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七零:媳妇是吃货》 第1章悲催穿越 周小满双肘撑在膝盖上,微微低垂着头,瞥见挤出解放鞋鞋头的大白脚拇指,第三次叹气。 她呆坐在院子里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在这一个多小时里,她对自己当前的境况猜想过无数回。 起先以为是在做梦,可掐肿了胳膊之后,她知道自己想岔了。然后,她又以为自己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恶作剧整了。 可夯实灰暗的地面,破旧的泥巴墙,茅草屋,再加上那“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大红色标语,让她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那就是,她周小满,穿越了。 她记得,她晚上查完寝,从学校出来,再次被爷爷的不孝儿子儿媳纠缠着,要莫须有的遗产。几人起口角间,她被推到马路中央,与迎面飞驰的小车相撞,就失去了意识。 现在想来,那个世间的自己,怕是已经一命呜呼了。 周小满觉得胸口酸酸的。 活了三十岁,虽说她唯一牵挂的爷爷已经不在了,可她还想好好活着。老人家将她从福利院领出来,又辛苦将她拉扯大,其中付出的艰辛,超乎想象。她到底让他失望了。 不过,怨天尤人向来不是她的性子。周小满强打起精神,开始面对眼前的困境。 从原身的记忆里,她知道自己是穿越到了1976年,湘中一个叫白河生产队的穷山沟沟里。 这个时代的周小满,在二十这样青葱的年岁,就已经嫁了人。如今不仅上有老,下有小,还摊上一个常年不着家的油滑丈夫。 换个时代,同名同姓的周小满依旧命不好。 嫁的夫家穷得响叮当,丈夫也不是个体贴的,偏偏半路还杀出个几岁大的便宜儿子。原身本就掐尖要强,为此,与婆婆丈夫吵了个天昏地暗,日子自然是过得一塌糊涂。 今天一早,她与男方表妹起了冲突,滚下山丢了性命,也就有了自己的到来。 周小满看着灰蒙蒙的天,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既然老天爷让她重活一次,那她就好好活着吧。 穷一点不怕,上辈子的她,还不是从一个孤儿,奋斗出了自己的小窝。至于那不靠谱的丈夫,先看看吧。实在不行,她就离婚自己单过。 周小满打定了主意,就振作精神,准备解决眼下的问题。 她,饿了。 上一次饿肚子的记忆已经很遥远,但是,这种肚子里空荡荡,冷冰冰,伴随咕噜噜的响声,以及隐隐作痛的感觉,不得不让人正视。 周小满按了按小腹,站起身来,决定去找点吃的,才转身,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回头,就见一个个头不高,圆脸塌鼻,身穿卡其色上衣,军绿色裤子的中年妇女,急匆匆往她的方向奔来。 “周小满,你在家正好,我问你,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你妹妹上山采个野菜,你就狠得下心推她。可怜我家卫红,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怕是要破了相。她还没有说人家,这以后可怎么办……” 中年妇人说话不打顿,披头盖脸就说了一大堆。 周小满皱起了眉头。 来人是她家便宜丈夫的大舅母刘秋香。她是整个白河生产队出了名的能说会道,也是出了名的难缠。 不过,明明余卫红与原身起冲突,原身丢了性命才是苦主,她这是倒打一耙?! 对这种无赖,要放在平时,周小满或许看心情,还能陪她玩一玩,但是,今天的她,实在提不起精神。 她转身继续要往屋里走,迎面就见屋里出来一个高高瘦瘦,面有菜色的中年妇人。 “大嫂,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余秀莲看着怒气冲冲,一张黑脸气出红晕的嫂子,颇有些心虚。 自打爹妈没了之后,她家就全靠大哥照料着。对此,大嫂明里暗里嘀咕过好多次。 再加上她原本就是个软绵的性子,见大嫂这模样,气势先矮了一大截。 “什么事?你还好意思问我出什么事了,秀莲啊,我自问待你不薄,你大哥也待你不薄,”刘秋香见到小姑子,原先的三分火顿时烧成了十三分,“你问问你媳妇,她都干了什么好事。我是造了什么孽,竟然会摊上你们这样的亲戚。” 余秀莲被她大嫂一吼,立刻转眼去瞅自家媳妇。 周小满眉头微皱,绷紧了嘴角。她现在被吵得脑壳痛,头也有些发晕。 余秀莲只看了两眼,就畏缩地收回眼,满脸尴尬地搓手:“大嫂,你是不是弄错了。小满是个懂事的。她虽然嘴巴不饶人,可也绝不会干坏事,她心地顶顶好。” 