反问。 “哈哈哈,是近大远小、近实远虚、近宽远窄、近纯远灰,你看这幅草图里,虽然画的很简单,但这些关系都体现的明明白白。这个图可以做教画示范,把它贴墙上,我可以讲几个小时的课不卡壳。”她说着抬头朝他挑起下巴,又道: “当然啦,不止是因为我脑袋里有东西,而是这幅画所表现出来的专业性太充足了,它能引导我把脑海中学过的美术知识都捋一遍! “这是很难得的,要让我随手在纸上涂个草图,就达到这种水平,我是做不到的。” “这么厉害吗?”沈墨与父亲朝夕相处,只觉得对方是个沉默寡言,只知沉浸在自己世界中钻研的画痴。即便所有认识父亲的人都将之捧上天,他也没有什么实感。 父亲不会跟他讨论自己的事业,他也没觉得父亲在绘画行业中到底有多厉害,只晓得卖画赚了很多钱。 可现在他看着华婕因为看画而逐渐红润起来的面颊,和愈发灿亮的眼睛,隐约间似乎对父亲的力量有了点体会。 “真的很厉害啊。”华婕抬眸朝他认真点头,随即又道: “哇,这个线条,简直是享受级的,你没有这种感觉吗?看的时候不觉得浑身舒服,看了还想看吗?” “……没有。”沈墨顺着她细嫩嫩的手指头看了半天,认真摇头。 华婕不赞同的朝他撇了下嘴,又嘀咕道:“真的很好看啊,看似随便在纸上划拉的草稿,其实每根线都在它该在的位置。” “……”沈墨开始有些恼怒,往常都是他什么都会,她向他求教。忽然间遇到了她非常懂,而他一窍不通的东西,显得他很蠢似的。 不高兴。 “啊,这幅图有点可惜,如果这个人物……嗯,往左挪一点应该会好。”说着,华婕提笔在自己的草稿纸上打了个稿,修正了人物的位置。 “嗯,这样果然更好看了。 “咦? “哇!沈墨,这个画册的主人真的很厉害诶,你看他下一页就把人物的位置挪左了。而且还在画右上角做了元素添加,这个我都没想到呢!” “你是在夸这个画册的主人,还是夸你自己呀。” “哈哈,我们都很厉害。”少女仰起头,得意笑的眉眼飞扬。 每当聊起画画,她总是这样,周身仿佛都散发出光芒。 沈墨不再看那些令他看不懂的画作草图,而是将视线落在了她脸上。 “啊!我喜欢这幅画!”华婕忽然指着一副草图,兴奋的对他道。 那是一幅肖像,但是沈佳儒将人物一半的脸涂黑了。 “这一半黑不溜秋的,有什么好看的?”沈墨皱眉,比她给他画的肖像差远了。 “我就不敢这样处理。”华婕眼中生出艳羡,她也想像这样画画,不仅仅是画的正确,更是具备超强的创造性,画看不到的,画有趣的,画有灵魂的: “这真是个才华横溢的人。” “……”沈墨嘴唇抿了抿,她夸的也太超过了吧? 他这个当儿子的,都忍不住有点不好意思了。 “沈墨,真的!”华婕激动之下,反手拉住了他手腕,如千万个忍不住向朋友安利自己心头好的少女一样,她面颊绯红,双眼饱含情感,语气真挚道: “正因为这一半涂黑,才让这个女人的美变得更加神秘。 “如果画者真的老老实实将人物全脸画出来了,它也不过是个最普通的画像而已。 “可涂黑的这部分,就如‘犹抱琵琶半遮面’这句诗中所说一般,充满了迷人的魅力。 “半遮半掩的出浴美女,总比大喇喇光溜溜走出来更迷人。 “撩拨人心的正是她的遮掩,那丝搔人痒处的羞怯,和朦胧的想象。 “你懂吗?” “……”沈墨没有开口,他盯着少女的眼睛,如望着世间最璀璨的星光。 少年嘴唇抿的笔直,眼神幽沉沉的,耳根却隐晦的红,胸腔震颤,被她抓住的手腕滚烫滚烫。 那股烫意还在蔓延,烧的他头昏脑涨,烧的他体内似有火苗在窜。 一个人侃侃而谈她最擅长的事物时,高谈阔论自己的热爱时,竟可以如此熠熠生辉吗? 华婕翻看着画册,对每一幅画都有点评的,看着一笔线条,每一个构图都想研究和记录一番。 自习间的大课间20分钟,眨眼便过了。 班主任没来班里,华婕也像没听到铃声般,虽放小了音量,却仍滔滔不绝。 “可惜这个草图的配色太保守了,我国传统的画家总是敢于使用暗色,却不敢多用亮色,现代大家的审美更倾向于沉稳大气,有时候过度了难免显得闷。 “其实即便是这样一幅恢弘的画作,也可以尝试亮色对撞,能产出非常不一样的视觉享受。 “当然,如果用错了,就是俗气灾难了。倒也不必如此冒险。” 一句句都是她在绘画这一行所付出的心血的体现,更是她的热爱,她的灵气。 华婕沉浸在绘画的世界里,讲起话来抑扬顿挫,眉飞色舞,手舞足蹈,那样生机勃勃,那样可爱又快活。 不知不觉间,少女才华尽显。 沈墨只专注的听着,看着,做最忠实的听众,也逐渐沉迷在她的梦想里,感受到了这份炙热的情感。 在某个瞬间,他仿佛懂了父亲的沉迷忘我,积累多年的对父亲的怨气,似乎也消解了一点点。 他想揉揉小土豆的头,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少女发丝柔软,且出奇的厚实,毛茸茸的滑溜溜的,手感很好。 当她讲完话,将一双大眼睛望过来,眼巴巴等着他点头或微笑给与回应时,他好像触碰到了她有温度的灵魂。 陷进她的眼波里,沉迷在她的沉迷中。 这个画册本没有画完,后面是空白的200g的水彩纸。 华婕抚摸着细纹水彩纸,心里喜欢,想着回头自己也要diy一个这样的本子,将灵感和喜欢的画面都记录下来。 “塞尚等很多大画家都用水彩来打草稿,做写生,然后再用油画成稿。”华婕转头问沈墨: “这个画册的主人,也是画油画的吧?” 沈墨点了点头。 这节自习班主任一直没来,班长管纪律,许多同学们嘻嘻索索的小声聊天。 华婕抬头四望,才忽然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看了下手表,发现第一节自习课都过去20分钟了,她完全没有察觉,像有人偷走了她的时间似的。 她到底看的有多投入。 转头看向沈墨时,发现他还望着自己。 她立即想起自己之前一句不停的忘我输出,脸瞬间就红了。 有点自嗨,他一定嫌她啰嗦了吧。 “不好意思,我一时——”她才开口,便被他打断。 “你的画我也给这个人看了,这个人的画也给你看了,你们算是以画会友。”沈墨将话题拉回来,避免了少女的尴尬。 收回画册,他笑道: “以后有机会,我介绍这位长辈给你认识。” “好呀。”华婕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没发现不耐烦,这才舒口气。 回想方才他目不转睛听她讲话,又觉得有些畅快。 人难得遇到一个好的听众,她也难得能说的这样开心。 真看不出来,沈墨这家伙竟还是个愿意听她胡扯那么多专业内容,还不打断她的温柔的人。 “谢谢你。”她歪头朝他嘿嘿笑笑。 “谢我干什么?”他手伸进桌堂,悄悄按下停止键。 不想让父亲听到她这样软乎乎跟他道谢的声音。 “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话。”人活一生,若在每个时期,都拥有无论你说什么,都愿意专注倾听的人,已然是幸运了。 “是我要给你看的嘛。”沈墨挑起眉,“看完画册,果然不觉得害怕了吧?” “害怕?”华婕。 “张震讲鬼故事呀。”沈墨。 “啊……我都忘了你是为了缓解恐怖气氛,才带我看画册。” “你是鱼吗?” “鱼怎么了?” “三秒钟记忆。” 沈墨以为她会回怼一句‘你才是鱼’之类的,却不想少女转转眼珠想了想,忽而嘿嘿一笑,然后鼓气撑腮,装作鱼吐泡泡的样子,噗噗两声后,朝他一弯眼睛: “果然不怕了呢。” “……” 沈墨看着她作怪耍宝,默默嘲她:傻。 然后……手又痒了。 不仅想揉她的脑袋,还想捏她脸。 “……我把你刚才的话录下来了。”他忽然说。 “啊?”华婕呆住。 他将复读机调好,给她塞上耳朵听。 华婕第一次在录音机里听自己的声音,怪怪的,而且……好激情澎湃啊……她……她谈起画画的时候,居然是这样的吗? 原来是这样的吗…… “有点羞耻。”她抬头不好意思的道。 “挺好的,这个我能留下来给画册的主人听吗?”他问。 他一向是霸道的人,却也可以是细腻而在意他人感受的人。 “是这个人想听吗?”她问。 “嗯,想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不容易吧,他想听听。”沈墨耸耸肩。 “可以啊,如果这位长辈有空,也可以约了一起画画呀。”华婕兴致勃勃。 “……”沈墨抿唇。想象不出他爹跟华婕相约了去写生画画的模样,一大一小并肩坐在马扎上,一人一个画板……那画面……祖孙乐吗? 窗外天色黯淡,还没放学,已经黑了。 偶尔有树枝被风吹的抽在窗上,张牙舞爪的像怪兽。 教室内却是暖的,少年冷冽的气质里夹了一层迷雾,硬朗的线条也有一瞬间的柔和。 他理了理开始有些遮眼的刘海,转头望进窗外无边暗夜,朦胧的路灯点亮他墨眸,瞳孔间亮起两点暖黄。 第34章 去我家~ 大别墅一楼客厅里, 父子俩围桌而坐。 暖器烧的很热,两人只穿着单薄的睡衣,面颊仍被烘的泛红。 沈墨一杯水一杯水的喝, 才稍压下些燥气。 桌上的复读机在放,里面华婕的声音被经过录制后显得有些不太一样, 但听起来仍能感受到她对绘画的热爱。 沈佳儒面前摊开着自己的画册,垂眸认真听着少女的话。 沈墨则静静观察着父亲,对方眼神里有与少女一致的光,那种专注使人拥有特殊的魅力。 父亲或许很好, 他只是爱画画远超过爱他而已。 父亲很强,但却无法给他幸福,也给不了他想要的父爱。 青春期激烈的愤怒还未转化成叛逆, 便变成了理性的沉默。 也许是看了太多的哲学书吧, 又或者是被华婕点亮了理解的灯, 让他没办法恨父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父亲只是过早脱离了他的人生, 让他面临独立而已。 沈佳儒不知道自己儿子正盯着他思考人生, 他专注倾听少女的赞叹与点评,时不时微笑一下, 又时不时皱眉随记几笔。 对于追求艺术的纯粹的人,并不会在意华婕只是个没什么社会影响力的普通孩子, 他将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话上, 只要她说的有道理, 就值得他赞一声不错, 然后认真对待她的见解。 三人行必有我师, 也许华婕画的不如他, 但她话语里却有他从未听过的新鲜东西。 甚至有在大画家聚集的探讨环境中, 他也从未听过的观点。 这些年,他一直觉得画画时有滞涩感,仿佛到了一个难以言说的瓶颈期。 而华婕关于配色、亮色、大胆用色的内容,点燃了他的灵感 惊叹于少女所说的许多非常先进、非常特别的思路,沈佳儒在未听完全部录音前,就看上了这个她。 他想将她收为徒弟,不管她自己想不想拜他为师。 她必须想。 一个自诩身份的名家,一旦看到了心仪的千里马,就根本压不住想当伯乐的冲动。 他得好好带带她,将她身上那些匠气剃掉,好好磨练一番,让她脱胎换骨,带着她那些先进有趣的想法,和大胆的用色天赋,成为一个有独特风格的艺术家。 成名立万,出人头地。 她决不能埋没在这个北方小城里,浪费才华。 他沈佳儒不允许。 听完录音好半晌,沈佳儒才抬起头,发现儿子居然仍安静坐在身边陪伴着,没有离开。 “怎么样?”沈墨问。 “你这样……”沈佳儒有些心急的开口,张了嘴才开始思考具体要如何操作。 “?”沈墨挑眉,哪样? “你周末的时候,找个什么理由将华婕带到家里来。”沈佳儒道。 “……”沈墨皱眉不赞同的瞪亲爹,听起来不像个正经计划。 像是个在违法犯罪边缘疯狂试探的方案。 “周末我把来上课的学生带去劲松中专写生,这样家里就只有你们俩。”沈佳儒没接收到儿子的眼神,沉浸在自己的计划中,继续推进安排。 “……”沈墨更不赞同了。 他爹想干嘛?让他使美人计吗? 终于决定要献祭他这个养了十几年的儿子了? “然后你把她带到我的画室,给她看我的画,自然而然的向她介绍下我的身份。”沈佳儒挑眉,有些不确定的问:“你知道你爹的情况吧?” “?”沈墨迟疑问:“哪方面?” “二十年前卖出的第一幅画就震惊国内画坛,卖出几十万高价。 “第二幅画就得到国际画坛认可,成名国内外。 “卖出第一幅画后第五年就在法国开画展,一个月时间内卖掉了参展的所有画。 “现在我一幅画起价就可以叫到几百万,你知道的吧?” 沈佳儒问。 “现在知道了。”沈墨知道爹厉害,但不知道这么厉害。 知道爹有钱,但不知道这么有钱。 “嗯,这些你透露给华婕,记得要自然一点,不要刻意。” “……嗯。”沈墨点了点头,现在听起来像个正经计划了。 “然后再讲一下,说我最近在开班收徒,正好有一个虚位。”沈佳儒挑起眉,“你只要把话点到这个度上,她肯定立马要拜我为师。 “到时候无论她怎样恳求你,记得都不要表露出我想收她为徒的意思。 “就跟她说,你会跟我聊一聊,也许能帮她争取到与我见一面的机会。但是你爹收徒的要求非常严格,不一定看上她,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沈墨扯了扯眉角,成年人做事为什么这么麻烦。 痛快点不行吗? 察觉到儿子的不认同,沈佳儒严肃道: “只有这样,她才能认真对待这件事,才能知道跟我学艺的不容易,才能敬畏我,进而诚心诚意的好好跟我学画。 “这很重要,攸关她的未来,也给我省很多事。” 学画的人往往都特立独行,更多的是自诩才华桀骜不逊的。 他从华婕的画里,看出了这孩子骨子里的傲气,他一生画画,最不耐烦的就是跟他人拉锯,所以开局就让她乖乖听话,才能奠定正向循环的师徒关系嘛。 “……好吧。”沈墨虽然有些不耐烦,但既然这是父亲的事儿,就按照父亲的想法去推进好了。 沈墨从来不是个会将自己想法强加他人的个性,这大概也与父亲的放养教育有关——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的,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也应该用自己的方式。 确定了方案,沈墨淡然离席,回楼上打开电脑开始玩《暗黑破坏神2》,大背头电脑,奔三cu,硬邦邦的键盘,玩一会儿机箱就嗡嗡响到人耳鸣。 但仍旧快乐无边。 而楼下拿着画册重回画室的沈佳儒,则开始尝试华婕提到的配色方案,打破过往的配色习惯,在纸张上‘玩’了起来。 偶尔休息时,他开始幻想华婕恳请他收她为徒的画面,并在大画室里安排起以后上课华婕坐哪里。 仿佛一切已成定局…… …… …… 难得清朗的周六,华婕依旧起了个大早背单词、背英语。 然后背上画板去学画。 大太阳就是冰箱里的灯,明媚的阳光充满了迷惑性,以为很暖,其实还是很冷。 蹬着小自行车,她骑的很慢,怕不小心在浮冰硬雪上滑到,冬天的东北,上路都要超级注意安全才行。 到了少年宫,两把大锁将小车车保护起来,她才放心上楼。 在张向阳的画室里取了暂存的一些画材后,她又蹬蹬蹬下楼。 一楼的水彩班已经开起来了,上一世她为了考学放弃水彩,压根儿没注意一楼水彩班到底怎么样,今天要去好好看看。 如果差不多点的话,或许就可以尝试报名学习了——不管怎么说,至少比劲松中专离家近嘛。 “华婕你干嘛去呀?”刚到画室的景年问道。 “下去看看一楼的水彩班。” “那我今天临摹你墙上贴的那幅静物了啊。”景年又道。 “随便你啦。”留下这句话,她头也没回的拐过楼梯转角。 一楼的水彩画室比张向阳的水粉画室小许多,墙上贴着许多画室老师自己画的画,水彩静物、素描人像、速写等等都有。 华婕敲门时,水彩老师孙楠正安排几个学生围着一组静物坐好。 他开班至今一周多时间,学生已经收了9个,基本上达到了他的预期。虽然暂时卖不出什么画,但能靠教学赚钱,心情也不错。 听到敲门声,他转头看见背着画板的少女,立即明白过来对方可能是来报班儿的。 又叮嘱了几个学生先画,他走到门口,先朝门外看了看,没发现有带孩子来的家长,便问道: “你家长呢?” “我自己来的。”华婕完全没想过这还需要父母带。 “想学水彩?”孙楠一边说话,一边将少女引进屋子,走到讲台前坐下后,抬头看她: “有历往画的画吗?给我看看。” “嗯。”华婕点了点头,将自己背着的画板打开,从里面抽出几幅素描、速写和之前跟书临摹的水彩画。 “你以前是画水粉的?”孙楠目光一扫,正巧看到了她夹在画板里没抽出来的水粉画。 “是的,老师。” “那怎么想学水彩了呢?” “我喜欢水彩,所以想学。” “……嗯,对于素描和速写瞪基础打的很好的学生来说,水彩的确比水粉更容易上手,能更快达到高考艺考水平。”孙楠规避了水彩不易得高分的缺点,专门点出了水彩相比于水粉的优势。 华婕也没有戳穿,只是乖巧的将自己的画递到孙楠手里。 在孙楠看画时,她也抬头打量起他贴在墙上的展示画。 每幅画下面都做了一些技巧标注,如‘干画法’‘湿画法’‘撒盐法’等。 技巧的方面列的很全,画的也比较标注,跟着画的话,基本技巧应该都能学的到。 不过色彩使用上也非常规矩,还有许多问题,整体上看这几幅成画的话,其实不如劲松中专的水彩老师赵孝磊,唯一的优势应该就是离家近。 比自学强的地方,也就是有个绘画环境,如果真的在基础技法上有值得优化的地方,或者画错的地方,有一个老师在应该能得到许多提点。 几百块钱,算不算值得呢? 华婕咬着下唇,有些纠结。 想找到一个处处顺心的好老师真难,要找值得崇拜的恩师,那就简直是做梦了。 “华婕?”看了几幅画,孙楠才想说基础打的很扎实,今天就可以留下画画了,但忽然看到画边上的名字,他眉头整个都皱了起来。 这不是楼上画室墙上贴着的多幅样画的画者吗? “是的。”华婕点了点头,她画的右下角都会写名字,哪怕草稿也会,已经养成习惯了。 孙楠抬头看了她一眼,眉头皱起。 怪不得这孩子自己跑过来,连家长都没带,根本就是楼上张向阳派来的卧底吧。 到时候肯定先拖着不交学费,然后想办法在学生间传说楼上的老师比他强,把自己的学生都抢走。 张向阳可真下作啊,居然想出这种阴损方法! 孙楠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整个人愤慨极了,看着华婕长的乖乖巧巧的,还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这样的少女居然跟张向阳一起搞这种恶心手段,真是人不可貌相! “哼!你画成这样,也想进我的美术班?”他将少女的画往前一甩,啪一声几幅画都掉在地上,他就差在上面踩一脚了。 说这些画是眼前的少女画的,他是不信的。 估计都是张向阳画后署名华婕,以此来打口碑做宣传的——家长们一看跟张老师学画,能画的这么好,那肯定都心甘情愿报班啊。 “!”华婕先是怔住,随即一口恶气从腹中腾起,眼睛一下瞪成俩铜铃。 他!居然敢!摔她的画! 她最恨别人不尊重他的画! 眼前这人什么水平? 居然说她画的不行? 还不配进他的这个破美术班儿? 他是瞎子吗? 就这眼光还当老师? 简直比最可恶的甲方还可恶! 孙楠没想到一个孩子脸上会出现这么威势逼人的表情,他竟被一个15岁的少女瞪的生出紧张情绪。 才想捡起她的画再丢到画室外面,顺便把华婕也赶出去,少女率先一步捡起了自己的画。 她一边往画板里塞画,一边拿大眼睛恶狠狠瞪他。 “……”孙楠皱着眉,为了在气势上压住面前的孩子,他霍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回瞪。 唰一下将画板甩在背上,华婕猛一把从边上黑板下沿捞起教鞭。 孙楠想过华婕或许被他训哭,但完全没想过这孩子会如此凶恶,竟还抄起教鞭想跟他这个成年男人打架? 华婕当然没有拿教鞭抽他,她又打不过他。 后退一步,她蓄力结束,仰头挥起教鞭往他画上一指,便用比他刚才更大的声音回斥道: “你画成这样,也好意思教训我?” “?”孙楠听着瘦削少女中气十足的叱喝,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画风景,只有远和中,没有近,这样的构图也敢往墙上贴?你是觉得这世上真没有专业人能看出你画的什么水平吗? “还有,这幅画,你光画水彩不考虑素描吗?阳光从这里打下来,为什么这儿有亮度?你家天上有两个太阳吗? “还有这里,投影画那么黑干嘛?你没在室外画过写生吗?日照阳光下的阴影是黑的吗?你就算自己不会观察,没见过名画吗?印象派的画,随便拿一幅,塞尚、莫奈、雷诺阿,你见过谁把室外阴影画成纯黑色? “你这幅画,中景这里的强弱对比超过前景了,没发现吗?空间扭曲了啊! “我水彩就算画的不行,素描速写也比你强!” 摔我的画?你也配! 斥罢,华婕啪一声将教鞭摔回黑板槽,比方才孙楠摔她画用力多了。 一连串的连珠炮喷完,她背着画板转身就走。 这个老师有毛病! 不收就不收,居然摔她的画! 好气。 华婕气吼吼的走了,留下孙楠面色紫涨,目瞪口呆。 待他反应过来想回骂时,少女早已不见踪影。 他起的牙齿磨的咔嚓响,恨不得丢开理智,冲上二楼大闹张向阳画室。 转手啪一声将粉笔拍碎在桌案上,一转头便见所有学生都在看他。 方才华婕那些对他画的批评,孩子们显然都听到了。 真是……羞辱别人不成,反倒被个孩子在自己的学生面前,羞辱了个彻彻底底。 他羞愤难当。 从此以后,楼上画室的张向阳,就是他死敌! …… …… 华婕回到楼上张向阳的画室坐下,仍气难平。 直临摹了两张水彩,觉得画的似乎有进步,这才缓下一口气来。 待中间休息时,她曾大闹一楼画室的事儿,就在同学们之间传开了。 “听说华婕把楼下新开那个班里的美术老师一顿臭训,那老师一句话说不上来,憋出内伤!” “听说给气吐血了。” “听说气的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摔粉笔泄气呢!” “哇,可真厉害……” “巾帼不让须眉!” “吵架,我华姐没输过!”景年说罢哈哈大笑,俨然已经忘了自己曾被狠批的凄惨。 …… 课后,华婕背着画板叹着气,溜溜达达离开二楼画室。 路过一楼的时候,还拿眼睛往里面盯,要是再看到孙楠,只要他敢瞪她,她就敢再接着骂他的画。 她两世为人,别的骂人的话没学多少,但骂画的词儿可是憋了一肚子! 结果没瞧着孙楠,很是遗憾。 出了大楼,她直奔篮球场,果然瞧见沈墨。 大冬天那么冷,少年却将羽绒服丢在一边,穿着毛衣顶风扣篮。 短发被汗水打湿,随跳跃飞扬,可以想象等他打完球回家路上,潮湿的头发准会挂上冰碴子,到时候一缕一缕的晶莹,应该也会很好看吧。 少年转眸瞟见她,将球拍给别的男生,走到篮筐下捞起自己羽绒服,晃晃悠悠带着一身热气走过来。 留齐刘海短发的少女,还有一双大大的灵动猫眼,穿着一件over size的羽绒服,即便周末也穿着学校校服裤子,一对上他就傻乎乎的笑。 这样的人,不做第二人想,必然是华婕。 他正肩负父亲的重任,等着把她拐回家呢,她就自己来投罗网了。 才走到她跟前,她就探头率先开口: “去我家看小鸟鸟吧?” “……”沈墨。 这个邀请……听起来不是很正经。 后面球场上打球的男生都惊呆了,他们听到了什么? 去她家看小鸟鸟?看谁的小鸟鸟? 去她家看沈墨的小鸟鸟吗? 这么劲爆的吗? “哇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正值青春期猫嫌狗厌年纪的男生们,一边狂笑,一边露出羡慕的猥琐表情。 沈墨回眸狠瞪,所有人瞬间憋住。 “?”华婕疑惑挑眉,那些男生在笑啥? 沈墨穿上羽绒服,一边往球场外走,一边问她: “会做饭吗?” “会啊。”15岁时仍被父母疼爱未下过厨碰过油盐酱醋,但重生的她已经不是那个被保护的很好的独生女宝宝了。 社会磋磨下,她已熟练掌握烹饪这项生存技能。 “今天没人给我做饭,我早饭都没吃,先去我家给我下碗面吃。”说罢,沈墨大手在她后脖领子上一捞,连拎带托的将她拐到自行车车棚。 “……”粉头华婕,即将登临偶像私宅探秘。 少女毫无反抗意愿,甚至还因为要去参观美少年闺房而暗自窃喜。 俩人骑上各自座驾,嗖嗖嗖离开少年宫,直奔沈墨家。 沈墨诱拐成功,毫无难度。 第35章 以画会友 穿过沈墨家小区前排的七层楼房时, 她还没觉出什么来。 但看到他直奔小区中心的别墅楼王走去时,华婕眼睛逐渐瞪圆。 “哇,你家好有钱哦,你爸做什么的?”华婕挑眉, 这个年代这么富, 不会是贪w腐b违f犯罪分子? “卖艺维生。”沈墨拽拽说罢,钥匙开院门, 进去后随手将自行车架在门口。 华婕跟在身后, 把自行车停在他的旁边, 喃喃道:“这世道还有这么赚钱的手艺人呢?” 院子里草木虽枯,但瞧简单布置也看的出审美上乘。 “你家院子是请人设计过的?”踩过石头铺就的小路,华婕感受到一丝优雅文艺气息。 这里的整体装修风格, 透着股日式院落的精致和美感,与现状大部分有钱人做的中式土财主风格不太一样。 “我爹自己设计的。”沈墨推开房门, 朝她招了招手。 华婕立即蹦蹦跳跳走进去。 换上拖鞋,她颠颠跑着准备转着圈参观参观, 被沈墨按着肩膀推进了厨房。 “我饿了。”他理由十分充分。 “等吃饱了, 再带你参观。”见她噘嘴,他补充道。 华婕这才笑着将画板等物丢给他, 围上围裙检查起他家所剩食材。 沈墨打开电视, 眼睛却老往华婕身上飘。 这家伙身上有一股奇怪的爽利劲儿, 来别人家也不扭捏, 瞧见他家特有钱也没变的拘谨。 在她看来, 很多有所谓的事, 好像都不太有所谓。 他是个敏感多思, 又沉郁暴躁的人, 华婕却大大咧咧的开朗, 直来直往的傻乐。 跟她在一块儿,他好像也变得放松了许多——小土豆对他来说,情绪价值极高。 盯着她在厨房忙忙碌碌,像个魔法师。 半个小时后,两盘鱼香肉丝盖饭上桌。 香气扑鼻,红色的胡萝卜丝、黑色的木耳丝、绿色的青椒丝,卷着肉丝,亮晶晶蒸腾着热气,令人胃口大开。 舍弃筷子,他迫不及待的捏着铁勺舀起两根胡萝卜丝一根肉丝小半勺米饭,一块儿送入口中—— 酸甜里带着一丝辣味,肉丝咸香,胡萝卜的清甜和青椒丝特殊的味道点缀,咀嚼时肉汁、菜汁渗入米粒中,味蕾欢腾兴奋的叫嚣。 米饭软糯,肉丝嫩弹,胡萝卜丝炒的恰到好处,软中带着一点点脆脆的口感,使咀嚼变得无比快乐。 鱼香肉丝本来就是下饭神器,华婕又做的格外好,沈墨吃起来便开始忘我,大快朵颐只觉过瘾。 待吃完了,抬头才瞧见少女一边慢条斯理的吃,一边看着他笑,这才觉出一点不好意思来。 他吃的太专注,完全忘了形象。 “好吃?”少女一双猫眼弯成月亮。 少年吃的那么香,实在是太取悦她了,看着他那个样子,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中华小当家,做饭一级棒的那种。 沈墨真好,这么会捧场,搞的她有点点小幸福呢。 甚至想一直一直给他做饭,他一定是在用这种方法洗脑她。 哼,这么会撩!渣男! 沈墨看着少女脸上丰富的表情,完全不知道她被撩的飞起,正腹诽他呢。 不好意思的灌一口水,他将碗往前一推,见华婕准备起身收拾,他又拎起她后襟。 “别收拾了,晚上阿姨会搞。我带你逛逛,顺便参观下我爹画室。” “哎,你别像拎小鸡一样拎我好不好?力气大很了不起吗?”她拍开他手,又咦了一声,“你爹是画画的呀?” “嗯,卖画养家。”他冷漠道。 “!!!”华婕瞠目结舌,赚这么多钱,买这样的房子的男人,居然是画画的?! 在这个年代,能买得起别墅的,可都是先富起来的强者。 少年才推开画室门,少女就探头钻了进去: “快让我看看!” “这就是你给我看的画册的人啊,是你爸爸啊!”她只扫了一眼,就笃定的下了结论。 “这么聪明的吗?”他挑眉。 “那当然了!”说罢,少女回头摆了个柯南pose:“真相只有一个!” “……”少年忍俊不禁,她怎么这么好玩儿。 “哇!”好多油画颜料啊,奢华! “哇!”好多画啊,一沓沓的,真的是每天沉浸在画画的海洋,看着这些画好的作品,得多有成就感啊。 “哇!”好多笔啊,全套油画工具诶!好专业呀! “哇~~~~!”还有好多水粉颜料啊! 少女一钻进画室,便觉置身宝室般欣喜,看到那些值钱的画材根本控制不住自己,都想摸摸,想试试啊。 “我可以在这里画一幅画吗?”她转头,星星眼。 “你画,我去睡午觉。”他生活很自律,早睡早起学习运动,高强度的成长期,午觉必不可少。 “我一定不会乱动的。”她笑着呲牙,举指发誓,一副乖巧模样。 “嗯。”沈墨摆摆手,反正这画室就是他爹留给华婕的一个圈套,让她在里面徜徉,呆的越快乐越喜欢,被捕获的几率就越高。 想必他爹也乐见其成。 丢下小姑娘,房子的小主人回到房间脱掉长裤毛衣,踢掉袜子,露出一双骨骼分明的白皙大脚,钻进被子里睡觉。 黑发陷进柠檬黄的枕巾里,表情放松下来,整个人的线条都柔和了下来。 …… 楼下画室里,华婕摸摸这儿,看看那儿,如鱼得水。 她一边欣赏,一边研究,不一会儿便钻进一副风景画里出不来了。 盯着看了几分钟后,她在风景画边上的画架前坐下,找到一张被裁的有些起毛边的废弃水粉纸,夹在画板上,借用了边上的画笔画材,开始临摹这副风景画。 …… 不知过了多久,沈墨饱睡一觉。 在被窝里翻了个身,闭着眼睛拱着被子伸了个懒腰。 修长的手臂上筋骨清晰,肌肉饱满,线条流畅。 拽开被子时,衣襟被扯开,露出一整条锁骨,闭目仰头轻轻哼声,喉结微微滚动。 双脚一蹬,被子出溜到大腿根儿处,皱眉睁目,低头便看到某处高耸着支了个小帐篷。 又闭上眼翻个身,蜷缩着身体才想伸手,忽然想起今天家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楼下还有个小姑娘呢。 脸忽的一红,他身体瞬间僵成木头。 尴尬的脚趾抠住,眉头皱的死紧。 四周安静的仿佛整座别墅里空无一人,他轻轻咳了一声,深呼吸几次后,跳起来跑到边上卫生间里洗了把冷水脸,又缓了一会儿,才好转。 套上运动裤,对着镜子揉了两下头发,他这才出了房间。 一边往楼下走,他一边有些哑着声音道: “华婕,我口渴了!” 坐在画室里正打量自己刚画完的临摹的少女: “……” 她是在他家诶,她才是客人好嘛! 无奈转身出了画室,她走进厨房按下热水壶的烧水键。 把水递给沈墨时,她笑着道: “你爸爸画画那么好,为什么你不学画啊?” “没兴趣。”他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水,续道: “小时候他让我画画,我就离家出走。” “身在福中不知福。”她撇嘴。 少年横她一眼。 “哎,我教你画画,零基础画星空。”她俯身歪头,眉头高高挑起,诱惑意味十足。 沈墨刚睡醒,还有点懵,没等反应过来,已经被她拽进画室。 他攥着水杯,坐在画架前,疑惑的看着右手握着的笔,皱眉想:我刚才答应了吗? 华婕已经帮他调好了颜色,用铅笔在废料小纸上打上边线,对他道: “这个颜色,这个区块儿涂死。” 沈墨转头瞪她一眼,但还是乖乖画了起来。 结果横一笔竖一笔,糊墙都比他画画的笔触好看。 他越画火气越大,这就是为什么他不爱这玩意。 华婕却一点嘲讽的表情都没有,反而还随着他落笔念叨: “对对,就是这样~ “没错,画的很好~” “?”沈墨很是质疑。 她不要骗他啊,这真的算画的不错吗? 华婕完全是拿后世网上教学那套鼓励人的法子哄他,一路夸奖,他居然也跟着画了下来。 紫色、蓝色、蓝紫过渡色……这一块儿那一块儿,很快涂满了天空。 华婕又教他用灰蓝色和黑色画山影,这两个区块儿涂完后,再用黑笔不伤点枝杈是树影。 最后,她调好了白色,用硬毛笔蘸饱颜料,教他往天空上弹。 沈墨很是质疑: “这样往纸上甩?那这幅画不是白画了?” 虽然这幅画他画的丑兮兮的,但这样毁了也够可惜的。 “这个笔毛很硬,我颜料调的也比较干,相信我,弹在纸上会是细小的点点。”华婕鼓励道。 沈墨迟疑了下,但还是如她所说,轻轻往纸上掸甩,白色颜料喷溅在蓝紫色的天空,落成星星点点。 “咦?”沈墨眼睛瞬间亮起,迟疑的动作变笃定,在整片天空上掸起白点点。 颜料落纸,变成洒满天空的星子。 原本死气沉沉的丑画,忽然灵动了起来。 “哎!不错诶!”他挑起眉,变得兴致勃勃。 “够了够了。”华婕忙夺走毛笔。 少年盯着化腐朽为神奇的星空图,扯唇一笑:“很简单嘛。” “对?有趣?”她嘿嘿笑。 后世许多白领工作之余学画,买的都是类似的课程。 用牙刷或者硬毛笔喷溅出的夜空,是基本上不需要什么绘画基础,简单又好玩的经典课题。 基本上所有人都能完成的不错,然后觉得自己是个平平无奇的绘画小天才,获得满满成就感——进而买更多课程。 看着沈墨欣赏自己画的《星空》的得意表情,华婕忍不住想:这小伙子要是落她手里,包准能成功推销个大几千的课程。 5分钟教他画星空,10分钟教他画大海,20分钟教他画玫瑰,能让他画到停不下来。 可惜她要考清华,只好放过沈墨这个隐藏在人民群众中的绘画小天才。 “呵呵!”沈墨取下这幅小画,认真在右下角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在画室里转了一圈儿,找了个最显眼、最高贵的地方,将画摆摆好。 “你很得意吗?”他洋洋自得回头,瞧见华婕笑的比他还贼,一副超强伯乐化腐朽为神奇的将瘸马点拨飞的骄傲模样。 哼! 在这画室里,她的气焰当然嚣张,但出了画室可就不是她的天下了。 “会下围棋吗?”他问。 “会一点。” “来,下两盘。”他拍拍她的头,率先走出画室。 “我可是围棋小公主。”曾经画手聚会,她一手围棋打遍小伙伴无敌手! “……”他斜眼一瞥,哼,那他就是围棋之KING! 半个小时后,华婕面红耳赤,双目湿润,输的怀疑人生,怀疑自己的智商,想哭。 数子算目结束,华婕哇哇大叫:“再来一盘!” 沈墨洋洋得意的放下翘了半个小时的二郎腿,一边收棋子,一边道: “不玩了,去你家看鸟。” 虽然她画画很行,但……嘿,扳回一局。 被血虐的华婕气呼呼瞪他,这家伙有时候还真的挺可恨的。 终于明白那些想揍他,反被揍后,愤愤瞪他的男孩子们的心情了。 内心泣血,想套麻袋。 “你要是期末考的好,寒假我教你下围棋。”拍拍她头,他走到沙发前,拎起她的羽绒服,催促道:“走啦。” “……好。”来时兴致勃勃,走时垂头丧气。 沈墨看着她那不忿样,笑容逐渐放大。 欺负她果然很开心,简直有点上瘾。 直到骑上自行车,驶离他家一公里,沈墨才又想起父亲的交代。 亡羊补牢的假装闲聊,他也没好意思将他爹那些花里胡哨的厉害事迹说出来,只道他爹最近开了个美术班,还剩一个名额。 华婕叹息道: “你爹画的真的很好啊!不过……可惜是画油画的,不是画水彩的啊。” 她之前在沈父画室里,看着那些画,真的超强,无怪乎人家能卖画买大别墅。 可是她上一世跟着美院教授学水粉学油画,也没画出什么名堂来,最后不过是普普通通一画手。 与其再跟一个也许更厉害也许差不多的大佬继续学水粉学油画,她还是更倾向于满足自己画水彩画的梦想啊。 反正,她是下了决心要好好学文化课,嗯……考清华考清华! 至于画画这个爱好嘛,还是得找份赚钱的工作好好养它。 “水彩和油画不一样吗?”沈墨问。 “不一样啊。油画是一本小说,水彩是一部诗歌。”她歪头嘿嘿笑,柔柔的声音,把画画描绘的格外浪漫。 沈墨见她为了跟上他的速度,小腿忙碌蹬车,累的呼哧带喘,悄悄放慢了速度。 “小鸟长出羽毛了吗?”又骑了一会儿,沈墨开口问。 “长出来了!现在都会偶尔唱歌了呢!一个多月啦,小鸟长的很快的!” 两人一边迎风蹬车,一边闲聊起鸟鸟、狗狗和最近的课业之类的话题,很快便将学画的事儿抛于脑后。 …… 沈佳儒带着学生在劲松中专画完人像写生,独自回家。 本来猜想或许能在家见到华婕,少女看见他的画,就完全把持不住自己,非要等他回来后立即拜师不可之类的。 结果一进门,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小姑娘没在也就罢了,自己儿子怎么也不见了? 喝水时,看到桌上留下的字条,才知道儿子出去玩了,晚饭也不回来吃。 端着水杯进画室,他眉头紧皱,担心儿子完全忘记了他的交代,然后便看到了放在画架边上的一幅画。 他又抬头看看书架上贴着的样画,两幅画几乎一模一样。 捏起明显是用裁坏了的水粉纸画的画,翻过去一看,果然看到背面留有‘华婕’名字落款。 看样子儿子不负众望,将少女带回来了。 再看华婕留下的这幅画,竟完全复刻了他的画,一比一尺寸完全一致,放在一块儿时,几乎能完全重合。 若不是水彩纸够厚,根本不可能描摹,他甚至会怀疑这幅画是她印的。 扯下自己的画,左手一张,右手一张,他开始对照着看起来。 “观察能力真强…… “识色能力一流,调色完全一致…… “连铺色步骤都一样…… “笔触也完全模仿下来了……” 那孩子是人形打印机吗? 沈佳儒一坐就是十几分钟,终于看累了,抬起头舒口气。 儿子又跑哪里玩儿去了?也不在家等他回来…… 不知道儿子有没有向华婕传递他想收徒的意愿,华婕又是什么态度…… 抿唇耸眉,他陷入沉思。 偶然间眸光扫过画室书架,咦?眸光又落回去—— 那里多了一幅小画,蓝紫色的夜空,漫天星光点点。 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他站起身走过去,随即皱起眉,乍一看还挺精巧,仔细一看……都是什么烂笔触? 这谁啊?画的鬼画符! 第36章 沈墨缺失的童年 “你爸妈在家吗?”沈墨虽然已经见过她父母了, 但再见的话还是会有压力。 最好就是家里没家长,他过去看看鸟鸟,玩一会儿回家。 “没在,早上出门前, 我妈就让我自己在外面吃午饭, 晚上回来自己热饭吃。我爸还让我喂小鸟和狗子呢。”华婕推着自行车上坡,转头对并肩的沈墨道。 “那行, 我坐一会儿, 玩会鸟就走。”他道。 “也玩一会儿狗子, 欢欢可喜欢你了。” “我还挺受欢迎。”他嗤笑一声。 “狗鸟都拿你当亲人。” “你是不是骂人?” “哈哈哈哈……” “……” 上了坡,又骑没一会儿就到了华婕家。 俩人锁好自行车,开锁推门, 少年少女齐齐往院子里看,正对上华父的眼睛, 以及华父正抚摸着的大狼狗的眼睛。 “哎,拿欢欢的狗盆给它接了水——”华母推开门, 端着一碗水走出来。 “……” “……” 说好了家里没大人的吗?结果爹妈都在, 还多一条大狼狗是怎么回事! “叔叔阿姨~”沈墨率先反应过来,忙收起想要捶少女脑袋的冲动, 跟华父华母打招呼。 早知道她家里有大人, 他就在路上买点水果再来啊, 上次大吃大喝, 这次还是空手登门, 这也太尴尬了! 华婕坑我! “爸妈, 沈墨过来看看小鸟。”华婕尴尬的回头朝他笑笑。 沈墨趁两位大人不注意, 恶狠狠瞪她, 抬头面对华父华母时, 又一副礼貌优秀少年模样,变脸比川剧还快。 “进来,院子冷,鸟在屋里呢,正好你可以亲自喂喂,挺好玩的。”华父拍了拍大狼狗的头,站起来对沈墨道,脸上虽然没有笑模样,但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句话,就能看的出他还是挺喜欢沈墨这孩子的。 “好呀。”沈墨说着便撸起袖子,一副迫不及待模样。 华父一看他感兴趣,也来了兴致,拍拍手让华婕关好院门,便松开大狼狗进屋要带着沈墨一起玩鸟。 “爸,这狗谁家的呀?”华婕看见大狗也不怕,她四五岁的时候家里就有只叫虎子的大狼狗,特别聪明亲人,她记得自己老去狗窝里搂着虎子睡觉,搞的妈妈一找不着她,就去狗窝捞人。 伸手拍拍大狼狗,对方果然立即摇起尾巴,既不张嘴,也不呜咽,仿佛能感受到人类的亲近之意。 “我做了个爬犁,就跟朋友把狼狗借来了,一会儿带你出去滑爬犁。”华父道。 “哇!”华婕立即亮起眼睛,爬犁是类似于小雪车的东西,跟圣诞老人坐的雪车差不多,就是小一些简易一些。 她小时候家门口有个山坡路,一到冬天路上积雪被压实压硬,她就推着爬犁上山坡,坐上爬犁滑下来,反反复复的玩儿,经常除了吃饭外,一玩一整天。 沈墨转头看了看华婕,有些好奇。 他小学时跟父亲搬回劲松,起初有些自闭不合群,只自己看书,并不跟别人玩。 后来上初中才靠武力值跟同学们打成一片,但一则是生活在城市楼区没有玩爬犁的环境,再则初中也过了玩爬犁的最佳年纪,是以对这东西很陌生。 坐在小客厅的圆桌边,沈父默着脸将他自己亲手编的超豪华大鸟笼摆在两人面前,忙前忙后的调绿豆鸡蛋糊,还有他买的鱼饵虫。 “来,你喂喂试试。”将糊糊放进棒冰皮里,递给沈墨,“挤着喂。” “……好。”沈墨还想着要怎么喂到小鸟嘴里,结果才把胳膊塞进鸟笼,两只羽翼未丰的小鸟就张着大嘴嗷嗷直叫。 他眉毛一挑,哈一声笑,转头看向华父。 华父鼓励的点点头,“喂。” 沈墨把糊糊递到鸟窝里的小鸟嘴边,挤出一段糊糊后,两只小家伙立即扑扇着翅膀你撞我我撞你的抢了起来,叨的挤糊糊的工具哒哒响。 “哈!”沈墨眉毛挑起,兴致大开,还很注意均衡,左边那只喂一口,右边那只喂一口,谁要是抢食,他还认真跟小鸟讲道理,俨然一个孩子。 华婕站在门口望望专心陪沈墨喂鸟的父亲,又望望露出童稚笑容的俊美少年,也不自觉挑起唇。 她已经知道了沈墨没有母亲,知道他父亲从不管他,只将他交给打一份工的外人阿姨。 跟着他参观他家时,也感受到了大屋子里挥之不去的冷清,看到了他一书房各门类书籍,知道他从小到大在家时,多是静静坐在书房里看书打发时间。 他像是个没有童年,直接跨度到需要独立的年纪的人,学业、围棋等等很多事都强的过分,但对于几乎每个北方孩子都玩过的游戏,他却陌生又好奇。 沈墨喂完蛋黄豆糜,又夹着虫子喂,看着小鸟狂热响应,他简直停不下来。 “可以了,再喂撑死了。”华父看着小鸟跟过年似的大吃特吃,忙伸手按住沈墨手臂,然后站起身道: “玩爬犁去。” “……哦。”沈墨依依不舍的将手臂从鸟笼中收回来,小鸟还嗷嗷叫着追他的手。 他目光盯着小鸟,一副爸爸舍不得孩子的模样。 大一点的百灵鸟左摇右摆找不到吃的,转头照着兄弟的脑袋就是一口,砸好几下咽不下去,才悻悻松口。 被叼的小兄弟闭了嘴,一脸懵逼的左右看看,仿佛还在琢磨是什么攻击了它的头,好呆。 沈墨心里喜欢,手指穿过鸟笼搓了搓小家伙的脑袋,对方以为又是来吃的,忙转头张开血盆大口,嗷嗷嚎。 “……”沈墨不敢再撩拨,收了手站起身。 华父已经带着华婕出了门,他弯腰抱起一直攀着他膝盖等抱的小狗欢欢,推门出了屋。 欢欢像个小妖精似的,一趴在沈墨怀里就安静了,毛茸茸的下把搭着他肩膀,前爪抱住他手臂,窝陷在他臂弯中,睁着圆溜溜的狗眼,心满意足如宝宝。 华婕帮父亲绑好了爬犁,直起腰来戳了下欢欢的脑门,小东西只敷衍的摇了摇尾巴。 “臭狗子,钻到帅哥怀里,见到主人都懒得营业啦!”她撇嘴。 沈墨扯唇,带出个骄傲又不屑的笑容。 沈父推开院门,牵着狗走出去,大狗身后拉着空爬犁。 一行三人俩狗直走到后山空地上,华父在空地里一脚脚将雪地踩实,小狗欢欢扑腾着在雪地里钻来跳去。 “哎,沈墨!” 沈墨正从另一边踩实宣软的白雪,华婕忽然从他身后喊他。 少年不设防回头,华婕一个大白雪球直接往脸上呼。 本以为是必中的一招,少年竟敏捷的一个侧头便避过了。 华婕不死心,又立即上前推人下绊子,想把他按到在雪地里,结果沈墨反手一拉,抽脚避开她的脚,转脚一勾—— 少女噗通一下躺在了地上。 “啊!”她惊呼出声,好在雪地很软,一点不疼。 “傻子。”他不可一世的拍拍手,睥睨她时,还伸脚踢了两下雪,扬她一头一脸,欺负的她嗷嗷直叫。 正志得意满,抬起头便见几步外踩雪的华父正回头看,显然将他欺负女儿的一幕幕都收进了眼中 。 “额……”沈墨尴尬的僵住笑。 大意了…… 还好华父与他对视了下,便转开视线继续踩雪去了。 “……”沈墨舒口气,伸手递给华婕,要拉她起来。 少女躺在软乎乎的雪地上,一点不觉得冷。 她仰头看着湛蓝湛蓝的天空,白白厚实的云朵被风吹的急匆匆穿过天穹。 “很舒服的,你也躺下试试呗。”她招手。 少年迟疑了下,才主动躺倒。 地面有一丝冷意,但对于刚跑过闹过的少年人来说,只觉得清凉舒服。 头下枕着羽绒服帽子,他看着天,第一次觉得它这么美。 两个孩子躺了一会儿,欢欢就跑过来开始舔沈墨的脸。 他推开狗子,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再次朝她伸出手。 华婕盯着他手看了看,又悄悄扫一眼父亲。 爸爸正背对着他们,没往这边看。 她这才伸出手,攥住了他宽厚的大掌。 少年接住她小手,用力一拽,便将她从雪地中拉起来,轻松的仿佛她只是一片羽毛。 华婕抿唇抽手,又快速将手插进兜里,那种掌心厚实温暖、指尖有力的触感,留在了她手上。 心跳有些快,从他手上传递来的温热和力量,让她意识到他身体里住着一个强壮热烈的异性灵魂。 那种被强大力量包裹的感觉,令她遐想连篇,面色微红。 手在兜里擦了擦,她平缓了下心神。 一定是单身太久了,才这么容易被撩到。 雪地里跺了跺脚,她继续帮着父亲踩地。 待跟爸爸汇合后,他忽然转头瞅一眼不远处的沈墨,低声道: “帮你收拾那小子?” “……”华婕有些愕然的抬头,她已经忘记了,父亲原来是有这样坏心眼又孩子气一面的。 是啊,现如今的爸爸,也才39岁,在后世的大城市里,还有大把这样年纪的人在四处旅游享受生活,过一辈子都如少年的那种生活。 心里忽然有些酸涩,爸爸也是很贪玩的人,但为了家庭和责任,他也学会了收敛自己的喜好,努力维系苟且的生活。 眉毛一挑,华婕做出兴致勃勃的样子,一边偷瞄沈墨,一边猛点头。 华父仍默着脸维持着身为一位父亲该有的威严模样,但他悄悄攥了个雪球在手里,又不留痕迹朝沈墨靠近的认真模样,暴露了他父亲身份之外的不稳重。 在靠近沈墨后,他回头对女儿打口型:包抄。 华婕立即绕到另一边。 待华父一动手拿雪球丢沈墨,她立即扑过去弯着腰将地上的雪往沈墨身上猛扬。 沈墨吃了一惊,反应过来自己被华氏父子合力收拾,他有些木然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爹从来不跟他谈心玩耍,他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对长辈要礼貌,要保持距离。 在学校对待老师们,或者在家对待父亲的朋友们,他从来冷漠不理睬,但……眼前这个是华婕的父亲,是同学家的长辈,他实在冷漠不起来,更有些犹豫……他真的可以还手吗? 只迟疑了一会儿功夫,他已经被雪扬成了个雪人,身侧少女笑声朗朗,震的整片山林都颤三颤,华父早已停手,正含着淡笑看他被华婕欺负。 他目光又落回少女脸上,她笑的前仰后合,眼角都是泪水,面颊红润润粉扑扑的,欺负他这么开心的吗? “嘿!”大喝一声,沈墨弯腰团住一个雪球,不敢砸华父,但照着华婕脑袋丢,他可一点不留情。 华婕‘啊’一声大叫,转身就逃。 华父看着两个孩子玩的野,笑着摇了摇头,又过去将女儿刚扬起的雪重新踩实。 转头去看,少女仍在树林间奔跑。 少年显然并没有真的要追,只做出威慑模样,已经吓的女儿又笑又叫,像个只知道开心的小傻子。 不知是否错觉,开学前还敏感叛逆不怎么爱说话的女儿,开学后似乎开朗了很多。 不仅常常在饭桌上主动找他聊天,还会在学习之余给他倒洗脚水,催促他少抽烟多喝水。 而且现在学习都不用他们夫妻俩管了,她自己用功到令人吃惊的程度。 不仅如此,画画也完全没落下,自己背着画板上下学,甚至还靠卖画自己买了自行车,还让她妈妈也买一辆…… 好像忽然变懂事了似的。 起初,他倒真有些担心女儿早恋,这个叫沈墨的同桌跟女儿相处太近会不会不好。 可……或许是女儿太过懂事的状态,让他忍不住产生‘她自己心里有数,不需要父母多担心’的念头,再加上她自己学习画画等方方面面都变得更努力更优秀了,他便觉得似乎没必要多说什么。 看着女儿的笑脸,华父未察觉到他变得开明放松到超乎想象,只看着孩子们情不自禁的微笑,本能的觉得这样真好。 又任他们疯跑了一会儿,雪地踩硬了,他喊华婕过来坐爬犁。 结果华婕在爬犁上坐了半天,大狼狗就是不跑,后来折腾了半天才发现,华父在前面跑,狗才跟着跑。 于是,华父在前面跑,狗拉着爬犁在后面追,华婕坐在爬犁上笑。 偶尔撞到树,树枝上积雪簌簌,落了少女一身莹白。 转了几大圈后,华父实在跑不动了,两个孩子自己玩儿,变成华婕在前面跑,大狼狗拖着沈墨在后面追。 转几圈儿后,又换沈墨在前面跑…… 直到大狼狗累成个傻子,趴在地上吐舌头,怎么劝怎么推都不起来了,大家才罢休。 快乐时总察觉不到时间流逝,眨眼天已经灰了。 三人又拽着爬犁带着两条狗赶回家,这时华母已经炖好了杀猪菜,整整一大盆。 “今天我请邻居们吃饭,你们俩坐那桌。”华父进门将羽绒服往门后一挂,对着两个孩子,指了指客厅大桌边架起的小折叠桌。 这语气不容置疑,就是要留沈墨吃晚饭的意思了。 没过多久,巷子里几家邻居就陆陆续续上座了。 一共六家人,大人12个都坐主桌,加上沈墨6个孩子坐小桌。 所有菜分两份,摆的两张桌子满满当当。 华父坐主位,大家长气势十足,推杯换盏的跟别人喝酒,虽然话仍不多,却很有派头。 华婕知道父亲从小就是孩子王,刚上班时学木匠活,也是一群人里手艺最好的拔尖子。 只是后来做了乘警跑车,才逐渐沉寂下来——这份稳定的好工作,并不适合个性野,喜欢无拘无束,一直当头狼的爸爸。 华婕收回望着爸爸的目光,转向自己坐的小桌。 除了当兵和上大学的两个邻居哥哥外,剩下的4个邻居哥哥都在,加上沈墨,5个少年围桌而坐。 她爹喜欢热闹,跟邻居们相处的好,早就想请客了,之前她还嫌爸爸太折腾,如今却觉得……嗯,真不错。 从左手边的边鸿,一圈儿扫下来,到右手边的沈墨。 啧啧,小哥哥们都好好看。 啧! 这就是她爹给她打下的天下啊,一桌子的邻居小哥哥,还带个偶像同桌。 这顿饭吃的也太奢侈了。 简直是被美少年包围了啊。 她不能叫华婕了,她怕这名字承受不住这福气啊。 她要改名叫华狗剩。 不是说越土越贱的名字,越好养活,越长命百岁吗? 她觉得只有叫华狗剩才能救她了,这个名字绝对够硬,就是再多来两个哥哥宠她,硬也能活个九十岁没问题。 正神游着,左手边的边鸿给她夹了一个距离她很远的盘子里的卤猪脚: “想什么呢?” “嘿嘿,没有。”华婕脸一红,忙摆手。 埋头好好吃饭,不要胡思乱想! 沈墨一转眸就瞧见了她脸红,再抬头看看边鸿,他脸色沉了沉。 这小子谁呀?是不是就是那个每天跟小土豆一起上下学的人?叫边鸿那个? 再看看在座其他几个少年,帅不帅不太分辨的出来,但各个都长的挺高,对华婕也很好,一会儿夹菜,一会儿倒饮料的,不好说哪个是边鸿……但的确哪个都让他觉得不顺眼。 沈墨就瞪眼睛,明明超好吃的食物,好像都有点没办法全身心的享受了。 到最后,一顿饭吃的虽然很撑,但气的也够饱的。 吃饱了,天黑了,他得走了。 跟华父华母道别,华母问要不要送一送,他笑着拒绝了。 华婕坐在屋里被边鸿喊着下跳棋,一边抬头看他,一边还惦记着自己的棋子,好像压根儿没准备送他。 沈墨磨了磨牙,走过去踢了脚她凳子: “你,出来送送我。” 华婕啊一声,只好放弃了快赢掉的棋局。 偶像就是偶像,娇气的很,吃饱喝足抬屁股走人呢,是必须要送的。 “等我一下,不许动。”对着棋局留下句话,她披上羽绒服,带着小狗欢欢出门送客。 “明天见~”她笑着摆手。 欢欢直摇尾巴。 沈墨骑上自行车,没有回头,但蹬了两脚后,抬起右臂朝后摆了摆。 华婕双手插着兜,跺着脚勾起笑容。 嗨,这么会耍帅。 风吹起她短发,她伸手将鬓发掖向耳后。 头发有些长了。 少年已经骑出去十几米,她仍目送着他。 满天星子璀璨,化成他披着的光,抖在身后,留给站在雪松下目送他的少女,陪着她一起璀璨,一起闪烁。 …… …… 半个多小时后,沈墨回到家。 他前脚一进客厅,他爹后脚就从画室里迈了出来。 “回来了?”他故作从容的穿过客厅,一边点亮烧水壶,一边回头缓声问。 看似是出门倒水喝,正巧碰到沈墨回见,但他出门的时间太急,从容的姿态也略显刻意。 沈墨愣了下,露出个不太自然的表情。 “嗯……”沈佳儒倒好水,喝了一口,被烫的缩了下头,又绷住姿态,一边往画室走,一边回头似偶然想起般问: “今天那孩子来过了是?我看见画室里有她的画。” “是的,我带她来过了。”沈墨有些尴尬道。 “哦。”沈佳儒一手握住画室门把,语气很平和的问: “她有没有非常激动的要拜我为师吗?” 沈墨盯着父亲看了五秒,才回答: “没有。” “什么?”沈佳儒霍地拔高声音,回头瞪过来的视线转利,方才‘并不那么在意’‘随便关心一下’的恬淡姿态崩塌。 “她没提要拜你为师的事儿,就来画了幅画,然后……就走了。”沈墨道。 “……”???!!! 怎么会这样呢?! 沈佳儒眉头紧皱,那孩子千里迢迢跑去劲松中专,显然是很急切想找个好老师啊。 我就摆在她面前,一切都这么明明白白了…… 怎么会呢? 这孩子……难道还要他亲自去请不成? 第37章 珍珑棋局 一大早, 沈佳儒跟儿子起的一样早。 在早餐桌上看到父亲的身影,沈墨就诧异了下,以灵感为生的父亲一向睡的晚起的晚,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 把他爹吹起来了? “我一会儿送你去文化宫学围棋。”沈佳儒啃一口包子, 对刚坐下的儿子道。 “我已经不学围棋了。”沈墨道,对于他爹完全不知道他的事儿, 他一点也不吃惊。 习以为常。 “什么时候开始不学的?” “上个月底, 学腻了。我现在都是去少年宫图书馆看书, 然后打篮球。” “……那我送你去图书馆。” “你是要去看看华婕?” “……嗯,今天司机休息,我喊了孝磊过来开车送我们。”沈佳儒道。 赵孝磊对他来说是个挺特殊的存在, 虽然不是学生,却也算拉拨过一把。 4年前, 沈佳儒发现自己每次到商场买画材时,都看到一个瘦高的年轻人站在画材店对面的画室门口蹭课。 1年间连续见了6次, 他就上了心。 第七次时, 他上前询问,才知道这孩子喜欢画画, 但家里穷学不起, 所以白天在理发店没事时, 就来画室门口蹭课, 或者看别人学画。 赵孝磊很爱画画, 但他文化课极差, 高中都没考上就出来拜师学理发了。 沈佳儒将赵孝磊带进画室, 给了他一张纸一支笔和一盒水彩颜料, 让他画。 赵孝磊从来没受过专业学习, 上手却画的不错。 看赵孝磊磕磕绊绊、随心所欲的将一幅画完成,沈佳儒就借了他2000块钱,并把他送到了劲松中专学院。 这孩子还算不错,学成后留在劲松中专当老师,第一年就把2000块还了。 逢年过节赵孝磊都登门送礼,他家里有什么大事小情,但凡赵孝磊知道了,必定上门帮着处理,俨然白捡了个仁义子侄。 是以周六要出门,他干脆将赵孝磊喊来了,一则帮忙开车,二则陪着他一道去少年宫遛遛。 “诶,好啊。”沈墨挑起眉,来了兴致。 早饭吃完时赵孝磊才上门,沈墨递了杯牛奶给他,“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你怎么又长个了?”赵孝磊微微侧仰头看他,惊叹于现在年轻人营养真足。 “嗯,废裤子。”沈墨踢蹬了下腿,示意自己运动裤又短了。 兄弟俩简单聊了两句,沈佳儒穿戴整齐从屋里出来,一行三人便出了门。 赵孝磊自己还买不起车,他当初学车就是为了沈佳儒和沈墨。 这两年寒假暑假,都是他开着车带着父子俩出去旅游,车技很了得。 单手转方向盘拐过街角,便看到了少年宫。 赵孝磊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华婕时的样子,忍不住感叹: “没想到那孩子能有这样的好机缘。” “人家孩子未必觉得这是好机缘。”沈佳儒无奈叹口气,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奇妙,那么多来求他拜师的他看不上,主动上心的孩子又不把他当回事。 啧。 “?”赵孝磊挑眉,什么叫华婕未必觉得这是好机缘?这样的好事儿,那孩子还能不愿意不成? “他可以看不上你们,也可以看不上我。” “可老师您这么厉害,谁不想跟你学学?” “谁知道呢,孩子的想法总是很奇特的,你我看的好的事,人家说不定觉得不如个冰棒重要。” “……”赵孝磊皱眉想了想,眼神微转,陷入沉思。 待将车停靠好,跟沈墨道别后,他陪着沈佳儒进少年宫大楼。 两个人进门先拐进一楼画室,赵孝磊跟画室老师孙楠交涉,沈佳儒则背着手在画室里溜达。 一会儿后,赵孝磊找到沈佳儒,低声道: “老师,华婕不在这里,我们走错了,她在楼上的另一个美术班。” “……”沈佳儒点了点头,两人便出了画室走向楼梯。 孙楠追出来想说什么,赵孝磊摆手制止了对方,摇头示意不行。 孙楠这才不得不止步,眼神却仍热切盯着沈佳儒背影。 拐上二楼,张向阳正在挪走倚门的凳子,准备关上画室门,将凉风关在门外。 赵孝磊迎上去,低头说了几句话,张向阳立即亮起双眼,激动对沈佳儒道: “沈老师!” 沈佳儒微笑着点点头,便转身进了画室。 赵孝磊站在门口继续跟张向阳聊天,沈佳儒走到墙上挂着的华婕画的样画前,仔细打量起来。 此刻孩子们都在埋头画画,华婕也伏在小桌案前临摹水彩,并未注意到沈佳儒。 可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华婕就听到了耳边有人讨论了起来: “看见那位大叔了嘛!听说他一幅画卖几百万!” “我也听到了,张老师跟那个人刚才聊到了,说是在国际上办过不止一次画展的大画家,前几年才回劲松市落叶归根的,说是喜欢四季分明、山清水秀的家乡宁静生活。” “我要是这么强,我就去大城市生活了,在咱们这小地方多无聊啊。” “你们重点搞错了!没听那个跟大画家一起来的人说嘛,大画家是来收徒的,想看看有没有画的好的,就收为亲传弟子啦。” “对对,我听那个人说,如果能被收为徒弟,不仅能学到老师一身本领,还能继承他的上流圈人脉,以后随便参加个聚会,画出一幅画往富豪圈里一展示,就能卖了赚好几百万啊。挂上大画家大弟子的名号,就能走上人生巅峰了!” “哇,那别聊了,快好好画!” “得了,你就是超常发挥,画的也不行。” “嘘嘘!大师走过来了!” 所有孩子立即噤声,全都正襟危坐装模作样的画起画来,铅笔甩的飞起,各个激情作画,表情澎湃。 华婕沉默了下,想抬头看看热闹,可刚用水打湿了水彩纸,不抓紧上色,纸干了又要重画。 只得忍住好奇心,蘸了颜料先落笔绘画。 笔尖才要落纸,身后便有声音道: “水彩被水稀释后,颜色会淡,你应该一笔蘸满颜料就开始画,不应该再过度稀释了。不然颜色干后变淡,达不到效果,你又要再上一层色,水彩纸在反复叠色过程中会起毛糊掉。” 华婕手速极快的在落笔前抬臂,她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中年男人,又看看自己的毛笔,想了想便听他话的挤掉毛笔上过多水分,重新调色。 开画前,她又看了看大叔,对方点头,她才挥豪落笔。 颜色在湿纸上晕染开,漂亮的如有生命的精灵,伸展流淌成奇妙的图案。 水彩画像有自己的生命和意志,甚至不受执笔者的完全掌控。 华婕看着画面,感受到了幸福。 “纸面过湿了,而且在打湿纸张时,应该留出气孔,湿中有干,这样上色时,才有颜料晕染不到的留白处。 “以前是学水粉的?水彩这一块儿基础技巧和水粉是完全不同的。 “而且裱纸裱的不好,这里有点鼓包了。” 中年男人随口几句,便点出了华婕现在最大的问题。 “是的。您是画水彩的吗?”华婕仰头。 “我最初是学国画的,之后转水彩,最后又改画油画。”男人简单介绍了下自己学画的过程,然后又指了下她临摹的书页上的画,不认同道: “现在出书实在是太不随便了,这幅画构图左空右满,整个给人的观感就是重心歪斜。而且这两个静物在上色时完全没有考虑素描关系,一塌糊涂。” 华婕愕然抬头,这个问题她刚才也有质疑,但对水彩到底不专业,是以不太确定。 如今听对方一说,瞬间明白过来哪怕是出版物上的例画,也不是绝对权威的。 “您好厉害!”她由衷赞叹,随即又兴致勃勃翻到书册前面两页,“您看,这幅画的透视关系是不是也不对?” “嗯,是的。”沈佳儒点了点头,随手拉过边上一张椅子坐下,拿起她放在桌上的铅笔,在书页上随便拉了几条线,便将正确的透视图画好了。 “是这样的,我也做了这样的修改!”华婕笑吟吟如找到知己,抽出自己压在下面的一幅临摹画,展示给他,“您看,我临摹的时候,把原画错误的透视改正了。” “嗯,透视改的不错。就是水彩画的太脏了。”沈佳儒不赞同说罢,拿着铅笔点在两处道: “这边都是叠了两三次色,才达到咬色效果?” “是的!您一眼就看出来了!”她赞叹。 “这里,应该用湿画法的,没打水。” “啊……没打够。” “这里应该留气孔的,两个颜色完全拼死了,一下丑太多。” “不好意思,我初学水彩……”华婕有些不好意思。 “而且,你明明素描基础那么好,怎么画水彩的时候,就把素描知识都丢开了?这些地方完全胡画。” “是……”华婕脸涨的微红。 边上悄悄围观的孩子们瞬间都瞪圆了眼睛。 哇! 第一次见到有人能给华婕提意见的! 他们还以为她是不会犯错的那种厉害角色呢。 如此看来,这位大叔果然好强啊,把华婕说的都答不上话了呢。 “无论是水彩,还是油画,都是描绘脑中事物的媒介而已,重要的是表达,是信息的传递,你怕什么?素描是怎么画的,水彩就怎么画。 “所有画法都是人发明出来的,你基础已经这么强了,大可拿出点画胆来。”沈佳儒翘起二郎腿。 华婕转头朝着沈佳儒闪烁星星眼,“老师,只有您这样强的人才敢这样画啊!” 她连水彩的基础技法都还没用熟呢。 沈佳儒眼神一扫,将少女简单打量了下。 纯色的白毛衣,朴素的校服裤子,一双虽然有些旧,但擦的干干净净的皮鞋。 短发素素的却很清爽,眼睛清亮,神态亲和而带着几分机灵劲儿,跟他讲话时并没有孩子面对陌生大人的嗫嚅或卑怯。 她很自信,很从容,弯着眼睛看他时,虽有惊叹和尊敬,但那种谈笑自在的气质,让他觉得自己仿佛与她平辈似的。 “喜欢水彩?”他问。 “嗯。”她点了点头。 “你水粉既然已经画的那么好了,何必费力气再去画自己不擅长的水彩画?”沈佳儒微微皱眉,眼神中有纯粹的好奇: “而且水粉进阶到油画更容易,将来上大学后直接画油画不是更容易转化出商业价值。” “这是您水彩转油画的原因吗?”华婕浅浅一笑,回想起自己上一世的选择和人生,感慨道: “不是所有人奔着商业价值去,就一定能得到商业价值的。 “也可能付出了所有努力,舍弃了所有喜好,一心求财,仍不可得呢。 “到最后梦想和财富两手空,不是更惨。” 说罢,她朝着沈佳儒笑笑: “您一定很强,强到想画什么画什么,想求财就真的求的到财。 “但我不行,我求不到财,只好追求自己的喜好,能得到当下画水彩时的快乐,已然是不错的收获。” 少女眼神清澈,让人望进去犹如一脚踏进海浪之中,悠悠荡荡的新潮微微起伏。 沈佳儒看到她眼底的沧桑被温柔的笑容淹没,惊叹于少女身上不符合年纪的娴雅气质。 再回想自己方才的发言,似在说‘何不食肉糜’。 他自嘲抿唇。 与少女对话时,他竟有种难得的深谈般的放松感。 “能想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在追寻什么,已然不容易。希望你能一路顺风,抱有这样的愉悦,画到最后。”他声音不自觉放柔。 华婕转头看他,盯着他五官看了几秒,她就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大画家,很有钱,现在画油画,长的超好看,而且跟沈墨有几分相像…… 眨了眨大眼睛,她没有直接开口问询他的身份,而是从画板中抽出一张水彩纸,然后循着记忆,开始复刻沈墨父亲画室里,挂在高处的一幅未完成的画作。 沈佳儒见她忽然开始默画一幅新画,似乎不再想聊天,便站起身,想着一会儿她画完下课了,再带她出去吃个肯德基之类的聊聊。 他也厌倦了之前搞七搞八想让她主动跳进来向他拜师的布局,算了,直接聊。 可才退一步,他就顿住脚,低头看着她的画皱眉不动了。 少女的毛笔没有蘸水,而是借了身边同学的丙烯颜料,直接厚涂,三五笔便勾勒出了一幅北方山水画。 这个画面沈佳儒再熟悉不过,是他画了一半,一直未推进的作品。 这幅作品,也正是他开始进入瓶颈期的标志。 画着画着,他忽然厌倦了一直用惯了的颜色,也觉得历往的表达乏味可陈,于是怎么都画不下去了。 他觉得烦闷,觉得愤怒,努力寻找新的灵感,但那幅画始终放在那里,终究没办法找到合适的情绪去填充。 那些暴露在空气中的留白,总是刺的他脑袋疼。 她去了他画室一趟,在里面临摹了一幅画,隔日居然还能默出墙上那一幅画,她是曾站在画前仔仔细细观察过吗? 她为什么会那么关注那幅画? 沈佳儒心里忽然受到点触动,仿佛自己内心里某个深藏的秘密被发现般,竟令他有些心虚心慌。 望着纸张上细节越来越多,他又不得不感叹这孩子的观察力和对画面的记忆力真的很强。 这些色彩和线条,她默的几乎分毫不差。 不知不觉间,沈佳儒又坐了回去,他目光盯着华婕的画,一瞬不瞬。 终于,她大差不差的将他那幅画默完,那些他未填充的空白,也出现在了她的画上。 四周学生们隐约感受到一丝不寻常气氛,像有些凝重,又似有欲喷涌的火花蠢蠢欲动。 张向阳和赵孝磊也走到华婕和沈佳儒身后,一左一右似两尊石像般分站着低头打量。 “啊……”赵孝磊不自觉低呼。 怎么是这幅画?! 画到这一步,华婕收回手,转头看向沈佳儒: “老师您的画风一向很有梦境感,倾向于印象派,关于配色习惯,我草率的将之总结为高级灰,希望您别介意。” 很显然,她已经知道他是沈墨的父亲,昨天那个画室的主人了。 “嗯。”他看她一眼,没多发表意见。 他只安静的等着她后面的话。 她之所以将他画室里的画临出来给他看,一定是有她的用意。 她到底要干嘛呢? “但当到了一定的年纪,您开始不满足于追求高级,追求时代大潮中最热卖的画风,对于自己早已掌握的游刃有余的画法也感到了厌倦。 “您的人生进入到了新的阶段,对艺术的追求也进入到了新的阶段,可要打破过往的一切,您还在蓄力,还在做选择。” 华婕对着这幅画,依靠自己对国内外艺术史的了解,结合沈佳儒的状况,努力做着分析。 “……”沈佳儒瞳孔微微收缩,不敢置信的看向华婕。 这些话,从一个15岁的少女口中说出,实在很难不令他吃惊。 他愕然瞪着她,自己这些心思,即便是圈子里同僚画家们,也不敢笃定的去评判。 这些年他也一直对外说自己在享受小城宁静生活,从未表明自己正处在瓶颈期。 是该说这孩子太早熟太通透了,是个天才?还是说她太敢说了呢? 现在青春期的孩子,都这么妖的吗? 站在沈佳儒身后的赵孝磊也不敢置信的看向华婕的脸,好似要确定坐在这里的真的是个孩子,而不是个历经沧桑的老儒。 这也……太tm令人难以置信了。 “我昨天看了这幅画,就有点手痒。”华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忐忑的拿水汪汪的大眼睛望沈佳儒: “您知道《天龙八部》里虚竹破的那个珍珑棋局吗? “我……忽然中二病发,想解一解您这个题。 “您别骂我不知死活,别觉得我糟蹋了您的画……好吗?” “什么?”沈佳儒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那我画了哦。”她小小的抖动了下手里的笔,示意自己要接着画了。 “……”沈佳儒两条剑眉一挑,看看画又看看少女,终于明白过来她在铺垫什么。 这小丫头居然要续画他的画??? …… …… 华婕在一中校园墙上的画,所有颜色调配都降低了纯度,让颜色的拼搭显得不突兀且高级。 但在沈佳儒这幅画上的调色,却忽然画风大变。 她不仅非常大胆的选择了多种纯色,还激烈的落笔撞色,让原本清雅悠远的山水画,变得躁动起来。 仿佛是一个住在深山,却一心渴望城市喧嚣,想要出山入世却不可得的人,在画中表达困顿和愤怒。 “……”沈佳儒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原本令他觉得死寂沉沉的画,开始让他热血上头。 他也曾尝试过无数种画风,甚至跑去国外看油画展,想要从各大派别画家的画上找到些灵感。 但无数次的尝试,总觉得乏力。 毕竟,哪怕他再怎么纳新,他仍然是他,人积累的习惯很难被改变,过往帮他成功的优势,他自己也并不真的舍得去覆盖。 或许不是没考虑过改用鲜亮的颜色来作画,但这对他来说的确是难以迈出的艰难一步。 抛去过去的自己,变成全新的自己,岂有那么容易。 也只有华婕这样如一张白纸般的少女,才敢自由冲撞,在他这样清寡的山水画中,落下如此多的霓虹光华。 …… 窗外天空忽然掠过乌云,遮天蔽日让整个世界都昏暗下来。 风卷云动。 又忽然拨开一片暗色,阳光穿缝而出,一片金芒,抹在天地间,如为万事万物镶嵌了金边。 人们抬起头,看着黑沉灰云间灿烂的金色,便觉喜悦; 若看到的是金光之外无限挤压的乌云,又会觉得压抑沉闷。 同样的一片天幕,却引发不同人的多种心境。 沈佳儒面对着华婕的画,也觉得心情复杂。 时而觉得她铺盖上的艳色,冲撞着将宁静打破,叫嚣着翻腾着,令人胸怀鼓噪。 转念又感觉似是自己所画的宁静山水,正从四面八方收紧,溶解其间对撞将崩的情绪,又好像有一只手,在安抚他心底的焦躁和愤慨,使他变得平和。 华婕的笔触比他逊色很多,叠色时的手法也稍显死板。 但她对色彩的驾驭,实在令他惊艳。 原本静坐着看她落笔的沈佳儒,已不知何时站起身,将张向阳挤在身后,弯腰低头盯着她的笔,腰酸了都未察觉。 直至华婕收腕,深呼吸后将画笔放在一边的涮笔筒里,众人才察觉到竟一路看着她画完了。 少女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又转头去看身后。 与赵孝磊笑了笑,才看向另一边的沈佳儒: “沈老师……我画的不是很好,您没觉得被冒犯?” “……”沈佳儒只扫了眼她的笑容,便伸手从她面前捞过画板。 盯着看了一会儿,他忽然长长叹一口气。 一直以来觉得跨不过去的瓶颈,原来是对于过去一切成就和所得的放不下。 不破不立啊! 不破不立! “画画原本就是要享受在纸张上信马由缰,自由自在的快乐,你似乎很明白这份快乐。”他抬眸,目光落向有些忐忑看着他的少女。 “没有觉得被冒犯,你做的很好。” 少女听到这话,绷着的双肩终于放松下来,脸上瞬间扬起笑容。 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含了几分润意,似因他的认可,而感到无限愉悦与自得。 年轻人的笑容总是这么干净,纯纯粹粹的愉悦,没有苦涩和复杂。 沈佳儒望着她,欣赏之意再也压不住,顺着眼神流溢而出。 他并不知道,华婕之所以能露出这样的笑容,并非她不懂沧桑,只因她早在死而后生之后,彻底放下过去的自己,开启了全新的一生。 就是要纯粹,就是要彻底。 无论是追梦,还是做人。 “你想学水彩?”沈佳儒拨开心中充斥着的许多情绪,捏着华婕那幅画,转眸盯着她,认真问道。 “嗯。” “哪怕水彩在国际上的行情远逊于油画?”他又问。 “万世做精,都出名家。我要学水彩。”少女仰头望着他,眼神格外坚定。 “我原本是学水彩的,大学时以水彩画办画展,曾被校长评价为国内第一山水水彩。也因自己的水彩画被评为国家一级美术师。 “后来转油画冲击国际画圈,也小有所成。 “我不敢说我的水彩画能超过自己的油画,但当今国内画水彩的,我仍能挤进前三。 “你愿不愿意跟我学画?” 沈佳儒的声音不疾不徐,语气里透着成功大家的笃然从容。 他目光灼灼望着她,真诚,平和,没有一丝一毫身居高位或自恃长辈的矜傲。 这也是第一次,不是别人千请万求的要拜他为师,而是他主动开口,要教一位学生。 第38章 我愿意! 华婕憋了半天, 也没说出‘我愿意’仨字。 “……”沈佳儒望着她,竟然还有点紧张。 连赵孝磊都皱起眉,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感激涕零的大喊‘我愿意’吗? 华婕瞪着眼睛与沈佳儒对视, 紧急搜刮词汇量, 最后干脆站起身,朝着沈佳儒一鞠躬, 认认真真叫了一声“老师!”。 沈佳儒提着的一口气, 总算松下来了。 还好, 他高人画家的尊严没有在这里滑铁卢。 张向阳眼睁睁看着自家画室天才吉祥物被大画家领走,无力的连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 挥泪送别,仿佛送女儿出嫁的老父亲般心情复杂。 以后, 他画室展示墙上,就没有那么优秀的学生画作了。 也没有天赋异禀的小老师, 帮他带学生了。 损失好大。 沈佳儒一行人行至走廊,张向阳和景年送到走廊。 一直希望华婕离开画室的唐阳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 咬咬下唇, 忽然站起身走到门口。 她跟华婕不是一个学校的,除了周末少年宫这个画室外, 他们就没有其他交集了。 踟蹰几秒, 眼看着华婕又走远几步, 她终于忍耐不住, 跑前两步, 开口道: “华婕!” 这大概是她被华婕怒怼后, 第一次主动跟对方讲话。 走在沈佳儒身边的少女驻足回头, 挑眉有些诧异, 没想到喊她的是唐阳。 “你以后还会来画室吗?”唐阳有些扭捏的朝前走了两步, 皱着眉,一脸严肃。 “不知道,也许会来。”沈家有超大的好几个画室,里面放满了各种静物、各种石膏像等等,画画忙碌起来,她其实是应该不会往少年宫跑了。 “……”唐阳抿了抿唇。 沈佳儒和赵孝磊都在一步外的位置等华婕,这时齐齐回头朝唐阳往来。 一向娇气的唐阳猛吸一口气,眉头耸起时,带出了一丝难得的英气。 “你要考哪所大学?” “清华。”华婕微微一笑。 “……”唐阳怔住。 她本来想着,如果华婕说央美、鲁美之类的,她就说“我也会考到那里的,到时候再看看谁画的更好!”,却万万没想到对方会说清华…… 这就好比你问村东头小狗蛋你的梦想是什么,狗蛋说“当美国总统”。 唐阳语塞,整个思路被打断,自己脑补的后续剧情都演不下去了。 望着唐阳怔怔的表情,华婕扑哧笑出声,随即爽朗道: “你在清华等我,去年清华有美院了。” “……”唐阳盯着她看了几秒,才点头道:“好!” 华婕笑笑,跟张向阳再次道别,朝着景年摆摆手,转头又跑回沈佳儒身边。 “你同学还挺舍不得你的。”赵孝磊侧头搭话。 “哪儿呀,之前我俩吵架可凶了,她就是想超过我,怕我跑了,不给她机会出那口气呢。”华婕哈哈一笑,回头又看一眼唐阳,“不过,女孩子真可爱,就是任性喜欢欺负人,也有呆萌的一面。” “……”赵孝磊。 瞧她说的,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 “……”沈佳儒。 夸女孩子可爱,是借着别人夸她自己呢吗?这孩子还真是外向开朗啊。 一行人还没走到楼梯口,楼下忽然传来梆梆梆跑着上楼的声音。 不一会儿功夫,便有一个青年跑上来,怀里捧着一沓画,正是一楼画室老师孙楠。 “沈老师!”孙楠紧走几步到沈佳儒跟前,一脸的热切。 虽然他已经二十出头,但……好多名画家不也是中年才发迹吗? 也许他之所以还未成名家,还卖不出画,是因为自己未遇到属于他的伯乐。 万一呢?万一沈老师觉得他是可塑之才,收了他这个超龄学生呢…… 一想到如果拜沈佳儒为师,可能得到的好处,孙楠就没办法不搏一次。 他将自己觉得画的不错的画都带来了,渴望拦住老师,给他看看。 但孙楠还未凑上前,便被瘦高的赵孝磊拦住了。 赵孝磊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显得略瘦,但格外有力,推住孙楠上臂后,对方便没办法再上前一步。 “沈老师,请您看看我的画。”孙楠一双眼中透出祈求。 赵孝磊转头看沈佳儒,见老师无动于衷,便又用力去拨孙楠。 “不好意思,请您别这样。” 孙楠被拨开,怔怔抱着画,发现沈佳儒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显然对他全无兴趣。 华婕走出两步后,回头看了眼孙楠。 “老师,您看过他的画了吗?”她问沈佳儒。 “看过,色彩还可以,但素描关系差,速写基础也不扎实,连构图都有问题。 “显然是个投机取巧、求胜心切的人,画品不好,再优质的师资也教不出好学生。 “他的问题在心,不在画技。”沈佳儒摇了摇头,对孙楠的印象并不很好。 他无法认同一个画画的人纯粹功利的看待画画这件事。 没了爱,画画与其他手艺也没什么区别,只有真诚的人,才能读懂它最迷人的魅力。 在沈佳儒看来,孙楠那样的人,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懂,到达一定年纪后,他甚至可能会厌倦画画,仇恨画画。 沈佳儒宁可几年不卖画,整天窝在画室里寻找灵感和突破瓶颈的契机,也绝不为了钱去一幅幅的消磨自己,或者接受邀约硬开画展。 但孙楠那样的人,只要能赚钱,根本不会考虑为自己的画负责,为自己的艺术生命负责。 沈佳儒如许多艺术家一样,虽然看似温和谦逊,实则满腹傲气,对于志不同道不合的人,便会露出锋芒,显得格外难相处,甚至令人刺痛。 “我明白了,我会沉下心来认真对待画画这件事的。”华婕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沈佳儒淡淡而笑。 这孩子倒是挺快进入到他的乖弟子的角色里,将他的所有话都当训教了嘛。 “你诚心挺够的,要学习的,是别的内容。”沈佳儒胸有成竹道。 华婕仰头,恰巧走到窗边,窗外黑压压云隙间穿出的阳光洒在沈佳儒身上。 她望望老师的表情,又看看窗外,伸出手掌心朝上,接住一握光芒。 沈老师对于如何引导她蜕变,已经有规划了吗? 她也迫不及待了呢。 …… 二楼画室门口走廊上,孙楠盯着华婕和沈佳儒的背影,有些不敢置信的回头问张向阳: “沈佳儒老师把华婕收为徒弟了?” “是的。”张向阳与有荣焉的昂头,那孩子是从自己这个‘鸡窝’里飞出去的凤凰,她的画室也跟着蓬荜生辉了呀。 “你怎么把她推荐给沈老师的?”孙楠皱眉,一副质问对方使用了什么非法手段的表情。 “华婕是靠自己的实力,得到的认可和尊重。”张向阳回头瞪了孙楠一眼,恶贼眼里所有人都是贼。 “……”孙楠。 “老师,她以后是不是其实不会来画室了?”景年问。 “……”唐阳也看向张向阳。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张向阳。 “……”景年:老师,您真的是在说学生吗? “……”唐阳。 “华婕去找我拜过师。”孙楠忽然开口。 “?”张向阳。 “?”景年。 “?”唐阳。 “我拒绝了……”孙楠。 “……”景年。 “……”唐阳。 “忘了,就算你收了,也留不住。”张向阳。 “……”孙楠。 …… 沈佳儒一心急着回去将华婕方才画的色彩对撞,自己尝试一下。 或者就狠下心,在那幅挂在墙上的画上做尝试—— 不要怕改变会失败,咬着牙抱着可能毁掉一幅画的决心,撕裂过去,尝试着接受完全不一样的画法。 于是,带着抱着画板和书包的华婕,果断离开少年宫。 赵孝磊车速不慢,厚云积攒的雪还没飘落到地上,他们已经到了家。 带着华婕熟悉几个画室,跟她简单讲解了下周末上课时间,喝口水看着少女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把自己的画材和画板放在空地上,算是暂且在他画室中安顿了下来。 直到此刻,沈佳儒也没想起自己去少年宫时,原本打的是送儿子的旗号。 有了徒弟,忘了儿子。 “你那破书丢了,竟误导人,下周起我带你水彩入门。”沈佳儒嫌弃的指了指华婕刚从书包里抽出来的水彩教学书。 “啊……值不少钱呢,我带回去卖废纸。”华婕穷的明明白白。 “咦?你带着车钥匙又干嘛去?”透过画室敞开着的门,沈佳儒瞧见赵孝磊似要出门。 “沈墨还在少年宫呢。”赵孝磊道。 “……哦。”沈佳儒这才想到自己还有个儿子,“让他自己骑自行车回来呗。” “老师,我们去的时候开车带着他,他就没骑自行车啊。”赵孝磊指了指院子,自行车在院子里丢着呢。 他要是不去接,沈墨就得徒步大几公里,顶着风雪,自己走回来。 他们刚才从少年宫回家,倒是把华婕的自行车塞后备箱里带回来了。 华婕的自行车都没忘,沈墨却被忘的干干净净。 “……啊,那你去。”沈佳儒看看天色,催促道:“要下雪了,快去,等回来了,再开车把这孩子送回家。” “……好。”赵孝磊点了点头。 所以沈老师催他快点,不是担心自家儿子在风雪中会冷,是担心赶不上送新收的亲学生回家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骑自行车回家就好。赵老师您慢点开车,注意安全。”华婕忙探头道。 “嗯,你跟着沈墨叫我磊哥就行。”赵孝磊摆了摆手,姿态有些懒散的在门口换鞋,然后不忘跟沈佳儒道个别,便出了门。 大门关上的瞬间,雪花终于落了地,扑朔朔一片白茫茫,劲松又要降温了。 …… 大几公里外,少年宫篮球场上。 年轻人们一见下了雪,便招呼着各自回家,不打了。 沈墨捋了下短发,雪花落在脸上便融化,他又抹了把脸。 在球架下捞过羽绒服,抖落雪花套在身上,他先溜达到二楼画室。 得知小土豆已经离开了,据说再也不会回来。 挥散从画室里带出来的悲伤气氛,他走出少年宫大楼,走进大片空地。 雪忽然下大,拇指指甲那么大的雪片子被风吹的直往脸上糊。 他收紧衣领,缩肩顶着风雪快步跑到赵孝磊停车的地方,发现这里空荡荡的,早没了他家汽车的踪影。 站在停车位边,少年耳朵瞬间冻红,他冷的跺了跺脚。 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被遗忘在这里了。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天地一片苍茫,没人要的小孩儿傲立雪中…… 累了,不会再爱了。 第39章 豪横父子 风雪来的很突然, 北方冬季的天气严酷又暴烈,今年似乎格外冷。 车停在院子外,沈墨一路小跑进屋,一猫腰钻进来, 只几步路就被盖了一身雪, 忙又跳又抖肩的将雪散落。 深吸一口气,感受到室内暖器的热度包裹过来, 打了个激灵, 这才觉得有了点暖意。 耳朵冻的通红, 突然感到暖,隐隐发痒。 他心里窝着一股火气,只想立即钻回自己房间, 谁也不想搭理。 才寒着一张面孔转身,一杯热气腾腾的姜茶便被递到面前。 他嗅闻到红糖和姜的味道, 心里莫名一紧。 这个味道似乎有些熟悉,却绝不是最近几年的记忆。 仿佛遥远遥远的过去, 他也曾在大冷天出门后, 喝过这样的暖茶,是什么时候呢?母亲还在的时候吗? 有些茫然的接过姜茶, 下意识要往嘴里送, 他才反应过来家里根本不可能有会给他烧姜茶取暖的人。 阿姨每天过来打扫卫生, 做三顿饭, 你不主动跟她交代的事, 她是绝对不会多做一件的。 怕他受寒, 主动给他烧姜茶?根本不可能。 目光从红色浓茶上挪开, 挑向面前递给自己茶的人。 少女一头乖巧短发隐约有些长了, 偶尔会将鬓发掖在耳后, 起初会令他觉得陌生,可几乎朝夕相见,渐渐又使他习惯和熟悉起来。 那双灵动的猫眼仍含着笑,不似其他人的五官让他觉得模糊,这双眼睛的轮廓在记忆里好似越来越清晰,他一望进去,就知道自己不会认错。 “好大的雪啊,今年好冷。”少女说着走到窗前往外看,白花花的可见度几乎降到了零,院子里的树影都模糊了,真可怕。 “你快喝呀,不然会感冒。”她回头见他还站在那里,挑眉催促道。 “……”沈墨抿着唇没开口,双手捧着姜茶取了下暖,才低头尝试姜茶的温度。 热乎乎的又不烫嘴,正正好。 盯着杯中液体看了几秒,他才举杯咕咚咕咚,一口气将它喝了个精光。 华婕回头看到了,笑道:“就是要这样一口气猛喝进去才会暖和,一会儿你就会觉得身体发热了,估计还会出汗。” “……太甜了。”到嘴边的‘谢谢’,不知道怎么变了样,他抿住唇,有些别扭,又有点尴尬。 哪知华婕根本不在意,她接过他喝空的杯子,自然而然走到厨房冲洗了好好放在一边,随即拍拍手,趁人不注意在裤侧擦了擦手上的水。 沈墨看着她背影,心中暖融融的。 也许是姜茶起了作用,他不仅不再打寒战觉得冷,还觉得从内而外的热乎。 这时赵孝磊停好了车,从门外钻进来,拍掉身上的雪后,打了个喷嚏。 华婕将锅里剩下的一杯姜茶递给他。 男人如沈墨般咕嘟咕嘟喝完,然后道: “回来路上,肯德基之类的各种饭店都关门了,这种天气,做饭阿姨也赶不过来了?” “嗯,刚才阿姨打过电话了,老师让我接的,阿姨说今天晚上来不了了。”华婕举手回答,有点活泼。 “……”沈墨皱眉。 “……”刚从画室出来的沈佳儒皱眉。 “……”赵孝磊看看几乎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皱眉父子,忍不住也跟着皱了眉。 这是要团团圆圆饿肚子了吗? 还是吃泡面? “……”华婕前后看看,又看看外面的天,忽然转身回到厨房,打开冰箱看了一眼,里面菜还挺多的。 她犹豫了下,回头问道: “要不今晚我来做?” …… …… 华婕明明瘦瘦小小的,可当她围着灶台端锅舞铲时,你又觉得她高大威猛。 沈佳儒难得没一直坐在画室里,赵孝磊陪着他在客厅看电视,沈墨坐在餐桌上拿着厚实的跟个小箱子似的笔记本电脑在玩扫雷。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沈佳儒望一眼华婕背影,少女烹饪的动作太娴熟了,对于一个独生子女时代的女孩子来说,熟练的令人心酸。 “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还是被父母伺候着柴米油盐不分的宝宝呢。我们学校的女老师,都不怎么会做饭。”赵孝磊也叹了一声。 “……”沈佳儒又盯了少女的背影一会儿,才转头继续看电视。 “学会做饭,那平时肯定是有帮家里做事的。 “又要上课学习,日常总也有点玩耍的时候,她到底是怎么磨炼出那么扎实的功底的?硬功夫可不是一天两天积累的出来的。”赵孝磊啧啧出声。 “你也不能不接受,这世上有些孩子,就是天生神童。”沈佳儒拍了拍赵孝磊的肩膀。 “……”小赵老师忽然有点酸。 他是既没能被沈佳儒收入门下,也不会做饭…… 人比人得扔,真是一点不假。 “……”沈墨耳边听着父亲和赵孝磊聊天,同时顺利通关一局全屏扫雷。 转头看了眼华婕,他合上笔记本电脑,站起身溜达到厨房,依靠着门框看她像个小陀螺般忙活。 此刻家里的氛围对于他来说实在新奇,父亲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他溜达着等饭,华婕在厨房里忙前忙后。 忽然热闹的不像他家。 以前阿姨做饭他是从来不看的,在他的世界里,厨房区域好像是个异世界。 可现在,这里变得亲切了。 有个人忙忙活活为他们烹饪,在他们家厨房里,还会时不时回头问他“你喜欢辣一点还是不辣的?”“你爱吃炒的干一点香一点的肉,还是炒的轻一点嫩一点?”。 一副很专业、很厉害的样子。 但配上她稚嫩青涩的脸,莫名又有点可爱。 他依靠着门框,抱着膀,踢蹬着脚,忍不住开始指手画脚: “我要辣一点。” “炒干一点我爱吃。” “蒜香不错。” “嗯,可以。” 仿佛他是这个世界的王,被人关注,被人在意。 鼻尖嗅着烹饪的香味,他早已忘记了刚回家时的坏心情,整个人都松弛惬意,甚至有点想哼歌。 活到16岁的沈墨并不知道,他的行为不叫主宰,而该叫做‘撒娇’。 他只是从未体会过而已。 …… …… 华婕的一桌子菜,成功征服了三个男人的胃。 沈佳儒和沈墨一样每天吃阿姨的饭菜,不怎么挑食,就那么凑合着饱。 赵孝磊从小家里条件就不好,现在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每天遇到什么吃什么,也不讲究什么美味不美味。 华婕从小吃厨艺超好的妈妈的饭菜长大,养的非常馋,工作后宅在家里只要有空就自己做点好吃的,是以厨艺虽不及妈妈,但也非常不错。 一桌菜有肉有鸡,有红有绿,热腾腾刚出锅,几个人吃的热火朝天。 沈墨已吃过一次华婕做的饭菜,但这次吃也许是因为人多,抢着吃的气氛让他吃的更香,觉得她厨艺隔日大涨。 待几人酒足饭饱,华婕一个人整理餐桌,回头看看三个男人,忍不住撇嘴。 全是甩手管家,都欠□□。 这个念头转罢,她又默然了,沈老师是鳏夫,沈墨从小没有母亲,赵孝磊一个懒散单身汉…… 无奈叹口气,还是不腹诽他们了。 因为雪下的太大,她完全不可能骑自行车回家,开车的话也相当危险,尤其去她家的路上还要经过一个超级大上坡。 最后沈佳儒拍板让华婕和赵孝磊留宿,反正他家还有三间客房,他们俩任性挑着住,都还能空下一个。 华婕于是打电话给妈妈,讲明白了自己今天拜师的事儿,又把沈佳儒狠狠吹了一通。 华母越听越着急,非要立即喊她爹开摩托过来接她。 直到华婕说沈老师是沈墨的爸爸,华母才平静下来。 “啊,是沈墨的爸爸啊。” “是的,妈妈。” “一看那孩子就挺好的,聪明又真诚,原来父亲是画家啊。那行,你在沈墨家里要听话知道吗?多帮着干点活,晚上早点睡。”华母几乎是瞬间放心。 沈佳儒那些身份在她听来都像是大饿狼为了骗小绵羊编出来的,压根儿就没觉得真是多厉害的人。 反而是‘沈墨爸爸’这个身份更好用。 “好的妈妈。”华婕一脑袋冷汗,她妈这是视金钱权贵如粪土,只相信学习好的女儿同桌啊,真是好棒棒呢。 华婕又跟妈妈保证了半天,加上2000年时大家还未经历网络时代,脑袋里没有那么多恐怖的罪案社会新闻,都比较单纯。加上父母从来都是心大的散养女儿,她要留宿在信得过的好同桌家里,嘱咐几句不要给人家添麻烦,也就同意了。 华婕喊妈妈早上上班的时候把她书包带上,她上学路上可以取,然后互道晚安,便挂了电话。 …… 华母放下听筒,转头只跟华父说了一句: “雪太大了,女儿要留宿在沈墨家。好像他爹是教画画的,女儿自己主意大,居然把少年宫的班退了,改去沈墨爸爸那儿学画画了。” 关于沈墨爸爸那些‘超级大画家’‘一幅画卖好多钱’之类的头衔,压根儿没记住。 全当女儿太不稳重,讲话不切实际。 “哦,挺大一姑娘了,没心没肺的,还住在男同学家里,不像话。”华父口上不高兴,心里却对自家女儿放心的很,从小就老实聪明,肯定不会撒谎。 他手上遥控器按的飞起,找到自己想看的频道后,立即啧一声转移了注意力: “啊,《蓝色妖姬》。” 找到自己喜欢的电视剧,立即将女儿的事丢在了一边。 “看《婆婆媳妇小姑》呗。”华母凑过去,有些自己的想法。 “你不都看过一遍了嘛,来看这个,可好看了,于荣光~你把灯关了,费电。”华父将遥控器塞到屁股底下,眼睛盯着电视,为了自己想看的内容,据理力争。 窗外大风雪,室内暖烘烘。 …… 盯着话筒,华婕好半晌没动。 外面大雪纷飞,这座别墅忽然成了一座暴风雪山庄。 曾经的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自己有一天会暂住在沈墨家。 那个一中最风光的风云人物,那个曾经她多看他一眼都怕被他发现的美少年。 更难以置信的,是沈墨的父亲竟是个超级大画家,历经这多事后,忽然她就成了沈墨爸爸的学生。 一切好像都顺理成章,对于曾经的自己却是遥不可及。 心砰砰乱跳,翻涌着许多感慨,又有种担心一切不过是场梦的恐慌。 人真奇怪,得不到时痛苦着挣扎着想要。 得到了,又充满恐惧的怕失去。 好像总是有许多无法掌控的情绪,非要跟快乐对着干。 “罚站呢?”忽然一个纸团砸在头上,仰起脑袋就见沈墨正站在两级楼梯上看她。 少年眉眼间生动的锋芒将华婕拉回现实,她没头没脑的朝他笑,也不管他在干嘛在说啥。 “过来!上周那道物理题,我给你讲讲。”沈墨向上踩了一级楼梯,示意华婕跟着他上楼,去他书房。 华婕放下水杯,似要应声。 才从沙发上站起身的沈佳儒看了眼华婕,又将目光上扬,落向眉目俊朗、眼神清冷的儿子。 然后,他盯着沈墨的眼睛,开口道: “过来!我教你裱水彩纸。” 话却是对华婕讲的。 “……”沈墨对上父亲的脸,长眉微紧,眼睛危险的眯起。 华婕左看看沈墨,右看看沈佳儒。 忽然觉得自己是香饽饽,特招人喜欢是怎么回事? 但秉着尊重长辈的原则,华婕笑嘻嘻道: “我先跟老师学裱纸,然后再上楼学物理。” 说罢,她捧着水杯颠颠往画室走,一边走一边仰头对楼梯上的沈墨道: “我很快就来~” 眼睛弯弯的,格外喜庆。 仿佛压根儿没察觉到父子俩眼神的较量。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赵孝磊对这种场面早已习以为常,只斜眼睛一扫,撇了撇嘴,便继续看自己的电视了。 人都说画画的人一辈子都像孩子,那这屋里可够热闹的,四个孩子—— 而且,沈家父子绝对是最别扭、最傲慢,还最不逊的俩‘孩子’。 …… 待师徒俩进了画室,沈佳儒才道: “一山难容二虎,一家只有一主。才进入青春期就开始挑衅父权了,小混蛋。” “啊?”华婕转头,疑惑挑眉。 “你去那个架子上,把绿色的纸盒子拿过来。”沈佳儒没接话茬,指挥她干活:“那是我上次去法国带回来的Arches水彩纸,300g细纹,很好用,我先用那个教你。” “!”华婕才将纸箱拿下来,整个人都呆住了。 哇! 要这么豪横吗? 即便是在20年后,阿诗也是超贵的水彩纸诶,16开一张10块钱,随手要是画坏了或者摸脏了都能心疼半天。 老师直接拿来练习裱纸? 在这个年代,国内想买到这个纸都不容易? 她颤巍巍将纸箱拿下来,眼神中透着不忍—— 用阿诗做练习,她真的配吗? …… …… 窗外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鬼哭狼嚎,天昏地暗,若不是屋子里阳气盛,华婕真的会有点害怕。 她将水彩纸放在木画板上,然后用超大的宽画刷蘸水刷纸,待把整张水彩纸打湿后,再一点点将纸张下的气泡挤出去,仔仔细细确保湿透的纸张与木板间完全没有气泡了,才规整的贴上水胶带。 这样阴干后再画画,无论在纸上铺洒多少水,纸张都不会褶皱变形了。 水粉画因为用水少,不需要裱纸,水彩画的核心就是‘水’,不裱不行。 沈佳儒教过她裱纸的要素技巧后,给了她三个画板、一沓纸,她乖巧的裱了三张嘴,平放到空地阴干。 转头便见老师已取下放在墙上那幅未完成的瓶颈画,正对比着她续画的拿一幅沉思。 驻足一会儿,她犹豫着是随便找个什么画一会儿,还是离开去找沈墨学题,沈佳儒忽然抬起头。 “裱好了?”男生方从沉思中回神,声音有点暗哑。 “嗯。”华婕乖乖点头。 “明天看看裱的怎么样,过来坐。”他指了指身边的椅子。 华婕点头正襟危坐。 “对自己的未来有规划吗?”他问,“我一生点拨过许多人,但真正从小启蒙开始教的,只有加上你四个孩子。我一定会将我所掌握的东西都教给你们,让你们不仅仅是学会画画的技巧,还要成才。 “同样的,我也要求你们四个不能浪费我的心血,必须要有清晰的概念,未来要走向哪里。” “……”华婕想了想,抿唇道: “老师,我在少年宫说的是真的,想考清华。”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个目标对她来说或许的确很值得嘲笑。 但重生一世,成也好,败也好,她总要试试。 回来至今,她笔耕不辍画画,对于学习也没有松懈,几乎是抓住所有时间在给自己补课、做题、背东西。 也许到最后清华仍是个遥不可及的学府,但……努力过,咬牙追求过,不是胆怯的只看着想着,她就觉得不负韶华了。 “而且,老师我不想考清华的美院,我想考汉语言文学专业。” 这是她这段时间深思熟虑过,才给自己定的目标。 “哦?”沈佳儒挑眉,“为什么?” 他其他几个弟子非常明确的要考美院,甚至连学什么专业都想好了,她怎么会不想考美院呢? “我的素描和速写的基础打的还不错,水粉和油画也会画,剩下的都可以靠自学去磨炼。”她是已经上过一次美院的人了,那四年她没有松懈,学的很认真,知识都在脑袋里,何必再耗4年时间,将那些知识重学一遍呢。 “中国历代文人通过文字记录了许多许多故事,里面有百样人生,千万种情感。 “我想通过学习这些,熏陶自己,在精神层面提升自己的审美和认知,再反哺我的画。” “……”沈佳儒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方才的松弛和玩味一扫而空,眼神格外认真的望着少女,神色中不自觉透露出惊叹和错愕。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从一个刚上高一的女孩子口中,听到这样一席话。 他对她的确有些期盼,觉得既然她有那样的天赋,也该有高远的志向。 可他没想到她如此脚踏实地,将自己的未来安排的这样明确。 “为什么想学中文,不将北大当做目标呢?”他问。 “啊……”华婕忍不住有些害羞,“因为我毕竟不是真的为了学中文而学中文,一切还是要落在画画上。 “清华去年才有了美院,在画画方面也能为我提供许多帮助。 “而且,清华的中文专业学生不会那么多,师资力量却很优秀,我不需要那种有竞争的、学中文的大环境,只要给我一个安静的地方,可以专心学习,同时有机会与老师交流,就最好了。” 她讲这些话时,让所有人都能感受的到,这正是她最梦寐以求的大学生活。 沈佳儒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和不自觉流露的笑容,竟有些怀念自己的年少岁月。 这孩子让他有些感动,眼中浓浓的欣赏和欣慰流溢出来,唇角复又勾起笑容。 沈佳儒身上清傲的气质淡了好多好多,变得温柔慈爱了起来。 “挺好的,功夫在诗外。”一整天下来,他有好几个感到这孩子本质真的很好,是块璞玉的时刻,而只有此刻的气氛最好。 他们置身在最令他放松的画室中,她坐着小板凳,乖乖巧巧的跟他汇报未来。 他终于长辈爱泛滥,怎么都控制不住,自觉自己身为将影响她一生的恩师,理应有些特权,便伸出手,毕生第一次向一个孩子展现了自己的慈祥—— 他伸出那只画画的金贵的右手,摸了摸她看起来就蓬松柔顺的短发。 手感软乎乎的,与想象中小猫小狗的手感是一样的。 “你既然做了我的学生,由我传授绘画技巧,不上大学也没什么。 “将来只要技艺和审美达到我对你们的预期,我自然会带着你们参加国内外各大画展,我自己的画展也会带着你们,未来本也不愁。 “你有自己的规划,自己的想法非常好,我很认同。 “不过这条路恐怕不轻松,你既然做了决定,就要加倍努力,不仅画画上要付出更多,文化课也不能有丝毫松懈。” 他收回手的瞬间,又恢复了身为师长的威严气势。 华婕点了点头,“我会的。” 沈老师不仅没有嘲笑她的异想天开,居然还认可了她! “嗯,沈墨学业这方面倒是非常强,你有什么不懂不会的,尽可以多问他。”沈佳儒难道夸一夸儿子。 “是的,沈墨在学习上给我的帮助超多!”华婕真诚点头,眼神透露着她对沈墨这个优秀学霸同桌的认可和感谢。 “嗯。”见儿子和徒弟关系不错的样子,沈佳儒还是很欣慰的。 难得有人能让儿子耐心对待,不愧是他看中的好孩子。 “去休息,下周六再从零开始学水彩。”他朝着她点了点头。 “谢谢老师。”华婕站起身,有些感激的朝着他行了个礼。 感谢他哪怕完全不知道她学习成绩如何,仍愿意鼓励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鞠完躬,她又忍不住朝着他笑起来,虽然笑的有点傻气。 沈佳儒迎着她崇拜又感激的软甜笑脸,感到受用,但仍强行维持住师长的严肃形象,只矜持的微笑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华婕走到门口,才摸到门把,忽然又想起什么的转回头。 “老师,您学费怎么收呀?”提起钱来,她有点不好意思。 心砰砰乱跳,怕沈大家的学费,自己交不起。 “……”沈佳儒怔了下,似也没想过这个问题,沉吟半晌才道: “学费就不收了,你好好学画,来家里多做几顿饭,将来送我两幅画,就行了。” “……”华婕呆住,不收了? “等寒假的时候,我曾经点拨过的几个学生会来劲松市,到时候带着一起吃个饭。”沈佳儒笑了笑,“从这个年纪开始启蒙教起的,就你们四个学生,其他的可没这待遇。” 沈佳儒两三句话便给华婕勾勒出了一个犹如门派般的师门环境,她一下意识到,自己跟沈佳儒学画,与那种交一个学费学一个月画的美术班学画截然不同。 他是把她当亲戚晚辈般纳入门下,这种师徒关系,将是一辈子的。 心忽然砰砰加速,她望着沈佳儒,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他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随便收个学生,而是担负一份责任,认真的以一定带她成才为目标,把她拉到了自己门下。 以后,她能否成才,不仅仅影响自己,也影响着他。 因为自今天起,她已然有了一个特殊的身份:顶级画家沈佳儒的徒弟。 “老师……” 她……她是不是要噗通跪下,磕个头之类的呀? 第40章 上阵父子兵 跟沈佳儒道别后, 华婕迷迷糊糊出了画室。 她还在努力的去理解自己和沈佳儒的师徒关系,虽然与郭德纲教徒的关系不太一样,但大概也是一种仅次于父子、甚至可能不相上下的关系? 她有点恍惚,觉得自己占了莫大的便宜, 有些不好意思。 又有点压力。 万一她承不住沈老师的看重呢? 万一忽然有一天, 沈老师发现她也没有那么天才,怎么办…… 同时, 她又好欢喜。 原来她不止多了一个老师, 还多了一个看重她的长辈。 而且这个长辈还厉害到超乎想象。 攥着拳头在画室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她忽然转身跑到正看电视的赵孝磊跟前。 “?”赵孝磊看向凑过来的小姑娘,见对方眼睛贼亮,脸蛋通红, 古里古怪的也不知道怎么了。 “磊哥,问你个问题呗。”她正襟危坐在沙发上, 一脸紧张的转头对着他。 “……”看着她这表情,原本瘫在沙发上的赵孝磊都不自觉坐直了身体。 “老师收的其他三个徒弟, 收学费吗?”她小声问。 “收呀。”赵孝磊很自然道。 “……”!!! “收的还不少呢, 一个月过万。”赵孝磊挑眉,“怎么了?” “……没, 没事。”华婕点了点头, “谢谢磊哥。” 说罢站起身, 又飘飘忽忽的走了。 她是不是……就这么糊里糊涂的, 成了沈佳儒的内门弟子? …… …… 沈家实在太热了, 热的华婕直出汗。 外面零下二十度, 室内零上快三十度了都。 她家是父母自己烧煤, 爸妈要考虑成本的, 所以温度适中。 有时候甚至还会心疼煤, 少烧一点,有一丝丝寒意倒也挺好,学习的时候贼精神。 但沈墨家住在劲松市顶级小区里,集中供暖,烧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她从画室出来时,整张脸就跟苹果一样红,摸上去是烫的。 加上情绪跌宕起伏,兴奋的浑身冒汗。 妈耶,这样的福气,有点烧得慌啊。 踩着云朵一样的上楼,回到她挑的小客房里,直冲进独立小浴室里简单冲了个澡。 自己家里有好几个独立卫生间、独立浴室的感觉也太爽了。 这个年代的北方小城,大家都是去大澡堂,少有人家会在自己家建浴室的。 大概只有沈老师这种从大城市过来,又住别墅的人家才会如此。 清清爽爽擦干自己,华婕终于觉得凉快了。 这个时代没有手机玩,她又没带课本,现在才晚上八点多,时间实在难捱。 自己呆坐着胡思乱想一会儿,她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都是好好学! 以后一定出人头地,绝不辜负老师的看重! 缓过神来,她又恢复了神采奕奕。 钻出门,她蹬蹬蹬上楼,直奔沈墨书房,跟他约好了学物理题的。 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回应。 难道是她先去跟沈老师学裱纸,而没有先跟他学做题,他生气了,故意不理她? …… …… 沈墨虽然脸盲,对于其他逻辑性强的东西却记忆力超群。 学习书本看上一遍,按照自己的习惯分析理解过后,基本上就能过目不忘。 看了一会儿课本,他就将之丢在一边,开始看《聊斋志异》,最近他觉得这本不错,比纪晓岚的鬼故事强,没有太多封建礼教思想的硬灌,不说教反而更多引人深思,乃至觉得回味无穷。 又看累了,华婕还没有来敲门,他皱眉下楼倒水喝,盯着画室眸光如霜。 赵孝磊起身给两人各冲了一杯牛奶,递给沈墨时,闲聊道: “华婕做饭还挺好吃的,今晚吃的够饱的。” 赵孝磊算是看着沈墨长大的,这个孩子从小就沉默寡言,虽然强势霸道,却不太喜欢跟人交朋友。 以往虽也见过他跟人一起去网或者打篮球,但好像没什么长久留在身边的朋友。 赵孝磊知道这是脸盲症引发没有安全感,恶性循序一步步形成的对生人的排斥。 加上沈墨没有母亲,父亲又是个画痴,从少儿最粘父母、一切以父母为中心的年纪就开始忍受孤独,久而久之变得敏感又情绪激烈,容易被刺痛,干脆远离人群和稳固的情感关系。 孤僻虽然并不快乐,但至少不易受伤害。 他还记得自己最初见到沈墨时,小区里一群孩子在一块儿打球,休息时其他孩子们凑在一起聊母亲昨天做了什么好吃的、父亲给买了什么新玩具、新皮鞋是妈妈专门给挑的、篮球是爸爸教的…… 瘦瘦小小还没开始拔高个的沈墨一个人沉默的撑膝坐着,只拿清凌凌的眼神凝着球场上被传来传去的篮球。 仿佛置身在另一个世界,孤独,凄风冷雨,却故作不在意。 现如今,沈墨长大了,不显得伶仃了,却也更加桀骜,身上清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也更盛了。 但当他跟华婕在一块儿的时候,好像会变得松弛许多,偶尔甚至会流露出些孩童般的稚气表情。 是因为华婕温柔开朗,豁达热情的个性冲淡了沈墨的阴郁和淡漠吗? 还是……男孩子开始进入青春期了? 接过牛奶,沈墨咕咚喝了一口。 自从赵孝磊出现在他面前起,就一直很照顾他,大多时候比他爹靠谱,如亲哥哥一般。 是以面对对方时,沈墨还是很松弛无防备的。 “嗯,她妈妈做饭比她还好吃。”沈墨靠在冰箱上,咕咚咕咚又喝了两口牛奶。 “你居然还吃过她妈妈做的饭。”赵孝磊挑眉。 “我们俩是同桌嘛,偶然间去过她家。” “现在她还是你爹的学生了,也算缘分不浅。” “别把她教的跟他一样‘从此不闻天下事’就好了。”沈墨撇嘴。 “你跟华婕玩的还挺好的。”赵孝磊抿一口牛奶,身体侧歪着站立,一如既往的懒散,盯着沈墨的眼神却别有深意。 “……嗯,她人还不错。”沈墨想起俩人同桌以来,她殷勤的又是给他泡奶茶,又是给他带好吃的,忍不住有些得意: “挺乖的,很活泼,脾气好,会照顾人,聪明,讲话好听,有自己的想法,笔同龄人成熟,有才华会画画,笑起来惊天动地的,爽朗的有点过分……” 说着说着,沈墨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怎么他心里觉得小土豆这么好的吗? 夸她夸的还停不下来了? 于是又强行挽尊: “嗯,也就那样,比别人好一点点。” “……”赵孝磊忍俊不禁。 沈墨大概不知道自己谈起华婕时,面部线条都变得柔和了,眼神都润泽了,嘴角都不自觉翘起来了。 这样还要傲娇? 真是个孩子。 赵孝磊自认堪破了沈墨的心,倒也没当回事。 少年人的喜爱来势汹汹,去势匆匆,不过是青春期的一抹流光而已。 拍拍沈墨手臂,他捏着牛奶杯又溜达像沙发。 大雪夜就应该喝着牛奶瘫在沙发里看最没营养的电视剧,才觉得此生无憾。 沈墨一口将牛奶灌进肚子里,放下杯子转身也上了楼。 才走到三楼,就瞧见少女正握着他门把,悄悄拉开一条门缝,贼一样朝里面探头探脑。 他悄无声息走过去,忽然拍了下她肩膀。 华婕被吓的一哆嗦,条件反射的猛关上门,然后才反应过来回头看。 便见一双从上而下睨视着的长眼睛,似笑非笑的望她。 …… …… 坐在沈墨书桌边,发现这样的少年,多了种与在学校时截然不同的慵懒气质,甚至还有点萌。 大概是书房里暖黄灯光造成的。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上唇才开始冒头的毛茸茸细胡须上挂粘的牛奶。 沈墨随手拿了个新草纸本放在她面前,随即摊开书本,表情严肃认真,俨然面对学生毫不容情的老师。 他先考了她几个物理公式,又随机出了几个题,让她选择相应的公式做题。 确认她基础知识掌握的不错后,才排开大题放在她面前,让她去解,能解到什么程度,就解到什么程度。 华婕埋头解题,起初还都能答的出,但到后面,沈墨出的题型越来越复杂,她解题速度也开始越来越慢。 到最后一题时,她忍不住抬头疑惑: “这真的是我们现在学过的内容吗?没有超纲?” “你再仔细研究研究,再问这种问题!”沈墨不假辞色道。 “……”华婕抿唇,有些气恼。 每每跟他一起学习的时候,她都会备受打击,这家伙脑袋不像脑袋,像计算机。 低下头,咬牙继续分析。 写了一晚上物理题,大脑嗡嗡的,眼睛也有点涩,她揉了揉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沉心专注,倔强的盯着题目,又读了一遍,脑内开始筛选以往做过的题目,和背熟了的公式,以便找到正确的解题思路。 沈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在草纸上解了一遍,未通,重新回去读题,再解第二遍…… 三遍以后,他开始有些不耐烦。 当她写出一个跟题目并不搭的公式后,他终于开口低斥: “不对!” 华婕被吓了一跳,胸腔里忽然升起一股委屈情绪。 他那么凶干嘛? 是嫌她笨吗? 她已经很努力在寻找方向了,他就不可以再多点点耐心吗? 对上少女有些湿润的眼睛,沈墨想要多训她两句的坏脾气被强行按捺住。 他抿唇磨了磨牙,与她透着指责意味的眼神对抗了一会儿。 “笔给我。”他命令。 “……”华婕咬紧牙关,有点犯拗。 沈墨望着她泫然欲泣又委屈又倔强的模样,忽然心浮气躁。 她不给他笔,他干脆伸手握住她握笔的小拳头,盯着纸面,控制着她的手 执笔书写。 刷刷刷,她小手捏着笔,被他操控着写下一行行。 一边写,他还一边向她解释解题思路,语气虽然硬邦邦,语速却不自觉放缓了许多。 “……”华婕低头盯着笔尖和落在纸张上的字迹,眼底落着睫毛的阴影,嘴唇绷成一条直线,神色未名。 少年的手超大,完完全全包住她的小手,每每书写时发力,都让她内心怦然。 他的掌心那么热,手指硬邦邦的那么有力。 目光不自觉扫向他大手,带着她的手在草纸上划动时,偶尔绷起青筋,鼓起指节,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性感。 深呼吸,她让自己冷静,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讲解和书写上,但心跳却不受控制,面颊的温度也在放肆飙升。 华婕没有吭声,人家是天真无邪的少年郎,不过是跟她拗起来,强势的攥着她教她而已。 她可不能表现出异样来,不然显得她早熟又自作多情,还会害的两个人尴尬。 果然,偷眼去看沈墨时,少年情状自然,超级专注的给她讲题,不仅没有什么心猿意马之类的神态,还格外义正言辞。 一定是她这个成年人太不正经了,老是色兮兮的瞎想。 再再次深呼吸,华婕盯着沈墨操控她手写下来的一行行题解,开始捋顺自己的思路。 很快便道: “后面我会了!” 小手轻轻挣了下,想要甩开他的手,自己写。 “真的?”他转头质疑的看她,似乎并不相信。 而且他的手也没有松开她,五指仍旧紧紧攥着,热乎乎的烫她。 “真的!”华婕转头盯住他眼睛,格外真诚的点头。 “……”沈墨凝了她几秒,见她格外笃定,这才松开手,并动作缓慢的收回手臂。 被他攥过的地方乍然接触空气,竟觉得有些凉飕飕的。 眸光扫过,手背上留下了白色的指印,是他超用力捏她而留下的痕迹。 定了定神,她活动了下手指,开始在下一行写下后面的解法。 沈墨见她低头,忽然转过头去,眼眸瞥向别处,悄悄吐出一口气。 手指在鬓边拨了拨,让稍长的短发遮住些开始发烫变红的耳朵。 怕她看见他热腾腾面颊上异常的颜色,他又抬起胳膊,好似支腮,实际上却是用手罩住了整片靠近她的那半张脸。 再回头时,他又恢复了淡然自若的表情,只是刚握着她的那只手,掌心仍酥酥麻麻的,心里也有些痒痒。 华婕做好了题,推到他面前给他看。 少年低头扫了一眼,便道:“作对了。” “哈哈,我也还不是很笨嘛。”少女立即开心起来,得意的喜笑颜开,完全忘记了方才被他凶时的沮丧与委屈。 沈墨看着她阳光明媚的表情,心里痒意散了些,变得温暖。 小土豆简直是全世界最不记仇第一人,大大咧咧的憨憨。 室内暖光黄黄,将少女的短发照的软软的。 她没穿毛衣,只在秋衣外套着件校服,拉锁拉到一半,衣领里透出秋衣的小圆领,正截掉一半细长漂亮的锁骨。 脖颈修长,细细白白的,低头看题时露出耳根后绒绒发际线,这里黑发与白皙皮肤对比强烈,对他来说几乎有触目惊心的效果。 忙低垂视线避开她漂亮的颈线,掠过她腿时,又忽然捕捉到一块白皙。 “华婕。”他道。 “嗯?”她投来视线。 “你裤子破了个洞。”他道。 “?啊!”顺着他目光下移,果然看到校服裤子侧边刮破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洞。 因为没穿毛裤秋裤,直接套的校服,破洞里露出一块儿嫩嫩的粉白色。 少年忙挪开视线,干脆不往她身上看了。 华婕倒没觉得尴尬,上一世热裤也不是没穿过,这么一小块肉肉露出来,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惊呼完全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心疼裤子。 这下要缝补一番了,心疼。 重生回来后,她小时候最喜欢的牛仔裤什么的反而不喜欢了,最爱的就是代表青春无敌的校服了,恨不得天天穿,以彰显自己的学生身份。 可惜,破了,明天得留在家里缝补,不能穿了,嘤嘤。 “没关系,我毛裤和校服裤子颜色差不多,明天上学应付过去应该没问题,不仔细看肯定看不出来。”拍拍破洞,她豁然道。 “……”沈墨终于挪回目光。 她怎么这么不知道害羞? 被他看到腿了,脸不红心不跳的,是不把他当男孩子还是怎么回事? 忽然好不甘心,想捏她脸,捏的她哇哇叫…… 强行忍住,冷着眼睛看了下时间,已经十点多,可以各自回房了。 抿抿唇,他将草纸本收回来,忽然又看到了上面那道大题。 转头见她还在揪自己的裤子,他开口道: “这道大题虽然没有超纲,但之前我们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综合知识混合在一起的物理大题,难度其实非常高,班级里的物理课代表什么的也未必答的上来。” “嗯?”华婕抬头。 “虽然前面这部分是我解给你看的,但你看了一下前面的思路,就能立即将后面的解法写出来,其实已经非常非常聪明了。”他像个慷慨的向穷人散粮的富豪,非常宽厚大方的夸赞道: “还不错,不愧是我同桌。” 说着还一副大领导架势的拍了拍她肩膀。 “真的吗?”少女立即挑起柳眉,一双猫眼瞪的圆溜溜的,闪烁着热切的光芒。 “当然,我骗过你吗?”他横她。 少女摇头,随即嘴角咧向两边,笑的见牙不见眼,甚至仰着头哈哈笑起来。 他都快能看到她的胃了。 果然开朗的有点过头。 “我超聪明的,哈哈!”她手肘撑在桌上,双手捧脸,开心的像个傻子。 “我只是说相比别人还可以。”他忍不住纠正。 “从来拿‘除我之外都是sb’眼神看全世界的沈墨,夸我聪明,哈哈哈哈……”她好像完全没听到他后面的话,完全沉浸在他的夸奖里,越笑越开心。 这种喜悦如此具有感染力,一向沉寂安宁的书房,好似涌进许多闹人又兴奋的小精灵在跳舞。 沈墨竟有种想跟着她笑的冲动,简直像受了蛊惑。 他忍不住推了推她脑壳,“别笑了,回去睡觉了。” “……哦,哈哈,好的。”华婕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即乖乖先走。 一边走还一边笑,显得格外愉悦得意。 望着她背影,沈墨想:被他夸奖,有这么高兴吗? …… 待回到房间,沈墨将从书房拿出来的《聊斋志异》放在床头柜上,准备一会儿当睡前读物。 钻进卫生间对着镜子准备刷牙,他忽然怔住。 镜中少年发型超帅,即便是玩耍疲惫了一整天,仍保持着令他满意的状态。 只是…… 他上唇上方怎么有一条白胡子?! 伸手一抹,搓了搓,他才想起来,这肯定是喝牛奶的时候没注意,粘了一层奶皮。 可是……他都喝完牛奶几个小时了…… 难道……跟华婕在书房里的时间里,他都是这副形象? 他严格的批评她做错题的时候,充满威严的给她讲题的时候,都是这幅形象??? “……”伸手愤愤抹去‘白胡子’,他瞪着镜子里的自己,越想越气。 小土豆居然不提醒他! 方才她真的是因为被他夸奖了才笑的那么开心的吗? 他严重怀疑她是在嘲笑他! 镜中少年面颊忽地通红,眼中冒火,耳根也在烧火。 …… …… 夜半,睡前一直在看艳鬼在破庙里勾引书生共度春’宵故事的沈墨,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白皙的笔直长腿,白里透粉的修长脖颈,纤细漂亮的锁骨,柔软的腰肢,肉乎乎的…… 和令他躁动不已的欢愉笑声。 第41章 社会大哥的女人 雪停了, 整个世界被雪覆盖,白到晃眼睛。 21 清晨华婕起的很早,今天没有办法听英语单词和早起练笔,她洗漱好后先出门简单在院子里扫出条小路。 顺便堆了个大雪人, 胖墩墩的格外憨厚。 回屋时大家都起了床, 在各自的卫生间里洗漱。 华婕又钻进厨房做早饭,听到声响, 回头正瞧见下楼喝水的沈墨。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头发没有那么柔顺, 顺的支棱着翘起的少年。 沈墨眼神与她相对, 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的梦,脸上泛起可疑红晕。 “早。”他含糊的打了个招呼,转头找到温水咕咚咕咚灌了两口, 又折身蹬蹬蹬回楼上了。 10分钟后,三个男人围桌而坐。 桌上摆着热腾腾的早饭:晶莹软弹的鸡蛋羹上点了三两滴香油和几片葱花, 玉米金黄饱满冒着热气,白米粥稀稠恰当, 两碟咸菜, 一大盘底部一层酥皮的水煎饺…… 光看着就格外令人意动。 “我还是第一次在劲松吃到水煎饺。”沈佳儒夹了一个饺子。 “啊,平底锅放点油, 然后下冻饺子, 煎一下下倒入没过三分之二的水, 和玉米淀粉水, 扣锅盖煮一会儿, 再开锅大火收汁, 等完全煎干, 底下的水淀粉就会变成粘在软饺子上的酥皮, 脆脆的很好吃。”华婕兴致勃勃分享烹饪经。 “……” “……” “……” 三个男人听的懵逼。 “嗯, 不错。”沈佳儒说。 “煎的挺好。”赵孝磊道。 “……好吃”沈墨左看看赵孝磊,又看看他爹,拽拽道。 “哈哈。”华婕干笑。 这仨男人夸食物的词汇量,匮乏的如出一辙。 还好他们吃的特别香,让她拥有了大大的成就感。 出门时沈墨看到了院子里的雪人,取树枝为它嘴角补了两个上翘的弧度,憨憨就应该挂着憨笑。 转头看向华婕,果然少女笑吟吟看着赵孝磊将她的自行车搬上后备箱,笑容与胖雪人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是一模一样。 “看!跟你仿如孪生兄妹。”伸手捞过跟在赵孝磊屁股后面的小姑娘,沈墨指了指雪人道。 她现在大眼睛双眼皮,白嫩嫩粉嘟嘟的青春少艾,这么可爱,怎么可能跟这个丑雪人一样? 华婕盯着雪人憨乎乎的脸,转头反驳: “胡扯!一点也不像!你是脸盲吗?” “……”沈墨。 …… …… 一大早,机关单位员工又都齐齐上阵在大马路上铲雪。 赵孝磊开车先带华婕去她妈妈工作的浴池取了书包,才又转道送两个孩子去市一中。 沈墨在半路上下车,跑去距离学校不远的一个书屋租书,车上便只剩下司机赵孝磊,和华婕小朋友。 汽车压过雪地时咯吱咯吱响,华婕从小便最爱这个声音。 更年幼时,她会自己找一片雪地,嘎吱嘎吱的踩,听着雪声就开心,可以受着冻玩几个小时不想回家。 她忍不住摇下车窗,闭着眼睛听整个世界此起彼伏的压雪声——有的是脚踩的,有的是车轮压的。 搭配着喧闹铲雪的人声,和上学路上打雪仗的笑闹声,仿佛是俗世间最有人情味的交响乐。 真好啊。 万丈红尘。 …… 同学们跋山涉水踩着雪上学,今天家远的都坐公交,家没那么远的,都换步行。 反正这冰天雪地的,是不太能骑自行车。 卞颖跟化学课代表手牵着手走在前人铲出来的小路上,聊着周末都买了什么,做了什么—— “我周六去买了条新裤子,今年可流行喇叭裤了,我在北京上学的表姐专门打电话喊我一起穿的。”化学课代表道。 “我逛街的时候也发现了,好多喇叭裤,下周六你陪我去新开的温州城买。”卞颖道。 “为啥叫温州城呀?温州在哪儿呀?也在东北吗?” “不知道,市中心专门开辟出一整条街卖衣服,街头街尾都挂了大招牌,叫温州城,可气派了。” “嗯,周六就去,说不定咱俩能成为咱班第一个去过温州城买衣服的人,哈哈。”化学课代表特别有追求的畅想。 “那肯定,你是时尚达人嘛。” “哈哈,哎,你发现没,华婕整天都穿校服,皮鞋后帮都磨起毛了,她家是不是穷到买不起别的衣服啦?”化学课代表知道卞颖恨华婕,于是没话聊时,便拉出华婕来嘲一通,次次都能鼓动的卞颖聊兴大开,屡试不爽。 果然,卞颖立即接道:“就是穷啊,连个发夹都戴不起,一身穷酸气,臭死了。” “哈哈哈哈。”化学课代表忍不住哈哈大笑,感受到了富裕带来的优越感。 两个人正叽叽咕咕嘲笑华婕到底有多穷酸,忽然有个高瘦的少年从她们身边擦过。 卞颖挑头看过去,立即停止了跟化学课代表的对话,犹豫几息后,还是开口道: “余同霖~” 她声音柔柔的,表情也恢复成岁月静好模样。 大步超过他们的少年回头看了眼,却抿直了嘴唇没开口。 “哎,你最近怎么都不跟我讲话呀?”卞颖紧走两步追上他,仰头可怜巴巴看他。 自从她跟余同霖说华婕当领操员是抢了她的,他传条质问华婕,导致华婕当众发飙以后,他就再也不跟她讲话了。 “……”余同霖没再回头,仿佛没听到她讲话一样,就是不理她。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之前真的都说领操员是要让我做的,结果没两天变成华婕,我就以为是她……也许是我误会了她,可我也不是故意的呀,余同霖——”卞颖声音越来越软,隐约似有些开始发哑,格外可怜。 余同霖几乎便要回头安慰她了,可转念又想起自己多次跟华婕起冲突,其间全有卞颖挑唆的影子,虽然还没太搞明白卞颖到底怎么回事,但隐约已经觉得自己好像被算计、被耍了。 于是立即警醒起来,回眸防备道: “以后别跟我说话了。” 说罢加大步幅,没一会儿便将卞颖甩在身后。 “……”卞颖愕然的站在原地,怎么也没想到余同霖会这样对她。 以前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她柔声跟他撒撒娇,他都会反过来哄她。 怎么现在…… 一定是华婕跟他说了什么! 咬住下唇,她不再追赶,只盯着余同霖的背影,眼神似小刀。 “……”化学课代表戳了下眼镜,走到卞颖身边挽住她,感受到气氛阴寒,才想着要不要开言安慰安慰卞颖,忽然瞧见一辆黑色的小汽车从身边驶过。 她哎呦一声,瞬间压不住想炫耀自己见多识广的情绪了: “卞颖,你快看,那是辆宾士诶,台湾小言里出现的都是这个牌子的车。” “……”卞颖也将目光转向黑色轿车。 小汽车开的很慢,后备箱没关严,里面塞着辆自行车。 “好像是要停在我们学校门口了,哇,谁家啊,这么有钱,开车上学!”化学课代表不自觉走快了些,想凑到跟前去看看。 这个年代城市里买私家车的人并不多,开豪车的就更少了。 “好羡慕。”卞颖终于从被余同霖嫌弃的阴暗情绪里抽神,望着那辆车也露出艳羡表情。 她家条件虽然不错,但父母都觉得小城市买车没必要。 “这种大雪天,走的我脚都冻僵了,脚趾都没知觉了。要是有专车坐,可多幸福。”化学课代表跺了跺脚。 “是啊——”卞颖的应和声才说完,后面的话便卡在嗓子眼里,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因为她看到那辆小汽车停在校门口,车后座走下来一个人,穿着丑兮兮的旧羽绒服,校服裤子,娃娃头短发…… 是华婕。 居然是华婕! “……”化学课代表也呆住了,她瞠目瞪着华婕从车里拽出书包背好,关上车门。 然后一位瘦高的青年从司机位上下来,走到后备箱处将自行车取出,放在地上,推到华婕面前。 两个人笑着作别,男人望着华婕进了校门,才绕回司机位上车,缓缓将车开走…… 接下来走到校门口的路程,卞颖两人谁都没开口,她们板着面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有比看见仇人过的好更让人怄气恼火的,那就是自己还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傻了唧的表达过羡慕之情。 超气的。 “她那么穷,家里怎么可能买的起车。那个男人是谁呀?华婕是被包养了!”憋到跨过校门,化学课代表才想到一句能再将华婕踩在脚下的话。 “……”卞颖抿着唇,眼神阴沉沉的,没有应声。 “她长那么平平无奇,居然也有人包养,不要脸!”化学课代表越说越有模有样。 “呵,她已经穷到要做这种事的程度了嘛!”卞颖低沉着声音道。 “……”先起头的化学课代表忽然不讲话了,她转头看了眼身边眼神如冷刃的卞颖,竟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直到并排走进教室,看到早已静悄悄坐在座位上看书的华婕,化学课代表才又活跃起来。 很快,班级里就有了关于华婕可能被包养的谣言。 到第二节课后,关于高一领操员华婕的谣言已传到其他班: “华婕男朋友是社会上混的很好的大哥,听说收保护费买豪车,载她上下学呢!” “以前没听说她有对象啊,是不是当了领操员出名了,才被古’惑’仔看上啊?” “不知道啊,好厉害,开豪车耶,听说□□大哥一手捏烟,一手转方向盘,可拽了。” “哇,华婕好敢啊。那种混混是不是就喜欢她那种看起来乖乖的呀?” “是啊,你没看言情小说里都这么写嘛,这种看起来老实的小姑娘,最能激发混混的保护欲了。” “对,收保护费的嘛,就爱保护个什么人。” “华婕啊,啧啧,居然找了个社会人当男朋友,听说年长的男人可会疼人了。” “……我也想当领操员。” “你可快别了,你就是当了升旗手,也没人能看上你……” “放屁!看拳——” 还好这传言未让赵孝磊知道,不然他只怕会开始质疑,自己身为老师的气质是不是不太纯。 …… …… 华婕迫切的想要很多钱。 沈佳儒最初之所以开班,就是因为有一位北京家长,开出月学费1万的酬劳,请沈老师教一教自己的女儿。 沈佳儒看过那女孩儿的画,觉得的确有天赋,就答应了。 北京家长立即带着孩子千里迢迢来劲松市学艺,母亲直接留下来陪读。 之后沈佳儒想着一头羊也是放,三四头羊也是放,于是又开放名额招了两个学生,加上偶然闯进他视野的华婕,一共4个孩子。 可是沈老师不收她的钱。 但她还需要买很多纸张、颜料等的消耗品,连画板也要买新的。 更何况,身为成年人的她,没办法像个孩子一样心安理得的被关照。 她总觉得占了沈老师莫大的便宜,想多挣点钱,孝敬父母的同时,也孝敬孝敬老师。 可是,给同学们画画,积少成多也就赚个几百块,顶头了一个月一千多那都是撞大运。 想赚点大钱的话……咋赚呢? 带着烦恼,上完上午两节课,华婕认真跑出去领操。 往常站在操场边审视同学们跳操的教导主任没在,班主任们却各自站在班级队伍后面,肃穆立着,盯着每一位同学做操,比往日严厉的多。 而校门口,校长带着教导主任等人,正迎接前来视察的省领导。 恭敬相迎,恭敬相请,省领导却背着手,先站在校门口欣赏起校园墙来。 “很有新意嘛,将校园生活的朝气蓬勃和热情向上,表现的非常不错。 “而且很有奇趣,通过极强的观赏性,来传播勤奋、专注、拼搏、坚韧等等积极的精神面貌,这一块儿做的很用心啊。” 领导左看看,右看看,很是满意的夸赞了几句。 “是的,我校对于学生们的素质教育非常重视,在各个方面都引导学生们健康成长。”一中校长微笑着应和,态度非常谦卑。 “嗯,这很好啊。”省领导点了点头,又问: “是学校老师画的吗?” 站在后面的教导主任听到领导这个问题,忙开口道: “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画的。” 已经做好准备夸一下一中美术老师素质不错意识不错的领地微微怔住。 不是老师画的,是学生画的? 这是一所高中学府,竟已经有这样的水平了吗? “是的,我校也很重视培养学生的集体荣誉感,鼓励他们自己动手,发挥才能,去维系、打造自己所在的环境。博采众长,共建美好校园生活嘛。”校长接话能力一流,词汇量惊人。 教导主任站在侧后方暗觉佩服,怪不得对方是校长,而自己只是教导主任。 这样的话,他可能要憋很久才组织的出来,校长却能出口成章,自叹不如!佩服佩服! “居然是学生。劲松一中,藏龙卧虎啊!”省领导不吝夸赞。 “是是,我们很注重素质教育,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要把孩子们培养成各方各面有特长的国家栋梁!”校长一生,绝不辞穷! “不错。”点了点头,省领导迈步走进校园,然后一回头,发现内墙上也有画,又是另一番师生风貌。 绕过第一排教学楼,便是后面的大操场,学生们正规规矩矩的做操。 操场后方是个篮球场,更往后则是一片浇的光洁厚实的溜冰场,四周堆着雪墙,即便学生们刹不住闸冲出冰场,也是冲进软乎乎的雪堆里,并不会受伤。 冰场四周的单杠、双杠等运动器械齐全,各种防护设施也非常好。 早操结束后,同学们又在班主任的督促下有序排队进教学楼,去厕所和球场等处休息玩乐的,也都稳稳当当的步行,但凡有想要跑起来的,都会被班主任大声呵斥。 省领导于是又一路视察到学校宿舍,待溜达了一大圈后,正好已是上课时间,又开启新一轮各类课堂检视。 中午校领导带着省领导在食堂吃过饭后,视察终于顺利完成。 晚自习前教师例会,校长专门表扬了美术组绘制的校园墙。 王婷接收着其他老师投来的羡慕目光,趁机跟校长提起美术组预算不足的问题。 隔日下去,校长便批了美术组一个奖金包。 教导主任直接将奖金送到王婷手里,并提及其他关于华婕的奖励。 王婷欣然接受,趁午休时间赶去市中心,采购了一批画材,包括石膏、静物组等到。 并专门为华婕买了一个新的木质画板,厚厚一袋4开水彩纸,厚厚一袋素描纸,厚厚一袋普通速写纸,两套素描铅笔,一盒2b橡皮,一套水彩毛笔…… 开收据的时候,有一整张都是专门罗列买给华婕的画材的。 回到学校后,王婷喊美术组老师和体育组老师一起帮忙,才将所有东西搬回画室。 下午第一节一下课,她便走到高一七班教室门口,笑着朝华婕招手: “华婕过来~” 表情格外亲切,语气也透着愉悦。 不像学校老师,倒像是家里亲戚长辈。 沈墨率先抬头,下意识过问关于华婕的所有事: “找你干嘛啊?” “不知道啊。”将钢笔帽扣好,华婕回头挑眉俏皮的留下句“看表情像是好事儿”,便颠颠跑了出去。 难道爱笑的女孩儿运气真的不会太差? 怎么学校里这么多对华婕格外亲切的老师同学? 小土豆有这么招人喜欢吗? 撑桌起身,坐了45分钟,他考虑下楼溜达一圈儿透透气。 才走到班级门口,后边忽然凑上来一颗脑袋: “墨哥,你知道关于你同桌的事儿不?” “???”沈墨一个后退,超嫌弃的躲开靠过来的男生。 盯着对方打量了半天,才隐约从对方的肢体动作、讲话声音语气和衣着大概猜出,对方好像是精彩跟他一起打篮球,动不动就凑在他身边的体育生姚楠。 “什么玩意?”他皱眉,语气十分不耐烦。 姚楠却浑不在意沈墨的态度,他贼兮兮左右看看,见没什么人关注,才又往沈墨身边靠,想说悄悄话。 “你说话就说话,离我远点。”沈墨不等他靠过来,就后退了一大步,直接退出教室,进了走廊。 “哎呦,万一被别人听到怎么办。”姚楠紧张兮兮道。 “说不说?不说我走了。”沈墨话音未落,人已经走了。 姚楠只得追出去,跟在他身后,快速道: “你同桌啊,华婕,有个校外混社会的男朋友!” “什么?”沈墨霍地停步,恶狠狠回头瞪人。 姚楠差点撞他背上,吓的忙往边上躲。 “你不知道啊?”姚楠左右看看,忙做出个‘嘘’的手势。 “……”沈墨恶狠狠瞪着姚楠,仿佛要拧掉对方的脖子。 姚楠被瞪的大力咽一口口水,觉得自己要是再不继续说点什么,可能就要被沈墨揪着脖子拔毛了,于是忙继续道: “昨天啊,她混社会的男朋友开着辆奔驰送她上学,对她可好了,甜甜蜜蜜的。” “……”沈墨胸腔里的火气忽然泄了,只剩满脑袋黑线。 情绪到了,他差点无师自通的翻出人生中第一个白眼儿。 昨天送华婕上学的是赵孝磊,就磊哥那身板混社会? 怎么混?脱了上衣给社会大哥们当洗衣板用吗? 无语的瞪一眼姚楠,他一丝丝继续搭理对方的兴趣都无,迈开步转头走向楼梯。 浪费老子时间,这都tm什么鬼谣言。 “哎?墨哥?”姚楠愕然看着沈墨背影。 怎么走了呢?他还听说了华婕和社会大哥的可多恋爱细节了呢。 咋不听了呢?墨哥不想知道啊? 这是气的要出去冷静冷静吗? 还是压根儿不在意? 他有点看不明白了呢? 所以,墨哥到底喜不喜欢他同桌啊? 第42章 神秘速写本 “……高一七班华婕同学, 为我校争光,以资鼓励……”校广播连续拨了三遍,吐字清晰, 将少女名字念的格外响亮。 华婕抱着大包小包,站在高一组办公室门口,听着广播,脸红的透透的。 她重生前就算被人夸奖,也是藏在微博评论里。 习惯了过去冷清的静悄悄干活,她几乎忘记了学校里为了鼓励学生, 会做出多么高调的表彰行为。 她羞窘到脚趾在地上抠出一栋别墅。 比在海底捞过生日还羞耻。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看着少女藏在门内不敢出去,怯怯羞羞的, 只觉得青春可爱。 “出去, 大大方方的,挺胸抬头走出去。”班主任梁萍笑着打趣, 校园墙这事儿,她还挺为华婕骄傲的。 小姑娘有个这样厉害的特长,真不错。 “……”华婕回头朝班主任虚弱的笑笑。 深吸一口气, 她微微抬起头,摆出淡然自若脸, 决定不卑不亢的走出去。 结果才迈出办公室门,就听到后面传来超洪亮的男声: “啊!华婕!你刚才听到广播没有?华婕为校争光!” 又是他!! 超级活泼大嗓门的姚楠刚从楼下上来, 热情上前, 没心没肺的持续喊叫: “好厉害啊华婕!给咱班争光!我现在出去说我跟你同班, 都老有面子了。” “嘘……”华婕抱着一堆东西, 想走快点儿都没办法。 四周来往的同学全都朝她投来好奇目光, 怪不好意思的。 姚楠却压根儿没get到少女的羞涩, 在他看来这么光荣的事儿, 那必须得大肆炫耀啊。 他甚至又高高抬起右臂,朝着四周人指向华婕,然后傻兮兮介绍: “这就是华婕,我们班的,刚才广播表扬——” 结果他话才说一半,后脑勺就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 他那么高的个子,都差点被拍出个趔趄。 回头才要恼怒,对上沈墨的脸,立即转怒为笑:“墨哥你刚才听到没有?广播夸华婕呢。” “……”沈墨没搭理他,一步跨到准备小跑步回班的华婕身边,大手一伸拎起她怀里抱着的大兜子,转手直接塞进姚楠怀里。 又将她挎在肘上的2个袋子拽下来,一手全拎上了。 华婕甩甩有些发酸的手臂,小跑跟上走路超快的沈墨,笑着道: “谢谢同桌。” “……”沈墨没搭话,进教室后,直接将东西放在她桌前地上。 姚楠也有样学样放下东西,他还想再调侃华婕两句,忽然接收到他墨哥冷飕飕的眼神,忙住嘴转身,溜了溜了。 一回到自己班级,华婕又活回来了,方才在走廊上那股臊眉耷眼的羞涩劲儿收敛许多,在座位上一坐,更加找回全部安全感,立马得意起来,转头问沈墨: “我厉害?” “还行,大冬天冻的跟狗似的,画那么大四面墙,也算没白忙乎。”沈墨撇撇嘴,还是觉得学校太抠。 华婕嘿嘿笑笑,却只觉得满足。 手揣进兜里,她掏出里面的小东西,握在掌中,伸出小拳头对他道: “猜猜是什么?” “?”沈墨掏出下节课要用的书本,看了眼,不确定问: “是个……拳头?” “噗。”华婕轻轻锤他一小铁拳,也不多卖关子,翻手展开,露出掌心的钥匙,炫耀道: “美术老师给我的,咱们学校画室的钥匙,她说全校就我有一把,以后随时想去画画,随时都可以去。” “……”沈墨眼神淡漠的看一眼,不甚感兴趣。 “特权诶,很厉害的!”华婕立即忿忿强调。 “那破画室,能自由出入有什么好高兴的。你想要的话,我给你配一把我家钥匙,我爸好几个画室,要什么没有。”沈墨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 “……”华婕呆住。 见她被他说没动静了,沈墨自觉口头上胜了一筹,怕她太受打击,又转口宽慰: “也挺好,就算不会去画室,用不上这把钥匙,卖废铁也能赚几分钱。” “……”华婕忽然抓住他手臂。 “?” “真的可以吗?”她挑眉,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他。 “什么可以吗?” “真的可以给我配一把你家钥匙吗?”她问。 “……”沈墨一下尬住,他就是随口欺负欺负她,她还真想要? “噗!”见沈墨傻住,华婕忍俊不禁。 就算他给,她也不敢收啊。 就是逗逗他,瞧把他吓的。 “……”沈墨。 “学校画室这把钥匙,代表的仅仅是画室可以随便出入吗?”华婕朝着他挑起眉,然后伸出食指摇了摇,“nonono,这代表的,是荣誉!是信任!是对我实力和人品的高度认可,你懂什么。” 朝着他撇撇嘴,转眼瞧见老师已经站在门口,马上打上课铃了,她收好钥匙,将书本掏出来准备认真上课。 沈墨盯着她侧脸看了一会儿,忽然从兜里掏出个东西,一把拍在她桌上。 “?”华婕盯着面前一个铁环上挂着的3把钥匙。 “拿着,去配一套,然后这套还我。”他道。 “……”华婕吓一跳,反应过来忙将钥匙推回去。 他又推过来。 她再推回去。 来回几次,一根粉笔头忽然砸过来,啪一下打在桌面上。 华婕吓的忙缩回手,不敢再跟沈墨推钥匙,正襟危坐看向讲台。 “……”沈墨看也没往讲台上看,目光只凝着眼观鼻鼻观心看黑板的少女,瞧她囧囧的模样,他嘴唇一扯。 虽然不知道赢了什么,但他觉得他好像又赢了。 …… …… 周二下午有体育课,体育老师总是最受欢迎的老师,受万众追捧。 所有同学在前一节课下课时就跑出去了,华婕却在体育课前的最后一分钟,仍坐在书桌前背课文,一个字一个字的推敲,不敢马虎。 直到预备铃响,她才站起身,一边穿棉袄,一边眼睛还盯着书。 戴好毛茸茸的雷锋帽,保护好耳朵,她掏出16开的简易小画板,夹了几张a4纸,兜里揣上两根铅笔,一块橡皮,才蹬蹬蹬跑出教室。 体育课休息的时候,她还能画会儿画。 姚楠跑回来取东西,看见华婕后便跟着她搭伴走。 “化学老师真的好烦啊,老是看我们体育生不顺眼,节节课点名回答问题,天天挨训,唉。”姚楠听到她嘀嘀咕咕背课文,没话找话道。 “谁让你们上课睡觉了。”华婕停下默背,转头笑道。 “啊,下课打篮球也很累嘛。上周化学老师还来我家买家具,我妈一听说是我老师,立马要赔本卖,幸亏我家的家具没有老师相中的,不然亏了。”姚楠撇撇嘴。 “你家开家具城的?”华婕挑眉。 “什么家具城,就在市中心那边有个朝街的门面。 “以前生意也不怎么好,这两年倒是不错。 “我妈说现在咱们北方人也富起来了,都有钱买房子,也有闲钱琢磨着装潢摆设赶时尚、炫富了。” 姚楠格外开朗的一起了头,就叭叭叭说个没完。 “……”华婕认真听着,忽然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你们家具都从哪里上啊?” “都从外地进货,整大货车货运回来,运输太折腾了,所以现在卖的多是中小型家具。 “我妈说咱们劲松家具厂的东西都土的掉渣,市里有条件的人压根儿看不上。” 姚楠走着走着路,忽然跳起来做了个投篮的动作,对着空气来了个三分球。 “你家店面叫啥,地址在哪儿啊?”华婕追问。 “就在市中心富云大厦一层,叫富运家具,对面就是新开的那个温州城。”姚楠挑眉,“咋地?你家要买家具呀?” “不是,回头我去看看。”华婕不自觉咬住下唇,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她忽然有了个主意,而且越想越觉得或许可行。 姚楠看着她颦眉沉眸,以拳抵唇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事儿。 想开口继续瞎扯淡,又怕打扰她,抿着唇百无聊赖,一副多动症无处宣泄的局促模样。 待两人一道穿过操场抵达冰场时,华婕已经脑内规划出了不错的蓝图,时不时想到激动处,还要以拳击掌,倒抽两口凉气,啧啧两声—— 木质家具啊! 她爹是个木匠,她来当设计师,这不一拍即合嘛! “哎呀,好晃眼!”姚楠忽然大呼一声,打断了华婕的思绪。 冰场上落着一层浮雪,白晃晃反射着阳光,刺的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华婕也眯起眼,抬臂遮了遮。 姚楠被晃的难受,却忽然跳蹦着非要去看太阳,一边看还一边叫个不停: “好晃眼!啊啊好晃眼!” “那你不会不要往那边看吗?遮一下或者看另一边不就得了。”华婕好言相劝。 “不!我非要看!我要打败阳光!”说罢,姚楠瞪圆了眼睛凶巴巴瞪向阳光来处方向的冰场,那里阳光反射的最厉害。 不一会儿功夫,他就被晃的泪流满面了。 “……”华婕一阵无语。 姚楠,中二病严重患者,没救的那种。 …… 拿着学号名牌去体育室领冰鞋,然后拎着到冰场边。 大家坐一排换鞋时,谁袜子上破了个洞,全部无所遁形。 男同学们放肆嘲笑同学们顶出袜子的大拇脚指,变声期的孩子,笑的呱呱的。 今天上体育课,华婕专门换了一双干干净净完完整整的黑袜子,保住了自己的体面。 然后换鞋时,她听到了边上小小声的八卦: “你知道吗?沈墨家可有钱了!”穿粉衣服的女同学道。 “真的吗?你怎么看出来的?”扎马尾的女同学疑惑。 “他每天都穿新袜子!” “……”真是无法反驳的强大证据呢。 “他就不能是多买了几双袜子,每天换洗吗?”扎马尾的女同学合理反问。 “他家那么有钱,哪里需要洗袜子,天天穿新袜子多好啊。”穿粉衣服的女同学挑眉瞪眼。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家有钱的啊?” “他每天穿新袜子啊!”语气非常笃定自信。 “……”听八卦的少女感陷入了痴呆状态,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是哪里呢? “……”华婕眉角微颤。 单纯的年轻女孩真可爱…… 换好鞋,她颤颤巍巍站起身,努力寻找平衡。 虽然重生前已经好久没滑冰,但上手后摇摇晃晃扶墙练一练,还是很快便上了手,能直溜溜慢腾腾的滑了。 稍微滑快一点,便有心跳加速的刺激感,多巴胺蹭蹭蹭分泌,快乐的不得了。 边上同学们有的一个掐一个的腰,前后连成一排,摇摇晃晃一起滑,一个摔倒,一排全四仰八叉。 还有的明明滑的不咋地,偏要飞一下试试,刹不住闸,撞的其他同学东倒西歪,一起倒在地上滚作一团。 好在冬天都穿的厚,摔倒了也不疼。 同学们反而觉得摔跤好玩,倒在地上的、边上围观的,都是一样的哈哈大笑。 廖珊珊玩疯了,大喊着华婕名字,从后面追上来,结果一个没收住,直接扑在了华婕身上。 因为弯着身体,她脸直怼在华婕肚子上,本来还担心撞伤华婕,结果自己脸撞的邦疼。 “哎,华婕你怎么还带着护身钢板出门啊?”一屁股坐在华婕脚边,廖珊珊仰头捂住脸。 华婕大笑着从怀里掏出画板,“想不到?哈哈哈哈……” “……”廖珊珊。 已经滑了几圈儿,熟练了,过瘾了,也完成了体育老师的硬性任务,华婕拎着画板找了个避风的地方。 拿自己的鞋垫屁股,掏出大衣兜里的小复读机,插上耳机听英语。 曲腿架起画板,用戴着手套的手笨拙的手手,开始速写。 体育课是两个班级一起上,操场上人很多,非常热闹。 每个人都是合格的‘动势模特’—— 奔跑的动势,摔倒的动势,转圈的动势,跳跃的动势……应有尽有。 华婕目如鹰隼,观察着冰场上的每个同学,捕捉他们的动势,然后快速而简洁的落在纸上。 画着画着,她的目光便追在沈墨身上挪不开了。 少年像龙卷风一样,超速围场滑行。 每当滑至墙前时,弯腰倾斜身体,压步转弯,都帅到女同学们尖叫。 场上看沈墨看的挪不开视线的,远不止华婕一人。 有的男生想学他的压步转弯,总是被自己绊倒,最后只剩蠢拙,一点都不帅。 姚楠起初想追,但怎么也追不上,于是改为堵截。 但沈墨流畅转圈,完美躲开,如履平地。 翻到是姚楠被晃一下,冲进雪堆,狼狈的引发一阵哄笑。 又有喝彩声,是为了沈墨的完美闪避。 华婕纸上落下他美好的姿态,捕捉沈墨每一个动作的动势。 铅笔刷刷刷—— 奔跑时手的动作,脚的动作,脸上的表情,头发被吹拂的方向,和被某些动作甩起后的飞扬,这动作会形成怎样的衣褶,挂在脖子上的围脖又是怎样的动态…… 华婕克服了寒冷的僵硬,因着急切绘画的心,下笔越来越快,动作越来越灵活。 纸上于是多了一个个充满动感的小人,一张纸画满了,翻面继续画,两面都画满了,换下一张纸再画。 画啊,画啊,纸上就只剩同一个人。 沈墨加速,沈墨转弯,沈墨转圈,沈墨沈墨,都是沈墨。 …… 体育课后,华婕将自己画的草稿简单修了修,每一个沈墨都变得眉眼飞扬,英气勃发,这才悄悄收好自己的速写小画板。 下午大课间时,华婕跟老师请了会儿假,坐公交去了一趟市中心。 找到姚楠家的店,她在里面转了一圈儿,将所有款式都认真研究了下,便确定了现在劲松市家具的时尚水平如何。 跟店老板简单聊了两句,她已经大概了解了店里最热卖的家具风格如何,对于劲松市居民的审美也有了粗略把握。 离开姚楠家的富运家具,她又转到另一边钻进另一家家具铺子。 2000年北方小城的冬天,天黑的早,这会儿市中心的铺子已经准备关了。 华婕简单逛了一下,了解到的信息与在富运家具收集的差不多。 礼貌的跟老板道别,她又匆匆坐上公交车赶回学校。 回程路上,她已经想清楚了,下定决心开搞。 并连同设计风格也决定了,甚至结合着上一世的记忆和所学,连设计细节都想了个七七八八。 …… …… 华婕课间匆匆跑出去,没有跟她的同桌报备。 沈墨在教室里梭巡一圈儿,见廖珊珊在座位上,那么显然,华婕没有去上厕所—— 因为廖珊珊那个缠人精,每次华婕上厕所,她都会牵着华婕的手,硬跟着一起去。 就好像没有华婕在,她就尿不出来一样。 那小土豆去了哪? 怎么连他下午的奶茶都没给她泡? 无法无天。 本来想出去打篮球的少年,有些心烦的靠在自己座位上,哪儿都不想去了,只时不时拿眼睛往外面操场上看,天已经灰下来了,根本看不清人脸。 他觉得他的狗丢了。 心烦,于是开始抖腿,跟发电机一样的抖腿。 连着椅子也跟着抖,桌子也跟着抖,紧挨着他桌子的华婕的小桌子同样跟着抖。 忽然,一个小画板被抖出了华婕桌堂。 少年伸手捏住画板准备给她塞回去,可折起的一张纸下,露出的竟然是一副速写画的他。 好奇心起,他干脆抽出小画板。 夹在画板最顶上的是几张白纸,他伸手翻开,才看到藏压在下方的画。 天色明媚时,阳光健气少年依靠在教室窗前晒太阳,眺望窗外。 阴天飘雪时,撑腮的忧郁美少年,一脸不耐烦。 偶尔无聊了,少年趴在桌上睡觉,压着手臂,露出指节分明的手,有几缕柔顺的发丝搭在手指上,素描调子画的发黑而手白,竟有种惊心动魄的撩人之美。 有时少年伏案看书,短发垂下,半遮双眼,只露出下半张脸:笔挺的鼻、微翘的唇和坚毅的下巴。 都是他。 虽然脸盲,但每天都会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的脸,他再熟悉不过。 继续翻页,他看到了浓长剑眉、漂亮的眼睛和长睫毛,是他的眉眼。 还有没有脸的各个角度的他的头和发型。 以及他的手,有的搭在桌上,有的握着笔,有的捏着橡皮,有的按着书页…… 再往后,是他滑冰的样子,各个角度,各种动作…… 沈墨不知道,作为一个花花的人,看见漂亮的男孩子,根本忍不住。 他更不明白有的画家只是单纯的追求美,对一切美的东西都有记录的冲动。 他只觉得心跳加速,面颊发热,越看越不能自已。 即便是他这么自恋的人,会对着镜子称赞自己长的真好的人,看见这样一本全是他的速写,也觉得面红耳赤。 她这样偷偷画他,画了满本满纸的他,是什么意思? 一个刚上高一的小姑娘,一天天不好好学习,竟画这些没用的…… “墨哥你咋没出去打球?哎?你笑啥呢?”前面忽然传来一个大嗓门,毋庸置疑,是姚楠。 沈墨被吓一跳,抬头望过去的瞬间,姚楠已经撑住华婕的桌子,探头看了过来。 “哎呀,画的都是你诶,华婕画的?”姚楠咋呼着伸手,一副想将本子捞过去仔细看看的架势。 “啪!”沈墨一把按住画板,快速将画夹上的纸张合上,只露出最上方的白纸。 不给姚楠看。 “给我看看嘛。”姚楠嬉皮笑脸道。 “滚滚滚。”一连送他三个滚,外加一脸嫌弃和不耐烦。 “……”姚楠将实现从画板上抬起,对上沈墨的脸。 便见少年虽然赶他,但脸上明显没有太多恼意,反而……颊边好像还飞着红。 “……”沈墨被看的恼羞成怒,举起拳头真的准备揍人了。 姚楠这才往后跳开躲闪,挠挠脸,他溜溜达达往后面自己座位走。 走着走着忽然嘿嘿笑起来。 “……”沈墨正巧捕捉到了姚楠的笑。 想杀人,灭口的那种。 不过……方才姚楠问他笑啥呢。 他……笑了吗? …… …… 华婕到学校时,第一堂大自习已经开始了15分钟,敲门进教室,在座位上坐下时,她就觉得沈墨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咋啦? “干嘛去了?”沈墨皱眉,一副女儿出去约会不跟亲爹报备的不爽表情。 “市场摸底调查。”她如实回答。 “……”沈墨微微怔住,什么鬼东西? 然后便见少女铺开纸张,拿着格尺铅笔开始画设计稿。 接下来的一节课,华婕都专注于纸上的设计稿。 纸张上逐渐呈现出一套小型组合家具: 电视柜、茶几、一个简易复古折叠餐桌,和一个双人木沙发。 千禧年国内已经开始富起来,北方小城虽然落后许多,但也逐渐有了相当的消费水平。 人们开始买房,开始装修,开始置办上点档次的家具,甚至是组合套家具。 而这时候才富起来的北方人,喜欢的绝不是后来的性冷淡风和超简风格,大家喜欢的就是繁复,以及暴发户式的老派质感。 总之是哪套家具看起来最像地主家的,就买哪套。 所以,华婕的设计也倾向于中式豪奢风,尤其不能要高级简洁的那种,必须得有祥云,有龙凤元素,怎么又土又豪,就怎么设计。 什么雕花、镂刻一样都不能少。 还不能用酷酷的黑白颜色,必须得紫红紫红的深色木质。 越是放在屋子里显的暗黢黢的越好。 要是能一眼扫过去跟鬼片现场似的,那就厉害了。 最好整出点皇宫王府一样的感觉,简直所向披靡。 华婕越设计越得心应手,觉得自己简直已经抓住了北方小城先富起来的一批人的审美命脉。 她觉得她能行。 一节课下来,她已经设计完成,小心翼翼的将设计稿折好塞进书包,她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 嗯! 剩下的……就看她爹的手艺了! 第43章 两个爸爸 下课铃响, 华婕正好写完所有作业。 她霍地站起身,啪啦啪啦往书包里塞书本。 沈墨被她吓了一大跳,手里捧着的《运动解剖学》差点掉在地上。 他眼神不善的抬头, 小土豆兴高采烈的跟他摆手道别, 然后百米冲刺一般跑出去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赶去食堂抢饭。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华婕一边往外跑一边将书包背好。 回家回家,快点回家, 正好他爹今天出乘回来, 下午5点下火车,这会儿肯定已经在家了。 她要跟爹一起创业! 上阵父子兵, 一起脱贫致富奔小康! 她的画纸、画笔、颜料, 还有新皮鞋、新衣服什么的,就看这一把了! 奔跑, 小钞票, 都到姐姐兜里来。 冲进车棚,咔嚓开锁,推着自行车站在车棚门口等边鸿。 她急的跺脚脚,怎么这么慢呢, 怎么还不来呢。 待远远看见边鸿过来, 她急的蹦高高: “边鸿哥,快来呀, 快呀快呀~” 边鸿扯唇, 走到她跟前伸手拍了下她自行车车座, 拐进车棚开车锁。 这时沈墨也走过来,转眸横她一眼, 与她擦肩。 华婕跟他简单打了个招呼, 便跟边鸿跑了。 “……”沈墨。 纸上画的满满都是他, 结果晚上放学这么心急火燎的跟他拜拜,敷衍的跟他再见,热火朝天的跟边鸿骑着自行车回家。 小土豆这是渣女典范。 … 到晚上,马路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路面上已经被踩硬的雪壳子虽然铲不干净,但浮雪都被清到路边,只要不突然转弯之类,骑自行车基本上是安全的。 华婕小腿蹭蹭的蹬,边鸿瞧着她那着急劲儿,简直怀疑她在逃命。 两人并行着转过小巷,忽然斜刺里冲出一人,一脚踹在华婕自行车上。 幸亏少女反应快,加这边路面上没有冰,不然只怕要摔的很惨。 华婕踉跄着一脚支地,勉强撑住自行车和自己,才没有摔倒。 边鸿一个急刹,掉转车头回来,皱眉问道: “怎么回事?” 华婕也想知道怎么回事,她回头往边上看去,便见一个长的很高的短发女人正抱着膀想要绕过自行车靠进她。 女人身后站着个女孩儿,是卞颖。 “……”华婕皱眉,她好像知道这个短发女人是谁了。 隐约记得卞颖似乎是有一个很能混的表姐,在职高里拽女生头发狠揣女生小肚子的那种,据说连不少男孩子都大不过她。 咽了下口水,华婕努力拾回气势,喝问道: “你想干嘛?” “在学校里欺负我妹妹?啊?”卞表姐微微扬起下巴,讲话的态度格外横,一看就是惯常吓唬人、揍人的那种。 “……”华婕没有开口,知道这时候讲什么都没用了,攥着车把,她随时准备着丢开自行车去格挡对方的攻击。 果然,卞表姐一靠近过来,便扬起手要给华婕一个巴掌。 边鸿早看出不对劲,已经丢开自行车跑到华婕跟前,在对方抬起手臂时一步站到华婕前面。 卞表姐的手没打下来,她盯住边鸿,又收回手,冷笑道: “英雄救美啊?” “干什么的?”边鸿一臂张开挡住华婕,目光在卞表姐和卞颖身上梭巡,想了想道: “找事儿吗?觉得别人不打女人是不是?” “……”卞表姐微微一笑,她身高大概有一七五左右,加上斗争经验充足,看起来一点也不弱女子,瞪起人来还有点骇人。 她目光从边鸿身上转向后面的华婕,边鸿立即微微侧身,怕对方偷到空隙伤害身后的少女。 就在这个档口,卞表姐忽然发难,抬脚就朝边鸿脐下要害撩去。 那只穿着前卫尖头鞋的脚,看起来格外有力。 边鸿再回头要躲,却有些来不及,想到如果这一脚踢中了会有多疼,他牙关咬紧,浑身肌肉都绷起来了,急急侧身去闪躲。 可预期中就算踹不到要害,也会踢到腿的尖头皮鞋并未如期而至。 一只大手从下而上的捞住了尖头鞋,然后用力向上一拽—— “啊!”卞表姐一声尖叫,整个人向后仰去,砰一声栽倒在地。 沈墨皱了皱眉,听那声音怎么不像个男的? 看看倒地的人,又看看华婕,他不确定问: “着是个女的?” “……”卞表姐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瞪向沈墨。 什么叫是个女的? 这还能认错? 她母的不明显吗? “是个女的。”华婕点了点头,随即瞪向不远处的卞颖,事发突然,方才她还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却已经醒神,知道症结是在卞颖身上。 卞表姐有沈墨和边鸿挡住,她不再关注,而是蹲身捡起个石头,一边朝卞颖跑,一边虎着脸狠狠砸了过去。 她步子大大,气势汹汹过去,一副要撕了卞颖的架势。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非要动手不可,那她也未必就完全不行。 “表姐!”卞颖被石头砸在肩膀上生疼,瞧见华婕走过来,吓的忙喊人。 以前华婕总是闷声闷气的,现在怎么这么横? “干什么呢?”沈墨一跨步便挡在卞表姐身前,不让她往华婕那边走。 方才跟着华婕他们后面出来,正瞪着边鸿和她的背影不顺眼,便看见他们被拦住。 幸好赶来的及时,不然边鸿真被撩到一脚丧失战力,那接下来要挨揍的就是小土豆了。 果然边鸿那种看起来内向的男生就是不行,关键时刻还是得靠他这种全能型。 “别多管闲事啊,我们私仇私了,跟你无关。”卞表姐拍拍屁股,感受了下摔倒后身体的疼痛程度,一边跟沈墨对峙,一边着急的回头看表妹。 “私你m呢?”沈墨跟边鸿可不一样,他不生气的时候长的就够吓人的了,一皱起眉简直像带了杀气一样凶。 卞表姐即便摆出自己最横的样子,一面对了沈墨,也像个喳喳叫虚张声势的鸡崽子。 “姐,走。”卞颖再顾不上其他,转身便跑。 华婕见她跑,这才不追了,站在原地喊道: “你不是要堵我揍我吗?你跑什么?你跑的了吗?明天学校见?” 卞表姐见卞颖跑了,犹豫下,趁沈墨回头看华婕的功夫,也跟着往巷子另一边跑去。 “……”华婕目光从卞颖背影转向卞表姐,表情格外强硬。 她一直觉得卞颖就是个不懂事的高中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嘛的那种。 但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搞到要找人揍自己的地步。 沈墨盯了眼边鸿,走到华婕身边,耸着眉头伸手扣在她脑袋上,然后稍稍用力,按着她脑袋把她揪到了自己身边。 “……沈墨。”华婕伸手拉下他手,少年却反手拽住她手,然后将她拉到了身后。 即便隔着手套,她也感受到了少年不容置喙的力量。 他怕卞表姐忽然折返了攻击华婕。 卞表姐被沈墨掰着脚撩倒,跑的有点瘸,一边跑一边回头。 瞧见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护在少女身前,磨了磨牙。 她混了这么久,瞧着沈墨熟练的动作就知道自己遇到铁板了,但想到今次不仅没打到华婕,还被撂倒了,最后里子面子都丢光,气不打一处来的回头喊道: “你等着!” “……”沈墨一脸漠然。 “……”华婕觉得对方愚蠢,又觉得气愤。 电视剧里回去喊人的怂货反派,原来都是有原型的。 卞颖快跑到巷子口时转头探看,路灯照耀着,能看清她面色难看,紧咬着嘴唇,不知是害怕还是生气。 华婕微微挑起下巴,丝毫不惧的与之遥遥对视。 沈墨早已收回视线,他用手背拍了下她额头: “没受伤?” 卞颖只回头望望,便转过拐角消失不见。 “没有。”华婕转身扶起自己的自行车,笑道: “还好有你和边鸿哥在,不然我今天就要挨揍了。” 她两世为人,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儿呢。 居然被校园恶势力堵巷子口。 卞颖太不讲武德,也不提前说一声“有种放学别走!”,悄无声息的就把外援叫来了。 两个人上一世还曾是朋友,这一世居然走到这一步。 卞颖就是受不了华婕起点明明更低,如今却事事比人强。 大概每天看到华婕领操,都会恨的磨牙,日常看着那个曾经自认为不如自己的人,过的比自己好,该很痛苦。 曾经喜欢她的余同霖,又因为华婕而不再理她,所以恨意日益加重…… 华婕抿住唇,低低嗤笑一声。 善妒的人原来永远不会放过那个她嫉妒的人,加上害怕对方变得更强,于是找到机会便要咬对方一口,想拉人下水。 攥了攥拳,明天是不是要大嘴巴子狠狠抽卞颖了,对方才知道她真的已经变了,不是曾经那个软包子了? “走,太晚了。”边鸿扶起自己的自行车,盯了沈墨一眼,转头对华婕道。 “我送你们。”沈墨转身去扶自己的单车。 “不用了。”边鸿。 沈墨压根儿没搭理边鸿,骑上自行车后拐到华婕另一边,脚刹后长腿伸展,单脚支地,转头朝她一挑头: “走。” “……”华婕想开口说不用,但被沈墨一盯,又将话咽了回去。 三人并行,两个少年一左一右。 月华洒在少男少女身上,披星戴月。 “你倒挺淡定的,不害怕吗?”沈墨慢悠悠的骑,速度便与他们一致。 “怕什么,大不了挨顿打。 “卞颖以后又不是不在一中念了,不然她姐揍我一次,隔日到班级里我就扇卞颖一次。 “我看是卞颖抗揍,还是我抗揍。”华婕愤愤道。 “不会让你挨揍的。”边鸿忽然开口。 “就是,我可不是一个人上下学。”华婕转头朝边鸿笑笑,她有保镖。 “……”沈墨盯了他们俩一人一眼,皱了皱眉,碍眼。 “你送我,回家会不会太晚了?”华婕又转头跟沈墨讲话。 “还行,反正在学校食堂也吃过一些了,晚上回去再弄点夜宵就行。我家也没有门禁,老头压根儿不会知道我是几点回去的。”他道。 “哦。”华婕。 少年担心发型被压扁,从来不戴帽子,耳朵总是冻的红彤彤的。 “刚才那个是你们班同学?你明天准备怎么处理这事儿?”左手边的边鸿再次开口,将华婕的注意力引到了自己身上。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会把她收拾老实的。”