这话一出,在场其余两人都愣神了。 周小满原本没多少耐心准备走,也被惊住了。 原身在婆家的嚣张气焰,她这个新来接手的都替她汗颜。难道,余秀莲是传说中的包子? 刘秋香却是气炸了。 “她是个懂事的?她要是个懂事的,咱们生产队就没有不懂事的了。这才嫁进咱们余家多久,她们周家的坏毛病就全带了过来。好吃懒做,顶撞长辈,哪一桩她没干过。” “今天你是没看见我家卫红,太阳穴出了好多血,要不是我见机快,赶紧让人送去卫生院,卫红就要没命了。” “也是你惯出来的,竟然连你这个做婆婆的,都不敢大声跟她说话。我告诉你,她今天敢对自家表妹动手,明天就敢对你这个婆婆动手。你要是不敢教训她,我来帮你就是……” 刘秋香义愤填膺地数落周小满的数大罪状。 她每说一句话,余秀莲的头就低上一分,等到她说累了停下来,余秀莲的头几乎埋在了胸口。 刘秋香见状,这才稍稍气平了些。 她刚才说的太阳穴流血,自然是吓唬吓唬这个没用的小姑子。但是自家女儿去一趟卫生院花了不少钱,这却是不争的事实。说什么,她也要讨回一点利息。 “大嫂,这事,这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没想到卫红竟然伤得那样重,我看小满也在床上躺了好久,倒没想到……没想到……” 余秀莲被唬得失了方寸,说话就颠三倒四。 “你这是什么意思,”刘秋香顿时不高兴了,“敢情你家媳妇半点错都没有?!我告诉你,当初张叔恰好在山上,看得清清楚楚,我家卫红摔得好惨,都是被周小满这个毒妇推的。要是没留下疤还好,要是留了疤,我跟你们没完。” 她说完,不再理会脑子不灵光的小姑子,上前两步就要与周小满理论。 小姑子手里没几个钱,她这外甥媳妇却是有钱的。她嫁进来那天,陪嫁的箱子里都是好东西。 今天,她必须榨出油来。 第2章 就是要钱 打定主意,刘秋香的气势更高了。 “周小满,这回你实在太过分了。你表妹回来,全身都是血,我吓得要死。那些血,要是都收起来,怕是有一脸盆。刚从卫生院包扎回来,医药费就花了三块钱。” “人家医生说了,流了那么多血,要进补才行。我也不要别的,你就拿个三块钱出来,给你表妹补补身子,日后咱们还是亲戚。” 周小满忍着饿听了全场,原本不想搭理她的心思也歇了。 有人要欺负她,呵呵。 那她就奉陪了。 她朝刘秋香下巴一抬,面无表情,慢慢吐出三个字。 “不可能。” “不可能?!我,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也打破你的头。” 刘秋香气得脸颊上两块肉都在抖动。 她周小满在婆家是泼辣不错,可要是想赖她的帐,那也要她刘秋香答应。 周小满原本绷着的脸更冷了。 她一肚子火没处撒,她凑上来,她还客气? “你试试看。” “好啊,好得很,到了咱们老余家还敢这么嚣张,今天我就教你个乖。” 刘秋香一边说话一边撸袖子,伸手就去推搡周小满。 周小满身形娇小,微微侧身,就轻巧避开了。 刘秋香就更来气了。 周小满这个外甥媳妇,她与她家男人都大大的不满意。 娇娇弱弱,拈轻怕重,还整天一副别人都欠她的嘴脸,她早就腻歪得紧了。可惜小姑子是个面团儿,立不起来,她今天正好给自己,给卫红出口恶气。 想到这,刘秋香“呸呸”吐了两口唾沫在掌心,搓了搓,再一次猛地向周小满推出胳膊。 这回,周小满不躲不避,只是在人就要冲到自己跟前之时,突然一侧身,然后,不早不晚伸出一条腿。 刘秋香躲避不及,又刹不住车,被她的腿一绊,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她费了老鼻子劲站稳身子,眼睛都气红了。 “周小满,老娘今天跟你——” 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她看到泼辣的外甥媳妇手里,多了一根扁担。 那扁担有婴儿拳头粗细,已经被磨得油光红亮。 刘秋香想象一下扁担打在身上的感觉,狠话瞬间被吓了回去。 她突然想起了村里的流言。 据说,周小满看着柔柔弱弱,其实是个厉害角色。不仅逼得丈夫余安邦常年不归家,更是日日夜夜虐待婆婆。至于那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也是经常被打得一身伤。 现在,她手持扁担,难保不会发疯抽自己。到时候,她就真是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可要她放弃,她又不甘心。 刘秋香眼珠子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柿子挑软的捏。 “余秀莲你这个白眼狼,纵容媳妇打自己大嫂,我回头就告诉你大哥。以后他要是再敢维护你半分,我就回娘家去。” 这话一出,原本就惴惴不安的余秀莲更慌了。 大嫂要是真因为自家的缘故回了娘家,大哥就是再心疼自己,怕也要心生怨怼。底下的几个侄儿侄女就更加别说了。 “大,大嫂,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小满,小满她肯定也不是故意的,我给你赔礼道歉行不行。或者,你看,要怎么办?” 小姑子终于说了句自己想听的话,刘秋香稍微舒坦了些。 她斜了周小满一眼,哼声道:“你这媳妇刁钻的很,还是让安邦自己回来管吧,我是治不了她了。我也知道你为难,这样,你把上回安邦带回来的的确良给我,我拿了给卫红做身衣服。还有你家的鸡蛋,都拿了给卫红补补身子,我就啥都不说了。” 余秀莲低头绞衣角,没吭声。 之前儿子带回来的的确良布料,她送了一大半去大姐家,剩下的,也就够做一身衣裳,这是媳妇老早就定下的。 至于那鸡蛋,也是媳妇娘家送过来的,她哪里好拿给大嫂。 她虽然不聪明,可也知道厉害。 现在她不肯拿东西,顶多被大嫂骂几句,至少有大哥顶着。可她要是把东西拿出去,小满怕是要把房子掀了。 她这装死的模样落在刘秋香眼中,那就是不乐意了。 刘秋香从不将小姑子放在眼里,她不耐烦大力一推,就要往屋里冲。 余秀莲原本就身体瘦弱,猛地被有两个自己宽的嫂子一推,顿时就没站稳,不受控制地往后仰。 “砰”一声,她摔了一个屁股蹲,好半晌没动弹。 见她脸色苍白,周小满皱眉,暗道倒霉,上前就去搀扶。 “哪里痛?” 余秀莲紧紧咬着没有血色的嘴唇,缓缓摇头。 “别装了,能有多大点事,她装病都装惯了,谁还不晓得她。当年那个男人走的时候,她不吃不喝在家里躺了大半年,也不见有事,倒是害得娘急出病来了。” 刘秋香最看不得小姑子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也顾不得外甥媳妇这个晚辈,当场就掀小姑子的陈年旧事。 周小满已经顾不得细想这里头的信息量了,因为余秀莲面如金纸,似乎下一秒就要厥过去。 她不敢再耽搁,扔了扁担,飞快地蹲下身,对着余秀莲的人中就狠狠一掐。 余秀莲被她这么一掐,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 “我,我没事。”她挣扎着要起身。 周小满就搀扶住她的胳膊,将余秀莲的大半身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 “我就说没事,呵呵,她啊,好得很。”刘秋香并不看小姑子的脸色,提脚继续往屋里走。 “站住。” 周小满扶着婆婆,耐心彻底告罄。 刘秋香被她一看,脚就怎么都提不动了。她下意识去看地上那根扁担。 这个泼妇,难道还真敢打自己这个长辈? 刘秋香有点虚。 两人四眼,就这么僵持着对视。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嗓音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哎呀,不得了,怎么这么多血,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刘秋香先看清来人,她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找回了气势:“彭寡妇,我们余家的事,关你屁事,你少咧咧。” 彭寡妇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走到周小满身旁。 “安邦媳妇,你流了这么多血,竟然没发现?!啧,真是不晓得说什么好。” 周小满眉头一皱,目光不由下滑到自己小腹。 见周小满没反应,彭寡妇那双吊梢眼里,满满都是恨铁不成钢。 她“哎呀”一声,重重一拍大腿,随即掩嘴,夸张地叫道:“你流这么多血,就是流产了,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去卫生院啊。” 第3章流产了 “什,什么流产,你,你弄错了吧?”余秀莲闻言,脑子一翁,说话也结结巴巴,“小,小满什么时候怀孕了?” “所以我说,你这当婆婆的太不称职了,”彭寡妇啐了一口,“前些天,我就看见你媳妇天天站在院子外吐,不是怀孕是什么。今天一大早,你媳妇被人抬回来的时候,我就说完蛋了。你看看,流了这么多血,安邦回来得多心疼,那可是他的孩子。” 余秀莲听完,身子一歪。要不是被周小满扶着,就摔在了地上。 “什么时候怀上了,我,我真的不知道啊。是了,你前几天老说不舒服,原来是怀孕了,你咋不早说,我要怎么跟安邦交代。” 她喃喃念叨着,原本就没血色的嘴唇更白了。 她要怎么跟儿子交差啊。 一旁的刘秋香则先是面露狐疑,再看到周小满垂着脑袋,心下就有些发慌。要是卫红真害得她流了产,那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她一双眼睛上下打量周小满:“你,你啥时候怀孕了,也没听说过,别不是瞎说吧。