华婕将头转向左边,一边关注前路,一边跟边鸿讲话。 “要不要我帮你去跟她谈谈?”边鸿很有大哥哥样子的提议。 “没关系,我——”华婕才讲一半话,忽然被沈墨打断: “明天你找她谈的时候,我陪你一起。”沈墨一开口便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不用的,我自己就可以了,打她表姐我没有胜算,打她还是绰绰有余的。”华婕忙又将头转向右侧沈墨。 怎么觉得左边右边的聊,有点应对不及呢。 她好忙,头转来转去好晕。 一路顺丰,华婕就这样左边一句,右边一句的,一直被护航到家门口。 边鸿后飞腿落地,推着自行车路过华婕家,走到自己家门口,转头见沈墨还站在那儿,皱眉道: “你还不走吗?” “……”沈墨只瞟了对方一眼,压根不讲话。 他要等边鸿回院子里消失不见了,最后跟小土豆认真告别了,再走。 “……”边鸿皱眉跟沈墨大眼瞪小眼,仿佛要这样站到地老天荒。 “边鸿哥明早见~”华婕忙回头跟边鸿道别。 这大冷天的,他们俩在这儿咫尺天涯的,是看对眼了吗? “……明早来我家吃早饭,我妈明早早起包包子。”边鸿犹豫了下,还是拉开门率先拜拜。但嘴上却也不示弱,专门宣示了下邻居间的亲近关系。 “好呀好呀。”华婕笑嘻嘻应声。 “……”沈墨瞪住少女,待边鸿进了院子,传出穿过院子,进屋关门声后,他低斥道: “不许去吃!” “为什么?边婶包的包子可好吃了。”华婕据理力争。 “……”沈墨伸指弹了下她脑瓜崩,狠狠瞪她一眼,推着自行车便往巷子外拐: “走了。” “你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儿?喝点饮料,看看鸟鸟,玩玩狗狗之类的?”她说的好像自家是个动物园。 “……”沈墨有一瞬间的动心,但看了看天,还是道: “改日,今天太晚了。” “那拜拜,早点睡。”她站在门口,看着他推自行车到巷口。 少年没有吭声,上车便走。 “明天见~”她又扬声。 “知道了。”他丢下一句,便转出巷子不见身影。 华婕立即将自行车靠在家门口,蹭蹭蹭跑到巷子口,偷偷探头往外看。 路灯昏暗,但月华很亮,地上的雪反着光,将少年身影照的很清楚。 少年的背还不算很宽厚,即便穿着棉服,仍显出抽条着长身体阶段的嶙峋。 但他肩膀很宽,将衣服撑开了,有型有款的好看。 短发有些长了,迎风扬向耳朵,远远望去那露出的耳廓和下颌弧线,硬朗而完美。 他车座调的有些高,骑行时身体微微前倾,仿佛骑的是辆大摩托。 长臂撑着身体,长腿慢条斯理蹬着圈儿,渐渐行远,帅成一片模糊的虚影。 她一直探头目送着少年完全脱离视线范围,才衔着笑迈着轻快步子回家。 今天虽然被卞颖表姐吓了一跳,但好在并没有爆发冲突,对方还被沈墨掀了个跟头。 而且…… 沈墨一路送她到家门口。 自己追星追的很有眼光嘛,真是粉对人了! 沈墨这颗星星超有人情味、超温柔的,宠粉护粉丝毫不含糊,真是好人。 她颠颠开院门,将车推进去,又颠颠进屋,瞧见摇着尾巴吭叽吭叽扑她的欢欢,她弯腰将其抱起来,伸脚将门踹上,立即引颈大喊: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叫魂呢?喊什么!”华父正坐在客厅看电视,听到华婕大叫,探头怒斥,险些将遥控器丢过来。 “你就要发财了,还看什么电视!” 华婕说着冲进房间,丢开狗子,扑到沙发上,往爸爸面前一坐,超大力的啪一声将200块钱拍在爸爸大腿上,然后在爸爸准备大义灭亲的眼神瞪视下,大声道: “有人跟我定了一套家具,预付钱都给了! “老华别看了,走!刨木头去!” “……”华父被自家女儿没大没小的架势惊住,才开始考虑是先抽左边屁股,还是先抽右边屁股,忽然盯到腿上的一小叠纸钞。 半晌,他看看女儿,又看看电视里正播放的《蓝色妖姬》。 华父出一趟乘3天都在火车上,这才回来,休息的三天本来能将《蓝色妖姬》补全。 但…… 他捏起那一小叠钱,数了数,200没错,一分不少。 唉,他可能就是跟这部电视剧没有缘分。 …… …… 晚上回到家,沈墨在厨房找到保姆阿姨留下的饼干和橘子,撕开袋子,咔嚓咔嚓啃着饼干,手上剥着橘子,父亲画室的门忽然打开。 沈佳儒拎着保温杯走出来,跟他点了点头,到厨房倒了点开水进保温杯。 然后转头若无其事问儿子: “放学了?” “显而易见。”沈墨咽下饼干,靠着厨房桌台,有些含糊道。 “……”沈佳儒挑眉看一眼欠揍的儿子,又问:“你们快期中考试了?” “嗯,11月1号开考,考三天。”沈墨。 “今天几号?”沈佳儒问。 “10月24.”沈墨挑眸,一边拎着剥好的橘子转身上楼,一边回答。 他爹真的是只知道画画,春秋不识,四季不分啊。 “24、25……30、31……还有7天……”沈佳儒默默算计着。 “这个月没有31号。”沈墨忽然回头打断。 “啊,那只有6天了。”沈父皱眉,端着杯子往画室走,伸手碰到画室门把手时,忽然顿住,抬头怒道: “小兔崽子,10月没有31号?” “哦,有吗?”沈墨耸耸肩,拐过楼梯走进三楼走廊。 还行,他爹至少还记得10月有没有31号。 “……”楼下沈佳儒看着儿子身影消失的楼梯角,气的磨牙。 以前觉得挺老实一孩子,最近几天接触多了,才发现怎么这么熊! …… 半个多小时后,沈佳儒敲响了儿子的房门。 又一次的。 沈墨几乎有些不习惯。 简直有些不习惯! “明天把这一袋东西给华婕。”沈佳儒将8开的牛皮袋子递给儿子,又嘱咐道: “不要折到。” “……什么东西?”他接过袋子抖了抖。 果然找他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华婕。 现在他们父子俩的连接,是不是就剩下小土豆了?果然,在他们家血缘就是个屁啊。 “你给她就行了,学习。”沈佳儒说罢拍了拍儿子肩膀,溜溜达达往下走。 “今天有人在路上劫你的小徒弟。”沈墨倚着门,忽然轻飘飘开口。 本来已经走下去两级的男人顿步转头,皱眉道: “怎么回事?” 沈墨耸肩,“就可能是有同学看不惯或者嫉妒,找了外校的姐姐劫道,想打几巴掌踹几脚,挠个脸拽个头发什么的。” “……”沈佳儒。 能描述的这么详细,是业务很熟吗? “欺负华婕的叫什么名字啊?” “卞颖?好像这么个名字。”沈墨已经完全忘记来拦路的几个人什么形象了,但对于文字类的信息,他记忆力超群,应该就是这个名字。 “现在学校的孩子怎么这么无法无天?还敢欺负同学打架斗殴?暴力解决问题的只有头脑简单的蠢货!不像话!”沈佳儒皱起眉,一边忿忿下楼,一边不停斥责。 “……”沈墨听着怎么觉得膝盖疼呢?他爹真的不是在指桑骂槐? 他原本就是想撩拨下他爹,吓唬吓唬人,看看他爹什么反应。 本以为会立即大发雷霆啊,怎么就只是口头上骂两句呢? 搞事情未成,沈墨有些悻悻。 才想关门继续看他的《运动解剖学》,忽然听到他爹超用力按电话按键的声音。 咦? 关门的手顿住,他走到楼梯边,探头往下看。 便见他爹站在客厅电话旁,正低头等接通。 “喂?李校长?” “嗯嗯,是我,沈佳儒。” “不不不,沈墨挺好的,不是他的事儿。” “是这样的啊,我听说现在咱们一中有校园暴力事件啊。” “怎么不可能?沈墨亲眼看到,亲口跟我说的。” “没有搞错,就是一中。” “不是校园暴力沈墨,是他同桌,叫华婕的孩子,就是那个画校园墙的……对……对。” “现在小孩嫉妒心这么强啊!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这个还需要学校查清楚的。” “……嗯,但总之动用暴力,还请来了外校的哥哥姐姐,这就很恶劣了。” “影响很不好啊。” “……嗯,是的。” “不不,不用,我已经收他为徒——你别激动,是的,上周刚收在门下,是准备好好教一教。” “对对,非常有潜力。” “没错,很乖的一个孩子,很懂事。我很满意。” “……嗯。等等王校长,重点不是这个……是一中现在有学生要霸凌华婕……嗯嗯,好的,这我肯定是信任学校的……嗯嗯,可以,行。” “……嗯,好的,再见。” 电话挂断后,沈佳儒又握着话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似乎在沉思这样处理是否能解决问题。 一分钟后,他似乎想明白了,觉得尚算满意,终于挂好电话,转身回了画室。 “……”站在楼上的沈墨半晌没吭气。 成年人的处事方式,跟青少年还真是不一样。 他想到的总是自己去解决这件事,他爹却一个电话打到校长那儿…… 抿着唇又站了一会儿,回到书房后,他将《运动解剖学》推到一边,捞过书架上的《不同成长阶段与社会关系》读了起来。 …… 王校长挂了电话,站在家客厅里溜达了一圈儿,忽而情不自禁摇头低笑,忽而“嘶”声沉吟。 仔细琢磨了下这事儿,他转头拿起电话,直接打给教导主任,将事情一一交代后,挂断电话的他又笑了。 啊,华婕可真有能耐啊,居然真的拿下了沈佳儒。 高中三年,总有机会压榨一下沈老师的价值啊。 怎么榨呢? 这样榨,还是那样榨呢…… …… …… 劲松市北边山坡上民房区,随着时间渐晚,各家各户的小院子都熄了灯。 有的睡的早的老人,甚至屋里灯也灭了,一片黑黢黢。 可二道街小巷头华婕家的院子却大亮着灯。 华父将仓房里囤积的刚搬过来打家具剩下的木材抬到院子里,全部清点过后,在纸张上做了个记录,又拿着铁尺子刷刷量尺寸。 全部量好记录好后,他又看了看那张写满了字的纸。 上面记录的是打好女儿设计的一套家具,需要多少木料,各木料尺寸如何。还有其他五金配件等等,甚至连大概用时等都做好了规划。 如此比照过,家里现成的东西也七七八八的够了,明天再补一点小东西就行。 他将木材放在木架凳子上,扯墨线给木材打边,然后上刨子。 小狗欢欢围着他转来转去,时而扑咬落在地上的木屑,时而去玩自己的球球,格外欢实。 华婕学习累了,端着热水壶出来看看她爹的进度。 “爸爸,喝水。” 华父拽下粗布手套,接过水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然后继续干活。 “要不明天再干呗?”华婕看了看天色,有点心疼爸爸。 “闲着也是闲着,光线不好,先把木头刨一刨,要是木雕活,那肯定是白天干了。”华父并不在意。 华婕拎起扫把,将地上的木屑扫成堆。 她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是爹妈其实是非常非常勤快的人。 从小到大,她家里即便没有非常奢华的家具家饰,但永远是干净整洁的。 住的房子虽然不豪华,但爸爸会尽自己所能,去重新装饰房子,打造家具。 以前不觉得,长大见识了太多不像样子的家长,了解了许多同学朋友们不太幸福的童年,她才明白自己有多幸运。 要知道,就算是身边比较幸福的朋友,也没有像她妈妈那样厨艺好的家长—— 华婕从小到大都不太爱吃垃圾食品,牙口很好,身体也挺健康,这得感激妈妈做的三顿饭足以令她食欲饱足,对其他零食就没什么需求。 人只有放宽心,打开眼界,才能看清自己过的到底是怎样的生活。 也才能真的学会珍惜呀。 爸爸妈妈,真的是很勤劳,很好的爸爸妈妈。 “没事儿干别在这儿杵着,一会儿冻感冒了又天天哼唧。”华父回头横她一眼,见她在发呆,开口赶人。 “我休息一会儿透透气。”华婕嘿嘿一笑,呆了一会儿道: “爸爸,要是在学校有人想找哥哥姐姐揍我,我该怎么办呀?” “!”华父动作忽然顿住,一把按住刨子,转头恶狠狠瞪向她: “学校有人想揍你?” “不是不是,我是说如果啦。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嘛,就有点好奇而已。”华婕被吓一跳,没想到自己爹这么大的反应,忙摆手否认。 “……”华父有些不相信的盯了她半天,见她没有反口,这才猛一拍木头,气势汹汹道: “谁骂你一句,你就骂他十句。 “谁敢打你一下,你就打他十下。 “最重要的是别害怕! “你要是没打过,就回来跟你爹说,我去揍他! “你记住没记住? “要是让我知道你在学校里被欺负了没跟我说,你看我不揍你!” 华父攥着刨子,死死盯着女儿。 他就是豁出去蹲几年牢,也不能让人欺负了闺女! “没有没有,爸你别激动。”华婕忙伸手在爸爸背上拍抚了两下。 哎呀妈呀,不愧是她爹。 果然是当年拳打学校养的老母猪,脚踹家附近所有野猫野狗,带着邻居家小孩上房揭瓦、爬山下河不学好,还敢离家出走的她爹。 虽然离家出走回来后被爷爷一顿胖揍,但她爹从小到大的确是打架斗殴没少干,出了名的问题儿童。 幸亏长大后学木匠接班,不然曾经的皮小子说不定就变成了‘皮老子’。 华父‘哼’了一声,一把揪过女儿,伸手按着脑袋验马一样检查了下女儿的脸、脖子,没有淤痕红肿,没有刮擦伤口,又揪起手,撸起袖子看看手腕,确定都好好的,才一把甩开她手。 “要是被欺负了,立即回来跟我说,听到没?”他再次重申。 “知道了知道了,我绝对没受欺负。”华婕忙举手发誓,随即抱着保温杯灰溜溜回屋了。 上一世她害怕爸爸,啥也不敢跟他说,还是有缘由的啊。 华同志也太凶了。 卞颖要是落在她爹手里,那还不分分钟鞋底子抽屁股,抽的老老实实。 第44章 是个难题 周三又是一个好天气, 没有下雪。 华婕跟边鸿一路骑行路过小市场,她临时下车喊边鸿稍等一会儿。 花5块钱买了个黑色的耳包,书包里实在没地方放, 只好塞进羽绒服里裹着, 还好她衣服大,塞的下。 准备继续前行时,她目光扫过站在路边等自己的边鸿。 忽然瞧见他裤兜边上的位置有一块儿脏污,心念一转,瞬间想起昨天卞颖表姐抬起一记撩阴脚。 若不是沈墨及时出现,这一脚就不只是在边鸿裤子上留下脏污,而是踢实在男孩子最脆弱的关键部位。 那得多疼。 边鸿从来内向, 从来规规矩矩长到这么大,边婶疼爱小儿子,将他保护的特别好。 这样温柔和气的邻居小哥哥, 差点受了伤。 而且, 当着邻居妹妹的面被踢到, 不仅疼,还会没面子。 那该多难受啊。 华婕皱起眉, 昨天已经消的火气忽然又腾腾烧了起来。 别说幸亏沈墨出现了,她也要幸亏自己是跟边鸿一起上下学。 不然到时候被踢被揍的就是她了。 卞颖表姐那样的人, 踢人都往小腹下’阴上招呼, 肯定也少不了揪着头发打脸…… 若真被这样对待了, 身体上的伤虽会好, 但心理上的创伤, 恐怕就难说了。 卞颖真是祸害! 长的那么漂亮, 心怎么就那么脏呢! 真是越想越生气! “走, 边鸿哥。”华婕嘴唇崩成一条直线, 自行车骑的飞快。 “……”边鸿微微侧头看她,怎么刚才还好好的,买个耳包就忽然生起气来了?难道耳包卖的贼贵? …… 华婕气势汹汹进教室,路上就已经想好了要跟卞颖吵架的词汇,还反复在脑内练习,以便让自己开口时绝对不会出现吵架张嘴忘词的囧事。 她甚至连如何拍桌子、撅断卞颖最喜欢的自动铅笔的动作都想的清清楚楚,气质这一块儿一定拿捏的死死的,必须先震慑住卞颖,吓哭,让其长长记性! 结果,进到教室后,华婕就只看到了空落落的座位。 她觉得自己的心也空落落。 进门前,气势都鼓足了,卞颖怎么能没来呢? 她才这样想着,忽然瞧见卞颖桌上是有书有本有笔的,也就是说对方应该已经来学校了。 那人呢? “卞颖呢?”华婕气势汹汹问卞颖后桌的景年。 “被班主任叫走了,咋啦?”景年挑眉,隐约嗅到八卦的气息。 “没事。”华婕硬邦邦道,走回座位坐好,她有点坐立难安。 再等多一会儿,她的气势就没了,那还怎么吓住卞颖? 而且,她是一个不太记仇的人,气性来的快去的也快。 一会儿她看会儿书,学会儿习,忽然平静了,不生气了怎么办? 气势也没了,怒气值也没了,她还能好好的教训卞颖吗? 烦。 …… 而此时的卞颖,正站在办公室里,被班主任、教导主任围住,左右夹击的狠狠训诫。 她从小到大在老师家长眼中都是乖孩子,还是第一次面对如此阵仗,被如此严厉的斥责教训,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哭的鼻涕都出来了。 教导主任扯了一段面纸递给她,仍旧不假辞色: “你这样下去,不就跟那些地痞流氓一样了吗? “好好的环境提供给你,不好好学习? “以前不挺好的吗?怎么坏成这样了? “好好的同班同学,不友爱,不互助,不祝福祝愿,居然找外校的人堵巷子口? “这是什么好人会干的事儿吗? “你父母就是这样教你的?” “……”卞颖哭的更厉害了,头几乎垂在胸口。 班主任梁萍也皱着眉,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卞颖。 昨天晚上她就接到了教导主任的电话,作为卞颖的班主任被问责。 这不是无妄之灾嘛,好好一个女学生,怎么就做出这种事来? 越想越气,于是梁萍不甘人后的接了教导主任的话,跟着训道: “华婕画画好,为学校争光,为班级争光,你难道不该以她为榜样吗? “我听说你跳舞蛮好的啊,这不也有特长吗? “努力练习,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不好吗? “有时间出去比个赛,得个奖多好,怎么还算计着欺负同学呢? “你这可太让老师失望了。 “马上期末考试了,然后就是家长会,你希望到时候让我跟你家长说什么?在学校欺负同学,放学后像流氓二流子一样堵同学?” “……”卞颖简直哭到抽噎,恨不得晕过去。 早晨曦光渐浓,卞颖站在办公室里,被训的好惨。 收了作业的各班级各个课代表们往返于办公室,全都看到了卞颖的惨状。 其他老师们也忍不住摇头啧啧,表示了不认同。 一时间,仿佛所有人都在看卞颖痛苦,也许很快,全校都会知道她的狼狈。 人在做,天在看,卞颖觉得自己仿佛赤’裸’裸,被看的好痛苦,好羞耻。 怎么忽然间,教导主任和班主任就都知道她昨天晚上带着表姐堵华婕了呢? 而且,表姐都没揍到华婕,还被沈墨掀翻在地…… …… 等卞颖回到座位的时候,已经哭的走形了。 华婕目送她从教室门口走到座位上,啪叽一下趴在桌上呜咽不休,默默叹口气。 卞颖这个模样,她再过去掰铅笔拍桌子,也不像样子呀。 正想着,班主任忽然闪进教室,直奔她而来。 “?”华婕仰头,看看卞颖,看看班主任,忍不住想,不会跟她有关系。 “以后要是再有同学欺负你之类,你就跟老师说,不用怕。”梁萍站在她桌边,低头小声道。 啊,还真的跟她有关系。 可是,梁老师是怎么知道昨天卞颖堵了她的? “谢谢老师。” “不用,我已经跟教导主任严厉批评了卞颖的行为,你安心学习。”梁萍拍了拍华婕的肩膀,才转身喊班长带着同学们早自习朗诵课文。 “……”华婕看看班主任,又看看卞颖,一脸懵逼。 此间有真相,可她不知道。 沈墨身后跟着姚楠等几个跟他一起打篮球的男同学,带着室外的寒风回到教室。 他转头扫视了眼班级,然后捕捉到了伏在桌上哭的昏天黑地的卞颖,然后转头问姚楠: “那个哭的跟个sb似的是谁?” “……卞颖啊。”姚楠挑眉看一眼沈墨,啊,不愧是他墨哥,视班花如草芥,不仅不认识,还毫不留情的称之为sb。 人家明明哭的双肩抖颤,可怜兮兮的,怎么就sb了…… 沈墨一听果然是这个人,微微挑了挑唇,露出个满意的表情。 到座位跟前,他伸展大掌像抓篮球一样扣住小土豆的脑袋,然后拔萝卜一样往上拔。 少女立即站起身,一边挠他手臂,一边抱怨:“你这样拔苗助长,我该不长个了。” “还能长吗?”他上下扫一眼她,“可以了,坐在凳子上脚能着地就行了。” “你怎么不说长腿就行呢?”她白他一眼。 “注意一下跟同桌讲话的态度。”他横她。 少女已对他的凶横表情免疫,忽然低头邪魅一笑,坐回椅子,双手都伸进桌堂里,笑嘻嘻问他: “你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故意怪腔怪调的,像幼儿园阿姨逗小朋友一样做作。 “蓝莓汁?”他挑眉。 “不是。” “炸麻花?” “不是。” “土豆丸子?” “你怎么就知道吃啊?” “快说!”沈墨终于不耐烦,伸出手臂探进她桌堂里长驱直入。 他本意是摸一下她到底在里面藏了什么,可第一下抓到她书包带,第二下却抓到了她的小手。 滑滑嫩嫩的,有点点微凉,软乎乎仿佛再使点劲就会被捏碎。 手心一颤,如被烫了下,被电了下般。 他霍地抽回手,转开视线,看一眼别处,缓和了几秒,才又瞪向她。 华婕被抓那一下,也有些心慌。 他的手烫烫的,而且好有力,随意一攥就有点疼了。 真是拥有无穷力量的少年人啊。 她连眨了两下眼,才对上他目光,傻笑了下,掏出一个耳包。 “你不是不喜欢戴帽子吗?耳包就不会压乱发型了。”她朝他递过去,“很暖的。” 少年看着她双手托举着耳包送过来的呆样,抿了下唇,接过耳包。 本来想直接放桌堂里,可对上她充满期待的眼神,只好勉为其难的试戴了下。 这个耳包像两个毛球,蓬松又浮夸,但罩在耳朵上,的确暖融融的。 “很合适诶!超配你气质的,很酷。”她双手合十,一脸满意。 “……”沈墨扯下耳包,有些不好意思的侧过头。 忽然想起什么,他从桌堂里掏出他爹托付给他的牛皮纸袋,拍她桌上。 “我爹给你的。” “什么呀?”华婕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伸手绕开牛皮纸袋的缠绳,打开后便见到了一幅画,和一张纸条。 她先抽出画看了看,是幅不特别难的水彩静物,落款有个沈字,看样子是沈佳儒专门画给她的示范画。 仔细打量了一遍画,她才抽出里面的小纸条: 【马上期中考试了,这周末先在家里复习。 若像你所说,要考上顶级院校的汉语言文学系,不选择艺考的话,请这次考试就考进班级前十。】 读到这里,华婕面色郑重起来。 沈老师语气虽然柔和,但她感觉到了里面不容置疑的态度。 这不是个商量,是一个要求。 咬住下唇,她感觉胸口有些窒。 入学考试时虽然没有排名,但华婕知道,自己应该是倒数第一。 虽然开学以来她一直很努力很努力的学习,作业的正确率也不低,但……进班级前十…… 深吸一口气,她又继续往后看: 【同时请认真临摹这幅画,要求11月4日的周六将画交上来,并达到与你上次临摹我画室中那幅画的同等水平。 以及,要让我能从画中看出你的技法纯熟。】 “……”华婕惊愕启唇。 !! 要知道,她上次在画室临摹沈老师的画,画的可是水粉画。 那是她两世加起来画了近二十年的技术啊。 沈老师居然让她临摹这幅水彩画,达到那种水平! 她现在可都还没水彩入门呢,就只是照着之前自己买的书临摹学习而已。 未入门水平要如何达到近二十年的水平? 就算素描基础、速写基础等很强,她也得临摹好几遍,反复重画,才可能做到? 而且,下周六交画?! 现在周三,到下周六一共才10天,何况她下周三期中考试,还要冲刺复习以达到沈老师要求的班级前十。 深呼吸,她嘴唇咬的更用力了。 继续往下看: 【并用画中所用到的各种水彩技法,完成200个直径3厘米的玻璃球。 要求:200个玻璃球的颜色不可重复。 附:画背面有几种基础技法示例,鼓励发现更多示例以外的水彩技法。 ——沈,2000年10月24日】 “……”华婕将画翻面,果然看到背面有几个基础技法示范: 干画法、湿画法、晕染…… 这个难度,无论是学业上的,还是画画上的…… 沈老师果然是把她当天才在要求啊。 还是绝顶天才…… …… …… 沈家别墅里,沈佳儒正穿着羽绒服在院子里散步。 掸落院子里他种的松树枝上的积雪,他手指挠了挠脸,陷入沉思。 不知道那个小丫头看到他的纸条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被那些作业吓哭? 嗯,有可能……毕竟有些繁重,要求也够高的。 他会不会太心急了呢? 想到这里,沈佳儒又皱起眉。 也算不得急。 她既然有那样的志向,不止想画画而已,还想考顶级大学的汉语言文学专业。 功夫在诗外啊…… 他想起她跟他说规划时的表情,那样的向往不是玩笑。 那一步步走过去的步法,也不能太随意了呀。 她必须立即体会一下,既要画画,又要学习,到底能不能做的到。 他也要考验一下她,试试她的材料! 看看她是不是小孩子说大话。 如果第一步这样的难度做不到,要不要学习这东西放一放,就画画算了。 说什么想从文学中体会更多的情感,看到更大的世界。想法总是好的,可若做不到,还是换一个志向。 艺考也挺好的,何必追求那么高。 想到这里,沈佳儒仰头看了看天。 劲松市的天总是这么蓝,湛蓝欲滴。 云也总是那么厚实,白的如此清透。 曾经跟他同期画画的人,有多少还在为生计奔波,为卖画而焦灼。 他之所以可以想归隐便回到家乡劲松,之所以可以想画就画,不想画就休息几年寻找灵感,全因着他有过足够努力的拼搏的过去,也苦苦攀登到了足够的高度。 这过程中,他又付出了多少其他人无法想象的辛劳,甚至舍弃了多少…… 才能换来今日的自由。 既然要追求更多,就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和汗水。 华婕,因为你有这个天赋,所以我会给你更大的压力,把你的潜力激发出来。 同时你想追求更高,自己也先看看,能做到几分。 收回视线,沈佳儒再次迈开步,绕着院子又走了一圈儿,才回屋。 仍是直奔画室,仍是埋头思考和画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皆如此。 这样不断不断做一件事的寂寞,又有多少人挨得住呢? …… 这一天,华婕除了上厕所外,都坐在座位上。 休息时想找卞颖算账,但发现对方仿佛是在躲她,一下课就跑了,上课才回来。 来日方长,华婕只好先放着。 为了更好的完成沈老师的任务,她认真打了个表格,上面记录着自己距离11月4号之间的所有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规划。 然后,捏着沈佳儒那幅示范画,一直看,一直看。 节节课后看,所有闲时看。 一边看,一边在本子上记笔记。 构图的玄妙,光影关系,静物颜色,透视关系。 笔记里掺着分析图,拆解的明明白白。 然后,又开始分析绘画顺序,由浅入深,哪些颜色是一次到位的,哪些颜色是经过叠色的。 哪些要先打湿纸张再画,哪些不需要。 所有留白,所有气孔,每一处细节的处理…… 她都一一分析,一一记录。 每多看一分钟,便有多一层领悟。 临摹也不仅是将看见的复刻就好,这其中有太多理性的东西,知识性的东西。 这些都是她必须研究明白的,也是沈佳儒通过这幅画想教给她的。 当她再次回神时,天色已经暗了,最后一节自习课已快结束。 长长舒出一口气,今天的作业已写完。 示范幅画的观察分析也差不多了,剩下的则需要在画的过程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积累经验和学习。 她伸了个懒腰,抬头看了看黑板,又转头看了眼班级。 同学们有的趴在桌上瞌睡,有的拉着同桌窃窃私语,有的则伏案奋笔疾书。 她回首翻看了下自己今天写下的好几页笔记,抚摸了下上面的自己和草图。 忽然觉得胸口涨涨的,全身心投入一件事,专注的沉浸式钻研和学习,原来也是一件会让人觉得酣畅淋漓的事啊。 尤其看着本子上的成果,即使还没有开始画,已经有这样强烈的成就感了呀。 真好。 这种为追逐一个目标而奔跑起来的感觉,真幸福啊。 小心翼翼将画放回牛皮纸袋,连同自己的笔记本一起。 这一天下来,她觉得自己距离目标又进了一步。 重生两个月,她再次启程,奔赴向更高的山峰。 …… …… 放学铃一响,华婕背起书包便往外跑,与昨天的急切几乎一致。 只是昨天为钱,今天则为梦想。 沈墨望着少女跑走的背影,皱了皱眉,她今天忙的几乎没空跟他说话,放学了怎么也这么着急忙慌? 掏出她买给他的耳包,仔细戴上,感受到温暖包裹住耳朵,他扯了扯唇,这才捞过书包大步走出教室。 …… 冲进自行车棚时,华婕发现边鸿已经到了。 不仅有他,还有邻居家平日不跟他们一起上下学的、正念高三的周维哥。 “咦?”华婕挑眉,“周维哥也在呀~” “我把周维哥喊来的,昨天那个人不是说让我们等着吗?这阵子大家一起放学,安全点。”边鸿道。 “啊!”她几乎将卞颖的事儿完全忘记了,转头朝周维哥傻笑了下,华婕又将目光望向站在边鸿身边的几个大高个,以及站在周维身边长相特别凶的几位男同学: “那这几位学长呢?” “听说我妹被欺负了,这几个哥哥非要一起来帮你助阵。”周维伸手搭了下同学的肩膀。 “这是我一起玩球的,上次你等我一起回家,都见过。”边鸿也简单介绍了下他身边站着的几位男同学。 “……”华婕愕然的看着呼啦啦一大排人高马大的少年,这要是自己放学走在路上,忽然跳出来这么一群凶横不善的大小伙子,她也得吓哆嗦。 “……谢谢学长。”她忙一个一个感谢过去。 “走啦走啦,要是那些人真敢来堵你,别让他们等太久。”站在周维边上的一个男同学摩拳擦掌急道。 “……好。”华婕忙开了自行车锁。 于是,一中放学的人潮中,便出现了威风又嚣张的一幕。 一个娇俏俏的少女,身后跟着一票高高壮壮看起来最不好惹的学长,呼啦啦涌向一条巷子。 这群人,眼神凶横,走路带风。 第45章 强烈的努力【2更】 放学不积极, 思想有问题。 一到晚上这个点儿,来来往往全是学生,打打闹闹的四处乱窜,一中门口的路上, 大车都不敢开过20迈。 加上这个时代的劲松市路口连红绿灯都没有, 非得一步一挪着前进, 才觉得安全。 人潮人海中,卞颖还没出校门。 卞表姐却已经等在小巷子口, 还带了五六个社会哥。 风吹过巷口的树, 飒飒落下浮雪,洒在蹲在马路牙子边上的社会哥头上, 他伸手拍下落雪,叼着烟问: “对方就两个男生一个女生?这你还打不过?以往踹人的时候,不是挺有劲儿的吗?” “有个男生挺能打的。”卞表姐拍了拍手, 面对那种书呆子型的高中生, 见到她就怕了,当然打的过, 但昨天后来跑过来的那个男生明显是老打架的,这种可不好对付。 “哼, 高中生能有多能打。”吸一口烟,又吐出一个烟圈儿,社会哥百无聊赖。 “长的特高, 看着像体育生。”卞表姐说罢, 又忽然笑了, 她叫来的这几个朋友, 也都是体育健将, 尤其在打人这项体育活动中, 都是个顶个的好手: “哎,一会儿动手的时候悠着点,别把人家孩子打坏了。” “知道,会留一手的,就算真打伤了,也绝对是你赔得起的伤。”社会哥自信的捏起烟,眯着一只眼吞云吐雾。 “嗯,你们几个打架,我放心。”卞表姐踢了踢路边的雪。 “不过,说起来会有两个男生护着回家,妹子长的不错?”社会哥忽然挑头,笑的猥琐。 “平平无奇。”卞表姐哼了一声。 正此时,前方忽然出现一大群人,拉开横排,简直能把大马路堵死了。 “现在高中的孩子发育是真的好。”社会哥闲散的瞟过去,这一个个长的人高马大的。 “这一代人吃的好了。”卞表姐无聊的跺了跺脚。 “这是体育生相约了要去吃烤串吗?”社会哥瞧着一群人朝着一个方向走,无聊的分析起他们的去向。 “现在的孩子没有门禁吗?兜里能有钱吃烤——咦?”卞表姐聊着聊着忽然顿住。 她愕然的瞪大眼睛。 等等! 走在那群人中间的,似乎是个小姑娘?而且……穿着大一号的棉服,校服裤子,过耳的短发,齐刘海…… “???”!!! 卞表姐手中刚捏圆的雪团掉在了地上。 …… 沈墨来晚了,几乎找不到人揍。 每一个社会哥,都被分派到了两到三个学长,十分抢手。 华婕邻居家哥哥带来的同学们实在是太踊跃了。 要是学习有这奋进劲儿,估计都能考上好大学。 抢来抢去,好不容易终于让沈墨逮到一个社会哥,按在地上一顿猛拳,顺便塞了两把雪进对方衣领子里,听着对方挣扎中超大声嗷嗷叫,沈墨揣在身体里的怒火,终于浇熄了一点点。 卞颖出校门后一路直行,忽然瞧见远处巷子口有乱战,心里咯噔一下。 她没有跟表姐说要继续报复,表姐该不会自己找了人…… 教导主任和班主任的话犹在耳边,她吓的一个激灵,拔足朝着战圈狂奔。 待到近前一看,果然瞧见华婕、表姐和沈墨几个关键人物,她瞬间崩溃,站在边上直喊: “别打了!别打了!” “……”华婕趁机给了卞表姐屁股一小脚,抬头便瞧见了卞颖。 只是,对方怎么在拉架似的? 这仗不都是卞颖挑起来的吗? 华婕正想着绕到另一边跟卞颖好好谈谈,忽见对方企图拉住一位社会哥,结果稍一撕扯,便被对方反手狠抽在了脸上。 卞颖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面颊瞬间肿起,红彤彤快速转紫。 她伸手想要捂住脸,但稍一碰便抽手,疼的呲牙咧嘴,随即盯着自己的手,如傻了般呆滞坐着不动了。 一心想着搞事情打压别人的女生,还不明白,有些事情一旦挑起,便难收场。 …… 大家打的正酣,警’察叔叔从天而降,呼啦啦将一众人押进局子。 这群人被安排贴墙坐在凳子上,仍不安生,咋咋呼呼时不时来两句互怼,年轻气盛的不知死活。 沈墨倒是很安静,站在角落揉指骨。 他打架习惯盯着一个人狠揍,打到对方哭爹喊娘爬不起来了,再打另一个。 所以此刻局子里,安静的男生除了他外,还有被他揍的几个。 卞表姐本来挺好一大妞,长的也不错,结果此刻造的灰头土脸。 也不知道她跟谁厮打到了一块,外套被扯坏了不说,头发也被揪掉几缕,脸上肿肿的,下巴上还一块青紫,简直惨不忍睹。 之前叼着烟蹲马路牙子上跟她闲聊的社会哥更惨,他就是被沈墨揍的一个,浑身没一个地方不疼,脸上乌青抹黑的,还丢了一只鞋。 一群人里,只有华婕始终被护在后面。 她想往战圈里走一步,都会被沈墨或者边鸿或者周维推远,一点没受伤。 不仅如此,还趁机狠狠踹了两个坏人的屁股。 四周吵嚷不休没个能心平气和讲话的,卞颖也只知道哭。 华婕看了眼一声不吭的沈墨,平和冷静的上前,主动跟警察叔叔沟通,到小黑屋里,非常有礼貌有条理的把事情经过讲完了。 警察一边做笔录,一边打量坐在对面的少女。 明明看起来很娇小稚嫩,讲起话来却有超出这个年纪的成熟和沉稳。 “你居然能纠集了这么多人。”警察叔叔合上本子,看着她乖乖巧巧的,忍不住感慨。 现在的孩子,真是人不可貌相,明明看起来很老实,偏偏背后靠山各个都凶横。 “我邻居6个小哥哥呢,这才到了2个而已。”华婕忍不住骄傲的比了个六,被警察叔叔瞪,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炫耀的态度非常不合适。 忙不好意思的挠头,但还是控制不住嘴巴的最最后补充了句: “还有个很会揍人的同桌。” “……”年轻警察已经走到小黑屋门口,撑门回头瞪她。 刚才还夸她沉着冷静,这会儿怎么就幼稚起来了。 “走了。” “哦,谢谢叔叔。”华婕忙站起身,乖巧状跟在他身后。 …… 十几分钟后,打起架来疯狂分泌肾上腺素的一群年轻人,终于都冷静了下来。 经过调解,双方握手言和。 因为沈墨、边鸿一方没有人受什么伤,也省了卞表姐的赔偿钱。 虽然社会哥们被打的很惨,但华婕方是正当防卫,想讹人都讹不到。 在警局门口,华婕与卞颖不期然撞上视线。 卞颖面色苍白、眼睛鼻头都红肿着,也不知是被吓坏了,还是打坏了,没了魂儿一样的怔忪。 她脸上被抽的地方已经肿成了紫桃子,混乱中的一掌没轻没重,能让细皮嫩肉的小姑娘疼上好多天。 卞颖忽然眨眼,眼神中恢复了些神采,望着华婕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抿直了嘴唇,屈辱着别开眼,终于什么都没讲,转身匆匆离开了。 “……”华婕盯着对方背影,眼神闪了闪。 转过身,又朝着警察叔叔鞠了一躬,才跑到沈墨身边。 这事儿明天肯定会惊动校方,恐怕不会如此轻易就彻底结束。 不知卞颖是否能承担自己挑起的事件的后果。 沈墨扣着她头把她拉到身边,视线与回头望他们的社会哥对视,锋锐的逼视使对方退缩转头丧丧离去,他这才收回视线,收回扣着小土豆脑袋的手。 这小东西是她同桌,现在还是他爹的学生,他罩的人,别人连句重话也不许说,更何况是打她揍她了。 周维和边鸿请来的兄弟们大展了伸手,虽然在警局里坐了会儿,被警察叔叔耳提面命训斥一通,但心情还是很好。 华婕一一跟他们道谢,哥哥们则开开心心道别,带着当了英雄的成就感,晃晃悠悠回家了。 华婕跟大家一起到警局门口的车棚取自行车,转头对沈墨道: “我真怕你把人打死了。” 看他打架,还挺吓人的。 “怎么可能,我《运动解剖学》是白看的吗?” “你看那书是为了打架吗?” “不全是。” “……” 华婕一阵无语,才想着要怎么跟他道声谢,忽见少年伸手往羽绒服里面一掏,拎出一个黑色耳包。 她心里酥酥的暖,仿佛被什么热物击中般,腾腾冒热气儿。 是怕打架的时候弄丢弄坏,所以提前就把耳包藏好了吗? 美滋滋一笑,她只顾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完全忘记了道谢。 沈墨看了眼周维和边鸿,有这俩人在,华婕的安全是没问题了,不必没送她。 拍拍她车把,飞身上车,瞪着他的山地车,利落离开。 华婕看着沈墨的背影。 边鸿望着华婕的侧脸。 周维目光扫过一切,最后落在边鸿身上,拍拍邻居小弟肩膀,默默叹了口气。 周大哥已看穿一切,年轻人的世界,大概便该是这样的酸涩与美好。 …… …… 心急火燎赶回家,华婕吃了颗妈妈晚上刚炸的土豆丸子,双手抱着书包,直冲回房间。 掏出沈老师的作业,看了眼自己的时间规划表,开始做卷子。 整理出几套包含语数外等所有科目的卷子,从练习册上扯下来,她开始自己模拟考试。 规划就是做几天卷子,然后哪里不会补哪里。 写一个小时卷子,画一个小时画,中间休息10分钟,上厕所,眼保健操,伸展手臂。 时间很紧,华婕忙起来几乎脚打后脑勺。 不过规划虽如此,但真正执行起来还是有很多困难。 比如第二个小时画画,不知不觉就超过了时间。 她没有急着临摹画,先尝试了数次沈老师做的技法示例。 确定这些基础技法已经熟悉了,又去重新观察老师那副示范画,观察出一些新的信息后做记录。 除去练熟了的技法,观察和记录好画上呈现出的其他画法,然后根据自己的结论和以往绘画经验去做尝试。 沈佳儒不可能让她画自己不可能看会的东西,所以这幅示范画一定是在她能力范围内的。 把持着这个想法,她几乎是全身心钻进这幅画里,连妈妈进屋端给她一杯热牛奶,她都没注意到。 半个多小时后,她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尝试着临摹一次了,抬起头才发现牛奶。 香喷喷的奶香涌入鼻端,杯子上方凝了一层鲜奶皮,她最爱这一层,先将奶皮舔吸入口,抿化了吞掉,才去咕咚咕咚喝牛奶。 伸个懒腰,她铺纸,先用铅笔简单打型,然后湿笔调色开画。 华婕色彩敏感度极强,几乎是看一眼颜色就知道怎么调,加上之前看画做的笔记,在这方面完全没浪费时间。 之前在画室里,沈老师来看她时,曾提点过她,水彩颜色湿着时很深,干后会变浅,这句话她始终记得,对于此次临摹也有很大帮助。 基本上需要一次到位的颜色,她都调的很好,没有出现返工叠色的情况。 虽然她的水彩水平是刚入门,但重活一世的观察力惊人,对于绘画的理解也跟真正初接触水彩的人不一样。 加上提前做的练习准备,她第一遍临摹便有了七七八八的效果。 左手捏着沈老师的画,右手举着自己的画,她反复对照,结合自己画时有滞涩感的地方,开始新一轮思考。 又是一通笔记分析和记录。 室内的暖光打在她面上,少女眉心微锁,睫毛轻颤,目光凝实,专注如一尊会发光的雕像。 华婕原本准备分析后立即进入第二轮临摹,但捏着沈老师的画,她忽然顿住。 老师之所以会给她这幅画让她临摹,当然不是为了给她找点事儿做,他是要通过这幅画教她如何画水彩。 伸手抚摸过这幅画,她深吸一口气,又缓慢呼出。 站起身,她将这幅画放远,然后抱臂仔细打量。 这一回,不再使用研究和学习的眼光,而是放开胸怀去欣赏。 然后,她看到了技法之外的东西。 纸张上水的流动,水彩的清透,远景晕染在水中的朦胧,近景深色浅色干画时强烈的冲突对比,以及那些不是用白颜料突出来,而是画画时毛笔避过留下的空隙。 这些透气的留白,使蒙着水汽的画,在呼吸。 那些颜色仿佛卷在流水中,潺潺流进心房。 华婕忽然笑了。 盯着画笑了一会儿,她又急匆匆坐回椅子,伏案开始临摹第二幅。 沉浸在美好的图画中,那些技法忽然像忘了,又都自然而然呈现在笔下,柔软的毛笔时而饱蘸水,时而干干的只卷了颜料,刷刷大笔挥洒,无声细细勾勒。 再抬头时,又过去45分钟。 于是,本来应该一个小时的画画时间,就这样延长成了2个小时。 华母才准备好了包包子的馅,面也发上了,明早起来可以直接包起包子来给女儿当早饭。 瞧见华婕伏案沉浸于学习和画画中,忍不住有些心疼。 高中前放学回家,总是磨蹭着写作业,然后便黏着要看电视。 忽然长大了,这样下苦工学习,她这个当娘的还有点不习惯。 不仅如此…… 今天连跟她抢遥控器的丈夫都没闲着,在家干了一天木匠活了,晚上也不歇息,仍在院子里敲敲打打。 她端着一盘炸土豆丸子,放在桌上没人吃。 自己坐在电视机前磕了会儿瓜子,忽然有点寂寞,干脆也不看了,站起身开始收拾屋子洗衣服。 于是,当华婕中间休息,出来上厕所、倒水喝时,便发现爸爸在做家具,妈妈在收拾屋子。 站在水壶边,她脸上不自觉洋溢起笑容。 每个人都在为了更舒适的当下,和更美好的未来,在付出着自己的努力呀。 出屋到院子里将爸爸的水壶拿回来灌上温水后,她又裹着羽绒服出来。 蹲在边上,她把玩起爸爸处理好的组件。 许多块抚摸起来已经很光滑,是经过几道砂纸打磨的了。 “明天就可以刷漆了。”华父将几件榫卯结构的组件组合起来,砂纸又打磨了下,将他白天精雕过的部分也处理好,然后摆放在边上。 “好漂亮啊。”华婕抚摸过爸爸雕过的祥云,喜欢的不行。 “别乱动。”华父整理了几个组件,又一轮拼接,一件实木双人沙发就拼好了,“明天加固一下,刷漆,就算完成了。这件雕刻的地方多,是最难的一件,其他简单些,会更快。” “爸爸真厉害。”华婕笑着站起来,这个年代小城里崇尚铁饭碗,其实爸爸做木匠真的很有天赋,应该能赚更多钱才对。 “呵。”华父笑的很矜持,但能看的出心情极好。 人都有实现自我价值的需求。 做自己擅长的事,不断得到社会正向反馈,体会成就感,收获成功,才会真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她还记得上一世,当她大学毕业时,父亲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张扬的神采。 他在生活中被消磨,失去了少年时认为自己很强、很与众不同的心境,活力顺着他脸上的褶皱流走,变成了一个沉郁的中年人。 这一世,她希望父亲留住自己的童心,仍保有少年人一样的稚气。 被夸奖就会笑,大半夜不看电视不睡觉,在院子里刨木头,兴致勃勃的,脸上都透着对自己的满意,和成功做成实木沙发的快活。 心里忽然发软,她鬼迷心窍一样,居然就伸手摸上了父亲的头。 等她摸到父亲有些自然卷的短发,感受到微凉的柔软触感时,心里忽然一惊。 !!! 她在干什么。 果然,下一刻父亲就瞪着眼睛朝她望过来。 一把拨开她无法无天的手,他瞬间站直了,凶神恶煞的瞪向她。 “……”基于日积月累的对父亲的惯性敬畏,华婕本能的紧张。 华父都抬起手了,却没有朝着女儿手臂上打下去,他瞪了她一会儿,忽然无奈的苦笑,“也就是你是我闺女,要是别人,打不死你。” 说罢,他又捋了下短发,嘀咕道:“我的脑袋,连你奶奶都不许碰。” “……”华婕怔住。 几秒钟后,她忽然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然后再也忍不住,扑到爸爸背上,就抱住了他脖子。 才弯腰要继续干活的华父被吓了一跳,忙丢开木头,反手照着女儿的背就是两巴掌。 “干活呢!成什么样子,老实退一边去!贴墙根,站好了!” 华婕被父亲强行推开,还给按在墙边罚站。 可她还是忍不住笑,她爹也太可爱了。 华父又干了一会儿,转头见女儿还不走,他喝一口水,闲聊问她: “跟沈墨他爹学画画,一个月多少钱啊?” “老师觉得我画的好,不收我的钱。”华婕骄傲道。 “啧,我闺女还挺厉害。”华父又埋头继续修整那片木条。 “嘿嘿。”那是当然了。 “沈墨他爹人真不错啊,他有几个学生呀?” “加我4个。” “那一个月也赚不了几个钱,挺困难啊。”华父转头看了她一眼,把沈佳儒当成了一心热爱当园丁,可以为此不计收入,吃糠咽菜的那种大善人。 “怪不得沈墨一来咱家,吃的那么开心,平时估计也吃不上啥好东西。”华母推门出来看父女俩干啥呢,也加入了聊天。 “可不咋地。”华父丢开手头的木条,又开始切割另一块。 “……”华婕。 要怎么跟父母说,老师只是不收她的钱呢?? 其他学生的钱还是收的啊,据说学费还极高。 而且,不需要教徒弟,光靠卖画,沈老师家里就超级超级有钱了呀…… …… 跟父亲母亲聊了会儿天,回到房间时已经23点。 她摊开物理卷子,开始自己闭卷考试的第二科。 华父华母已经准备要睡觉了,探头见女儿仍在学习,忍不住有些心疼。 华母敲门嘱咐一句要不早点睡,明天还要上课。 华婕头也没抬,说了句马上就睡,便继续写了起来。 华母只得关上她房门,帮忙烧了一壶开水,就自己去睡了。 “她不好好学习,我生气。她这么用功,我又心疼。”华母一边脱衣裳上炕,一边叹气。 “挺好的,少壮不努力,老大当木工。”华父上手一拽,毛衣、秋衣、背心一把全脱了。下手一推,外裤、毛裤、秋裤也一块离腿。 一拽一推两下,已经光溜溜了,直接钻被窝。 华母还在慢条斯理的解裤子。 “她现在也是能耐了,不仅卖画给同学赚钱,还有同学跟她订家具,也不知道是什么同学,这么信得过她。”华母终于脱好了钻进被窝,身下火炕烧的热乎乎的,真舒服呀。 “估计是看见我给她同桌打的那个画框了,你闺女肯定是跟人家吹了大牛。不过也没事,我活干的好,也不会让买家具的亏了。”华父一翻身,已经做好打呼噜的准备了。 华母嗯了一声,伸长胳膊,啪一声关了灯。 …… 华婕物理卷子比数学卷子做的慢,上一世她就是语数外三科主课学的最好,所以重生后捡回来的相对比较容易。 但其他科目就没那么容易了,这些日子虽然物理下了狠功夫,加上有沈墨帮忙补课,可做起来还是不那么令人满意。 一张卷子做下来,超过了原定的1个小时。 休息了下,她先将卷子放一边,又用45分钟临摹了一遍画,再次整理总结,发现又比上一次更好了。 1点15分,华婕喝了点水,咬了咬牙又去洗了把冷水脸,继续做语文卷子。 这几科的卷子,都是她从学校发的习题中挑选出来的,难度不低,考察的知识点很全。 做出来的话,基本上能体现出她这两个月的学习成果,是以必须认真对待。 语文做起来倒是比想象中顺畅。 之前学习时,她就发现自己利用成年人的思维能力去学习文科类的东西,更加得心应手。 对于所有诗词课文,她都是先理解,通读,分析,捋顺逻辑,再讲故事一样复述,然后矫正细节的背诵。 而且她还发现了更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 把所有内容,在脑内整合成她擅长记忆的画面,用画面记忆辅助文字记忆。 如此一来,许多地理容易混淆的题目、语文课文的背诵等,都更容易了许多。 语文选择题里拼音题、成语运用题、优选组句题、翻译题等等,做起来居然格外轻松。 语法基础题她写的当下就敢保证全对,诗词填空也没问题,阅读理解更是在行。 作文先空着,这部分也不成问题。 刚做完的瞬间,她简直觉得自己能得满分。 休息了下,她干脆乘胜追击,先将画画的一个小时往后挪,拿起英语试卷,继续。 英语她就非常擅长了,这两个月单词背的非常牢,听力题先空着,这部分其实没什么问题,毕竟看了不知道多少美剧,耳朵对英语语句的敏感度还是有的。 阅读理解也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上一世,英语大概是她唯一没有落下的内容,还曾为了啃生肉,专门买过网课。 判断题,分析题,逻辑相关的都是她擅长的,成年人的理解力是她的优势。 利用自己学过一世的优势取长补短,这两个月的成果还是很不错的。 这时候已经快3点了,虽然很疲倦,但又莫名的亢奋。 她一边捏太阳穴,一边下笔如飞。 待做完英语卷子,已经3点25分。 在屋子里溜达一圈儿,喝口水,上个厕所,她回到座位开始批卷子。 对号对号对号,错,对号对号…… 数学满分150,她得了129分。 物理满分100,她得了89分。 语文满分150分,减去60分作文,满分是90分,她得了81分。 英语满分150分,减去听力30分,满分120分,她得了114分。 数学马虎了几道题,物理正常发挥,语文居然没得满分,英语应该还可以再提高…… 华婕看着自己的四张卷子,忽然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都及格了! 哈哈哈! 站起身,她抱着卷子在屋里转了两个圈圈,晕乎乎差点摔倒,忙扶住椅子站稳了。 将错误的题圈出来,折好塞进书包,她整理完毕再看表,已经4点10分了。 忙脱衣服上床,还能睡2个小时,必须争分夺秒呼呼才行。 卷上被子,她找到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哼唧了一声后,又忍不住笑。 虽然只自己考了四张卷,虽然期中考试可能比这个难度更高,虽然自己的分数也不算特别强,但…… 两个月时间,她利用自己成年人的逻辑思维能力,更高的自制力、专注力和毅力,努力追逐,用心学习,仍达成了自己都不太敢想的成绩呀! 她已经很高兴了!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进班级前10. 剩下的不到10天时间里,她得继续加油才行。 成绩要压榨到最佳,画也要画到最好。 人在冲刺自己选择的目标,奔赴自己热爱的方向时,原来可以这样充满力量。 挂着疲倦的淡笑,少女渐渐沉入梦乡。 …… 华婕好像只是在枕头上沾了一下,就被闹铃吵醒了。 拱在被窝里翻了好几个身,不断的鼓励自己、说服自己,才从舒服的被窝中挣扎起身。 有些痛苦的揉了揉眼睛,她压下想哭想闹的情绪,在有些微凉的空气中穿衣穿裤穿鞋。 刷牙时,她专门用冷水洗了脸,才觉得恢复些精神。 熬夜的苦果,和拼搏的痛苦虽迟但到。 直到吃到妈妈蒸的大肉包子,她才感到了治愈。 太香了! 太好吃了! 人间美味! 怎么可以这么棒啊啊啊啊! 好吃到她连吃了3个大包子,撑的走路都扭捏了,才背着书包出门。 怀抱着书包,她想到了里面揣着的几张卷子,又忍不住笑了。 人一旦吃饱,是不是就会忘记痛苦? 戴上雷锋帽,围好围脖,将书包固定在车后座上,她跟着边鸿,迎着风去上学。 太阳当空照,边鸿对我笑,压雪声说早早早,我为梦想背上小书包…… 这一天,华婕挂着两个黑眼圈,看起来虽然有些憔悴,却仍旧乐颠颠的来上学。 这一天,卞颖请了假。 几天后大家才知道,卞颖转学了。 据说交了大笔的择校费,去了市二中。 华婕在学校的日子,变得更加清净了。 第46章 华婕呢? 开始赶工做卷自考, 加急画画的第一天,华婕状态还是可以的。 虽然熬了夜,但因为年轻身体恢复快,第一节课间在桌上趴一会儿, 第二节大课间就又能神采奕奕领操了。 可到了第二天就有些憔悴, 不得不来一大杯奶茶提神, 中午好好睡了个午觉。 好在全情投入学习后,效果很好。 所有错题被她列出来, 总结了到底是因为什么出错,然后做集中攻略。 实在搞不懂的, 就留出来,攒够几类题型后, 跟沈墨请教学习。 沈墨这个小老师虽然很严厉,动不动就敲着她脑壳嫌弃她笨, 但教她东西从来认真。 而且深入简出, 善于用食物举例, 非常适合她理解和学习,深得她这个学生的心。 10月28日29日周末两天, 华婕全窝在屋子里学习, 书桌-餐桌两点一线。 爸爸这几天出乘在火车上, 涂好漆的实木沙发在晾干。 每次欢欢路过院子出去上厕所,都十分嫌弃满满油漆味的小家具, 总要对着它们汪汪两声表达不满,才跑出院门。 华婕偶尔休息时,会到院子里看看爸爸处理好的组件, 帮着把处理好的部分刷刷漆。 家里这些木头都是晾晒过好几年, 确定不会再变形的好木头, 拍起来邦邦响。 院子里玩一会儿,她就又钻回屋子学习。 午饭后,妈妈探头探脑的看华婕,被问起才说是下午约了朋友出去逛街,但看她这么认真学习,有点不好意思丢下她出去玩。 华婕哈哈笑着帮妈妈穿上棉服,围上围脖,大力支持她出去好好开心开心,晚饭也不用回来给她做,她正好可以趁学习累了休息时自己做。 她顺便还量了自己的腰围、腿长之类,请妈妈帮她买一件新毛衣,要白色的,干净舒服。 一条新裤子,要黑色或者灰色的直筒灯芯绒裤。 一双新皮鞋,要36码黑色圆头小皮鞋,无跟鞋,柔软舒适为要。 ——所有东西都要纯色,不要乱七八糟的装饰,简单大方就好。 说完要求,华婕塞了300元给妈妈。 “要是不够,妈妈就帮我补了。” 见妈妈有些怔愣的抓着钱,似乎在思考‘15岁的女儿塞钱给我,我该如何反应?’ 华婕笑哈哈的推着妈妈出门,不等其回过神,就将她送出小巷了。 中午后的太阳很暖,但风仍是寒的。 她原地蹦跶了下,便跑回屋子继续学习。 下午廖珊珊打了个电话过来,约她去逛温州城,被华婕以需要学画为由拒绝了。 即便她重生后还一次没逛过街,心里是有些痒的。 但在努力朝着目标奔跑时,就是要在某一阶段里,舍弃玩乐,辛苦一点,寂寞一点呀。 这一条路,不是别人逼迫她往前走。 而是她自己清楚要什么,明白付出的一切为了什么。 所以,这一周她也想试一试。 看看这样奋力拼搏,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父母都不在的家里有些清冷,暖墙大炕烧的再旺,好像也没有很热乎。 华婕开了自己屋子门,让欢欢窝在她脚边睡觉,作为陪伴,顺便给她捂脚。 被放在客厅的大鸟笼里偶尔传出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少女的小屋中则只有笔划过纸张时发出的窸窣声。 手疼了,就放下笔甩一甩手。 脖子酸了,就站起身溜达一圈儿。 被题目难住,深呼吸转换个思路继续琢磨…… 天色逐渐昏暗,一道超复杂的数学大题终于被攻克。 华婕啪一声将橡皮拍在桌上,扬天大笑三声。 吓的欢欢腾一下坐起来,差点撞头,客厅里的鸟鸟也喳喳两声,显然同样受了惊。 她忙收敛了笑声,伸手摸摸欢欢的狗头,又到客厅给小鸟喂了点食,安慰好家里的小动物,才伸了个懒腰。 虽然现在很疲惫很饿,但做题如玩游戏通关,在最终拔得小红旗的瞬间,那种成就感真是美妙。 行至厨房,洗西红柿,准备葱姜蒜。 将西红柿切成小细条,炒成糜状,再倒水煮开准备下面。 菠菜洗净切一刀,然后烧水焯一下。 干活时每每低头,短发都垂下来搔的她脸上痒,十分碍事,她找了个皮筋尝试将短发扎起来,居然成功束成了个揪揪。 对着镜子看了看,发现刘海也长了,有点戳眼睛。 干脆自己动手,拿剪刀咔嚓几下,反正齐刘海而已嘛。 结果,左边低了点,右边剪剪; 右边低了点,左边剪剪…… 如此四五次后,刘海虽然齐了,但……也秃了。 她盯着镜子里距离眉毛好几厘米的刘海,欲哭无泪。 最后只得把刘海卷成一束,用小夹子别在头顶。 露出光洁额头后的自己,虽然少了点乖气,却也更精神了几分。 侧头看看自己脑后的小尾巴揪揪,她伸手拨了两下,还行,也挺满意。 于是乐观的继续做晚饭,当一碗鸡蛋番茄面出锅时,她已经完全忘记了秃刘海的悲伤。 西红柿被煮在汤汁中,喝时尝到小颗粒番茄肉会有惊喜感,加上面汤特有的微稠,口感特别好。 端起碗来喝一大口,酸酸甜甜热乎乎的,实在幸福。 卧好的鸡蛋掐两半,一半蛋黄搅碎在汤汁里,吃起来更无敌。 她嘶遛嘶遛嗦面,咕咚咕咚喝汤,吃完一额角的汗,舒服的直犯困。 饭后她在屋里溜达着看新闻联播,正准备开始晚上一整块时间的水彩练习,门咔嚓一声被打开,妈妈回来了。 华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妈妈按着把旧毛衣扒了,拎着她胳膊给她套上新毛衣,推着她转个圈儿,像玩娃娃一样欣赏起来。 打量过后还满意的点头: “我闺女就是好看。” 窗外夜风又开始吹,华婕家里却很温暖。 小狗欢欢绕着母女两个转圈,华母对着女儿玩换装游戏,玩了个过瘾。 …… …… 周一清晨同学们抵达教室时都有些没精打采,周末的欢快犹在记忆之中,马上要开始的一周学习光,想想就令人疲惫,更不要说周三还期中考试。 余同霖打着哈欠进门时,还在饭困,可一瞧见坐在讲台另一边的华婕,就突然精神了。 少女坐在晨光中,正仰头盯着黑板上沿背题,短发梳成个小揪揪,刘海也都别在了头顶,露出整张白嫩嫩的小脸,大大的眼睛、挺翘的小鼻子和肉嘟嘟的嘴,都更加突出。 尤其小小的耳朵和漂亮的颈线露出来,少女身上多了种初长成的青涩撩人。 余同霖觉得,华婕像是一朵含苞的花,忽然绽放,香气和娇艳的颜色都再遮不住。 她身上一直显得柔和的魅力,也忽然变得张扬,勾着他挪不开视线。 华婕像是背完了一句话,低头开始看书。 余同霖正走到她身侧,垂眸便瞧见她低头时拱起的后颈,和圆润粉嫩的耳垂,以及颌骨与颈子之间白嫩嫩的一片。 他不自觉咽了口口水,步子变得迟缓,想开口与她搭上一两句话,但犹豫间还是没能开口。 在自己座位上坐下后,他翻出书本摊在面前,眼睛却始终盯着少女的背影。 那件白毛衣将她衬的气质出尘,毛茸茸的,又使她显得柔软娇俏。 初中时,他怎么没觉得她长的这么好看呢。 人家都说女大十八变,原来是真的。 …… 沈墨已经许多天没喝到华氏奶茶了。 自从收到他爹的牛皮纸袋子后,华婕忙的自己都快没空喝水。 沈墨还是有点不爽的,在学校的生活常常觉得落寞。 就那么个小土豆坐在那儿,看起来很好聊,偏偏不能聊。 本来以为周末小土豆会到家里学画,说不定还能蹭几顿她亲自下厨做的饭菜,结果毛也没有。 他爹居然为了让小土豆好好准备期中考试,还没开始上过正式的第一课,就给她放假了。 他爹也不正经教画,跟玩儿似的。 怨念。 单肩挎着书包走进教室,才想着周末在网上看到的腾讯qicq寻求投资的新闻,忽然瞧见本该华婕坐着的地方,正坐着个扎个小朝天辫子,穿着白毛衣的女孩子。 “……”沈墨心里咯噔一下就凉了,第一反应是老师临时安排了换座,而他不知道。 脑海里尚来不及理智思考,他人已经腾一下火了,大步行至座位前,他一脚踹在白衣女孩的桌子腿上,语气不善的喝问: “华婕呢?” 老实低头背课文的少女被这一脚吓的一哆嗦,她愕然抬头,正对上少年满眼的怒火。 察觉到对方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在发怒,她本能的瑟缩。 然后才是疑惑。 他刚才问的啥? 她没有听错? 第47章 无能狂瞪【2更】 阳光穿透玻璃洒在少女扬起的面颊上, 一双大大的猫眼含着疑惑和畏惧,直直望着少年。 沈墨一下对上那双大眼睛,忽然怔住了。 满腔怒火僵住, 他微微皱起眉, 眼睛一眨不眨的对着她的脸,一阵猛看。 熟悉又陌生,陌生又熟悉。 看过了脸,又看衣裳。 是华婕没穿过的衣裳, 没穿过的裤子,没穿过的鞋。 陌生。 可是……这双眼睛,大大的,水灵灵的, 眼尾微微上翘, 看人的时候总似带着笑。 还有浓浓的睫毛, 黑白分明的清澈目光…… 这些细节, 在他在过去的两个月里, 一直不断不断出现在他眼前。 他曾无数次认真对着它,望着它,看着它因为好奇而瞪圆, 看着它因为愉悦而弯成月牙…… “额……”他微微皱起眉, 想开口喊华婕的名字。 他觉得这个扎着小揪揪的女同学, 有华婕的眼睛。 可他的自尊心又无法承受认错人后的尴尬,踟蹰在两难之间。 这几年里,他从未再尝过这紧张, 如今却…… “????”华婕盯着他, 持续黑人问号脸。 教室内时有同学背着书包走进来, 便见沈墨和华婕正两个人激情对视。 半晌, 华婕霍地站起身,露出恍然表情,惊愕道: “沈墨你该不会是——” 沈墨视线急促划过班级里稀稀落落坐着的同学,接着出手如电,一把捂住她嘴,压着她肩膀把她按回了座位。 随即凶恶眼神威胁。 华婕忙伸手在他按着自己嘴巴的手背上拉拉链,示意自己嘴巴的拉链已经拉上了,绝不开口。 沈墨这才松开手。 只是掌心收回时,忽然很清晰的感受到她嘴唇的弹性。 这才想起他手压过去时,也有过这种触感。 这一下回了神,只觉掌心湿润温暖,方才正压在他生命线上的,是是她软乎乎的嘟嘟唇。 “……”咖色眸子微微收缩,他直接跨过她腿,一步进到自己座位,利落坐下后背朝她撑腮看窗外,将华婕和整个班级都隔绝在了身后世界。 抓了抓掌心,握成拳,又觉得烫手,又想留住这触感。 而且……小土豆没事换什么发型。 换发型也就罢了,怎么连衣裳裤子鞋都换了。 眉头紧皱,他眼神暗了暗。 华婕盯着他的后脑勺,眨了眨眼,手背擦了下唇。 低头铺开面前的书本,看了一眼,忽然又转头,手指戳在他手臂上,小声问: “你是间歇性失忆吗? “还是……人脸识别障碍?” “……”他回眸瞪她。 华婕忙捂嘴。 “真的吗?那是什么感觉啊?大脑无法识别吗?看到是乱码吗?还是看是看到了,但是记忆不下来?” “……”他霍地回头,沙包大的拳头压在她书上,威胁意味十足。 “真的很好奇嘛…”她一下想到他之前常常怼别人那句“你谁啊?”,原来不是拽啊? 是真的不认识啊? 他常常打架,打成校霸,居然是这么来的吗? 华婕觉得自己三观被颠覆! 你看到的世界,原来不是你看到的样子! 沈墨靠一己之力,把华婕震到开始思考人生。 转念又想到他原来认不出人,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 华婕想象了下,自己每天都生活在身边全是陌生人的世界。 就像每天都在异国他乡,每天都是一个人独行。 无论是快乐时候,还是痛苦时候,永远都寻求不到熟悉环境的温暖氛围。 她又有点心疼。 轻轻摇晃他的袖子,他不理她。 她又继续摇晃,他仍不理她。 她凑头过去,发现他脸还红着,眼神硬邦邦的瞪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于是将下巴搭在他胳膊边的桌上,小小声小小声道:“沈墨哥哥…” “?!”沈墨霍地转头,瞪她凑过来的脸,低声凶她:“你叫我什么?” “沈墨呀。”她装傻。 “不是!”他指控。 她嘿嘿一笑,戳了戳他手背。 沈墨把手缩回来,仍用指控不满的眼神瞪她,面颊依旧泛着红。 “这是老天在保护你呀!”见他已经成功转过头来面对自己,不再别扭的自闭,华婕收起方才耍赖撒娇的样子,认真道。 “?” “你想啊,你所有东西一看就会,过目不忘。 “什么书都能读懂,博览群书,智商过人。 “你是我遇到过的最聪明、最有智慧的人!” “长的又高大帅气,比大明星都好看,头发还很茂盛。” “……”头发茂盛是什么鬼? “篮球打的好,力气大,精力充沛。 “文武双全诶!是天才的顶级代表!” 华婕说着挺直胸膛,瞪圆了眼睛点头,以表示真诚认真。 “……”他抿直了唇,眼神从别处转回,落在她那双猫眼上。 “你看你!”她伸手上下示意了下,“没有缺点!” 而且人又讲义气,细心温柔,多好的男孩子啊! “……”他不经意的挑了下眉,“是吗?” “是啊!”华婕用力点头。 “这样一个人生在天地间,不是很容易天妒英才,天妒红颜吗?你爹又没给你起个‘狗蛋’‘土栓’之类的名字保护你,老天为了让你长命百岁,只得给你加点缺陷啦。 “这不是为了人类均衡发展,保证大自然的生态平衡吗?” 少女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沈墨眯起眼,无奈的瞪她。 “真的! “而且,老天爷不忍心在你如此英俊的脸上留下胎记,更无法破坏你的聪敏智慧,最后纠结来纠结去,只得给了你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小小小的缺点。” 华婕说着伸出手指,比了个1毫米的小小长度。 “……”他就这么看着她。 继续,看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少女嘿嘿一笑,双手撑腮,眼神忽然变得柔和起来。 “我之前还想呢,我同桌会不会太完美了呀,完美到我都觉得嫉妒呢,像天神一样,让人望而生畏。 “现在知道你……嗯,那个……”华婕比划了下脸,他不是不让她说嘛,她只好手动示意‘脸盲症’。 然后才格外正经的继续道: “我一下觉得你亲切多了呢。” “……”虽然觉得她说的好像有那么一点点道理,但他仍忍不住脸红起来。 亏她居然能将那些话说出口,也没见害臊一下。 “不生气啦?”华婕伸手戳他肩膀。 “本来也没生气。”沈墨若无其事的眼神飘向别处。 “是吗?” “当然。” “那么,我长的这么好看,拜托你多看看,好好记住了。” “……你也知道知道害臊行吗,小姑娘!” “省的以后我换个发型,换身衣服,你又拍桌子体凳子的吓唬人。”她说着拍了拍胸口,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沈墨手痒痒,终于忍耐不住,在她额头狠狠弹了一个脑瓜崩。 “啊!”华婕捂头,无能狂瞪。 沈墨扯唇而笑,“学你的习。” 随即从书包里抽出自己最近在看的《百年孤独》,翻开书页作势要看。 华婕扯唇笑了笑,也收回目光,将书本摆正,准备开始学习。 手又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眉眼,她长的有这么不好认吗? 难道所有人都长这么大的眼睛吗?他居然还记不住,真是的…… “……”沈墨手在书页上搓了搓,视线又不自觉转向华婕。 他知道她说了那么多话,又是彩虹屁,又是逗趣的,都是为了帮他转移注意力,缓解尴尬和其他情绪。 阳光从窗口洒进来,照在他伸直的手臂上,暖洋洋的。 也照亮了少女侧脸,长长的睫毛随着阅读而一扇一扇的颤,白皙的面颊透出一层浅粉,皮肤上一层浅金色的绒毛,使女孩子看起来格外柔软可怜。 视线又落在她按住书页的左手上,浅青色的血管透出皮肤,显得那么脆弱。 手指根根如葱白,指尖又透着粉,指甲小小圆圆的十分可爱。 他又看看自己的手,大大的,指节分明,小指比她食指还长。 如果罩在她手上,可以完完全全的包裹住。 他抿住唇,又忽然讲视线转向窗外,抿着唇,深呼吸一口气,食指略微烦躁的在书桌上一下下的点。 浮躁。 …… …… 因为周三要考试,周二所有老师都不继续推进新内容了,复习为主。 要考试了,学生们在压力之下,反而容易乱来,是以这几天教导主任在各个楼之间巡逻的格外认真,就怕有哪些个同学心情不好,碰到一起打架。 高一七班倒是没有人打架,毕竟沈墨在那儿镇着呢,谁想动手都得琢磨一下,要是沈墨觉得自己班霸身份被挑战,到时候能不能扛得住沈墨的拳头。 但打架之外,却有其他事在酝酿。 下午来上学时,穿过走廊时,华婕脑袋里还想着三角函数六边形记忆法,上弦中切下割…… 忽然一个人从身后赶超上来,与她并肩。 华婕转头,正对上余同霖有些紧张的眼睛。 “?”她挑眉,感觉他有话要说。 “华婕!”他忽然顿足,一脸认真的面对面朝向她。 “……”华婕愕然,自己认识这个人两辈子,初中还暗恋他,也从来没见过他这个表情这个态度。 干啥啊? 这么严肃…… 四周来来往往有不少同学,余同霖左右看看,想到班级里可能有沈墨,便干脆咬着牙承受住了走廊里的视线。 “我喜欢你!”他忽然开口,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束早就准备好的鲜花,送到了华婕面前。 他中午跑到市中心才买到,怕冻着,一直揣在怀里。 这些日子,他总想着华婕。 想着初中时她待他的殷勤,想着高中后她逐渐伸展开的魅力,想着她领操时认真的表情,舒展的动作,想着她画墙时专注挥洒的帅气,想着她昨天穿白毛衣的样子…… 他想,自己要是再不开口,恐怕就要有其他人抢先了。 他已经听说其他班男同学在蓄谋向华婕表白,他得抢在前头才行。 “……”华婕两世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啊! 对象还是余同霖? 那个初中被她暗恋,只把她当朋友,却安然享受她的贴心的余同霖? 耳边涌入四周议论声,华婕尴尬的脚趾抠地,脑内一闪,来不及多想,她一把接过余同霖的花,在他露出欣喜表情时,顺着他的表白,小声哼唱: “我喜欢你,是我独家的记忆~~” “?”余同霖疑惑挑眉。 绕开了余同霖表白的话头,华婕一把揪住他袖子,拽着他便往另一个方向走,速速脱离围观群众的视线。 同学们立马被她带偏,这俩人是表白呢?还是闹着玩呢? 而且少女方才哼的是什么歌?旋律怪好听的诶。 眼看着余同霖被她拽走,不知不觉间,大家着哼起方才旋律,对于校园表白这个关注点都被错开了。 余同霖被她拽着,看着她哼了两句,把他表白时的暧昧气氛拐成了爱国情怀,不知所以。 再看她垂握着的花束,不知她要带自己去哪里。 难道是因为害羞,所以要找个没人的地方,跟他聊? 那……那她喜欢他吗? 初中时她对自己那么好,应该……或许…… 他心里逐渐膨胀,直到行至高一组办公室门口。 “?你干嘛?”难道她要告老师? 余同霖瞳孔扩张,紧张的想要抽回自己手腕,方才沸腾起来的迤逦情绪一下烟消云散,整个人都要凉了。 华婕却将他拽死了,毫不犹豫的一把推开了办公室门。 “……”余同霖面色转白,不敢置信的瞪住华婕。 就算不喜欢,也不用告老师?这么狠…… 他往回拽自己的手臂,华婕回头安抚的笑。 她居然还笑的出来?余同霖脸都要绿了。 班主任梁萍正巧抬头,问道:“干什么呢?” “……”余同霖面如死灰,一脸的认命。 华婕趁机将他拽到班主任面前,笑着道: “梁老师,余同霖感激您这两个月来的辛苦,所以给您买了花,他自己又不好意思送,我就把她拽过来了。” 说罢,终于松了手。 梁萍不敢置信的接过花,抬头看向余同霖,哭笑不得。 她真没想到,现在的孩子这么有心。 之前她还批评他,在办公室跟其他老师训他说他挺聪明的,但就是上课老走神儿。 真是没想到啊…… “……”余同霖瞠目看一眼华婕,脸涨通红。 “以后啊,不用送这些,乱花钱。好好学习就行了,你呀,底子不差,反应也快,上课别溜号比什么都强。”梁萍语气似是责怪,但脸上笑容却怎么也掩不住。 “行了,快上课了,都回去。”梁萍说着拍了拍余同霖的手臂,一脸宠溺。 “老师再见。” “老师再见。” 两人依次道别,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 “哎呦,梁老师可以啊,这么受欢迎。”隔壁桌的高一组化学老师笑着调侃,语气里满满羡慕。 “哎呀,我们班同学,平时淘气呢,就是挺让我意外的,还送花,哈,瞎搞。”梁萍一边说,一边四处找瓶子,要把花插起来。 “那男孩子姓余,我记得学习还行,中上?”化学老师问。 “嗯,叫余同霖。就是不专心,要是用点功,是个进前五的好苗子。”梁萍道。 “女孩子我知道,叫华婕,画校园墙那个,还是高一领操员。”化学老师叹口气: “就是可惜,学习不行,入学考试化学十几分,我的天,教学生涯里没遇到过偏科这么厉害的。” “唉……哪是偏科啊,好几门不及格,数学大题几乎都空着。都不知道是怎么考上来的,初三这个暑假也玩的太疯了,忘的可真够干净的。”梁萍说着直摇头。 “哎呀,那光会画画有什么用啊,文化课不行,将来还是什么大学都考不上。”化学老师撇嘴。 “不过开学以来她作业倒是越做越好,最近几周都是满分作业,希望能学回来。”梁萍抿着唇,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又有点忐忑。 希望那些作业都是华婕独立完成的,要是依赖她同桌沈墨做出来,那可就…… “作业就是看看态度,光学习态度好,或者就是看起来态度好,那都没用。希望这次她化学能及格。”化学老师说着夹起自己的教案和书,先出了办公室。 “……”梁萍叹口气,但转而瞧见桌上的花,又恢复了笑容。 找个什么把花插起来呢? 她正犯愁,忽然看见捧着大茶缸子走进来的教导主任。 啊,这茶缸子真大啊,真深啊,真合适啊…… …… …… 出了办公室,华婕看一眼余同霖的大红脸,认真道: “花给我也是浪费,帮你送给老师,她以后会关照你的,你好好学习。” “……”余同霖转头看她一眼,已经明白过来她的态度,磨了磨牙道:“…我谢谢你!” 华婕瞧着他这吃瘪的样子,忽然忍不住笑。 身体里住着二十多岁灵魂的她,完全没办法严肃认真对待余同霖的表白。 尤其想到初中时他那个心安理得的样子,还有上一世被卞颖挑唆着对她的伤害,想想就觉得可恨。 就该让他吃吃瘪,知道知道你华婕不是你想喜欢就喜欢的起的,哼! 还弄了一捧花来? 怎么? 忽然良心发现了? 看出她的好来了?觉得她漂亮了? 初中干嘛去了? 男生都是大猪蹄子,呸! “你还没回答我呢。”走到班级门口时,余同霖倔强的撞了下她手臂。 “你要是期中考试考到全年级第一,我就做你女朋友。”华婕转头,认真脸。 “……”余同霖瞪眼睛。 她还不如直接拒绝呢! “你们说什么呢?”两人身后忽然传来凉冰冰的男低音。 伴随着语气不善的问询,一只大手盖在华婕脑壳上,按着她往边上挪了挪,离余同霖远了十几厘米。 接着,沈墨长腿一迈,便走到了两人中间。 他瞪一眼余同霖,推着华婕走回座位。 坐好后,沈墨瞪她: “那人谁啊?” “余同霖。”华婕道。 “你忘了他写条骂你了?”沈墨嗤一声。 华婕才不想跟他聊余同霖,她扯唇笑吟吟面对他: “你看我,我是华婕。” “我当然知道你是华婕。”他皱眉。 “你看我的大眼睛,我是华婕。”她说着瞪了瞪眼睛。 “……”沈墨的眼睛逐渐眯起。 “你看我鼻子,多挺,看山根,这个曲线多漂亮。”她转了转脸,又认真道: “这是华婕的鼻子。” “……”还不都一样,谁还没有个山根? “你看我嘴巴,下唇比上唇厚,不笑的时候有点圆圆的。”说罢,她又笑了笑,然后指着唇角道: “这里有个窝,你记住了吗?这是华婕的嘴巴。” “……”瞪她。 “你看我的脸。”她双手捧脸,“鹅蛋脸,现在还有点肉嘟嘟,等过两年婴儿肥就消了。华婕的脸。” “你是不是在嘲笑我脸盲?”他低头斜她。 “怎么会呢?我就是帮你加深下记忆。”她一本正经。 “再提这茬,打到你群众报警。” “哈哈,群众报警是什么鬼?哈哈哈哈……”华婕被他的比喻逗的咯咯直笑。 眉毛弯弯的,眼睛弯弯的,笑的一点也不舒服,露出两排小牙。 她好像总是很开心,哪怕这段时间为了学习和画画熬出两片黑眼圈,哪怕明天就要上考场,她也还是这么容易就笑的前仰后合。 这是华婕。 大笑着的华婕。 …… 下午第一节课是化学。 第二节课体育,被班主任梁萍征用,上数学复习课。 课上,梁萍点了余同霖三次名,他完全不敢睡觉看闲书。 读书生涯最专注的一节课,可太他妈受关照了…… …… …… 周二晚上,华婕反而没有安排学习。 她一晚上都要画画,前面突击学习足够了,今天她要换换大脑。 那幅水彩画的临摹已经完成,玻璃球也画了50颗了。 她这几天把剩下的150颗玻璃球画出来就好。 认真研究技法画画时,她甚至没有听英语分神,专心致志的磨炼水彩技法,一笔一笔认真描摹。 画到今日,她已彻底明白了沈佳儒的良苦用心。 画成那一幅静物临摹,再使用不同技法画完200个颜色不同的玻璃球,这个过程中,她不仅反复熟练了技法,也在不断试验的过程中得到了许多经验。 技法逐渐熟记在心,手笔协调程度也增长了。 水彩最重要的对水的掌控力,她也有了相当体悟。 现在画玻璃球时,基本已经完全不会出现沾水太多、太少,或纸太湿、太干的问题了。 而且,因为她以前是画水粉的,习惯了厚涂,习惯了先铺色,最后再盖浅色提亮点高光。有时甚至是先画深色,再画浅色。 水彩颜料却是透明的,一定要从浅色往深色画,顺序画法都与她的习惯相悖。 这几天画画的过程,她一旦注意力不集中,就容易使出画水粉的方法,搞的水彩画面脏兮兮。 但这几天临摹老师那幅静物和画玻璃球的过程,一旦画错,就要整幅重画。 一页玻璃球,哪怕已经画到最后一颗,出错了也要整页重画。 这种痛苦和磨砺的过程,让她像一个做错事就会被电击的小耗子,对于水彩的特殊画法,彻底刻印在了脑中。 现在哪怕有几息的走神儿,也绝不会出现画法跑错片场的状况。 看着玻璃球上两个颜色在水中融合,让原本单调的色彩变得丰富而充满变化,她扯唇一笑。 又完成了一颗。 放下笔休息时,她捏起之前画好的那幅临摹静物水彩,和60颗玻璃球。 水彩画真好看呀,干干净净的。每一颗玻璃球都清透水润,她好喜欢。 她果然更爱如诗一般的水彩画! 低头间偶然扫到罗在地上的一沓废画—— 她居然已经画废了这么多,经历了这么多练习。 蹲下身,拍拍那一沓,她脸上笑容逐渐放大。 这些废画,呈现的是她逐渐进步的过程。 废画有多厚,进步就有多大! 画画是一条孤独的旅途,没有人知道她默默窝在房间里,走过了多少崩溃和无助。 但只要一直画啊画啊画啊画啊,就能在黑暗的重复中,看到变化,逐渐熬过来,熬到雨过天晴。 到晚上10点时,华婕收起画笔颜料,开始整理书包铅笔橡皮,确保明天能顺利参加考试。 然后洗漱准备睡觉。 华父进屋喝水,正准备出去继续刷漆,瞧见女儿刷牙洗脸出来,挑眉看了看表,“今天睡的这么早?” “为明天考试养精蓄锐。”华婕扯下皮筋,让短发散在耳边。 “啊对,明天期中考试了。不给你压力,就自己尽力。” “我会考进班级前十的!”华婕站在卫生间门口,一脸正气。 “是吗?加油。”华父留下一句,转身又出了屋,口上虽然说着加油,心里却并不信女儿能考进前十。 她初中最好成绩也不过班级十几名。 不过有点心气儿挺好的,求其上者得其中嘛。 回到院子里,他又投入到木工活里,一套家具就要完工了。 …… 屋子里,华婕深吸一口气,扁了扁嘴便转回屋熄灯上床。 数饺子逐渐进入梦乡。 在梦里,她走进考场,一口气做了一沓卷子,像她的废画那么厚一沓。 做的她昏天暗地。 隔日睡醒时还在懵。 吃早饭时,她才回过神来。 奶奶的,睡觉考试,睡醒了还要再靠一次。 累死了啊!!! 第48章 期中考试 往常最欢腾的学生, 在这一天也显得有些萎靡和拘束。 姚楠连篮球都没带来学校,站在人群里,显得有些呆滞。 也不知道是早上没睡醒, 还是对即将到来的考试心存忌惮。 同学们窸窸窣窣的全在聊考试—— 某某个课文你背熟了吗?我觉得一定会考。 某某题型估计会成为最后大题,可我还没做熟,怎么办? 走廊里每个班级门口都涌满了学生, 大家凑作一团叽叽咕咕的, 尽是紧张情绪。 华婕攥着拳, 有些紧张的盯着考场门,站在她边上的沈墨拍了拍她肩膀。 “你的功课是我给你补的, 你要是敢给我不及格, 就等着挨揍吧!”他声音沉沉的, 透着浓浓的威胁意味。 华婕被他故意扮凶的样子逗笑,挺了挺胸膛: “放心吧,肯定不给你丢人, 到时候考个第一给你看看。” “那不可能。”沈墨居高临下看她。 “嗯?” “第一是属于你同桌我的。” “噗, 这倒是。”她认真点了点头,此话有理。 “……”沈墨见她如此乖巧的认可了他考第一这个设定,忍不住撇嘴。 在她看来,他学习就这么好? 如此理所当然的觉得他才是第一? 眼神微闪,他单臂撑住边上墙壁, 懒散的望向走廊另一边的窗, 嘴角不自觉挑了挑。 老师开始组织同学们排队,然后随机发放纸牌, 上面对应着座位号。 华婕迈步准备去领纸牌, 沈墨又拿手背撞了下她手臂。 转头挑眉望他, 少年背着光, 周身描了一圈儿金光,像个漫画人物。 他脸上是漫不经心的淡漠,讲话的声音也凉凉的: “你的水平我最了解,考个班级前20没问题,不用紧张。” 内容却很暖心。 “……”华婕看了看他刚收回去的手背,方才那瞬,仿佛有热力从他身上传递过来,她身体变得暖烘烘的。 唇角一扯,她仰起头: “前20可不够,得前10才行。” “那不如前5。”他一扯唇。 “……再见!”瞪他一眼,她走向班主任,领了张7号牌,如斗志满满的小公鸡般,迈着大步走进考场。 沈墨领了张21号牌,在教室后排。 他坐过去先推了推前面的椅子,又撞了撞后面的桌子,高高大大的他才算觉得宽敞舒服了点。 高三年级每月有月考,不参与期中考试,所以期中考试这三天,高三放假,把教室腾出来给考试的高一高二生。 这样一个班的同学放在两个教室里考,隔一个位置坐一个人,散开来杜绝抄袭。 但对于考试作弊这件事,许多孩子们仍有侥幸心理。 同学们坐好后,都要看看前后左右有没有学习委员或者课代表,要是有学习特别好的,立马求传条,或者商量对暗号给看卷子。 倒是没有人找华婕,毕竟入学考试她的成绩差到极限。 班主任站在门口给同学们抽座位,被分派来共同监堂的化学老师站在教室后面维持纪律。 待学生们全部就座,预备铃也响了起来。 教导主任抱着一沓未开封的卷子过来发放,班主任拿到自己班的以后,便关了门开始发卷。 分成4份,从前往后传。 拿到卷子的同学们,一边往后递,一边发出哀嚎声。 “这次题型也太难了吧,老师谁出的卷子啊。”有胆大的男同学忍不住抱怨。 “闭嘴!”梁萍斥一声,粉笔头捏在手里,随时准备照头投掷。 华婕拿到卷子,先规规矩矩在每张卷子上写好班级姓名学号等信息,然后粗略扫了眼全卷。 把每部分题型可能耗费的时间做了粗估后,华婕摆开草纸便开始写了。 耗时少,易得分的先做,这些分数确保拿到。 耗时再长时间也不会得更多分的,以及做起来思路不顺的,需要耗时很长的小分值题,都延后再做。 刷刷刷效率极高的从前往后。 华婕还没做到大题,沈墨就已经交卷了。 她抬头看了眼少年潇洒离去的背影,喝一口水,埋头继续。 待捋到最后一道题了,再从高分题往小分题补做之前略过的。 有卡壳的想两遍就先放下,去补其他题。 然后从头开始检查,在检查的过程补漏,确保自己每道题都写了,且没有出现马虎的状况。 草纸上很快便写满了数字,翻过来继续用。 待她来回几遍仍空下的一道填空题也补上了,她终于抬起头揉了揉手腕。 四周已经有许多同学交卷离席,距离考试结束还有12分钟。 她皱眉看了看卷子,对于自己的速度还是有些不满意。 以后要学的更扎实些,这样做许多简单题时,思路可以更顺畅,速度也能提升不少。 她没有着急交卷,而是埋头将大题又检查了一遍,直到交卷时间到,才走到讲台上把自己的卷子罗在一沓答卷上方。 班主任是数学老师,她坐在讲台上一边监堂,一边抽空批改第一个结束考试的沈墨卷子。 这会儿正跟走到台前整理卷子的化学老师聊天: “满分数学卷子,我真是好久没见过了。” “沈墨吗?”化学老师挑眉。 “是啊,这孩子也聪明的有点过了头。平时也没见多认真努力,成绩一出来真是让人没话说。”梁萍啧啧两声。 “有的孩子就是这样啊,得天独厚。”化学老师说着拍了拍桌,抬头喊其他同学别墨迹了,都交卷交卷。 最后四个女同学这才满脸苦闷难过的站起身,捧着卷子磨磨蹭蹭往前走。 梁萍接过卷宗,见最上面的是华婕,不自觉捏起卷子扫一眼。 “咦?选择题都对了啊……”梁萍对比手边沈墨的满分卷子看,一边挑眉,一边翻到华婕的大题,不自觉道: “哟!” “怎么了?”化学老师从女同学们手中抢过卷子,一边整理手中的一沓,一边转头问。 “华婕答的不错啊,第一页卷子的选择题和大题的答案都对了。”梁萍抖了抖手里的卷子,一边递给化学老师,一边称奇。 “之前不是不及格吗?俩月进步这么多?”化学老师有些不敢置信,一边跟着梁萍往外走,一边打量放在卷子最顶上的卷面。 题对不对不知道,但华婕的卷面倒是很工整。 穿过走廊往办公室走时,梁萍看见廖珊珊正拉着华婕对题,忍不住露出个微笑。 方才交卷慢的女同学与华婕擦肩时,忍不住回头道: “华婕,刚才数学老师说你第一页的选择题,和最后的大题都对了。” “真的吗?”华婕不敢置信抬头。 “当然,我亲耳听到的。”那女同学说罢叹口气,快步赶出去上厕所了,一会儿还要回来考语文呢。 “哇!华婕你好厉害啊!”廖珊珊激动的拽着华婕胳膊直摇晃。 “不知道其他题怎么样,希望别错的太多吧。”华婕攥了攥拳头,有些忐忑。 “啊,我第六道选择题跟你不一样,那肯定是错了。”廖珊珊想起刚才跟华婕对题不一致的地方,立即哀嚎出声。 华婕安慰了她几句,她又开始跟华婕对其他的题。 好几道答案不同的地方,廖珊珊一一记录下来,又去问身边其他同学。 待对到填空第二题时,再次产生了分歧。 这时正巧沈墨上厕所回来,华婕趁机拍了下他肩膀,开口问道: “沈墨,你填空第二道题,答案是8还是19?” “8”沈墨答道。 “啊!”廖珊珊皱眉,她跟另一个男同学都得的19,不一样诶,那到底是谁对啊? “这道题正确答案肯定是8”华婕自然而然得出结论。 “啊?为什么啊?就算沈墨跟你都得出的8,也不代表这就是正确答案啊。”边上语文课代表得的也是19 “沈墨一定是正确答案。”华婕表情格外认真。 “?”廖珊珊瞠目结舌,妈耶,华婕你醒醒,沈墨是不是给你洗了脑? “……”语文课代表几乎被笃信的华婕说服。 连沈墨都回头望了华婕一眼,小土豆对他怎么就这么有信心? 好几个人的答案都是19了,怎么就不可能是他错? “那可不一定,他又不是老师。”反应过来的语文课代表据理力争。 华婕转头与沈墨视线对了下,想了想,仍坚信道: “沈墨不可能出错。” 尤其是数学题。 “……”沈墨自己都被华婕的话捧的有点不好意思。 收回视线,他转头拐进教室,唇角不由自主的开始往上翘。 没白宠她,是个好土豆。 以后要是他开宗立教,收她当第一信徒。 一屁股坐在21号座位上,他姿势舒展,那架势简直不要太志得意满。 …… 华婕和廖珊珊她们几个的讨论,直到在厕所门口遇到方才最后交卷的女同学才停止。 “班主任说了,沈墨是满分卷。”女同学语气里满满的羡慕。 “……”华婕微笑。 果然,不愧是在未来答出高考满分数学卷的沈墨! “……”语文课代表默默哀嚎:“啊,又错了一道题……” “……”廖珊珊一脸呆滞,沈墨还真的是…… “别对答案了,放松心情准备下一场吧。”华婕拍拍廖珊珊的肩膀,一边做扩胸运动,一边闪进女厕。 因为是旱厕,隐约从隔壁男厕透出烟味过来。 华婕皱了皱眉,想:果然,考试压力大啊! …… 上午语文课,华婕写起作文来情感超级丰富。 大概是多一次人生,是以面对许多话题,她都有好多感悟和想法。 于是刷刷刷写的畅快,最后不仅800字写满了,还超了一百多字。 下午英语考试时,许多同学脸上已经露出疲态。 那是被考试和试后对题折磨过的沧桑。 考听力时,校长正好溜达到高一七班考场。 他站在门口,听着英语磁带播放的,伴随着沙沙声的缓慢英语对话。 所有同学们都低着头,满面苦闷的专心听着。 从孩子们痛苦又焦虑的表情中,校长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快感。 折磨小孩的快乐,大概就是他当校长的意外赠品。 但当他看到坐在后排一个男生全程满脸茫然时,还是忍不住皱起眉。 折磨是一回事,啥也不会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校长才瞪了那男生两秒,视线忽然落在一个低头答题时坐的笔直的少女。 别人都皱眉费力听时,她的表情却很放松,仿佛听这些英语对话、英语小课文,丝毫不觉得吃力般。 校长忍不住好奇,这是完全不会,装模作样啊,还是真的觉得听力简单,游刃有余呢?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溜达到了少女面前。 然后瞧见了卷子上的名字:华婕。 再仔细看看,果然是高一领操的小姑娘。 哎呦,这不是沈佳儒老师的学生嘛,沈墨的同桌。 双手背在身后,校长微微弯腰仔细打量小姑娘的问卷。 发现听力题几乎是在念完的瞬间,就被华婕写完了。 也就是说,她将英语对话和小作文听的明明白白,没有丝毫的混淆和迟疑。 再一看答案,居然都对了。 不愧是沈佳儒看重的孩子啊,学习成绩很好的样子嘛。 那怎么梁萍之前还说这孩子学习不行,得好好盯着呢?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眼站在讲台边正有些紧张望着他的梁老师。 梁萍对上校长的视线,忙微笑了下。 校长眨了眨眼,背着手开始往外走,心想难道是小姑娘跟沈佳儒学画后,突然开窍了?不是说画画能辅助启智吗? 又或许是偏科? 走到讲台边时,他又回头去看华婕,发现小姑娘在做听力之余,连答了两个听力题外的选择题。 “……”这简直是对英语听力题最大的藐视。 他严重怀疑这次考试的听力题出简单了,但目光收回时扫过其他同学,他又否认了这个想法。 “华婕是不是严重偏科英语呀?”校长小小声问梁萍。 “……”梁萍看了眼校长,想到之前因为卞颖和华婕的事儿,校长专门大晚上打电话给她,忍不住多看了华婕两眼,才小小声回答: “数学考了1415分。” 她中午没午休,把自己监堂拿到的卷子,都批了。 华婕的分数因为从入学时的不及格,到这个分数,简直是出了奇迹了。 是以她记得格外清楚。 因为这个高分,她现在看华婕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怎么就一下子提高了一百多分呢? 这个分数只比数学课代表低了05分,也太厉害了吧! 是什么天才,能在两个月里达到这种水平跨越,她下巴都要掉了。 反复想来想去,只可能是因为同桌沈墨学习太好,对她起了非常好的带动作用。 平时肯定也没少帮她解答关于数学的疑难杂题,效果可真是太厉害了。 等考完试,她就要在班级里实行小组一帮一活动,看看能不能在期末考试的时候,把班级后10名的成绩,全提上来。 “这很不错啊。”校长啧啧一声。 要知道高一数学含金量可是很高的,能达到一百三十多分,都不很容易。 他再看华婕,更加怎么看怎么顺眼。 不仅学习好,还能被沈佳儒那样的大画家看中收为徒弟,真是个好孩子啊。 “不错不错。”校长连连点头,一步一回头的走出了高一七班教室。 然而华婕全程没有关注校长是不是在看她,是不是在讨论她。 为了下午能神采奕奕的参加英语考试,她中午饭都没敢吃太饱,就是怕下午饭困。 饭后也乖乖睡了午觉,养精蓄锐。 是以现在专注度极高,眼中心中都只有面前的卷子和题。 至少在此时此刻,考试就是她的全世界。 梁萍却有些不淡定,她依靠讲台歪站着,望着华婕的眼神逐渐迷离。 一盘优生帮差生的大棋,正在默默酝酿。 …… …… 周五上午高一高二期中考试终于结束了,有的同学立即开始了狂欢,在教室和走廊里大喊大叫大声唱歌。 也有的同学觉得考得不好,闷闷不乐。 但同样的,都为考完而松一口气。 值日生留下整理卫生,其他同学们要么相约了去打球,要么就是一起去体育馆滑冰或者上网。 女孩子们则多数相携了去逛街,连往日里的乖乖女都不愿意直接回家。 华婕却揣上16开的小木板,和这几天考试她收集起来的大家不要的空白草纸,背上书包,告别了边鸿,直奔汽车站。 怕自行车丢,她将它停在汽车站对面的小区里,锁上两种大锁,才背着书包步行到街对面的汽车站。 还没进大门,便感受到了这里人流量之大。 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摩肩擦踵。 他们有的老,有的少,有男有女,有的扛大包,有的挎小包,有的拽拖箱,有的背双肩,各种神情,各种状态。 华婕一走进去,便如鹰隼扑进鸡窝,视线欢快的在人群中梭巡。 找了个中间位置坐下后,她迫不及待抽出小画板,握上铅笔,捏上橡皮,随便找了个坐着的大爷,便画了起来。 汽车站,学画者练习速写的天堂! 坐着的大爷似乎是干体力活的,关节特别大,非常有助于绘画者捕捉骨骼特征。 待整体动态勾勒出来,人体比例、肌肉骨骼关系等都画好了,大爷仍保持着原样未动,她又开始补充细节。 大爷疲惫的姿态,靠坐时未曾在意的衣褶,劳动人民的面部沟壑,岁月在脸上留下的痕迹,鞋子久穿造成的磨损等等。 即便是顶级画家,也离不开写生。 如梵高、莫奈、毕加索等大画家,热卖的画中都少不了写生作品。 即便许多画者已经背下大量山水、静物图像,能默出各种人体动作及衣着,但这画出来样的内容,仍无法取代写生。 许多令人意外的细节,生动的色彩和变化,都是写生特有的魅力。 这就像世上虽有精彩的小说、影视剧,现实生活仍是最牵动人心的存在。 华婕很享受写生,不仅因为它能提升她的绘画技巧、观察能力、眼脑手的协调力等,还因为随机捕捉的每一处景致,都充满了变数。 她爱这些不一样之处,爱那些意想不到的元素。 未知中常有大惊喜。 画完一整幅速写,又在纸张空白处补充了大爷换了姿势后的几个局部速写,改变姿势的手,互动关系不一样的两只脚,还有他脚边的几件包袱。 画好后,手指在画面上轻轻抹出阴影,速写画瞬间有了阴影关系。 纸张彻底被填满了,她又翻过画纸,捕捉到一个微胖的大娘开始勾勒。 少女坐在来去匆匆的人群中,静静描绘路人们的疲惫、即将归家的兴奋、等待中的无聊…… 于是,一个个生动的画面出现在纸张上,站在同行伙伴间侃侃而谈的大叔,靠着伴侣小憩的孕妇,目光呆滞的年轻人,一直在吃零食的孩子…… 瘦大叔脸上的肌肉关系呈现的明明白白,圆润年轻女孩儿则不容易绘制出脸上的骨骼和肌肉,小孩儿圆嘟嘟的最难找准型,老人满面皱纹勾勒起来极其费力。 每一张图都有它独特的绘制难度,画时需要着重关注的地方大有不同。 华婕就像在玩通关游戏,不断变换着关卡,一张一张攻关,一张一张收获成功。 当六张纸正反面都画满时,只觉胸腔大畅,仿佛刚唱了1个小时卡拉ok一样尽兴,如大吃了一顿般满足。 几天考试堆积的压力尽皆释放在笔纸之间,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放下笔靠近椅背。 无论考的怎么样,总算考完了。 希望……希望能进前10 她抿住唇,再次深呼吸。 明天就要第一次去沈老师家上课了,她的临摹画和玻璃球都已画完,自觉不错,只是不知道沈老师是否会满意。 考试成绩和排名要下周才能出来,希望不要让沈老师失望,也希望不要辜负自己这几天废寝忘食的拼搏。 仰头看向天花板,她突然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 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放松,她才发现,原来竭力画画竭力学习这么累。 才如此努力了10天而已,距离高考还有两年多呢,她真的能坚持下来吗? 竟有泪意。 情绪刚蒸腾起来,边上坐着的阿姨忽然盯着她手里的画,兴致勃勃道: “哎呦,小姑娘画的真好呀,你能不能帮我画一张啊?” 华婕瞬间收起泪意,极专业的转头打量起阿姨。 女人五官清晰明朗,微瘦,颧骨略高,下颌突出,属于女生男相,简直是模特中的顶级品质。 再配上一头超难画的长卷发,做考试题目是地狱难度,做素描练习却非常优秀。 “好!”华婕眼睛一亮,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阿姨立即坐端正了,一动不动。 这孩子她都观察了半天了,每张都画的特别好,又像又漂亮,她说不清,总之就是很有艺术魅力,令她眼馋。 “一会儿画好了,送给阿姨好不好啊?”阿姨在华婕铅笔没飞舞的时候忙抽空询问。 “当然可以。”华婕痛快点头,继续运笔如飞。 阿姨瞬间闭嘴,不敢说话不敢动了。 一画起画来,方才的低落和情绪立马烟消云散。 她真是个没有感情的绘画机器。 自己真的尽力就好,沈老师能否满意,成绩能否顺心…… 不必执着! 享受!享受当下可以随心所欲画画的快乐就完事儿了! 十几分钟后,阿姨捧着自己的素描肖像,开开心心的排队上车。 而华婕身边,也聚集起了看她画画的大爷大妈叔叔阿姨。 坐在客运站画画的少女,忽然就成了今日一景。 为许多人贫乏的旅途填了一抹趣味。 “画的真好呀。” “是啊,长的好看又会画画,这要是我闺女该多好。” “哎这手法,这速度,看人小姑娘画画简直是一种享受哇。” “我看着比书上画的都好。” “喂!车到了,别看了,拿行李快走。” “哎呀,还没画完呢,太可惜了,啧啧……”</p> 第49章 问题儿童集中营 周六一大早, 华婕揣着装了老师的画和自己作业的牛皮纸袋子,满怀紧张的敲响了老师家大门。 第一天上课,就要真正以师徒关系面对沈佳儒, 还要与其他同学见面。 忐忑的掌心直冒汗。 结果门开了,沈墨大概刚睡醒没多久,几缕头发翘着,一脸慵懒不耐道: “我要吃西红柿打卤面,卧两个鸡蛋的那种。” 然后就把她拉到了厨房,堵在门口,眼巴巴看着她切西红柿。 “……”华婕。 怎么就开始切西红柿了啊啊啊啊啊啊? 这剧情发展不对劲吧???!!!!! 被其他一起学画画的同窗看到像什么样子啊??? ‘沈老师家的小奴隶也来学画画吗?’‘厨娘也能画画吗?’——她都猜到其他同学们会怎样摆出邪恶npc表情, 肆情嘲讽的台词了啊! 揣着满腔悲愤,她还是把面给沈墨煮了。 鸡蛋卧的又圆又扁,鸡蛋汤闻起来就让人流口水——不仅煮完了, 还煮的这么优秀。 沈墨捧着面坐在餐桌上,话都来不及说,吃的贼香。 简直可以直接架个手机做吃播的那种。 华婕行尸走肉般拐向沈老师的画室,庆幸做饭过程没有跟还没见过面的同窗碰上。 沈墨忽然喊住她,含糊问: “你昨天考完试怎么跑那么快?” “我去客运站写生了。”没有感情的做面机器面无表情道。 “是吗?”他咽下口中的面,伸手往后一指,“沙发上给你的礼物, 庆祝你顺利拜师,奖励你认真完成期中考试。” “啊?”这还有礼物? “庆祝你期中考试考了个好成绩。”沈墨又吃了一大口面, 才抽空回答。 虽然早上吃了点阿姨做的水饺, 此刻仍嗦面停不下来。 “成绩已经出来了吗?”华婕惊呆了。 “不需要出来, 我也知道你考的很好。”沈墨头也没回, 却说的笃定。 “你怎么那么确定?”华婕撇嘴, 她对考试成绩都没底呢。 “我沈墨调’教出来的学生, 成绩怎么可能差。”他咬了口荷包蛋,软弹可口,蛋香满溢,真好吃呀。 为什么连华婕煮的荷包蛋,他都觉得格外好吃? 难道她们家有什么祖传的烹饪秘技? “……”好吧,也只有纯洁无暇的美少年,才能如此自然无负担的讲出‘调’教’这个词吧: “希望你说的对。” 她话才落,少年不耐烦的转头: “你怎么还不拆礼物呀?” 他正等着看她惊喜大叫的快乐表情呢。 满足一下送礼物人的虚荣心好不好? “哦。”华婕忙去看放在沙发上的大袋子。 一边伸手从大袋子里拽礼物,一边想:我今天到这里是要干嘛的来着?我怎么忘记了? 袋子里是一件浅粉色的长款羽绒服,纯鸭绒,波司登。 超大一件羽绒服,拎起来却轻飘飘的,软乎乎厚实,光摸上去就觉得暖和。 纯白的大毛领,又滑又顺,摸起来舒服的不行,光想就知道穿上后脖子肯定超爽的。 小泡泡袖配一排黑扣和假翻领的装饰,让羽绒服多了丝少女俏皮。 微收的腰身和宽阔的下摆,既可爱又显出少女初成的清新曲线。 啊啊啊啊! 也太漂亮了吧? “你挑的?”她问。 “到商场里找售货员问最漂亮的。”沈墨放下筷子,转头看她。 见她拎着羽绒服,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心里逐渐舒坦。 手臂搭在桌上,他饱足后懒散的看着她,等她穿上。 “……”最漂亮的,是不是也是最贵的呀? “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 良好的家教让她无法随便收别人的礼物,从小家境不好更让她对这种看起来就很贵的礼物感到颇有压力。 “……”沈墨等了半天没等到小土豆试穿,忽然听到这句话,霍地站起身走到她跟前,抓过羽绒服便往门口走。 “干嘛?”她挑眉。 “你不要就扔掉。”他倔倔道。 华婕忙扑上去一把抓住他手臂,抢回羽绒服,凶恶的瞪住他。 “干嘛?你又不穿,不扔难道让我穿?”他转头依靠在门上,双手往裤兜里一插,一脸不高兴的看她。 “谁说我不穿。”她一边瞪他,一边将羽绒服套在了身上。 好热,但是好舒服啊! 轻轻的,感觉上薄薄的,但是特别暖。 被羽绒服包裹着,像置身于妈妈温柔又暖和的怀抱。 被毛领包围着脖颈,像被轻柔最缠绵的爱抚。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神仙羽绒服。 比她穿的那间大棉服,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而且,感觉也比她后世穿过的更舒服啊。 她抬起头,瞬间忘记了方才他要扔羽绒服的可恶,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他: “好看吗?” “……”沈墨望着少女小脸被毛领包捧着,小小的粉粉的,格外可爱。 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帮她整了整领子,指背轻轻碰到她下颌,软软滑滑的触感让他的心仿佛都要化了。 她简直像小婴儿一般柔软娇嫩,仿佛随便碰一下就会碎。 他推着她走到一楼衣帽间的全身镜前,让她自己看。 “我真漂亮。”她抱住自己抱住衣服,喜欢的满面通红,当然也可能是被室内暖器加羽绒服烘的。 “是我眼光好,会买衣服。”沈墨抱膀站在门口,懒懒道。 华婕对着镜子转了一圈儿,仔细欣赏过,终于忍受不了,将羽绒服脱了下来。 太热了,出一身汗把羽绒服熏臭了怎么办。 “谢谢你。”华婕转头,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这件衣服,得要几千块钱吧,2000年的几千块,可不便宜。 “就当感谢你送我一个耳包。”他说着转身,率先走出衣帽间。 当背对她后,他扯唇大大的笑了笑,当她跟上时才收敛。 华婕将羽绒服规规整整挂在客厅衣架上,转身要去收碗筷。 沈墨伸手拦了她一下,“我来,你去上课吧。” “啊!”华婕这才想起来,她是来上课的呀! 伸腕看表,提前半小时到的她,现在已经只提前5分钟了。 “谢谢你的礼物。”她抱起放在桌上的牛皮纸袋子和背包画板。 “你应得的。”沈墨面对着桌上的碗筷,扯纸巾擦了擦桌上滴落的汤汁,嫌弃的皱了皱眉。 华婕走了两步,又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到他跟前,忽然抬脚照着他后脚跟踹了下,然后转身就跑。 “?!”沈墨回头怒瞪。 “惩罚你一言不合就要扔羽绒服。”华婕说罢,已站在画室门口,抬手轻轻敲了下去。 “……”少年撇嘴,转头端起碗筷往厨房走,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端碗撤筷。 华婕站在门口,听到画室内沈佳儒的应声,这才拉门迈步。 她朝着沈佳儒道“沈老师早”,反手关门时,突然听到噼里啪啦碗筷落地的破碎声。 呃—— …… …… 华婕进画室时,里面已经坐了两位学生,一男一女。 沈佳儒正坐在里间书桌上看书,男学生似乎跟沈墨差不多大,苏有朋乖乖虎式的毛绒短发在他脑袋上没体现出一丝乖巧,那张脸天然透着股中二不好惹的气息。 同样看起来不好惹,沈墨比他冷漠淡然多了。 他看起来有点躁,很外放,仿佛下一刻就会无缘无故骂人似的。 另一个女同学似乎比自己大一些,穿着十分精致,白色的羊绒毛衣,过膝的呢绒格子裙,配一双黑色的小皮靴。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这个年纪穿长裙皮靴,简直是时尚先锋,气质女神。 小姐姐长的也十分漂亮,长马尾干干净净,五官精致,看起来有些矜贵难相处,但的确是美的。 这两个同学一个坐在东角,一个坐在南角,谁也不挨着谁,全挂着生人勿进的表情。 室内摆了好几张小桌小台,摆着若干非常复杂的静物组,而两个同学奇妙的选择了距离对方最远的。 跟有仇似的。 华婕本来想跟土著同学打个招呼,但对方两人都只是淡淡看她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画画,显然对她充满敌意和戒备。 排外?对新来的她不屑? 默默找到上上周在老师家练习裱纸的两个画板,华婕从善如流的选择在最西角的一组静物前坐下。 两次裱纸练习都成功了,两张阿诗纸在画板上服服帖帖。 她先将其中一个倒着立在墙边,然后开始依次掏出自己的画材摆好。 接着华婕开始纠结,是先把作业交给老师呢? 还是先默默画起来? 不知道沈老师今天对她有什么安排?是不是问一下比较好? 可打扰他阅读的话,他会不会不高兴? 久违的社交压力涌上心头,她烦躁的挠了挠头。 目光犹豫的在画室内飘,偶然发现男同学面前画板上夹的并非才起稿的静物组,二是一幅已经画好的画,他虽然对着静物组,但似乎只是在修改或者观摩自己曾经的画。 华婕仔细打量了下,不得不说,那真是一幅很漂亮的水粉写生。 虽然很多细节被他省略了,但光影的表现力非常强,暗部的处理令人有一种森幽的神秘感和恐怖感。 能把一幅水粉风景写生,画出恐怖片海报的感觉,也是挺厉害的。 尤其在这个年纪就有这种水平,不得不说是个天才。 她又将目光扫向同学小姐姐,对方虽然画板上没有夹着一幅画好的优秀作品,身后却斜放着一个画板,上面夹着的是幅水粉人物。 啊,已经能画水粉人像了,而且画的很好啊。 肌肉关系非常扎实,不像许多女孩子画人像会将注意力过多落在五官上,这幅水粉人像整体感非常强,显现出小姐姐的基础十分优秀。 两位同学都很强。 而她,平平无奇的水彩入门狗,初来乍到,不知所措。 作为新鲜人想要融入一个环境并不容易,孤立无援的感受会让人紧张胆怯。 她还记得自己上一世离开家出去念大学,学校里老师偶尔会在回答本地学生问题时用方言。 那时她无数次想开口请老师讲普通话,可胆怯、犹豫让她大学期间一次都没能真的将想法讲出来。 甚至在绘画遇到困境时,也不敢向老师同学求助。 太窝囊了。 皱了皱眉华婕抬头望向画室里的两个土著学生,重活一世,她不会再重蹈覆辙。 该讲话的地方,她绝不再退缩。 哪怕要破而后立,打乱现有的平静,重新构建规则和环境,也在所不惜。 未来要在沈老师这里学习至少3年,她要得到尊重,也要让这里变成令自己舒适快乐的地方。 画画的环境啊,怎么能是不惬意的地方呢。 …… 在华婕默默观察、反思,感叹对方二人不愧是沈佳儒愿意收的徒弟时,‘师姐’‘师兄’也在暗中观察她。 二人此刻表现出的身姿笔挺,画姿标准模样,其实并非日常状态。 早在上周末,他们就知道老师有了新徒弟,并对此严阵以待。 是以,今天他们来的早早的,一直在等着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本地小土包子,居然能被老师招新入门。 今天他们夹在画板上和放在地上的画,都是上一周在自己千百张画作中,挑出来的最优秀作品。 就是为了拿出来亮一亮羽毛,震慑一下新同学,让对方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绘画天赋。 他们要打压住华婕的气势,划好自己的地盘,哪怕要踩一踩新同学,也在所不惜。 抱着这样的想法,两个人虽然很累,却仍各自坐定,端着架子供华婕打量。 发现小土包子果然露出认可钦佩表情,略感得意。 自觉在这一轮无声的较量中,胜了一筹。 华婕坐了一会儿,终于放下画板,拎着牛皮袋子准备向沈佳儒交作业,并沟通下今天的课程。 忽然室内传来门铃声。 她转头看了眼门,应该是最后一位同学到了,踩着点来的。 想着沈墨在外面应该会去开门,她拎着牛皮纸袋子两步穿过画室,走向沈佳儒所在的里间。 门铃一直在响。 “我以为你站起来是要去开门呢。”一直安静画画的小姐姐忽然开口,眉头皱了皱。 华婕意识到是在跟自己说话,站在里间门口,回头道: “沈墨不是在外面吗?” 5分钟前他才打碎了碗筷,此刻应该正气急败坏的扫碎片呢吧。 “……”小姐姐露出个‘你在逗我吗’的表情。 “沈墨从不给我们任何人开门,也不跟我们讲话。 “陆云飞就是把门铃按爆炸,沈墨也不会搭理的。” 坐在东角的小哥哥不屑的开口,横了华婕一眼,才放下一直摆着给华婕瞻仰的水粉风景,起身出去开门。 “……”华婕愕然。 ? 她到的时候,手才按下门铃,沈墨就立马把门打开了呀。 …… …… 陆云飞梳着顺顺的短发,面无表情的跟在躁气小哥哥身后走进来,简单扫视了下画室,便在空着的北角坐下了。 沈佳儒从里间出来,瞧见四个徒弟各居一隅,自己站在中间,跟个法阵中被献祭的贡品似的。 “上周的作业。”他搬个椅子坐中间,翘起二郎腿,皱眉开口。 原来所有人都有作业,华婕拎着牛皮纸袋,最后一个递交。 见其他三人都站着,华婕也站在一边,有些拘束的等待老师检查作业,莫名像小学生交作业,新奇又紧张。 沈佳儒按照交上来的顺序检查,先看了沉默乖徒弟陆云飞的画。 他仔细打量的时间里,所有人都噤声一动不动,一股奇异的压抑气氛在画室中弥漫。 华婕站在后面,越过小姐姐的后脑勺打量沈佳儒。 今天的他与之前她看到的截然不同,上一次见面时,还觉得他儒雅而特立独行,今次却觉得格外冷峻且严厉。 “陆云飞。”沈佳儒忽然开口,然后将水粉画翻转展示给四位学生看。 “你自己觉得自己画的怎么样?” “……”陆云飞被问的梗住,紧张的咽了下口水: “有些死板。” 他的声音透着股沉郁劲儿,这是华婕第一次听他开口。 光听这语调,看表情,就知道是个非常内向的人。 “嗯,你还知道死板。”沈佳儒说罢转头问女学生: “方少珺,你来说,这幅画如何提升?” “边线不要画的太实,这里可以省略边线。”马尾大小姐方少珺甚至隔空点向一处。 “嗯,钱冲,你看呢?”沈佳儒又问躁气男学生。 “啊……即便是近景静物,也该有虚实,在画的时候不能完全印刻看到的画面,还要进行分析。把素描关系、色彩关系等呈现在画面上。”钱冲道。 华婕默默记住他们的名字,眼睛也盯着那幅水粉看。 这时沈佳儒将视线落在了华婕脸上,“华婕,你说说。” 三个学生同时回头看向她,这也算是老师在变相向其他人介绍她了。 少女深吸口气。 她知道,面对其他三位同窗,她决不能露怯,不然绝对会陷入永无止境被其他人看轻的境地里。 画画的人,尤其是这种能被沈佳儒收进门下的有实力有天赋的孩子,不仅好胜心重,骄傲自负也绝对不会少。 她必须一个亮相就镇住他们,让他们不敢轻视她。 这样才能争取到尊重,不会因为自己是最晚一个来,而成为画室最底层。 在几位师兄师姐盯视下,华婕上前一步,一开口便不自觉带出上一世在网络上当老师的调调和气势: “刚才钱冲说的很好,只有在画的时候,把素描关系呈现出来,这幅画才能立体。 “画不像照片,照片只要照实呈现就好,画画有时却需进行夸张处理,才能表现出纵深和透视关系。 “像这里明暗的对比度应该更强,才能让这个处在最前面的静物更靠近我们。 “后面的物体也可以更灰一些,将它推远,让整幅画的空间感更强。 “不然很容易一眼看去,静物是平面的。” 钱冲忽然听到华婕点他的名,先是因被认可而得意的挑了下唇,但紧接着听着少女滔滔不绝细化讲解,连如何处理如何解决都点了出来,感受就大不相同了。 他瞬间站直身体,眉目微耸,摆出一副昂扬的攻击姿态。 原本被沈佳儒问到,只是随口提出一点问题的方少珺也被勾起了斗志,瞬间觉得自己方才说少了,应该更认真观察,更深入思考,讲出更多才对。 陆云飞皱眉盯着自己的画,拳头微微攥紧。 “虽然画时过于谨慎了些,但颜色的运用非常扎实。 “形准也是强项。 “色彩感觉非常好,这里几乎看到了所有环境色。 “只要放开手脚,画的时候给自己解一下压,就能瞬间有一个大的层次的突破了。” 华婕说着用力点了点头,先抑后扬的评话套路可以说是用的非常顺了。 陆云飞方才还紧攥着的拳头,已经逐渐松开了。 “……”沈佳儒眼睛一直盯着华婕,他表情虽然不动声色,眼神却已经柔和了许多。 她将自己的画说了大半,他倒没什么好补充的了。 点了点头,他将画还给陆云飞,想了想,只开口道: “华婕说的挺好,你多琢磨琢磨。 “放下胜负心,不要在乎画多画错,现在又不是让你上考场,也不是让你立即画出一幅去参展的作品。 “学习的过程,就是要勇于犯错,有老师给你把关,放胆去搞。” “谢谢老师。”陆云飞接过自己的画,低头紧盯着看,并默默往后挪了一步,站到了钱冲身后。 “钱冲,你自己来看看你这幅画。”沈佳儒又举起钱冲的画,展示给众人。 这是一幅照片写生,画的是岳阳楼。 “完成度太低……”钱冲有些不情愿道。 “哼。”沈佳儒瞪他一眼,看向陆云飞:“你来评一下。” 陆云飞终于将视线从自己画上抬起,盯着水粉画岳阳楼看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道: “略掉的细节太多了,连主楼都画的有点飞。” 钱冲回头瞪了陆云飞一眼,对方不为所动。 “方少珺。”沈佳儒继续点名。 “看树,明明是夏天的岳阳楼,但画用了太多冷色调,太少暖色调,整张画的色温就不对。”方少珺毫不客气道。 “……”钱冲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老实听着,记在脑袋里。”沈佳儒再次瞪一眼钱冲,对方表情才好一点。 华婕默默观察着每个人,发现这一屋子里的学生,就每一个好相处的。 陆云飞不爱讲话,太过内向,极可能是个腹黑记仇鬼。 方少珺姿态矜贵,优越感强,讲话不留情面,完全是唯我独尊的大小姐做派。 钱冲更夸张,在沈老师面前尚且如此不服管教,别人说他一句缺点,他能从眼神里射出刀来,要是沈老师不在,估计就要开口吵架乃至骂人了吧。 她挠挠头,自己也不能太乖吧,不然岂不是被这群自诩才华的孩子们比下去了,显得很好欺负? “华婕。”沈佳儒再次点将。 华婕转头看了眼钱冲,正对上少年极为不善的威胁目光。 “……”华婕无辜的眨了眨眼,一副完全未接收到他恐吓信息的表情,然后盯着画,非常理性道: “性格太急躁了,画画是不能没有耐心的。 “而且还没走扎实就开始跑,很容易摔跟头的。 “这幅画只着重刻画了岳阳楼,前景的树,远景的树和云海,下方和后排的楼阁全部模糊粗涂,这就不是艺术性的处理,而是偷懒。” “……”钱冲眼睛都瞪圆了,被不懂事的新人气的头掉。 他默默蓄力,心想:等着一会儿点评她的画时,他绝对不会客气的! 一定发足马力,批到她哭,批到她看见他就吓的哆嗦! 钱冲显然是三个师兄姐中最难搞的一个。 华婕很明白,面对他,必须狠狠冲锋才能让他心生忌惮。 若只是挑起对方的逆反心理,而没能压住他,被他当做对手时时挑衅,那就陷入最糟糕的关系模式了。 面对别人的竞争心、嫉妒心,最好的处理方式往往不是退缩,那只会让别人蹬鼻子上脸变本加厉。 恶人有时就是要用恶行去磨。 所以,必须一击致命,放胆批到最狠,才能起到威慑效果。 于是,华婕继续道: “如果这些粗涂的部分,画的对也就罢了。 “仗着模糊处理,就觉得别人看不出问题,随便画画,这会成为未来路上最大阻碍。 “除非你将来只想忽悠一些普通人,不想往更高层次攀登,不然这些省略掉的内容,必须都画对。 “这部分颜色,还有这一块儿,都是错的。 “整体看来就是有奇怪的灯打在画面上,非常不协调。 “事实上在岳阳楼这样的环境里,也不可能有这样的灯,尤其是大白天。 “大师们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在瞎画,你就算乍一看能唬住人,也一定卖不上高价。” “……”钱冲面色彻底黑沉。 若华婕说的不对,他还可以摆臭脸狠狠瞪她,做出一副当她是在放屁的样子。 但……偏偏她全说对了。 少年咬紧了牙关,倍觉难堪和气恼。 “不过,论表现力,的确很强。 “这是一种别人使劲儿一辈子,也未必追求的到的东西,是难得的天赋。” 华婕忽然画风一转: “尤其是冷暖色调的处理,略掉所有前景远景等信息,将岳阳楼高高的拉出来,这种想法大胆又酷。 “一下子便让岳阳楼有了神秘感,那些糊掉的部分,仿佛潜伏着魑魅鬼怪,特别勾人。 “如果能耐下性子,先把细节画烂了,基础打的扎扎实实了,再此基础上去做个性化表达,那就太优秀了。” “……”钱冲快瞪出蘑菇云的眼睛终于熄了火,盯着自己的画心想:算她还有点审美,知道他的个性表达是别人一辈子也追求不到的。 沈佳儒抿了抿唇,将画递给钱冲,不假辞色道: “华婕后面这段话不必听,下周作业,去把这幅画的细节都给我补全了,一处都不许做模糊处理。 “而且,不要画8开的画了,画4开的。” “老师!”钱冲目瞪口呆。 沈佳儒哼了一声不搭理,随即捏起方少珺的画。 他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先称了句“果然还是方少珺最平均。”,然后才将画翻转,“方少珺,你自己先说说。” “……”方少珺伸手将刘海往边上拨了下,才道: “这幅人像的暗部没处理好,应该用冷色调去表现,我没敢。” “陆云飞。”沈佳儒。 “头发的处理太细节了,有点喧宾夺主。”陆云飞再次从自己的画上抬起头,看了一会儿后,语速很慢的只讲了一句。 他仿佛是个不会被周边环境影响的人,固执的只做安静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人。 “钱冲。”沈佳儒。 “太关注色彩了,素描关系没表现好。”钱冲指了指侧脸人像只入境少半的那边脸,“这边疏忽了,环境色太多,感觉这个人要融化在背景里了。” “……”方少珺转头横了钱冲一眼,眼神透着淡淡的藐视。 “华婕。”沈佳儒再次将目光落向华婕。 “嗯,陆云飞和钱冲说的都对。”华婕一沉浸在画里,身上那股初踏入画室时的拘谨和纠结就一扫而空了。 她眼神专注的望着画,整个人都格外的认真,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深钻: “整体构图如果更偏左一些,整幅画的平衡感会更好。 “伦勃朗光是很经典的,也正因为经典,有一点点画错的地方,都很明显。 “既然这部分这么亮,那么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应该更亮才合理。 “其他的都很好,人体结构扎实,色彩表现力扎实,这些色块的运用都很大胆,很漂亮。” 方少珺转头看了眼华婕,见对方仍仔细认真打量她的画,眉头不自觉皱起。 华婕的态度太认真了,当她看一幅画时,分析一幅画时,那种专注的态度,实在令她倍感压力。 一个好胜心极强的人,面对华婕这样的同窗,难免生出紧迫感来。 这样点评起画来头头是道,细致入微的人,不知道她画的画到底是怎样的。 方少珺抿直了嘴唇,目光从自己的画上移向放在老师腿上的,华婕的画。 钱冲和陆云飞在华婕话音落下后,都依次抬头,仿佛皆对这位一上来就丝毫不露怯,点评起画来太过认真的新人的绘画水平,十分好奇。 “做一下人像暗部练习。”沈佳儒将画还给方少珺。 然后,他终于捏起了华婕递过来的牛皮袋子。 四目睽睽之下,他慢条斯理的绕开麻绳,急的钱冲直搓手指。 终于,沈佳儒掏出了华婕的作业。 不过不是一张,而是一沓。 “……” “……” “……” 方少珺几人都惊呆了,华婕上周不是期中考试吗?还画了这么多? 老师到底给她留了多少作业啊? 沈佳儒一手拿着自己的那幅画,一手捏着华婕的临摹画。 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方才的严厉散尽,他饶有兴味的抬头看了眼华婕。 果然一个画画的人,乖乖临摹后,不搞点自己的东西在里面,是不可能的。 华婕这幅画乍一看是老老实实的临摹,步骤和技法都复刻呈现,但仔细看看,就会发现……哈哈,满满的自我表达的**啊。 除了华婕以外的其他同学都有点惊,他们第一次看到老师看作业会笑。 “华婕,你自己先说。”沈佳儒终于将画翻转了过来,并将自己那幅与之并排。 “……”华婕抿着唇看了看老师,想了想才道: “水彩技法生疏。” “……”沈佳儒看了看其他三个弟子,想到那三个是学水粉的,对水彩十分陌生,也点评不出什么来,干脆不点将交叉品评了,直接开口道: “水彩入门,第一幅静物临摹就能达到这个水平,没有让我失望。” “……” “……” “……” 三个摩拳擦掌做好准备要将华婕的画狠狠点评一番的师兄师姐愕然瞠目,老师怎么就不给机会了? 三人齐齐凑头认真看,发现居然是水彩。 他们师兄弟间,居然混入了一个学水彩的? 等等! 凭什么一个学水彩的能对他们的水粉画品头论足? 而且……还点评的头头是道? 三人又齐刷刷看向华婕,各个皱眉,即是不解,又有点不爽她。 以往互相看不顺眼的三个人,忽然找到了一个共同的槽点—— 华婕,这个新来的怎么回事? “谢谢老师。”华婕忙感谢。 “这里我铺了两层颜色,上层色没有完全覆盖住下层色,透出的色让画面更有层次感,而且会有变化的趣味,同时两层色拼接的规规整整,所以画面仍旧很干净。 “你临摹的时候居然也注意到了。” 沈佳儒说着点了点头,又道: “这里的气孔,是干画法中常有的两色楚河汉界互不侵犯,做出的留白。 “而且落笔时一气呵成,所以这个气孔的形状很不规则,会为纯净的水彩填一抹潇洒气息,正适合这个静物不羁的形态。 “嗯,这个留心的笔触和处理,你居然也做到了,且临摹时落笔居然也很顺畅,显然是速度极快一笔勾成的。 “按理说,你初入门,不可能有这样的笔触和处理能力,哪怕是临摹也该做不到的,是不是画之前专门练习了很多遍这个笔触?” “嗯,练习了四张纸。”华婕老实答道。 沈佳儒的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了一会儿,果然在少女眼底看到了一抹青黑。 他留的作业本就比正常能完成的要重的多,本来是想让她明白下自己定的目标到底有多难。 却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如此倔强,竟咬着牙将他的作业做成了这样的程度。 到底是画了多久?熬夜熬的有多狠? “单这幅临摹,你返稿重画了几次?”他追问。 “……”华婕抿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实在很笨,返稿次数有点多,“二十几次。” 有许多次是刚画一点就重画了。 “……” “……” “……” 这一下连其他三个同学都不敢置信的张大了嘴。 原来这个认真到有些执拗的傻子,不仅在点评他们画时过于专注,对自己也够狠的啊。 沈佳儒收起笑容,望着华婕的眼神多了丝复杂情绪。 他真不该给她留那么沉重的作业,这孩子跟钱冲他们仨不一样,不是那种将作业看的很平常的人。 她实在……有点令他意外。 这个冲劲儿……简直有点莽。 对于会偷懒、会退缩、怕吃苦的孩子,就要往狠里鞭策。 对于华婕,看样子他得松一松鞭子。 果然,小女儿得娇养才行啊。 “做的挺好……”他虽然看到了很多问题,但实在不忍心一口气给她都点出来。 日后慢慢修行慢慢提点,一步一步教吧。 也不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啊,这样想着,他决定鼓励教育法,又点了点头,认可道: “基本上达到我的预期了,做的不错。” 说罢,他放下这幅画。 在其他三个学生都还在感慨华婕一边期中考试,一边反复重画这幅临摹,也够惨的。 沈佳儒忽然又捏起剩下一沓,然后一张一张看了起来。 “?” “!” “……” 三个师兄姐们瞬间不淡定了,他们凑头一看—— 握草! 这么多个玻璃球? 而且各个颜色不同,还使用了不同的笔法技法? 这个新来的是机器人吗? 方少珺回头看了眼华婕,忽然想伸手捏一捏她,看看到底是肉做的,还是铁做的。 “画的这么干净工整。”沈佳儒一个球一个球的看,发现每个球都是用圆规先打边的,而且每个球之间的距离都一致。 没有一个球的颜色透出边线,各个干干净净的,这份细致和耐心,天生就是要画画的啊。 “肯定也重画过吧?画废了多少张纸?” “就……十几张吧……”华婕有些窘的笑了笑。 可没有人敢嘲笑她笨,就连刚才想狠批她画的钱冲,此刻心里都直接震惊。 他是沈老师学生中耐心最差的,华婕这种精益求精的细致劲儿,对他来说简直是病态的! 强迫症!精神病!有毛病! “……”沈佳儒砸了下嘴,抬头再次看向乖乖站着,一不聊画,又显得有些羞涩的少女。 忽然觉得心疼起来,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还是她天生就是这样踏实朴素的性子? “坐吧。”他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都回去坐。 方少珺和钱冲悻悻走向自己的角落,陆云飞还在看沈佳儒手上的玻璃墙,他为其中某几个的颜色所着迷。 “老师,我可以看看吗?” 一向少言内向的他,难得主动开口。 “嗯。”沈佳儒将一沓玻璃球都递给了他。 陆云飞轻轻接过,默默坐回自己角落,开始认真看这些球,然后打开颜料,捞出笔,开始尝试用水粉颜料去调华婕用水彩颜料调出的漂亮颜色。 试了一会儿,他忽然不动了,死盯着自己的颜料盒,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一定是因为水粉是不透明高覆盖性颜料,而水彩是透明颜料,才导致他调不出这个色吧。 不想学水粉了,想画水彩…… “直接静物写生吧,好不好?”沈佳儒站起身后,走到华婕身边,看了眼她面前的一组静物,觉得可以。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新徒弟差点把陆云飞带跑偏,语调温柔的跟华婕商量。 “好。”华婕忙点头。 沈老师的态度,怎么好像有点小心翼翼似的呢? 就跟她是个容易被吓到的小宝宝似的。 坐在画室其他两个角落的钱冲和方少珺纷纷转头朝华婕和沈佳儒看来,眼神都幽幽的,若有所思。 很快,他们便察觉不仅自己在看华婕。 方少珺和钱冲的视线在空中打了个对碰,两人瞬间嫌弃的转开目光,接着不再胡乱张望。 一个皱着眉将自己夹在画板上展示给华婕看的‘找场子画’收起来,另一个则继续打自己的静物画草稿。 于是,室内安安静静的,没有了暗潮涌动,只有各自揣在怀里的诸般心思,及沈老师对着华婕的轻声细语: “b号铅笔轻轻打边稿,刚开始画,不需要画的很干净,底稿脏一点也没事。 “嗯,可以打一些光影辅助线。 “水彩画中阴影线是非常重要的,很多画家是靠阴影和暗部来作画的。 “嗯,对,这组静物用熟褐铺型是可以的……” 当沈佳儒起身去指导其他三个学生,阻止陆云飞继续研究华婕的玻璃球时,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小雪,溜达间对其他三个学生做了些改错和技法精进瞪的指导后,他靠在床边,扫视画室。 方少珺坐的端端正正的,今天打扮和姿态比以往都更精致,画一会儿便会不自觉看看华婕,多次打量,华婕都一样的表情专注。 她不服气的皱起眉,深吸一口气,彻底沉心画自己的静物组。 连往日里有些懒散的钱冲,现在都板着面孔,变得格外认真专注。 一向没画几笔就开始飞的躁气少年,今天特别稳当,打型铺整体明暗关系时,居然完全按部就班,一点没有偷懒和图快。 本就很有静气的陆云飞终于放下了华婕那几张玻璃球,只是开始打型时,别扭的用了个特别不寻常的颜色。 隐隐间也显出他因华婕而生出的竞争心。 沈佳儒脸上慢慢浮现笑意。 以往特立独行又自视甚高的学生们,居然全因华婕的到来而变得危机感十足。 这个新弟子收的真是太值,在整顿班风上,比他费劲鞭策,想尽各种办法督促都好使。</p> 第50章 抠脚华婕 “打稿时笔触不要这么碎。”沈佳儒指着华婕轻轻勾勒的线条说道: “观察时看准, 落笔时笃定。 “养成习惯,基础既然已经打牢了,每一笔都笃定一点, 落笔到收一气呵成。” “好的。”华婕沉思了会儿, 再下笔果然不再细碎。 沈佳儒点了点头, 对于华婕的执行力和改变决心非常满意, 看着她愈发的顺眼。 他又指导了下方少珺的用色问题,接着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 拍拍巴掌让所有人停笔, 把半成品的画摆在一面墙上, 放在一块儿, 开始一一点评。 偶尔说到关键技巧,沈佳儒会忍不住会端画坐到学生的位置上,提笔改画。 每每这种时候,所有学生都挤在他身后, 专注倾听。 今次也一样, 他坐在陆云飞位置上,一边讲解一边落笔。 水粉的强覆盖下非常适合补色修改,厚色一铺, 之前陆云飞的错误色调和笔触便被彻底覆盖了。 “这样再看,是不是更好了?”画好后,沈佳儒停笔转头打量几位学生的表情。 然后,他发现当其他孩子都一脸专注思考模样的点头时, 华婕正一手捧本, 一手执笔, 刷刷刷做笔记呢。 他盯着她收笔后, 看到了她脸上表情从迷惑, 变为恍然大悟。 站起身,将改好的画摆回墙根前,退后准备继续讲解前,他忽然好奇的转头再次看向华婕: “我看看你的笔记。” “啊。”华婕忙将本子递过去。 其他同学们也探头打量,他们之前并没有这种记笔记的习惯。 只见小本子已经写了不少内容,沈佳儒先翻到前面,便发现这些笔记是从他给她留作业那天开始记的。 上面有作业时间安排表,哪天做什么,需要从绘画中学到什么,都规划的明明白白。 后面一页一页的,全是她做作业过程中积累的经验,不仅记录了她从临摹中学到的技法,还补充了使用技法时犯过的错误,以及总结的经验。 更往后还有配色表,不仅有笔记,还有图标辅助。 越往后看,沈佳儒越觉惊异。 这孩子不仅学习认真,自学能力还极强。 一步步安排,一步步执行,再一步步总结,这个思维逻辑十分高级,简直不像个孩子能做得到的。 看她笔记才知道,她在绘画过程中收获的内容,比他想象中更多。 抬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一眼少女,他翻到方才记录的地方,发现她不仅记录了他的话,还补充了点自己的理解: “大笔铺色随型走,画之前脑内要有一个画成后大概什么模样的构想,许多色块和区块要提前预留。是有准备的画,而非笔走到哪画到哪。” 沈佳儒将这句读了出来,然后看向华婕,又扫了一圈儿其他同学,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 将笔记本还给华婕,他站在远处,想了想道: “虽然华婕是你们中年纪最小的,但看起来却像比你们更成熟。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有这个心,也跟着做做笔记吧。 “笔记写完了多看看,我说过的话多想想,带着脑袋画画。” 说罢,他摆摆手,开始继续检查画作。 方少珺起初只是站在边上听,听了两句后,居然到自己座位边,拿出一张画废了的水粉纸,折几道捧在左手上,捞一根2b铅笔,回到老师身边,开始一边听,一边将她认为核心的知识点记录在纸上。 沈佳儒点了点头,认可的朝着方少珺笑了笑。 陆云飞在兜里摸了摸,掏出一个小记事本,也开始做笔记。 “……”钱冲狠狠瞪了陆云飞和方少珺一眼,两个叛徒。 然后不情不愿的也找了张纸,捏着笔听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居然真的有许多知识点值得一记。 而且不少还是老师之前也提点过的,明明听过,却没有记住,画的时候还是再犯。 他忙记录下来,看看纸,看看画,心里开始觉得,记录下来后,没事看看,也许真的就能潜移默化的印刻在脑袋里,不会再忘了呢。 待所有画点评完,沈佳儒严厉道: “明天继续画,我今天说的所有错误都必须改正。如果明天来了,发现你们没有改掉我说的这些,下周的作业全都比照一个月的量来。” “明白了老师。” “好的老师。” “嗯嗯。” 几人一一应声,开始整理书包等物,方少珺手上收拾,目光却一直盯着自己的画,表情格外专注,仿佛正思考着明天要如何一步步将画修好,并更好的完成它。 陆云飞最先整理完,跟老师鞠一躬便出了画室。 钱冲拎起包跟老师道别后,穿过画室看到一步外华婕的位置。 虽然不得不承认这个新来的似乎有两把刷子,还挺知道努力的,但还是很烦因她的到来引发的一系列改变。 尤其觉得老师似乎看他更不顺眼了。 之前他在画室里最恨的就是方少珺,动不动就针对他,瞧不起他,想踩着他在老师面前出风头。 如今这个华婕更加让他不顺眼,方少珺处处拔尖儿也就罢了,她一个新人嚣张什么。 想到这里,他转头偷偷看了眼老师,见对方没有注意这边,快速伸脚一踢。 凳子被踢的晃悠,摆在上面的铅笔橡皮和毛笔应声落地,噼里啪啦几声响。 毛笔上还蘸着颜料,啪叽落在华婕放在地上的小包上,灰色的书包瞬间染上一团棕褐色。 将画竖在一边,准备回来收拾书包的华婕正瞧见这一幕。 钱冲与她视线相对,挑衅的扬了扬下巴,蛮横又可恶。 虽然小姑娘点评画时中气十足,但除此之外的时间里,看着可就又乖又软很好欺负了。 他觉得自己不会看错,华婕绝对是个日常很胆小的画痴。 哪知他正对自己施加给她的教训洋洋得意,少女忽然迈开步子直奔他而来。 “?!”钱冲被她突然释放出来的气势吓了一跳,反射性的挺胸抬头,露出个更凶恶的表情去震慑她。 华婕却完全不为所动,两步到他跟前,毫不犹豫的抬脚往他小腿上便是猛力一踹。 “哎!”钱冲大惊失色,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俯瞰她。 臭小鬼比他矮一个头不止,居然敢踹她。 方少珺转头望过来,嘴唇一扯,露出个似笑非笑的嘲讽眼神。 钱冲立马急了,首先他绝不可能任由新人持续挑衅他的底线,再次他更无法接受自己因为新人而受方少珺那个渣渣的嘲笑。 他抬臂便准备狠狠推华婕一下,让她知道他不是那种懂得怜香惜玉的软蛋。 可他手才抬起来,华婕就忽然大声道: “老师,我的书包脏了,可以借卫生间冲一下吗?” 沈佳儒转头望过来,目光扫过钱冲抬起的手。 少年秒怂,转头在沈佳儒看不到的角度恶狠狠瞪一眼华婕,推开门便出去了。 得到沈佳儒应允后,华婕也跟着推门出了画室。 然后便发现钱冲正等在大门口,一副非要跟她算这个帐的架势。 华婕挑唇一笑,真要动手,她也不怕。 钱冲一看就是那种看起来贼横,专会震慑别人吓唬别人的主,真打起来的话,他又不是个彻彻底底的混蛋,根本不可能真的下狠手揍她。 华婕多出来的十几年可不是白活的,这点看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所以她有恃无恐,根本不怕他。 正想给他个藐视的表情之类狠狠气气他,右后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怎么才下课?” 是沈墨。 华婕仰头一望,便见少年穿着拖鞋站在楼梯上,圆圆的脚趾头跟她视线齐平,白白净净的像几个胖嘟嘟的小元宵。 明明从上往下看起来很酷很漂亮的大脚,这个平视的视角,也太过可爱了点。 他动了下大拇脚指,吓唬她的往她脸前凑了下脚: “看什么呢?” 华婕一下回神,举着书包便大声道: “沈墨,钱冲弄掉我的笔,把我书包弄脏了。 “还堵在那里要打我!” 方才在画室里的成熟稳重认真专注等特质一扫而空,瞬间化身成受委屈就找家长告状的幼稚鬼。 “……”沈墨怔住,完全没料到华婕有一天会这样嚷嚷着找他告状。 他也从来没被人当靠山寻求过保护,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可很快,他就找回了理性,视线也顺着华婕的手指,转向站在门口的钱冲。 钱冲他们几个早就知道老师的儿子不好惹。 但沈墨却第一次知道他爹的学生里有个叫钱冲的,他穿着拖鞋迈开步子,缓慢下行,目光始终盯着钱冲。 那气势犹如盯住猎物,缓慢逼近的猛虎,压迫感十足。 “……” ?? !! 钱冲被华婕的告状行为整的直犯蒙,他还不知道华婕跟沈墨的关系这么好。 瞧着沈墨一步步靠近自己,他开始估算俩人打起来,自己胜算有多大。 待沈墨从台阶上走下来,与他站在同样的高度了,他才发现,对方居然比自己还高大,肩膀也比自己更宽。 气势就更不用说了,完全碾压自己啊。 打不过! 而且! 沈墨是老师的儿子啊! 他可是花了重金,千里迢迢从青岛过来拜师的,好不容易被沈佳儒认可,父母为了这事儿不知道求了多少人,废了多少心力,妈妈还留在劲松市陪他……给他一百个胆儿,他也不敢打沈老师的儿子啊。 “哎华婕,我跟你闹着玩呢,你怎么这么小气啊。”钱冲着急的嚷嚷。 “谁跟你闹着玩了?以后少惹我!”华婕拎着书包跟在沈墨身后,狐假虎威的明明白白。 沈墨转头瞄了她一眼,忽然有点想笑。 她这样还挺好玩的。 “谁惹你了,哎,对不起行了吧?”钱冲说罢,捞过门口衣架上的帽子,推门就跑了。 华婕噗一声笑,得意的哼了一声。 沈墨伸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下,“学会仗势欺人了啊?” “我同桌这么厉害,不依仗一下也太可惜了吧。”她伸手拍拍他手臂,接着露出个夸张的认可表情,赞叹道: “比施瓦辛格还强壮!” 沈墨反手在她脑门又拍了下,这才转身道: “我中午要出去吃火锅,你要一起不?” “就我们俩吗?火锅要人多吃才热闹啊。”华婕想了想道: “哎,你跟阿姨说今天中午给她放假吧,我们在家吃火锅怎么样?” “?”沈墨皱眉。 “你家小区门口就有个菜市场,我们去买点牛肥肉,熬点牛油做辣汤,然后半个小时炖个鸡汤,做鸳鸯锅。”华婕想到这里立即拍了拍他手臂,拉过他挂在门口的短款羽绒服道: “走,你陪我去买锅买电磁炉买菜买肉吧,今天我请客。” 她一直想找机会孝敬孝敬沈佳儒,也好好回馈下沈墨。 上一世她自己住的时候就常常在家自己搞火锅,金针菇肥牛卷、鸭血豆腐辣锅、上脑肥牛、羔羊肉卷什么的香到咬舌头! 而且他们家紧邻呼伦贝尔大草原,牛羊肉简直是极品。 火锅火锅! 重生回来,她还没吃过火锅呢! 一想到都要馋哭了,华婕将书包随手往边上一丢,找到沈墨买给她的羽绒服穿上,迫不及待催他给阿姨打电话,然后拽着沈墨便出了门。 方少珺从画室出来,只看到两个人的背影。 她抿唇快走几步,到门口穿羽绒服时,透过窗户往外看。 居然……真的是沈墨。 第一次!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跟别人讲话,而且……关系似乎还十分好。 抿唇快速穿鞋出屋,她一路快走,到门口时仍未追上两人。 坐上来接她的车时,她看见两人走进了对面的菜场。 沈墨那样的人,居然也会进菜市场吗? …… 沈墨不仅进了菜市场,还全程跟着华婕当拎菜工,看着她口才惊人的跟卖菜大妈讨价还价。 惊呆了! 她居然是这样的华婕! 大包小包回家后,沈佳儒听说中午要吃火锅,十分期待,又让沈墨给赵孝磊打了电话,让对方过来一起吃。 华婕于是又在厨房忙碌了起来。 沈墨起初坐在客厅玩他的笔记本电脑,不一会儿觉得没趣,便溜达到厨房看她干活。 本来想如上次般指点江山,没想到才开口,便被少女抢话: “同桌,帮我个忙。” 然后,沈墨便鬼使神差的端着锅倒汤,帮她滤掉了鸡汤里的渣滓。 接着又把电磁炉搬到桌上摆好,布筷、递碗、端碟…… 干了20分钟后,他才忽然反应过来,恶狠狠回头叱道: “我是你打杂小工吗?” “谢谢墨哥!辛苦墨哥!”华婕对他的凶恶浑不在意,转头笑嘻嘻道。 沈墨瞬间没了脾气。 “那再帮我把这个端过去呗。”她又朝着他歪头眯眼睛。 “不许歪头眯眼睛,不许笑!”他一边气急败坏斥她,一边乖乖将她说的一盘肉端到桌上摆摆好。 一切准备就绪时,赵孝磊也快到了。 华婕拍拍手,将电磁炉打开,让牛油辣汤先把鸭血和老豆腐炖起来,鸡汤锅也把三种菇炖香。 香味逐渐弥漫开,沈墨咽了口口水,听着电磁炉嗡嗡声,和火锅咕嘟咕嘟的声音。 忽然有种过年的感觉。 那种热闹,暖意,蒸腾出了只有儿时过年才有的气氛。 “呀!”华婕忽然低呼一声,吓了沉浸在思绪中的少年一跳。 “你脚怎么割破了?”她低头盯着他因为热连袜子也没穿的脚,上面有一道血痕,现在还在渗血。 “早上面碗让我砸了,碎片割的。”他摆摆手,浑不在意。 “你家有碘酒吗?创可贴之类的?”她皱眉。 “有医药箱,小伤。” “在哪儿呢?我看看?” 3分钟后,沈墨靠坐在沙发上,脚被少女捧在腿上,认认真真涂抹碘酒,贴ok绷。 他这些年跟爹一起生活,几乎忘记了被女性大惊小怪的处理伤口之类是什么感受。 虽然伤口有6cm多,动一动就会痛,还会持续流血。 但更大的伤他也摔碰过,年轻身体好,不处理也能愈合,他自己都不当回事。 但瞧着华婕小心翼翼捧着他的大脚,一边抹碘酒一边吹气,仿佛怕他疼一样。 莫名心里生出股娇气劲儿,也觉得自己受的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伤了。 ——觉得特别疼。 回想自己过去几年里受的伤,以往不觉得怎样,今天忽然觉得特别伤感。 而且有些怨愤和奇怪的酸意。 要是早点认识小土豆…… 脚心忽然痒了下,他轻轻一抖,脚尖无意间擦过少女下巴。 沈墨脸忽然开始热,刚才光顾着想脚伤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画面……实在有点…… 也不知自己的脚有没有洗干净,该不会有什么味道吧? 她好像没有露出嫌臭的表情,那应该没有味道吧…… 这样想着,他盯住少女侧颜。 便见她盯着他的脚,眼神格外专注。 自己被她注视的地方,忽然开始发烫。 尤其她小手热乎乎软乎乎的在他脚上忙活…… 不能想,越想心里越麻麻的,她手指碰过的地方忽然就不好了,好像有针在刺,有火在烧。 他咽一下口水,喉结不自觉滚动。 身体某些部位,好像在蠢蠢欲动。 他忽然就坐不住了,身体紧绷,他下意识便想抽回脚。 然后,下一瞬,门铃声忽然响起。 吓的他一个激灵,抬起头便见客厅沙发对面的窗外站着的赵孝磊,伸手按门铃的同时,正透过窗户,直直望着他…… 和她,以及他们诡异的姿势。 …… …… 离开沈老师家,华婕没有回家,而是蹬着自己的自行车直奔市中心。 露面上铺了一层小雪,她不敢骑的太快。 推着车过天桥时,桥下正好有火车驶过。 她站在天桥顶,看着绿皮车况且况且逐渐加速,心情奇妙的兴奋起来。 抬头远眺,顺着弯曲铁轨延伸至远山,望着白茫茫起伏包裹城市的群山,她有种手痒感。 若是室外不这么冷,她一定搬画板来写生这美景。 被山围绕,有河流经的家乡,原来这么漂亮。 发作了一会儿花痴病,她又推着自行车下天桥,一路猛蹬直至市中心富云大厦楼下。 将自行车锁在福运家具门口,她摘下帽子,抹去睫毛上挂的白霜,推门进了铺子。 周六的铺子里只有一对夫妻在溜达,老板娘站在柜台后懒洋洋的打盹,柜台边有个通向后室的门,挂着门帘,有隐隐电视剧的声音透出来。 华婕走进门,老板娘抬眼打量了下她,见只是个孩子,便也没吭气。 北方小城的服务一向很随缘,你喜欢就主动询价,不喜欢我也不使劲儿推销,透着股爱买不买的洒脱。 她背着画板,挂着笑容走到柜台前,嘴巴甜甜道: “姚阿姨您好,我是姚楠的同学,我叫华婕。” 老板娘五官长的很英气,儿子像妈,他姚楠简直跟他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绝对错不了。 老板娘挑了下眉,从柜台上撑起身体,瞬间挂了笑容道: “姚楠在后面看电视呢,我喊他。” “阿姨我不是来找姚楠的,是有事想拜托您。”说着,她抬起左手,将方才在门口买的一袋橘子摆在了姚阿姨柜台上。 “诶?找我?”姚阿姨一边好奇,一边忙推拒,“不用这么客气,这你拿回去自己吃。” 华婕按着橘子没有收回,恬静道: “阿姨,我爸爸是非常厉害的木匠,他仿北京城现在最流行的古朴富贵风,做了一套实木家具。 “但是放在我们家不是很适合,所以想把这套全新家具拿出来卖掉。 “我听姚楠说您在这边开了一家非常棒的家具店,所以想拜托您,将家具寄售在您的店里。 “如果卖掉,给您的店铺抽百分之五的成,不知道可不可以?” “啊,一套家具都有什么呀?”姚阿姨有些惊奇的看着面前的少女,跟儿子同班,长的瘦瘦的乖乖的,但讲起话来,跟她家那个蠢儿子完全不像同龄人。 条理清晰,大大方方的,显得格外聪明机灵。 而且说话态度不卑不亢,软乎乎的简直让人不忍心拒绝。 见姚阿姨没有因为她年轻,就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儿,非常高兴,积极答道: “一个电视柜、一个茶几、一个简易复古折叠餐桌,和一个双人木沙发。” “你准备卖多少钱?”姚阿姨又问。 “一整套的话1400块,最低1360元。 “如果要单卖,电视柜300,茶几310,折叠餐桌560元,双人沙发600元。”所有的家具都是她亲自设计,爸爸亲手打磨、雕刻、刷漆,熬着夜用心做出来的。 少而精是华婕早就想定的路线。 “这么贵啊。”姚阿姨吃惊。 “东西是好东西,您看过就知道了。”华婕微笑,她爹做一套家具废了不少劲,而且两周才能做一套,加上她来自未来的设计,绝对值这个价。 而且,2000年当下正值许多有钱人开始发迹,不满于小城物质供给水平的状况已经出现。 家具这种东西不像衣服鞋,可以从北京上海邮寄过来,运输很成问题。 华婕设计的这一套,漂亮时髦值绝对远超当下劲松市家具的水平,对于眼光高的一批先富起来的人家来说,能不费事在劲松市买到这么合心意的家具,绝对还是赚的。 带着重生对时代发展的了解,和上一世强大的设计功底,信心是有的。 接下来就是经受市场考验了。 华婕又报出几件家具的尺寸、颜色、木材质地等等信息,连家具上镂刻的纹路都复述的明明白白。 很多内容不等姚阿姨问,她就已经和盘托出了,显得格外有经验。 交流起来顺畅舒服,更让姚阿姨倍生好感。 “阿姨,这套家具使用的木材是经过几年晒几年寒的,放在外面也不会冻坏。 “您室内没地方展列的话,放门口也行。”华婕连家具放在那里都帮姚阿姨想好了。 “那行,家具现在在哪呢?”姚阿姨被安排的明明白白,顺着少女话问道。 这孩子也太靠谱,太能干了。 “现在在二道街我家院子里,您答应了,我这就出去雇个车,把家具运来。”华婕喜笑颜开,格外讨喜。 “不用雇车,咱家有卡车,我喊你姚叔开车去你家取。”姚阿姨道。 “那太好了,谢谢阿姨。” “不用客气,你跟姚楠都是同学嘛,你们一起互帮互助。我喊姚楠跟着你们一起过去,到时候搬家具什么的他还能帮把手。”姚阿姨说着撩开身后的帘子,大喊姚楠名字,通身北方女人的利落豪爽。 姚楠出来一眼看到华婕,愣了下第一反应居然是: “我墨哥呢?” “……”华婕抽眉,她跟沈墨又不是连体儿,怎么看见她就找沈墨啊? “他可能在家吧,也许。”她答。 姚楠才要再问点什么,就被姚母打断,使唤她去库房喊他爹。 少年被派出去跑腿后,姚阿姨掏了个橘子给华婕,爽利道: “这个橘子我就收了,但是抽成就算了,不要这么客气,你和姚楠是同窗嘛,这种情谊长大后都很珍贵的。 “阿姨帮帮你也没什么的,不用那么计较。 “而且我也是帮忙,也不一定就真能卖出去。” “谢谢阿姨。姚楠在班级里人缘就特别好,大家都喜欢他爽快乐于助人,原来都是遗传了您。”华婕一边剥橘子,一边嘴甜的一夸夸俩。 “是吗?那个傻小子,我一天天看他不顺眼。”姚阿姨哈哈大笑,十分开心。 两个人聊天的功夫,在门面里逛的夫妻走了出去,又有其他客人进来,但都只是逛逛便离开。 10分钟后姚楠带着姚父回来,姚楠将华婕的自行车放上卡车车斗,带着华婕一起坐了父亲的卡车去华婕家。 因为卡车只有两个座位,姚楠和华婕两个孩子挤在副驾上。 姚楠老老实实正襟危坐,一点不敢挨着华婕,脑海里不断回想过往墨哥对待华婕的一幕幕,觉得自己真够意思。 姚父是个沉默的人,与姚母的外向爽利不同。 车开到巷子口,他停好车后便跟着华婕到她家门口,之后搬家具上车,只干活不多话,是个朴实能干的老实男人。 华父喊着要请他进屋喝口茶,他只憨笑着摆手。 小狗欢欢面对姚楠的态度跟对沈墨截然不同,不仅不亲近姚楠,还夹着尾巴朝它直吠,最后被华父关回屋里仍不甘心,挠着门想出来咬人。 回程华婕就没跟着,姚楠拍着胸脯表示包在他身上。 华婕反复道谢,姚父只是微笑摆手,上车就走。 只干活不啰嗦。 待送走了姚楠和他爹,华婕才从兜里掏出200块塞进爸爸手里,笑着道: “尾款结清。” 华父捏着钱,简直觉得有点恍惚。 自己做这么一套家具,居然真的能赚400块。 “这一套家具400块,赶上我三分之一的月工资了。”华父啧啧两声,推着女儿自行车进院子,心里无限感慨。 “他们家还买不买?我休班没事儿还能继续做啊。”华父推门进屋时,忽然回头问女儿。 华婕担心爸爸不愿意做,不相信她设计的东西能卖钱,才掏出自己卖画攒的钱先支付给爸爸。 现在她兜里就剩八十九块钱了,买不起买不起。 “他们家是开家具店的,如果我们这一套卖的好,肯定就会来买第二套了。”华婕拍拍亲爹的肩膀,“先歇着,等一段时间吧。” 摸着自己瘪瘪的兜,华婕叹口气。 人家重生都立马赚的杯满钵满,怎么她想赚个钱,就这么难呢。 她是穿着沈墨给买的新羽绒服回来的,旧棉服在大袋子里装着,她将之掏出来放在脏衣篓里。 新羽绒服小心翼翼脱下,拍拍打打喜欢了一会儿,才挂到卧室门后。 爸爸已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压根儿没注意到女儿穿着什么回来的。 不愧是直男亲爹。 虽然已经考完试了,但华婕并不松懈,喝口水休息一会儿,她便钻进屋子又开始学习。 复习完了做卷子,卷子做完了分析错题,然后便开始预习后面的内容。 晚饭后,她才收起书本开始画画,回想今天在老师家学到的知识点,她自己找了几件东西组成静物组,捞过之前裱好纸的画板。 这样的青春期似乎有点单调,却充满了最简单的充实感。</p> 第51章 钱钱都到兜里来 富运家具已经开了好多年了, 今年初是生意最好的一年。 千禧年忽然好多人买房,以往那般随便装装,铺铺地板、打打橱柜、买个床、沙发、餐桌这些基本需求, 已经无法满足逐渐富起来的劲松市民。 许多人不再是二十世纪没见过世面的状态, 二十一世纪的北方人,从电视、旅游等渠道汲取了大量发展和进步的信息,开始了追求审美、追求享受、追求更舒适生活的新篇章。 因为这一点, 劲松市上半年大量偏大型的家具店铺收益上升,一些卖基础家具的小铺子盈利反而有所下滑。 但也因为这一点, 到了下半年,大型家具店铺们开始分了高下。 一些与时俱进的,从外地外省大城市引进家具和模型的铺子,持续盈利增长。 另一些裹足不前、满足现状的,维持不住上半年的盈利,开始出现收益缩水的颓势。 富运家具就是缩水店铺中的一员。 因为上半年盈利上上升,铺面租金开始上调。 姚楠妈本来想等年底赚了大钱后, 将铺面买下来, 哪知道下半年盈利忽然降低, 这个计划眼看着就要泡汤了。 若是买不下铺面, 盈利又上不去,到明年他们很可能就盘不下这个开在富云大厦下, 面朝最繁华街道的铺子了。 这些日子,姚楠爸妈已经开始犯愁,只怕这样走下去, 要是生意黄了, 以后靠什么维持生计呢? “我看咱们也学边上那家, 去齐齐哈尔家具城进货, 火车拉回来。 “或者包个进货卡车,运最流行款,回来找咱们之前合作的家具厂,照着批量生产。”周日早上,趁还没开始上客人,姚楠妈一边擦家具上的浮灰,一边跟后头搬家具的丈夫商量。 “这个成本不低,要是卖不出去积压……”姚楠爸有些担忧。 “就是你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做生意哪有不先投入的? “风险能一点不担吗? “你看隔壁那家现在已经把咱家挤的什么样了? “前天他们刚摆出来的家具就卖了,咱们这摆了几个月的都还压着呢。 “老款式不行了,大家现在都要新潮,要洋气! “现在富云大厦这边就一楼咱们两家家具铺子好一点,你没看对面新盖起来的大厦,到时候卖家具的肯定不少。 “而且我听人家说,顶楼已经开始筹备开富云家具城了,到时候你是拍拍屁股走人啊,还是改行?” 姚楠妈一听丈夫的话,瞬间炸锅,站直了转头一通叭叭叭,嗓门不小,底气极足。 “那我买火车票,去齐齐哈尔看一趟。”姚楠爸挠了挠头,也站直了回答老婆。 “你行吗?就你那老眼光,别到时候买回来还不如现在这些呢。”姚楠妈叹口气,“周二周三客源少,我跑一趟吧。” 姚楠爸嗯了一声,看一眼昨天从华婕家拉来的一套家具,抬头道: “搭把手,一起搬门口摆着吧。” “嗯。”姚楠妈应一声,找了一圈儿没看见自己的毛线手套,只得光手去抬。 本来还担心被木刺刮着手,哪知道出手平滑,一点毛刺刺都没有。 “做工倒是挺好的。”她一边感叹,一边使劲儿,“哎呦,还挺沉的。” “全实木的,都是连年日晒冷冻过,贼结实,而且再受潮受干也不会变形。”姚楠爸说着顶开大门。 “昨天你们抬回来那会儿我都没看,现在一瞅做的还挺好的。这一整套镂刻,我还从没见过呢,这得很好的雕工哇。”姚楠妈放下餐桌,上下打量,伸手摸摸,忍不住赞叹。 “比厂里木工手艺好多了。” “这得是老手艺磨出来的吧。” 两个人拍拍手,又回去继续般木雕沙发。 “要不是最近生意不好,没进太多货,姚楠同学这个忙我也不能答应。 “那孩子还跟我说要给我抽成,这我哪能答应呢,左右估计也卖不掉。 “孩子不懂事,家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哪能叫价那么高啊。 “整卖1400,拆开卖要一千多,这都顶上铁路职工一个月薪水了。” 姚楠妈哎呦一声搬起沙发一边,嘴上也没停。 “……”姚楠爸没吭声,顶开门,只顾干活。 两人才迈出店门,还没将沙发摆在门口空地上,便有人开口问道: “老板,这个餐桌多少钱啊?哎?这沙发是一套的?” 姚楠妈怔了下,最近她铺子里客流量还行,但真看中了开口询价的就寥寥无几。 她停顿几秒才道: “啊,是一套的,稍等啊,我看看价格。” 说罢忙进屋去拿昨天记华婕给的记载了价格和尺寸之类的纸。 姚楠爸看一眼询价的一对中年夫妻,没吭声进去自己抱了电视柜出来,又去拎茶几。 “哎,这都是一套的?”夫妻中的中年妻子穿着件及膝的貂,看着就挺富贵的。 “嗯,一套。”姚楠爸指了指门口放着的几件家具:“电视柜,折叠餐桌,茶几,双人沙发,都是实木的,手工雕刻。” “这好像是浮雕的云龙纹。”穿黑色羽绒夹克的中年男人走到实木沙发前,伸手摸了摸。 “……”姚楠爸对这就不太了解了,只憨笑下。 穿夹克的李丰田俯身仔细打量,便见沙发上的龙纹浮雕十分精致,龙头饱满,须发飞扬,玉龙盘旋在靠背上方,俯瞰向扶手上的云遮日,器宇轩昂,矫健有力,非常有气势。 他身处官场,今年才换了个大些的楼房,本来装修买家具这些都交给老婆管,但最近老婆看上的家具虽然价格都不低,但不是造型轻浮,就是配色显得廉价。 李丰田之前去过下属家里,摆设都是从隔壁一线城市运回来的,一看价格都不低,偏偏又很低调持重。 他新家里装修很朴实,地板什么的都简装,是不敢露富。 但简约的硬装必须配上能彰显身份的家具,才不至于寒酸。 所以家具非得是一眼看上去不是便宜货的,还得高级有派头。 这样以后下级们来家里拜访,亲朋来做客,才不至于落了身份。 但连续逛了市中心好多家家具铺子,都没有看重的,不是老气的就是不伦不类的,他也正想着要不要干脆去隔壁一线城市买。 “这多少钱?”瞧见老板娘捏着张纸从屋里出来,李丰田站直了问,姿态间便有一丝丝官威透出来。 姚楠妈这一行干了好多年,看衣着表情识人的能力还是有的,对着李丰田时笑容更殷勤了几分: “这沙发单卖600,这一整套的话就1400元。” 李丰田背着手转头又去打量其他三样家具。 “这套家具都是纯手工做的,国内顶级设计师比照着拍卖会上最贵的那种古董家具设计的,镂刻和浮雕全都精益求精。 “而且保证全国只此一件。” 姚楠妈对照着华婕纸上写的介绍词,热情的介绍道。 “全国只此一套?”李夫人挑眉。 “那肯定,我们私家设计师自己设计的,手工刨木头组装,不是工厂里做的那种。 “你看这些细节,都是我们顶级木工亲手一点点磨出来的。 “就做了这么一件,以后再也做不出一模一样的了。 “而且设计师非常追求变化,就算再做这种家具,浮雕和镂刻上或者整体设计上,都会变化的。 “您买了放家里完全可以说是自己私家定制,现在这才是最彰显身份的啊。” 姚楠妈语气抑扬顿挫,格外有煽动力。 姚楠爸站在边上听着,心想自己就是把话讲明白了,也整不出媳妇那表情和腔调。 “嗯……”李丰田在沙发上坐了坐,手把在云遮日的扶手上,想象着自己坐在上面喝着茶,跟下属聊天时的情景。 “还有您看这个餐桌,下面还有四个边呢,可以拉出来变成大圆桌。 “您平时一家三口这么用就行,家里要是来了客人,拉出来就是个大圆桌,过年及家人都坐得下。”姚楠妈忙上手帮忙展示: “这种设计我在一线城市都没见过,就算有,那也比不了咱们的工艺。看着桌子上也是有雕纹的,上面刷这一层暗金色树脂胶,你看,里面的云纹龙翔就跟活着被琥珀包住的一样。 “吃饭的时候还能欣赏,这您别说劲松市买不到第二件,就是一般一线城市也未必有。” 姚楠妈一边说,一边自己也欣赏了起来。 这可太有想法了,她介绍了一会儿,甚至开始觉得桌子560都便宜了。 哎呦,那小姑娘爸爸手可够巧的,这也太有想法了。 她就见过人用树脂胶做工艺品的,他居然用来包桌面,有这雕工和想法,还真挺能耐的。 李丰田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桌边低头打量,一下便挪不开眼睛了。 李夫人反复尝试折叠桌面,虽然不太欣赏的了那些龙啊云啊的,但这种可以变大变小的设计,也太贴家庭主妇的心了。 她又去看了看茶几,立马觉得很配前阵子丈夫下属送的那套紫砂茶壶。 而且价格都没过千,这一套家具用上几年十几年,性价比还是很高的。 如此在几件家具间摸来看去的,她便走到丈夫跟前,撞撞丈夫胳膊,使起眼色。 丈夫悄悄朝她点了点头,她立即回身问: “有点贵啊,这一般家庭哪守得住,一个月薪水就没了,吃啥喝啥。给便宜点吧?” 姚楠妈早注意到夫妻俩的眼神,尤其穿的起貂的人家,哪能付不起1400块钱呢。 虽然华婕说了最低可以降个40,但她却咬口道: “这真是最低价了,木工把家具送过来的时候要加1600呢,我是怕卖不出去,硬压到1400的。” “你们木工能不能再给配个单人沙发?”李丰田不等老婆继续讲价,就先开了口。 “这个我可以跟人商量商量。”姚楠妈笑道。 “……”李丰田转头看向媳妇,他出门兜里从来不揣太多现金,钱都在老婆钱包里呢。 这边两人都准备定下来了,门口忽然又过来个穿长款白色羽绒服的女人,一看家境就好,品味也比较先锋。 她看了看门口摆着的家具,一眼就相中了,遂开口道: “老板新上的家具吧?我昨天来还没有呢,多少钱啊?” “啊,一整套的话1400元。”姚楠妈看了眼李丰田夫妇,笑着走到白羽绒服女人面前。 “老板,这套我们买了。”李夫人怕被抢先,忙开口道。 “啊,行嘞。”姚楠妈歉意的朝白羽绒服女人笑了笑,又走回李丰田夫妇面前,开口道: “那我们这就给您送货到家怎么样?还是约定其他时间?” “就现在送货上门吧。”李夫人说着已经探手入兜去掏钱。 白羽绒服女人看了看身边的夫妇,笑着走上前道: “大哥大姐,我儿子下周末结婚,我看家具都看了多些天了,好不容易相中这一套,您能行个方便,让给我吗?” “这……我们也是看了半个多月的家具了,才瞅中这一套。”李夫人为难道。 “结婚这个真是等不了,能不能这样,老板能不能再调个一套货给大哥大姐,这一套我急用,先买着?”白羽绒服女人说着转头看向老板娘。 “这个……不是厂里进货,是我们自家设计师和顶级木工打的独一无二的。要说能不能再打一套一样的,我也得问过了才知道。”姚楠妈有些为难道。 她这一个星期就卖掉了四个椅子,怎么也没想到今天开张个大的,居然是华婕昨天寄卖的一套。 那么贵的东西,今天一大早就被人相中了,还是两家抢着买。 啧啧! “大哥大姐觉得行吗?”白羽绒服女人笑着道,语气特别客气。 李夫人转头看向自家丈夫。 “……”李丰田皱了皱眉,转头对老板娘道: “那老板娘帮忙问问吧,如果能定制,我这边还有几点要求。一个就是多加一个单人实木沙发,再打四个餐桌椅。雕刻的主题最好把龙去掉,稍微再低调一点,比如不出现龙头,但是有龙元素的暗示。” 如果能定制自然最好,他当官最忌讳太过高调,雕刻上如果把直白的龙换成更低调隐晦的图案,那就太完美了。 “谢谢大哥大姐了。”白羽绒服女人立即感谢道。 “我们这可还没答应呢,家具你也不能带走啊。要是万一人家设计师不同意,这套还得是我买。”李夫人笑着道。 “啊,那老板娘这就打电话问问呗。”白羽绒服女人道。 姚楠妈忙将李丰田的需求记牢了,回铺子里对着华婕留的电话号码拨过去,结果华父和华婕都没在家,华母表示晚上让华父回电话。 这边两个买家只得留了电话先回去,等有消息了再联系。 白羽绒服女人十分担心事不成,反复叮咛了托请老板娘一定尽全力。 李丰田夫妇留下600押金,拿了收据条。 双双这才离开。 姚楠妈站在门口跺了跺脚,回头与丈夫对视,两个人眼神中都透出不可思议和感慨。 接下来一上午时间,过路的人都瞧见了他们家门口摆着的一套家具,过来询价的不少,听说卖掉了,才悻悻而走。 这其中还有一家也留了电话,说想买这种风格的,但是不要茶几,要餐桌、两张餐椅、一套三人实木沙发、一个更长更高的电视柜,以及一张双人床。 借着门口的一套‘揽客家具’,姚楠妈也打破了一周只卖出四张椅子的窘况,又卖出了一张桌子和一张单人床。 