我记得安邦上次在家,可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这话就恶意满满了。意思是,哪怕周小满真怀孕了,那也是外面野男人的种。 “叫你一声舅母是看你年纪大,现在看来,你的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周小满当然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哪里肯接这个大锅,冷笑道,“我们现在可以去卫生院做检查。” “对,对,赶紧上卫生院,我让人去叫大哥,我们一起去。”余秀莲也道。 话说到这份上,刘秋香心里越发没底了。 她色厉内荏地嚷嚷:“有,有什么了不起的,谁知道肚子里揣的是不是个带把的,进门这么久,也不见给咱们老余家添个丁,现在抖什么。哼,算了,我看你也可怜,我家卫红的事,就不与你一般计较了。” 说完,作势就要走。 周小满差点气笑了。 原身当然没怀孕,她实在不想跟她周旋了,就顺势吓吓她。 效果还不错。 就在她想着余家还有什么东西可吃之时,就见余秀莲突然像老母鸡一般冲出去,一把抱住了刘秋香的胳膊。 “那,那可不行,你,你家卫红害我媳妇流产了,这事得跟大哥说,到时候安邦回来,也有个说法。我可没有虐待自家媳妇。” “你放开,拽着我做什么,明明是你没有照顾好怀孕的媳妇,怎么能赖上我家卫红,谁不知道你是个绣花枕头,万事不靠谱。现在自己做错了事,还好意思赖在亲侄女头上。” “不行,不行,这事要说清楚,我,我去找大哥,找大哥说清楚,小满流产了,就是你家卫红的责任,跟我没关系。” “放你娘的狗屁,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家卫红弄的,余秀莲,我警告你,立马给我撒手,要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 两个女人争得脸红脖子粗,开始推推搡搡。 余秀莲是软面团不错,可事关她的孙子,她也豁出去了。 媳妇要是真流产,儿子那里她说不过去吧。她不能担这个责任。 是以,在刘秋香掐她的时候,她也不甘示弱,抓了回去。 最后,两个女人不顾形象,指甲,牙齿,所有的武器都用上了。 眼看两人都挂彩,周小满反应过来。 “别打了,我肚子痛。” 她感觉头快要炸了。 周小满弓着腰,似乎已经站不稳。 还在争吵的姑嫂两人,齐齐收了手。 余秀莲更是急得如锅上的蚂蚁。她跑到周小满身旁,手足无措地问:“那,那你是怎么疼的,要不要紧,孩子,孩子真没了?” “扶我进去歇一会,痛。”周小满依旧弯着腰,掉头就要往屋里走。 她被闹得头昏脑涨。 余秀莲不敢多话,与彭寡妇一左一右,扶着周小满就往屋里走。 刘秋香瞧见周小满裤子后那一大块暗红色,心头猛地一跳。 这么多血,怕真是流产了。这可不得了,她得快点回去与女儿套好话,家里男人那一关不好过。 刘秋香顾不得开始那点小算盘。她作势跺了跺脚,转身就往外头走,边走边嘴上念叨“我回去看看我家卫红醒了没有,我要给她补补身子。” 周小满眼角余光瞧见了,也懒得戳穿她,只故意道:“妈,你待会儿就去问问舅舅,看是不是要送点东西给我补补身子,鸡蛋什么的都行。” 刘秋香就跑得更快了。 周小满也不拦她,被两人搀扶着,进了西边的房间。 “小满,你到底怎么样,要不要去卫生院看看,说不定孩子还保得住。”余秀莲将人扶着在床边坐下,赔着小心问。 “是要去卫生院看一看。不过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你看这血,啧啧。”彭寡妇看热闹不嫌事大,“我看啊,干脆让人去周家送个信。我记得小满大舅还是个赤脚医生,药钱都省了。” “去周家?不,不好吧,”余秀莲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还是不去周家了,我现在就去一趟我大哥家,看他怎么说。毕竟是卫红干的,他总要有个说法。” 周小满知道余秀莲的意思。事情要是传到周家,余家肯定落不着好。她这是要急着撇清干系呢。 “不用去卫生院,”她说,“我没流产,就是来身上了。” “啊?”余秀莲瞪大了眼,不可置信,“你,你骗我的吧,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安邦媳妇,你别怕。这事儿,大队长肯定会给你一个说法,怎么说也是孩子的舅爷爷。”彭寡妇露出一脸我都懂的神情,“到时候,刘秋香就是再泼辣,也没有话好说。” “就是来身上了,”周小满没好气地道,“你们别吵,让我休息一会。” 余秀莲到底怕媳妇,不敢再多劝,又说了两句“你好好休息”之类的话,很快出了屋子。 倒是彭寡妇,临走前还朝周小满挤眉弄眼。 “我知道你是怀上了,绝对错不了。不过,你说没怀就没怀吧,嘿嘿。” 屋里安静下来,周小满这才觉得自己的耳朵解放了。 她呆坐了片刻,发觉自己身下凉飕飕,黏糊糊一片,不得不起身。 她得给自己清理清理。 第4章 你等着 环视一周,周小满走到靠墙角的位置,那里有两个箱子。 两个箱子与灰扑扑的房间不大相称,色泽艳丽,款式新颖,是原身陪嫁过来的。当时带着这两个箱子进余家的时候,还引起了一阵轰动。 箱子四四方方,分箱体与箱盖。箱体与箱盖之间,用一把蝴蝶形状的金灿灿的锁锁住。 周小满在架子床底下找出钥匙,将箱子打开。 里头整整齐齐摆了几件衣服。最底下的,是一件深蓝色的棉衣,颜色已经洗得发白,可形状看起来还算不错。再往上,就是几件的确良的花上衣,军绿色裤子。 周小满粗粗点了一番,发现原身的东西并不多。可在她的记忆里,原身对自己这套行头特别满意。想来,在这个时代,一个女人能拥有这么多衣服,已经算是不错了。 她又开了下面那只箱子,发现里面放了一双卡其色灯芯绒鞋面的棉鞋,另外还有两双崭新的草鞋。 至于贴身的内衣,内裤,袜子之类,周小满将箱子翻了个遍,也就勉强找出了两条洗得发白,屁股位置薄得几乎只剩下一层纱的内裤,两双破了洞的袜子,一件类似背心的内衣。 周小满折腾出了一身汗,终于找齐了干净的长裤,内裤。可依旧没有找到女人每个月要用的卫生用品。 难道,这个时代的周小满没有姨妈巾? 21世纪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周小满快要崩溃了。 她蹲在箱子跟前,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苦苦思索。 终于,她从脑子里寻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她再次打开底下的那个箱子,将所有的衣物拿出来,在箱子底部发现了一个大红色的布条样的东西。 这东西,就是这个时代的月事带。 大约长五六十公分,宽十公分。里子是乳胶质地,防水。面子是棉布,柔软亲肤。在月事带两头,各有一根橡皮筋,用来固定在腰上。月事带的两侧,也有两根窄窄的橡皮筋,用来固定卫生纸。 见到上辈子耳闻中的东西,周小满已经没什么好感叹的了。 此时,她身下波涛汹涌,已经等不及了。 她起身去了架子床旁。 搬开大红的枕头,卷起床单,从床头的位置,周小满翻出一小叠卫生纸来。 不比现代雪白的卷纸,这种纸是一张张的,有红有白。红色的不用多说,周小满小时候也用过,是草纸。不过,她用的是黄色的,两者质地差不多,都粗糙得刮手。白色其实并不白,反而带了一点灰,质地粗糙,比红色的草纸只好了一点点。 周小满按照原身记忆中的方法,将两种纸按照月事带的宽度叠好,白色的纸裹在红色的纸上头,再塞进月事带内侧,最后,用两头的皮筋固定住。一个古老的姨妈巾就做好了。 周小满拿起准备好的东西,提脚往外走。 出了西屋,穿过空荡的堂屋往后走,就进了不大的厨房。厨房往后,开了一道小门。穿过小门,就到了后院。 说是后院,其实就是屋后的一片空地。在挨着厨房的位置,盖了一间小小的茅草屋,那就是余家的茅厕兼浴室了。 周小满拎起东西往里走,推开半人高的门,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等看清眼前的蹲坑,她差点昏死过去。 一个大缸上头搁着两块木板子,那木板子薄薄一块,看着并不结实,这若是—— 周小满想象了一下那场景,不禁打了个哆嗦。站在门口,她天人交战两分钟,最终不得不硬着头皮解决了。 换好干净的裤子,再三确认月事带绑结实了,周小满拎着弄脏的裤子,慢吞吞往外走。 她要赶紧想办法赚钱,先买齐卫生用品,然后就是这农村的厕所,必须先解决了。她可不想每天的人生大事,都在提心吊胆中渡过。 周小满一边想,一边拎着带血的裤子往外走。这是她仅剩不多的裤子,得洗干净了。 才出了茅厕,迎面就撞上了余秀莲。 “小满,你这是——” 余秀莲缩着脖子,一双眼睛直往周小满手上的东西上瞟。 “我去洗洗,洗衣粉在哪里?”周小满叫不出妈,就含糊说了句。 余秀莲脸上的惊讶显而易见。 按理,自家媳妇怎么也会要借机偷懒,将事情赖在自己身上。 今天这是怎么了? 难道,她说来身上是假,流产才是真,所以心虚了? 余秀莲脸上一紧,习惯性就咬住了嘴唇。 “哦,我想起来了。” 周小满并没有留意到余秀莲的神情,她按照自己的记忆,在厨房外墙的墙角根下,寻到了一块褐色的,圆饼子状的茶枯。 所谓茶枯,就是茶油籽榨油后的渣饼。这个年代,没有洗衣粉洗发水,许多人家用茶枯代替。 周小满捏起一块茶枯,提脚就往村口的池塘方向走。 余秀莲看着儿媳妇出了门的背影,心下更慌了。她纠结了几秒钟,也出了门。 媳妇如果真流产了,这就是大事,她得让人给安邦送信去。