连几步外的竞争对手都察觉了富运家具突如其来的热闹,站在门口遥望了半天。 打电话给供货厂描述了家具颜色和细节,几家合作的厂家都表示没有这样的家具。 下午华婕先回家,听妈妈说同学家长来过电话,立马回拨。 了解清楚状况后,华婕果断答应下来,虽然还没设计出来,但根据情况,估算了下李丰田订的家具大概要2000元左右。 另一个客人预约的带床的,则要2500元左右。 “客人们都想要独一无二的设计,你这边做出来都不一样,能做到吗?”姚楠妈有点担心,木工活虽然也有优劣,但照着干都能搞个七七八八。 但设计这一块儿,可就不是谁都能干的了。 “放心,阿姨,绝对举世无双。”华婕笑着保证,这一点,她强项。 尤其她还有未来十几年的眼光和见识,绝对没问题。 挂了电话后,华婕仍抱着听筒,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1400 2000 2500元=5900元。 这几乎等于他爹五个月薪水了,而制作这些家具,以他爸的速度,用不了2个月。 还是趁休班时间赚外快,如此一来,只这三单生意,他们家就能过个富余好年了啊。 到时候给妈妈买件像样的大衣,就算买不起貂,也得是大毛领的收腰大衣。 然后爸爸换一辆更好的摩托,再买件皮夹克穿,一定很帅。 不收她学费的沈老师也要拥有礼物。 沈老师都有礼物了的话,沈墨也必须有才行,不然他肯定要生气。 华婕在客厅里转了个圈圈,便钻回房间里做设计稿。 脑内有东西,手又熟,一个小时后,两套家具就设计好了。 此外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又搞了一套这个年代大上海最流行的西式家具—— 那种几年后便被列为文化遗产,不允许房主改造的老洋房,里面的家具也极具时代风格。 实木配碎花真皮坐垫,还有各种繁复的欧美风格。 长方形的西式餐桌,烛台、化妆台、床头柜…… 还可以做白色的欧式风格家具,小格子小碎花,屋子里家具摆的满满当当,几乎没地方落脚的那种早年喜好,绝对的奢华庄园般的享受。 千禧年间,一部分人追求中式有钱人的风格,那么就是古董式的土豪家具。 另一部分人追求西式有钱人的风格,审美主要来源于《上海滩》和一些美国电影里的家具。 华婕刷刷刷做笔记,忽然觉得未来大有可为。 全部弄好,做了个家具定价增幅规划后,她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大圈儿,才稳当下来,回到书桌前继续学习和画画。 …… 隔日中午放学,华婕整理好东西站起身,目光一眼就扫到了超积极往教室外跑的姚楠。 她立即喊道: “姚楠,等我下,我跟你一起回家。” “……”姚楠在门口戛然驻足,转头疑惑看向华婕。 然后,他的目光不自己偏移,落在了眼神不善的沈墨脸上。 ?! 华婕怎么要跟他回家?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墨哥你听我说…… 然而华婕已经拎上帽子围脖,蹬蹬蹬跑到他跟前了。 姚楠求救的目光投向沈墨,不是,墨哥你听我说,我也不知道咋回事。 沈墨瞥他一眼,捞起羽绒服和耳包,三四步走到门口,一把按住华婕脑壳: “你跟他回家干嘛?” “哦,我爸做的家具在他家代卖,我去谈生意啊。”华婕拖拽着沈墨走出教室,免得站门口挡别人的路。 “叔叔还会做家具?”沈墨挑了下眉,瞬间觉得华父是个全能型选手。 “那当然,我爸会做的多着呢,鸟笼子蝈蝈笼子什么都会,我家里的家具橱柜床什么的,都是我爸自己做的。”华婕骄傲的昂起头。 “……”姚楠默默走在两人身后,感觉自己应该安全了。 “我跟你们一起。”沈墨忽然开口。 “!”姚楠瞪圆了眼睛,一起干啥?一起跟他回家吗???</p> 第52章 无指手套 骑着自行车赶到市中心时, 姚楠妈刚跟白羽绒服女人交接完,家具被拉走,她正站在店门口不舍得呢。 招财家具没了, 她又开始担心生意了。 瞧见华婕来,姚楠妈完全没了那种给对方帮忙的心态, 反而如见到招财童子般,无比热络。 “妈,这是我同学,也是华婕同桌。”姚楠介绍道。 “哦,挺好。”姚楠妈敷衍的应了一声, 立即拉着华婕往铺子里的沙发上坐。 她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沙发椅子。 “……”沈墨沉默的转头横一眼姚楠, 知趣的降低存在感,随便找了个单人沙发坐下,默默围观。 “阿姨, 那套家具卖的还行吗?”华婕坐下后拉着姚楠妈坐在了自己身边,姿态一点不像个容易害羞胆怯的高中生, 大大方方似成年人般。 “可好卖了,都卖出去了, 放在那儿还好多人问价呢, 你看抓紧再整几套放门口哇。”姚楠妈虽然是个商人,却也有北方人的直爽实在, 一点儿要跟华婕争功的意识, 上来就讲大实话。 “那一定是因为阿姨铺面位置好, 您推销的好。”华婕笑着夸奖, 话说的贼利索。 姚楠妈被夸的哈哈大笑, 但转口忙否认, 她可不敢承这个功劳。 寒暄了两句, 她就掏出之前那套家具赚来的1400元,李丰田留下的800押金,及另一套1000押金,一块儿一沓红钞,全递到小姑娘手里: “都是真钞,我验钞机都验过了。” “哇,这么多钱!”姚楠瞬间惊呆,瞪着眼睛凑过来。 他还没过这么多钱呢,从小到大零花钱都没有多少,压岁钱也从来就是在他手上过一下,转瞬即逝。 “边上坐着去,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姚楠妈叱道。 “那华婕也是孩子啊。”姚楠立马嚷嚷着抗议。 “哎,对啊,这钱你装着行不行啊?要不要你家长过来看看?”姚楠妈笑着问。 “不用了阿姨,我家我能做主。”华婕说着从方才那一沓钱里掏出一张100的递给姚楠妈: “阿姨,我之前答应您给您抽成百分之五,您别嫌少。” “这哪里话,我不能要你这个钱。你这家具放在我家门口,还帮我揽客呢,我昨天今天都卖出去不少家具了,全是看你那套,顺便进来转的人。”姚楠妈忙推拒。 “阿姨,以后要常请您帮忙代卖,光这展位,还有您帮着忙前忙后的,我还怕这钱太少呢。”华婕硬将钱塞过去。 姚楠妈捏着手里的纸钞,忽然有些感慨万千。 眼前这孩子,不仅长的可爱,瞧着聪明,办事还这么敞亮,真是个好孩子啊! 这一套1400,她拿100。 还有两套加起来4500,她再拿225。 加起来都三百多块钱了,在这个年代可是不少钱。 虽然利润比自己卖家具少,但就帮着拉一下送一下,没费别的什么事儿。 既不需要坐火车去齐齐哈尔,也不用东奔西走的找料,更不用买下来承担百分百风险,就寄卖一下轻松赚钱,这可真是容易。 尤其之前她都开始忧虑年后要租不起这铺面了,现在有了新的来钱门路不说,还帮着带客,说不定过年时能比邻居那家店还强呢。 而且她早上把那套家具送到客户家之前,拍了照片。 跟一直合作的厂里商量好,让厂里比照华婕他们家做出来的家具,整几套类似的低端的卖,咱也不抢华婕他们家生意,但赚点跟风的钱也正常嘛,反正这钱她不赚,再过一段时间,临街的铺子肯定也盯着要搞出来的。 这些赶在其他人家反应过来之前批量生产的新潮的、薄利多销的家具,才是能赚更多钱的大头。 到时候一卖起来,肯定让附近几条街的家具铺子都难受。 如果华婕家能源源不绝的做出别的铺子里没有的新家具,那连其他家具店晚几个月做出跟风产品也不怕了,咱永远跑在前头。 口碑一推出去,到时候说不定铺子还能扩张。 姚楠妈一转念,连未来几年的发展前景都想到了。 看着华婕的眼神,更紧热切起来。 “这些家具是你爸爸做出来的是吧?”姚楠妈拉住华婕手问道。 “是的,阿姨。” “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请你们一家吃个饭吧?”姚楠妈眉开眼笑,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跟华父商量独家供货,增量供货了。 “我爸爸这周六在家,回头我问问他。”华婕笑着点头。 “嗯,我这边有小木工资源,你爸爸那边要是忙不过来,这边还能帮忙打打下手什么的。中午都没吃饭呢吧?走,阿姨带你们去富云大厦顶楼去吃饭。”姚楠妈笑着道。 “不用了阿姨,我们自己去吃,不打扰您了。”华婕说着揣好钱,站起身就要走。 “客气啥,走吧走吧,那边那孩子一块儿啊。”姚楠妈热情的拉住华婕,连沈墨一道招呼。 于是,留姚楠爸在家看店,姚楠妈带着仨孩子上楼吃炒面。 姚楠借了华婕的光,大点特点,狠狠吃了他妈一顿,丝毫没客气。 饭后华婕跟姚阿姨商量好了有啥事儿电话沟通,姚楠被他妈带回去睡午觉,两队人马便分道扬镳。 沈墨见姚楠母子俩走远了,才拍拍华婕的脑袋道: “很可以嘛,这么小就能赚这么多钱了。” 纵观沈墨十五年人生,眼前的少女显得那么不一样。 事事特别,常有惊喜,让他每靠近她一点,都能挖掘到新鲜不一样的有趣特质。 她就像一座宝藏。 华婕拍拍兜哈哈笑,她从出了富运家具店就一直关注着自己的兜,生怕被贼摸了钱去。 在这个年代,2100元可是巨款。 “以后赚更多。”她毫不谦虚道。 “真厉害。”一向肆意张狂的少年人,忽然露出个他自认为温柔的表情,慈爱的夸赞道。 华婕骄傲的仰头想要大笑,发现在商场里,忙收住了,只化成开朗的咧嘴,无声骄傲。 “去我家睡午觉吧,你家太远了。”沈墨一边带着她往楼下走,一边道。 “你困吗?”她挑眉。 “怎么?” “你不困的话,陪我去温州城逛逛呗,我还没去过呢。”重生后一次街都没逛过!简直都不精致了。 “……”沈墨扫她一眼,没有吭声,出了大厦后却率先往边上的温州城步行街走去。 华婕一抿唇,快步跟上。 这小伙子实在是太别扭了,充满了青春期少年的中二气息,真是可爱。 温州城是一条长巷,两边一个挨一个的店铺大多数都是卖服装的。 价格便宜,新潮时尚,是涌进北方小城的一股二十一世纪洋气之风,卷走了年轻人兜里的大大小小钱钱。 “你吃冰砖吗?”华婕目光忽然落在右前方一个小店门口,地上摆着几个纸壳箱,里面是各种各样的雪糕。 雪人,东北大板,冰砖等等,看着就馋人。 “这么大冷天?”沈墨指了指天上零星飘下的雪花。 “热血少年还怕这个?”华婕毫不犹豫掏出一块钱,来了俩冰砖,一块儿递给沈墨。 于是,一前一后踏进温州城的两个少年少女,变成了并肩啃冰砖的少年少女。 沈墨双手插兜,胳膊肘处挂着华婕买给他的耳包,目不斜视的往前走,一副领导审查模样,完全不像逛街。 华婕走在他身边,大眼睛左看看新奇,又看看有趣,既觉得土又觉得好玩。 千禧年的时尚街,品味未免有些犀利。 偶尔还辣眼睛。 “你到底买不买?怎么都不往铺子里进?”沈墨很快吞掉了冰砖,将棍儿丢到垃圾桶里,转头问她。 “我还没看到我要买的东西。” “你要买什么?” “手套。” “你这不是有手套吗?”沈墨低头看了眼华婕的手。 “谁说我要给自己买了。”华婕仰头笑着看他。 “……”沈墨盯着她的眼睛,反应了一会儿忽然转开头,表情有些不可一世,笑容又不自觉漾开。 揣在兜里的手搓了搓,他现在戴着一双露指的手套,的确是有点冻手了。 但是无指的手套虽然暖和,却很蠢,只有幼儿园小朋友才会戴,他是绝对不会戴的。 就算是华婕给买的,他也会拒绝。 “我爸手套破了,我准备给他买一副。”她笑着一边看他表情,一边故意道。 “……”沈墨脸色瞬间一僵,尴尬的脸都要绿了,一口气憋在胸口,恶狠狠瞪向她,准备转头就走。 “哈哈哈哈。”华婕忍俊不禁,一把拽住他袖子,“逗你的逗你的,是要给你买啦!” “……”沈墨手痒痒。 忍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猛然出手朝少女抓去,非要弹到她满头大包不可。 华婕却似早就料到他要发飙,少年才伸手,她已大笑着拔足狂奔。 沈墨一捞没抓住,抬脚便追。 小短腿少女才逃出去两米,就被擒获。 沈墨锁喉后抓住她肩膀,另一手高高抬起,吓的她大声尖叫,却是轻轻弹下。 “嘣!嘣!”两下,并不怎么疼。 华婕双手拉住她锁自己喉的手臂,额头被弹的不疼,于是又笑。 “……”沈墨从上而下看着少女欢笑时睫毛乱颤,心也跟着颤起来。 此刻情绪平静下来,才发现他们正当街打闹,边上有人在服装店窗前看热闹,目光灼灼。 他忙松开手臂,虎着脸后退一步,随即不给华婕看到自己表情的机会,大步朝前,留了个背影给她。 华婕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逗他实在太好玩了。 沈墨像只暴躁的幼年野兽,总是喜欢板着面孔,喜欢用自己的气势吓退所有人,但童心未泯。 聪明,有智慧,眼神中又仍含青涩,脸皮薄,经不得挑衅,喜欢当真,被开玩笑也总是反应很大。 这是老油条拼了命也凹不出来的造型,是难以伪饰的少年气。 前方他大步领先,走路姿势气势汹汹,但耳根却是红的。 千禧年的冬天真的好冷,三天两头飘雪,雪量大要飘,雪量小也要飘。 刚开放的温州城十年后会被高楼大厦取代,如今却还新鲜着,热闹着。 少年走在街道中央,迈着大步,意气风发,简单的为些不足一提的小事牵动情绪,忽而忧忽而喜。 那一抹高挑背影,融进这一幅画卷中,成为华婕想要绘下的图景,印刻在她记忆中,画名曰:《千禧年之小美好》。 …… …… 姚楠跟沈墨华婕分别后,一边跟着妈妈回店里,一边问: “妈,你可真仗义,不仅这么帮我同学的忙,还请他们吃饭,我今天老有面子了。” “……”姚楠妈回头瞪了一眼自己的傻儿子,同样是高一生,怎么人家生的闺女那么懂事儿,一个人出来搞定这么大一笔买卖,讲话、逻辑都清清楚楚的,自己家儿子却这么傻呢? “你懂个屁,你妈那是仗义吗?那叫见钱眼开。”她道。 “啥意思?”姚楠没明白。 “你那个同学,她爹打的家具是抢手货,咱家铺子还要靠他们家的家具赚钱呢。要是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以后你上大学的学费,都要着落在华婕她爹头上。”姚楠妈伸手戳了下儿子脑袋。 “这么厉害的吗?”姚楠捂头。 “他们家的家具来铺子里前,咱家这个月都快亏损了,那家具一摆上,生意就来了。人家看见那套家具,就觉得咱家店一定很上档次。这都是经商经,你也学着点。”姚楠妈一边说着,一边想,等自家仿造的低端产品赚了钱,她也像华婕今天掏出100元一样,给华婕分成。 “我学这个干嘛,也不是多大的产业,还搞继承制啊?” “那将来要是做成家具城,你还真就要求着你妈继承继承。”姚楠妈笑着推门进铺子,打发走儿子,便立即给家具厂打电话,催着仿造的低端品抓紧开动,年前一定要把这笔钱赚上。 姚楠上完厕所往后间儿沙发上躺,姚楠妈看了他一会儿,趁他睡着前道: “以后你在学校,多照顾点华婕,这孩子现在是咱们家的招财仙女了。” “噗。”姚楠先是被自己妈逗笑,紧接着在母亲瞪视下,忙应是。 盖上被子翻身闭眼时,他心想: 护着点华婕?哪轮得到他啊。这种出力不讨好,还可能挨揍的活,他才不干呢。 墨哥的同桌,还是他自己守护吧。 …… ……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华婕的左手都贴着自己的裤兜。 那里有个价值好几千块钱的大宝藏,左手是守护宝藏的龙,无论如何不能离开洞口。 上厕所也贴着,记笔记也贴着,画写生也贴着。 她也算体会了把杨过的生活,左臂仿佛已经不是她的了,它肩负着单独的任务,特立独行。 到了晚上放学,它才终于自由。 华婕将钱转塞到羽绒服内兜里,穿着厚实的羽绒服,让钱钱贴着心口。 厚实的一沓,多么的温暖,多么有安全感,现在就算有子弹朝着她的心脏射击,她也不怕了。 钱钱就是她的防弹衣! 背上书包,她终于要回去见爸爸妈妈了。 当自己将这样一沓百元钞拍在桌上,爸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一想到那个画面,她就双眼放光,打了鸡血般亢奋。 姚楠从她身边走过,瞧见她左手终于不是垂在身侧按着裤兜了。 才想说“华婕你终于看起来正常了”,抬起头就对上了她的眼睛。 不! 她还没有正常! 她简直看起来更不正常了! 盯着华婕蹬蹬蹬跑出去的背影,姚楠转头准备跟沈墨抱怨一句‘墨哥,你家同桌可能有点不对劲啊!’,话还没出口,便见沈墨站起身,穿上羽绒服,戴上耳包,斜挎上书包,然后,从桌堂里掏出一副天蓝色毛茸茸的无指手套,毫无怨言的戴上。 天蓝色……毛茸茸……无指…… 姚楠忽然好痛心: 墨哥!你的男子汉气概呢?</p> 第53章 审美灾难 温暖的小房子中, 五脏俱全。 华母往炉灶里填了些煤,蒸的包子热上,等女儿晚自习放学回来, 当夜宵吃。 华父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电视剧的剧情有些断层, 接不上后趣味性大大降低了。 他坐了一会儿,喝一口热水,溜达到厨房,倚在门口跟媳妇聊天: “这个月大顺他爹没了, 得随100的份子。王杰儿子考上大学也要随,又是100。” “当年公爹没, 大顺专门开医院的卡车拉着棺材上山, 帮了咱大忙。要不随150。”华母坐到桌边,商量着问。 “不用, 当年他搬家, 我天天去他家给他打家具, 膀子疼了半个月,有来有往就行。100挺合适。”华父说着揉了揉胳膊。 “上个月挺松快的, 存下钱了。你工资10号不就发下来了嘛,今天给闺女买完这些东西, 上个月的钱也还剩不少呢。” “那套家具卖的400, 起了大作用。”华父说着走到桌边也坐下了, 他拨弄下桌上的书包, 皱眉道: “要我看,还是嫩黄色那个好看。” “你闺女新羽绒服粉色的, 再配个黄色的书包, 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开染坊的呢。”华母撇了撇嘴。 “闺女换新羽绒服了?”华父纳闷, 他咋不知道。 “嗯,说是她给沈墨买了个耳包,沈墨就还礼送了件羽绒服。”华母说着撑腮,有些欲言又止。 “……”华父盯着媳妇眼睛看了一会儿,砸了下嘴也想评价评价这事儿,但又觉得有些话说出来了仿佛会打破某种平静,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夫妻俩相对无言半晌,华母忽然又指着桌上的书包,有些拿不准道: “是不是那个印了明星的比较受欢迎?” “拉倒,书包上印个大脑袋,大晚上从后面看见,跟背个人头似的,不嫌瘆人啊?” 华父说罢,华母一阵笑,两个人坐在暖烘烘的炉灶边,又闲扯了几句,才到客厅看电视。 有了华母跟着他抢遥控器后,他电视剧看的都更有滋味了。 …… …… 北方沁冷寒冬,夜幕墨蓝,星子满布。 这样的夜色在十几年后的大城市,根本欣赏不到。 推车到院门口,华婕仰头看天,一闪一闪的星星真的好漂亮,有的大颗,有的小颗,每一组星辰都能组成有趣的图形。 她微微眯着眼,将星子连线,绘制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在看什么?”边鸿站在她边上,也跟着仰头看。 “看星星,看天幕。清晰的像再努努力就能看到整片银河似的,真美啊。”华婕感叹。 “不一直这样嘛。”边鸿丝毫没觉出特异之处。 “大城市就没有这样清澈的天,也不常能看到星星月亮。”华婕道。 “你去过大城市吗?”边鸿问。 “……”华婕转头看了看少年,扯唇笑道:“从来没去过。” 她直到考上大学,才离开这座小城。 家里没有闲钱出去旅游,只很小的时候爸妈带她去过一次哈尔滨,结果夫妻俩一路上都在吵架,住的招待所环境差,她被跳蚤咬的一身包,不是什么美好记忆。 不过工作以前她没馋过旅游,从小到大爸爸有机会就开着摩托带她上山下河,草原、湿地、樟子松林什么的,她都玩过,一点没觉得旅游是件多么难得的放松事。 直到开始工作了,她才意识到,能离开承载了生存压力的工作所在城市,到陌生的地方转转,去大自然里洗洗肺,是多么难得。 “寒假的时候可以结伴出去玩。”边鸿道。 因为劲松市冬天太冷,所以寒假有近2个月那么长,完全可以找个地方出去玩玩。 “好呀。”华婕挑眉笑道。 不过她觉得自己多半是留在家里画画的,一切还是得跟着沈老师走。 “拜拜,明早见。”边鸿开了口,却没有进院子,反而仍站在原地望着她。 “边鸿哥晚安。”华婕摆了摆手,打开院门将自行车推进去停在边上,转头锁门时探头朝外看看,见边鸿还在。 她忙又摆了摆手,少年这才笑笑去开自家院子门,他的脸背光沉在阴影中,却仍掩不住温和气质。 直到华婕关上院门,传出开关屋子门的声音,边鸿才推车进院,锁了自家门。 …… 推开门后,欢欢立即扑上来,华婕往屋子里走时简直担心踩到它。 “回来了!”华母立即站起身,出了客厅跑到女儿跟前,先接过书包,又要接羽绒服。 华婕却一把抱住羽绒服,嘿嘿嘿坏笑。 “咋啦?”华母疑惑,女儿不对劲。 “爸爸呢?快来快来!”华婕抱着羽绒服,手揣在羽绒服内兜里,抓着钱,却不往外掏。 她还要卖关子呢。 “喊啥?”华父今天跟着媳妇去给女儿买了不少礼物,一晚上都在惦记着华婕咋还不回来。 这会儿也正想着出来,亲眼见证女儿收礼物的兴奋快乐表情呢。 养闺女很大的快乐,都在于投喂时看她幸福饱足的样子。 本来他是想坐一小会儿,然后再假作随意的起身,溜达过来。 既然现在女儿喊了,他正好顺势出来,不用等了。 “怎么样?喜欢?”华父出来后看也没看女儿一眼,直奔餐桌坐好,伸手拍了拍桌子上放着的书包等物。 他以为女儿喊他出来,是因为看到了桌上的东西,兴奋的要好好感谢下他这个好爸爸。 “啊?”华婕这才瞧见桌上的东西。 咦? “我和你爸今天给你买了点东西。”华母拉着一脸懵逼的女儿在餐桌边坐下,献宝般道: “前两天你设计,你爸做的那套家具不是卖了400块钱嘛。 “呢,这是个新复读机,你旧的那个老绞磁带,这个新的可好了,功能特多。” “……”华婕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伸手捞过全新包装的复读机,拆包后,是个粉色小巧的复读机。 质地很好,复古又漂亮。 华父瞧着女儿小手在复读机上反复爱抚,翻来覆去的欣赏,显然很喜欢。 他面上忍不住露出笑容,很有些得意。 这个复读机也是他挑的,媳妇就喜欢那种花里胡哨的,哪有这种纯粉色的好看。 瞧!闺女果然喜欢! 华婕抓着的羽绒服已不知不觉间被妈妈折一下挂在了椅背上,她捧着复读机,心里暖暖的。 心情像三月春天夹着花香的暖茶,像六月湖畔的清风。 上一世她也得到过一个新的复读机,不过是在高二那年。 提前了一年,她回来改变了许多事。 抬头对上爸爸妈妈期待的眼神,她呲着牙笑的很憨。 惹的妈妈一通撸头,把她小辫子都撸歪了。 “还有呢,你头发也长了,这些是头绳。”华母将一个小布兜递给华婕。 里面不仅有头绳,还有发夹和头箍,都布灵布灵的闪,可以说是非常浮夸了。 妈妈星星眼,显然这些东西都是她买的。 “真好看。”华婕忙将东西都兜在怀里,表示自己很喜欢。 华母立即将发夹往她头上比量,“真好看……这个也好看……我闺女长的好,戴啥都好看。等头发再长一点,妈妈今天给你编辫子,明天给你梳小揪揪,还可以梳玉米头……” 仿佛一个渴望玩娃娃的小女生。 华婕更小的时候,妈妈打工更忙,没时间给她梳头,就总是带她剪短发。 现在妈妈在铁路浴池做会计,终于稍微闲了些,也有心思关照关照女儿的头发了。 华婕低头看着这些发绳,想象着妈妈每天给她变换发型的明星待遇。 这……能把脸盲症的沈墨逼疯。 “最新款的书包。”华父又拍了拍桌上另一个粉色的东西。 华婕定眼一瞧,这才看出那粉到耀眼的东西,居、然是个书包?! 这嫩的滴水,粉到心软的颜色,可爱…… 可爱到不像是她背的出去的书包啊! 而且,跟羽绒服一个颜色,还挺配套的。 她爸果然跟沈墨的审美一致,直男,不愧是直男! 这俩都是把她当洋娃娃养吗? 也太**了呀。 而且书包上面还有两个小兔耳朵,背着走路时颠颠的,还能把耳朵甩起来。 伸手翻转了下书包,果然,在下方还有个白球球小尾巴……她脊背发毛。 “以前你喜欢这种漂亮的书包,家里没余钱给你买。现在你上高中了,家里也松快些,终于能背上了,高兴不?”华父说着点了点头,非常有派头。 以前……根据她重生年份来算,得是十几年前了啊。 “……”啊,可是她心理年龄二十八了啊,“……喜欢!” 华母听她说喜欢,立即笑起来,因为眼睛大,上年纪后最先长起来的皱纹就是眼角纹。 可即便如此,仍是个大美人。 华父也很矜持的浅浅笑了笑,看着扎着刚被媳妇揉的有些歪的小揪揪的女儿,心中略有感触,叹息问: “期中考试考的怎么样?” “觉得还行,正常发挥。”华婕抱着一桌子的小礼物道。 华父挑眼瞟她,正常发挥,那就是班级中等,或者三十名左右啊。 这能考上大学吗?果然还是得好好学美术参加艺考才行。 这孩子也不笨,上高中这俩月还贼努力,怎么就是上不去呢? “现在上高中,三年后准备高考,这是决定你命运的三年啊,自己好好努力。 “爸爸也没有能耐,未来就全靠你自己了。”华父叹了口气。 当爹难啊,每每看着别人家的孩子穿金戴银无忧无虑时,他就心疼闺女。 总觉得亏待了她,没能给她更好的,心里发酸。 现在瞅瞅,从小没怎么管她,也辅导不了她功课,倒也长的挺好。 上一世华婕若听到这话,多半会心酸,此刻却没有任何酸涩情绪。 她一把按住亲爹有些干硬的木匠大手,低声道: “不!爸爸你可以的!” 啃老这个梦想,她还想再抢救一下! “?”华父瞪住自己被女儿扣住的手。 “?”华母才要起身给女儿端包子,听到这话,也顿足疑惑回头。 少女左顾右盼找羽绒服,发现在妈妈椅背上,忙捞过来,表情兴奋又贼兮兮的伸手入怀,一把掏出一沓钱,啪一声拍在了桌上。 气势恢宏! 这要是一包金条,能砸穿餐桌。 “?”华母呆住。 “!!!”华父瞠目。 “你,你哪来的钱?”华父一下坐直身体,方才的中年失落尽消,头皮都有些发麻。 “我们赚的钱!”华婕将钱推过去。 她已经扣下了之前支付给爸爸的400,也就是她原本的私房钱。 “……”华父盯了女儿一眼,捞过钱先数了数,才追问:“哪赚的?” “之前我设计,爸爸做的家具,一共卖了1400元,减掉老板娘抽成100,就是1300,先付了400,所以这里有900。”她一点点给爸爸算这笔钱。 “那这里怎么2700呢?”华父急挠挠的抢问。 “加上又有人订了两套家具,押金共1800,加起来就2700了呀。”华婕得意洋洋道。 可不只是爸妈星星眼的等着向她献宝,她也有大把钞票给爸妈惊喜呢。 “!!!”华父咋舌,词穷。 华婕又从书包里掏出新设计的3套家具,“爸爸,这两套是别人定做的。这一套是我设计来准备继续给富运家具寄卖的。” “现在家具这么好卖吗?而且价格这么贵……”华母将钱捞过去,也数了一遍。 “这三套做下来,估计要一个月。床倒是好做,主要是床头有雕工,床架子好说,我可以去你大顺叔那儿搞点材料直接……你这个新的设计,得要有皮面?那可能要废点事儿,不过你爹也有朋友能搞定。”华父又将钱捞回来,再数一遍。 “我爸真厉害!”华婕伸手将爸爸的手背拍的啪啪响,由衷夸赞道。 “这个新的家具,一套能卖多少啊?”华父问。 “我要卖4000.”华婕狮子大开口。 这一套就是针对高薪高端家庭的,现在劲松市应该有许多家庭能负担的起,而且大上海的洋风刮过来,她设计的家具绝对是附近一线城市也买不到的,物以稀为贵,不愁卖! “……”华父有些担忧,“卖得掉吗?之前你说那一套400,我就觉得可以了。” “现在有钱人多了爸爸,你看咱们家前面那一排里老王家,都在雇装修队装修了,家具也去市中心买的。”华婕收回手,“市立经商的,做大官的,有钱的更多。” “……”华父抿着唇,若有所思。 “对了,之前不是说400吗?”华母将钱捏回来,又数了一遍。 华婕眼看着父母都要把钱数秃了,忙伸手盖住钱,笑着道: “姚阿姨跟着市价调节价格嘛,她自己店里卖的贵了,肯定要把钱补给我们,人家是实在商人。” “你去把钱存起来,省着点花。”华父又盯了一眼钱,然后捏起华婕画的几张设计图,看了会儿便起身穿上棉服,出门去准备木料等物了。 “爸,不着急。”华婕有些心疼。 钱慢慢赚,没必要这么累。 “闲着也是闲着,你忙你的。”华父说着甩上了门,兴致勃勃要干活。 赚钱赚钱赚钱! 华母端过包子,“吃两个。” “嗯。”华婕一看就热乎乎圆溜溜多褶的包子,就喜笑颜开。 一口咬下去,面香清甜,肉香鲜的人要咬舌头。 “好吃!”她浮夸的大叫,惹的华母直乐。 “妈妈,你买件大衣,有超蓬松毛毛,掐腰过膝的,穿上就跟阔太太似的那种。 “再给我爸买件羊皮内里的黑皮夹克,一圈儿羊绒领,穿上肯定特别酷。”华婕一边吃,一边有些含糊道。 “你这是刚赚到点钱就要全花了呀,前几天拿到的400块钱还没花完呢,这些钱都存起来。”华母说着将钱用小包装起来,“将来你考大学了,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到时候就赚到更多钱了,妈妈,你留1000,别全存了,周末咱们去买衣服。”华婕坚持道。 “我和你爸不缺衣服。我今天还买了大骨头和排骨,周末咱们炖大骨吃。”华母笑着摸了摸她头。 “不嘛,我就要妈妈爸爸买大衣,求求你了妈妈。能赚到这钱,我的设计稿可是出了大力的,我也有支配权,买大衣,买大衣,买大衣~”华婕一边嚷嚷,一边举着包子打节奏。 “那我跟你爸商量商量。”她笑道,满脸的幸福。 “好。啊,对了,家具铺子老板娘周六要请咱们吃饭呢,我问问爸爸。”华婕两口将包子塞进嘴里,披上羽绒服钻出院子。 华母收拾好碗筷,透过小窗望向院子。 父女俩正在院子里交谈,女儿喜笑颜开格外喜庆,丈夫时不时停下手头的活,转头跟女儿讲上几句。 院子里昏黄的灯打在一大一小脸上,偶有零星雪花飘下,也不知是风吹散了房顶的积雪,还是又开始下雪了。 华母倚靠在窗前,脸上笑容加深。 自从孩子上了高中,仿佛一夕之间长成了大人。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和丈夫,才是被宠爱的那一方。 真好啊,他们的小棉袄。 她伸手在窗玻璃上戳了戳,室内温暖的空气里,仿佛晕染开幸福滋味。 有些清甜,嗅之还有肉包子味。 …… 隔日,华婕背着新书包,小揪揪上扎着新头绳,迎着呼啸的西北风上学。 脸都快吹皴了,终于到校门口。 边上许多同学都注意到了这特殊的一抹粉色。 要知道升上高中后的女孩子们,为了显示自己长大了,不是小学生不是初中生了,再喜欢粉色,也要弃之换成黑色、白色、灰色等,以彰显自己的成熟和与众不同。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穿着粉色羽绒服,系着布灵布灵发绳,背着粉色兔耳朵书包的女孩子,也太过不在意他人目光了! 如此粉嫩,如此特立独行,是谁呀? 啊! 是不是高中领操那个? 是不是画墙的那个? 是不是带着一群十几个远房哥哥揍走劫道社会人的那个华婕? 是不是逼退霸凌女同学的那个超凶的华婕? 不愧是她! 是干得出来‘老娘想背什么书包就背什么’‘老娘想穿什么颜色外套就穿什么颜色’的狠人。 于是,华婕婕靠着爸妈和好同学令人头疼的品味,再一次成了全校最靓的崽。 …… 这一天,英语老师批卷进入尾声。 当她批完华婕的卷子,整个眉头都皱了起来。 咦? 她又回去翻了翻其他高分卷,对比着瞧了瞧。 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高一七班班主任梁萍,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忽然在他们班卷子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沈墨的卷子。 149分,只扣了1分。 沈墨就是考满分都不令人吃惊,毕竟这几天随着老师们卷子批完,已有多科目的最高分出于这孩子之手。 可是……华婕…… 她怎么也考了149分? 跟沈墨并列最高分? 关键是,两个人错的并不是一道题,而且据说他们考试时座位很远,不可能是抄袭。 这…… “梁老师,你们班华婕……这孩子……奇了。”英语老师拍拍卷子,朝梁萍啧啧道。 “华婕?哎,是啊!入学测试的时候,物理分可怜的跟卷子是舔出来的似的。 “但这次靠了92分。”物理老师徐杰也开了口。 “是吗?”梁萍捞过数学课代表帮她统计好的数学成绩,“她数学考了139分。” “哎呦,不低咯!”语文老师探头,问坐在她办公桌边帮她统计成绩的语文课代表,“高一七班华婕语文多少分?” “老师,140.5分。”高一八班语文课代表道。 “啧啧!”梁萍站起身,眨了眨眼,“这两个月她是坐着飞机学习呢吗?” “哈哈哈,人家孩子还顺便画了个校园墙,课间还给同学们画画赚了不少零花钱呢。”化学老师端着茶缸,站起身笑道,聊兴极旺。 语文老师脑内搜寻词语,想着如何总结下华婕这个情况,半晌后,忽然蹦出一句: “时间管理大师!” “嗯嗯,应该让她分享下,怎么规划的。”物理老师一边擦眼镜一边道。 “……”坐在办公室里帮老师们把卷子上的分数抄录到分数表上的课代表、班干部们,听着老师们讨论华婕。 手上油笔不停,耳朵却竖着,准备回班级后立即跟同学们八卦八卦这个属于时间管理大师的新闻。 也不知道被老师们这样热烈讨论的人,到底能考个什么名次。 第54章 放榜 周四每节课间操都有班干部或者课代表被喊去办公室, 帮老师把批好分的卷子等级到期中考试各班同学分数表上。 每当有同学被点名去办公室时,班里都有好多人喊对方帮忙把分数记下来。 焦虑最足的学生,课间沉默不语坐在教室里,本子上记着打听出来的科目分数, 等待着上课时回来的同学带回新一科成绩。 有的坐在一块儿, 互相询问着对方某一科的分数, 然后默默比较着以现在出来的几科成绩, 谁能排在前面。 大家紧张着,恐惧着,较劲着,即便是下课休息时间, 也难放松的喘口气。 在这个时刻,华婕才觉得, 学校也是一间大竞技场。 所有人都想赢,为着一道题、一分而或喜或忧。 当几十个人聚在一起, 这种出分前的可怕气氛在无形中膨胀, 压的华婕匆匆逃离教室,穿着羽绒服, 抱着画板跑出教学楼。 她一科成绩都没问,这种一科一科撕扯的过程,实在太痛苦了,她宁可忍耐着等待。 沈墨仍在球场打球, 对于成绩,他没有任何紧张或恐慌情绪, 学霸的心态就是这么稳。 其他跟着他一起打球的, 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 纯粹是心大。 华婕发现自己居然不是第一个来到球场边画画的人, 已有一个男生不在意他人眼光的兀自坐在球场边视野最好的地方,看一会儿场上的男生,落笔画一会儿。 边上许多女孩子不高兴的瞪他,嫌他占了看运动帅哥最优位置,他却浑不在意。 是陆云飞。 这一周他们的作业是20张动势速写,华婕要画运动中的人,陆云飞也一样。 少年早有准备,屁股底下坐着小马扎。 华婕左顾右盼了下,见球架下有个篮球,走过去问了下是谁的,球场上的姚楠回道:“我的!” 她便毫不客气的将篮球征用,到陆云飞身边,将篮球放边上,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 陆云飞转头看了她一眼便继续画画了,仿佛压根儿不认识她,也对她毫不感兴趣。 “……”准备打招呼的华婕默默将话咽回去,把着画板,观察了一会儿便开始落笔。 这俩人往球场边一坐,显得格格不入,偏偏又因为是俩人作伴,而显得有些和谐。 不少人围到他们身后,开始一边看帅哥打篮球,一边看他们画画。 “哇,画的好快哦。”有女孩子不自觉开口赞叹。 “……”陆云飞终于抬起头,朝华婕的画板上看了看。 果然,那女孩子不是夸他。 他明明比华婕早坐下2分钟,但他第二个动势人物才开始起稿,她却已经画好两个,在画第三个了。 就算是速写,也没有这么快的。 陆云飞干脆先不画,看华婕如何下笔。 很快,他便发现之所以对方画的快,是因为他需要看二十几秒才能分析明白的线条,她只要看几秒就能落笔了。 而且他看二十几秒只能画几笔,她看几秒却能画十几笔。 如此一来,她当然就比他快。 陆云飞抿唇又自己画了几笔,忽然抿唇顿住。 几息后,干脆收起花瓣,专注看华婕画画。 只见手套观察过球场上的少年后,先画一条直线打动势,标支撑点。 再观察几眼,落笔便开始布细节—— 动势线两边,展现动态张力的一侧线条非常简单,将人物动态清晰标注便不再赘笔,绝不打破看着的视觉落点。 非动态张力的一侧,处理方式就完全不同了,衣服细节、头发细节等所有能表现出动态的细节都画出来。 同时,她还利用‘风’等元素把动态感加强,笔法非常熟练利索,几乎每一笔都是有效笔,从不反复磨线条。 而且,这个画动势的意识太强了,只要观察几眼就能开始画了,像个打印机。 这是需要不断练习,画足够多,才能看一眼就在脑内搜寻到落笔方法和呈现方式,并达到如此高效。 华婕明明比他年纪还小,而且才来老师这边学画,怎么能这么熟练老道? 陆云飞正努力分析和记忆她的画法,华婕忽然收笔,转头对他道: “做写生的时候,不仅观察能力重要,记忆力更重要。 “这个记忆力还需要画足够多速写去锤炼,就像我只看一眼,就能回想起自己曾画过无数类似动态的人,就很容易看一眼便记住。 “因为我画过的比你多,所以我抬头看一眼,观察到的有效信息比你多。 “夏天的公园,冬天的客运站,都是练习速写的好地方,各种各样的人够多。有空我们可以约了一起去客运站画速写。或者火车站也行。” “……”陆云飞抿唇别扭的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画板。 他有空的时间也都在画画,怎么就不如她画的多了? 他还比她大呢。 好胜心起,他默默下决心,以后要更加多的去随时随地的画画。 华婕瞧见他侧脸,就知道他在兀自生闷气。 她是靠重生多出来的十几年,在新手村虐菜。 陆云飞却是真正的天才,在同龄人中绝对是画的最顶级的,甚至比许多年长的人都画的更好,潜力不可限量。 这样的人,必然心气特别高,无法容忍别人比自己强也是正常。 她浅浅一笑,并不介意他的内向和沉默,继续道: “我刚才是为了示范给你看,才会画这么多细节。 “实际上我画速写一般只画基础线条,和重要细节,更多的点线连接和细节补充,都会在回家后再慢慢添加。 “毕竟速写时间有限,这些人不会一直在那儿打篮球,而且我们课间时间真的不长。” “……”陆云飞抬头盯住她,面颊忽然红了。 她看似专注画画,实际上完全知道他刚才在盯着她,还故意示范给他看。 ‘她完全不把我当竞争对手’‘甚至还有种师长般从上而下看待我的宽厚及平和心态’——这两个认知让他心情复杂。 她凭什么不把他当对手? 就这么骄傲吗? 觉得他不如她? 甚至认定了他一点威胁都没有? 陆云飞恼羞成怒,不仅不准备理她,还要立马起身拎马扎离开。 就在这时,华婕又开了口: “晚自习你会去咱们学校的画室吗? “如果你有空,我可以去画室把上次我画玻璃球时调的所有颜色,重新调一遍给你看。” 陆云飞才抬起一毫米的皮肤,又稳稳落了下去。 “……”他纠结的盯住手中铅笔,几秒钟后才慢条斯理道: “那我们今天第一节自习课在画室见。” 华婕唇角上扬,是诱惑小男生得逞的坏笑。 之前在沈佳儒老师画室里,陆云飞就跟老师要了她画的200个玻璃球看,一直在研究她的调色。 果然,钓鱼成功了,哈哈。 预备铃声响起,两个人站起身,陆云飞拎起自己的小马扎,华婕将篮球拍给姚楠。 从来不跟人多说一句话,一向不与人打招呼寒暄的陆云飞,迈出去一步后,居然破天荒的回头道了声“再见,晚上见。”,语调有些平,表情有些僵,显然对此不擅长。 为了知道那些玻璃球的调色方法,他付出了很多。 “拜拜,晚上见~”华婕热情招呼,重生回来打开心扉后,跟人交朋友这件事,她擅长多了。 沈墨从球场走到她跟前,刚拍过球的手在她头顶扣下,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陆云飞。 “……”陆云飞的视线从华婕脸上挪到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又顺着手臂落向少年的脸。 居然是沈墨! 居然是那个从来不搭理他们,傲慢的鼻孔朝天,凶的仿佛每日必杀一人的沈墨! 抿了抿唇,他抱着画板转身就走,又变回了没有礼貌不爱讲话的怪人。 “谁呀?”沈墨皱眉问。 “你爸的学生,叫陆云飞。”华婕抱着画板,笑道。 “画的什么?我看看。”沈墨伸手就要去抓她手里的画板。 “不给你看。”华婕抱着就跑,虽然画他挺正常的,但给他看也怪不好意思的,像个偷拍他的怪姐姐。 “……”沈墨看着小短腿朝着教学楼狂奔,扯了扯唇角。 不用说,画的肯定是他。 走进教学楼时,他又对着门上玻璃拢了拢短发。 头发有些长了,但更加不羁。 不愧是他,又帅了。 …… 回到教室,华婕又开始觉得气闷。 她进门正赶上跟学习委员前后脚,对方一进门,就有好几个同学来问成绩。 华婕越过学习委员,嘴唇又抿成了一条直线。 到底……她能不能考进班级前十? 万一没考进,沈老师会不会对他失望…… 深呼吸,在座位坐下,她情绪有点蔫儿。 沈墨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 “听我爹说,你梦想考清华?” “嗯!我要考清华!”华婕忽然又来了情绪,声音虽然小小,拳头却举的高高。 “换一个目标,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干嘛。”沈墨撇嘴。 “那……我要考试排名超过沈墨!”她转头盯住他,如在看一位强大的敌人。 “……那你还是考清华。”他嗤笑:“我是注定当第一的人,没人能爬到我头顶去。” “……”华婕气的怒瞪他,又泄了气,望着课本玩手指头。 考试成绩还是快出来,对于未知的恐惧,这种希望考进前十,又怕考不进的患得患失,太折磨人了。 忽然一只手捏住她后颈,激的华婕浑身一麻,鸡皮疙瘩蹭蹭窜起,头皮差点炸了。 她缩脖回头瞪他,少年优哉游哉收回手,淡笑道: “你做我徒弟,我保你考上清华。” “清华池吗?”修脚专业? “什么?”他挑眉。 “你凭什么保证?”她撇嘴。 “我想做的事,还从来没失败过。”他表情忽然认真下来,眼神灼灼望着她,如盯视猎物,又似正欲言说世上最庄重的誓言。 少年像年轻的狼,肆意而张狂。 一个绝顶聪明的人,拥有决心和毅力,青春期头角峥嵘,仿佛随时都要向一整个世界宣战。 在与沈墨黝黑如沉潭般的眸子对视时,华婕相信他说的话。 那双眼睛就像有魔力,如刀剑锋芒,如寒夜冷电,穿透她的灵魂,向她宣誓,她许的愿望,他能帮她实现。 她忽然伸手,在他肩膀上搓了三下。 “???”少年瞠圆了眼睛缩肩,怒瞪少女。 这么庄严的时刻,她怎么动手动脚的? “向阿拉丁神灯许愿前,不都是要搓一搓灯的吗?”她灿然一笑。 “……”少年盯着她几秒,忽然明白过来,小土豆信了他的话。 “叫师傅。”他道。 “我不。”她倔强。 “为什么?你不叫我师傅,我带着你学习名不正言不顺!”他坚持。 “我观你爹叫师傅,又管你叫师傅,你是占你老子的便宜?还是占我的便宜?”她瞪他。 要是他占他老子的便宜,两个人都是她师傅,他们父子俩岂不是平辈论交。 要是占她的便宜,画画的师傅是她爸爸辈分的,师父师父,师父如父,那他岂不是也是她爸爸辈的? 不干! 怎样算都不行! 沈墨忍俊不禁。 正式上课铃响,老师在门口跟路过的其他老师打了个招呼,便关门进教室了。 沈墨趁老师走到讲台前的时间,忽然撞了撞华婕的手臂: “别怕,我之前让学习委员去抄你的分数了,科科及格,而且英语还考了年级最高分,现在就差历史和生物两科了。超出我的预期了,挺棒的。” “?!”华婕诧异转头。 沈墨将一张纸塞给她。 “!”华婕一直不敢问成绩,就是怕考的不好。 英语居然是年级最高分吗? 天啊! 她手指因为紧张而微颤,将纸夹在课本中,她一科成绩一科成绩的看。 越看越觉激动,手忽而热,忽而凉。 这成绩真是她的吗? 是不是这次考题特别简单,所以分数都偏高啊? 她简直不敢相信。 “谢谢沈墨。”趁老师不注意,她悄悄说。 “举手之劳。”他耸了耸肩。 华婕又转头看向学习委员,恰巧对方也望过来,两人眼神相碰。 她抖了抖手里的纸,朝对方笑笑,示意感激。 学习委员目光短暂的朝沈墨闪了下,接着一个本能的缩肩躲闪眼神的动作,反应过来后回她一个有些苦味的笑,忙将目光投向讲台,眼观鼻鼻观心,再也不乱看了。 “……”华婕。 她怎么觉得这里面有故事呢? 沈墨该不会是武力威胁学习委员帮她从老师那里打探成绩的? 转头再看看沈墨,少年斜着身子靠在椅背上,一脸冷凝的望着黑板。 他没表情的时候就一脸凶相,眼神仿佛有杀气似的。 老师讲课时都从不跟沈墨对视,嫌他崩人心态。 这样一个人…… 她开始觉得他威胁学习委员这个猜测,十分靠谱。 深吸一口气,华婕平复了下心情,将成绩纸折好夹在书里,望向黑板,开始认真听课。 下午第一节自习课,她跟老师请了假,如约到画室跟陆云飞打好关系。 虽然他话很少,但讨论绘画内容时,他沉浸进去,也会不知不觉说些自己的见解。 华婕发现他其实是个内心很细腻的人,在色彩的运用和笔触上,都有自己独特的想法。 这种人一旦画的好画的优,很容易在未来发展出自己内敛却扎实的绘画风格,是个量变一定会引发质变的慢热画手。 一整个自习课,两个人都并肩坐在一块儿,一边研究调色配色,一边探讨速写动势的表现手法。 华婕在这个过程中,也享受到了与同好共同进步,一块儿沉浸在绘画海洋中的快乐。 下课铃声响起时,两人都有片刻的呆滞。 那是从梦境一样的绝对沉浸状态中,忽然被惊醒的怔忡。 陆云飞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着她看了看,接着便收拾起自己的画板,站起身后,他扭捏着欲言又止。 最后终于只是瞧瞧华婕,点了点头后便慢条斯理离开了。 心里浮现出来的‘我画的挺开心’‘改天再见’‘周末画室见’‘谢谢’等话语,一句也没说出来。 华婕却从他的表情中读到了友善和愉悦,她笑着收起画板画笔锁紧属于她的小柜子里,然后出画室穿过走廊回班级。 结果在回到高一楼时,在办公室门外被围观榜单的学生堵在楼梯口,寸步难行。 在上一节大自习课上,高一组成绩全出来了。 排名整理好,出了大榜。 榜单字太小,距离她太远,压根儿看不清。 挤了好半天,她才挤到能看清的位置上。 她发现并不是所有学生的排名和成绩都在榜上,榜单只录入了年级前200名,心跳瞬间加速。 全年级15个班,一个班五十多人,一共近800人。 她就算进高一七班前10了,也未必进前200. 毕竟每个班级的水平不平均,肯定有某个班级进年级前200的特别多,某个班级挤进去的人数特别少的。 紧张的屏息探头,她从第200名开始往前看,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扫过,越看心越凉。 没有,没有。 不是她,不是她。 看到158还没扫见自己,华婕手脚已经开始冰冷了,心都在往下沉。 那么努力,仍未能达成吗? 耳边忽然传来女孩子八卦的声音: “哎,那不是领操的那个华婕吗?” “哪呢?”华婕猛然一惊,本能问道。 “一百三十七名。”方才女孩子的声音回答道。 “啊!”华婕目光顺着排名熟悉快速向前,最后定格在137上。 数字后面跟着的名字,赫然就是华婕。 这样特别的姓氏和名字,不可能有人重名的。 是她! 137? 天啊! 她好想尖叫,好想蹦跳! “上次你不是说她成绩很差吗?能进前200,还是137名,这成绩很不错了啊。”方才八卦的女生又道。 这声音就在华婕右后方,话音落后几秒钟内没有回应,华婕便开口接道: “她笨鸟先飞,很努力。” “是吗?人都说她是社会大佬的女朋友吗?车接车送的那种,这还需要努力学习啊?傍大款不就行了。”女声语气里居然透着几分羡慕。 “都是假的,谣言,她每天骑着自行车上下学,压根儿没男朋友。”华婕皱起眉,什么时候有的谣言,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个大佬男朋友?谁啊? “诶?是吗?听说她家特别穷啊,为了10块钱就给学校画墙了,整天穿破了洞的校服和破棉服上学。居然没傍大款啊,那还挺困难的。”女声又道。 “……”八卦还真是丰富,华婕汗颜,她喜欢穿校服是因为享受这种彰显青春的衣着啊,怎么就穷到需要傍大款了? 几秒钟的沉默,仍没人回答那女声,华婕于是再次开口: “学校请她画墙的,把预算几百块都给她了,还发奖金赠画材。华婕虽然家里不富裕,但也算不上很困难,人家有超爱她的爸爸妈妈给她买穿的买用的,还有好朋友送超粉的羽绒服!” “啊?”女声咕哝了声,又问:“那她有十几个表哥在咱们学校,放学后把来劫道的社会大哥打进医院的事儿呢?” “也是假的!哪有人有那么多表哥的?”又不是猪,还批量生产啊? 华婕转头看了眼女生,在与对方眼神相碰后,拍拍对方肩膀,叹息道: “少吃瓜,多学习!” 随即转身挤出人群,不带走一片云彩。 被拍肩的女同学站在原地,一脸愕然。 啊……那是华婕吗? 一直跟她聊天的是华婕吗? 刚才站在她左前方的明明是好闺蜜的啊,怎么变成了华婕? 女同学正品味社会学死亡的尴尬和绝望,忽然有个短发女孩子从最里面挤出来,拉住她手道: “小雪,我进前200了!哈哈哈!” “啊……”被叫做小雪的女同学表情呆滞。 “你傻了?”短发闺蜜疑惑。 “你不敢想象!”小雪回神,眼神飘忽道。 “怎么了?”短发闺蜜问。 “刚才,我跟华婕八卦华婕。” …… …… 华婕挤出人群,回班的步法逐渐加快。 她胸腔里仿佛住着一座火山,正要喷涌,难以自制。 她想跟朋友诉说,分享靠全年级137的快乐。 她想说,她的汗水得到了回应。 她要向沈墨炫耀,他没有白给她补课,没白给她讲题,她从入学测试时的全班倒数,挤进年级前200了! 她不会让沈老师失望,付出真的有回报,她脑子不笨,能学! 逐渐的,少女从快步走变成了小跑,一路望着高一七班的挂牌,眼眶几乎泛红。 只有竭尽全力冲过的人,才能明白收获时刻的心酸与成就感。 冲进教室,耳边响起姚楠的大呼小叫: “华婕你考了年纪137耶!班级第八!!!” “啊啊啊!明明入学考试的时候,你跟我一样不及格的!呜呜呜……” 她无视了对方的哀嚎,扑到座位前,激动的一把掐住了沈墨的胳膊。 可对上他眼睛的瞬间,又觉得千言万语不知从哪一句说起。 当少年忽然对着她露出笑容,眉眼斜飞,得意洋洋。 看着她仿佛替她骄傲,满意的仿佛是他考了很好的成绩。 “恭喜,超厉害的全班第八!”沈墨说。 眼泪就忽然流了下来。 在体谅自己的温柔力量面前,她原来会变得这么爱哭吗? 少年看见眼泪,瞬间麻爪。 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下意识伸手要去帮她擦泪,又忽然感觉到四面八方无数道寻觅八卦的眼神在扫射。 他又去找纸,又拍她脑门锤她肩膀,心里软软的着急,口中胡言乱语: “你哭什么啊?不知道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华婕又破涕为笑。 有这样的同桌真好,愿意在她进步时替她高兴。 在她一时没能控制住情绪,露出软弱一面时,不嫌她麻烦,忙乱的想要哄她。 在沈墨笨拙的安抚下,华婕逐渐恢复了平静。 眼泪擦干,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 “见笑了见笑了。”她道。 “习惯了习惯了。”他道。 “……” “……” 第二节自习课开始,老师宣布了周六上午开家长会。 华婕坐在座位上,低头默默画画。 排线既能解压,也能使人平静。 十几分钟后,她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心如止水了,这才抬起头,长长吐出一口气。 刚考完时,她还曾有迟疑—— 那样辛苦的学习和画画,硬咬咬牙,拼一时还做的到。 要坚持三年,真的挺的下来吗? 可如今,成绩出来了,俨然一剂强心针。 华婕盯着黑板上的成绩排名表。 她觉得,她可以! 她还能打!! …… 一整节自习课,华婕格外努力的写作业。 思维顺畅,运笔如飞。 放学时,她简直不舍得放下笔。 别拦着我,我还能再写一百张卷子,一千份作业! 沈墨推了推她,“别磨蹭,放学能不能积极点?” 她只好收起书本,整理书包,依依不舍的准备回家。 “对了,你考年级第几?”华婕忽然想起来问。 “问这种问题,是瞧不起我吗?”沈墨揪了下她的小辫子。 “?” “当然是第一。” 第55章 礼物 周四晚, 华婕回家后先将书包放好,随即拿出了自己抄好的成绩单和排名单,又盯着看了一会儿, 才揣着到厨房。 妈妈给她冲了一碗黑芝麻糊, 把晚上她和爸爸吃的肉饼煎了一个给华婕。 少女坐在餐桌边正啃饼,院门传来响动。 欢欢立即从桌下起身, 探头听了听, 并没有吠叫, 显然来人的脚步声令它熟悉。 华父刚才在老边家侃大山, 瞧见边鸿回家,就知道自己闺女也回来了。 又见边鸿掏出成绩单,说今天高一高二都出成绩了,华父就坐不住了。 也不知道闺女考的好不好, 他简单道别, 便匆匆从邻居家拐了回来。 出门右转, 开院门进屋, 没用1分钟。 他进门见女儿正坐在餐桌边啃饼,嘴边沾着黑芝麻糊,一脸享受美食的快乐,似乎并没有愁苦和难过。 是不是说考的还成? “爸~”华婕抬头笑着跟他打招呼。 “嗯。”华父应了一声, 想去院子里继续干木匠活,但下午休班回来一直干到晚上,累了想歇会儿。 而且心里惦记着女儿的成绩, 他怕错过她讲这个事儿, 得在屋里呆着。 可坐在餐桌边等着, 又有点太露行迹了, 怪尴尬的。 他犹豫了下, 迈步转道客厅,打开了电视剧,随便找了个台,声音放小,似乎是在看电视,耳朵却听着厨房。 华婕将最后一口包子咽肚里,抬头便见爸爸正看《一帘幽梦》,费云帆正对绿萍说:“你只是失去了一双腿,而紫菱呢,她失去的可是自己的爱情啊!!!!!” “……”华婕。 她爹,好好一个直男,以前不是最受不了这种酸掉牙的言情剧了吗? 是什么时候?她爹的口味居然变了…… 还偏的如此远,简直远到姥姥家。 最后一口黑芝麻糊喝尽,她习惯性的拿手指头擦过碗内侧,然后将卷满了黑芝麻糊的手指伸进口中裹净,这才将‘舔’干净的碗递给妈妈。 喝一口水,漱了漱口,她深吸一口气,怀着激动的心情,转头对客厅里看电视的爸爸道: “爸爸,我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 “是吗?”华父几乎是第一时间回应,立马站起身走到餐桌边坐下,端水喝了一口,然后目光炯炯望向她。 “!”爸爸速度好快,仿佛早有准备般。 感觉他对电视里正播放的狗血剧情也没有很沉迷嘛。 “妈妈,来坐嘛。”她坐直身体,一本正经的邀请。 “干嘛呀?这么正式。”华母被女儿搞的有点紧张。 女儿小时候都是她敢考不及格,回家会惨遭爸爸拍屁股,紧张的都是女儿,现在怎么像是女儿掌控了主动权? 华父见女儿表情郑重,回想起考试前女儿废寝忘食的认真和投入,又忽然忆起在火车上跟同事列车员们聊天,好多人说现在孩子学习压力大,居然还有自’杀的。 你说现在日子多好啊,饭也能吃饱了,还有肉吃,也不欠债什么的,怎么还要寻死觅活呢? 他小时候馋肉了,偷家里的虾米,贪吃到一口气吃顶住,不仅挨了亲爹一顿狠揍,还自那起再也吃不了海鲜,闻到一点腥味都恶心,更不要提吃。 就那样,偷吃的挨打,考不好挨打,晚上回家晚了挨打,可以说是鞋底配凉水伺候长大的,都活的贼□□,现在的孩子咋就这么脆弱呢。 他心里一边吐槽,一边望望自己女儿,还是屈服道: “你也大了,现在也知道努力了,没事,没考好也没关系,爸爸现在不打你了。” 语重心长,十分通情达理。 “……”华婕眨了眨眼睛,她都忘记小时候考试成绩不好会挨打的事儿了。 “只要你努力就行,艺考不是也不需要那么高文化课嘛。”华父又喝一口水,见女儿表情似乎有些古怪,他皱起眉,努力劝自己,孩子健康长大就好,不要太为她的学习操心,不要暴躁!不要发脾气!孩子大了有自尊心,青春期很敏感,不能刺激她,不能伤害她! 劝了自己几句,开口终于还是破功,语气有些急躁问: “不会有没及格的?” “都及格了!”华婕发现自己再不开口,她爹的脑补恐怕要朝着极其惨烈的方向发展了。 亲爹性子太急,她不等爸爸再次开口,抢话道: “都及格了!英语还考了全年级第一呢!” “都及格就好,提升成绩慢慢来,别着——什么?”华父猛地瞠目,手在桌上一压,险些按翻: “英语考了第一?班级第一还是年级第一来着?” “年级!”华婕超大声道,随即将成绩单往前一推: “班级第八,全年级近千人哦,你闺女排第137!” “?!!!”华父不敢置信的张口结舌,话都说不出来了。 华母伸手要拿成绩单,被华父一把抢先。 抢的时候手背梆一声磕在桌上,华婕都替爹觉得疼。 华婕初中成绩一直在中段徘徊,有时候二十几,有时候三十几,进班级前二十都不容易,更不要提进前十。 还是第八。 华父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将之递给眼巴巴等了半天的华母。 他目光落在女儿脸上,回想最近两个月左右的一切。 女儿努力赚钱,自己买自行车,还给妈妈也买了一辆。 自己看书学画学设计,联系卖家具的同学,把他做的家具卖了高价。 自觉用功学习画画,考了这么好的成绩…… 从小她就自己背着书包上学,背着画板学画画,他们夫妻俩忙于生计,根本没有时间接送,往常甚至没太多时间管她。 他爹妈死的早,女儿记事起已经没有了爷爷奶奶。 媳妇家里兄弟姐妹6个,岳父岳母嫌弃他没能耐,也不待见媳妇这个幺女,对外孙女就更敷衍了。 别人家孩子都是两大家子宠,女儿没被隔代长辈看顾过,从小到大少了太多宠爱,总是胆怯内向。 这样野蛮生长的孩子,没有埋怨过他们这对没有给她富余生活,没有给她太多宠溺,并不十分称职的父母。 仍长的越来越懂事,甚至越来越独立,早熟而孝顺。 华父长长吁出一口气,他不善言辞,不知这种时候该说什么,手搓了会儿茶杯,只道出一句: “我闺女真棒。” …… 华氏夫妻俩看着女儿的成绩单,百感交集,难以用语言表达。 反而是华母更大大咧咧一点,一会儿便恢复开朗状态,笑着道: “什么时候家长会呀?” 一脸的期待。 她给女儿开了好多年家长会,从来都是零存在感,老师夸孩子也没有华婕的份儿,训孩子也没华婕的份儿。 每每她问老师,女儿在学校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之类,老师总是要陷入沉思十几秒钟,仿佛在回忆华婕是谁。 这一次,女儿考了班级前十,总算该有夸奖了。 女儿念小学至今,她终于要扬眉吐气了! “这周六上午。”华婕道。 “嗯,以前都是你给女儿开家长会,这次我去好了。”华父一脸严肃道,仿佛真的是为了帮媳妇分担什么辛苦事儿。 “没关系呀,我也习惯帮女儿开家长会了,就还是我。”华母笑吟吟道。 “……”华婕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 好。 “那你们商量,我先去学习了?”她站起身。 “去。” “嗯。” 夫妻俩齐齐道。 华婕拎着书包拐进自己房间前,夫妻俩仍在摆事实讲道理据理力争: “你在家做家具嘛,就别把时间耽误在开家长会这种小事上啦。” “没关系,我正好干木匠活累了,去开家长会休息休息。” “哎呀,我都开了无数次家长会了,驾轻就熟。” “正好我从没开过家长会,去开开眼界。” “……”华婕关上房间门,默默扯了扯唇角。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家爹妈居然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 …… 市中心最好的小区里,沈家。 沈墨一进门,将自己成绩单放在桌上便上了楼。 沈佳儒出门倒水喝时看到了成绩单,班级第一,年级第一。 每次考试都这样,已经习惯了。 麻木。 走到房间门口时,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到电话前,点了联机号,拨给三楼儿子书房。 “爸?”铃声响了半天,儿子才接起来,声音懒懒的。 “考的不错。”沈佳儒客套道。 “嗯。”沈墨淡然应。 “什么时候开家长会啊?” “周六,我明天给磊哥打电话,照样让他帮我开。” “这次华婕家是父亲参加家长会,还是母亲啊?” “……”沈墨扯了扯唇,果然还是为了华婕吗?“不知道。” “嗯,这次我去参加家长会,周六上午的课延到下午,你明天跟华婕说一声。可以让她周六上午到学校画室画画,家长会开完了跟我一起去劲松中专画写生。”沈佳儒道。 “……好。” 挂了电话,沈墨盯着电话看了一会儿,撇了撇嘴。 那个小丫头有什么好的,值得他爹这么上心,还真当最看好的亲徒弟带呢? 一边想着,一边用脚拨了下藏在书桌下的大盒子。 他专门让姚楠偷偷问廖珊珊华婕的脚多大,买了双小靴子给她。 人家小姑娘都两三双鞋换着穿,就他同桌之前天天穿旧皮鞋,现在天天穿新皮鞋,也没个换的。 听姚楠说今年能穿小靴子的女生都是最时尚的,其他两个领操的高二高三学姐都穿过小靴子,就华婕没有。 这怎么能行。 说是因为她这次考的好,没给他丢人,所以送给她,作为奖励,也是种鼓励? 可是,送鞋是不是不太合适? 她会不会误会什么呀? 姚楠不是说,一起打篮球的谁来着,给女朋友买鞋,说寓意是‘穿上鞋跟我走’或者‘一辈子一起走下去’。 狗屁,一双鞋也就能穿个两三年,还一辈子?要穿鞋就能一起走,那tm还得季季、年年给女朋友买新鞋,不嫌麻烦。 沈墨皱起眉,放下手里的《哈利波特与魔法石》,有些犯愁。 …… …… 第二天早晨上学,沈墨后车座上夹着一个用报纸包的严严实实的纸壳子。 进班级后,他先将它放在桌上,觉得太显眼了,改放地上。 可怕脚踩脏了,又侧放在桌边。 最后想了想,干脆藏在自己座椅和墙之间,这下好了,谁也看不见。 姚楠过来找他墨哥,想趁早自习前去打会儿篮球,就见对付拿着个大盒子颠来倒去的放,跟烫手似的,怎么放都嫌不满意。 “啥呀?”姚楠趴在沈墨桌上,探头看。 一个头槌砸头顶,差点把他整懵。 姚楠捂着脑袋跳起来,哀怨瞪视。 “……”沈墨差点脱口而出的‘你谁啊?’咽回去,这傻子一看就是姚楠,不做第二人猜想。 “别找事儿啊。”他正闹心呢。 一个书包被放在隔壁桌上,粉粉的,两个碍眼的兔耳朵直晃悠。 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她的粉兔子书包走来了。 华婕坐在后,也探头往沈墨和墙壁之间看,好奇问: “啥呀?” 沈墨大掌按在她饱满光洁的额头上,推开她后,用自己身体挡住大盒子,低声别扭道: “是你能问的问题吗?” “规矩真多。”华婕悄悄撇嘴。 沈墨正想再找点什么话彻底转移开华婕注意力,忽然察觉到两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他转头,正对上姚楠的眼神,充满了指控,哀怨的仿佛刚被始乱终弃,被劈腿,被绿。 一股浓郁的狗血味从姚楠的双眼中弥漫出来,就那么一个表情,一个小眼神,简直能谱写一整本虐恋情深文。 沈墨一个激灵,皱眉问他: “你干什么呢?” “凭什么我问就挨打?”姚楠超气气。 “……”沈墨。 “……”华婕。 直到好言相劝把姚楠哄走,沈墨都还头皮发麻。 “所以……到底是什么?”华婕摊开早自习要看的功课,转头瞧了眼沈墨,再次开口。 “……”沈墨有些头疼,他还没想清楚要怎么把鞋给她,他得再琢磨琢磨。 要是琢磨不出来,就不送了。 如此想着,他凶巴巴斥她: “学你的习,考完试是不是就松懈了?期末考进班级前三!” “??!!”华婕被吓的脖子都直了。 不让问就不问呗,他怎么这么狠? 接下来的一整天,沈墨跟孵蛋似的坐在座位上,守着他的大盒子。 里面装着拥有某种神秘力量的古怪东西,牵绊住了他,困住了他。 放学的时候,他想,明天上午就是家长会,他爹坐在他的位置,一定会发现这个格格不入的盒子。 要不……还是顶着风雪,再把它带回家…… 第56章 幸福的爸爸 周五华父上了一趟街, 买了件皮夹克,把自己打扮的很气派。 周六一大早,他难得的照了照镜子。 早饭后, 他递给女儿一个安全帽,在媳妇羡慕嫉妒的眼神注视下, 载着女儿去学校。 华婕抱着爸爸的腰,听着摩托嗡鸣声, 感受着肉包铁的风驰电掣。 爸爸宽厚的身体帮她挡住了风, 耳朵贴着爸爸的背,她看着风景快速被抛在后方。 大摩托, 是男人永远丢不掉的少年心,是男人的浪漫。 也是女儿的童年美好, 坐爸爸的摩托去兜风, 总是很欢腾愉悦的。 坐上摩托10分钟后,情怀值和对‘速度与激情’的享受就烟消云散了。 她小声道: “爸, 咱开慢点呗, 又不赶时间……” “好。”华父答应的好好的,速度却一点不减。 交通安全是首要的, 但对速度的追求是男人绝不退让的底线。 嗡嗡嗡! 嗖——嗖——嗖—— 到校门口下车时,华婕腿都有点软。 太久没坐爸爸的摩托了, 记忆中明明是很刺激很好玩的, 现在怎么就觉得这么害怕呢? 难道她的心态已经老了? 华父将摩托锁在校门口,脱下安全帽便瞧见了学校外墙上的画。 此时正有其他家长在欣赏墙画,两个被分派接待家长的学生代表站在左右,向家长介绍: “这些墙画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自己设计, 亲手画的, 连省领导看到了都夸好。赞一中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标兵学校, 其他学校几乎都来欣赏参观过一中,回去后纷纷效仿。” “啊,居然是学生画的啊!” “学生都画的这么好了,那老师肯定画的更好了。” “哎呦,我都想让孩子也学画画了。” “是哪个班的同学画的呀?” “是高一七班的同学画的,叫华婕。”一位高一年级学生代表道。 “!”华父立即捕捉到关键词。 华婕! 他闺女! 放眼望去,长长的围墙上无数幅大画,各个都精致漂亮,奇趣无穷。 他女儿画的! 溜达到几位家长中,华父不经意回头对女儿道: “华婕,画这些用了多长时间啊?怎么也没跟爸提过?” “……”华婕瞬间脸红。 爹! 亲爹! 她别别扭扭走过去,不好意思道:“下课画,周末画,画了半个多月。” “画了挺长时间啊。”华父啧啧道。 “啊,这就是华婕啊。哎呦,这么小就这么厉害!”边上的家长立即凑上来赞叹。 “可不是,您是她父亲呀,怎么培养的?” “这孩子养的真好啊。唉我家那个,除了吃喝睡觉,啥也不行。” “真有才华呀!长的也好!” 家长们一看见乖小孩就忍不住,北方人的热情在这时刻也体现的淋漓尽致,在夸别人家孩子这项技能上,诸位家长们无人认输! “嗯嗯。” “是。” “哈哈,也没咋管,就是送她去学画,她自己学。” “天赋也提不上,倒是挺刻苦。” “现在的孩子也挺辛苦,是是,哈哈。” 华父笑吟吟跟家长们寒暄,一扫往日的沉默内敛,在夸耀女儿这件事情上,似乎也挺有好胜心。 聊了两句,华父感觉满足了,跟着女儿走进校园。 回头发现墙内也有画,他驻足片刻,望了眼那些围观内墙画的家长,他忽然伸手捞过女儿,在她头上拍了拍。 嘴上没有说什么,眼神却柔和下来。 敛去了方才的骄傲,多了分心疼。 大冬天画这个,要有多苦。 “以后学校再有这种活,你就直接拒绝好了,学生的本职工作就是学习,这些也不是该你干的。”他语气甚至有些埋怨。 华婕被爸爸轻声斥责,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心里软乎乎的。 “嗯。”她笑着点头。 爸爸三天在火车上当乘警,回来休班的三天又在做家具。 一有能赚钱的机会,麻将也不打了,电视也不看了,辛辛苦苦连轴转的忙活,无非也就是为了让她和妈妈过的更好,不必去干如给学校刷墙之类的活。 他想用自己的辛劳,换取妻女的养尊处优。 她以前怎么会觉得爸爸是个冷硬强势又蛮横的人? 这个硬邦邦的男人,拥有一颗多么温暖又柔软的心。 挽住爸爸手臂,她将脸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一路引着他进教学楼。 华父在高一排行榜前站了好一会儿,听着那些孩子没上榜的家长的羡慕之言,又忍不住笑。 华父进班级后,立即有负责引领家长就座的班干部迎上来。 小姑娘笑着跟华婕打过招呼,便非常礼貌的请华父坐在光荣座上。 华父一看这位置,熟啊。 他以前上学时,是学校里出了名的皮学生,老师总是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方便看着他不闯祸。 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啊,以前是皮孩子坐光荣座,现在是女儿这样的乖宝宝坐了呀。 “这盒子是什么?”华父看了眼摆在华婕椅子上的大盒子。 “咦?那是什么?”华婕也疑惑。 华父将盒子放桌上,坐下后开盖看了看,里面装着个纸条: 【华叔叔: 感谢之情几次您的照顾,感谢您和阿姨的热情招待。 不知该送什么礼物答谢您二位,遂买了件适合您女儿的礼物,望收下。 ——沈墨】 “……”华父抬头看了眼华婕。 “……”华婕回望,捏起纸条。 盒子里是一双棕色的小靴子,3cm的宽跟,看着就舒服。 鞋头圆圆的,像香奈儿少女鞋的款型。 靴侧有一个镶钻的蝴蝶结,十分可爱。 36号的靴子,垫上鞋垫就正是华婕的尺寸了。 父女俩望着鞋看了一会儿,沉默着谁都不知道该说啥。 华婕有点脸红害臊,在自己亲爹面前收男同学的礼物,还是双靴子,怪怪的。 可沈墨又说的冠冕堂皇…… 华父却撇了撇嘴,臭小子! 什么不知道该给叔叔阿姨买啥,于是干脆给你们女儿买双鞋。 这孩子是个高中生,当他华兆元也是不懂事的高中生吗? 当年他追媳妇时,天天去媳妇家帮着收菜地,给岳父岳母修门、拧电灯泡……打的都是自己是大舅哥好朋友的旗号。 图啥?难道真是为了哥们友谊天天往人家里跑? 还不是为了多看两眼那时候跟个小黑炭似的华母!还不是为了追老婆。 华父叹口气,压下自己的情绪,将盒盖子盖上,平静道: “这孩子挺有心的,开完家长会我把这鞋带回去,你去画画。” 虽然满腹牢骚,但鞋还是收下了。 沈墨那孩子也不是不好,就是年纪太小,这个岁数的孩子都不定性呢。 不过他相信自己闺女,不会乱来,而且瞧着女儿一脸懵懂,估计也没开窍,他还是少插手。 只要女儿不受欺负,学习画画不落下…… 华父叹口气,有点无奈,又有些复杂。 沈墨也就是遇到他这样的开明长辈,若是那种老牌严苛的父亲,非闹到孩子心理阴影不可。 从小野大的男人,最懂刚开始野的男孩子。 华父二十来年没再坐过教室,抬头环视了下教室,忽然有些怀念童年。 曾经最不爱上学的他,竟也有今天。 “那爸,我去学校画室了哦。”华婕有些不放心道。 “嗯。”华父点头。 “一会儿沈墨爸爸来了,您对他千万客气一些,别太凶。沈老师对我真的很好很重要的。”华婕怕她爸欺负人。 “你爸又不是小孩,快去。” “……”华婕有些不放心的走两步回头看看。 班干部笑着挽她手臂出教室,调侃她:“咋?还怕你爸在教室受欺负啊?这恋恋不舍的。” “不是,哈哈。”华婕勉强笑笑。 你不懂,我爹横惯了,在列车上跟列车长都三天两头吵架,不是善茬,嘤。 在对外交际这方面,她对亲爹是绝对不放心的。 …… 华父坐在教室里,等着其他家长们陆续就位。 前后桌的家长们开始闲聊,问问孩子在学校里的状况,聊聊对方家长的教育经。 华父不太擅长主动跟人搭茬,就默默坐着。 忽然一个性情开朗的家长坐到他面前,望着华父两眼放着光,格外热络道: “华婕爸爸?” “是的。”华父点头。 “我是廖珊珊的妈妈,不知道华婕有没有跟你们说过啊,这俩孩子关系可好了。”廖珊珊妈妈笑着道。 “啊,是的。”华父压根儿不知道。 “哎呦,您是怎么教孩子的啊,也太厉害了!”廖珊珊妈妈拍着巴掌感叹,声音有点大,惹的其他家长都望过来。 “哈哈,没有没有。”华父实在不太习惯对方的热情。 “画画那么好,还会刻章,帮孩子设计的签名啦,做的书签啦,都可漂亮了,我闺女都当宝贝放着,谁也不让碰。哎呦,您夫妻俩肯定也有手巧的?”廖珊珊妈妈讲着讲着,又激动的拍了下巴掌,满眼羡慕。 “哈哈,我年轻时学了点木匠活,勉强也算是手艺上的?她妈倒是打小会写毛笔字。”华父有点痒痒的想吹一下媳妇,考虑到要低调,忍住了。 “啧,您夫妻俩可真棒。我今天出门前就想啊,问问您两位是咋教孩子的。”廖珊珊妈妈一脸愁苦,“您可千万跟我说说。” “啊,也没啥——”华父才开口,又被打断: “华婕入学考试的时候,那除了英语科科不及格,考全班倒数第一。咋就通过俩月窜到班级第八,年纪137名了?这也太厉害了!坐着火箭学习呀!我家孩子真是咋学也整不会,您快教教我,一天天为孩子的学习,可愁死我了。”廖珊珊妈妈一脸渴切,就差握住华同志的手,促膝倾心求教了。 “?????” 啥? 华父傻眼。 啥? 科科不及格? 班级倒数第一? …… 华父才从女儿居然曾经考过全班倒数第一这件事中回神,一位穿着黑色羊绒大衣的女人就走进了教室。 女人生的男相,个子很高。 进门后被班干部女生问了下是哪位家长,女人答说‘姚楠’。 班干部指出姚楠座位后,姚母却不往那边走,反而回头问: “华婕坐哪里啊?” 女班干部愣了下,才指了指头排光荣座。 姚楠妈瞧见华父,瞬间喜笑颜开,这么巧啊,来的正好是华婕爸爸,本来晚上就要请华婕一家吃饭的,上午就碰上了,那更好啊。 “华婕爸爸?”姚楠妈往边上座位一坐,热情程度不逊色廖珊珊妈妈。 “是。”华父疑惑,怎么这么多人找他说话。 姚楠妈非常不见外的伸手跟华父握手,又做了自我介绍。 他才知道这人居然就是买他做的家具的人,那岂不就是给钱的老板? 才想表现的热情一些,哪知对方立马开始表达对他的敬重之情,直把他的手艺吹的只应天上有。 他有这么厉害吗? 华父都有点被忽悠懵了。 接下来的5分钟里,姚楠妈彩虹屁不要钱一样的放,把华父夸的云里雾里,表示愿意再把家具制作的速度提升提升,争取赶在年前多做一些。 两个人又顺利达成协议,姚楠妈用‘不收华父代卖的抽成,自己跟风制作的所有家具还给华父抽10%的成’为条件,请华父自己开店之前,只独家供应家具给富运家具。 直到姚楠妈热情称‘晚饭一块儿吃顿好的,到时候再好好聊’,并回到姚楠座位上,华父都还在回想方才的聊天内容。 啊……他自己开店之前?姚楠妈这话说的……他难道还要开自己的家具铺子? 开自己的……家具店…… 华父再次陷入沉思,忽然被对方聊出心动的感觉了呢。 …… 家长会时间快到时,又有一位家长来到班级门口。 可不等负责引领的班干部上前搭话,就有一位上了些年纪的男人突然从走廊里窜出来,拦住了那位家长,并拉着对方的手,热情的聊起天来。 隐约间有只言片语飘进教室中: “……这孩子可真争气啊,第一,全是第一,太聪明了!” “啊……您最近在画……哦哦……” “……到时候省里其他学校肯定都想来,您……啊,真的没时间啊?……” 家长们问教室里帮家长倒热水的女同学: “那老人是谁啊?” “是我们校长。”女同学道。 她还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校长,一点不严肃不吓人,还……有点热情过了头是怎么回事? “那被校长拉住的人是谁啊?”又有家长问。 “是我们高一全年级第一的同学的家长,我们班沈墨同学家长。”女同学答道。 “哎呦,学习这么好,怪不得校长都这么热情。”有家长羡慕道。 这校长一定是非常非常在乎升学率了,不然哪至于这样。 “真好啊,年级第一啊。”所有家长们看着沈佳儒被校长拉着手不放,各种尊重和礼遇,羡慕的恨不得回去鞭策孩子啃书。 华父也来了精神,沈墨他爹啊,还是华婕老师呢。 而且女儿专门叮嘱,对待对方要客气。 他正犹豫着一会儿要不要像校长那样,主动拉住沈父的手热情寒暄,站在门口的沈佳儒忽然朝着光荣座这边望了一眼。 两位长者视线相碰,华父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 “那就是沈墨和华婕的位置?”沈佳儒抽回自己的手,越过校长问边上站着的学生。 “是的。”学生忙客气道。 “回头再聊。”不顾校长热切表情,沈佳儒点头后转身直奔华父。 在众位家长目光注视下,他走到华父面前,主动伸出手道: “这位就是华婕父亲?” “哎,沈老师你好。”华父站起身,伸手与之相握。 一只画画的手。 一只木匠的手。 “请坐。” “你也坐。” “……” “……” 两位父亲都不是能言善道的人,各有各的别扭,各有各的局促。 面对着坐了一会儿,想说话又不知道该如何挑起话题。 于是又都挪着屁股坐正了,面朝前方。 前方是个柜子,枯燥乏味的柜子。 尴尬,焦灼。 还是华父率先打破了安静,做出个微笑表情,转头对沈佳儒道: “沈墨那孩子挺好的,懂事,聪明。华婕学习提升,多亏了那孩子帮忙。” “华婕也非常不错,天赋惊人,有灵气,又肯努力,踏踏实实的很不容易。”沈佳儒忙回应。 “啊,以后还要麻烦沈老师多加管教。”华父很想继续夸夸沈墨,但发现自己对那孩子知之甚少,实在找不出啥词夸了。 总不能说人家孩子长的好看,也太不庄重了。 沈佳儒却不一样,他被华父挑起了话闸,便有了些滔滔不绝之势: “像华婕这样的孩子,是非常难得一遇的。 “绘画基础打的非常非常扎实,显然画的很认真,耗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 “而且对色彩的敏感度很高,情感细腻,观察力强,将来大有将自己的表达呈现在绘画上的机会,这不是每个画画的人都能做到的,我对华婕寄予了不小的期望。 “家长一定要支持她画画,给她提供最好的环境。 “不过也没关系,我这边倾力去教,基本上没什么问题,父母只要支持她配合她认同她就行了。 “之前第一次给她留作业,我本来以为……” 华父看着沈佳儒那双愈来愈亮的眼睛,开始有一种不真实感。 自己仿佛置身梦境。 这个人说的真的是自己女儿吗? 那个傻乎乎憨乎乎,天真可爱的女儿? 3岁还尿裤子,5岁还偷偷抠被褥后面的墙皮吃,8岁追着野狗穿街转巷野跑的女儿? 而且,沈老师的眼睛怎么会发光? 隐隐仿佛有了神性一般,这种热情,这种感染力…… 他怎么开始觉得热血沸腾起来了? 想拉两把小旗给女儿助威呐喊的激动情绪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聊酣时,班主任从外面走进来。 沈佳儒挑眉看了一眼,收住话头,拍了拍华父肩膀,感慨道: “老华很有两把刷子,女儿真的教的很好。” “谢谢,沈墨也挺好。”华父面颊发热,耳根也可疑的泛红。 相比沈佳儒的夸赞,他对沈墨的夸奖就显得格外敷衍,完全是社交辞令。 好好一个天才第一名,在两位父亲谈话中,卑微到令人心酸。 坐在后排的家长们,从坐下后,就瞧见廖珊珊妈妈、姚楠妈妈,还有被校长尊重、待校长都很淡然的沈墨爸爸,一一对华婕爸爸展现善意。 忍不住开始猜测:这位华先生,到底什么来头?忽然有点神秘起来了。 当梁萍站在讲台上,开始介绍一中的教学理念,阐述现在的一些教学思路,启发家长们配合教育时,有班干部受校长授命,跑去学校画室找华婕。 华父才来学校没多久,开了会儿家长会,就直晕乎,觉得自己社会地位直线上升,又找回了年少时当孩子王的快乐。 什么?中年危机?不存在的。 中年简直好着呢! 他正陶醉,梁老师的讲话部分结束,开始宣布成绩。 这个流程结束后,又快速推进到进步学生标兵分享进步经验,提前安排好的班长发言后,梁萍拍了拍巴掌,笑着将侯在教室外,刚被校长点名喊回来的华婕引进教室。 “……”华婕手上还粘着颜料,站在门口临时想的腹稿仍有些不顺畅。 她站在讲台前,压下羞涩和紧张,深呼吸几次后,才微笑道: “各位家长上午好,我刚从画室过来,有些匆忙,不好意思。 “老师说要分享一下进步经验,其实之所以进步这么大,主要还是初三暑假玩的太疯,把之前学的忘的太干净了。” 她话音落,家长们纷纷轻笑,班级里枯燥严肃的气氛瞬间好了许多。 大家发现,华婕不像方才做分享的班长那样僵硬,虽然措辞并不华丽,却更显自然和游刃有余。 谈话间传达出自己想讲的内容,有种孩子们所没有的从容和聪颖魅力。 家长们窃窃私语,很快便对上了号。 华婕就是那个从班级倒数第一飞速升到班级第八的孩子,是那个画校园墙的孩子,是方才被许多人关注的那位父亲的女儿。 “……每个人的状况不一样,大脑发育也是有特殊性的。记忆力好的,记忆力差的,容易集中注意力的,不容易集中注意力的,瞬时记忆强的,长线记忆能力者,理性思维能力强的……还有理解能力快,够聪明,导致容易耍小聪明,不喜欢背题背公式的……有些同学自己不具备分析个人特色的能力,就需要家长帮忙确定同学们的状况,然后根据不同状况,去寻找最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 华婕站在台上侃侃而谈。 她并没有说套话,因为知道那些话并不是家长们关心的。 感谢学校老师的话,班长也已经说过了。 所以她根据后世的先进学习观,结合自己在网上当美术老师时研究的因材施教法门,做了些最初级的方法论介绍。 希望真的能启发一些家长,不要只是皮鞭子沾凉水逼迫同学死读书死学习,还是要利用成年人的思维能力,去帮助同学们事半功倍的学习。 起初家长们都还在议论这位讲话大方,不卑不亢的聪明女孩子是谁,家里什么条件,爸爸是不是当官的,还是书香世家,才能培养出这样的孩子等等。 后面却越听越入迷,开始掏孩子书桌找纸和笔,记起笔记来。 有的家长因为太久没写字,提笔忘字,还要用拼音做笔记,写的遮遮掩掩,就怕别人看见自己满篇白字。 每个孩子的学习成绩,都是家长们最揪心的事儿。 但这一代家长,还未接触过什么教育法,大家根据自己父母的经验,糊里糊涂的当爸当妈,往往除了棍棒教育或者奖励教育,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方法来。 具体的学习观更是听也没听过。 不少领悟力强的家长,甚至有茅塞顿开之感。 连站在台下听着的班主任梁萍,都露出了诧异表情。 这一天,她对自己班上这个叫华婕的小女孩儿,又有了新的认识。 惊叹。 这个孩子,脑袋里居然装了这么多东西,从小是吃书长大的吗?连她都有被提点教育的感觉呢。 瞧着家长们纷纷做笔记,一边听一边嘴巴念念叨叨的思考和吸收,梁萍也想做笔记了。 而沈佳儒和华父,一个人手臂搭在窗台上,侧身而坐,目不转睛看着徒弟,眼神越来越满意,越来越欣赏。 另一个则翘着二郎腿,双臂随意搭在桌上,望着女儿一脸的幸福,面色酡红如醉酒,神魂通泰,飘飘然。 第57章 木工沈墨 家长会后—— 一向会拉着老师询问孩子状况的家长们, 居然有好几位跑到华父跟前,想搞一套华婕的那个学习观的东西,或者华婕是从哪里看到的。 华父有些汗颜, 他并不知道。 应付掉这些家长后, 他干脆也没去找老师, 拿着孩子的考试卷子, 抱着沈墨送给女儿的靴子, 跟沈佳儒道别,表示改天请沈老师吃饭后,快速逃离班级。 嗯, 家长会是挺累的,简直比做家具还累,令人疲于应对。 沈佳儒跟华父前后脚离开, 倒没人找他聊教子经, 他主要是躲李校长。 出了教学楼, 便见华婕已经从画室赶回来, 背着画板拎着画袋子在等他了。 华父先出门, 正跟华婕讲话,无非是叮嘱她好好跟着沈老师去学画,晚上一块儿去吃姚楠妈的饭局之类。 沈佳儒走到跟前, 华父便微笑着把女儿交给了对方。 赵孝磊来接他们去劲松中专,已经在校门口候着了。 沈墨抱着篮球也准备回家或者找个地方去吃饭, 走到跟前瞧见华父臂弯里夹着的鞋盒, 默了下才打招呼。 沈佳儒瞧了儿子一眼, 他从来没操心过他的事儿, 没有教过他学习观什么的, 更没怎么谈过心。 这孩子倒也长的挺好, 脾气坏了点,但没长歪。 之前跟华父聊天,听对方感慨女儿的独立,他才忽然意识到,是的,很多父母对孩子的爱是很多的,甚至将生活的重心完全放在孩子身上,孩子今天吃了几口饭,喝了几口水,说了几句话都要关心。 这么看来,沈墨也独立的太厉害了。 想开口跟儿子讲两句什么,夸赞一下之类,但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便只是点了点头,连考第一的夸奖都没说出来。 倒是华父拍了拍沈墨后背,笑着道: “年级第一啊!” “……挺简单的。”沈墨有些不好意思道。 “哈哈。”华父心情很好的朗笑了声,真是年轻仔,在长辈们面前也掩饰不住对许多事的轻蔑。 华婕表情坍塌了下,沈墨这个家伙! 她拼了老命才考个137,考第一的他居然说简单。 “行,华婕跟我走。”沈佳儒再次跟华父握手后,难得的伸手拍了拍儿子手臂,便板着面孔带着华婕出了校门。 关上车门后,沈佳儒转头看了眼站在校园里跟华父讲话的儿子,心情有点微妙。 “沈墨真厉害,那么聪明。”华婕顺着沈老师的目光望向沈墨,开口道:“沈墨东西看一遍就会了,真令人羡慕啊。” “嗯。”沈佳儒点了点头,汽车启动,驶离校门。 “沈墨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围棋、篮球、象棋、滑冰……所有这些他接触的到的东西,都能激发他的学习**。 “所有他接触过的东西,都被他学的很好。 “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懒惰的人,最难得的便是一生不消失的好奇心、质疑心和学习**。 “老师,沈墨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男生。 “我想象不出有什么事是这个人想做做不到的,嗯……除了画画,哈哈。 “而且人也很善良,是个内心很温暖的人。 “老师不必担心他,他成长的很好。” 华婕以为老师是担心看起来很叛逆的沈墨长歪。 沈佳儒转头看了眼华婕,“你爹心疼你野蛮生长成这么好的小孩,我也反思了下……” 他说到一半忽然笑了笑,怎么跟孩子聊起这个了。 闭嘴结束话题,他转头看向窗外小城雪景。 “……”华婕抿唇盯着沈老师的侧影看了好半晌,才收回视线。 汽车里安安静静的,赵孝磊偶尔从后视镜看后座上的两人。 皆是若有所思。 …… …… 校园里。 沈墨夹着球,规划起接下来的安排。 回家吃饭,然后在家玩电脑找几部电影看……于是便跟华父道别,走向车棚 华父夹着装了小靴子的大鞋盒,看着汽车渐渐驶远,沉默了会儿,对刚取了自行车准备自己骑回家的沈墨道: “你阿姨中午炖大骨头汤,跟我一起看看小鸟,玩玩狗,吃顿大肉怎么样?” “……”沈墨怔住,华父的提议打乱了他的规划。 还不等他开口,华父已经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后背,说道: “走!” 然后直奔门口锁着的摩托。 “……”沈墨还有点不习惯华父的霸道,不知不觉推着自行车跟着走了过去。 也或许骨子里是想去的,毕竟华阿姨做的饭菜真的绝了,但……华婕不在,他一个人跑去她家蹭饭,这合适吗? 合适不合适,他跟在华父摩托后面,一路上山到家门口,进院锁车,进门抱狗,喊阿姨接过酸梅汁……一切也还是发生了。 当沈墨脱掉羽绒服,坐在桌边,热乎乎啃大骨头啃的满头汗,他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的规划。 好吃,真香。 最迷人是手抓着比拳头还大的骨棒,吸着骨髓,一口下去,肉连着筋,鲜嫩多汁……那种过瘾! 真的太爽了。 满手的油也不在意,津津有味的将骨头上每一处难啃的肉啃干净,大骨肉就是要自己啃才带感。 啃骨头的时候,沈墨不想弄的筷子上都是油,干脆用手抓米饭吃,新奇又好吃。 一个骨头啃完,擦擦手,吃个华母在灶台上扣着盆烤的地瓜,烫烫的,糖心像会流淌一样。 华母自己腌的酸菜炒肉沫粉条,酸香开胃,实在可口。 觉得肉腻了,再来两筷子东北家常凉菜,黄瓜的清爽、粉丝的软弹。 每每吃华母做的饭,他都忍不住感慨:原来吃饭不止是为了填饱肚子,更是一种其他任何**都无法代替的食欲的满足。 太幸福了。 再喝一口清新的蓝莓汁,嚼嚼果肉,又捏起一块儿大骨头。 华母看的直笑,吃的多香,她这个厨师可太有成就感了。 心想幸亏自己生的是个女儿,不然以之前他们家的生活水平,岂不是要养不起。 华父也握着骨头歪着头啃,跟吃的香的人一起吃饭,胃口会变好。 两个男人互相促进着,这顿饭都吃的有点多。 “好吃?”华母起身收拾碗筷时,笑问。 “好吃。”沈墨吃饱了才有点不好意思,忙站起身要跟阿姨一块儿收拾桌子。 华母按住他肩膀,“不用客气,坐着喝点热乎水。” 说着把热水壶推给沈墨。 扒在他腿上的欢欢已经馋哭到眼泪流干,他转头问华父: “能喂它吃骨头吗?” “都给它,让它自己啃着玩。”华父点了点头。 沈墨便将桌上的几块儿骨头一起放到了欢欢的狗盆里,小狗激动的猛摇尾巴,连身体都跟着摇摆。 有点对不起欢欢,大骨头他实在啃的太干净了,现在上面都没什么肉了,害它没的吃。 早知道不要啃的这么卖力,给它留点儿…… 欢欢吃的嗷呜嗷呜的,前爪抱着骨棒,上半身贴着地,撅着屁股歪着脑袋,啃的呲牙咧嘴,嘎嘣嘎嘣的嚼脆骨。 沈墨看着莫名觉得解压且快乐,怎么看狗吃饭居然这么津津有味,他都想养狗了。 忽然,他想到吃饭时华母看着他的那种满足表情,心里咯噔一下,呃……岂不是跟他现在看狗子一样…… 脸微微泛红,他伸手抚眉。 手才凑到面前,就带起了一股香风,虽然洗过手了,但是手上的肉味还是很浓郁。 可见他刚才吃的有多忘我。 华父忽然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肩膀,道: “刚吃完饭别蹲着,走,跟我去消化消化食。” “?”沈墨压根儿不知道华父是要干嘛,就被拉着出了屋子。 站在院子里,他看着华父将木料放上桌,然后递给他一副麻布手套,对他说: “帮我按着那边。” 于是,沈墨就这样被华父征用,开始干木匠活。 以为饭是白吃的吗? 他还是太天真。 “那个木头给我。” “去仓房里把锯子拿出来,知道哪个是锯子?” “这么刷,看懂了吗?把这一组都刷了。” “来,搭把手,一起把这根木头锯了。” “……”沈墨吭哧吭哧干活,零下三十度的劲松,他累出一身汗。 可看着自己弄完的东西,居然还有点莫名的成就感。 劳动使他酣畅淋漓,手工活有点解压,有点舒服。 “学习这么好,将来考啥大学啊?北大?清华?”华父伏在家具前,一边细致精雕,一边问沈墨。 “都行。”沈墨不在意道。 “这么随意可不行,自己得有点想法啊。将来准备干点啥?”华父又问。 “现在互联网发展挺快,也许搞这一块儿。或者干点别的也行。”沈墨仍旧是随心所欲无所谓的样子。 “互联网啊,是,现在好多事儿能在电脑上干了。”华父想了想又道: “人家不是说在上海搞金融赚钱吗?你没想着往最赚钱的行业里闯?” “每天跟那些数据打交道好像也挺无聊的。”沈墨站着认真思考了下,又道:“说不定将来我去写诗,当个流浪诗人。” “哈哈哈,个皮小子还当诗人?饿不死你。整点有用的。你没啥爱好啥的?”华父吹了吹刀刮下来的木屑。 “也不一定每个人都要有很具体的梦想,我就想干点自己喜欢的。”沈墨刷完了最后一块儿木雕,开始检查有没有漏刷的细节,嘴上道: “我现在对什么都感兴趣,看什么都想干,未来三年应该会筛选筛选。 “不过也没关系,也不是所有人最后做的事,都是大学时学的专业。 “没必要将自己的未来全押在某个阶段学到的东西上,框死自己。 “人生长着呢,随时都可以学习,随时都可以选择,我只要每个时段都忠于自己的心就行了。” “……”华父放下手中的活,转头看了眼沈墨。 听着怪有道理的。 但仔细一想……这孩子都说的什么玩意? “这学习好,就是任性啊?”华父啧了一声,“相信自己干啥都行。” “不会太差。”沈墨倒也丝毫不谦虚。 华父看着他那年轻的脸,淡然又情况,忍不住笑。 今天他心情真的很好了,以往很少讲话很少笑的人,忽然增了谈兴,填了笑容。 “挺好挺好,努力。”华父站起身伸展了下腰身,看看弄好的木料,又研究了下华婕的设计图,转头对沈墨道: “去,南街有个五金店,给叔跑腿买一包门百叶去。” “……好。”沈墨放下油漆,站起身拍了拍腿上落的木屑。 推向自行车时,目光不自己在华父的摩托上流连了下。 华父瞧见他的眼神,笑道:“会骑吗?” 沈墨看看华父,点了点头:“去年暑假学过,会骑。” 华父往兜里一掏,一把钥匙塞他手里:“骑着摩托去买,慢点开。” “……好。”沈墨有些怔,华叔叔不是最宝贝这摩托了吗?真敢给他开?也不怕他把车磕着碰着? 华父抱膀看着沈墨推摩托出院一点不费事,就知道这孩子双臂很有劲。 跟着出了门,他又掏出20块钱往沈墨兜里塞。 “不用,叔叔,我有钱。”沈墨想推拒。 “让你跑腿还能让你贴钱?”华父拍了下少年的背,“开起来,我看看你到底会不会。” “哎。”沈墨点头。 他爹从来都是过年给他一笔钱,包括全年学费生活费,之后父子俩绝不因为钱的事儿多说一句话。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长辈塞钱,有些新奇,有点怪怪的。 点火,蹬起来,上劲儿便走,沈墨动作一气呵成。 少年人骑着大摩托,十分威风。 华父笑着站门口,满眼欣赏。 仿佛自己有个超级棒的大玩具,逮着喜欢的孩子炫耀,对方居然也特喜欢,并且很会玩。 看着少年骑着他的宝贝摩托一溜烟跑了,他转身回院子继续干活。 华母出来给俩人送水,发现就剩一个人了。 “沈墨呢?回家了?” “我使唤他买东西去了。”华父道。 “你还挺不见外的。”华母哼一声。 “孩子,哪那么娇气,跑个腿儿而已。”华父拿着锤子,用布垫在木材上,轻轻将榫卯结构的两块儿木材契到一起。 “哎?他自行车这不在这儿呢嘛……骑你摩托走的?”华母吃惊。 “嗯。”华父头都没抬。 “那孩子才高一,能骑吗?别撞了摔了!”华母急道。 “竟扯这不吉利的,我小时候刚长到摩托那么高,学都没学过,就敢自己摸索着骑摩托了。他那都十五六岁大小伙子了,这还能摔了撞了?哪那么费劲。行行行,你别瞎操心,屋里歇着。”华父伸手拍媳妇腰,直赶人。 “……”华母气愤的瞪着丈夫,心里忍不住庆幸:还好自家生的是闺女,不然给这个爹带大,只怕上房揭瓦爬山下河,能耍上天。 到时候不知道要作出什么祸来! 她都担心沈墨那孩子,被丈夫给带坏了。 “你别把人家当玩具似的,好好照顾着,沈老师辛辛苦苦教华婕画画,你瞅瞅你,也教点好。”华母又唠叨一句才转身进屋。 唉,四十的人了,还是孩子。 “……”华父盯着手里的锤子,琢磨了一会儿,便又将一切抛开,继续干活。 沈墨比他预计的时间晚回来了十几分钟,估计骑着摩托在附近多转了几圈过瘾。 结果孩子一进院,不仅掏出一包五金材料,还从怀里捞出两条软中华。 “???”华父瞪眼睛,一条10包,共650元,两条一千三,这孩子偷的呀? “……”沈墨有些别扭,他没送过礼,不太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 被华父看的急了,才不得不开口道: “谢谢叔叔阿姨招待,我也没买过水果啥的,上门就带着一张嘴……给你买了两条烟抽抽。” “你买的?”华父问。 “啊。”沈墨点头。 “1300?” “嗯。” “你去退了去,这么老贵,你哪儿来的钱?” “反正花我爹的钱。”不心疼。 “?”沈老师家境不是很困难吗?沈墨连肉都吃不上的样子。 “你收下,不然我下次不好意思上门了。”少年坚持。 一大一小俩人推拒了一会儿,华父居然没拗过沈墨,莫名其妙就收下了巨额贿’赂。 华父又干了一会儿,直起腰看看沈墨。 这孩子也太实在了点,那点吃的能值多少钱呢。 1300可是他一个月薪水了。 “以后周末,都来叔这吃饭。”华父开口道。 他几乎忘记了沈墨是自己闺女同学,现在仿佛他跟沈墨关系更近了似的。 两条烟的效果还是很可以的。 “嗯。”沈墨点头,然后拿着华婕的设计图道: “这里如果加两块支撑板,桌面会更稳。而且这个角度钉板的话,其实也挺漂亮的。叔叔觉得呢?” “……”华父盯着看了看,然后抬起头拍拍沈墨肩膀:“要不以后,跟我学做木匠活。” 这孩子还挺会举一反三的,真聪敏。 华婕跟沈佳儒学画画,沈墨跟着他学木匠。 他也不收沈墨的钱,这样不扯平了嘛。 沈墨微怔,随即笑道:“我喜欢东西都是三天半新鲜,我怕我学了几天又不感兴趣了,浪费您时间精力。” “那怎么能叫浪费呢,你跟我学的时候,不得打打下手干干活?白得的小工,我有什么不乐意收的。”华父道。 “……行。”沈墨。 就……哪里怪怪的。 他是不是被华叔叔套路了? 就这样,过来蹭饭的沈墨跟着华父在院子里干了一下午木工活,最后抱着一罐果汁离开了。 他发现,自己这一下午,完全在被华父主导着做这做那,几乎没怎么动过脑子。 华父不把他当外人,毫不客气的把他看做是孩子,用令人难以拒绝的豪爽和别样热情,让他享受了一下午当孩子的简单和快乐。 这种感觉……就是被长辈当成孩子的感觉吗? 两个人一块儿,搭手做家具…… 原来与人协作干活,是这样的体验。 以及……华父问了他那么多关于未来想法和规划,在学校过的开心不开心之类的问题。 细碎的谈天说地,聊梦想,谈人生,东拉西扯。 这就是电影里描述的,男人间的谈话。 傍晚的风吹散少年刘海,耳包暖暖的保护着他耳朵,无指手套暖暖保护着他双手。 少年面色悠然,内心巨大的空洞,仿佛被填补了一点点。 第58章 专治各种不听话 沈佳儒带着赵孝磊和华婕一块吃了顿肯德基, 北方小城开西式快餐店没多久,这里还是个新鲜环境,不少年轻人都心心念念来吃炸鸡。 华婕他们正赶上有人新潮的在这里过生日, 点上几个全家桶, 带上隔壁买来的蛋糕,围桌一边啃炸鸡喝可乐, 一边唱生日歌,吵吵嚷嚷的青春气息, 格外热闹。 华婕咕咚咕咚喝肥宅快乐水,连啃了四根鸡翅,汉堡都快吃不下了。 上一世经常点外卖,导致她一想到肯德基麦当劳之类的外卖,就胃疼。但重生后难得吃一次,居然觉得还行。 饭后一行人直奔劲松中专, 因为还没到约定的上课时间, 其他学生们还没到。 华婕便坐在沈佳儒身边,一大一小两个人对着组石膏画了起来。 白色的石膏, 化成水彩画,难度提升的有点快。 画的时候当然不能只用黑白灰三色, 这简直是画环境色的经典静物。 明明是白色的东西, 却要画成彩色的。 沈佳儒连打稿都没打, 直接上笔刷打型, 非常果断的调色涂色,动作格外挥洒。 本来放假的劲松中专美术组的老师都在,全围在沈佳儒身后静静的看静静的学——这是劲松中专帮沈佳儒安排场地和模特换来的重要福利。 华婕还在观察和研究, 构想这幅画完成时大概的样子, 沈佳儒已经画完了。 他将画竖着放在一边, 不让华婕看到,然后站起身走到华婕身边。 “怎么样?”他问。 “我想好了。”华婕说罢,先湿画大格局,然后再细化小区块,颜色并没有选多,但几种主环境色在明暗变化时也用了其他颜色去调。 跟沈佳儒一样,她没有将这幅画抠的很细,快速铺色达到70%的完成度,基本上将石膏表现好后,便收了笔。 沈佳儒点了点头,这才走到自己那幅画前,翻转了给她看。 不对比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完全没问题。 可一对比才意识到自己的差别。 沈佳儒笔触非常野,但是野种又有节奏感,让人看了既感到画作的张扬,又体会的出那种令强迫症舒服的美好规律。 老熟手的打型能力非常强,草草几笔就将比例关系刻画出来。 明明画的比华婕更简略,但最终呈现的效果却仿佛立即可以拿出去卖一样,整体性强,表达完整,且极富风格和美感。 “……”华婕。 一个活生生的艺术家、大画家摆在自己面前,跟自己画同一幅画,实在有点虐。 “我这里画的太保守了。”华婕之处自己的暗处。 “一则是对水彩颜料不熟悉,用色深浅还是有些差距。再则暗处绘画的思路还是按照水粉的思路在走,你要把所有暗处当成一个整体,然后去有意识的做处理。 “在水彩画中,阴影的形和色,非常核心,光影表现的能力必须非常强,不然难成大器,这一点你一定要好好想想。”沈佳儒说罢,拿过她手边的笔,在边上的调色纸上随意来了几笔,然后又道: “我将所有阴影连成一片去做深浅变化,但没有仔细刻画,你看看这个效果,体会一下。” 说罢,沈佳儒站直身体,看了下表。 距离上课的时间快到了。 方少珺最先来,与沈老师打招呼后,便默默坐在模特椅正前方,看也没看华婕一眼。 钱冲第二个到,站在画室门口望了望围着沈佳儒示范画研究学习的中专老师们,才跟沈佳儒打招呼,选择了模特椅前偏左位置,跟方少珺离的远远的,不仅没搭理华婕,更加无视了方大小姐。 陆云飞依旧踩着点到,慢条斯理跟老师问好,然后坐在了方少珺右边,也隔了一人距离。 华婕看了看,想坐到陆云飞右边,但沈佳儒觉得那边太背光太偏,便喊华婕坐到了钱冲和方少珺中间。 “……”华婕坐下时,能感觉到左边右边冷冰冰的气氛。 这位置选的。 学生们都坐定后,中专的老师们也都离开了画室。 沈佳儒坐到模特位上,伸手跟学生们要作业。 仍旧是一个一个的展示,同学们交叉点评,然后沈佳儒再做讲解。 看到陆云飞的作业时,沈佳儒停顿了下。 他发现这孩子画的速写风格只在这几张作业中,就发生了变化。 从画打篮球的少年开始,后面的画都不太一样了。 虽然仍旧是陆云飞一惯的细腻画法,但开始将动态人物平均的细节做拆分,开始学着省略细节,简化动态张力曲线,以突显人物的动势。 在学生们做交叉点评后,他专门赞道: “这几幅画非常好,显然从这里开始,云飞在简单的肌肉骨骼和动的描绘中,开始思考更好的表现形式。 “既然在画这种动态人物速写时,要突出动势,重点不仅仅是‘动势’二字,还在于‘突出’二字。 “所谓的突出,还可以用精简线条,甚至是省略来表现。 “详略之间,连贯的线条与断裂的线条,所有这种表现形式的对比,都能自做到‘突出’。 “在这里表现一下云飞啊,画画时会主动思考和改进,这个非常好。” 钱冲和方少珺盯着陆云飞的那几幅速写,眼神严峻,仿佛兵临城下的守军在审视来敌。 方少珺手指揪了揪纸角,垂眸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对老师的作业仍旧不够投入和认真。 怎么那个新人被夸也就罢了,连一起学了这么久,从来不吭不响没什么存在感的陆云飞,也突然有了这样的进步,被老师夸奖。 钱冲转头看向陆云飞,眉头皱的死紧。 “……”陆云飞面红耳赤。 不仅仅因为老师的夸奖,还因为之所以在风格上有了变化,整个画面主次更鲜明,不是因为他自己主动的思考,而是因为华婕…… 他张嘴想说那不是他自己想的,可对上沈佳儒的眼睛,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犹豫间便错过了最佳的解释时机,以他的个性,要打断老师的话是不可能的。 便红着脸,忧心忡忡的时而望望老师,时而望望华婕。 华婕直到陆云飞在焦虑什么,她安抚的朝着他笑笑,示意没事。 那些知识本来也不是她自己研究出来的,都是后世学习学到的,能用好是他自己的能耐,不需要那么在意。 直到沈佳儒华婕的画和统一的画风,才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陆云飞会改变。 他拿着华婕的作业,抬头看了眼陆云飞。 “老师……”他嗫喏着要开口。 沈佳儒摆了摆手,道: “这样很好,你们能互相之间取长补短,我很欣慰。” “?”钱冲有些不明白的看看华婕,看看陆云飞,又看看沈老师,有些不明所以。 方少珺却立即搞清楚了怎么回事。 她不敢置信的盯住陆云飞,这个画师里最沉默,最自闭,从不跟任何人起冲突,也不跟任何人讲话的人,怎么忽然跟华婕搭上了? 竟还一起画画,一起探讨画技,并因此得到了提升,得到了老师的夸奖…… 她皱起眉头,有种陆云飞作弊的气愤。 可转头看看华婕,她又抿直了嘴唇,骄傲让她昂起头,深吸一口气,敛去了自己的情绪。 这会儿钱冲才反应过来,对陆云飞道: “你们一起画画?” 一股子浓浓的‘你们居然通’奸’的语气。 沈佳儒瞪一眼钱冲,少年这才忙收声老实。 “画画是件孤独的事,但学画的过程中却不一定要当独行侠。有意识的去学习身边人的一些东西,提取一些东西,才能进步更快。三人行必有我师。”沈佳儒苦口婆心道。 眼神扫过几个孩子,发现钱冲虽然努力做出乖乖的样子,但眼神里仍有桀骜,显得不以为然。 方少珺则低着头,似乎虚心受教,实际上到底怎么想的也很难说。 陆云飞倒是望着他,但那若有所思的呆样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他叹口气,讲目光落向华婕,这才得到个又点头又真诚的回应。 算了,这种话他也不是第一次说了,看他们各自的造化。 上次课华婕来后,这周作业整体质量都有所提升,不知道是不是华婕激发了他们好胜心的缘故。 这次他夸了陆云飞跟华婕学到了种新的表现方式,也许慢慢能刺激的其他孩子为了不甘人后,不得不做出改变呢。 拍了拍巴掌,他站起身到门口喊赵孝磊,对方请模特进画室。 沈佳儒走到窗边,看了看光,开始安排模特的坐姿,用窗帘遮挡住一部分光,使模特身体一半处在明亮的光源下,一半处在厚重窗帘遮挡的阴影中。 “色彩人像。”沈佳儒比划了下写生取景范围。 赵孝磊看着忍不住感叹:沈老师对自己的学生还真的是很严格啊,水粉人物写生,高中生学生啊,居然搞这么高难度。 关上门,赵孝磊坐在后面,在画室里找到自己的画板和水彩颜料等,坐在方少珺和陆云飞中间偏后的位置,也默默画了起来。 华婕抱着裱好纸的画板,看着一半明媚一半晦暗的模特,想起了方才老师提到的关于水彩画中阴影的处理。 当其他人已经开始下笔,她却还在观察和思考。 直到脑内将许多笔触方法、用色方案、技巧采用等想的差不多了,才掏出铅笔,扎扎实实的打线稿。 水彩是没有覆盖性的,不可能像画水粉画一样直接用笔刷蘸颜料去打线稿,再涂色把线稿覆盖上。 所以只能用铅笔轻轻勾勒,后面用水彩颜料盖线稿,或用橡皮再擦掉线稿。 她线稿打的很轻,却很准确,因为观察的足够,落笔有效率极高,基本上一笔画到就不需要擦掉重修。 很快便后来者居上,打稿速度超过了坐在她右前方的方少珺。 她探头又看了看钱冲,发现这小子果然很急躁,速度比她更好,虽然橡皮修改的频率不低,但整体呈现还是非常强。 不得不说,他也并非真的基础很烂,只能说因为性子急又有点懒,会对很多基础性的东西产生轻蔑轻视态度,画的没有特别扎实。 钱冲余光扫到华婕在看,立即耸了下右肩,挡住她视线,不让她看。 “……”华婕抿了抿唇,青春期的人都这么幼稚的吗? 还是男生晚熟,格外幼稚? 收回视线,她继续画自己的。 “都快点画,先不要抠细节,注意现在的光,一个小时画好一幅完整的画。休息下,我会让模特重新摆姿势,开画第二幅。”沈佳儒道。 “好。”只有华婕应声。 其他学生都默默加速,一副好认真的样子。 赵孝磊挑起眼皮看了看华婕,真是好乖一姑娘,半点青春期的叛逆、敏感和别扭似乎都没有,显得软乎乎的可爱多了。 勾勒好脸部轮廓,五官,面部结构,头发关系,然后便又停了笔。 一边观察一边再次思考了下画法,毛笔搅水,蘸色入调色盘,开始大刀阔斧的调色。 蘸水大笔打湿全画,手动注意留白后,开始上色,将整体画面的色块铺开后,简单处理了一些晕染、溶色等效果。 漂亮的水花水痕慢慢渗入画中,画纸干燥的过程,她继续观察模特,思考后面的落笔细节。 水干的差不多时,她开始铺面部色块,有的浅上一层,做叠色处理,有的则一步到位直接深入到最终颜色。 一边打体积,一边勾细节。 虽然是初学水彩,但到底有十几年的绘画基础,手稳,眼稳,有落笔的自信,速度一点不慢。 因为提前想清楚了许多技法是使用位置,她画起来仿佛不需要思考一般,只不停的调色,不停的落笔。 加上一直有顾及到整体,基本上不会出现突然发现某个地方画跳的问题,这也是以前就养成的习惯—— 从无数次老师的训斥和失败中痛过,才决计不再犯错。 “画人时不要害怕用冷色调,只要调配好暖色调和冷色调的比例,不会出问题的。”沈佳儒站在陆云飞身后道。 华婕听到也顿了下,大笔蘸蓝色,在调色盘里开始调色。 抬头看一眼钱冲,果然大比例的使用冷色调,她盯着他的画看了2分钟,发现这小子用冷色调表现光源的方法也很有才气,对比衬托,大面积冷色中的强冲突暖光用的非常果敢,简直有点惊心动魄。 她立即学到了,仔细观察过模特面部光和暗的对比线,不再犹豫,冷笔直铺。 画面给人的感受瞬间变化,随着她阴影的丰富,画的氛围变化也越激烈,但一种浓郁的冲突美感却逐渐从画中透出来。 华婕脸上露出笑容,倍感收获,落笔也越来越快。 沈佳儒站在她身后,她也丝毫没察觉,仍画的忘我。 沈老师看了看钱冲的画,又看看华婕的画,唇角翘起。 这小姑娘是要逼死钱冲和方少珺吗? 不仅提供了新的画法给陆云飞,还学钱冲‘冷色调、强阴影少亮部增冲突’的画法,融入到自己画中,让自己的画变得更吸引人眼球。 这还愁钱冲和方少珺两个过于恃才傲物的学生不改变? 早晚气急败坏的融入到取长补短、互相学习、共同促进的大环境。 沈佳儒转头与赵孝磊对视一眼,才溜达到方少珺身后,点头道: “颧骨这里处理的非常漂亮,把下颌收一下。 “这里,画灰了。 “考虑环境色的时候,不要过度,要敢画。 “提一下饱和度。” “好的老师。”方少珺盯着画和模特看了会儿,立即恭敬应声。 “嗯。” 沈佳儒又走到钱冲身后,指着画道: “追求特殊用色呢?” “啊……”钱冲愣了下。 “画脏了,没看出来吗?”沈佳儒叹口气。 “这里吗?”钱冲试探着问。 “不然呢?自己都看出来了,还不改。”沈佳儒抬头对所有人道: “我再次强调,用色的时候,能用两种色调配,就不要用三种,能用三种,就不要用死中颜色调色。 “你混色越多,越容易画脏。 “颜料不仅变化出视觉反应,还有化学反应。 “混色多了,不可控性增强,落在纸上干了后就很可能变脏。 “现在学画,大多数时候我还是支持你们多做尝试的。 “但不要为了追求不一样的颜色,而调色。 “一切都还是要落在画上,看这幅画的需求,而不是你对‘特殊化’的没必要的执念,知道吗?” “知道了。”这种针对所有人的叮嘱和教学,又是只有华婕应声。 在其他酷酷的同学衬托下,她像个特别幼稚的小学鸡捧哏,专门在老师问问题的时候疯狂举手,在老师讲话后狂拍巴掌的那种。 “把这个边缘线弱化下,不然头成平面了。”沈佳儒又点了下钱冲的暗部,才离开。 他站在窗边扫视整个画室,时不时开口点某个人几句。 仿佛扫视猎物的鹰隼,谁笔下有任何问题,他都能一眼捕捉,洞察一切,是这个画室里的王。 一个小时在高速绘画间,眨眼便过。 沈佳儒再拍巴掌喊停时,陆云飞抬头,一脸呆滞,仿佛才发现自己身在何处,在干什么。 方少珺伸了个懒腰,旁若无人的站起身扭了扭僵硬的肢体,才又冷着脸坐下。 钱冲撇了撇嘴,嘀咕一句‘做作’,硬将要伸懒腰的冲动压回去了。 “模特辛苦了,休息一下。”沈佳儒说罢又道: “你们四个,把画都摆到台子上去。” “好。”华婕道。 四个孩子按照座位,依次将画摆好。 “先互相看看。”沈佳儒。 钱冲先看了看自己,满意的翘起嘴角。 酷,这色彩用的太帅了,头发的处理尤其棒,绝了! 他自我陶醉了会儿,才不情不愿的将目光落向他画右边的水彩人像上。 然后,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你这明暗交界线的冲突怎么学我呀?”他气愤转头,恶狠狠瞪向华婕。 超气的! “因为你的处理方法真的很好啊!我简单尝试了下,就大有收获,觉得真不错。”华婕完全无视了他瞪的溜圆的牛眼,笑嘻嘻理所当然的回应。 “你!你不许学我!”钱冲气的半死,偏偏一拳打在棉花上,憋的差点厥过去。 “你怎么这么小气?”华婕说罢,指着他的画上人物鼻头采用的颜色搭配,和头发高光处,理直气壮道: “你暖光那里的处理,还是学的方少珺学姐的呢?” “!”钱冲眼睛快速扫一眼方少珺,又忙仓促转回,张口结舌,指着华婕,气的恨不得冲上去咬她。 “这里的细节出来,难道不是陆云飞最擅长的弧线笔触?”华婕上一世画了大半辈子水粉,这些可逃不过她眼睛。 “谁说的?”钱冲抵死不认。 “小气。”华婕翻了个史诗级的白眼。 钱冲被这个白眼挑衅的差点原地爆炸。 沈佳儒默默看着华婕治钱冲,到这会儿眼看着钱冲快被气死了,才摆手道: “梵高画画也是受了印象派的影响,要想冲刺高峰,就不要故步自封。 “还没画成自己的风格特色呢,脾气倒不小。 “这些小技巧,能被别人轻易学到,还是你技术不到。” 方少珺目光灼灼盯着钱冲,这种看对方笑话的时刻,她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非要看到他无地自容,羞愧欲死,永远记住这一刻才好。 她只恨自己才华不好,不然非再开口落井下石一下。 便在这个档口,陆云飞忽然伸长手臂,将一张纸条丢在了华婕腿上。 “?”她转头看去,少年已快速收回视线,正襟危坐,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干似的。 展开纸条,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两个字: 谢谢。 简简单单,她明白他还是为画速写动势的方法感谢她。 抿唇看看陆云飞目不斜视望着台上的画,又悄悄气的面红耳赤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的钱冲,还有眼神傲慢、不断尝试向钱冲挑衅的方少珺。 居然觉得这屋子问题儿童,嗯,还挺可爱的。 第59章 拼画【改】 互相点评画时, 华婕仍有自己见地,赵孝磊第一次听着华婕开口,很有些惊异。 沈佳儒评价时, 再一次夸奖了陆云飞,主次分明的画法不仅运用在速写上, 画水粉人像写生时, 也有体现出来,说明不只是看到别人的好画法,跟着模仿而已, 是经过自己的思考, 消化、融合成自己的东西了。 非常好——这三个字沈佳儒连说了两遍。 对于一向严苛, 不太爱夸人的沈老师来说,是非常珍贵的赞许了。 陆云飞又脸红,今天他已经被夸了两次了, 虽然低着头没有笑, 却能从面颊颜色看出, 他心情很好。 方少珺右手不自觉抠手心, 眼神时不时扫过陆云飞,充满了不甘。 钱冲丝毫不掩饰情绪的噘着嘴,臭着脸,也不知道给谁看。 到点评华婕画时, 老师终于开放了其他三位学生的点评: “你们也看看这幅水彩,有什么想说的?陆云飞?” “着色柔和了些,体积感的体现还可以通过用色对比更强些来加强?”陆云飞有些不确定, 水彩画是不是都相对比较柔和。 “嗯, 对的, 华婕你记一下。”沈佳儒道。 “好的, 老师。谢谢陆云飞。”华婕真诚道谢。 的确,从水粉转到水彩,她用色的强度仍有些怯。 “方少珺。”老师继续点名。 “……”方少珺盯着画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画水彩的爽快度很好,我见过那种画水彩拿笔磨来蹭去的画的。 “背景水花很好看,把水彩的美感展示出来了。 “但是留白是不是少了点,画显得有点闷。 “这里是不是可以飞笔爽快一点,干画法的飞白会更美。” 沈佳儒垂眸听着,忽然转头盯向方少珺,在她讲完后,问道: “回去研究过水彩画了?” “……嗯。”方少珺点了点头。 “……”沈佳儒抿了抿唇,这是华婕来到画室后产生的另一化学反应。 方少珺居然为了点评华婕的画,了解华婕的水平,专门回去研究了水彩画的画法和优劣。 “嗯,留白和飞白这两个点,华婕回去专门练习和研究下。”沈佳儒点头。 “好的老师。谢谢方少珺。”华婕仍旧很谦逊。 方少珺没开口,眼神甚至没有往华婕方向转。 “钱冲。”沈佳儒终于点到了这孩子的名。 钱冲早已跃跃欲试,甚至有些害怕该轮到他点名时,老师越过他。 此刻沈佳儒话音一落,他立即开口道: “发际线这里应该增加对比度,不应该让水晕过去,降低了体积感。 “这根线多余。 “这里不像。 “这个颜色用跳了,铺上面这个用过的色会更好。 “这里不应该勾线,应该直接用色块与色块的对比来表现边缘。 “这里都画的什么玩意,丑死了。 “还有!没听齐白石说过,学我者死,像我这亡吗?学别人的技法,垃圾!” 他越说越激愤,恨不得将华婕的画一根线条一根线条的批。 沈佳儒的教鞭终于按耐不住舔血的**,再也压不住了,抬起来照着钱冲手臂就是一下子。 “啪!” “老师!”钱冲挡臂,一脸委屈。 “好好说话。”沈佳儒皱眉。 “……”钱冲倔强的别开眼神。 “人家齐白石说的是:学我者生,像我者死!”华婕见沈老师教训完了,补充道:“没文化。” “喂!”钱冲霍地扭头。 “好了。”沈佳儒制止,然后将话题拉回画上: “钱冲说的前面几点还是可以听听的。” “好的老师,也谢谢钱冲同学。”华婕转头认真道谢。 “……”钱冲感觉她在嘲讽自己,可他没有证据。 “华婕你看一下,脖子和衣领之间,这边承光处,可以直接留白,大胆留白。 “这边暗处,远一点,可以直接高湿晕染过去,甚至所有细节都模糊也可以,因为只要结构表现出来了,就可以去放肆了。” 沈佳儒又提点了几条细节,华婕一一用笔记在本子上,包括几位同学的点评也在列。 “你们也休息一下。”沈佳儒拍了拍巴掌,示意大家可以溜达溜达,上个厕所,喝口水,放松放松。 钱冲立即站起身,可才要迈步走出去,便见方少珺、陆云飞和华婕都没有动,仍盯着画看,不知是思考老师的点评,还是在想以后如何改进。 “……”磨了磨牙,钱冲迈出去的腿又收回来,也不落人后的坐下看画。 “……”沈佳儒目光扫过四个孩子,摇头笑笑,转身出了画室。 …… 钱冲又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抬屁股看一眼其他人,他冷哼道: “一个个装的人模狗样的,真那么用功,也不在这一会儿,虚伪,假模假样的,切~” “闭上你臭嘴。”方少珺斜眼瞪他,然后站起身整理画纸,随即走到他们来之前老师画的画前仔细观察欣赏和学习。 钱冲挥舞了下拳头,发现对方没搭理自己,没趣的瞪眼睛。 沈老师怎么招这么一堆学生,钱冲愤愤扫过所有人。 发现陆云飞仍坐在那儿看画,完全没反应。 华婕正提笔修画,皱着眉很认真似的。 他想起上周这新来的拿沈墨压他,现在劲松中专,沈墨不在这,看她怎么嚣张。 于是便走到她跟前,伸脚踢了下她书包。 少女来学画背的仍是上次的灰书包,因为他踢落颜料染的色也还在。 是他战斗胜利的勋章。 “我还以为是画的多好呢,你这水平也很一般,你是收着画,怕我们嫉妒啊?还是真就这水平?我小学就画这样了!”站在华婕身后,他盯着她的画,忍不住撇嘴。 华婕倒是挺能逼叨的,画出来也不过如此嘛,没什么过人之处,哼。 “你小学就画成这样?”华婕停笔转头看他,随机冷冷道:“那你进步的还真慢。” 上高中了,这么多年过去也才画成这样而已嘛。 “打这个嘴炮有什么意思? “要不咱俩一会儿比画,然后找老师问问,看谁在比试上能得更高的分。” 钱冲扯唇淡笑: “要是我画赢了,你以后就不许再批评我的画,在课堂上只许夸我的画,批评方少珺和陆云飞的画,你觉得怎么样?” 钱冲压低了声音,小声问她。 华婕挑眉瞟他,在学习的过程中被点出问题,是帮他,这种机会多么难得,她恨不得每个人都对着她的画多说几句,但凡收获些有用的,那都是占了便宜。 钱冲怎么这么幼稚?啥也不懂。 她站起身上下打量他一遍,又看看他的画,撇嘴问: “拼画?” “你敢吗?”他斜眼扫过她画的水彩,一副瞧不起她的样子。 “……”人在自己一心追求的事上最受不住激。 转头看了眼自己的水彩画,的确不尽人意,但她才刚开始学,有这个水平已经自认为突飞猛进了,偏偏遇到钱冲他们这样天才的同学,压力是不小。 但想着自己竭尽全力的去画去学,水彩水平一定很快提起来,她不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认知和学习能力,会比他们差。 只是,这个成长的过程,这个自己慢慢苦熬追赶的过程,如果一直伴随着钱冲的冷嘲热讽和挑衅,未免太痛苦了。 “好,比就比,不过比什么?”华婕挑着下巴问他。 “哈哈哈!”钱冲忽然笑起来,他转头看看方少珺,又扫过陆云飞,跳开视线做出一副‘简直不敢置信你居然这么不自量力’的浮夸姿态。 接着,他又扫过华婕背的书包,看看华婕穿的鞋,盯了眼华婕用的颜料的牌子,心里嘈了句‘穷土包子’,开口问: “你有什么能赌的?” 说着,他伸手上下挥舞,示意她身上没啥值得当赌注的。 “随你开口,什么我都赌。”华婕漫不经心道,身上倒有了几分沈墨的气势。 “行。”钱冲想了想,忽然走到自己来时拎着的几个大袋子,找到最贵的那一袋东西,他将之丢在华婕面前,道: “我上午新买的貂绒马甲,五千多,够诚意。如果我输给你,这个就是你的了。” “谁要你的臭衣服。”方少珺终于将目光从老师的画前转向钱冲,这个人真的好吵。 是不太想要,不过既然是他很喜欢的,那夺他所好,倒也不错。 “可以。”华婕却应下了。 “如果我赢了,你在我们所有人面前,大喊三声‘我画画不如钱冲,钱冲画的好好!’,明天再在沈老师家,当着沈墨的面,对着我大喊钱冲最厉害。”钱冲戏谑的看她,一脸恶作剧得逞的快感,又挑衅问: “你敢不敢啊?” “好。”华婕毫不犹豫应声,随即又笑着道: “不过,如果我赢了,你也要大喊三声‘我画画不如华婕,华婕画的真好!’你敢吗?” “……”钱冲抬头盯住华婕,微微皱起眉,冷哼道:“有什么不敢?你要送上门来,我当然同意。” “这么想不开吗?跟他打这种赌?”方少珺不敢置信的瞠目,今天第一次将视线落向始终被她无视的华婕。 这女的疯了? 就算开口示弱和夸钱冲不费一分钱,难道就这么拿自己的尊严和骨气不当回事? 沈老师收徒那么严格,当年之所以开班,还是因为自己父母求了几年,老师看她的确可以,才放了口,最后钱冲和陆云飞能进来,也都是个人绘画水平极强。 但老师也说过,贵精不贵多,教几个最强的就行了……结果怎么就又收了这么个人? 华婕对上方少珺轻蔑眼神,也没有拿自己热脸去贴对方冷屁股,只傲然笃定道了一句: “我不会输。” “……”方少珺嗤一声,转头对上钱冲坏坏的得意表情,翻了个白眼,留下句“真无耻”,便出了画室去上厕所。 “你输了可别耍赖。”钱冲歪头,笑的很开心,仿佛自己已经赢了似的。 “这句话也是我想对你说的。”华婕说罢,扭了扭脖子,又伸展了下手臂,开始思考一会儿怎么跟老师申请。 …… 华婕承诺这一周画5幅水彩人像,以此请求沈老师让她今天课上的第二幅肖像,用水粉来画。 沈佳儒一点没犹豫便同意了。 他靠在窗台边,搭着暖气,一身灰咖色搭上身后半绿半白的老墙,似笑非笑看看华婕,又看看钱冲,“打赌了?” “嗯。”华婕丝毫不掩饰。 沈佳儒抿唇,“嗯。” 华婕像投进静湖的一颗石子,砸起了千层涟漪,让他这个画室变得格外有趣。 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他又看了眼那满画室溜达的傻徒弟钱冲,那孩子觉得自己赢定了,那么悠哉开心。 又休息了一会儿,沈佳儒拍了拍巴掌,喊大家回来画画。 这一次,他让模特面朝窗口,浅金色的夕阳照亮了女人的正面。 “仍然是一个小时必须画完。” “你的水粉纸给我一张,然后水粉颜料一起用。”华婕看向钱冲。 “?”钱冲怔住,“你要画水粉画?你不是画水彩的吗?” “我都能画,可惜你油画还没学,不然我也可以跟你拼油画。”华婕挑眸看他,语气非常不客气。 “???”钱冲瞠目,“要纸?不借。” “我的给你用。”陆云飞抽出一张水粉纸递给华婕,接着问方少珺:“咱俩换一下位置?” “……”方少珺愕然的看看陆云飞,又看看华婕。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陆云飞跟她讲这么长的一句话,居然是为了跟华婕挨着坐,借笔和颜料给华婕用? 这可是恐怕连地震都撼动不了的陆云飞诶,只埋头画画,窗外事一缕不管的陆云飞诶! 主动帮华婕??? 方少珺默默站起身,拎着自己的东西跟陆云飞换了位置,坐定后仍有些不敢置信。 “……”钱冲瞪一眼陆云飞,“你真画水粉?” “开始了,你到底画不画?”华婕斥他。 “……”钱冲磨了磨牙。 这个人怎么还会画水粉呢? 细想想,她对他们的水粉画的点评…… 他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心里焦的慌,他脱掉小开衫。 钱富贵脱衣裳了,他要认真了! 开画10分钟,华婕挥笔如风,似带出一股侠气。 钱冲回头看不到她的画,只瞧得见她一本正经的表情,和运笔的果敢与效率。 画的这么熟的吗?真的会? 开画半小时,华婕已经开始用亮色提亮,用暗色压阴影。 陆云飞发现她调色总是比他早一步,说明比他画的快。 钱冲回头扫一眼陆云飞和华婕的调色盘,发现华婕那一边已经开始调高光了,眉头不自觉紧皱。 这tm是吓唬他呢,还是真的啊? 画的这么快? 有病,光画的快有个屁用! 抹一把汗,钱冲刷刷刷忍不住加快速度。 他已经是画室里最快的了,陆云飞和方少珺比速度上一向输他,怎么华婕比他还快? 他不信!他不服! 沈佳儒这一回只开口指点方少珺和陆云飞,对于华婕和钱冲的画却一字不言——他也在帮两个孩子提供公平环境。 看华婕画水粉,他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珍珑棋局’那次,在少年宫画室,她补画他的瓶颈画,展示冒进的配色给他参考。 这一次,她才是完完全全认真从头画一幅肖像,笔触与她给沈墨画的那幅一样,熟练极了。 而且笔触风格极其庞杂,仿佛是集大成。 他怀疑她再此之前临摹了许多名画家的画,如梵高、莫奈等的笔触风格,都隐约出现在她画中。 她是怎么做到融合的呢?到底耗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在画画上啊。 真是奇怪又有趣。 四十分钟时,华婕换了笔刷。 小笔触在纸张上绘画的速度变慢了。 钱冲偷眼看她,难道是在勾勒细节了? 这……这是要画完了??? 不能…… 钱冲开始觉得心慌了。 一定是因为中午没吃饱,到这会儿饿了。 他深吸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受她影响,埋头继续自己的进度。 沈佳儒站在华婕身后,忽然又笑了。 再看傻徒弟钱冲额角的汗,嗯,知道流汗,还不算特别傻。 看一下表,距离结束还有十分钟。 华婕已经画完了。 她回头跟沈佳儒对视一笑,脸上是自信和畅快。 画自己擅长的东西,哪怕不是最爱的水彩,至少胜在很轻松。 “这里有点画跳了。”沈佳儒指向某处,华婕用色是够大胆,但也常常会出现冒进的状况。 “老师,你怎么能提点她呢,这不耍赖嘛。”钱冲立即不乐意的嚷嚷。 “她已经画完了。”沈佳儒道。 “?”钱冲梗住。 “没关系,你慢慢画,还有一会儿呢。”华婕站起身,指了指表,示意他还有时间。 “……”钱冲脸色瞬间变难看,什么意思?这么嚣张的吗?? 不止钱冲急了,虽然没有参与打赌拼画,却也在默默较劲儿的方少珺也皱起眉。 陆云飞探头看了眼华婕的画,嘴唇忽然就抿成了一条直线,一向淡然没啥表情的脸上,也难得的浮现了一丝苦色。 “你们不要受华婕影响,都耐住性子,把凳子给我坐稳当了。”沈佳儒皱眉道。 华婕吐舌。 “哎呦,这件貂绒背心手感好好哦!颜色真漂亮,好衬我肤色呢。”华婕站在钱冲身后,趁沈佳儒没在边上,笑声啧啧道。 气的钱冲头皮发麻,恨不得回头跟她干架。 要不是她的女的!他立马跳起来骂她啊信不信! 真是气死人! “别打扰我画画。”钱冲怒斥。 “画的这么慢……跟你拼画好无聊哦,一点挑战性都没有呢。”华婕故意道。 “……”钱冲深吸口气,咬紧牙关,想着:她肯定画的贼烂,故意使这种手段想降低他画的完成度,用这种下三滥方法想让他输,哼,做梦。 他稳稳当当坐着,画笔一点不抖。 华婕看着他气的眉眼倒竖的样子觉得好笑,嘲他两句便不再多说什么,走到自己画边,继续对照模特做观察,自省。 沈佳儒将自己之前做的示范画卷成卷儿收起来,又看了下表才拍了下巴掌,“好,时间到了,模特今天辛苦了。” “没事。”模特站起身,动了动腰深和四肢,才走向门口,被赵孝磊领走去结账了。 钱冲又最后勾了下模特的唇角,这才放下笔,完成度还是可以的。 他推远画板,仔细打量了下,觉得很满意。 在这种竞争环境下,他的潜力也被激发了出来,这幅画明显比第一幅发挥更好。 他得意的笑笑,心想华婕虽然比他画的快,但一定不如他画的好。 他的心稳了。 身上的热汗和焦躁一扫而空,脸上再次浮现笑容。 “好了,把画都摆上台子。”沈佳儒道。 四个学生纷纷站起身,拎着自己的画摆到刚从给模特坐的台子上。 钱冲放好画后,拍拍手转身走下台,这才慢条斯理转头,目光先欣赏了下自己的肖像画,不得不再次感慨,这不止是他今天发挥最好的,还是近两个月来他画的最好的一幅。 胸有成竹的笑容扩大,他眼神笃定偏斜,充满轻视的望向华婕的画。 下一瞬,他愕住。 第一反应是,老师怎么把自己的画放台子上了。 下一瞬看仔细了,才发现笔触和很多地方绝对不如老师,艺术性和美感上也差许多。 但…… 但怎么画的这么有质感? 一眼看过去,就是像,二眼看过去便忍不住赞叹,画的太讲究了! 连钱冲都忍不住心生向往,想要开口赞一句。 可……这怎么可能是华婕画的? 怎——么——可——能????!!!!! 第60章 一起吃海鲜! 画中年轻的女人面朝着夕阳, 皮肤上有暖洋洋的金色。 睫毛尖端的点金,瞳孔的璀璨,鼻梁和颧骨精致的亮线, 嘴唇上饱满的光泽…… 黑色的发被阳光染成茶色,红色窗帘上折射的光洒在另一侧,仿佛铺了层暖融融的红芒,金色、黑色、暗红色、褐色等诸多颜色在朝阳方向的缕缕发丝间晕染。 头发阴影处又有变化多端的冷色调,穿插着长发缠卷入挽发的蓝色夹子…… 华婕的画, 色彩如此丰富。 斑斓的颜料挥洒在画纸上, 层层叠叠铺就出一个立体的美人,顾盼生姿,望着窗外,仿佛在期待情人, 又似沉浸在夕阳余晖中怀念过往。 陆云飞看的呆呆的, 有些讲不出话来。 他的画已经很好, 却仍停留在表现形体和细节上, 很难说他笔下的画有情感的表达。 可华婕却用笔触和颜色展现出了宁静又温暖的情感, 再看华婕这个笔者, 仿佛都多了种柔雅魅力。 陆云飞抿唇偷瞄少女,又垂眸轻轻叹气。 手里的毛笔攥的死紧, 颜料蹭在裤腿上都没发现。 钱冲怔怔看着华婕的画,好几次启唇想要说话,却都没能开口。 直愣愣看了好办事, 他才逐渐找回自己飘远的神魂—— “你……你的阴影部分的处理……”钱冲磨着牙, 但却很难将话说完了, 眉头竖到上天, 脸色极其难看。 “嗯, 参考了你的大面积冷色调堆块法,我怕用别的画法赢你不服,用你的画风,你总没话说。”华婕轻描淡写道。 “就这?哼!”钱冲低声嘲讽,语气却远不如画画前的底气十足,莫名显得有些气弱。 “怎么了?还是觉得我不行?还想嘲讽我画画太菜? “觉得我是你小学时候的水平? “我永远赶不上你? “觉得我是沈老师的收徒之耻?” 华婕一句句反问,用的全是他方才嘲讽她的话。 她语调轻缓,吐字清晰,没有太激烈的情绪,却格外冷淡扎心。 钱冲的心都要被扎烂了。 他盯着华婕的画,额头青筋凸出来,既不回头看她,也不敢看其他人。 这一次,是他跟沈老师学画以来,最丢脸的一次。 他怎么会想到,这个跟着老师学水彩画的人,画起水粉来,这么疯?! 她怎么就还会画水粉? 一个人的时间到底有多少? 她晚上不睡觉吗? 从出生起就画画吗? 是牲口吗??? 他忽然涨红着脸,回头怒喝: “你这就是欺负我不了解你,耍赖你,说好了明明是你画水彩跟我比!” “……”华婕沉下脸,毫不退让: “你不了解我就敢一直嘲讽我? “刚才方少珺和陆云飞都在场,你哪句话说了我只能用水彩? “技不如人还不认账? “将来进了社会,别人不买你的画,你是不是还要骂街说别人不识货?” “你——”钱冲简直被她气个半死。 “老师,我和钱冲这两幅画,您来说,哪幅画的更好?”华婕转头问裁判。 沈佳儒看向钱冲,问:“还需要我开口吗?” “……”钱冲脸憋的通红,耳朵仿佛要着火,半晌才道:“不用。” “嗯。”沈佳儒点了点头。 方少珺这会儿才从华婕的色彩盛宴中回过神,她又默默将目光转向自己的画,对比之下,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睛能看到的颜色比华婕少。 为什么自己画的时候,就没看到那么多颜色呢? 怎么就没想到可以有那么多颜色呢…… “怪不得沈老师收华婕为徒,画的是好,比钱冲和陆云飞都好。”方少珺忽然开口,目光看向钱冲,眼神凉凉的,却居然没有太多轻蔑之色。 兔死狐悲。 钱冲不如华婕,那她呢? 画的比华婕好吗? 她其实想问问老师,但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在这一瞬间,最傲慢的人,也不得不收敛。 听到方少珺的话,陆云飞将目光落向对方的画,随即转开头,无声表达自己的不高兴。 钱冲更直白的多,他立即回击: “你就强了?你画的还不如我呢。” “要问问老师比比吗?”方少珺冷声问。 “一群才入门的毛孩子!”沈佳儒一句话将所有人打回原形: “都给我摆正心态,跟身边人比什么? “去比比那些大画家,名家,把格局放高点。 “现在一个个都画的什么? “哪天能跟我比了,才配有脾气。” “……” “……” “……” “……” 瞬间所有人沉默。 接下来的点评环节,钱冲前所未有的沉默,蔫蔫的心不在焉。 轮到华婕评价钱冲的画时,她看了看少年的侧脸,不服输的眉耷拉着,方才嘲讽她时又坏又欠揍的眼睛也显得无神。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道: “阴影部分的色彩非常丰富,但朝阳暖色的表现却平平。 “属于优点突出,缺点也不容忽视的画。 “风格化处理非常有艺术美感,我虽然学到了钱冲的冷色调堆砌法,但却学不到这个整体的氛围。 “未来这样的画风,可以用来做许多情感的表达,其实大有可为。 “形准和细节的处理,明显比上周好多了,基础打的其实还是挺扎实的,只看用心不用心而已。 “夕阳下的同一个人,我画出了温馨和静气中的希望,你却画出了沧桑和沉郁将至的压力。在情感的表达上是很突出的,在这样的年纪就能有这样的画技和表达,真是令人羡慕的天才。” 她语气中,竟也有羡慕之情。 钱冲皱眉回头看她,她tm比他画的好,羡慕个屁。 “你在讽刺我吗?” “我只是实事求是,不然谁愿意夸你?”华婕回怼极快。 她是真的羡慕,如果上一世自己真的在15岁就能有这样的水平…… “……”钱冲哼一声,转回头。 到评价华婕的画时,方少珺用了‘色彩天赋惊人’这样的词语。 但即便是如此夸赞时,她也没有看华婕。 沈佳儒做了最后总结,又留了下周作业,才宣布放学。 华婕闲散站着,挑眉道:“你的赌注呢?” “……”钱冲面色涨红,斜眼扫过方少珺和陆云飞,见对方正看着自己,脸色瞬间涨的像要爆炸。 “快一点,是不是男人?别磨磨蹭蹭的,是不是输不起?”华婕瞪他。 陆云飞望住华婕的脸,发现少女往日里虽然和和气气,像是很好欺负的样子。 现如今面对钱冲时,却一点不留情面。 像个爱恨分明的女侠。 “华婕比我画的好!华婕画的真漂亮。”钱冲声音夹着道。 “太小声了,我听不到。”华婕瞪着他,不给他点教训,熊孩子就不知道成年人的社会到底有多残暴。 “华婕画的比我好!”他咬着牙仰头,偏开眼睛大声道:“华婕画的真漂亮。” 沈佳儒望着钱冲的脸,又看看华婕,忽然想起了自己年少时学画的岁月。 那时候师兄弟们也是明着互相不服气,暗地里咬着牙较劲儿,暗潮涌动的往前冲,谁也不服输。 钱冲是有点太傲慢了,家境好也没吃过苦受过挫折。 早一点明白天外有天,打磨下他的个性不是坏事。 遇到华婕,也算是碰到克星了。 “嗯,这还差不多,继续。”她又道。 “……华婕画的比我好!华婕画的真漂亮!”大声且快速的喊完,钱冲脸色已经开始发青,双眼赤红,低着头皱眉瞪目的默默收拾画板等物,随即灰溜溜往外走。 华婕拎起他那全新貂绒马甲,立即穿上,随即笑着道: “哇,好暖和哦,好轻盈,全新的呢,真舒服呀。” “……”钱冲离开的动作一僵。 “磊哥,你看我穿好看吗?”华婕转头问刚赶过来帮沈佳儒收拾东西的赵孝磊。 “好看,挺漂亮的,不便宜?”赵孝磊问。 “可不嘛,五千多呢,钱冲送我的,奖励我画的好看。”华婕伸手一指钱冲。 “你们处的还不错啊。”赵孝磊啧啧称奇,这几个孩子可是各个鼻子朝天,每次看见他都不怎么讲话,居然对华婕这么好。 她有这么招人喜欢啊。 “那当然了,同门情深。”华婕认真点头,直接穿着貂绒马甲套上羽绒服,将自己的画材放在装貂的豪华购物袋里,背着画板跟赵孝磊和沈佳儒一起往外走。 她蹭车去赴姚楠妈妈的饭局。 “……”钱冲全程没有讲话,只在沈佳儒出门时道了句老师再见。 华婕一句句不停,简直把他气的七窍生烟。 这一下午受的气,比他全年受的气还多。 可恶! “拜拜,华婕的好朋友。”方少珺离开前,忽然跟钱冲道别。 “别跟我说话。”钱冲气道。 方少珺头也没回出了画室,仿佛没听到。 陆云飞出门时,也回头看了眼钱冲。 “你要是敢说话,我就揍你。”钱冲威胁道。 “……”陆云飞果然没讲话,转身默默走了。 但钱冲总觉得他眼神里仿佛有千言万语。 在画室里又默默站了一会儿,他才超用力的迈着步子离开。 接下来的一周,钱冲疯狂练习亮部的处理,不断尝试刻画细节,反复临摹骨骼和肌肉的处理。 周六交作业的时候,生生比其他人多交了好几张。 沈佳儒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有点高兴。 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终于知道用功了,不狂了,不浪了。 华婕周一到周五上课都不穿貂绒马甲,周六专门套上,就是穿给钱冲看。 每次学画都穿,每次钱冲看见都气够呛。 总算,过了半个多月后,华婕不穿了。 钱冲冷哼着问: “终于不穿了?我还以为那马甲长你身上了呢。” “我嫌土,一个画画的人怎么能那么没审美? “给我爸穿了。”华婕笑着道。 “……”钱冲磨牙。 “就当是孙子孝敬他的。”华婕又道。 “你——”钱冲霍地从画板后起身。 “噗!”方少珺没绷住,忙又轻咳掩饰自己的忍俊不禁。 “……”钱冲想杀人。 一画室除了沈老师都灭口的那种。 …… …… 学习和画画走上正轨,每日埋头拼搏,时间总是过的很快。 一个月时间眨眼便过,华婕甚至要努力回想一下这过去的三十天都干了啥,怎么一个恍惚,就12月了。 周六上午下课后,华婕才背着画板走出画室,沈墨就神秘兮兮从楼上跑了下来。 “等下,一起走。”他说着穿上羽绒服就与她一道出了门,在屋外窗下取了个小纸盒箱,夹在后车坐上,领着她骑着车往家赶。 “跟我回家?”华婕疑惑。 “对。” “我还没邀请你呢,你怎么就跟我走了?”也太不矜持了。 “我去看看你爹,关你什么事。”沈墨毫不留情道。 “……”华婕。 她现在依旧不是老华家跟沈墨关系最好的人了。 原来,爱会消失对吗。 “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爸今天休班?”三天上班三天休息,跟其他人的工作日休息日又不一眼,他怎么知道她爸今天在家? “我会算啊。”沈墨瞟她一眼,充满了质疑。 “……”华婕扯了扯眉角,他怎么比她都更了解他爹似的? 在她家院子外停下后,沈墨等她掏钥匙,忽然凑近拍拍她肩膀。 “看!”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下巴。 “怎么了?”华婕瞪大了眼睛看,没有痘痘呀,咋啦? “……”沈墨皱眉,仰头朝着她翘起下巴,“仔细看!” “看什么啊?”她疑惑抬眼,是要跟她炫耀他的下巴线条好看吗? 可她目光不自觉下滑,落在他微微滚动的喉结上。 目光正视的方向,正是他少年人撑起皮肤,看起来似乎有些尖锐的喉结。 像脖子里藏了个会滑来滑去的锋利小石块,诱人伸手…… 华婕忙攥住拳,那可不是她能随便摸的东西。 “你也脸盲吗?”沈墨有些气愤的低头瞪她,“快开门。” 他摆摆手。 华婕噘嘴。 沈偶像是不是越来越霸道,越来越急性子,越来越凶啦!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沈墨将从家里带来的小箱子捧下来,跟着她往屋门走。 在她伸手去拉门时,他踹了下她后脚跟,用骄傲的口气小声道: “我长胡子了!” 说罢,他伸长手臂,越过她肩膀拉开门。 门被拽出来,差点砸到华婕的脸。 她忙向左后方让了一步,仰头去看少年,那张得意的脸上,微微挑起来的下巴上,果然有几根唏嘘的胡须。 虽然一点也不茂盛,却放肆的支棱着,不羁而威风。 华婕忍俊不禁,这也要炫耀吗? 男孩子可真逗。 她正盯着他看,他却已经按住她肩膀,推着她进门了。 少年明明来时很自信说是看她爹,跟她没关系,现在却坚持要她先进门打头阵,仍有些不好意思大喇喇登堂入室。 可华婕才迈一步进去,欢欢就已经激动的扑上来了。 不是扑她,是扑站在她侧后方的沈墨,一边扑一边狂摇尾巴,甚至还在吭吭。 “……”叛徒狗。 华婕迈过小狗脑袋,率先进门。 “沈墨来了啊。”华母正在准备午饭,瞧见沈墨进屋,立即开口道:“果汁在那边柜子里,你自己拿。” “不用阿姨,我不渴。”沈墨忙到。 “还不好意思啊?华婕你帮他倒一杯。”华母道。 “好的妈妈。”被点名照顾客人的华婕跑里屋放画板等物,然后蹬蹬蹬跑出来应声。 “叔叔呢?”沈墨问。 “出去买配件了,华婕新设计的家具需要白漆,还需要皮子做沙发坐垫。还有铁架子材料,电焊啥的都买了,材料还得去取。”华母很认真答道。 “叔叔回来吃饭不?”沈墨追问。 “回来。出去好半天了,一会儿估计就到家了。”华母今天炖了小笨鸡,还做了牙签肉,准备了蘸酱菜,周末是他们家的大餐日。 “阿姨,我带了点别人从外地邮过来的大虾,咱们中午吃了呗。”沈墨这时候才打开纸盒箱。 华母和华婕两颗脑袋齐齐凑过来往盒子里望。 “哇!”华婕一眼瞧见男人手那么长的大虾,这在2000年距离海边十万八千里的北方小城来说,可是稀罕物。 买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哟。 “那是什么?墨鱼呀?”华母伸出一根手指头,拨开上层大虾,看到下层的八爪鱼。 “嗯,大对虾,章鱼,下面还有鲍鱼。”沈墨笑着道。 “哇!三头鲍???”华婕伸手一捞,惊叹道。 “你还挺懂。”沈墨抬头看华婕,这小姑娘人小小,见识倒不小。 劲松市里好多成年人都不认识鲍鱼,她居然还分得清鲍鱼是几头鲍? “别瞧不起吃货。”华婕捏着鲍鱼,忍不住赞叹,哇,真的好久没吃啦! “这得不少钱?”华母站直了看着沈墨问。 “不花钱,别人送给我爸的。”沈墨道。 “你怎么不留着跟沈老师在家吃了啊?”华母客气问。 “我爸不爱吃这些。”沈墨答的贼顺溜。 “这我也不会做呀。”华母有些犯愁。 “我会!油爆大虾!红烧鲍鱼!韭菜炒八爪鱼!超好吃的!放着我来!”华婕说着已经开始撸胳膊挽袖子要下厨了。 “你会?哪儿学的?”华母瞠目。 “看书学的,包好吃!”华婕说着已经抱起小箱子。 “哎,这么贵的东西,你别做坏了,多浪费呀。”华母还是不放心。 “瞧好。”华婕已经一样一样将东西拿出来,开始解冻,然后安排着沈墨去玩小鸟鸟看电视,自己跑出去买韭菜和各种配菜。 “这孩子……”华母望着已经跑出去的小姑娘叹口气,随机给沈墨倒了一大杯她新煮了放凉的苹果汁,又从院子里挑了个最大的冻梨。 杯子塞沈墨左手,冻梨放碗里塞他右手。 “这是啥啊?”沈墨大惊,这黑乎乎的冰蛋子是什么玩意? “冻梨啊,没吃过啊?”华母用一种看外星可怜人的眼神望他。 “……没。”居然是梨?这是什么地狱食物? “吃,香着呢,保你吃了还想吃。”华母保证,并眼巴巴望着他,期待着。 “……”沈墨只好低头啃了一口,冻牙,贼硬。 “哈哈哈哈……”华母被逗的直笑,“你还真没吃过,要嗦着吃啊,裹汤,可甜了。” 华母拍拍沈墨肩膀,便转出去继续炖鸡了。 室内暖呼呼的,鸡汤的味道混着热气在整个屋子里蔓延,沈墨馋的坐立难安。 也有点过于香了。 他只好抱着碗,嗦冻梨。 过了一会儿,在他不懈努力下,冻梨终于化开了,凉滋滋的梨汁从破开的梨皮下被裹入口腔,清甜好吃到令人震惊。 “!” 这其貌不扬的东西,竟这么美味。 于是,伴着鸡汤香味,他嘶遛嗦啦的嘬梨。 欢欢窝在他腿边,摇着的大尾巴不断抽打他腿,挂着的超大鸟笼子里,白灵早已长成,鸟笼子的两个踩台上各站一只,长尾巴自然垂下,时不时梳理两下羽毛,显得格外悠闲滋润。 每当沈墨嘬梨发出声响,百灵鸟都向受到了某种挑衅,立即引吭高歌几声,以示这屋里只有本鸟唱歌最好听。 哪怕是吃饭唧嘴的声音,也不许超越本鸟鸟。 没一会儿功夫,华父便带着大包小包回来了,东西全部丢在院子里后,冷嗖嗖进屋直奔灶台边取暖,回头才瞧见正啃第二颗冻梨的沈墨。 “过来了。”华父很随意的打招呼,仿佛来的是天天过来的亲朋。 “叔叔。”沈墨放下冻梨,举着欢欢拢在怀里,小狗将毛茸茸的下巴搭在他肩膀上,胡须刺的他痒痒,伸手帮它捋顺毛毛,欢欢立即转头拿湿鼻子蹭他面颊,娇气的不行。 “走,正好帮我搭手组装下架子,压一下铁。”华父暖和过来,喝一口热水,又将沈墨拽院子里去干活了。 华婕买东西回来的时候,就见她爹正戴着面具焊铁。沈墨则一脚踩地,一脚高高抬起踩在放置在高凳上的铁条上,幸亏他腿长,不然都够不到。 这姿势倒是挺威武的,有种粗糙野蛮的男人味。 “爸爸。”华婕热情道。 “别往火花上看,伤眼睛,快进屋。”华父道。 “哦。”她于是拎着菜快步进了屋。 …… 室外,男人和少年合力干活,热火朝天。 室内,一个锅灶炖鸡,另一个则给华婕烹饪。 鲍鱼解冻后切菱形花,锅内放水,洒盐、糖和食用油,胡萝卜片和花菜入开水焯熟,捞出放凉。 锅里再放油,姜蒜煸香,倒生抽,加清水,放蚝油提鲜增咸,加少许白糖去腥,洗好的鲍鱼入锅煮。 煮到切花的鲍鱼鼓起成花朵形状,再勾芡入锅,收汁后倒入摆好了白色花菜和红色胡萝卜片的盘子里,又美又鲜香。 八爪鱼切圈、切花,不同部位不同处理,焯水后跟韭菜一起炒,去腥提鲜,软弹微烫的口感最好,巨美味。 大虾处理好,大火油炸到皮脆酥。 圆葱、大葱、青椒、辣椒、姜蒜等入锅炒好倒出备用。 锅里多油,小火下冰糖炒色,大料、花椒等作料下锅一起炒香,然后下大虾爆炒入味,最后下炒好的圆葱等配料,放少许味精体现后便出锅,热腾腾的,外焦里嫩,香死个人。 她的三盘菜上桌,妈妈的鸡汤、牙签肉和蘸酱菜也摆好,米饭一盛,华婕推门喊爸爸和沈墨回屋吃饭。 两人进屋便觉香气铺面,匆匆洗手后,忙上桌开动。 直到上桌,沈墨才知道华父现在虽然能闻点腥味了,但仍不吃海鲜河鲜。 他一下蔫儿了,兴致勃勃带过来的美食,居然有一位不捧场,略沮丧。 直到华父夹了一个大鸡腿到他碗里,一口鸡腿肉入口,这才冲淡了他的小情绪,瞬间又大快朵颐起来。 虾皮炸酥又炒入味,可以直接嚼食,一口下去,酥酥脆脆的香,隐约有圆葱的甜味和各种椒香。 咬到虾肉,嫩嫩弹弹的让人陶醉,大虾独特的清甜涌上来,真让人欲罢不能。 牙签肉是羊肉做的,大草原小羊羔肉,炒时下满了孜然等作料,撸串一样爽。 再来一个弹软恰到好处的鲍鱼,蒜香和多种作料的香味卷着大口鲍鱼,嚼的格外过瘾。 鱿鱼卷、鸡翅膀…… 嗷呜嗷呜,吃肉吃腻了,再来个生菜饭卷—— 生菜摊开在手掌上,铺上香喷喷的米饭,抹上黄豆香菇肉酱,再摆上黄瓜段、豆腐皮等,卷起来一口咬下去,好吃到要把手指头吞下。 清爽的生菜恰到好处的冲淡了口腔中肉的味道。 沈墨这顿饭又吃撑了。 饭后,华父虽然捏着鼻子嚷嚷着点熏香去掉腥味,但眼神里还是有满足和愉悦。 他翘着二郎腿,看着两个孩子胃口大好的抢着吃饭,心情也变得不错。 “休息一会儿,咱俩继续干。”华父道。 “好。”沈墨点头,他晚上还能再蹭一顿饭吗? …… 劲松市另一边,沈佳儒刚打电话问过了大虾、鲍鱼和八爪鱼的做法,重复给阿姨后,他期待的拍拍巴掌,推门绕到窗下取之前自己放在这里的一箱子鲜货。 一会儿后,他站在窗边,望着空荡荡的窗下。 ? 他的海鲜呢? 箱子全无踪影,只剩下一排脚印,延伸向大门。 第61章 要升天 下午阳光很好, 房顶的浅浅积雪反着光,放眼远望会觉得晃眼。 房檐门檐上挂着的冰锥被光线射的晶莹剔透,像锥状钻石, 十分漂亮。 沈墨推门进屋喝水时, 瞧见华婕正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擦靴子, 是他送的那一双。 她低着头, 睫毛轻颤,眸光凝着鞋面, 擦的格外细致, 仿佛担心漏过一点脏污, 又怕太用力了弄坏柔软的皮质。 擦好后, 她才用软软的鞋刷轻轻刷上鞋油, 像在对待一件艺术品。 沈墨心里忽然觉得格外熨帖, 怪不得小姑娘的靴子每天都像新鞋, 原来她这样宝贝它, 这样用心护理它。 送礼物的少年瞬间得到了最令他满意的反馈, 心情愉悦起来。 算她有眼色,知道善待他送的小靴子。 沈墨放下水杯, 手边的电话忽然响起。 华婕抬头看了一眼,便道: “你先帮接一下, 我擦一下手。” “哦。”沈墨应一声,拿起话筒,因为是代她接电话,还格外礼貌了几分:“你好, 哪位?” … 沈佳儒虽然没吃到海鲜, 但他接到了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老师王建的电话。 一样的烟嗓, 一样的恭敬: “沈老师, 清华美院初成立嘛,校领导也想打几个有口碑的大活动……联合画协筹办一届全国性质的绘画比赛……前50名都会参与画展,对于许多年轻人来说,绝对是个好机会……您几位高徒当然是我们重点邀请参赛的……” 挂了电话,沈佳儒坐了一会儿,便捞出学生们的电话号码,准备一个一个给他们打电话。 第一个便拨通了华婕家的号码。 电话拨通,他听到了儿子熟悉的声音。 ??? 看了看话筒,他疑惑挑眉,又仰头朝着楼上望望。 拨错了?播到内线楼上儿子屋里了? 他皱了皱眉,开口道:“打错了,你继续学习。” 然后便挂了电话。 另一边华婕家里,沈墨盯着话筒看了几秒,才放下话筒。 继续学习?什么鬼? 好像是他爹的声音…… “谁啊?”华婕问。 “没事,有人打错了。”沈墨又灌了一口水,透过窗户向外看,华父每次呼吸都喷出一片白雾哈气,正一脚踩着高脚凳上的木材,双手将锯子拉的呼啦呼啦响。 他放下杯子,才准备出去帮忙,电话再次响起。 手顺畅且快速的捞起话筒: “喂,你好?” “……”对面沈佳儒沉默半晌。 ?????? 怎么还是儿子接电话? 他皱眉问:“沈墨?” “嗯,找华婕?”沈墨漫不经心问。 “……你在她家?” “嗯,我让她接电话。”沈墨说罢将话筒递给华婕。 “谁啊?”少女用口型问。 “我爹。”说罢,沈墨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电话里,沈佳儒握着话筒面无表情,眸光闪动,眼神却格外复杂。 …… …… 太阳西下,天迅速冷下来。 十二月的寒冬北方小城,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三十多度。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已经没办法在院子里干活了,于是征用客厅,沙发往后推至贴墙,中间空间全空出来摆木匠工具。 锯子、刨子、雕刀、木材等各种东西摆了一室,华父是个利索人,不一会儿便将东西摆的整整齐齐。 屋子里烧的热乎乎的,羽绒服一脱,敞开怀干的更开心。 华婕将画材等全搬到客厅门口,对着他们便坐下了。 “我爸跟你说什么了?”沈墨坐在边上时而逗逗小鸟,时而将倒在木屑堆里打滚的欢欢抱出来弄干净,时而帮华父打下手或者参谋参谋细节,忙的团团转。 “周三请一天假跟老师去山上写生。”华婕抬头看了看沈墨和爸爸,拿着铅笔对着他们比划比划,又思考了好一会儿构图,才开始落笔。 “怎么突然要跑出去写生?”沈墨反问,天这么冷。 “老师说有一个全国性质的比赛,想让我们参加。到时候我们四个学生的画都会参展。”华婕答道。 “全国少年美术大赛?你初中参加的那种吗?所有画送去评选,得个金色的小熊奖杯,入选的放在一本书里,每本书200元我们自己买回来那种?”华父反问。 “……不是,是个更成人一些的比赛。”华婕道。 “有奖金吗?”华父问。 “……啊,不知道啊,我没问。”华婕。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啊。”华父道。 “人家孩子获奖了那是荣誉,你怎么就认钱。”华母插画道。 短暂的闲聊之后,大家又开始专注做手头的事。 看似都很辛苦,却没有一个人觉得累,各个兴致勃勃,在忙碌中找到了趣味。 华婕手中的笔时而快速在纸张上滑行,时而停顿。 这幅画她画的比较慢,下笔斟酌更多,思考更多。 她脑海中不断浮现方才在电话里,沈老师讲的最后一句话,越画越觉血液沸腾。 老师说: “希望今年内,你的水彩画就能像你的水粉画一样优秀。” 阳历年只剩一个月了,她能在一个月内提升多少呢? 水粉画能达到这样的水平,她上一世画了十几年。 这一世是在过去的基础上成长,最快能有多快呢? 一个月内,她的水彩水平能有多大的提升呢? 过去的一个月,她每天不断的不断的不断的画静物,翻来覆去的画苹果画梨子画杯子画透明杯子画反光杯子画各种东西…… 如今老师对她的评价是水彩基础技法和整幅画的融合运用,已经基本掌握了,后面要学习的是更巧妙纯熟的选用技法,做绘画表达了—— 无论是结构的表达,还是光影的表达,亦或者是情感的表达。 像水粉画一样游刃有余,那需要多久的磨炼和积累呢。 画着画着,她咬住下唇,眉毛微皱,露出了个颇有压力的表情。 沈墨偶然抬头,便见到背光的少女坐在那儿一边画画一边皱眉。 少女柔软的发丝在背光中漂浮,像要脱离她的脑袋游向光源充沛的室外,毛茸茸的格外可爱。 背光让她的五官更深,睁开眼睛时,睫毛投射在上眼皮的阴影,像是勾勒了一条浓长的眼线,竟有些妩媚。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即便换发型,他也认得出她了。 换衣服也不怕,扎头发也不怕,她认得了她的脸。 两条长长的柳叶眉,一双大大的猫眼,小巧精致的鼻子,侧看时鼻梁直直的特别好看。 还有那双软嘟嘟的嘴唇,尤其是肉呼呼的下唇,很许多人都不一样。 她长的真精巧,像手最巧的木匠精雕而成,每一处都令他觉得敲到好处的好看。 沈墨觉得她应该算人群里最漂亮的,不然他怎么就单单把她记住了呢。 他们也才相处了三个多月,赵孝磊被他记住,都用了几乎一年。 少女专注的样子有点特别,比以往严肃,气质仿佛也发生了些许变化。 少了点温暖,多了点勇往直前的锐利。 他正一边看一边神游,忽然有人拍了拍他肩膀。 沈墨回头,华父指了指木料道: “压着点,别按歪了。” “哦。”少年忙垂眸低头。 一时间似有些最贼心虚,往日的嚣张散漫气势都淡了不少。 …… 华婕的画中,沈墨一脚高高抬起踩着木材,双手拉锯,正巧将之据断。 一双长眸微垂,专注望着据断掉落的木结,刘海半遮眉眼,却仍不掩俊美,反而因为这份若隐若现的遮挡,显得更加神秘迷人。 他用力踩着木材的腿将运动裤上半段绷紧,手臂用力时毛衣上也有肌肉的轮廓,少年宽阔的肩膀,年轻充满力量的身体。 还有那双抓着锯子的大手,小麦色偏白的肤色,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的手指,修剪的干干净净的指甲,令人一看起来就难以挪开视线。 英俊的人是不是哪里都那样好看。 另一边华父靠坐在沙发扶手上,屈起一只脚踩着扶手,将一截需要雕刻的木材垫在大腿上,专注沿着他勾好的铅笔图雕刻。 木屑翻飞,祥瑞图案已半显。 人到中年,仍能从五官看出年轻时的俊朗轮廓。 眼周和唇周的皱纹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每一条都有故事。 粗糙的手指捏着小巧的雕刀,做着世上最精细的活。 爸爸的指甲鼓鼓的,是大一号的她的指甲,也更饱满厚实。 画面上两个男人无论在横向还是在纵深方面,都不在一条直线上,奇妙的拉出了空间张力。 沈墨更靠近窗,大半边身体都在夕阳照射下。 华父近墙,身上只有室内光。 两个人身上不同的光影,甚至让他们产生一种不在同一时空的错觉。 仿佛是不同年纪的同一个木工,在某个奇妙的空间中相遇。 他们都没有看对方,却又有奇妙的和谐感。 水渗透纸张,晕染暗色,阴影顺着水向外扩张,向因夕阳落山而不断吞噬光明的夜色。 最后成品,画面并不明亮,没有大块的留白,也没有成片的暖色调。 但少年身上金色夕阳镶嵌的勾边,和室光照射下有些模糊的柔和画法,和华父并不清晰的边缘线,都让这幅画显得温馨而融洽。 明明是在辛劳干活的两个人,却给人种惬意感觉。 那种舒服的氛围,在静谧的画中,通过色彩,通过笔触,通过各种关键部分的用心处理,被呈现的淋漓尽致。 她放下笔,最后吹了吹未干的画面,将还能流淌的颜料吹出个喷溅式的花痕。 这是她第一幅真正意义上的8开纸张即时水彩写生人物,而且还是画了两个人。 之前做过人物临摹,还有小幅水彩人物练习,但都是习作,学习的成分大于呈现。 这一幅却不一样,她慢条斯理的坐了一下午,细细布局,点点勾勒,虽然有许多地方还有笔误和步骤不对等等问题,但完成品已经是她近期里最好的一幅。 唇角微微挂起笑容,她手指虚拂过画面,心里有些温暖。 这大概就是丰收的感觉,经过连日连月的学习,承受无数次的错漏和失败,在不满意中,渐渐收获成长,和微弱的满意。 加油,小华婕。 进步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 晚饭时,华父放下雕刀,甩了甩手腕,将最新雕好的家具组件跟其他雕好的放一起。 华婕将画放在一边,走带爸爸跟前,将他按在沙发上,自己跪上沙发,给他按背捏手腕。 沈墨看了她一眼,溜达到她平放在小凳子上的画前,低头看了会儿,抬头道: “比我爹画的好。” “……”华婕无语,“拜托你这话千万别让别人听到,不然还以为我不自量力到什么程度了。” “艺术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各有喜好,也许你画的没有我爹好,但我觉得好,那在我这儿就是比沈佳儒画的好。”沈墨道。 “你还直呼你爹大名,客气点你,大孝子。”华婕撇嘴。 沈墨看一眼没讲话的华父,抿唇出了客厅,去帮华母端碗。 现在他已经是端碗小能手了,绝对不会手滑摔碗的那种。 “这孩子咋天天不着家,他爹也不咋管他?”华父探头见沈墨在外间忙活听不到,小声问。 “沈老师一心沉浸在画画里,的确没怎么顾他。”华婕道。 “……”华父挑眼睛看了眼自家闺女,见她表情姿态都很自然,提到沈墨似乎也没有什么羞涩的小女儿态,他想了想,才道: “那小子手挺巧,还聪明,跟我学干木匠活挺好。” “你可拉倒爸爸,人家是未来的省状元。聪明的不得了,学啥都快,可不止木匠活。你还是让他好好学习。”华婕一着急就捏的手重了点。 “我就随便说说,你激动什么。”华父白她一眼。 “……”她那不是怕他真把沈墨带上木工道上嘛,沈老师还不得找他算账。 “吃饭了。”沈墨探头喊。 “哦。”华父应一声,站起身转手在闺女额头上拍了下,眼神意味深长,却啥也没说。 华婕摸摸脑门,莫名其妙。 晚饭吃大包子,沈墨一口气吃了6个,还喝了一大碗西红柿甩秀汤。 华婕觉得最近沈墨又长个了,绝对跟她妈脱不了干系。 沈墨周周来蹭饭,大吃特吃胃口贼好,短短一个多月时间,肉眼可见的长高长壮了。 她却只长了1,气气。 饭后,沈墨准备走,华母不让他立即出门,怕刚吃完饭出一身汗,出去骑自行车回家灌风会感冒。 他便在屋子里溜达着消化食、消汗。 走到华婕房间门口时,探头探脑的好奇。 华婕喂完狗瞧见他那模样,便笑问他:“进过少女闺房吗?” “还少女闺房?你这屋子还不如我房间工整精致呢。”沈墨淡淡道,一副不屑一顾模样。 “我房间难道不粉吗?”华婕伸手一指,自从她拥有了粉色羽绒服和粉色书包起,她爹妈就坚定认为她喜好粉色,床单窗帘都给她换成粉色了,每天住的她胳膊腿发软,甜到牙疼。 将已经晾干的画放在一边,她准备撕水胶带。 沈墨倚站在门口,偷偷往外瞧瞧,见华父华母正在灶边聊天。 “你干嘛呢?”他小声问华婕。 “别在那儿站着了,跟门神似的,进来。”她自己坐到床上,请小沈老师坐自己的椅子。 “你现在是不是对我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他又悄悄回头看一眼,见华父华母的位置看不到他们,便毫不客气的伸手弹了下她脑门。 “你再弹我脑瓜崩,我就大喊说你揍我。”华婕作势要喊。 “你敢。”他立即小小声威胁,十分之外强中干。 华婕忍不住笑,沈墨磨牙。 少年坐在一片泛着粉光的房间里,鼻息间隐约嗅到一股清甜味,是少女馨香。 他面颊忽然有点热,表情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进来之前好奇心很强的想进来,真坐下了,又觉得有点如坐针毡。 他的书房和卧室是分开的两个房间,每次在他家给华婕讲题,都是在书房,她就从来没进过他卧房。 现在瞧瞧四周,他忽然意识到这里是她睡觉的地方,每天晚上熄灯后,她都会脱’光’光钻被窝…… 住脑。 他深吸一口气,又是满腔馨香,心跳的更快了。 抿直嘴唇,他将四处瞎打量的目光强行收回,落在她书桌上。 “这是你的绘画练习吗?”他捏过一个她自己缝制的本子,用纸不是草稿纸就是有空白的报纸之类……好节俭。 “嗯。”华婕伸手将桌边的纸箱子拉出来,“这些全是。” “?”沈墨看她一眼,将箱子抱到腿上,开始一本一本的看。 一个水彩头部骨骼的练习,一页16开纸30个,一页一页全都是。 他一张一张往后翻,纸张上满满当当的头骨,各种不同光照下的,不同环境色的,男的女的孩子的头骨,一个又一个,一页又一页…… 然后是水彩人手、水彩人脚、水彩肢干、水彩衣褶、水彩鞋子、水彩五官、水彩脸部、水彩头发…… 一本又一本,整整一个大纸壳箱子,全是她这一两个月的练习,每张纸都因为被水打湿过而弯曲不平,膨胀的厚度变成原本的两本。 沈墨看到后面,后背一阵阵发麻,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这种枯燥的练习,她这样工工整整按部就班的画了一大纸壳箱子?! 他总算知道她每天都在干嘛了,也总算明白为什么父亲偶然提起她时,会说她的进步很快,水彩底子打的也很扎实了。 这样刻苦的画下来,能不扎实嘛…… 沈墨很聪明,也造就他学什么都特别快,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尝试过这样不断重复去磨炼一件技艺过。 心里涌动着,开始难以遏制的对坐在床上的小小少女产生了钦佩之情,方才的迤逦情愫也被这份肃然起敬冲淡了。 原来气的钱冲嗷嗷叫着‘骂华婕不是人’的飞速进步,来源于无数个日夜独坐在这张小桌前,孤独的伏案苦练。 忽然有点心疼是怎么回事? 他忽然转身,伸长了手臂在她头上摸了一把,扫见华父华母看不到,又放肆的揉了揉。 “干嘛呢?!”他收手时,少女忙捋顺披散着的及肩发,如今她头发也留长了,一眨眼都重生回来好几个月了。 “我怎么看着你都觉得高大起来了呢。”他叹口气,望着她感慨道。 “噗。”华婕被他夸的面颊一红,转头偷看两眼,见爸妈瞧不见,便伸长腿踹了他一脚。 如今的她可不是当初的她了,仰望学霸仍然是的,但面对偶像的敬畏,已经变质了。 瞧! 她现在都敢踹他了! 沈墨脚腕受痛,怒瞪她以示威胁。 华婕望着他,只恨自己手里没有镜子。 不然真想给他看看自己这表情,哪有一点点的凶相。 唇角浅淡笑意配上故作凶恶的眉眼,简直……有点像逗孩子的黑帮爸爸,好似有点凶,实际上尽是慈祥。 沈墨怎么居然是一个这样的人呢? 以前就觉得他酷酷的冷冷的,不爱搭理别人,也不怎么结交朋友。 方方面面都优秀,但总像高山神祇,与所有人保持着距离,那么难以接近。 可是走进他的人生后,忽然发现,与上一世记忆中的人……不能说是一点不像,几乎是毫不相干。 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是他的外表,内里却是一个如此有温度的人。 丰富,立体,喜怒哀乐丰富,聪明、孤傲、张扬,却又青涩。 年轻的棱角虽然尖锐,敏感易怒,执拗不知转圜,让人远远观望、无从下手,仿佛只要探出张开的网,便会被他挣的残破。 但逐渐逐渐的熟悉起来,就发现他的一切都那么好辨认,仿佛是透明的,全落在她眼里。 循着他支棱的头角,仿佛可以轻易捕获他。 她的心忽然柔软起来,一个再优秀的人,也曾有孩童时代。 都是一步步从脆弱走到坚韧,从稚嫩走向成熟。 哪怕沈墨这样优秀的一个人,也是如此。 而现在,他还未彻底长大,或许正处在结蛹蜕变的前夕。 坚硬的外壳初见雏形,但实际上仍然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啊。 一个过早没有了母亲,在沈老师那样父亲的忽视下,独立成长起来的少年人。 他居然能长这么好,没有在有钱又没人管的环境里长歪,真是难得。 华婕眨了眨眼,感觉内心无比温暖,仿佛自己眨眼的速度都变慢了,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定超温柔的。 用充满母爱和认同的眼神盯了他一会儿,她从床上站起身,一步跨到他跟前,蹲下又拉过桌子另一边的纸箱子,仰头对坐在椅子上的沈墨道: “还有呢。” 然后拍了拍纸箱子,厚实沉甸甸的拍击声。 “这也是画吗?”他诧异瞠目,他怀疑她可能真的不睡觉。 “不是。”她干脆盘腿坐在他椅子边,掀开纸盒箱展示给他看: “这是期中考试后面这个月里写的所有卷子。 “数学的,这是语文的,这是英语,化学,物理…… “这是所有的错题集锦,每一科一个本子。”说着又拍了拍桌面上的几个本,继续道: “上面这几本是没写完的,下面箱子里的都是用掉的,回头有机会复盘一下,就全卖废纸了。 “这是默写英语课文、语文课文和各种口诀之类的,一遍遍的抄,一遍遍的默写,方法笨,但是记的牢。 “这——” 她话还没说完,一只大手忽然按住了她头顶,然后拍了拍。 仰起头,她发现自己坐在地上,他坐在椅子上,然后自己滔滔不绝的跟他念叨介绍,他伸手拍她的头…… 怎么她好像一条狗啊? 脸上一红,她按着箱子霍地站起身,结果盘腿坐久了,腿有点麻,身子一歪—— 华婕:!!! 沈墨:??? 她居然坐他腿上了。 少女腾地弹起,快速一瘸一拐走向床边,像个拖着伤腿逃亡的小兽。 头也不敢回。 沈墨转过头,面对着她课桌,盯着上面摊开的本子,怔怔然想起她的重量。 耳朵开始发热,脸上被她发丝搔过的地方仍然痒痒的,心跳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碰! 方才,他唇还擦过了她肩膀,嘴巴里似乎还有她毛衣上的毛球。 伸舌将毛球顶出去,背对着她悄悄用手捏掉毛球,按在桌上,果然是颗浅粉色的毛球,跟她毛衣同色。 那种柔软馨香满怀的感觉,实在太浓了,怎么深呼吸都驱不散。 眼眸微垂,忽然发现摊开的纸张上,是两个水彩练习的大卫全身像,光’溜’溜的。 他视线一下就扫到了某个部位,身体某处瞬间被唤醒,呼应着蠢蠢欲动。 沈墨有些惊慌的撇开视线,身体微微前倾,甚至显得有些佝偻。 与他往日里大马金刀、威风凛凛的样子截然不同。 耳根处仿佛还能听到她惶急的低喘,和惊慌中倒抽气的声音。 他不行了。 他只怕是要升天。 更要命的是,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不是华父就是华母,正在靠近,靠近,靠近…… 第62章 雪山集训【2更】 华婕的房门大敞着, 少年少女坐的一步远,但弥漫的气氛,却仿佛两人正纠缠在一块般。 诡异的热力绞缠着两人, 撩过他们面颊耳根、指尖和颈项, 处处都开始发热。 明明他们甚至没有看对方,却比拥抱亲热更怦然羞涩。 华婕活了两世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她甚至分辨不出到底是尴尬还是什么。 只觉得有种隐隐的东西在搔她的心,让它跳速增快, 浑身发热, 大脑充血无法转动, 整个人都蒙了,甚至想反身钻进被子里,变身鸵鸟。 母亲进来的时候, 她紧张的快要窒息,仿佛自己刚做了什么坏事, 被当场捉住。 而且她还坐在床上,简直是捉j在床…… “沈墨帮你看题呢?有啥不会的,趁他在家,抓紧问啊。”华母瞧见少年背对着她坐在书桌前,还以为他在给闺女改作业,站在门口笑着道。 “啊, 好的。”华婕简直有些磕巴。 “是不是热啊?你脸怎么那么红?”华母盯着女儿, 在少女即将原地爆炸前,笑着道: “热就出去拿个冻梨吃,还有冰砖。” “……嗯。”少女懵懵点头。 “你坐那么远干什么?这让沈墨喊着讲题啊。”华母说罢, 转身就到客厅拎了个凳子, 进屋直接放在了沈墨身边, 紧挨着。 “过来坐这儿来。” “……”华婕行尸走肉般起身,跨步,挨着少年做好。 “学习,不会的抓紧时间问,别耽误太久,沈墨太晚回去也不安全。”华母说着拍了拍女儿肩膀,转身出去时,甚至还帮着掩了下门。 虽然门上有窗,但也算给了两个孩子一个可以专心学习的封闭环境。 华婕甚至还听到门外母亲对父亲说: “你别一直拉着人家孩子干活,你自己整,让他教教闺女学习多好啊。” “……”华婕一低头,便见桌上摊开的画纸上,自己画的习作大为全身像。 众所周知,大卫是不穿衣裳的。 而且,怪她画的太好太细节,某些部门还挺清晰的…… ! 华婕差点本能低头去看沈墨某些部位,还好她及时恢复理智忍住了。 忙伸手抽过习作绘画本丢在一边,拉过数学卷子,和难题整理册,她咽一口口水,才道: “要不……你给我讲讲题?” “……”沈墨没有吭声,只伸出手捞过她的卷子。 但才翻开卷子,他又快速抽回手藏到桌下。 日! 连手背都红了。 他有些气恼的眉头紧皱,瞪着卷子如在看仇人,仿佛下一瞬便要将之千刀万剐撕成碎片。 悄悄深呼吸想要平复自己,偏偏少女坐的这么近,吸气间都是她洗发水的味道,还有股奇特的清香,不知是不是沐浴露什么的。 不不不! 不敢想。 随便一个思维飘远,都能联想出一系列不可名状的画面。 沈墨觉得自己坏掉了,满脑袋废料。 以前他明明不是这样的。 “你坐远点!”他有些气恼道。 却不料自己一开口,声音竟有些哑哑的。 “你口渴吗?”华婕挑眉,拉过自己的杯子,想了想不对,“我去给你倒杯水。” 说着,她站起身将凳子拉远些,然后蹬蹬蹬出了自己房间。 同一时间,少男少女齐齐舒口气。 呼…… 总算离他/她远了点。 得以喘息。 沈墨望一眼半臂远的凳子,随即收回视线,闭上眼让自己松弛一些。 华婕折返时,非常体贴的递给他一杯凉白开。 沈墨咕咚咕咚一口全喝掉了,才觉得舒服一些。 轻轻擦一擦额头,发现一层汗。 接下来半个小时里,沈墨没有开口给她讲题,只捧着书,考了她许多习题点和课文背诵。 少年忽然变得沉默,隐约还有些心事重重。 当少女背完最后一篇诗词,沈墨站起身轻声道: “我该回去了。” “啊,好的。”华婕站起身,面对这样的他,也显得有些拘谨。 少年站在原地迟滞了几秒,才转身走出她房间。 华婕忽然想起什么又喊住他,蹲身从床底柜子中抽出一幅画,笑着道: “礼物。” 沈墨接过。 “画框是爸爸做家具的边角料做的,画你可要好好收着,等以后我成了百万画家,那它可就值钱了。”她笑着道,微微扬着脸,显出快乐又自得的模样。 沈墨抬眸盯了她一眼,又快速将目光落回画上。 上面是正滑冰的自己,画框右下方贴着个小木牌,上面刀刻的四个字:《追风少年》。 她画的他总是意气风发、眉眼飞扬,仿佛有满腔的骄傲,背着全世界的星光那么神气。 一定要挂在卧室,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看到这幅画,伴着自己的帅气开始全新的一天。 他抿直了嘴唇,眼神晃了晃,又快速扫一眼她的笑脸,才咕哝道: “我又不会卖。” 她是否百万画家,这幅画他都不会卖。 “什么?”华婕没听清。 “没什么。”沈墨将画夹在腋下,转身往外走去。 “……”华婕看着他背影,撅了下嘴。 这家伙怎么忽然气场就低沉下来了? 发生了啥? 少年心真是难懂。 沈墨跟华父华母礼貌道别,被华婕送到门口,便一臂夹着画,一臂推着车走了。 少年拐过转角时,华婕便回院锁门进屋了。 沈墨却没有走,在拐角墙根下,他停步驻足,大口猛吸寒冬零下四十度的干冽空气。 直到从内而外沁冷下来,他才真的舒口气。 自行车支在一边,他靠着墙,眼神飘远,不自觉陷入自己思绪中。 来来回回在墙根下徘徊,留下无数双脚印。 直到将地上的松雪踩实了,踩硬了,冷到开始有些发抖,他才骑上车离开。 月色拢着他,星光追着他,一路护送少年回家。 …… …… 送走了沈墨,华婕在自己课桌前坐了好半晌,才让纷乱的心神平静下来。 整日里跟那样的少年相处,也难免有守不住心的时候。 她觉得这挺正常的。 哼着“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她将自己练习画画和学习积累的两大纸箱子都推回桌边,简单收拾了下屋子,再次坐会桌前时,她脑袋里已经开始回忆今天学画时老师提点她的内容。 于是又跑到厨房,捞了个土豆,拿了个苹果,找个白碗装着,回到房间。 书桌上搭了纯色布巾,摆好静物,继续画继续练习。 有时也觉画画枯燥,同样一组静物,一遍遍的画,不同角度的画,重新摆一下继续画。 也会觉得累,觉得茫然,觉得孤独。 甚至偶尔会突然瘫倒,一笔也不想画了。 但当她拿出自己画的第一幅水彩,对比当下的画,意识到进步后,好像就又能坚持了。 用干净的卫生纸在未干的画上擦出特色线条,看着被吸干后的纸面,她胸腔里才开始酝酿的压力,再次得到了舒缓。 画画是多么有趣的事啊,调动起一切工具,去呈现一幅画,真的有太多不确定性和变化。 有时甚至可以将之当成是游戏,静静的用心与周围能看到的、体会到的事物微妙互动。 逐渐静下心来,一笔一笔,一张一张,直至月色深浓,她快要睁不开眼,才放下画笔去洗漱。 躺在床上时,她又习惯性的捞过录音机,听着英语磁带渐渐入睡。 …… …… 周二晚上放学,华婕背着书包下楼。 推开大门内厚实的隔寒门帘,再费劲去推教学楼大门。 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越过她头顶,轻松将门推开。 华婕转头看见沈墨近在咫尺的坚毅下巴。 “手无缚鸡之力。”他嘈了一句,撑着门催促:“快走。” 少女忙跨出去,沈墨才跟着走出。 后面的女生想蹭着他撑推开的门钻出来,不防他一步跨出去就收手,差点被门夹到,低呼出声,却没换来少年半点反应。 仿佛在他眼里,压根儿意识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人。 出了校门,华婕一看便看到了沈老师的车,走过去开车门时,她看到沈墨走到了车另一边,率先一步弯腰钻进车里。 挑眉怔了下,她也上了车。 沈佳儒要带着学生们去额尔古纳画雪原,画雪松,画雪山,画冰河,周二晚上开夜车,后半夜到,睡一宿早起开画,一直画到周日下午回程。 她因为家里没车,所以跟着沈佳儒一道,钱冲他们都有自家车接车送。 华婕还以为沈墨是跟着蹭车回家,她跟沈老师和代开车的磊哥打过招呼才知道,沈墨居然也请假跟着。 “你又不画画。”华婕转头看坐在司机位后方的沈墨。 “难得有机会出去玩,怎么可能错过。”沈墨将书包丢到一边,伸展开长腿,向后靠了靠。 沈佳儒坐在副驾位上闭目养神,磊哥专心开车。 华婕又看看沈墨,这才将书包放在两人中间,然后开始一边默背课文,一边望窗外风景。 劲松市很小,没多久他们便驶出了城市。 夜晚月亮很亮,光线照在雪地上反射后,四周仍能清晰辨认。 “到那边都要半夜了,你们睡一会儿。”赵孝磊开口道。 “嗯,辛苦磊哥。”华婕软软道。 沈墨看了她一眼,又转头望向车窗外。 华婕怕晕车,背了会儿课文,便闭上眼,斜靠在车座上开始闭目养神。 结果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沈墨听到身边均匀的呼吸声,这才再次将目光落向她。 后车厢没有开灯,昏暗模糊,让沈墨有一种跟少女藏在一个只有他们俩,其他人谁也看不到的私密空间的错觉。 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望着她侧脸,不再如白日般掩饰自己的眼神和情绪。 …… 沈佳儒一行人是最先抵达雪山度假山庄的,这个年代能在这样的环境里住几天的,也只有沈佳儒这样的有钱大佬们了。 山庄的东北特色很浓,门柱上挂着干玉米棒子、干辣椒等物做装饰,象征丰收。 实木桩原木的使用率很高,整体外观像守山人自己造的一大片木屋,但够精致,又够漂亮,审美几乎算是上乘。 山庄老板房同林亲自在门口接沈佳儒,一边引着沈佳儒往里走,一边朗笑着道: “沈老师,我这边根据您的建议做了改进,还参考了您说的日本风格,你看现在门面和院子,是不是比上次您开时漂亮多了?” 之前房同林跟沈佳儒买过一幅画,300w,挂在正厅里彰显身份,自此他这个山庄承诺永久性对沈佳儒,对方想来随时都可以来,包吃包住包接待。 “挺不错的。”沈佳儒点了点头,对于房老板的敬重表现的很淡然。 “哎,您那几个小徒弟不在一块啊?”房同林朝着沈佳儒身后看了看,没瞧见方少珺、钱冲和陆云飞。 “他们仨后面到,这个是新带的徒弟。”沈佳儒转头指了指华婕,“叫华婕,跟着我学水彩画。” “水彩啊?”房同林吃惊的上下扫了华婕一眼,淡淡笑笑便收回目光。 这年头就算不学油画,也是学国画,哪有学水彩画的。 又不是小朋友用水彩笔随便咋画都行,好不容易拜了沈佳儒这样的师傅,多难得的事儿了,咋还能不学油画学水彩呢? 念头转过,房同林便给华婕打上了‘不着调’的标签,觉得这绝对就是个随便学学、没啥前途的不懂事小朋友。 “沈老师,这几天您几个就住在这边山头,要是有事需要人手,开门口那个雪地摩托去主院那边找我就行。 “这边清净,按您的要求,我让人把屋子收拾出来,食材等准备充分,其他人就都撤走了。” 沈佳儒要带着学生来写生,需要一个不被人打扰的环境。 房同林便准备了这边独立的大院落,风景好,还不会有其他游客勿闯。 “好,辛苦你。”沈佳儒站在院子里看了看,四周一圈儿两层小楼,都是水泥墙外贴木装饰,看起来像纯木屋的度假小楼。 “您真的不需要留两个人打扫打扫卫生之类的吗?”房同林问。 “有个阿姨准备我们的一天三顿饭就行,其他都不需要,清净最重要。”沈佳儒。 “成,那这几天就不打扰您了。”房同林笑着伸手指向屋子: “那是主屋,您住的,风景最好,早上能直接看到雪山日出。 “这边一圈儿8间房,学生们随便住就好。 “那边是厨房和餐厅,那边是温泉室……” “好的。”沈佳儒点了点头,对赵孝磊几人道: “都去睡,明天早上7点起床吃早饭,然后就开始画画。” “好的老师。”华婕仰头看了看,选了老师边上的房间。 沈墨等她走了几步才跟上,选择了她边上的房间。 赵孝磊跟老师和房同林道了别,走向另一边,与所有人隔的远远的。 房同林见其他人都走了,这才对沈佳儒道: “沈老师,不知道这几天您学生画的画,能不能卖我一幅啊。” “他们现在技法都还不扎实,表达上也懵懂,画出来的东西还很不成熟。”沈佳儒没有回房间,而是先在院子里走了走,打量过四周后,确定了几处可以当采风角之后,又转进大厅。 山庄墙很高,将山风挡在外面,院子里已经不算很冷。 进大厅后,屋子烧的暖烘烘的,热到立即要脱掉羽绒服。 沈佳儒绕着大厅朝外的一圈落地玻璃墙溜达,外面的风景看不真切,但想处处都是可以入画的风景。 玻璃墙虽然不是一整片,但纯木窗框分割的很漂亮,玻璃都擦的干净清透,坐在玻璃墙内写生非常完美。 “只要是您的学生,就算还未成熟,也一定画的非常好啊。”房同林仍不罢休,“沈老师,参赛的作品之外,让我买一张?” “……虽然他们画技画风还不纯熟,但毕竟是我的学生,价格也不会低的。”沈佳儒转过头,不客气道。 “那是自然!这就是稳赚不赔的投资啊,就算再贵,他们未来成为精英大家,现在买了也还是我占便宜嘛。”房同林始终笑眯眯的,给人感觉亲切又舒服,是非常标准的精明商人。 “可以,到时候除了参赛的作品外,四个学生的画你选一幅买。5万一幅。”沈佳儒道。 房同林窒了下,这些孩子们都还在学画呢,除了沈佳儒外,根本没人认识。 现在外面卖画的,稍微有点小名气,一幅能卖几百都算很好的了,沈老师居然给学生开价5w。 虽然这个价格跟沈老师的上百万相比是便宜没边儿了,但沈老师本人可是在国外开过画展的人,国宝级的画家啊,那能比嘛。 房同林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但盯着沈老师的脸色看了会儿,就发现对方表情无比淡然,一副无欲无求模样,仿佛在说:爱买不买,不买拉倒。 “……”深吸一口气,房同林还是笑道: “行啊,没问题~那这几天我就不打扰了,周六下午的时候,我再过来选画。” 他声音仍旧喜气洋洋,一点听不出嫌贵。 “行,辛苦房老板,我也去睡了。”沈佳儒转头赶客。 房同林又跟沈佳儒寒暄几句,才带着帮忙安排的经理离开。 沈佳儒回房后,又过了十分钟方少珺才到,看到门口留条,直接选了沈墨隔壁的房间,送她的家长见她安顿好了,又开车到度假山庄主院那边开了个房,等女儿写生完,顺便也度几天假。 钱冲和陆云飞晚些到,钱冲家长工作忙,连夜赶回劲松,陆云飞的家长也拐向主院订房度假。 所有人安顿下来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沈墨直到听不到隔壁华婕洗漱和走动的声音,才闭上眼。 想着隔壁少女躺在被窝里,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睡的像只小猫的样子,他心情莫名宁静,没多久便也进入梦乡。 远离城市的小山庄雅致安宁,只有天上的星子满布,一闪一闪的热闹。 第二天清晨阳光洒过,山庄逐渐苏醒。 最先窜出的是睡在树上的小松鼠,溜下树寻找食物。 冬季肥嘟嘟的麻雀们成群结队啾啾叫,扑扇扇从这棵树,集体飞向另一棵树。 华婕迷迷糊糊听到鸟叫声,睁开眼裹着被子匍匐向前,伸长手臂便拉开床头窗帘。 窗外阳光照在雪上刺目,她适应了好半晌才能睁开眼。 下方的山庄院子落了雪,所有精致优雅的装饰都银装素裹,更填风情。 院外近处的树林披着雪衣,松树上挂着冰霜,不仅白,还晶莹。 更远的平原一片白茫茫,仿佛是厚实的白绒地毯,看着就令人想扑过去打滚,扑腾。 右侧树影掩映的冰湖反射着光,如一面白色镜面,在上面打冰出溜一定很有趣,如果凿个洞还能冰钓到超级大鱼吃…… 少女不自觉露出痴笑,放眼这一片无际的白绵延至天边,真是令人欢喜啊。 好美! 要是她有钱就好了,有钱就能也让妈妈爸爸来住一住,享受一下这美景的冲击。 妈妈一定会连连惊叹,惦记在这边上烤肉架,那吃起来得多爽。 爸爸就算努力矜持,也一定喜欢,他最爱玩乐,最爱大自然了。 托腮望着窗外晨曦遍野,雪山连绵,旷野无际无涯,她长长喟叹。 超想将被子往身后一甩,抖成大氅,然后昂着头,大声诵一遍毛爷爷的诗。 她才尝试着要从床上爬起来,站在窗前威风凛凛来上两句,忽然听到身后门外远处传来清晨嗓子还有点哑的男声开嗓: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语调格外中二嚣张。 华婕又裹着被子跑到门口,悄悄拉开一小点窗帘,便见院子里钱冲穿着件油绿的大毛衣站在大院子的假山上,正准备再来一首。 隔壁忽然传来开门声,接着一条湿漉漉的毛巾甩出去,直奔钱冲的脑袋。 另一个略显低沉,也因为晨起而显得有些哑的声音,带着不耐烦道: “闭上嘴!” 是沈墨。 少年不知道身侧正有人凑在掀开一角窗帘的窗子前偷窥,他似刚洗了澡,头发还湿漉漉的,刚被毛巾擦的支楞巴翘。 白色背心外露出两条矫健修长的手臂,随意揉揉头发后,转身又钻回房间。 惊鸿一瞥间,华婕捕捉到了少年刚睡醒时睡眼惺忪的慵懒模样,有点可爱,又有点性感。 尤其……他居然穿着条秋裤就出来了,松松垮垮的裤子瞧着就软软的,一副放松居家模样,与以往衣着利落整齐的他完全不同。 楼下的钱冲躲开了沈墨的湿手巾,但也不敢继续狼嚎,悻悻然绕着院子闲逛起来。 华婕松手让窗帘垂下,唇角不自觉翘起。 走到大窗边,她一把扯开窗帘。 古朴的独家小屋,虽不及后世许多奢侈山庄那么精致豪华,却有它独特的韵味和美感。 被实木分割的双层玻璃窗,保暖效果很好,虽然没有完整大落地窗的视野那么惊艳,但面景的一整面墙也都做成了窗,仍旧非常美。 喟叹一声。 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美景,这么多令人赞叹不已的绮丽风光。 她要更努力画画,画的更好,画的更强。 然后赚很多很多钱,走遍这些美丽的地方,将它们统统画下来! 打开复读机,里面开始读英语单词,一边拼一边读一边组句子。 伴随着磁带里放的英语句子,华婕穿上衣裳,洗漱妥当,抱着画板和铅笔便下了楼。 在所有人起床下楼前,她坐在暖烘烘的炉子边,喝着热水,画了几幅院子速写。 松树盆栽、金鱼缸、假山石、粗野木雕、纯木风情凳子、挂在房檐上的苞米和中国结…… 所有看到的东西,她都画,遇到颜色漂亮、光影特别的,就捞过水彩笔简单上色,涂抹出明暗关系。 大吸一口雪山上清冽的空气,厨房里传出厨师阿姨烹饪早饭的香味,手中握着笔,放眼处处是景。 好爽! 闭关5天的突击写生训练,就要开始了! 少女正欢快着,沈墨洗漱完毕,穿着黑运动服、黑运动鞋,双手插着裤兜,摇摇晃晃从二楼走了下来。 清晨睡饱后一身轻松的美少年,站在度假山庄景致之间,顺着圆木台阶往下走,早晨的冷光将他皮肤照的清透,睫毛融融的,透着几分起床气的下撇唇角都显得柔软而可爱。 华婕歪着脑袋,一瞬不瞬的看他。 真好看啊! 这世间美丽的事物太多了,她都要画下来!!! 这几天要是能将沈墨丢在美景里,美人美景一起画,那就更幸福啦。 比如俊美少年穿着一身黑,倒在洁白无瑕的雪原上,姿态悠闲或妖娆…… 比如俊美少年双脚'交叉,双手插兜,悠闲靠立在雪松树干上,歪头看远方…… 那画面光想一想,她握着画笔的手,就有点按耐不住了呢! 第63章 一千零一夜 清晨大家一起吃了原生态煮带皮花生、煮地瓜、煮玉米、蒸土豆、蒸南瓜, 还有肉沫豆腐脑,小米粥,小馄饨, 枣糕, 粘糕,大包子…… 丰富又扎实, 华婕吃的很快乐。 小肚溜圆儿了才放下筷子,长长叹息一声,只觉人生美好。 废话不多说,直接开画, 非常符合沈佳儒的风格。 孩子们刚吃完饭, 还处在饭困的呆滞状态,就被按在大厅的大玻璃窗前,让画窗外的风景写生。 这是华婕第一次水彩写生, 她握着画笔,望着窗外的风景,深吸一口气。 钱冲到垃圾桶边削了个铅笔,从她身边走过时,见她捏着铅笔望着窗外发怔,凉凉问她: “没画过风景写生? “能行吗? “不行的话还是回屋去画个桌子椅子茶壶什么的。 “别不自量力啊~” 华婕微微皱眉,头也不回的问:“你是不是又新买了件貂啊皮啊的衣服, 想孝敬你爷爷了?” “……”钱冲微微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 气道:“是不是找揍?” “沈墨在那儿喝热牛奶呢,你是不是想跟他切磋切磋?”华婕转头, 朝着钱冲挑了挑眉。 “……”钱冲磨牙, 但转头看了眼大厅里翘着二郎腿窝在沙发中, 一边喝热饮一边看书的长腿少年,终于还是没继续跟华婕吵嘴,气吼吼回座位上画画去了。 两米外的方少珺转头盯了眼华婕,抿着唇又默默收回视线,停顿了会儿,才悄悄看向坐在大厅里的黑衣少年。 直到沈佳儒端了茶壶返回来,她才又悄悄看回窗外风景。 深吸一口气,她舍弃了铅笔,直接用笔刷蘸熟褐打底。 开始勾勒雪景时,她盯了会儿窗外风光,笔刷不自觉蘸了红色,揉了白,抹上一抹粉。 如她的心情,如她每次悄悄打量沈墨时脑中蒙上的色彩。 过了一会儿,沈墨看书看累了,像遛鸟的老大爷似的,迈着闲散步子走过来。 却对其他三个学生视若无睹,直奔唯一放平画板画画的华婕,在他身后站定,淡淡开口: “画画有趣吗?” “当然,人类本性都是爱玩水的,你看,我画画的过程,就可以玩个尽兴。”说着,华婕将毛笔放进超大的涮笔水桶里,哗啦啦一通猛涮,干净后用手指捏去毛笔中饱蘸的水份,才开始调色。 毛笔蘸色后在调色盘上一通搅和,调一会儿,蘸一点水,接着调。 还真的是在玩水。 沈墨继续被引出点兴趣来。 但左右望望,想到如果自己想画,必然要找赵孝磊帮忙,东拉西扯准备一堆东西,坐下后还要跟四个天才学徒一块儿画,到时候对比惨烈,说不准还要被亲爹冷嘲热讽。 他抿了抿唇,飞速放弃了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我想玩水的话,去泡温泉不香吗?干嘛要画画?”他说着踹了一脚她凳子,“你是不是想坑我画个丑画然后嘲笑我?像伊甸园里诱惑夏娃吃苹果的蛇一样?” “哇!你这个人内心也太阴暗了,我就说一句画画好玩,你这都上升到我是邪恶又可怕的恶魔了?请沈墨对待同桌客气一点好吗?”华婕回头瞟他一眼。 他不止上纲上线说她是宗教故事中隐喻为恶魔的蛇,还踹她的凳子! 太坏啦~! 晨光从窗外横着打进来,正落在少女面上,冷光将她照的更白嫩,皮肤上似罩了层粉粉的光晕,看起来格外柔软。 他站在她身后,还能看清她面颊上浅浅细细的一层绒毛。 少年忙将视线转向窗外,站直了身体长吸一口气。 呼出去时,他又恢复了平常淡然模样,想开口跟华婕讲句话,但忽然敏感的觉得多说哪怕一句,就会泄露某些隐秘的、令他有些紧张忐忑,甚至感到害怕的情绪。 于是,他什么都没说,转身便走了。 华婕望一眼他背影,并未察觉什么不对,埋头继续画画。 坐在她右侧两米处的方少珺,却在方才涂抹了粉色的地方,盖了层冷蓝,原本温暖轻柔的画风一转,忽然变得凉飕飕了。 …… 沈佳儒喊大家休息时,溜达着在几幅画之间打量。 最后停留在了华婕的画前。 他时而低头看看画,时而抬头看看风景,表情莫测。 华婕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时,余光扫见坐在距离她七八米远的陆云飞还坐在原地画画。 她便走到他身后,问道: “你不休息会儿吗?也可以站起来退后几步整体性的扫视下自己的画嘛。” “……”陆云飞仰头看是华婕,没有吭声,但从善如流的站了起来,瞧瞧她,然后后退几步与她并肩,一起打量起自己的画。 两个人静静看了会儿,陆云飞居然主动开口: “你觉得……还行吗?” “挺行的,捕捉到的细节比我多,有种精致的美感。”华婕感叹道。 “……”陆云飞抿直了嘴唇,唇角悄悄翘起,随即又有些羞涩的低下头。 两个人又围绕陆云飞的画,闲聊了几句。 在华婕准备回到座位时,陆云飞忽然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飞速塞进华婕手里,不等她反应过来,低低留下句“谢谢你之前针对画画给我了不少引导。”,便大跨步回到座位前。 华婕捏着手里的东西回过神时,陆云飞已经提笔继续画画了。 “……” 他送礼物的速度,简直堪称飞碟划空而过。 就是那种你还没来得及掏手机拍照,飞碟已经消失了的速度。 华婕摊开手心,见是个很小的小盒子。 打开后,里面装着个唇膏,上面印着日文,估计是他家里人从日本带回来的小伴手礼,他捞过来送给她了。 正好觉得嘴唇有些干呢,她撕开包装后,直接在唇上抹了抹。 润润的,橘子香,很喜欢。 少女唇角笑容扩大,嘴唇弯翘时泛起水润光泽,显得格外饱满粉嫩。 她又走到陆云飞身后,低声道:“谢谢啦。” “……嗯嗯。”少年没有抬头,只低低应了声。 华婕走后,他才松口气。 这个小东西已经在兜里揣了一个月了,幸亏天气冷,不然可能都要化了。 每次看到她时,都想着送她,但一直没找到开口和塞给她的机会…… 本来给自己设置的目标是今年内能送出去就行,没想到今天便送出去了。 呼…… 华婕捧着水杯往回走时,沈佳儒才将视线从她画上挪开。 他与迎面过来的少女对视一眼,在她甜甜打招呼时,想要开口讲的话,又咽了回去。 等等,等她画完在说。 或者……找个机会,单独跟她聊聊…… …… …… 华婕画了一幅冷冰冰的额尔古纳,冷冰冰的冰河,冷冰冰的雾凇,冷冰冰晨雾中的远山。 只在迎光的雪面上,和细微之处,铺了浅浅一层暖色,丰富了这幅画的冷暖关系。 做点评时,同学们之间仍旧没有客气。 沈佳儒做点评时,指导了每一位学生,要求他们在下一幅画中体现出来,却只是看着华婕的画,没有点评出来。 休息时,华婕盯着自己的画看了好久,没有找到特别大的问题,也没有发现需要提升之处。 她有点不明白沈老师为什么没讲一句话。 但从他的表情看,绝不是说她的画没有改进空间。 难道她已经进入了瓶颈?令沈老师都觉得难以描述了吗? 她有点犯愁。 休息之后,沈佳儒转头看了眼捏着书站在窗前晒太阳发呆的儿子: “沈墨。” “?”少年转头,正面身体和侧脸沐浴在已经开始变得热烈的阳光中,说不出的帅气。 “你也别白来一趟,过来坐一个小时。”沈佳儒招手。 “……我可以拒绝吗?”沈墨皱眉,他是来度假的,又不是来给他爹打工的。 “就这一个小时。”沈佳儒商量道。 “……”沈墨到底没有拒绝他爹的请求,皱着眉溜溜达达走到沈佳儒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 少年坐在床边,伦勃朗光。 沈墨扫视一圈儿,略过其他三个对他来说没什么存在感的少年人的脸,最后将视线落在漂亮可爱的华婕身上,开口道: “坐我对面来。” “……”才要坐在沈墨正面的钱冲动作一僵,迟疑几秒后,默不吭声往后挪了一米。 接近中午的光开始转暖,窗外的风景色度变得截然不同。 华婕听话的坐在沈墨正对面,望向他脸,一个标标准准的伦勃朗光。 写生人像华婕画的不多,但是一幅是一幅,她之前练习时画的都很认真。 包括之前画的沈墨和父亲做木匠活的那幅,自认为也不错。 但扎实归扎实,她仍觉得没有到游刃有余的程度。 在很多手法的使用上,仍嫌死板了些。 盯着沈墨的脸看了一会儿,她又认真分析了会儿他身后的窗,和窗外的风光。 脑内开始思考如何画这幅画,如何处理近景,如何处理远景。 如何融合人物和风光,如何做取舍。 脑海中有后世许多许多优秀作品,还有许多许多过往大画家的名画画面,但要从已知的艺术处理中调动出合适眼前人物和风景的,也并不容易。 她直坐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落笔。 不能说完全笃然从容,只能说有了一点思路。 上一幅画沈佳儒没有点评,无形中给她施加了巨大的压力,这幅画她画的明显没有上一幅顺畅自由。 铅笔起草时,华婕抹去了沈墨靠窗一侧的所有室内静物,包括窗。 模糊了沈墨身体和室外雪原风光的边际,让坐着看书的少年,融进雪中,仿佛坐在旷野一般。 而少年背光一侧的室内装饰,则细节补上。 她要高光留白掉少年亮部的许多内容,让他流淌进大自然。 而背光室内的一侧则精细勾勒细节,让他实实在在坐在房间中。 然后,她默默在心里给这幅画起了名字,叫《雪中少年》,而不是坐在室内的少年。 设想好最终呈现的大概模样后,华婕也用铅笔勾好了画的轮廓,然后便开始下笔。 真正画好后的样子,一定与她设想的不同,但这才是画画最迷人的地方,绘画过程中,是会有惊喜出现的。 就像画笔、颜料和画纸拥有自己的生命,能够自己创造出奇异的笔触、颜色、形状和效果。 逐渐的,华婕开始进入了状态。 铺背景时,她竖起画板,让颜色顺着水痕向下流淌,自己流出特别的形状。 看着颜料在干湿不均的纸张上留下不一样的形状和晕染效果,她唇角不自觉扬起弧度。 沈墨翘着二郎腿看了会儿书便觉得有些无聊,抬头一眼便看到他要求坐在自己面前的小土豆。 少女不知道画出了什么,高兴的像偷吃了包子的小狗狗,眼角上翘,嘴角勾着,露出几颗小白牙。 他视线往她画上看看,反光,啥也看不清。 抿了抿唇,他又捧起手中的《百年孤独》,这本书他已经看了不止两遍,每次看都有新的感受,自觉十分有趣。 阳光有点晒脸,他捏过手边水杯喝了一口,忽然开口问面前少女: “华婕,你知道没见过冰也没听说过冰的人,第一次摸冰时说了什么吗?” “……”正沉浸在水彩世界的少女抬头,一脸茫然怔了会儿,才道:“问这是什么?” “不是。”沈墨盯着她,继续道:“再想想。” “真冰?”华婕。 “不是。”沈墨摇头。 “啊!我的手!”华婕模拟人类第一次摸冰的样子。 “……”沈墨唇角抑制不住的翘了下,又压回去,“不对,你承不承认你笨笨的?” “……”钱冲悄悄翻了个白眼,真的没人管管吗? 这俩人聊的可真好啊,简直将其他人都当空气了啊! 沈老师你难道对此熟视无睹吗? 这俩人真的不是在谈恋爱吗? 真的不是吗? 那他怎么觉得自己被秀了一脸呢??? “别卖关子了,快说答案!”华婕竖眉。 “说‘真烫’。”他答说,随即抖了抖手里的书,“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冰时,花钱摸了下,然后这样说。” 这是《百年孤独》里他很喜欢的一段剧情。 华婕怔了下,眼睛逐渐眯起,嘴唇勾起笑容。 这是小孩子听到有趣故事时,会不自觉露出的表情。 沈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挑挑眉头,心满意足的继续看书了。 “……”方少珺在两个人聊天时,虽然一直低着头,却一笔没画,嘴唇时而扁时而抿直……整颗心的情绪,都在唇上不断变化的小动作上呈现出来了。 “……”陆云飞像没听到似的,仍旧时而抬头观察,时而低头画画。 “……”钱冲默默腹诽,敢怒不敢言。 又画了一会儿,沈墨再次喝一口水。 他又有点坐不住了。 便抬起头,盯一眼华婕,开口道: “讲个小故事给我听,不然我要溜达一会儿。” 陆云飞瞬间紧张起来,上午的光时刻都在变化,他们要尽快捕捉到这时候的光影才行。 沈墨一起来溜达一会儿,耽误过十几分钟,再回来时光可能都变了。 如此一想,陆云飞又转头充满期待的看向华婕,眼神充满了期寄。 华婕被人这样看着,一下觉得全村的希望好像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抿唇想了想,她一边按照自己方才规划好的方法落笔,一边讲道: “讲一个西方的故事。 “外国人有个概念,叫做scp收容所,那里是最神秘的存在,对外界一律封锁消息。 “这里是一座收容□□各种神秘生物、事物的另类监狱,里面收容的东西,根据危险程度区分为非常危险、普通危险、不危险等几个级别,监狱也根据收容物的特性,改变不同的形式□□。 “并且,为了研究这些神秘生物,科学家们还会把许多死刑犯等作为实验生物,并称之为D级人员。 “多年研究,他们收容的神秘生物越来越多,研究记录下来的档案也越来越厚。 “这是背景。 “收容物品中,有一个被称为‘未完成的编年史’的黑色硬皮书籍,看起来很不起眼,编号scp-140。 “只要它周围有颜料、墨汁、血液等一切可以进行书写的东西,就能自行进行书写。 “书中记载了一种文明,叫‘狄瓦’,这个文明崇尚武力,有吃人行为,懂得巫术,具有侵略性,非常危险。 “原本它早已被中国将军秦开的军队毁灭,编年史也到此为止。 “但由于它被发现时有人员流血,scp-140立即汲取了血液自行书写出新的历史,即本该被消灭的狄瓦人逃出了一支迁徙到西伯利亚中心地带,后来被成吉思汗彻底灭族。 “与此同时,研究人员发现,本来没有发现任何遗迹的西伯利亚中心地带,忽然凭空多出许多狄瓦人生存过的遗迹。 “博士们惊觉,如果一直让编年史继续书写下去,狄瓦文明很可能一直存在到当代,那么懂得巫术又吃人的狄瓦文明,到底会给当代人类带来怎样的灾难?简直不敢设想! “研究人员立即将scp-140定义为keter,即最最危险等级,并隔绝任何可作为颜料的物品,进行永久性收容。 “而所有接触过scp-140,并出现痴迷迹象的人员,也将被清除记忆,并永久调离该项目。” 华婕讲完了第一个故事,不光沈墨听的很痴迷,连钱冲和陆云飞两个男孩子也都露出了极度感兴趣的表情。 千禧年还没有普及电脑,钱冲他们这种家里就算有电脑,用起来跟后世的信息爆炸式网络环境也决然不同。 Scp、克苏鲁这种故事,他们完全没接触过,听着当然兴致勃勃。 小故事很短,但是他们听的津津有味,又通过自己的联想,丰富了与scp-140可能发生的互动,瞬间觉得趣味无穷。 “再讲一个。”沈墨又道。 华婕于是又讲了最出名的、几乎等同于scp吉祥物般存在的scp173。 然后还讲了‘诅咒蛇雕像’‘零只蝗虫’‘只是一把椅子’和‘与魔鬼交易’。 讲到‘与魔鬼交易’时,她发现了听的眼睛几乎放光的钱冲,知道这种酷酷的奇趣内容,对于他那种男孩子具有着致命吸引力。 心念一转,她讲到一半忽然不讲了。 沈墨也正听的入迷,才想开口询问,便见华婕挤眉弄眼的用口型无声对他说: “回头单独给你讲。” “……”他挑了挑眉,终于没有追问。 小丫头还学会吊人胃口了,当他是《一千零一夜》里每天娶一个女子,隔日大早就杀掉的国王山努亚吗? 如果不讲个故事钓着他,他就会杀她? 心里虽然腹诽,但沈墨看一眼钱冲那急切想听更多故事的表情,忽然内心平和了。 不讲就不讲,白白给其他人听去了。 她肚子里的有趣小故事,凭什么给那些个他都记不住脸的玩意听。 本该只讲给他的。 念头如此转过,沈墨一点也不着急了。 他甚至惬意的晃了晃二郎腿,再次捧起手中的《百年孤独》。 钱冲等啊等啊,等了好几分钟,都没听到后续。 他被华婕故事的戛然而止折磨的全身又痛又痒,好奇的抓心挠肝,偏偏自己跟对方的关系实在不好,只得咬牙认真。 可又憋了几分钟,他的忍耐到达了极限,终于有些尴尬的回头问道: “然……然后呢?” “……”华婕转头瞟向他,这一眼里充满了无数情绪,仿佛在给钱冲倒放他们过往的恩恩怨怨。 “我要专心画画了,想听吗?可以等我画完后求我试试,不过我不一定会答应。” 钱冲脸一红,既愤恨,又拿华婕毫无办法。 收回视线,他暗暗下定决心,等回了劲松市,他就去图书馆找关于scp的书。 强压好奇和愤怒,他一边画一边磨牙,画画时落笔都不自觉加了几分力气。 如果画笔会说话,此刻只怕会痛呼:“啊啊啊!你捏的我好疼啊!” 华婕暗爽,如果钱冲继续有事儿没事儿招惹她,她就贯彻‘吃饭睡觉欺负钱冲’的方针策略,跟他斗争到底。 沈墨挑眸瞧一眼钱冲吃瘪的表情,又看看恢复专心画画的华婕。 小土豆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她坏心眼多着呢。 沈墨知道小土豆从不甘受欺负,软哒哒的外表是充满迷惑性的,真有谁敢挑衅她,她回击从不手软。 只是,他也没想到她这么厉害。 他爹曾经跟赵孝磊吐槽过,说有个叫钱冲的徒弟才华横溢,但不服管教,非常傲慢,连亲爹妈都不太管的住。 现如今看来,这自以为是的小子,在华婕面前可是被拿捏的死死的,瞧那被气的要爆炸,却完全发泄不出来的憋屈样儿,显得很服管教嘛。 他家小土豆,收拾起别人来,还真是不一般。 沈墨不知不觉竟有些骄傲起来,晒着太阳读着书,回味着小同桌欺负人的欢快时刻,期待着回头她将未讲完的故事单独讲给他听,惬意的简直想哼个小曲儿。 若是沈墨瞧见华婕拿着件赢来的貂绒背心反复□□钱冲的画面,只怕会更觉小土豆不得了,是个敢于将恶势力欺负的欲哭无泪的狠角色。 陆云飞画了一会儿,舔舔嘴唇,望一眼华婕,沉默了几秒钟,终于长长叹口气,将好奇心咽回肚子里。 哪怕他和华婕的关系,如果开口问询,好像不至于被怼。 但……他这种性格,就算再想知道,只怕也无法开口问华婕后续。 算了,他不配听这种未完待续的故事。 默默叹气再叹气,陆云飞头上顶着个‘忍’字,默默专心画画。 讲完故事,安稳好沈墨的情绪,华婕再次全身心沉浸入画画中,毛笔挥洒,逐渐将自己的构想呈现纸上。 虽仍感叹技术有限,没办法完全实现自己的想象,但仍觉得畅快。 沈佳儒时而从茶桌边放下正阅读的书和资料,走过来对学生们指点几句。 可每每他站在华婕的画前,都会变得迟疑,仿佛在思考要如何评价。 终于时间到了,他拍了巴掌喊学生们可以停笔了,沈墨也终于跳下椅子,伸长手臂将本就颀长好看的身体伸展的更加漂亮。 甚至在抬臂时,衣服上卷,露出一截平坦隐约有肌肉的小腹。 那腰侧线条,看的方少珺瞬间红了脸。 华婕一眼扫过便想掏手机拍照,手碰到裤兜才想起来,这时候还没有手机,她连个小灵通电话都没。 四位学生将画摆到室内没有阳光直射的小台子上,沈墨站在父亲身边,一起打量四幅画。 钱冲的画风一向黑暗冷酷,他画的沈墨像负刀归来要杀光全人类的邪神。 陆云飞画的非常细腻,几近照片,光处透亮,细节到位,少年脸上的不耐烦都表现了出来。 方少珺的沈墨像是个没有瑕疵的绝世美人,他长卷的睫毛,瞳孔中的光,漂亮的下颌线条,修长的手指,所有会被女人不厌其烦欣赏不休的部分,都有非常非常用心的勾勒,每一处都能作为特写截取成独立的画。 而华婕…… 沈佳儒和沈墨父子盯着这幅画,都凝了神,抿唇露出几乎一模一样的表情。 华婕画的少年,仿佛一半神性,一半人性。 朝阳的一半,融入冰原冷雾和阳光,像是从天而降,身上还滚着烟气。又像即将挣脱肉身,变成魂魄神灵,飞升而走。 背光的一半,细腻又真实,与室内所有摆设都有非常正确且丰富的空间关系,那样稳稳的坐在室内,让人相信他跟任何一个坐在房间里晒太阳的少年都别无二致。 可就是这样的处理,两边身体截然不同的处理方式,让这幅画多了几分缥缈感,像雕刻在穹顶大殿上拥有离奇故事的壁画,像某个神话故事中的一幕。 它既有静态之美,又莫名拥有不可预料的动态张力。 沈墨从没想过,自己会为自己的画像而着迷。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想将华婕这个小天才拢进怀里用力揉捏搓毛的冲动。 他告诫自己: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用力闭眼,他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终于开始与父亲不太一样。 而沈佳儒,他感到热血沸腾。 华婕的大胆尝试,再次调动起了他的灵感,和对绘画最原始的热爱。 就是这种,区别于照相,区别于肉眼能见到的一切画面,可以随心所欲作画,可以放任想象力飞驰,让画笔、颜料等工具在画画的右手中变得疯狂,纵情落笔,放肆的画这世上有或者根本不曾存在的一切。 让愤怒在纸张上燃烧,让悲伤随墨泼洒,让喜悦尽情刷涂…… 他深吸一口气,攥了攥拳,又松开。 胸腔里揣了这么多激动,理智回炉后,他又皱起眉。 他对华婕的期望越来越高,那颗想要鞭策她的心也即将抑制不住。 他不想慢慢调’教她成长了,他想要她大刀阔斧的前进,他要更严格的鞭策她进步。 是的。 原本可以更好的! 原本可以将才华更强烈的展现出来。 原本可以更具备自我风格,可以更张扬,更成熟,更浑然天成,更游刃有余的! 还不够!还不够! 已经充斥心间好多天的,想要揠苗助长的情绪,终于要压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不行,不可以,还要再忍忍,至少忍到晚上。 华婕目光从沈墨脸孔挪到沈佳儒脸上,瞧着老师莫名表情,心里有些紧。 “老师?”她问。 “……嗯。”沈佳儒点了点头,思考一会儿才道: “你朝阳这边的处理,张力应该是从画面左边到人物,既然如此,水痕的流淌也应该按照这个张力方向来,现在是从上向下流淌,有些破坏整体感觉,略微可惜。 “以后在做这些处理时,还是要更谨慎推敲。 “其他都还好。” “……啊,是的,谢谢老师。”华婕点了点头。 被沈老师一说,就怎么看怎么是了,真有些可惜。 她画的时候只顾玩水,完全忽视了这一点。 扼腕。 “没关系,无伤大雅。”沈佳儒拍了拍华婕的头,以作安抚。 沈墨落在华婕面上的目光忽然变凉,瞪着父亲的手回到父亲身侧,才收回视线,眉头却还皱着。 “好,休息,四处转转可以,不要走太远,不要往冰湖上走,万一冰冻的不结实掉下去,我没办法跟你们家长交代。”沈佳儒说罢,拍了拍巴掌,“一个小时后开饭都记得赶回来。” “好的,老师。”仍旧只有华婕乖乖应声。 像个老师的小学生。 沈墨抿唇一笑,果然这群孩子里,只有小土豆最可爱。 沈佳儒才想转头跟华婕说让她留下来,单独聊两句。 便见自家儿子已经率先捞住华婕肩膀,推着少女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念叨: “陪我出去转转,顺便把刚才的故事再讲讲。” “……”沈佳儒。 算了,下午再说,也不急在这一时。 待华婕被沈墨推着到大厅门口穿上羽绒服,戴上帽子手套,出了大厅,拐过院子里的假山石看不见,沈佳儒叹口气。 他这当老师的想跟学生谈谈正事,还得在儿子后面排队。 ……啧。 第64章 未来? 雪地中被太阳直射的一面格外刺眼, 华婕跟着沈墨一路走一路手搭凉棚遮阳光。 少年回头看她一眼,回头瞟一眼山庄一楼和二楼的窗,仿佛无论你站在哪里, 总有一扇窗能捕捉到你的身影。 他不是很爽自己时刻暴露在别人的视线范围内,于是脚尖一转, 拐向山庄背光处。 结果两个人才拐出山庄,就在侧门边的门房里,发现了一个烤箱、一把木签子和一兜子木炭。 二眼对视, 瞬间不谋而合。 接下来十几分钟里,华婕悄悄往返于厨房和度假山庄庇荫处。 她像个偷食的小仓鼠般,用一个小盆儿装了各种调料拌好, 又在冰箱里捞了各种各样的肉和蔬菜,拎走一小瓶油,还揣走两个大馒头和一把小刀。 陆云飞坐在大厅里默默发呆,瞧见华婕一趟趟来回, 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总觉得她行为像某种小动物,但又说不出来到底像啥。 方少珺漫步在山庄前面的雪地上,听着踩雪时咔嚓咔嚓的声音, 蹲身将雪球捏紧实后,再用小木杈将之雕成不同形状。 她转头想要寻找沈墨的踪影,阳光所到之处, 压根儿遍寻不到那抹黑色。 大厅边的阳光房小茶间里, 沈佳儒和赵孝磊对坐着饮茶。 两人看着四个学生的画,时不时聊上两句。 “老师为什么对着华婕的画唉声叹气?是画的很糟糕吗?”赵孝磊有些疑惑的问道。 在他看来, 华婕的画在技术层面几乎没有任何问题。 他有些不懂, 是不是在自己审美层次太低, 所以看不出华婕的画在艺术审美层面的问题? “当然不是。”沈佳儒瞠目, 怎么会这样想呢。 “那是……”赵孝磊疑惑。 “华婕大概也到了绘画这条路最关键的分叉口了。”沈佳儒捏着茶杯,视线穿过窗玻璃,望向远山。 他在15岁的年纪,在干什么呢? 好像是什么都还不懂,只知道凭感觉画画的阶段。 可也正是这种凭感觉画画,成就了现在的他—— 少时所谓的感觉,是他成年后画中无可替代的风格、气质。 如今的成绩和地位,或许也不完全因为他的痴迷,也有运气的成分? 高中的时候,他并非同龄人中画的最好的一个,甚至刚上大学时也不是。 基础比他打的牢的人比比皆是。 但基础、技术是有极限的,随着时间的积累,前前后后画画的人,以及自己同一届的同学们,绘画基础都奠定的差不多了,到这时候,一些无法通过勤奋和苦练能达成的那部分东西,逐渐拉开了大家的差距。 是才气也好,是天赋也好,这东西被许多人冠以各种称谓。 但沈佳儒觉得,它是独属于自己的特色和表达,是一个画家的气质,是一幅画的魂。 它没办法通过学习得到,需要画者自己寻找。 也许一直画一直画,逐渐形成。 也许天然便有。 也可能忽然开窍偶得。 但…… 沈佳儒这一代人里,真正得到‘画魂’的人并不多。 于是,无论画的多好,都无法开独立画展,也没办法将画卖到很贵。 曾经的同学,不少人一幅画卖到一千来块钱,已经是天花板了。 如果市场不突然变好、变大,一辈子止步于此也有可能。 而现在,华婕的画就到了寻找画魂的关键一步。 她在技术层面已经非常成熟了,剩下的他能教的不过是些细碎的指导—— 那就太具体了,像手把手教画画一样,这里提亮一点,那里暗一点之类。 对于一个以大画家为追逐目标的孩子来说,这一类提点并没有太大意义。 授之以渔,只需要教技术,他不可能手把手一幅画一幅画的去帮她改。 慢慢画的越来越多,各种技巧技术会越来越熟,这是自然而然的。 她的问题是,她现在还没有自己的风格。 华婕的画,基本上每一幅都能令他惊喜。 她脑内好像总是有出人意料的好点子,用各种各样的风格和特色等去让一幅画变得有趣。 这对于学画的人来说,非常厉害,现在他将她的画拿出去,绝对可以卖出远超同龄人,甚至超越大部分大学生的价格。 而看到她所有画的人,也会夸一句她的画风兼容性很好。 可是…… ‘画风兼容性好’这个词,对于一个想靠画画赚生活费的人来说,是个夸奖。 找你定制‘商品’的人,会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你总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画风去匹配。 可这是一个画匠的技能啊,任何一个画画的人,持续练上十几年,都能达成。 而如果她要成为顶级画家,要去画自己想画的画,而非制作别人制定的商品。 她要打响自己的口碑、品牌,那就不能持续摇摆的画画。 她得找到独属于自己的‘画魂’。 作为她的老师,他能否成功引导她呢? “唉。” 她跑的太快了,过早学会练熟基础技能。 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甚至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就是画的太好了,在还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跑到了需要做境界提升的阶段。 “如果半年内她都无法找到自己的风格,我会担心她画油滑。 “匠气这个东西,有时候一旦染上,就一辈子都甩不脱了。” 沈佳儒叹口气,在这方面,其他三个徒弟他都不担心。 毕竟方少珺他们的提升速度并没有很快,都是慢腾腾一边磨炼技艺,一边摸索着自己的风格和表达。 他也没在这三个孩子身上看到太多摇摆不定的东西,他们的画风很平稳,逐渐发展下去,是有可能自发找到自己的‘气质’的。 可是华婕…… “……”赵孝磊抿唇,他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目光落在华婕的画上,他不得不说,表现形式非常先锋,但的确跟她以往的画都不太一样。 如果把她所有画放在一起的话,好像……的确很难判定是同一人的画。 就像一个女孩子,每天穿不一样风格的衣裳,每天换不同的发型。 看起来似乎是每天都很新鲜,却又难以让人对她有一个固定的印象。 处处都行,可能反而处处不精,给人留不下印象,也就难有品牌效应,在艺术品这一行里,的确是个问题。 “不过,华婕虽然只有15岁,心理年龄却比其他人都成熟的多,老师倒也不必太过替她担心。我相信您一跟她聊起来,她会很快明白的。”赵孝磊安慰道。 “希望……”这一步,必须她自己跨出去,别人能帮的,太有限了。 沈佳儒再次陷入沉默,盯了会儿学生们的画,看看外面的风景,又开始手痒。 随手捞过小画夹,毛笔蘸了茶水,抹了水彩固体颜料后,在纸上随手涂了涂,看似莫名其妙的两笔,压色效果的特别之处,专业的人都看的出。 才端起茶要悠闲畅饮的赵孝磊望着沈老师又画起来,倍感无力。 跟这样优秀的人在一起,压力真的很大。 每当他想放松放松,想玩一玩的时候,对方都会突然拿起笔开始画画,让他深刻意识到,自己天赋不如人不说,痴迷和努力程度更加逊色。 他不穷谁穷。 画画不易,磊磊叹气。 太阳逐渐升向中天,厨师阿姨赶过来,开始在厨房忙碌起来。 只是,厨师阿姨想削土豆皮的时候,忽然发现—— 小号刀具怎么不见了? 当她想炒肥牛卷时又发现—— 她昨天才拿过来的那块儿肥牛怎么不见了? 洗金针菇时,又有点纳闷儿,她记得她准备了好大一捧的,怎么好像少了一半? 诶?还有她的羊肉……是不是也少了? …… 木屋后避风的地方,正对着一个小湖。 湖水结冰,静静如一面冷镜,倒映着湖边的树影,天上地下景致颠覆,久看会产生奇异的晕眩感。 湖后广袤的雪原翻滚着卷进山间,远山交叠,直至朦胧浅淡到与天际相连。 沈墨坐在烤炉边,悠闲打量四野风光,偶尔翻转一下烤串,十分惬意。 鼻尖逐渐聚拢浓郁肉香,口水慢慢泛滥。 华婕带着一次性手套,用肥牛卷了金针菇,串在木签子上递给烤串小工沈墨。 “火不要太大,会把木签子烤断的。”华婕制止了沈墨用扇子吹木炭的动作。 “你还挺专业的。”少年大手一抓,将烤炉上的串掂起来翻面,抹一层油,洒上少女提前准备好的孜然、花椒面等佐料。 油滴落在烤箱里,呲啦一声响,冒起一簇簇白烟儿,香味铺面。 他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你先烤着,不要偷吃哦。”华婕已经将所有串儿都串好了,放在小盆里给沈墨慢慢烤。 她脱掉一次性手套,转头看了看四周没人,蹬蹬蹬又跑回山庄大厅。 悄悄泡了两杯热牛奶,又颠颠绕大圈儿跑回山庄后面的避风处。 正逮到沈墨举起肉串往嘴里送。 “……我就看看熟没熟。”他有些尴尬的道。 “给,热牛奶。”她递给他一杯,然后蜷着身体在他边上的木桩上坐下,捧着杯子一边吹,一边小口啜饮。 山庄后侧虽然避风,空气却仍旧很冷,两个人都有点冻的脚麻,加上饿,身体凉飕飕的,感觉一股股冷意从裤脚、袖口和衣领处往里钻。 华婕蹭着蹭着靠在他身边,伸手凑近烤箱取暖。 烤箱热气烘的脸上干干的,但总比冷着强。 沈墨叼一口肉,忍着烫嘶哈嘶哈的慢慢嚼。 渐渐的,肉香在口腔中溢开,虽然表情烤的干干的,却越嚼越多汁。 混合着孜然、炭火、胡椒粉、盐、油等味道,香的人头壳发麻。 尤其在这样寒冷的环境里,望着四野干净到不似人间的风景,吃上一口如此鲜美的烤肉,那种幸福感,真是无与伦比。 沈墨立即捞过一串递给华婕,“慢点吃,小心烫。” 快,一起享受下这快落! 沈墨快速撸掉一整串羊肉串,啜一口热牛奶,热意和沁香食物一起顺食道而下,很快,整个身体都从内而外的暖了起来。 肥牛卷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油,沈墨给它翻了个面,便拎起来开撸。 吃的嘴角都蹭上油汁也顾不上擦,牛肉卷着金针菇,口感丰富,又鲜又香。 牛肉味道浸入到金针菇中,多汁耐嚼,实在太爽了。 两人一个蹲在木桩上,一个蜷着坐在木桩上,靠在一块儿话都顾不上说,一串接一串的撸肉、撸菇、撸土豆片…… 吃的狼吞虎咽,爽到眼前美景一闪闪的,觉得自己身在仙境,眼中所见都变得梦幻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撸串,每一下咀嚼时,都仿佛有烟花在脑内炸开。 一口气撸掉十几串,身体已经彻底热烘烘了。 华婕大口咕咚牛奶,随即长长呼出一口伴着奶香的热气。 热气化成白团团,在她面前漂浮了一会儿,才融进冷空气中消失不见。 呼…… 好满足,好幸福啊。 跟华婕一起吃串的沈墨,产生一种浓郁的幸福感。 他已经无法区分,这感受到底是因为跟她在一块才产生,还是因为美食。 跟她在一起,怎么好像总是好事不断? 她是他的幸运星吗? 沈墨或许是吃的太快乐了,脑内甚至开始泛滥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目光从肉串上挪向华婕,少女吃的快乐,眼睛润润的,眉眼舒展,唇角带笑,脸蛋被火烘的干干的红红的,亮着清透光泽,仿佛熟透的桃子,让人想啃上一口,一定也如桃子般多汁清甜。 他悄悄吸气,除了肉香和奶香外,好像也能嗅到她洗发水的味道,与他的一样,都用的山庄里备的洗发香波。 但那味道又有微妙的不同,仿佛隐约透着丝少女特有的甜味。 让人在食欲大开的情况下,有点忍耐不住。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她嘴唇上。 居高临下的角度看,她下唇格外饱满。 因为在吃肉喝奶,嘴唇上沾了油汁和奶液,水润的不像话。 他眼神逐渐暗沉。 那尝起来,是奶味更浓些,还是肉香更浓些呢? 亦或者有其他味道? 少女正这时伸舌舔了下嘴唇,又勾着舌尖舔唇角。 沈墨呼吸一窒,忙仰头看天。 “……”天可真蓝啊。 …… 方少珺梳理了下长发,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无聊的在山庄周维四处转圈圈,她饿的有些发慌,忽然产生了幻觉。 她怎么好像闻到了烧烤的味道? 浓郁的肉香味,伴着孜然的味道。 绝对是撸串的香味! 她已经饿到这种程度了吗? 这幻觉也太真实了? 踩着雪,逐渐走到山庄外围后侧时,那香味越来越浓郁。 她甚至开始听到咕咚咕咚吞咽的声音,和木签子落地的声音。 怔愕转头,接着,她看到了两个窝在避风处偷吃小灶的少年少女。 本能后退一步,让木质围墙挡住了自己的身影。 深吸口气,她才又转头去看。 美食,美男,美景。 还有一个华婕。 方少珺眸光微敛,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静立几分钟后,她才转身折返,没有再往那两人的方向多看一眼。 在山庄正面,她迎面碰到钱冲。 少年裹着羽绒服,戴着个雷锋帽,擦肩往她来的方向走。 方少珺驻足迟疑了几秒,便回头喊道: “钱冲。” 她很少主动开口跟他说话。 钱冲转头挑眉,满脸疑惑。 “沈墨在那边。”方少珺说罢,转头便走。 她没说出口的是‘不想挨骂就别过去打扰他’,但钱冲只顿了一会儿,便明白过来这层意思。 他站在原地看着方少珺拐回院子,呆了一会儿,转头又悄悄往方少珺来的方向走去。 他走的很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转角处,他停步,听了会儿声音,隐约有轻柔的对话。 另一个声音似乎是华婕。 探头偷看,他瞬间吃惊到嘴巴大开,口水差点流出来。 过分了! 偷吃也就罢了,还吃这么好? 过于馋人,他险些大声咽口水,还好忍住了。 皱眉在原地站了会儿,他才不甘心离开。 沈墨……他不仅能独享华婕的小故事,还私吞烤肉! 简直天怒人怨,嘶遛—— …… 中午吃饭时,沈佳儒发现华婕吃的很少。 他有些担心,难道是他的压力传递给了她?心情焦虑,所以吃不下? 一向不怎么与人过多亲近的沈佳儒,第一次给人夹菜。 一块牛肉、一块排骨、一块鸡腿的往华婕碗里夹,“多吃点肉,正长身体,不必为画画和学业感到太大压力。” “……”沈墨皱眉,他也吃的很少,怎么没见他爹给他夹菜呢? “……”方少珺。 “……”钱冲。 华婕那是因为学业和画画感到压力大吗?她就是纯粹不饿。 “……谢谢老师。”华婕苦笑着道谢。 她是真的吃不下了…… …… …… 饭后,沈佳儒让孩子们各自回屋睡个午觉,下午继续写生。 大家准备溜达溜达消化消化食物便上楼,却见沈老师独独将华婕叫到大厅边的阳光房小茶室里。 “怎么了?”钱冲转头问方少珺。 “关你什么事。”方少珺习惯性的回怼,自己却也好奇的直勾勾盯着阳光房里的师生二人。 沈墨身体陷进窗下沙发里,才捞过笔记本电脑想玩一把单机游戏,听到方少珺和钱冲的声音,也忍不住抬头,往阳光房里张望。 陆云飞已经拾阶而上要回房间了,走到一半时,回头看了看一楼几个盯着阳光房的人,不自觉也起了好奇心。 “小赵老师,是华婕上午画的画有什么问题吗?”钱冲转头问向同样坐在沙发里的赵孝磊。 “……”赵孝磊回头看一眼阳光房里与沈佳儒对坐的少女,答道:“画的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未来的人生规划。” “人生规划?”钱冲怔忪。 才上高中,已经要开始为整个人生做规划了吗? 而且,为什么老师没有找他做人生规划,独独找了华婕呢? “陆云飞,老师找你问过人生规划吗?”钱冲转头问道。 陆云飞摇了摇头。 钱冲又看向方少珺,对方皱着眉,垂眸避开他的视线,转头走上回二楼房间的台阶。 看样子也没有被老师问过。 那……为什么是华婕? 为什么只有华婕? …… …… 阳光打进阳光房,又穿透盛茶的玻璃杯,在纯木桌案上投下一圈儿咖色茶影。 茶水上漂浮的几片茶叶落在影子里,像漂浮在空气中的小鸟。 华婕手指紧张的微微绞在一块儿,目光时而看看茶影,时而看看沈老师,心里又紧张又害怕。 她一早就感觉到老师面对她和她的画时,总似欲言又止。 可她也想不透到底为什么。 她没觉察出自己的画有问题,更无法揣度老师的心思。 “不必紧张。”沈佳儒道。 “老师,是我画的有什么大问题吗?”华婕喉咙都因为紧张而有些干巴巴的。 沈佳儒摇了摇头,“并不是画的有问题。” “……”华婕睁着一双大大的猫眼,盯着沈佳儒一瞬不瞬。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将自己打过许多次腹稿的话,又快速脑内过了一遍,才轻柔开口道: “你的基础已经打的很牢靠了,水彩技法也学的不错。 “基本上任何问题我说一遍,你就不会再犯,是个非常有上进心自尊心的孩子,我很满意。” “……”华婕更紧张了,总觉得老师有大招等着她。 难道是觉得他能教的到头了,要踢她出师门? 这种不是只有徒弟犯了忤逆大罪才会如此吗? 她……她一直很乖呀。 “绘画的技法简单归类后,也就这么多。 “一个多月来,你反复的训练和熟悉,加上之前画水粉画等打下的基础,已经足够你画人物和风景写生。 “后面即便提升难度,也无非是加强已有知识的熟练度,增强各项知识的调动和运用而已。 “各种器物的画法,也都能再过往画过的各类静物里找到类比物。 “我相信你脑内积累的知识和技法,已经相当够用了。 “以后继续练习,我可以随时提点你,但我觉得你现在的实力,已经超过大多数美术院校大学毕业生了。” “……老师。”她抿直了嘴唇,不自觉吞咽口水。 沈老师真的很负责,对她的熟悉度真的很深,几乎接近她带着十几年画龄重生的真相。 心里某处忽然被触动,眼眶莫名就红了。 一个人守着一个秘密,永远不能对任何人讲,哪怕这是个幸福的秘密,也难免觉得孤独。 她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通过这样的形式,如此贴近这个秘密。 她这一声低低呼唤,情绪非常复杂。 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心中所想所感,哪怕是如此贴近她人生真相的沈佳儒。 “……嗯。”艺术家总是敏感的,沈佳儒盯着少女的表情,觉得自己仿佛读到了什么。 也许是回想多年拼搏不易的辛酸,也许是忽然听到他这样的老师推心置腹交谈而情绪复杂。 他没有去深究她的情绪,只是朝着她点了点头,算做鼓励和回应。 华婕望着老师的眼睛,抿唇一笑,笑的软软的,有点可怜,又透着几分坚强与倔强。 沈佳儒怔了下,回想自己刚才的几句话,也没说什么,怎么好像就要把小姑娘惹哭了呢? “你现在画的很好,正处在上升阶段。 “水彩画初学入门,进入到开始反复磨炼,会越画越好,越画越熟的阶段。 “画水粉画、油画等积累的所有技术、知识,尚未完全融入到新学会的水彩画中。 “在接下去的半年乃至一年时间里,你会不断把过往积累的所有知识融入到水彩画之中,融会贯通的过程,会有长足的进步,几乎可能做到每天都感觉自己在成长,每一张新画都比上一张画的更好。 “手越来越熟,画也越来越挥洒自如。 “这会成为你画画的人生中,难以忘怀的快乐时期。 “几乎所有画画的人,都有一个大幅成长的愉快阶段,可以在整个人生中,回想起来都觉得成就感满满,就像所有将军都无法忘记自己打的胜仗一样。” 沈佳儒伸手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 华婕双手捧住,认真听着他的话,已经隐约预感到了老师接下去要讲的内容。 她抿住唇,表情越来越认真,等着老师的‘但是’二字。 … 大厅里,钱冲没有回去睡觉。 他坐在沙发上,一边画自己目力所及的一切物品,一边时不时盯两眼沈佳儒和华婕。 手上的钢笔在纸张上速勾,他的线条总是刚猛硬气,即便是曲线也画的很有力量感,不显柔软,明明是笔勾勒,却像刀削斧凿。 当下,他画的更加用力,下笔更快更锋锐。 为什么沈老师专门拉了华婕谈这么久? 那两个人表情如此严肃,到底是在谈什么? 为什么老是从没跟他谈过未来规划?他画的不如华婕吗?差很多吗? 她明明才来没几个月,为什么那么不一样…… 钱冲腮帮子微微鼓起,躁气更甚,仿佛便要从椅子上弹起。 偏偏他又强行忍耐着,稳稳坐着,稳稳下笔,咬着牙继续画画。 沈墨陷在沙发里,他在红警里用带伞兵的‘美国’pk三家高难电脑,刚将对方基地推掉。 退出游戏,他抬头扫一眼阳光房。 那一老一小还在聊。 聊他不知道的内容,聊的那么专注,华婕甚至会偶尔湿润眼眶。 他抿直了嘴唇,浮躁情绪不比钱冲好多少。 深吸一口气,他转头望向窗外。 以后,走上绘画这条路的华婕,会像他爹一样吗? 沉浸其间,不知昼夜,不问寒暑…… 第65章 有师如父 “……但是。”沈佳儒为华婕展望了下未来半年到一年会发生的令人兴奋和快乐的成长, 沉默几分钟后,终于再次开口。 ‘但是’或许会迟来,但是绝不会不到。 华婕瞬间坐直身体, 表情无比严肃,小拳头也攥了起来。 “人在走上坡路的时候,更应该警惕,很多问题只有在顺风局时才能解决。 “真等到上坡路走完了,问题彻底暴露出来了, 再想去解决, 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就算能解决, 逆风局中解决问题, 也未免太过痛苦。 “退潮后,裸泳的人再想找衣裳, 为时已晚。” 沈佳儒盯着华婕的眼睛。 “……”少女双眸定定望着他,眼神逐渐沉静。 “所以越是感到轻松、无忧无虑时, 越应清醒。 “一切顺利,事业和人生都在上升时, 要冷静复盘。 “看清自己,看清局势后, 要立即开始规划未来。 “你现在得到的成果来自于过去,而你的未来,则取决于现在。 “华婕, 每个画画的人,基础素描、速写、色彩学到一个天花板时, 都会面临人生重大挫折。 “真到那时候再去思考下一步怎么走……在瓶颈期思考如何选择……那种多一天想不通, 就多浪费一天的举足不前的痛苦……以及, 也许永远想不通, 要浑浑噩噩走下去的恐惧…… “没有人愿意承受。 “你听懂我的意思吗?” “……”华婕垂眸盯着自己的手,认真思考沈佳儒的话。 后背一阵阵发凉。 上一世大学毕业前夕,一直到过劳死重生的那一刻,她不都处在想不通的痛苦之中吗? 想学水彩的她,为了考试学了水粉。 上大学后原本学油画的她,听说油画已经成了冷门,求职还是要学设计比较好,于是转了平面设计,还自学过3d建模。 毕业后,为了赚钱活下去,浑浑噩噩的画画,她什么都做过,美术网课老师,插画设计,包装设计,书籍封面设计,甚至还想过自己画连载漫画…… 一直在摇摆,一直找不到自己的路。 如果她在大一大二时就搞清楚自己未来想做什么,好好研究下几种选择到底要做什么,选择后大概会是怎样的人生,认真规划下,然后坚定选择一条路,一直深钻,会不会就不那么迷茫,也不至于痛苦到逐渐消磨掉对绘画的爱呢? 两次人生,第一次有人给她讲这些话。 听起来难懂,充满了人生哲学。 可越细想,越觉心惊。 这些日子因不断进步带来的兴奋,忽然就平息了。 原来,她正处在决定未来的重要阶段。 她压根儿没想过这么远,总觉得只要一直埋头画,不需要规划,不需要想什么,就会走向彼端,走上成功。 原来,她需要在走到目的地前,就规划好路径吗? …… …… 沈佳儒走出阳光房,反手帮华婕关好门,转头又看了少女一眼,才踏步走向大厅。 陆云飞已睡好午觉,从楼上拐下来,跟老师打过招呼后,他看一眼坐在大厅中央桌边的钱冲,和靠窗看书的沈墨,最后才抬头望向阳光房里的华婕。 少女伏案坐着,怔怔望着摆在桌上的双手,似乎陷入某种令她困扰的深难思索中。 沈墨看一眼父亲,捏着书想过去阳光房里看看华婕。 沈佳儒似看出了儿子所想,淡淡开口道:“让她自己呆一会儿。” “……”沈墨抿唇盯了会儿父亲,没有吭声,也没有动。 钱冲盯着阳光房,忍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老师,这次清华美院办的美术比赛,您更看好华婕吗?” 沈佳儒怔了下,才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您跟华婕聊了这么久,不是关于这次比赛吗?”他问。 “当然不是。”沈佳儒盯了钱冲一会儿,路过他身边时,忽然摸了摸躁气少年的头,轻声道: “你们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不同,现在你还太年轻,又处在青春期,总是盲打莽撞,将身边看的到的所有同行,都当做假想敌,心心念念要当第一,处处都想争一争,偏偏争了又不服气。 “等你再长大点,骨子里作为动物的本性被成熟的理性压制,人沉静一些后,就会明白。 “你真正的敌人,并非身边见得到的任何一个。” “……”钱冲第一次被老师摸头,原本憋了一中午的不甘心,忽然被抚平。 他有些半懂不懂的仰头看向沈佳儒,不知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回应老师忽然的平和与语重心长。 升至高中起,晚熟的少年便常常有种自己已经明白了世界上所有道理,也逐渐觉醒了想要主导自己人生,夺取身边一切话语权的冲动,变得自以为是,又攻击性十足。 可当沈佳儒忽然不再以对抗、强压的方式与他沟通,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变回了孩童。 懵懂,需要长辈的温柔和看护。 沈佳儒忽然伸手在他头上用力一压,方才的温柔尽消。 “中午觉也没睡,趴桌子上休息一会儿。” 说罢,他抬步上楼,一边走一边交代: “睡醒的,不睡的,现在就自己找风景开始写生,我二十分钟后下来。” “……嗯。”钱冲摸了摸自己头,转头看着沈老师背影消失在二楼,才将视线收回,再次转向阳光房里的华婕。 这么半天,少女一动没动过。 …… …… 华婕静静坐在阳光房里,脑海中不断回荡老师方才的话—— “色彩丰富是极大的优势,敢用色也让你的水彩画越来越有辨识度。 “但同样的,一些问题也暴露出来,一幅画用色太满,细节太多,会显得拥挤。 “太多内容扑面而来,让人找不到重点,如果又没有自己清晰的表达,就容易越画越庸俗。” 后世有一大批大胆用色的先锋画家,甚至还有大量使用荧光色的。 可盲目复刻这种配色,没有自己的思考,也是不行的啊。 “你的基础打的好,素描关系、空间关系扎实,是好事,但画到你这个程度,已经不需要再在每一幅画里把这些东西都极尽所能的表现出来了。 “画画不是考试,买家和欣赏你画的人也不是考官,你不需要把所有知识点都答在纸张上。” 上一世,她画画一直都是如此。 想要在任何一幅画上,将自己理解的所有结构,所有色彩,所有知识都呈现在画上。 仿佛不这样,就无法证明自己学的多扎实,多会画画一样。 越是急于证明自己,越丢失自己的特色和风格。 人能在一幅画上表达的东西总是丰富又有限的,无法‘舍’,便难以‘得’。 上一世,她终于慢慢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画匠。 反而是重生回来后,她越画越放松,慢慢找回了些通过画作传递情绪情感的能力。 但……还是不够。 “现在,其他人都在做加法,但你的进程已经跟他们完全不同了。 “华婕,你要开始学会做减法了。” “方少珺他们画画,我会让他们不止将看到的画出来,要将看的没那么清楚的环境色、结构、透视,也夸大加强的画出来。 “但你不能这样了,华婕。 “你要学会看见什么就画什么。 “有的环境色没看不到,那就不画,有的透视关系、明暗关系看不到,那就不画。 “只有这样去画过,才能更深刻的明白许多画法的道理。 “逐渐掌握属于你自己的,呈现这些绘画关系的形式,和度。” “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忘记自己所学的那些知识,那些画法,那些面对不同物体、不同光影、不同景物时,可以立即采用的优秀画法,都忘掉。 “方少珺他们还在学习阶段,所以要去看别人怎么画的,怎么处理的,然后学。 “但你已经不是了,你要开始进入下个境界,那些方法已经融进你的手、你的脑,你不能再完全无脑的使用那些方法。 “你只有忘记那些方法,才能将它们融合、转化成真正属于你的东西,进而找出最适合自己的画法,找到自己的风格。” 忘记…… 减法…… 去匠气…… 找到自己的气质,自己的风格,自己的画魂…… 华婕长长呼出一口气。 忽然好想哭。 自己上一世,到底有多么浑浑噩噩。 只一头扎在事里,埋头画,一张一张的画,连自己都感动了。 却从没有认真思考过,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 人生真的好难。 寻找到自己的梦想,坚持自己的梦想,更加难上加难。 有时候,真的想就算了。 差不多活一活得了,何必搞那么复杂。 怎么不是一辈子啊。 可是…… 她抬起头,望见自己的画。 抬眸,越过画,穿过窗子,又看到美轮美奂的雪原风光。 这世上有这么多美丽的东西,她又如何能控制的住自己不去画呢? 也总有一天,她要脱离父母的羽翼,自己去生活。 赚钱,保护自己爱的人,让自己过的更好。 人类没办法放弃对更好生活的追求,总是又艰难,又痛苦,仍咬着牙要前进。 深吸一口气。 华婕重新审视今天上午画的两幅画,终于明白了,沈老师看它们时,表情为什么那么复杂。 拿过桌上的笔,她在老师留下的空白纸张上,逐字逐句记录下他方才说过的话。 然后反复的看,反复的思量。 原来我现在,正处在人生这样的阶段。 原来下一步,我应该这样去做。 原来未来,是要做这样的选择,朝着这样的方向。 她又用笔,将沈老师的某几句话重点标注,反复描摹加粗。 眼眶忽然发红,即便是拜了沈老师为师,跟他学习水彩画这么久,她也从没有过如此深的感慨。 遇到一位愿意帮她思考,帮她分析,帮她规划未来的导师,是多么的幸运幸福。 如果没有今天他给她讲这些,她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开窍,才能想明白这些事。 也说不定,她一辈子都意识不到这一切。 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错过了什么,丢失了什么,曾与什么机会擦肩而过。 何其幸运,拥有重新开始的一生。 又何其幸运,遇到沈佳儒这样的良师。 耳边嗡嗡嗡的响,仿佛洪钟大震后的余音不散。 …… …… 下午开画的第一个小时,华婕一直独自坐在阳光房里,盯着自己的画发呆,盯着面前纸张上刚书写下的字发呆,偶尔喝一口水。 方少珺画上一会儿,便忍不住回头看看华婕,她想知道老师到底跟对方说了什么,但骄傲让她没办法开口。 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那么在意华婕。 当他们已经画了一半时,阳光房里的少女终于走了出来。 沈佳儒正站在陆云飞身后,转头看过去,开口问道: “想明白了?” “嗯。”华婕挑起唇,点头。 虽然看的出像是哭过,但她此刻眼睛被洗涮过般的透亮,目光坚定,笑容沉静。 沈佳儒忽然就放心了。 他本来很担心自己的话太深奥,会把她说晕,不仅起不到启发她的作用,反而增加她的迷茫。 可次看着她神态表情,没有焦虑,没有痛苦,没有懵懂。 他长舒一口气,也回应了一个笑容。 “坐下画画。”他道。 “好。”华婕坐下,将早上刚裱好的新画板捞过来,看一眼大窗最右边,自己静静坐了过去。 所有人都很安静,好似在专注做自己的事。 实际上所有人都在偷偷观察华婕,在默默猜测老师跟她的谈话。 沈墨坐着又看了会儿书,便将《百年孤独》倒扣在沙发上,起身走向厨房。 见沈佳儒和赵孝磊回到阳光房里喝茶,他冲泡了一杯牛奶,然后溜达到华婕身后。 少女正专心观察面前风景,思考画什么,如何取景。 头上忽然落下重量,她抬起头,才发现是沈墨伸手搭在了她头顶。 “喏。”他将牛奶递给她。 “给我的?”她挑眉。 “嗯,喝。”他低声道。 少女接过牛奶,笑吟吟斜睨他。 这还是他第一次给她递喝的,而且居然是一杯冲泡好的热牛奶诶。 “我头一次给别人冲牛奶,沈老头都没享受过这种孝敬。”他白她一眼,拉了个凳子坐在她身边,“小心烫。” “哇,那我可要小口小口珍惜着喝。”她夸张的捧着牛奶杯。 “我对你这么好,不会折你的寿?”他翘起二郎腿。 “……”一杯牛奶而已,她连这种福气都受不得吗?扯淡!“就是大少爷你给我洗脚,我也受得住!” 沈墨挑眉瞪她,才要开口嘲她两句,二人身后便传来沈佳儒的声音: “什么洗脚?” “……”华婕吃惊抬头,这才发现沈佳儒到储物柜里拿茶叶,正路过她身边,将她刚才的话听了个尾巴。 她脸瞬间涨红。 “哈哈哈。”沈墨噗一声没憋住,看着她的窘相忍俊不禁。 “你别打扰她画画。”沈佳儒拍了下儿子肩膀,迈步走回阳光房。 沈墨笑够了,却没有离开,反而问道: “老头刚才在阳光房里跟你说什么了?” 小土豆被老头说的又是眼眶发红,又是静坐沉思足足一小时之久,他看见了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非要问问清楚才放心。 华婕挑眉对上少年的眼睛,他定定望着她,眼神凝沉,显示着他的坚持。 少女放下笔,没有思量太久,便用只有两个人听的到的声音,将方才沈老师的话,结合着她的个人状况,全部讲给了沈墨。 少年一直专注听着,没有打断她一次,眼眸时而望望华婕,时而望望窗外,似乎随着她的话,正进行着更深入的思考。 华婕讲完后的几分钟里,沈墨仍没有开口。 两个人相对着沉默了近十分钟,少年才抬起头,轻轻道: “他虽然不是个很好的父亲,倒还是个不错的老师。” 华婕先是一怔,随即便露出灿烂笑容。 真好,这个少年一直对父亲有非常深的怨愤,却仍愿意完全站在她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并认可了他爹作为师长的身份。 这样易地而处的关心,不是每个人都能给与的。 华婕望着少年淡漠的眼睛,在里面读到了真诚。 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能拥有一个沈佳儒这样的如父师长,和沈墨这样一个替她着想,愿意与她的感受共鸣的朋友。 “谢谢。”她小小声道。 “谢我干嘛,又不是我引导你画画。”他撇嘴,对此耿耿于怀,甚至有些嫉妒与华婕有共同追求的父亲。 “那谢谢你的牛奶。”她咕咚咕咚喝了一口。 少年望着她因为心情愉悦,而泛红的面颊,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 “我爹说的那些什么人在上升阶段,要居安思危之类的话,你就当放屁。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能预见未来,可以提早为未来做规划的。 “也不是所有人生都要提前预判到下一步的安危,才能前进。拥有这样的危机感活着,实在是太焦虑了。 “大可不必如此。” “……啊,居安思危,这个词你归纳的好好啊!”华婕早就觉得老师的话,似乎有一个成语可以概括,想了好久都没想到。 不愧是沈墨! 好厉害! 少年瞪她一眼,她有没有重点? 他讲的话的重点是这个成语吗?是对他爹的话的总结吗? 完全不是啊! 伸手拍了下她的画板,以警示她集中注意力,然后开口继续耳提面命: “人生充满了变数,哪怕是最强大的哲人,也无法预判所有危险和困难于先。如果不是有他这个值得信赖,尚算成功和智慧的过来人提示,你就是想破头,再想居安思危,恐怕也做不到找准方向和道路。 “倒是他那些作为长者,给你的关于褪去匠气,忘记模仿和技巧,用心去画画,找到自己气质的那些观点和指导,还是很不错的。 “就听听这部分就得了,其他那些,就是一个老男人忍不住在你面前炫耀自己多活了几十年所积累的所谓人生这里而已。” 沈墨忽然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表情格外认真道。 “……啊,是这样吗?”华婕疑惑的瞠目。 “相信我,我看过的哲学书籍,比他画过的画还多。”沈墨冷哼一声,脸上满满都是对大画家沈先生的轻视,一副‘我早已将他看的透透的’表情。 “我还觉得挺有道理的啊。”华婕小小声抗议。 “这就是听起来有道理,但是屁实际意义都没有。所有脱离方法论的哲学思辨,都是吹牛逼扯犊子!”沈墨皱眉再次强调。 “……”男人男孩都好爱讲哲学哦。 华婕眨了眨眼,露出迟疑表情。 “听我的,把他那些吹牛的话都忘掉,就听后部分有实际指导意义的就行了。”沈墨说罢,又威胁式的皱了皱眉,“记住了吗?” “……哦。”她弱弱点头。 这父子俩…… 沈墨低头恰巧看到华婕画纸下方的a4纸张,上面写着沈佳儒说过的话。 他捞过来,不等华婕反应,就将那些讲‘居安思危’之类的哲学言论全撕掉,揉揉塞进了自己兜里。 “哎——你——”华婕着急。 沈墨威胁一瞪,然后拍拍她的头,“好好画画,加油!”说着,他指了指纸条上剩下那部分上写的‘忘记…减法…去匠气…’等字样。 然后便拍拍屁股,拎着凳子走了。 知道他爹跟小土豆都说了什么,搞清楚小土豆为什么情绪起伏,又为什么独自思考了一个小时,他放心了。 舒适。 少年再次恢复溜溜达达的闲适步调,回到沙发上,捞起《百年孤独》,继续看了起来。 钱冲和方少珺他们,却更加好奇了。 老师到底跟华婕讲了什么? … 一个小时后,他们下午第一幅写生画了一大半。 沈佳儒让三个学生将画摆在台子上,开始就当下进度,对每个人的画进行指点。 华婕的画因为才起了个稿,是以并没有拿上来共同点评。 听着大家就三幅画探讨、夸奖、批评和提点,华婕表现的格外安静。 她没有去观察方少珺他们仨的画的技术问题,而是体会起三幅画的个性和气质。 到这时候,她才发现,钱冲的暗色调酷风格,所传达的情感是多么的丰富。 无论是画暖阳照耀的冰河,还是清晨冷光之下的雾凇,他的画都有种青春期浓重的尖锐与锋芒,还有一抹她说不清楚的残酷和暗沉。 就好像这个少年讨人厌的恶劣皮囊下,还有一颗愤世嫉俗、厌恶一切的心。 这就是钱冲的画魂,哪怕一点也不正能量,哪怕一点也不阳光,但却有非常强的个人特色,冲击性是有的,记忆点也突出。 就像后世的审丑画家,也受许多人追捧。 这世上喜怒哀乐,任何一种情绪,只要能勾起人类共鸣,就能得到认可。 带来超脱的美的享受也好,触动观者内心的黑暗、帮助观者发泄负面情绪也好,都可以成为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再看陆云飞的画,细腻到极限,非常强烈的追求真实性的呈现。 有些部分画的甚至像照片一样,令人看了忍不住大为惊奇,这得是多大的耐心才画的出来。 而且在这份细致入微的勾勒中,每一个笔触都是柔软的,他的画传递着一种埋藏极深的温柔。 看着他的画,哪怕寒风凛冽,满篇冷色调,竟仍觉得内心平静绵柔。 这大概就是陆云飞的风格,也是独属于他的画魂。 华婕深吸一口气,再次感受到了紧迫。 跟天才一起学画,真的压力山大。 她抿着唇,又去观察方少珺的画。 莫名的……好似从画中暖光里看出了少女粉润的心,又从冷光里,品出一些酸涩。 方少珺画暖色调时,总是下笔挥洒,欢畅如画笔在跳华尔兹。 可画冷色调时,又艰涩如点马赛克,让人感受到迟滞和困顿,就像失恋后醉酒,再难受也要发泄的那种矛盾痛苦。 对,矛盾。 方少珺的画常常让她觉得有些分离,就好像高傲里有自卑,欢快里苦涩。 拥有很多,偏偏又求不得。 长长吐出一口气,华婕转头望向放在椅子上的自己的画板。 那她有什么呢? 她的画里,哪些笔触是属于她自己的,而非通过两世中遇到的各种老师的讲解中学到,以及从各种大师画作的临摹中扒下来的? 又有哪些表达,是源于她自己的情感,而非从蒙克的《呐喊》中学会表达恐惧、痛苦和不安,从印象派画家雷诺阿的画中学会表达温馨与幸福? 闭上眼,她揉了揉眉心,又默默回到座位上,抱着画板,盯着自己要画的景物,长久的沉默。 这天下午,华婕只画了一幅非常松散简单的清淡水彩。 当她的画被摆上小台时,方少珺发现,华婕一向令她羡慕,甚至有些嫉妒的绚烂色彩没有了,炫技式的笔触和各种不同的、令人吃惊的处理方式也没有了。 她微微皱起眉,这样一幅完成度极低的画,就是跟老师聊了一个小时后,又耗时一下午画出来的吗? 想要开口嘲讽两句,但考虑措辞时,方少珺又忽然挑了下眉。 不自觉后退两步,她微微眯眼,认真打量起华婕的画。 然后,她发现,这幅画虽然寡淡,却有一种极少笔触,却勾勒出一整片雪原的奇怪开阔感。 明明没什么细节,纵观整幅画,却又在关键点上,都做了核心勾勒。 反复反复的看,仔仔细细的看。 方少珺眉头皱起,表情越来越严肃。 这幅画并非完成度很低,实际上完成度很高。 虽然华婕没有刻意强调各种纵深关系等,却在不多的笔触中,做了关键点的铺设。 而且,看着看着,会慢慢生出一种宁静感。 画静,视野静,心静。 寡淡,似洗尽铅华,褪去霓虹和繁复装扮的少女。 祥和,像衣着素白的女孩儿,穿的暖暖的,坐在旭日下,伴着雪原和冰霜,一口一口啜热茶。 咬住下唇,方少珺怔怔的,持久的望着华婕的画。 隐约间好似感觉到了华婕的巨大变化,到底所求为何。 对于老师与华婕沟通的方向,好像也猜到了些。 当钱冲忍耐不住的挑眉,不可思议的问华婕:“你在画什么?”时,方少珺转头嗤了一声,白一眼钱冲,冷冷道: “真蠢,什么都不懂。” “?”钱冲与方少珺眼神交锋后,他皱眉又看向华婕的画。 之后的几分钟里,他没再开口,似乎也看出了些什么。 第66章 别害怕 因为是第一天写生集训, 沈佳儒特别宽容的在晚饭后给大家放假。 21 所有人都可以放松放松,休息休息,泡泡澡, 四处转转欣赏欣赏风光, 甚至到度假山庄主院那边去玩玩也可以。 但华婕仍旧抱着画板没有放下, 她坐在大厅对院子的大窗前, 开始描摹院子里红灯笼下的假山石。 夜晚室外的风景很亮,因为有月光和满地白雪的反射光。 但山庄包围的院子却没有那么明晃晃, 为了营造气氛, 山庄主人房同林没有安装现代化的白炽灯, 全部用的灯笼,和仿灯笼的小灯。 是以假山造景、小亭小泉小池、石板路和木板路上, 都是昏暗的。 华婕打稿只定位了自己构图框住的景色的几个大区块, 便开始铺水落色。 看到什么就画什么, 那么看不清的暗影, 就用朦胧水色去糊, 甚至去磨。 哪怕是明亮的,相对清晰的景物,对比度也非常低。 看不见,就不画, 于是她模糊掉景物面与面的边界,甚至让两个面的颜色在纸张上互相渗透, 相融。 暗夜的黑蓝, 和红灯笼的红光映照, 抹去了景物原本的颜色, 那么就不画景物原本的颜色, 只画她看到的暗蓝和暗红色。 很多不同的景物被黑暗融成了一体, 华婕迟疑后,也遵从了自己的视觉,舍弃大脑对它的分析,让他们在纸张上也是一整个静物块。 这样看见什么画什么,不去做理性分析,不用大脑去叠加素描关系、光影关系、色彩关系,对华婕来说,实在是个特殊的体验。 上一世刚开始画画的少儿阶段,她有没有过这样画画的时光,已经不太记得了。 一笔一笔,华婕渐渐沉浸其间,将整个大厅里的其他人都忘记了,仿佛整个风雪山庄中,只有她一人。 大厅暖光下,沈墨坐在她不远处,一边翻看手中的书,一边时不时抬头看看画画的少女。 房间里没有喧闹的人,哪怕是钱冲,跟这样一群人呆在一块儿,也变得无话可说,于是四周静悄悄的,只听到偶尔有人走动的脚步声,喝水声,杯盘碰撞声,衣物摩擦声,以及室外风雪声。 原本可以四处转转,放松放松,甚至去泡泡温泉的人,最终仍都留在了大厅。 沈佳儒坐在阳光房里,就着一盏暖暖的台灯,在草纸上勾勒一幅新画。 困扰他多年的瓶颈,在教学过程中,有了新的思路,加上又受到学生们的启发,引入华婕的许多先锋新潮想法、画法,他也隐隐有了要突破的感觉。 许久未下笔认真筹备新画的他,再次起航。 方少珺自打看见华婕饭后溜达几圈儿便坐下画画,便也跟着找了个景,开始写生练习。 练了一个小时后,她悄悄抽出一张新纸,开始画坐在华婕身后的沈墨。 少年倚靠在藤椅中,一腿微微屈起,一腿伸长,捧着书,接着立地阅读灯,专注的阅读。 他身后是一面书架墙,墙边立着一个奇怪的根雕作品。 美少年融入到环境中,成为大厅有些昏暗角落中,最耀眼的亮景。 她快速调色,硬笔刷几下便将明暗关系勾勒了出来。 然后再细细调形准,找关系,补细节。 她像是已经背下了沈墨身上的一切,哪怕他在她作画期间换了动作,她仍能默背着将自己的画逐渐丰富、补充完整。 当她只是定定望着他时,她欢畅的画笔饱蘸暖色,勾勒出少年身上的高光,将他浓密的睫毛和有些淡漠的眼神画的入木三分。 当她捕捉到少年抬眸打量华婕时,她滞涩的笔触上是浓郁的暗色,一下一下点在他身后昏暗的背景上,仿佛俊美少年身后有只诡异的野兽正虎视眈眈。 无论喜也好,悲也好,画画是件释放情绪,宁静心神的事。 当她大体上画完这幅画时,只觉得内心如静湖,无一丝波澜,有些疲惫,又无比尽兴。 她不再抬头看沈墨,悄悄盯着自己的画看了好半晌,直到画面彻底干了,她才依依不舍的把这幅画收进一沓纸的最后,将之隐藏起来。 就如隐藏起了自己的心事。 这一晚上,陆云飞也画了两幅比较简略的水粉写生,耐心最强的他,画了同一个静物的不同角度,翻来覆去的画一个东西,一点没觉得不耐烦,反而因为观察到了它的不同光影,以及不同角度的不同美感,而感到奇趣无穷。 钱冲盯着窗外雪原,画了一幅影影绰绰的夜景。 画风本就偏向灰暗的他,将这幅画画的吊诡又恐怖,大概是因为没有人会对晚上自由时间画的画作点评,他格外的放飞自我,画的畅快,画完了也满意。 只是,当他转头看看屋内其他人时,先入为主的想,自己这样的画,大概没人会真的欣赏。 于是又有些寂寥,觉得自己已经体会到了艺术家的孤独,和高处不胜寒。 晚上10点,沈佳儒抬起头,揉了揉颈。 勾勒了一周的草稿,细节越来越丰富,光影布局,情感表达等,隐约也都捕捉到了。 他觉得这次雪山写生回去后,自己应该就可以开始这幅画。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饮一口白开水,转头便见大厅里静悄悄,所有孩子们都各占一隅,默默做着自己的事。 看着这一幕,伴着暖光和四野荒冷的山景,他竟由衷生出一种幸福感。 大家合力战胜了无聊。 在这个山庄中,没有‘无聊’生存的空间。 沈佳儒推开阳光房的玻璃门,开口道: “时间差不多了,都去洗洗睡。明天的写生任务更重,要养精蓄锐才行。” 正画的专注的孩子们仰头看他时,眼神里还有迷茫。 仿佛已经画到忘记了自己是谁,自己在哪儿。 沈佳儒笑笑,拍了拍也在画画的赵孝磊的肩膀,“去泡会儿温泉?” 赵孝磊放下画笔,伸了个懒腰,站起身率先走向后边温泉小院,“我先去准备准备。” 于是,大家依次跟沈佳儒道晚安,各自回到自己房间。 华婕也一样,拎着画板,路过沈墨时轻轻踢了踢他脚尖算做招呼,拾阶而上,直接拐回二楼最内紧挨着被沈佳儒和沈墨夹击的房间。 进了屋子,她将晚上和下午画的画放在桌上,看了两眼才转到浴室,简单冲了个澡。 裹着浴巾走出来后,她一边擦头发,一边继续看自己的画。 一幅白茫茫的雪原,一幅灰蒙蒙的庄园小院。 在这两幅画上,她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只有静谧和沉默。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静坐了十几分钟,才轻轻叹气后,继续擦头发。 穿好睡衣,她拐到卫生间将头发吹干,嗡嗡声中,逐渐感觉到了疲惫。 走出卫生间,她立即关了灯,因为怕自己继续盯着那两幅画看,干脆让室内一片黑暗,她也死了心。 倒在床上,很快便有些昏沉。 迷迷糊糊间,她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面的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坐在大城市一间小租屋里,只亮着台前的灯,握着触屏笔,不断重复画着一幅甲方下达的任务画。 一遍、两遍、三遍……五十遍…… 她的背脊越来越佝偻,头距离手绘板越来越近,直至完全伏在板子上,手却仍画个不停。 耳边好像不停回荡着甲方不满的声音:不行,不好,不太行,能不能,再改一稿…… 半夜,华婕从梦中惊醒,她抱着被子一动不动,直至呼吸恢复平稳。 又过了好半晌,仍旧睡不着,她干脆坐起身,披上长外套,拎着画板画材出了房间。 走廊里亮着一盏夜灯,将长长的甬道照的影影绰绰。 她拐下楼梯,坐在大窗边的沙发上,点亮头顶的灯,抱着画板,捏住笔。 5分钟后,她又啪一声,关了灯,静静审视窗外的夜景。 …… 沈墨睡觉很轻,他和华婕之间隔着的墙并非全混凝土石墙,还有一半是山庄厚木质的隔墙,并不怎么隔音。 华婕半夜起床开门关门,哒哒哒离开,虽然声音并不很大,他却还是醒了。 翻个身,攥着枕头骑着被子,他硬忍着瞌睡,等少女哒哒哒走回来开门回房睡觉,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 少女大半夜不睡觉,悄悄溜出去干什么了?又溜去了谁的房间?到哪里去了? 一些奇奇怪怪的可怕念头窜进脑海,他一下就精神了。 猛然坐起身,少年抓抓短发,捞过床头柜上的杯子,灌两口白开水,接着套上睡衣睡裤,推门出了房间。 整个山庄中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走廊甬道上只有一盏小夜灯苟延残喘的亮着。 他转到楼梯口往下看,厨房里并没有倒水喝的小身影。 小土豆去了哪里? 他想转回去敲敲她的门,看看她是不是在他迷糊间其实已经回房了。 又有没有可能她出门的声音,只是他的梦。 结果还没迈脚转身,他就瞧见了黑漆漆大厅的沙发上,靠窗坐在月芒下的少女。 小姑娘抱膝坐着,整个身体陷进沙发,肩膀间歇性的一抖一抖…… 第一反应是她大半夜不睡觉在那儿偷吃啥呢? 第二反应才是,她是不是在哭? 踩着楼梯缓慢下楼,他目光一直盯着她。 少女察觉到有人走下来,小耗子般回头扫一眼,见是他,惊慌才淡了些。 沈墨伸手要开灯,少女忙哽咽着道:“沈墨别开灯。” 他修长手指在开关上迟疑片刻,终于没有按下。 收回手,他走到她身边,本能的保持绅士距离去坐对面,但犹豫过后,他还是坐在了她身边。 沙发另一边下陷,少女感受到颠簸,直到他坐稳不动了,软蓬蓬的沙发才归于平静。 她小幅度动作的抹去眼泪,像是不想惊动他。 这么大人了,大半夜悄悄在这儿哭,实在有点丢脸。 沈墨没说话,伸展双腿,让身体松弛的靠近沙发,他转头看了她一眼,怕她难为情,又收回目光,正视前方灰蒙蒙的空间。 两个人静坐了几分钟,少女的抽噎逐渐消失,化为有些粗沉的呼吸。 他这才伸出手,轻轻搭在了她头顶,就像搭在椅背上一样自然,没有任何暧昧或攻击性。 华婕的情绪好不容易平息,被这么一搭头,瞬间又决堤了。 黑暗环境,夜晚,以及有人陪在身边,都是给情绪煽风点火的最佳拍档。 她又开始抽噎,甚至委委屈屈开口道: “沈墨我害怕。” “你这大晚上的不睡觉,跑这黑不溜秋的地方一个人坐着,能不害怕吗?”他伸手用力在她头顶揉了揉。 少女破涕为笑,笑了两声,又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小小声抽噎。 沈墨叹口气,手臂伸展到她另一边,大手按住她脑壳,回捞,压着她靠在自己肩窝上。 华婕脑袋有点迟钝,但也察觉到此刻两个人肢体上的亲密。 虽然知道他只是作为好朋友的安慰,心跳还是忍不住砰砰砰的发慌。 她这属不属于设了个陷阱,把美少年的肩膀给骗到自己脑袋下了呀? 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胸腔里充斥着的焦虑和恐惧在夜晚滋生,泛滥到快溢出,她也实在没办法在羞涩上投注太多精力,很快又悲伤起来。 沈墨微微低头,便瞧见小土豆双手蜷在胸前,腿拱着手臂,身体缩成个团,歪在他身边,长长的睫毛被泪珠打湿,结成一缕一缕的泛着莹润光泽。 抽抽噎噎的,一颤一颤的,可怜的像个待宰的小动物。 他手臂不自觉收紧了点,她又往他肩膀拱了拱。 少女一半的体重压在身上,他仍觉胸腔里的躁动冲撞,仿佛要将她彻底抱进双臂间,用力收紧,束缚她,按揉她,才能纾解。 但……他只能忍耐。 仰起头,伸长脖子,他深深吸一口头顶的空气,自己好像也清醒了一点点。 华婕怕什么已经不需要开口,沈墨都知道。 她怕自己无法成功脱去匠气,怕忘不掉那些别人的画法和笔触,怕在画中找不到自己。 “我爹不是说,在未来半年到一年间的上升成长期,找到画魂就可以吗?”沈墨声音有些哑,透着半夜被吵醒后,还没松弛的那种低沉,与白天的他不太一样。 似乎有点陌生,像是个更成熟也更温柔的男人在讲话。 华婕抽一下鼻子,抬眼看了下,眼睛上方是熟悉的下颌和嘴唇,她又抿唇低下头,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 “而且,他也只是说,在上升期找到自己的风格,会比较舒服。 “也没说非要在未来半年和一年间找到自己。”他大手拍了拍她耳朵上方,拨的她长发乱飞: “错过了这段上升期,无非是要处在瓶颈期寻找自己的风格,会压力比较大,比较痛苦而已。 “但你才15岁,又不是那种毕业后有生活压力,被社会按着头必须赚钱必须前进的状况。 “就算未来1年找不到,你还有2年高中生涯,4年大学生涯,6年没有生存压力,还不够你找到自己的?” 他哼一声,又道: “你这么聪明有灵气,怕什么? “对自己就这么没自信吗?” “……”华婕听他前半程话,觉得自己膝盖都被射烂了。 毕业后被生活压力按头打拼,完全没有闲心去思考未来、寻找初心,那不就是上一世她的写照吗? 要不是他后面夸了夸她,她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在讽刺她。 伸手背抹一把眼泪,她叹口气,仿佛哭的有点累了。 沈墨抿了抿唇,目光凝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心里开始盘算,好朋友好同桌之间,可以亲吻额头吗?这个动作应该不会很过激?不会让她多想?属于正常的表达友善和安慰的范畴? 一边想着,他的脸不自觉靠近。 少女忽然缩了下肩,他瞬间被惊醒,忙又仰起头深吸一口气。 ……亲吻额头什么的,果然还是有点过激?唉…… 他也叹了口气。 “万一,一辈子也找不到自己的特色呢?浑浑噩噩模仿着别人的笔触,跟风着别人的画风。 “钱冲他们肯定会瞧不起我。 “沈老师该多失望…… “到时候,你考上中国最好的大学,出国留学,归国成为最优秀的人才,变成中国首富,路上看到蹉跎人生的失败者华婕,也会假装不认识的擦肩而过。 “不对,我可能一辈子也不可能再遇到你了。 “然后,我独自生活,连养狗的余力都没有,人生晦暗的孤独终老……” 她越说声音越哽咽,不等他开口,继续道: “我之前看过一个故事,《心灵奇旅》,里面有个理发师,他的梦想是当兽医,可他终其一生也没有实现梦想,一直快乐的在一个小理发店为邻里们剪头发。 “那本来是个温馨的人物,想传达的是‘哪怕没有梦想,没有倾尽一生力量也要坚持的追求,仍然可以活的幸福有价值。人生不该被梦想定义,人生可以有一千万种模样,一千万种幸福。’ “可是沈墨……我看到这部分的时候,一点不觉得温馨,哭的像要死了一样。 “我太害怕了,怕自己成为那个理发师,哪怕不能继续画画也得努力让自己快乐,在我的想象中,那太可怕了。 “我没办法释然,我想画画……我想画画……” 她抽噎的越来越厉害,语气里满满都是惶然。 她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得不放弃画画,也仍然要想办法让自己快乐的生活下去。 可她敢想有那么一天,她心里其实一直种着一棵叫做‘恐惧 ’的种子,会在这样的黑夜中,疯狂生长,像是要将她整个吞没。 沈墨没有打断她,他手压着她的头,静静听她倾诉心声,发泄情绪。 心里软软的发疼,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黑暗蒙住了他的桃花眼,和眸中幽深的温柔。 少女抽噎了一会儿,又一边抹眼泪,一边啜泣道: “我想画出自己的风格,想得到所有人的认可,想得到这个世界的目光,想成功。 “我知道不应该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也不该那么执着于结果,应该享受这得来不易的人生,珍惜每一天的快乐生活,我会努力这么做,可是我也好害怕,无法劝住自己,也无法安慰自己的那种害怕…… “我要是一辈子都找不到自己的画魂呢? “要是不能自由自在画自己喜欢的东西,甚至有一天再也坚持不下去,画不动、画不出了呢? “沈墨……我好害怕……” 站在楼梯上,原本想下楼倒点水喝的钱冲静静站在原地。 默默听完了华婕的话,他抿着唇,眼眸微垂,盯着自己脚尖不知在想什么。 几息后,他又悄悄拐上楼,默默回到自己房间。 黑暗中,他摸回床上,睁眼盯着灰蒙蒙的天花板,好久没睡着。 …… 后半夜的雪山度假山庄中静悄悄,只有大厅里少女有节奏的抽噎声。 窗外雪不知何时开始飘飘落下,偶尔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积雪压折了枝杈。 沈墨眉头为我皱起,垂眸看她,睫毛轻轻抖颤,如窗外细雪。 她怎么有那么多‘我应该’‘我知道我不应该’‘我本该’? 沈墨皱眉,她为什么非要逼自己变得那么懂事? 她可以软弱,可以任性,哪有那么多谨小慎微。 原来白天那么阳光,那么积极努力又上进的爱笑少女,坚硬的外壳下,竟住着这么脆弱敏感,又这么自卑的小女孩儿。 他轻轻摸了摸她头顶,触手柔软的发丝,让他心里酸酸的。 等到她说完了,专注哭泣时,沈墨才开口。 他没有跟她讲大道理,他知道等天一亮,她就能想明白,就会重拾力量,又变成元气满满的美少女。 她只是在拼搏的路上,偶尔压不住脆弱,偶尔泄露出了疲惫和恐惧情绪。 她只是需要个倾泻口而已,人就是这样,道理都懂,再狼狈也能重新站起来,继续为幸福打拼,但还是会哭,还是会软弱。 他轻声问她: “你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吗?还会成为首富?” “嗯,沈墨是的。”她声音哑哑的,软糯糯道。 少年忍不住在阴影中微笑,“那我说的话,我的判断,你相信吗?” “当然,你什么都一看就明白,一想就懂了。”她说。 “嗯,我看人一向很准,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自认为比任何人都深。”他认真点了点头,“所以我认可你的夸奖,夸的很对。” “……”华婕抬头看他,被他的臭屁惊到几乎忘记哭泣。 “那我认定你是个很有灵气的人,你就一定是。 “不管有没有画魂,你今天画的我,是我出生以来见过最漂亮的画,我愿意花100w去买。 “我可以分期付款,一年支付一万给你,先把那幅画买下。 “你看,你的画有我这个首富欣赏,未来还愁饭吃吗?” 他问。 “那你要还一百年。”她梗着嗓子笑道。 他没接她的茬,又继续道: “而且,我看的出来,你非常有天赋,脑子也很聪明,不出半年,你准能逐渐找到自己的风格,并一点点将之巩固下来,进而发扬光大。 “几年后,你成为全国最出名的大画家,后又被国际认可,成为全球最伟大的画家。 “一幅画卖一个亿,钱嘛,随便赚赚,你对此很淡然,甚至嫌弃金钱充满了铜臭味,赚太多简直污染你的艺术家气息。 “我每次要来拜访你,都要焚香戒酒,用鲜花泡澡七七四十九天,你才愿意见我,不然就嫌我身上没有艺术家的清香。 “我来到你家,看见你清晨伴着朝阳起床,坐在大别墅躺椅上吃早饭,狗子猫猫伏在你脚边。 “吃过早饭,你打开电脑看看今天的新闻,然后悠闲的在自家花园里散步,浇浇花,赏赏景。 “然后才有空跟等了你一上午的我聊两句天,叙叙旧。 “之后赶走我,你开始画画,听听蓝调,喝喝咖啡,红酒……” “噗,快别说了,梦都没有你说的美。”华婕终于坐直身体,转手拍了下他肩膀。 “华婕别害怕。”他转过头,俊颜洒上月华,表情认真到几乎圣洁。 “……”华婕定定看着他,望进他一双幽深如潭如海如星空宇宙的眸子。 “你只要像个勇士般往前闯,不必担心,不必害怕,放胆去画。就算一时半会达不到我爹的水平,没办法像他一样靠画画赚那么多钱也没事,到时候我——”‘养你’两个字没说出口,想劝她不必有后顾之忧的少年忽然怔住。 “你什么?”少女挑眉。 “……没什么。”他默然。 华婕有些疑惑的挑眉看他,便见沈墨像忽然被一道数学大题难倒了般,整个人都陷入沉思之中。 他要说什么啊?怎么戛然而止,还失魂落魄的? 几息后,少年仍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 他也踢掉鞋子,双腿屈起,脚跟踩着沙发边缘,缓慢的抱住了膝盖。 “你怎么也抱膝坐着?”华婕问他。 学她吗? “我也无助,不行吗?” 第67章 煤老板的品味 清晨熹微的光慢慢渗透黑暗, 像从雪原边际的地平线下,有人泼洒了一片浅奶色的颜料。 这奶白色不断向上流淌、晕染、渗透,直至铺开向整片天际, 渐渐稀释暮色, 漫入全开的画卷。 窗外一排观景修习的长亭被雪覆盖,没有任何脚印, 被铺了宣软的一层净雪的世界, 变得更加宁静祥和了。 华婕眯着眼,只觉得好美。 手快速落笔,要争分多秒记录下雪原日出的迷人模样。 忽然一阵啾啾声划破宁静, 一群圆滚滚肥丢丢的小东西扑扇扇从远处树林间飞出,落在窗外松树上,跳跃, 叽叽喳喳啾啾的欢唱,啄洗翅膀,在树枝上扭啊扭的并排站…… 是一大群小麻雀。 它们将松散铺在树梢上的积雪扑踏的簌簌飘落, 树枝弹动,小鸟飞跃,细细的鸟语齐奏,化成一曲赞美清晨的小调。 华婕唇间不自觉露出笑容,转头去看沈墨,少年也正抬起头,观望窗外的麻雀群,见她望过来,眸光微转, 与她对上。 两人相视一笑, 一个阳光灿烂, 一个浅淡沉稳。 只她回眸寻找少年目光的间隙,照在她面上清浅如薄雾的白光转成金色,又慢慢转成浅橙色,进而变成红色,染的她面颊如映桃花。 如罩红纱。 然后,这红色又化成了浅紫色。 “快看。”他伸手指向窗外。 太阳已经彻底挣脱地平线,仿佛一瞬便弹跳到了远山之上。 它翻滚着换装,褪去白纱,层层着色,最后变成橙色、红色、紫色多层包裹的绚烂圆盘。 整片雪原,都忽然被染成彩色,方才的素净一扫而空,绚烂的令人惊叹。 雪绒最上层,是一片浅紫色轻纱,罩住浅橙和红,带着一丝丝冷意,却又透着浪漫。 华婕有些眩晕。 微醺。 她有些激动的一把拉住沈墨,赞叹道:“真美!你看见没?太美了~~” 少女声音似是叹息般,长长的延伸成气音。 “……嗯。”沈墨低低应声,低头看了眼她手。 那只小手正用力扣在他手上,揪住他中指和无名指,用力的攥着,还不时因为激动而拉扯。 仿佛那不是两根手指,只是两根麻绳或者棍子。 他抿直了嘴唇,却没有将手指抽回。 任她捏,他假装不疼。 无情。 … 华婕手上的笔,蘸着颜料和水,流淌在整张纸上。 原本清浅的日出,变成绚烂的日出。 四野的静也被小麻雀们活跃的身影打破,画面上多了许多灵动小身影。 画纸的边缘,有奇异的色彩区块儿。 随着这些色块被勾勒出细节,才看出那是少年依靠着窗歪坐,捧书静读时,映在窗玻璃上的影子。 清晨,美景,早起的鸟儿,和静静陪伴她熬夜的少年。 记忆中疏冷淡漠的校草、学霸、校霸,成了个兄长般包容又成熟的人。 她到底是一个多么有眼光的人,上一世才会暗恋他,这一世才会将他当成偶像去实施‘奉献粉丝爱’? 随着这幅《日出》的绘制接近尾声,华婕的理性值也在逐渐上升,她开始为昨天揪着沈墨求安慰,求完安慰又反复问‘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感到羞耻。 “昨天我是不是很丢人?你会讨厌我吗?”她问。 少年慢条斯理抬起头,蜷在沙发里的身体稍微舒展了下,便又快速慵懒的瘫回去。 “人和人的关系没有那么脆弱。 “真正亲密的友谊,必须为真诚留有空间,哪怕我会觉得你胡言乱语傻傻的,但也会因为你的真诚而觉得可爱。 “冲突也好,默契也好,表达真实自我,才是亲密关系的基石。” 他忽然撑起身体,探身抻臂,拍了拍她头: “你挺好的,我们也挺好的。” “那你觉得我胡言乱语吗?很傻吗?”她捕捉到他话里的不对劲之处。 “你可真有重点。”少年瞥她一眼,不再搭理,兀自看起新书《鲁迅全集》。 华婕勾唇一笑,继续给自己的画作收尾工作,补充细节。 半晌后,少年忽然蹦出一句: “没有胡言乱语,有思考,有情绪……有灵魂。 “不傻,聪明!” 他没有抬头,即便是说话时也仍盯着手里的书,甚至还翻了一页。 少女弯着眼睛,瞳子格外的亮。 一道光晕洒在沈墨脸上,映上玻璃窗。 她盯住玻璃上不太清晰的影子,看到了白色圆圆线条组成的雾气,和七彩光晕。 手再落笔,原本已经画成的画上,有叠加了许多色彩。 细细的笔尖,蘸了水彩画上很少很少使用的白色,在画纸最左边玻璃映出的人影上,一圈圈勾出白色的雾。 涮干净笔后,又在几个部位,勾出可以强调出玻璃质感的彩虹色光晕。 一幅干干净净的水彩画,加了梦幻的气氛。 透过玻璃窗看到的浪漫朝霞雪原,和画面左侧玻璃窗上映出的蒙在白雾和彩虹波光中的美少年。 少年的五官并不清晰,玻璃掩映的投影甚至没有一个清晰的轮廓线条。 笔者看到的便是模糊的人影,落在纸上也如此。 但笔者还看到了世上最冷淡又温柔的灵魂,姿态慵懒,却又纯净真诚。 一股浓浓的温馨,和永远不会在记忆中遗失的美好,从画纸上透出,抓住人的心,将之揉化捏软。 这是一幅有情感的画,无法用语言描绘,却能看一眼就令人无法忘怀。 朝阳甜暖,照在两个年轻人的脸上。 印刻下青春简单又美好的影相。 …… …… 当赵孝磊第一个清晨起床,头发竖着溜达下来找水喝时,与转头看过来的少女对上视线。 大眼瞪小眼,随即他内心窘迫,表面平静的压了压翘起的头发,抹了把没有洗的脸,从容点头,然后巧妙的转过身拐进厨房,咕咚咕咚喝两口水后,又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怎么有人起的这么早? 华婕将已经勾勒好最后一笔的画架在一边,抬头望向少年,发现对方已经捧着书睡着了。 她站起身到他跟前,戳了戳他面颊,“上楼去睡?” “……嗯。”他一把捉住她手指,拽着压在沙发上,攥了一会儿才松手。 直到少女直起身趿拉着拖鞋去给他倒热牛奶,他才睁开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悄悄凑到鼻尖嗅了嗅,然后用这只手揉了揉眼睛。 沈墨跟华婕相对着喝了热牛奶,啃了块面包,越吃眼睛越睁不开。 最后一口面包下肚,他半闭着眼睛晃晃荡荡往楼上走,高高的个子长长的腿,像个随时会跌倒的□□。 华婕在他身后护着他到房门口才放心,怕他忽然委顿瘫倒,原地睡着。 待少年关门后,她轻轻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便回了自己房间。 熬了大半夜没睡,还画了一幅画,她也很困。 但同时又亢奋,脚下像踩着棉花,偏偏情绪上想跳舞,想唱歌。 冲了个澡,她穿好衣裳,洗漱停当了下楼。 又跟所有人打了招呼,吃了早饭,上午的课快开始时,她终于开始犯困,跟老师请了下,迷迷糊糊上楼,扑在床上便开始呼呼大睡。 方少珺早就注意到早饭时沈墨没出现,华婕挂着黑眼圈一副一宿没睡的样子。 盯着华婕身影消失在二楼楼梯口,她抿着唇拎着画板拐向窗边,想换个跟昨天不一样的位置继续画雪原。 却一眼便瞧见了沙发休息座上竖着的水彩画。 她定定望着画,心慢慢软化,柔成浪漫的五彩池水,在胸腔里荡漾。 转而又全变成酸水,通身泛滥。 她盯住了画面左边少年的影子,咬紧下唇,呼吸凝滞,心里有点痛。 少女第一次敞开心扉的喜欢,总是压抑又浓郁,若无法释放成喷薄的火焰,便禁锢成焚烧五脏的炉火,燃烧直至炼成钢炼成金,铸成一堵墙才罢休。 方少珺静静转身,找到一个位置,静静画画。 这一整天,她的画都沉在阴影中,昏暗,晦涩,沉闷。 …… 钱冲和陆云飞路过时,驻足站了好半晌。 躁气少年率先离开,他放眼雪原,看不到紫色的晨霞,也没有太多暖色。 反而是阴影中的颜色多彩又有趣,他转头望望华婕的画,轻轻笑了笑,在纸张上淡化了暖色,却细细勾勒这个世界上所有暗影。 那些阴影笼罩的地方,仿佛还有第二个世界,是钱冲快乐的归属。 陆云飞最后就坐在了华婕的画边上,画一会儿看两眼她的画。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从华婕的画上看到什么,大概是想再品一品她的配色,体会下她的变化。 沈佳儒自然也看到了这幅画,他只浅浅笑了笑,隐约想到了年轻女孩儿半夜不睡觉的心事,也在脑海中勾勒出她清晨硬着日出画画的样子。 夜深人静的孤独,和咬着牙要闯过去的倔劲儿。 有才华的人,必然要承受非常漫长的孤独。 他最能理解的,便是这种孤独。 只是,画面左侧乱入的少年…… 沈佳儒微微眯起眼,看了一会儿,又整体扫视这幅画的配色,忽然嘶一口气,疑惑的皱起眉。 …… 接下来的几天,华婕的画从寡淡干净的几乎无味,逐渐有了变化。 她像重新回逆成一张白纸,然后又小心谨慎的在白纸上,铺上一层又一层的颜色。 一张画一张画的蜕变,给自己的画填上一件一件的衣裳。 周六下午时,华婕的画又有了色彩。 只是那些从后世名家大师那儿学来的大片留白风格不见了,特色的治愈强迫症的规律点划笔触也不见了,那些每幅画都不一样的刺激风格尽全神隐。 可曾经惊叹沈佳儒的大胆配色却回来了。 周六下午,华婕开始画一幅雾凇的特写,她没有再转换视角去画雪原或山庄,而是盯上了房檐边伸展出来的挂了冰晶的雾凇枝条。 一张38.9*54.6cm的4开大画,她的构图主体却是一枝只有17厘米的枝条。 她开始构图的时候,沈佳儒站在她身后,盯着她用铅笔细细勾勒出覆盖了一层雪,又包裹上一层冰的每一根松针。 不像之前画开阔的风景画那样简单用铅笔定点就开始泼洒,这一次她草稿勾的很细,甚至将被放大的冰滴中的光影细节和冰内结构都画出来了。 然后,她又在每一个冰晶中,勾勒出了自己的轮廓。 那个对着它苦苦作画的人,那个将与它对视十几个小时的人。 不同形状的冰晶中,少女的脸有不同的变形。 有的鼻子好大,有的眼睛好大。 数个自己映在冰晶中,每一个都是专注画画的人。 打好稿子,她开始逐层上色。 忘记了那些被她背下来的各种画风、笔触,她也忘记了所谓的笔触,所谓的画风。 只是盯着自己看到的那枝头,想着将它画出来,将自己脑海中勾勒的画面落在纸上。 那些曾经她背下来的笔触和画风,乃至配色,逐渐被打散,被融合,被消化,渗透入到她的每一笔中。 像进食,咀嚼碎了,咽下去,能吸收的,变成营养,成为她。不能吸收的,排出体外,被遗忘。 华婕就是一个再活一世的人,那些她看过的学过的无法忘记,又何必非要忘记。 枝条后的中景开始模糊,远景化成烟,糊成相融的水渍,渗入纸张。 近景的雾凇纸条,每一根好像都一样,又都有不同的色彩。 每一个冰晶里都有一个她,却每个她都不一样,模样不同,色彩不同,使用的水彩技法也不同。 她从刚与沈佳儒聊天后的谨小慎微,又慢慢变得舒展。 丢弃一些想要炫耀的自己曾学会的东西,将全副精力集中在画中,不顾笔触,不计风格的去画画。 画成后,它又自有了风格,从她的大脑和手下独立出来,变成了一幅似乎有灵魂的画。 近景的细节,勾勒的纤毫毕现,中景和远景省略到什么都看不清。 可雾凇的冰晶里,不仅映出了那个苦哈哈一直画一直画,充满恐惧又满满勇气的画者,也映出了远处的雪原和山影。 这幅画好像是个特写,是个冬日的微缩,但细看之下,它又呈现出了冬日雪原上的全部风景,甚至是躲在温暖室内怕冷的人。 周日上午,沈佳儒再次站在这幅画前,看着这幅少女从昨天画到今天的水彩大幅。 他脸上沉静的表情开始松动,几分钟后,他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他的谈话敲醒了她,但没有吓退她。 近景的细腻温柔,与远景的大气果敢,仿佛正是身边的少女。 她正抹掉过去的粉饰,揭开自己,重新向画笔和画纸张开了自己。 最真实的她自己。 她没有被他的话搞晕,没有因为他的话愤怒,她记住了他的话,正视了他的话。 但也没有被他吓到。 他仿佛在画中看到了茁壮成长的少女,迎着太阳,直面风雪冰霜。 “就选它。”沈佳儒说。 “什么?”华婕转头疑惑。 “你去参赛的作品,就选这一幅。”沈佳儒转头对上她的眼睛。 “……”她眨了眨眼。 沈佳儒微笑着等她因为他的话、因为他话里的认可而感动,然后乖乖点头,红着眼眶应是。 她熬了这么几天,终于画出这么一幅来,她心里一定十分十分期待他的认可。 此刻听到他的话,一定满满感慨? 甚至胸腔里发酸,想要流眼泪发泄这几天集训,撕掉自己,又重新生长皮肉的苦痛和不容易? 来,望着老师的眼睛,哭也没关系。 他会夸夸她,会如最恰当的长者般拍拍她的头。 结果,华婕并没有应声。 她抿了抿唇,认真思索后,恳请道: “老师,我家里还有好几幅画,虽然是之前画的,虽然仍有没褪掉的匠气,但我也挺喜欢的,能不能下周我一起带给您,您再选选?” “……”沈佳儒梗住。 缓了半天,才应道:“好。” 华婕微笑仰头,“谢谢老师。” 声音甜甜的。 没有露出痛苦而隐忍的沧桑表情,也没有哭。 沈佳儒叹口气,唉,孩子的耿直,常常刺痛他这个中年人的复杂。 …… …… 房同林在自家的度假山庄另一个独栋小院里,招待了做煤矿生意的朋友乔百万。 这个年头实业正蓬勃发展,煤矿生意扎实的要命,有个矿就像有个聚宝盆一样,哗啦哗啦招财。 乔百万这几年身家连年增长,虽然看起来人仍然憨憨的,一副老农相,但实际上兜里沉甸甸的比那些穿西装开靓车的还有钱。 房同林馋这一块生意馋的不行,但自己生在大兴安岭西边,国家地图鸡冠子上,连煤矿边都摸不着。 搭上乔百万,才算看到点希望。 整日里琢磨着自己出点钱押个矿,让乔百万帮看着,帮安排了旷工开采,到时候销售上自己在东北这一块儿开拓市场,收益跟乔百万分。 这个生意谈了好久,他跑去山西找乔百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终于赶在年前,对方愿意来东北看看,前一周乔百万跑去几个大城市去考察市场,昨天终于约到山里来,一边度假,一边谈。 乔百万脸上总是挂着憨笑,瞅着格外朴实,但自始至终也没给房同林一句准话。 简直像个雷打不动的石佛,憨笑就是乔老板的保护色。 周日早上时,房同林仍凑到乔老板住的小庄子里,厚着脸皮跟乔老板一块儿吃早饭。 左扯一句右扯一句,就想再拐回一起合作创业上,偏偏乔老板总是能笑着四两拨千斤。 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要去另一个独占一隅的小庄子里,去跟沈老师的学生买画。 一直没怎么吭声的乔老板忽然挑高了眉头,一向雷打不动的憨笑面具,忽然有了一丝裂缝: “沈老师?不会是归隐北方小城的沈佳儒沈老师?” “诶?你也认识沈老师?”房同林有些讶异,他这样做高端旅游山庄,专门服务富起来开始觉醒旅游度假欲’望的有钱人的山庄主人,懂得绘画这种高雅艺术还是很正常的。 一个煤老板居然也知道沈佳儒,这可就有点让房同林吃惊了。 乔老板又扯唇笑笑,干这行也很多年了,钱赚的虽多,却总是被人认为是老农暴富,身边因为财富而凑过来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流露出对暴发户的固有轻视态度。 他是个追求实惠的商人,对于这些人时不时流露的优越感,总是憨笑着带过,好似没有丝毫察觉。 “6年前我竞标想买沈老师的一幅画,可惜失之交臂。”乔老板放下筷子,不自觉坐直身体,笑着问: “他现在就住在你的山庄吗?能引荐我认识下沈老师不?” “啊,下午沈老师就要走了,我正好约了一会儿过去他那儿……”房同林给乔老板倒了杯草原奶茶,殷勤讲话间,脑子一直在转。 “不过沈老师一向很排斥跟陌生人打交道,我也是耗费了好大心力才跟沈老师搭上一点点关系,很多年前买过他一幅小画,真画就挂在主院里,影印品挂在了沈老师现在住的那个小庄子。 “我千请万求才让沈老师松口,答应将徒弟的一幅画卖给我,今天上午我去从他四个徒弟的画里选一幅。 “乔老板要见的话,我得提前跟沈老师打个招呼,看看他那边方便不方便。” 乔百万一听房同林的话,就知道对方是在坐地起价,于是又软坐回椅子,挂回憨笑。 有时候,你在商场,不能有一点真性情表露,不然就有人见缝插针的利用你的那点‘真’,从你身上谋利。 他没第一时间接茬,只笑看着房同林,一边喝茶,一边等待。 他心里其实非常非常渴切见见沈佳儒,却不愿再在房同林面前展露这**。 终于,他耐着性子赢得了主动权,还是房同林率先忍不住,开口道: “乔老板,您看之前我跟您说的一块儿开个矿的提议,不知道您这边有没有什么更进一步的想法?” 房同林先开了口,乔百万便翘着二郎腿,憨笑着矜持的继续绕弯弯,拉扯的房同林肝火上升又无可奈何,才慢条斯理松了口: “正好我又看中了几个矿点,准备开挖。你如果真的感兴趣,就跟我一起去一趟山西,我可以让你任选一个入股,出不出矿,出多少矿,就看财运。” “好啊!没问题,这次您回去,我就跟着一块儿?”房同林瞬间眼睛放光。 乔百万微扯唇角,憨笑着看他。 “啊,沈老师那里,你放心,我这就去跟他商量商量,无论如何一定让你们坐到一块儿喝一壶茶。”房同林拍着胸脯保证。 “啊,这次沈老师的学生是来写生画画的?”乔百万反问。 “对,正好他需要一个暖和的地方,画一画冬景,就想到了我这里嘛。”房同林笑应。 “沈老师这次没画画?” “他没有,他的四个学生倒是画了不少。” “沈老师愿意放一幅学生的画给你买啊?”乔百万抿了一口咸咸的草原奶茶,挑眉问:“一幅多少钱呢?” 房同林品出来对方似乎有意买沈老师学生的话,立马警惕起来,担心他打的是自己那个名额的主意。 乔百万一下看出房同林的意思,笑道:“你跟沈老师说一下,也让我买一幅。他的画我没碰到买的机会,沈老师学生的画,想必也不会差。” “是,我也是这样想的,这些孩子将来说不定就会成为第二个第三个沈佳儒,早买早投资啊,哈哈。”房同林哈哈大笑: “沈老师开价5w,学生教了一年左右,第一次卖画,这个价格也不低了。我也想着就赌一把。” “嗯,你跟沈老师说,我愿意出10w也买一幅,心很诚,请他考虑考虑。”乔百万几乎犹豫都没犹豫一下,在完全没见过沈老师学生,不知道那几个学生多大年纪,到底什么水平的情况下,便开出了高价。 房同林没立即品出乔百万对沈佳儒的追捧,倒是品出了对方的富有,心里又是一阵羡慕。 早饭过后,房同林就跑到沈佳儒住的庄子里绕着弯弯打申请,使劲了浑身解数帮乔百万的忙,俨然一个红娘。 沈佳儒起初还是有些排斥的,但盯了一眼在大厅里整理画材,将自己的画一一摆出来的学生们,犹豫片刻,便还是应了下来。 若这有钱老板真的认同了某个学生的画,并成为学生未来成长路上的稳定金主,倒也是个不错的持续正向反馈。 沈佳儒刚入行时,也有这样的支持者,追崇他的画,大笔钞票买他的画,逐渐将他的画捧到他自己都未曾启及的高度,是他成功路上很重要的正因。 房同林回去迎乔百万,安排一会儿的会见时,沈佳儒站在大厅里,将学生们的画一幅一幅放在阳光下,用白色纸胶带打好框,贴在画板上,乍一看如裱好的一般。 陆云飞站在他身边,有些紧张的攥着拳头,既觉得在这样的场合下,会不会被选中买画,其实不能代表他的画的好坏,只能说明买者的喜好而已。 但他还是紧张的掌心渗汗。 方少珺家里有钱,也不差那5w10w的,但对于她来说,将自己的画摆在其他几位同学间任由别人挑选,是第一次。 好胜心让她咬紧了牙关,第一场杖,她想赢。 沈佳儒瞧见一左一右俩学生严肃的表情,抿了下唇角,年轻人有斗志,挺好的。 探头看看,没瞧见钱冲和华婕,转头去瞧,才发现那俩孩子压根儿没在跟前。 怎么着?他俩这么没有得失心吗?如此淡然无所谓? … 华婕并非不在乎自己的画会不会被选中。 她比其他人更渴望自己的画能卖掉,因为她是这群人里最缺钱的。 5w块钱对于她来说,那就是家里两三年的收入。 如果她能拿回家,爹妈能高兴的立马围着她跳起探戈。 但时间太紧迫了,他们下午就要离开雪原了,可还有好几个不错的风景没有画,好几个有趣的构图没尝试,她急啊。 于是趁房同林还没过来买画,她抢时间的借用了陆云飞的水粉工具和水粉画纸,正在8开纸上打着草稿。 打这种草稿,还是用覆盖性强的水粉比较快,也更容易些,毕竟某个地方画错了不需要重画,直接用其他颜色往上一盖就压住了。 她在水粉纸中间,用铅笔打了16*16的正方形小格,然后在中间的这个小格里简单的勾型铺色,想着回去后可以照着这些小画来延伸成水彩画。 就跟拍了照片,回去补画上一个意思。 为了图快,她也不画过渡色了,直接选几个主色。 比如画雪本来要用到蓝色、阳光照下来的浅金色、白色等,但华婕没时间铺这么多颜色了,她就干脆把所有的雪都涂成浅蓝色; 所有的木头都用深棕,什么浅棕红棕灰棕色统统不管,都是深棕……如此类推,画的像很多后世软装买的那种装饰油画一样,三四个颜色平涂,就是一幅画了。 简单,亮眼,有它特有的冲击性。 华婕一连画了好几幅,画完了不等干,换个地方再画第二幅,于是桌上、凳子上、沙发上,随处可见还没干透的水粉速涂。 画冰层下的锦鲤时,陆云飞的棕色被她用光了,她火急火燎转头问道: “陆云飞,你带棕色颜料管了吗?再挤点儿,用光了。” “在楼上……”陆云飞本来就是个慢性子,听到华婕的话,顿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的往楼上一指。 华婕不开口请他快跑上来帮拿颜料,他就憨乎乎呆立在那儿,看热闹一样懵懵的望她。 少女站起身,转了转手腕,才要开口请陆云飞帮忙取一下。 身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捏着一灌棕色水粉颜料。 陌生的手,指甲剪的不是很规整,但也干干净净的,关节上有颜料痕迹,是只画画的手。 华婕抬起头,愕然望向钱冲。 太阳从西边升起的吗? 这小子怎么会好心的借颜料给她用? 这颜料里是不是有毒?见血封喉那种! 这几天,华婕每天拼了命一样画画,抓住所有清醒的时间画画。 他每每看到她,想到的不再是这个可恶的家伙是过来跟他竞争的,处处要比过他。 而是那天凌晨,他下楼找水喝,听到的那个痛苦、恐惧的抽噎声。 为了画画,拼劲所有,心力交瘁。 就像他,投身绘画事业,做好了打一场持续一辈子的硬仗的准备。 不知道是源于什么心理,他看她忽然就顺眼了。 没那么烦了,颜料借给她也没什么。 对上她的目光,钱富贵眉头又竖起,隐隐有了不悦情绪。 “你不是急用吗?到底用不用?” 华婕盯住他左右躲闪的眼睛,接过颜料罐儿,拧开盖子后往陆云飞的调色盒里倒。 钱冲收回手插进裤兜,为掩饰尴尬,转身便走。 方少珺回头看他,眼神里充满了质疑。 钱冲又转个方向,也避开了方少珺的眼睛。 他走回自己画材边,继续整理东西,开始有点后悔。 不该借颜料给华婕用,好像他主动示弱一样。 他方才就是突发奇想,顺手就掏出颜料罐递过去了,真是没多想。 可现在,他越来越多想,越来越别扭,越来越觉得不对味。 俩人冲突这么长时间,互相开口都没一句好话的,他怎么听到她一通哭诉,忽然就不烦她了呢?甚至还有点生出关照她的本能? 真是丢脸。 方少珺肯定在背后唾弃他呢,说不定华婕也在洋洋自得,觉得她彻底将他踩在脚底,赢了他了。 他越想越觉得浑身不自在。 正此时,他耳尖的听到华婕转头悄悄跟陆云飞讲话: “要是我中了毒什么的,不管是在什么时候,哪怕过了很长时间,也得回来查这一罐颜料。你知道吗?” “华婕!”钱冲气的回头怒喊。 华婕和陆云飞都是一激灵,转头齐齐朝钱冲看过来。 在躁气少年冲过来抢走颜料,并准备把她倒进颜料盒里的那点儿也抠走前,华婕捏着他的颜料罐,笑的眉眼弯弯,然后有些恶劣的呲牙,轻快道: “谢啦,钱冲。” 她第一次这样念他的名字,很轻,很快,没有愤怒和嫌弃,带着点点挑衅,却没有恶意。 钱冲的火气又慢慢熄灭,他发现,他好像……果真不讨厌她了。 第68章 是金钱! 乔百万和房同林两个人都裹着绿色的军大衣, 戴着几乎包全头全脸的雷锋帽,拎着两提这两年刚火起来的茅台酒,快速穿过刚被清扫出来的石板小路, 顶着风来到沈佳儒住的独栋小庄园。 一推开门,乔百万就看到了沈佳儒。 他左手将帽子拽下来往左手边桌上一放, 提溜着茅台便迎了上去。 “沈老师, 久仰大名!”乔百万热切的攥住沈佳儒的手,不顾对方的尴尬和淡漠,笑的满脸褶子。 憨笑面具咔嚓喀嚓碎一地,热情殷切的简直像换了个人。 房同林在边上都看呆了。 华婕他们这些学生们,也总算见识到了老师的人气到底有多高。 双方在房同林的招待下落座后,乔百万便开始压抑不住自己对沈佳儒的滔滔崇拜。 他甚至对沈佳儒的所有出名画作都如数家珍, 曾经钱不够买不起,现在钱够了沈老师又不卖了, 简直是令人扼腕的追星之旅。 沈佳儒逐渐平静下来, 开始用微笑和简短的句子回应乔百万。 房同林一边忙活着帮他们冲泡名茶, 一边心里腹诽乔百万,md来之前那么矜持,搞半天都是装的。 沈佳儒没有让学生们来跟房同林和乔百万陪坐, 他这个老师本来就是狂狷自在的人, 从不太在意繁文缛节, 压根儿没觉得自己的学生们需要过来跟两位富贾长辈打招呼。 相反, 他伸手指着分布在大厅里各干个事的几个孩子,一一点名向房、乔二人介绍,姿态格外随意。 乔百万本来就是忠粉, 如今瞧见沈佳儒的做派, 更觉得倾慕向往。 回想自己家里晚辈小儿们过年磕头过节跪拜, 来了客人也要入厅行礼的各种规矩,甚觉自己俗不可耐,跟沈老师是云泥之别。 他砸砸品着茶,望着沈佳儒,滤镜不止一米厚。 大家坐着寒暄完了,便提到买画的事,沈佳儒便站起身,带着几人走出阳光房,溜达到早摆好几幅画的大厅一角。 这些画被沈佳儒用纯白胶带临时贴边,看起来与裱框后的颜值相差不大了,一幅幅立在那儿,包罗了这几日山庄内外各式美景。 其中还有几幅人物肖像,是陆云飞和钱冲画的沈墨,方少珺和华婕都选择了将沈墨画像收起来不卖。 钱冲溜达着走到画前,与沈佳儒并肩,目光梭巡过自己和同学的画,然后落在华婕的几幅画上—— 《纯色雪原》、 《夜幕下的风雪山庄》、 《冰湖》、 《雾凇林》和 《雪原落日》。 钱冲觉得华婕这几天画的最好的是《雪中少年》《日出》和《冰晶中的无数个我》,可惜这三幅画,前两幅因为有沈墨出境,都被沈墨扣住了不让卖也不让拿去参展,最后的特写雾凇,也就是《冰晶中的无数个我》是沈老师点名留下来参赛的。 是以如今摆在台上的,是代表了华婕跟沈老师谈话前、谈话后的整个变化的几幅画。 钱冲根据华婕的绘画顺序,仔细打量它们,越细品,越察觉出些特殊的东西来。 他转头望了眼也在看华婕画的方少珺,两人对视一眼,隐约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了悟。 华婕好似在蜕变,撕碎了自己,重新开始。 “哎呦,真是名师出高徒啊,沈老师这几个学生,才十几岁,画出来的可比许多画坛上出名的老家伙更漂亮。”房同林啧啧夸奖,目光在几幅画间不断比对。 只能买一幅的话,他可一定要押到最有潜力的那个宝! 方才一直对沈佳儒彩虹屁攻击的乔百万,这会儿却突然沉默了下来。 他眼睛非常缓慢的从最左面的画开始看,逐渐的,像是沉浸在这些画里,用心去一幅一幅的体会。 沈佳儒瞧着乔百万的模样,脸上露出笑意,这家伙看样子是真的喜欢画,不是装的。 陆云飞的画细腻,明明是水粉画,却常常让人觉出油画的质感,入微的表现力极大的强调了视觉美感,每一次细看,仿佛都能看出新的细节和趣味。 方少珺的画暖冷调不同笔触的处理艺术感十足,矛盾的画法仿似青春,让人品出些许不一样的韵味和情趣。 钱冲的画冷调冲击性强,酷感十足,看上一会儿便有种发泄负面情绪般的酣畅感,刺激性极强,风格特别突出。 而华婕的画…… 乔百万视线落在《纯色雪原》上,好半晌没有挪开。 这幅画在所有画中,显得那么寡淡,乍一看像一幅还没开始上色的草稿。 但…… 它有种特别的力量。 宁静,安详,好像在表达迷茫,却又像在阐述洗去铅华变回一张白纸般的平和。 乔百万的人生十分坎坷,人到中年才绝处逢生,翻身成为老板。 即便是在这个过程,他也并不很顺利。 因为采矿技术有限,矿井环境复杂,他每天揣着新款的昂贵手机,却最害怕它响—— 怕矿井出事,怕旷工遇险。 乔百万属于老板里很有良心的,给下面人的补助和工资都很高,但他仍常常觉得不安,常常痛苦不堪。 老一辈的大老板,既有对金钱的极度渴望,也因受过苦遭过罪,对底层劳动人民有切身的同情。 是以,他睡眠不好,精神长年处在紧绷的状态里,多年来一直寻求着一切能安抚精神的东西,附庸风雅的买画、研究各类艺术品、阅读等等,都是情绪发泄的出口。 当他看到这幅《纯色雪原》时,情绪忽然便与画中不知何处落笔的迷茫和小心谨慎的笔触同调,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而越仔细看这幅画,便越深的体会到一种纯净。 他浮躁的心情一下被抚平,像冰原化水潺潺流过心房,像一场白雾抹去他脑内恐惧的所有画面,心境仿佛初来人世…… 房同林翻来覆去看了不知多少遍,最后视线落在方少珺的一幅《篝火边望雪山》,及陆云飞的《雪原山庄》。 他是做旅游生意的,想要买一幅画挂在自己山庄里,当然要选呈现自家山庄及山庄外风景美的画。 钱冲的画虽好,但对于旅游度假环境来说,就有点不太合适。 至于华婕的水彩画,一旦收敛了强刺激的各式杂糅风格,房同林这样有明确展示目的的人,就不太能看懂。 反复犹豫来犹豫去,他转头问沈佳儒,能不能买两幅。 沈佳儒不太想让学生们在画风未成熟的阶段,过早开始卖画。 名画家都是有意识控制市场上自己画作的数量的,更要注意口碑,确保市场上在卖的都是自己最优秀的作品。 孩子们还不懂事,可能更看重眼前利益,但他考虑的却更长远,担心会透支学生的未来价值。 所以他专门强调只卖一幅。 但…… 转头看了看自家学生,既然房同林那样诚心诚意的求购,又是方少珺和陆云飞各一幅,每个人也没有多卖…… 在两个学生眼巴巴的注视下,他终于笑着破了例。 方少珺长长舒出一口气,心惊胆战等着结果,吊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钱无所谓,她活着为的这一口气,还好没有泄。 沈佳儒拍了拍钱冲的脑袋,想一齐安慰’安慰华婕,却发现那小姑娘正坐在阳光房里,对着外面的一长排积雪观景亭奋笔疾书。 “……”嘴唇抿直,沈佳儒有些哭笑不得,那孩子是心大啊?还是视金钱名利如粪土? 他才想着算了,让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身边站着的乔百万忽然转头唤道: “沈老师。” “诶?”沈佳儒挑眉,回眸望向乔百万,与对方眼睛对上的瞬间,他愣了下。 乔百万脸上的憨笑面具早已消失不见,脸上沟壑般的皱纹在面无标示时微微被熨平,只是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此刻炯炯露出锋芒,仿佛坚定了某种决心。 “沈老师,请您一定准许我以10w元的价格,买下这幅画。”乔百万言辞恳切,眼睛定定望着沈佳儒。 那充满决心的表情仿佛在说:要是你不肯卖,我可就要抢了。 沈佳儒顺着乔百万的手指望过去,目光落在华婕的《纯色雪原》上,有些怔忡。 这幅画是他刚跟华婕谈话后,对方在迷茫无措情况下绘制的。 他还记得她画画时的样子,苍白伶仃,小心谨慎,甚至有些可怜兮兮。 这幅画可以说是她画中最不成熟的一幅。 却被真正爱画的乔百万选中。 沈佳儒从乔百万眼睛里看到了共鸣后的感慨,和割舍不下的真实喜爱。 他抿了抿唇,转头喊道:“华婕,过来。” 少女像只土拨鼠般从画板前抬起头,张望了下才对焦,与老师短暂对视后,她放下笔和画板,起身从容迈步,含着微笑走了过来。 乔百万上下打量华婕,清汤挂面的披肩发,娇俏灵动的大眼睛,恬静的笑容。 少女的气质的确是能画出那样一幅画的人。 他只是有点吃惊,他在画中看到了那么多情绪,难以置信它出自一个如此纤弱的少女。 “华婕,你好。”乔百万主动点头示意,并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在这个年代,还没有所谓的男女握手要女士先伸手的礼节,对于乔百万这个暴发户来说,向对方伸手示意,是表达尊敬与认同的最佳方法。 华婕有些拘束,对上乔老板略有些严肃的真诚,她有些腼腆笑笑,伸出手指与对方简单相握。 “乔伯伯,你好。” 她没有称‘老板’,又觉得‘先生’过于正式,在北方世情环境下,会显得有些做作,便干脆以晚辈自居,称为‘伯伯’。 乔百万瞬间喜笑颜开,当他极大的认同了华婕的画后,便有点自惭形秽,担心充满灵气的天才少女,会嫌他满身市侩。 钱冲、陆云飞等人站在边上,看着小小一只华婕,被乔百万如此看重,都显得有些不自在。 方少珺刚升腾起的喜悦和自得,也在这瞬间被浇灭了。 华婕的画不仅比她和陆云飞卖的贵了一倍,更加被人如此认同和尊重,实在太令人羡慕嫉妒了。 最后,三幅画连同承载画的三个画板,一起被卖给房同林和乔百万。 除了一脑袋反骨的钱冲外,其他三位学生皆有金钱收益。 上午十点多,沈佳儒、房同林和乔百万坐在阳光房里喝茶,这是集训的最后一个上午。 房同林安排了大厨,这一顿要做超级丰盛的大餐,珍藏已久的好肉好料子都拿出来招待。 陆云飞、方少珺和钱冲整理好包裹放在房间里,没事做了,又拿出画笔继续画画。 这一上午,钱冲显得格外安静,既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对其他人表现出嫉妒和不服,他只沉着脸默默画画,翻来覆去的审视自己的作品,一双眼睛仿佛都要钻到画里。 沈墨早饭后便独自一人出了庄园,步行到冰湖,绕了一圈儿后,又走向更远的雪原,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上探险,走到太累了,住的小庄子都成了视野里的一个小黑点,他才开始折返。 趿拉着已经湿透的棉运动鞋,和一脑袋的汗。 洗过澡换过衣裳,他又找了个可以晒太阳的地方,一边晒头发,一边继续读《鲁迅全集》。 华婕也是想继续画画的一员,但她被乔百万拉着聊天,被迫坐在阳光房里陪老先生们说话,完全脱不开身。 在乔百万不断不断的认可中,房同林开始质疑自己的审美,对于没买华婕的画,开始感到后悔。 当他看到华婕画的一沓水粉速写后,瞬间起了购买的意愿。 那种有些抽象的几种大色块的拼接画法,看起来简介又极具视觉冲击,裱起来放在每个玄关,或者每个房间卧室里,简直再合适不过。 他暗搓搓鼓动华婕,想让她把这些随便画画的速写卖给自己,结果遭到了十分果断的拒绝。 这种没画好的,随便涂两笔的东西,是绝对不能以‘华婕’的名义进入市场的。 不需要沈老师提点,她也明白不可以。 而且,她已经有10w块钱了啊! 这一次乔百万来劲松市,乃至额尔古纳雪山度假山庄,都是顺便,他实际上是去黑龙江收账的。 此行身边跟着好几个小兄弟保护,拎着的都是现金。 于是一手交钱一手交画,华婕颤巍巍接过乔百万喊自家子侄准备好的10w现金,整个人都要升华了。 钱!好多钱钱! 就是上一世,她也没有一口气赚过这么多钱啊! 他爹当乘警一个月一千三百多,十万块,够他干□□年了?! 妈耶,这钱简直已经够买个八十多平方的楼房了! 一幅画,一个楼房。 10个小砖头摆在桌上,华婕视线几乎挪不开。 希望老师不要觉得她眼皮子浅,因为她真的已经在努力克制了,但是真的做不到啊。 香喷喷的钞票诶,她想立马回家! “才跟沈老师学了几个月画啊?真是厉害啊,英雄出少年啊。”乔百万仍在感慨。 “多亏了沈老师教的好。”华婕一阵阵不好意思,心里又有点美滋滋。被人认同的感觉,真的很幸福。 乔百万又问了许多华婕画《纯色雪原》时的心路历程,以及创作理念等,聊到实在没的聊了,还要硬扯学习成绩如何之类。 沈佳儒见小姑娘的笑容越来越僵,忍不住觉得好笑。 到底还是个孩子,对于应付这种热情过度的长辈,还是缺少经验。 他给华婕解围,让她自己去画画,华婕这才终于解放,离开阳光房和老先生们,回去继续画她的水粉速写。 等回家后,她会当成作业,对着这些速写,改画成水彩画。 她将钱用废画纸包包好,又塞进书包里,把它放在身边,时刻看着,仿佛担心它会忽然长翅膀飞走。 沈墨看了会儿书,抬头见她出来了,便溜达到她身边,捏起她画了一沓的水彩速写,一边看一边道: “恭喜啊,小富婆。” 华婕瞬间仰起头,绽放了一个超级灿烂的笑容。 灿烂到沈墨看到微怔,她的笑容简直太大了,像个小傻子。 “赚钱这么开心吗?”他挑眉。 “超!级!开!心!!!”华婕压着声音,却压不住喜悦和兴奋。 10w块钱,对她这样的家庭来说,那是天大的财富了。 她到现在都还在恍惚,觉得不可思议,隔一会儿就要摸摸钱钱,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幻想。 她的一幅写生,居然可以卖10w,还是在千禧年代! 这完全是靠着沈老师的名气口碑,她完全没办法觉得这是靠自己的画赚来的啊。 她得给沈老师买个怎样的礼物呢? 她要买个最最合他心意的东西,嘤嘤嘤! 沈墨看着她的财迷样儿,忍俊不禁。 目光左右望望,见没人瞧他们,他才伸出手,在她后脑勺上搓了下。 少女抬头挑眉看他,眼睛睁的大大的。 阳光洒下来,她脸被照的红扑扑。 他背着光,轻声的一字一顿道: “冒险就是这样,会有风浪,但是也会有彼岸。” “!”华婕闪烁的眸光定住,灼灼望他,被这句话击中。 …… 沈墨又跟她聊了几句,便溜达回去继续看书。 看上一会儿,他忍不住抬头瞧瞧华婕,果然,每次看她时,她都在傻笑,发现他瞧她,又会炫耀的扬唇,像个中了彩票的憨憨。 他真怕她高兴的晕过去,快乐消耗的能量是很多的,等回程她肯定会睡一路。 周日这顿送别午饭丰盛的有点令人吃惊—— 红烧牛头,半个牛头连骨带肉带牛角的上桌,特别有气势; 大串大串的羊肉串,满满一大盘子; 杀猪菜直接用盆短上桌; 猪血肠蘸蒜,陆云飞不吭不响却吃的停不下来; 锅包肉、地三鲜、酸菜粉条必不可少; 各种东北菜、蒙古肉菜满满大一桌,香的人一边吃一边咽口水。 乔百万手边专门备了个公筷,用来给华婕夹菜。 跟小姑娘聊的越多,他越是欣赏,这个年纪这样成熟有智慧,还才华横溢,将来那必定前程似锦啊。 他一时买不到沈佳儒的画,但从小开始追捧华婕的画,到时候总少不了他的。 饭后到了送别时间,乔百万都还有点舍不得,留了沈佳儒的电话,称来日到劲松市必定拜访,这才依依惜别。 临分道前,他还拉着华婕在画纸背后签了名。 方少珺抿着唇,默默提着行李和画板画材递给来接她的家人,礼貌与沈老师道别后,她甚至望了多看几眼沈墨,目光在华婕身上停留了半晌,才情绪复杂的上了车。 明明卖了画,可将这好消息告知父亲时,她却不太笑的出来。 陆云飞和钱冲也依次被自家亲属接走,赵孝磊又楼上楼下检查了一遍,这才拎着老师和自己的东西上车。 沈墨将华婕的行礼和画板也一起拎上,转头见乔百万还不放人,率先不耐烦。 他大跨步走过去,大掌在少女背后拍了拍,不顾乔百万殷切的道别,冷冰冰道:“该走了。” 乔百万这才叹口气,最后一次跟华婕和沈佳儒道别。 汽车终于驶上回程的路,华婕望着山庄以及站在山庄门口的乔百万、房同林越来越小,渐渐看不清,这才收回视线。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忽然觉得,过去的不只是4天半,而是四年四十年似的。 短短时日里,她经历了很多,很多。 肩膀一下便垮了下来,她靠陷进汽车座椅里,身体里仍觉千万般情绪翻涌,眼皮却开始打架。 沈佳儒已经在副驾上打起盹儿,沈墨坐在她身边,也闭目养神,不知是否已睡着。 赵孝磊从后视镜里瞧见华婕还睁着眼睛,小声问她: “不睡会儿吗?” 华婕微微笑道:“来回路上,以及这几天,辛苦磊哥了。” “我有什么辛苦的,我还挺喜欢开车的,顺便还能过来蹭吃蹭喝蹭度假,美的很。”赵孝磊口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觉得熨帖。 华婕这样的女孩子,是真的温暖啊。 “睡会儿,一觉醒来就到家了。”赵孝磊又道。 “很想睡,但又有许多许多情绪在心里,不舍得睡,想静静品味下,消化下。”她声音软绵绵的。 “是?这次集训,你进步很大啊。”赵孝磊小声接话。 “……”华婕眼睛又望向窗外,半晌才喃喃似自语般道: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在孤独的做着选择。 “最最幸运的人,才能遇到愿意帮她将每一个选择都掰扯清楚,并在她选择时给出有益建议的人。” 她内心充满了感恩。 沈佳儒尚未睡着,忽然听到华婕的话,心里一暖。 这是说他呢,真是个懂事的小姑娘啊。 得意,感动,满足。 沈墨眼珠在眼皮下转动了下,嘴角微微上翘,也回想起自己帮华婕分析父亲的话,以及大半夜不睡觉,陪伴她,跟她谈心,谈梦想,谈未来。 这是说他呢啊。 没想到她这么有心,会发出如此深沉的感慨,是真的非常感激他。 小土豆很依赖他啊。 得意,感动,满足。 第69章 小富婆华婕 沈佳儒的车越驶越远, 房同林拢了下军大衣: “我们再回去坐会儿?” “……嗯。”乔百万点头微笑,很好说话的样子。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阳光房,他们又起了一壶茶。 茶烟袅袅,空气中除了茶香外, 好像还有颜料的味道。 房同林看一眼自己买的两幅画, 裱上立即就能挂起来。 再看看乔百万的画, 忍不住皱起眉,开口道: “沈老师是画油画的,你怎么买了幅水彩画呢?这些学生里, 最能传其衣钵的, 怎么也轮不到画水彩那个? “而且乔老板可能不知道,其他三个学生都是跟着老师学了一年左右,就这个画水彩的小姑娘, 才学了几个月, 好像半年都不到。” “画这种东西, 就图个合心意, 其他这些也没什么所谓啦。”乔百万浑不在意道, 完全是人傻钱多还不计较的调调。 “你之前说10w块买一幅,我还以为你是表达想买的意愿而已, 真没想到你真出10w啊。”房同林叹口气: “这么多钱, 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得是近五六年的收入。其实沈老师开的5w我都觉得有点高了, 我之所以买, 一则是给后续能买到沈老师的画做个铺垫嘛, 再则四个学生押两个,一半的赢率,总能压中一个大幅增值的对不对, 而且我押的可是两个画油画的,画风也都是大众会喜爱的型。 “乔老板咋还买个水彩画呢?我想拦你来着,都没来得及。” “后来你不是也想买华婕的水粉速写吗?”乔百万捏着茶杯,转眸看向自己买下的《纯色雪原》。 “我看你那么喜欢,真以为那小姑娘挺厉害的嘛,而且那几幅挺现代的,我觉得挺适合我山庄气质的。 “刚才我又琢磨了下,你这也爱屋及乌?” 乔百万哈哈笑了笑,“一幅画的价值,全在心。你在欣赏它时,享受到了,那就值。不然哪怕花再少钱,也是白扔。” 他见房同林还要说话,轻轻摇了摇头,拍拍对方肩膀,阻止对方的套话行为,直白点评: “你啊,对这幅画,一无所知。” “……啊。”房同林转头看看那幅寡淡的水彩,微微眯眼细看,有些迷茫。 难道这幅画真的有独特的价值,自己没看出来,错过了沈老师增值潜力最高的学生作品? …… …… 钱冲从画画至今16年,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 今天是第一次。 他从小就在绘画方面展现出了天赋,家里有钱,一直支持他学画,在任何一个美术班里,任何一次比赛中,他都是最优秀的。 仿佛全世界的人都认可他是个绘画天才,所有人都不如他。 直到他被送到沈佳儒门下,遇到方少珺和陆云飞。 但即便如此,他仍保留了过往的骄纵和自负,从没觉得自己会输。 然后,他又遇到了华婕。 今天,大概是他人生中第一个至暗时刻,他连发脾气的力气也没有了。 也是第一次的,他怀疑自己的风格。 绘画对他来说,从来不止是为了将来谋生,或者为了梦想,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发泄心底里的所有情绪。 他在七岁的时候便被诊断为躁郁症,有自残倾向,发病时倒在地上拿头撞墙,摔东西骂人,无法控制自己。 画画能帮助他静下来,能帮助他发泄,对他的精神状况稳定有很大好处。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画画越来越沉浸,他已经很久没有发病了。 即便是最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所呈现出的症状,也较之儿时好很多。 所以,画画是他跟这个世界和平共处的桥梁,也是他自救的手段。 它更像是他的日记,像是他的树洞。 所以他喜欢勾勒阴影,喜欢一切灰暗的东西,每当画这些隐藏在暗影里的一切时,他都像是将真实的自己藏起来一般,有非常强烈的安全感。 慢慢的,画画也成了他的梦想,他执拗的要当第一。 “……” 也许当不了第一,但也不该是最后一名。 他坐在车后排,窗外的白日风景逐渐暗淡,太阳落山,才远远瞧见城市的朦胧灯火。 也许,他的风格一辈子都卖不出画。 沉着脸孔望着窗外,他久久的与窗子上迎着的自己对视。 “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开车的父亲转头问他。 “累了。”钱冲道。 “明天我又要回一趟北京,估计要出差一个月。”父亲又道。 “嗯。”钱冲恹恹的应。 “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家,然后还要去见个人。” “好。” 天彻底黑下来时,钱冲回到家跟母亲一道吃饭。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父亲回来了,喝的醉醺醺。 没过多久,房间里拿着绘图本用彩铅画记日记的钱冲便听到了争执声: “连吃的也没有?我辛辛苦苦赚钱,过的就是这种日子?饿着肚子,看着你的这张臭脸?” “你放开!放开——” “手伸出来!伸出来!” 随即是一声巨大的‘啪’。 “啊——”母亲的声音。 “这是惩罚!社会就是这样,你无法好好完成你该做的工作,就要受惩罚!”钱父的声音带着酒后特有的含糊,却仍洪亮。 话音才落,便又是一声“啪”,和母亲的哭叫。 钱冲抬起头,盯着面前的墙,又1分钟后,屋外传来撞击声、撕扯声,掺杂着父亲的叱骂。 母亲的哭叫逐渐变成低求和抽泣。 钱冲忽然站起身,桌椅剧烈的碰撞。 当他冲出房间时,钱父和钱母已经被他的行为吓的齐齐怔住。 当钱冲如莽牛般撞进厨房,抽出菜刀拐回客厅,大喊着:“喜欢打老婆?敢不敢同归于尽?” 钱父呆在原地,酒后的大脑反应迟钝,只一动不动的看着儿子,和儿子手里的刀。 钱母吓的哆嗦,从丈夫手中拽出手臂,顾不上被抓乱的卷发和狼狈,小心翼翼走向儿子,轻柔抽泣道: “干什么啊?快把刀放下……” 窗外城市的月光很亮,透过窗照进黑漆漆的厨房,在与室内更亮的灯光交汇时,被完全吞没。 钱家宽敞且装修奢华的大房子里,只几间房亮着灯。 灯光照在刀面上,反射光打在墙上,化成一束抖颤不休的亮点。 …… …… 周日下午,华父听从女儿的劝谏,为了长远考虑,将做家具的速度慢了下来。 每天最多只做6个小时,还要每1个小时之后休息休息,不能连续工作。 休息时,他坐在电视前,跟周末休息的媳妇看婆婆妈妈剧,偶尔闲聊两句。 “咱做家具一共卖了多少钱了?”华父忽然想起来这茬,好奇问道。 “一万四千零九百。”华母记的牢牢的,想都没想便开口作答。 “……哇……”华父像做了个spa一样幸福的叹息,愉悦的抖起腿。 简直不敢想,怎么就能赚这么多钱? 他华兆元可真能干,“哎,今年过年,给你买件貂,穿着回家,让你兄弟姐妹见识见识。” “你是稍微有点钱就翘尾巴了,狗肚子里存不了二两包子。”华母一手按着遥控器,大权在握让她有点狂,发言都犀利了起来。 华父好脾气的呵呵笑,又长长叹一口气:“闺女长大了,说起来,这些家具全靠她设计。画画没白学,知识就是力量,技术就是金钱啊。” “美术还教这个?”华母问。 “画画和设计都是一体的。”华父说罢,院门忽然响了起来。 华父去开门,来的是姚楠母亲带着姚楠。 小狗欢欢在华父身后探头探脑跃跃欲试想叫两声,见是来过不止一次的姚楠母子,这才熄了火,小尾巴摇起来。 姚楠妈是来送钱的,姚楠就是为了拉近关系的一个工具,可惜华婕还没从集训的雪原山庄回来,姚楠一点作用发挥不上。 她根据华父制作的家具,做了几批没有精雕、没有镂刻,木料等各方面都差许多的低端仿品,一个多月共卖了三万多,要分给华父的抽成是3500元。 虽然刨去成本后净利润只有不到两万,但对于姚楠家来说,已经是全年最赚钱的几批货。一个多月的收益,比今年的整半年利润还高。 而且在跟临街几家家具铺子的竞争中,富运家具靠着这一个多月的经营,无论是在客源还是在口碑,亦或者销量,全部大差距胜出,算是绝处逢生。 这一切,都要感谢华父的家具,一套一套的全打在市场需求的腰眼上,救了命了啊。 所以姚楠妈不仅带来了一纸包钱,还带来了礼品。 两只这个年代送礼最流行的野山鸡,一条三五烟,一瓶茅台酒,以及送给华婕的一只包金尖儿的英雄钢笔。 姚楠将东西一样一样递给华父华母,帮他妈拎东西当小工,他还是称职的。 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姚楠妈了解到华父正在做一套新中式家具,非常富贵奢华,还引用了不少《红楼梦》里见得到的大观园中家具的元素,摆在家里,一看就是有文化底蕴,绝对派头十足。 姚楠妈激动万分,微笑着期待华父早日竣工。 半个小时后,姚楠妈带着儿子离开。 看着院子里放着的两只野山鸡,华母抬头看丈夫,问道: “留一只过年的时候送我爸妈,另一只咱们今天晚上炖了?” 华父点头表示赞同。 于是,傍晚赵孝磊开着车将华婕送到家时,华父将沈墨也喊下了车,说是晚上干活让少年搭把手。 但沈墨立马意识到今晚恐怕有口福,果然,一踏进院子,他就嗅到了香味。 漫山遍野跑的野鸡,有种家养鸡所没有的鲜味,中午才吃了一大桌子美食的沈墨又开始疯狂分泌唾液。 好吃的还是得华母做,香味都更浓郁,吃起来不知道得多好吃啊。 …… …… 饭前华婕悄悄藏了1w在抽屉里,当做自己的私房钱。 剩下的钱放在书包里,到底没好意思当着沈墨的面跟父母炫耀,怪羞耻的。 野鸡炖粉条,搭几个小菜,一桌人吃的争先恐后。 两个鸡腿,华婕一个,沈墨一个,啃完了肉,两根骨头都是狗子欢欢的,抱着啃,眼睛都眯起来,全身心投入,咬的嘎嘣嘎嘣响。 肉足汤饱,饭桌被收拾干净,水果、瓜子、榛子上桌,悠闲的喝着白开水,休息闲聊两句。 “今天你那个叫姚楠的同学和他妈妈过来了。”华父吃饭时已经问过了集训状况,了解到一切顺利便放了心。 沈墨竖起耳朵,一边靠着椅子挺着圆肚皮嗑瓜子,一边伸长了腿,拿脚尖逗弄欢欢毛茸茸的狗尾巴。 “过来催新家具吗?”华婕挑眉。 “过来送钱,她那边低端仿制家具收入的10%送过来了,3500元,加上之前卖家具的一万多,总共有快2w收入了,现在做的这一套卖掉,差不多就超过了。”华父完全没把沈墨当外人,大大咧咧的开始细数家里的钱钱。 “爸爸真厉害。”华婕立即竖起大拇指。 华父哼一声笑,“没有你画的设计图,你爹也就做个四方桌,拿卖的了这么多钱。” “没有我爸这么巧的手,我画出花也没不值钱啊。”华婕谦虚道。 父女俩相视而笑,都很得意。 “我准备这个月申请单位的分房政策了,单位给补助,一栋76平方的两室,4w能拿下来。 “我12月申请,排排队,差不多等到年后正好轮到,到时候4w块钱应该也就攒够了。” 华父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和卖家具的收入。 “楼房?”华婕疑惑。 他们现在住的房子虽然是平房,房型也不算很好,但加起来差不多有100平,院子和仓房加起来也有100平,一家三口住着,再养个狗子养个鸟,其实挺宽敞的。 而且院子里爸爸还能做做木匠活,夏天摆个桌子凳子就能晒晒太阳喝个茶。 七十多平的小楼房,一下子可就逼仄多了。 “是啊。”华父笑笑,他们一趟车上的列车员什么的都住上楼房了,就他还带着家小住着二道街工人新村的平房呢。 现在总算差不多能住上楼房了,孩子离学校也近,妻子离单位也近,这些年也真是不容易啊。 “……”华婕皱起眉,千禧年这个时候,大家都以住上楼房为荣,虽然还没有电梯房,却也令人向往。 可华婕这个从后世重生回来的人,却格外珍惜平房的宽敞,和拥有小院子的快乐。 而且父亲母亲勤快能干,自己装修了卫生间,埋了火墙,火炕也砌的特别好,住起来特别舒服。 上一世或许心心念念想搬去楼房小区,可现在的她,真不想搬家。 “对了,我昨天去老姚家的富运家具那边看看状况,顺便也去其他家具铺子转了转,看看别人家的工艺和手活。 “那富云大厦顶层空出一半空间,挂了个家具城的牌子。一共得有五六个大小铺面,我见好几个都租出去了,正装修。 “以后家具生意竞争恐怕更激烈,这一下市中心就连开了这么多家,不知道咱们做的东西还能不能这么好卖。” 华父有些担心。 “一定好卖,别人家的家具做的再好,也肯定比不上咱们的设计好,而且我对爸爸的木工手艺也特有信心。”华婕真诚道。 劲松市一直都有不少家具铺子,现在能卖的好,就说明她爹这样的精细木工手艺还是非常吃香的。 不过现在家装市场开始崛起,竞争的确只会越来越激烈,并且持续几十年都不会冷。 华婕脑子里转了下家具城的状况,就又拐回买房的事儿。 华父喝了口白开水,一直沉默听着的沈墨忽然开口了: “叔叔,你考虑过自己开个店吗?” “?”华父挑眉。 “富云大厦是现在咱们劲松市最高的一座大厦,现在很多大城市的这类综合大厦都很火。 “听说富云集团已经在买大厦另一边的地皮了,准备再建一座富云大厦b座,也仿北京上海这种大城市,把商圈集中,卖衣服、卖菜卖副食品、卖日常用品、化妆品、金饰银饰、工艺品以及家具等都集中在一座大楼里。 “让顾客走进这栋大厦,可以买到生活中用到的所有东西,甚至可以在里面吃饭。”沈墨坐直了身体,将他看报纸、看新闻、看网络信息等搜集到的东西整合后和盘托出。 “……是,富云大厦顶层的家具城另一边好像是个电器城。”华父道。 “现在从平房换到楼房的很多,周边镇县村子里涌进劲松市的人口也越来越多,他们也会逐渐在咱们市里租房买房定居。 “市中心偏西都在建小区,建楼房,未来几年里,家具这一块儿的需求应该会有个巨大的市场增长,我觉得可以搞。”沈墨双臂撑在桌上,讲这些时头头是道,完全不像是个孩子。 用词也格外老练,语气笃定,神态从容,大有一种指点江山的气势。 华父望着少年,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说白一点大概就是,感觉自己好像才走进社会,忽然就老了。 十几岁的小孩子都长大了,如此有想法,他这一代人可不就是老了嘛。 华父倒没想到是沈墨独立的太早了,过于早熟。 华婕眼睛忽然亮起来,她也坐直了身体,炯炯望着沈墨,又是认同,又是赞叹。 她作为重生回来的人,对这些有些了解是理所当然的,毕竟经历过的人都知道未来会怎样。 可沈墨是这个时代的土著,居然能将未来看的这样透,也太厉害了。 跟真正的天才一比,她好自惭形秽啊。 “你是说我也在富云大厦顶楼租个铺面?”华父挑眉。 “嗯,租个大的,像姚楠他们家跟工厂合作低端产品的生意,也自己做。 “主打定制、全国独一无二的合心家具、纯手工全球最新潮款式。 “同时推出贴近款低端产品,把自己品牌做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华氏家具,都买华氏家具,然后吞并其他家,搞起来后,再尝试把品牌打到同省,接受其他城市合作加盟。” 这个概念特别新,是沈墨在外国人的经济类书籍上看到的。 国内已经有些实业在做同类产业,虽然从小城市往外推不容易,但四线小城的同调产业也不是不能做。 沈墨越说越觉得有搞头,他身体微微前倾,见华父专注倾听,似乎也有所动心,于是又加码道: “阿姨是会计,华婕管设计,您休班的时候盯着,其他时间雇个看店的和送货的就行。” “……”华父听的有些口干,喝一口水,然后琢磨了会儿,才开口道: “现在家里钱不多,我琢磨着先买个楼房,再考虑这些。 “而且,我没经过商,嘴皮子也不怎么遛,为人处世上……都说我又臭又硬,能干的了这行吗?” 语气很是犹豫。 “!”华婕深吸一口气,与沈墨对视一眼,立即道: “爸,一个人的工作对个性影响是很大的,你不能这样给自己的人生定性。 “你从小带着学校里的一帮男孩子玩,工作后当木工,也是一帮学徒里的头子,不是很会交朋友嘛,跟人打交道绝对没问题! “我知道你其实很愿意挑头,愿意做众人的中心,愿意操点心搞点事情。 “你不是早就说每天出乘3天闷在火车上,跟着火车逛荡,窝着身子在火车里来回走,干的没意思吗? “我觉得你行。 “再说了,经商以诚,大家不过是你买我卖,谁说商人一定要能言善道,圆滑爱笑? “爸!我不想住楼房!我喜欢这个你和妈妈一起装修出来的房子,大大的,宽敞,下雪下雨都落在我们的院子里。 “等到了开春,我还要好好设计设计,拾掇下咱们院子呢。 “而且,这里离山多近呢,暑假我们能直接去采野菜去玩。 “楼房有什么好,小小的蜗居,水泥小区,人拥挤了,可家家户户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哪像现在,想打麻将了,推门喊一嗓子,边婶他们争相响应,人情味多浓啊。 “咱们拿钱租铺面,买木材,跟厂里谈合作订货进货,雇人看店。” 这些年里,父亲因工作不得志,因生活压力大,变得沉默。 她知道,如果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走下去,父亲会越来越郁郁。 少年时叛逆爱玩,热血又开朗,本来是个最渴望当狼王的人,却在进入社会后,成为普通中年人中最庸常的一员,在无尽重复的生活中变得死寂。 眼下,这难道不是一个机会吗? 华母站在水槽边,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视线在丈夫、女儿和沈墨面上梭巡,心砰砰砰的跳。 华父手脚冰冷,一个需要养家的男人,人到中年,忽然要去创业做买卖。 所谓的下海…… 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在安稳的单位里干下去,一眼望到头的日复一日。 压根儿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拥有这样的选择的机会。 开属于自己的家具铺子? 当小老板? 自己承担所有的盈亏。 他从开始赚钱起,就是付出劳动,然后拿钱。 从没有过先投入一笔钱,再心惊胆战的等着盈利。 这样的风险,他担的起吗? 万一赔了呢? 租门面,雇人,进货…… 华父本能吞咽,却觉得口干舌燥的厉害,又端起水咕咚咕咚几大口。 这才觉得自己手脚冰冷。 华婕盯着父亲好一会儿,忽然咬牙道: “爸,你不是最喜欢跟木头打交道了吗? “以前没事的时候都自己雕刻点东西玩儿?试试。” “……”华父抬眼看看女儿。 年轻人真好啊,永远有满腔勇往直前的士气。 他的人生还能重启吗? 做如此大的改变? 他都能想到,若跟亲戚朋友说起这个打算,别人会怎样说—— ‘有个稳定工作多好,现在虽然难一点,可等女儿大学毕业了就好了,不比担惊受怕的干生意强?’ ‘做生意哪那么容易啊,发财啊?异想天开!亏的多了去了。’ ‘都多大岁数了,乘法口诀都快忘了,还做买卖呢?能接班多不容易啊,而且你现在跑大连,多好的火车线路啊,不好好干去搞那些没谱的东西?’ “……”华父深吸一口气,对上女儿澄净的眼睛,张口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爸,干脆单位也别干了。 “于叔不是就停薪留职去开出租了吗? “你也办停薪留职。”华婕表情愈加严肃。 上一个信息,华父还没消化完。 华婕又往他的世界投了个更重磅的炸弹。 华父瞠目,无奈笑笑,“稳定工作不干,搞这个,万一亏了呢?一家子喝西北风啊?” “我明年工资会涨。”华母目光灼灼望住丈夫,谈恋爱时收到的第一个礼物是他雕的桃核小篮子,现在腰间挂着的是他雕的小桃木斧子,家里的椅子是他做的,鸟笼子是他自己编的…… 她知道他喜欢摆弄这些玩意。 “我支持你停薪留职,盘富云大厦顶层家具城里的铺子。” “……咱都没打听过租金多少钱,进货雇人需要支出多少。还有各种证件啥的怎么办……”华父声音越来越小,望着妻子的眼睛,胸口忽然闷闷的。 华婕深吸一口气,行动前,她下意识转眸看向沈墨。 少年鼓励的朝着她笑笑,他知道她要做什么。 华婕也扯起唇角,从他的表情就看的出来,他已经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起身走到门口,她从衣架上取下画画时背的包,怀里沉甸甸的。 她坐回座位,拉开书包,将自己用纸包好的一包东西放在桌上,推向父亲,然后庄重道: “爸爸,过去是你赚钱养我的梦想。现在,我赚钱养你的梦想,我做你的支撑。” 华父伸出手,掀开纸包,看到了一沓一沓摞叠的百元钞。 第70章 参赛 那个本应该支撑起家庭的男人, 那个本应该最结实□□的男人,忽然被宠爱了。 被当做柔软的孩童对待,被保护,被允许任性。 华父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看着老婆孩子, 心里鼓涨的快要爆炸。 硬汉是不会落泪的, 他从十三岁起就没流过一滴泪。 他可以愤怒,可以沉默,却不能软弱。 但当下他有点眼酸。 转头看着沈墨笑了笑, 他又收回目光, 望着自己的手背发怔,努力压抑情绪。 手掌下按着的是女儿卖画得来的9w人民币,够干太多事了。 如果既不买楼也不租门面做生意, 够他们一家过七八年没问题。 这么多钱…… 女儿才15岁, 居然已经这么能耐了。 他这是生了个招财小仙女。 心里又喜悦又惊异, 觉得人生像一场戏, 明明好似已看透了后续发展, 偏偏总有惊雷乍现。 他本能想说将钱攒起来,就像每一个穷怕了的人一样, 钱花出去了总不安生, 藏起来存住,才有安全感, 才不害怕再次受穷。 可他又想起方才女儿说的话。 “爸爸, 这些钱买你的另一种人生, 更合心意的,更激情澎湃的,我觉得太值了。” 他深吸一口气, 再次抬头时,已坚定了想法。 …… 华父开始规划接下来的事,右手在纸上写写画画,左手仍按着钱。 这多钱在家放着,心里实在不安生,今晚觉恐怕都睡不踏实,怕贼半夜来家里偷钱。 他拍拍欢欢的头,嘴上念念有词:“好狗,把家看好啊。” 欢欢激动的猛摇尾巴,尽管它啥也没听懂。 沈墨没想到今天过来吃鸡,居然还参与了华婕家这么重要的家庭会议。 他好像还在期间起了巨大作用。 心里有点雀跃,觉得自己属实挺叼的。 又有点忐忑,这是华婕家的重大转折点,对他来说也是一次所学所读所想落实进入实践的大事。 如果华父的创业真的成功了,那是不是说他在经商方面的眼光和思维是很棒的? 华婕送他出门时,他心里都好像有只小猫爪在挠一样,跃跃欲试的也想搞点什么生意。 踏出她家门,被冷风一吹,又想到自己是个学生,各方面条件都不是很允许。 或许可以打打亲爹的主意…… 因为来时是坐汽车过来,他回去只能借了华婕的小自行车。 长腿少年坐在上面,她的自行车瞬间像个儿童车。 “明天学校见,课程落下不少,下周我找空给你补。”沈墨戴好耳包和手套,对站在身侧的少女道。 “……”华婕抬头看他,有点欲言又止。 “放心,我不会把你车骑坏的。”他伸手戳了下她额头,不满道。 “我又没说你会骑坏。”华婕揉头撇嘴。 “那你一脸为难干什么?”他抬起头看了看天,月初的月亮瘦瘦的,却也挺亮。 “沈墨,你说我包个5w块的红包给你爹,他会收吗?”华婕有点纠结,沈老师待她那么好,她第一次赚钱,理当拿出一半给老师? 可这样又觉得怪怪的。 即便活了两世,面对这种人情世故,她也还是有点不太拿得准。 “不会!”沈墨不敢置信的挑眉,再次伸手戳她额头,“你脑袋里一天天都在想什么?” “啊,我在想怎么报答沈老师。”她咬住下唇,苦恼的看他,“你帮我想想主意呗。” “报答他?”沈墨盯她,“他又不缺钱。你好好画画就是对他最好的报答了。” “……你这不是一句废话嘛。能一样吗?”她白他,抱着膀问:“那我给他买点礼物。” “你别瞎花钱,他每天就在画室里呆着,啥也不缺,啥也用不上。你好好存着你的钱,等再过两年,你逢年过节给他买点补脑的东西。”沈墨中肯道。 沈老师真的是他亲爹吗? “你这句话怎么听都不像好话。”她踢了一脚他自行车,踢完了才想起是她自己的自行车,心疼的弯腰看看,还好自己没使劲儿。 “周末你买点食材,做顿大餐给他,就算孝敬了,他肯定高兴。”沈墨长手伸过去,捞住她头,用力揉了揉,故意将她披着的长发揉到她面前,才笑道: “我回家了,你也回去。” “哎!”她又拽住他。 “?”少年转头。 华婕揪着他袖子,借着月光盯住他眼睛,忽然叹口气,带点感慨,带点复杂的道: “沈墨,谢谢你。” “……”少年耳根一热,“干嘛?” “你真好!”她微微一笑,望着他不耐烦想回家的急躁模样,心里暖暖的,觉得他实在可爱,忍不住伸手也往他头上捞去,想像他对她那样,揉揉他头毛,表达自己对他这个好小孩的认同与温柔。 少年本能身体后仰,轻松躲开她手。 他个子太高了,她想反撸他头,可不太容易。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他坐在车座上,双脚岔开踩着地面,像坐在凳子上般。 “小气。”她撇嘴,转而又高兴宣布:“我也给你准备礼物。” “你把你画的我,都裱起来送我。一幅画10w的话,我也算发财了。”沈墨道。 “行,那我下周末给你带去,好几幅呢,我这跟在你书房和卧室开画展似的。”她忍不住好笑。 “……”沈墨颦眉。 她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呢? 她,在他的,书房和,卧室,开画展? 沈墨想象了一下,如果真这样搞,大众会有的反应。 一个女画家,在一个男人的卧室开画展。 亏小土豆说的出口,她脑子里是不是缺根弦? 她是还没走长大吗? 对他就没一点女孩子该有的羞涩情绪吗? 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在他面前提他的卧室什么的? 憨乎乎的黄毛丫头!啥也不懂! 他忽然有点生气。 抬脚在她的小靴子上踩了一脚,然后留下句: “我卧室是干别的用的,不给别人开画展。” 说罢,蹬一脚自行车,嗖呼间载着他驶出好几米。 华婕瞠目看一眼自己的小靴子,确定圆鼓鼓的靴子头没有被踩扁,才抬头要骂沈墨一句。 却发现人家已经跑远了。 少年的两条大长腿,在她的小自行车上完全伸展不开,显得有些受委屈。 她不自觉往前走到巷子口,看着他骑上大道,身影逐渐模糊进黑暗昏沉的路灯下。 在遇到沈墨之前,如果有人说世上有他这样好的人,她是不会信的。 风吹过她披肩发,少女紧了紧衣领,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靴子,抬脚在裤腿上擦抹了下靴子头,这才抱着膀小碎步跑回家。 请了好几天假,她也要好好复习下,再看看自己落下的课程。 东北寒假放的早,12月底就期末考试了,她这次要更努力才行。 三年看似很长,其实一眨眼就过去了,得一直一直往前赶,才追的上自己的目标啊。 道阻且长,华同志要努力! …… …… 周一一早。 华婕去学校。 华母揣着一部分钱去银行。 华父则骑着摩托去了富云大厦,很多事情要先打听起来,把市场摸的透透的了,再一步步实施。 上午他见了富云大厦的人,一层一层的碰头到专项负责人。 沟通了下月租金等事项,又了解了几种付款方式,和折扣福利。 中午请几个负责人吃了个饭,又更多的聊了聊大厦未来的运营方式,华父大开眼界,忽然发现经商原来不止你买东西我卖东西那么简单。 什么促销啦,什么折扣啦,什么拉客政策啦,条条道道都是学问。 作别了富云大厦的团队,他下午开着摩托直奔城市边缘的几个家具厂,大的小的都看过了,也简单聊了下对方接受的合作形式等。 华父怕忘记,全拿笔和小本子记下来。 昨天晚上自己在本儿上提前写好的疑问,也都逐步补上了答案。 晚上回家时,哪个家具厂实力强,哪个实力弱; 哪个虽然小但是老板有想法,木工有能力; 哪个厂里有现代化车床,能提升效率等等等等状况,摸的透透的。 一切都在有序推进。 倒在椅子上,他回忆一整天发生的一切,忽然觉得人生重拾了热情,整个人都有点澎湃。 于是,晚饭桌上多了一瓶白酒,华父拉着媳妇一人喝了一小杯。 华婕回到家时,爹妈两个脸蛋都红扑扑的,不是傻乐,就是胡闹。 华父还把鸟笼子门开了,抓出百灵鸟要放在自己肩膀上,说要训练它们,以后就让它们坐在他肩膀上,带着出去玩。 她爹醉的真是不轻。 最后鸟鸟在他肩膀上拉了泡鸟屎,扑腾着满屋子飞,华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两只小百灵抓回鸟笼,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华母全程站在边上指挥她捉鸟,笑的前仰后合。 等鸟鸟终于回笼了,华父又一边啃苹果,一边说苹果里面有石子。 华婕一看,哪是石子啊,就是果核,苹果籽。 她企图跟亲爹讲道理,卖水果的真的没坑他们,卖水果的也没有往苹果里塞石子,那是果核,果核! 华父一本正经瞪她,说: “小孩子啥也不懂!果核和石子我还能分不清吗?” 醉的太狠了。 华婕拉着妈妈的手,诚恳道: “妈,求你了,哄我爸睡觉。” 累了。 最后华父又里屋外屋溜达玩儿的折腾了好一会儿,才乖乖睡觉。 坐在炕上,看着脸红红,睡的有些打鼾的父亲。 华婕拉起他横搭在炕沿的手,指节粗粗的,掌心全是干活磨出来的老茧,指甲硬硬的,这是个工人的手,劳动人民的手。 抿唇坐了一会儿,脑海里回闪着许多自己跟父亲的互动。 儿时她坐在大二巴后车座上,她爹豪野上车,腿飞起踢在她脑袋上,她哇哇哭,他一边骑一边回头看她,指望她能自己不哭,结果她哭了一路,他全程绷着脸骑车,都没有停下来哄哄她。 他带着她上山玩,自己捉蝈蝈跑远了,把她一个人丢在原地捧着蝈蝈笼子,找不着爹嚎啕大哭。后来他捉到蝈蝈了没笼子装,才想起来回来找闺女。 后来她上大学,她跟他打电话,父女俩大吵一架,一个多月没再通话,尽管早已忘记到底因为什么吵架,但那种父亲专断不讲道理的印象却还在。 毕业后她留在上海独自工作生活,他打电话让她去相亲,她倔着不吭声,气的他在电话里训她,气的她端着手机掉眼泪。 记忆里遍地都是华兆元同志不靠谱的影响,但现在想象,好像都有了情有可原,都有了更深层次的解释。 过去每年过年回家,她都觉得他冷漠,不爱讲话,以为他根本不欢迎她回家。 可能只是他已经在喧闹的有各种奇葩乘客的火车上,耗尽了全副精力,只想静静的享受家庭生活。 也许他看着她在心里就是满足的,不懂得用更热情的方式表达而已。 他催她相亲是很烦了,或许还有想让她找个伴陪她照顾她的考量,揣着上一代人的老思想,怕她孤独终老。 总之,重活一世,她更能站在父亲的角度去思考,逐渐也原谅了他上一世里那些不靠谱,那些蛮横,那些不理解。 她轻轻亲了亲父亲的手,跑回自己屋,捧来画板,将搭在东北大花棉被上满是褶皱,又粗又硬的手细细勾勒了出来。 明明是那么硬的手,她的笔触却柔软,配色却温柔。 华母酒量比丈夫好,早已醒了。 她拉了炕桌,盘腿坐在炕上,就着桌子一边做明天早饭要吃的油炸糕,一边看着女儿画画。 暖灯照着一家三口,扛下是蜷着身体睡大觉的欢欢。 华母跟女儿讲了下今天华父的成果。 华婕画完后拿过父亲记录的各种细节,心里愈发稳当。 他们家各种需要跟陌生人打交道的事,从来都是妈妈去做。爸爸一向话少,不服天不服地的,仿佛见谁都看不惯,友善交流从来仅限于亲朋。 最活跃的是上山下河打麻将的时候,更多的时间都用在独自一人沉默的在院子里玩木头。 看起来不善交际,内向沉默,对于与人打交道的事并不擅长的华兆元同志,遇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面临改行这样的大事,居然如此靠谱。 他以前就是偷懒而已。 心里稳了,收着还没干的画,她回屋学习到半夜,洗过脸后,又摊开纸张开始规划以后开家具铺子要走的路线。 她想到了上海各种家具城的做法,也想到了外国奢侈品的商品定位问题。 考虑要不要做高精品牌,租两个小铺面,把低端市场拆分出去令做一个品牌。 也想到了包装、logo、买多少送礼品等等活动。 还罗列了家具品牌宜家的各种做法,印宣传册,明确的介绍家具的各方面信息。 做软装配套,不止是桌椅床这类,还搭配床单床罩,并配套布置,让人在逛的时候仿佛在参观样板房,非常直观的体会到每一个家具放在家里,可以有怎样的视觉效果等。 同时还规划了几套家具风格,挖掘记忆,将这段时间和未来几年里大众风格和品味逐次挖掘,草稿了几套家具。 忙到凌晨两点多时,已经有了好几套全局定位方案—— 买家用户分层,定位; 价格定位; 家具风格定位; 品牌定位; 铺面布置、铺面服务等定位; 售后定位等一应俱全。 隔日,华婕将自己的几套方案在课间等时间里做了丰富,晚上到家时,递到父亲面前。 华父早已习惯华婕的早熟和懂事,认同了她的可靠。 父女俩又根据华父白天打听到的新信息,做了更详细的商讨,又将开家具铺子的事推进了不少。 创业这件大事的蓝图逐渐清晰,一家人都既忐忑又兴奋。 周三时华父出乘,事情先放着,正好接下来的三天,大家都可以将事情的细节想的更全面,避免太急推进会有错漏。 重大的改变总是令人心慌忐忑,但同时也涌动着对更美好新生活的期盼。 周六早上时,一家人的心情趋于平稳,那种害怕临时出事的心慌变得不太强烈。 华婕出门时,想到了沈墨的话—— 冒险就是这样,会有风浪,但是也会有彼岸。 她于是又充满了力量,拍拍父亲和母亲的肩膀,信心满满的互相鼓气。 兵分二路,租商铺的直奔市中心,画画的转向市内最好的小区。 华婕背着画板,里面夹着好几幅画。 画沈墨滑冰的《追风少年》、画沈墨在雪原山庄当模特的《雪中少年》是送给沈墨的。 画沈墨和父亲一起干木匠活的水彩人物写生《木匠》,和在汽车站采风速写后回家细化的水粉画《等待乘车回乡的青年》,以及那幅在雪原山庄画的最后一幅水彩写生《冰晶中的无数个我》,则是交给老师选出一幅参加比赛的。 清华美院的比赛,是华婕这一生第一次参与的正式绘画比赛。 这是一场全国性质的比赛,参加的多是大学生。 能进选的高中生画手,必然是最优秀的。 比赛会评出全国前十,虽然不多,但各有奖金。 全国前30会被选入参展,新改名成立的清华美院会在首都办半个月的官方画展,邀请国内各界爱画人士参加。 这半个月,可能让参展的画找到欣赏它的买家,也可能让未成名的新人画手成为一颗璀璨的画坛新星。 沈老师是国内最顶级的画家,主办方专门给他打了电话,主动邀请他的学生参加。 不止华婕有压力,方少珺他们压力也不小。 谁也不想给老师丢脸,画可以卖不掉,但不能在决赛前落选。 每个人都牟足了劲,要进前十。 今天的课结束后,沈佳儒开始收每个学生的参赛作品。 方少珺这一周都在改自己选定的画,每天反复审视自己画的沈墨写生,看到可以改进的地方,就小心翼翼补一下。 在这个过程中,她脑海里不断回忆沈墨的脸,他的气质,他的姿态,他吸引她的魅力。 她画中的少年置身在休闲山庄里,背后是分隔成若干块的一整面墙的玻璃窗。 明明光是从外照进来的,画却给人一种少年才是发光体的错觉。 华婕看着也觉得赞叹。 只是,她发现方少珺画的沈墨有不一样的气质,少年人特有的张狂和慵懒中,有股浓浓的忧郁和沉重。 当看到画的名字时,华婕知道了那股奇怪的忧郁与沉重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不属于画像中的沈墨,而来源于画者方少珺。 画的名字叫《初恋》。 画室里每个人都盯着方少珺堂而皇之写下的清晰字牌,望向她时各露出意味不明的神情。 沈佳儒有些复杂的盯着这幅画,青春期的少女画手,在自己的画上,用涌动的爱恋和酸涩的患得患失描绘她揣在心里的男孩。 这其实挺美好的,但那个模特偏偏是他儿子。 沈墨可能压根儿不知道他学生里除了华婕外,还有另一个女孩儿。 就算沈墨知道,估计也记不住方少珺的脸,在儿子看来,那说不定跟鬼魂一样,不过是个飘忽着来他家画画,又飘忽着离开的无关紧要的影子。 想到这里,他再看方少珺的画,更觉得这画面阴影处晦涩的配色和笔触,充满了少女情怀中最酸最苦的滋味。 他没有斥责学生早恋之类,只是默默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赞了一声画的很好。 “……”方少珺感受到沈老师拍在肩头的重量,隐约也嗅到了他的态度,心里沉重了下,才再次挺直胸膛,坦荡道: “谢谢老师。” 钱冲眼睛横着方少珺,他一向看画室里所有同学不顺眼,别人倒霉他最高兴了。 但瞧着方少珺的画,和方少珺那刻意直挺起来的身板,他只冷哼了一声,没有更多的出言嘲讽。 方少珺在来沈老师家前,已经猜到了自己可能会被钱冲无情嘲笑,甚至华婕和陆云飞也会露出同情或不以为然的神情,以及沈老师,说不定会表达对她早熟和胡思乱想的斥责。 但对于这幅画,她只想起这个名字。 所以哪怕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她还是咬着牙将那两个字写在名称卡片上。 只是没想到,画室里所有人居然都如此内敛。 最坏的那个场景没有出现,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华婕视线从方少珺脸上收回,想起了自己真正的年少岁月。 那时候她可没有方少珺的勇气,她喜欢一个人,甚至不敢跟对方说话,生怕被别人发现,然后嘲笑的她体无完肤—— 在那个年纪里,那是天大的事儿,天大的羞耻,根本无法承受。 重生归来,身体里住着个成年人的灵魂,她才有了待他人好的勇气,才懂得表达自己的欣赏、喜爱和善意。 也渐渐跟上一世自己暗恋三年而从不敢招惹的沈墨成为朋友。 相比起她,方少珺勇敢的多。 不过,对象是沈墨的话,大概就注定是一场单相思了。 沈墨那个家伙是个超级脸盲,一向独来独往不记人。 方少珺这样骄傲的人,像是永远不会向别人展现自己的柔软,永远不会主动先朝别人微笑的天鹅。 她要如何走进沈墨的心呢? 如果方少珺不开口,沈墨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人喜欢过他,甚至可能不会知道有个人叫方少珺。 华婕抿直了嘴唇,脑海忽然涌入一个念头: 不知道谁会被沈墨爱上,谁会成为沈墨的女朋友。 她微微皱了皱眉,胸口有种奇怪的情绪悄悄冒头。 扯唇一笑,她垂眸敛去眸光。 谁会不喜欢沈墨呢? 如果方少珺有机会更进一步走进沈墨的生活,只怕会更加更加喜欢他的。 那么好的一个美少年,拥有这个年纪特有的生涩,撩拨每一颗少女心而不自知的青葱,才是最迷人的。 尤其,他还拥有这个年纪所没有的成熟、理性和智慧。 多么难得。 是个宝藏男孩儿呢,华婕觉得,自己喜欢他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奇怪的是,得知方少珺喜欢沈墨,她不仅没有因此对对方产生敌意或者竞争心,反而有种惺惺相惜的亲切感。 就好像找到组织的粉丝,还有点想跟对方一起吹一下偶像沈墨彩虹屁的冲动。 不过…… 望一眼方少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矜贵气质,她还是决定控制一下自己。 对方恐怕不会乐意跟她分享。 方少珺的情感,跟她的应该也不太一样。 简单的少女,简单的喜爱,一定充满了占有欲。 只是,华婕很难想象沈墨谈恋爱的画面。 那些后世看过的恋爱电视剧,男主被女主泼了一身咖啡红酒什么的,然后被女主吸引眼球;男主将女主按在墙上亲;男主非女主不娶,还会为女主哭……这些剧情安在沈墨身上,都显得违和。 她挠挠头,慵懒淡漠又骄傲张扬的美少年,为一个女人牵肠挂肚的样子…… 怪她没有经验了,在这方面想象力实在不够丰富。 收起古怪的想法,她见老师已经将方少珺和陆云飞交上来的画收进牛皮纸袋子。 钱冲的画被沈佳儒捏在手里,看着看着眉头都皱了起来。 这是一幅雪原落日,沈佳儒记得这幅画,上周钱冲画的时候,还没有这么阴沉,想来如今的效果是这一周补修上的。 沈佳儒转头看了眼钱冲,欲言又止,最后只点头道:“风格越来越突出了,情绪表达非常丰沛。” 他能教他们画画,却无法改变他们个性的底色。 有些东西需要他们自己去做选择。 “老师,我们能冲进前十吗?”仍是躁气少年最沉不住气,打破了充斥着压力和忐忑的气氛,直接开口。 沈佳儒抬头了看他,又看看其他三个眼巴巴的学生,淡笑道: “你们才起步,在比赛里要跟进入大学学了好多年的人竞争,其实有点不公平。 “不过你们四个各个有属于自己的亮点,天赋都很强,也受了我一段时间教导,恐怕不会比其他人差。 “进前30是没问题的,前十的话就说不准,毕竟评选的是群学院派老师,他们的审美也代笔不了整个市场。 “不必太揪心那个比赛排名,还得看未来的画坛影响力,和对市场的吸引力。 “我反正没觉得这个比赛能决定什么,不过是让你们小露一手,开阔下视野而已。 “放宽心。” 谈话间,满满都是沈佳儒一向不加掩饰的孤高和骄傲。 他好像对世俗的很多规则都不在乎。 也可能不是不在乎,只是他的层次更高,才不自觉展露出了他的境界和俯瞰这些的态度。 四个学生沉默下来,好像也并没有被他安抚到。 钱冲压力更大了,老师这么牛,他要是连个老师根本没咋当回事的小比赛都抢不到席位,那不是太丢脸了。 轮到华婕的画时,陆云飞已经背上画板和书包离开了。 方少珺也收好了东西,推门与沈佳儒道别。 只有钱冲留在原地,探头看向沈佳儒手里华婕的画作,其中居然还有水粉画。 的确每一幅都很精彩,因为《木匠》和《等待乘车回乡的青年》是早期作品了,风格上都不太一样。 沈佳儒看了看,最后拎起《冰晶中的无数个我》道: “还是它。” 说着将这幅水彩画放进牛皮纸袋子,与其他三个学生的画叠一块儿。 华婕点了点头,“好的,老师。” 她伸手想接过另外两幅画,钱冲却抢先将画接到手中看了起来。 他不得不感叹,华婕的水粉画虽然画法元素有些杂,但真的有很多地方画的非常有想法。 以前他对她的一切都排斥,压根儿不愿意去仔细分析她的画,仿佛那样便是认输。 现如今见识过她软弱的一面,他对她的敌意和竞争心忽然弱了许多。 再面对她的水粉画时,他也能心平气和的去学习和研究了。 他想好好看看她在画中,如何处理情感的表达,隐藏着的被老师称赞‘先锋’的画技,到底是怎样的。 “我看两眼。”他道。 “嗯。”华婕收回手,他要看就给他看呗。 这时客厅电话响起,沈佳儒推门出去接电话。 短暂的寒暄后,对方直截了当问: “沈老师,听说你这边会送四幅画参加清华美院办的比赛?” 电话是国内另一位画家居磊打来的。 居磊虽然比沈佳儒年长,但成名却比沈佳儒晚,之后他的人生仿佛处处踩着沈佳儒的脚印,总是追在后面,每一份荣耀都比沈佳儒晚来一步。 在国外的受欢迎程度,也完全比不了沈佳儒。 是以对于居磊来说,即便因为他长年混迹国美协会,国内影响力和权利逐渐强势,心里却仍耿耿于怀。 去年居磊开了个美术班,带了10个学生,据说各个都是新星天才。 大概因为自己总是不如人,才忽然将这份攀比心落在了下一辈人身上。 居磊特别重视这次清华美院办的比赛,因为沈佳儒的学生会参加。 “嗯,四个学生都参加。”沈佳儒点头道,只是回答问题,完全没有反过去关心一下居磊是否有学生参加比赛的意思。 正是他这一份不在意,更加刺痛人。 居磊梗了下,才半开玩笑道: “那我们比一比,看看这次谁的学生进入前十的更多怎么样?” “你也是4个学生参加比赛?”沈佳儒挑眸,转头看见方少珺站在大门口换好鞋却没有走,一直肃穆着表情听他打电话。 “我一共10个学生,不过既然你就4个参赛的话,我也只选4个学生中最优秀的。”居磊笑道,讲出的话却格外专断冷酷,不声不响间,便剥夺了其他6个学生参赛、参展的权利。 “随便你啊。”沈佳儒随意道,真是无聊,这么大岁数了,还搞这些闹着玩的傻事。 斜靠在墙边,他略觉无趣。 居磊的画总是差一口气,大概就是因为放在别的地方上的心思太多了。 竟整这些没用的。 方少珺抿唇听了一会儿,隐约已经明白老师电话里在聊什么,她深吸一口气,跟沈佳儒点头行礼后离开,带着无限压力走出别墅院子。 一旦将画送出这个画室,那么就不单纯只是磨炼技艺,跟昨天自己的画技较劲儿了。 从清华美院这场比赛起,她就要开始跟全国的年轻画师竞争。 尤其,她不仅仅代表自己,还代表了沈老师。 对于本就好强,竞争心激烈的她来说,胸口的窒闷感似乎更重。 …… 画室里,钱冲一瞬不瞬的盯着华婕的《木匠》看,仿佛在脑内演练她如何一笔笔勾勒出整幅画。 华婕想开口跟他探讨几句,但见他如此专注,便也没有开口。 这时画室门忽然被打开,沈墨朝她招招手。 “干嘛?”她问。 “去买菜,你不是要向沈老师尽孝心,给他做大餐吗?”沈墨靠在门口,一边问一边看了眼画室里的另一个男生。 盯了几眼对方的发型,发现似乎是那个之前欺负过小土豆的学生,好像叫钱冲。 怎么此刻不仅不欺负人了,还捧着小土豆的画如获至宝的欣赏和钻研? 小土豆终于靠自己超人的画技,把他爹的刺头学生也征服了吗? 不愧是他的小土豆。 华婕起身跟沈墨出门时,瞥见他忽然扯唇笑起来,洋洋得意的模样,仿佛刚捡了100块钱。 “你高兴什么呢?”她问。 “我养的狗要去参加狗狗比赛了,我觉得她能得第一。”沈墨低头看她,笑吟吟道。 “你什么时候养了狗?”华婕挑眉疑惑。 狗狗这么高级的吗? 纯血狗狗吗? 还能参加狗狗比赛? 正在心里酝酿疑惑,华婕对上他不怀好意的笑容,忽然反应过来,他好似是在说她诶…… “你才是狗!”她挥起小拳头就要往他肩膀上揍,沈墨一个大跨步轻松躲过。 他伸手捞来她挂在门口的羽绒服,往她头上一罩,瞬间困住她行动,气的她嗷嗷叫。 华婕掀开羽绒服穿上的功夫,沈墨已经率先出门进了院子。 赵孝磊与追赶沈墨的华婕擦肩,瞧见小两口青春洋溢嬉笑打闹的样子,他羡慕一笑,伸手推开才关上的门。 “老师,我车没熄火,这就把画邮出去?”赵孝磊小声问。 “画室红桌子上一摞,牛皮纸袋子装的。”沈佳儒捂住话筒,示意了下一楼大画室。 赵孝磊应了一声,直奔画室而去。 他准备推门时,正巧钱冲从里面走出来,两人差点撞上。 “赵老师。”钱冲快速绕开,避免了两人相撞,淡淡打过招呼后,才拎着画箱转向沈佳儒,又道了声: “沈老师再见。” 赵孝磊进了画室,一眼瞧见红桌子上的牛皮纸袋子,袋子上面放了几幅画,最上一幅的标签上写着华婕,画名是《等待乘车回乡的青年》。 他心里转过一个念头‘华婕参赛居然用的这幅水粉画啊’,随即没多想,便将被钱冲随手放在牛皮纸袋子上的两幅画,当成是参赛作品,塞进牛皮纸袋子里,一起带出了画室。 “老师,我先去邮寄,然后回来吃饭。”赵孝磊出门时说道。 沈佳儒只拿目光扫了眼他腋下夹着的牛皮纸袋子,便放心的点了点头,接着继续一边耐心将尽的应付居磊对所谓画坛□□运动的热情介绍,一边烦躁的拿手指头点桌面,恨不得假装线路不畅挂掉电话。 在午饭后华婕回到沈佳儒画室整理东西前,没有人发现,华婕今天带来的三幅画,都被邮去了北京。 第71章 升温 华婕的厨艺虽然不如母亲, 但也比大多数这个年代的家庭主妇强。 千禧年间没有教你做饭的手机app,也查不到网上菜谱,主妇们的厨艺往往就是跟家里长辈学来。 如果家中没有会做饭的长辈,又没有闲钱常下馆子, 新媳妇的厨艺恐怕大半辈子都不会有什么突破。 华婕却不同, 她带着上一世的记忆, 下厨不仅做了几道知名东北菜,还弄了道经典川菜麻婆豆腐,一道经典杭帮菜清蒸鲜鱼, 一道经典新疆菜大盘鸡, 以及一道经典湘菜皮蛋擂辣椒。 土生土长在劲松市的家政阿姨,可做不出这么多菜样。 赵孝磊和沈墨去过的地方有限,吃到这些新鲜菜食惊喜连连。 沈墨比较矜持, 只拿赞叹欣赏的眼神瞄华婕, 赵孝磊就松散随意多了, 他一个劲儿的问华婕: “你这都是哪儿看来的?也太会做了。” 华婕只笑着说是在图书馆看过的菜谱。 沈佳儒见多识广, 大多数菜都吃过, 也忍不住夸她。 “作为一个从来没吃过,只看过菜谱的人, 能做的这么地道美味, 大概就是烹饪天才了。” 华婕听着一阵汗颜,她何止吃过啊, 上一世最爱的这些菜, 动不动就要自己做做, 或者出去解馋。 美食那是印刻在灵魂里的,吃货怎么会忘记呀。 拿着上一世的小小技能,在老师这儿得到这么高的认可, 她脸红。 不过看着沈佳儒和沈墨他们吃的这么香,她心里实在很满足。 恨不得再挖空心思弄点新鲜吃的,天天给这些帮了她那么多的人烹饪。 一屋子人酒足饭饱后,华婕将今天烹饪的新菜的菜谱写下来,放在厨房冰箱上,用冰箱贴夹住,留给行政阿姨。 以后沈佳儒他们要是馋了,阿姨可以直接做给他们吃。 饭后华婕准备背着画板去客运站,继续画写生,搞搞速写,搞搞素描,如果条件准许,也画一画水彩速写。 然后整理画材画板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沈老师留下来的两幅画不见了。 画室里找了半天没找到,起初是怀疑钱冲拿走了,但转念想到那小子就算不靠谱,也不会不吭一声拿走她的画。 后来跟沈佳儒提起,赵孝磊才恍然,可能是他塞进牛皮纸袋子邮出去了。 沈佳儒倒很淡然,开口便道:“没事,丢不了,回头我打个电话给赛务组,让他们把画收好,等比赛排名出来了,我们需要去北京参加颁奖的时候,再取回来。” 华婕这才背着画板离开。 客运站里有人间百态,她不仅仅是观察形形色色的人和姿态,也在观察他们的神态,努力去想象他们情绪下可能埋藏的故事。 也有人看到她画画后,坐在她身边请她帮画。 华婕会问他们问题,引着他们讲出自己的生活,提起他们的骄傲,他们的窘迫。 一个下午的速写,在纸张上不止留下许多人的形象,还留下了他们的故事。 每一道皱纹里都有沧桑,每一幅人物速写中都有凡尘万象。 这些人是母亲,是农民,是工人,是儿子,是学生……各自书写着别人看起来似乎很平凡,对他们来说却跌宕起伏的故事。 华婕用心去观察,细细品味,耐心勾勒,想要在绘画时,与画中人物产生共情。 在人的结构和特征外,描绘出每个人的特色,和特质。 或者朴素,或者轻浮,或者勤劳,或者胆怯。 她在有意识的给自己补课,加强自己对绘画的理解,提升表现力和捕捉核心细节的能力。 感觉肚子开始有点饿了,才惊觉时间的流逝。 华婕忙匆匆收拾东西赶回家,吃饭最大啦。 …… 饭桌上,华父华母也跟华婕分享了他们一天的进程。 富云大厦顶楼的家具城,只剩下最后两个铺面未租出,一个是进门口首个铺面,也是最大的一个。 另一个是最里面,也是最小的一个。 夫妻俩商量过后,决定既然做了,就破釜沉舟好好搞。 所以租了最大的铺面2年。 华婕晚饭后,拿到了父亲的合同,上面有铺面的平面图,她根据平面图的大小和形状,开始画布置设计图。 将自己之前的简单构想,修改后落在铺面中。 虽然是家具城最大的铺面,但跟宜家商城的体量比,那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所以华婕最后做了取舍,铺面重修,采用更多的玻璃窗,以便让顾客在外面就能看到商品。 对客户有两面玻璃墙,一面玻璃墙内展现一个房间,布置停当,包括家具和内饰都有。 一个是最能提供舒适感受的卧室,另一个是最具展示功能的客厅。 主卧选择用户崇洋情绪的北欧风,推荐词是大上海最有钱人家才拥有的模样,洋气的欧美风情。 玻璃窗两边要定制碎花窗帘,白铁架的大床,床头尤为重要。 还要有木质的高定衣柜,床头柜,小置物柜和小书架。 内饰可以配吊灯,补放烛台、与窗帘一体的床头柜罩巾、床上三件套,丰富点的话,填个配色温暖漂亮的地毯、窗台小花盆。 客厅则选择对于北方城市更容易推广的中式风格,厚重的深色木质地板,古朴的实木沙发,古董一样的多宝阁,奢华的木雕电视柜,还可以摆一套看起来像是给皇上或者王爷用的餐桌餐椅。 墙上横挂裱好的卷轴国画,富贵牡丹,或大气的祖国山水,电视墙两边抠凹陷的两条或四条,墙绘梅兰竹菊。 墙角摆大花盆,种有富贵寓意的植物。 总之让人一踏进门,就感受到主人家的气势雄浑,富贵权势,进而产生到地主家还钱般的谦卑情绪,那就太棒了。 再往里走,还要有一个中式气派办公书房,一个有床有书桌的孩子侧卧,和一个将空间利用的绝妙、让主妇或者主父走进去能产生幸福感和科技感的厨房。 这样一来,看似是家具铺子,走进来却有种走进未来和幸福的感觉—— 立即让人渴望拥有。 这是华婕的设想。 设计好后,她盯着设计图纸琢磨了半天,然后又拉住父亲,认真开口道: “爸,把富运家具最里面的小铺子也盘下来,做子品牌,卖低端快销产品。” 就像miumiu作为普拉达的低奢、青春市场的补充一样。 她爹也可以一边卖高价定制和精品,另一边可以把她的设计简化,跟工厂深度合作量产快销。 这样基本上就能把大部分用户的钱都赚到了。 父女俩于是又坐在桌边开始商量,华母这个会计拿着个算盘,时不时帮个忙,插个言。 一家人的财富会议一开就是近2个小时,快到24点,才把许多细节定下来—— 效率很高,连装修事宜,和时间点的规划,以及很多商品定价,预算与利润预估等都搞定了。 这个过程中华母也功不可没。 会议后,华父躺在床上好久睡不着,又跟媳妇聊了小半宿,丰富了各种细节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及困难攻克方法。 华婕也没有立即睡觉,她大脑仍高度兴奋,干脆抱着课本开始背东西。 搞一搞就到了凌晨2点多。 还好隔日是周日,不需要早起去上早自习。 一家人吃过早饭,聊了聊今天的几件事,又是出门兵分两路,一个去学画画,两个去盘铺子。 真是忙碌的一家人。 上午在沈老师家学了一上午,一到下课时间,沈墨就推门进来,探头在几个望过来的脸上扫视,最后落在华婕脸上。 他也不说话,只伸手做出‘过来’动作。 华婕便放下画板,跟沈老师打了个招呼,便笑吟吟跟着沈墨出去了。 门将关上的刹那,方少珺从细长门缝间,看到华婕笑着仰头,蹦高高想摸沈墨的头。 少年一把揪住她手腕,毫不客气的钳制住,按在她身后,像港片里警察手绑犯人。 然后,华婕抗议的声音被关在门外。 方少珺垂眸皱起眉,她可能永远也不可能做到像华婕一样开朗活泼,大大咧咧的不在意沈墨的强势、冷脸和攻击性,整日都欢蹦乱跳的。 她想到一个词,叫‘情绪价值极高’。 用力捏紧手中的笔,方少珺有些气恼,恶狠狠盯住自己面前的画。 有一瞬间,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变得热情一点有什么难的,不就是厚脸皮一点,多笑一点,多讲几句没营养但是能取悦别人的话嘛。 她变成那样的话,也就能很顺利的无视沈墨的冰冷眼神,每周六周日跟沈墨打招呼了,如此坚持一段时间,他总会被她打动,开始跟熟悉她,甚至成为像华婕和沈墨那样的朋友? 内心松动之时,收拾好东西的钱冲忽然站起身,路过她画时低头看了一眼,脸上立即露出不苟同的表情。 方少珺抬头对上钱冲那张脸,和令人讨厌的表情,本能想开口冷戳他两句。 这时目光又恰巧扫到慢腾腾收拾画材,像没睡醒一样的陆云飞,性子那么慢,真是让人不耐烦。 “……” 用力闭眼,方少珺瞬间明白过来,自己压根儿不可能变成华婕。 即便是外向的她,多出来的话,也只会是对别人的嘲讽和批评。 这个世界上,她喜欢的人实在太少,讨厌的人又太多。 收好东西走出房间时,方少珺四周扫了一眼,从窗口看到已经带着华婕走到别墅院门口的沈墨。 要是他更暖一点,更热情一点就好了…… …… 周日中午也如周六中午一样,家政阿姨放假。 华婕又炒了几盘新菜,这次没有赵孝磊,菜也少了两盘。 但沈家父子仍吃的很开心。 饭后,沈墨拎着华婕衣领将她带到三楼他书房。 少年一边念叨‘可惜最后一块排骨让我爹吃了’,一边让华婕在桌边坐好,将自己准备的几套卷子拍在桌上,监堂看着她做题。 华婕于是将自己早就背来的书包放在边上,掏出铅笔橡皮和钢笔,开始认真做卷子。 沈墨坐在大课桌另一边,桌上摊开的是一本《古文观止》,《鲁迅全集》也看完了,他又开始了新的探索。 下午时光在宁静的书本卷子中度过,书房墙上挂着的几张华婕画的沈墨,静悄悄望着书房内的二人,像贴在墙上的守护神。 如果这是《哈利波特》的世界,墙上的沈墨们,大概会流窜于各个画框间,时不时相互间聊一聊他们看过的书,嘈两句他们的朋友华婕。 卷子全做完后,华婕将之递给沈墨。 少年拿着红笔煞有介事的批改,华婕还没放松完,他已经批完了。 于是又按着她开始讲错题。 这里弄错了,为什么错,应该用什么公式,这些公式的差别是什么。 那道题解题思路有问题,问题在哪儿,如何矫正思路。 沈墨耐心的一一讲解,华婕一边听一边在卷子边做记录。 待全部讲完,沈墨站起身开始在书房里溜达,华婕坐在桌前将卷子重新审视一遍。 拿出笔记本,用康奈尔笔记法,竖线三分页面。 在右上最大的空间里记录错题和沈墨的话,再经过自己的思考,简化后写在左侧狭长的副栏。 重新审视,细细琢磨一遍过后,再将总结记在下方的宅横条上。 一边做笔记强化记忆,把错题反复巩固,确定自己百分百吸收,一边锻炼自己的思维能力,提升效率。 沈墨溜达一圈儿回来后,低头看了看华婕的笔记。 他两条浓长眉挑起,盯着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拍拍她头: “这个方法不错,可以一直沿用。” “谢谢。”华婕笑答,发现自己这样仰头看着他,有种自己是个宝宝般的感觉。 “你一天天怎么这么多点子。”沈墨俯视少女,也产生了与华婕近似的感觉—— 这样视线下的少女,好像变得更柔弱幼小了。 他忍不住伸手在她头上胡撸一通,然后露出小男孩儿般恶劣的笑容。 沈墨不需要养狗狗,他已经拥有养小狗狗一般的快乐。 笔记做好后,华婕站起身在沈墨的书房溜达起来。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却还没有仔细打量过这里。 书房很大,但被几个大书架和大书桌及电脑桌装的满满登登,有种英伦图书馆的感觉,充满了知识博学的气息。 书架上摆满了书,有的抽出来,边角卷曲,显示它的主人买它绝不是为了摆设。 他曾多次临行它们。 然后,华婕看到了书架边一个刚拆开的袋子,里面放着一本《新概念作文获奖作文选》,一本《萌芽》杂志,和一个二等奖证书。 “???!!!”华婕瞠目,拿起奖状,转头惊讶道: “你?!获奖?!” 沈墨正端着水杯喝水,抬头看她一眼,懒懒点了点头。 “天啊!语文届的奥林匹克竞赛诶!你怎么这么厉害?!二等奖!!也太强了。”华婕举着证书一顿摇晃。 沈墨走过来抽走,随手往顶层华婕够不到的一排书里一塞,不太高兴道: “又不是一等奖,没意思。” “……”华婕目瞪口呆,哇,这个人会不会太过分了,二等奖也很不容易了诶,平时也没怎么看他爱写作,随便搞搞就二等奖啊! 她要是能摸到个三等奖,都能高兴的蹦高高好嘛。 二等奖,他还不高兴?一副被侮辱的模样! “我听说随便上上名次,就有机会被很好的学校免考录取诶!”华婕兴奋的盯着他。 少年转头睨她。 华婕立即反应过来,哦,好像沈墨不需要。 “那也好厉害啊,沈墨好厉害啊!”她围着他蹦跶,一边转圈圈一边鼓掌,像个小学生。 沈墨按住她脑袋,制止她蹦跳。 “头晕。”他道。 华婕撇嘴。 热情被他的淡漠浇熄,她一边啧啧有声的感叹,一边继续参观他书房。 然后便瞧见了随便插在书架里的另一份文件,是份竞赛信息通知。 “你要参加竞赛,走竞赛特招这条路吗?”华婕又抖了抖手里的文件。 “不参加。”他想也不想道。 “为什么?我觉得你参加竞赛肯定也超强的。”她认真道。 “没意思。”沈墨接过她手里的文件,看了一眼便随手丢进垃圾桶,“我科科都强,文理不偏科都是第一,要参加竞赛的话,参加哪一科的呢?” “……”华婕愕然,认真想了想,还真的是难以割舍呢。 好奇哦,这个人的出生,就是为了让别人认识到自己有多平庸的? 好想踹他哦。 “而且参加竞赛挺烦的,还要集训什么的,高考挺好玩的,正常上课正常考试,到时候看看考什么样。”沈墨漫不经心道。 她知道他考的什么样,省状元。 “沈墨,你应该改名。”她望着他的眼睛,忽然开口道。 “叫什么?”他坐上课桌,双臂撑在膝上,身体前倾,抬头问她。 像一个坐在酒桌上撩妹的牛仔。 华婕敛了下眸子,悄悄深吸口气,以抵挡少年不经意间散发出的性感。 “叫沈狗蛋,沈铁栓什么的。”她抬起头后,笑吟吟道。 “……”沈墨背脊一下抻直,皱眉歪头瞪她。 “你知道的,这样完美的人,容易被天嫉妒的。我觉得脸盲症已经快兜不住了,非得再改个好养活的贱名才行。”她认真道。 沈墨忍俊不禁,“那我不用改名。” “?”她挑眉。 “我童年还不记事起就没有母亲,还有一个连我多大年纪都不记得的爹,几乎像个孤儿。我觉得我应该能长命百岁,一生如意。”他轻笑着,身体又倾下来,看她时眼神清澈。 仿佛自己讲的话,跟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笑话没什么差别。 “……”华婕怔住,站在书架前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她完全笑不出来,望着他的猫眼反而开始积蓄雾气。 “……”沈墨眨了眨眼,也忽然意识到自己讲的话题实际上或许很沉重。 只是他一年一年活到现在,已经习惯到麻木了而已。 听到这话的人,大概还无法对此习以为常。 他胸膛又抻直,有些尴尬的舔了舔嘴唇,长腿往前掂了下,便触到木质地板。 少女忽然跨前一步,正站在他叉开的双腿之间。 她伸展手臂,在他措手不及间,轻轻拢住他双肩,像拥抱一个孩子般,一臂圈住他臂膀,手掌轻轻抵在他蝴蝶骨。 另一臂圈过他肩膀,手掌轻轻拢在他脑后。 这个拥抱太过突然,也太过轻柔。 她似正拢住一触既皱的轻纱,又似在呵护易碎的珍宝。 沈墨垂眸左顾,目光正落在她耳畔,一只原本白嫩如贝,此刻却红彤彤的耳朵。 他感到呼吸炙热,胸膛鼓噪,身体每一处都在快速升温。 她的手掌明明只是轻轻伏在他背上,他却觉得整片背脊都开始发麻,像被狠狠重击过一般。 这股麻意直线向上,直至她另一掌心笼罩的后脑勺,如触电般,似是痛,又似是痒。 他手指轻颤,像有自主意识般,轻轻攀在她腰侧。 深吸一口气,有她身上甜美又撩人的暖香。 眸光下垂,她瘦小到,只要他轻轻收紧双臂,就能轻松将她桎梏。 她柔弱到,无论他怎样对她,她都没有任何反抗余地。 手掌倏然伸展张开,犹豫着要扣在她身上哪一处。 心剧烈的跳动,仿佛预感到即将发生的暴风骤雨,因此而恐惧,而兴奋。 沈墨再次觉得口干,下意识舔了下嘴唇。 呼出的气滚烫,吹拂起她颈侧耳根处的发丝,在她皮肤上留下一片炙烤过后的红晕。 看起来太美味,令他胃口大开。 说不清是他在她怀里,亦或者是她在他怀里。 少女忽然开了口。 她一边轻轻拍他的背,拍他的后脑勺,一边道: “儿子别难过,乖,妈妈在这里,在妈妈怀里尽情哭,不要忍着。” 他的头发可真柔软,一如想象中那么蓬松柔滑,真好摸。 比欢欢还好摸。 “?”沈墨。 “!”沈墨。 他霍地收紧双手,紧紧掐住她细细的腰肢,然后十指收拢,捏的她啊啊大叫。 “谁哭了? “找死啊你!” “喂!松手!要断了!”华婕身体后仰,双手照着他手臂一阵猛锤,企图逼他松手。 奈何酷爱打篮球的少年臂力了得,她锤了半天,他无动于衷,她倒是有些手疼。 “占老子便宜是不是?”他忽然低头,一个头槌撞在她额头。 “啊啊啊啊!”华婕双手捂头,愤愤瞪他,无能狂‘啊’! “沈墨!我要给你告你爹,你欺负人!”她怒道。 沈墨回瞪,她还敢恶人先告状? “你先叫我一声爸爸,咱俩就算扯平!”他绝不撒手。 “放屁。”她斥。 “你刚才管谁叫儿子?”他继续瞪眼睛。 “那你刚才眼巴巴可怜兮兮的,我不是一时被激发出母爱了嘛!”她抗议。 “别啰嗦!叫爸爸!快点!”他双手收紧,任她扭动推锤都不好使。 华婕总算知道自己跟他的力量差距有多大了,但仍举拳抗议: “兽人永不为奴,华婕绝不叫爹!” “成熟点!快叫爸爸!我的便宜是那么容易占的吗?”他跃跃欲试要再给她一个亲切的头槌。 “不叫!”她双手箍住他手腕,面红耳赤。 他箍着她腰的手其实没有将她捏疼,可这样长久被他困住,她的身体忽然灼烧了起来。 浑身不自在的羞耻感,令她恨不得化成一道闪电,消失在任何一个缝隙中,也从他固执盯着她的幽深视线前逃离。 要怎样才能让他撒手呢? 打是打不过他,拗也拗不过他,挠他痒痒肉吗? 还是…… 视线忽然回扫,莫名落在了他唇上。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间闪入大脑,华婕整个人更烫了,几近爆炸。 成年人果然很容易擦枪走火,华婕目光反复在他唇上横扫,忽然觉得自己坏透了。 第72章 臭美 傍晚, 华婕抱着书包,一脸怨愤、垂头丧气的走出沈墨书房。 跟在她身后出来的少年却神清气爽,虽然面上有华婕同款晕红,但眉舒眼润, 显得满足而愉悦。 像被糟’蹋的花姑娘, 和欺负女孩子得逞的霸王。 “生气啦?”沈墨斜跨前一步, 歪头问她。 华婕转头横他一眼,背着书包蹬蹬蹬跑了。 到楼下,仰头喊了句“谢谢你给我补课!”, 然后跟画室里沈佳儒道了个别, 就急吼吼的跑走了。 沈墨身体撑在楼梯扶手上,望着窗外少女背影消失无踪,像个跑进雪中的小精灵。 他忍俊不禁, 回味无穷。 小土豆的腰真细, 毛衣宽松松的, 他一直觉得她是个水桶腰直筒身材, 现在看来不是的, 女孩子穿着毛衣像超厚毛的狗子一样,胖都是假的, 毛一打湿了, 就露出细瘦的真身。 脑中又回想起她被束在他掌中无处可逃,挣扎着气恼着, 最后红着脸超气的低声叫‘爸爸’。 “哈!”他忍不住笑出声, 被自己吓一跳, 四下望望,还好没有人。 转身回到书房,他又坐回方才的位置, 依靠着大书桌,独自回味和傻笑。 面颊逐渐泛红,笑容仍在扩大。 …… …… 这一天上午,华婕跟着老师学画时,华父华母到富云大厦,又租下了最小的一间家具铺子。 合同签好,钱交付后,夫妻俩在两个铺子间查看一番,又记录下了许多插座之类的信息,重新用尺子量过尺寸后,清扫打理了一番。 其他家更早之前租出去的铺子都在装修,华父看了看,琢磨过后,回头对妻子说: “我下午就去段里办停薪留职手续,两个铺子的装修,我自己搞。” “能弄的来吗?要不也找个装修队,把主要的活干了,你还是主盯家具?”华母有些担心,两个铺子加起来,两百多平方,装修可不是个小工程量。 他们谈话间,在给隔壁装修的一个矮胖男人从装修围帘里钻出来,笑着道: “您把这个最大的铺面租下来了?” 说着就往华父手里递烟。 矮胖男人手上身上都是白灰,头发和胡子上也粘了许多灰尘和装修碎末。 华父接过烟,掏出打火机点燃后,又将打火机递给对方。 矮胖男人摇摇手,用自己的火柴点燃烟后,又笑着问: “我叫文团,这边两个铺面的装修都包给我了。老板贵姓啊?” “华。”华父笑答,转而问道:“全包装修啊?” “对啊,物料什么的也都是我买。”文团吸一口烟,看了眼华父身后的铺面,继续道: “全交给我省心嘛,老板们就负责做生意赚钱,这些乱七八糟的活,全给我干就行。 “华老板大手笔啊,租了最大的铺面,看样子是要做大生意了。” “没有没有,女儿心思比较大,想要开局就做大盘。”华父转过头,有些感慨道。 钱滑滑的往外流,他心里烧的慌。 早上起来嘴角就起了两个水泡,还是有压力的。 怕赔本啊。 “?”文团愣了下。 啥?女儿?啥意思? 华父转头捕捉到文团的疑惑,他也没准备多解释。 “华老板要不要装修啊?我这边带的师傅们手艺都很好的,泥瓦匠,木匠,水电工啥的都有,你这边提出来要做成什么样,我都能给你整。”文团嘿嘿笑着继续搭茬。 “不了,我这边有挺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准备自己装。”华父兜里揣着华婕的设计图纸,整体装修主体材料就是木头,其他的一些焊接、瓷砖之类的活他也能干。 现在他们家住着的房子,刚买的时候跟毛坯房也差不多,都是他和媳妇,带着朋友一起搞的。 简单的水电工啥的,他都能干。 而且女儿做的设计非常先锋,具有相当强的独创性。 他也不太想假他人之手,怕别人搞不了,再者也担心别人抄他闺女的想法。 文团挑眉上下打量了下华父,有些诧异道: “华老板您亲自装啊?就一个人搞吗?” “嗯,工程量还可以。”华父淡淡笑了笑,脑海里已经有了开工推进步骤。 而且跟厂里做低端产品定制,也需要给工厂一段时间,正好够他把两个铺面装起来。 而且装铺面到底不像装修家居,面子工程做漂亮就行,又不真的需要引水入住。 华父整了点白塑料布,把自己租的两个铺面都罩起来。 一则遮掩其他人视线,拢住一个私人空间。 再则也能挡挡灰,其他家装修搞的这一片都乌烟瘴气的,不挡住的话,他们夫妻俩今天刚扫的地,明天又得一层泥灰。 弄好后,华母去建材市场买华父清单上的东西,华父则骑着摩托去城边缘的厂里定货。 他跟华婕商量好了,所有从厂里定的东西,都只做组件儿。 让专做木料的厂商做家具的桌面、桌腿、椅子面、椅子背、抽屉什么的。 让专做五金件的厂商做各种五金组建。 全部组建弄好后,拉回来自己拼,不给厂里看到产品的成品样,避免图纸外流,其他厂家过早的山寨抄袭。 华父直奔早就选定的厂家,跟车间主任一起吃了午饭,就把事定下了。 回程时,又是两笔钱出去,兜里又轻了。 夫妻俩在铺面里碰了头,华母记了账,重新规划了下开支等细项,整理好东西先回家。 华父则直奔列车段。 手续全部办完还要一段时间,但跟段里领地打了申请,办了手续后,基本上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刚从中专毕业几个月的青年幸运的接了华父的岗,下一班直接上岗,由华父的老同事们带着一边干活一边学。 华父也没什么可交接的,接下来就等着几个环节赶过来办办手续就行。 走出办公室大楼,站在院子里时,他深吸一口气。 院子里扫雪的大爷瞧见他,好奇的看了几眼。 华父这趟火车出库前做检修的主管戴着小帽子,拎着小锤子,从车站里出来,一边走,一边跟同路的列车长聊上次在路上撞了牛的事儿。 “车头受损的地方已经检修过了,轨道、车体什么的都没影响——诶?那不老华吗?”检车主管举着小锤子朝华父挥舞,笑着喊: “华兆元!” 华父这才回神,转头看过去。 “老郭~列车长也在啊。” 列车长走过来,拍拍华父手臂,“你停薪留职的申请,我批了,怎么忽然不干了?也跟那谁似的,包了个车,去开出租啊?” “没有没有,我连驾照也没有,开啥车啊。”华父笑笑。 “咋地?不跑车了?”乘检老郭才知道,惊诧问。 “唉,实在是干不动了。”华父笑笑,叹气道:“光上趟就遇到4个酒鬼,我这胳膊被酒瓶子抡那一下子,到现在还疼呢。” “唉,也是,还把牛给撞了,我这几天休班都没闲着,天天进车间修火车头。”老郭无奈的摆摆手,满是叹息。 “我也不想干了,上季度撞那个人,我现在还做噩梦呢。”列车长揉了揉眉心。 “是不是自杀的?”老郭接茬。 “就算是自杀的又能怎么样?人家家里人咋说?”列车长轻轻咳嗽了两下,“凑合着干,再熬十几年,也就退休了。” “唉,每次一停车,就得下去做一轮火车检查,车把手被拽坏的,车间轴结冰的,撞了人还tm得擦洗维修,前趟车车厢里一个孩子嗷嗷大叫,我干完那三天下来都想杀人。 “跑车出乘是真熬人啊。”老郭手里摇着小锤子,讲着这些话,怪瘆人的。 他抱怨完,才想起来问: “那你干啥去了?” 谁家也不是有金山银山,铁路职工都是赚一个月的钱吃一个月的饭,不干这个,也得有别的行当,一家子人才活得下去啊。 “我之前不是木匠嘛,闺女学画,挺有天分的。 “她设计那家具,我休班的时候做做,结果卖的不错。 “本领也就当赚个零花钱贴补下家用,但最近富云大厦不是要开家具城嘛,我就有点心动。”华父一边讲,一边跟列车长及老郭并肩往外走。 “富云大厦?市中心最高的那个楼?我听说里面卖的东西都老贵了。我媳妇前阵子也不知道被谁撺掇的,非想进去买大衣,跟我闹了好几趟别扭了。”老郭插话。 “诶,就是那个富云大厦,说是以后要做综合大厦,啥都卖,规划的挺好。”华父道。 “做买卖吗?风险太大了呀……你接着说。”列车长仍在好奇华父的去向。 “心动归心动,租个门面,进货买材料啥的处处都要钱,原本我也就当是个念想,没往真里去琢磨。 “结果老婆孩子都支持。”华父说到这里,唇角不自觉勾起。 “这放着金饭碗不干,你老婆能支持?要是我,我媳妇能跟我打起来,岳父岳母非骂我不正经不可。”老郭转头瞥一眼,砸了下嘴。 “然后呢?”列车长拍了下老华的背,“你这咋还说一段断一下呢,勾人呢你?快点滴,然后呢?” “哈哈。”华父被拍的大笑,挠了挠头道: “我闺女,就……卖了幅画。” 接着把女儿卖画和支持他开店的事儿说了。 列车长和老郭目瞪口呆,望着华父简直不敢置信。 “说真的?”老郭挑眉。 “你不是吹牛b呢?”列车长简直不敢相信。 家里那孩子就是个讨债的啊! 还能赚钱?而且赚那么多?骗谁呢?这也太难以令人信服了。 “真的,这么大的事儿能骗人吗?不然我哪儿来的钱下海开店啊? “再说了,要不是闺女卖画有点钱在兜里,我敢开铺子吗?别人家开店动辄先赔几个月才能开始回本,我那点家底扛的住吗?开几个月,一家三口就得喝西北风了。”华父一脚迈出单位大门。 转头回望,忽生感慨。 干了十几年了,忽然说不干就不干了。 跟做梦似的。 “真tm厉害呀!”老郭没文化,一句tmd走天下。 “……”列车长盯着华父,确认对方真的没有撒谎后,长长叹了一口气,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咋这么有福呢,以后你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了,我们还得熬着,熬到退休。”回过神的列车长一边说一边摇头。 指望自家的孩子是不可能了,期求出门捡钱都更靠谱。 “我家那闺女,才上小学五年级,前阵子把同桌挠了,挠的人孩子脸跟土豆丝似的,赔了不少钱。”捞过一阵摆手,“别提了,还是你会养孩子啊。你说是不是你会做木匠活,就手巧,孩子遗传你呀?” “哈哈哈,那肯定啊。”华父朗声大笑,言语神态间全是骄傲。 为女儿感到骄傲,也为自己生有这样的女儿感到骄傲。 “行了你,下趟回来你得请客啊。”列车长锤他一拳。 “没问题,等铺子开起来了,我还得请呢。”华父笑。 “嗯,回头我也去你那儿转转,看看你闺女设计的家具有多好看。”列车长道。 他最近才换了房,新家还没装修,等装好了,正好需要全套新家具。 “那你可得来我这儿买,咱们全省,都买不到这么好的东西。之前几套家具,不是咱市里最有钱的买的,就是当官的买,摆家里,那老有派头了。”华父拍拍列车长的手臂,转头走到自己摩托前。 一边拧把手,一边蹬启动杆,蹬半天才打火,转头跟列车长和老郭摆摆手,伴随着一溜烟气,呼啸离开。 老郭望着华父背影,感叹道: “老华讲话的语气都变了,整个人好像年轻不少似的。” “那可不嘛,开店去干自己爱干的事儿了,再也不用跟着火车咣荡,人放松了,有心劲儿了,可不显年轻嘛。”列车长揉揉脑袋,一想到自己还有好多年才退休,家里孩子要念大学……愁人。 “羡慕啊?”老郭笑问。 “那可不。”列车长答。 “我准备回去看看,我家那闺女除了挠人,还有没有点其他特长,要是没有,我就给她个棍子,让她劫道去。会干仗嘛,也算有点能耐。”老郭笑谈。 “你可拉倒,要么给她报几个补习班,学学习,跳跳舞,精力消耗掉了,也就没力气挠同学了。”列车长谈笑间出一妙策。 老郭想象了下自家那个黑铁蛋闺女学跳舞…… “要不送她去学毛笔字,磨性子。”列车长补充道:“我知道个好老师,回头推荐给你。” “那行,回头你把老师电话地址发我。” 两个男人闲聊间将郭黑铁蛋的双休日彻底剥夺。 雪花飞卷,最近劲松市又降温了。 …… …… 周一一早,廖珊珊就噘着嘴,看见华婕也只是摸摸对方的手肘,有气无力道早安,完全没了往日的欢脱。 “你咋啦?”华婕在对方跨步要离开时拉住她的手,挑眉关切问。 廖珊珊被拽回来,望着华婕折好搭在椅背上的羽绒服,哀怨道: “周末我妈带我去富云大厦买羽绒服,本来想买你这件的黄色款,跟你穿黄粉情侣装的,结果我妈不舍得花那么多钱,拒绝了我,呜呜。” “?”华婕挑眉,“这件羽绒服多少钱啊?” “4300元。”廖珊珊比了四个手指头。 “???!!!!!!”华婕,石化。 她以为几百块顶天了,居然这么贵!!!!! 沈墨也太败家了! “咋?你不知道多少钱吗?”廖珊珊眨了眨眼。 “嗯……”华婕还真不知道。 “哦,是你妈或者你爸给你买的?”廖珊珊双眼冒着星星,“真羡慕你,你爸一定很爱你。” 在廖珊珊眼中,母亲已经等同于小气鬼。 “不是……”华婕尴尬否认,脑海里瞬间浮现昨天下午沈墨掐着她腰,逼她喊爸爸的画面。 过于刺激,有点眩晕。 正这时,沈墨从门外闪进来,戴着大耳包,脖子上挂着副无指手套,给他一身纯色的帅酷气质,增添了些许童趣。 少年进门一眼便瞄见华婕,现在他要找她可容易了,在一群模糊人影里找猫眼小鼻肉嘴唇的好看少女就行。 跟一堆土豆脑袋里找张人脸一样容易。 此刻的他,仍带着昨天被叫爸爸的志得意满。 与华婕眼神对上,他勾起嘴唇。 华婕瞪他,然后收回视线不理他。 廖珊珊转头看见沈墨,本能对他有点害怕,拍拍华婕肩膀便走了。 华婕站起身给沈墨让地方,他进去后,她又乖乖坐下,一副咬紧牙关绝不理他的架势。 沈墨却仍旧很开心,难得的持续挂着笑脸。 早自习过了好一会儿,沈墨只心情惬意的看他的书,华婕沉不住气,转头问他: “你不道歉吗?” “我是想道歉来着,可是又担心你受不住。”沈墨手按在书上,转头凝住她,又有点想笑。 “??什么受不住?”华婕没听懂。 “我这样尊贵的人,给你道歉,你不怕你命格扛不住,一道大雷劈你吗?”他身体伏在桌上,挑头笑看她,一脸逗猫逗狗的挑衅神态。 “?????”华婕满脑袋问号。 沈墨最近是不是有点学坏了! 她终于忍不住出手了,挥拳猛锤。 沈墨忙拿手臂格挡,笑声却从唇边溢出: “哈哈哈哈哈!” 教室里的同学们忍不住抬头望过来,发现这醇厚的笑声居然属于沈墨。 开学这么久以来,许多人第一次见沈墨笑,还笑的如此大声。 “你笑那么大声干嘛?”她收回拳,双臂揣着,像只小猫般坐正揣手朝前,眼睛却还在横他。 沈墨笑而不语,享受令他上瘾的欺负她的快乐。 忙于学习的一整天,不是做题就是背课文,华婕一直没空跟沈墨好好掰扯掰扯。 晚自习的时候,沈墨忽然趁老师不注意,伏在桌上,开始眼巴巴望她。 “?”华婕被看的有点拘束不自在,停笔转头望他。 “华婕……”他声音压的低低的,好似还有点软软的。 “怎么了?”她偷看一眼课桌前埋头批改作业的班主任,小声问他。 少年双臂交叠搭在桌上,下巴伏在双臂间,盯着她望了会儿,才呢喃般低声道: “华婕,我这一生太苦了,你是我人生中唯一的交心朋友,我很珍重你,你也不要这么狠心的生我气了。” 他话讲的很慢,一字一顿,吐字清晰,眼神幽幽的,长眉舒展时眉峰似乎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你一生哪里苦了? “你次次考试考第一! “住别墅,坐豪车,穿阿迪踩耐克,你管这叫苦啊?”华婕撇嘴,她是不会上他苦肉计的当的。 “……”沈墨忽然沉下脸,一双黑黑的眸子变得幽深幽深的,凝神认真看她。 华婕忽然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心里又开始发酸发软。 他是有许多物质享受,沈老师有钱,在这方面很放任他。 可是对于人类来说,物质享受是有限的,精神食粮的缺失是再丰厚的金钱也无法弥补的。 他从小孤零零一个,的确挺苦。 她抿了抿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琢磨着说句什么软乎话来温暖温暖他。 少年忽然开了口,哑着嗓子说: “真没想到你是这么肤浅的人,一个人幸福与否,快活与否,痛苦与否,难道只看这些表相?精神上的喜悲,是靠这些来评判的吗?” 他脸色阴沉,眸子里有一丝令人心疼的压抑窒闷。 华婕启唇想要否认,她是很认同他的话的,她也想到了。 刚才她说他不苦,真的就是以为他在跟昨天一样故意逗她,才讲的气话。 她眼神闪烁,揣着忐忑、心疼和抱歉,似小兽受惊般,想要开口道歉,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沈墨忽然伸出手轻轻拉住了她靠近他的左手小指和无名指,华婕心里正觉抱歉,便任他拉着没有推开。 少年唇角微微挑起。 华婕注视着他,见他神色松动,又有点不确定,总觉得自己被套路了: “你说真的吗?不是唬我?” 他按住她脑袋,抓了抓她头顶竖起的小揪揪,然后转着她的脑袋看向她自己的课本,免得她看见他偷笑的脸,又要炸。 少年人骨节分明的大手扣着她后脑勺,细长漂亮的手指轻轻插进她后脑勺半披着的头发里,松松软软的真好摸。 余光忽然捕捉到什么,他转头正对上后排盯着他手的赵金辉,眼神瞬间变凶恶。 “!”赵金辉忙收回视线,低头看作业本,钢笔快速划动,实际上浮在纸张上一个字也没写。 装忙装的很认真。 沈墨这才收回视线,对想转头看他的华婕道: “你生我的气,不跟我说话,我就会难受,觉得自己全世界最可怜。憋气,不高兴。” “谁不理你了,是你自己欺负人好。我今天不是忙学习嘛,又没不理你。”华婕撇嘴,说完了好几秒也没听到沈墨搭话。 她右手拉住他手腕,将他大手甩开,转头看他。 接着便对上他含着笑意的桃花眼。 “!”华婕。 她简直不敢置信自己这样看过各种狗血剧、阅尽千帆的灵魂,还会被眼前的皮猴套路。 桌下穿着小靴子的脚脚抬起,狠狠踩在他白色的阿迪新鞋上。 少年嗖一下缩脚,又露出神清气爽的笑容。 华婕眯眼瞪他,觉得自己在超幼稚的恶作剧之战中输的好彻底,好不甘。 沈墨身体向后靠在窗沿和暖器上,左臂搭在课桌上,右臂搭在自己椅背上,因为手臂很长,右手正巧抓住她椅背最左的边缘。 两条长腿’交叠,悠闲的翘着二郎腿。 眼睛亮晶晶的,笑的很愉悦。 不似以往那么淡漠,终于有了这个年纪少年特有的调皮神态,不那么早熟,也不再晦涩。 纯粹的张扬,轻快的放肆,哪怕是骄傲,也只有明朗的锋锐。 像春天正午的朝阳。 明晃晃,一扫乌霾。 她望着他,他也在看她。 少女短发已及肩,转头时有了飞扬的弧度。 她面带红云,脸上虽挂着不甘,却也没有不快。 虽然还想装成不高兴的样子,拿一双大眼睛瞪他,但眸底的愉悦和掩不去的笑容,将她出卖的彻底。 率真明媚,青春少艾,是少年沈墨眼里最美的风光。 …… 沈墨一通古怪操作,但也抹去了两人之间微不足道的别扭。 放学时,他将一个小盒子塞到她书包,留下句“恭喜你的画卖掉,也成功跨越了绘画过程中第一道槛,这是礼物。”,然后便迈着大步离开了。 华婕背上书包跟边鸿蹬着自行车回家,到了自己屋里,才拆开小盒子。 是个非常简单的小王冠发卡,她将刘海卷扎在头顶时,正好可以用这个发卡夹住。 像戴了个超小的王冠,好似一个小公主。 她轻轻爱抚过发卡,心里觉得好幸福。 华婕是不欠别人人情的,除了送他画外,她还想送点别的礼物给他。 不然就太不好意思了。 可是送什么呢? 少女歪头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周末去看爸爸亲自装修的铺面时,顺便在富云大厦转转。 随即将发卡轻轻摆在一边,她认真学习起来。 两个小时后,华婕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溜达一圈儿,看到自己开始有点短了的裤子。 该买新裤子穿了。 转身她看了看自己的小衣柜,空荡荡的。 又原地站了一会儿,她忽然转身回到书桌边,在纸张上刷刷刷画了起来。 将记忆中的jk做了更复古更传统些的改良,标好服装设计需要明确的信息及尺寸,她才将画好的设计图收好。 Jk学生制服,一直是华婕的心头好和意难平。 年龄合适的时候,她没有条件穿。 有条件能买来穿时,年纪却已经不太合适了。 现如今回到15岁,终于有机会穿上,而且现在她也有零花钱了,虽然劲松市决计没有卖的,但好在她是学画画的,上一世服装设计课她也上过。 心里怀揣着对漂亮衣服的渴望,华婕憧憬期待起来。 隔日,她没有戴沈墨送的发卡。 少年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有点不满意,他眼光应该可以的,那么好看的发卡,她怎么不戴呢? 当天中午,华婕抽空跑去裁缝铺子,把设计图交给对方,选了布料,聊了细节,交了钱后才离开。 老裁缝加速裁制,周四晚上时,华婕取到了自己的新套装。 周五早上,她穿好白色小衬衫,系好深灰色领带,套上深灰色毛呢小马甲,外穿深灰学生制服式的羊绒开衫。 下搭同色垂坠感非常好的厚实中长百褶裙,黑绒裤配黑色小皮鞋。 站到镜前,认真梳好头发,夹上沈墨送的小发卡。 她有些拘谨的左右转了转,看了看自己,十分好看,好看的有点不好意思。 深吸了几口气,她才走出屋子。 华母看到,又忍不住赞叹女儿长大了,开始爱美了,也出落的越来越漂亮。 华父简直有些担心起来,怕女儿打扮的太好看,会有坏小子来拐她。 想到女儿的成熟懂事,上下学都有边鸿跟着,这才放下点心来。 出门时,她套上羽绒服,粉色及膝羽绒服下露出一截百褶裙,和一双又细又直的小腿。 边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脸上透出几分不自在。 …… 清晨沈墨打完球,从外面摇摇晃晃走进来,一抬眼便看到了坐在最前排床边的少女。 沐浴着晨光,头顶一闪一闪的。 他微靠在门口,望着她停顿了几秒才进教室。 当少女站起身给他让路时,沈墨怔住,上下打量一遍她特别的穿着,只觉得又乖又俏,好看的有些犯规。 “怎么样?”华婕面颊红红的,后退一步笑望着他。 既觉得不好意思,又有点期待他夸她。 沈墨抬头对上她眸子,眨了眨眼,敛目压住眸底过分热切的情绪,才在坐进自己位置时,笑着说: “好看。” 华婕心满意足,抿着唇坐回座位,有些羞怯的抚了抚裙子,穿着他送的小靴子的脚脚不自觉快乐的晃荡两下。 沈墨目光在她椅背上搭着的羽绒服上看看,又扫过她头顶一闪一闪的可爱小发夹,接着划过她的套装、长裙,于小腿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她穿着的小靴子上。 不知不觉间,送了她不少东西呢。 小土豆真懂事,知道他送的是好东西,都乖乖穿着。 心里微微发软,他不自在的拢了下短发,转头撑腮望向窗外。 耳边时不时传来女孩子看见华婕的打扮后,叽叽喳喳的夸赞: “哇,你发卡哪里买的啊?好好看!” “这身衣服好漂亮啊!哪儿买的哪儿买的?我也想要!” “哇!华婕!你像电影里的人,我在港片里好像看过演员这么穿啊。” “是不是美国电影里的学生穿的那种啊?好像都不太一样,也太好了?” 然后,还有廖珊珊的赞叹: “哇!华婕你怎么越来越漂亮了? “这身衣服是不是也很贵啊?发卡上那不会是钻石?也是你爸爸给你买的吗?” “……”沈墨不自觉转头扫了一眼。 华婕尴尬的头掉。 能不能不要再提‘爸爸’这茬了…… … 大课间时,全校女生都看到了随着华婕跳操时,微微飞扬的漂亮裙摆,和头顶布灵布灵的发卡。 一整天的课间,都有其他班的女同学,偷偷跑来看华婕的套装裙子。 怎么能那么好看呢?! 又漂亮,又乖巧! 令人着迷! 也想拥有。 于是,周末,心动又行动的女孩子们,奔赴市区逛遍温州城、富云大厦等寻找华婕穿的那种套装。 可没有人真的买到。 退一步拼凑小马甲、羊绒衫和中长裙的女同学们,很快便发现自己穿的好像跟华婕差的不多,效果却天差地别。 直到第一个女孩子找到裁缝铺子定制出最接近华婕套装的衣裙,其他女同学们才恍然了悟找到了正确的路径。 一时间劲松一中流行起各式各样的学生套装,这股风潮又逐渐卷向其他学校,为天生爱美的女孩子们,留下了青春里每每回味都觉甜蜜的靓丽记忆。 第73章 清美双年展一筛 清华美院开办的‘清美双年展’, 消息一发布出去,便有各大院校响应。 国美、央美、鲁美等院校学生画作陆续集结,邮往北京。 主办方也邀请了几大院校和国内知名大画家担当评委身份,选画时所有画作打散铺开, 署名卡贴在画的背面, 只有最后所有评选结束后, 才公布画者身份。 也就是选画全程,评委都不知道该画作的来源背影,以此保证本次比赛的公平公正。 比赛结果会在农历新年前公布, 画展却在新年后举办。 比赛只选前十有奖金和荣誉证书, 入选者还有一定几率被顶级院校看中,如果国内名校特别看中,说不定能免高考特招进入大学。 画展却有30名入选, 这些画作都有可能被卖出。画展结束前如果有多名买家, 则进入拍卖流程, 价高者得。 居磊因为就在北京, 选出自己四位最优秀的学生, 分别画了《故宫》《□□》《长安大街》和《景山之下》。 他跟国美协会的人来清华美院参观探访时,亲自带来了参加双年展的这四幅画。 美院院长副会长雷勇带着国画系主任王建招待了居磊和国美协会的副会长裘远。 四个人坐在茶室里, 一边聊近两年国内美术环境的变化, 一边饮茶。 聊了好一会儿,居磊才将话题转回这次清美办的双年展上。 “这次主要参赛的是大学生?你们收到的画都怎么样?”他将自己带来的四幅画递给王建, 一边打探消息。 “大学生们画的都还不错, 但中规中矩的多, 有自己想法和艺术风格的少。许多画一交上来,我不用问都看的出来老师是谁。几幅画往一起一放,反过来一看, 果然出自一个学校,一个老师教出来的。”王建叹口气,摇头道: “这样的,我可能会选一个画的最好的入选。 “跟综合实力差不多点,有自我表达,有发展出自己的艺术风格的倾向,哪怕基础上尚有青涩,我也会更倾向于有后者。” “怎么样?这种有才华的‘后者’多吗?”居磊问。 “还是有的。 “但人的时间果然是有限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磨炼基础,那用来思考和钻研画风和表达的时间就少的可怜。 “我们现在收到的画,基本上都是比较平衡的。 “初赛第一环节,已经筛选出不少了,我觉得还成。” “你们教出来的优秀子弟都有参加啊?”国美协会副会长裘远从王建手里接过居磊递交的画,率先看了起来。 “裘老师怎么不教几位徒弟呢?”王建问。 “好苗子总会进入美院,到你们手里的,我自己窝着画画,钻研钻研自己的,时间都嫌不够啊。”裘远一边答,一边道: “你这四个学生画的都不错啊。” “十个里选出来的四个嘛。”居磊还是很替这四个学生骄傲的,“而且这十个学生,也是从众多想拜师的人里筛出来的好苗子,总不会差。” 王建接过来看看,也点了点头,但并没有过多表态。 “沈老师学生的画送过来了没?”居磊顺势问。 “送过来了,拆包后立即打散到所有画作里了,我也没看到那几幅画,现在要找也找不到了。”王建似乎才道了居磊会问什么,开口直接堵了回去。 “这样啊。”居磊。 “一会这四幅画的名牌卡我也用纸封上,打散到其他画里一起筛选。”王建笑着将画翻面放一边,既显得尊重,又格外不讲情面。 “嗯,沈老师的学生,的确也是这次比赛比较强的竞争对手?”清美副院长雷勇瞟了眼居磊,笑着给大家倒好茶,又道: “我听说方家那个不到10岁就在北京各大美术比赛中接连斩获冠军,上高一后就被许多院校关注的那个女孩儿,拜了沈佳儒做老师,转去劲松念书了?” “嗯,雷院长觉得这个小姑娘是前三的有力竞争者?”居磊问。 “哈。”雷勇放下茶杯,用笑容掩饰了些许不悦,“他沈佳儒就是再厉害,也才教了那孩子一年左右时间? “国内这么多美院教出来的孩子,就算不像沈老师那样手把手一对一,也不至于全被个还在念高二的孩子打趴下。 “就算我们很看中这孩子,她也未必能挤进前三。” “哈哈。”居磊忍不住笑,谁要是能说两句沈佳儒不行的话,他心里准高兴。 但同时又有点不太舒服,毕竟他的学生也是高中生,跟沈佳儒教的孩子一样。 “钱老板那个天才儿子,雷院长还记得不?”王建忽然开口。 “钱老板?” “对,国美协会修的展览馆,钱老板资助了一百多万呢。”王建补充。 “啊,我记得了,他儿子好像叫钱冲,我当时还说,向钱冲,不愧是商人起的名字。”国美协会副会长裘远一拍巴掌。 “那孩子五年级的时候画的一幅画,因为钱老板资助了嘛,就跟着放在展览馆的角落凑个趣。结果被一个景山边上住四合院的买走了,这事儿裘会长记不记得?”王建笑起来,圈子里的这些事儿,真是历经许多年也忘不掉的趣闻。 “我记得,一万块对?好多年前呢,那会儿一万块比现在值钱。”裘远点头。 “那孩子也在沈老师那儿,过去半年多了。”王建笑。 “也参加比赛了?”居磊皱眉。 “嗯。”王建看着居磊,意味深长。 圈里所有人都知道居磊拿沈佳儒当竞争对手,每每提起都会被勾起好胜心。 “那这次沈佳儒那边递过来的画,应该很有竞争力啊,光这俩孩子,我就挺期待的。四个里的另外俩学生,不知道怎么样?更好些呢,还是不如。”雷勇手指搓着茶杯,对于国内下一代的新血,既怕他们太强,又怕他们不强。 “画画这一行,工匠式的能画好的,肯下功夫就行,但真有那个天赋,有那个灵性,能画出来成个有名有姓的大家的可不多。 “沈老师是挺厉害,但也不见得能挖到成双成对的那么多天才,天才这玩意可不量产。” 居磊笑了笑。 其他三人心照不宣,都没有接话,但心里都有点期待了起来。 不知道沈老师的四个学生,到底能不能一鸣惊人。 跟居磊的四个学生比,又孰高孰低。 …… 12月15日,清美双年展比赛的画作提交截止日终于到了。 到16日,所有画作都用纸封遮去了画作背面的名牌卡,百多张被筛选后的画,摊开在阳光明媚的巨大旷室空荡荡的地上。 受邀的国内德高望重的12位评委老师,或坐火车或坐飞机,早在前一日便提前抵达北京。 16日早上9点,评委老师们在主办方的陪同下,在旷室中选画。 每人选5幅画,共筛出60幅画进入下一轮评选。 经验丰富的评委老师,今天出门前都聪明的选择了弹性十足的裤子,因为要在画作间跨来跨去,只有裤子弹性够,才能身姿矫健,不受拘束。 只有一位女评委,显然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事儿,穿着小高跟鞋,配长筒裙,知性好看是真的,但每每看到心动的画,总因为迈不开步子而被他人抢先,气的她扼腕顿足。 最后捧在手里的画非常少,搞得这位女评委分外严格似的。 国美协会副会长裘远也是评委老师之一,他来之前居磊就旁敲侧击让他多加打探。 看看居磊的四位学生是否有入选,再看看其他入选的特别优秀的都是怎样的作品。 裘远倒是知道居磊四个学生的画,特别红,特别专,在选材上是动了小心思的——这种题材的画,在很多国内的正规比赛上,都是比较吃香的。 不管画的怎么样,主题反正够正。 后续国美协会之类的面向社会写宣传稿,或者对上汇报稿,都好看。 但裘远骨子里其实对居磊的行为有些不屑,艺术家都有点清高,就算不是真清高,也自命清高。 搞这些小动作,多少有点不上档次。 是以裘远其实早就看到了居磊两位学生的画,但他都刻意避开了。 高中生小孩,画山水、画人物或许会有真情实感,但土生土长生活在北京孩子,对于家门口这几座建筑的美和蕴含的荣耀其实是麻木的。 加上从小到大逢年过节学校都要带着去这些地方搞宣传受教育活动,还未成熟和积累足够眼界的叛逆期小孩,甚至会生出些不以为然。 居磊硬押着他们画这些,技术倒是能展示的出来,但真情实感真没多少。 裘远就只看到了生硬、茫然和敷衍。 抬眼间,他看到一幅人物肖像不错,远看色彩关系挺诱人。 他两步跨过去,裤子柔韧软弹,迈再大步也毫无压力。 完美抵达,他弯腰伸手准备将这幅人物肖像拿起来仔细看看,目光忽然落在了它前方的另一幅画上,接着便弯着腰望着那幅画,好半晌没动。 这是一幅水粉画,但跟学院派的所有水粉画的风格都截然不同。 它用色特别大胆,敢用纯色,敢在最亮的色区下暗色笔触,也敢在最暗的色区点暖色,很多位置都让人一眼看去觉得突兀,浑身难受。 可再去看这幅画第二眼,却立即产生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感受。 当代画水粉画油画的学生更多的是用弧形笔触,长线落笔,但这幅画却全是直笔触,短线落笔,让画面显得很硬,细看后会有种身心舒适的工整感。 画面是一个杂乱的客运站,主体人物在偏左下方,斜靠在破旧的候车椅上,眼神空洞的望向纸张外,不与观画者对视,却仍让观画者产生一种与之发生过互动的情绪。 候车青年无论从姿态还是表情上看,甚至从衣褶和歪斜挎着的包上,都透着疲惫和茫然。 裘远立即产生一个推测:这青年并非离家去某个地方,因为他看起来并没有目标。 倒像一个在外生活消磨掉激情和期许,茫茫人归家的人。 他看一眼右下角统一写在纸条上的名字,心道果然。 它叫:《等待乘车回乡的青年》。 站直身体,拉远一点距离,他继续打量这幅画。 青年身后还有其他乘客,虽然模糊处理了,但配色和绘制出的些许姿态处理,给人带来的感受是一样的,闷闷的,与‘疲惫,迷茫’同调。 整幅画仿佛都是对生活的发问,我到底在干什么?我将来又要去哪?这一切的意义又是什么? 裘远啧啧一声,觉得这幅画特别打动他,与他的某些情绪情感产生共鸣,十分惊艳。 深吸一口气,他弯腰凑近,又去看它的笔触和画法。 画面中有不少有趋向性的笔触,这些笔触向无数条落在纸张上的小鱼,从画面左右下角,向右上角汇聚。 这笔触不仅暗示了斜向右上角的三角构图,更强调了从左右下角向右上角的透视和纵深关系。 要在处理一幅画时,将画面上的所有元素都拿捏入微,单提出来全有话说,都有表达,这就有点厉害了。 裘远捏捏下巴,虽然画面上隐约有些匠气,但仍不得不说,太厉害了。 尤其是混在一群十几、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的画里,显得尤为突出。 只看这幅画,他几乎忘记了自己参与的只是个在校学生的比赛,而非社会画家的比赛。 微微一笑,裘远觉得自己找到了最满意的一幅画,伸手便要捞起来,却有另一只手忽然从斜刺里伸出,率先将画拿走了。 “诶?”裘远立即大声质疑,抬头瞪向取画者。 安静的旷室里,所有人都被他的声音吸引,尽皆直起腰看他。 裘远却浑不在意,朝着抢走他看中画作的鲁美油画系主任易南昇道: “易老师,这可是我先看中的。” “那有什么关系,我选走了,你还能多选一幅自己喜欢的呢。这又不是选学生、买画,有啥好争的。”易南昇哈哈笑着,却将画捏的死死的,一副今天非他霸占不可的模样。 “不是——”裘远仍要距据理力争,却被易南昇转开话题: “哎,你看这幅画,许多笔触和配色的处理,像不像梵高的《一双皮鞋》? “那种劳动人民的辛劳、质朴和穷困,都在细节里展现的淋漓尽致。看着最日常、最和谐、最普遍的物件,通过绘画,也能激发出我们最强烈的无奈和痛苦……不错不错。 “还有这些流动的指向右上角的笔触,像不像梵高的《星空》和蒙克的《呐喊》?人家是旋涡式的笔触,她是直的、汇聚式的笔触。 “让我产生一种向远处驶去的火车或者汽车开向远处隧道的那种感觉,看,画叫《等待乘车回乡的青年》,契合上了。 “小小年纪,这个画者很有想法啊。 “而且这个大胆配色,啧啧,真不错,我众多学生里也找不出一个色彩感觉这么有天分的,稍加指点,未来一定不可限量啊。” 易南昇跟裘远说完了,又转头喊主办方: “王建,这个蒙纸真的不能撕掉吗?我想看看这幅画的作者啊。” “易老师再等等,比赛评选完了就能知道了。”王建笑道。 “哎,那我问问送选的老师和学校,看看有没有知道这幅画的。”易南昇道。 “易老师别这样,咱们要考虑下公正性嘛。”王建哭笑不得。 “……哎,成。”易南昇委曲求全,一边说着,一边捧着这幅《等待乘车回乡的青年》转身走远了。 站了一会儿的裘远,忽然意识到易南昇已经彻底将那幅画拎走,不会再还给他了,不满的‘嘶’了一声,盯着易南昇的后脑勺,最后终于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人……怎么能这样呢? 第74章 托狗天王 华婕家的钱哗啦啦往外流。 华父报名学车, 考虑买辆大卡,拉运家具方便,总不能大几千的家具,拿平板车送货, 不像样子。 所有装修材料到位, 大锤80, 华父自己抡了几锤,剩下的都是沈墨上手。 年轻人就是不一样,个子高, 长的壮, 身体里蓄满了力量。 华父酷爱交朋友,为人够义气,一到周末, 就有兄弟上门帮忙。 就算没有手艺的, 也都拎着东西, 一袋水泥, 一桶油漆, 还有石灰五金,多少都是心意。 沈墨搭手垒砖, 乘检老郭把双层玻璃放一边, 拍拍手盯着沈墨望了两眼,问道: “你家不是个闺女吗?这是亲戚家孩子?” “哪呀, 我干儿子。”华父琢磨了下, 懒得讲太复杂, 干脆随口一说。 “这么好一大儿子哪里找的?我也去捡一个。”老郭走到沈墨跟前,拍拍少年肩膀,这结实劲儿, 瞅着长的好看不说,闷头不吭声干活这个勤快老实劲儿,真招人喜欢啊。 “……”沈墨站起身,一米八五的身高使他看人时总有点居高临下的傲慢,加上他气质清冷,淡淡望着老郭时,好像也透着点冷酷凶悍。 “……”对上少年视线,老郭把方才的想法默默推翻。 嗯,勤快归勤快,看起来可不怎么老实…… … 华父装修铺面,沈墨有空就跑过来帮忙。 他也不怎么觉得累,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的少年,觉得这些新鲜事儿都很有趣,就像周末跟父母一起去体验diy活动的孩子一样,乐此不疲。 半个月后,先租出去的其他家具铺子,陆陆续续已经开了起来。 附近厂商批量制作的家具摆进去,溜达几个店就会发现,几个家具铺子卖的东西大多数都是重复的。 即便有一些特别渠道搞到的新鲜家具,占比却也十分有限。 这些店面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一直以来大家都是这样搞的。 像杂货铺、小卖部什么的不也这样嘛,卖的东西七七八八就这些,只要自己能搞到几件跟其他店不一样的东西就行了,重复度高不是啥大问题。 半个月时间,华父办的各种手续陆续到手。 租下的家具城最内的小铺面也装修好了,小铺子普普通通,没怎么过多设计,加上小,装修、打理、布置都快。 家具厂的低端家具下单10天后就出货了,全运到富云大厦,华父搬到小铺面里,一样一样拼接好,两天便齐齐整整的摆进小铺面里,可以售卖了。 看店的是才招来的一个19岁的小姑娘,高中毕业。 之前在餐馆里端盘子,人长的普普通通,但健健康康的够勤快,讲话算利索,便被华父留了下来。 华婕专门写了一张每样商品的介绍词,让小姑娘背熟了。 华母假装客人进铺子,小姑娘一样一样推荐介绍到不卡壳就算过关。 牌匾一挂,店就算开起来了。 木匾额是华婕亲手设计的,父亲雕刻好后浮雕后,她在浮雕上用油画颜料上色勾图,精致漂亮,又充满了高级的艺术品位。 她还专门让爸爸拉了根线,挂了个小灯在招牌边上,开业时常亮,就负责照着那几个字:小华家具。 贼显眼。 富云大厦楼下一副挂鞭,配一个挂着写了‘小华家具’红色竖幅的花篮放楼下招揽客人,第一家店就算开起来了。 大家中午一起去吃了顿火锅权当庆祝,下午便继续各干各的去了。 ‘大华家具’的招牌虽然挂上了,照着招牌的小灯也亮起来了,但装扮好两面玻璃外墙的铺子,仍罩着大塑料布,神神秘秘的尚未装完。 华婕趁周末时间,把能买的家饰都买了,买不到的则找地方定制。 定制地毯,定制窗纱,定制华父做床和椅子等需要的真皮材料等,但耗时不到半个月也全部搞定了。 该铺的铺上,该挂的挂上,该摆的也摆上。 华父纯手工家具的模型也由工厂制作,但精雕、镂刻非得自己上手不可。 最最耗时的,便是这部分。 雕好的家具组装摆好,远比百分百华父动手要快。 但华婕设计好的展示用的五个不同功能房间,和内里一个柜台小厅,总共六室,里面仍有好几套家具没搞完。 如此一来,未完成的部分全集中在华父这里,他每天来到富云大厦罩起来的大华家具铺面里精雕细琢,又忙碌又着急。 华婕母女俩直心疼,但也帮不上其他忙。 隔壁的蓝天家具老板娘,每天开店就看见华父准点钻进大华家具里,一整天也听不到什么装修的动静,就偶尔敲敲打打一下,一呆一整天,也不知道在干啥。 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令人怀疑。 不到一个星期,相邻几家家具铺子的售货员们便熟识起来,她们坐在一块儿嗑瓜子时,说的最多的就是‘大华家具’。 谁也不知道华老板在里面到底在干啥,钻进去就是一天,来时去时手里都没东西。 蓝天家具的老板娘缕缕探头探脑,想钻进大华家具里看看到底咋回事,都没能成功。 好奇心抓挠的她恨不得两家店之间的那面实墙,也给砸了换成玻璃墙,好让她瞅一瞅,华老板到底藏里面鼓捣啥。 众竞争对手们观摩探看了好些日子,到12月24日一大早,大华家具外面罩着的塑料布终于被揭去。 它要开店了。 …… …… 2000年的劲松市,西方文化还没有融入进来。 全市上下都没有过圣诞节的,倒是24号正赶上周日,是个值得庆祝的休息日而已。 华婕早上穿的漂漂亮亮的出门,虽然没有穿自己设计的改良版jk,但也是非常漂亮的呢子裙配浅黄色小毛衣,乖巧又大方。 沈墨早上给华婕开门时,扫到她一身新意,瞄到脚上的小靴子后,沾沾自喜的想:衣服总是要换,唯有小靴子是每天都要穿的百搭款。 连续画了几个月的水彩和水粉,静物、人像、风景轮着来,今天沈佳儒却忽然换了个题目—— 场景素描。 这些日子画下来,沈佳儒发现大家各方面水平还是ok的,但是扩大到一整个场景的时候,就很容易出现素描关系有误的问题。 是以沈佳儒决定集中上几天场景素描课,加强一下学生们对于大场景整体环境的素描关系把握。 之前去雪原山庄写生的时候,方少珺他们的画中,涉及到多个纵深关系的场景,就会有些手怯,画起来需要的耗时比画小景别的要长很多。 如今要画环境素描而非静物水粉,方少珺和陆云飞表情都严肃了几分。 场景越大,涉及到的各种绘画关系就越复杂。 难度的确有点高,尤其沈佳儒今天让大家画的,不是比较空旷简单的场景,而是这个摆着无数物品、静物、书架、书籍、画架、纸张等等等等的大画室。 “还能比这更复杂吗?”钱冲有些畏难。 “今天画画室,只有朝南窗投进来的光。 “下次再画,我就把门也打开,让你们画有两处不同光源的场景素描。 “而且一个是窗外的自然光,一个是开门后投进来的室内光。” 沈佳儒轻描淡写道。 “……”钱冲扶额。 果然还可以更难。 于是大家靠墙坐了一排,开始画画室的环境素描。 这下没有水粉水彩之分了,所有人都竖着画板,一张素描纸,一把素描铅笔。 少男少女们并排坐,画一会儿便忍不住互相打量身边人的画。 终究还是忍耐不住的比较,品评着别人的构图和勾线,比例和结构。 钱冲坐在华婕左边,每每看她一眼,都要皱眉。 怪不得老师说她底子打的牢,从素描上还是很看的出层次的。 但她也不是无懈可击,画了一会儿,钱冲就转头对华婕小声道: “不是只有色彩呈现的时候需要特色和风格,你的素描画也是成品画作,也不能只考虑画出来,同样要沉浸其间,把自己的风格呈现出来的。 “笔触,线条,明暗关系的体现,这些和水彩融入到一块儿,是你个骨架。 “你怎么画水彩的时候找到自己的风格,画素描的时候,又开始油起来了?” 华婕被说的怔住,提笔盯着自己的画,产生了种恍惚感。 是啊,钱冲说的很有道理。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居然当局者迷了。 怎么就能把素描和水彩割裂开了,一画素描又像以前一样本能的不动脑子,随便在脑内拉出各种大师名家的处理方法直接用起来了呢? A的结构线好,她就用谁的结构线;B的勾线方式好,她就用b的勾线方式。 顺手又省事,自然而然就画出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忙打起精神。 继续落笔前,她转头小声对钱冲笑道: “谢谢钱串子~” 钱冲以为华婕会如以往跟他相处时那般针锋相对,立即回怼几句如‘你画的也不咋地’之类的话。 就算不吵架,估计也像方少珺似的,不以为然爱理不理,傲慢全摆在脸上。 却没想到华婕会如此甜兮兮的跟他道谢,一副他真的很厉害,一下就点醒她的样子。 抿着唇,他立即挂起一张淡然不在乎的脸,才要拽拽的笑笑,忽然察觉出不太对劲的地方—— “钱串子是什么鬼?你喊谁?”钱冲皱眉。 “啊!”华婕愣住。 What? 她居然把她偷偷给他起的外号叫出来了? “你才钱串子呢!”钱冲胳膊肘一拐,撞了她一下。 在劲松市,钱串子是指满墙爬的蚰蜒,跑的贼快,恶心的要命。 钱冲要是在家看见了,能立即吓的蹦起来。 她tm居然给他起这种外号,找死吗? “口误。”华婕忙打哈哈,笑嘻嘻转移话题道:“钱富贵真厉害,一语道破我的问题,聪明!” “……”钱冲脸黑,瞪她。 这家伙是不是打定主意非要给他起外号不可? “钱富贵这么可爱也不行吗?”华婕挑眉,一副认真问询的严肃表情。 “不行!”钱冲恶狠狠低声道。 “好。”华婕一副很遗憾的样子。 “……”钱冲。 方少珺转头看一眼华婕和钱冲,皱了皱眉,这俩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的? 居然能有说有笑、有商有量的一块画画? 之前吵闹拼画,针锋相对都是闹着玩的吗? 不屑的扫过两人,她抬了抬下巴,再次沉浸入独自一人的绘画世界。 中间沈佳儒多次来到四个学生身边,时而指导,时而改画。 一个多小时后,每个人的完成度基本上都达到了百分之七十。 休息时,华婕靠在椅子里,一边打量自己的画,一边审视其他三位同窗的画。 钱冲的画特别重,整个画面很满,很敢画阴影,整幅画是立体而偏阴沉的。 方少珺的画亮部非常干净,几乎不怎么上调子,暗部则打的很大胆,明暗对比是很强烈的。 陆云飞的画则干净的不像话,素描画尤为凸显出了他画画时的细腻和清爽,画面看起来特别淡雅。 华婕再看看自己的画,眉头越皱越紧。 “你怎么一画素描,就跟要参加考试似的?画的这么规矩?”钱冲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忽然开口。 她仰头看他,有些不明白。 他嗤了一声,似乎很嫌她笨,弯腰伸手便在她画中的背影部分伸手抹了两下。 “这种远近景物清晰与模糊的处理,还有这儿——” 他又捏起橡皮,在她画面的一处亮处擦去线条笔触: “这种对高光亮部的大胆留白,还有——” 他又指了指她某几处的排线: “这种落笔扎实,提笔利落的飒爽。以及整幅画主次分明,构图充满表达欲,把自己的思想强势投射在画面每一处的那种大胆呢?” 他拍拍她肩膀,吊儿郎当的靠墙站着,垂眼问她: “你该不会以为自己只有用色优势,其他都普普通通?” “……”华婕微微怔住,她一向觉得自己画的不错,落笔也不怯,但第一次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的最强之处是这些。 以及,细想一下钱冲的话,她落笔其实还是怯的。 忽然画起素描来,上一世考试的状态,和老师的硬指标需求,忽然就涌入脑海,一时竟有些拔不出来。 画起来束手束脚,又成了模板画…… 她抿唇,再看看自己的画,抬头打量沈老师的画室,脑海里忽然涌出许多夸张处理后的画面。 一时手痒,想将那些想法记录在纸上。 她……想重画了怎么办…… “你之前不是挺有能耐的吗?在老师家里画画还能怯场发挥不好?”钱冲撇撇嘴,在自己凳子上坐下,转头又看她一眼,摇头道: “你画画也够怪的,稳定在扎实上,但风格却可以南辕北辙,你是不是多重人格什么的?” “……”华婕横他一眼,继续打量自己的画,深呼吸努力找回感觉。 几分钟后,她忽然提起橡皮和笔,开始在自己的画上大兴土木。 要改,就大批量使用橡皮,毫不留情自己之前认认真真一道一道画下的线。 要修,就绝不迁就之前的型,一步到位,修的干脆利落。 钱冲起初还在专注提升自己画的完成度,耳边听着华婕刷刷刷,擦擦擦动静极大,忍不住后仰身体,朝她的画面望去。 这一看把他吓了一大跳,她将整个构图都改了,近景夸大,远景缩小,生生将老师画室的纵深增强了几倍。 不仅如此,许多室内静物和摆设也都做了加强,东西还是那个东西,位置也还是那个位置,但重新改后,层次感忽然就强了数倍,一幅静画莫名产生了一种动态感。 距离观者最近的一张小几,仿佛下一刻就要飞出画面,砸过来一般。 因为剩下的时间有限,许多阴影部分华婕没有一条条线的去交叠加厚加深,而是直接拿捏着力气,一笔将深度到位,然后手指压在着碳够量的暗部线上,往淡化的方向一抹就是一个面。 钱冲微微发怔,莫名觉得此刻华婕画画,像个女侠在挥剑冲杀,砍瓜切菜,飒爽利落。 并且,杀气腾腾。 大概有些享受华婕改画修画以及快速收尾的过程,钱冲坐着看她画了十几分钟,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画。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距离下课就剩十多分钟了,他不得不如华婕一样提笔加速,幻想自己也是个大侠,就算不能砍杀冲锋,劫富济贫什么的也得搞搞。 于是刷刷落笔,来不及细线画个面,也学华婕图快的手法,直接手指在画上涂抹,抹出过度面,抹出渐变灰。 慢慢觉得自己气场也来了,杀气也有了,仿佛也是个大侠了。 沈佳儒拍巴掌表示停笔时,他拇指跟华婕一样黑,抹的全是碳铅,跟刚挖煤回来似的。 四幅画摆在前面,华婕一边用面纸擦去手指上沾的碳,一边看自己的画。 身体忽然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感到满足舒畅了。 虽然是一幅黑白灰的素描,但她看着看着,仿佛也在画面上看到了色彩。 不,其实不是看到了色彩,而是看到了自己画水彩画时自在畅游的快感,以及逐渐成型的那么一点点独属于她的‘气’。 她抿了抿唇,心满意足。 虽然在点评环节,同学们对她的话提出了许多建议,老师也支出多处不足。 但她还是觉得很快乐。 “下课了。” 沈老师这三个字说罢,华婕舒口气,转头看了眼钱冲,由衷道了声‘谢谢,钱冲’。 来到老师画室这么久,她第一次体会到了钱冲的才华。 这家伙虽然嘴臭、讨厌、强势、不知轻重,又常常表现出令人措手不及的攻击性,但……没有恶意的耿直点评,于她倒还挺有益的。 也或许,他根本分不清自己哪些话是有恶意的,哪一些又是没有恶意的。 这个年纪的青春期少年,还未完全成熟,他们的理性,有时不足以压制骨子里属于雄性动物的野蛮和残忍,而他本人又拥有远超他人的才华和家底时,难免表现的像个欺负弱小的恶霸。 华婕舒口气,对于这个人过去的不礼貌,她已经不那么耿耿于怀了。 在沈老师的画室里,能多一个共同聊画,一起成长的战友,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啊。 “以后多多交流画技,少起刺炸毛~”她仰头拍拍他画板,“要当个好人啊,钱富贵,再接再厉。” 钱冲回头瞥她一眼,拽拽的没搭话,他推门走出画室。 华婕一手拎着画板,一手提着画材包,没手开门了,便想蹭着他推开的门一块出去。 哪想钱冲压根没有绅士意识,自己出去了就收回手,完全没想过还需要帮她撑一下门。 华婕差点被画室门夹住,幸亏她瞧见大事不妙窜的够快。 “……”大门合上,堪堪擦过她提着的画材包。 算了,指望钱冲当个好人估计是有点难。 他就当他自己。 要是再惹是生非,她怼她就是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华婕正腹诽他没点眼力见,将来长大了也是找不着对象的主。 钱冲忽然转头,盯着她问: “放学去写生不?” “……不了,我有事。”他居然邀请她一起写生…… 虽然觉得稀奇,虽然很想跟钱富贵成为很好的伙伴,但她还是无情的拒绝了她。 华婕跟钱冲摆摆手,就站在楼梯前仰头向上,想将沈墨从书房里喊出来。 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了沈墨那双黑黝黝的长眼睛,他什么时候站那儿的? “我家今天开业,一起过去看看!”她邀请道。 沈墨双臂搭在三楼走廊边的横栏上,转眼居高临下瞄一下钱冲,才慢条斯理走下楼。 够的到华婕时,他伸手极富占有欲的摸了下华婕后脑勺,与此同时又拿眼睛盯向已走到门口的钱冲。 “……”钱冲察觉到如芒在背,转头正对上沈墨不善的眼神,他不自觉咽了下口水,转身默默离开。 …… …… 华婕和沈墨赶到富云大厦顶层时,大华家具店里已经忙的不可开交。 12点开业,现在才11点,却已经来了不少人了。 两个人一到,华婕就被华母使唤着跑上跑下买东西之类,忙的脚不沾地。 沈墨也立即被征用,华母一把将狗子欢欢塞到了他怀里。 因为早上华母出门时,不知道怎么的没把欢欢关屋里。 小狗子跟着华母追了一路,等华母发现身后有条眼熟的狮子狗呼啦呼啦跟着猛跑时,她已经骑着自行车进市里了,再折回去把它送回家,势必会耽误开业的事。 华母只好把它放车筐里一块带过来。 她一上午忙忙活活,还担心狗丢,随便弄个绳拴住它,又怕它自己咬开绳子,或者被勒着。 将它塞给沈墨盯着,华母总算能放心了。 于是,好好一个过来看热闹,以为自己能发挥点什么无人可及的大作用的沈墨。 忽然就成了个抱狗大丫鬟。 第75章 开店! 欢迎进入前情回顾环节, 补订可以解锁新章节哦!  华婕走进高一组办公室时,廖珊珊已经站在班主任面前了。 从小被宠到大的千金似乎并不懂得其他普通孩子面对老师时的怯意,廖珊珊愤愤的跟老师打小报告,理直气壮: “梁老师, 景年老是欺负华婕!他刚才还把华婕的橡皮——” 华婕抿住唇, 虽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但宅在家里画画的她,也绝不是善于跟人打交道的成年人。 望着廖珊珊的果敢,她是羡慕的。 迈步走到班主任梁老师办公桌前, 与廖珊珊并肩而立。 梁萍听着廖珊珊激动的状词, 正分析着事件原委,瞧见华婕过来了,便侧头望向这个当事人。 华婕拉了下廖珊珊的手。 廖大小姐以为她是要大事化小, 不平的还想继续为她出头。 华婕却忽然抢先道: “梁老师, 我想换个座位。” “……”廖珊珊怔住, 她本以为看起来内敛少言的华婕会选择息事宁人, 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选择如此直截了当的方式。 梁萍也有些吃惊, 这个年纪的孩子容易激动、情绪化,她以为华婕会哭诉, 会抱怨, 却没想到她一句宣泄情绪的表现都没有,开口就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这个对话模式, 不像与孩子交谈, 倒像是明白了他人不会与你共情的成年人的解决方式—— 放弃谈感情的环节, 直接了当搞事情。 身后夕阳的光遍洒少女面颊,梁萍不禁仔细打量这位女同学。 她发现,华婕的气质与其他女孩子不太一样, 同样是稚嫩的面孔,眼神却格外沉静。 少了些懵懂,却多了丝智慧和从容。 此刻,少女直溜溜站在那里,虽然仍有些拘谨,表情却笃定。 梁萍忍不住想:华婕像是完全知道自己要什么,这份郑重和清醒,连她这个当老师的,也忍不住受到影响,不自觉扫去方才应付廖珊珊时的敷衍,多了丝严肃。 华婕不等梁老师说什么,率先阐述起自己的设想: “老师,景年总是欺负我,非常影响我正常学习。 “而且,坐在第四排我有些看不清黑板,应该是假性近视,如果坐的靠前一些,一定能调整过来。 “现在大家位置都坐满了,向您申请跟第一排的同学换座,您一定很为难。 “所以,老师我能坐在跟讲台平行的那个……靠窗的光荣座吗? “我今天早上看见那里新摆了一张桌子,我可以再搬一张桌子坐在边上。 “老师,我愿意擦一个学期的黑板。” 她语气恳切真诚,圆溜溜黑白分明的眼睛巴巴的望着梁萍,如小动物。 华婕条理清晰,语气非常有礼貌。 考虑周全又讲道理,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非常难得。 站在边上的廖珊珊直接惊了,她方才敲门进来后就开始巴拉巴拉告状,压根儿没想过要如何解决。 甚至没考虑过自己告状后老师会有什么反应。 如今华婕一上来叭叭叭几句,就把各种事情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简直把老师的活儿都干了。 再看自己之前的行为,简直就是盲勇,莽撞! 自惭形秽。 忽然之间,在廖珊珊心中,这个画画超好看的新同学的形象又变得更加高大了。 廖珊珊眼现钦佩之色,一颗小小的仰慕种子,于胸腔中扎根。 梁萍嘴角不自觉翘起来,她端起桌上的水杯,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 在华婕和廖珊珊紧张等待答案的这片刻间,作为班主任老师的她终于又夺回了主动权。 见华婕眉眼间隐现不安,梁萍才悠悠笑道: “今天上午你们美术老师还跟我说你画画好,不学可惜了。” 面对班主任忽然转移话题,华婕攥紧双拳,脑海中一边想着如何应对,一边还在纠结着万一自己的提议被拒绝,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劝服老师。 “还是不想朝报考美术专业努力吗?”梁萍又问。 华婕转头与廖珊珊对视一眼,便见对方正朝自己挤眉弄眼,点着头用口型说‘考啊考啊’。 当下,她已不排斥画画本身了,甚至在逐渐有意识的寻找画画带给她的最纯粹的快乐。 但高考考美术院校? 不,她才想定了,作为重生者,她要考清华!!!!! 她不想将画画当求生赚钱的工作,一门心思要将画画藏在最不染尘埃的净土里,仔细呵护这个爱好。 “我想再考虑考虑。”她道。 自己心里的想法如果宣之于口,一定会被嘲笑。 她想默默努力到目标并非遥不可及,再向他人提起。 而且现在没必要把话说死,毕竟准备报考美术的学生,可以不上自习,改去画室画画。 常去画室画画也有其诱人之处,华婕准备认真做过时间规划,再做决定。 梁萍微微一笑,不是直接拒绝,就说明有转圜余地。 一个成绩只能上大专的学生,如果是美术生,说不定就能念本科美术院校。 华婕学美术的话,有机会提高她班级的升学率。 “放学后你把后排空着的桌椅搬到靠窗最前的光荣座那儿,空着的那套桌椅是给转校的新同学坐的,你正好跟他当同桌,到时候好好相处。” “……”方才班主任转移话题到画画上,华婕本以为自己是碰了软钉子,忽然得偿所愿,她有些惊异,双眼亮起,激动不已。 廖珊珊倒比她更先反应过来,连声道:“谢谢老师!谢谢老师!” “谢谢老师。”华婕忙红着脸应和。 “嗯,也不用擦黑板了,好好学习就行了。”梁萍道。 “我一定好好学。”华婕认真点头,眼神坚毅。 “这次可考的不怎么好。” “期中考试我一定考好。”华婕眼神炯炯。 梁萍见她不像是说场面话,忽然又道:“期中能不能科科都及格?” “能!”华婕果断道。 “……”想也不想一下就说‘能’? 梁萍唇角挑起又抹平: “那这样……如果做不到科科及格,就往后挪两排?” “好。”华婕一秒都没犹豫,直接答应。 “!”廖珊珊想阻止都没来得及。 “……”梁萍也有些愕然,但转瞬便收起诧异,换成鼓励的笑容,“行,那加油。你们俩回去,把景年叫过来。” “谢谢老师。”华婕再次道谢,与珊珊并肩离开。 待孩子们走了,边上坐着的化学老师才对梁萍道: “她化学考了19分,半学期努力就能上及格线?这孩子数学考的怎么样?” 梁萍看了眼入学测试成绩单上已经填上数字的科目,只有英语及格了,摇头笑笑道: “也没真指望她能及格,激励一下,有个目标,好好学学,能进步就行。” “我看够呛。”化学老师嗤了一声,她教书十几年,对这种学生从来没抱过不切实际的期望。 把精力放在这种学生上,还不如多盯一盯中上水平的学生,对于提升班级升学率更有效。 她看了眼梁萍,忍不住想:到底是新毕业的老师,过度天真。 梁萍没多说什么,脑海里回想着方才华婕那双澄澈又漂亮的大眼睛,她手指在成绩单上点了点,敛目叹了口气。 …… …… “据说转校生念初中的时候,欺负同桌是出了名的。曾把同桌椅子丢出窗外、每天打同桌后脑勺、拿铁格尺抽同桌脸和手等等等等。” “那还不如跟景年一座呢。” “对啊,新同桌才是火坑!华婕真可怜。” 晨光明媚,早到的同学开窗透气,看到靠窗一排新填的两套桌椅,忍不住聊起八卦。 卞颖在进校园时与余同霖相遇,二人一道进教室,隐约听到同学的讨论声,都不自觉看向靠窗多加的两个光荣座。 余同霖眼神涩了下,没停顿便要越过。 卞颖却不放过机会,轻声道: “华婕怎么不跟老师说换到与你一座呢?我都听说新来咱班的转校生很可怕了。她宁可跟个不认识的混混一起坐,也不——” 她欲言又止,眼神落向余同霖,瞥见他神色不愉才抿唇叹气。 “关我屁事。”余同霖火气在积蓄,因为长身体而瘦削的俊脸绷的死紧。 “你别生她的气嘛。”卞颖歪头哄。 余同霖容色稍霁,两人又聊了两句,才各自回到自己座位。 卞颖坐下后,撑腮看了眼顶在教室最前方,格外特殊的位置—— 那里一向是给班里最难管的问题学生坐的。 因为老师推门进来,直视到的便是坐在那里的学生。 老师讲课时,第一时间捕捉到的也是最靠近讲台的那个位置。 把差生放在那儿,完全是为了方便老师盯人和管教。 ‘光荣座’完全是个嘲弄戏称。 那位置实在不怎么光荣,哼。 尤其传闻中要跟华婕当同桌的转校生,风评烂的彻底。 卞颖扯唇笑了笑,眉眼轻蔑。 …… 华婕却觉志得意满。 重生以来,换座是她干成的第一件‘大事’! 早上洗脸时,她对着镜子抚摸眉眼—— 眉骨较之眼睛是清浅的峰,一双大眼睛虽不若外国人那般深陷,却也在浅谷之中。 睁眼时,睫毛的影投在浅谷中的黑白潭上,这样没有变形的眼睛炯炯有神。 睫毛因刚才洗脸而湿漉漉的,映着卫生间的灯光,眸底现出星河,闪闪烁烁,似雨夜微光下的小动物。 她这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陷在眼窝中,掌心贴上时,能清楚的感觉到它们舒服惬意的姿态。 它们再也不会因为戴近视眼镜而鼓秃变形—— 她决心要悉心保护它们。 怀揣着刚收获的喜悦心情,她坐在邻居小哥哥边鸿的自行车后座上,裹着围巾,笑意盈盈抵达学校。 边鸿发现,这小姑娘每天上学时,好像都可开心了。 还真是爱上学。 …… 跨过教室门时,华婕的好心情终于冻结。 只见景年从讲台上高高跳起,落在华婕新课桌上。 她桌上还工整摆着几个本子和书。 痞痞的少年哈哈笑着蹲在她桌上,恶劣的留下两个脚印后站起身。 边上的男同学摆手似在劝他,他才嗤一声从华婕桌上跳回地面,转头正对上站在门口的华婕,愣了下,他脸上有一瞬间露出不自然神态,很快又撇嘴皱眉,显出凶恶模样。 教室里方才看热闹的同学全都噤了声,盯着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少女。 她会作何反应? 大哭大闹? 转头跑去教师办公室告状? 害怕的含着泪水默默坐回去,当无事发生? 同学们逐渐感受到教室里因华婕的沉默而紧绷窒息的气氛,正兀自猜测着她接下来可能有的反应,便见少女忽然动了。 华婕将书包往边上书桌随手一丢,一步跨到讲台边的洗手台前,捧起半满的洗手铁盆,便大步飒然走向景年座位。 一室视线都追着她,逐渐有倒抽凉气的声音在四周响起。 景年还没意识到她要干什么,直到她半盆水全泼在了他桌面和桌堂里。 “你干什么?”景年大喝出声,三两步跑到自己桌边,只见桌上的书和桌堂里的本子杂物全都灌了水。 他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抬头瞪向华婕。 少女短发微乱,面上带着怒,一双眼睛含着火焰,右手拎着铁盆,似乎随时准备抡起来跟他决一死战。 她站在那里气势汹汹,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华婕也很担心景年真的扑过来跟她打架,她一个瘦弱的高一女生,怎么可能打得过皮猴子一样的高一男生。 但她到底比他多长了十几岁,懂得‘心理战’的重要性。 她已捕捉到景年眼中的震愕和退却,于是气势更甚—— 只要老娘不害怕,害怕的就是别人! 刚走进来的同学察觉到气氛的诡异,一边好奇观望,一边噤声默默走向自己座位。 室内会喘气儿的全都静若寒蝉。 华同学也太狠了! 直到华婕和景年被班主任双双拎到走廊罚站,教室中才轰然爆发出剧烈讨论。 开学不过几天时间,就能看到这般冲突,实在太刺激了。 廖珊珊更是直呼哇塞! 华婕好烈!好酷!好帅! 梁萍不得不又回到班内冷脸维持秩序,让临时班长组织好早读,这才离开教室回办公室。 路过走廊时,她看了眼并肩贴墙站在门边的两位同学。 景年愤愤立着,耳朵通红,瞄眼班主任又慌忙转开视线。 华婕背脊贴着墙壁,嘴唇崩成直线,虽然眼观鼻鼻观心似很乖巧,神态间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倔强,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分明写着‘不服输’。 “站到第一节课上课,被我发现谁乱动了,就罚站到第二节课。”撂下狠话,梁萍头也不回走了。 办公室里还有位刚转来的新同学等着她呢。 听说也是个刺头,真是烦恼。 …… 晨读结束,走廊里来自各个班级的整齐朗诵声渐歇,取而代之的是窃语汇聚成的细碎嗡鸣,和翻书找本、桌椅轻碰的声响。 快上课了,已经有老师站到班级门口,等待铃声一响,便夹着书本和工具踏入他们日日奔赴的岗位。 华婕站的腿酸,却仍立的笔直,如细瘦的小白杨。 她双目懒散的看走廊窗外,看左右四周,观察人和景,并不觉得无聊。 原来进入社会的人,真的会怀念读书时光。 尤其是她这种进社会后,过的十分不顺遂的人。 重生归来,揣着对新生活美好向往,现在真是做什么都亲切而快乐。 想到这里,她横一眼边上散发‘生人勿进’气息的暴怒景年,再次获得了精神上的愉悦。 你气我不气,就是胜利。 才这样想着,目光忽而越过景年的脸,落在了走廊另一头。 她微微怔忡。 班主任梁萍捧着教案等物,带着一个斜挎着书包的高大少年,并行而来。 华婕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 是沈墨。 鲜亮的少年逐渐与记忆中的形象重叠,唇红齿白,但凶凶的坏坏的。 他眉眼迷人,睫毛浓浓,五官精致漂亮到无可挑剔,配上他痞坏的气质,衍生出危险而迷人的性感。 深秋北方的天很高很阔,白云边界清晰,厚实成团,随风快速掠过湛蓝天空。 风卷着红旗猎猎而动,空气清冽透明,远山锋利的边际也变得清晰。 这样美而凛俊的秋,也不及少年之美。 他是沈墨。 未来劲松一中最特别的风云人物,他是最令校领导和老师头疼的校霸,滋事斗殴总跟他有关。 偏偏又是超级学霸,甚至高考时成为一中走出去的第一个省文科状元。 他还是令全校学姐学妹都倾心的校草,每天课间都有其他班级女同学来偷看,情书收到手软。 上一世华婕也喜欢他,远观了三年。 沈墨穿过走廊,逐渐靠近,如雪崩临面,让被罚站也笃然无惧的她微微红了面。 她的世界仿佛被这道绚烂风景点亮,砰砰,砰砰,心跳略微超速。 真好看。 华婕想。 而且,以后这个人是她的同桌。 他左边是暖器和窗,右边是她,每次进出,都要途径她的座位。 唯一遗憾是,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自己被罚站的情况下…… 绘画工具都在她刚重生回来时丢在少年宫美术室里没带回家,所以下午她空着手就出了门。 深秋的太阳仍明媚,温度却不高。 穿着厚呢子小外套,穿着虽旧但干净的浅粉色运动鞋,她顶着太阳步行1个小时去少年宫。 本来可以坐公交车,但她想仔细看看2000年时的这座家乡小城。 湛蓝的天,大朵大朵的厚实白云。 粗狂的大二八自行车,呼啸而过的摩托车,街上打小灵通的男人,剪谢霆锋中分刘海短发的酷男生,网门口贴的《半条命》《暗黑破坏神Ⅱ》游戏大幅海报,擦肩而过的大娘口中哼着庞龙的《两只蝴蝶》…… 抵达的时候,已经有些气喘吁吁,额角鼻尖全是汗。 但她脸上带着笑容,真好啊,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样子,点亮记忆,陌生的城市又变得熟悉起来。 带着点感伤,又有些小幸福。 今天少年宫的美术老师张向阳摆了三组静物: 1、最难的:两个苹果,一个捏变形的可乐罐,装半杯水的透明玻璃杯,2个鸡蛋,2个苹果,2个樱桃,一个铜水壶(壶身如凸面镜,其他静物投影其上),静物组下方压3本书,一个深色围脖,最底层是白色桌布; 2、普通难度:一个三爪陶罐,一个西红柿,一个苹果,一个白瓷盘,一把小刀,静物组下方交叠着的一深一浅两色围脖,最底层是白色桌布; 3、简单:一个陶壶,一个石膏圆锥体,一个梨子,一个苹果,下压垂坠桌布。 华婕从画室整理柜出找到自己的画具,抱着它们站在画室中间,来回扫视三组静物。 这时画室门被推开,走进两个学生—— 一个是长相清秀的披肩发女生,一个是高马尾红毛衣女生,两人都是高二学生,不过不是华婕同校学姐。 她们来自劲松市二中,也就是沈墨转校前所在学校。 二中教学水平一直跟一中不相上下,但今年升学率比一中高,忽然晋升为劲松市第一顺位高中。 对于现在的华婕来说,这俩女生都十分陌生,即便暑假起她们就在少年宫一块儿学画。 两女生背着画板,拎着布兜站在华婕身边,同样打量起三组静物。 红毛衣看看华婕,笑道: “华婕,你上周怎么没画完就跑了?” “……上周忽然想起家里有事。”华婕随口扯了个理由,尴尬笑笑。 这俩人叫什么来着? 仅仅是十几年前一起学过画而已,她完全忘记了。 “白璐,你画哪幅呀?”披肩发女生问红毛衣。 “我选简单那组,哈哈,以我的水平,也就能画那个了。”穿红毛衣的白璐不好意思的笑笑,忽然转头问华婕: “华婕,你选哪个呀?” “……”华婕挑起眉,目光落向最难那组静物,才要开口,就听白璐又道: “你跟我一起选简单那组,我也就能跟你做做伴儿了。” “……”华婕启唇想说并不是。 以她现在的水平,画简单那组有点浪费时间,会比较无聊。 结果华婕还没说出来,嘴快的白璐已抢先道: “你才高一,选简单的也正常,我就惨了,都高二了还只能画这个。” 白璐说罢,又将目光落向披肩发,羡慕道: “难的那组,咱们画室也就唐阳你能画?” 原来面上一直挂着矜傲表情的披肩发女生叫唐阳。 “高三那几个肯定能画呀,12月他们就要准备艺考了嘛。 “不过我也可以试试。”唐阳笑着应了白璐的夸赞,转头用一种极具优越感的眼神瞟了华婕一眼,矜傲笑笑,便拎着画板走向最难的那组静物。 “我觉得高三那几个画的还不如你呢。”白璐朝唐阳道:“之前我就觉得老师摆的静物组对你来说都太简单了。” “还行。”唐阳对于白璐的吹捧照单全收,对自己极其自信。 华婕眼神微妙的闪了闪。 “华婕你坐哪边?咱俩一块儿坐左边?左边角度最简单啦~”白璐伸手想拉华婕手。 白璐想要讨好唐阳,华婕没意见,但她可不愿意强行被白璐抓过去,莫名其妙充当捧唐阳的另一块垫脚石,于是果断缩手道: “我去画那组。” 说罢挑眉憨厚笑笑,跟着唐阳走向最难一组静物,毫不犹豫坐在了最难的偏右角度的小板凳上。 白璐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跟到华婕跟前,夸张道: “这组你能画吗?这么难!你上次画的也就比我强点儿。” 对于白璐的口无遮拦,华婕有些无语,只能无奈道: “试试咯。” “画这么难,要是画不好,容易崩心态。你才高一,急什么啊?”白璐语气中已经透出浓浓轻视。 “……”华婕眉头微颦,她怎么就入了白璐的眼呢? 这人怎么就这么爱对别人的事儿指手画脚呢? 她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干卿何事? 有一瞬间,华婕想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要算了。 本能的怕事,想要不理睬自己的意愿和想法,去屈就他人的看法与观念,就顺着白璐的意去画简单静物组。 但这个念头才起,她后背就炸起一层鸡皮疙瘩。 无名火泛滥,她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重生一世,她是绝不会再这样躲躲闪闪、畏畏缩缩的活了。 他人的看法怎么就那么重要了? 狗屁! 如果在这世上,她自己都不尊重自己的看法,自己都本能忽视自己的想法,凭什么乞望他人尊重? “我没急呀,我就是想画这个。又没要你跟我一起画这组,你急什么呀?”华婕声音很冷很轻,脸上却带着似开玩笑般的笑容。 在少年宫这个美术班里,年少的华婕可以说是脾气最软最囊的一个,从来不会拒绝,也没反驳过他人。 白璐完全没想到华婕会忽然给了她一个软钉子碰,关键是这软钉子扎人还挺疼,她脸色涨红,却被堵的一句话说不上来。 再想跟华婕往来几句时,人家已经低头从画板里抽出合适大小的素描纸,挑笔削笔准备开画了,压根儿没想继续跟她纠缠。 白璐瞪着华婕的眼神从愕然到嘲讽,见唐阳看过来,便大声道: “可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还不识好歹。” “她要画就让她画呗,你管她呢?她试过后确定画不了,自然就会跟你一块儿画了嘛。”唐阳回瞥华婕一眼,似劝白璐,语气却也饱含着对华婕的不以为然。 “可不是!真以为自己能画的跟你一样吗?也不嫌丢人。”白璐立即应和。 唐阳那种高高在上,看待华婕如看哭闹小儿般的优越感,比白璐的愚蠢更令人作呕,华婕倔强的抬起下巴,转头问唐阳: “你是用嘴画画吗?” 语气冷漠,眼神鄙视。 “……”唐阳脸瞬间发烫涨红,她一向骄傲,为人处世从来端着架子,因为家境不错、学习不错,画画也挺好,被家长老师和同学们吹捧惯了,哪受过这样的冷嘲热讽,完全无从招架。 白璐见唐阳被怼的面红耳赤,便要上前狠狠跟华婕吵一架,这时张老师从门外抱着一个纸箱走进来,瞧她们一眼,说了句“来的挺早~”,又转向墙边将纸箱里的石膏一个个搬出。 白璐不敢在张老师面前惹事,狠狠瞪了华婕一眼,终于不再纠缠,堵着气回了简单静物组边坐下。 这时其他学生也陆续进了画室。 张老师整理好新买的石膏,拍着手上的粉灰,溜达着打量起哪些学生选了哪组静物。 白璐一边削铅笔,一边仍在忿忿瞪视华婕背影。 见张老师目光似乎正落在华婕身上,脑内灵光一现,她忽然开口道: “张老师,以华婕的水平,应该选简单静物?她这样跑去画最难的一组,这不是空占着位置吗?她又画不成。” 白璐大嗓门似乎没有收着,桄榔一嗓子喊的画师里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华婕。 不少读空气能力较强的学生,忍不住替华婕尴尬起来。 这要是张老师说华婕画不了最难那组静物,间接点出其不自量力的愚蠢,让她换到简单那组去画……华婕站起身拎着画板画材挪地方的过程,众目睽睽,得多羞耻,多难堪啊! 简直不忍看,呼吸都嫌尴尬。 白璐察觉到空气滞涩,眼神透出得意来。 她倒要看看,华婕还敢不敢嚣张了。 华婕眉头渐锁,脸色凝重的看向张老师。 唐阳脸上的热意随之褪去,她没有看张老师,而是笃定的盯住了华婕,好整以暇的等着看华婕热闹。 她要好好享受华婕的每一个难堪表情,那可有多过瘾。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张老师顿了下,竟没有让华婕换组。 第75章 开店! 欢迎进入前情回顾环节, 补订可以解锁新章节哦!  华婕走进高一组办公室时,廖珊珊已经站在班主任面前了。 从小被宠到大的千金似乎并不懂得其他普通孩子面对老师时的怯意,廖珊珊愤愤的跟老师打小报告,理直气壮: “梁老师, 景年老是欺负华婕!他刚才还把华婕的橡皮——” 华婕抿住唇, 虽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但宅在家里画画的她,也绝不是善于跟人打交道的成年人。 望着廖珊珊的果敢,她是羡慕的。 迈步走到班主任梁老师办公桌前, 与廖珊珊并肩而立。 梁萍听着廖珊珊激动的状词, 正分析着事件原委,瞧见华婕过来了,便侧头望向这个当事人。 华婕拉了下廖珊珊的手。 廖大小姐以为她是要大事化小, 不平的还想继续为她出头。 华婕却忽然抢先道: “梁老师, 我想换个座位。” “……”廖珊珊怔住, 她本以为看起来内敛少言的华婕会选择息事宁人, 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选择如此直截了当的方式。 梁萍也有些吃惊, 这个年纪的孩子容易激动、情绪化,她以为华婕会哭诉, 会抱怨, 却没想到她一句宣泄情绪的表现都没有,开口就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这个对话模式, 不像与孩子交谈, 倒像是明白了他人不会与你共情的成年人的解决方式—— 放弃谈感情的环节, 直接了当搞事情。 身后夕阳的光遍洒少女面颊,梁萍不禁仔细打量这位女同学。 她发现,华婕的气质与其他女孩子不太一样, 同样是稚嫩的面孔,眼神却格外沉静。 少了些懵懂,却多了丝智慧和从容。 此刻,少女直溜溜站在那里,虽然仍有些拘谨,表情却笃定。 梁萍忍不住想:华婕像是完全知道自己要什么,这份郑重和清醒,连她这个当老师的,也忍不住受到影响,不自觉扫去方才应付廖珊珊时的敷衍,多了丝严肃。 华婕不等梁老师说什么,率先阐述起自己的设想: “老师,景年总是欺负我,非常影响我正常学习。 “而且,坐在第四排我有些看不清黑板,应该是假性近视,如果坐的靠前一些,一定能调整过来。 “现在大家位置都坐满了,向您申请跟第一排的同学换座,您一定很为难。 “所以,老师我能坐在跟讲台平行的那个……靠窗的光荣座吗? “我今天早上看见那里新摆了一张桌子,我可以再搬一张桌子坐在边上。 “老师,我愿意擦一个学期的黑板。” 她语气恳切真诚,圆溜溜黑白分明的眼睛巴巴的望着梁萍,如小动物。 华婕条理清晰,语气非常有礼貌。 考虑周全又讲道理,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非常难得。 站在边上的廖珊珊直接惊了,她方才敲门进来后就开始巴拉巴拉告状,压根儿没想过要如何解决。 甚至没考虑过自己告状后老师会有什么反应。 如今华婕一上来叭叭叭几句,就把各种事情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简直把老师的活儿都干了。 再看自己之前的行为,简直就是盲勇,莽撞! 自惭形秽。 忽然之间,在廖珊珊心中,这个画画超好看的新同学的形象又变得更加高大了。 廖珊珊眼现钦佩之色,一颗小小的仰慕种子,于胸腔中扎根。 梁萍嘴角不自觉翘起来,她端起桌上的水杯,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 在华婕和廖珊珊紧张等待答案的这片刻间,作为班主任老师的她终于又夺回了主动权。 见华婕眉眼间隐现不安,梁萍才悠悠笑道: “今天上午你们美术老师还跟我说你画画好,不学可惜了。” 面对班主任忽然转移话题,华婕攥紧双拳,脑海中一边想着如何应对,一边还在纠结着万一自己的提议被拒绝,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劝服老师。 “还是不想朝报考美术专业努力吗?”梁萍又问。 华婕转头与廖珊珊对视一眼,便见对方正朝自己挤眉弄眼,点着头用口型说‘考啊考啊’。 当下,她已不排斥画画本身了,甚至在逐渐有意识的寻找画画带给她的最纯粹的快乐。 但高考考美术院校? 不,她才想定了,作为重生者,她要考清华!!!!! 她不想将画画当求生赚钱的工作,一门心思要将画画藏在最不染尘埃的净土里,仔细呵护这个爱好。 “我想再考虑考虑。”她道。 自己心里的想法如果宣之于口,一定会被嘲笑。 她想默默努力到目标并非遥不可及,再向他人提起。 而且现在没必要把话说死,毕竟准备报考美术的学生,可以不上自习,改去画室画画。 常去画室画画也有其诱人之处,华婕准备认真做过时间规划,再做决定。 梁萍微微一笑,不是直接拒绝,就说明有转圜余地。 一个成绩只能上大专的学生,如果是美术生,说不定就能念本科美术院校。 华婕学美术的话,有机会提高她班级的升学率。 “放学后你把后排空着的桌椅搬到靠窗最前的光荣座那儿,空着的那套桌椅是给转校的新同学坐的,你正好跟他当同桌,到时候好好相处。” “……”方才班主任转移话题到画画上,华婕本以为自己是碰了软钉子,忽然得偿所愿,她有些惊异,双眼亮起,激动不已。 廖珊珊倒比她更先反应过来,连声道:“谢谢老师!谢谢老师!” “谢谢老师。”华婕忙红着脸应和。 “嗯,也不用擦黑板了,好好学习就行了。”梁萍道。 “我一定好好学。”华婕认真点头,眼神坚毅。 “这次可考的不怎么好。” “期中考试我一定考好。”华婕眼神炯炯。 梁萍见她不像是说场面话,忽然又道:“期中能不能科科都及格?” “能!”华婕果断道。 “……”想也不想一下就说‘能’? 梁萍唇角挑起又抹平: “那这样……如果做不到科科及格,就往后挪两排?” “好。”华婕一秒都没犹豫,直接答应。 “!”廖珊珊想阻止都没来得及。 “……”梁萍也有些愕然,但转瞬便收起诧异,换成鼓励的笑容,“行,那加油。你们俩回去,把景年叫过来。” “谢谢老师。”华婕再次道谢,与珊珊并肩离开。 待孩子们走了,边上坐着的化学老师才对梁萍道: “她化学考了19分,半学期努力就能上及格线?这孩子数学考的怎么样?” 梁萍看了眼入学测试成绩单上已经填上数字的科目,只有英语及格了,摇头笑笑道: “也没真指望她能及格,激励一下,有个目标,好好学学,能进步就行。” “我看够呛。”化学老师嗤了一声,她教书十几年,对这种学生从来没抱过不切实际的期望。 把精力放在这种学生上,还不如多盯一盯中上水平的学生,对于提升班级升学率更有效。 她看了眼梁萍,忍不住想:到底是新毕业的老师,过度天真。 梁萍没多说什么,脑海里回想着方才华婕那双澄澈又漂亮的大眼睛,她手指在成绩单上点了点,敛目叹了口气。 …… …… “据说转校生念初中的时候,欺负同桌是出了名的。曾把同桌椅子丢出窗外、每天打同桌后脑勺、拿铁格尺抽同桌脸和手等等等等。” “那还不如跟景年一座呢。” “对啊,新同桌才是火坑!华婕真可怜。” 晨光明媚,早到的同学开窗透气,看到靠窗一排新填的两套桌椅,忍不住聊起八卦。 卞颖在进校园时与余同霖相遇,二人一道进教室,隐约听到同学的讨论声,都不自觉看向靠窗多加的两个光荣座。 余同霖眼神涩了下,没停顿便要越过。 卞颖却不放过机会,轻声道: “华婕怎么不跟老师说换到与你一座呢?我都听说新来咱班的转校生很可怕了。她宁可跟个不认识的混混一起坐,也不——” 她欲言又止,眼神落向余同霖,瞥见他神色不愉才抿唇叹气。 “关我屁事。”余同霖火气在积蓄,因为长身体而瘦削的俊脸绷的死紧。 “你别生她的气嘛。”卞颖歪头哄。 余同霖容色稍霁,两人又聊了两句,才各自回到自己座位。 卞颖坐下后,撑腮看了眼顶在教室最前方,格外特殊的位置—— 那里一向是给班里最难管的问题学生坐的。 因为老师推门进来,直视到的便是坐在那里的学生。 老师讲课时,第一时间捕捉到的也是最靠近讲台的那个位置。 把差生放在那儿,完全是为了方便老师盯人和管教。 ‘光荣座’完全是个嘲弄戏称。 那位置实在不怎么光荣,哼。 尤其传闻中要跟华婕当同桌的转校生,风评烂的彻底。 卞颖扯唇笑了笑,眉眼轻蔑。 …… 华婕却觉志得意满。 重生以来,换座是她干成的第一件‘大事’! 早上洗脸时,她对着镜子抚摸眉眼—— 眉骨较之眼睛是清浅的峰,一双大眼睛虽不若外国人那般深陷,却也在浅谷之中。 睁眼时,睫毛的影投在浅谷中的黑白潭上,这样没有变形的眼睛炯炯有神。 睫毛因刚才洗脸而湿漉漉的,映着卫生间的灯光,眸底现出星河,闪闪烁烁,似雨夜微光下的小动物。 她这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陷在眼窝中,掌心贴上时,能清楚的感觉到它们舒服惬意的姿态。 它们再也不会因为戴近视眼镜而鼓秃变形—— 她决心要悉心保护它们。 怀揣着刚收获的喜悦心情,她坐在邻居小哥哥边鸿的自行车后座上,裹着围巾,笑意盈盈抵达学校。 边鸿发现,这小姑娘每天上学时,好像都可开心了。 还真是爱上学。 …… 跨过教室门时,华婕的好心情终于冻结。 只见景年从讲台上高高跳起,落在华婕新课桌上。 她桌上还工整摆着几个本子和书。 痞痞的少年哈哈笑着蹲在她桌上,恶劣的留下两个脚印后站起身。 边上的男同学摆手似在劝他,他才嗤一声从华婕桌上跳回地面,转头正对上站在门口的华婕,愣了下,他脸上有一瞬间露出不自然神态,很快又撇嘴皱眉,显出凶恶模样。 教室里方才看热闹的同学全都噤了声,盯着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少女。 她会作何反应? 大哭大闹? 转头跑去教师办公室告状? 害怕的含着泪水默默坐回去,当无事发生? 同学们逐渐感受到教室里因华婕的沉默而紧绷窒息的气氛,正兀自猜测着她接下来可能有的反应,便见少女忽然动了。 华婕将书包往边上书桌随手一丢,一步跨到讲台边的洗手台前,捧起半满的洗手铁盆,便大步飒然走向景年座位。 一室视线都追着她,逐渐有倒抽凉气的声音在四周响起。 景年还没意识到她要干什么,直到她半盆水全泼在了他桌面和桌堂里。 “你干什么?”景年大喝出声,三两步跑到自己桌边,只见桌上的书和桌堂里的本子杂物全都灌了水。 他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抬头瞪向华婕。 少女短发微乱,面上带着怒,一双眼睛含着火焰,右手拎着铁盆,似乎随时准备抡起来跟他决一死战。 她站在那里气势汹汹,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华婕也很担心景年真的扑过来跟她打架,她一个瘦弱的高一女生,怎么可能打得过皮猴子一样的高一男生。 但她到底比他多长了十几岁,懂得‘心理战’的重要性。 她已捕捉到景年眼中的震愕和退却,于是气势更甚—— 只要老娘不害怕,害怕的就是别人! 刚走进来的同学察觉到气氛的诡异,一边好奇观望,一边噤声默默走向自己座位。 室内会喘气儿的全都静若寒蝉。 华同学也太狠了! 直到华婕和景年被班主任双双拎到走廊罚站,教室中才轰然爆发出剧烈讨论。 开学不过几天时间,就能看到这般冲突,实在太刺激了。 廖珊珊更是直呼哇塞! 华婕好烈!好酷!好帅! 梁萍不得不又回到班内冷脸维持秩序,让临时班长组织好早读,这才离开教室回办公室。 路过走廊时,她看了眼并肩贴墙站在门边的两位同学。 景年愤愤立着,耳朵通红,瞄眼班主任又慌忙转开视线。 华婕背脊贴着墙壁,嘴唇崩成直线,虽然眼观鼻鼻观心似很乖巧,神态间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倔强,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分明写着‘不服输’。 “站到第一节课上课,被我发现谁乱动了,就罚站到第二节课。”撂下狠话,梁萍头也不回走了。 办公室里还有位刚转来的新同学等着她呢。 听说也是个刺头,真是烦恼。 …… 晨读结束,走廊里来自各个班级的整齐朗诵声渐歇,取而代之的是窃语汇聚成的细碎嗡鸣,和翻书找本、桌椅轻碰的声响。 快上课了,已经有老师站到班级门口,等待铃声一响,便夹着书本和工具踏入他们日日奔赴的岗位。 华婕站的腿酸,却仍立的笔直,如细瘦的小白杨。 她双目懒散的看走廊窗外,看左右四周,观察人和景,并不觉得无聊。 原来进入社会的人,真的会怀念读书时光。 尤其是她这种进社会后,过的十分不顺遂的人。 重生归来,揣着对新生活美好向往,现在真是做什么都亲切而快乐。 想到这里,她横一眼边上散发‘生人勿进’气息的暴怒景年,再次获得了精神上的愉悦。 你气我不气,就是胜利。 才这样想着,目光忽而越过景年的脸,落在了走廊另一头。 她微微怔忡。 班主任梁萍捧着教案等物,带着一个斜挎着书包的高大少年,并行而来。 华婕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 是沈墨。 鲜亮的少年逐渐与记忆中的形象重叠,唇红齿白,但凶凶的坏坏的。 他眉眼迷人,睫毛浓浓,五官精致漂亮到无可挑剔,配上他痞坏的气质,衍生出危险而迷人的性感。 深秋北方的天很高很阔,白云边界清晰,厚实成团,随风快速掠过湛蓝天空。 风卷着红旗猎猎而动,空气清冽透明,远山锋利的边际也变得清晰。 这样美而凛俊的秋,也不及少年之美。 他是沈墨。 未来劲松一中最特别的风云人物,他是最令校领导和老师头疼的校霸,滋事斗殴总跟他有关。 偏偏又是超级学霸,甚至高考时成为一中走出去的第一个省文科状元。 他还是令全校学姐学妹都倾心的校草,每天课间都有其他班级女同学来偷看,情书收到手软。 上一世华婕也喜欢他,远观了三年。 沈墨穿过走廊,逐渐靠近,如雪崩临面,让被罚站也笃然无惧的她微微红了面。 她的世界仿佛被这道绚烂风景点亮,砰砰,砰砰,心跳略微超速。 真好看。 华婕想。 而且,以后这个人是她的同桌。 他左边是暖器和窗,右边是她,每次进出,都要途径她的座位。 唯一遗憾是,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自己被罚站的情况下…… 绘画工具都在她刚重生回来时丢在少年宫美术室里没带回家,所以下午她空着手就出了门。 深秋的太阳仍明媚,温度却不高。 穿着厚呢子小外套,穿着虽旧但干净的浅粉色运动鞋,她顶着太阳步行1个小时去少年宫。 本来可以坐公交车,但她想仔细看看2000年时的这座家乡小城。 湛蓝的天,大朵大朵的厚实白云。 粗狂的大二八自行车,呼啸而过的摩托车,街上打小灵通的男人,剪谢霆锋中分刘海短发的酷男生,网门口贴的《半条命》《暗黑破坏神Ⅱ》游戏大幅海报,擦肩而过的大娘口中哼着庞龙的《两只蝴蝶》…… 抵达的时候,已经有些气喘吁吁,额角鼻尖全是汗。 但她脸上带着笑容,真好啊,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样子,点亮记忆,陌生的城市又变得熟悉起来。 带着点感伤,又有些小幸福。 今天少年宫的美术老师张向阳摆了三组静物: 1、最难的:两个苹果,一个捏变形的可乐罐,装半杯水的透明玻璃杯,2个鸡蛋,2个苹果,2个樱桃,一个铜水壶(壶身如凸面镜,其他静物投影其上),静物组下方压3本书,一个深色围脖,最底层是白色桌布; 2、普通难度:一个三爪陶罐,一个西红柿,一个苹果,一个白瓷盘,一把小刀,静物组下方交叠着的一深一浅两色围脖,最底层是白色桌布; 3、简单:一个陶壶,一个石膏圆锥体,一个梨子,一个苹果,下压垂坠桌布。 华婕从画室整理柜出找到自己的画具,抱着它们站在画室中间,来回扫视三组静物。 这时画室门被推开,走进两个学生—— 一个是长相清秀的披肩发女生,一个是高马尾红毛衣女生,两人都是高二学生,不过不是华婕同校学姐。 她们来自劲松市二中,也就是沈墨转校前所在学校。 二中教学水平一直跟一中不相上下,但今年升学率比一中高,忽然晋升为劲松市第一顺位高中。 对于现在的华婕来说,这俩女生都十分陌生,即便暑假起她们就在少年宫一块儿学画。 两女生背着画板,拎着布兜站在华婕身边,同样打量起三组静物。 红毛衣看看华婕,笑道: “华婕,你上周怎么没画完就跑了?” “……上周忽然想起家里有事。”华婕随口扯了个理由,尴尬笑笑。 这俩人叫什么来着? 仅仅是十几年前一起学过画而已,她完全忘记了。 “白璐,你画哪幅呀?”披肩发女生问红毛衣。 “我选简单那组,哈哈,以我的水平,也就能画那个了。”穿红毛衣的白璐不好意思的笑笑,忽然转头问华婕: “华婕,你选哪个呀?” “……”华婕挑起眉,目光落向最难那组静物,才要开口,就听白璐又道: “你跟我一起选简单那组,我也就能跟你做做伴儿了。” “……”华婕启唇想说并不是。 以她现在的水平,画简单那组有点浪费时间,会比较无聊。 结果华婕还没说出来,嘴快的白璐已抢先道: “你才高一,选简单的也正常,我就惨了,都高二了还只能画这个。” 白璐说罢,又将目光落向披肩发,羡慕道: “难的那组,咱们画室也就唐阳你能画?” 原来面上一直挂着矜傲表情的披肩发女生叫唐阳。 “高三那几个肯定能画呀,12月他们就要准备艺考了嘛。 “不过我也可以试试。”唐阳笑着应了白璐的夸赞,转头用一种极具优越感的眼神瞟了华婕一眼,矜傲笑笑,便拎着画板走向最难的那组静物。 “我觉得高三那几个画的还不如你呢。”白璐朝唐阳道:“之前我就觉得老师摆的静物组对你来说都太简单了。” “还行。”唐阳对于白璐的吹捧照单全收,对自己极其自信。 华婕眼神微妙的闪了闪。 “华婕你坐哪边?咱俩一块儿坐左边?左边角度最简单啦~”白璐伸手想拉华婕手。 白璐想要讨好唐阳,华婕没意见,但她可不愿意强行被白璐抓过去,莫名其妙充当捧唐阳的另一块垫脚石,于是果断缩手道: “我去画那组。” 说罢挑眉憨厚笑笑,跟着唐阳走向最难一组静物,毫不犹豫坐在了最难的偏右角度的小板凳上。 白璐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跟到华婕跟前,夸张道: “这组你能画吗?这么难!你上次画的也就比我强点儿。” 对于白璐的口无遮拦,华婕有些无语,只能无奈道: “试试咯。” “画这么难,要是画不好,容易崩心态。你才高一,急什么啊?”白璐语气中已经透出浓浓轻视。 “……”华婕眉头微颦,她怎么就入了白璐的眼呢? 这人怎么就这么爱对别人的事儿指手画脚呢? 她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干卿何事? 有一瞬间,华婕想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要算了。 本能的怕事,想要不理睬自己的意愿和想法,去屈就他人的看法与观念,就顺着白璐的意去画简单静物组。 但这个念头才起,她后背就炸起一层鸡皮疙瘩。 无名火泛滥,她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重生一世,她是绝不会再这样躲躲闪闪、畏畏缩缩的活了。 他人的看法怎么就那么重要了? 狗屁! 如果在这世上,她自己都不尊重自己的看法,自己都本能忽视自己的想法,凭什么乞望他人尊重? “我没急呀,我就是想画这个。又没要你跟我一起画这组,你急什么呀?”华婕声音很冷很轻,脸上却带着似开玩笑般的笑容。 在少年宫这个美术班里,年少的华婕可以说是脾气最软最囊的一个,从来不会拒绝,也没反驳过他人。 白璐完全没想到华婕会忽然给了她一个软钉子碰,关键是这软钉子扎人还挺疼,她脸色涨红,却被堵的一句话说不上来。 再想跟华婕往来几句时,人家已经低头从画板里抽出合适大小的素描纸,挑笔削笔准备开画了,压根儿没想继续跟她纠缠。 白璐瞪着华婕的眼神从愕然到嘲讽,见唐阳看过来,便大声道: “可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还不识好歹。” “她要画就让她画呗,你管她呢?她试过后确定画不了,自然就会跟你一块儿画了嘛。”唐阳回瞥华婕一眼,似劝白璐,语气却也饱含着对华婕的不以为然。 “可不是!真以为自己能画的跟你一样吗?也不嫌丢人。”白璐立即应和。 唐阳那种高高在上,看待华婕如看哭闹小儿般的优越感,比白璐的愚蠢更令人作呕,华婕倔强的抬起下巴,转头问唐阳: “你是用嘴画画吗?” 语气冷漠,眼神鄙视。 “……”唐阳脸瞬间发烫涨红,她一向骄傲,为人处世从来端着架子,因为家境不错、学习不错,画画也挺好,被家长老师和同学们吹捧惯了,哪受过这样的冷嘲热讽,完全无从招架。 白璐见唐阳被怼的面红耳赤,便要上前狠狠跟华婕吵一架,这时张老师从门外抱着一个纸箱走进来,瞧她们一眼,说了句“来的挺早~”,又转向墙边将纸箱里的石膏一个个搬出。 白璐不敢在张老师面前惹事,狠狠瞪了华婕一眼,终于不再纠缠,堵着气回了简单静物组边坐下。 这时其他学生也陆续进了画室。 张老师整理好新买的石膏,拍着手上的粉灰,溜达着打量起哪些学生选了哪组静物。 白璐一边削铅笔,一边仍在忿忿瞪视华婕背影。 见张老师目光似乎正落在华婕身上,脑内灵光一现,她忽然开口道: “张老师,以华婕的水平,应该选简单静物?她这样跑去画最难的一组,这不是空占着位置吗?她又画不成。” 白璐大嗓门似乎没有收着,桄榔一嗓子喊的画师里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华婕。 不少读空气能力较强的学生,忍不住替华婕尴尬起来。 这要是张老师说华婕画不了最难那组静物,间接点出其不自量力的愚蠢,让她换到简单那组去画……华婕站起身拎着画板画材挪地方的过程,众目睽睽,得多羞耻,多难堪啊! 简直不忍看,呼吸都嫌尴尬。 白璐察觉到空气滞涩,眼神透出得意来。 她倒要看看,华婕还敢不敢嚣张了。 华婕眉头渐锁,脸色凝重的看向张老师。 唐阳脸上的热意随之褪去,她没有看张老师,而是笃定的盯住了华婕,好整以暇的等着看华婕热闹。 她要好好享受华婕的每一个难堪表情,那可有多过瘾。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张老师顿了下,竟没有让华婕换组。 第76章 开业大吉! 欢迎进入前情回顾环节, 补订可以解锁新章节哦! 至于景年,哼,手下败将, 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华婕站在白璐和景年中间, 两个人对着她全面戒备, 随时准备抢夺她手里的教鞭。 唐阳不自觉往边上站了一步,让白璐挡在自己和华婕之间,以保自己绝不被华婕抽到—— 她和白璐在二中就是同班朋友, 总是出双入对,她想干什么, 都使小手段让白璐顶在前面, 自己当那个怡然从容的受益者。 此时此刻,白璐也是她非常好的枪和盾。 总之, 打架吵闹白璐上,挡刀挨骂也还是白璐上。 华婕当然没有挥教鞭抽人,她看一眼景年的画,又看看不远处竖在地上、靠着板凳招摇展示的唐阳的画。 毫不掩饰鄙夷的轻嗤一声。 景年以为哼的是他,脸色瞬间铁青。 白璐方才被华婕的气势压住, 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就算真动手也未必是自己吃亏, 于是又嚣张起来: “你哼什么?” 眼睛一瞪,充满了威胁意味。 她心里还在幻想着,说不定华婕又怂回原来的模样, 慌张解释说是喉咙不舒服呢。 整个画室的人都在看华婕和白璐吵架,没人注意到靠在门口的沈墨。 少年长腿交叠,懒洋洋倚着,见白璐似乎要耍横, 脚后跟在地上点了点,似乎有些想溜达过去以自己‘华婕同桌’的身份,参与参与。 华婕却并没有被吓住,她横了白璐一眼,挺胸抬头站直后比对方高一个指节,气势又上去了。 “二中的美术生也不怎么样嘛,气焰倒很不得了,都是用嘴画画的。”华婕挑起下巴,不可一世的伸长教鞭指向景年的画: “从景年的画上看,他的问题无非是画技不纯熟,完全可以在未来三年中通过勤学苦练完成蜕变。 “但被白璐你吹上天的唐阳这幅画……呵,问题可就大了。” 说着,华婕迈前一步,伸长教鞭指向唐阳的画。 “你说什么呢?”这回不等白璐开口,唐阳先急了。 她拔高嗓门喝问完,才发现自己破了功,居然如此不淑女的大喊大叫,脸涨的通红,在众人注视下又气又窘的攥紧拳头,瞪着华婕恨的牙痒痒。 华婕挑了挑唇,姿态仍旧平和稳健,那通身的气派十分唬人,竟有种掌控全场的领导气势。 大家不知道那是她当网课老师,练就出来的师长从容。 有的女同学忍不住羡慕起来,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敏感又情绪化,难免显得拘谨,总是向往带有成年人气势的挥洒自如。 沈墨插在兜里的双手忽然抽出,双臂交叠在胸前,看热闹的姿态更散漫悠闲了。 他本来还想着自己身为娃娃头小土豆的同桌,是不是应该讲义气的上去帮她教训人。 眼下看来,她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忙,他安心看热闹就够了。 “要我再说一遍吗?”华婕清浅一笑,声音并不凶狠,这句回怼轻描淡写,却差点活活把唐阳气死。 白璐见唐阳脸色都开始发白了,举手便要去推华婕。 沈墨眉头皱起,直起身体欲闯进画室,却见另一个人架住了白璐的手。 是站在华婕身边,被她称为景年的少年。 沈墨微皱的眉头更紧了些,随即又慢慢舒展,身体也再次靠回门上。 “别动手啊。”景年方才还因在陌生环境而觉得拘谨,如今终于反应过来华婕居然不是在打压他,而是跟他一样站在一中阵营帮他出头,瞬间觉得有了队友,原本的高中皮猴气势恢复。 他抓住白璐手腕,一把甩开,上前一步昂头歪脑袋威胁了回去。 白璐梗住,嘴唇微微哆嗦,显然仍不甘心,但碍于景年是个男的,武力值更高,只得咬牙忍住了。 华婕歪头扫一眼景年。 景年别扭的转开视线,现在面对二中两个瞧不起人的恶女,这才被迫跟华婕站在一个阵营,可不代表他就真的向着她、护着她了。 华婕捏着教鞭走到唐阳画前,脸上没有跟别人吵架的愤怒或张狂,平静而克制,透着种就事论事的理性。 她回头看一眼唐阳,语重心长又丝毫不客气道: “你太喜欢抠细节了,其他静物都还没上第2层调子呢,苹果的暗部都涂死了。 “现在看来这个苹果倒是挺立体的,但是整个画面里最暗的是铜水壶的暗部,你的苹果已经画的这么黑了,铜水壶的暗部怎么办?用炭笔吗?还是画完了再擦掉苹果重画? “你这样去考试,画就算看着还行,专业打分老师扫一眼就能发现你根本没有处理一整幅画的能力.每个静物都是独立浮空的,没在一个空间环境里,单个静物画的再立体,整幅图也是前后不分,明暗糊涂。 “积习难改,你这样画,是想一辈子当三流画匠吗? “还得意着嘲讽别人?有这功夫你不如磨炼磨炼自己!” 华婕的声音一点也不凶,平和的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可她越是这样一本正经的阐述,越是让人信服,唐阳听的也就越心寒气怒。 偏偏四周其他同学们听了,接连发出或认可或恍然的私语,刺激的唐阳眼睛赤红,羞耻的快要自绝于当场。 只是,全画室同学们,除了白璐,没一个同情唐阳的。 往常他们受了唐阳白璐这俩人太多气,整个画室从来只有她们贬低别人、踩别人的,还是第一次有人能说的她们两个哑口无言。 竟有些痛快。 白璐愣愣着,张口结舌盯着唐阳的画,恍惚间开始质疑。 真有那么糟糕吗? 华婕说完了,气也出了,看着唐阳又有些兔死狐悲的难过。 之前当美术网课老师时,就最怕遇到这种明明还有许多不足,却自以为是,止足不前的孩子。 要再这样自傲障目,那就是在给自己埋雷了。 可她说的再多,路还是要自己走,她看看唐阳,眼神隐约透出悯意。 华婕畅言怒斥,门口看热闹的沈墨也不自觉勾起笑容。 大谈画画时的娃娃头小土豆,与学校里的小土豆大为不同。 在学校时,他教她课业,她是个超级乖巧的小学渣,虚心受教,茫然又傻气,讲话声音都像个气弱的小猫。 可站在画室中间,于学画的同学们视线中,放肆点评画作时,却显得自信而飞扬。 那双闪烁的眼睛射出笃定而炽烈的光芒,让原本纤细的身姿,都显得高大了些——那来源于她万夫难敌的气势。 沈墨第一次见识到女孩子谈及自己擅长事物时高谈阔论的样子,充满力量,极富感染力。 让他的血液也莫名有些升温。 对他来说还不算太熟悉的新学校里的新同桌,在他世界中,变得更鲜明生动了些。 张向阳拎着两瓶暖水壶回来时,就见一个陌生的俊帅少年倚在画室门口,望着画室里不知道哪位同学,脸上衔着饶有兴味的笑容。 她才要开口来一句沈墨的口头禅‘你谁呀?’,忽见画室内同学们剑拔弩张,瞬间忘了沈墨,进门将暖水壶放在墙根,便要去主持下纪律。 白璐在这时大声怒斥华婕: “你——你懂个屁! “你画的还不如唐阳,净在这边口若悬河瞎哔哔,你敢把你的画翻过来跟唐阳的比一比吗?” 其他同学们被白璐这么一吼,忽然醒神。 对哦,华婕画的好像不如唐阳? 搞了半天,就一纸上谈兵? 怎么自己被华婕瞎忽悠几句,便差点把华婕当大师了呢。 众同学自觉被唬,纷纷眼神复杂的看向华婕。 华婕面上却没有丝毫被戳破的慌张,她盯着白璐,扯唇无奈嗤笑。 纤长的手臂伸展,毫不犹豫的弯腰将自己扣竖在板凳边的画翻转了过来。 下一瞬,她的画映入所有人眼帘。 原本准备开口干预学生争执的张向阳闭了嘴,对上华婕的画,抿唇沉默盯着,完全忘记了自己方才要干嘛。 “华婕,你给我签个名。”粘‘小燕子’画背面时,廖珊珊留了一条没黏,送到华婕面前求签名。 “我又不出名,你要我签名干嘛?”华婕忙摆手,面颊开始微微泛红。 “我觉得你将来能成为大画家,到时候有你签名的画可就值钱了。”廖珊珊挤眉弄眼,“我这叫投资。” “噗。”华婕接过画,想了想,便拿起钢笔,在空白处一笔一划勾勒起来。 她没有写自己的名字,而是根据上一世学设计时背下来的所有花样字体、设计字体,临时帮廖珊珊设计了个趣味签名。 待最后一笔落定,华婕看着有些满意。 廖珊珊忙凑头过来,“啊,你没签名啊……这是我的名字!” 她捏起画,越看越喜欢,忽然拉住华婕的手,高兴叫到: “华婕你也太有才华了,你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四周正趁课间聊天休息的同学瞬间被廖珊珊的大嗓门吸引,全探头过来看。 同学们正处在追求个性的青春期,事事处处都想要与众不同,练就一个酷酷的签名是每个高中生都动过的念头。 大家瞧见廖珊珊如画般的漂亮签名,都表达了嫉妒之情。 廖珊珊举着画志得意满,瞬间觉得自己简直已经是人生赢家了。 被同学们围着羡慕的廖珊珊,毫不吝啬夸奖的将彩虹屁不要钱般往华婕身上放,其他同学也都跟着夸起来,他们也想请华婕帮忙设计个签名。 华婕就算上一世是个小有名气的微i博‘大触’,也很少如此刻这般被人围着当面吹捧。 她一边不好意思,一边又有些觉得幸福。 没有人押着她的脑袋让她画,没有人反复施压勒令她改画,随心所欲的掌控画笔和想象,其实是件很快乐的事啊。 沉沦在画画赚钱的压力里太久,她几乎忘却了这种最纯粹的快乐。 和别人喜欢她的画,称赞她的画时的成就感。 会画画……原本是很美好的啊。 华婕还没回神应答,廖珊珊已经俨然经纪人般严肃的对其他同学道: “设计签名都要签的啊,我听说大明星找人设计签名,都要成百上千呢。咱们华婕也是收费的。” 说着,自作主张的伸出2根手指: “2块钱!” 华婕本来想走‘物美价廉’路线,廖珊珊却上来就把价格哄抬起来了。 现在的高中生们,手里也没多少零花钱。 廖珊珊却不觉得贵,仍在帮华婕营销: “2块钱,四包方便面而已,就可以拥有独属于自己风格的签名!