跟她没关系啊,就是卫红推的。 至于为啥不去卫生院检查,嗐,进卫生院不就要钱嘛,反正小满自己也没提,她就当不知道好了。 周小满自然不知道便宜丈夫很快就要杀回来,她已经到了池塘边上。 寻了相对隐秘的角落,她小心地踩在石板上,开始慢慢清洗。 初春的池塘水依旧带着冬天的凉意,才下水,一股刺骨的凉意就往手指头里钻。 周小满哆嗦了一下,慢慢开始洗裤子。 她惊喜地发现,茶枯涂抹在裤子上后,虽不像后世的洗衣液洗衣皂起泡泡,可清洗能力却半点都不差。 来回搓了几遍,两条裤子就差不多干净了。 “呵,你还有脸出门,我要是你,早就缩在屋里不敢出来了。” 尖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周小满不由扭头看去。 来人是个个子高挑,五官清秀的小姑娘。她穿着一件花上衣,梳着两个大辫子。最显眼的,是她额头上的白纱布。是今天那场闹剧的主角余卫红。 “你这样都能出门,我有什么不能出门的。”周小满瞥了她一眼,继续漂洗裤子。 余卫红就涨红了脸。 她向来是个爱美的,如今额头被裹成个粽子,出门就别别扭扭的。偏偏她妈还在家里摔锅打碗骂人,嫌她去卫生院花了冤枉钱。 说来说去,都怪眼前这不要脸的表嫂。 “哼,你现在嘴硬。等着吧,生产队等下就要上工,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周小满闻言,不禁拧起眉头。 余卫红的爸,也就是原身老公余安邦的大舅,是白河生产队的大队长。余卫红念了高中,又因为她爸的关系,如今当着队上的记工员。人家口中的照顾,显而易见就是穿小鞋了。 余卫红见状,以为周小满被自己吓住了,顿时有些得意。 她妈刚刚跟她说,周小满可能流产了,她是不信的。这女人要是真怀孕了,早就作天作地,哪里会这么老实。所谓的流产,也就是吓唬她妈。 她可不傻。 想到这,余卫红眼珠子一转,继续道,“到时候,你一年到头赚不了几个工分,又见天欺负二姑,我全告诉安邦哥。” 这等类似小孩子说“等我叫我爸来打你”的话,曾经的巫婆周周老师哪里会放在心上。 她只拿眼睛瞟了她一眼,回了个“哦”。 余卫红就气歪了鼻子。 周小满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娘家也不错,就鼻孔朝天。明明与自己年纪相当,却时不时端出我是你嫂子的谱。 想到出门前,她妈说的那通刻薄话,余卫红再也咽不下气,飞快地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子,狠狠朝周小满砸去。 “噗”一声,石子擦着周小满的脸颊飞过去,在池塘里溅起一层水花。 周小满缓缓抬头,定定地看着余卫红不说话。 对上冷冰冰没有神情的脸,莫名的,余卫红从心底生出一股心虚来。 “我,我就打你,怎么了?”她的语音变了调。 “信不信,我直接将你摁在水塘里。” 不知怎的,余卫红手中的石子就怎么都扔不出去了。她有种预感,自己要是再动手,周小满真干得出来。 余卫红憋红了脸,气急败坏将剩下的石子往地上一砸:“我现在要去帮着准备农具,你等着吧。” 说完,小跑着走了。 看着她仓皇的背影,周小满嗤笑一声,继续拧裤子。 小孩子玩意。 第5章 就是为难你 余卫红确实没有骗人,周小满才将裤子晾好,蹲在灶台下,吃完两个冷冰冰的红薯,就听到村里响起了哨子声。 她从窗户看到隔壁的彭寡妇挑着土撮箕往外走,想了想,也提脚往外走。 要活下去,首先要熟悉环境。 彭寡妇也看到了她,嘿嘿道:“小满啊,你也去上工?!你才流产,可以在家歇着。这个时候,别说你婆婆,就是余队长,也没得话说。” 周小满没理她话里的挑拨离间,只问:“知道今天下午出工是做什么不?” 彭寡妇拿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她,像是重新认识她似的,啧啧两声:“这个时候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去割草籽,才播种下泥了。” 这个时代,下种后的秧田没有薄膜罩住保温,多在头年秋天撒下草籽种子,待来年草籽长出来,就割了盖在秧田上。 这些,周小满自然不懂。可她向来不动声色,只瞅了一眼彭寡妇的行头,转身就回了屋。 不多会儿,她也挑了土撮箕出来,土撮箕里,也放了镰刀。 彭寡妇瞧见跟在自己身后的人,眼里满是稀奇。 安邦媳妇怎么突然变勤快了? 还是说,是因为今天的事情心虚? 她自以为看穿了周小满的心事,一脸暧昧地往生产队的田梗走。 等会儿干活的时候,她有话题与老姐妹们聊了。 周小满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她既然打定主意要好好活着,就不会怨天尤人。考虑到原身在队上的名声,她决定用最快的速度,树立自己的新形象。 贤良淑德,宜家宜室的好女人人设是不可能。最起码,要恢复到正常的婆媳关系。便宜婆婆看自己那畏惧的眼神,她想想就头痛。 还有,当下的困境,她得尽早想办法改善。不说旁的,起码卫生巾要想办法解决。她可不想得妇科病。 周小满怀着满腔的心事,不多会就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亩不算大的田,田里长满了草籽。 草籽高度及人膝盖高,叶子很小,开出的花也小,可颜色却是绚丽得很。浅紫淡粉雪白,混在一起,煞是好看。周小满深吸一口气,顿觉肺部的空气都清新了。 “哟,小满今天上工啊,你婆婆呢?”村里有妇女调侃,“你这回可要撑住了,要是再晕倒在田里,可没有人背你回去。你男人还没回呢。” 周围顿时响起了哄笑声。 她们说的是原身装晕不干活的事。 周小满记忆里也有这么一遭,饶是她再成熟淡定,面皮也忍不住有些发紧。 不过,21世纪的周小满是谁,她是能治得底下上百号窜天猴服服帖帖的巫婆周周老师,不过几秒钟,她就调整好了状态。 周小满恢复自如,学着大家的样子,撸起袖子,紧握镰刀,弓着身子就下田。 左手捉住一把草籽,稍稍按倒,右手握住镰刀,贴着地面,用力往后一拉,一把草籽就被齐整地割了下来。割好的草籽,整齐地码在土撮箕里,再继续重复这一组动作。 慢慢的,周小满找到了感觉,动作就越来越熟练。她上辈子也是割过稻穗的,做起来还有模有样。 起先笑话周小满的人见了,各自都闭上了嘴。 还真别说,人家架势十足十,干活速度不比他们这些老庄稼汉慢多少。 很快,村人的话题就转到别处去了。 这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嗤,二姑,我早就说了,人家就是做做样子。你看看,鞋子都没脱,这是干什么活。” 周小满回头,就见余卫红正一脸蔑视看着自己。她一边说话,还一边朝一旁的余秀莲打手势。 站在她身旁的余秀莲则是神色尴尬,看了周小满一眼,又飞快地别开眼神。 周小满没理会余卫红,她转头去看周围。发现大家确实都是光着脚的,只有自己穿着鞋。 不过,要她来了大姨妈,大冷天还光脚,那是不可能的。 周小满懒得搭理余卫红,握着镰刀,继续割草籽。 再次被人当空气忽略,余卫红来时做的心理建设,顿时化作乌有。 “二姑,既然嫂子选了最好的地方割草籽,你就去坳里那头,好处也不能全被你们家占了。” 话音落,周小满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变了。 “坳里现在好深的水,队长之前还说,先把别的地方的草籽割完,最后大家再一起去呢。卫红现在这安排,就是大义灭亲。” “什么大义灭亲,这叫公私分明。卫红不愧是队长的女儿,有队长的风范,公平公正。” “嘿嘿,秀莲全割完了,也省得我们大家一起下凉水,这是好事。” “……” 众人议论纷纷,有幸灾乐祸的,有说余卫红为人正派的,更多的人则是看热闹。余家自家人闹起来,他们正好落个清闲,顺便看场大戏。 周小满听到这,也明白了。她不禁皱眉,直起身子,就去看余秀莲。 这个天下凉水,绝不是好事。而便宜婆婆的身体看着就不好。 余秀莲脸色不太好看,却也没有当众反驳。 “二姑,你可要赶紧去。你本来干活就慢,今天这半天的时间,你能挣个三分工分不,别到时候工分少,又找我爸说我没有偏袒你这个姑姑。”余卫红咄咄逼人。 余秀莲被晚辈当面呛,顿时红了脸。她不再耽搁,挑起土撮箕就往坳里的方向走。 “等一下。”周小满出声呵止。 “怎么,你要跟二姑换地方割草籽?那也行。只是坳里那块地,你可别乱晕,这个天,嗤。”余卫红得意极了。 周小满就是再窝里横,在外面总要给自家婆婆做面子。她要是愿意换,那就更好。她不是流产了么,她倒要看看,她敢不敢下冷水。要是不愿意换,那就更好了,到时候,她往队里一宣扬,保准让她在生产队更有名。 余卫红不禁为自己的算盘鼓掌。她简直太聪明了。 她正得意,就听周小满说:“这亩田这么大,咱们都在这里干活。” 竟然直接拒绝她! 余卫红觉得自己身为记工员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你的思想觉悟有严重问题,”她义正言辞,“伟大领袖说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你这样拈轻怕重的,怎么做合格的社员,为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做贡献。” “你不怕苦,不怕死?”周小满反问。 “当然,我当然不怕。” “哦,伟大领袖也说了,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到底,是你们的。