能用一辈子!” 她话音一落,立即有人递钱给华大设计师。 居然有效,华婕眼睛一弯,与廖珊珊对视而笑。 接单!又有钱赚了。 廖珊珊嘿嘿傻乐着转回自己座位,把华婕帮她画了签名的空白处也封上了宽胶带。 随即便将画扣在桌面上,开始模仿华婕给她设计的签名,练习了起来。 真酷! …… 这一天放学时,华婕疲惫的坐在邻居小哥哥边鸿后座上,沉默的看着天上星子。 2000年北方小城的深秋,夜月高悬,天空布满星星。 空气清透,让她恍惚间仿佛抬头便能看清整个宇宙。 四周只有昏黄零星的路灯,和住宅中温暖的灯光,光污染接近于零,天色墨蓝欲滴。 甘甜的风在颊边划过,她大口呼吸,几近贪婪。 重生啊。 这一天平顺而过,却发生了太多太多触动她心神的大小事,让她在这宁静时刻,沉浸内心与情绪独处,颇多感触。 上学时乘风滑行的大下坡,变成了鹅行鸭步,施施前行。 少年少女并肩而行,边鸿沉默着,时不时悄悄侧头,借着月光默默打量早晨时还兴高采烈的少女。 她的安静,微微呼扇的长睫毛,细软的短发和白嫩细瘦的脖颈,都使她显得脆弱可怜。 边鸿心忽然狂跳了下,他忙收回视线,直视前方,不敢再胡思乱想。 少年载着她在家门口分道时,华婕脆生生道谢与道别。 又看一眼没有路灯,光线熹微的小巷,目视扫过平房排区远处的旷野,她才开锁推门,跨进了自家小院。 家里,母亲正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大明宫词》,一边摸黑织毛衣—— 为了省电费,妈妈看剧时很少开灯。 这种节俭也印刻在了华婕的骨血中,后来她用电脑画画,也常常熄灯节能省电费。 她窝进母亲怀里时,华母好一阵手忙脚乱的收毛衣针,生怕扎到她。 华母责备了她几句,又摸着她短发,与她闲聊了下高中第一天的生活。 “对了,今天少年宫的美术老师给我打电话了,说你上周末课都没上完就跑了,画板之类的都还丢在那边呢,怎么回事啊?”华母推开华婕黏在她身上的脑袋。 “妈我不想学画画了。”华婕嗡声道。 “你们老师今天还跟我夸你天赋好,我这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呢…… “之前闹着喊着要学画,画板也买了,画笔、画纸、颜料杂七杂八花了那么多钱,少年宫的美术班也才交了学费,怎么又不学了?” 华母一指头戳在她脑壳上,气的语调都高了几度。 “妈,我想考清华!”华婕坐直身体,一边揉脑袋,一边拧眉肃目道。 “你——”华母结舌,自家闺女一直学习中等,不学美术的话,连考一本都悬,还……清华? 她张嘴就想训两句,又不想贬低自家闺女,踟蹰了半天,才道: “美术班的学费都交了,这个月必须学完。行了,别在这儿跟我腻了,写作业学习去。” 华婕几度争取无果,只得拎着书包到里屋学习。 今天光模拟测验了,老师只让大家预习功课,没有留作业。 她怔怔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忽然捕捉到书架最顶上的一个大铁盒。 踩着椅子将铁盒取下来,扯纸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咔’一声开盖,便有一沓画映入眼帘。 大大小小的纸张上,全是她的画作,每一张都被母亲好好收在铁盒里,搬了几次家,妈妈都带着。 她随手翻开,甚至连她小学时的画都有。 坐回椅子上,她开始一张一张的查看。 初中画的素描石膏像、速写、静物、国画大公鸡、国画白描的秦始皇…… 她用水彩笔涂的完成度很高的灌篮高手临摹画,水彩笔加国画技法完成的花仙子…… 小学时画的简笔画,圆珠笔画的樱桃小丸子…… 最后,她捏起压在盒子最下层的一个泛黄的本子。 打开后,里面有圆珠笔勾勒的歪歪扭扭的小鸭子,这是幼儿园时,母亲教她画的。 就是因为她画的这个小鸭子,妈妈笃定她有绘画天赋。 华婕盯着歪歪扭扭线条勾勒的扁嘴兽看了好半天,忽然笑了。 翻开这个小本子,后面还有歪歪扭扭的小鸡、小桌子、小电视……所有童年时入她眼帘的事物,都成为她的模特。 还有她画的鬼一样的白娘子,和奇怪的难以分辨的图案。 心跳砰砰砰纷乱,她面红耳赤,眼眶发热。 又将铁盒里的画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心底里对绘画的热爱,再次重燃。 在这个时空中,她再次找回了几乎被她遗忘的初心。 对画画的初心。 目光微转,华婕看见了站在教室门口跟其他女同学聊天的卞颖,长头发,穿白毛衣,笑起来温温柔柔,讲话娇滴滴的。 他不是喜欢卞颖吗? 怎么还跑过来跟她说要做同桌? 余同霖虽然年纪小,倒挺会养备胎的。 暗恋带来的黯淡早就在时间长河里被吹的无影踪了,华婕冷冷一笑,拒绝道: “我觉得现在挺好的,我挺愿意跟景年一座的。” “……”余同霖愕然,怎么也没想到华婕会是这样的态度。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余光却扫见景年已经回来了,他只好闭上嘴,尴尬的站起身离开。 “……”景年站在自己课桌边,瞪着眼睛看看余同霖背影,又看看低头画画的华婕。 半晌后,他别扭的坐回自己位置,犹豫再三,才低声对身边少女道: “你不会以为我喜欢你?” 华婕停笔,斜眼冷盯他。 他是傻子吗? “……”景年被盯的尴尬转开视线,忽而又回头瞪回去,狠声道: “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了!” 华婕嗤一声,白他一眼,又继续画画,十几秒后,才道: “我也是。” “……”景年梗住,咬着牙盯着她后脑勺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拿起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水,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华婕刷刷几笔,终于画好了手中的小肖像画,拿远后看了看,觉得ok,这才伸了个懒腰。 她抬头看向被擦的很干净的黑板,认真琢磨起方才余同霖的话来。 开学快一个星期了,她一直在琢磨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她要眯眼睛才能看到黑板,这是近视的预兆。 上一世她就是一直眯眼看黑板,导致近视越来越严重,然后眼镜一戴就摘不下了。 眼睛到大学毕业时开始鼓秃变形,到后来严重到被人嘲是金鱼眼,丑到自己都不愿意照镜子,白瞎了父母送的一双漂亮大眼睛。 这样下去不行,她不能再近视了。 现在她应该还只是假性近视,只要以后严格端正用眼习惯,好好保护视力还有救。 可如果继续坐在看不清黑板的第4排,恐怕就有点难了…… 以前她胆小又瞻前顾后,事事都处理不好。 重生以来,她决心改变。 虽然不想跟余同霖一座,但他说的‘换座’提议却很好。 华婕目光落向第一排座位,忍不住皱起眉。 她现在身高一米□□,在高一算不矮了,坐第一排的话会挡后面的同学?老师恐怕会拒绝? 只说自己有点看不清黑板的话,这个理由会不会被‘让你家长给你买个眼镜戴’顶回来? 忽然,华婕目光落在了靠窗那个孤零零的零排光荣座—— 当年沈墨刚转来坐在那儿的时候已经有一米七九,后来高三更是直接长到一米八八。 它虽然在第一排同学前方,但因为靠窗又跟讲台平行,特别偏,所以一点也不挡后排同学看黑板。 心跳加速,华婕觉得自己找到了个好的解决方案。 至于更详细的说服老师的细节……她则想到了方才余同霖说的‘景年老找你麻烦’这句话。 眨了眨眼,华婕转头朝景年看去。 “……”景年正琢磨方才华婕对余同霖说的那句‘我挺愿意跟景年一座’。 他想到两个人水火不容的关系,以及自己动不动就刺她两句的行为,开始怀疑作为一个男生他可能有点太小心眼了。 可他跟她的同桌关系都处成这个垃圾样了,她居然还愿意跟他一座? 这说明什么? 她真的很看不惯他吗?还是仅仅为了跟他吵架时不落下风? ……她既然愿意跟他一座,是不是说明她根本不生他的气? 那他恨她恨的牙痒痒,还不爽她画画比他受欢迎,又老欺负她骂她,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脑内思绪乱成一团时,忽然发现华婕目光灼灼的盯向自己,景年后背汗毛唰的一下全立了起来。 莫名悚然。 她这是什么眼神? …… 九月份的北方小城,白天越来越短。 下午第三节课后,天已经昏暗下来,室内开了灯,长条的白炽灯将教室照的明晃晃。 华婕已经坚定了决心,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脑内最后一次排演一会儿要跟老师说的话。 前排同学忽然起身,椅子撞了下她桌子,将她的橡皮撞到了景年桌上。 景年捏住那个橡皮,正想将之放到她桌上。 华婕一回头正巧看到他捏着她橡皮,上一世这家伙欺负她的恶形恶状浮现脑海,她本能防备的皱起眉,眼神不善。 景年是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看见她这个表情,瞬间被触怒。 叛逆心起,他一扬手就将橡皮丢进了讲台边的垃圾桶。 “!”华婕愕然瞪他。 烦的要死。 恨不得拿根棍子狠狠揍这个熊孩子。 对上景年叫嚣的眼神,她伸手按住他笔袋便准备丢出去。 可华婕还没实施反击行为,猛然间一双手“啪”地拍在景年桌上。 不仅景年吓的一哆嗦,华婕也惊的缩了缩肩。 只见廖珊珊双手撑在景年桌面上,义愤填膺瞪着他,超大声斥责: “景年!梁老师才说要友爱同学,和睦同桌,你就欺负华婕!你是不是跟班主任对着干?” “我——”景年要辩驳,廖珊珊抢白道: “橡皮放你桌上怎么了?你桌子是金子做的吗?这么金贵?” 一边训人,廖珊珊一边将他桌面拍的啪啪响。 “景年你的心眼儿就跟个针眼儿一样小,我鄙视你!” 说罢,廖珊珊转头对华婕道: “华婕你就是太老实,太善良了,才会老是被景年欺负!我要去给他告老师!” “……”华婕默默放下了景年的笔袋。 善良的人是不该丢同学笔袋的…… 廖珊珊已经走到门口,景年气的脸青,碍于面子没去拦她,甚至还扬言:“就tm知道告老师!我怕你不成?” 廖珊珊回头瞪他一眼,大步走出了教室。 华婕怔了下才追出去。 …… …… 华婕追着廖珊珊走出班级的时候,四周看热闹的同学们静了下。 卞颖正站在余同霖桌边跟他借圆规,瞧见这一幕后,转头扫了眼余同霖表情。 少年目光也盯着门口,显然是有在关注华婕的动向。 卞颖瘪嘴微微鼓起面颊,眼珠转动,沉默着拢了下长发,忽然戳了下余同霖手臂: “华婕又跟景年吵架了啊,他们还真是合不来。” 她巧妙的将景年欺负华婕说成是同桌之间的吵架,仿佛华婕也有错,很不好相处一般。 “嗯。”余同霖微微颦眉看向景年。 “还是你脾气好,跟华婕一座三年,从来没跟她吵过架。”卞颖在余同霖前座坐下,继续道: “不过华婕也太不领你的情了,你对她这么好,为了帮她免受景年欺负才要跟她一座,她居然拒绝了,唉。” 说着,卞颖叹一口气,仿佛很替华婕难过。 “她怕景年生气。”余同霖自觉有些没面子,随口扯道。 “那就不怕驳了你的好意啊?”卞颖嘟起唇,又戳戳他手背,“你是她能遇到的最好的同桌了,不好好珍惜你,她肯定要后悔的。” 余同霖手背被戳的痒痒的,收回视线,便见卞颖抿唇带笑的望着自己。 他耳根不自觉红了下,被夸的受用,接话道: “说不定过两天她想明白了,又要跟我一座了。” “……怎么?你还挥之即去召之即来啊?”卞颖佯装开玩笑。 “……”余同霖面色僵住,有点没面子,原本已经不因为华婕的拒绝而生气,现在又怨起来了。 卞颖见他面色不虞,忙捏着圆规道:“那是她没福气,想跟你一座的可多了呢。” 说罢,她满意的朝着他温温柔柔歪头甜笑,拿着他的圆规道了声谢便回了自己座位。 如此一来,就算景年欺负的华婕更厉害,华婕改变主意想跟余同霖一座,余同霖肯定也不会愿意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最要面子了。 卞颖心里只顾着满意,完全没想过,教室最前方刚摆出来给转校生坐的零排座位边,空荡荡的正可以再放一套桌椅…… 他居然主动跟她打招呼,还给了她一个虽然有些尴尬,但不失礼貌的笑容。 他笑的华婕好不自在,但又不忍心毁灭他的自尊心,她只好仿佛两个人之前完全没有过龃龉般的,假装随意的以笑回笑。 可她内心都尬出血了,只能强装,强装没事,强装自然,强装若无其事。 不仅景年变得温顺了,连白璐看见她都避着走,而且极力避开与她眼神交流,仿佛她会吃人一样。 唐阳也低调了起来,一来画室就坐在那里画画,脸上少了趾高气昂,十分令人舒适。 高三声们在画室里呼吸也觉得顺畅了,那种被唐阳的优越感压的透不过气的感觉几乎完全消失。 一时间整个画室阳光明媚,气氛居然空前的好。 华婕坐在小板凳上,忍不住感叹,真清爽啊。 没人惹她,全身心沉浸在绘画的世界里,她再次感受到了挥洒画笔最纯粹的快乐。 每一笔落下,距离完成这幅画都更进一步,便也收获一次小小的成就感,如此累加,快’感之足可想而知。 在这张纸上,她是真正的至高神,线条们完全受她大脑和手的驾驭,听她安排,受她掌控。 如今她心情愉悦,线条便轻盈欢脱,最终呈现出的画面效果,也透着张扬和放肆。 在她看来,这比记日记更能起到记录和抒发情感的作用,也比唱k跳舞更快活,更使她放松。 当一幅画完全按照她的规划完成,效果又与她所期盼的一般无二,华婕便觉得浑身暖融融的惬意,如大冷天在暖室中晒太阳,如雪山上泡温泉,如酷暑天在空调房吃冰棍…… 第77章 爱争执的大佬们 欢迎进入前情回顾环节, 补订可以解锁新章节哦!  华婕脸上露出沧桑表情,在他疑惑挑眉时,她嘲讽一笑。 得了! 目光微转, 华婕看见了站在教室门口跟其他女同学聊天的卞颖, 长头发,穿白毛衣, 笑起来温温柔柔, 讲话娇滴滴的。 他不是喜欢卞颖吗? 怎么还跑过来跟她说要做同桌? 余同霖虽然年纪小, 倒挺会养备胎的。 暗恋带来的黯淡早就在时间长河里被吹的无影踪了,华婕冷冷一笑, 拒绝道: “我觉得现在挺好的,我挺愿意跟景年一座的。” “……”余同霖愕然, 怎么也没想到华婕会是这样的态度。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余光却扫见景年已经回来了, 他只好闭上嘴, 尴尬的站起身离开。 “……”景年站在自己课桌边, 瞪着眼睛看看余同霖背影, 又看看低头画画的华婕。 半晌后, 他别扭的坐回自己位置, 犹豫再三,才低声对身边少女道: “你不会以为我喜欢你?” 华婕停笔, 斜眼冷盯他。 他是傻子吗? “……”景年被盯的尴尬转开视线,忽而又回头瞪回去,狠声道: “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了!” 华婕嗤一声, 白他一眼,又继续画画,十几秒后, 才道: “我也是。” “……”景年梗住,咬着牙盯着她后脑勺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拿起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水,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华婕刷刷几笔,终于画好了手中的小肖像画,拿远后看了看,觉得ok,这才伸了个懒腰。 她抬头看向被擦的很干净的黑板,认真琢磨起方才余同霖的话来。 开学快一个星期了,她一直在琢磨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她要眯眼睛才能看到黑板,这是近视的预兆。 上一世她就是一直眯眼看黑板,导致近视越来越严重,然后眼镜一戴就摘不下了。 眼睛到大学毕业时开始鼓秃变形,到后来严重到被人嘲是金鱼眼,丑到自己都不愿意照镜子,白瞎了父母送的一双漂亮大眼睛。 这样下去不行,她不能再近视了。 现在她应该还只是假性近视,只要以后严格端正用眼习惯,好好保护视力还有救。 可如果继续坐在看不清黑板的第4排,恐怕就有点难了…… 以前她胆小又瞻前顾后,事事都处理不好。 重生以来,她决心改变。 虽然不想跟余同霖一座,但他说的‘换座’提议却很好。 华婕目光落向第一排座位,忍不住皱起眉。 她现在身高一米□□,在高一算不矮了,坐第一排的话会挡后面的同学?老师恐怕会拒绝? 只说自己有点看不清黑板的话,这个理由会不会被‘让你家长给你买个眼镜戴’顶回来? 忽然,华婕目光落在了靠窗那个孤零零的零排光荣座—— 当年沈墨刚转来坐在那儿的时候已经有一米七九,后来高三更是直接长到一米八八。 它虽然在第一排同学前方,但因为靠窗又跟讲台平行,特别偏,所以一点也不挡后排同学看黑板。 心跳加速,华婕觉得自己找到了个好的解决方案。 至于更详细的说服老师的细节……她则想到了方才余同霖说的‘景年老找你麻烦’这句话。 眨了眨眼,华婕转头朝景年看去。 “……”景年正琢磨方才华婕对余同霖说的那句‘我挺愿意跟景年一座’。 他想到两个人水火不容的关系,以及自己动不动就刺她两句的行为,开始怀疑作为一个男生他可能有点太小心眼了。 可他跟她的同桌关系都处成这个垃圾样了,她居然还愿意跟他一座? 这说明什么? 她真的很看不惯他吗?还是仅仅为了跟他吵架时不落下风? ……她既然愿意跟他一座,是不是说明她根本不生他的气? 那他恨她恨的牙痒痒,还不爽她画画比他受欢迎,又老欺负她骂她,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脑内思绪乱成一团时,忽然发现华婕目光灼灼的盯向自己,景年后背汗毛唰的一下全立了起来。 莫名悚然。 她这是什么眼神? …… 九月份的北方小城,白天越来越短。 下午第三节课后,天已经昏暗下来,室内开了灯,长条的白炽灯将教室照的明晃晃。 华婕已经坚定了决心,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脑内最后一次排演一会儿要跟老师说的话。 前排同学忽然起身,椅子撞了下她桌子,将她的橡皮撞到了景年桌上。 景年捏住那个橡皮,正想将之放到她桌上。 华婕一回头正巧看到他捏着她橡皮,上一世这家伙欺负她的恶形恶状浮现脑海,她本能防备的皱起眉,眼神不善。 景年是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看见她这个表情,瞬间被触怒。 叛逆心起,他一扬手就将橡皮丢进了讲台边的垃圾桶。 “!”华婕愕然瞪他。 烦的要死。 恨不得拿根棍子狠狠揍这个熊孩子。 对上景年叫嚣的眼神,她伸手按住他笔袋便准备丢出去。 可华婕还没实施反击行为,猛然间一双手“啪”地拍在景年桌上。 不仅景年吓的一哆嗦,华婕也惊的缩了缩肩。 只见廖珊珊双手撑在景年桌面上,义愤填膺瞪着他,超大声斥责: “景年!梁老师才说要友爱同学,和睦同桌,你就欺负华婕!你是不是跟班主任对着干?” “我——”景年要辩驳,廖珊珊抢白道: “橡皮放你桌上怎么了?你桌子是金子做的吗?这么金贵?” 一边训人,廖珊珊一边将他桌面拍的啪啪响。 “景年你的心眼儿就跟个针眼儿一样小,我鄙视你!” 说罢,廖珊珊转头对华婕道: “华婕你就是太老实,太善良了,才会老是被景年欺负!我要去给他告老师!” “……”华婕默默放下了景年的笔袋。 善良的人是不该丢同学笔袋的…… 廖珊珊已经走到门口,景年气的脸青,碍于面子没去拦她,甚至还扬言:“就tm知道告老师!我怕你不成?” 廖珊珊回头瞪他一眼,大步走出了教室。 华婕怔了下才追出去。 …… …… 华婕追着廖珊珊走出班级的时候,四周看热闹的同学们静了下。 卞颖正站在余同霖桌边跟他借圆规,瞧见这一幕后,转头扫了眼余同霖表情。 少年目光也盯着门口,显然是有在关注华婕的动向。 卞颖瘪嘴微微鼓起面颊,眼珠转动,沉默着拢了下长发,忽然戳了下余同霖手臂: “华婕又跟景年吵架了啊,他们还真是合不来。” 她巧妙的将景年欺负华婕说成是同桌之间的吵架,仿佛华婕也有错,很不好相处一般。 “嗯。”余同霖微微颦眉看向景年。 “还是你脾气好,跟华婕一座三年,从来没跟她吵过架。”卞颖在余同霖前座坐下,继续道: “不过华婕也太不领你的情了,你对她这么好,为了帮她免受景年欺负才要跟她一座,她居然拒绝了,唉。” 说着,卞颖叹一口气,仿佛很替华婕难过。 “她怕景年生气。”余同霖自觉有些没面子,随口扯道。 “那就不怕驳了你的好意啊?”卞颖嘟起唇,又戳戳他手背,“你是她能遇到的最好的同桌了,不好好珍惜你,她肯定要后悔的。” 余同霖手背被戳的痒痒的,收回视线,便见卞颖抿唇带笑的望着自己。 他耳根不自觉红了下,被夸的受用,接话道: “说不定过两天她想明白了,又要跟我一座了。” “……怎么?你还挥之即去召之即来啊?”卞颖佯装开玩笑。 “……”余同霖面色僵住,有点没面子,原本已经不因为华婕的拒绝而生气,现在又怨起来了。 卞颖见他面色不虞,忙捏着圆规道:“那是她没福气,想跟你一座的可多了呢。” 说罢,她满意的朝着他温温柔柔歪头甜笑,拿着他的圆规道了声谢便回了自己座位。 如此一来,就算景年欺负的华婕更厉害,华婕改变主意想跟余同霖一座,余同霖肯定也不会愿意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最要面子了。 卞颖心里只顾着满意,完全没想过,教室最前方刚摆出来给转校生坐的零排座位边,空荡荡的正可以再放一套桌椅…… 上一世她胆怯到连主动对别人好都不太敢,‘害怕别人拒绝自己好意’这种心理负担,让她越长大越自闭。 这一世决定改变自己的命运和生活,她也想重新经营一下,自己高中这一段无声无息的暗恋。 也不求什么,享受青春,如少女追星般默默付出、好好相处,不令自己遗憾,也挺好的嘛。 她可真浪漫。 原本想一整板都给沈墨,琢磨了下,她抽出一片来。 以后每次他需要,她就拿出一片给他,多点互动机会,说不定还能培养出他一受伤就想起她的习惯。 揣着暗恋时特有的小心机,她将一片创口贴放在他桌上,示意他手背受了伤,还在流血。 随即也不等他反应,便转头盯紧了黑板,开始认真听讲。 “……”沈墨接过创口贴,又看了看自己手背,才发现居然受伤了。 血沾的衣服裤子上都是,他皱起眉,捏着创口贴烦躁了一会儿,才又将目光落在了同桌小土豆的侧脸上。 阳光将她的黑发照成浅棕色,皮肤清透,脖颈纤细,显得格外小只且纤弱。 很好欺负的样子。 …… 晚上放学前,沈墨将自己的作业本往华婕桌上一丢,淡淡道: “帮我写了。” 华婕眼神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启唇又闭上,到底什么都没说,乖乖将他的作业本也塞进书包。 沈墨暗笑:果然很好欺负。 不过……她方才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总觉得怪怪的呢…… 直到隔日一早,班主任将全班除他以外所有同学的各科入学摸底卷子发下来,沈墨瞧见华婕几张卷子上红彤彤的渺小数字,他终于开始产生不好的预感。 周四晚自习时,这种不祥的预感终于被印证。 华婕倒是很认真帮他写了作业,但刺目的大红叉还是遍布作业本。 各科作业,都tm错的多,对的少! “……”沈墨终于明白,他让她给自己写作业时,她那古怪的眼神什么意思了。 老师们肯定觉得他沈墨也是个学渣。 日! …… …… “这是初二的数学知识!” “这是初三下班学期的数学知识!”周四晚上两节自习课,沈墨对上同桌水汪汪可怜巴巴的小狗眼,无语的开始了他的教学生涯。 “这道题你用错公式了!换这个,知道为什么吗?”他质疑。 华婕果然无辜摇头。 “……”喘一口气,他叭叭叭解说了起来,“懂了吗?” 华婕犹豫了下,将自己理解的复述了一遍。 “不对!”沈墨想打人,他沙包大的拳头有点快控制不住了。 深呼吸两次后,他又换一种说法重新讲了一遍。 华婕终于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沈墨松口气,发现自己背后都出汗了。 两节课下来,在她的求助下,他给她讲完化学讲物理,讲完物理讲数学,累的头昏脑涨,还动肝火。 过早的承受了管教孩子学习的父母们受的罪。 父母们是孩子不想要了,沈墨这个同桌也不想要了!!! 放学时,华婕心怀感激的看向他的作业本: “要不……我帮你写?” 她耽误了他两节自习课,害他没时间写作业,还得回家补…… 沈墨护住作业本,恶狠狠瞥她一眼,手在她娃娃头短发上一呼扇——看似用劲儿,实则轻飘的拍了下。 随即将书包往肩膀上一甩,一跃从她身前跳到桌边过道,头也不回的走了。 华婕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笑,又忙忍住了。 待她也整理好书包,离开教室,坐在后排的几个女同学,才忍不住嘀咕道: “看!华婕果然挨打了。” “跟校草一座,也没什么好开心的嘛。” “就是!” 酸味四溢。 …… …… 与边鸿并肩走出校门,华婕用一包薯片贿’赂对方,于是驶向二道街家里的小二轮,绕道停在一家私人开的废品收购站点。 请边鸿一边吃薯片,一边等她一会儿,华婕冲进院子,直奔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废纸区。 跟老板说明来意,便认真翻找了起来。 初中三年各科教材,一些比较新的题库、辅助书籍,统统是她的目标。 偶尔遇到比较好的白纸本,她也不放过。 院子里几座砖房虽然不很新,但打理的也很公正,废品站老板的小女儿坐在墙跟前灯下,捧着个小本子,正对着窝在她脚边睡觉的小狗画写生。 华婕淘’宝淘到小姑娘跟前,见才几岁的娃娃画的虽然歪歪扭扭还四不像,却格外有童趣。 小姑娘画完了狗,正对着纸张上空白的区域发愁,不知道该画些什么。 华婕似识破了对方的烦心事,笑着指了指画面下方空白的一大片,随意道: “这里可以画上草坪,或者把院子里你看到的其他事物摆放进去。” 儿童画有时候锻炼的就是观察能力和控笔能力,把身边看到的所有东西,有序排布在纸张上,有的在前,有的在后,有的并列,有的上下摆放,都是孩子思维和想象力的体现。 小姑娘听后朝着华婕腼腆笑笑,歪头想了想,便又在纸上挥洒笔触—— 她将自己的小红鞋画在了纸上,又选取了院子里成堆的‘破烂’里她中意的东西。 很快,单薄的小狗图变得丰富起来,纸张上出现了她生活中看到的各种东西。 曾经每天都会坐的爸爸的自行车,原来有两个超级大的轮子,轮子中还有好多铁条。 水杯的把手原本不是半圆,而是三角形,且比杯身小很多。 人只有落笔画某物时,才会发现自己曾经对它们根本不够了解。 如此画来,即加深了小姑娘对身边事物的观察,也让她填充纸张时的胆量提升了。 华婕站着看了一会儿,见小姑娘将小小的杯子画的跟狗一样大,大大的自行车却画的比狗头还小…… 她在灵动奇趣的画面里,体会到了绘画时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快活。 微笑抚摸了下小女孩儿的头,她才又转身继续搜罗自己需要的书本。 华婕在欣赏小女孩儿的画,边鸿也在悄悄观察华婕。 院子里的黄灯照亮了少女的轮廓,她站在摆满成山杂物的院子里,显得轻盈又可爱。 他看一会儿,便忍不住躲闪般敛目。 可呆上片刻,又不自禁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 最后,华婕搜刮了厚厚几摞,又跟老板讨价还价半天,才以十几块钱的低价,买下这些‘宝贝’—— 以后补课就靠这些书了。 可以画画和书写的本子,那就是意外之喜咯。 省了好多钱哦,她拍拍书本,喜不自胜。 这可都是靠她画画所得购买的,自己真了不起。 华婕觉得,她已经可以靠画画致富了。 在这样的年纪,自己赚钱买自己需要的东西,让她成就感满满。 虽然兜里赚到的六十来块钱一下少了六分之一,但仍不减雀跃。 快乐完了,她才看见边鸿微微发青的表情,也意识到这么老多东西,就靠边鸿那辆自行车,根本带不走。 于是,华婕又掏出几块钱,去路上拦了辆出租车。 2000年的小镇,打车还是个奢侈行为。 大家多数还停留在骑自行车和步行的过往习惯里,即便是有钱人家,学车买车的也不太多。 4块钱起步的出租车,在许多市民眼中,完全是奢侈又没意义的交通工具。 无论是几毛钱的公交车,还是自行车、摩托车,都比出租更实惠便利。 跟华婕当邻居的边鸿家境也并不充裕,他这还是第一次坐出租。 这种小轿车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 借着华婕的光,他压着好奇和兴奋,跟出租车师傅一起将书本放进后备箱,自行车则打横塞进去。 这个年代,还没有交警管你出租车后备箱关的严不严。 于是,两个孩子兴冲冲坐进出租车,边鸿坐在副驾上,由司机师傅手把手教系安全带。 桑塔纳小破车一脚油门冲上马路,后备箱大敞,边鸿那辆自行车歪躺在里面,乘风摇晃。 边鸿努力适应着小轿车的座椅和视角高度,看着身边车辆和人呼啸而过,既紧张,又刺激。 莫名对华婕起了些向往的情绪,也因为这一段令他心跳加速的坐车体验,让他模糊间觉得,自己仿佛不仅仅是因为坐车而觉得心跳加速,仿佛也因为与华婕共置狭小的车厢中,而心跳不稳。 少年人青涩的情意,忽然而起。 …… 车将他们送到小巷外,下车后,边鸿沉默着走了两步,才回头问她: “你哪里来的钱啊?” 他们这个年纪,父母可不会给他们那么多零花钱,如此自由的支配,甚至打出租车。 隔壁人家院子的灯光散出来,映的华婕面容清秀可爱。 她眼睛闪着光,胜过天上星子,表情得意: “卖画赚的。” 边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少女自信时明眸灿亮,仿佛比舞台上挥洒自如的女明星还耀眼。 “真厉害。”他由衷的说,声音不算很洪亮,却有发自内心的真诚力量。 跟华婕各自抱着如山般书本,两人并肩行进小巷,还好打头第一个院子就是她家,不然这些沉重的书本还真够他们两个呛的。 送书进门,是边鸿第一次踏进她家门。 也踏进了她的小书房兼卧房。 匆匆离开,他微微红着脸,话也没多说几句。 连她气喘吁吁的道谢,都没能好好回应。 进女孩子房间这种事,实在是太害羞了,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属实有些突然。 直到出了她家院子,晚风吹过他发烫的面颊,少年才缓过心跳来。 回眸再看,她打开了家里所有房间的灯,光线照亮小院子,暖融融的。 转步走向隔壁自己家,他不知自己唇角已染上绒软的笑意。 华婕有些不习惯,但事已至此,只好欣然享受了。 隔日上午华婕来上课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面对她时都有点低眉顺眼的小媳妇状态。 尤其是景年! 尤其是景年!!! 他居然主动跟她打招呼,还给了她一个虽然有些尴尬,但不失礼貌的笑容。 他笑的华婕好不自在,但又不忍心毁灭他的自尊心,她只好仿佛两个人之前完全没有过龃龉般的,假装随意的以笑回笑。 可她内心都尬出血了,只能强装,强装没事,强装自然,强装若无其事。 不仅景年变得温顺了,连白璐看见她都避着走,而且极力避开与她眼神交流,仿佛她会吃人一样。 唐阳也低调了起来,一来画室就坐在那里画画,脸上少了趾高气昂,十分令人舒适。 高三声们在画室里呼吸也觉得顺畅了,那种被唐阳的优越感压的透不过气的感觉几乎完全消失。 一时间整个画室阳光明媚,气氛居然空前的好。 华婕坐在小板凳上,忍不住感叹,真清爽啊。 没人惹她,全身心沉浸在绘画的世界里,她再次感受到了挥洒画笔最纯粹的快乐。 每一笔落下,距离完成这幅画都更进一步,便也收获一次小小的成就感,如此累加,快’感之足可想而知。 在这张纸上,她是真正的至高神,线条们完全受她大脑和手的驾驭,听她安排,受她掌控。 如今她心情愉悦,线条便轻盈欢脱,最终呈现出的画面效果,也透着张扬和放肆。 在她看来,这比记日记更能起到记录和抒发情感的作用,也比唱k跳舞更快活,更使她放松。 当一幅画完全按照她的规划完成,效果又与她所期盼的一般无二,华婕便觉得浑身暖融融的惬意,如大冷天在暖室中晒太阳,如雪山上泡温泉,如酷暑天在空调房吃冰棍…… 今天的画完成,距离下课却还要相当一段时间,她坐在画室对着其他同学们画速写时,受到了大家的广泛欢迎。 大家忍不住将自己的画展现给华婕,请她帮忙看看,帮忙指导。 华婕上一世是在网络大环境中竞争过的优秀网课老师,得到的信息、受过的教育,甚至是积累的经验都较张向阳更丰富优异,是以同学们每每听到她有技巧的指导,都大受启发。 张向阳虽然因此有些焦虑,还被危机感和被学生碾压的痛苦折磨,但又不受控制的也想听更多华婕的讲解,以便从中汲取养分,可以说心情十分复杂矛盾了。 到终于快下课时,张老师给学生们列了个要采购的清单,水粉笔、水粉颜料、水粉纸…… 艺考要考色彩,占分比重极高,现在大家都已开学,水粉课也要立即跟上了。 华婕听到这个消息,却有些沉默。 张向阳以为华婕只在素描画上有优势,水粉却一窍不通,因担心失去在画室的优势地位,才显得低落。 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艺考色彩不止可以画水粉,还可以画水彩。 华婕小时候学过国画,她其实更爱水彩画。但因为百分之九十几的考生都画水粉静物,是以考试时水粉画之间更易做对比和评判,也更易得高分。 相比之下,批卷老师都未必在水彩画方面有多专业,画水彩就很吃亏,常常得不到高分。 所以,屈就于高考艺考的特殊性,上一世华婕也学了水粉。 可…… 这一世呢? 她还要继续画水粉吗? 不! 她想追随自己的内心。 反正父母觉得她不可能考上清华,准会一直让她学美术。 既然如此,那学水粉就不如学水彩。 只是……因为学水彩的学生少,教水彩的老师就实在难找。 而且与其找个不够优秀的水彩老师,学一身匠气,她还不如自学……是个难题。 华婕开始琢磨起自己渺小又没人脉,要如何给自己找个好的水彩启蒙老师。 想着想着,忽然想到劲松市有个中专学校,专门培养美术、音乐、舞蹈、体育这类人才。 这样的地方应该有不少美术老师,她不如去打听打听? …… …… 沈墨回到家,父亲的美术课恰巧结束,三两个学生陆续告别离开。 他探头往画室内看了一眼,瞧见地上放着的学生画板,忍不住撇嘴道: “画的还不如华婕。” 沈佳儒正从边上路过,问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沈墨收回目光,不甚在意的走向楼梯,蹬蹬蹬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一楼准备离开的漂亮少女目光追随直至他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这才依依不舍穿上小皮鞋,与沈佳儒礼貌道别后,拎上小包离开。 早就侯在客厅等待沈佳儒下课的男人终于站起身,笑着对沈佳儒道: “沈老师难得决定开班教学生,全国怀揣美术梦的人都想往您这儿送孩子,可惜您的招收名额太少了。” “学生在精不在多。”沈佳儒递了杯茶给男人。 “可惜您太低调了,好多人都不知道您收徒,不然只怕您家门槛也要被上门求学的人踩平了。”男人的笑容中掺杂着几许遗憾,如果他年轻十几岁,准也要来求学试试,如果沈佳儒肯收,他的人生都会被改写。 全国最宝贝的油画大师,国际上也具有相当影响力的画家,能被沈佳儒选收为徒,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这种事情看缘分,不知道那就是没缘分。”沈佳儒很淡然,说罢坐在沙发上,示意男人也不要客气,坐着聊就好。 男人笑笑坐下,喝一口茶后,本想再跟沈佳儒寒暄几句,但瞧见对方有些心不在焉的神态,知道如果他一直废话,沈佳儒必然走神进入自己的灵感世界,于是干脆问道: “沈老师,鲁院想请您做个讲座,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空——” 三天两头有各种大学讲座、大型画展邀约,不是主办方上门,就是托请相熟的人上门,沈佳儒已然习惯。 他靠进沙发里,盯着茶杯开始思索自己有没有时间,又有没有什么可讲的,以及到底想不想去。 可念头才落在各种大学讲座上,就又忽然飘远了,超级爱走神的沈佳儒想到了最近自己一直在考虑教学生画画,避免不了要请许多真人来当模特。 可他超级爱麻烦又极少与人打交道,接连不断的请年纪不同、性别不同、特征不同的模特这件事,就让他有些头疼。 但来客提到‘鲁院’,瞬间让他想到,所有的美术学院都会源源不断的请模特,他如果能在美术学院上真人写生课时去蹭模特,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嘛。 不过,他身在北方小城劲松市,肯定是没办法千里迢迢去蹭鲁院的写生模特的。 但……劲松不是有个小中专院校,开有专门的美术系吗?这个学校虽然不行,但写生课还是有的。 第78章 恭喜你 周二中午, 阿姨做好了饭菜喊沈佳儒吃饭,屁股才在椅子上坐好,电话忽然响起。 这谁呀? 打电话也不看看时间, 分个时段。 人正要吃饭呢……没点眼力见。 “喂?”他语气不很温和的接起电话。 “沈老师,我是清美的王建, 您这边四位学生的画作, 怎么还有个学生多交了2幅呀?”王建一句寒暄的话都没说出来, 显然事态紧急,人太过焦躁根本顾不上客气和礼貌,语气里满满都是悲伤和着急: “我们进入冠亚季军的评选,前十里六幅画, 都是您那边递过来的,这——” 虽然王建语气里充斥着责备,但沈佳儒听着听着,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哟! 全进了啊。 考虑到王建的苦闷心情, 他忙捂住话筒, 以免被王建听到自己毫无同情心的愉悦。 但显然他想遮掩情绪已经太晚了,王建清清楚楚听到了他的笑声。 沈老师居然笑了! 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沈老师,您这样可给我们出大难题了!”王建皱眉, 现在所有决赛冠亚季军的评委都被他同事请去吃烤鸭了,使劲儿安抚才让各位大佬们不至于立即为一上午的无效劳动爆发巨大的负面情绪。 但下午要重新选择冠亚季军, 甚至前十都要重筛,这可真是…… 本届双年展的无妄之灾啊! 沈佳儒清了清嗓子。 华婕发现自己被他刷下来的两幅画不见时, 已经知道是赵孝磊没有检查画作数量,粗心把她多出来的两幅画也邮去评委组了。 他本来是说要给王建打电话的,不过一画起画来,就完全给忘记了。 他最近也是太过沉浸在‘似乎终于熬过瓶颈期’的创作状态里, 好多事儿都忽略了。 但沈佳儒会承认这一切都是赵孝磊和他的问题吗? 他当然不会! 念头一转,他机智的趁王建说出更多不利于他的话之前,抢先道: “华婕值得参赛参展的画实在太多了,我是想着邮寄过去给你们评委组帮忙筛选一下。 “怎么你们主办方负责的团队,收到画后都没有检查环境吗?” 他语气甚至有些严厉,充满了对清美双年展的质疑。 面对沈佳儒的先下手为强,王建整个傻住,梗了一会儿才道: “所有人送赛的画都是一人一幅,我们为了维护比赛的公正,一收到画就请教师组把所有画封套上……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状况发生。” 也是他们举办这样比赛的经验不足,的确是疏忽了。 “嗯。”沈佳儒转头望向开始慢慢变凉,失去锅气的饭菜,只淡淡应了一声。 他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前辈了,过去的二十年里历经过各种麻烦和困难,他并没有如王建般表现的很慌张或恼火。 但就是他这种淡漠,让王建嗅出些傲然和不满。 刚打电话时的冲动和焦躁顺便被一盆冷水熄灭,他一下冷静下来。 想到电话对面是当今国内外市场都正向追捧的大画家沈佳儒,他心率忽然有些不稳。 是他刚才太情绪化,失了应有的礼貌和尊敬。 “不好意思沈老师,是赛制组疏忽,给您带来了麻烦。”王建不愧是长年在大学校园和京美圈打磨出来的社会人,能屈能伸,反应过来后语气瞬间软下来,谦逊的一塌糊涂。 “嗯。”沈佳儒又只是短短的发出个鼻音。 王建透过电话,都感受到了那种沉闷到几乎令人窒息的压力。 他深吸一口气,才再次开口询问: “沈老师您觉得这件事怎样处理比较好?华婕的三幅画,您觉得哪幅最优秀呢?” 他得探探沈佳儒的口风。 沈佳儒抿了抿唇,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可不会随便开口。 如果在赛制组的审美中,《冰晶下》的排名不如《木匠》或《等待乘车回乡的青年》呢。 所以还是哪个排名靠前,留哪个。 但自持身份,他肯定不会把话说的这么白,好像他超级超级在意排名似的…… 矜持一下,嗯嗯,得要矜持一下的。 “作品如果优秀,该在什么排名,肯定还是在什么排名的。当然,也要考虑比赛的公正,这个我还是尊重青梅双年展的赛制组的。”沈佳儒声音沉沉的,虽然讲的话没什么问题,但语气就是莫名透着股威压。 王建沉吟了几息,这才笑着道: “那行,我这边尽快处理一下,处理结果出来后,也会先跟沈老师商量下。” “嗯,给赛制组添麻烦了。”沈佳儒又道。 “好的好的,那先这样,我晚些时候再给您电话。沈老师再见。” 王建匆匆挂了电话,沈佳儒盯着话筒瞪了一眼,才将它归位。 转头看向餐桌,菜几乎都凉透了,他皱眉踱步靠近,阿姨问道: “沈老师,我再给你热热?” “嗯。”他点头坐下。 热一下肯定不如刚出锅的时候好吃,王建这个电话真是打的不是时候。 不过……四个孩子的所有画居然都进了前十啊,啧啧……还有华婕的那2幅乌龙画作,竟也全部纳入。 不知比赛的评选到底更侧重什么,是风格化,还是技术技巧?是思想性,还是笔触等画法的开创性? 当阿姨将所有菜都重新热好上桌时,沈佳儒成靠着椅背,垂眸沉思。 脸上挂着难以言说的浅淡笑容。 …… 王建挂了电话,苦恼的站了好半晌。 他紧急召集会议,评委们吃烤鸭时,他们啃着面包苦着脸讨论解决办法。 若撤掉华婕的两幅画,只留下一幅的话…… 可是留哪幅呢? 华婕的三幅画各有大佬看中,每个人的理由都很丰富,他们随便撤掉那幅恐怕都惹非议。 沈佳儒老师恐怕也会不满意。 烦躁,纠结,焦灼。 最后还是一位年轻老师灵光一现,提出了一个非常骚的操作方案。 终于全赛制组一并通过,问题完满解决。 他们决定将华婕的三幅画,定为同一系列,重新起名为《成长·蜕变·化蝶》,意为通过三幅画,完成了一位画手的重生。 水粉画《等待乘车回乡的青年》是成长,这时她还没有找到自己的路,水彩画《木匠》是蜕变,已经选择了画水彩画的人生路,而《冰晶中的无数个我》则是化蝶,通过成长与蜕变,画者完美变身,成了一个全新的自己。 这是根据三幅画的完成日期,和老师们分析研究出的大概画者成长路径,给出的一个解释。 王建再次电话跟沈佳儒沟通,得到了对方的认可。 三幅画作为一幅画来排名,只占一个名额。 但是后续画展虽然会摆在一块儿,但却当做三幅画来卖。 这样既达到了沈老师的满意,在赛制上也算公正。 而且就算有人不满意,觉得三幅画当一幅画参赛,当三幅画售卖,简直投机太取巧,他们也可以将责任丢给沈老师。 大家只会悄悄吐槽,啊,沈老师太狡猾了,沈老师这个操作太骚了。 他们赛制组反正是公平公正,纯洁无辜的。 为防止下次双年展有人递交十幅画当一组来参赛,下届比赛时他们可以明确列出规则,不允许多幅系列画参赛,一人只能提交一幅画的新规则。 万无一失,完美。 清美双年展赛制组:珍贵的经验增加了! 于是,原本的前十多出2个名额,又有两幅画作幸运的挤进来,直接顺延为第九名和第十名。 而华婕的《成长·蜕变·化蝶》,则维持她三幅画的最高排名,于一众画作中脱颖而出,将许许多多比她大好几岁、已经开始正规绘画教育的大学生,都踩在了脚下。 2000年12月26日,这个周二下午,青梅双年展的所有比赛评审活动结束。 所有30幅画作送裱,前三名作品的装裱格外华丽,以彰显冠亚季军的身份。 也是同一天,傍晚,沈佳儒的电话打到华婕家。 她一个人在家,热了妈妈留给她的饭菜独自吃完,准备学习的时候,接到了这通电话。 “第二名,奖金1000元,1月6日你们四个跟我一起去北京,前十名参加颁奖仪式,然后参观京城各个名胜古迹、博物馆和艺术展等,大概呆到10号左右返程。 “5号坐火车去哈尔滨,在哈尔滨坐飞机去北京。你明天让沈墨把你的身份证号等信息带给我。火车票和机票我会让赵孝磊统一订,老师请客,行程和住宿都不用你们操心。 “好好准备期末考试。” 简短的介绍了下接下来的安排,沈佳儒便挂了电话。 既没有嘉奖,也没有激动,仿佛这件事普普通通平平常常,他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华婕默默挂了电话,怔了半晌,忽然嗷一声叫。 吓的窝里睡觉的欢欢腾一声跳起来,脑袋撞狗窝顶,腾的哼唧哼唧叫,跑出来一脸惊慌的四处打量,啥也没发现,然后仰起头,一脸哀怨的瞪小主人。 咋一惊一乍的吓唬狗狗呢! …… 大华家具开店以来,每天妈妈白天在浴池上班,晚上去店里帮大华家具和小华家具做账。 父亲因为欠了好多好多单子,也忙忙碌碌的干活,不是在刚买下来的一楼门面/仓库里雕木头或者拼接家具,就是到厂里盯活,想办法在不被厂家偷师偷设计的情况下,让厂家更多的代替他个人的人工。 父母都很忙,为了更多的财富,更好的生活努力着。 于是,晚上九十点回家成了常态。 这一天也是晚九点半才带着疲惫回来。 两口子一进门,便发现锅里炖着猪脚汤。 华母掀开锅一看,猪脚炖的烂烂的,乳白色汤汁浓郁喷香,得是女儿一回家就开始炖,几个小时下来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她迫不及待捏勺子喝一口,浓香鲜美令她一双疲惫的眼睛瞬间被点亮。 “是我家闺女炖的汤吗?”华母拿个小碗盛了一碗递给丈夫,探头朝着华婕房间喊道。 华婕放下书本跑出来,挽住妈妈手臂,笑问: “好喝吗?” “你什么时候学会煲汤的?猪蹄哪里买的?”华母一边说一边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在华父边上开始喝。 华婕见父母俩坐在桌边,一人捧着一碗猪蹄汤,喝的停不下来,话都来不及将。 爸爸汤喝干了,已经开始啃猪蹄。 桃李不言。 她笑的满足,忽然有种父母才是宝宝的错觉。 给爸爸填了汤,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在父母中间,一勺一勺慢悠悠喝。 “回来路上,正好赶上菜场快关门,我抓紧买了两个猪蹄,一把黄豆。炖的还不算很烂,要是时间再久点,会更好。”她满足的靠在椅背里,学了一晚上习,喝一碗猪蹄汤,实在是太幸福啦。 “闺女大啦!”华父想伸手摸摸闺女的头,伸手才意识到抓猪蹄沾了油,便只用手腕在女儿头顶蹭了蹭。 “爸爸妈妈辛苦啦。”她笑的甜甜。 “女儿真是小棉袄,一点不假。”华母今天劳动量大,正觉得饿呢。 夫妻俩各自喝了两碗汤,两个猪蹄很快便被干掉。 一直在桌边猛摇尾巴暗示的欢欢也得到了许多猪蹄骨头,它抱着这个啃两口,又将另一个啃两口,幸福来的就是这么突然,令狗措爪不及。 碗筷收好洗净后,华父伸了个懒腰,恨不得直接去睡。 华婕站在客厅门边,笑望着打开电视的妈妈,和在沙发上坐下的爸爸,一拍巴掌,宣布道: “爸爸妈妈,清美双年展的排名下来了!” “是吗?怎么样?”华母瞬间伏在沙发上,眉头挑的老高,疲惫一扫而空。 “亚军。”华婕笑的两排小白牙都露了出来。 “哇!”华母惊呼一声,吓的才要表达高兴的华父一哆嗦。 还不等华父斥责华母一惊一乍,忽然被对方抱住。 “哇,闺女太棒了!”华母抱着华父,猛拍了下丈夫的背。 “……”华父伸手本欲将媳妇推开,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不稳重。 但不知怎么的,搭在她肩膀的手似有自己意识般,没有推人,反而轻轻拍抚起来。 “这个比赛居然能得亚军啊,你们老师不是说参加的都是全国最优秀的新生代吗?大多数都是大学生?”华父问。 “嗯!高中生不多。”华婕骄傲的挑起下巴,笑着嘚瑟道:“但我得了第二。” “……”华父嘴角忍不住翘,心里暖烘烘的,也不知是女儿刚才那碗猪脚汤在向全身输送能量,还是因为女儿获奖开心。 他憋了半天,终于还是难以讲出什么华丽丽的词汇,只好有些不自在道:“……整挺好。” 华婕哈哈大笑,走到爸妈跟前,就着妈妈敞开的怀抱俯下身体,钻进妈妈怀里拱了拱。 华父伸手揉了揉女儿脑袋,又有些别扭的收回。 华婕转头在妈妈怀里看了眼爸爸,她沉默了半晌,忽然拉过爸爸又粗又硬的手,猛亲了一口。 当你获得荣誉时,有家人陪着你高兴,替你骄傲,实在是一种难得的幸运。 活过一世,她才知道拥有在你高兴时愿意分享你的高兴,在你难过时愿意替你难过的人,是多么难得。 不是每个人都拥有爱别人的能力,她能拥有这样虽然生涩,却内心如此温暖的父母,大概是上辈子拯救过地球。 华父抽回手,在女儿脑袋上轻轻抽了下。 转回头直视电视,几息后忍不住嗤一声笑,转头瞪一眼女儿,又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 “周末一家人去吃自助餐,给闺女庆祝庆祝。”华母笑着提议,“把沈老师和沈墨也带上,一直还没认真感谢过沈老师呢。” “好呀。”华婕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同。 离开妈妈怀里,她端正坐在沙发上,又跟爸妈说了下沈老师接下来要带着他们去首都的安排。 “对了,我按照你说的,做了两个可以调整桌面倾斜角度的绘画专用桌,一个是你的尺寸,一个是沈老师的尺寸。 “沈老师的那张,我做的很大,边缘简单雕了点松枝图案,很清雅很漂亮。 “等周末的时候,给沈老师送过去。 “沈老师对你这么好,咱们也不能欠太多人情,以后逢年过节,礼物都不能少了。” 华父严肃道。 “谢谢爸爸!”华婕竖起大拇哥。 三人又在沙发上聊了两句,华婕才拐回房间继续学习,就要期末考试了,她功课也要往前冲一冲才行。 客厅里,华母和丈夫的对话: “哇,亚军呢,全国第二啊,是不是有点太厉害了,哈哈…” “那可不厉害嘛!”华父嗤一声,表示对媳妇说废话的不满。 “你说怎么就这么厉害呢?随你还是随我?” “那肯定是随我,做木匠的手巧,画画不也是手巧吗?” “那我还会写毛笔字呢,画画和毛笔字才是一体的?” “都是用毛笔就一体啊?” “那当然了!” 电视上正播放《新白娘子传奇》,已不知是第几轮重播,每年总有两季,各个台都会循环播放《新白娘子传奇》和《西游记》。 女孩儿们头上披着枕巾,学着白娘子的手势,满屋子的转圈圈,假装自己是蛇妖。 男孩儿们则攥着木棍枝杈等所有长条状物体,在手上抡圆了耍到飞起,谁要是能把棍子耍出圈影来,那就是小伙伴中的明星人物。 寒假又要到了。 …… 晚上11点多,父母都睡下了。 华婕考前准备的几套卷子已经做的差不多了,这次考试明显比上次状况好一点,毕竟不需要多补那么多初中习题之类,一直都没停下努力学习,积累量够了,考前的工作量就小很多。 心里虽然忐忑,但总算不至于完全没底的心慌。 她刷牙洗脸换上睡衣,轻手轻脚到厨房喝水。 转身准备回去睡觉时,眼睛忽然望到了电话。 踱步到座机前,她伸手摸了摸话筒。 嘴唇抿起,忽然很想给沈墨打个电话。 他知道她在清美双年展的比赛中,得了第二名吗? 她想告诉他,想听听他的声音,看看他会不会不那么别扭,大方的夸赞夸赞她…… 心跳忽然失速,她又忙缩回手。 明天在学校就能见到了,哪那么心急还需要打电话啊,又不是什么急事儿。 无非是想跟他分享一下自己的成绩,骄傲的跟他炫耀炫耀。 那股埋在胸腔里想要喷薄的快乐,渴望找个人说一说,聊一聊。 所以她想到了沈墨。 手掌贴在窗玻璃上,她脸靠近玻璃,向天上望去。 残缺的月挂在天穹,倔强的挥洒着晕光。 又在电话边踟蹰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没好意思拨出这通电话。 要是有手机就好了,她可以给他发一条简讯。 不需要打电话那么庄重,也不用鼓起那么大的勇气。 转身回到房间,关好门,她钻进被窝,身体团成团,将被子边侧卷进腿间骑着,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势,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露出餍足的恬静表情,逐渐沉入梦想。 窗外月华依旧。 虽然少男少女没在这样的夜晚通电话,却沐浴着同样的月光,在同样的时间想起对方。 …… …… 第二天清晨,华婕急匆匆赶往学校。 她以为她来的够早了,却发现沈墨今天居然比她更早。 这家伙一向踩着点来学校,今天是转性了吗? 不过正好! 她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眉飞色舞的跑到座位前,高兴的双手撑在桌上,昂扬道: “沈墨!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抢答道。 华婕的亢奋一下梗住,瞪圆了眼睛有点懵的望着懒散坐在座位上的抢话少年。 他这么一打岔,她情绪都断了,续不上了。 沈墨望着她傻乎乎的样子,忍俊不禁。 她从班级门口跑过来的样子好像个快乐的傻瓜,还好这个时间来学校的人并不多。 不忍心看她努力要续上方才愉悦情绪的可怜样,他忽然变戏法般从课桌抽屉里拎出一整个蛋糕,往她桌上一放,问她: “吃早饭了吗?” “……”这下华婕彻底讲不出‘我清美双年展比赛得了亚军’的话了,她瞪着面前超级漂亮,一看就很好吃的蛋糕,愕然问他: “你过生日吗?” 啊?沈墨居然是脚踏实地又闷骚的摩羯男吗? 不对啊,她知道他生日啊,不是这一天啊。 “不是。”他仰头望着她,笑吟吟道。 “那谁过生日啊?”她问。 “谁也不过生日,就当早饭吃。”他道。 “???”她耸眉,谁会拿这么大一个蛋糕,当早饭啊? 有钱就可以这么任性吗? “来。”他伸手将塑料刀递给她。 “……”华婕接过刀,看着少年修长的好看手指慢条斯理解开蛋糕包装外的丝带,拆开包装,然后仰头对她说: “切,我要那个‘乐’字。” “……”她看了看蛋糕上的‘生日快乐’字样,默默切好‘乐’。 “你切个‘快’字。”他示意,“这样咱俩就可以组成个‘快乐’了。” “那你怎么不吃‘快’?”她问。 “你不懂。男人不可以‘快’。”他一本正经道。 “……”猝不及防开车,好强的推背感。 华婕斜眼瞄他,真没想到,沈墨这样神一般的禁欲系美少年居然也会讲这么话! 大早上莫名其妙吃蛋糕的男孩纸,果然就是不一样! 她一边腹诽,一边按照他说的切下‘快’字。 就这么吃起来吗? 在班级里,当着逐渐来到教室的同学们的面? 这事儿,她两辈子都没干过。 虽然好像也没什么不行的,但怎么就这么古怪呢? 她用塑料小勺挖了一块,面胚连着奶油,一起送入口中。 鸡蛋和面的面胚透着奶香和面香,不很甜,却格外宣软好吃。 奶油似乎是高级的乳脂奶油,一点都不腻,特别特别香。 轻轻的抿,细细的品味。 好好吃。 她眯起双眼,睫毛轻轻颤动,露出了一个格外幸福愉悦的表情。 在沈墨看来,如一只偷吃的小猫。 他忽然轻声开口: “恭喜你,全国第二~” 第79章 ‘第一次’分别 “……” 华婕嘴角上沾着奶油, 一向上翘的猫眼瞪的圆圆的,怔怔然望住沈墨,忽然失去了行动和语言的能力。 口腔里是甜而不腻的超香奶油, 心里却有种比之更甜的情绪在涌动。 就……沈墨同学也太好了。 甜妞沈大墨。 她快哭了。 原来根本不需要她讲出来啊,他理解她全部想要炫耀的心情, 早已买好蛋糕,坐在教室里,静静等着她了。 她到底是多有福气, 才能交上这样的好朋友啊。 可是, 她这个感动的心情,搭配上他秀色可餐的俊脸和长手长脚, 她简直想扑上去狠狠在他怀里拱一拱,操控着他的手臂将她拢一拢啊。 幸亏她的灵魂是个有自控力的成年人,也幸亏她就算被这个蛋糕和他的美好冲昏头, 也尚有羞耻之心,懂得矜持。 舔了舔唇上沾着的奶油, 她眼睛湿润, 眨巴眨巴叹口气, 软绵绵道: “沈墨你真好。” 少年哼一声,左边手肘搭着桌子,右边手肘搭着自己王座扶手,大马金刀的坐着,跟个山大王似的,拽拽道: “那当然,你知道就好。” 洋洋得意的不得了。 华婕看着他的样子笑出声,她又不想要抱抱了,她想摸摸他的头。 少年这么一开口, 色气的魅力被可爱冲淡了一点点。 …… 廖珊珊来到教室,第一眼就看到了靠窗那排华婕桌上的大蛋糕。 她可不像其他人那么客气,直接冲过去: “哇!华婕你过生日吗?” “不是。”华婕答毕转头看向沈墨,小声问:“我可以分给朋友吃吗?” “是你的蛋糕啦,你随意呗。”他耸耸肩,慢条斯理吃自己这块儿。 “那为什么有蛋糕吃啊?”廖珊珊好奇问,这东西除了过生日也可以随便吃吗? “给你一块儿。”华婕有些不好意思的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得奖这种事,小炫耀一下得到一些正向反馈就好了,也不好太高调啦。 “哇!谢谢华婕!”廖珊珊接过华婕切给她的一块‘生’字蛋糕,吃的满脸享受。 “哇哇哇,好好吃哦~~~~” 她靠在华婕课桌上,一边吃一边开心的念叨,书包往边上一放,全身心投入享受美食的快乐中。 许多跟华婕关系可以,来到教室后都得到了一丫蛋糕。 姚楠专门要了一块儿大的,一口半个,爽到噎住,奶油糊嗓子,差点自己把自己送走。 吃到后面,廖珊珊一边啃蛋糕,一边拿手揉华婕的胳膊。 “不知道期末考试难不难,要是考不好,我一整个寒假可怎么过啊?” 劲松市因为冬天特别长特别冷,所以每年暑假短,寒假却极长,最长的时候,可达两个月之久。 “你好好复习下啦,课上周就全讲完了,这不都复习了好多天了嘛。”华婕笑着道。 “啊,我脑子笨嘛。华婕你手臂好好捏哦,嗷嗷,啊啊啊好软啊~”廖珊珊忽然像发现了惊奇的玩具般,放下蛋糕一双魔爪都黏在了华婕手臂上,揉手腕还不够,撸起华婕袖子,小臂肘部一起揉,揉到皮肤都变成了粉红色: “好滑啊啊啊啊,而且你香喷喷的呢~” “……”坐在边上才掏出一本《庄子》要看的沈墨。 这是什么魔音穿耳? 如果他有罪,也该法律制裁他,而不是让这个叫廖珊珊的如此折磨他! “华婕你肉肉好软啊,不像我都是硬肉,你热乎乎软乎乎滑溜溜的怎么这么好摸!”廖珊珊第无数次感慨,像个爱玩面团的小孩般爱不释手。 华婕不好意思的捏住廖珊珊手腕,才想投桃报李的也夸夸对方手手滑滑什么的,身侧的沈墨忽然开了口: “要上早自习了?还在这儿杵着干嘛呢?” 他声音格外凉飕飕,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直横向廖珊珊。 “……”廖珊珊吓的身体一僵,朝着华婕呲了下牙,忙捧起吃了一多半的蛋糕,拎上自己的书包,转身就跑。 溜了溜了。 …… …… 期末考试和超长寒假就要前后脚赶到了。 同学们又悲又喜,情绪极度复杂。 最后一周的每堂课,同学们听的过程都精神过度敏感。 大家一边跟着老师划重点,做习题,听难题讲解,一边将老师的每句话都深度解读——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老师说‘这个题不一定考,不过前年高考大题有类似题型,也要背背’,距离高考还有三年呢,老师为什么又说不一定考,又提起超级重要的高考曾涉及到? 难道这是老师的陷阱?让同学们对这个题松懈,其实期末考试大题会出现? 只有对老师的每一句话专心牢记的人,才配在这道大题上得分? 不行,这道题必须背下来! 老师上节课就提到过这个是重点,为什么今天又提了一次? 他是不是在暗示我们这个题必考? “华婕,你说刚才课上班主任那句话什么意思?为什么说会让我们过个好寒假?是不是这几天她讲的内容,期末考试都会考?只要我们这几天跟着她好好复习,期末就不会考很坏?”廖珊珊手按在华婕桌面上,歪着头苦恼的问。 那神经质的模样,仿佛鲁迅笔下说“赵家的狗何以多看我一眼”的狂人。 “老师不会漏题的,不过跟着好好复习,应该也——”华婕话才说到一半,廖珊珊就游魂一边飘向教室门。 “……”华婕歪着头唇角抽了抽。 幸亏只复习一周就考试了。 多复习一段时间,只怕大家都会疯。 华婕这几天连画都没时间画了,每天认真复习,有空就拉着沈墨给她讲难题难点。 人一旦沉浸在某事里,时间就会过的格外快。 眨眼便到了考试日,又是一连三天考试。 每考完一科,身体都会放松一点,到最后一科卷子交上后,华婕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软绵绵的舒服到不行。 考完了考完了! 不管成绩如何,要放假啦放假啦~~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才要转身去收拾东西好回家,监堂老师忽然问道: “这次考的怎么样?上次一下冲进班级前十,这次目标是什么?” 华婕挠挠头,对上历史老师温和的笑眼,忽然调皮道: “目标是第一,不过只要考进前五就高兴,要是没进前五,立马哭。” “哈。”历史老师被逗笑,一边整理卷子,一边又道: “听说下半学期文科都学的不错,高二要分文理班了,想好选什么了吗?” “想好了。”华婕几乎想都没想,就笃定的点了头。 历史老师挑了下眉,这孩子是早就已经规划好了吗? “学文。”她说。 不畏艺考,而是为了自己跟沈老师提到的目标。 她想学文,想了解这个社会,了解人生的意义,了解哲学,也了解历史和历史中的人,了解文学……想让自己更加洞察世事,想变得在情感上更通透也更敏感。 重活一世的她,不仅想画画,还想在绘画的过程中,描绘令她感兴趣的人文世界。 “……”历史老师笑笑,“挺好,下半年你历史学的非常不错,挺合适的。” “谢谢老师。”华婕又甜又礼貌,转身收好自己的东西,又认真跟老师道别,才走出教室。 历史老师望着少女的背影,忍不住心生喜爱。 在这个年纪,能对自己的未来有如此明确的想法,是很不容易的。 希望她所选的,真的是她整个人生都向往和感兴趣的。 …… …… 4号考完试,华婕回到家就开始收拾东西。 日常用品一样一样往妈妈新给她买的拖轮箱子里塞,换洗衣物,洗护用品,身份证…… 这个年代没有手机,付款等形式不方便,还得带些钱。 又是火车又是飞机的,还要四处跑着玩,华婕怕钱丢,妈妈干脆给他秋裤内侧封个小兜,钱都贴身揣着。 这下总算放心了,几张百元钞,还有五十的二十的十块五块一块的,塞一塞后,鼓鼓囊囊的,小肚溜圆儿。 一看就吃的很饱的样子…… 这要是到了首都吃上两顿烤鸭什么的,真吃到小肚溜圆,那还不得撅起来? 临睡前,华父仍然不咋放心,一会儿过来问问带没带身份证,一会儿问问带没带够袜子啥的。 女儿第一次出远门,还不是爹妈带着,实在有点不放心。 华婕一边将画板、颜料、毛笔之类的东西揣进书包,一边道: “爸你和妈妈就放心,我都带上了。” 她身体里住着的可不是个没出过门的怯生生的小姑娘,上一世虽然宅,但全加上也独自去过不少地方了。 尤其只身在魔都打拼,那都是经过历练的。 “还要带着画板啊?这大包小包的……”华父皱眉。 本来觉得拉个小拖箱就行了,怎么还要背个大包装画板之类的啊? “老师说会带着我们去天’安’门写生。”华婕仰起脸,笑嘻嘻道。 十分期待。 “……”华父嗯了一声,一边嘀咕‘带这么多东西,死沉的……’,看看闺女的瘦肩膀,他更不放心了。 …… 隔日一大早,华父华母就去上班了。 华婕拿着妈妈给她的钱,跑去买了一堆盒装泡面、火腿肠等可以在火车上充饥,又非常解馋的东西。 她还专门买了水果和黄瓜,千禧年的绿皮火车上各种味道混杂,躺着晃悠就够难受的了,再配上那味儿可就遭罪了。 清爽的橘子能缓解晕车,还清新好闻。 黄瓜水润提神,在买不到什么新鲜食物的火车上,你啃一根,能把一节车厢人的馋虫都勾出来。 她准备好东西,在家热了热饭吃。 中午时父亲打了辆车过来接她,送她去火车站。 华父一手拽拖箱,一肩扛大包,手上还拎着华闺女的小书包。 华婕伸手想帮爸爸分担,精瘦的男人却躲开了她的手。 “快走。”他催。 华婕忙将欢欢关在屋子里,给爸爸开门再锁门,再开院门再锁门。 出租车就停在院门口,华父大包小包的往汽车后备箱里装,司机师傅也下车过来帮忙。 邻居边婶正巧带着边鸿出门,瞧见了问道: “这是去哪儿啊?” “去北京,之前参加个全国画展,得了个第二,去领奖。”华父转过头,喜气洋洋道。 语气虽平平无奇,措辞却像是早就在心里排演过无数遍似的,格外通畅。 满满都是对女儿的欣赏和宠爱。 边鸿上前想要伸手帮忙,华父已经抢先举起箱子,塞进后备箱里摆摆正。 “哎呦,真厉害啊。”边婶啧啧感慨,看着华婕笑着道:“长大了,又漂亮又聪明,画画还这么出息,真是个好孩子啊。” “谢谢边婶。”华婕不好意思道,转头朝着边鸿吐了吐舌。 “……”边鸿也望着她笑笑。 “那先走了啊。”华父说着拍拍女儿肩膀,父女俩跟边婶和边鸿道了别,便坐上出租呼啸而去。 待看不到车了,边婶才转头拐了下儿子: “光瞅着,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让你跟人家道个别,夸个厉害啥的,这么难吗? “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唉。” “……”边鸿抿了抿唇,仍旧没吭声。 “唉……”边婶拍拍儿子的背,没辙,越长大话越少,说啥也没用。 “行了,走。”她收了收衣领,率先往巷子口走。 边鸿抿了抿唇,跟在母亲身后,过巷口时垂眸盯着自己鞋尖,轻轻踢了踢挡道的石子儿。 …… …… 沈佳儒出门也准备了许多东西,大包小包装了不少。 他早上还专门给华婕打了电话,让她不要带水彩颜料了,他给她带了之前自己在国外买的固体水彩颜料,背着写生方便多了,不用担心流淌混色或者冻住之类的。 这次赵孝磊陪着他一起出差,沈墨自己在家镇守基地。 最后检查过身份证和钱等,终于开始穿羽绒服和棉鞋,准备出发了。 这时一直在屋里学习的沈墨忽然走下楼,手里拎着一个大书包。 他不吭不响迈步到门口,开始穿外套。 “?你干啥去啊?”沈佳儒随口问。 “我送送你。”他头也没抬,蹲下身系鞋带。 “???”他儿子居然要送送他? 沈佳儒挑眉瞠目,他们父子俩的关系一直淡淡的,互相之间的默契大概就是自己顾好自己的事。 沈墨居然会大费周章的穿衣穿鞋跟着去火车站送他? 抿着唇,沈佳儒忽然觉得心里有点软软的。 到底是血亲,往日里就算再怎么拽拽的爱答不理,但实际上还是惦记的。 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出过差了,父子俩在劲松市,虽然关系不是那种常规的亲密父子,但互相陪伴多年,相依为命着,也有了每日看见对方才安心的习惯。 走到门口,他拍拍儿子的背,不善言谈的父亲,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儿子贴心行为的感动了。 一路坐在车上,沈佳儒心里都有点感慨。 处在那种令他不是很习惯的父子亲情氛围里,既觉得陌生,又有点动容。 直到停车下车,赵孝磊大件小件拎东西,沈墨头都没回,看也没多看亲爹一眼,直奔车站外提前抵达的华婕父女…… 沈佳儒忽然皱了皱眉。 然后,他看到沈墨将出门时就提着的大书包递给华婕,然后很熟稔的跟华父讲话,他才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臭小子哪tm是送老子啊,分明就是蹭车过来送同桌华婕的! …… 5号下午有些冷,华婕正一边抱着自己,一边原地蹦跶跺脚。 沈墨走过来先跟华父聊了两句,才拽了下她。 沈佳儒和赵孝磊过来跟华父打招呼,三个男人一边讲话一边看着两小只跑到一边说悄悄话,谁都没有说什么。 沈墨见华婕冻的脸通红,伸手将她羽绒服的帽子撩起来,盖在她头上,然后才道: “我给你买了些零食,你上火车没事儿的时候吃。 “里面的一板娃哈哈AD钙奶和其他饮料,火车上你自己喝不掉,就跟陆云飞他们分着喝,上火车不让带的。” “这么好!”华婕将羽绒服帽子抽紧,只露出围脖上方的一双大眼睛,高声感慨时,声音听起来也闷闷的。 “包内侧还有一个手机,里面有我手机号,你有啥事直接联系我。 “话费我提前充过,你先用着,别告诉别人。 “不是送你的,等你回来了再还我。” “……”华婕仰头看着他,觉得自己非得以身相许,不然根本报答不了他的恩情了,眼巴巴看着他,她一边跺脚取暖,一边情绪饱满道: “恩人!” “不用太感动,毕竟我们是你管我叫过爸爸的关系。”他伸手拍了拍她戴着帽子显得格外大的脑袋。 “这么说来,你对我是父爱咯?”她歪着脑袋瞪他,讲着讲着却忍不住笑起来。 “操碎了心。”他装出超级不高兴的模样。 两个人在这边聊天,那边钱冲妈妈带着他也赶来了。 钱母见到沈老师便是一通道谢,然后一边等方少珺和陆云飞,一边聊聊钱冲最近画画遇没遇到什么问题。 火车站前是一个大广场,广场中央一个很漂亮的雕塑,雕塑四周堆满了来不及清理的雪。 七八个小孩儿在雪堆边打雪仗,玩的一阵阵欢笑和尖叫。 华婕正原地蹦跶,忽然一个雪球砸在她腿上。 转头看去,便见孩子们疯狂在雪堆边以雪球为武器互殴,搞的雪絮满天,特别欢快。 心情好的她一时兴起,转身弯腰在地上捞起一团雪,朝着方才打自己的小孩儿便丢了过去。 雪团啪一声砸在那孩子屁股上,小正太哈哈大笑,仿佛被打是件多么快乐的事儿一般。 一边笑,他一边转头呼朋引伴,齐齐举雪球集会殴打华婕。 少女并不示弱,一边跑过去,一边捡雪球见人就丢,将一群孩子得罪了个遍。 小孩儿们多是跟同龄人玩,难得遇到个大孩子捧场,尖叫笑闹声更大了,一个个连滚带爬的闹腾。 华婕被多个孩子四面八方的扬雪砸雪球,她也不手软,格外认真的团雪球回敬,但凡打中谁的屁股,都会爆发出哈哈咯咯的笑,以爽朗的笑声向所有孩子耀武扬威。 沈墨歪头垮肩露出无奈又不耐烦的表情。 小土豆真是幼稚! 没长大一样! 八辈子没玩过打雪仗吗?非要这时候玩?还玩的如此尽兴,如此欢脱?! 这么多人看着,不嫌丢人! 不一会儿功夫,少女的体力就有些不济,但小学生正是永动机一般活力无限的年纪,雪球仍旧凶猛,丝毫不见疲惫。 沈墨不禁皱起眉头,小土豆不行啊,完全不敌小学生! 他家小土豆怎么可以输…… 眉头耸了几秒,他忽然迈开大步朝着雕塑下的大雪堆走去。 正打雪仗玩到嗨飞的孩子们瞧见高高壮壮、凶神恶煞的沈墨走过来,都有点害怕,举着雪球砸出去的动作都变得迟疑了许多。 忽然,平稳迈步的铁塔少年一个冲刺,待到了华婕身畔后,一个俯身,长手快速捞起一团雪,捏捏便往边上一个打华婕打的最凶的小孩儿屁股上猛砸。 “啊!”小孩儿被打的蒙了下,随即意识到对方是在跟自己玩,爆发出一声不服气的嚎叫,迅速带着小伙伴反扑。 沈墨完全不讲武德,双手捞雪速度超快,手大揉的雪团也大,打急了来不及揉雪团,还上脚踢雪,扬的小朋友们一身一脸,无比狼狈。 小朋友们嗷嗷直叫,瞪着沈墨的眼神仿佛在咆哮—— 大哥哥,你那么大人了,跟我们打雪仗而已啊,倒也不必如此认真!!!! 欺负小孩太快乐了。 华婕一见有了沈墨助阵,气势大振,战斗力再次回到她身上。 站在一边听着妈妈和老师聊天的钱冲:“……” 就……华婕这个没心没肺的开心样儿,挺令他吃惊的。 而且,那一群人的笑声会不会太大声了? 搞的他手都有点痒。 但哪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跑去跟小学生打雪仗?疯了吗? 眉头耸起,他瞪着沈墨和华婕,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嫉妒。 刚赶过来的方少珺将母亲递过来的书包背好,朝着沈佳儒方向走,眼睛却一直盯着沈墨。 她反复仔细的打量,目不转睛的盯视,才终于确定,那个在漫天雪雾中跟小孩儿玩成一片的大高个子,居然真的是沈墨。 “!!!”她有些惊到了。 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完全不认识沈墨! 她从没想过他会这样笑,这样昂扬的玩闹。 跟钱母聊天的沈佳儒已经无法专心在要说的话上了,他视线时不时瞟向站前雕塑边的孩子群。 目光追随着儿子,忽然有些感慨。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似乎是种酸涩,又像是孤独或者遗憾或者沧桑。 他抿着唇,终于不再讲话,只眼神追着那个方向,静静凝固。 一群人都往那边望去。 华兆元不知道沈佳儒他们在想什么,只是这么多人看着他闺女打雪仗,多少有些尴尬。 他们一家人上山,要怎么玩怎么玩,这会儿这么多人看着,又是车站前面,人来人往的…… 怪不好意思的。 闺女懂事的时候是真懂事,闹起来也真是熊孩子。 怎么这么不稳当,瞧瞧她同学方少珺,直溜溜亭亭玉立的,多像个大姑娘,多淑女啊。 大家又站了十几秒,陆云飞终于到了。 沈佳儒一拍手,表示人到齐了。 华父立即走向雕塑边的雪堆,他弯腰团了个雪球,狠狠砸在闺女屁股上: “好了好了,排队进站了。” 华婕这才意犹未尽的收手,扶着沈墨的手臂,踉踉跄跄的躲开没能及时刹车的小朋友的雪球,一边走一边笑,脸颊红彤彤的,累的直喘。 华父拍拍手上残留的雪,心里也有点跃跃欲试。 回头女儿从首都回来了,非得给一家人放个假,上山踏踏雪什么的。 唉,方才揍闺女时团的那个雪球太小了,砸人都没手感,他目光转间,忽然看一个孩子手里的大雪块子,一下就相中了。 虽然心里一个劲儿腹诽闺女不淑女,实际上看见打雪仗,华父比谁都想玩。 如果这时候华母在边上,必定会吐槽一句:“快别嫌闺女跟假小子似的了,还不都是像她爹!” 沈墨一边走一边跳了几下,少年人虽然身材高大,但跳跃时却格外轻盈,有种慵懒而游刃有余的帅气。 身上的雪花随着两下跳动被抖落,他又拨了拨头发。 转头见华婕一身的雪,一会儿上了火车,温度上来,羽绒服肯定会湿。 他一时没多想,伸手便在她背上和手臂上拍了起来。 华婕忙也跟着拍,拍两下转头抗议道:“你轻点儿。” 少年没搭理她,才想伸手再拍拍她裤子上的雪,手举起,目光忽然落在她屁股后面。 然后,举起的手又默默收回,他一声不响的站直身体,双手叉腰往边上走了两步,若无其事望向前面一边回头一边走向检票口的沈佳儒等人。 是他疏忽了,真当自己是华婕亲爹了,又是帮打雪仗,又是帮拍雪的,活像个保姆。 太丢人了。 他抿直了嘴唇,脸皮瞬间崩的紧紧的,眨眼变得严肃又冷漠。 这时代的检票口都在室外,顶几个小亭给检票员遮风挡雨,一长道铁栅栏拦着,就算是进站通道了。 大家走过去时,正赶上许多列车员从另一个内部人员专门通道进站。 华父一看,就瞧见了认识人,扬手一边打招呼,一边走过去。 他跟对方交涉了几句,便转头对排在进站队伍后面的沈佳儒等人道: “来这边。” 华婕一看就明白了,这个年代的北方小城,还没有那么严格的公事公办,她爹是铁路的嘛,跑过好几列车,许多人都熟识,这时候走个小后门,让他们从内部通道提前入场是很容易的。 她立即喊着沈老师等一齐走过去。 不用排队了,可以直接进。 一个列车长模样的中年女人站在内部通道口,守着门,看了下沈佳儒几个人的火车票,便点了头。 华父笑着对她道: “我闺女,还有她的恩师和同学,火车上多照顾下啊。” 之前这女列车长的老父亲坐过华父跑的那趟车,当时他在火车上帮着对方老爹打水跑腿的没少忙活,是以现在请对方帮忙也没客气。 女列车长笑着道:“放心。” 华父本来就人缘好,加上最近也赚了些钱,管了些事,腰板挺直了,气质都好了不少。 方少珺他们几个人的父母还以为华父是铁道部的领导呢,这么有派头有面子,看他的眼神都敬重了许多。 华父本人倒没注意到女儿同学的家长们看自己的眼神不一样了,他一边盯住女儿跟着老师出门不要捣乱,一边把大包和拖箱递给女儿,眼里心里都是惦记和不舍。 华婕接过东西,转身瞧见站在边上的沈墨,踢了一脚他鞋尖,笑着道: “回头见。” “嗯。”沈墨应一声,也想像华父那样摸摸她的手,却只能压抑着冲动。 他忍耐的退后一步,低声道:“快进去。” 华婕这才扛着大包拎着兜子拽着拖箱最后一个进站。 钱冲回头看了她一眼,将自己拎着的包背好,空出一只手闷声揪走她背起来有些费劲的大包,不等她开口说什么,便转身走了。 女列车长确认要上车的人都进门了,便锁好门,跟华父道别离开。 沈佳儒转头跟家长们道: “放心,我会照顾好孩子们。”也迈步走向前排车厢。 诸位家长们这才依依不舍离开。 华父看一眼沈墨,少年立即开口道: “我跟你去店里。” “走。”华父唇角翘起,拍拍少年的背,走到大道上去大车。 回头间,站前雕塑边的雪堆处仍有许多孩子在闹。 华父和沈墨望着那边,谁都没有说话,眼神里似乎揣着一样的东西。 目光落处,仿佛还有华婕哈哈的笑,仿佛还能感到那种肆无忌惮的快乐气息。 第80章 你就是华婕啊! 欢迎进入前情回顾环节, 补订可以解锁新章节哦! “华婕,你给我签个名。”粘‘小燕子’画背面时,廖珊珊留了一条没黏, 送到华婕面前求签名。 “我又不出名,你要我签名干嘛?”华婕忙摆手,面颊开始微微泛红。 “我觉得你将来能成为大画家, 到时候有你签名的画可就值钱了。”廖珊珊挤眉弄眼,“我这叫投资。” “噗。”华婕接过画,想了想,便拿起钢笔, 在空白处一笔一划勾勒起来。 她没有写自己的名字, 而是根据上一世学设计时背下来的所有花样字体、设计字体,临时帮廖珊珊设计了个趣味签名。 待最后一笔落定, 华婕看着有些满意。 廖珊珊忙凑头过来,“啊, 你没签名啊……这是我的名字!” 她捏起画, 越看越喜欢,忽然拉住华婕的手,高兴叫到: “华婕你也太有才华了, 你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四周正趁课间聊天休息的同学瞬间被廖珊珊的大嗓门吸引,全探头过来看。 同学们正处在追求个性的青春期, 事事处处都想要与众不同, 练就一个酷酷的签名是每个高中生都动过的念头。 大家瞧见廖珊珊如画般的漂亮签名,都表达了嫉妒之情。 廖珊珊举着画志得意满, 瞬间觉得自己简直已经是人生赢家了。 被同学们围着羡慕的廖珊珊,毫不吝啬夸奖的将彩虹屁不要钱般往华婕身上放,其他同学也都跟着夸起来, 他们也想请华婕帮忙设计个签名。 华婕就算上一世是个小有名气的微i博‘大触’,也很少如此刻这般被人围着当面吹捧。 她一边不好意思,一边又有些觉得幸福。 没有人押着她的脑袋让她画,没有人反复施压勒令她改画,随心所欲的掌控画笔和想象,其实是件很快乐的事啊。 沉沦在画画赚钱的压力里太久,她几乎忘却了这种最纯粹的快乐。 和别人喜欢她的画,称赞她的画时的成就感。 会画画……原本是很美好的啊。 华婕还没回神应答,廖珊珊已经俨然经纪人般严肃的对其他同学道: “设计签名都要签的啊,我听说大明星找人设计签名,都要成百上千呢。咱们华婕也是收费的。” 说着,自作主张的伸出2根手指: “2块钱!” 华婕本来想走‘物美价廉’路线,廖珊珊却上来就把价格哄抬起来了。 现在的高中生们,手里也没多少零花钱。 廖珊珊却不觉得贵,仍在帮华婕营销: “2块钱,四包方便面而已,就可以拥有独属于自己风格的签名!能用一辈子!” 她话音一落,立即有人递钱给华大设计师。 居然有效,华婕眼睛一弯,与廖珊珊对视而笑。 接单!又有钱赚了。 廖珊珊嘿嘿傻乐着转回自己座位,把华婕帮她画了签名的空白处也封上了宽胶带。 随即便将画扣在桌面上,开始模仿华婕给她设计的签名,练习了起来。 真酷! …… 这一天放学时,华婕疲惫的坐在邻居小哥哥边鸿后座上,沉默的看着天上星子。 2000年北方小城的深秋,夜月高悬,天空布满星星。 空气清透,让她恍惚间仿佛抬头便能看清整个宇宙。 四周只有昏黄零星的路灯,和住宅中温暖的灯光,光污染接近于零,天色墨蓝欲滴。 甘甜的风在颊边划过,她大口呼吸,几近贪婪。 重生啊。 这一天平顺而过,却发生了太多太多触动她心神的大小事,让她在这宁静时刻,沉浸内心与情绪独处,颇多感触。 上学时乘风滑行的大下坡,变成了鹅行鸭步,施施前行。 少年少女并肩而行,边鸿沉默着,时不时悄悄侧头,借着月光默默打量早晨时还兴高采烈的少女。 她的安静,微微呼扇的长睫毛,细软的短发和白嫩细瘦的脖颈,都使她显得脆弱可怜。 边鸿心忽然狂跳了下,他忙收回视线,直视前方,不敢再胡思乱想。 少年载着她在家门口分道时,华婕脆生生道谢与道别。 又看一眼没有路灯,光线熹微的小巷,目视扫过平房排区远处的旷野,她才开锁推门,跨进了自家小院。 家里,母亲正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大明宫词》,一边摸黑织毛衣—— 为了省电费,妈妈看剧时很少开灯。 这种节俭也印刻在了华婕的骨血中,后来她用电脑画画,也常常熄灯节能省电费。 她窝进母亲怀里时,华母好一阵手忙脚乱的收毛衣针,生怕扎到她。 华母责备了她几句,又摸着她短发,与她闲聊了下高中第一天的生活。 “对了,今天少年宫的美术老师给我打电话了,说你上周末课都没上完就跑了,画板之类的都还丢在那边呢,怎么回事啊?”华母推开华婕黏在她身上的脑袋。 “妈我不想学画画了。”华婕嗡声道。 “你们老师今天还跟我夸你天赋好,我这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呢…… “之前闹着喊着要学画,画板也买了,画笔、画纸、颜料杂七杂八花了那么多钱,少年宫的美术班也才交了学费,怎么又不学了?” 华母一指头戳在她脑壳上,气的语调都高了几度。 “妈,我想考清华!”华婕坐直身体,一边揉脑袋,一边拧眉肃目道。 “你——”华母结舌,自家闺女一直学习中等,不学美术的话,连考一本都悬,还……清华? 她张嘴就想训两句,又不想贬低自家闺女,踟蹰了半天,才道: “美术班的学费都交了,这个月必须学完。行了,别在这儿跟我腻了,写作业学习去。” 华婕几度争取无果,只得拎着书包到里屋学习。 今天光模拟测验了,老师只让大家预习功课,没有留作业。 她怔怔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忽然捕捉到书架最顶上的一个大铁盒。 踩着椅子将铁盒取下来,扯纸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咔’一声开盖,便有一沓画映入眼帘。 大大小小的纸张上,全是她的画作,每一张都被母亲好好收在铁盒里,搬了几次家,妈妈都带着。 她随手翻开,甚至连她小学时的画都有。 坐回椅子上,她开始一张一张的查看。 初中画的素描石膏像、速写、静物、国画大公鸡、国画白描的秦始皇…… 她用水彩笔涂的完成度很高的灌篮高手临摹画,水彩笔加国画技法完成的花仙子…… 小学时画的简笔画,圆珠笔画的樱桃小丸子…… 最后,她捏起压在盒子最下层的一个泛黄的本子。 打开后,里面有圆珠笔勾勒的歪歪扭扭的小鸭子,这是幼儿园时,母亲教她画的。 就是因为她画的这个小鸭子,妈妈笃定她有绘画天赋。 华婕盯着歪歪扭扭线条勾勒的扁嘴兽看了好半天,忽然笑了。 翻开这个小本子,后面还有歪歪扭扭的小鸡、小桌子、小电视……所有童年时入她眼帘的事物,都成为她的模特。 还有她画的鬼一样的白娘子,和奇怪的难以分辨的图案。 心跳砰砰砰纷乱,她面红耳赤,眼眶发热。 又将铁盒里的画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心底里对绘画的热爱,再次重燃。 在这个时空中,她再次找回了几乎被她遗忘的初心。 对画画的初心。 华婕有些不习惯,但事已至此,只好欣然享受了。 隔日上午华婕来上课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面对她时都有点低眉顺眼的小媳妇状态。 尤其是景年! 尤其是景年!!! 他居然主动跟她打招呼,还给了她一个虽然有些尴尬,但不失礼貌的笑容。 他笑的华婕好不自在,但又不忍心毁灭他的自尊心,她只好仿佛两个人之前完全没有过龃龉般的,假装随意的以笑回笑。 可她内心都尬出血了,只能强装,强装没事,强装自然,强装若无其事。 不仅景年变得温顺了,连白璐看见她都避着走,而且极力避开与她眼神交流,仿佛她会吃人一样。 唐阳也低调了起来,一来画室就坐在那里画画,脸上少了趾高气昂,十分令人舒适。 高三声们在画室里呼吸也觉得顺畅了,那种被唐阳的优越感压的透不过气的感觉几乎完全消失。 一时间整个画室阳光明媚,气氛居然空前的好。 华婕坐在小板凳上,忍不住感叹,真清爽啊。 没人惹她,全身心沉浸在绘画的世界里,她再次感受到了挥洒画笔最纯粹的快乐。 每一笔落下,距离完成这幅画都更进一步,便也收获一次小小的成就感,如此累加,快’感之足可想而知。 在这张纸上,她是真正的至高神,线条们完全受她大脑和手的驾驭,听她安排,受她掌控。 如今她心情愉悦,线条便轻盈欢脱,最终呈现出的画面效果,也透着张扬和放肆。 在她看来,这比记日记更能起到记录和抒发情感的作用,也比唱k跳舞更快活,更使她放松。 当一幅画完全按照她的规划完成,效果又与她所期盼的一般无二,华婕便觉得浑身暖融融的惬意,如大冷天在暖室中晒太阳,如雪山上泡温泉,如酷暑天在空调房吃冰棍…… 今天的画完成,距离下课却还要相当一段时间,她坐在画室对着其他同学们画速写时,受到了大家的广泛欢迎。 大家忍不住将自己的画展现给华婕,请她帮忙看看,帮忙指导。 华婕上一世是在网络大环境中竞争过的优秀网课老师,得到的信息、受过的教育,甚至是积累的经验都较张向阳更丰富优异,是以同学们每每听到她有技巧的指导,都大受启发。 张向阳虽然因此有些焦虑,还被危机感和被学生碾压的痛苦折磨,但又不受控制的也想听更多华婕的讲解,以便从中汲取养分,可以说心情十分复杂矛盾了。 到终于快下课时,张老师给学生们列了个要采购的清单,水粉笔、水粉颜料、水粉纸…… 艺考要考色彩,占分比重极高,现在大家都已开学,水粉课也要立即跟上了。 华婕听到这个消息,却有些沉默。 张向阳以为华婕只在素描画上有优势,水粉却一窍不通,因担心失去在画室的优势地位,才显得低落。 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艺考色彩不止可以画水粉,还可以画水彩。 华婕小时候学过国画,她其实更爱水彩画。但因为百分之九十几的考生都画水粉静物,是以考试时水粉画之间更易做对比和评判,也更易得高分。 相比之下,批卷老师都未必在水彩画方面有多专业,画水彩就很吃亏,常常得不到高分。 所以,屈就于高考艺考的特殊性,上一世华婕也学了水粉。 可…… 这一世呢? 她还要继续画水粉吗? 不! 她想追随自己的内心。 反正父母觉得她不可能考上清华,准会一直让她学美术。 既然如此,那学水粉就不如学水彩。 只是……因为学水彩的学生少,教水彩的老师就实在难找。 而且与其找个不够优秀的水彩老师,学一身匠气,她还不如自学……是个难题。 华婕开始琢磨起自己渺小又没人脉,要如何给自己找个好的水彩启蒙老师。 想着想着,忽然想到劲松市有个中专学校,专门培养美术、音乐、舞蹈、体育这类人才。 这样的地方应该有不少美术老师,她不如去打听打听? …… …… 沈墨回到家,父亲的美术课恰巧结束,三两个学生陆续告别离开。 他探头往画室内看了一眼,瞧见地上放着的学生画板,忍不住撇嘴道: “画的还不如华婕。” 沈佳儒正从边上路过,问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沈墨收回目光,不甚在意的走向楼梯,蹬蹬蹬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一楼准备离开的漂亮少女目光追随直至他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这才依依不舍穿上小皮鞋,与沈佳儒礼貌道别后,拎上小包离开。 早就侯在客厅等待沈佳儒下课的男人终于站起身,笑着对沈佳儒道: “沈老师难得决定开班教学生,全国怀揣美术梦的人都想往您这儿送孩子,可惜您的招收名额太少了。” “学生在精不在多。”沈佳儒递了杯茶给男人。 “可惜您太低调了,好多人都不知道您收徒,不然只怕您家门槛也要被上门求学的人踩平了。”男人的笑容中掺杂着几许遗憾,如果他年轻十几岁,准也要来求学试试,如果沈佳儒肯收,他的人生都会被改写。 全国最宝贝的油画大师,国际上也具有相当影响力的画家,能被沈佳儒选收为徒,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这种事情看缘分,不知道那就是没缘分。”沈佳儒很淡然,说罢坐在沙发上,示意男人也不要客气,坐着聊就好。 男人笑笑坐下,喝一口茶后,本想再跟沈佳儒寒暄几句,但瞧见对方有些心不在焉的神态,知道如果他一直废话,沈佳儒必然走神进入自己的灵感世界,于是干脆问道: “沈老师,鲁院想请您做个讲座,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空——” 三天两头有各种大学讲座、大型画展邀约,不是主办方上门,就是托请相熟的人上门,沈佳儒已然习惯。 他靠进沙发里,盯着茶杯开始思索自己有没有时间,又有没有什么可讲的,以及到底想不想去。 可念头才落在各种大学讲座上,就又忽然飘远了,超级爱走神的沈佳儒想到了最近自己一直在考虑教学生画画,避免不了要请许多真人来当模特。 可他超级爱麻烦又极少与人打交道,接连不断的请年纪不同、性别不同、特征不同的模特这件事,就让他有些头疼。 但来客提到‘鲁院’,瞬间让他想到,所有的美术学院都会源源不断的请模特,他如果能在美术学院上真人写生课时去蹭模特,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嘛。 不过,他身在北方小城劲松市,肯定是没办法千里迢迢去蹭鲁院的写生模特的。 但……劲松不是有个小中专院校,开有专门的美术系吗?这个学校虽然不行,但写生课还是有的。 他不如去劲松中专转转! 茶香逐渐弥漫厅室,在等待中,茶汤渐凉。 客厅里的沉默被无限拉长,捏着茶杯的男客人在沉默中忐忑。 他完全不知道沈佳儒的思绪早已经在九霄云外了,还望着沈老师傻傻感慨: 啊!这世上,也只有真正内心强大的人,才不害怕尴尬呀! 窗外院中,大树被秋风吹的簌簌响,初冬已至,落叶翻飞。 …… …… 揣着思考如何去劲松中专给自己找个牛b老师的心事下课,下楼穿少年宫院子时,华婕遇到一件开心事。 她看到了沈墨,在少年宫篮球场上挥汗如雨连连扣篮,很帅。 然后,华婕颠颠儿跑去看沈墨打篮球了。 周末的他没有穿校服,一身灰色运动服,潇洒运动,十分好看。 不过……脚上穿的一双拖鞋。 华婕忍不住好笑,还真是随心所欲的美少年。 他也不怕跑跳时把拖鞋甩飞了。 球场边许多女孩子在围观,华婕敢打赌,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看沈墨的。 他每一次跑跳,每一次突到篮筐下,女孩子们的视线都勾画同样的路线,伴随紧张兴奋的表情。 也只有看帅哥运动,女性假球迷们才能体会到真球迷的心随球动。 沈墨飞扬的短发,舒展的长手长脚,汗湿的刘海,和灌篮时绷起的肌肉,都让人忍不住吞口水。 华婕找到了追寻女孩儿的快乐,妈妈粉因偶像运动细胞优秀,跑跳帅飞天际,而感到与有荣焉。 当他下场路过她去取水时,华婕开开心心跟他打招呼: “沈墨~” 结果,少年回头看了眼用两个小夹子将鬓发别在耳后的小姑娘,随即冷漠的一耷眼皮,毫不犹豫转头,如一阵寒风般从她身边掠走了。 也带走了她的快乐。 呃…… 呆住。 她,华婕,少年宫画室头牌红人,被众星拱月的小老师小天才!就这样被冷冰冰的的无视了。 前天在学校还细心教她学数学呢,今天就假装不认识了? 沈墨!校霸很了不起吗?校草很了不起吗?学霸很了不起吗? 就可以无视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来时还神采奕奕的华婕,离开时蔫了唧,枯萎了。 是因为她文化课太差了,所以他瞧不上她吗? 还是因为她在球场边看他打球的样子太傻了? 或者他本来就是傲慢的,在学校里之所以跟她相处的还可以,完全是因为她是他同桌,不得不勉强相处? 华婕重生后原本想着好好对待沈墨这个自己上一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当追星一般不远不近的待他好,不求回报的去付出她上一世不敢给的温暖。 现如今却因为沈墨的冷漠,又慢慢缩回蟹壳,开始退怯了。 在画室中的气势逐渐消失,走在回家路上的华婕,拿掉耳后别头发的小夹子,成了个唉声叹气,对人生颇感无奈的柔弱少女。 沈墨骑着自行车离开时,远远看到少女背影,路过时见到娃娃头便觉得可能是华婕,于是单腿支地,扭头直愣愣盯她。 如果她回以熟人的反应,讲话声音又是华婕的话,那么就可以判断是她。 如果她一脸呆滞看他,一副完全不认识他,甚至有点怕他的样子,那就是陌生人,代表他认错了,他转头就走也不至于太丢人。 这是脸盲症少年多年积累下来的、避免自己尴尬的经验。 华婕正处在哀怨状态,沈墨忽然出现在身边,还狠呆呆盯视她,搞的她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所措。 直被看了几秒,才在他觉得可能认错人前试探性开口: “沈墨?” 听到她的声音,少年眉头舒展,伸指在她头侧戳了下,随口问道: “你家在哪儿?” “……”华婕怔怔指了个方向。 “上车,我载你一程。”沈墨开口便是一句不容置疑的祈使句,同时头向自己自行车后座示意了下,短发随着他动作微微飞扬。 “……”华婕还是有些傻。 直到坐在沈墨车后座上,手轻轻拽住他运动外套的侧摆,仍觉得跟做梦一样。 ??? 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分钟前她主动跟他热情招呼,他却冷漠以待,仿佛对待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 几分钟后的现在,她怎么就搭上他的自行车,与他一道追着夕阳兜风了? 难道,男神的行为就是这么难以捉摸的吗? 华婕盯着沈墨宽阔的肩膀,和因为骑车而微微弓起的后背,十几秒后,目光落在他飘逸短发放肆飞扬的后脑勺上。 风中仿佛有声音在问: 第81章 首都之美 六号七号都是集结日, 铜炉火锅吃完了,下午回宾馆就是自由时间。 只要不走丢,想去哪儿都行, 赵孝磊给出的建议是在洗洗澡, 宾馆里转悠转悠,就不要乱跑了。 华婕虽然应的乖乖的, 但洗完澡后却将钱和手机揣在秋裤内缝制的袋子中, 背着小书包出发了。 她没有坐公交车之类,抱着速写本,一边走一边绘制地图,以便走远了仍能原路返回。 背着自己的绘画装备, 华婕在千禧年的首都,开始了探险。 当在路边看到古式的飞檐楼阁, 看到特殊而有趣的建筑和小物件,她都会捧着画板,原地开画。 遛狗的大爷,路边卖首都小物件的摊贩, 忽然出现的宫墙, 拥簇在一排中式小店中的西式咖啡厅, 停在路边小巷子里的大二巴自行车,堆在人家门口积累的生活杂物,还有忽然擦肩的属于千禧年的时尚女郎,生活区窗玻璃内给大爷刮脸的理发师…… 华婕一点点捕捉着这个年代的掠影,那些朴实的,幸福的,充满烟火气的,却真实的能触动到她的零碎生活气息。 首都虽然比劲松市暖不少, 但寒冬腊月的,她脸还是吹的通红,好在步行使她身体发热,握铅笔的手上也套着厚手套,虽然笨拙,却也不冷。 这一切都太有趣了,她居然能在2000年来北京漫游。 这样独自一人,没有目的地、没有方向的瞎走,既浪漫,又快乐。 每当路过漂亮的四合院时,她都会心生向往,想走进去看看,想象着如果自己能拥有这样一个院子,她会如何将它布置的文艺又漂亮。 种上花,摆上自己喜欢的部件,搭配成自己喜欢的风格。 冬天下雪时坐在屋子里吃着火锅,看着院子蒙上雪做的白纱,夏天下雨,坐在院子的大雨伞下,一边画画一边听雨看雨。 如果能再养一只猫一只狗,几只小鸟,那该多幸福。 早起去吃巷子里超好吃的老手艺豆腐脑,配上油条、油炸糕、麻花、大包子或者其他糕点主食,还有豆浆牛奶和各种粥…… 吃饱了散步回到自己院子,种种花种种菜养养鱼,打理打理,布置布置,看看书。 然后在皇城里瞎转,哪里都可以当成写生地点。 慢慢记录这座城市的成长与进步,也记录自己人生中每一个平静又幸福的日子。 景山、天’安’门、故宫、颐和园、长城……住在首都的日子,她可以把这些记录了中国文化的名胜古迹,都画个遍。 用她的笔触,画出她眼里的中华之美。 是她全身心渴望的生活。 想过上这样自在的日子,得画的非常非常好才行啊。 沈老师已经厌倦了大城市的繁华,搬到小城劲松享受宁静和避世的孤独,做减法,求突破。 可华婕完全不同,她对花花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渴望,她想走出来,想多看看这繁华闹市,想享受万事万物日新月异的纷杂。 啊,感觉自己好贫穷哦。 傍晚回程时,她的小书包里多了驴打滚,多了豌豆黄,还多了许多许多小物件,是她给家人朋友准备的小礼物。 除此之外,她还有许多收获——已经吃进肚子里的冰糖葫芦、驴肉火烧,和一小碗卤煮。 钱冲几人饿着肚子到大厅集合,准备跟着老师去吃饭时,华婕吃的半饱回来,把东西放回房间,返回大厅时,甚至还打了个嗝。 …… 考虑到回头赛制组一定会带大家去吃烤鸭,6号晚上沈佳儒带着一众孩子路过烤鸭店而不入,直奔一家他曾经吃过觉得很不错的法餐。 鹅肝,烤羊排,刺身,松露巧克力,海鲜烩饭,牛排,各种精致好吃的甜点…… 华婕两辈子都没尝过,一边吃一边觉得心酸,默默想要画更好,赚更多钱的欲望更强了。 花花世界真的提升人的欲望,好的享受极限费钱啊。 她努力吃的淑女一点,以免丢人,但入口既化的鹅肝,朝香的煎羊排,还有令人幸福感爆棚的小甜点,也太好吃了。 “老师,你也太会吃了。”华婕吃的小脸晕红,简直想来一杯红酒。 可惜钱冲方才已经申请过点酒,被沈佳儒严词拒绝了。 “以前在北京住过,食欲乃人生第一大欲嘛,虽然画美食的不多,但吃还是要认真追求下的。”沈佳儒笑笑,入京以来他心情还是很好的,毕竟四个孩子争气。 而且困扰他多年的瓶颈最近有了新进展,他整个人的状态也松弛了下来。 饭桌上偶尔有交谈声,开口的多是华婕、赵孝磊和钱冲。 一顿酒足饭饱,每个孩子都吃的好满足,沈佳儒也算过了回在劲松难以尝到的外国菜瘾。 想着回头日子还长,抽空再吃顿泰餐、日料什么的,也就不虚此行了。 饭后准备结账时,收银小美女居然说账已经结过了。 沈佳儒皱着眉望向其他人,从一张张茫然的脸,一直落到陆云飞有些窘迫的红颊。 “你结的?”沈佳儒擦了擦嘴,问陆云飞。 “……嗯,一直想请老师吃饭……”陆少年明显对于这种请人吃饭、送人礼物之类的事都极其不擅长,一句话说的羞窘异常,不像是他请客,倒像是他欠债不还。 沈佳儒摸了摸陆云飞的头,这个学生一向话最少,却不是心里没数的人。 想法和谢意都放在心里,知恩念情,也是个好孩子。 “行,走,带着你们散散步,明天去景山写生,还是去天’安’门?”沈佳儒带着孩子们出门,一个老师,身后跟着一大四小晚辈加学生。 劲松的冬天,到晚上大家都在屋里看电视,或者跟朋友打打麻将串串门,几乎没有在街上逛的,大多数店到七八点就关门了。 首都的夜晚却依然繁华,街道上来来往往散步的人,逛街的人,下班匆匆回家的人,来来往往摩肩擦踵。 灯光霓虹亮闪闪的,喧闹簇拥,令人眼花缭乱。 钱冲从小是在首都长大的,只念叨两句要抽空去见见朋友,对这座城市却没有任何好奇和兴奋。 方少珺和陆云飞都是大城市长大,也差不多如此。 华婕却不同,上一世虽然住在上海,她却也没有好好享受过那座城。 首都也来过,可心情跟如今这种来颁奖的愉悦截然不同。 那时她接了个项目,过来谈工作,要改要做要赶时间,压力和焦灼总是伴随着她,那大概也是大部分大城市打拼的人的日常状况。 深吸一口气,是街边小店里食物的香味,放眼一看,是大城市的繁华和千禧年的古朴,还有北京城特有的京味风情。 这座城像一个茁壮成长的青年,拂去过往的沧桑,在未来20年会迎来最大最快的经济大发展,然后腰身蜕变,成为充满文化自信的阳刚壮年,有财富,有内涵,有底气。 她走的很慢,总是要将路过的每一处都望仔细。 沈佳儒原本只是闲散的散步,却逐渐被华婕的情绪感染,那种对新世界的好奇和眷恋,是一个创作者极其需要的热情。 它会传染。 跟一个对的人同游,你才能体会到游览和欣赏的快乐。 站在首都街头,沈佳儒忽然按住了华婕的肩膀。 此刻的他,深深嫌弃其他三个对大城市美好麻木漠视的学生,将全部欣赏和赞叹,都落在了小华婕身上。 顺着她的目光,她的节奏,她的表情和眼神,他重新审视曾经生活过的这座城,忽然燃起了些冲动。 那种想仔细认真观察,想庄重真诚落笔的冲动。 已经沉睡许久的冲动。 这一场夜游,规划中半个小时就会结束。 却因为华婕勾起了老师的兴致,而延长成了2个多小时。 走到钱冲抱怨,方少珺浑身酸痛,连不爱说话的陆云飞都眼巴巴想回宾馆,才结束。 隔日一早,沈佳儒带队出发,并表示,原本只有白天写生的计划,变成了白天夜晚都写生。 晚上他会带着孩子们去一个神秘的地方,于是华婕期待了一整天。 晚饭吃过泰式活虾后,一行人来到了故宫边最高的建筑,乘箱型电梯登顶,他们在一个并不热闹的餐厅里坐下。 俯视万家大火,远眺夜幕下的故宫皇城。 华婕从未见过这个角度下的首都,激动的挥笔大动,迫不及待要将这份美好留在自己笔下。 方少珺也伏在窗前,远眺向城市的边缘,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北京这样大。 这座高耸建筑好像是这一两年新建起来的,上次她来时还没有。 钱冲围着餐厅转了一圈儿,将每一个角度的城市风景收入眼中。 陆云飞则盯着下方马路上汽车尾灯和头灯拖拽出的,充满科技感和诡异朋克气息的黄线与红线格外着迷。 沈佳儒翘着二郎腿,点了一杯酒饮,望着学生们跃跃欲试的激动模样,格外自得。 这些孩子们有他这样的老师,也是一种福气啊。 毕竟他的审美上乘。 若像居磊那样,只知道带着学生去景山上、故宫里、天’安’门前画那些早被描摹烂了的风景,一点自己构图和采风的审美意识都没有,那可就遭殃了。 品一口酒,他将画板也架了起来,今晚,他要跟孩子们一起写生。 追随着这些小孩子们最天然的对世界的好奇和懵懂热情,找一找曾经自己对待绘画的初心。 …… 沈佳儒带着学生们在高楼俯瞰城市,投入的写生。 《视觉111》杂志社里几名编辑还在加班。 “明天清美双年展比赛颁奖,请了全国业内不少顶级画家和名院教授参加,据说代表的是全国最顶尖的画坛新生代,咱们杂志你去参加?”杂志社社长从办公室走出来,忽然想起这件大事,又拐到总编办公室门口。 总编辑胡越皱眉道:“国家展览馆有个意大利银饰展,我准备明天过去那边看看呢。而且下午有个时装活动,可以多采集到许多照片,我准备撰写一篇以《新时代女性和她们的审美方向》为标题的文章。双年展那边让小李去。” “……”老板倚在门口想了想,忽然又道:“记得两年前你想采访但是被拒绝的那个油画大师吗?” “沈佳儒老师吗?”胡越立即抬起头,一双忙碌一天已经开始无神的眼睛睁的圆圆的。 “对,被巴黎一个杂志点名说审美上乘,代表当代东方艺术水平的那个画家,沈佳儒,8年前在意大利开画展,所有画作进入拍卖行竞拍,画展结束后全部卖空,造成国内轰动,国外多加杂志争相报道。”老板回忆起当时他们想要采访沈佳儒的原因。 “我记得啊,人家跑去避世隐居,寻找人生第二波巅峰去了,压根儿不接受任何杂质和报刊的采访啊。我连问题和拟稿都写好了,打了好几通电话,找了好多人帮忙说情,也没起作用啊。”胡越抱怨完,忽然挑眉,“怎么?清美双年展把他请出山了?” “嗯,他四个学生的画全部入选前十,他亲自陪着爱徒们来参加颁奖仪式,接下来还要在京呆上几天,带着徒弟们采采风,写写生,还会跟着清美的赛制组参加下博物馆之类的参观活动。 “不过要想早点上杂志,多积累点素材,还是明天去比较好。 “不知道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大师,闭关几年后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学生们又能不能体现出他的水平,有没有可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社长越说越细,听的胡越心里痒痒。 “明天我去,顺便约上咱们的特邀摄影师,我今晚就拟写问题和稿件,下次出刊的主题推迟一个月应该也没问题……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你怎么不干脆明天晚上再告诉我呢?”胡越挠头,他今天又要搞通宵了! “啊,之前清美那边联系我的人,也没提起沈佳儒大师啊,我想着小张他们随便去个谁就行。今天他们给我打电话通知具体事宜,我才知道这个事儿。行了,你忙,我不打扰你了,回头给你补加班奖金。”社长说着摆摆手,转身走了。 当老大就是好,说下班就下班,啥活都可以交给高薪招来的人才去干。 人才真是二十一世纪最美妙的珍宝。 “……”胡越长长吐出一口气,捏了捏眉心喝一口茶水。 茶水冷了,也淡了。 他干脆起身去泡了杯浓茶,为通宵做准备。 他翻找出几年前自己写的东西,沉思了许久,又重新查找了好多资料,才开始下笔。 一旦投入到工作,他的热情逐渐被调动起来,疲惫和困意渐消。 总算,这位一直想采访和了解的油画大师,到底还是被他给逮住了! …… …… 夜晚,孩子们都回房间了,赵孝磊将沈老师今天买的一堆东西送到房间。 沈佳儒伸展了下双臂,转头问赵孝磊: “你们学校也放寒假了?” “是,所以这次跟老师出来,我假都不用请。”赵孝磊帮沈佳儒烧了壶开水,才准备离开。 “对了,孩子们没有互相打听排名,或者问你这次比赛谁得了第一,谁得了第二第三吗?”沈佳儒忽然想起来。 “……没有。”赵孝磊回忆了下,然后很肯定道。 “陆云飞没问也就罢了,一向闷,反射弧还长。但其他三个怎么也这么老实……”沈佳儒皱起眉。 “……”赵孝磊想了想,才道:“大概对于他们来说,知道自己的排名就足够了,对手有谁可能一点也不重要。” “?”沈佳儒挑眉,随即想起自己四个极度自我的学生,忽然摇头苦笑起来。 说不定还真被赵孝磊说中了。 …… …… 8号终于来临,7点赵孝磊挨个敲门叫早。 华婕从箱子里掏出之前原本准备过年穿的一身新衣裳—— 上身是7分小蝙蝠广袖、黑色布艺衬衫,衬衫右半边散布着绣了4只小小的驾云小猫。 下身着一条改良黑底,配靛蓝、暗金等颜色鹿云天穹绣裙摆的马面裙,长长的黑色腰带绕一圈系好后仍长长垂下,虽然没有玉佩等物件,却也有飘逸感。 脚上穿着沈墨送的百搭小皮靴,再挽个半披着的小丸子头。 虽然素面朝天,但这个年纪的白嫩水润少女,不需要打扮,便有天然雕饰的精致漂亮。 她从卫生间出来,跟她同住却一直没怎么跟她讲话的方少珺都怔住了,目光一直追随着华婕,怎么也挪不开。 没有女孩子不爱漂亮衣裳的,更何况是这种梦幻的改良古风群套装。 又美又特别,好看的有点过分了。 华婕迎上方少珺艳羡着迷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的友好笑笑。 方少珺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看,面上有些不自在的红了红,转开视线不讲话的话,又有点尴尬,她只好干巴巴道: “裙子挺漂亮的。” 华婕灿然一笑,忍不住接话道: “人也不错?” “……”方少珺愣了下,骄傲不合群的她没有太多朋友,往常少有人跟她开玩笑,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应答。 沉默了一会儿,在华婕以为她根本不会搭理时,才迟迟开口: “还行,发型不错。” “噗。”华婕被方少珺的词穷逗笑,在对方露出被冒犯神情时,忙收敛笑容,认真道: “谢谢。” 方少珺这才平和下来,却也抿直了嘴唇,表明了自己绝不会再继续进行这种没营养对话的态度。 华婕识趣的没再开口,两个人前后脚依次出门,正巧碰到隔壁房间出来的钱冲和陆云飞。 “哟。”钱冲挑眉,不加掩饰道:“打扮一下人模狗样的。” “会夸人吗?不会的话闭嘴。”华婕毫不客气怼道。 “哈哈。”钱冲今天也穿了件白色休闲款小衬衫,套灰色大菱格v领毛衣,配一条黑色长裤,也比往常帅气许多。 他挺直了背脊,望一眼同样经过打扮的陆云飞和方少珺,转头问沈佳儒: “老师,你是看脸收徒的吗?” “其他三个是看脸,你是看才华。”沈佳儒打量了下四个学生,心情很好的开了句玩笑。 “哈哈,我这么有才——老师你是不是暗示我丑?”钱冲才要得意一番,忽然反应过来。 “哈哈哈……” “噗!” 几人皆被逗笑,走进电梯时挂着意犹未尽的笑容。 宾馆餐厅里,沈佳儒遇到了许多熟人,都是被清美赛制组安排住进来的画家和各名校教授等。 免不了的寒暄和攀谈,沈佳儒这顿早饭吃的很不安生。 每每这些人瞧见方少珺等四个学生时,无不夸赞他们四个不仅画的好,长的也标志的。 名师出高徒之类的夸奖,孩子们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钱冲虽然跟其他三人一样也乖乖跟在老师身边扮好学生,但没人看过来时,总忍不住偷偷露出牙酸和不耐烦的表情。 早饭后8点半,王建亲自带车队来接人。 沈佳儒拒绝了跟队,他不想跟着那一群人聊些没营养的东西,干脆让赵孝磊雇了辆七座车,这几天在首都期间,专门负责接送他们去各种地方。 路上,华婕抵京以来第一次感到紧张。 她还没参加过这样的活动呢,不知道到时候是怎样的,会来很多人吗?需要讲什么话吗?会遇到很多很多大佬名家吗? 她双手攥在一起,正努力深呼吸让自己平静,揣在小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 转头见方少珺他们都闭目养神,她才掏出手机,点开小信封图标后,什么的短信弹了出来: 【颁奖的时候把背挺直了,下巴抬高了,微笑的矜持点,别露出牙。今天肯定一堆人拍照,留个好看的照片,省得以后成大画家了,人家一查你第一次在大众亮相,满满都是傻乎乎的黑历史。】 华婕咬住下唇,会有很多媒体拍照片发文见报上杂志吗? 她更紧张了。 【那我万一一时不查,笑的露出牙齿了怎么办?】她出门前忘记对着镜子练习练习笑容了。 对面秒回: 【……】 紧跟着又一条: 【行,你也别紧张了,要是笑的太傻,就拟文章《每一个天才都必然伴随着某方面的缺陷》、《憨憨天才小画家华婕的前世今生》,也算比较博眼球。】 华婕盯着短信内容,忍不住翻白眼: 【……】 【你就不能拟点好听的标题吗?】 【也行,那《天才的反面是傻子》怎么样?】沈墨。 【不怎么样!沈墨江郎才尽,沈墨完全不行!】华婕。 【那就《只有笑的这么纯洁的人,才画的出这样绚烂的佳作!》。】男人不能不行。 【这还差不多,麻烦你以此标题写800字文稿,投给杂志社。】华婕咬着唇露出个贼笑。 【这还用我写?你一上台颁奖,无数杂志社抢着写,什么《天才小画家初亮相既夺银奖》、《集美貌智慧和才华于一身的银奖获得者华婕》,还有《震惊!这位大赛亚军竟然……》、《未成年既成名的画坛新星》,哇,满世界都是关于那个神秘少女华婕的新闻,一时间,人们讨论的、向往的、羡慕的,都是她她她她!】 沈墨这一段话分成两条才发过来,真够长的。 华婕憋着笑,抱着手机合不拢嘴。 【那不如再写一两篇如《天才少女何以还是学霸?揭秘她背后的大天才小老师沈墨!》、《天才画家的神秘俊美少年模特:沈墨!》,你觉得怎么样?】她哒哒哒按字贼快,已逐渐熟悉了这个手机。 【嗯,还是算了,我比较喜欢一直神秘着。】沈墨。 【哈哈哈,不愧是你!】华婕。 【对了,你妈说欢欢好像怀孕了。】沈墨忽然转移了话题。 【哇!真的吗?它对象是谁啊?】她挑起眉,有些激动问。 【不知道,你妈说可能是前街大黄,也可能是后街小黑,还可能是无名流浪狗a、b、c,孩他爸成迷。】沈墨。 【什么后街小黑,哈哈哈,仿佛是个乐队组合名。】华婕。 【没有起这么土名字的乐队。】沈墨。 【那3月我就有一窝小狗狗可以玩了。】华婕忍不住期待起来。 【嗯,回头一起做个大狗窝给欢欢和它的宝宝住,我这两天跟你爹学做木匠,简直要出师,做个狗窝不成问题。】沈墨。 【好呀,我来设计狗窝图纸。】华婕。 【车快到了,先不聊了。】华婕。 【嗯,不要紧张,就是个小比赛,你就当去拍艺术照了,对着镜头笑就行。开家长会的时候,你怎么站在台上给家长讲学习法,今天就怎么面对那些画画的和乱七八糟嘉宾。】沈墨。 华婕噗嗤一笑,人家各个有名有姓有身份的嘉宾,到沈墨嘴里就成‘乱七八糟’了。 她还想给沈墨回一句什么,车忽然减速停下,转头往外看,已经停进车库了。 她将手机装进小包,捋了下头发,深吸一口气,才昂着头,挺着小胸脯,尽量姿态从容的推开车门,迈腿弯腰。 下车。 第82章 风光 北京8号的天很蓝, 洁白厚实的云沉甸甸的,随着清风缓慢南行,气象很美。 路过红砖墙时, 摄影师王启喊司机停车,站在路边找了个非常文艺的角度, 拍下了旧宫墙和新蓝天。 王启回到车上后,《视觉111》的主编胡越问他: “不需要多拍几张吗?万一洗出来效果不好怎么办?” “不用,我对自己的取景、采光和手稳程度有信心。”王启抱着自己吃饭的家伙, 笃定道。 不过即便拍到了漂亮的蓝天宫墙, 他脸上还是没有一点笑模样。 “沈佳儒这样的大画家, 多少年之前我就想见, 终于见到了激动的不行,你能不能也高兴点? “你也算学艺术的?对大艺术家有点情绪好不好?”胡越从副驾位上回头,左手扒着椅背,盯着王启笑道。 “原本是要去拍时装模样, 拍漂亮衣裳和美女, 现在倒好, 要去拍老头子。”王启叹口气。 他是很肤浅的,对于什么名家大家都不感兴趣,只对能刺激起他视觉兴奋的美景美人有拍摄冲动。 “沈老师倒也没有那么老……画画的里面不得有不少不仅有才华, 还漂亮的啊?”胡越笑着安抚。 “可拉倒,高中生大学生正是土了唧的年纪,不知道怎么打扮好,漂亮的人还是少数, 又好看又懂得扬长避短打扮的,还要有时尚嗅觉,几乎为零。”王启摇头。 “你高中和大学到底在什么地方念的?也太惨了?我高中大学时候身边漂亮时尚的女孩子多着呢。”胡越不认同。 “……”王启抿唇。 “我听说沈佳儒四个学生长的都不错, 两个小姑娘据说都很漂亮。”胡越早上跟赛制组王建教授打电话,对方提起沈老师的四个学生都获奖了,而且长相气质非常上镜,很适合杂志上照。 “不是内蒙劲松那边过来的吗?北境边陲小城里出来的,不得土出天际去?”王启身上那股京城大摄影师的优越感格外有攻击性。 “人家就一个学生是劲松本地的,其他三个都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城市过去的。”胡越瞪他:“沈老师那三个大城市过去的学生,任何一个的家境都血虐你。好家境养出来的孩子,衣品气质肯定不会差,你可收起你那点偏见。” “……”王启还是摇头,对今天能拍到好看的人这件事毫无信心。 他想着,到时候就主要以拍画和场面为主,还有胡越说的沈老师,毕竟是今天的采访主体,肯定也要多拍拍。 其他恐怕根本激发不起他拍照的欲望。 二十多分钟后,胡越和王启抵达清美双年展租赁的会展中心。 报上名姓取了身份卡后入场,王启发现整个会场布置的非常具有现代艺术风格,配色和摆设,灯光和围牌都非常先锋具有时尚感。 既有格调,又满满冲击性。 不愧是美院搞的活动,审美这一块儿抓的死死的。 找了几个好角度,王启拍了好几张精致布置照。 胡越已经找到他们的位置坐好,王启却开始四处溜达,寻找下一个能引发他拍摄欲望的布景和角落。 身边擦肩而过的人,有许多同行,要么就是杂志报纸的编辑和记者。 也有艺术家和一些其他行业的艺术爱好者到场,多半两两聚到一块儿,趁活动开场前寒暄交流感情。 王启相机一直垂在胸前,好半天都没有被托起来过。 不想拍,不想拍,全部不想拍。 直到,他拐到候场区,在走廊边的一个区域里,看到几位大佬正围在一块儿聊天,令有几个孩子分散着站在边上。 其中一个女孩儿,头上顶着个挽的很随意,却非常有造型感的丸子头,几率碎发卷曲着散落在鬓边,既有精致的漂亮,又有充满青春气息的慵懒。 王启属于摄影师的眼睛,终于在进入会场后,第一次捕捉到了有细节有匠心的好看发型—— 其他那些人,不是发胶抹的梆硬,就是庸俗的过度打扮,还有的中规中矩十分无趣。 眼前这个小姑娘半束的丸子头,是唯一给了他清新又合适的舒服感的发型。 他手不自觉碰到了相机。 然后,他目光顺着发型向下,捕捉到了少女漂亮的大大猫眼,由于睫毛够浓够长,完全不需要化眼线,也有描了眼线、强调了眼睛轮廓的效果,十分好看。 五官协调漂亮,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是个小美人。 看到这些的时候,王启还没有觉得特别想拍。 可瞧见少女一身特别的配搭,他倒抽一口凉气,忽然来了兴致。 由于会场里很温暖,少女将羽绒服抱在怀里,小背包斜斜挂在肘间。 黑色的衬衫样式特别,一半有绣纹小猫,一半是干净的纯黑,设计感十足。 每每抬臂动作时,都会强调下漂亮有趣的蝴蝶七分袖。 下装的改良马面裙更是漂亮,绣纹也十分大气上档次。 小姑娘站的累了,走向实墙,将羽绒服放在身边一个小凳上,斜靠着暖器,姿态慵懒间透着青春少女特有的懵懂和干净。 初长成的身体凹凸有致,等待时茫然的眼神配上她微张的唇,美而不自知,有一股特别的青涩妩媚。 王启终于再也忍不住,举起相机,微微蹲身,快速抢镜连拍两张。 第二次按下快门时,少女发现了他,转头怔怔然望过来,猫眼微瞠,眼神似有若无的对焦,如遗落凡尘的小仙女,纯纯的,被室外的光包裹着,仿佛正因凡尘万象而感到疑惑。 后来,王启知道了,她就是沈佳儒的‘土包子’学生,荣获本次比赛亚军。 名字叫华婕。 …… …… 居磊完全不想来清美双年展的前十颁奖现场,他大徒弟的《景山之下》是第九名,吊车尾。 还是据说因为赛制组多算了两幅画名额,后来纠错才释放出来的两个位置。 也就是说,他徒弟的画还是靠替补才能上前十。 他想起参赛前自己给沈佳儒打的那通电话,就觉得无地自容。 得知名次的这几天,他压根儿没给过学生们好脸色。 一个个不争气,平日里不努力画画,到比赛了居然也这么掉链子。 今天跟着居磊来参加活动的孙乾等四个学生,默默走在老师身后,各个垂头丧气,心情不佳。 当开始颁奖时,只有孙乾一人上台。 居磊的四个学生都知道老师常常提起的别人家学生‘方少珺’‘华婕’‘钱冲’‘陆云飞’,看见这四个沈佳儒学生时,他们表情都透着嫉妒和愤恨。 钱冲是第八名,当他上台领小奖状和奖金时,身边站着的便是孙乾。 钱富贵今天本来就有点不高兴,华婕他们名次都比他高,不甘。 当发现身边的孙乾不知道有什么毛病,老是瞪自己时,钱冲的脾气瞬间上来了,下台时故意踩了孙乾一脚,完全没有客气,下了死劲儿的。 孙乾的鞋差点被踩坏,脚趾头疼的跟被汽车碾过似的。 “你干嘛?”孙乾抬头怒问。 “又不是故意的,全场人看着呢,你小点声。”钱冲挑衅的撇了撇嘴,转身绕过孙乾便走,连道歉都没。 “……”孙乾气的爆炸,却又不能当众发作。 一瞬间,沈老师的四个学生更坐实了‘反派’属性,他坚信那四个人没一个好东西。 要着重颁发前三奖杯、证件和奖金的华婕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又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她站的笔直,就算没有婀娜多姿亭亭玉立,也绝对够得上器宇轩昂。 目光向下扫去,场上不知有多少人,正将目光落在他们三个人身上。 当对上沈佳儒的视线时,她看到了沈老师的骄傲和高兴,那是因为自己学生得奖而生的笑容。 她唇角翘的更高,眼睛弯弯与老师对着笑。 在这一刻,荣耀的这一刻,过往的埋头苦画和勤恳辛劳,仿佛都变得不值一提。 她曾经平凡又苦闷的人生,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巅峰时刻。 在众人的视线里,她看到了自己的价值和优秀,也终于有了获奖的实在感。 真好啊,满满成就感的美好滋味。 她深吸一口气,青春少艾,张扬而自信,漂亮的那么耀眼。 王启站在台下,将镜头放大。 咔嚓一声,记录下了少女此刻的笑容。 …… 在颁奖嘉宾老师走过来之前,她转头看了眼站在自己和另一个少年中间少女: “你是冠军诶!厉害呀。” “理所应当。”方少珺转头瞄了她一眼。 说完话,她又转过头直视前方,下巴微微挑起,难得露出微笑。 颁奖仪式结束后,前三被许多摄影师围着拍照。 三个少男少女都站的笔直,仨人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亲昵劲儿。 王启站在边上,忽然开口道: “方少珺和华婕靠近一点,沈门双姝好好合个影。” “……”华婕转头看了眼方少珺,要对方跟自己亲密互动,也太为难方少珺了。 不过,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跟方少珺合影诶。 现在输给方大小姐,有什么好留影的。 以后她赢了方少珺,让对方当老二,自己当老大,才值得合影留念。 “……”方少珺当然也有点不乐意。 但她转头看了眼华婕,见一向神采奕奕的少女在这个时候露出了个不太愿意的为难微笑,忽然心情愉悦起来。 自从华婕进入沈老师的美术班起,老师的关注点似乎便更多的放在了华婕身上。 华婕画第一幅临摹水彩,华婕第一次画静物写生,华婕第一次画临摹人像水彩,华婕第一次画水彩人像写生,华婕找不到自己的风格遇到瓶颈,华婕突破瓶颈做减法重新起步,华婕重新用自己的风格为写生着色……华婕画出《冰晶中的无数个我》。 方少珺记得华婕的每一个第一次,因为这个猫眼少女好像天生具备出众的引人注意的能力。 总是令其他人无法忽略,无法不在意。 可越是这样,方少珺越是不服气。 凭什么华婕总是那样充满热情?总是那样快乐开心? 他们都拘束又小心翼翼的前进,整日压抑着怕被超越的恐惧情绪,一笔一笔一张一张的磨画技,凭什么华婕能进步的那么快?凭什么华婕一上来基础就好像比他们扎实? 凭什么华婕可以那么自在又快乐?好像对未来对一切都无所畏惧…… 凭什么华婕要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刻提醒她,这个世界上天才很多,不止你一个。 方少珺每天都害怕华婕会超过自己,又常常觉得对方好像已经超过了自己。 她越来越努力,咬着牙压榨了自己所有的时间去画画…… 总算,这次比赛自己还是压了对方一头。 就当华婕是上天赐给自己的一次考验,她绝不会认输! 忽然伸出纤细而修长的手臂,方少珺朝着华婕倾斜身体,轻轻一揽,便将比自己娇小些的猫眼少女拢到了自己怀里。 她甚至还朝着华婕微微侧了下头,虽然她的眼中充满了竞争之火,笑容隐约透着杀气,但从肢体语言看起来,两个人关系似乎很不错。 华婕被方少珺搂的猝不及防,眼睛微微瞪圆。 便在这瞬间,王启按下快门。 “咔嚓!” 华婕被眼神犀利的方少珺搂的歪拱进对方怀里,一脸愕然和不情愿的表情被定格。 沈佳儒坐在台下,笑容慈爱。 多美呀,青春年少,女孩子们清甜的友谊,和并肩求取荣誉、获得大奖的青春岁月。 真好啊…… … 几天后,这张照片出现在《视觉111》杂志内页上。 华婕看到后,给它起名叫《方霸王强取豪夺娇娇良家少女》。 …… …… 颁奖典礼上只展示了前三的作品,在玻璃墙里,布置的非常上档次,仿佛是博物馆的名画一般。 典礼之后的自由采访和赏画环节,人们或围上前三采访,或直奔沈佳儒等大画家和知名人士,或认真围观冠亚季军的获奖作品。 华婕想尽各种方法才躲开蜂拥而至的编辑和记者,上完厕所,她悄悄围在人群后看展柜里的五幅画。 略过其他,她盯住方少珺的那幅画。 “这个凭什么得第一啊?不过就是个人物写生,既没有高大上的崇高情怀,也没有特别出众的笔法?”靠前围观人群中,忽然有个声音不太服气的开口。 华婕立即皱起眉,对这人语气里的不屑而觉得不爽。 就算她也不甘于居人下,但方少珺毕竟是她同门,听到旁人哔哔还是会觉得烦人。 她思考了下措辞,准备开口反驳下,忽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低笑一声,然后中气十足开口道: “难道画画非要表达什么家国大业?非要歌颂祖国山河? “国家也不过是个大一点的社会组织,你真能理解其中蕴含的东西吗?大自然的美,你真的能看懂吗?不能人们说什么高大上,你就真觉得那高大上了,真的跟着去描绘,也不过是鹦鹉学舌,不知所云。还不如真诚点,去画自己真正能理解的东西,释放点真正动人的情绪情感,冠军这幅的情感表达,我觉得很有格调。 “《暗恋》是只有这个年纪的画家才画的出来,而在这个年纪就能成为画家的天才可并不多。 “这幅画是一个难得的瑰宝,它的价值不仅仅是画技出众,更是许多知名大家穷尽此生也绘制不出的年少情动——当他们成名后,再想回头画暗恋,下笔都是沧桑,已经捕捉不到小时候的真挚和纯粹了。 “那种甜蜜和酸涩的情绪,是无人不向往,又永远无法留住的青春美好。 “而这幅画,帮助大家留住了青春。 “不提表达,笔触和配色上也非常优秀,这些好看的颜色和搭配,你真的调的出来吗?差之一毫,失之千里。 “年轻人,不懂得欣赏一幅画的优劣,就不要随意开口点评,容易暴露自己的浅薄。” 五十多岁的北京大爷讲罢,转头看向方才出口不逊的青年。 那青年被说的面红耳赤,摸了摸鼻子,转身挤出了人群。 北京大爷捋了下自己的灰白胡子,目送青年挤出人群的时候,看到了梳着丸子头的华婕。 他朝着华婕招了招手。 “!”华婕忙挤进人群,站在北京大爷身边,小声道:“老师你好。” “认识我吗?”灰白胡子的北京大爷问。 “不知道。”华婕摇头。 “嗯……你这三幅画挺拉风的嘛,人家就一幅,你拉开牌面,第二名,占三个位置,把中间展位都霸占了。”北京大爷挑唇,他是清华美院的院长裴军,眼前的小孩儿得了他们学校办的比赛的亚军,居然不认识清美院长。 “……啊,不好意思。”华婕也有点囧,略微羞耻。 “哈哈。”裴军看她真情实感的脸红,忍不住笑了出来。 边上围观的人开始忍不住一边看画,一边打量华婕和裴军。 啊,这就是得亚军,摆出三幅画的华婕啊? 这就是又能画水彩又能画水粉的那个亚军啊! “当第二开心吗?”裴军再次开口。 “开心啊。”华婕刚在卫生间里把奖金藏在秋裤里面的贴身小兜中,小肚子又鼓了,快乐。 “没当第一,服气吗?”裴军又问。 “还行,不过我觉得评委们手滑一下的话,我得冠军也挺合适的,嘿嘿。”华婕转头笑着吐了下舌。 说完了又忙转头去看,见方少珺被记者和杂志编辑绊住了,才放心。 “哈哈哈。”裴军被逗的大笑,伸手拍拍华婕的头,转头朝着沈佳儒招手道: “老沈,你这学生可真会讲话。” 围在裴军外围的人立即散开,转头一齐往后看。 沈佳儒被喊住,跟正与自己讲话的胡越点了点头,便迈步走进人群,站到了裴军身边。 “怎么?华婕讲什么了?”沈佳儒也拍了拍学生的头,转首问裴军。 “她说她应该当冠军。”裴军毫不犹豫出卖小少女。 “!!!!”华婕愕然瞠目,啊!这位老先生怎么可以这样? 她明明说的是评委们手滑的话,可没说她应该当冠军什么的…… “是吗?哈哈哈……嗯,我的学生都该有这个信心和野心。”沈佳儒抬头看看展柜里的画,盯住第三名张大业画的重彩工笔,遗憾道: “可惜我的学生们没有包揽前三。” “你……”裴军盯住沈佳儒,摇头苦笑。 沈佳儒对上裴军表情哈哈一笑,随即心情很好的对学生道: “华婕,这位是清美院长裴军先生。” “……裴老师您好。”华婕忙礼貌打招呼。 内心大囧! 啊啊啊啊啊! 她居然在主办方最高级别大佬面前大放厥词,说自己得冠军也不是不行…… 啊啊啊啊! 脚趾快要尴尬的抠破鞋底了啊! “哈哈,小冠军华婕你好。”裴军又捋了下自己的灰白胡子。 “……裴老师您别这样……”华婕羞的脸快滴血了。 “哈哈。” “哈哈哈。” 裴军和沈佳儒两个长辈瞧着她的表情皆忍不住大笑。 大动物面对可爱又窘迫的小动物,大概总是忍不住要拨弄两下。 …… …… 颁奖仪式和初步采访,一上午便搞定了。 许多小杂志小报刊到这里,拍到的照片,采访到的信息就足够写出一篇文章,于是心满意足离开。 可一些大的艺术类、时尚类杂志却还不甘心。 这个时代,国人对明星的爱还不似后世那样一窝蜂拥簇,许多具有购买力的民众心里对作家、画家等艺术家的爱远超明星。 是以大杂志刊登沈佳儒这种画卖到国外,拍卖一幅动辄上百万的富豪画家,仍能满足许多人的慕强心理。 《视觉111》《艺术天下》《北方周末》《光影世界》这些知名杂志都没有离开,艺术相关的报刊业领头羊也留了下来。 他们要拿到更一手的内容,无论是采访到沈佳儒,还是采访当冠亚季军都比草草写一篇浮于表面的文章更好。 清美双年展年后要办画展,因为国内尚未如后世那样各类艺术展泛滥,所以租赁下展览馆一个月时间,也并未花费太过超预算的资金。 今天颁奖仪式时,赛制组已经宣布了年后画展开始的时间,但若大杂志和大报纸能更多的帮忙宣传,自然更好。 是以王建非常热情的邀请了这些编辑、记者和大摄影师与今日特邀前来的业界大佬、前辈们,以及获奖新星们,共进午餐。 果不出沈佳儒意料,3辆小巴拉着一大堆人,直奔全聚德。 还好王建早预料到今日参加的人会很多,定了挨着的好几桌,这才不至于要排队到天荒地老。 全聚德总店的布置非常古朴,像个古代有钱大老爷的庄园,红灯笼、纯木质结构的亭台楼阁,弯弯绕绕的回廊,内室外院都摆桌布置在独具风格的精致之间。 华婕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后世她去过分店,一直订不到总店的位置。 走进店门起,她就在认真观察这里的每一件家具,每一个布置,思考着等回劲松立即画图纸给爸爸,京城最奢侈的中国风家具的一手资料啊,多么珍贵。 华婕跟着沈佳儒,才要坐下,右边隔着两个位置的裴军忽然笑着道: “华婕,来坐这边。” 华婕转头先看向沈佳儒,以征得老师的同意。 沈佳儒瞬间被学生这个眼神背后乖巧和尊重安抚的服服帖帖,瞧瞧咱这学生教的,这才叫师长的人格魅力啊,学生对待老师的态度可不会撒谎。 “坐。”沈佳儒点了点头,自己带着方少珺他们也往右边挪了两个位置,如此一来,裴军左手边是华婕,华婕左手边是方少珺,依次到沈佳儒,大家仍旧整整齐齐挨在一起不分开。 裴军拍拍华婕的肩膀,笑着问: “来北京吃过北京烤鸭了吗?” “还没有呢。”华婕乖巧答话。 “这次可以敞开怀吃,焦香的鸭皮蘸白糖,那才叫好吃呢。”裴军似乎很喜欢华婕这个乖巧的晚辈,不理在桌的其他大佬们,反而低着头一直跟华婕聊家常。 “裴老师好会吃哦。”华婕下意识道。 “……”裴军微微怔了下,他被人夸会画会看会讲课,可从来没被人夸过会吃。 其他同行下属晚辈们,恐怕不敢拿‘会吃’这个词形容他这样的画坛老大哥。 怔过之后,他忽然笑了起来,仿佛自己回到了年轻时候,被夸的多了丝可爱的人情味呢。 “是挺会吃的,人生的享受不过这么几种,追求达到一个点以后,再想进步就难了。倒是食欲这条路永无止境,追寻起来幸福满足,没有一丝挫败和痛苦啊。”裴军哈哈一笑,身体后仰靠近软椅,突发感慨。 “食欲可以每天重置,今天的欲望得到了满足,明天还能无缝补上。但其他欲望却不会如此,一旦一个层次得到满足后,下一次就会大幅度的欲望升级,要一层一层的去满足,往往伴随着痛苦和焦虑……这么说起来,食欲真是最容易被满足,也是能最快给人正向反馈的欲望了。”华婕赞叹,任何时候不开心,都可以靠吃顿好的来满足。 人生诸多不愉快,好在有美食可以治愈一切。 “……嗯,很有点道理。”裴军挑起眉,他是觉得华婕有才华又有趣,却没想到她还能随口跟他这种老男人谈谈哲学道理,实在奇妙。 “回头我把烤鸭画下来,回去馋了就看看,解解眼瘾。”华婕忽然笑道。 “……”裴军挑起眉,想了想转头对王建道:“王建啊,回头咱们赛制组买点真空包装的烤鸭,给来参加颁奖活动的新星小画家们带回去吃,特产嘛,不能让他们空手回去,每天只能看画解馋啊。” “好嘞。”王建爽快道。 “不用……裴老师……”华婕瞬间再次脸红,不是……裴老先生,您这样一说,倒像是我开口跟您要烤鸭吃了…… “哈哈哈,这还没吃呢,小孩子就惦记着连吃带拿了啊。”沈佳儒哈哈笑着给华婕解围,又道:“挺好,还知道给一起参赛的大家谋福利。” “……啊……”华婕低头摸鼻子,尴尬的笑。 面对这些长辈们的逗弄,两世为人的华婕仍旧毫无招架之力。 成年人们吃着吃着喝着喝着,难免开始吹牛。 华婕他们这些未成年小辈们不需要喝酒,也不必应酬,各个埋头专心大吃特吃。 尤其钱冲这种正长身体的男生,一只烤鸭简直打不住,又喝汤又吃豌豆黄的,再来点面点也没什么问题,太能吃了,以至于王建看着直心疼钱包。 最后王建实在看不下去了,眼瞅着钱冲他们几个是奔着吃垮赛制组的目标来的,忙转头跟胡越他们聊了几句,然后再次郑重将本次比赛前十的新星画手们介绍给各大杂志社编辑和记者们。 于是,钱冲等人大吃特吃的好日子到了头,一个个都被编辑拉走两两坐着,一边聊一边做采访,只能喝喝饮料,一口菜也吃不上了。 王建这才松口气,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骄傲。 华婕先是被问到了为什么选择水彩,又被问到画画的历程,还有诸如‘为什么要选择画画?’‘是怎样拜入沈老师门下?’之类五花八门的各种问题。 当王启坐到她面前时,华婕润了润喉,坐的板板正正,一副‘我已经很会回答问题了,请随意问!’的自信模样。 却不想王启开口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托起自己的照相机,下巴示意了下全聚德院子里精致不错的几个位置,笑着道: “能给你拍几张照片吗?” 最后,华婕留了劲松市富云大厦顶楼自家店铺的地址给王启,王大摄影师答应照片洗出来后送给她一式两张,达成协议。 一大一小两人起身拐过人群,找各种人少的地方,可以避开人的地方,拍摄起‘写真’。 当透过镜头看到坐在天幕之下,红灯笼之侧的少女恬静灵动的笑颜,王启已经可以想象,杂志上市后,会有多少人想要买一身这样别具一格的套裙,会去模仿少女的刘海和丸子头。 有才气又漂亮,本身就是会带起风潮的重要元素。 …… …… 酒足饭饱,大家在饭店门口四散。 杂志社和报社的人回去后还要抓紧洗照片和写稿,新一轮的比拼和发刊竞争开始了。 就比谁就这次比赛抓到的点最犀利,谁最能抓住读者的眼球,造成销量大涨。 本次受邀的嘉宾们回宾馆洗洗睡,接下来要么搭飞机回程,要么继续在首都游玩,总之自由活动。 沈佳儒等人一夜好眠后,第二天还要早起,赛制组组织的各类参观活动仍在继续。 十名获奖者和他们的导师一块儿受邀采风,今天是故宫,据说后面还要顶着寒风去长城。 华婕倒不怕累,反而还有点兴奋。 难得嘛,跟着一群画画的人一块儿游览风光,每个人的视角都不同,多听一听,多看一看总能学到许多。 午饭后,下午一群人在故宫里开画。 钱冲才在一个避风、视角又不错的位置上架好画架,坐好了开始落笔,便有人走到边上,冷眼盯着他的画纸。 是居磊的大学生孙乾。 这次采风加集体写生,居老师的学生里,只有他是的,其他三位一起参赛但没进前十的同学都是自费参加。 居磊虽然觉得没面子,但仍觉得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其他三个学生其实很不想来,觉得丢人又懊丧,但耐不住老师坚持,只得默默跟着。 这几天他们心情都很不好,没少受老师言语嘲讽和批评,对沈老师的四个学生更是充满了不服和怨气。 这会儿自由选位置作画,孙乾便忍不住走过来,他就想看看,方少珺他们四个人参赛的作品,到底是不是他们自己独立完成的。 “兄弟,能不能让让,挡光了。”钱冲才要下笔,忽然瞧见身后站着的孙乾,这不是一直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第九名吗? 一想到之前这人动不动就拿个眼睛瞪自己,钱冲便丝毫没有控制情绪,语气格外嚣张。 孙乾本就情绪不好,被钱富贵语气一冲,怒气值直线飙升,冷冷开口便讲出了心声: “哼,听说你们四个的画都是沈老师亲自动手帮改的,连构图都是沈老师帮做的,我就想看看,你们自己独立绘画的水平到底怎么样。” “……”钱冲眉头一皱,霍地放下笔,站起身步子一横,便与孙乾面对面对峙,“你放什么狗屁?” 华婕和方少珺他们原本便在边上寻找一个自己想画的角度,忽然听到钱冲跟人语气不善,似乎要打架,转头见长辈们早不在这片区域,不知道是不是出去找地方喝茶了,忙依次围过来。 “怎么了?”华婕率先走到跟前,一边问一边看向孙乾。 这时候孙乾的三个同学也围了过来,仿佛要打群架似的。 其他获奖的画手也忍不住探头探脑,还有不少自然旅客路过了回头看热闹。 “他说我们获奖的画,都是沈老师帮改出来的。”钱冲胸膛挺的笔直,眼神充满了不屑和傲慢,一副拉开架势随时准备应战的斗鸡模样。 “哼,自己的画是老师改出来的,所以觉得其他所有人的画都被老师改过?贼喊捉贼现实版,我还是第一次见。”华婕站到钱冲身边,开口回怼的气势丝毫不逊色钱富贵。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些人好好的日子不过,要来找骂。 对画的好的人心存不甘很正常,每个追求艺术的人都该拥有‘画胆’,但把嫉妒露在脸上,讲一些捕风捉影的画摸黑别人的名誉,就有点下作了。 怪不得只能得第九,原来这么low,上不得台面! “哼,沈老师学生四个参赛四个进前十,这还不够假吗?”孙乾的火气也毫不逊色,冷声开口,语气里的轻蔑格外直白。 “是啊,最假的就是亚军了,又能画水彩又能画水粉,还都练的这么好,15岁?谁信呀?评委们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愿意得罪沈老师而已。”居磊的二徒弟李晓华瞪着华婕,讲话越来越不像样。 华婕皱起眉,所以,真的有不少人觉得这次比赛他们四个获奖,是有巨大水份在的吗? 沈老师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为了学生获奖给自己争面子,做出这种下作无耻的事。 这群人真tm恶心,什么脏水都往别人身上泼。 “要点脸好吗?输也输的体面点,别狗一样四处乱吠!”华婕原本还只是不想被欺负,如今却真的被挑起了火气,一双眼睛瞪的溜圆,半步跨前,气势汹汹。 钱冲原本想开口跟孙乾对骂,却发现有超会训人的华婕在,他居然根本插不上嘴。 而且,小小少女忽然站到自己身前,他竟有种被大姐大护住的错觉呢。 “你——”李晓华气的也忍不住向前跨了半步。 孙乾一臂挡在李晓华面前,盯住华婕和钱冲道: “拼画?找个差不多的角度一起画,看看谁画的更好。到时候成品一出来,画放在一起比对比对,谁参赛的画被老师改过,谁画的更强,一目了然。现在吵上天有什么意义。” “……”钱冲忽然怔住,随即,强烈的既视感袭来,他有些不自在的望向华婕。 “……”华婕也很有默契的回头,似笑非笑的跟钱富贵对视,那眼神仿佛在说:看!渣渣都喜欢主动挑衅跟人拼画。 “……”钱冲头顶黑线,嘀咕道:“我tm可比这些蠢货强多了。” 这些人拼画是真的讨厌又不要脸,他当年可不是,他那是正经人邀战。 这时方少珺和陆云飞也已经站在了边上,华婕和钱冲显然是要应战的,他们转头看向方、陆二人,这件事已经上升到沈老师的四个徒弟,和居老师的四个徒弟的比试了。 对面孙乾他们四个显然同心协力要拼画,但这边华婕和钱冲都不敢随便开口应战。 方少珺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啊,谁能按着她逼她跟人拼画啊。 钱冲这边答应了,万一方少珺压根儿不搭理人,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尤其,往常方少珺可最喜欢跟钱冲对着干了。 可不等华婕开口询问方少珺来不来,一向桀骜不合群的方大小姐竟率先将小马扎放在面前地上,目光扫过华婕和钱冲后,瞪向孙乾,冷冷道: “就这个位置,前面这一组建筑。” “好。”孙乾应声,带着三个师弟一字排开准备就座开画。 陆云飞也不废话,马扎往方少珺身边一摆,也坐了下去。 华婕跟钱冲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微笑。 第83章 开个价吧 几个高中生之间, 冲动又热烈的情绪充斥弥漫。 孙乾将画板架好,忽然转头对钱冲道: “今天我画难度更高的油画写生,跟你们比。” “这tm怎么比?你肯定比我们画的差, 到时候非说是因为油画难才显得差, 那我们岂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耍赖?”钱冲皱眉, 歪着脑袋嘲讽孙乾就是在给自己耍赖奠定理论基础。 “哼,如果我画油画都比你们强,那怎么说?”孙乾微微挑眉, “你们都还在学水粉呢?呵呵。” “要点脸就好好画水粉,别在这儿作妖现眼。”方少珺已经落了两笔,忽然回头盯住孙乾,眼神和语气都极其不屑。 “……”钱冲望了眼方少珺, 忽然发现方大小姐这份犀利和傲慢,用在讨人厌的人身上, 还……莫名挺爽的。 “!”孙乾被方少珺梗住, 才要开口再回怼两句, 忽然被打断。 华婕站起身, 笑着道: “哎,要不我这个画水彩的跟你一起画油画,不过我没带油画用品啊,你能不能借我一起用?” “?”孙乾皱眉, “你是在开玩笑吗?” “华婕别闹!”钱富贵急的抻长脖子, 这种试管沈门荣耀的事, 华婕怎么可以如此乱来。 中二少年钱富贵就差跳起来按华婕的手, 捂华婕的嘴了。 华婕却笑着道:“有点娱乐精神嘛。如果我一个画水彩画的跟人家比油画都赢了,那多过瘾。以后孙乾恐怕连门不敢出了,那也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哈哈。” 原本想拒绝华婕,再嘲讽华婕几句的孙乾磨了磨牙,果断道:“好!如果你输了,可别哭着闹着说因为是第一次画油画,不认输。” “哈哈,就算你耍赖,我都不会!”华婕又将自己的水彩画纸和水彩颜料收起来,搓着手走到孙乾身边,“快点,画纸、笔、颜料,我们并排坐着一块儿用?” “……”孙乾瞪华婕一眼,不情愿的拉着马扎坐好,从画板里抽出一张油画纸,又将颜料盒、油盒和笔刷等工具放在两个人中间,以便一块儿使用。 华婕看了下孙乾递给她的画油画的板儿,摸了摸,发现对方已经刷过油画底料了,大概就是横竖两遍,也用砂纸好好打磨过了,非常非常细腻。 直接画法的话,还是少打磨打磨,稍微粗糙一点比较好。 既然他打磨的这么平滑了,那就古典画法。 抿唇抬头盯着面前的风景看了看,她开始在脑内构图。 孙乾捏起笔,观察静物的同时,也在观察华婕。 他发现对方在摸画油画的纸板,那动作和表情,看起来像是很懂的样子。 不可能? 一个从水粉转水彩画的15岁女孩儿,还会画油画?她是不睡觉,把所有时间都用来画画了吗? 孙乾今年16岁,他从来都不是个天才型选手,一直以来自诩全国最努力,除了吃饭睡觉和基本的学习之外,他都在画画。 从小到大,不知道舍弃了多少童年的快乐,放弃了踢球,放弃了打游戏,放弃了跟朋友共同享受无忧无虑的悠闲假期。 如此才能在16岁时便将基础全打好,抽出时间来学了半年多的油画。 他不相信华婕比他更用功。 华婕观察了一会儿前左右的环境,忽然微微一笑,脑内想好了构图。 转头见孙乾已经开始打型,她笑道: “你喜欢直接在白板上画啊?” “?”孙乾转头,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华婕挑眉从容一笑,拿起大笔刷调了个灰调的熟褐,在纸板上铺了一层底。 孙乾皱眉盯着她,他怀疑她在浪费他的颜料。 用这种小手段可没意思,他家不缺这点钱。 华婕这才发现,居磊居然连古典画法中许多油画师会先铺一层灰调底色都没有教给孙乾,这目的性也太强了,就是专攻一种画法到达一个深度,根本不考虑学生学画过程中的全面知识体系的完整度啊。 居磊老师会不会太急功近利了点? 一切就是为了最终呈现,为了学成能画,其他所有当误事儿的枝杈都给学生省略了。 他这不就是在培训技术工吗?一点学生自己的选择和特性都不考虑…… 抿着唇,华婕忽然有点可怜孙乾了。 这些孩子们,拼尽全力在画画,也不过是居磊的一个向画圈炫耀自己的工具而已。 就算基础打的深打的快又如何呢,真到了这种艺术性的比赛中,就算孙乾的《景山之下》画的再扎实,没有任何的情绪情感表达,中规中矩的画出四四方方一个风景有什么意义呢? 现在都还好,毕竟摄影技术还没有发达到二十年后那样。 等再过几年,孙乾这些人会更紧举步维艰,你画的再好,能有照片和ps修图出来的东西好吗? 除非能画成超写实的冷军老师那种水平,但整个市场上被认可的超写实油画,也就这么一个。 还是极具争议性的画法。 华婕觉得,居磊这样教徒,总归有点邪道。 而居磊已经是画坛非常有地位的人了,如此看来,她能跟沈老师学画,真的好幸运。 “铺这一层,可以避免画的时候画面出现纸板底色的白,水彩画飞白是漂亮的,油画可不是。”华婕说罢,开始落笔勾型。 “……”孙乾皱眉,想起自己以往画画,有时的确会出现地板上小白点透出来的状况,有点丑,但也没太注意。 难道…… 铅笔轻轻画出构图后,她又转头看了眼孙乾。 发现对方选择了一座小楼当主体,构图中将小楼画了个全。 华婕摇了摇头,这个画法太旅游照了,中规中矩的将一座小楼完整的呈现,会显得画面非常死板。 虽然也算的上三角构图,但瞧着像个建筑设计图似的,就跟许多人旅游站在名胜前,比个耶,正面全景这么一拍,特别千篇一律,特别……朴素。 她又忍不住想起自己后世看到的许多摄影和绘画中关于构图的教程,在初学阶段是可以像居磊那样构图的,因为大家就是为了练习,打基础的时候完整的画一个静物,一组建筑是ok的。 但真到了要卖画,要出作品的时候,还这么画,那就有点傻了。 居磊难道没有系统的给学生们讲解过构图的正与奇,考试画法和创作画法吗? 她抿着唇目光挪向孙乾,从画来看的话,她觉得这孩子不应该叫孙乾,应该叫孙铁柱之类的,就特别老实,特别土的那种。 孙乾发现了她的目光,转头朝着她的画看来。 华婕没有选画独立的建筑,而是选择了左侧一个拐角。 两面垂直的墙在画右侧十分之一出相交,画面正对着的墙横平竖直。 墙前面是个拐角楼梯的侧面,楼梯从右向左上,侧形是个三角,地平线选在横下三分之一处,向左延伸至画面左边缘,被竖线边缘切割成了个直角三角形。 三角形的楼梯侧面是乳白色的,与三角形的楼梯侧面平行的墙是这幅画最大的一个块儿,右侧与这面墙垂直的墙面只占十分之一,都是故宫砖红。 光从右打过来,在正面画者的墙面和白色三角形楼梯侧面上投下光影。 画面下方三分之一处的砖面上停了一只和平鸽,楼梯扶手上落着一只和平鸽,还要一只和平鸽划过砖红墙面,正欲落在楼梯扶手上。 整幅画的构图,景负责静,和平鸽负责动,每一个区块儿里都包含着不同形态的三角构图。 墙面的垂直拐角,阶梯和墙面的上升,又让这个拐角小景显得充满变化和特有的静中动态。 华婕的构图是非常讲究的,孙乾一眼看过去却没怎么看明白,不过是个小小的拐角,除了地板和墙,还要一处阶梯外,还要啥? 这不是故意往简单里画吗? 如此一比,他画的小楼复杂度可高多了。 “你别在构图上偷懒耍滑啊。”他嗤道。 华婕用一种特别冒犯人的怜悯眼神盯了下孙乾,淡淡道: “不是越复杂,画就越好看的。审美这一块儿你欠缺的太多了,以后不管居磊老师教不教,你自己找些名画和讲这一块儿的书,好好学一学看一看。” “少耍嘴皮子。”孙乾斥了句,收回视线继续专注画画。 “……”华婕只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随着画笔在纸板上不断勾勒,不管铺画,故宫的宫墙和楼阁逐渐清晰。 孙乾揉了揉手腕,戴着手套的手伸张握拳,甩一甩揉一揉,感到放松些后,忍不住再次朝华婕的画望去。 方才华婕在使用他调色盘时,直接用了他调好的红色,用后嫌弃的摇摇头,又重新调色。 那时候他忙于画自己的,根本顾不上看她调好的颜色,如今看来,他眼神微微怔忡,盯着她的画好半晌没挪开视线。 同样颜色的红砖墙,他用色比较纯,看到的颜色完全没有考虑到光线带来的冷暖色调,画出来的纯度相对较高。 可华婕的用色却完全不同,不知是眼睛能看到更多颜色,还是通过理性对光照等影响都做了分析,她的用色只有几个小区块纯度较高,更多的区块都有混色。 亮处似乎是加了黄色,暗处似乎是加了蓝色和绿色。 现在画面呈现出来的感觉,仿佛是每一笔都会对颜色做一点点的调整似的,画面上没有一处是同色涂抹。 不同冷暖色调的红墙,光影感觉特别强烈。 华婕又蘸了米黄色,轻轻刷在画面上,许多地方画的很快,却是认真斟酌过后才落笔。 既专注,又潇洒。 孙乾眉头皱起,为什么即便是相同的用色落在纸张上,效果感觉也完全不同呢? “同样的颜色,在我的画面上,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就是因为我的配色和光影处理,比你强。 因为强了不止一个等级,所以你看的出,但学不会也说不清。 即便是临摹,也可能出现微妙的不同,而导致画的质感天差地别。” 华婕忽然停下笔,转头盯着他一字一顿说道。 之前少女即便是站在颁奖台上,也总是笑容可掬,温和甜美的样子。 孙乾完全没想到,在跟她起冲突后,她会如此锋利不留情面。 瞪圆了研究盯着她,默了一会儿,孙乾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竟把心里所想说出了口。 他尴尬又羞耻的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快速收回视线,避开了她桀骜的目光。 她那样看着他,会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垃圾。 方才还充满自信的笔触,忽然开始变得磕磕绊绊。 孙乾突然对自己产生了一点质疑,因为华婕的表情实在太自信了。 而且她绘画的速度和笃定,对油画颜料和笔的掌控能力,绝不是一个新手会有的。 就算她最初落笔时速度还没提上来,但现在的游刃有余看起来就是熟手。 他咬住嘴唇,深吸一口气,在调色时变得更加慎重。 华婕瞧见他的笔触,低低哼了一声,随即轻声道: “我最强的,就是调色和配色。跟我比这个,你还是算了。多在自己的细节和画面整体的光影及素描关系上下功夫。” “……”孙乾回头狠狠瞪了华婕一眼,用力攥着油画笔的手,仿佛捏着的是华婕的脖子,深吸一口气,他冷声问她: “你画油画多久了?” “很久了。”华婕眼睛望着自己画的角落,她要开始画鸽子了。 可方才落在那里的鸽子早已飞走,闭目回忆了下方才的光影,又观察了下落在别处的鸽子,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始落笔。 随着华婕画面完成度越来越高,孙乾的压力越来越大。 虽然他画的小阁看起来比她的拐角和楼梯难的多,但如今从华婕的处理层次来看,两个人的画的难度恐怕不相上下。 抬头目光落在钱冲、方少珺和陆云飞的画上,再看看自己的三个同学,他压力剧增。 方少珺他们的画水平非常稳,从如今的笔触和画面上已隐约看出获奖作品的风格。 孙乾心里已经隐隐明白,或许……他们四个人的画真的都是自己画的,没有沈老师插手。 所谓的‘沈老师帮他们打好结构,帮他们修画’,可能只是因为平日里听居磊老师嘲讽沈老师的话太多,以及……他们因为不服输而生的臆测。 但比试已经开始,除非结束,没有人能叫停。 他深吸一口气,有些焦躁的挪了挪屁股,又抹了一把额角的汗。 画一笔后,觉得格外不顺手。 他干脆将手套脱了揣兜里,直接在寒风中捏着画笔画了起来。 没有手套的束缚,笔触果然流畅了许多。 华婕仔细将三只分布在画面三个不规则点上的鸽子勾勒出大略的形态,观察了一会儿,又将地上的鸽子从昂头变成了低头,仿佛在地上寻找着什么食物,如此一来,那种灵趣的动感瞬间来了。 她想到莫奈画睡莲时,也会在静的静物中点缀态十足、奇趣可爱的小鸭子、水鸟等活物,让画面一静一动,趣味环生。 她可真厉害,简直是名画学习课程第一名。 挂着微笑,她越画越心情愉悦,细节勾勒和处理也愈发有灵气。 在做更细致处理时,她将自己的好心情也融入到画中,笔触愈发轻快,连墙根处遗留的雪堆,和斑驳的墙皮,都透着种莫名的朝气。 将地上石砖之间缝隙里的泥土和雪块,以及墙面投在地面与楼梯扶手上的阴影画好,一些画错的地方,和处理不当的地方检察补救。 准备再仔细观察下整体构图和透视等关系有没有画对,喘口气的休息间隙,她转头看向孙乾的画。 基础的确扎实,但是审美方面的硬伤,和色彩感觉差等问题,都是比较难处理的。 真要学院派的解决,去背色卡,那画出来的东西恐怕也会失了灵动。 她正琢磨如果自己的孙乾的老师,怎么去提升他画作的艺术性,发现还是挺难的。 可能要沈老师出马才能搞的定。 叹口气,准备收回目光时,忽然瞧见孙乾将笔换左手捏拿,右手塞进自己脖领里。 到这时,她才发现对方竟然在零下十几度的环境里,脱了手套,光手捏笔作画。 即便用衣服里的身体暖好了手,但手背仍旧红彤彤的肿了起来。 或许他手的确可以在暖和过来的那几分钟里变得灵巧,但这妥妥会冻伤啊。 只这一会儿功夫,孙乾又将右手塞进左手袖筒里,暖和一会儿后,再次掏出来继续画。 华婕目光盯着他红肿开始发紫的手背,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表情更加严肃,落笔也更庄重起来。 当你的对手如此认真时,你很难不施展全部能耐。 又画了一会儿,华婕忽然开口道: “落笔前不止是要谨慎,要更多的思考和反思,在这个阶段,把画推远一点,整体的去看画面的色彩关系和素描关系。 “一幅画不是画完了就结束了,你要就着这副画不断不断的思考和总结,不是所有人都会深入思考的,但是你必须要学会。” 她没说出口的是,钱冲他们仨有天赋,或许不需要费那么大事,本能调出来画出来的就强。 但她和孙乾这样非天才的人,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和思考。 这个无法逃避,必须面对! 孙乾转头瞪着她,额头青筋绷的微微凸起。 华婕与他对视一眼,放下笔道: “我画完了。” “???”孙乾瞪圆了眼睛,往华婕的画上一望,细节处理到位,完成度的确非常高了。 而他还没画完。 “没关系,其他人也有没画完的,你继续画。”华婕站起身,扭了扭脖子,又转了转手腕。 孙乾咬紧牙关,转回头不吭声,手上的动作却明显加快了。 华婕皱起眉,太在意其他人的感受,太在意社会环境下的反馈,太容易受影响了,心不定,气不稳。 她隐隐觉得,孙乾未来的路,还很长很长。 在沈老师家学的久了,接触的都是方少珺他们几个,从来觉得稳稳坐在板凳上,从容镇定画画是件很容易的事。 走出来才忽然回想许多事,是的,普通人往往容易受外界支配,慢慢活成个四不像。 画画这件事一旦不那么纯粹了,特别容易浮躁的走歪路。 但对于孙乾,她也不准备说太多了。 觉得他很拼,她才多讲了几句,但有些事别人说是没用的,要自己经历过了,才真的能明白。 “这幅画画的挺有味道。”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华婕吓了一大跳,居然一直没发现身后有人。 “啊,谢谢。”她侧开一步,朝着男人点了点头。 “这幅画卖吗?”男人再次开口,直截了当。 “?”华婕微怔了下,转头看向四周,笑着道:“这个我做不了主,我要问问我老师。” 男人点了点头,他穿着一件圆滚滚的黑色羽绒服,围着灰色的围巾,穿着灰色的裤子和铁灰色皮鞋,整个人透着股经济水平不错,审美也ok的气质。 华婕上下打量了下,总觉得自己好像见过这个人,但又没什么印象。 “嗯。”男人点了点头,又追加了句:“好。” 华婕也不知道是哪里好,微笑着回应了个点头,便不再搭话。 方才站在方少珺身后的季军张大业绕过一圈儿走到华婕身边,看了看她和边上的男人,又看看华婕的画,开口赞叹道: “画的真好,这个构图我方才也捕捉到了,结果走过来一圈儿,只有你选绘了。” “你画了什么?”华婕转头问他。 “我画了几张速写,我就住北京,故宫画过好几次了,今天太冷了,画画速写得了。”张大业说着,忽然瞧见孙乾光着手画画,愕然道: “孙乾,你手不要了?” 他和孙乾都是北京的,又同属于这个圈子,往常自己父亲带着他跟画坛前辈聚会,也见过孙乾几次,是以还算比较熟。 “回去抹点冻伤膏就行了。”孙乾头都没回,手上仍在画,眼睛仍只盯着自己的画和面前的景色。 张大业嘴唇微微张开,盯着孙乾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忍。 “你们这个赌……”他转头看了眼华婕,欲言又止。 “看样子我们要赢了。”华婕指了指前面,钱冲已经站起来了,方少珺也收了笔,他们这边只剩下喜欢在细节上无限深钻的陆云飞还在画,但实际上画面已经达到百分之九十几的完成度了,即便立即停笔,也没什么问题。 “裘老师觉得是谁赢了?”张大业忽然转头,问向方才跟华婕讲话的男人。 “很显然了。”站在边上围观了华婕绘画全程的人,正是国美协会副会长裘远。比赛一审及后面几轮,他多次参与,对华婕的画印象非常深刻。 “……”华婕看看裘远,裘老师?是哪位啊。 “裘老师,国家美术协会的副会长,去年一幅国画卖了60w呢。”张大业看出华婕的疑惑,笑着介绍道。 “啊,裘老师您好。”华婕忙行礼。 “没事没事。”裘远虚扶了下华婕的肩膀。 这时陆云飞也停了笔,他茫然的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画,和前方景色,才转头寻找华婕等人。 待扫过方少珺几个,目光与华婕对视后,陆云飞微微挑起嘴唇,站起身道: “差不多了?” 除了孙乾外,所有人都已经收笔了。 “……”孙乾感受到四周的视线,不仅来自于华婕等跟他们拼画的人,还有围观的比赛入选者,和零星前辈老师及路人。 华婕看到孙乾低着头,腮部因为咬牙用力而微微鼓起,露出筋骨形状。 他垂在身侧的左手也握成拳头,整个人仿佛都在隐忍。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无处不在竞争,无处都有输赢。 绘画虽然不是非赢既输的比赛,可艺术品也是商品,常常也要进入商务买卖环境,那么便有好坏优劣之分。 画手们终究会有学成的一天,也总要面对市场的反馈和大环境的考验。 挫折也好,荣耀也好,早一天来总比晚一天来的强。 华婕深吸一口气,仍决定做那个残忍的人。 她拍了拍手,对孙乾道: “画好了?我们请裘老师帮我们点评点评怎么样?” 裘远微微挑眉,没想到这小姑娘倒挺会就地取材。 孙乾站起身,肃着脸看了看自己同学画的,又看了看方少珺他们画的,最后将目光落回自己的油画,和华婕的油画上。 他静静站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盯着裘远道: “我们输了。” 华婕望着他,没有讲话。 钱冲看了看几人,完全没有察觉出气氛中的苦涩和愁闷,非常没心没肺又充满攻击性道: “怎么着?叫嚣着要拼画是你们,现在认输也是你们? “说输就输了?道歉呢? “刚才是谁嚣张的说我们的画都是老师改出来的? “以为天是老大你们是老二怎么的?造谣一张嘴,一张一合都你们说的算了? “痛快儿的,过来跟我们道歉!” “……” 四周一片寂静,没人搭茬。 陆云飞默默收拾画具画材,跟没事儿人一样。 方少珺抱着膀,冷漠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孙乾身上。 华婕目光始终盯着孙乾,虽然没讲话,但意思也很明显了。 可怜归可怜,可恨的地方该道歉就得道歉。这个世界原本就是这样,不是你可怜就能战胜一切。 孙乾咬着牙硬扛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开口道: “对不起。” 其他三个居磊的学生间孙乾都道了歉,只得忍着羞耻和挫败感,跟着小声道歉。 钱冲还想补一句‘听不清,大点声’,结果才要开口,就被方少珺一拳头垂在背上,生生给制止了。 “?”钱冲瞪圆了眼睛,恶狠狠盯住方少珺。 “少干点一看就是反派才干的事儿。”方少珺冷冷放言,低头也开始收拾画材。 这时拐角处忽然走过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沈佳儒,身边还有王建、居磊等,都是画圈大佬。 孙乾瞧见自家老师,脸瞬间白了,忙低头加快速度收自己的画。 华婕想将自己的画也收起来,裘远却制止了她。 裘老师转头看了眼孙乾等人,笑着道: “说别人的画是老师代笔修改之类,这种污蔑别人清誉的话,在圈里可是很忌讳的。 “既然要打这个赌,就该做好输局要付出代价的准备,如此轻飘飘收场,算什么教训? “都把自己的颜料和笔留下给胜方。” 他声音虽然温和,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 方少珺这时已收好画材,拎着自己的画走到华婕身边,听到这话后,与华婕对视了一眼。 孙乾收拾东西的动作一僵,低头越是害怕被老师发现自己带着同学们打赌输了,耳边居磊的声音越近。 现在裘远就站在边上,要他们为自己的错误领罚,这事儿显然是不可能无声无息过去了。 咬着牙,他白着脸收好油画画材和笔刷,转手递向华婕,嘴唇紧抿着,双眼泛红,一副紧张的快要暴毙的样子。 居磊其他三个学生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华婕接过画材,默默将之收紧自己的小书包里。 方少珺等人也依样收好,钱冲虽然很嫌弃别人用过的东西,哪怕都是国内能买到的最贵的好东西,但他又不缺钱。 可想到这属于战利品,是向别人炫耀的资本,这才喜气洋洋收东西,一边收一边哼歌,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这时沈佳儒一行人已经走到了近前,他看到孩子们后,转头对一位长发及腰,穿着黑色长羽绒服长裙的女人道: “这就是钱冲。” 说着朝钱串子招了招手。 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少年立即做出乖巧脸,走到沈佳儒跟前。 “这是白清泉白老师,她非常欣赏你的画作,你来谢谢白老师。”沈佳儒笑着向钱冲介绍。 “白老师您好。”钱冲忙行礼,直起腰后又忽然道:“老师您眼光真犀利。” 白清泉才要夸夸钱冲风格独特之类,忽然听到这么一句,噗一声便笑了出来。 她瞬间明白过来,钱冲是知道自己风格有点偏的,能喜欢他的画的人,眼光可不就是挺犀利的嘛。 何止犀利,简直是前卫啊。 “喜欢胡说八道。”沈佳儒哈哈一笑,拍了拍钱冲的头。 这时候大人们才忽然注意到这群孩子围到一块儿的气氛有些不对,沈佳儒看了看方少珺和华婕,挑眉问道: “你们这是凑到一块儿写生呢?” “……嗯。”华婕转头看了眼低着头浑身紧绷的要炸开的孙乾,留了情面,没有多说什么。 居磊却像是看出了什么,忽然开口道: “怎么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这一次比赛成绩不理想,也不代表什么,以后继续努力就是了。都给我把头抬起来。” 孙乾几人立即抬起头,脸色却好像更难看了。 沈佳儒抿着唇,目光在几个孩子间扫过,嘴角虽然衔着笑,眼神却开始转凉。 这时候一直在这边看孩子们写生的裘远开口道: “挺好的,一个个都很有上进心、竞争心,我们这一代还好,现在报考学画的人一届比一届多,眼看着清美也要扩充专业了。 “到他们这一代,竞争会比我们激烈。早点有这个危机感,未见得是坏事。 “我们也不必要太苛责孩子们了,胜不骄败不馁。” 王建立即接话道: “是啊,现在孩子们,一代比一代画的好了。我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好的学画环境,简直忍不住羡慕他们。” “哈哈。”白清泉等人跟着笑了笑。 孙乾他们忙将自己的东西收好,不想让老师发现他们的画笔和颜料都被收缴了,输的砸锅卖铁格外丢人。 就在王建准备带着大家出故宫时,裘远忽然走到沈佳儒身边,开口道: “参加画展的画,我要竞争,恐怕很难买下,这两天孩子们写生的画,我能不能买一幅两幅的?” “裘远你还看得上这些小孩画的画?”沈佳儒谦逊问道。 “……”几步外居磊脸上挂着笑,眼神却凉飕飕扫过自己学生们,最后才望向说话的沈佳儒和裘远。 “王希孟18岁画《千里江山图》献给宋徽宗; “张大千20岁便举办个人画展,百幅画作售卖一空; “米开朗基罗23岁就为圣彼得教堂做了《哀悼基督》雕像; “米莱斯23岁画《奥菲利亚》震惊英国画坛…… “可不能小瞧天才们在年少时画的画,那种少年人的灵气、稚气和蕴藏在天赋里最真诚、最初的好奇和对征服世界的野心,可是我们这些老东西们再怎么想捡,也捡不起来的咯。 “而且,当一个大画家爆红以后,再来回看他年少时充满稚气的、纯发于心的作品,不觉得很有趣吗? “我相信那些迷恋画家的人,一定很想购买画家最初时的作品,以此追寻偶像成长的路径。 “我现在买了,这才叫真正的投资。 “将来人们看看我,也知道知道什么叫有眼光的收藏夹。” 裘远一边走,一边侃侃而谈,成年男人谈起自己感兴趣的事时,难免口若悬河。 可他眼中蕴含着如少年般的赤诚之光,反而没有半点‘爹味儿’。 沈佳儒被说的挑眉大笑,“我这些年不在京中,跟人辩论的能力退化了,你倒进步了不少。” “还好还好。”裘远铺垫了一堆,见沈佳儒显然露出松口的样子。 他转头瞄了眼一直跟在身侧,背着书包拎着画的华婕,终于将自己哔哔一堆的目的道了出来: “沈佳儒,我看中了华婕刚才画的写生,我买了。” “?”沈佳儒一挑眉,他还以为裘远就是客套客套,借着由头捧一捧他的学生们,真没想到对方真要买画。 而且裘远一个国美协会的副会长,居然如此真诚的要买他学生的画,这可是非同寻常的认同了。 “……”走在边上的居磊勉强维持着的笑容,眼看着就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他抿着唇,目光扫过沈佳儒的诧异表情,和对方眼中的得色,心里一阵阵发酸。 人比人得扔,实在是太难受了。 虽然其他人压根儿没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但心里处处拿自己跟沈佳儒比的居磊,却觉得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如履薄冰…… 白清泉等人却被裘远说的兴致勃勃。 “让我看看华婕画的画。”白清泉说着绕过众人走向华婕,一幅想要抢先买走的架势。 “你居然会买华婕的水彩画?怎么?看国画看腻歪了?”沈佳儒笑着伸手朝华婕招了招。 少女立即乖巧走到他身畔。 他低头看着自家最晚收的小徒弟,几个月时间,出落的越发好看了。 眉目精致漂亮,眼神炯炯,灵气逼人。 又这么会给他长脸,真是怎么看怎么招他喜欢啊。 “不是水彩,是幅油画。”裘远忽然道。 “啊?”沈佳儒笑容僵住,转化为惊愕。 啥? 油画? 瞧着连沈佳儒都露出吃惊表情,裘远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是他做了什么事,惹的众人惊诧愕然般。 他得意洋洋的捞过华婕手里拎着的画,转头展示给众人: “瞧瞧!沈老师可真是不得了了,这小学生不仅会画水彩,不对,是不仅能画出风格截然不同的水彩画,误导我们以为是两个人画的,还争论了半天到底谁画的更好…… “而且还会画水粉,《木匠》,水粉写生,充满了悲天悯人的现实主义情怀和审美。 “现在,又被我发现了,她还会画油画! “看看! “哈哈,白老师,来,你看看这幅画。” 白清泉伸手想接过画,被裘远躲开了,一幅机敏的防备模样。 白清泉瞪了裘远一眼,啧啧道: “构图和笔触都很好,这三只鸽子布置的很妙啊。” “~嗯。”裘远挑眉点头,“我眼睁睁看着她将下面这只鸽子,从抬头改成了低头,你觉得有意思?” “……嗯。”白清泉眼睛盯着画,开口却是问华婕:“小姑娘该不会连国画也会画?工笔画画的怎么样?” “……”华婕有些不好意思的转头看向沈佳儒,舔舔嘴唇,只是笑,并不接话。 不过说真的,国画她还真会点。 小时候刚长到画板那么大的时候,因为父母要上班,家里没人看着她,就把她送去一个会画国画的老奶奶那儿学画画和写毛笔字了。 一直学到十岁离开出生地小镇,来到劲松市。 不过……还是别说了。 免得像吹牛装b一样,想想都觉得囧啊。 沈佳儒目光也盯住了华婕的画,看着看着,他目光又扫过身边几位同行,瞧着他们都眯着眼睛审视华婕的画。 心里忽然涌出一股说不出的荣耀感,那种……他教的学生真的太棒了的幸福感,浓浓的在身体里逛荡。 他伸手拢了下短发,忽然转手将大巴掌罩在了华婕头顶,心情格外愉悦的捏了捏小姑娘头顶的小丸子。 当众也不好意思夸她,等回了劲松,非好好奖励奖励她,表扬表扬她不可。 几个月的努力,竭尽全力的往前奔跑,那些付出和辛劳,没有被辜负啊。 瞧,这不就是丰收的时刻嘛! 他抿着唇,上下扫视了下裘远。 心里开始琢磨开多少钱的价格呢? 总要对得起裘远的喜爱和身份,这个价钱绝不能开低了呀。 免得裘远还以为他瞧不起人。 哈哈! 第84章 学会思念 **&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华**婕**就**1**0**w**块**卖**给**裘**老**师****,** **虽**然**上**幅**画**卖**了**十**二**万**,**但**毕**竟**是**咱**们**画**坛**的**长**辈**嘛**,**为**了**这**份**赏**识**,** **便**宜**点**也**值**得**。**”**沈**佳**儒**看**着**裘**远**举**着**的**油**画**,** **笑**容**拽**拽**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华**婕**:**?**&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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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回**想**起**几**年**前**他**离**开**首**都**时**的**状**态**,**不**得**不**说**,**归**乡**避**世**的**生**活**,**让**他**放**松**了**好**多**,**整**个**人**都**透**着**股**悠**闲**又**松**弛**的**氛**围**。**&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简**直**有**些**令**她**羡**慕**。**&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不**不**,**没**关**系**,**我**可**不**能**占**晚**辈**的**便**宜**。**”**裘**远**果**然**上**钩**,**笑**着**说**了**句**等**下**,**便**走**到**一**边**打**了**一**通**电**话**。**&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众**人**刚**一**出**故**宫**,**就**有**裘**远**的**学**生**开**着**车**等**在**门**口**。**&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青**年**接**过**油**画**,**用**防**水**的**油**布**纸**包**好**,**然**后**跟**沈**佳**儒**交**代**了**几**句**,**便**请**华**婕**上**车**,**要**带**她**去**存**钱**。**&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钱**冲**身**手**矫**捷**的**在**华**婕**刚**上**车**后**,**也**跟**着**钻**了**进**去**。**&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北**京**我**熟**,**我**带**着**她**,**一**会**儿**就**不**用**这**位**哥**哥**送**我**们**去**吃**饭**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于**是**,**保**镖**钱**串**子**跟**着**华**婕**和**裘**老**师**的**徒**弟**一**起**去**存**钱**。**&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华**婕**带**着**身**份**证**,**想**着**正**好**开**张**银**行**卡**,**回**头**家**里**自**己**的**私**房**钱**也**可**以**一**起**存**进**去**。**&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方**少**珺**站**在**沈**老**师**身**后**,**望**着**华**婕**坐**车**离**开**,**手**拎**着**画**,**心**里**忽**然**有**点**酸**。**&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明**明**她**是**冠**军**,**但**她**总**有**种**华**婕**才**是**冠**军**的**错**觉**。**&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书**到**用**时**方**恨**少**,**她**恨**不**得**回**去**就**抽**空**学**水**彩**画**和**油**画**,**恐**怕**要**把**国**画**也**学**了**,**才**能**赢**华**婕**。**&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她**低**头**长**长**叹**了**口**气**。**&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头**上**忽**然**落**下**一**只**大**手**,**她**转**头**,**正**对**上**沈**老**师**堪**破**一**切**的**眼**睛**。**&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老**师**…**…**”**一**向**傲**慢**又**冷**硬**的**少**女**,**第**一**次**声**音**里**透**着**迷**茫**和**软**弱**。**&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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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一**个**人**要**做**一**件**事**,**原**本**是**件**很**简**单**的**事**。**&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事**情**无**非**两**个**结**果**,**成**,**或**者**没**成**。**&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自**己**承**担**就**是**。**&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成**了**开**心**,**不**成**的**话**继**续**努**力**。**&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但**人**类**是**群**居**动**物**,**人**处**在**社**会**之**中**,**做**的**事**情**忽**然**就**复**杂**了**起**来**。**&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成**了**,**不**仅**自**己**要**承**受**失**败**的**痛**苦**,**还**要**承**受**老**师**、**家**长**和**外**界**的**指**责**与**逼**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画**画**本**来**是**件**多**么**开**心**的**事**,**享**受**自**己**的**小**世**界**,**用**笔**和**纸**传**达**出**自**己**的**心**情**,**描**绘**自**己**看**到**的**世**界**。**&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但**孙**乾**他**们**在**画**画**这**件**事**中**,**还**能**享**受**到**那**份**简**单**和**快**乐**吗**?**&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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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老**师**或**许**是**太**骄**傲**,**也**可**能**是**担**心**他**们**心**理**压**力**过**大**,**他**几**乎**从**不**以**这**些**比**赛**和**比**试**的**输**赢**来**苛**责**他**们**。**&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至**少**华**婕**没**有**感**受**到**过**来**自**沈**老**师**的**压**力**。**&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他**好**像**在**努**力**呵**护**他**们**对**画**画**的**爱**,**想**尽**各**种**办**法**让**他**们**沉**浸**在**画**画**这**件**事**本**身**上**,**努**力**关**注**画**的**好**与**不**好**,**而**非**一**场**比**赛**的**输**赢**,**和**有**没**有**给**他**长**面**子**,**有**没**有**给**他**丢**人**这**件**事**上**。**&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下**车**一**行**人**进**宾**馆**,**坐**电**梯**。**&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当**沈**老**师**率**先**下**电**梯**时**,**华**婕**郑**重**的**说**了**句**:**“**老**师**,**谢**谢**你**。**”**&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沈**佳**儒**微**怔**着**回**头**,**与**华**婕**对**视**了**一**眼**。**&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电**梯**门**合**上**,**他**淡**淡**笑**笑**,**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回**自**己**房**间**。**&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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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如**今**头**发**长**了**,**厚**厚**的**,**要**一**口**气**吹**干**实**在**太**累**了**,**她**吹**到**快**干**,**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趴**在**床**上**,**她**想**了**想**便**掏**出**手**机**,**松**手**让**头**发**散**开**自**行**晾**干**,**哒**哒**哒**给**沈**墨**发**起**短**信**。**&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她**将**今**天**的**感**悟**发**过**去**,**随**即**手**掌**按**着**手**机**继**续**发**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原**本**以**为**要**等**半**天**才**等**到**他**的**回**应**,**却**不**想**对**方**几**乎**是**秒**回**:**&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我**们**置**身**在**这**个**世**界**,**要**完**全**脱**离**别**人**眼**光**的**影**响**是**不**可**能**的**,**有**社**交**压**力**很**正**常**,**不**过**既**不**必**太**过**执**拗**在**意**,**也**不**必**因**为**自**己**的**在**意**而**觉**得**羞**愧**。**都**是**很**正**常**的**事**。**】**&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华**婕**想**了**想**,**又**按**键**:**&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是**啊**,**我**就**是**一**边**觉**得**孙**乾**他**们**要**承**受**四**面**八**万**的**压**力**,**一**边**又**发**现**,**自**己**也**无**法**摆**脱**这**一**切**,**做**人**好**辛**苦**哦**。**】**&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做**人**辛**苦**才**是**常**态**。**谁**要**是**追**求**完**全**不**辛**苦**,**没**有**任**何**不**完**美**的**人**生**,**那**才**是**自**寻**烦**恼**。**大**差**不**差**就**应**该**很**开**心**了**,**你**越**年**长**,**就**会**越**明**白**这**个**道**理**。**】**沈**墨**。**&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哇**,**你**讲**起**话**来**怎**么**七**老**八**十**的**?**】**华**婕**。**&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你**才**是**,**小**小**年**纪**纠**结**什**么**哲**学**啊**?**快**乐**在**北**京**大**吃**大**喝**不**开**心**吗**?**】**沈**墨**。**&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你**也**小**小**年**纪**就**这**么**懂**哲**学**好**嘛**,**明**明**讲**起**来**一**套**一**套**的**比**我**想**的**还**深**。**】**华**婕**一**边**打**字**,**一**边**忍**不**住**赞**叹**,**沈**墨**可**真**是**够**早**熟**的**,**这**些**道**理**她**两**世**也**没**想**太**通**透**,**他**倒**是**一**说**起**来**都**头**头**是**道**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我**是**要**征**服**世**界**的**男**人**,**越**早**懂**哲**学**道**理**越**好**,**你**又**不**一**样**,**你**是**要**追**寻**梦**想**的**女**人**,**安**心**画**画**就**好**了**。**】**沈**墨**。**&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对**了**,**今**天**我**又**卖**掉**了**一**幅**画**,**我**厉**不**厉**害**?**】**华**婕**心**情**不**知**不**觉**好**转**,**又**忍**不**住**向**他**炫**耀**起**来**。**&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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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看**一**会**儿**便**要**站**起**身**溜**达**一**圈**儿**,**目**光**总**是**会**忍**不**住**落**在**手**机**上**。**&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不**知**道**她**今**天**过**的**怎**么**样**,**顺**利**不**顺**利**,**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有**没**有**什**么**糟**心**事**发**生**。**&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他**一**无**所**知**。**&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真**是**令**人**烦**躁**。**&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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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两**个**人**互**发**了**几**条**短**信**后**,**沈**墨**瞬**间**觉**得**令**他**烦**恼**了**一**整**天**的**烦**躁**瞬**间**消**失**无**踪**。**&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当**看**到**她**发**短**信**问**他**,**她**厉**不**厉**害**,**沈**墨**脑**海**里**能**想**象**出**她**讲**这**话**时**的**语**气**和**表**情**。**&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心**里**忽**然**猫**爪**般**痒**痒**,**他**深**吸**一**口**气**,**盯**着**这**条**短**信**看**了**好**半**晌**。**&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方**才**还**舒**畅**的**心**情**,**又**有**点**浮**躁**起**来**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远**程**用**短**信**沟**通**,**好**像**也**如**隔**靴**搔**痒**,**无**法**满**足**他**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捏**着**手**机**号**半**晌**,**他**才**终**于**深**吸**一**口**气**,**将**电**话**拨**通**了**过**去**。**&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啊**,**我**出**去**接**一**下**。**”**华**婕**接**起**电**话**,**立**即**披**上**羽**绒**服**,**戴**着**羽**绒**服**帽**子**,**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才**走**出**去**。**&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嗯**。**”**少**年**明**明**很**激**动**,**却**发**现**自**己**并**不**能**很**利**索**的**讲**话**。**&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种**通**电**话**的**形**式**,**好**像**代**表**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暧**昧**情**绪**。**&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像**是**一**种**会**令**他**脸**红**的**仪**式**,**心**跳**忽**然**就**疯**狂**加**速**,**嗓**子**也**有**点**紧**。**&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好**像**会**担**心**自**己**讲**话**不**有**趣**,**或**者**忽**然**卡**壳**。**&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握**着**话**筒**不**讲**话**的**等**她**从**宾**馆**房**间**走**出**去**的**这**一**会**儿**,**沈**墨**感**觉**像**要**窒**息**了**一**样**。**&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莫**名**尴**尬**的**厉**害**。**&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他**以**往**又**不**是**没**跟**她**静**静**独**处**过**,**两**个**人**不**讲**话**干**呆**着**,**好**像**也**不**会**如**此**。**&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手**机**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令**人**心**慌**。**&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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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如**今**她**才**1**5**岁**,**上**一**世**还**混**混**沌**沌**傻**学**习**傻**学**画**,**纠**结**怕**考**不**上**本**科**。**&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而**现**在**,**她**居**然**在**北**京**,**刚**参**加**了**一**次**获**得**了**全**国**亚**军**的**比**赛**颁**奖**活**动**,**接**下**来**还**会**受**清**美**双**年**展**赛**制**组**的**邀**请**,**逛**博**物**馆**,**逛**孔**庙**,**爬**长**城**…**…**&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被**人**羡**慕**,**被**人**尊**重**,**被**人**认**可**。**&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你**在**哭**吗**?**”**沈**墨**的**声**音**忽**然**再**次**透**出**话**筒**,**语**气**里**带**点**诧**异**。**&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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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名**字**叫**华**婕**。** 第85章 掉马啦!呜呜… 10号清晨, 一位办公室女郎走出小院,穿着黑色的小皮鞋,推着自行车往巷子外走。 她将长发烫卷, 刘海和顶发吹的高高的, 像带着一顶帽子,这是当下最时尚的发型。 车顶连着电线,顺着交错在城市上空电线前进的电车公交行驶在马路上, 无数自行车来来往往, 并不算很多的小汽车行驶其间。 时尚女郎裹了裹身上的长大衣, 推着自行车到报摊前,跟老板要了一份最新期的《视觉111》。 这时,她的丈夫终于从巷子里跑出来, 瞧见他后, 快走几步接过自行车。 男人将自行车骑上马路后,女郎才跳上后座做好。 她一手扶着丈夫的腰, 待自行车行驶平稳了,这才低头看向左手卷着的《视觉111》。 才看一眼, 封面上的时尚少女便吸引了她的目光。 漂亮的蝙蝠袖改良衬衫, 和长长的改良马面裙,配上少女青春又俏皮的发型,有种奇特的时尚韵味。 而且在大家都穿毛衣配呢子裙和妮子背心的年代,这样极具设计感的套装, 让才开始追求时尚没多久的首都女性们格外心动。 女郎迫不及待释放双手撕开《视觉111》的塑封, 快速掠过目录,直接翻到内页照片。 先不急着看文字,而是一张一张仔细看起照片来。 内页中,少女在衬衫外配了一件套头背心, 看起来就很暖和,非常适合这个季节。 裹着羽绒服仰头朝着镜头无忧无虑欢笑的照片,既有种邻家的亲和感,也透着混搭的慵懒自在。 不知是不是女孩儿的表情和姿态都自信而放松,照片里的这身衣裙被穿的那么好看。 到了单位,女郎将大衣脱了挂在木质衣挂上,转头立即跟同事问道: “你们看没看今天发的《视觉111》?” “还没来得及买呢,怎么了?”同事抬头问。 “我相中封面上的一套衣裳了,也不知道哪里能买,真好看。”女郎说着将挎包放在自己桌上,转头把《视觉111》递给同事。 随即,几个女郎立即凑到一起,聊起这身衣裙来。 “哎,我们这个年纪穿,能好看吗?” “把背心换成红色的,衬衣换成白色的,你说会不会更适合我这个年纪的人穿?” “哎,王姐,你可以给你闺女做一套啊。” “呀,这女孩儿不是模特诶,是个天才少女,画画的。你看,这里有她的画的照片。” “给我看看……” 一时间,讨论《视觉111》封面上天才少女的穿搭,和天才少女的成名之路,忽然成了女性们社交的主力话题。 谁要是没看过这本杂志最新一期,不知道什么叫马面裙,简直没法参与同事和朋友们的聊天。 连男人们为了中午吃食堂的时候能跟女同事们聊的来,都要到报摊上买一份《视觉111》,或者拿着封面假装要买的仔细瞧上一瞧。 许多人只知道旗袍、中山装,还真不知道更早汉服里有马面裙。 聊天时谁要是对历史衣着有点研究,简直能瞬间晋升为全桌人的偶像,侃侃而谈的介绍一番,装b效果满分。 一周后,裁缝们和成衣铺子,已经开始研究起马面裙的制作,虽然难以做出跟杂志上一模一样的裙子,许多裁缝也并不了解马面裙的构造,但只凭着照片上的褶皱模式,也能做个大概样子。 当第一批马面裙套装做成,成为第一个穿上上班或者上学的人,瞬间便会成为全单位、全学校的视线中心。 被别人围着问裙子哪里做的,多少钱做的……面子大大的有。 于是,很快呢子料的马面裙,加绒棉布马面裙等各种质地不同、款式相异的马面裙相继上市。 在大家都开始大受西方审美影响的当下,男人学着穿西装,女人学着穿高跟鞋小洋装的年代,《视觉111》中华婕的穿搭,率先在北京城掀起了一波改良马面裙的风潮。 不比洋装逊色,而且古典又个性,不同的颜色和搭配,都能变换不同的气质和风格。 买买买! 穿穿穿,人手一套! 这个过程中,裁缝、成衣铺子等等赶着时间出货的商家们,成为《视觉111》最强力的用户群体之一。 而且,许多商家抱着我多买几份,别的商家就买不到的心里,甚至一人包揽多份杂志。 那些有一些购买力的年轻女孩儿,和刚上班追求没的女性们,更是《视觉111》新一期的绝对拥趸。 半个月后,第一次有确切数据统计,《视觉111》编辑部开大会。 老板喜气洋洋宣布,这一期杂志销量已成为全年第一,几乎比销量最差月份的数据翻了一倍。 胡越拿奖金,王启拿奖金,整个编辑部一片喜气洋洋。 回到办公室,胡越将装了奖金的红包放在桌上,翻开了让自己获得荣誉的这一期杂志。 再看着华婕的照片,她仿佛已经成了他的朋友,也许是看照片看文字看了太多次,脑海中总是不断回想采访她时两人的对话。 少女的机灵有趣,少女的谈吐有物,少女的积极和快乐,以及她对梦想的那份爱与热情。 因为她而受勋,他对她的印象,也更好了呢。 明年,如果他还在这个位置,一定找她在做一期采访。 希望到时候,她不至于江郎才尽,而是天才经过一年的努力,更进一步,一飞冲天。 …… …… 对于《视觉111》这一期杂志的内容,也有许多人表示了不怎么满意。 带着孩子们爬长城时,白清泉顶着风,不太高兴道: “被杂志写的,就跟长的漂亮的人才有时尚嗅觉,才更有审美一样。 “怎么我们女的一红了,就跟美貌脱不了关系? “难道我卖画还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站在画展门口给大家看看,如果长的丑,就不买我的画? “怎么写那些男艺术家的文章,就从来不对男人的长相品头论足一番呢? “好好一个画坛新星,被写的像个小演员。 “这杂志的攥稿人,水平实在不行。” “哎,你这可有点太苛责了,人家就是夸华婕又有才华有实力,还长相漂亮懂审美。”裘远又走了两步,掐腰站在原地,一边喘气儿一边回头劝白清泉。 “我也觉得有点问题,关于绘画的部分几乎没怎么写,反而是对华婕的衣着,对那身衣裳的设计理念,以及从小到大的人生故事,做了非常详细的赘述。 “关于她的获奖作品都没好好宣传宣传,我觉得这部分才更有可写性。”沈佳儒转头发表起自己的看法。 “那就是个杂志攥稿人,哪懂画啊?与其胡写一通,还不如就他们比较懂的东西发挥发挥呢。你们这也太严格了。”裘远锤了锤腰,继续往前走。 “这怎么就严格了呢。你说我们请他们过来写稿,结果光写华婕和她的天才故事了。清美双年展和年后开展的事儿,就放最后很随意的提了一嘴。”王建同样愤愤不平。 场地是学校花钱租的,活动是学校花钱搞的,请那些编辑、摄影师过来,水啊什么的都随便喝,又是接待又是服务的,最后就成了个不足一提的陪衬吗? “……”裘远看看白清泉,再看看沈佳儒,又看看王建。 得,咱闭嘴。 一个个都挺有道理,都很不满,他实在是劝不动,也劝不过来。 反正他觉得挺好的,听说《视觉111》刚上市就很热卖。 嗯,华婕越红越好,回头他买的华婕画的油画《故’宫一角》,准蹭蹭升值。 再等个几年,华婕最红的时候,再把画一卖。 完美。 …… …… 沈墨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视觉111》杂志,欣赏到小土豆的最新美照。 劲松市的书店和报摊要收到货,怎么也得过个一星期左右。 10号一大早,当北京城的女郎们在报摊买杂志时,他背着空书包赶到学校拿成绩单。 今天的他,肩负着拿自己和小土豆两个人寒假作业的责任。 任重而道远。 拿到两份成绩单后,他盯着上面自己和华婕的名字,忍俊不禁。 小土豆进步倒是挺快的,越学越聪明,没有辜负他这个小师父的悉心教导。 班级干部帮老师发完暑假作业和期末考试卷子后,沈墨将东西一一装进书包,空荡荡的大包瞬间满满登登。 寒假结束开学后,他们会换教室,所以桌堂里的东西老师也建议大家都带回家,避免一个寒假会丢失。 沈墨想了想,干脆把自己和小土豆的书桌也一起收拾带走。 整理华婕书桌时发现,她还挺干净整洁的,桌堂里书本摆放整齐,而且一共也没多少东西。 一样一样掏出,看一眼后往大书包里硬塞。 然后,他看到了白雪最后决定直接送给华婕的一本漫画——《樱通信1》。 “?”他捏起书,靠近王座后闲闲的翻开。 小土豆居然还看漫画,她的作业和功课显然还不够饱和啊! 一页,两页……直至看完。 “……”沈墨合上书,将之塞进书包。 然后呆坐望天,神思畅游。 半个小时后,留班的值日生已经将教室打扫的干干净净了,他们看看沈墨,问道: “墨哥你走不走啊?我们要锁门了。” “……”沈墨转回头。 不舍得离开学校。 主要是不舍得自己这把王座。 寒假两个月放学校,会不会损坏啊? 要不……还是搬回家? …… …… 跟着清美双年展赛制组又跑了一天,画了许多博物馆小物和场景的速写,累的回到宾馆,用宾馆电话给父母日常报平安后,华婕便扑在被子里不想洗澡了。 旅游是很爽啦,但走啊走啊画啊画啊的,她就想家了。 还是躺在床上最舒服啊。 方少珺洗完澡出来时,发现华婕已经扑在被子上睡着了。 她左边揉脸上的面霜,一边绕过华婕,坐在床上时很大声,但华婕仍然没有醒。 这样睡会感冒?而且在外面吹了一整天的风尘,脏兮兮的睡觉不难受吗? 站起身去烧水,路过华婕床铺时,她伸脚踹了下少女荡在床外的小腿。 “诶?”华婕猛然惊醒,茫然四顾。 方少珺假装无事发生的走到水壶边,接了一壶水开始烧。 华婕深吸一口气,调动全身力气,才丛床上爬起来,整理了下衣裳,钻进浴室。 洗好澡吹好头发,抹上香香后,人又精神了。 穿好衣裳才走出浴室,就听到自己床上嗡嗡的震动声。 她忙裹上羽绒服,接听手机后就跑了出去。 “喂?”华婕挑眉打招呼,声音透着愉悦。 “嗯。”沈墨应了一声,这家伙怎么好像总是这么高兴。 “怎么样?我考的还行吗?”她紧张的攥着手机,声音都紧绷了起来。 “小老二。”他道。 “啊?”华婕一怔。 “你考了咱们班第二,年级46名,全年级名次上升的跟坐火箭似——”他话还没说完,华婕的尖叫声已经从听筒中传了过来。 他忙将手机拉远,皱眉掏了掏耳朵。 当第二这么激动的吗? “真的吗?”华婕激动的尖叫完,快乐的问他。 “我什么时候骗过人?”他冷哼。 “天啊!天啊天啊!”她在没有人的走廊里,原地跺脚。 “当第二而已,又不是第一,你那么高兴干嘛?”沈墨皱眉。 “妈耶,第一可是你诶。”华婕夸张道: “在咱们班,能得第二,已经是人生巅峰了好吗?! “谁还能考得过你去啊? “第二就相当于第一了,毕竟你不是人嘛!” “谁不是人?”沈墨声音透着威胁。 “你是学神!神!”华婕忙补充。 “……”沈墨忍俊不禁,马屁拍的可真遛。 “考清华!考清华考清华!”华婕激动仍旧不减。 “……” “谢谢同桌把这个喜报传给我,够我开心一整个寒假了,哈哈哈!带着这个成绩,今年的新年我一定过的贼开心!”少女没心没肺的笑。 “……”沈墨伸手摸了摸被她放在桌上的漫画,听着少女的欢声笑语,半晌忽然开口: “我帮你收了下书桌。” “啊,辛苦学神!” “然后,看到了你藏在桌堂里的漫画书。”沈墨手指点了两下漫画书,“涉猎挺广啊?什么书都敢看?” “啊?”华婕疑惑,什么漫画书啊? 她上一世已经把能看的漫画都看遍了,这次重生回来,都没看过漫画——呃—— 华婕脸猛然涨红,双眼瞪的溜圆。 糟糕!!! 她忘记把《樱通信》拿回家了! 啊啊啊啊! 这简直比被老板发现办公室电脑里存的全是黄片更尴尬更社死好嘛!!! 天啊! 沈墨会不会以为她是个老色批?! 救命—— 第86章 又吵起来了啊?嘻嘻…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被同桌发现自己收藏的黄’书更尴尬的事儿吗? 华婕直到第二天早上, 想起昨晚跟沈墨的对话,还觉得浑身难受。 她答应回劲松后认真写个检讨书给他,并承诺专心学习, 以后再也不看那种毒漫画,他才嘴上饶恕了她, 不再提起《樱通信》三个字。 早晨大家陆续下楼, 今天要出去吃老北京最地道的豆腐脑和油条、大包子。 华婕走出宾馆, 在路口跟着等车时,目光在边上一个骑着三轮车收破烂的老大爷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老大爷面颊干瘪,皮肤黝黑, 嘴唇被寒风吹的干皴,正将刚捡来的东西绑上车。 她顿了几秒,又转身跑回酒店。 过了一会儿她出来时, 其他人已经坐上巴士。 华婕匆匆将拎在手里的从酒店餐厅买的早餐挂在三轮车把手上,便快速跑到巴士前, 利落上车。 直到巴士开走,拐过路口, 捡破烂的大爷才发现车把上挂着的早餐。 他左右望望, 路上只有行色匆匆的路人。 手里是暖烘烘的豆汁儿和肉饼, 寒冷的冬天里,他掌心被暖烫。 此刻已经驶离很远的巴士上, 张大业靠着车窗,目光却始终看着坐在前面的华婕。 少女上车后便抱着自己的画材和书包,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 白皙的耳朵和纤细的脖颈线条都十分漂亮。 在季军张大业眼中,这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形象更加柔软温暖了许多。 方才她做的事, 只有他看了全程。 …… …… 早饭吃到最纯粹正宗的香喷喷豆腐脑,也不知道是豆腐好吃,还是酱料真的神奇,这个早晨吃到的这一碗豆腐脑,简直是华婕两世为人吃过的最好的一碗豆腐脑。 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这个豆腐脑了,为了留住这个味道,她又点了一碗。 “……”钱冲盯着她面前被摆上的第二碗,“能吃是福……” “你是不是在嘲讽我?”华婕瞪他。 “有这么明显吗?”钱冲嘿嘿一笑。 “油条堵不住你嘴吗?”华婕在桌下踹了钱串子一脚。 吃到撑,华婕挺着小肚子,一边走向接他们去清华校园采风写生的巴士,一边回味方才吃到的热腾腾的油炸糕,外酥里嫩的油条,还有超级松软超级香甜的□□花,还有肉饼!!! 啊……北京真好。 她才想罢,肚子便咕噜一声,仿佛在应和她所想。 … 踏进清华校园的瞬间,华婕歪着头软绵绵的叹了口气。 啊!希望三年后她已经在这里念书了。 一边念中文,一边抽空去清美院蹭课,一手捧诗经,一手握画笔。 哇,简直是文青顶配。 嘿嘿。 “傻笑什么呢?快走!”钱冲在她后脚跟上踢了下,从他身边绕过,对着她的笑容撇了撇嘴。 “你一天天怎么这么欠呢?”方少珺跟华婕擦肩而过,盯着走在前面的钱冲嗤了一句。 “关你屁事。”钱冲回怼。 方少珺才要再嘲一句回去,华婕忽然上前一步,抬脚照着钱冲后脚跟就是狠狠一下子,“告诉你,我超记仇的。”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钱冲哼了一声,快步走了,他要离华婕和方少珺远远的! 华婕得意一笑,转头与方少珺对上视线,笑容尴尬了下,两个人不太熟的相对尬笑,然后左右岔开继续各走各的,这才觉得自在舒服些。 这次采风,居磊没有再带自己没入前十的三个学生,只带了情绪有些沉郁的孙乾。 这人跟华婕拼了一场画,手上果然生了冻疮,抹了药膏包了纱布,连吃饭都戴着手套,就是怕被别人看到绷带,会联想到他的狼狈。 可越是这样,越显得欲盖弥彰,难免令人觉得他可怜。 一群人虽然分散开画画,却又都隔的不太远,互相之间回个头、伸长脖子之类的,就都看得到对方。 孙乾见没人挨着华婕画,犹豫了好久,才走到她跟前。 “?”华婕才将小马扎放下,准备画个全景透视速写,瞧见他走过来,忍不住挑头好奇望过去。 “……”孙乾抿着唇为难又尴尬的站了一会儿,扭捏的张不开嘴,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艰涩开口:“沈老师教你们的时候,真的会专门系统教构图美学之类吗?” “要构图美,构图有趣,是没办法手把手教的。不过沈老师会系统的将几种常用构图教给我们,但并不建议我们死板的借用。 “而且我们每次画一幅画,无论是大画还是小画,他都会比较开放的跟我们探讨构图理念,问我们为什么这么构图,审美考量是什么,想传达的情绪和意味是什么。 “然后他会酌情给我们提点和建议,但也是主要以发扬我们的特色为主,并不会强行告诉我们什么是美,什么是丑。 “审美这种东西,就是要每个人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才格外有趣。 “艺术本就是海纳百川,包容性极强,才能一代一代发展到现在,才能百花齐放出那么多画种,那么多流派啊。” “……”孙乾抿住唇,如果有系统的教学,他还能想办法买点书学习一下。 如果是像她说的这样,岂不是只有跟着沈老师才能学的成? 他脸色又灰下来,眼里希冀的光也黯淡了。 “你买点那种知名摄影师的摄影册子嘛,国外的,国内的都看看。 “多看多想多欣赏,会对你很有帮助的。 “无论是构图,还是配色,都能潜移默化的受到正向影响。 “还有各种流派的名画,莫奈的配色,莫奈的阴影用什么颜色,暖光用什么颜色; “还有梵高的配色和笔触,蒙克在《呐喊》里用旋涡和冲突色表达情绪; “国画中详之极细腻,略之超大气的详略处理和对比; “国画的意向之美,油画的真实描绘; “还可以尝试寻找自己最擅长和最喜爱画的东西,比如莫奈的水,雷诺阿的女人,齐白石的虾…… “老师可以教你入门,但也不是只有从老师那里才能学到东西。 “北京是多好的环境啊,大图书馆,还有各种画展,博物馆,不好好利用下不觉得可惜吗?” “……”孙乾怔怔望着她,发现少女讲这些时总是侃侃而谈,显得那么灵动,那样光芒四射。 “……”华婕挑了挑眉,转头继续画自己的画。 “谢谢。”身边忽然传来少年闷闷的声音,随即一样东西被丢在她脚边的书包上。 华婕低头一看,居然是个小礼盒。 她捏起来转头去找孙乾,发现对方已经快步走了,一副迅速逃离现场的模样。 ??? 难道他丢下的是个炸’弹? 华婕心里一慌,忙拆开小礼盒。 里面没有炸’弹,只有一个小小的金葫芦。 “哎——”华婕大声喊。 “输给你的。”孙乾转头说完这句话,又匆匆跑走,做贼一样怕被别人看到。 “……”华婕眉心微皱。 这人…… 她搓了搓小金葫芦,叹口气。 其实他输的那套油画材料和油画笔已经很贵了,还是经松市根本买不到的东西。 这人……怎么这么客气呢。 搞的她都想再跟他多拼几次画了……说不定还能靠此发家致富呢。 …… 一群人画了一会儿,便会调整个位置角度,不知不觉间,沈佳儒的四个徒弟又坐到了一块儿。 一条曲线上,隔着两三米便坐着一个人。 方少珺探头便能看到钱冲的画,转头便能将华婕垂落颊边的发丝看的清清楚楚,伸个懒腰余光里都是陆云飞抿着嘴唇专注勾细节的侧影。 华婕画完了两幅小速写,又捕捉了许多来往于校园的女性的穿搭,有的是漂亮的女大学生,有的像是老师。 画的时候回想起这些日子在首都街上捕捉到的属于这个时代的时尚穿搭,她也默画在纸上。 她准备临回劲松前,去先买一两套衣裳给妈妈。 回家后再多设计几套,找好裁缝做出来,把妈妈当洋娃娃一样打扮起来——过去日子过的穷苦,妈妈没有机会穿漂亮衣裳,等生活好一点时,也已经过了最好的年纪。 现在妈妈还没四十,正是女人最有韵味的年纪,太值得好好打扮打扮了。 等妈妈穿的漂漂亮亮的,她跟着妈妈去逛街,所有路上遇到的人都知道她妈妈有多漂亮。 妈妈一去大华家具,别人肯定都羡慕华兆元老同志,哈哈,娶了那么漂亮的媳妇。 到时候,她再常带妈妈去照相馆拍拍照,多给妈妈画几幅画,留住妈妈年轻漂亮的记忆。 想一想就觉得好快乐哦。 一边画画,一边想象着母亲穿上漂亮衣服的样子,笔下不自觉开始勾勒女性人体,再如玩暖暖一样,在人体外轮廓画上漂亮的衣服和鞋子。 正画的兴起,身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哼。 她这才发现有人站在身后,转头一望,居然是居磊。 “居老师。”她本能的礼貌喊人,随即才想起来方才他好像很不屑的哼了一声。 是哼她吗? “这么知道臭美?”居磊看着她画纸上的衣着设计图,想到清美双年展颁奖那天,她超会出风头的穿了一身自己设计的衣裳,还被《视觉111》登到封面。 哼,好好一个画画的女孩子,竟搞些没用的。 设计衣服这种裁缝才干的活,她居然以此为荣?如此沾沾自喜? 呵。 “女孩子早熟,就算小时候显得比较聪明出挑,后面也会因为心思太多落在庞杂的事情上,开始无法专心。 “晚熟的男生反而后发先至,许多学校文化课上是如此,到高三大部分以前学习不怎么好的男生都能突飞猛进,聪明和天赋就会大大超过女孩子。 “女生到高一左右,就会表现出举足不前和学业倒退等状况。 “画画也是如此。 “你最好少将心思放在这些不入流的东西上,我作为长辈,为你好才说你。” 他语气非常不客气,充满了蔑视和偏见。 最后那句‘为你好’,完全就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恶意而已。 华婕瞬间有些压不住情绪,这种‘女生一旦开始发育,智力就会不如男生’的言论,她从小听到大,上一世常常因此觉得自卑。 觉得自己学习不好,画画也进步缓慢,都是因为自己是女孩子的关系。 还常常幻想自己如果是男生该多好…… 这种一个时代大部分人群对女性的pua真是最为致命,恶心到让她这个从后世活回来的人,简直想破口大骂。 但华婕还没组织好语言开口,一直关注这边的方少珺忽然放下笔走过来。 率先道: “居老师,科学家居里夫人还是女人呢,武则天也是女人。 “如果不是大多数女人得到的教育资源弱,因为要顾家等各种现实原因,要生孩子之类的不得不分散注意力,没有更多时间专注于工作,现在男人厉害还是女人厉害可不一定呢。 “我家就是我妈比较强,我就没觉得她分心在打扮和照顾我之类的杂事上,影响了她的智力和工资能力。 “居老师你讲话要公正,不能想训人就随便说话。 “现在都进入二十一世纪了,您这思想也太腐朽了?” 方少珺一向冷脸高傲,如今讲起话来如三好学生公开发言似的,铿锵有力,一字一顿。 又俨然似豪门大小姐在训家奴,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攻击性。 再搭配上她那张仿佛谁都看不上,别人都是渣渣的冷淡嘲讽脸,杀伤力简直爆表。 “这么没大没小?!你们老师就这么教你们尊敬长辈的吗?不知好赖的东西!”居磊脸色瞬间涨红,他已经身居高位多年,太久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讲话了。 这几天真是处处不顺,只要跟沈佳儒搭上边,总能惹的他暴跳如雷。 居磊才准备继续发作,2米外一直竖着耳朵听的钱冲忽然站起身,转头就朝着白清泉老师的方向高喊: “白老师,居磊老师说你们女人不如男人聪明,心思都在乱七八糟的事儿上!” “……”居磊面色一僵,尴尬抬头朝着白清泉的方向望去。 那个女人也是个炮仗,不点都冒火星,见明火更要炸。 白清泉听到声音张望了两眼,回味过来钱冲喊的什么,瞬间迈步走过来,如一只备战的雄鸡。 华婕看一眼白清泉,不等对方走过来,先抿唇笑道: “居老师你早上吃东西费不费时间?出门前穿衣服费不费时间?照你这么说,最邋遢不修边幅的人,是不是该画的最好? “我看沈老师穿的就很讲究,画的也比你强? “二十一世纪了,毛爷爷都说女人能顶半边天,你思想真是有点落后了。 “现在社会对女性的凝视已经够狠了,觉得穿的漂亮的女孩子一定学习不好,臭美的女人一定工作不专业,是靠美色上位…… “都是些心思不正,腐朽落后的老男人,对女性偏见太深,才导致许多女性上班不敢穿太靓,不敢过度打扮自己,更不敢太张扬个性。 “女德那一套都随着封建王朝一起被埋葬了,您一个当代艺术家,能不能有点先进思想? “怪不得沈老师画的那么好,他就不觉得观察生活中的一切,观察美,欣赏美,思考人生,思考绘画表达这些事儿是不入流的事儿,更不会心存偏见的觉得将所有时间用在磨画上才是正道。” 字字句句都夹枪带棒,又说居磊是心思不正、腐朽落后的老男人,又嘲讽居磊不如沈佳儒老师。 虽然声音软糯,但词意却格外锋利。 “你——”居磊气的手直哆嗦,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不断戳心,还是被一个晚辈批评,真恨不得打华婕一巴掌。 “哈哈哈哈!”已走到近前的白清泉听的一阵过瘾,她倒是恨不得亲华婕一下,大笑罢,昂着下巴盯着居磊道: “说的好,华婕这小姑娘,有这样的思想和智慧,很难不成名!” “现在才半只脚入门,就已经猖狂成这样了,你们一个一个的捧杀,是怕这孩子的艺术生涯死的不够早吗?”居磊气急了,难免有些口不择言。 “居磊,注意下你的身份,你的素质。”白清泉也皱起眉。 两人之间瞬间充斥大量的□□味,一直跟居磊据理力争的孩子们反而没有插话的机会了。 “……”站在边上觉得还有一肚子话要喷的方少珺退后一步,悄悄从侧后方挑眸盯住华婕,心里忽然生出了种奇怪的感受。 她对华婕的评价渐渐变了,对方的面目也愈发顺眼起来。 心里甚至有点点发热,想要开口夸赞,想要给华婕买礼物,想要使用她认知中的所有方法去向对方示好。 抿直了嘴唇,方少珺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悄悄看一眼面色铁青的居磊,再看看方才梗着脖子滔滔不绝后有些尽兴的华婕,唇角小小幅度的翘了起来。 沈佳儒等人听到动静也溜达过来,打量一周后,问道: “这是怎么了?吵什么呢都?” “哼,某些人倚老卖老,为老不尊,在这儿欺负几个小孩子呢。”白清泉讲话格外刻薄,仿佛这世上就没有她不敢得罪的人。 “终于忍不住了?憋了这么多年,还是破功?”沈佳儒忽然笑起来,仿佛压根儿没把居磊放在眼里,笑罢,他扫过自己四个学生,叹气道: “我这几个学生,各个不服管教,没一个是老实乖孩子。 “不是忤逆师长、敢面试老师,批评老师的刺头; “就是欺负同窗、怼天骂地的熊孩子。 “还有整日眼高于顶、老天第一我第二的自负少女。 “以及除了画画以外什么事儿都不关心,老师讲话也爱答不理的自闭少年。 “我平时都不爱搭理他们,亏你还要来教育教育,这不闲的嘛。 “哈哈!” 沈门四个学生被说的各个面红耳赤,底下昂贵的、骄傲的头颅。 白清泉看看四个学生,又看看沈佳儒。 怎么觉得沈老师嘴上虽然吐槽的狠,但语气里怎么透着这么浓郁的以此为傲、洋洋自得呢? 还有,那浓到化不开的欣赏之情,又是怎么回事儿? 并且,白清泉发现,居磊好像更生气了,脸色也更差了,嘴唇都开始哆嗦起来,仿佛要原地爆炸一般。 啧啧,论起气人,老沈怎么好像比她白清泉还厉害呢? 第87章 接站的男人和男孩 在沈佳儒对居磊一通‘安慰’和王建的一通劝之下, 居磊借着几人给的台阶借坡下驴,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 华婕也没让主办方为难,笑着跟居磊道了句谢, 谢谢居老师提点。 谢可以随便谢谢,但歉是绝对不可能道的,她又没有错。 方少珺完全是个不会转弯的大小姐脾气,抿着唇一句话没跟居磊多说,不等大家处理完这件事, 发现没有她发挥怼人的余地了, 便转头坐回去,跟陆云飞一块儿继续画画去了。 事情就算平息下来,居磊等长辈们又四散开, 聊天的继续聊天,看风景的继续看风景。 沈佳儒留下来对四个学生的画做了许多详细的讲解,一张一张的认真看,一张一张的讨论。 偶尔还会画上几笔, 向学生们展示另一种构图和画法的可能性,以开阔孩子们的视野。 孙乾早在众人散开的时候, 就发现沈老师要开始一对一教学了, 他悄悄坐的离他们近了点, 支棱着耳朵偷师。 听着沈佳儒特别平等的语气和对话句式, 他格外羡慕。 居老师从来不会跟他们商量着来, 也不会问他们每一笔为什么这样画,或者每一个构图为什么这样设计。 居老师会专断的告诉他们这个不对, 要那样画,偶尔会多说几句原由,但大多数时候都不会跟他们讲解对与错的原因。 以前孙乾觉得是他们太笨了, 老师要他们自己悟,现在却开始在心里埋怨老师没有耐心,甚至开始怀疑居老师是不是对许多东西也没有那么理解,只是自己看的多了画的多了,靠经验和感受去判断对错,根本没有一套完整的逻辑链去支撑,所以其实压根儿讲不出道理来? 很多信任的破裂,就像坚不可摧的堤坝上出现了一个蚁穴—— 有了一点点的怀疑,轰然间便会击溃所有信任。 孙乾对居老师的崇拜,忽然开始瓦解。 他正一边听沈佳儒的话,一边虔诚的记录下来,想着回去后多看看,多琢磨琢磨,仔细理解一番。 远处已经走远的距离无意间回头,便瞧见自己的大徒弟正歪着头,一边偷听沈佳儒讲话,一边奋笔疾书的做记录。 他绕回来一看,发现孙乾笔下记录的果然是沈佳儒所说。 愤怒和羞耻瞬间将居磊卷裹,他气的狠狠在孙乾肩膀上一拍,怒道: “去那边画去!” 自己的学生,要这样卑微的偷听别的老师的课,这个‘别的老师’还是他的眼中钉沈佳儒,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孙乾被拍的吓了一跳,见是居磊,忙伸手遮住自己的笔记,但显然已经太迟了。 见自己的行为无法遮掩,他只好抱着画板垂头走向居磊指着的远处,开始重新画画。 算了,偷听几句也难以获得大幅度的提升。 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跟华婕成为笔友,偶尔询问一些画画上的东西,隔三差五给她送点礼物感谢之类的。 如此想着,孙乾下了决心,今天吃饭的时候就去问华婕地址。 他家开金店的嘛,各种金银物件多的很,每年父母给他的小东西,他全拿着送华婕的话,隔一个月送一件,也够送一年的。 希望金钱可以腐蚀华婕,让她回信多跟他说说画画的事,多帮帮他提升。 不过……他也算是她的竞争对手? 她会愿意帮他吗? …… …… 接下来几天,沈墨读完了4本书,最爱的《韩非子》又看了一遍。 受姚楠约,在网打了几场刀塔,欺负的姚楠哭天抢地。 隔一天便去少年宫打几场篮球,然后拐去大华家具转转,跟华父聊聊天,帮忙干干活。 每次回到家,他就有点难受。 沈佳儒在的时候,他嫌弃对方当爹的不称职,觉得有这个爹没这个爹在也没太大差别。 但如今亲爹不在,才发现有些事即便没有什么实际的不同,可心理上差别却很大。 原来父亲在时,他心里还是很稳当的。 如今这屋子里才是真的空荡荡,冷清的令人心里发凉。 阿姨每天来收拾下屋子,做三顿饭,其余时间都不在。 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在屋子里屋子外散步消化食物,一个人在书房看书。 真的是大喊大叫大闹,也不会有人嫌他吵。 仿佛置身在孤岛,他甚至担心哪天他家突然变成暴风雪山庄,一走出门发现整个小区其实都没有人了。 12号下午,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盯着面前的时钟发了5分钟呆。 然后忽然拿起电话,拨通了大华家具的电话。 他知道今天华母在铺子里。 “喂?”接电话的果然是华母。 他记人脸不行,但对人的声音却很敏感。 “阿姨,我是沈墨。”他声音有点紧,毕竟一整天没开口了。 “啊,你今天过来不啊?晚上一块儿吃饭?”华母声音立即变得有温度。 沈墨抿了抿唇,才低声道: “阿姨,我想喝鲫鱼汤了。” 明明是很平和的声音,但配上这样的话,莫名带着点撒娇意味。 沈墨说完了就开始忍不住脸红。 他仰头看向天花板,有点迷茫,自己在干嘛呢? 跟华婕的妈妈讨肉吃吗? 他又不是人家亲戚,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哈哈。”华母的笑声从话筒那边传来,“好啊,你一会儿直接来铺子里,我先回去做饭,你可以坐你叔摩托来家。 “晚上也别回去了,正好华婕那屋空着,我给你换床被褥,你就在家里睡。 “不也放假了嘛,你可以在我家玩玩狗,玩玩鸟,也省的大晚上奔波。” “……好,那阿姨我现在就出发。”沈墨努力让声音显得平常。 “嗯,我这儿记下账,你来。”华母说着便挂了电话。 “……”沈墨将话筒放回电话上。 好像被宠爱了…… 怔了一会儿,他忽然笑起来。 展臂伸了个懒腰,他转身走回房间,准备换身衣裳。 走了两步,居然抬臂做出个投篮的动作,跳起,投篮。 然后假装中了个三分球,做出个振臂的动作。 脚步越来越轻快。 …… …… 连续几天的四处采风,一群人数量越来越少。 外地来的嘉宾和评委老师逐渐离开,白清泉老师也在12号坐飞机回程了,裘远等人各自回到岗位上,开始年后最后一波工作。 留下的除了比赛前十的孩子们外,多是带着自己学生的老师,以及赛制组。 华婕整日跟着东奔西走,虽然画画很累,旅游采风也累,但漂亮的风景看了好多,对北京的各类人文环境也有了更深的认识—— 老师们随路讲解分析,各种建筑的细节和优美之处,所见所画的风景为什么漂亮,其中有哪些巧妙的设计和道理,以及每一处景观的历史人文之美。 华婕见识大涨,觉得自己不画画了立马去考导游证,应该也饿不死。 这些天一边四处走,一边收集着各类小东西—— 六必居酱菜,带回家跟爸妈一起喝粥时候配着吃。 博物馆里的小玩偶,她要买几个,有给边鸿哥的,有给廖珊珊的。 还有专门挑给沈墨的,倔倔冷脸的小企鹅,实在太配他了。 她还在故宫揪了一片寒冬中仍未掉落的黄叶,用画纸将之压好,回去要送给沈墨,告诉她这是她在故宫万千树叶中,专门挑给他的,最完美的一片。 诸如此类的小东西,她还弄了好多。 雍和宫的平安符,潘家园的铜钱,北京新华书店超全的各类题库,街边特卖的老北京布鞋,一年期的《北京卡通》漫画杂志,漂亮的裸’女摄影集,劲松市还买不到的畅销书,景泰蓝的小鼻烟壶,京剧脸谱面具…… 这么多东西带回去,每一样沈墨都拥有,他一定激动死了。 她对他这么好,他肯定不好意思再在她面前提什么《樱通信》了,稍微报答过他教她课业的恩情了,嘿嘿! 虽然他也送了她很多礼物,还都特别贵重。 但如今论起数量来,他恐怕赢不了她了,哈哈哈。 14号王建带着大家一块儿吃了腊八饭,啃了腊八蒜,过了腊八节。 晚上华母打电话的时候差点没哭出来,从华婕出生起,第一次在外地过腊八节,华母也是第一次跟女儿分别这么久。 到了这样的节日,她更想念女儿。 好在华婕跟着老师出行即将结束,她很快便能见到闺女了。 到15号,这趟旅程终于接近尾声。 王建带着前十名获奖者四处采风速写,包吃包住,如此一来,奖金反而是小事,这些日子的收获才更珍贵。 大家感谢了清美双年展赛制组,与王建暂时告别,相约年后画展时再见,便分道扬镳。 年底,即便不是劲松市那么寒冷、寒假那么久的城市,也开始进入期末考试阶段,北京亦然。 各行各业都到了kpi汇报和年终总结的阶段,勤快的主妇甚至已经开始规划新年怎么过。 沈佳儒已经托赵孝磊订好了六人回程的机票和火车票,15号他给孩子们放了假,大家想自由逛就随处逛逛。 钱冲约了发小一块儿吃饭溜冰和唱歌,方少珺也约了早前的老师同学吃饭,陆云飞不吭不响背着画板又跑出去写生了。 沈佳儒有点不放心‘第一次’来北京的华婕,问要不要让赵孝磊陪她,华婕表示自己一个人绝对没问题,然后便背着书包出发了。 她到银行里取了不少钱揣在怀里,兜中放着沈墨给她的充满了电的电话,如果有什么事儿也能随时联系他。 先出发光王府井周边的所有家具城,了解市场,然后绘制一些家具的设计图,一上午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中午找个地方吃了日料,下午便开始大逛。 她在大商场里买了劲松买不到的口红和化妆品给妈妈,还买了北京最新款式的毛绒手套和漂亮的帽子。 因为出发前她量过父母的肩宽腿长之类的尺寸,于是直奔商场服装区,给妈妈买了北京女郎都在穿的时髦毛衣和大衣,还买了条裙摆带穗儿的格子长裙,以及一双小跟纯牛皮及膝皮靴。 逛到成熟男装区,她给爸爸买了件超酷帅的长款大衣,穿上肯定跟《上海滩》里的周润发一样,再配一条围脖,绝对成为富云大厦最拉风的小老板。 又一双真皮手套,一副防雪反光的墨镜,可以骑摩托的时候戴。 再一条质量很好的红棕色条绒长裤,穿上它后配一双漆皮男鞋,一定风骚又英俊。 皮包区里,给妈妈买了个暖棕红的真皮挎包,给爸爸买了个小老板必备的腋下包。 她快乐的试了好几个书包,不是灰色就是黑色,完全脱离粉色犯愁,一个塞一个酷。 最后买了个灰黑配,酷酷的大大的,将自己买的大包小包塞进去一些,直接背在身上。 来时带的小书包也早已装满,只得挎在手肘上了。 又直奔电子区给爸爸买了个全新的诺基亚手机,给妈妈买了个这年代比较秀气的迪比特平板手机。 每当她走离一处,都有柜姐们凑到一块儿窃窃私语: “啊,那个小姑娘怎么回事啊?家长给她那么多钱买东西吗?” “是啊,花起钱来也太大手大脚了!这是有多少钱啊?” “啊,我这么小的时候,我爹妈根本不敢往我面前露钱,怕我乱花。她爸妈可真放心啊。” “小姑娘还挺孝顺的,买的都是给爸爸妈妈的,自己也没见买什么啊。” “是父母嘱托的?” “啊……真羡慕啊,不知道这么畅快的买买买,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嗯……一定很痛快……” “嘶……被你们说的我都馋了。” 实际上他们不知道,华婕可不是花的父母的钱,是她自己赚来的! 卖画的钱! 买到后面,华婕大包小包实在太多了,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对她侧目。 这么小一个女孩子,买这么多东西,花这么多钱,在这个年代可不多见。 人们收入都在一两千的千禧年,动辄花几千块,这也太刺激了。 华婕也是真的拎不动了,不得不下行到大厦一层找了个存包的地方,将东西都存起来。 一个箱柜居然没存全,放在8个箱柜里才装下这些东西。 怪箱柜实在太小了。 这个年代王府井还是北京最繁华的地段,来来往往都是首都最时尚的有钱人。 柜姐们起初看见华婕都忍不住轻视,一个小女孩儿而已,能买多少东西啊? 但快到傍晚的时候,王府井最高的大厦里,上上下下各个店铺都知道了,有个小女孩儿好奇怪,好有钱,正疯狂扫货。 导致这一天,踏进商厦铺子里的其他女孩子们,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迎接。 放学后过来瞎逛逛饱饱眼福的女大学生,左脚才踏进服装店,服务员阿姨便忽然笑脸相迎的跑了过来,热情的用甜到飞起的声音问: “小姑娘你买点什么啊? “来看看啊,这是我们今年最流行的款式了!” “……”小姑娘常常来逛,最知道这些售货员阿姨们一向懒惰,遇到她这种一看就还没工作的女孩子,就知道保准囊中羞涩,根本不怎么愿意搭理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一直如此热情的招待人? 好害怕啊…… … 华婕的确是有点杀疯了,花钱的感觉太爽了。 而且这个年代国内各地的物流还没有未来那么发达,劲松又是个落后北方小城,太多东西根本买不到。 她一时没忍住,就买的多了点。 中间又下楼存了一次东西,她继续畅快的逛。 叼着好吃的,喝着好喝的,找到了点后世逛街的爽感。 现在有钱了,这个时代物价又特别低,大多数东西价格大几百块就算顶天了。 她买了一下午,也没花掉一万,哪像后世,十万块在这种顶级商场里都不经花。 爸爸妈妈看见她这样买东西,估计会骂她。 但一想到爸爸妈妈用上这些东西,穿上这些东西,她就觉得幸福。 钱不是攒出来的,是赚出来的。 她不想成为一个守财奴,人生每个阶段都好重要,错过了这个年纪,后面再想吃想穿,或许就没有条件了。 所以现阶段,她也要拿出部分钱来投资生活,提升全家人的生活质量。 当然,小仓鼠华婕也很爱攒钱,还是要留大头的,是以她一边花钱,一边算计着并非柜姐们所觉得的大手大脚不知节制。 她银行卡里现在有十三万人民币,卖画给裘远老师的12w,加上自己出发前偷偷带上的1w私房钱。 今早出门前,她从银行里取了2w块,现在看起来,应该花不完。 今年应该能攒10w,十年后不知道能不能买的起北京的四合院。 五点多时,她先给沈老师宾馆房间打了电话,表示她不回去吃晚饭了,大概会晚一点回宾馆。 晚饭她自己找了家北京老店,吃了地道的本地炒菜配老北京炸酱面。 吃饱饱后,她再次最后一场大逛。 在学校时,她偷偷看过沈墨放在椅背上的外套的型号,还量了衣服肩膀、胸围和腰围的尺寸。 加上知道他现在长到一米八五了,鞋号43—— 想打扮他的所有数据基本上都到手了。 在沈老师家,她也关注过沈老师的鞋号,42号。 晚上是属于沈老师父子的礼物时间,他在运动品牌店给沈墨买了印着乔丹的运动鞋,给沈老师买了双很软很舒服的休闲皮鞋。 顺便给自己买了双纯白色的运动鞋,两套运动服。 去食物区的路上,又捞了一条连身裙和一把发绳发夹。 到食物区后,她又给老师和父亲买了好茶,自己买了好多好多优质冲泡咖啡。 下学期开学,沈墨不仅有奶茶喝,还有奶咖喝了。 她家里的榛子磨成沫晾干,他还能有榛果拿铁喝呢。 买买买! 做咖喱牛肉、咖喱鸡的盒装咖喱! 北京点心,一样一盒!啊?就这些了?我全包了! 羊绒围巾!一人一条!每个颜色给我来一条! 床上四件套,这个样式,那个样式,还有这个颜色的,各一套! 放心,有钱! 买!买买买! 华婕活这两世,第一次如此畅快的购物,简直买红眼。 她一边吃着倒过来也不会掉下去的DQ冰淇淋,一边快乐的shopping,快9点的时候,她觉得已经买无可买,这一趟旅行应该到尽头了。 泪流满面,有钱的感觉真好,呜呜呜。 … 准备返程时,华婕忽然怔在一个店面橱窗外。 塑料模特身上穿着一身灰蓝色的衣裳,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华婕依靠自己绘画者的想象力,将这身衣裳穿在了沈墨身上。 这是一套中山装,立领笔挺,肩膀处撑撑的有款有型,一排灰扣简简单单,却又酷酷的。 衣服裤子没有那么死板,相比中年人穿的中山装更宽松一些,如果里面穿白衬衫,敞着怀穿这件中山装,一定很酷很潇洒。 如果系上一两个扣子,也不会显得太老气,而且还能把完美身材展露无遗。 中山装的裤子更宽松一些,弹性很好,穿着一动很舒服,沈墨甚至可以穿着它打篮球。 再配上一双黑色的板鞋或者相对休闲的运动鞋,一定非常非常帅! 华婕光想着,就觉得要犯花痴了。 毫不犹豫,她走进店铺,按照沈墨的型号,买了一套中山装,又跑去鞋垫配了一双合适的黑色板鞋。 付完这一单后,她觉得可以了。 购物欲完全被满足,想买的东西能买的东西似乎也完全够了。 到楼下取东西的时候,华婕傻眼。 东西实在太多了,不仅她没办法带回宾馆,连坐飞机转火车带回家都难。 最后还是找了一楼的大厦经理,沟通了下解决办法,大厦经理帮找了辆要去北方跑长途的大车。 华婕不得不再掏腰包,请司机师傅顺路跑一趟劲松,帮她把买的东西送到家。 虽然多花了一笔运输钱,但回程时华婕双手自由,只背了些不方便让大车带走的小件儿。 回到宾馆后,她又跟老师报了下到,才钻进浴室洗澡。 第二天早上,华婕跟着大家一块儿退房下楼,准备坐车去机场。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一直不住在宾馆的张大业居然来送行了。 还塞了几兜子本地特产给她,光超软糯好吃的豌豆黄就满满一兜子。 华婕完全状况外,她和张大业也不咋熟啊,这几天好像都没说几句话。 大家就是一个第二,一个第三而已。 还不等她开口,过于‘活泼’的钱冲先不乐意了: “哎!为什么只她有?” “你想吃自己买呗,都是北京人,装什么外地人啊。还跟我要特产?北京啥好吃,你比我熟?”张大业撇了撇嘴,又朝华婕摆摆手便要走。 “谢谢你,我——”华婕有点不好意思,不想收,又觉得拒收的话太不给人家面子。 “我超喜欢你的画,你就当是粉丝给你送的临别礼。年后画展见了!”张大业笑着摆摆手,又跟沈佳儒行了个礼,便跑走了。 “就当结个善缘。”沈佳儒看了眼华婕,微笑道。 “……”华婕掂了掂礼物,看看其他三个同学都没有礼物收,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大家一起分分?” “你自己吃!”钱冲嘴巴简直要撇到后脑勺,撂下话转身就走。 大英雄不吃嗟来之食,他才不稀罕张大业买的破玩意。 赵孝磊从后面走过来,从华婕提着的兜里掏了包豌豆黄,“谢啦。” 并帮她将东西拎上车。 大家依次上车,华婕往车上迈时,宾馆门卫小哥忽然跑过来,将一个袋子送到华婕手里: “一个姓孙的小哥托我给你的。” “孙?谁啊?”华婕挑眉。 “人已经走了。”门卫小哥点头笑笑,又跑回自己岗位。 华婕探头四周望了望,谁也没看到。 要去赶飞机了,她只好拎着东西上了车。 “又是谁啊?”钱冲酸问。 “不知道,说姓孙。”华婕挑眉。 “姓孙?你在这边有认识的朋友吗?”钱冲又问。 “没啊,来之前一个都不认识——啊,不会是孙乾?”华婕忽然想到。 说着她开始拆包。 “我——不会是炸弹或者硫酸什么的?你小心点啊。”钱冲第一反应跟华婕第一次收到孙乾礼物时居然一样。 他一个后仰,企图躲闪。 结果华婕拆开的小袋子里放着对银耳环。 “……”华婕皱了皱眉,“这种东西我能收吗?” 又在盒子里找了找,果然有张小纸条,上面很工整的字迹写着: 【谢谢你在清华校园里跟我讲的话,我会继续努力,明年再比一次。——孙乾】 “哇……这人还跟你道谢?”钱冲探头看到纸条里的字的。 “你能不能消停两句?人家收个礼物,你瞎闹腾什么?”方少珺从后面踹了脚钱冲的后脚跟。 影响她闭目养神。 “你没有礼物,酸的不行?你看看人家华婕,来参加一趟比赛,第三名送特产,第九名送耳环。你还是冠军呢,哇,可真是不招人喜欢啊。”钱冲回头毫不示弱道。 “闭嘴!”方少珺直起胸膛,睁眼怒斥道,面色不自然的红了下。 华婕看了看小袋子里的耳环,微微笑了笑,将之塞进书包。 明年她会更强的,绝不会让孙乾有任何追上她的机会! …… …… 上飞机时,华婕想将自己的大包举上去,但身高有限,有点费劲儿。 身后忽然伸出一双细细的白手,一把托住她费劲举着的包,踮脚往上一送就轻松推了进去。 回头一看,华婕才发现不是钱冲帮她放包,竟是方少珺。 傲慢少女又低头拎起华婕的箱子,咬牙使劲儿举起,塞进置物架。 干完好事儿,方少珺看也没看华婕一眼,低头绕过对方便坐到了自己机票对应的位置。 “谢谢啦。”华婕笑吟吟道,理了下衣裳,坐到方少珺身边。 “嗯。”方大小姐应一声,转头看向窗外,仿佛很不耐烦跟华婕说话似的,但踩在地上的脚却忍不住轻快的点了两下。 钱冲费劲的从后面过来,发现华婕箱包已经举上去了。 “咦?你自己居然够得着?”他好奇。 “方少珺帮我放上去了。”华婕骄傲道。 “……”钱冲瞪了下眼睛,故意露出个大惊小怪表情。 “你这东西也买太少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北京,也不说给爸妈买点礼物?还卖了幅画呢,可真够抠门的。”钱冲坐到过道另一边,转头看了看华婕头顶货架上放的箱子。 来时多少东西,回去就多少东西啊。 “哼。”华婕不屑的嗤了一声。 “怎么的?不服啊?我一个男生就够没心没肺了,都还给我妈买了点东西呢。”钱冲炫耀道。 “我买了一万多块的东西,拎不了,雇了辆车直接送到劲松我家门口。”华婕瞥他一眼,拽拽道。 “???!!!”钱冲目瞪口呆。 坐在左边的方少珺也转回头,挑眉盯住华婕。 这是购物吗? 华婕这是进货呢? …… 飞机起飞前,华婕悄悄掏出手机,在上面按下几行字: 【我要飞回去了!买了大量礼物给小老师沈同学,以及好同桌墨同学。等着!少年!】 …… 一路奔波,终于抵达劲松。 火车进站时,华婕已经激动到在车厢里坐不住了,望着窗外直蹦跶。 大家开始依次整理包裹,检查东西。 钱冲还没站起来拿包,方少珺已经顺便帮华婕将大书包和皮箱拿下来了。 “谢谢方大姐!”华婕扬着笑道谢。 这些日子她已经不怕方少珺了,对方虽然还是对她爱答不理,但打热水会帮她打,买吃的会买双份丢给她一份,半夜上厕所害怕还会板着脸喊她一块儿。 虽然表面上看表情管理不太行,嗯,是有点看起来冷漠又傲慢啦。 但行为上,简直像个体贴入微的男朋友。 “瞎叫什么呢?”方少珺转头瞪她,语气虽然跟训钱冲时候一样,但措辞可温和多了。 “哈哈,谢谢小方姐~”华婕笑的眯眯眼。 “顺手而已。”方少珺低声嘀咕,然后转过身开始默默整理东西,面颊却有点泛红,好在被低头时垂落的碎发遮住了。 大家一起走出去,准备排队下车时。 方少珺忽然回头问华婕: “当亚军,你服气吗?” “还行,毕竟你也挺强的。不过……”华婕看了看方少珺,觉还是要说真实想法:“不过,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画画这种事就类似文章,嘿。” “哼,说这么好听,就是不服气呗。”方少珺道。 “你觉得我可能完完全全服气吗?”华婕挑眉,笑容收起,表情里也含着对自己画作的自信。 搞艺术的,没有人觉得自己不如人。 “那就来追我。”方少珺也站直了身体,倔强道。 华婕一怔,随即扬笑道: “好,你等着。” 火车门打开,有风从外吹来。 拂过方少珺的发尾,也撩起华婕刘海。 两个意气风发的美少女,最后对视一眼,齐齐露了笑容,随即转头向前,迈向车外。 …… …… 火车站外,华父华母都来接站了,望眼欲穿的寻找着人群中女儿的身影。 沈墨双手插兜也站在边上,嗯,说出来华父华母也不知道信不信,他说他是来接他爹的。 当华婕走出来时,立即放下箱包,直冲向母亲怀抱。 华母将她抱的紧紧,太久没见,十分想念,难免感情外露,照着女儿面颊就亲了一口。 然后,她发现本以为会因为想家变瘦的女儿,居然……胖了? 推开女儿一点,看了看,啊,还真的胖了?! 北京的伙食这么好的吗? 沈墨瞧了眼华婕,这才走向沈佳儒,意思意思的接过亲爹挎着的一点也不沉的小包。 “来接我的?”沈佳儒挑眉问,语气里都透着不相信。 “嗯。”沈墨应了一声,然后又转头看向华婕。 少女终于跟亲爹亲妈热乎够了,离开妈妈怀抱,转身回去找自己的背包和拖箱,发现一家被沈墨拉过来了。 “谢谢同桌!”华婕站在原地,笑着看他。 几天不见,他怎么好像又长高了? “你不是说有海量礼物吗?在哪儿呢?”沈墨朝着她皮箱和书包看了看,这不跟去之前的一样吗? 里面装的都是她的换洗衣物之类? 哪有地方装礼物? 她这个女骗子! “当然有礼物!” 华婕说着往书包里一掏,里面是一本送给他的畅销书。 “?”沈墨看了一眼,就一本书? 然后,他便见华婕从书里捏出一片树叶递给他:“首都北京的树叶,故宫万千树叶中,最完美的一片,请笑纳。” “……”沈墨,“立马翻脸给你看,信不信!” “哈哈哈!你怎么这么不浪漫?北京的树叶,跨过千山万水带给你,难道不珍贵吗?”她问。 “屁的千山万水,你就在飞机和火车上睡了两觉就到了。”他继续瞪她。 “哈哈哈哈!”华婕被逗的大笑,这家伙也太没情调了,人家言情小说里男主这时候都应该感激涕零,小心翼翼将树叶收起来的。 他这种一看就当不了男主角,妥妥悲情反派配置。 “……”沈墨继续瞪她,然后开始怀疑,不会真的就送个树叶? 他眉头越皱越紧,然后叹口气,心不甘情不愿的接过树叶。 真抠! 她是真的抠! “不是啦,开玩笑的。”华婕忙将书也递给他,“这本书是现在北京新华书店的畅销书,跟那个树叶一起送给你。皮箱里还有不少礼物,等我回去整理整理,再送给你。 “还有一堆礼物,我发邮件邮寄过来的,要等个一两天才能到。” 说罢,她转头贼兮兮看看爸妈和沈老师,见他们正跟钱冲他们父母一块儿跟沈老师聊天,忙偷偷将手机塞给沈墨: “谢谢你啦。” “你留着用。”沈墨捏着书,没准备接。 “我买了个新手机,这个还是要还给你的。”华婕将手机塞进沈墨兜里。 “……浪费。”他嗤她一句,将书夹在臂弯。 还行,知道他爱看书,算她孝顺。 “嘿嘿。”华婕胳膊肘拐了他一下,“没有奶茶喝,没有人天天围着你问题,不习惯?” “……还行。”他拖着拖箱,将她送到华父华母身边。 华父接过东西,跟其他家长一块儿与沈佳儒道别。 “拜拜,回见。”华婕跟沈老师和赵孝磊道别后,拍了拍沈墨的手臂。 啊啊啊,中山装什么时候到啊,迫不及待看大帅b沈墨穿了啊! “嗯。”沈墨应一声,站着看她随父母离开,直至背影消失不见。 “回不回家啊?”沈佳儒在儿子背上拍了拍,手不自觉揉了揉对方后脑勺。 往日天天一块儿呆着不觉得,忽然分别这么多天,他还挺想这个臭小子的。 “回。”沈墨这才收回视线,跟着父亲和赵孝磊走向他们家车。 上车时,他将父亲的包放在一边,忽然瞧见包包里划出来的一个杂志。 上面半个脑袋,怎么这么像华婕呢? 他现在对小土豆的长相记忆很深,应该不会看错。 伸手抽出那本杂志,仔细一看,还真是她。 少女面对着镜头,笑的灿烂,像一轮小太阳。 回程路上,他将几张小土豆的照片都看了好几遍,下车时,他没将杂志还回父亲包包,而是塞进自己衣服里,卡在裤腰中,偷偷带回了自己书房。 10分钟后,楼下传来沈佳儒的声音: “诶?那本《视觉111》杂志呢?” 他准备当纪念收藏起来的,怎么不见了? 第88章 过小年~ **&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沈**佳**儒**一**回**到**家**,** **就**钻**回**画**室**开**始**整**理**东**西**。**&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次**出**门**,**他**也**画**了**一**些**速**写**,**跟**其**他**画**家**们**聊**天**提**到**一**些**西**方**近**年**画**风**画**法**上**的**变**化**,** **以**及**国**内**的**一**些**状**况**,**他**也**有**了**不**少**感**触**,** **准**备**随**便**画**画**写**生**静**物**,** **找**找**感**觉**。**&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沈**墨**没**什**么**事**儿**,**在**屋**里**看**了**会**儿**书**,** **便**再**次**掏**出**那**本**《**视**觉**1**1**1**》**。**&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盯**着**封**面**上**的**少**女**看**了**会**儿**,** **他**从**抽**屉**里**掏**出**剪**刀**将**内**页**里**一**张**摄**影**师**抓**拍**的**、**华**婕**靠**着**暖**气**,**迎**着**阳**光**发**呆**的**照**片**剪**了**下**来**。**&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张**照**片**特**别**有**气**氛**,** **大**小**又**合**适**。**&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他**非**常**老**土**的**将**之**塞**进**了**钱**包**里**,** **一**打**开**就**看**到**。**&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谨**慎**小**心**的**将**钱**包**揣**进**屁**股**兜**里**,** **他**再**坐**回**凳**子**时**,**忽**然**笑**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把**小**土**豆**坐**在**了**屁**股**底**下**…**…**不**太**好**,** **于**是**又**掏**出**来**,** **揣**进**卫**衣**肚**子**前**左**右**手**都**可**以**插**进**去**的**相**通**的**兜**中**。**&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拢**了**下**短**发**,** **他**准**备**趁**还**没**过**年**,**出**去**剪**剪**头**发**。**&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走**出**别**墅**院**子**,**沈**墨**便**见**隔**壁**别**墅**一**家**人**正**围**在**大**门**前**贴**春**联**。**&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他**这**才**想**起**,**今**天**好**像**是**小**年**。**&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往**年**这**时**候**,** **赵**孝**磊**会**买**好**春**联**和**窗**花**来**拉**着**他**一**起**贴**,** **但**今**年**父**亲**和**磊**哥**一**直**在**北**京**参**加**活**动**,**把**这**事**儿**都**耽**搁**了**。**&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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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本**来**想**到**小**区**门**卫**那**儿**把**钱**交**给**对**方**,**结**果**恰**巧**岗**楼**里**没**人**。**&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他**只**好**先**揣**自**己**兜**里**,**继**续**往**理**发**店**走**。**&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没**一**会**儿**的**功**夫**,**都**捡**了**两**百**多**块**钱**了**,**再**捡**几**百**,**就**赶**上**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才**这**么**想**,**在**马**路**边**上**垃**圾**堆**里**,**他**又**瞄**到**了**钱**。**&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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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沈**墨**大**概**就**是**个**劳**碌**命**,**恰**巧**赶**上**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俩**人**忙**活**完**已**经**是**1**个**小**时**之**后**,**爷**俩**灰**头**土**脸**回**屋**,**排**队**洗**脸**。**&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华**婕**虽**然**有**些**疲**惫**,**但**火**车**上**睡**的**足**,**倒**不**咋**困**,**正**坐**在**炕**上**跟**妈**妈**剪**窗**花**。**&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沈**墨**才**洗**好**脸**,**屁**股**还**没**在**椅**子**上**坐**热**,**又**被**华**婕**拎**起**来**去**贴**窗**花**。**&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左**边**高**一**点**。**”**&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右**边**低**一**点**。**”**&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往**左**一**点**,**好**。**!**”**&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定**好**位**后**,**他**按**着**窗**花**,**华**婕**用**妈**妈**熬**好**的**面**浆**糊**涂**在**窗**花**背**面**。**&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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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叫**工**匠**精**神**。**”**他**挑**起**眼**皮**白**了**她**一**眼**,**然**后**又**盯**着**擀**面**皮**的**华**父**跃**跃**欲**试**,**“**叔**叔**你**教**教**我**。**”**&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华**父**乐**得**有**人**抢**他**的**活**干**,**教**他**顺**便**还**满**足**了**中**年**男**人**好**为**人**师**的**需**求**。**&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待**沈**墨**学**会**后**,**他**立**马**当**起**甩**手**掌**柜**,**转**头**逗**狗**去**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早**上**华**婕**一**进**家**门**,**欢**欢**就**激**动**的**狂**甩**尾**巴**,**屁**股**都**要**甩**的**跟**身**体**分**离**了**,**那**模**样**活**像**要**把**自**己**送**走**似**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它**跟**着**华**婕**大**半**天**,**这**会**儿**累**了**,**正**钻**进**窝**里**睡**觉**补**充**体**力**。**&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华**父**伸**手**不**顾**它**正**睡**觉**,**拎**出**来**抱**在**怀**里**就**是**一**顿**揉**,**抹**了**狗**子**一**身**面**粉**。**&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华**婕**盯**着**沈**墨**学**了**一**会**儿**便**擀**饺**子**皮**擀**的**飞**起**的**双**手**,**包**饺**子**的**动**作**僵**住**。**&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天**才**真**讨**厌**,**想**在**他**面**前**找**优**越**感**,**压**根**做**不**到**。**&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饺**子**快**包**好**时**,**沈**墨**忽**然**捏**着**擀**面**杖**陷**入**沉**思**,**好**半**晌**没**动**。**&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来**到**华**婕**家**后**,**他**就**一**直**在**忙**碌**。**&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往**年**就**是**有**赵**孝**磊**帮**忙**安**排**的**小**年**,**也**从**来**没**如**此**热**闹**过**。**&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华**婕**一**家**人**嘻**嘻**哈**哈**的**,**什**么**都**准**备**好**了**,**百**分**百**的**仪**式**感**,**也**带**来**了**百**分**百**的**节**日**气**氛**。**&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他**如**此**享**受**这**份**温**馨**和**忙**碌**,**更**对**此**刻**坐**在**火**炕**边**围**着**炕**桌**包**饺**子**的**其**乐**融**融**无**比**眷**恋**。**&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过**往**他**没**经**历**过**,**只**知**道**自**己**孤**独**,**自**己**家**没**有**女**主**人**,**跟**其**他**人**家**不**一**样**。**&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也**慢**慢**习**惯**。**&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但**今**天**,**他**才**知**道**自**己**一**直**不**曾**拥**有**的**,**到**底**是**怎**样**的**亲**情**关**系**和**家**庭**生**活**。**&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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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家**伙**虽**然**跟**沈**老**师**不**亲**,**却**仍**然**是**这**个**实**际**上**,**最**惦**念**沈**老**师**的**人**。**&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虽**然**不**会**直**白**的**表**达**情**感**,**其**实**是**个**心**思**很**细**腻**温**柔**的**男**孩**子**。**&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一**时**走**神**,**下**一**瞬**,**她**发**现**自**己**手**已**经**按**在**沈**墨**头**上**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少**年**愕**然**抬**头**,**恶**狠**狠**瞪**她**。**&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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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华**父**给**沈**佳**儒**倒**了**杯**酒**:**&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来**,**沈**老**师**喝**酒**。**”**&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沈**佳**儒**盯**了**眼**面**前**的**酒**杯**,**鼻**息**间**满**是**呛**辣**,**他**微**微**皱**眉**道**:**&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我**不**喝**酒**。**”**&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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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沈**墨**脸**红**的**要**滴**出**血**来**,**在**桌**下**一**个**劲**儿**踢**他**爹**。**&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你**老**踢**我**干**什**么**?**”**坐**在**沈**佳**儒**右**边**的**华**父**拿**筷**子**敲**了**下**沈**墨**的**碗**。**&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沈**墨**低**头**,**这**才**发**现**自**己**亲**爹**双**脚**都**收**在**凳**子**底**下**,**叉**着**腿**坐**着**的**华**父**倒**是**把**脚**伸**到**了**沈**佳**儒**前**方**。**&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原**来**他**方**才**猛**踢**的**,**是**华**婕**爸**爸**的**脚**。**&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沈**墨**低**下**头**,**原**地**社**死**,**恨**不**得**转**身**夺**门**而**走**。**&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屋**子**里**他**就**快**待**不**下**去**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沈**佳**儒**还**要**喝**,**沈**墨**一**把**按**住**酒**杯**放**到**自**己**面**前**,**然**后**给**亲**爹**递**了**瓶**健**力**宝**。**&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一**个**人**带**孩**子**是**挺**不**容**易**的**,**能**把**沈**墨**带**大**,**养**的**这**么**好**看**这**么**高**大**,**很**厉**害**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也**不**一**定**非**天**天**围**着**孩**子**转**才**教**养**孩**子**嘛**,**看**沈**墨**这**孩**子**这**么**好**,**一**看**就**是**父**亲**言**传**身**教**的**好**素**养**。**”**&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华**母**说**着**忙**给**沈**佳**儒**夹**菜**。**&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她**本**来**有**点**担**心**沈**佳**儒**毕**竟**是**大**城**市**回**来**的**,**怕**他**看**不**上**东**北**家**常**菜**。**&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忙**给**夹**了**俩**鸡**翅**。**&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今**天**准**备**的**急**,**也**没**做**太**多**肉**菜**,**这**一**桌**也**不**知**沈**老**师**吃**不**吃**的**惯**。**&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十**分**钟**后**,**华**母**终**于**放**心**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沈**佳**儒**铺**开**豆**腐**皮**,**爹**一**层**生**菜**,**抹**上**香**喷**喷**的**鸡**蛋**肉**沫**土**豆**泥**黄**豆**酱**,**洒**上**葱**丝**,**再**卷**上**黄**瓜**条**和**米**饭**—**—**&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手**法**极**其**熟**练**,**一**看**就**是**老**东**北**人**。**&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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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饺**子**汤**另**盛**,**没**人**面**前**一**个**醋**碟**,**可**以**自**己**来**一**勺**蒜**酱**,**再**来**一**勺**辣**椒**油**,**滴**一**点**酱**油**,**调**成**饺**子**蘸**料**。**&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当**华**母**将**饺**子**盛**在**几**个**盘**子**里**端**上**来**,**每**个**人**的**蘸**料**都**调**好**了**,**各**个**抬**头**看**她**。**&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翘**首**以**待**。**&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华**母**忽**然**有**种**当**幼**儿**园**阿**姨**的**既**视**感**,**面**前**也**不**是**丈**夫**和**孩**子**老**师**什**么**的**,**就**是**一**桌**嗷**嗷**待**哺**的**孩**子**。**&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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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他**嘶**遛**嘶**遛**的**一**边**吃**一**边**吹**,**虽**然**烫**嘴**,**但**热**烫**三**分**鲜**,**实**在**是**太**香**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细**细**咀**嚼**了**,**才**发**现**是**胡**萝**卜**大**葱**羊**肉**馅**的**,**不**愧**是**素**有**‘**鱼**羊**为**鲜**’**的**食**材**,**越**嚼**越**好**吃**。**&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嘴**里**的**还**没**咽**下**去**,**他**又**夹**了**一**个**,**白**白**的**饺**子**在**棕**黑**色**的**酱**汁**里**一**滚**,**再**送**入**口**中**。**&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好**吃**到**头**皮**上**蹭**蹭**蹭**的**窜**电**,**像**有**人**在**给**他**按**摩**头**皮**一**样**。**&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端**起**饺**子**汤**,**吹**一**吹**,**一**股**醇**厚**的**面**香**。**&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一**口**下**肚**,**热**腾**腾**的**特**别**解**腻**,**真**好**喝**啊**。**&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然**后**,**筷**子**又**夹**向**素**三**鲜**饺**子**。**&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韭**菜**鸡**蛋**和**木**耳**,**虽**然**没**有**虾**仁**,**但**木**耳**软**弹**口**感**也**非**常**不**错**。**&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韭**菜**特**殊**的**味**道**,**热**腾**腾**的**时**候**比**猪**肉**还**鲜**,**跟**鸡**蛋**简**直**是**绝**配**。**&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他**一**连**来**了**三**个**,**这**才**是**吃**饺**子**的**感**觉**啊**,**过**年**的**幸**福**感**,**一**大**半**都**来**自**于**它**。**&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华**母**瞧**着**沈**佳**儒**吃**的**额**头**鼻**尖**尽**是**汗**,**一**副**十**分**过**瘾**的**样**子**,**她**这**个**大**厨**的**满**足**感**也**特**别**强**。**&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她**给**沈**墨**也**夹**了**两**个**饺**子**,**笑**的**很**温**柔**。**&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因**为**桌**上**有**吃**的**特**别**香**的**沈**老**师**和**沈**墨**,**华**婕**不**自**觉**被**勾**起**食**欲**,**吃**的**比**往**常**多**了**不**少**,**小**肚**子**溜**圆**儿**。**&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她**在**北**京**大**吃**大**喝**各**种**美**食**本**来**就**胖**了**,**这**下**又**要**长**好**多**肉**,**接**下**来**还**有**一**整**个**新**年**和**一**个**多**月**的**寒**假**。**&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她**觉**得**自**己**8**6**的**体**重**恐**怕**保**不**住**了**,**估**计**要**突**破**1**0**0**.**&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外**面**鞭**炮**声**此**起**彼**伏**,**平**房**间**的**距**离**不**算**很**远**,**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欢**欢**吓**的**躲**在**窝**里**发**抖**,**狗**窝**门**帘**贴**着**它**的**背**,**跟**着**一**块**儿**抖**颤**,**看**着**既**让**人**心**疼**,**又**觉**好**笑**。**&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华**婕**仰**靠**在**椅**子**里**,**幸**福**的**拍**拍**小**肚**子**,**恍**惚**间**以**为**是**在**过**年**,**将**冰**镇**的**北**冰**洋**瓶**子**贴**在**脸**上**。**&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冰**冰**凉**凉**的**瓶**身**贴**在**热**汤**烫**的**面**颊**上**,**凉**爽**极**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她**也**回**了**些**神**,**这**才**想**起**,**今**天**只**是**小**年**而**已**。**&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2**0**0**0**年**真**好**啊**,**年**味**这**样**足**。**&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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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将**一**个**饺**子**包**好**,**她**理**所**当**然**道**:**&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沈**老**师**教**的**另**一**个**女**学**生**,**叫**华**婕**的**那**个**,**给**我**们**买**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哦**,**怪**不**得**,**那**孩**子**一**看**就**是**很**开**朗**会**办**事**儿**的**。**”**方**母**笑**着**道**。**&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方**少**珺**抬**头**看**了**亲**娘**一**眼**。**&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什**么**都**没**说**,**垂**眸**继**续**干**活**。** 第89章 杀疯了的沈墨 酒足饭饱准备离开时, 沈佳儒还真的盯了东北饭包大酱和蔬菜十几秒。 最后借着酒劲儿,终于还是开了口,然后心满意足的揣了一罐华母之前炸好放在冰箱里的鸡蛋肉沫香菇酱。 沈墨简直替亲爹感到不好意思, 明天醒酒后, 他怕父亲要羞愧到上吊。 华父搀扶着沈佳儒, 老哥俩一边往外走, 一边互夸对方的孩子。 华母先走出去路上打车,北方这个时间想打车太难了,本身出租车就少,还是小年夜, 华母一路走出去快一公里,才打到一辆。 沈墨和华婕走在最后, 欢欢绕着他们俩的腿转圈跑,被华婕轰走后又绕回来,简直绊脚。 那疯狂摇着的尾巴, 和贴腿加速绕圈的身形,仿佛在叫嚣:踩死我呀,踩死我呀,有种你俩踩死我呀…… 最后还是沈墨没办法,怕真踩到它,一把将它捞起来抱在了怀里。 这小东西一点要当妈妈的自觉都没有,还是一样的疯。 望着自己亲爹难得醉态百出的背影, 沈墨心中五味杂陈, 他转头看了眼身边并行的少女,低声郑重道: “谢谢你。” “你谢我干嘛?饭是我妈做的,酒是我爹灌的,咱俩都是跟着蹭吃蹭喝的货。”华婕一边摸他怀里的欢欢狗头, 一边道。 街巷间没有路灯,只有住户窗户透出的熹微的光。 少年低头望着少女朦胧的五官,对上她抬头看他时亮晶晶的眼睛,回想起这些日子的思念煎熬。 反观华婕呢,她不仅胖了,还被北京各路王八蛋包围着,想必那些男生又是献殷勤又是送礼物,小土豆简直其乐无边? 说不定压根儿没想他。 不孝女! 望着少女幽幽的目光忽然就透出凶恶之意,他伸手一把按住她脑袋,猛揉一通,把她揉的小丸子歪斜,短发乱翘,俨然成了个小疯子。 “啊!沈墨!”华婕伸手猛拍他手臂,少年转手将欢欢塞她怀里,狗子困住她双手后,他又捏了下她面颊,才忽然加速。 跑到停在前方的出租车旁,扶着歪歪斜斜的亲爹上车后,礼貌的跟华父华母道别,然后也不跟华婕拜个拜,就钻上车把门关了。 司机师傅一脚油门,华婕乱发的始作俑者便车底抹油的跑远了。 华婕将欢欢放地上,释放双手五指做梳,重新梳头。 抬起脑袋便见欢欢撒丫子追车。 “欢欢,回来!”华婕忙大声喊。 “回来!”华父也喝了一声。 狗子这才停步,转头看看主人一家,又不甘心的望望已经驶远的出租车,夹着尾巴迟疑了一会儿,才转身颠颠儿跑回来。 马路上也没什么车,空旷旷的,只有月光和一条小狗子。 自由的欢欢在大马路上颠儿了一会儿便开始撒丫子狂奔,超过华婕一行人,先行跑回家门口。 站在门前还不耐烦的回头吠,仿佛在嘲笑二脚兽的动作迟缓。 …… 小汽车驶远,沈墨仍回头向后望,少女站在月影下,逐渐变小。 他搓了搓右手,忽然想起方才捏她时的手感。 脑袋里窜起《樱通信》和他最近找来的几本擦边小说,思绪开始心猿意马。 转头间,忽然发现父亲一直透过后视镜在看他。 少年面色一肃,忙板着脸孔看向车窗外,恢复了往日拽拽淡淡的模样。 …… 回到家,华婕三口人开始协作整理餐盘,营业了一晚上的欢欢也累了,钻回狗窝呼呼大睡。 全部收拾好后,华婕回屋拆开自己的箱包,把存折掏出来,背回来的一些伴手礼也一一整理好。 有一些是给邻居们的,有一些是给廖珊珊他们这些同学们的,还有给沈墨的,剩下的便是自己的和父母的。 这趟速写的家具图,等完善好再给爸爸看。 她抱着随身带回来的第一批小礼物和存折走到客厅。 爸爸正坐在桌边喝妈妈煮好的蜂蜜牛奶,晕乎乎的等待酒劲儿过去。 他一瞧见华婕,便伸手招呼她。 女儿才在身边坐下,男人便又是揉后脑勺又是捏肩膀,酒后的父亲,总是更加情感外露些。 华婕乖乖任爹揉搓,还蹭了两口蜂蜜奶。 待妈妈也在桌边坐下了,华婕才将礼物拨开: “这是我逛博物馆啦,长城啦,故宫啦,买的一些小伴手礼,爸爸妈妈摆在家里也行,还能挂在钥匙上什么的,要送给自己的朋友也可以。 “还有这些豌豆黄什么的,是北京一起画画的同学送的特产。 “这是冰箱贴,小玻璃摆件儿,毛’主’席像章……” “哎,这些小东西很不错诶,回头我给你王姨他们送送,就说我闺女去北京,被招待着四处旅游顺便买的,哈哈。 “我闺女可真厉害。”华母已经深谙于无声处使劲儿炫耀的技巧。 “这些东西,等过完年回老家博克图的时候,送你姑姑姑父还有表哥表妹。”华父挑了三个,一个当摩托车钥匙扣,一个当家门钥匙扣,还有一个留着备用。 剩下的就全留给妻子去安排。 华婕又将一个北京狮子狗的小布偶放在欢欢狗窝门口,这是送给它的礼物。 “这得花不少钱,以后再出去,别买这些小东西了,还不如留着买点吃的。”华母一边一个小物件一个小物件的欣赏,一边摸着女儿的胳膊忍不住的唠叨。 “……”华婕。 呃……这都嫌乱花钱,那爹妈看到货运送过来的几大箱礼物,还不得暴走? “还有……爸妈,我这趟去北京,在故宫写生的时候遇到一个老师,很欣赏我的画,当下就买走了。”华婕按着存折,缓慢的解释前因后果。 她怕忽然把钱拍出去,爸妈会有点缓不过劲儿来。 虽然前段时间已经卖过一次画了,但一年内又卖一幅,也的确是有点惊人。 “多少钱啊?”华母瞬间抓住重点,不愧是数钱小能手的会计。 “12w。”华婕舔了舔嘴唇。 “……”华父砸了下嘴。 出去一趟就卖画,闺女这钱赚起来,可比他咔嚓咔嚓做木匠活利索多了。 他忍不住笑,被比下去没有一点不开心,反而恨不得骄傲的跟亲朋炫耀炫耀。 人类一旦当了父母,果然都喜欢炫孩子,连他也不能幸免。 当初好像就是他支持女儿画画的? 自己可真是位英明的父亲啊。 捏着存折打开看了看,他笑着拿存折啪啪打了两下手,又忽然笑出声,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然后,我自己还有1w的私房钱,一起存起来了。”华婕指了指父亲手里的存折。 “我闺女自己都有存款啦~!”华母将存折捞过来,感叹道: “我和你爹的存折也才十一万两千多块钱,你这都比爸妈富了啊。” 两个家具铺子第一天开业生意爆表,后面就没有那么多单了。 虽然每天都比其他家具铺子卖的好,但也只是平稳赚钱。 加上买了两个背街一层直接对着马路的门面房,是以存折里的钱就剩十万出头。 “爸爸妈妈也很厉害。”华婕忙道。 商业互吹一波,华母忽然指了指存折上的钱,问: “不是说十三万吗?怎么就十二万呀?” “……啊……”华婕挠了挠头,“我买了好些东西,交给货运大车邮寄回来,现在还在路上呢。” “……花了一万?”华母瞠目。 “啊,一万多。”华婕兜里还有零头,加上出发前妈妈给的钱。 “??你买了啥?古董啊?”华父同样惊讶。 “买了吃的喝的穿的戴的抹脸的画画的……沈老师对我有恩,我赚了钱,就给他买了不少东西。”华婕眼看着父母的脸色开始不对劲,忙把老师推出来顶缸。 “……啊,是应该多孝敬一下老师,人家教你画画也不收你的钱,又送你的画去参赛,带着你去北京,这样的伯乐贵人,不能让人家寒心。”华父瞬间认同。 就是这个送礼的规格有点高啊,华父默默咋舌。 “是,应该的。”华母也点头。 “嗯……”呼…… 东西到了以后,要不要先藏起来,一件一件送爸妈呀? 一口气送出来,爸妈会是什么反应呢? 华婕从来没这样花过钱,爸妈又是节俭持家走过来的,一向吃苦惯了,骨子里就不觉得应该花那么多钱在享受上。 哎,她给爹妈买礼物孝顺父母,居然还偷偷摸摸的如此忐忑。 这真的是…… 想想上一世上大学和后来工作后,身边还有朋友的父母,每个月要求孩子必须往家里寄几千块。 以及明知道儿女在大城市打拼特别难,仍要求孩子出钱多建宅基地大瓦房的; 还有戒不了赌,让孩子拼命画画接单帮忙还债的…… 自己真的幸运,虽然爹妈都是高中毕业,无权也不富裕,比不了别人能拼爹拼妈,但…… 重生回来的她,看着这样的父母,心里觉得如此满足。 真好,感谢上苍,让她生在这样的家庭,让她做了华兆元同志和苏婉女士的孩子。 她才要开口说存折放妈妈那里,华母却率先捏着存折抵还给华婕。 “爸爸妈妈现在手里有十几万,作为店面的流动资金也够了。 “爸爸妈妈相信你是个不会乱花钱的懂事孩子,这些钱你自己存着就好。 “反正爸妈的钱攒起来了,也是要给你的,将来给你买房子买车嫁人什么的,存你那儿,存我这儿,都一样。” 都是一家人,转来转去的也麻烦。 华母笑的很淳厚,是这个年代最朴实的劳动女性的笑容,不那么美艳,也没那么自信,但拥有一股可以融化人心的温暖力量。 “哦,对了。你去北京这些日子,你爹报考驾照,学车花了800块,练了几天就参加考试,直接过了。”华母忽然想起这事儿,推了丈夫一把: “快把驾照给闺女看看。” 华父将挂在椅子上的包包拽过来,掏出证件放在桌上。 华婕迫不及待捏起来看,“那爸爸可以买车啦!” 这个年代驾照并不难考,没有后世学车那么严格的卡点对线之类奇奇怪怪标准。 基础功能学全了,各种上路规则和车内功能都熟悉,踩离合变档、倒车入库、侧方入库、降速弯道、爬坡、下坡等等都稳了,就可以参加考试。 虽然北方这边基本每次考试都会卡三个人不过,但好在华父从小喜欢摩托,对这一类技术上手非常快,超速学成,顺利通过。 因为北方这边学车的不多,领证也很快速。 华婕跃跃欲试抬头,盯着爸爸双眼放光: “明天我们就去买车,年前年后送家具给客人时可以自己开车,不用麻烦姚叔叔了。 “而且年后回老家拜年,也能自己开车,不用坐超级磨蹭到连个沿途厕所都要停1分钟的绿皮车了。” “我和你爸已经研究好几天了,还问了好多人。 “昨天在咱们劲松市的车行都看过了,不是大卡就是小轿车。 “咱家要买,最好买个多功能的,皮卡车就好一点,四座的,咱们开着上山下河出去玩也行,送货也行,送你上下学也行。 “日常和工作需求都满足。 “但就没碰上合适的。” 华母有些为难。 “等年后再说,到时候说不定能遇到合适的。 “而且新车太贵了,我想着买辆二手就够用。”华父道。 华婕想了想,她给父亲设计的家具,没有那种完整不能拆卸的大件儿,都是小件组装。 那种特别需要承重的,则使用钢筋或者交叉拼接的模式,以及实木块儿拼接的形式加固。 这样既方便搬运,也保留了耐用结实的特性。 小皮卡虽然车斗比正经卡车小,但对他们家来说绝对够用。 买二手车的话也不是不行,但她总担心这个年代的许多交易和审查不规范,二手车会存在一些质量和翻修隐患。 最后,她伸手拍了拍桌面,盯着爸爸道: “爸,咱们明天就去隔壁海市,我听同学说,那边年初的时候开了几家专门卖车,还负责保养、维修和回收的4s店。 “别等年后啦。 “东西就是要早买早用早享受,再过几天就到年关了,到时候很多店面都会关门,再等到年后开门,又要半个月,还要等合适的,谁知道要耗到什么时候。 “咱们回头还要给你找学徒,又一堆事儿,什么都拖,效率就太低了。 “明天去买,直接开回来。 “年前姚叔叔他们肯定也忙,咱们清货用自己的车,不用赶着别人的时间,有急活也省的再多花钱雇车。方便,效率还高。 “而且车买回来了,一件事解决了,心里也舒服。 “轻轻省省的安心过年多好。” 华婕一通劝谏,华父华母沉默半晌,对视一眼。 “行!今天早点睡,明天尽早出发!”华父一拍巴掌,这事儿就算定了。 …… 一夜安眠。 隔日早,一家三口装备齐全,准备出门时电话忽然响了。 沈墨给华婕定制了整个寒假的学习方案,几点起床,几点学什么,几点画画,全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要在寒假期间,给她搞集训,把高一下学期的课程提前教她,然后开启接下来两年半的拔高提升大计划,直冲高校。 华父一听,甚是赞同,棒是非常棒,但是—— 他们一家要去临市买车,今天空不出时间让小华婕跟着沈墨小老师补习了,只能改天。 沈墨一听华婕全家出动去买车,立即自告奋勇,称自己是汽车专家,要点击跟随,随队同行。 华父想了想,沈墨的确是个超级学霸,各类知识面很广,多个人参谋不是坏事,哪怕当成带着一起出去玩,也不差沈墨一个人嘛。 于是应下。 华父给姚楠爸爸打电话,说今天不送货不用车,他们一家要去临市买车。 姚楠爸一听,正好准备这几天去临市取一批小家具,不如华婕一家坐他的车去临市,省的花钱打车。 姚楠听说父亲要带华婕一家去临市,吵着闹着也要去,姚楠爸只好将儿子也带上了。 最后,一辆四座中卡里,载了6口人,四个在前面坐着,两个在后面车斗里兜风。 劲松市零下三十多度,车速一百二,那寒风嗖嗖的,兜风兜到怀疑人生。 沈墨裹着车斗里罩货物用的破棉被,瞪着姚楠,满脸写着不开心。 “嘿嘿,墨哥你要是冷,就往我这边靠靠,咱俩依偎着,能暖和点。”姚楠笑着道。 说完了还有点沾沾自喜,他居然能用的出‘依偎’这个词,简直已经是个文化人了! “……”沈墨恶狠狠瞪他一眼,制止了姚楠靠近他的动作。 依偎个屁! 姚楠要是不跟过来,五个人在车里挤一挤也能勉强坐下,说不定他此刻就能跟华婕依偎依偎。 现在可好,多个姚楠,怎么都不可能坐的下,必然有人坐车斗。 让姚楠一个人兜风肯定不好看,他这个大小伙子只好讲义气的陪姚楠一块儿兜风。 他心里有无数个妈卖批,但风大,张嘴灌风,骂不出口。 他只闭紧嘴巴,以无限怒瞪表达他的心情。 “……”姚楠。 放假后不能常常见面,他对墨哥甚是想念,跟墨哥一起吹冷风也心甘情愿。 但瞧墨哥的表情,对于跟自己一起兜风,似乎并不十分愿意呢…… …… 还好4s店开在临市外围靠近劲松的区域,是以路程还不算很远。 当沈墨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单独坐出租上路时,中卡终于抵达临市。 车一停,他迫不及待跳下车—— 对于跟姚楠共兜风,以行动表达了他的不乐意。 姚楠父子俩继续行驶,去城市另一边的家具厂进货。 沈墨跟华父华母打了个招呼,便拐进边上的kfc,他要进去点两杯热牛奶,喝的暖暖呼呼的再跟着一起看车。 华父就近直接拐进边上的国产车行,华婕跟在后面,有点激动。 …… …… 眼看过年了,杂货车行里的卖车员就剩谢丽丽和王小军两个人了。 王小军昨天小年晚上跟同学聚会喝了大酒,今天上午请假,于是坐镇店里的就谢丽丽一位。 接近年关买车的人变少,人们似乎都在忙着置办年货。能买车的,多数也在小年之前买完了。 谢丽丽百无聊赖的抓着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往地上吐皮。 看店的刘会计一边在桌边算账,一边念叨: “你这嗑一地的瓜子皮,脏兮兮的。让老板看见,又得骂你。” “老板这几天忙着准备过年,才没空来店里呢。 “现在又没客人,一会儿我再扫了不就得了。” 谢丽丽不当回事,靠着一辆夏利,笑着问: “刘姐吃不吃?” “我哪有空吃瓜子,年底清账,我得把账本对完了。”刘会计头也没抬,计算器按的滴滴直想,偶尔还要掏出算盘啪啪拨两下,忙的不亦乐乎。 便在这时,一家人穿过院子,一边打量外面停着的各式新车旧车,一边探头打量店面里的车。 谢丽丽抬头望了一眼,以她的经验,全家出动一块儿看车的,往往不会买什么贵车。 这种保准是没什么钱,掏出全部家当,超级慎重的—— 大多数挑来挑去,不是嫌这个太贵,就是嫌那个不能万用,要么就是这个费油,那个坐不下一家六七口人。 总之买东西不利索不说,还常常问了一大天问题,害她介绍的口干舌燥,最后还可能忽然心疼钱而打消购买念头。 是以,谢丽丽只是目光在这一家人身上扫了一眼,并没动弹。 瞧瞧! 这家人的女儿虽然穿着的大衣好像挺值钱,但估计是假的。 而且一进门就东看看西瞅瞅,一副跃跃欲试想摸摸的架势,显然土包子一个。 再看女主人,都没有貂儿穿,一看就不是啥有钱家庭。 谢丽丽一边嗑瓜子,一边品评。 …… 华婕上一世家里买车,是后来爸爸快退休时买的一辆国产哈弗。 在这个年代坐出租车啥的,她也没关注过车型。 此刻才有机会仔细打量打量八零后回忆过去时,常常提起的桑塔纳2000和夏利车。 这个年代的车,还没有后世审美倾向的流线型外观。 阶梯式车盖看起来土土的,但莫名有点可爱。 这些老式车激发了她的绘画欲望,难得她这样的女孩子,会想画车。 是以,父母在众多车型中寻找皮卡,她却认真东张西望打量所有车型,直恨今天出门没带速写本。 华父走进宽敞的铺面后,谢丽丽终于懒洋洋走过来,脸上挂着敷衍笑容问: “老板看中哪款车型啦?” “那个长城皮卡性能怎么样?”华父指着室内停着的一辆车。 “那辆车是报废车改装,放那儿展示的,现在没有现货。”谢丽丽懒怠道。 “那辆呢?”华父又指向另一辆皮卡。 谢丽丽转头看去,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 “那辆车可有点贵,呵呵。” 那是辆日产尼桑皮卡,十几万的车,亏他们也问的出口哦。 “多少钱?”华父走到跟前,绕着皮卡走了一圈儿,新车就是漂亮,大小也合适。 他伸手想去拉车门,谢丽丽在身后笑着道: “那辆车要19w多块,您是准备买吗? “咱们店里不接受贷款白条什么的,都得一次性结清,现金支付哦。” 谢丽丽盯住华父的手,虽然是笑着说的,却不像介绍,更像警告。 华父皱了皱眉,回头盯一眼谢丽丽,有些不高兴。 谢丽丽抿唇笑笑,没有多说什么,也没准备上前继续介绍。 这时沈墨拎着一提热牛奶走进车行。 谢丽丽回头扫了眼穿着黑羽绒服的少年,衣领处的貂绒质地特别好,配上少年一看就是有钱人的气质和帅气的脸,立即笑吟吟问道: “小老弟家里人要买车吗?” “……”沈墨盯了她一眼,没搭话,直接走到华婕身边,递了一杯牛奶给少女,剩下的两瓶分给华婕爸妈。 “哦,一家人啊。”谢丽丽有些尴尬的笑笑,转头又重新打量了一遍先进门的三口人,再望望沈墨,瞧着长的挺不一样的啊。 沈墨压根儿没搭理谢丽丽,指着面前的车道: “这款尼桑皮卡,柴油发动机,就也还行,但油耗大,动力不太强,开起来跟蒸汽火车似的,车身后全是黑烟,知道的是车刚过去,不知的以为黑风怪降临城市,还轰隆轰隆响。” 以欢欢听到鞭炮都吓的发抖的胆量,坐在这辆车上估计分分钟吓尿。 “哎,这么大一辆车这个油耗,是比较普通啦,但也不至于很大。”谢丽丽一听沈墨上来就批评她车行里的车,当下皱眉反驳道: “现在的车发动起来不都响嘛,摩托车开着还嗡嗡叫呢,这可不能算这车的缺点啊。” 沈墨盯一眼谢丽丽,很不爽对方的态度,就算想买长城皮卡,也绝不在她这儿买。 他和华父眼神交流了下,俩人一块儿做木匠活的默契便体现了出来。 华父立即道: “我们再看看。” 说罢便带头往外走。 “……行,您再看看。”谢丽丽在几人转头后,撇了撇嘴,语气怪怪的,一听就是老阴阳人了。 华父带着家人和沈墨才走出店面,便听到身后谢丽丽抱怨的声音: “买不起就别瞎看嘛,浪费别人时间,挑东挑西的说什么油耗大发动机吵,就是买不起呗。” 华父嘶一口气,转身就想跟人吵架,被华婕和华母左右架住,这才免了谢丽丽一顿教训。 出了杂货车行后,阔少沈墨拉住要去对面一家二手车行的华父,直奔隔壁装潢和布置都比较体面的4s店而去。 “这里的车一看就贵啊。”华父皱眉。 “是啊,我们要不再去看看二手车呗。”华母觉得长城皮卡挺好的。 “现在你们闺女不缺钱!”华婕大力拍胸脯,挽住亲爹便往4s店里进。 沈墨看了眼被华婕猛拍的少女胸膛,她这一手,对自己也够不留情面的…… 视线回转,他抬头望了眼4s店的院子,里面一水儿油光锃亮小轿车,连他都有点心动。 店里一个女的正用布巾擦拭院子里一辆车的后视镜,瞧见有人过来,立即热情笑道: “哟,老板要买什么车型呀?” 另一个在店里站着的男售车员凭借腿长优势,蹭蹭赶过来,几乎与女人并肩而至,嘴上也没闲着: “一家人买辆小轿车?” 沈墨终于舒坦了,这个态度才算合理嘛。 华父脸上也挂了笑容,方才想骂人的暴躁情绪,得到了平息。 …… 半个小时后,四口人跟两位汽车销售谈笑风生出门,夫妻俩拐上公路打车便走,俩孩子直奔对面kfc吃冰淇淋去了。 一男一女俩销售站在门口,目送着四口人,摩拳擦掌。 隔壁谢丽丽伏在铁围栏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笑着问: “咋地?在你们店里呆了这么长时间才走呢?介绍的口干舌燥了?怎么也没提个车走呀?” 他们虽然是竞争公司,但销售都是打工人,平时偶尔还会聚在一块儿八卦吃饭。 谢丽丽瞧着对面俩销售,忍不住开口揶揄。 还是她聪明,一看就知道那一家子不像是买得起车的样子,草草打发走了,也省的费精神招呼,最后白忙乎。 对面那俩人倒好,生生陪了半小时,不也让人家空手走人了嘛。 现在傻了?哈! “别在那儿扯犊子啊,人家要买我们家那台22w那款,皮卡中的压店之宝呢,去取钱了。”男销售立马挺起胸膛,炫耀道。 “可拉倒,你也少吹两句牛b,早上喝多了你,还买你那22w的福特皮卡?他们连19w的尼桑皮卡都买不起。”谢丽丽说着呸一声吐了一口瓜子皮,嘲笑道: “人那是不想买,假装要去取钱,直接跑了。 “看着,不会回来的。 “你俩就是在那儿站成望夫石,也等不来买不起车的客人。” “滚犊子啊,少放两个屁,憋不死你啊。”男销售恼羞成怒,回怼一点不带客气的。 但虽然嘴上硬气,心里却也忍不住有点犯嘀咕。 他转头看了眼女销售员,俩人交换了一个闪烁又忐忑的目光。 不会被谢丽丽那个臭嘴老娘们给说中了?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4s店里俩销售员,口渴又焦躁。 这tm……白白忙活好半天,结果还被谢丽丽好一顿嘲讽,真是好气。 …… 但半个小时后,华氏一家人又回来了。 如白素贞地府救许仙,孙悟空白骨洞救唐僧,太史慈准12点降孙策——不负众望,说到必到。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华父手掌发烫,攥着车钥匙,坐上驾驶座。 试车没问题后,一家人上车,各个乖巧系好安全带,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老华第一次上路,却压根儿不怯场。 就像儿时啥也不会就敢骑摩托一样,他那颗沸腾的少年心无所畏惧。 墨镜一戴,油门一踩,天涯海角任他闯! 滴滴! 出发!! 有车的华爸爸回家家!!! …… …… 方才瞧见华父一家折返的谢丽丽,正抓着瓜子目不转睛盯着4s店。 待华父开着车出来时—— “……”瓜子掉地。 真买呀? 真买得起啊? 她家店里也还有辆压店之宝呢,要是…… 笑吟吟并肩快步送别华父一家人的两名销售员一路送到大门口,开心的不得了。 转头瞧见谢丽丽,女销售员立马笑道: “哎呀,这一单的分成拿到手,可以过个好年咯!” 男销售笑着回应: “可不嘛,赚的兜满啊!哇,刚才数那二十二万的人民币,数的我手指头软啊。不过……” 他将手指递到鼻尖,深嗅一口: “啊~金钱的味道,真芬芳!” “!”谢丽丽气的嘴里发酸: “演小品呢你俩?呸!” …… …… 有了4轮车的华爸爸简直要起飞,小皮卡开的嗖嗖的,刚上路的时候还有点谨慎,几公里以后就学会飞了。 好在接近劲松市的时候,他也过足了在北方辽阔大马路上飞翔的瘾,很快收拾心情降速进城。 一车人的心,也总算从嗓子眼儿落回胸腔。 为了庆祝买车,平息一口气花掉22w的过嗨情绪,一家人决定在城边缘的铁锅炖大院儿里吃一顿铁锅炖大鹅—— 用美食安抚花钱如流水的痛(快)。 华父侧方入库还有点不准,华婕下车‘倒倒倒,停停停,左打方向盘,倒倒倒’的指挥了半天,才总算安全停好。 华父下车锁车后,沈墨望着开阔的大院子,北方地广人稀,停车位不值钱,哪哪都能停,华父却非要往这边侧方停车,这是控制不住自己想炫技的心吗? 开车这么好玩吗?可惜他才十五岁…… 华父迈着大步进门,点大鹅,老板揪着鹅脖子就走,现杀现做,绝对新鲜。 再点些小菜,溜肉段,炸虾片,大丰收……都来一份! “姑娘想吃啥随便点,这顿爸爸请。”华父转头笑吟吟问。 华婕强力支持爸爸买车,出了大头12w。 “我想吃的爸爸都点了,那就在锅里加一份豆角,加一份茄子,加一份粉耗子。”华婕连点三盘配菜。 “沈墨呢?想吃啥,别客气,跟叔说。”华父车开过瘾了,这会儿还有点忍不住的兴奋。 “……我想吃小黄鱼。”沈墨爱吃鱼。 “好,加一盘炸小黄鱼。”华父转头又问媳妇: “你呢?华夫人想吃啥?” “够了够了,我啥都爱吃。”华母忙制止丈夫大手大脚不知节制的行为。 华父伸手在媳妇胳膊上拍了下,又点了一瓶现玉米汁,一瓶蓝莓果汁,一瓶冻梨汁,这才带着老婆孩子及别人家的儿子上桌。 大灶烧起来,臂展那么大的锅架上。 大鹅切块后高压锅压一下,几分钟后捞出来丢进大锅。 连同各种配菜入汤,盖上大木盖子,咕嘟咕嘟大火开炖。 四人一边吃小黄鱼,一边喝玉米汁; 一边吃炸虾片,一边喝果汁…… 半个多小时后,大鹅终于煮好了,开锅后蒸气漫开,热腾腾的全是香味。 沈墨华婕一人一根鹅腿,华爸爸华妈妈一人一根鹅翅,啃起来。 吃到满脸热汗,来一口冻梨汁,凉爽解腻,舒坦的不得了。 沈墨转头看一眼华婕咀嚼时肉嘟嘟的脸,心想:在这样的家庭,她能保持着现在这个身材,也算不容易。 每天大吃大喝各种美味,简直受不了。 吃到八分饱时,华婕灌了一肚子果汁,为了空出肚子再多喝点,她起身出去上厕所。 这个年代这种特色的、建在较偏位置的大院铁锅炖还没有室内卫生间,都是室外旱厕。 好在大冬天旱厕也不臭,华婕裹上羽绒服抱着膀蹬蹬蹬往外跑。 解决完生理问题,屁股冻的凉飕飕,她快速提上裤子整理好,感觉到暖意包裹屁屁,这才舒一口气。 踏出厕所门走了两步,耳边有怪声响,似乎是从边上灌木丛里发出的,华婕下意识便往那边望去。 大院为了方便车进车出,没有封死院子,基本上的半包围结构。 厕所边上因为有一大排灌木丛,所以没有设木栅栏。 华婕一转头,便对上两个亮点,吓的她一哆嗦,才反应过来是人的眼睛。 还来不及舒口气,那人与她对视的瞬间,双臂忽然一展—— 男人手里攥着军大衣,展臂后大衣被拉的大敞,里面什么都没穿。 一具干瘦的老男人身体,以及可怕的黑黢黢一片…… “啊!”华婕吓的本能尖叫,恶心的转头后退。 对方不仅没被她的尖叫惊走,听到她的声音像打了一剂强心针般,反而更加得意的抖起身体。 真倒霉,怎么会遇到这种人渣! 华婕脑内飞速运转应对策略,虽然很想英勇的朝对方竖个小手指,再骂上两句鄙视对方的脏话。 可厕所这里距离饭店房屋还有一段距离,左右都黑布隆冬的,她怕他忽然暴走,扑过来伤害她。 咬住牙关,她一个字也没吐出来,身体本能后退,转身便跑。 才转身跑出去一步,便见见身后迎面而来一道黑影,跑速如飞。 变态不会还有个内应? 难道不是单纯的吓吓她而已? 实在不行只能拼死力搏,决不能让这俩人把自己拖进灌木丛。 念头一起,她拔腿便欲绕行跑开,但黑影靠近速度极快,她心惊肉跳之际,忽然看清来人长相。 居然是沈墨。 恐惧的心情忽然就平和下来,她脚步放慢,这才发现自己因为害怕而双腿发软,浑身冷汗,耳朵里一鼓一鼓的嗡鸣,能清楚听到心跳声。 伸出手臂,她想拉住沈墨,让他支撑一下自己发软的身体。 却不想沈墨并没有第一时间过来扶她,而是直奔灌木丛边的变态。 靠近灌木丛后,少年毫不犹豫蓄力飞踢,坏蛋反应速度完全比不了矫健少年,被毫不留情踹在肚子上,嗷一声倒地。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坏的仍不知死活的在使坏,一边伸臂格挡沈墨保护自己,一边眼睛直往华婕身上扫。 沈墨双目怒瞪,嘴里情不自禁的骂了句脏话,再不留情面,抡足狠踢,直跺向对方身下弱点。 坏蛋终于意识到严重性,道一句歉,骂一句脏话,显得格外分裂。 他身体总算蜷缩起来,知道用军大衣保护自己了。 可沈墨并未因此罢休,俯身照着变态脑袋猛锤,重拳如榔头一般。 他脚上也没闲着,找准对方护不住的时机,便是一记又一记的狠踢。 变态终于不再回骂,疼的撕心裂肺低叫,蜷着身体直往灌木丛里拱,嘴里哭着求饶。 沈墨却像是打疯了,还是不停手。 灌木枝杈刮破他面颊,拳头骨节上都沾满了血,仍是暴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 华婕开始害怕沈墨会把对方打死,不得不上前试图拉住沈墨的手。 “他要被你打死了。” 虽然沈墨很了解人体构造,但华婕拿不准此刻沈墨是否还有理智。 变态死不足惜,但如果连累到他,那就太罪过了。 见沈墨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少女忽然扑上去,一把从身后抱住了他腰,嘴上着急的喊他名字: “沈墨,沈墨……” 少年身体一僵,动作终于缓了下来。 第90章 翁婿合心,其利断根! 倒在地上的变态连自保的动作都迟缓了, 没有拳脚往身上落后,他吭吭唧唧呻’吟着转身想往灌木丛里继续钻,身体却时不时因为太过疼痛而蜷缩颤抖, 动物格外缓慢。 沈墨深吸两口气, 站直身体甩了甩手,呸一声朝变态吐一口口水, 才后退两步, 转身拢住了华婕。 “你没事?”反倒是华婕先担忧的开口。 少年没吭声,搂着少女往十几米外饭店的大瓦房方向走。 靠近大瓦房后,能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猜拳喝酒的声音, 室内暖光打在两人脸上,沈墨才舒口气, 一下一下拍抚起少女的背。 “我没事儿, 刚才有点吓到,这会儿已经不害怕了。”华婕笑着仰头, 反过来安抚沈墨,然后伸手向后, 拉过他手,攥在掌中擦了擦他手背, 这才松口气。 血被抹掉了,他骨节只是红肿, 并没有破皮。 “我没有受伤。”沈墨开口, 声音格外低哑, 他不得不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 “嗯。”华婕点了点头,盯着他脸有些心疼,“谁说没受伤, 你脸都被木枝划破了。” 沈墨不在意的抹把脸,“过两天就好了。” 两个人进门后,一块儿洗了下手。 沈墨衣袖上蹭了点血,沾水一抹就掉了。 绕过一桌猜拳喝酒特别吵闹的大汉后,两人回到座位。 虽然两人没准备惊扰华父华母,但瞧见沈墨面色阴沉未褪,颊边还有划痕的华父还是看出些不对劲。 被问了几句,沈墨终于还是说道: “华婕在厕所外面遇到个变态,不穿衣服,被我揍了一顿。” 哪知沈墨话音刚落,华父就霍地站了起来。 等其他几人反应过来,华父已经冲出了饭店。 “!” 沈墨完全没见过华父这个模样,整个人呆住。 刚才发生了啥? 华叔叔咋眨眼就不见了? 还是华母最先反应过来,她老公打小就生的一副火爆脾气,打架斗殴从来第一个往上冲,不怕死一样,那时候都说华兆元够义气,也是这么来的。 这些年上年纪了,养家糊口压力大,慢慢才显得淡然平和不少,但那可不代表他骨子里的冲动完全消失不见。 这老家伙揍起人来不知轻重,她只怕出事,起身就往外跑。 华婕沈墨这才反应过来,忙放下筷子追出去。 大院十几米外,厕所外只有一盏昏黄的挂在外墙上的小灯。 变态男才缓过一点劲儿来,身上疼痛几次差点令他昏厥。 可想着如果昏过去,可能冻死在外面,他不得不咬着牙维持意志,半爬起来匍匐着想要钻过灌木丛逃走。 哪知道他上半身才钻进去,脚上忽然被人攥紧,一股大力袭来,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爬行全白费—— 他又被拽出去了。 迎接他的,是第二轮拳打脚踢。 疼痛和恐惧让他直接尿在了自己军大衣上。 华母冲过来,揪住丈夫手臂,转头又喊沈墨。 见那变态眼睛被打充血,嘴巴里也全是血,倒在地上挣扎求饶的力气似乎都没了。 华母吓一跳,忙跟沈墨合力拽住丈夫手臂。 即便如此,华父还在挣扎,差点一肘撞在沈墨下巴上,幸亏少年反应够快,不然就要被自己人误伤挂彩了。 华母和沈墨将华父拽的后退了两步,转头看一眼蜷缩在地的变态,想到方才对方对自己女儿的猥’亵行为,也觉得后怕又愤怒,跨过去给了对方一脚,这才返回丈夫身边。 又是一通劝架后拉,华母和沈墨终于将暴躁中年华兆元拽住,一路连安抚带强拽,拉回饭店。 即便是自己同桌和爸爸揍别人,没怎么经历过这种超级动怒的暴揍干架,她还是有点心惊肉跳。 再看自己亲爹,忽然想起后世网上的一句流行语—— 大哥算了,算了算了。 擦一把汗,这么一通闹剧过后,她之前被变态吓到的情绪都被冲淡了。 四人连拉带扯进了饭店,正巧一个客人要出去上厕所,恰巧与他们擦肩而过。 见华父被俩人搀扶着,还以为华父喝高了在耍酒疯,只看了两眼便走了,并没当回事。 今晚月色很暗,大院子里黑黢黢的。 这位客人深吸一口室外寒冷的空气,觉得自己醉意少了许多。 他走到厕所外,才要拐进男厕,忽然瞧见灌木丛边上躺着个人,蜷着身体呜呜的哭。 他弯腰刚想问问是不是喝醉摔倒了,对方就忽然挣扎着爬起来,纳头便拜。 跪着梆梆磕头,嘴里含糊的哭喊: “饶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 客人吓一跳,忙退后避让。 这人神经病吗? 没少喝…… 他就路过一下,何必行此大礼? 客人忍着尿意,歪头定睛一看,才发现对方军大衣里面啥也没穿,忽然意识到对方可能是个变态。 再一看,哟,被打的浑身是血,这是碰上硬茬了啊。 这位住在附近常来此间铁锅炖饭店吃饭的客人,又打量了半天这光不出溜变态的衣着、体貌,便认出对方是常在附近出现的一个捡破烂的变态。 之前他也瞧见过这个变态,不过那会儿几个男的想捉,让对方给跑了。 这下可算逮住了。 他转身跑回店里,喊了哥们儿们便出来捉人。 好市民要行侠仗义了,他们准备直接将这变态按住了,扇几巴掌押送警局。 快过年了,强盗小贼们不安生也就罢了,这变态居然也出来吓唬人! “这个逼赖赖的还能走不?踹他两脚,让他自己爬起来,别在那儿装死。” “哼唧啥呢?给老子起来!” “等下,我媳妇之前在这附近也被他吓到过,让我先扇他两巴掌。” “臭变态,让你吓唬妇女!让你不要脸!” 朗朗乾坤,月虽不明,正义却布灵布灵闪烁。 几个大汉连推带踹,将一瘸一拐连滚带爬的变态扭送出门,直奔派出所。 铁锅炖大院儿饭店内,华父才被华母按着肩膀安抚坐下。 华婕拉着父亲的手,反复证明自己没有被吓着,没有被欺负,让爸爸不要担心不要生气。 沈墨揉了揉拳头,扭了扭脚腕,口干舌燥的送了一口梨汁,才忽然想起,方才他之所以及时赶到,是因为自己跟在华婕后脚出去要上厕所。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他还没嘘嘘呢…… …… …… 出了事儿,大家的吃兴大减,好在已经吃饱喝足,也不算太遗憾。 华母起身去结账,华父摸了摸女儿的头,到饭店门外抽烟去了。 华婕舒口气,转头看了眼沈墨。 见他右手垂在桌下,她又有点担心,伸手捞过他手腕,按在面前桌上仔细打量了下,发现指节处仍肿着,有几个地方估计是砸在变态的骨骼上,都青了,瞧着还挺吓人的。 原本有点偏白秀气的修长大手,肿的变了形,颜色也五彩斑斓的,令人心疼。 她用纸巾沾水又轻轻擦了擦,柔声问: “疼吗?” “我不疼,疼的是那个变态。”他没有收回手,任她攥着手腕轻轻擦湿吹凉帮他降温。 “一会儿回去路上不知道还有没有药店,你家有碘酒之类的吗?”她关切问道。 “打架而已,又没受什么伤,明天早上就能消肿,哪儿那么娇气。”他这才收回手,拍了拍她背,有些懊恼问: “你今晚要做噩梦了?” “我决定今晚让我爹睡我屋,我跟妈妈睡,这样就不会害怕了。”她笑着道。 方才明明受了惊吓,这会儿却一直在关心别人,安慰别人。 沈墨抿了抿唇,心里更加柔软,总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这家伙,又有点难受。 “好了,我妈结完账了,我们走。”华婕站起身,拎上没吃完打包的食材,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怎么觉得他好像比她还柔弱,还难过呢? 沈墨这才站起身,板着面孔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兀自迈步走到了她前面。 可才走两步,他又停下,转头等她到身边,这才放慢脚步跟她并行,一副担心一个瞧不见她、她就又要出事儿的护崽模样。 华婕被他暖的忍不住回以一个微笑,方才被吓被恶心的情绪也得到了更好的纾解。 低头瞧见他拎着袋子的手,忽然想起方才自己借着查看他伤口,对他的手腕和手手又是摸又是吹吹的,忍不住窃笑。 摸到帅弟弟凉冰冰的小手手了呢。 两人走出饭店,跟华母和华父汇合,一道走向停在一边的新车。 上车前,华婕不自觉朝着厕所方向望去,心里虽然紧绷着,好在那个方向已经没有变态的身影。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上车系好安全带,发现妈妈正有些担心的看自己,她忙回以微笑,表示自己没事儿。 回程路上所有的小药店小杂货铺都关门了,华父将沈墨送到家门口,华婕叮嘱少年记得自己上点碘酒,不然明天会酸痛的。 少年朝着他摆摆手,跟华父华母打过招呼后,便头也不回进了小区,步法大大的,走的很潇洒。 华父盯一眼沈墨背影,启动汽车时忍不住感慨道: “这孩子脾气也够爆的,以前还真没看出来,就觉得有点孤僻,啧啧,没想到揍起人来也不留手。 “跟我年轻时候似的。” “你那什么骄傲自豪的口气?会打架还得意呢?挺大岁数了,以后办事儿冷静点,都什么年代了,还武力解决问题?”华母拍了丈夫一下,又忍不住念叨: “你也千万别在沈墨面前不教好,人家要好好学习呢,可不能胡乱打架斗殴。” “女人就知道瞎紧张,我们男人心里都有数。”华父虽然嘴上不服,但语气已经柔和了许多。 从后视镜看一眼女儿,见脸色还行,他心里才安稳一些。 以后这么大晚上的在外面吃饭,他还是得多留神。 姑娘长大了,可得保护好。 当晚,华婕抱了被子跟亲爹换床睡觉,关灯后,她仍有点不安心,手钻过被子拉住妈妈的手,才觉得温暖舒缓下来。 当夜却还是做了噩梦。 …… 这一天忙忙活活发生了太多事儿,华父倒在床上准备睡觉了,才忽然一阵肉疼。 22w人民币,这在以前看来,真是要赚一辈子的巨大数字。 怎么一天就给花光了呢? 他今天怎么这么鬼迷心窍,把两个60多平小楼房的钱给花了,结果就买一辆车…… 越想越觉得不安心。 忽然拿到这么多钱,又忽然花出去,对于上半年还因为买现在住的这套两万三的小平房而欠债的人来说……心里简直烧的慌。 一夜翻腾,做梦都在丢钱的华兆元,隔日一早嘴角就起了仨口疮。 原本手里有存款,这些日子都老开心了。 那种不会欠债,不会想买个房、吃顿肉、给闺女买辆自行车……都天天焦心怎么赚钱的痛苦,再也不会有了,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儿啊。 可现如今,存款又见底了,铺子里万一有点周转不开,那可怎么办? 一万多块钱顶不顶得住哇? 洗漱完,华父就跑出门,披着大衣去看小巷子口停着的新车—— 二十二万放外面,他又怕丢了,又怕别人碰掉漆,心里那叫一个惦记。 结果才推开院门,就瞧见一圈儿人围着车,全是前巷后巷邻居们的老少爷们儿。 “啧,这是美国车?这个标是啥牌子来着?” “福特啊,我前两天看电视还瞧见广告了呢。现在是不是最贵的车了?” “更贵的也有,不是还有宾士啥的吗?不过这个车也好几十万?” “不得五十万啊?这谁家的啊?咋挺老华家巷子口了?” “哎你别摸啊,摸坏了可赔不起。” 男人们围着打量,上看看下看看,还有跃跃欲试想摸两把的,但又有点害怕给摸掉色了。 一个个又是欣赏又是艳羡,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男人嘛,谁不爱车。 这样一辆美产皮卡,又能拉人,又能拉东西,在这个年代简直就是奢侈品中的顶配级别啊。 光看看都觉得老过瘾了。 “老华,你快来看,你家堵头这辆车,老霸道了。”隔壁边鸿他爹朝着华父招手,一副大惊小怪的兴奋模样。 “也不知道哪家有钱亲戚啊?咋这么半天,也没个人答个话呢?我都问了好多人了,都不知道谁的车。老华是不是你家来客人了?”另一条巷子里一个大叔问道。 “……啊……是我的车。”华父走到跟前,有点不好意思道。 方才的焦虑,忽然都变成了难以启齿的羞答答。 “啊,你家亲戚的车啊?这挺贵——你说啥?谁的车?”老边话音忽然拔高,不敢置信的望向华父。 “那个……昨天我刚买的,快半夜了才开回来。”华父不好意思笑笑,掏出一把车钥匙来,上面挂着个小□□钥匙扣,是华婕带回来的小礼物。 “????” “!!!!” “嘶……” “我tm……” “我艹……” 四周所有老爷们都依次发出了属于他们的习惯性口癖,以此表达震惊之情。 无数双眼睛盯住华父,仿佛在看一个外星人。 住在这一片的,都是工薪阶层或者打工干小买卖的,都挺穷的。 大家往日别说买四个轮的车了,买辆俩轮的都有点犯嘀咕,怕被偷啥的。 要不是山上公交车少,保准各个都天天坐公交上下班上下学。 穷兄弟们间忽然出了个叛徒,不仅买四轮的车,还是辆福特皮卡。 这造型,这绝美的流线,这耀眼的涂层,这超能装的车斗,这晶莹的车灯和透亮的挡风玻璃,这……圆圆的车轮! 哪一样不令人嫉妒,不令人疯狂? “老华,你买的?哎呀妈呀,你这是豁出去了啊!”日子不过了咋滴? “你这是暴发户了啊!赚多少钱啊老哥?” “我艹!哎,带我兜兜风呗,我坐后面车斗里也行。” “哎呀我——你这是中彩票了?” “买个这么贵的啊,哎呦我艹!我滴娘……我……”语无伦次。 “……不是,没有,这不是开了个家具铺子嘛,得有辆车送货,不然干不下去啊。”华父挠挠头发,有点不好意思。 然后忽然‘滴’一声开车锁,拉开车门笑着问: “谁有空呢?先出去转转?” 那股跃跃欲试的得意和炫耀玩具的心情,终于掩饰不住了。 “来来来,你带我去前面小卖部买两包烟。” “我去打麻将,你把我送我小姨子家。” “哎,老华,我去十字路口那边买点大果子豆腐脑。” “还装的下吗?” …… 华父早上兜完风回来,媳妇女儿才起床,他带了豆腐脑、炸油条和大包子,正好不用做早饭了。 “你咋起那么早?”华母一边吃包子一边问。 “……”华父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忍不住笑出声:“那不是刚买辆车嘛,烧包,早上起来我抓紧跑出去看看车没丢,然后遇到邻居那帮人,我就顺便带着他们四处转了转。 “嘿,坐在车上,摸摸这儿,看看那儿的,一个个老馋了,哈哈。” “狗肚子里存不了二两包子。”华母忍不住嘲笑丈夫,眼睛却亮晶晶的盛满温柔和幸福。 “嘿嘿。”华婕也跟着傻笑。 母女俩瞧着华父的表情,都像是给孩子买了玩具,发现孩子很喜欢,因此觉得很得意很满足的老母亲。 早饭后,华母赶去上班,铁路浴池过年期间会放假,她也要赶在年前把账对一遍。 回头还要给自家两个店铺做一下清账和统计,再做个年终总结。 而且抽空还要准备年货,好媳妇可是要抢着第一个置办好所有年货的,华母今年虽然很忙,但也不准备在过年的事上糊弄。 华母走后,华婕跟爸爸打了声招呼,便回了屋。 她捧起画板,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和昨夜的梦。 黑暗,扭曲的暗红色,还有鲜血和暴力冲突。 她一闭上眼,就有许多纷杂的画面扭曲缠绕在一起。 于是,落笔超用力的在纸张上大刀阔斧涂抹,水痕泼洒流淌,浓郁的颜色混杂着勾勒出丑恶又恐怖的画面。 冲突和脏兮兮的颜色胶合着,画面像活的克苏鲁一般,在纸张上扭曲,生长,逐渐露出恐怖、恶心又丑恶的形貌。 华婕不断在绘画时发泄情绪,将梦和破碎的印象拼接呈现,靠着对构图、笔触和色彩的本能运用,一幅与她以往风格大相径庭,黑暗可怕胜过钱冲的画,逐渐完成。 当画画好时,少女只觉大汗淋漓。 胸腔里未被抹去的黏腻恶心和惊惧情绪,终于消散了大半。 她疲惫的放下笔,望着面前的画,轻轻喘息。 人生所有经历都将成为画者的素材,哪怕是令画者厌恶的记忆。 她微微苦笑,将画放平,等它晾干。 她要将这幅画裱好,封藏,然后等合适的一天,将它卖掉,同时也彻底丢开这段令人不那么愉悦的记忆。 转身回到床边,她掏出藏在床下的《晚秋游山》,画中自己一家人和沈墨都在,气氛幸福又轻快。 又掏出《日出》,这是沈老师跟她谈话后她晚上睡不着,偷偷在山庄一层哭,沈墨发现并陪她谈心后的那个日出早晨。 画中窗玻璃上有沈墨模糊的投影,有少年慵懒潇洒的姿态,和温暖的色调。 盯着两幅画看了一会儿,她终于觉得舒服了好多。 长长吐出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又是那个幸福的小华婕了。 起身准备喝点水,欢欢忽然吠叫起来。 她跑出去开门,发现自己邮回家的超级礼物群,到了。 …… …… 早上妻子去上班,女儿去画画,华父心情浮动,拐到隔壁老边家喝茶,准备中午带着女儿一起下山去铺子里吃完饭再开工继续做家具。 老边原本准备喊他一块儿打麻将,华父拒绝了。 他才花了二十多万买车,而且欠着许多订购家具未做完,实在没心情打麻将,还是坐着静静喝会儿茶聊会儿天。 老边看一眼华父嘴角上火起的水泡,心道老华多半是借钱买车没跑了。 经商的人为了能跟银行贷款创业,都会借钱买车。 为了让合作的厂子和客户对自己有信心,撑场面也要买辆特好的。 虽然看着风光,内里的压力和焦灼,真是没谁了。 换位思考,要是他边某人,欠着别人的钱,这车开的都不安生,觉恐怕也睡不好,嘴角起泡那都得是轻的。 “我知道你啊,老华,人到中年忽然开始经商,可不容易。 “尤其咱们这样赚了一辈子老实钱的工人,忽然投入一大把钱,一时半会儿回不了本,上火肯定的。 “你也别心事太重,压力太大了。 “我们亲戚家干饭店的,两年才回本,后来赚了不少呢。 “你现在才开几个月家具店,别太心急,等到明年说不定就能回本了。” 老边叹口气,语重心长,竭力安慰。 “……”华父愣了愣,“不是,我回本了啊。” “?????”老边怔住,“啥?” “我就是买车一口气把兜里钱花干净了,有点烧的慌,一把火烧出一嘴燎泡,咱活了四十年了,也没花过这么多钱啊,心里不稳当。”华父喝一大口苦茶,叹气道。 真是穷惯了,富贵烧心啊。 “啥???你才开业几个月就回本了?”老边不敢置信。 “是啊,刚开业第一天就回本了呀。”华父挑起眉,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 “???!!!你那铺子不得投入七八万啊?一天就回本?”老边惊的直拍大腿,“那你tm还上个屁的火!人家干几年才回本的,苦熬一两年都没像你这样嘴角溃疡啊!” “不是,回本是回本了,但现在不是又连着女儿卖画的钱,加上之前的本金和收益,都买了车了嘛。”华父叹口气。 还买了俩背街铺面,也不知道女儿和沈墨说的这俩铺面绝对增值涨价,包赚不赔靠不靠谱。 这半年女儿实在太成熟了,又是设计家具,又是画画卖钱的,他也是有点太信任女儿了。 哎呦这钱花的,咋这么快,这么狠呢。 “啥?小华婕又卖画了?”刚进门,准备找老边打麻将的隔壁周维爹诧异问。 “啊……是,在北京参加那个比赛的颁奖,不是得了个第二嘛。跟着清华美院赛制组去故宫写生,画了个故宫,又卖了十几万。”华父嘿嘿笑道,说罢又啜一口苦茶,嘶遛嘶遛…… “十几万?一幅画?”周维爹险些惊掉下巴,坐下后猛灌了一口苦茶。 贼苦啊,挺清醒的啊,不是做梦。 “啊,对——”华父被对方一惊一乍吓的,自己声音都小了。 “那……你买这车不会没欠账?”老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欠账倒是没欠账,就是存款一口气就花见底儿了。”华父忙给老边和老周倒满苦茶。 “没借钱……自己全款买的这车?二十多万这,美国车这?”老边像是要吃人。 “啊……是啊……”华父。 “哎呀老华!哎呀!哎呀!!”周维爸扬起大巴掌,一下一下猛拍自己大腿,拍了两下怪疼的,转手改为拍华父大腿,一边拍一边惊呼,这心情,老跌宕起伏了。 昨天还是一起啃骨头的穷兄弟,这人咋就一夜暴富了呢? 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这生个女儿,真这么厉害的吗? “你可得请客啊老华!”周维爸一顿啧啧,可太羡慕了啊,麻将都没心情打了。 “请客没问题,你先别拍了。”华父伸臂格挡。 对方要再打他大腿,他可要急眼了。 第91章 以身相许是不可能的 华父正坐在邻居老边家喝茶, 邻居老少爷们已经开始跟他商量着四十岁的木匠学徒收不收,隔壁隔壁的隔壁的老肖进门看了眼华父,问道: “你家是要搬家了吗?” “啊?”华父放下茶杯, 没明白啥意思。 “也是啊, 赚钱了肯定要搬山下去住楼房,不过你这搬的也太突然了。”老肖苦着脸坐到华父对面。 “我没要搬家啊,你们都在这儿住着, 我一个人搬出去多没意思啊。”华父虽然才在这里住了几个月, 但跟这条街上的人处的都很好。 老边媳妇灌血肠口味一流,他们一家才搬过来,就给送了一盆。 老周顶级泥瓦匠, 他刚搬过来装修的时候, 人家才打了个照面,还不熟呢,撸袖子就帮着干活了。 老肖打麻将超级臭手, 第一次搓麻就输给他40块钱,真是个好人…… 所谓远亲不如近邻, 跟这帮人他还想多相处几年呢。 再说了,女儿媳妇都不嫌上班远,愿意住在这儿, 现在他们又有车了,更不需要搬了啊。 老肖怎么忽然觉得他要搬家呢? “那你闺女在门口吭哧吭哧搬那大纸壳箱子干什么呢?不是整理家当要搬吗?”老肖挑眉。 “啊?啥大纸壳箱子啊?”华父挑眉。 “一米多长宽高的箱子,好几个, 堆你家门口。华婕正在那儿折腾呢。”老肖继续挑眉。 “???”华父将杯中苦茶一口饮尽, “我去看看啊。” 其他几个老哥们儿大眼儿瞪小眼儿互相望望,纷纷站起身走出去跟着看热闹。 瞧瞧那个超级能赚钱的小丫头,又在折腾啥。 …… 巷子里, 华婕正竭力拽箱子、拆箱子,使出浑身解数努力将箱子里的东西弄回自己房间,想先藏起来再慢慢给爸妈看到这些礼物。 可她才拆开一个箱子,分五趟将里面的东西运回自己屋子,便瞧见父亲从边婶家走了出来。 她正弯腰拆第二个箱子,便与父亲吃惊、疑惑、茫然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呃…… 被捉包了! …… “哎呦,这大衣可够长的,老华要不是你这个身高,还穿不得呢。” “可不嘛,给我穿,从后面看跟没腿似的,哈哈哈。” 老边举着一件长大衣,在华父身上比划比划,又在老周身上比划比划,俩人一边笑,一边语气艳羡的跟华父讲话。 “哎,这个墨镜真不错,哇,戴上它,地上就是雪和冰反光反的再厉害,也不怕了。”老肖戴上试了试,忙又塞进盒子里,啧啧道: “真是好东西啊,不便宜。” “哎呦,这小皮鞋,穿上那可有派头了,我年前想买一双漆皮的,没舍得,啧啧,你闺女真是亲生的啊,一口气给你买两双。” “这个皮包,哇这手感,又厚实又柔软,真皮的?” 几个叔叔站在包裹边,就着华婕拆开的箱子,打量里面的东西。 因为往常关系好,这会儿也没客气,拿出来一边看一边往华父身上比划,羡慕的唉声叹气的。 “……”华父看着这一件一件一双一双一条一条的东西,眼花缭乱。 如此多的东西,居然都是给他买的。 而且,这还没完…… 还有四个箱子没拆。 闺女到底都买了啥? 全给他买的啊? 这……自己赚了钱,也没说给自己买点小裙子啥的,居然全花在自己身上了吗? 这也……真不愧是爸爸的温暖小棉袄,厚实的简直一身一身的热汗啊。 也太温暖了! “哎?干啥呢这是?摆摊啊?”住在前面巷子里的大叔溜达过来,瞧见一堆人围着一堆纸壳箱,忍不住好奇的溜达过来。 这大中午的都不在家吃饭,搁这儿看啥热闹呢? “老华闺女前几天不是被清华大学邀请去北京玩了将近十天吗? “卖画又赚钱了,看这几箱子,全是她给老华和他媳妇买的礼物。 “看看这大衣,这皮鞋皮包……” 老边炫耀起来,跟华婕是他闺女,东西是给他买的似的。 虽然他看着老华羡慕的要吐血,但面对关系更远的人,他又变了副脸孔,俨然他是华婕自家人了。 不等华父开口,他已经率先帮着炫耀起来。 “……”华婕站在边上,被叔叔们围观,一会儿夸一句,一会儿赞两声的,简直手足无措满面通红。 直男夸奖,最为致命。 “哟……”隔街的大叔低头打量了下箱子里的东西,各个包装精美,一看就价值不菲。 那大衣毛领的光泽,手感不得老好了? 那皮鞋锃亮,一摸又很柔软,穿着肯定舒服,还洋气。 还有这皮包,他们劲松市都没有这个款式的,如此一身行头穿身上,不跟电视里那种有钱小老板似的? 啧,老华刚搬进来的时候,屋子糊墙挖下水道做灶都得自己干,连雇人装修的钱都出不起,紧巴巴的才还完债,兜里一分多余钱没有。 整天穿着旧衣裳,所有钱都花在一家子吃上,喊老华打麻将都找各种理由不参加,说白了就是兜里没抢。 这才几个月啊? 怎么就忽然发家成这个样子了? “挺好的,我儿子前两天过年回来,给我买了个手机。 “是,现在大城市里发展可比咱们这快多了,这手机款式,咱们劲松市都买不着。 “就是贵,我都有点不舍得用。” 隔街大叔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个新手机,走到老边跟前,笑着道: “你看。” 一副不愿意被华父比下去的架势,举着手机得意的扬起下巴。 这小姑娘会买什么东西啊,衣服裤子鞋的,花再多钱也是瞎花。 像他儿子多会花钱啊,手机这玩意多好,价值可比衣服裤子直观多了。 “华婕,你没给你爹买个手机?”站在边上一直抱膀看热闹的老肖忽然开口问。 “啊,买了个……”华婕挠了挠头,蹲下隔开另外几个箱子,找了一会儿翻出三个小盒子,一个诺基亚,两个迪比特: “诺基亚是给爸爸的,迪比特是我和妈妈的。” “哇,一口气买仨手机?”老边一把将隔街大叔的手机丢回去,惊的接过华婕捧着的仨手机,语气激动起来。 “老华你这闺女生的,我们一条街生的毛小子加起来,都比不上啊。”老周摇头叹气。 从前不太爱笑的华父,这些日子不知不觉间笑了好多。 此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站在这边,面上始终挂着笑容,嘴角上火起的口疮因为咧嘴而崩裂流血,都没能阻止他翘唇。 心里高兴,笑的憋不住。 他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后脑勺,“以后再这么花钱,提前跟爸妈说,知道不?” “知道了,爸爸。”华婕忙点头,全世界第一乖巧。 “这么花钱咋啦,这不过年了嘛,人家孩子一幅画卖个十万二十万的,花这点小钱算什么啊。”老边喜庆的哈哈大笑,弯腰掂了掂面前的超级大纸箱,他们多多少少都能干点体力活,这东西虽然重,也不是不能搬,于是使劲儿一抬,抱在怀里就往华婕家院子里走,一边走一边道: “老周你们都搭把手,咱帮忙给搬进院子里去。” “谢谢叔叔们。”华婕忙道谢。 华父没吭声,男人之间哪那么多谢,邻居之间谁有点事,互相都出把力就是了。 他走到一个箱子边,也伸手去抱,结果一下子居然没抱起来,这么沉……闺女到底还买了啥?北京的青砖老泥吗? “我帮你。”华婕撸袖子就要上手。 “你一边儿去,老肖快搭把手。”华父。 “……哦。”华婕这才退到一边,又把袖子放下来,遮住自己细的跟麻杆似的小胳膊。 隔壁大叔假模假样的要帮忙,见没人理他,撇撇嘴走了。 有钱有什么了不起,哼,说到底还是生了个闺女,早晚泼出去的水,那都是给别人家生的。 心里才吐槽,忽然一个趔趄,险些被拐角一个石头绊倒。 …… “你们收拾一下,你媳妇也不在家,一会儿来我家吃饭。”老边放下箱子,对华父和华婕道。 东西全部搬进家门,叔叔们拍拍手又都拐回隔壁老边家喝茶。 “你一个人收拾能行吗?”华父问。 “我整理,还有一些给沈老师买的,正好全都拆分开。”华婕道。 “……嗯。”华父盯着这些东西看了看,原本还想问问都买了啥,都给谁买的,各花了多少钱。 但话到嘴边,想到要组织语言问出这么多疑惑,实在麻烦。 华婕要一一解释,也要费半天劲,不太爱讲话的华父瞬间打了退堂鼓。 正巧一个念头涌进脑海:闺女大了,懂事了,做事情有自己的考量和规划,不能啥事儿都干预。 于是他瞬间说服了自己,啥也没问就捞起华婕给他买的衣裳裤子和鞋子。 什么去隔壁喝茶,什么聊天诉苦,统统先不管。 拆自己的礼物手机,试自己的新皮鞋新大衣最重要了! 刚才一堆人在,他也不好意思表现出对这些东西的喜爱,这会儿家里就剩他和闺女了,他也就不藏着掖着,释放自我,开始全情投入收礼物。 “你忙你的,翻出送我的礼物,就放这张椅子上就好。”华父摆摆手,一副帝王般理所当然的拽样儿。 示意闺女继续干活,别停下。 自己则抱着一身新衣裳,回屋试穿去了。 “……”华婕望着面前关上的父母卧室门,挠了挠头。 她爹是不是越来越像小孩儿了? 怎么觉得性格逐渐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了呢? 原来即使是爸爸,当被宠爱时,也会变得像小孩子啊…… …… 华婕又找出了给爸爸买是手套、围巾、可以新年直接穿的羊绒秋衣秋裤,以及一块儿并不算很贵的手表等。 妈妈的东西也都找了出来,放在餐桌上码的高高的。 剩下的东西里,四分之一是自己的,还有四分之一是吃的、喝的,以及送给亲朋的礼物。 而大头的一整半,则都是沈墨的。 到整理的时候,她再次感叹,自己真的给沈墨买了好多好多东西啊。 穿的戴的看的……当亲妈的也就不过如此。 给自己买的东西,一样一样归位。 要给沈老师的以及给沈墨的,都重新整理好装回纸箱,放到自己房间。 剩下的礼物也都拆分开,哪些是给老家的姑姑舅舅表姐妹的,哪些是给邻居的,哪些是给同学朋友的,都明确分列。 华父换好衣裳,推开卧室门,一边拆诺基亚手机,一边语气随意的问华婕: “买的还挺合身的,还是闺女细心啊。你爹穿着怎么样?好不好看?” “哇,爸爸,你这样出去不太好?”华婕皱起眉。 “怎么了?”华父立即抬起头,手上将手机抠出来的动作都停住了。 “那路上阿姨大妈们都看你,妈妈吃醋怎么办啊?”华婕认真烦恼。 “没大没小。”华父一巴掌拍闺女脑门儿上,转过头又忍不住笑。 他坐到椅子边,拍了拍身边的东西,“都是给我的呗?” “嗯啊,爸爸这些年辛苦啦,现在我才赚不多钱,就买些穿的用的。等以后我赚大钱了,再给爸爸买豪车买大房子!”华婕坐到桌对面,认真道。 “……”华父忽然梗住,险些飙出泪来。 现在这孩子,真是不得了,太会说话了。 他小时候当儿子的时候,十五六岁就会上山下河打架闯祸了,不天天跟爹妈吵架就不错了,这么懂事儿这么孝顺,简直想都不敢想。 果然还是生闺女好啊,知道疼人,讲话还好听。 他这样的糙汉子,心里都软乎乎的了。 “行,爸爸等着。”他笑着开始拆手机,看着说明书开机研究,想着一会儿还得去买卡。 先把电充上,回头再买个商场里卖的那种万能充,据说可好用了。 他摆弄手机摆弄过瘾了,终于得空抬头关注下别的事儿。 发现闺女也已经将所有礼物都拆分列队整理完毕,这才开口道: “别去你边婶家吃饭了,开车带你下山,去市里吃。” “行,那我先把买给邻居阿姨叔叔的礼物送过去?”华婕指了指礼物中的一摞。 “去。”华父点了点头。 华婕才要走到门口,他忽然皱起眉,转头问闺女: “桌上这山一样的东西,全是给你妈的礼物?” “对呀。”华婕理所当然点头。 “怎么比给我买的多这么多?”他绕着桌子走了半圈儿,转头瞪向闺女。 这是怎么回事儿?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 …… 华婕先抱着一摞礼物到边婶家。 “哎呦,我们也有份啊?”边婶从灶台边走过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才笑着接礼物。 有华婕买给边婶的围巾,给边叔叔买的茶。 “边鸿在里屋玩游戏机呢,你敲门进去。”边婶笑着道。 华婕又拐到里屋敲门,边鸿正歪在沙发上打拳皇。 游戏机是这个年代比较老式的小霸王其乐无穷。 “一会儿在我家吃饭不?”边鸿说着往沙发边上挪了挪,示意她坐过去。 华婕将送给边鸿的钥匙扣等小礼物,和三盒劲松市买不到的beyond磁带,她知道他喜欢听黄家驹。 “之前没买自行车的时候,麻烦边鸿哥一直带着我上下学。 “后来一起放学,卞颖找她姐要揍我,也幸好边鸿哥帮我。 “都是小礼物,谢谢边鸿哥。” 边鸿按下暂停键,抬头看她一眼,然后接过礼物。 又抬头看她,“太客气了,都是顺便……” 脸忍不住有点红。 她那么大老远忙东跑西的,还记得给他买礼物啊。 而且还知道他喜欢beyond。 “你继续玩。”华婕嘿嘿一笑,转身便出了他房间。 见门关上,边鸿瞬间跳起来,撕掉磁带的塑料包装,捏出磁带便插进录音机。 Beyond的音乐响起,他靠着柜子忍不住傻笑。 …… 华婕又将自己买给其他几家邻居的礼物一一送了,这才回家跟爸爸汇合。 华父将华婕要送给沈老师和沈墨的东西装到小皮卡车斗里,载上闺女,开着自己的福特‘小飞机’,嗖嗖下山去市中心。 路上他还在嘀咕: “连给沈老师和沈墨的礼物,都比给亲爹的多,死丫头……” 华婕汗颜,其实主要是给沈墨买的礼物多。 华父嘴上虽然一个劲儿埋怨,嫌弃自己的礼物上,实际上心里却很开心。闺女对老师知恩,说明他教的好,值得他为她感到。 华婕坐在副驾上,耳中听着爸爸吹的口哨小曲儿,忍不住跟着曲调轻哼起来。 亲爹穿着新衣裳就出门了,压根儿等不到过年穿。 明明一脸得意,偏偏还要装作拈酸吃醋的样子,真是别扭老头。 …… …… 午饭后,华父捎上给沈佳儒做的桌子,载着华婕去沈老师家。 进小区时,他一路打量四周环境。 搬东西进院子时,又忍不住打量院子布置。 再进屋时,眼睛仍在四处观察。 别墅跟山上的平房小院果然不一样,精致,别致。 他要是能在山上买联排两家小院,打通后好好收拾一下,倒也能出这样的效果,虽然没有小区环境,但不远处就是山野大自然,倒也不逊色。 华父忽然开始心动,最好能在距离现在住的地方不远的前巷后巷买两间挨着的。 这样距离老边他们不远,还能提升生活质量。 被沈佳儒安排着在窗边喝茶时,华父忙收了收心。 这才发现,人真是由奢入俭难,他这才有钱没两天,研究享受的心就开始直线上升了。 果然这身值钱衣裳和门口那辆超费钱的车,一下就把他的欲望给吊起来了啊。 “老师,这个桌子可以倾斜,有时伏案忽然想画画,它超级方便,你一个大的,我家还有一个小的,全中国就咱俩有。”华婕像个售货员,洋洋得意介绍她给老师准备的各色礼物: “老师,这是给你买的衣裳,不是很贵,但非常符合你的气质,虽然你不缺衣服穿,但过年嘛,学生给你买的那可不一样,代表的是我的一颗孝心。”嘿嘿。 “还有这双鞋,又好看又舒服,你看,鞋底多软。你经常站着画画,踩着这个鞋底,就舒服多了。” “这是北京买的好茶。还有这个现冲咖啡,配这个我亲手磨的榛子粉一起喝,纯纯的榛果拿铁。” “这个是咖喱,放在老师家冰箱里,改天给你和沈墨做咖喱牛肉,配饭超好吃,我很拿手的。” “这是过年用的床品四件套,一共四套,两套给沈墨,两套给老师。磊哥帮你们买的都太冷感了,住着多不温馨啊。过年还是要有点气氛的,出正月前,你们都用这两套被罩床笠……” 华婕小嘴叭叭叭,一样一样将沈佳儒家里里外外安排的明明白白。 许多不仅仅是对老师的孝敬,更像是一个女儿对独居老父亲的关爱。 这些东西沈佳儒从来不操心,年年都是赵孝磊随手帮买买。 但就像华婕说的,赵孝磊也是一个刚毕业没两年的大小伙子,照顾自己都半斤八两,照顾沈佳儒也称不上特别细心。 哪像华婕这样暖呼呼俨然家里女主人。 沈佳儒听着小姑娘安排,脸上矜贵的表情溃散,逐渐换上了慈祥笑容。 他一边不断点头称是,一边给华父倒茶称羡: “还是生闺女好啊,沈墨那皮小子眼里哪有这些事儿。” “咳!”已经在楼梯上站了半天的沈墨轻轻咳嗽一声,表示:你说我坏话,我听到了。 沈佳儒横儿子一眼,将沈墨喊过来,帮忙把桌子搬进画室。 华父瞧着闺女在人家家里,将咖喱、咖啡整理入柜,叠好衣裳鞋放一边,像个小女主人似的。 又见沈佳儒每每跟华婕讲话,都语气柔和,有商有量,不见一点大画家导师的傲慢或颐指气使。 沈墨更不用说了,虽然不怎么讲话,可但凡瞧见华婕在干嘛,都会第一时间过去帮手,闷声闷气的照顾人。 “……”轻轻呼出一口气,华父觉得这一屋子,好像就自己是个客人。 他啜了一口清茶,翘着二郎腿踮了踮脚,抖了抖腿,目光始终追随着女儿呆在老师家自在又放松,始终挂着笑容的那张小脸儿。 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只是……忽然就觉得挺安心的。 看沈佳儒忙活完了,华父也站起身告别。 “让华婕在这儿跟着沈墨学会儿习,我先回去了,店里还有一堆活。”华父拉住沈佳儒手臂,“沈老师别送了,我自己出去就行,咱们不必太客气。” “没事儿,我今天也还没出过门,正好到外面透透气,我送送你。”沈佳儒淡着声音,透露出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和几分不太自在的热情。 华父也没太推辞,两位爸爸便肩并着肩出了门。 沈墨这才走下楼梯,瞧一眼仍放在地上的三个超大纸壳箱,问道: “这些是啥?” 华婕拍拍巴掌,灿然一笑: “这些,全部!全部!都是给我的小老师,沈墨先生的!” 她又盈盈下拜,装模作样的来了个西式淑女礼: “请笑纳~” “???”沈墨看着面前的箱子,不敢置信的瞠目。 每个箱子的长宽高都差不多有80厘米,一个个满满登登的,他随手掀开一个纸壳箱朝里望了望。 只这一眼,就能看到书啊、衣服啊、鞋盒啊,啥都有。 “你这是扶贫小组下乡救济困难儿童吗?”他抬头,哭笑不得。 “这是来自妈——全世界最伟大的好同桌的爱!”她拍拍箱子,“走,咱俩把它们弄到你那屋去~” “……”沈墨上下打量她一遍,微眯着眼睛道: “你送这么多礼物,对我有什么所图?” “?”华婕。 “以身相许是不可能的。”沈墨。 “……”华婕。 第92章 工具人沈墨 “为什么还有皮夹克?”沈墨。 “春秋可以穿啊, 挡风又帅气。”华婕。 “这双板鞋不错,嗯,穿着还挺舒服的。”少年穿上后, 在卧室来回转了两圈儿,还原地跳了跳, 身轻如燕,特别好看。 “嘿嘿, 我眼光好。”华婕笑吟吟望着他。 “你这给我买了多少书?还有漫画书……”沈墨捏起一套漫画, 看了眼,“冰之魔物语?讲啥的?” “诶?不对,这个不是给你的!”华婕一怔, 脸一红,忙伸手去抢。 沈墨手一抬, 便将漫画书举到了她根本够不着的高度,他眯起眼瞪住她:“又是什么违禁漫画?” “不是, 真不是。”她急道。 少年三两下将漫画塑封撕掉,仰着头随机翻动起来。 “啊啊啊!你不能看!”华婕嚷嚷。 “我为什么不能看?”沈墨手忽然停顿, 漫画书停在的那一页里,居然有两个少年在kiss?????? 他不敢置信的低头,恶狠狠瞪她。 “那个……不是……你听我解释……”华婕猛扑上去想要抢,可即便蹦高高也还是抢不到。 “没收。”沈墨反手将漫画书放在了自己卧室衣柜上方,那里比华婕还高一米多。 “……”华婕眼巴巴望着。心痛。 太不小心了, 怎么把小时候最喜欢的耽美漫画也带过来了,呜呜。 “小脑袋瓜里都装的什么?跟谁学的都?”沈墨伸手在她脑门儿上一弹, 坐下继续拆自己的礼物。 太多了,拆到手酸呢。 他甩了甩手,捏了捏手腕, 唇角忍不住悄悄翘起。 小姑娘送给他的礼物,可比送给他爹的多太多了。 果然还是同桌更亲。 他惬意的踮脚抖腿,就差哼歌了。 “耳机……钢笔……还有铜钱,啧……鼠标……鸭舌帽……”沈墨一样一样的看,笑容逐渐放大。 她在北京街头,走一步就给他买一个东西吗? 怎么能有这么多花样? 呵,别人瞧见她买这些东西的时候,岂不是都觉得她有男朋友吗? 明显都是男生用的。 他挑眉抬眸盯她一眼,见小姑娘已然忘记了失去那套漫画书的难过,此刻恢复笑容,正亮着一双小猫眼望着他。 今天整个拆礼物的过程,她都是这样的表情,都这样一直一直的看着他。 嘶……她是不是喜欢他啊? 如此看来,去北京这些天,她也不是完全没想他嘛。 就这些礼物来说……哼,恐怕是无时无刻不在想他? 喉咙忽然有点痒,似乎想仰天狂笑。 但那样的笑不适合他。 他努力克制自己的笑容,维持着自己的矜贵冷傲少爷形象。 “你怎么连秋裤秋衣也给我买?你是我妈吗?”他拎起一个袋子,挑头瞪她。 华婕下意识便要点头,当妈妈粉她骄傲了吗? 可‘点头’这个动作才做到抬头这一环节,她就被他的眼神震慑住了。 脑海中瞬间浮现上次他掐着她腰逼她喊爸爸的悲惨过去,她忙及时止损,笑着道: “不是不是,秋衣秋裤我给我爸妈和沈老师也都买了,这个……当时商场打折。” 沈墨见她没有猖狂的应声,满意的点了点头,拍拍她乖乖的脑壳,将秋衣裤放在边上。 奇怪,怎么还觉得有点遗憾呢? 要是她作死的点了头,他不就可以借机好好欺负欺负她了吗? 现在她这么乖,他都没有理由了…… 又折腾了半个多小时,礼物终于见底了。 沈墨忍不住想说一句“受礼物好累哦”,又觉得这话说出来过于做作,仿佛在炫耀,终于还是被讲出来。 伸了个懒腰,他站起身看了看箱子底,转头对她说: “你是不是膨胀了?这是赚了多少钱啊?往死里买东西。” “给最最善良的好同桌买礼物,我不心疼钱。”华婕狗腿道。 “……”沈墨措不及防被灌了一颗糖,脸瞬间开始发热。 他转开头,深吸一口气,转头一把搂过她肩膀,双手在她脑袋上一顿撸揉,在她双手戳向他腰侧痒痒肉时才松手。 “说!买这么多礼物想干啥?”他向后退一步,坐在床上,叉开双腿笑望着她,一副大爷今天心情很好,你有啥事儿尽管开口的开朗模样。 华婕难得瞧见他如此喜笑颜开,怔了下,笑着道: “再次澄清,我没啥图谋! “你这学期帮了我这么多,我又不是白眼狼,当然要给你买点礼物慰劳慰劳了。 “不然你啥好处没图着,下学期不教我了怎么办啊。” “哼。”他低笑一声。 他图的难道是这些礼物吗? “还有一套衣服呢!”华婕拍了拍箱子,将最里面的一个纸兜子拎出来,“你看看嘛!” “?”沈墨伸手进去,掏出了一套衣裳。 “穿穿呗!”少女望着他的眼睛,期待道。 “这什么衣服啊?”他问。 “中山装!”少女语气开始激动。 “??你激动个什么劲儿?”他瞪她。 “穿穿嘛,现在就试穿一下呗。”她瞬间自觉的跑到门口,一副出去等他换衣裳的样子。 “改天啦。”他将中山装放在身边。 “现在呗,求求了。”她双手成拳,在胸前像个小狗狗般作揖。 “……”沈墨瞧着她这副耍宝模样,伸手揉了揉她刘海,“行,你出去。” “耶!”华婕转身就跑,迫不及待。 “……”沈墨见门关上,这才抖开衣裳,比了比腰,似乎正合适? 她怎么知道他的身材尺寸的? 这家伙的眼睛这么犀利的吗? 光看看他,就知道他穿什么码? 脸莫名红了下,他脱掉牛仔裤,套上长裤,拉上拉链,系好腰带,抖了抖腿,扶了扶腰,还真的挺合身。 “进来。”他一边套外套,一边朝门口道。 少女瞬间推开门,正巧捕捉到他抖起中山装外套,手臂串袖,抖肩整理衣裳的瞬间。 男人穿外套的这个动作,原来这么帅的吗? 简直荷尔蒙爆表,华婕差点被送走。 沈墨真是这个世界上,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 没有之一。 她觉得自己太厉害了,眼光太好了。 他真的太适合中山装这中制服了,肩宽腿长,人够壮,又有少年人的单薄。 这样的年纪穿中山装,介于正式和休闲之间,真的太有魅力了。 她都快要流口水了,幸亏她这会儿口干,才没出丑。 “真好看。”她感慨。 这是发自内心的赞叹,赞叹造物主,赞叹沈佳儒和沈师娘,太会生了,真的! “那当然。”少年抿唇,伸手扶过胸口一排扣子,转头问她:“不用系扣?” “这样就很好,系扣也不错。”华婕声音充满了欣赏之情。 不系扣有些不羁,系扣的话就是禁欲系大帅比,都好,都好…… “你控制一下眼神,跟要吃人似的。”沈墨伸手便去捂她的眼睛。 他是很享受她目光一直追随他啦,但再这么看下去,他也会受不了的。 太炙热了! 跟蜘蛛精、白骨精、蟒蛇精、狐狸精们看唐僧似的。 “没办法啊,好看的事物,是人都忍不住嘛。”华婕摊手,“爱美是人之常情。” “行了行了,再夸下去我也不会借钱给你的。”他伸展了下手臂,感受了下衣裳的舒适度。 “谁要跟你借钱,嘿嘿。”华婕左边跨一步欣赏欣赏,右边跨一步欣赏欣赏。 真好看,真喜欢,真不愧是她买的衣裳,真不愧是她华婕的同桌! …… 半个小时后,沈墨一脸不高兴的坐在客厅窗下,劈着腿倒骑着椅子坐着,瞪她道: “买这么多礼物,你就是为了让我给你当模特?” 语气冷冷的,一副不高兴模样。 “真不是。我刚才不是看见你穿这身太好看了,忍不住想画嘛。”华婕举手发誓。 “狗屁,你就是想画画,才给我买的这身衣裳,我就是个工具人。”沈墨冷哼一声。 “不是啊。我当时看见这身衣裳,就觉得适合你才买的,当时真没想过要画。可是真的太好看了啊,这让画画的怎么忍得住啊。谢谢啦,我会快点画的。”华婕再再次解释。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咯?”沈墨还是不高兴,眉头皱卷的跟要打个麻花辫似的。 “就画一幅嘛,你别不高兴啦。”华婕挑眉扮乖,笑嘻嘻道。 “……”少年转眼盯了她一会儿,忽然开口: “那你过来抱我一下,我才相信你不是为了让我当模特,才给我买礼物。” 他故意压着声音,让自己显得特别冷静,心却砰砰砰乱跳,耳根也不自觉开始发热,好在他这次理发专门留了长鬓角,尚能遮一遮耳朵上娇艳的颜色。 “?”华婕愕然,不敢置信的盯住美少年清冷的眼睛。 他虽然口中说着这么撩的话,表情却酷酷的像在酝酿跟人吵架似的。 她猜不透他怎么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心脏也不自觉跟着狂跳,面颊也泛起粉色,羞涩而可爱。 沈墨目光在她面上飘忽,心口愈加的热。 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眼神像能戳穿他。 忽然之间,少年生出一中仿佛没穿衣服般的羞耻感,既怕她拒绝,又怕她嘲笑他,更怕她那双灿亮的眼睛,会看穿他的心事。 方才的冲动忽然变成了无穷无尽的后悔,直恨自己一时犯蠢,真是丢人。 他才要笑一声说句‘逗她的’之类话语挽尊,却见少女放下画笔,随即捧起画板开始寻找可以放置它的地方。 然后歪头朝着他笑道: “还有这中好事儿?” “?”沈墨先是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 下一瞬,他整张脸都红透了,先一步站起身,上前压住她额头,直至她起身: “继续画你的,我就逗逗你,考验考验你是不是觊觎老子美色。 “你瞬间上钩也太不矜持了? “整天脑袋里都在想什么东西? “才15岁就不学好,坐好了,继续画画。” “……???”华婕愕然瞪他。 啊! 说让她抱抱的是他,训她不矜持脑袋里都是有色废料的也是他! 沈墨是什么魔鬼? 少年又坐回去,抿紧了嘴唇望向一边,看也不看她一眼。 只是,面色却始终泛着红,仿佛身体里揣着个火球,快将他蒸熟一般。 华婕时不时盯一眼他脸色,明明面红耳赤的,偏偏一张怒容。 他到底想什么呢? 青春期男孩到底什么毛病…… 华婕一笔一笔勾勒出少年挺阔的肩,勾勒中山装衣领处露出的锁骨,勾勒他搭垂的漂亮手指,勾勒他伸展的长腿,和微微绷起的肌肉轮廓…… 少女并不知道,坐在那里的少年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都将沉浸在害羞、后悔、懊恼……以及生自己的气……等各中情绪之中,无法自拔。 …… …… “明天大寒,富云大厦过两天也要关门歇业了?”沈墨百无聊赖的坐着,有一句每一句的跟华婕聊天。 华婕面前的画纸上,中山装美少年的形象已经越来越清晰,细节也丰富到扣子上的每一个眼儿,和少年指甲上的光泽。 她抬头盯着少年的眉眼看了好一会儿,才道: “是啊,大华家具和小华家具开业后,我爹几乎就没歇过,这下总算可以休息休息了。” 这个年代过年还是至关重要的事儿,大商场赚钱这中事都要往后排,该休息就关门休息,不到初六绝不开业。 哪像后世超市就算放假,一般也要半天半天的开业,根本不可能一关门好几天。 资本家们舍不得钱,人类也越来越习惯想买就买无需等待的便捷。 “那明天你过来上课,到除夕那天再给你放假,年后你们全家要回老家,什么时候回来?”沈墨一边问,一边算计又要多久见不到她。 “嗯,我们会回一趟老家博克图,不过反正也不太远,我爹惦记做家具,估计也呆不了几天就回来了。具体时间定了,我再跟你说呗。”反正她现在也有手机啦。 少女改用细笔,悄悄在少年眸子里,勾了个小姑娘的影子,模模糊糊不着边际,但她自己看的出来。 挑起笑容,她美滋滋的砸了下嘴,仿佛悄悄调戏了少年般,窃喜。 大笔饱蘸水,调色后在少年身后抹开。 夕阳余晖透过别墅大窗洒进来,落在少年身上,与他背上的金光相连。 仿佛少年是从夕阳光辉中降世,坐在椅子上。 又像少年即将展翅,飞进余晖中展翅翱翔。 室内的昏暗,与窗外洒着金光的院子景观行程鲜明对比。 少年人明明坐在屋子里,可近景的家具却被刻意模糊处理,使画面有中诡异的空间错乱感。 像是画者强行扭转了物理空间原理,以此告诉观者,少年好像是坐在如笼的室内,实际上却置身在外,展翅可飞。 他是属于更广阔的天地的,小小房间根本撑在不住他的光芒和力量。 “那明天按照我的计划表,做初中开始的所有知识点的复习工作。”沈墨说罢又道: “后天我爹给你们上年前最后一课?” “是的,年后要初八才恢复上课。”华婕停笔将画往前推着看了一眼,一边又换细笔勾补细节,一边续道: “不过寒假期间是上三个半天的课,休息一整天。” 课程变得密集了不少。 “嗯,那我给你补课拔高,就选在画画课的另外半天。”他道。 “好。”她挑眉,“那我岂不是三天在你家,休息一天,再来你家三天吗?” “是的,你可以考虑上课的三天住在我家,反正有客房。”沈墨似乎说的漫不经心,余光却始终盯着她,手指扣着椅背,等她答复。 “可以吗?会不会太打扰了?”华婕挑眉,大冬天的来回奔波挺辛苦的,住在这边肯定更方便。 但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沈老师不会觉得打扰吗? “这有什么打扰的,我家大的很。”沈墨语气不自觉有些急,意识到后忙又摆出懒散模样,淡然道: “不然你每天来来回回,也太浪费时间了。 “住进来的话,晚上还能多学学习,画会儿画。” “有点不好意思。”她挠了挠头。 “总不能白白让你送这么多礼物,空房间给你住住而已,惠而不费。”他耸肩,皱眉问: “你还没画好吗?” “画好了。”她将半干的画调转过来,展示给他看。 沈墨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扭了扭头,走过来仔细打量。 “为什么每次你画我,都跟个大妖精似的。”他总觉得画中自己不像人。 跟他们平日写实画出来的画不太一样。 “这不叫大妖精,这叫仙气~”华婕白他一眼,有没有审美呀。 “啧。”他瞥她一眼,笑道:“我以为我隐藏的很好,没想到还是被你识破了,人类。” “……”华婕被他的不要脸逗笑,虽然忍不住撇嘴,却还是开口道:“大仙来凡间渡劫,也不说低调点,化形这么好看,不想识破都难。” 沈墨得意的拍拍她头。 “我要回富云大厦找我爹了。”她道。 “你自行车也没骑,我送你。”少年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回头道。 “这么好的吗?”她问。 “你一口气送这么多礼物,我还能知恩不图报?”他一步进了卫生间。 华婕将8开的画放在客厅晾干,在少年消失于厕所的瞬间,便忽然朝着楼上跑去。 她蹬蹬蹬跑到他房间,推门进去,拽着椅子拉到柜子前,踩着椅子就去摸掏被沈墨放在上面的《冰之魔物语》。 楼下,沈墨上完厕所发现客厅里没人。 怔了下抬头往上看,瞬间意识到华婕可能在他房间里。 脑内电闪,忽然想起自己卧室门后的挂历后面贴着华婕的杂志照,还有放了她照片的钱包也随意丢在床上。 心里咯噔一下,迈开腿拔足便往上奔,心跳疯狂如欲跃出。 冲进门的瞬间,少女刚从椅子上下来,正往衣服里面藏塞东西。 “你干嘛呢?”他一把将门推开,过于紧张用力,门砰一声响。 华婕被吓的一哆嗦,她就是把自己的书偷回家,他也不用这么紧张,这么凶? 沈墨往床上看了眼,钱包还好躺在那儿,显然没有人碰过它。 门在自己身后,大敞开的状况里,门后贴了啥根本看不到。 瞧华婕的呆样,也不像是发现了他门后乾坤的样子。 他终于舒了一口气,不行,晚上得把这些东西都藏起来。 放在随手可及的地方,太危险了。 “入室行窃!”他抱膀站在门口。 “没有!”她自己的书,自己带走,怎么能教偷呢? “撒谎,罪加一等。”他瞪她。 “这漫画本来就是我的,你先当强盗的!”她反驳。 少年忽然迈开大步朝她走来,华婕本能后退,终于被逼至墙角。 室内都是属于沈墨的味道,昏暗的房间没有开灯,只有夕阳余晖将两人照的朦胧。 她背靠着墙,目光从他身后的大床,挪向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瞪她的少年。 这家伙的气势太吓人了,即便觉得他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却还是忍不住心慌。 就像小白兔见到大灰狼,即便这是头好狼,改邪归正不吃肉了,也还是本能的战栗。 她抱紧了怀里的书,决定视死如归绝不退让。 沈墨低头见她表情倔强,一副威武不能屈的狠劲儿,忍俊不禁。 少女跟自己之间只隔了半步,她身高比他低一个头不止,如此自上而下望她—— 看起来她如此纤细,好像可以任他予取予求。 手在身侧搓了搓指,有点想做点什么,深吸一口气,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少年先是假装去袭击她肚子,仿佛要掏抢她塞进衣服里的书——藏的可真好,她知道他不会伸手去抢她藏在衣服里的东西,小土豆真狡猾。 华婕果然上钩,快速侧身躲开他的手,猫腰便要从他腋下钻过去逃走。 下一个动作,才是沈墨真正要做的—— 他似乎要拦住她,顺理成章的一捞,将少女拢在了怀里。 小土豆像只慌张的小鹿,在他怀里又撞又跳又扭,生怕他真的伸手抢她的书。 她真是把他想的太正面了,他哪里是为了什么破书…… 双臂不敢收的太紧,感受着小动物一会儿使劲儿推他手臂,一会儿下蹲想钻跑,一会儿又扭啊扭的想挣开,不一会儿就开始呼哧呼哧的喘。 沈墨忽然仰起头直视天花板,天色愈加的浑黑,头顶一片暗沉。 面颊热如烫铁,好在室内没有开灯,无人可以识破他的诡计和异样。 “我过年假期的时候看看呗,平时都好好学习画画,还不行吗?”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就像被猫捉弄的老鼠,压根儿不可能挣脱。 除非自己真跟他动怒,不然根本不可能抗争的了。 在她思考这本书值不值得自己跟沈墨小冲突一下时,沈墨忽然展开双臂,然后转身走到床边捞起钱包,迈步就往屋外走。 在他跨过门槛时,终于开口道: “放你一马,走。” 声音低低的,似乎还有一点哑。 “……”华婕挑眉,她居然抗争成功了? 哇,真难得,以他那个说一不二的霸道脾气,居然会让步。 抱着书,少女美滋滋跟着他出门,还非常讲礼貌的帮他把门带上了。 门关上的瞬间,挂历荡起,露出下方藏着的一张杂志照,少女笑颜如花,眸光明朗。 …… 到大华家具铺子里,沈墨脱了羽绒外套放新做的样板家具沙发上,跟华婕下楼去一楼门面铺子里帮华父搬家具。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大大小小铺子下行时,所有来往行人都忍不住多看沈墨两眼,甚至还有的小姑娘一边走一边回头。 宽肩窄腰大长腿的少年身材,优点被中山装到放大,加上俊美无匹的长相,和清冷淡漠、过于英气凌然的气质,哪怕在帅哥不少的北方,也显得太过出挑。 难怪无论大娘大婶还是年轻小姑娘,都流露出欣赏之情。 好看的男孩子,哪有人不爱看的。 两人快走到二楼时,甚至还被一位阿姨拦住问衣裳哪里买的,说想给自己儿子买一套。 “……”沈墨板着面孔直接绕过阿姨走了,华婕忙礼貌答一句“北京买的”,这才匆匆跟上。 “看!我有眼光,买的衣裳所有人都觉得好看,回头率简直爆表。”她洋洋得意道。 “……”沈墨回头瞥她一眼,拽拽道: “我就是穿一身丐帮八袋长老专享破衣裳,回头率也一样。 “认清事实,人们回头看的不是衣裳,是,我。” 少年行步如风,背脊直挺如松。 昂头阔步前行时,如骄傲又威武的军人,充满了男性阳刚的魅力。 “……” 华婕望着他背影,忍不住偷笑他臭屁。 心中却又不自觉浮现出两个成语: 龙行虎步,器宇轩昂。 第93章 角色扮演 华母自行车上左手把上挂着为了过年准备的瓜子和各种华婕喜欢吃的糖, 右手把里挂着两只去了毛的白条鸡,车筐里放着两只羊腿和一块儿牛腱子揉,后车座上还夹着一箱冰砖和雪人。 她才在家门口停下, 自行车支在一边,钥匙插进院门里,隔壁老边家的门就打开了。 边母走出来, 拎着一筐鸡蛋和自己灌的两根猪血肠,笑着道: “来,妹子,这个给你。” “哎?嫂子太客气了。”华母一手接过,有些不好意思笑道。 “客气什么, 你家闺女给我买那围脖, 咱们劲松市都买不着, 过年戴正好,我贼喜欢。这鸡蛋咱家自己养的鸡下的,血肠也是我下午才灌的, 拿着吃啊。” “诶?”华母挑眉疑惑, 边母已经拍拍她的手臂,转身走了。 隔壁的隔壁老周家似乎也听到了小巷子里的声音, 边母进门后,周母也推开门, 喊道: “哎,小苏你等会儿。” “哦。”华母将鸡蛋和血肠放回屋里, 才走出来就见周母走过来,手里拎着一把呲花(烟花)和一桶榛子: “来,你周哥昨天买的呲花,太多了, 正好给你们点。” “嫂子,不用,你自己留着玩儿留着吃呗。”华母不好意思的面颊飞红,咋回事啊? “拿着拿着,哎呦,你才真是养了个好姑娘啊,又会赚钱,还懂事儿。”周母将东西塞进华母手里,羡慕的拉着华母手臂直念叨。 这时老肖家嫂子也闻讯而来,抱着半箱苹果半箱橘子蹬蹬蹬跑过来,直接放在了华婕家院子里: “红富士苹果,吃不了就煮水喝。这橘子也可甜了,橘子皮放锅台上一烘,满屋子清香。” “嫂子你——”华母挑眉看看周嫂子又看看肖嫂子,受宠若惊。 这时,住在另一头的乔家媳妇才买菜回来,瞧见华母站在院门口,兜里拎着的一袋子灶糖、花生糖、虾糖,还有一个猪肝一袋鸡翅中,也塞进了华母手里。 “???”待几位嫂子回家后,华母站在院门口,将自行车推进院子,一边卸东西,一边迟疑。 闺女这是又干啥了? 咋感动的一排嫂子们欢欢喜喜送东西的? 搞的她都不好意思了,这也太受欢迎了…… 终于将东西全整理在院子里,零下几十度的室外,是天然的冰箱。 拎着不能冻的东西进屋,她才想把猪肝什么的放桌上,就见桌面上码着一堆东西,除了衣服裤子外,好像还有鞋盒等各种礼盒? “???”华母手里东西放地上,洗手擦干后走到桌边,又探头往卧室里看,便见床上还有全新的床上四件套和几件似乎是装衣服的大礼包袋子。 她舔了舔嘴唇,望着如山般的桌面和主卧大炕,转身拿起电话往大华家具打去。 又等了好一会儿,华父才来接电话。 “啊,都是闺女给你买的东西,衣服裤子鞋子,穿的戴的用的,你可以先收拾收拾,我一会儿就回去了,大概四十多分钟……” 华父后面的话,华母根本没听到。 什么他几点回家之类的,哪还有人关心啊。 “!!!” “???” “!!!!!!” 这……全是闺女给她买的礼物??? 这比她过去三十九年收到过的礼物还多? 她自己买过的衣裳全加起来,是不是都不如闺女给买的这些贵啊? 不等华父讲完,她啪一声挂断电话,走到桌前,先拆开了一个鞋盒。 鞋盒超大超长,里面静静躺着一双及膝的皮靴。 她在铁路浴池工作,平时能看到许多来洗澡的有钱人,只有那种最有钱又最时髦的女的,才会穿靴子。 但她们穿的靴子,好像也没有这一双漂亮。 触手皮子柔软,闻起来也没有皮革的臭味。 深褐色的皮质光泽好看,一看就特别贵特别上档次。 她迫不及待坐在椅子边,脱下脚上已经穿了有些年头的旧皮鞋脱掉,把靴子套到裤子外。 真好看…… 她又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儿,虽然皮鞋有几厘米的小根儿,但踩着一点累的感觉都没有,设计的太舒服了。 她站在门边,抿着唇感受着被皮靴包裹着的腿和脚的感觉。 这么好看的鞋,能穿着上班吗? 那也太惹眼了? 她一向都挺老实低调的,忽然成为所有人注视的焦点的话…… 才这样想着,她又看到了放在桌面上的一个袋子。 掏出里面的东西一抖,是一条带流苏的过膝裙。 真好看…… 迫不及待脱掉裤子,套上中裙,她摸了摸自己屁股和腰身,还行啊,这些年虽然老了不少,但倒没有胖太多,居然还穿的上裙子。 屋子里反正没人,她抿着唇转了个圈。 低头看着裙摆扬起,她面颊忽然红了起来。 跟个大姑娘似的,也太害臊了。 她闺女这眼光……是要把她打扮成时尚女郎吗? 自己都当娘好多年了,手也粗了,一向不咋过于打扮,真没想过穿的这么臭美。 她又穿着裙子和新皮靴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儿,才回来继续整理桌子。 于是,又发现了别的裤子和裙子,还有小毛衣、小衬衫、小开衫等各种衣服。 华母不厌其烦的试穿,发现这些衣裳都既适合她的年龄,又特别合身好看。 穿一件,叠一件,桌面被清干净,原本有些空的小衣柜瞬间满满登登。 她穿着女儿给买的大衣中一件红棕色的过膝貂绒掐腰大衣,坐在桌边拆手机和围脖、手套等礼物。 闺女甚至还给她买了新年穿的袜子、秋衣等物,就像过年时,母亲会给女儿置办的衣物一般。 整理着,整理着,她忽然抹起眼泪。 也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兴奋的,亦或者是感动。 眼泪嗒嗒往下掉,她明明在笑,怎么却眼泪流不停呢? 忽然想起小时,她是家里的老小,原本该是受宠的,奈何她是个闺女。 而且父母一生有6个子女,三个女儿三个儿子。 最受宠的是大女儿和小儿子,华母这个小女儿,似乎是有些多余的存在。 她才十几岁,就跟着二姐上山采树枝捡别人家种地剩下的小土豆,背着箩筐漫山遍野的走。 高中明明学习很好,但因为三个哥哥要上学,她只能辍学。 二姐去外地打工的时候,她原本也想跟着去,但那会儿大姐出嫁了,家里没人帮妈妈做饭干活,就还是把她留了下来。 她要一边帮家里种地养猪做饭,还要去铁路上卖货上班。 幸好后来二姐悄悄给她寄钱,让她去学了会计,那会儿她拿着钱报了夜校,家里人都不同意,让她把钱要回来。 那是她第一次作为小女儿咬着牙不听话,也是她人生做的最对的事之一。 从小到大,她没穿过新衣裳,永远有哥哥姐姐穿旧的衣服鞋子给她吃。 家里最好吃的肉是哥哥们的,最重的活却要她和二姐干。 结婚时父母看不上丈夫,觉得他家里穷,公公还卧病在床。 她出嫁时相中了一件大衣,父母死活不给买,丈夫气的在新房门口抽烟,咬着牙把存款拿出来,花了700多买了那件皮大衣,那是丈夫半年多省吃俭用的存款。 这些年日子苦,她尽量不去回想小时候的事儿,也不不愿意跟那些日子过的富裕的人比。 她和华兆元夫妻俩勤勤恳恳的,虽然日子过的拮据,但总归是在走上坡路,终于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终于在劲松这个城市安了家,终于还清了买房欠的钱,终于开始有存款…… 现如今…… 她的闺女居然开始宠她了。 给她买大衣,给她买包买围巾,给她买新年穿的新衣裳,还给她买手机买化妆品。 女人哪有不喜欢这些东西的,她只是明白自己穷,从来没拥有过,所以从不奢望而已。 可现在,她好像什么都有了。 还远比敢奢想的多的多的多…… 她怎么这么有福气呀? 她竟然这么有福气吗? 正哭着,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 华母忙抹去眼泪,转头便见是这一条街最另一边的一位嫂子。 也是邻居五个嫂子里今天唯一没给她送食物的一位。 “哎呦,嫂子。”华母忙去开门。 “我见你院门没锁,敲了下没声,我就进来了。”冯嫂子一进门,就见华母嘴上抹着番茄色的红嘴唇,头上戴着个漂亮的呢绒帽子,套着貂绒大衣,穿着白色小毛衣,配一条黑色呢子裙,脚上还穿着一双包踝小皮靴。 这打扮的跟要去见美国总统似的……也太漂亮了? “哎呦,这一身咋这么好看啊?你闺女给你买的?我刚才就听老边他们说华婕给你们买了老多礼物了,哇,这眼光也太厉害了。 “得老多钱了?哇,貂绒真好摸。这狐狸毛的领子?” “哎呦,我刚试穿忘脱了。”华母不好意思的脸涨红,忙将貂绒大衣脱了,这才觉出热来。 “你这眼睛咋还红了呢?哈哈哈,发现自己太好看了,给漂亮哭了?哈哈哈……你是心疼钱呢?还是给感动的呀?”冯嫂子瞧着她哭的鼻子眼睛通红,拍着腿忍不住的笑。 吓的欢欢转身就钻回狗窝里了,探着头不明白,这些人类为啥动不动‘自残’,这狠拍大腿的动作,它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就忽然想起好多事儿。”华母不好意思的起身给冯嫂子倒水。 “别忙活了,我家不是有亲戚在南方吗?给邮了不少腊肉,这给你拿了一条腊肉,一条腊肠。你过年煮了给老华和孩子吃。”冯嫂子说着站起身就准备走。 可她忽然瞧见了主卧床上的另一堆礼物,和敞开的衣柜。 “哎呦,都是华婕给买的?”冯嫂子挑眉。 “……嗯。”华母也站在卧室门口,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裙子。 “啧啧……真是……太会生,太会养了。”冯嫂子羡慕的声音都软了,完全没有了刚进门时哈哈大笑拍大腿的豪迈。 “连我也吃惊……”华母感叹。 冯嫂子站在门口酸够了,这才告辞回家。 一进家门,她就冲进了儿子屋里,从冯俊桌上一把抄起他正看的《大唐双龙传》。 “又看这些小说!开学就高三下半年了,还有心思看闲书?!你是保保能考上大学啊?还是准备高中毕业了去学美发?”冯母将书往自己腰间一压,怒声便骂。 “???”冯俊愕然望着跟要吃人似的亲妈,完全回不过身来。 他念市二中,一学期都住校,刚放假这两天母亲明明每天喜欢他喜欢的不行,昨天还说放假了看两天闲书休息休息挺好的,今天咋就完全变样了? 而冯俊不知道的是,今晚不仅冯母发飙,这条巷子里住着的人家,除了华婕家,每家母亲都气不顺。 各个看自家儿子不顺眼,有事儿没事儿都要挑挑毛病。 快过年了打儿子,闲着也是闲着。 直到睡觉时间,进被窝了,母亲们才终于在黑暗中,于叹息里道出她们的虐子真相: “唉……你说说咱家儿子,咋就没像华婕似的,有才华,能赚钱,还那么孝顺呢? “我真是越想越生气……怀胎十月生个儿子,还不如放个屁痛快。” “……”当爹的能说啥? 他们今天也正羡慕着,想要个闺女呢…… …… …… 20号一早,华婕一家早早出门。 华母单位已经放假了,她今天下山是要去市里买最后一批年货,听说边姐她们都还没把年货备齐呢,她说不准能争取当第一个备齐所有年货年礼的勤快媳妇。 为了主妇的荣誉,她大早起床便开始拟购物单,绝不允许自己漏买东西。 华父还要去一趟大华家具,后天富云大厦关门,但明天两个看店的小姑娘就要放假回家了,今天得把店里的好多事处理处理,新组装上的家具也尽量赶在年前送完。 华婕则是坐爸爸的车去沈老师家,沈墨今天给她定了年前复习计划,为了两年半以后的高考,她现在就要开始特训了。 …… 华婕敲门,来应的是赵孝磊。 今天他买了对联、红色的袜子秋衣秋裤沈墨的,以及瓜子、糖果和各种口味的方便面—— 这是他给沈老师买的基础款年货,也是为了防备沈家父子俩在阿姨请假的年关被饿死在家里。 “磊哥来的好早。”华婕笑着招呼。 “过来送东西,顺便给沈老师和沈墨买了早点。”赵孝磊带着华婕进屋,就见沈墨正坐在餐桌上朝门口探头探脑。 华婕跟沈老师和沈墨打招呼后,很自觉的背着书包蹬蹬蹬上楼,去书房乖巧等待小沈老师吃完饭过来给她上课。 华婕一坐在桌边,便发现沈墨将她期末考试做错的所有题目都拎出来了。 错题的核心考点,同类题型,延展题型,各搜集了一堆,摆在桌上给她做。 华婕从书包里掏出笔直,很快便沉浸在课本中开始埋头书写。 沈墨吃完饭后悄悄走进书房,他先站在门口盯着她瘦削的背影望了一会儿,才绕过书桌,坐在她对面,默默看他的书。 每当少女停笔凝神时,他总会抬头看看她,然后绕到她身边,给他详细讲解。 待她搞懂后,他再绕回去坐下继续看书。 阳光从他身后的大窗外打进来,洒在桌上。 屋子里只有奋笔疾书和翻书页的声音,沈墨时不时闭目沉思,再睁开眼时,总能第一时间看到少女的身形。 忍不住理解了所谓的‘岁月静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人生很长,年少时两个人对坐着读书学习,并不是难事。 等他们长大以后,不知还有没有这样的时光。 成年人们似乎很难坐在一块儿一起读书学习,回到家的时间,多是各忙各的,即便是看电视,也看不到一起? 年少的沈墨,忽然开始思考起‘未来’这个宏大的问题。 又坐了一会儿,他默默收起手中的《唐诗三百首》,转身从书架上找了一本《庄子》,研究起中国古代的哲学思想。 华婕一个小时也没能做完沈墨给她出的所有题,桌上小闹铃忽然响起时,她抬头看了一眼,见沈墨将之按停,然后伸手捧杯喝了一大口水,准备继续写。 沈墨却伸长手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 “?”华婕抬头。 “现在是休息时间了。”他站起身,扭了扭脖子,然后道: “走,下楼跟我去客厅打会儿游戏。” “?”她愕然,“我还有几道题没做完,等我写——” 她话还没说完,少年已经绕过长桌走到她跟前,提起她手中的笔放在一边,戳了下她肩膀和脖子后面,问道: “不酸吗?” 少女扭一扭脖子,“还行。” “走了!”他有些不耐烦的拍拍她肩膀,“长时间伏案对眼睛、脊椎都不好。” 华婕一听到‘眼睛’两个字,瞬间惊醒,当即做起眼保健操。 “……”沈墨。 … 10分钟后,华婕和沈墨坐在了客厅电视前。 一人一个手柄,打起魂斗罗。 连续十几次都是沈墨在前面矫健冲锋,华婕在后面拖后腿丢命后,他们改玩起水管兄弟。 同样的状况再次重现,又过了十多分钟后,两人开始玩小蜜蜂。 当这种小游戏华婕也被虐的要死要活后,沈墨忽然开始怀疑,玩游戏机对她来说,到底是不是放松娱乐。 半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找到了可以一起玩的久一点的游戏——坦克世界。 沈墨在外面征杀,冲刺屏幕上方的三个地方坦克生成点,很快便吃五角星吃成了顶级坦克,所向披靡。 华婕在家守老巢,收割沈墨漏掉的杂鱼。 在沈墨的战略统筹和指导下,华婕虽然偶尔有牺牲,但总算能跟着他的脚步玩出些乐趣,并飞速沉迷起来。 直到被少年放在茶桌上的小闹铃再次响起,华婕简直不敢想象她居然已经在沙发上玩了1个小时游戏。 “再玩半个小时。”她眼睛盯着屏幕,跃跃欲试的申请。 沈墨拍了拍她的头,将游戏手柄抢走。 “一直盯着电视屏幕也对眼睛不好,而且休息的差不多了,你该画画了。” “……”华婕抿着嘴唇,依依不舍的放下手柄。 当学生好可伶,好想一直玩游戏啊。 原地再次做过眼保健操,她的瘾头终于稍退。 于是又钻进沈老师画室里,找到放在画室里的画板,准备画画。 沈佳儒正站在一张两米长的油画布前,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他用速写纸画好的6幅水彩草图,然后再用铅笔于画布上面勾上两笔。 他的新创作,已经开始了。 收笔转头看一眼华婕,沈佳儒忽然开口: “8开纸已经画了几个月了,你想不想开始画4开纸试一试?” 纸张加大一倍,难度增加可不止一倍。 华婕眨了眨眼,惊喜问: “老师我可以开始画4开了吗?” “试试,大画板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在柜子前面立着,先画一张4开素描,我看看你的大纸张的处理能力,再决定什么时候开始画大尺寸水彩。”沈佳儒指了指柜子。 “谢谢老师。”华婕立即放下自己的小画板,走到柜子前,拎起大画板掂量了下,瞬间觉得自己是个即将开始弹大提琴的小个子少女,特别酷。 “如果你达到可以画4开水彩的水平,我这一面墙的东西,你就可以随便用了。”沈佳儒指了指一整面墙的储物柜。 “?”华婕疑惑的睁大眼睛,什么? 沈佳儒走到柜子前,依次拉开四个抽屉。 每个抽屉一米宽,四个抽屉四米多宽,礼貌装满了各种国际大品牌的水彩颜料——日本的、美国的、法国的应有尽有。 而且囊括了这个年代能收集到的所有颜色! 画画的人没有不喜欢这东西的,华婕简直像看到钻石宝藏一边激动。 “天啊!”她瞠目结舌,喜欢的头皮发麻,眼睛简直无法从这些颜料管里挪开。 “……”沈佳儒露出微笑,他想要看到的,就是华婕的这个表情。 炫耀的心满意足后,他又拉开下一层抽屉。 里面是各种固体颜料和矿物颜料,有的是透明的,有的是不透明的,可以囊括各种画法。 除了这些颜料外,还有各种水彩画调配制剂、媒介,包括制造各种水花效果的化学制剂,以及留白胶、纸胶带等等。 华婕这会儿已经完全麻爪了,这么多好东西,即便是在后世自己也不可能一口气买这么多。 更何况是在这个年代,能看到如此齐全的收藏。 沈老师也太舍得下血本了,而且从国外买来这些东西,凑齐凑全不断更新,一定超级不容易。 “等我可以画4开水彩,这些都给我用吗?”华婕简直快要流出激动的泪水。 “这一面墙柜里的所有东西。”沈佳儒一边点头,一边又打开了柜门。 柜子里放满了各种纸张,阿诗粗纹、细纹、中粗纹,300g的、400g的、200g的应有尽有。 不止如此,还有各种纹理奇特的特殊水彩纸张,特殊形状的纸张,以及奇特品牌的。 还有小尺寸的速写水彩本,以及带底色的水彩纸,罗的满满当当。 另一个柜子打开,里面装满了各种毛笔。 大的,小的,超大的,极细的…… 还有狼毫笔、羊毫笔,以及稀有的松鼠毛水彩笔,貂毛水彩笔,扁头的、圆头的…… 甚至还有沈佳儒自己制作的毛笔。 除此之外,各种调色盘、小箱子、调色筒、裁纸刀等等工具一应俱全。 华婕面对着这些东西,仿佛见到了最爱的玩具的孩子,眼睛都在放光。 她可以在这个画室里,面对这面墙玩一年都不带厌倦的! 画画的人,对于画材的热爱,是疯狂的。 除了金钱外,没有什么能阻挡她。 她要用! 她要用最短的时间,得到沈佳儒的认可,开始画4开尺寸的水彩画!!! 谁也别拦着她! 接下来的时间里,华婕坐在画板前,2b到6b铅笔挥舞到飞起,画画跟练剑似的,杀气冲天,无人可挡。 但1个小时之后,沈墨准时来敲门。 画画满一个小时了,该做眼保健操休息了。 非常具有时间观念和规划性的沈墨,也是无人可挡的。 华婕流着泪被沈墨拖出画室,一边往外走,还一边回头朝着画板伸手。 我想画画,让我画画,呜呜…… 沈墨押着她双肩,把她推到门口,羽绒服往她身上一裹,将包成粽子的华婕带出了别墅。 “去哪儿啊?”华婕将手臂伸进羽绒服袖子,拉好拉链,转头问他。 “画一个小时,手臂脖子都僵了,散散步,顺便买肉买菜,中午由华婕大厨亲自做一桌。”他拍了拍她背。 “……”华婕。 她有种小时候被父母管的既视感。 中午四个人一块儿吃了顿家常菜。 大葱炒羊肉片,干煸豆角,以及醋溜白菜,还有蒸的嫩嫩的米饭,香喷喷饱足。 饭后华婕想要继续玩坦克世界,结果又被沈墨拉出去散步。 “饭后一百步,活到九十九。”沈墨如是说。 “……”华婕怀疑他这是在带她演练养老生活。 散步回来睡半小时午觉,起床后继续学习,然后休息,然后画画,沈墨规划的明明白白,简直是军事化管理,一分一秒都拿捏的准准的。 晚上父亲开车过来接她,回家路上,华婕望着窗外小城一掠而过的冬景,回想这一天。 她怎么觉得沈墨很享受掌控和管理她的生活呢? 他是不是在玩角色扮演啊? 扮演爸爸??? “……”呃…… 第94章 是弟弟吗? 除夕这天太阳很足, 头道街家家户户都起的很早。 华婕家小巷子住的邻居们,除了劲松市有长辈亲戚的三家,直接去父母家过年, 剩下的周家和边家就聚到一块儿过年。 三家人全到中间住的边鸿家,他们家客厅大。 大圆桌一摆上,瓜子、糖、各种零食和烟放一圈儿,跟结婚吃席的排场似的。 下午时,家常凉菜、炒花生豆这种不怕放的菜就已经摆上桌了。 三家媳妇各展所长,做锅包肉的, 顿大骨的, 熬鸡汤的, 炸肉丸的,各自在家忙活,就等着晚上到点, 从自家厨房开始往老边家大圆桌上上菜, 可不能掉链子。 华婕撸胳膊网袖子非要也做个拿手菜, 被华母按着脑袋推出厨房, 让她看电视去。 看个屁的电视啊, 周叔叔、边叔叔、她爸爸以及三缺一凑数的周维哥正在她家客厅打麻将呢,叮叮当当的吵的要命。 她干脆跑去隔壁跟边鸿打游戏,可惜边鸿没有沈墨玩的好,完全带不动她这个臭手,俩人玩坦克世界都不断团灭, 大过年的气氛十分惨烈。 后面只得作罢, 一人抱一把瓜子坐在沙发上看起电视。 手机忽然震动,华婕捞过来一看,果然是沈墨: 【干嘛呢?】 这种无聊的开场白, 但凡关系差一点点,她都不会回。 看在他长的那么好看的份儿上,给他个面子。 【在隔壁看电视,猫捉老鼠。】也实在是没别的什么可看的。 【那个每天跟你一起上下学的男生家?】沈墨速回。 【对啊,我们三家邻居一起过年,男人们打麻将,女人们大展身手,孩子们看电视。】华婕。 边婶家还有个哥哥叫边潮,不过当兵不在家过年。 这一回沈墨没有立即回复,好几分钟后,她手机才再次传来震动: 【真好,这才叫过年啊……】 华婕盯着屏幕,莫名读出几分哀怨可怜气。 她想了想,回复: 【你和沈老师在干嘛啊?今年怎么过年呀?年夜饭吃什么呢?】 【他在画室,我早上吃的方便面,中午吃的方便面,晚上应该还是方便面。没什么好过年的,昨天什么样,今天什么样。】沈墨。 “……”华婕微微皱起眉,忍不住有点心疼。 老师赚那么多钱,但在这个一到过年所有铺子都关门的小城市里,新年仍过的这么凄惨…… 还有沈墨……他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抿了抿唇,她站起身放下瓜子,转身跑出边鸿家。 回家后她站在爸爸麻将桌边呆了一会儿,才开口问: “爸,沈老师和沈墨在家吃方便面……” “啥?”华父一个红中拍出去,转头看向华婕,眉头瞬间皱起。 不等华婕将后面的话说完,就对边父和周父道: “我闺女学美术的老师,媳妇死的早,带着个儿子过年,俩人在家吃方便面,你们介意不介意?要不把人家俩喊过来一起吃个年夜饭?” “你喊,多两个座位而已,我家放的下。”边父自打跟华父认识后,俩人一起办啥事儿都听华父的,这会儿也不例外,立马积极响应。 “那正好,周维这麻将打的臭死了,快把他老子赢的钱全输没了,华婕那厉害老师会不会打麻将?让他过来把周维替下去。”周父一个三筒打出去。 “胡了!”周维二话不说,对自己亲爹也丝毫没客气,门清单吊,赢的还不小。 “你个不孝子!”周父一拍桌子,转头对华婕道:“快给你老师打电话,立马来,我快忍不了这小子了。” “哈哈哈哈!”边父一边推牌一边哈哈大笑。 “去,给沈老师打个电话,让他来的时候带点零钱,打1毛钱的,别带太多大票票。”华父一边搓麻将,一边叮嘱华婕。 “……好。”华婕应声。 电话打完,半个多小时后,沈佳儒便带着沈墨安全抵达。 沈佳儒被按在麻将桌边,有些不好意思道: “我不太会打。” “我教你两把。”沈墨毫不客气的坐在亲爹身边。 诱惑华婕邀请他们父子俩来家过年成功,他现在正高兴呢。 “……”沈佳儒盯了一眼儿子,没吭声,开始摸牌。 他的确不太会,连摸牌的规则都不咋明白。 沈墨坐在他后面,不管的耐心讲解,相比自己这个只会画画的亲爹,他是个除了画画什么都会的小天才。 结果,接下来几局下来,沈佳儒的新手好运配上沈墨的聪明脑袋,父子俩联手,把华父他们三人赢的嗷嗷直叫。 周父直后悔答应了喊沈佳儒来打麻将,他已经快输干了。 “沈墨,咱们去隔壁斗地主,带上边鸿哥。”华婕实在看不下去,拉着沈墨就往外走。 沈佳儒瞧见儿子站起身,第一次对沈墨流露出不想对方离开自己的依赖之情。 少年拍了拍亲爹的肩膀,给了一根‘你可以’的眼神,毫不留恋的跟华婕走了。 接下来的一下午时间,沈佳儒又将方才赢的钱全输进去了,带来的零钱都险些不够。 周父总算开心了,快乐道: “沈老师,输点钱不亏。你就当交伙食费了,我媳妇和的饺子馅一绝,一会儿保准让你吃的满意,哈哈哈哈……” “……”沈佳儒淡定笑笑,虽然输的有点生气,但大师的气派绝不能失! 另一边沈墨赢的华婕要咬人,边鸿也抿着唇,心里直懊恼。 边鸿妈妈喊开饭时,边鸿和华婕还不想撒手,输的人总是想翻盘。 沈墨却特别痛快的站起身,他拍了拍自己赢的钱,收进兜里提前准备的红包,往华婕面前一放,笑着道: “拿着,压岁钱。” “……”华婕挑眉诧异,随即意识到他又占自己便宜,桀骜道:“收回你的臭钱!” “哈哈。”沈墨毫不客气将钱收回。 三个孩子站起身,开始帮着大人们搬椅子挪凳子上菜布桌,一时间吵吵嚷嚷热闹非凡。 沈佳儒站在人群中,有些茫然的看着大家来来回回,仿佛每个人都知道在这样的场合里该做什么,只有他像根木头。 在画展中谈笑风生,于画画人群中来去洒脱的男人,突然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直到华父拉着他,将他按在自己身边的座位上,沈佳儒才回过神来。 朝前一看,满桌东北名菜,达赉湖大鲤鱼、小鸡炖蘑菇、东北乱炖、杀猪菜、酸菜炖粉条、酱大骨、蘸酱菜、锅包肉……应有尽有。 他才捏起筷子,还没想清楚先吃哪道菜,周父已经笑着举杯道: “沈老师,咱俩一个坐鱼头指着的位置,一个坐鱼尾指着的位置,来喝一杯!” “啊……”沈佳儒愕然,隐约记起家乡似乎的确有这样的酒桌风俗。 华父知道沈老师不能喝,便只给倒了多半杯啤酒。 沈佳儒点了点头,捏起酒杯准备跟周父碰杯。 这边还没碰上呢,华婕已经夹起一块子土豆丸子,将一杯牛奶放在沈老师面前,低声道: “先垫一下肚子再喝,喝完了立即喝牛奶。” “哎呦,我们的小华婕还挺知道心疼老师的,哈哈。”周父忍不住调笑,随即爽快道: “沈老师快先吃两口,不然胃里烧得慌。” “……”沈佳儒左手举着杯子右手夹起土豆丸子两三口下肚,心里肚里都暖暖的了,才与周父碰杯。 两人干掉杯中酒,除夕年夜饭正式开始。 “来,沈老师吃鱼。”华母笑着夹了一筷子鱼肚子最好的肉给沈佳儒。 “沈老师吃酱大骨,我媳妇做这个也拿手。”周父热情道。 “沈老师别客气,就当到自己家了,吃锅包肉。”边婶笑着招待,“叫沈墨是?这孩子长的,多好,来,你也多吃点。” “沈老师吃苞米不?” 一桌子人面对沈佳儒这个客人都格外热情,不一会儿功夫他碗里就已经满满当当什么菜都有的。 沈墨也受到如此贵宾级待遇,埋头忙吃不休。 一顿饭吃到一半时,晚8点到,春晚开始了。 歌手孙悦和陈晓东,携歌舞《今天真好》,热热闹闹掀开序幕。 沈墨转头看电视,余光正与坐在华婕另一边的边鸿对上。 他不动声色的与对方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不着痕迹的将自己手臂搭在华婕椅背上。 宣誓主权的意味无比明显。 坐在另一边的周维看了看边鸿,又看了看沈墨,抿唇忍俊不禁。 他又将目光落在事件核心人物华婕身上,却见少女对此毫无所见,正埋头专注与一条鲜羊手把肉作斗争,吃的嘴角都是手把肉的芝麻韭菜花酱蘸料。 “……”周维默默叹气。 那俩男孩子争个屁啊,人家小姑娘还处在就知道吃的人生阶段呢。 …… 饭后,一群人围着电视一块儿看春晚。 小品《卖拐》把大家笑的前仰后合,笑声中,室外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烟花声音。 到大家不爱看的歌舞剧时,华父带着周维华婕等人出门放炮竹。 沈墨抱着膀站在华婕身边,转头望着远处房顶炸开的礼花,拱了下她肩膀:“看。” 华婕转头,瞬间五彩光晕映了满脸,不自觉露出痴痴呆呆的笑容。 当又一个烟花炸开,华婕转头对沈墨说: “沈墨,希望你2001年能变得更开心,更幸福。” “……”少年目光望着烟花,喉结滚动了下,低声道: “男人追求的东西,不应该是幸福。” “???”华婕挑眉,连烟花都不看了。 “那是什么?” “是责任,还有征服天下。”他终于垂眸望向她,低声问: “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可以一直快乐的画画,作品也得到更多人的认可。”她笑道。 “这有什么难的吗?”他撇嘴,这还需要许愿吗?浪费许愿机会。 “当然难了,画画路上有多少人真能画一辈子呢? “就算小时候有过一些成绩的,达到一定程度便触及天花板,再也无法突破。 “最后卖不出画,只能做设计,或者改行的,也不在少数。 “我也不知道我能走多远,尤其是水彩画,到底能在市场上得到多少认可。” 年后画展将是第一次她的画跟众多风格各异的画放在一起供人挑选,如果她三幅画一幅都没卖出去,她要如何面对这个坎坷,如何选择后面的路呢? 她每天都在思考着未来,时而充满期待跃跃欲试,时而心惊肉跳充满恐慌。 “……”沈墨抿住唇,没有接话。 一个人追求梦想的路上,一定会有起起伏伏。 他爹因为有许多许多存款,所以这几年虽然在瓶颈期一幅画没有画出来,没有收入,但仍能过的很舒服。 但对于其他年轻人,刚刚开始追梦的人,又能扛住多少挫折呢? 华婕父亲的铺子刚起步,现在赚的不错,不知道未来生意能不能更好。 3年高中,4年大学,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或许是很长时间。 可对于未来一整个人生来说,又太短了。 当她进入社会起,就要开始面临‘赚钱’‘工作’的压力。 那时候起,她的抗压保障是什么呢? 靠华父的家具铺子吗?她愿意让老父亲来承受家庭全部压力,辛苦工作撑在她的梦想吗? 沈墨望着远处此起彼伏的烟花,耳边听着各色炮竹的声音,对自己的未来,忽然有了些想法。 他一向对自己将从事什么工作,长大后过怎样的生活毫无并没什么期待,但面对少女的笑容,他好像有动力了。 少年淡淡笑笑,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头。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在心里向她做了了承诺。 这小东西,整天在他面前笑,跟他阐述自己对画画的执着和爱,就是在给他洗脑? 他对她这么好,让那些天天给他写情书的人知道,莫不是要嫉妒成狂。 偏偏小土豆这个蠢东西,还在那儿傻乐,都不朝他摇尾巴表忠心。 还不如狗子欢欢会撒娇。 正这时,边鸿将点燃的小呲花递给华婕,沈墨眼疾手快截胡。 然后转手就拉着华婕往巷子外通往大山的空地跑,一边跑一边道: “走,去那边雪地里放呲花。” “……”边鸿默默垂下手,瞧着被拉走的华婕背影,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这个年过的真糟心,为什么要把沈墨拉来一起过年? 周维走到边鸿身边,拍拍小老弟肩膀,笑道: “论追妹子的主动性、攻击性和心机,你可都差太多了。” 边鸿转头看一眼周维,眉头锁起,有些羞恼的转身回屋继续看春晚去了。 周维看看边鸿背影,叹口气,这么容易打退堂鼓,难道还让妹子自己投怀送抱啊? 华父放好鞭炮,转头找闺女发现不见了。 再往巷子外一望,原来是被沈墨拐跑了。 只见巷子那头空地处,华婕双手举着呲花等待,沈墨正快速堆雪人。 堆好后,少年接过呲花,插在雪人身侧,雪人于是拥有了两个会呲火焰的手臂,如同一个雪人魔法师。 “哈哈哈……”华婕被逗笑。 沈墨掐着腰站在边上,欣赏自己的创意作品。 “……”华父抿唇转头看了眼沈佳儒。 两位父亲默默对视,都没有讲话。 但沈佳儒却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仿佛自己家儿子干了什么大坏事儿一样—— 比如偷了别人家的传家宝,还是当着别人家家主的面儿。 晚风夹着雪花,将巷子那头少年人的笑声卷进两位父亲耳中。 华父伸长手臂,从房檐处掰下一根冰溜子,在门框上砸碎,招呼沈佳儒回屋嗑瓜子打牌看春晚。 “……”沈佳儒。 你招呼我进屋就进屋,砸冰溜子算什么意思? 沈老师又望了眼华婕和沈墨,这才跟着进了院子。 一向专注画画的男人,第一次开始为别的事操心。 …… 除夕晚大家一块儿打牌聊天喝酒到0点,一齐守岁。 钟声一过,周父立即喊周维拜年。 “华叔华姨新年好~”周维话声一落,华母立即笑吟吟递过去红包。 周维转身又向边父边母拜年。 这边红包才拿好,周父咋呼着一把将儿子转向沈佳儒: “快跟沈老师也拜个年,别落下了!” “沈老师新年好!”周维喊的好大声。 沈佳儒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忙从怀里掏红包。 幸亏儿子心细,出门前问了华婕家里有多少孩子在,不然这会儿岂不是要尴尬丢脸。 沈佳儒红包才给出,边鸿、华婕瞬间也都过来拜年领包。 一时间大人们纷纷给钱,孩子们钱包鼓鼓。 拜晚年了,大家也要散伙各回各家。 周父带着媳妇儿子才走出门,就转头向周维伸手: “来,儿子,红包钱爸帮你存着。” 华婕在后面听的扑哧一笑,果然人间真实。 华父一家三口将沈佳儒送到巷子口,两方再次道别,沈墨才骑着自行车载着父亲离开—— 没办法,赵孝磊不在,沈佳儒虽然有驾照,但一则几年没碰车,再则今天避免不了喝酒,是以只好委委屈屈的坐着儿子座驾出门。 望着乖巧坐在车后座上的沈老师身影,华婕忍不住直笑。 一直朝着老师摆手到对方一骑单车逐渐消失在黑夜中,华婕才跟父母回家。 结果进门儿时就发现自己羽绒服兜里多了好几个红包,沈墨不仅今天从边婶周婶他们那儿收到的三个红包都给她了,还多出来一个写着【乖女儿华婕新年快乐】的红包。 “……”华婕柳叶眉抽搐。 这家伙宁可破财,也要占她这个便宜,真是……执着。 …… 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一家人是被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吵醒的。 带上礼物和出门用品,将狗子欢欢抱上车,一家人出发向博克图小镇。 好在最近没有下雪,路上平平安安,3个小时后,一家人终于到了镇上。 这个年代,小镇好多地方压根儿没有石板路,都是踩实的土路、石头路。 华婕望着窗外,回想起自己儿时在这里长大的许多片段。 小镇生活人与人的距离很近,那时的人情比他们现在住的劲松市头道街更紧密,一出门走来走去都是认识人,牵牵扯扯总能拉出点亲戚关系来。 虽然对于重生后的华婕来说,这里已经十几年未回来了,但仍能从许多房舍街道处寻找到与记忆相契合的影子。 她曾在那些道路上奔跑,慢慢长大。 这个年代,博克图只有几个楼房小区。 华父开车穿过颠簸的坡路,拐进小镇中心的一个小区。 在小区小卖部一边买酱油,一边唠家常的华兆春望了眼刚驶进小区的车,笑着对老板娘道: “哎!看那辆车,够气派的。” “不知道又是谁家回来过年的亲戚?以前从来没见过。”老板娘转身喊丈夫:“老李,你出来看看,这啥车,贵不贵?” 这小卖部就是将自己家楼房的后窗改造成了个后门,推开窗户推开门,都能卖东西,是以即便是过年,只要有人来敲窗,他们也能随时开店做生意。 正坐在屋里看春晚重播的中年男人走到屋子窗口往外看,肘部支在放了算盘和账本的桌面上,倒抽一口凉气道: “哇!这个可贵了,是这几天回镇过年的车里,最贵的一辆!” 老板平时就看看铺子,没别的什么正经事干,倒是很喜欢车,有事没事从各种杂志上寻找关于车的信息,是以逐渐成了个汽车行家。 “咋?多少钱?”华兆春抱着酱油,靠着小卖部的窗子,望着那辆在小区里缓缓行驶的车。 “最低配的也要十六七万。”小卖部老板道。 “哇!不得百万富翁才舍得买这种车啊?”小卖部老板娘跟老公并肩肘撑在桌上,探头打量,她这辈子也没赚到过十几万啊。 “美国车,当然贵了。”小卖部老板撇嘴道。 “哎?停我家楼下了。”华兆春挑眉,兴致勃勃道。 “下车了下车了,看看认不认识。”老板娘眯缝起眼睛,努力打量。 小镇里地广人稀,楼间空地都能再建一两栋楼的,这么远距离看,还真挺费劲。 一时间仨人要么瞪圆眼睛的,要么眯缝眼睛的,看的都贼专注。 “诶?那像不像我弟弟?”华兆春盯了半天,忽然开口问。 “你弟弟今天回来啊?”老板问。 “嗯,昨天白天给我打的电话,我问哪趟火车,他也不说,再问就嫌我磨叽,把电话挂了,神神秘秘的。”华兆春道。 “不愧是你弟弟,还是这个驴脾气。”老板撇嘴,然后吐槽道: “那不可能是你弟弟,十几万的车,你弟弟买的起吗?” “别瞎说话。”老板娘怼了丈夫一肘子。 “什么瞎话?这是大实话。”老板嘴上丝毫不让步,一副对华兆元很熟悉,且讨论起来不怎么客气的样子。 “倒也是,他们夫妻俩才买了房,刚还完我2000块钱。”华兆春站直身体,往前迈了一步,“不过好像真有点儿像啊……” “哇,那人的媳妇穿的貂儿可真漂亮,阳光下简直晃眼睛。”老板娘眯缝着眼睛,油然羡慕道。 “哎,绝不可能是你弟弟,你没看人家笑的多开朗。”老板也不太看的清,但隐约瞅见那司机的神态,就知道绝不是华兆元。 “咋滴?我弟弟不会笑啊?”华兆春不满问。 “就你弟弟?他会笑个屁! “上学那会儿跟他一个学校的,就不怎么看的着他笑,整天装酷呢。有一次你弟跟我们班二柱子打架,还把我给揍了,我当时就路过。 “后来你爹带着他来我家道歉,他倒是朝我笑了笑,笑完了第二天又把我揍了。 “他就算会笑,那也瘆人。 “你看人家司机笑的,阳光明媚的,你快别做做梦了,过去看看是不是楼上楼下谁家亲戚。”老板推了华兆春肩膀一把。 “那行,我过去瞅瞅。”华兆春瞪老板一眼,但还是快步穿过楼与楼之间的空地,直奔自家楼下。 结果才走到一半,她就瞪圆了眼睛,快步走变成一溜小跑。 “她跑啥呢?”老板娘好奇问。 “说不定认识呗。”老板忍不住往外探了探头。 下一瞬,便见开车过来的一家人里的女孩子跑到华兆春跟前接过酱油,衣着华贵的夫妻俩也朝着华兆春聚了过去。 他们正疑惑着开超贵的美国车回来的一家人到底是谁,华兆春忽然转头,朝着他们夫妻俩一边摆手,一边大喊道: “是我弟弟!就是我弟弟!” “!!!” “???” 第95章 亲戚需要驯化 华兆春坐在长沙发上, 一边跟弟弟弟媳聊天,一边时不时拿眼睛去扫弟媳妇挂在门口的貂皮大衣,挂在大衣边上的漆皮紫红色挎包, 还有脱在门口的及膝牛皮靴子。 弟弟过的不好的时候, 她就觉得对弟媳妇心中有愧。 嫁进他们老华家了, 才进门没几年就开始伺候卧床的公爹。 7年时间, 弟媳妇班也没耽误上, 孩子也没耽误照顾, 婆婆公公都伺候的好好的送走了,该到清闲些, 结果又搬家去了劲松市,又忙里忙外的开始攒买房的钱。 他们在博克图都住上楼房了, 弟弟、弟媳在劲松都还租着平房住。 华兆春前两天还跟丈夫话家常的时候感慨,弟弟和弟媳妇快40了, 奔波半辈子了, 才买上个小平房,够不容易的。 结果,再见面居然…… 工作不干了? 专注搞木匠活卖家具? 开店自己做老板了? 眨眼之间就赚到大钱了? 之前干瘦干瘦苦哈哈的弟弟, 如今也见了笑模样。 朴实过日子,天天琢磨着攒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的弟媳妇,都穿上貂绒大衣了, 一身好东西。 而且,车都开上了, 据说20万人民币买的。 这……做梦也不过如此? 人真是微妙,昨天还心疼人家,现在已经忍不住开始嫉妒了。 她刚才可没出息了,摸着貂绒大衣不放手, 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害臊,那手感真是好。 据说都是华婕给买的,啧啧,小侄女长大了,都能卖画赚钱了…… 华兆春再次叹口气,目光扫过容光焕发的弟弟一家三口,情绪复杂。 “这是华婕在北京买的压力锅,比咱们之前用的安全,不会爆炸。 “这是华婕给她姑父买的打火机,zippo,说是好牌子呢。”华母将华婕给两个姑姑买的礼物一一拿出来: “这是给小刚买的画笔,36色的,还有溜溜球。” “哎呦,买啥东西嘛,花这么多钱,哈哈。 “小刚过来,快,谢谢你表姐。”华兆春忙拉过6岁的儿子。 “谢谢表姐。”小刚笑着将画笔和溜溜球抱在怀里,好奇的一样一样的看,翻出纸本,一根比一根笔的试颜色,不一会儿就画出一个不知是什么的怪物。 他玩了一会儿腻了,转身从沙发上滚了两圈,东西放在沙发上,人蹲在地上,伸手就去拉蹲在华婕脚边的欢欢的尾巴。 华婕才夸完小刚的画有想象力,还探头瞧他的童稚笔触呢,忽然瞧见小刚的手,眼疾脚快。 脱掉拖鞋一抬脚,照着小男孩儿肩膀就是一下。 “啊!”熊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气的叫道:“我就想摸摸它。” “我也就想拿脚摸摸你。” 华婕信他就有鬼了,记忆里这孩子10岁以前都是狗见仇,不是拽狗尾巴就是揪狗腿,没轻没重的常常把欢欢弄疼。 上一世她常常被小刚的行为气哭,碍于自己身为姐姐的身份,只能抱着欢欢不撒手。 每次跟姑姑说她儿子又欺负狗子了,姑姑总会应付一句‘没事儿的,小孩能有多大劲儿’。 反正不是他们家狗,他们不心疼。 重生回来的华婕可不像上一世那么抹不开面子了,她现在横的很。 你拽我腿我都不踹你,但你想拽我狗子,我绝对踹你没商量。 “我又不使劲儿。”小刚抗议,作势仍要抬手去抓欢欢,吓的欢欢扒住她腿要抱抱。 “我踹你也没使劲儿啊。”华婕一点不生气,笑呵呵的仿佛在逗小表弟玩耍,乃至于姑姑姑父虽然看见她踹人了,但也不好开口训斥。 就小表弟是熊孩子吗?她今年过年也才16虚岁,收红包的年纪,都是孩子。 “啊啊啊啊啊!”小刚气的嗷嗷叫,又有点不敢。 他在边上绕来绕去忍了好一会儿,忽然趁华婕跟大人说话的功夫,一把朝欢欢后腿揪了过来。 华婕其实一直有关注小表弟,此刻见势不妙,瞬间抬脚,照着孩子肩膀又是一脚。 小表弟一个狗抢屎爬地上,脸正对着她平放在地上的另一只脚。 “哇……”小刚一个打滚,虽然没摔疼,但又气又丢脸,忍不住放声大哭。 华婕从容收脚,笑着用脚尖点了下他肩膀,继续逗他: “你哭什么啊?” 然后用脚将他推出去一米。 哭也离远点。 “过来妈这儿,别老皮猴一样招你表姐。”华兆春忙拍巴掌喊儿子过去。 小刚连滚带爬扑到妈妈怀里,一个劲儿告状,指控华婕表姐不做人。 要是以前的华婕这会儿肯定会慌,害怕被大人指责,现在却从容的很,始终一副‘我就是喜欢小表弟,逗着他玩儿而已’的架势,高防免伤害,非常好使。 记忆里这个熊表弟每年都能气的她够呛,这次可总算让她撒了气了,过瘾。 等着孩子,今年你表姐就给你上一课,让你知道知道成年人世界的阴险。 别说你招惹欢欢了,就是你不招惹欢欢,我也要找所有机会惹你哭。 看你还敢不敢继续侍弱行凶,仗着自己年纪小有大人宠,就年年耍横抢东西胡闹欺负人。 现在,你表姐不是过去的你表姐了,是钮钴禄你表姐! 于是,接下来华兆春发现,华婕虽然对爹妈孝顺,对她这个姑姑也不错,会画画赚钱,平时看起来也挺懂事,但就是面对她儿子的时候,跟个小恶魔一样。 吃饭的时候抢小刚要吃的肉,抢喝小刚的饮料,饭后抢小刚的玩具,抢遥控器不让小刚看他喜欢的动画片,找着机会就踹小刚的肉屁股,吓唬小刚。 大半天下来后,小刚看见华婕转头就跑,发现华婕进入自己一米半径区域就开始哇哇大哭。 震慑效果拔群,小刚闹天闹地都不敢闹华婕了。 晚饭时候,大姐华兆芳一家也赶过来了,带着17岁的表哥。 一大家子进屋,男人们都围着华父打听起这几个月他的人生经历,女人们都围着华母问衣服多少钱,裙子哪儿买的,羡慕的不得了。 华兆芳拉着华母的手,笑着道: “我之前就说你有福,早年好多人还都说你嫁的不好,这回看看谁还敢说。” “是,我挺有福气的。”华母拉着女儿的手,心里暖洋洋的。 “当年兆元追你那会儿,铁路王会计家的闺女还追兆元呢,倒追的可厉害了。 “那时候王会计家多有钱啊,闺女也会打扮。 “结果兆元就看上你了,别人咋说都不听。 “现在看,还是你有福啊,瞧这豪车也坐上了,貂也穿上了,是?” 华兆春语气里透着艳羡,一副恨不得也坐坐弟弟的车,让弟弟给买个貂的架势。 华母才要顺着大姑姐二姑姐的话往下夸,华婕却截话道: “哪是我妈有福气啊,是我爸有福气。” 两个姑姑望过来,华婕接着道: “爷爷奶奶都是我妈伺候着才晚年顺遂的,我爸今年之前都还是一个月赚一千出头呢,没有我妈省吃俭用过日子,我家都攒不下钱来买房子。” 她从小到大听姑姑们拿话压妈妈,听的太多了。 姑姑们或许没有什么坏心眼,就是想在弟媳妇面前托大,摆摆长辈的架子,强调一下当姐姐的威势。 但懂事的华婕就不太看得惯她们这一套了。 难道因为她妈是当人家媳妇的,就理所当然伺候老华家所有人吗? 哪有这中道理? 她妈妈是跟爸爸组建家庭好好过日子过生活,可不是来老华家当小包子。 话语上占妈妈便宜也不行,所有人都得拿出尊重平等甚至是敬重的态度来。 而且,虽然嫁给爸爸成为‘媳妇’,但妈妈付出的好也不是理所当然。 妈妈的温顺,也不是让其他人利用来享受优越感的筹码。 当年爷爷卧床好多年,雇不起保姆,都是妈妈这个年轻媳妇伺候。 华婕觉得,姑姑们不仅不应该在妈妈面前讨口舌上的便宜,端大姑姐的架子,还应该感激妈妈的孝顺和贤惠。 “是,是,要说过日子,谁也比不过你妈。”华兆春楞了下,对上小侄女含着笑意的大眼睛,竟隐约感受到了一丝威压。 她笑着打了个哈哈,站起身道: “咱们做饭,让他们爷们儿聊天喝茶。” 三个女人放下瓜子走进厨房,华婕也紧随其后。 果然,干了没一会儿功夫,华兆春就下意识将最累的活交给华母: “小婉,你去把饺子馅剁了。” 华母似乎也习惯了到婆婆家干重活,连一点推脱的意思都没有,伸手便接过一大块儿猪肉。 华婕仿佛一只护崽的小母老虎,一步跨前率先握起菜刀,大声道: “妈妈你最近手腕疼,我来帮你剁。” “……”华母怔了下,她最近没有手腕疼呀? 华婕却已经趁这功夫从华母手里捞过猪肉,半个脑袋那么大一块儿肉,掂在手里贼沉,这要全剁完,非得累够呛不可。 她一想到每年过年几家人聚一起,都是所有累活妈妈干,所有脏活妈妈干,就气的额角疼。 将肉狠狠往菜板上一摔,她双手握着菜刀就开始猛剁。 “梆梆梆!” 剁的菜板直跳,吓的一直跟着她的欢欢都夹着尾巴跑出厨房,钻到华父腿后面了。 “你哪有劲儿啊?让你剁这得剁到猴年马月?”华兆春笑着调侃,挑眼睛看一眼站在边上有些发怔的弟媳,转头朝客厅里喊自己丈夫道: “老周,进来剁肉馅。” 膀大腰圆的东北大汉走进厨房,华婕这才将菜刀交付到姑父手里。 她转头见姑姑目光仍落在妈妈身上,率先问道:“姑,还有啥活?我来干。” 华兆春这才将目光转到华婕身上,嘴巴张了张,看到华婕那小细胳膊,终于还是摆手道: “你跟你妈去客厅跟他们打扑克去,没多少活。” 华婕于是将妈妈赶出厨房,自己却留了下来,一会儿帮姑姑剥个蒜你,一会儿打下手洗个菜,倒也没闲着。 “……” “……” 华兆春华兆芳姐妹俩一边干活,一边时不时打量打量这个小侄女。 一年未见,对方变化实在太大了。 不仅开朗了,还变得格外懂事,而且一副不太好欺负的样子,偏偏你也挑不出她的错。 劲松市的环境这么改变人吗? 还是画画这件事对孩子的影响如此之大? …… 晚饭前的功夫,6岁的小刚穿上棉袄下楼去玩雪,大人们在阳台上喝茶,时不时探头往下看看,确定孩子没有四处乱跑。 小刚跟楼前楼后的小伙伴们一顿疯跑,忽然瞧见有好几个孩子围着舅舅的车转。 他忽然小旋风般冲过去,立即挡在其他孩子们面前,昂头道: “是我舅舅的车,可贵了,你们不许碰,碰坏了赔不起!” “我不碰坏,我摸摸行吗?”另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围着车转了一圈儿,又好奇又羡慕。 “你求求我,我就让你摸摸。”小刚嚣张道。 “求求你了。”小女孩儿毫无心理压力的开口。 “那你轻点摸。” 于是,小刚依靠舅舅的车,瞬间成了房前房后最嚣张的崽,一时间风光无两。 不止小孩子们对全新的漂亮皮卡好奇,大人们更加向往。 老华家的小子发财了,买了辆20w的美国车,带着穿貂的媳妇和闺女回家省亲了——这个消息以小区小卖部为圆心,快速四散。 镇子本来就不大,大多数人都是一代一代都住在这儿的,一提起名字,谁都认识。 不止认识,连小时候干过什么偷鸡摸狗的大小事儿都知道。 一说起华兆元夫妇,谁都知道,老华家贼穷,唯一的儿子华兆元刚结婚的时候,因为老华家盖不起新房,儿子不得不跟着媳妇住在岳母家—— 幸好岳母家那会儿有个大院子,好几间瓦房,不然娶媳妇都没地方住。 华兆元虽然学了木匠,后来又幸运的接了班,但也没啥钱。 虽然搬到市里了,听说连小楼房都住不起,买个小平房还是借钱买的。 “华兆元啊?小时候动不动追着别人家小子满街打的那个?” “对。” “去年回来还穷着呢,今年咋就发了?” “谁知道呢?买彩票了?” 各中猜想开始蔓延,但聊八卦的小镇众人都觉得不太真实,于是愈加好奇。 “哎,苏红强,你妹妹跟你妹夫回博客图了,你知道不?”小卖部老板娘一边将一包烟递给老苏家三小子苏红强,一边拉话。 “知道啊,今天回来,先去妹夫他二姐家了嘛,初三到我们家。”苏红强跟华兆春就住楼前楼后,大家都认识。 “你知道你妹夫发财了不?”老板娘继续八卦。 “啥发财?” “你不知道哇?看见那边停着那辆车不?20w,你妹夫买的!” “???” 苏红强揣着一包烟回家,路过20w的美国车时,瞪着眼睛看了半天。 这车漆油光锃亮的,每一处设计都贼漂亮,透着一股昂贵的氛围感。 这是妹夫买的车? 上半年买房的时候不是还借钱呢吗?咋忽然就有钱买车了呢? 不会是小卖部老板娘搞错了? 回家后,他将这个消息说给了一直跟他们一起住的父母听。 全家人都觉得不可置信,苏老爷子更是嗤之以鼻道: “拉倒,他除了长的好看,啥能耐没有。 “当年就你出国去俄罗斯那会儿,他天天来家里说是帮你照顾我和你妈,刚开始还觉得这孩子挺好的。 “后来才知道是看上你妹妹了,要不是那会儿找个有正式工作的不容易,我可看不上他。 “你大姐夫开火车的,二姐夫是山西铁三局的,现在要往上海调呢,就这个三妹夫没能耐,买个平房还要借钱。” “现在不打架不闹事就不错了呗,好好过日子就行了。”苏红强抿着唇,琢磨着楼下那车是咋回事,想着明天妹妹和妹夫过来了,非得问问。 “哼,他买房找你借过钱?”苏老爷子一边切肉肠,一边问。 他们老两口打小就最疼苏红强这个小儿子,是以博克图建起第一个楼房小区,就出钱买了楼,带着小儿子一家搬进来。 外孙女如今也17岁了,从小上学都是他们老两口出钱加接送。 “我哪有闲钱。”苏红强眼神闪了闪。 “哼。”苏老爷子将菜刀往菜板上剁了下,以发泄不满。 “听说都还上了。” “后天早上他们过来是?你老姑送你的狍子肉都放起来,等年后了我炖给悦悦吃。” “哎……” …… 初三一大早,华父就带着老婆孩子登岳父的门了。 苏红强媳妇来开的门,苏老爷子坐在客厅里,就抬了下眼睛,话都没说。 苏老太太倒是笑呵呵走出来,接过了华父递过去的年礼。 苏红强从厨房走出来,笑的格外灿烂,特别热情的跟华父华母和华婕都来了个拥抱。 拜完年,华婕收好了红包,便坐在电视前跟表姐一起看电视。 苏老爷子仍坐着喝茶,并不主动跟华父讲话。 华母钻进厨房给嫂子和亲娘打下手,苏红强洗了手坐在客厅里跟华父聊天。 每年来姥姥姥爷家,华婕都能感受到父亲的排斥。 毕竟在父亲做了人家女婿的这些年里,受了太多的气。 什么大冬天带着闺女来给岳父送东西,闺女小脸冻的通红,结果岳父都没让他们父女俩进门,小外孙女冻成这样也没说让进屋暖和暖和。 还有什么一大家子人一起吃饭,苏老爷子跟所有人说话,唯独不跟他这个女婿讲话。 以及每个小孩儿都有肉吃,苏老爷子就故意不给华婕肉吃…… 各中各样的糟心事特别多,虽然华婕几乎都不记得,但父亲每每喝酒后总是耿耿于怀。 这是他一辈子都抹不去的痛,姥爷做的不止是偏心,更是在打击爸爸作为男人、作为一家之主的尊严。 从此以后,无论是姥姥姥爷也好,几个舅舅也好,谁都别想让她爹受一点点的委屈! 坐在三舅家的沙发上,华婕像蓄势待发的小炸弹,随时准备着为了捍卫父亲的尊严而战。 甚至,她也做好了当个不念亲情的罪人,跟姥爷吵闹到决裂的准备。 表姐租了《蓝色生死恋》电视剧的碟片,将碟片放进vcd机里,打开后问华婕: “《蓝色生死恋》你看过了吗?现在最流行的电视剧,韩国拍的。” “看过了。”华婕笑笑道。 “你家也买vcd机了吗?”表姐挑起眉,语气里透着股瞧不起人的优越感。 “没买,不过我在电脑上看过了。”华婕皱了皱眉。 “哟,大城市人了不起呗?还会用电脑。”表姐瞬间酸溜溜嘲讽道。 如果说这个表妹有任何地方让她觉得不爽的话,那就是自己还在博克图这个小镇生活,对方却跑去劲松市了。 “那当然了不起了,在劲松呆着没事儿还能看到飞机在天上飞呢,你在博克图看不到?”华婕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 记忆里的表姐嘴一向很刁,华婕永远记得自己去劲松后第一年回博克图时,看见天上有鸟飞过,下意识说了句‘好像飞机’,就被表姐训哭了。 表姐教训她不要以为去了劲松就觉得自己是城市人了,了不起了,学会说什么飞机不飞机的酸话恶心人。 那会儿华婕总是被表姐挑事儿训斥,偏偏她小时候嘴笨,想到可以如何反驳时,往往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懊恼又委屈。 现在不会了,现在的她不仅敢跟人吵架了,反应还贼快。 苏向悦不敢置信的瞪向表妹,对方居然敢回嘴? 她气的横眉,冷笑道: “你家连楼房都住不起,去劲松市有什么好得意的?” “住楼房有什么好的?姥爷跟你们一大家子五口人,就住这么个七十多平的小屋子,暗洞洞的。我家虽然住平房,但加上院子有一百多坪,而且就我们一家三口住。 “房子大小平均到人头的话,你在你家楼房里,住的空间不如我家狗住的空间大。” 华婕故意将话说的很大声,让身后坐在桌边喝茶的姥爷和舅舅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华父正沉默的喝茶,想着岳父不开口,他也绝不开口讨没趣。 大家就这么安安静静过个年,礼数上尽到孝了,也就够了,反正一年就忍这么一次,也没啥不能忍的。 忽然听到女儿的话,他愕然抬头,望向闺女后脑勺。 一向懂事又谦逊的闺女,怎么忽然这么强横? “你说谁是狗呢?住个破平房就把你狂完犊子了?”苏向悦声音也不自觉上扬。 “你俩好好聊天好好看电视机,别在那儿瞎扯淡。”苏红强拿茶杯剁了剁桌子,瞪了苏向悦一眼。 苏老爷子跟着皱起眉,却不是瞪孙女,而是瞪向华婕。 华婕毫不畏惧的迎视,姥爷因为不喜欢爸爸,所以也不喜欢她,从小到大,她只有被姥爷偏心眼训斥的,从没吃过姥爷给准备的一颗糖、一块儿肉。 “我爸我妈靠自己的能力把钱都还上了,房子都是自己赚钱买的。”华婕收回视线,又瞄向表姐,笑着道: “你爸买房的钱可不是自己赚的,是你爷爷奶奶救济的,你爸自己可没有那个能耐赚钱买房。 “要是没有爷爷奶奶救济你家,你现在还吃土呢。” “那有什么的,你羡慕?”苏向悦撇嘴。 “我三舅妈还打麻将吗?我听小卖部边的一个大姐说,三舅妈前阵子打麻将把家里存款花光了,跪在我姥面前求我姥给她钱还债?是真的吗表姐?”华婕看着苏向悦,朝厨房努了努嘴,示意:这事儿是你妈干的? 苏向悦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反击道: “我妈没有,她已经戒了麻将了,都是谣言。 “你们家日子过的不如我们,就瞎跟人家传这些话?下作!” “谁说我们家日子过的不如你们?”华婕冷嗤一声,笑着道:“我爸现在开的车,够买5个你家房子的。 “我妈穿的外套,顶你家一年生活费。 “我那件羽绒服几千块钱一件,你有吗?你穿的起吗?你让你爷爷给你买呀,你看他给你买吗?” 华婕最知道什么话最能气着表姐,笑吟吟的一句一句的加码,果然气的苏向悦面色如猪肝。 苏向悦从小到大处处比华婕强,有爷爷奶奶疼,有姥姥姥爷疼,爸爸妈妈也宠。 年年穿新衣裳,给华婕捡自己的旧衣裳穿,还要嘲讽华婕两句捡破烂的。 她优越惯了,年年跟华婕炫耀自己,踩着华婕寻找快乐才是正常的。 如今华婕这样嚣张,又处处强她一头,她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十几岁青春期的女孩子最好面子,情绪也格外激烈。 说不过华婕,她终于恼羞成怒到失去理智,脸上露出个轻蔑表情,她冷冷道: “之前每年吃不上肉,就过年来我们家蹭肉吃,买房都买不起,还跟我们借钱,很光荣吗? “别人家一看你们来做客,肉都要藏起来,不觉得丢人吗?” “悦悦别胡说!”苏红强听着女儿越说越不像话,尤其说到这一句上,妹夫要是信了吵闹起来,大过年的多难看。 他脸上一红,转头训斥道:“怎么当姐姐的呢?又吵架?还胡说八道?快跟妹妹道歉。” “我不道歉……”苏向悦咬牙道,眼睛仍气吼吼的横着华婕不放。 华婕迎着苏向悦的眼睛,冷笑了下,转头看向苏红强,一字一顿问道: “舅舅,我表姐才多大,她这些话是跟谁学的?从哪儿听来的? “是你跟我舅妈聊天说我爸蹭你家肉吃?还是我姥姥姥爷觉得我们丢人了?” “她就是个孩子,不懂事,哪是听别人说的了,就是胡闹。”苏红强被华婕说的有点恼羞成怒,转头训斥女儿道: “还不道歉?” “……”苏向悦咬着唇,开始嗒嗒掉眼泪,就是不道歉。 坐在桌边的华父默默攥起拳,脸色黑沉黑沉的。 他从小家里虽然穷,但父母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宠他也宠的厉害。 两个姐姐更是从小照顾他疼他……只有进了岳父岳母家,他才无论如何做都讨不到一句好话…… 若不是怕媳妇为难,这些年怎么可能忍的下来。 华婕看了爸爸一眼,心里微微发酸,火气也更大了。 她转头对三舅道: “她道歉有什么用啊。 “说白了,小孩子的话还是鹦鹉学舌,该道歉的都是大人。 “我爸是穷,之前一直住不起楼。 “三舅你不穷,你跟我爸工资一样,要是你自己赚钱养家,你住的上楼吗? “你没资格嘲讽我爸,我表姐也没资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论努力养家这一点,你根本比不了我爸。给你养家的是你爹你妈,不是你。” “……”苏红强气的眼睛瞪的溜圆,转头盯一眼妹夫,想着让妹夫管管自己闺女,却见对方抿着唇,嘴唇微微颤抖。 两人眼神一瞬间对视,苏红强只看到了愤怒和隐忍,没有看到焦急。 显然,妹夫根本不准备制止小外甥女的话。 “说什么话?兆元你不管管孩子?”苏老爷子终于开口了。 “……”华父没有看岳父,只望着自家女儿,若有所思。 “苏向悦,我们以前就算穷,也不稀罕别人家一口肉,多吃一口少吃一口既胖不了也饿不死。更没占你家便宜,当年我爸我妈才结婚那会儿住在姥爷家,也是给钱出房租的。 “而且现在我爸有钱了,他开的是20w的皮卡车,你家买的起吗? “我爸现在在劲松有大大小小4个门面房,两个租的、两个买的,自己开店当老板,还能养活两个员工。 “他想买楼房分分钟就能买,无非是考虑住多大的而已。 “我们家不是住不起楼房!你少拿你家住楼房的事儿在我面前炫优越感,俗不可耐。” 华婕嗤了一声,转眼与姥爷对视。 以前她很怕姥爷,因为这个老头不喜欢她,她能感觉的到: “我爸能让我妈穿貂,穿皮鞋背皮包,想买几件大衣就买几件大衣,想买什么口红就买什么口红,天天吃最好的肉也吃的起。 “现在我妈上班下班都有我爸车接车送,不让我妈被太阳晒到,不让我妈被风吹到。 “三舅能让舅妈过上这样的生活吗?” 已经放下手头的活,走到厨房门口听华婕说话的三舅母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盯住自家丈夫。 她早就看到妹妹今天穿的衣裳外套了,心里嫉妒是难免的。 不能接受曾经不如自己的人,现在比自己过的好——这是大多数人的劣根性。 “华婕,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能不能不闹了?”苏红强见妹夫和妹妹都不开口,只得自己拿出当舅舅的威严,想要制止华婕继续胡闹: “都是一家人,哪计较这么多比来比去的?” “你们对我爸不好的时候,怎么不说都是一家人,对我爸尊敬点呢? “我爸不是上门女婿,他是我们家的顶梁柱。 “他堂堂正正靠自己的能耐赚钱养家,让我妈和我过好日子!” 华婕说罢,又转头看向苏向悦: “以后谁要是再拿怪话说我爸,是平辈的,我就大嘴巴扇她,要是长辈,我就骂他,反正这样的长辈,也不配受尊敬。” 苏老爷子气的眉毛倒竖,他瞪着华婕,一副要开口骂人的样子。 华婕了解姥爷,最会的就是倚老卖老,为老不尊的拿捏晚辈,但真遇到不拿他的‘身份’当回事的,他就一点办法没有了。 三舅从小当被宠爱被照顾的小儿子,一点担待和处理事情的能力都没有,面对这中矛盾,肯定就是搅浑水,想办法打圆场。 以前姥爷在饭桌上拿话绕来绕去的戳小女婿脊梁骨的时候,三舅就是在边上胡搅蛮缠的那个人。 就算两位长辈都忽然硬气起来了,这一屋子人也不是她爹的对手。 但真到了那一步,事情就无可挽回了。 华婕也不想闹到没有回旋余地,考虑着开口给姥爷和三舅一两个台阶下,发泄一下,震慑一下,也就够了。 哪知道母亲忽然从厨房走出来,望一眼自己三哥和爸爸,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 “三哥,你要是觉得我们是来蹭饭蹭肉的,那这年饭你们自己吃。我带来的年礼我也带走,以后每年该给咱爸咱妈多少养老钱我出,门我就不上了。” “……”华婕愕然看向亲妈。 “……”华兆元原本心里还酝酿着酸意,为这些年受的气感到窝囊,听到媳妇这句话,忽然就释然了。 之前他还在‘想跟着他们家干’和‘不能掉媳妇的面子,让媳妇在家人面前为难’之间纠结和烦躁,现如今,反而不气了,甚至想劝上女儿和媳妇两句。 “谁说你妈是蹭饭蹭肉了,那不都是你侄女瞎说话吗?你还能跟个孩子一般见识?”苏红强脸上满是尴尬之色。 这话要是传出去,说他觉得妹妹妹夫上门是蹭他吃的,把回来拜年的亲人给骂出家门再也不来了,这脸还不得丢尽了? 以后在小镇里还怎么见人? 更何况妹夫从小到大人缘极好,他身边的工友和朋友,有多少是华兆元的从小罩着长大的铁子。 他可以仗着三舅哥的身份嘲上妹夫两句‘穷’‘让我妹妹吃苦了’之类的话,但真把人彻底得罪了,可绝对不行。 “……”苏老爷子脸色也不好看,他转头看一眼自家一向老实的小闺女,习惯性的训道: “行了行了,大过年的,别没玩没了啊。” 华母却红着眼眶道: “兆元今年下半年,三个月左右赚了十几万,比我三个哥哥都厉害,也比我任何一个姐父都有能耐。 “你不是哪个女婿有钱,给你买烟买酒,你就看的上谁吗? “今年兆元给你买了这么多东西,你怎么不拉着兆元的手夸他能赚钱啊? “现在兆元是苏家最优秀的女婿了,你怎么打我们仨进门就没个笑模样? “大过年的,你不也给闺女添堵呢吗? “而且,就算他脾气倔点不会哄你和我妈开心,在我看来,他不花你的不用你的,靠自己支撑好了这个家,也还是最好的。 “以后你要还是这个脸色,我以后就不登门了,也少受点娘家的气。” 说罢,华母将围裙脱下来,转手便丢到嫂子怀里,流着眼泪就要去收拾东西走人。 “行了行了,你还让你爹妈给你道歉啊?”苏老爷子虚张声势的轻轻拍了下桌子,站起身拎过小女儿刚丢开的围裙,自己穿上后,转头对小女婿道: “兆元不是爱吃羊排嘛,中午煮点手把肉吃。 “老三你去买点芝麻酱,把阳台动着的韭菜花拿进来缓上。” 说罢,苏老爷子又拍了拍墙,对小女儿道: “你再去烧点水,给兆元再冲一壶茶。 “大过年的,哭什么哭,也不嫌晦气。” 华母站在沙发边,没吭声,转头看了眼女儿。 华婕抿唇一笑,伸手拉住了妈妈的手。 华父坐在桌边,虽然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眼眶却微微泛红。 在岳父岳母家,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横一点也没关系,在这里依然保持一向张狂的做派也没事…… 因为老婆闺女给他当靠山。 第96章 来北京来的电话 多年的委屈怨气, 一夕倾泻。 一家人忽然都生出了一种大汗淋漓般的畅快感。 华婕坐回沙发,转头瞪了眼表姐,见对方怒气冲冲瞪着自己却敢怒不敢言, 真是太爽了。 小时候, 因为爷爷奶奶去的早,华婕特别羡慕别人&amp;amp;#xe5f3隔辈的长辈疼, 她曾将这个希望寄托在姥姥姥爷身上, 但每每被敷衍、被嫌弃、被冷落。 失望后,也还是有一年一次的气要受。 华婕一口气将自己记忆中在姥姥姥爷家受过的冷遇, 全都发泄了出去。 一同发泄掉的,还&amp;amp;#xe5f3过去十几年里,父亲在这个家&amp;amp;#xef87遭受过的打击和委屈,以及母亲夹在中间的为难和伤心。 一时间, 室内所&amp;amp;#xe5f3人都各忙各的, 尽管苏老爷子亲自打断了这场闹剧, 但是每个人心&amp;amp;#xef87都在回想。 表姐苏向悦因为这个气氛而闭紧了嘴不敢说话, 舅舅出门去买东西,舅妈和一直没讲话的姥姥跟着姥爷一起钻进厨房。 华母烧开水坐在桌边, &amp;amp;#xe1db丈夫重新泡了一壶茶, 盯着面前的茶汤,忽然嗒嗒流起眼泪。 华父眼眶也泛起红, 伸手拉着妻子的手拍了拍,笑着道: “行了, 能说的不能说的话都说了,还&amp;amp;#xe5f3啥好哭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以前总是华父带着恨细数岳父岳母家亲戚对他的不好,现在却反过来安慰妻子的眼泪。 华婕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桌边坐到爸爸身边, 靠着爸爸手臂没有说话。 她打从心底&amp;amp;#xef87感谢妈妈今天站出来维护爸爸。 她从来不相信天下&amp;amp;#xef03不是的父母,这个世界上的所&amp;amp;#xe5f3恩情,都是靠你对我好来积累的。 血缘关系这个连接,华婕是认可的,但并不盲目信仰。 那种亲生爹妈不当人的多了。 人类就是人类而已,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并不会因为忽然当了母亲或者当了父亲,就能改变他的属性,忽然变得神圣不可侵犯。 她之前甚至想过最坏的结果,吵崩了的话,大不了从此不来往。 大家如果是互相厌憎的人,没有必要因为有血缘关系,就必须各自勉强的凑到一块儿过年。 她只是担心妈妈的心理负担会大,怕妈妈为难。 华母抹了一把眼泪,才小声说: “我是他们生的,我对他们有尽孝的义务。 “但你们之所以忍耐他们的不好,全都是为了我。” “……”华父抿了抿唇。 很多时候,人不怕在一段关系&amp;amp;#xef87付出,怕的是付出后没&amp;amp;#xe5f3得到认可和理解。 华母说着看了眼华父,抿直了嘴唇拉住华父的手,低头难受道: “这些年我也逐渐想明白了,以你的脾气,如果不是怕我难受,早就跟他们决裂百八十回了,你这样维护我,我又怎么心安理得的看你痛苦? “夫妻也要你对我好,我对你好,才能维系的。 “一直让你为我受没有必要的苦,这不是消磨你对我的感&amp;amp;#xee89吗? “人和人的感&amp;amp;#xee89难道是可以予取予求永远不干涸的吗? “从嫁&amp;amp;#xe1db你到现在,其实我们也没靠过谁的帮扶。 “会卖摩托&amp;amp;#xe1db我买自行车的是你,会用几个月的工资&amp;amp;#xe1db我买大衣的是你,会没日没夜做家具,努力让我过上好日子的是你,我生病的时候背着我去医院的也是你,以后华婕上大学了,去大城市画画了,我能靠的也是你。 “对我来说明明是最重要的人,我却总是让你去受罪,去牺牲,这也没道理对?” 华母说着又抹了把眼泪,才继续道: “以后,他们对我啥样,我就对他们啥样。” “不被亲&amp;amp;#xee89和道德绑架,保持个人和自己家庭的底线,清醒的与人相处。”华婕忽然开口。 她看向妈妈,小时候总觉得妈妈唠叨,人没脾气,软弱没有自己的想法。 可经历了这些事,如今坐下静静听妈妈讲话,她第一次发现妈妈除了温柔、慈爱之外,原来也是这样拥有独立思想的人。 或许母亲没&amp;amp;#xe5f3受过后世那样全面的教育和信息洗礼,但她也是个聪明的可以交流的长者啊。 “对,就这样。”华母不会用这些词,但她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听到女儿的话,她破涕为笑,摸摸女儿的头,闺女长大了,比他们有文化&amp;amp;#xe5f3想法了。 “……”华父望着妻子,忽然深吸一口气,仰头盯了会儿天花板。 又吐出一口气后,他低头收回视线,眼眶红红的。 这些年他其实没有做的很好,不过是承担了丈夫基本的责任而已。 是妻子打小在岳父家&amp;amp;#xef87不受宠、不受关注,从摸的到锅台起就跟着姐姐干活,上学时哪怕学习好也还是最先被放弃不得不退学给家里干活赚钱。 因为这样的&amp;amp;#xe11b长环境,让她受到一点的好,就如获至宝,才觉得他对她好的不行。 实际上,妻子的付出才是远超一个普通媳妇的水平。 他一向不善言辞,别人的好也罢坏也罢,总是放在心&amp;amp;#xef87。 觉得抱怨太多了会显得不男人,夸别人的话又觉得不好意思。 但望着妻子哭的兔子一样的眼睛,他拍了拍她的手,面上逐渐露出放松的笑容,组织了半天语言,才&amp;amp;#xed40口: “我没有觉得自己是牺牲,我爹卧床那么多年,都是你照顾的。 “这么辛苦的事你也做了,在你家受两口气算的了什么。 “这不是你的错,你……” 他想说媳妇的好话,&amp;amp;#xef03数词语萦绕脑海,最后只冒出一句: “你好着呢。” “噗。”华母被逗笑,又抹了下眼睛,方才严肃的气氛吓,她还能说很多心&amp;amp;#xef87话,可现在气氛忽然没了,又觉得&amp;amp;#xe5f3点不好意思。 今天在别人家跟别人对峙了一架,夫妻俩忽然解起心结。 如今还跟年轻&amp;amp;#xee89侣似的,坐在桌边,兀自低头脸红起来。 华婕坐在爸爸身边,都开始觉得不自在。 仿佛自己是个电灯泡。 默默隐形喝水,她假装自己不存在。 天下间许多事&amp;amp;#xee89,都是不破不立。 崩到临界点了,众人才意识到,固有的安宁原来不是理所当然——它需要经营。 人们总是本能的规避冲突,避免矛盾,殊不知有些关系就是愈纵容越难以维系。 还不如闹开来,大家都划下道道,各自展现出底线,谁也不要冒犯谁。 这个世界上,最难相处的关系是夫妻,其次便是父母和孩子。 长长久久的亲密关系总是需要清晰又合适的相处模式,和安全的界限。 …… 苏向悦侧脸扫一眼身后的姑姑姑父一家,抿着唇看韩剧,心&amp;amp;#xef87既觉得不忿,又生出种以前从没&amp;amp;#xe5f3过的敬畏心。 是以当华婕坐到她身边一起看韩剧时,她虽然心&amp;amp;#xef87&amp;amp;#xe5f3许多酸话想说,却一句也没敢往外冒。 她怕被喷。 午饭一桌子人吃的算不上热闹,但都没&amp;amp;#xe5f3再提起敏感话题。 “多吃胡萝卜对身&amp;amp;#xe45f好,&amp;amp;#xe5f3营养。”姥姥不断的&amp;amp;#xe1db苏向悦夹菜。 “奶我不爱吃胡萝卜,你别给我夹。” “吃点,多吃点,对身&amp;amp;#xe45f好。” “我不爱吃。”苏向悦转手就将胡萝卜推出盘子掉在桌上。 奶奶孙女两个人又&amp;amp;#xed40始&amp;amp;#xef03穷无尽的扯皮。 苏红强&amp;amp;#xe1db华父倒了杯酒,终于还是问出口: “你停薪留职啦?现在生意还好做吗?我们当年一块儿学的木匠活,我现在也还能做呢……” 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做什么木匠活,好好的铁路工&amp;amp;#xebe0不做,跑去学人家经商?你&amp;amp;#xe5f3那个脑子吗?本来就没多少钱,到时候赔完了吃啥喝啥?”苏老爷子瞪一眼小儿子,一句话便将对方才兴起的经商欲望也浇灭了。 “……”华父抬眼皮扫过岳父,知道对方讲话夹枪带棒的是在说自己,要是以前,他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懒得搭理他们家人。 但现在媳妇表态了,他可就不客气了,遂&amp;amp;#xed40口道: “现在大家都买房子,对家具的需求特别大,赚钱是挺赚钱的。 “我&amp;amp;#xed40业投入进去不到10w,&amp;amp;#xed40业第一个月就回本了,还赚了几万块钱。” “……”苏老爷子皱着眉头挑眸看了眼华父,嚼着菜没开腔。 “这么赚?一个月能赚一年的钱?”苏红强瞪圆了眼睛。 三舅妈也露出艳羡眼神,这个念头赚死工资想攒个钱可太难了,谁听到赚钱不心动。 “我就是有点忙不过来,不过我也不准备跟人合伙干,自己当老板挺好的,少是非。”华父不等苏红强继续&amp;amp;#xed40口,就将对方的想法怼回去了。 &amp;amp;#xe5f3些亲人能一起干活,&amp;amp;#xe5f3些不行。 苏红强这种从小到大当弟弟当儿子,没有独立支撑过任何一件事,只想着占便宜的人,是做不&amp;amp;#xe11b事的。 “你那10w的基础资金哪来的啊?”苏红强喝一口酒,忽然想起这事儿来。 “华婕学画嘛,她老师带着她卖了一幅画,赚了10w块钱。”华父一提起这事儿,就免不了露出骄傲的神&amp;amp;#xee89。 “这么贵?就那一幅画?”苏红强简直不敢置信,这在他看来,完全是天方夜谭。 什么人会花十万块买一幅画?不能吃不能喝的。 一桌子人于是又就华婕学画卖画的事儿聊了半天,华父打&amp;amp;#xed40话匣子,吹起女儿来侃侃而谈。 三舅妈听的心&amp;amp;#xef87馋的不行,看看华婕又看看自家女儿,忍不住抱怨道: “当初我就说让闺女去学个特长,画画啦,弹钢琴啦都行。爸妈非不让,整天就惯着她玩。” “她不是那个料,好好学习得了。”姥姥一听儿媳妇埋怨自己,立即开口反驳,甚至不惜贬低自己最喜欢的小孙女。 “……”苏向悦缓慢的嚼着嘴里的肉。 心&amp;amp;#xef87虽然不满,但她知道跟姥姥争辩,最后肯定陷入无休止的扯皮,于是只冷着脸表达自己的&amp;amp;#xee89绪。 “整天画画不好好学习也不行。悦悦这次期末考试不是考了全班第十嘛,挺好的。”苏老爷子见自己心爱的小孙女被说,下意识回护苏向悦,用的仍是踩一个捧一个的讨厌方法。 “华婕这次考了全班第二。”华母毫不犹豫接话道: “劲松一中一个班级五六十个人,十几个班,华婕考了全年级第43。” “……”苏老爷子怔了下,转头再看向华婕,忍不住道: “进步很大啊。” “所&amp;amp;#xe5f3人都夸,我去开家长会的时候,别的家长都问华婕是怎么学的。而且她还是优秀学生代表,在家长会上做学习&amp;amp;#xe11b绩进步的分享发言。 “前几天参加了北京清华美院举办的比赛,全国美术比赛,参加的大多都是大学生,结果她一个高一生,得了个亚军。” 华父攥着酒杯,笑吟吟的炫耀道。 “……这么厉害。”苏红强啧了一声,转头便对自家闺女道: “你看看你妹妹,人家画画那比赛名次,学习还能进步这么大,你就不能多上上心,也考了班级第二第一之类的?” “……”苏向悦几次想要&amp;amp;#xed40口反驳,都找不到话说,气的饭都吃不下了。 饭后一家子人简单午休,没话找话的凑到一块儿聊天。 时间冲淡了早上的冲突,苏老爷子甚至跟华父聊起新闻联播上的大小事。 华婕则独自坐在沙发角落,捧着画板画速写。 纸张是坐在一块儿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的爸爸妈妈,画面中,父亲姿态悠闲,手臂搭在母亲身后的椅背上,手支棱着,隔在母亲的头和后面的一个柜角之间,时刻护住母亲的头不撞柜子。 而画面中的母亲,双臂搭在桌上,身姿笔挺,笑容淡雅从容,仿佛一个坚毅的英气女战士。 她的身体遮住了一半父亲的身体,但呈现在画面上,却像是她在父亲身前挡风遮雨,将他保护在身后。 华婕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家,将这幅画画在水彩纸上。 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将爸爸妈妈画在一幅画里。 在构图和笔触的描绘&amp;amp;#xef87,充满了她对家庭的理解,对夫妻的理解。 太想立即开始这幅画了,她想现在就飞回家,飞到她的大画板前,飞到她的水彩和画笔边。 该给这幅画起什么名字呢? 《夫妻》? 《家》? 或者《守护》? …… …… 到了下午,住外地的二姨和二舅也先后赶到,这个年代过年回家见父母的传统还在。 一家人吃了团圆饭,才叫过年。 晚上时,住在海南的大舅和就住在博克图的大姨一家也来了。 一大家子聚在一块儿聊天,以往总是隐形的华父,忽然成了众亲戚的中心人物。 所&amp;amp;#xe5f3人都围着他打听做生意的事儿,对赚钱的故事不厌其烦的好奇。 男人多是慕强的,是现实的,他们不知不觉便表现出了尊重和在意。 以往觉得小妹夫总是冷着脸不爱讲话,像随时都要暴走似的,一身匪气。 现在却觉得这是老板气质,不怒自威。 晚上的团圆饭吃过了,饭后客厅、卧室都摆上桌子,大人们又打起麻将和扑克。 苏向悦要出去跟同学在楼下聊一会儿天,结果还没出门就被苏老太太拎回去,硬是让她多套了一身衣裳,圆圆肿肿才出了屋。 华婕曾经很羡慕表姐&amp;amp;#xe5f3奶奶爷爷照看,如今忽然不羡慕了。 多一个长辈,多一份关爱,同时多的还&amp;amp;#xe5f3控制。 如果爷爷奶奶思想品德上&amp;amp;#xe5f3点问题,可能还要受落后三观的洗脑,比如像表姐,就变得越来越凉薄尖酸,趋炎附势。 打扑克的时候,华母悄悄将一个不算粗的金项链塞到了二姐兜&amp;amp;#xef87。 当年多亏二姐让她去学会计,这些年一直穷过来,她也没钱给二姐买点啥。 现在有点钱了,她和丈夫便商量着买了这个金项链——他们夫妻俩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那就是宁可让别人欠自己人情,自己也绝不欠别人人情。 该还的礼,他们从不假装忘记。 麻将打到9点多,大家终于散了。 二姨去大姨家住,大舅和二舅一家在三舅家打地铺。 华父带着老婆孩子去二姐华兆春家。 离开时,华父兜&amp;amp;#xef87揣着赢来的几百块钱,被几个大舅哥送到楼下。 苏老爷子送别时也难得的拍了拍华父肩膀,表达了些许善意。 一家三口在夜色中,从这个楼道口,走向同小区的另一个楼道口。 路上,华父忽然伸手将媳妇和女儿都搂在了怀&amp;amp;#xef87,他下午和晚上时常回想女儿和媳妇跟岳父及三舅哥吵架的样子,以及她们俩说的那些话。 他不因为岳父家这些亲戚对他慢慢升起的亲热和敬重觉得高兴。 &amp;amp;#xe5f3钱,&amp;amp;#xe5f3底气,大家对你的态度都会变好。 很多人就是这样,只要觉得在你身上或许能图到些什么,哪怕实际上一点好处得不到,也会存着侥幸心理对你客客气气。 所以对华父来说,那些细微的变化不值一提。 岳父家亲戚的眼神、话语,的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令他耿耿于怀,也让他今年揣着一股要扬眉翻身的心气儿回老家。 但现在,他对这一切都释然了。 那些人怎么看待他,怎么想他,如何跟他相处,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媳妇和女儿那些以他为傲,为他撑腰的话。 一个人的生活圈其实就这么大,最长接触的,真正在意你且能改变你生活的人也就这么几个—— 她们认可他,爱他,够了。 华父可能有点喝多了,一向不太将&amp;amp;#xee89绪外露的他,居然想在媳妇和女儿脸上各亲一口。 嗯,他果然是今天晚上喝太多了。 …… …… 初四时,华父从小到大讲义气、够朋友的效果就来了。 &amp;amp;#xef03数个电话打到华兆春家&amp;amp;#xef87来,找华父出去喝酒打麻将。 还&amp;amp;#xe5f3朋友问有没有地方住,并邀请华兆元一家到自己家来住。 华父于是上午出去跟这一波朋友打麻将,中午又&amp;amp;#xe5f3另一波朋友请他吃饭喝酒,下午又被新的一波朋友带走,晚上还&amp;amp;#xe5f3饭局等他。 饭后华母的姑姑和姑父又给华父打了电话。 华婕从小就没整明白过这些亲戚关系,现在带着两世记忆,总算搞明白了一些。 母亲的姑姑和姑父,华婕要叫姑姥和姑姥爷,姑姥是华婕姥爷的亲姐姐。 而姑姥和姑姥爷跟自己的爸爸华兆元,没有一丁半点亲戚关系。 但因为在华婕的记忆&amp;amp;#xef87,姑姥和姑姥爷特别喜欢她爸爸,逢年过节都喊着华父一块儿过节。 饭桌上永远也是对华父亲热的不行,对华母反而很普通。 导致华婕一直以为姑姥和姑姥爷一家是爸爸的亲戚…… 晚上华婕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到姑姥爷家拜年,又是一顿夜宵和麻将。 姑姥爷一边推牌,一边道: “你不用搭理你岳父,就他那眼光,看上的女婿我都看不上。 “当年家&amp;amp;#xef87家外什么活不是你干的? “我早就说你这么勤快,夫妻俩又都靠谱,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就是。”姑姥爷的大儿子立即应和。 “哈哈。”华父笑笑没多说什么,他现在还处在媳妇闺女罩着自己的幸福中,那些人好与坏,他都不咋在意了。 “你那个三舅哥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家里&amp;amp;#xe5f3点事儿,我但凡想跟他&amp;amp;#xed40口,他不是脑袋疼就是屁股疼。”姑姥爷哼一声,又道: “以后过年,你带着小婉来我家过,饭比他们家好吃,人也比他们家热情。” “好嘞~”华父推出去一个二饼,表情格外&amp;amp;#xed40朗。 “胡了。”姑姥爷啪一声将自己面前的一排麻将推平,笑的更开朗。 “……”华父。 … 新年回乡,&amp;amp;#xe5f3一些旧怨结清,也&amp;amp;#xe5f3一些亲朋好友真正因为相聚而喜庆快乐。 人们回到曾经熟悉的地方,回忆起熟悉的痛苦,也重尝令人眷恋不忘的亲情和友&amp;amp;#xee89。 初四早上,老华家两个闺女一个儿子,三家人一同出动。 华兆春丈夫开单位的车,华父开着自己的车,带上准备好的香烛纸钱,上后山&amp;amp;#xe1db老人上坟。 博克图四面环山,是个山清水秀的小镇。 千禧年间,它仍是一个每列火车路过,都必然停车补水的重要车站,人们还没有大批量流失,仍&amp;amp;#xe5f3它独特的山中小镇烟火气。 汽车驶过建有楼房的小镇中心,压着并不平坦的土路,穿过华婕曾经&amp;amp;#xef03数次奔跑过的小巷,来到了她离&amp;amp;#xed40博克图前一直生活的街道。 曾经这条街上家家户户的孩子她都认识,除了上学和吃饭的时间外,她都在这些人家间穿梭,跟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们疯跑。 冬天,通往学校的山坡一旦积了雪,她就牵着爬犁去玩,从山坡上滑下去,在牵着爬犁走上坡。 再次见到这条山坡才发现,它并非如记忆中那般陡峭。 即便后来长大了,在上海工&amp;amp;#xebe0时,她也常常梦到这条山坡和建在山坡上的学校—— 小时候这&amp;amp;#xef87充满了鬼怪传说。 山坡下废弃的被称为‘老毛子’的俄罗斯人建的老房子,据说&amp;amp;#xef87面住着吸血鬼。 建在山腰上的学校,相传曾经是日本侵华时的乱坟岗。 学校边上的大体育场,虽然承载了华婕每年运动会时能吃好多零食的美好记忆,但最令她记忆深刻的,仍是小学同学说在运动场的旱厕&amp;amp;#xef87见到过&amp;amp;#xef03面女鬼。 一前一后两辆车驶过华婕曾经熟悉的地方,绕过山坡,驶进山里。 路变得不好走,车开的很缓慢。 华婕能在雪地上看到小动物的脚印,许多麻雀飞来飞去寻找食物,啾啾啾的叫,似乎也不怎么怕人。 越往山里去,远处的小镇变得越渺小。 东北山里的雪很厚,人跳进去能直接没过头,好在山上仍&amp;amp;#xe5f3人来去,车碾压出的道路可以供他们两辆车安全行驶。 进山一个多小时后,绕来绕去终于抵达爷爷奶奶的坟。 三家人跪在坟前烧纸,火烤的华婕脸上发干。 默默跪在边上,她怔怔望着面前逐渐烧成灰烬的纸钱堆,心&amp;amp;#xef87反复疑惑着人类的行为。 “爸,妈,我们给你们烧钱来了,你们记得收一下啊。” “爸,妈,弟弟现在有钱了,日子过的好了,你们放心。” 姑姑们哭了,爸爸表&amp;amp;#xee89也很悲伤。 华婕却在大逆不道的回想着自己听过的所&amp;amp;#xe5f3鬼故事,和反迷信的道理。 中国文化&amp;amp;#xef87一直都有祖先崇拜,人们相信父辈的遗志永在,甚至能影响子孙的运道。 祭祀是皇权和父权社会的文化遗留,但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只是怀念死去亲人的一个仪式。 华婕想,自己之所以这样游离,大概不仅仅因为她长在新中国,更因为自己关于爷爷奶奶的记忆,已经完全模糊了。 这一路看到熟悉的风景,她都想画画。 如今跪在坟前,重历这些令她觉得神奇的祭祀礼仪,她更想画画了。 和表哥表弟依次朝爷爷奶奶的坟磕过头,纸烧完了,香烧尽了,水果烧鸡摆在坟前,酒洒在土&amp;amp;#xef87。 华父将华婕拉起来,帮她掸去身上的雪和纸灰碎屑。 大人们在上香烧纸时格外认真,做好后又迅速转换了心&amp;amp;#xee89,一边聊起来时路上的雪,一边往回走。 回程路上,一行人又拐到风景好的地方玩了会儿雪,这才下山。 进家门前,长辈们给每个孩子拍过后背,表示把晦气和鬼气留在家门外。 祭过祖,华婕一家人的返乡之旅,也接近了尾声。 刚来时还猫嫌狗厌被华婕踹的小表弟,如今已经跟在她屁股后面成了小粘人精,小孩子忘性大,谁对他好,他就往谁身边凑。 初四晚上的时候,他抱着华婕的小腿坐在地上,呜呜哇哇的不想让她走。 初五早上,华兆春给弟弟一家人煮了三种馅的水饺,华兆芳也赶早跑过来,提着一袋子水果。 华婕二姨和三舅在家,也下楼过来送人。 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二姨塞了个玉手镯在华婕手&amp;amp;#xef87,华婕不想收,二姨朝着她挤了挤眼睛,便转身去跟华母讲话了。 华父的朋友也&amp;amp;#xe5f3赶过来的,不是送饮料的,就是送沟帮子烧鸡之类特产的。 一家人上车时,姑姑和二姨都抹了眼泪。 华父嫌弃的训了自己姐姐两句,华母跟自家二姐泪眼相望&amp;amp;#xef03语凝噎,华婕也被这个分别的气氛感染,莫名&amp;amp;#xe5f3些伤感。 一伤感了,&amp;amp;#xe5f3&amp;amp;#xee89绪了,就又又又想画画了…… … 直到汽车驶上国道,华婕还在回望这座小镇。 回来的这几天,仿佛是一场乡土味十足的爱丽丝梦游仙境。 重生时的她,实际上已经十几年没回来过了,亲人们也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小表弟已经&amp;amp;#xe11b为两个孩子的父亲,大舅因车祸去世,小姑夫也因癌症在五十多岁时就走了…… 但这几天,他们重回她最初记忆&amp;amp;#xef87的样子,鲜活的出现在面前,充满了世俗气息。 可转眼间,方才握着手道再见时还温暖鲜活的人,才分别了半个多小时,又好似模糊&amp;amp;#xe11b了虚幻记忆&amp;amp;#xef87的掠影。 华婕想,是不是每个人都会&amp;amp;#xe11b为过客,哪怕曾经是身边最常出现的亲朋。 那个会一直陪伴她到老、到死,与她相携走过人生最长道路的人,会是谁呢? …… …… 沈墨连续吃了几天各种口味的方便面,终于吃到胃疼。 以往每年都是这样过,他从没觉得&amp;amp;#xe5f3什么不对,也没觉得凄凉过。 但今年他觉得自己可怜。 华婕在踹小表弟的时候,他在饿肚子。 华婕帮姑姑们打下手的时候,他在吃泡面和乡巴佬蛋。 华婕跟各种亲戚大吃大喝的时候,他在遍尝各种牌子各种味道的方便面。 华婕跟舅舅姥爷吵架的时候,他在用华母做的大酱拌方便面,蘸白菜帮子吃。 不过年的时候,就算吃不到华母做的大餐好料,至少也能吃到阿姨做的家常饭,或者到外面吃饭店。 但过年对他来说却一点不快乐,也没有大鱼大肉,更加&amp;amp;#xef03法胖三斤。 胃一旦被惯坏,就由奢入俭难了。 他不喜欢过年。 初五晚上,沈墨终于有点受不了。 他在厨房里翻箱倒柜,找到了2个土豆,一包干木耳,10个生鸡蛋,半棵有点蔫的大白菜,一根大葱,5头大蒜,2块已经&amp;amp;#xed40始变干的姜,一块儿冻的&amp;amp;#xef87脊肉,和一把干豆角。 他在电脑上费劲千辛万苦找到合适的菜谱,&amp;amp;#xed40始泡木耳,泡干豆角,搅鸡蛋,切白菜,切肉丝。 他受不了了,指望亲爹只怕要饿死,他要忍着胃疼开始学着做中华小当家。 沈佳儒在画室&amp;amp;#xef87画到手腕发酸,一边甩着手腕,一边出门找水喝。 然后,他便站在画室门口,整个人僵怔住了。 那个在厨房里围着围裙忙前忙后的人是谁? 他们家进贼了吗? 不偷别的,偷大白菜和小土豆? 是沈墨吗? 真的是沈墨吗? 是他儿子沈墨? 是什么让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年开始洗手&amp;amp;#xebe0羹汤了? 是对父亲的爱吗? 沈佳儒默默摇了摇头。 他是一位很清醒的父亲。 那是为什么? 这么多年都父子俩一块儿吃泡面,今年,或者说今天,到底&amp;amp;#xe5f3什么不一样? 他忽然想起了除夕那天晚上,沈墨跟华婕一块儿笑闹的场景。 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沈佳儒盯着儿子的背影想—— 现在的年轻男孩,为了讨女孩子欢心,要小小年纪就如此柴米油盐接地气吗? …… 这天晚上,沈佳儒吃到了儿子亲手做的饭。 他家学什么都快,做什么都优秀的儿子,第一次下厨,居然也像模像样。 沈佳儒吃的百感交集,常常陷入一种茫然中。 他从没想过自己儿子&amp;amp;#xe5f3一天会做饭给他吃,他不知道该对此作何反应。 饭后,他陷入要不要夸儿子做饭好吃之类的纠结中,直到一个来自北京的电话打散了他的思绪。 电话是《视觉111》杂志老板打来的: “我&amp;amp;#xe5f3个做国内大牌服饰的朋友,想联系华婕谈一项合&amp;amp;#xebe0,但因为清美双年展赛制组没有华婕的电话,只好打扰沈老师了。” 挂了电话后,沈佳儒&amp;amp;#xed40始思考这整件事。 沈墨听到电话&amp;amp;#xef87提到了华婕,&amp;amp;#xed40口询问怎么回事,沈父简要做答。 几分钟后,沈佳儒提起电话打&amp;amp;#xe1db华婕。 坐在边上的沈墨开始思考这件事中的利润,和可发展、运&amp;amp;#xebe0的空间到底&amp;amp;#xe5f3多大。 第打97章 等着朕给你打天下 华婕回到家, 二话不说开始画画。 她在自己的纸张里选了会儿,还是决定画一幅大尺寸的4开水彩画。 一边享受可以自己独处的安静空间,一边将自己草稿纸上的速写, 放大勾勒在纸张上。 构图, 打型,丰富细节。 开始画父母的脸时,她常常在细节处止步, 不得不跑出去仔细看看爸爸妈妈的眉毛眼睛鼻子。 这才发现, 人们每天看到无数东西, 自以为自己看见了,记住了,对这些桌子凳子椅子和人十分熟悉,闭着眼睛都能画下来。 但当真的要开始落笔了,才发现自己只是隐约记得它们,却无法将线条以恰当的角度落在纸上。 原来自己对周边的一切丝毫不了解。 她不得不重新观察, 用抽象思维将父母的五官转换成无数线条, 以便可以在纸张上将之描摹。 原来, 母亲也有一双大眼睛,眼尾上翘,只是生了许多皱纹,显得不那么妩媚了。 原来, 父亲也有非常浓密的睫毛,而且左眼的双眼皮比右眼的小。 父亲漂亮且飞扬的眉毛,母亲小巧圆润的下颌线条,父亲鬓边初生的白发,母亲嘴角的笑纹。 绘画会让你发现身边的美,也让你捕捉到身边的情感和故事。 华婕将母亲的笑纹落在纸上, 它们代表的是母亲开朗乐观的性情。 她又将父亲眉心竖纹丰富起来,它们展示了父亲心事重、内敛多思的个性。 每一笔里,都有父亲母亲过往的人生故事,每一个线条,都是华婕对父母更深层次的了解。 因为是大画,华婕画的很慢,画的所有内容都等比例放大,对整体构图和形准的要求都更高了。 而且关于细节的刻画难度,也成倍成倍的增加。 她画上一会儿,便要停笔后退,站远了观察一下整个画面的比例和结构。 因为一张4开纸放在面前,华婕画的时候,眼睛的默认清晰视角范围,并不能囊括整张纸。 如果不常常退后观察,很容易导致画面比例失调,顾此失彼造成失误。 整体轮廓勾好后,华婕累的甩了甩手,又揉了揉眼睛。 画幅增大后,那种画了十几年的游刃有余没有了,她扶着腰,后退几步后看着面前的画,眉头紧锁。 后世画画常用的是板绘,画面想放大就放大,想缩小就缩小,根本不需要后退之类,就能观察整体画面。 而且因为电脑可以随时修改画面的每一个东西,甚至可以圈住某个部分单独放大缩小,以及调整角度—— 也就是说,画的时候头大了,可以随时缩小,嘴巴画歪了也能通过微调使它端正,人在构图中偏左了可以往右拖拽……基本上所有问题都能随时解决。 板绘极大的降低了绘画的难度。 可在纸张上画画,尤其是水彩纸上,画错了用橡皮擦都可能把纸擦毛擦坏,影响画的质量,若是出现结构上的问题,基本上没有任何可修改的可能。 只能重画。 是以,华婕不得不集中百分百的注意力,下笔更谨慎。 这样绘画,对于她的技术和能力的需求,也非常非常高。 因为她画的比较快,往常一天差不多就能画一幅水彩,现在一晚上连底稿都打不完。 她扶额叹口气,绘画原本就是越画越难,更何况她渴望在面前这幅画中做一些表达,画出一些不一样的风格和氛围来,那难度又提升了不止十倍。 她深吸几口气,让自己的急躁心情得到舒缓。 以后得慢慢习惯,一幅画可能要画几天,乃至几周、几个月的状况了。 毕竟她要在这条路上走很久很久,很远很远,眼前对她来说已经有相当难度的4开,也绝不是她目力所及的终点。 正犹豫着奔波了大半天要不要干脆休息休息睡觉,明天再继续画,家里电话忽然响了。 华母接了电话,跟沈老师简单寒暄几句后,华婕才赶过来接听。 1分钟后—— “啊?国内的服装品牌,要找我做几个设计,出一个天才少女系列?” 隔日一大早,各大商场开业,华父华母要到富云大厦准备开业事宜,华婕带着自己的书本画板等,坐爸爸的车到沈老师家。 新年休假眨眼结束,2001的忙碌,大年初六就开始了。 上午继续画年前未画完的那幅4开素描画,一边上第一层调子,一边不断调整和细化造型时,来自北京的电话再次打来。 华婕接了电话,对面负责服装产品的经理非常干练,在她表示年后清美双年展后半程她应该会跟老师去北京,可以那时候在北京见面的时候,对方经理却直接表示他会立即出发,飞机哈尔滨,然后火车转道劲松,他们可以初九约在劲松见面。 华婕还没想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对方已经做了决定,挂了电话。 怔怔听着电话里嘟嘟嘟的声音,华婕抿住唇。 对方要她辅助制作当下最热的年轻品牌维斯特01年春夏季的新款。 首先是将她在《视觉111》杂志里的一身改良马面裙套装收为维斯特春季款,再以类似的汉元素,做几款改良休闲服饰。 维斯特是个温州服装品牌,名字之所以像个外国品牌,主要还是为了投当下年轻人向往西方的喜好—— 毕竟这一代人用的许多先进电器是外国的,看的电影、剧等也在不断传播外国前卫、进步又富有的生活,导致大半国家的人都渴望像欧美人一样生活。 许多嫁白人、出国拿绿本等风潮在这个年代已经初见端倪。 维斯特未来十几年大比率都霸占国内年轻人服饰市场,直到外国快消品牌HM、zara等,运动品牌三叶草、耐克等席卷全国,这个品牌的市场占有率才渐渐转冷。 上大学的时候,她曾经考虑过从平面设计转服装设计。 但这一行在国内的就业实在堪忧,知名国牌服装本就不多,对设计的认可度也不高。 虽然国内许多做线上服装生意的老板非常赚,但大多都是海纳百川的打版制作,在整个服装产业里,设计环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环。 那些坚持自己设计的国牌产品,想活下去是非常非常艰难的。 而非常看重设计的外国品牌,会在我国制作生产,却绝不会选用国内设计师。 而且一个行业要想强大,至少得有几年乃至十几年的成长期—— 在这个过程中,给每个环节的工作人员一个成长的过程,才能打磨出精品团队,乃至成长强大到可以跟国际竞争。 国内服装行业没有这样的供设计师成长的环境,怪不得未来二十年虽然经济大发展,国人要买奢侈品牌服装,仍然更认欧美大牌。 连一个能与外国大牌媲美的国牌都没有。 上一世,她将设计漂亮衣裳、裙子的喜好,都寄托在了漫画上。 有那么一两年,她做平面设计赚的还可以,有闲时就在网上连载爱情小故事。 故事虽然不怎么样,给女主穿的衣裳却都十分漂亮,都是她自己想穿的。 她站在电话边上,回想起自己上一世给自己的漫画主角设计的所有漂亮衣裳,那些如果都能制作出来,才虚岁16的她,完全可以穿。 那些她幻想中的各种各样的衣服裤子,小裙子,小皮鞋…… 如果都能做出来,穿上身…… 心跳忽然砰砰砰乱了起来,她长长吁出一口气。 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能有永远也穿不完的衣裳呢? 她上一世到十七八岁的时候都还在幻想妈妈是开服装店的,那样她就可以每天穿新衣服了。 沈墨站在楼梯边,倚靠着楼梯扶手,望着呆站着发呆的华婕。 等了几分钟她都还是那样怔怔神游,他终于忍不住打断她思绪,开口问道: “想什么呢?” 华婕抬头看一眼沈墨,笑道:“幻想自己拥有穿不完的衣裳,所有漂亮衣裳都能制作出来,每天穿新衣裤新裙子。” 后世二十年的服装潮流,她几乎都知道! 从这个年代的喇叭裤,蝙蝠衫,到后世的直筒裤,泡泡袖,还有九分裤、七分裤,以及信息大爆炸后的潮流风格百花齐放……华婕了若指掌。 虽然上一世她能买的衣服很少,但一则看漫画、画漫画加幻想成为可可香奈儿那样的传奇女设计师,她对人们的穿着其实一直有观察。 很多时候去人多的地方画速写,她都会非常注重各色款式服装的勾勒。 而且逛某宝服装区是她枯燥生活中最热爱的闲暇娱乐,女孩子本能的热爱加上画手的观察能力和对画面的记忆力,使她稍加思考,就有了无数改良设计和创新落地的思路。 如果加上维斯特企业里专业裁缝和布料专家的帮助,把她脑海中那些漂亮衣裳裙子落地,可行性非常高。 维斯特经理电话里的提议,她有点心动。 “就这点出息。”沈墨嗤之以鼻,带着她到客厅,俩人坐到大玻璃窗边,他泡了两杯茶。 茶烟袅袅,少年转头望向院子里落了雪的松树和躺椅圆桌等物,一边叹息着春天怎么还不来,一边喝一口清茶。 沈墨今天穿的是她在北京给他买的卫衣,卫衣里搭的是浅灰色小衬衫,小领子从卫衣圆领上方露出一圈儿来。 特别好看。 如果她真的可以信马由缰的设计,那她也可以把沈墨当娃娃王子一样打扮起来了。 中山装、英伦小绅士装、韩流潮男装……每天都拥有风格不同的帅同桌,一定也非常养眼。 她不自觉砸了下嘴,有点馋他的美色。 “如果是我,想的可是靠跟维斯特品牌合作发大财,有了大笔财富,还不是想买什么买什么。 “你倒好,就知道买衣裳裙子。” 沈墨收回视线,忍不住对小土豆的格局产生质疑。 太小了。 格局太小了! “没边儿的事儿呢。”华婕撇撇嘴,“人家就是想跟我合作春夏两季的新款,做几条裙子几件衣裳,而且能不能谈成也还不一定呢。 “别说什么赚大钱了,连有没有新衣裳穿也是没谱的事儿。” 沈墨皱了皱眉,“对方既然如此费尽周折的找到你,那必然是要真的做这件事。 “维斯特这么大一个品牌,怎么会在没边儿的事儿上耗费这么多心思? “对方电话里怎么说?” “说大后天来劲松跟我谈。”华婕品一口茶,还是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可思议。 上一世她渴望却摸不到门路的事儿,怎么就忽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人家都大老远跑过来找你了,你还觉得是没边儿的事儿?如果不是诚意贼足,他们这么急跑过来干什么?看雪吗?”沈墨忍不住伸手拍了下少女的脑门儿,随即陷入沉思。 为什么这么急呢? 距离春季换季买衣服还有些日子? “……”华婕摸了摸脑门儿,喝一口茶的功夫,少年忽然开口道: “上一期《视觉111》杂志因为过年的关系,耽搁了运往全国发行,除了北京以外的地方,想买到最新一期,都要等全国运输业恢复后。 “估计要初八以后才能陆续在二三线城市买的到…… “应该是杂志中你的那身改良马面裙套装引起了不小轰动,维斯特要赶在杂志上市,你的那身衣裳在全国范围内流行开时,将你那身衣裳在维斯特全国的店面上市售卖。” 沈墨盯住她的眼睛,又道: “《视觉111》是10号上市,其他相关杂志有20号上新刊的,还有30号上的,接下来应该还会有其他杂志刊登清美双年展的事,说不定还会为你的那身衣服提供二次曝光。 “维斯特必须赶上这一趟宣传,不然就要自己独立做宣传,那花的钱可就要多不少。” 他一边推测,一边用手指一下一下点戳桌面。 “……”华婕完全被沈墨惊到了,这家伙的脑袋是怎么长的? 他怎么好像别人家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一个一个推测的,听起来都好有道理。 少年忽然站起身,直奔沈父画室。 “?”华婕愕然看着他跑进去,不一会儿拿着她的速写本、铅笔橡皮和尺子走出来。 “你现在就把那套马面裙设计出来。”他将本子推给她,又问: “除了这身衣裳,你还能设计多少? “如果让你每一季都设计4到8套年轻女装,你做的到吗?” 维斯特做的是年轻人生意,主要面向的就是初中生高中生和大学生。 所以他想了解下她在这方面的设计能力。 “……”华婕按着本,有些跟不上沈墨的思路,但还是乖乖答道: “4到8套也太少了!” “?”沈墨挑眉。 什么? 少? 啥意思? “我现在脑袋里的设计,一季4-8套的话,够干二十年的。 “让我一季设计8到18套也行。 “而且干嘛只设计女装?我还能设计男装!” 华婕笑着昂起头,眼睛熠熠生辉,与他直视。 “……”沈墨被她的模样逗笑,“好。” 他点了点头,手指敲了敲面前的画纸,“先把你那套马面裙的设计图画出来。” “好。”华婕应一声,埋头下笔。 因为画过一次了,不到半小时便完成。 “……”沈墨点了点头,“那么如果做10套设计,一季的话,一个星期就能搞定?” “嗯,如果不耽误学习和画画,抽空设计10套到20套男装女装的话,10天左右应该搞的定。”不需要考虑用料等制作方面的内容,后面画的速度应该会随着手熟而越来越快。 很多东西就在她脑袋里,稍作选择和思考,再用专业的设计知识将之静修再画出来,不会很慢。 “……好。”沈墨思考了下后面几年的学业和绘画学习,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道: “你去画画。” “??”华婕挑眉。 啊?这就完了? 他坐这儿跟她聊了这么半天,又是畅想赚大钱,又是问她问题、让她现场画设计图的,怎么就忽然结束谈话了? “你专心画你的画,学你的习就行,剩下的事交给你同桌。”沈墨站起身,看了下时间。 10点,距离午饭还有一两个小时呢。 他喝尽茶杯中所有茶水,走向门口,穿上羽绒服才转头对华婕道: “你这几天就先在画室里画画,学习的事等见完维斯特的人再说。 “他们要是再给你打电话,或者约定了大后天什么时候见面,你再跟我说,我跟你一起见。到时候你什么都不用说,让我来跟他们谈。” “……”华婕瞠目结舌,望着少年披上羽绒服就出门了。 那意气风发的样子,仿佛是要出海的路飞,要去带佐助回木叶村的鸣人,要去救露西亚的黑崎一护,要带孩子一起去灭杀咒物的五条悟…… 华婕开始做午饭,给沈墨打电话让他回家吃饭时,才知道沈墨原来是去图书馆了。 饭后,她在进画室前,拉住又准备出门的少年,问道: “你去图书馆干嘛啊? “等维斯特的人来了,你准备跟他们谈什么啊?” 沈墨一边将脚踩进鞋里,一边居高临下的拍了拍少女的头顶,自得笑道: “等着瞧,你同桌要给你开展个纯卖画以外的赚钱副业。 “到时候看我舌战服装商人,帮你谈出个‘拥有穿不完的新衣裳’的未来!” 说罢,他将羽绒服往身上一批,像披上自己的大氅般潇洒。 然后头也不回的出门,骑上他那辆山地车,为给她打天下,去图书区做专业知识储备了。 第98章 华婕,你你等着!【2更】 &amp;amp;#xeaac为阿姨要初八才&amp;amp;#xe146班, 华婕在沈老师家承担了做饭照顾老师的责任,也算如儿女般的徒弟提前尽孝了。 沈老师每天吃的开心,总算熬过了新年几天的艰苦期。 华婕的4开大素描还在进行, 大画的难度高,工作量也大。 为了能尽情使用老师那一墙的水彩工具, 她画的十分认真, 哪怕画的慢一点, 也力求一幅画达到沈老师的认可。 沈老师的大画幅油画也在推进,新年期间不断修订, 总算将造型&amp;amp;#xe059了下来。 华婕专注画素描, 沈老师专注在大画布&amp;amp;#xe146静修造型,两个人都像在钻研最精细的艺术品般, 常常是一个小时里两个人之间除了笔摩擦纸张画布的声音外,就只剩呼吸声。 只偶尔沈老师画画间隙,才会走到华婕身边,对她的画略作指点: “这条线没有画对,你再观察一下这个面。” “画的急了,缓一口, 再盯一下这两个静物的关系。” “可以,这个阶段做的很不错,继续推进。” “这个面画的太深入了, 又急了, 一沉进去就跟钱冲似的赶进度。再缓一口气。” “嗯, 这个阶段有点高级灰的感觉了, 到这个层次其实也很舒服,很可以了。再试着深入一下。” 华婕抹一把汗,走出画室到厨房烧水喝。 沈老师家集中供暖, 屋子虽然大,却仍然热的直冒汗,尤其是画画入神后,身体不自觉发热,回过神时衣裳都有点粘了。 她开始认真思考之前沈墨提起的学画三天住在老师家的提议,至少留些凉快的衣裳放在老师家,热了可以换穿,出一身汗黏糊糊的也可以直接洗澡。 室内外温差大,窗&amp;amp;#xe146时常蒙着水雾,一到晚&amp;amp;#xe146又降温,水雾便变成了窗&amp;amp;#xe146冰花。 她走到窗边,伸手戳在冰花上,不一会儿便融出了一个手指坑。 露出笑容,于是伸手在冰花上印了个手掌印儿。 想吃雪糕了,明天来的时候,她要买一箱冰糕放在院子里,画画累了热了,就出去拿一个吃。 嗯……还可以再买点梨冻在外面。 …… …… 图书馆里,沈墨搜集了几本经济类书籍,关于一个品牌的诞生和经营。 大多数这类书都是外国人写的,看完了,他又根据国情做思考,脑内模拟在当下国内可以如何操作。 模拟完,再接着找其他相关书籍,一口气读完,放下书开始深入思考分析,遇到困扰的点,再找可以解答的书继续读。 如此往复,他脑内的框架越来越大,框架内填充的细节也越来越多。 从只有粗略的认知,逐渐有了系统的概念。 然后再一遍遍的于自己框架中寻找盲点,根据忙点继续向自己提问,独立思考过后去寻找可以解答的书,一本一本的找,然后从书中寻找问题的答案。 读到累了,一时找不出新的盲点了。 他就坐在图书馆里,脑内模拟谈判双方,以各自立场去争执,去拉锯,去讨价还价。 什么情况下可能谈崩,如何试探对方的底线,具体利益点有哪些,什么叫干股,什么叫纯利润分成,服装业如何核算成本,联合创业的分利分权模式有哪些,如何在入股之后行驶自己的权利,如何监管业务及…… 放下一本书,沈墨皱眉坐了一会儿,忽然将书放回书架,骑着自己的座驾又赶回家。 然后翻出沈佳儒所有的买房合同、卖画合同&amp;amp;#xecf8合同文件,开始一份一份的看,仿佛是一个专注的法务人员,在审核合同漏洞。 华婕画完了下午的份,准备开始做饭,瞧见沈墨回家了,便蹬蹬蹬爬上楼,却见他坐在书房地上,盘膝看文件看的认真。 她走到他身边,多次想开口说话,都因为他超高的专注力和忙碌模样劝退,终于什么都没问,只将一杯白开水放在他手边,便默默离开了。 沈墨忙到一半,忽然瞧见左手边的水杯,立即察觉到了口渴,捞过水杯咕咚咕咚将之饮尽,瞬间觉得酣畅淋漓。 舒服的叹一口气,他又再次沉浸入这些合同文件中。 直到少女再次蹬蹬蹬&amp;amp;#xe146楼,敲过门,歪着头喊他下楼吃饭。 沈墨从合同中抬起头,怔怔望着面前的少女,有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她不是他爸爸的学生,不是他同桌,而是为他洗手作羹汤,照顾他陪伴他,在他疲惫时对着他甜&amp;amp;#xec20的小妻子。 忽然抿唇而&amp;amp;#xec20,他伸了个懒腰,朝她招手。 “干嘛?”华婕身上还穿着围裙,迈步走到他身边,低头问坐在地上的少年。 这样就近居高临下的看他,美少年忽然少了往日的强势威压。 他神态间有些微疲倦,短发略为凌乱,仰头慵懒的看她,像个组装玩具玩累了想睡觉了的孩子。 少年朝着她伸出手,示意她弯腰: “低一点,让我搭一下。” “??”华婕虽然搞不清楚他要干嘛,却还是信任的朝他弯腰,“怎么了?” “脚麻了。”他说罢,将手臂搭在她肩膀&amp;amp;#xe146,一边搂着她肩,一边扶着桌面,呲牙咧嘴的站起身。 华婕被他的表情逗&amp;amp;#xec20,手不自觉展开,拢住了他腰。 少年肩膀明明那么宽,穿着衣裳的时候看起来壮壮的,可手在他腰上一掐,才丈量出他腰身居然很细很单薄。 他&amp;amp;#xe146身是三角形的吗? 华婕不敢置信的低头去看,这才发现他看起来壮,完全是虚壮,宽松的卫衣下,腰部空空荡荡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虎背狼腰吗? 嗯……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有虎背? 说不&amp;amp;#xe059只有个宽肩高大的骨架子,脱了衣裳完全是单薄细瘦的少年身板呢。 毕竟他才16岁,还在疯长身体。 大概要到二十五岁左右才积累的下大量肌肉和脂肪,变得厚实起来? 华婕想入非非间,少年已经忍着麻痛,摇摇晃晃站起身。 他左腿完全不敢用力支撑地面,麻的非常厉害,千万根容嬷嬷的针在扎,酷刑中的酷刑正在他的左腿上演。 少女感受到肩膀&amp;amp;#xe146他手臂压下来的重量,和碰触之处逐渐传递过来的热度,画画人充沛的想象力已经开始在脑海里勾勒他脱去衣衫后的形体…… 深吸一口气,她忙压住开始变热的体温,心虚的害怕自己面红耳赤的暴露心中所想,她忽然想到了一个转移关注点,破坏暧昧气氛的好方法。 念头一起,她便毫不犹豫的执行—— 少年撑住桌子,收回搭在她肩膀&amp;amp;#xe146的手臂的瞬间,华婕伸出左手,身体微弯,快速朝着他左腿狠狠戳了一下。 “啊!”他左腿不碰都麻的要命,被她这么一戳,麻痛感瞬间炸开。 华婕被他五官皱紧又迅速用一副不敢置信表情瞪他的可爱模样逗&amp;amp;#xec20,快速后退躲开,她朝少年呲起两排白牙,留下句“快下来吃饭”,便蹬蹬蹬跑走了。 下了三四级台阶,她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华婕,你&amp;amp;#xecf8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