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是早晨八九点的太阳。所以,不怕苦,不怕死,又是八九点的太阳的你不去,让一个体弱多病的长辈去?!” “你——” “你装腔作势,嘴上一套,实际行动又是一套,你的思想觉悟大大有问题。” “我——” “我实事求是,没有半句假话。” “……” 两人一来一往,不过两个来回,就分出了胜负。 怼人无数的周老师并不觉得什么,周遭的社员们却都惊掉了下巴。 以往的周小满好吃懒做戏还多,与余卫红有过节也是众所周知。两人起冲突的时候,多是以周小满撒泼打滚结束,没想到,如今她竟然能堵得人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众人看她的眼神不免不同了。又能干,又能说,安邦媳妇这是大变样了啊。 有那心眼多的,甚至开始暗搓搓脑补,这中间是不是有他们不知道的爱恨情仇。 旁人都这么震惊,作为当事人的余卫红更是僵在了当场。 隐隐作痛的额头,外加被人羞辱的愤恨,让余卫红彻底失去了理智。 她想也不想,扔下手里的农具,猛地就朝周小满冲过来。 周小满原本就站在田埂边上,又没料到余卫红会突然发难,一个没站稳,就被人推倒在草籽里。 第6章都怪周小满 后背触及软软的草籽,周小满才回神。 她一把年纪,竟然被个小姑娘推倒在地? 周小满不免也动了真火。她反手一撑,坐起来,上前几步,一条腿就伸了出去。 “表妹,你也要站稳了。” 话音落,就听得“哎哟”一声,余卫红脸上的笑还扭曲着,身子往一边歪。 她直挺挺磕到了田埂边上,好半天没能爬起来。 这一变故发生不过在眨眼间,等大家反应过来时,两人身上都沾了泥。 “诶,卫红,你没事吧。”余秀莲最先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就去扶她。 余卫红一把打开余秀莲的手,狼狈地爬了起来。 “周小满,你什么意思?”她双眼喷火。 周小满拍完衣服上沾惹的花瓣,抬头斜了她一眼。 “哦,就是我们俩都没站稳,地太滑了吧。” 周围就有人闷笑。 余卫红顿觉自己快要升天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都敢瞎说。那在徐达面前,她是不是也这样诋毁自己? 余卫红想到徐达对自己突然的冷漠,心底的邪火直接烧到头顶。 她不让她好过,她也别想得了好。 “周小满,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与别人不清不楚,别怪我们余家不客气。” 周小满也冷了脸:“药能乱吃,话别乱说。诽谤不是小罪名。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 见她半点不心虚,气势还如此高,余卫红就更来气了,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还不知道?!我好几次看到你跟徐……跟别的男人走得近,你一个结了婚的,就这么不要脸?!” “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跟谁,发生了什么,你说清楚。” “什……什么地方,我就看到了,你不要脸,大白天的,还掀衣服——” “啪——” 一声脆响,两人的争吵戛然而止。周遭也响起了抽气声。 原先看热闹的社员们,脸上都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慎重。 “你,你竟然敢打我!”余卫红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向周小满。 “下回再乱说话,就不是打你一巴掌这么简单,”周小满神色平淡,“别说你是我表妹,你就是我亲妈,也要承担后果。” “我跟你拼了,你这个臭女人。”余卫红失去了理智,像头发疯的牛,猛地就朝周小满扑去。 周小满吃了一回亏,早就准备着,见人袭来,飞快地闪开。 余卫红扑了个空,却是止不住身子的去势,一头扎进了田里。 等她挣扎着爬起来,众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只见她半边脸都是烂泥,头上还可笑地顶着几朵紫色小花。 余卫红又气又羞又委屈,她理智全失,捡起一旁的镰刀,对着周小满的脸就挥了过去。 众人惊呼起来,周小满也变了脸色。 她腰一猫,险险躲过。 镰刀带起来的风,又朝着她追来。 到了这个时候,周小满已经动了肝火。 人家摆明了是拼命的架势,她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是以,她仗着个子矮,灵巧地避过镰刀,人就闪到了余卫红的身后。 然后,毫不犹豫地伸出腿,对着余卫红的屁股就狠狠地踹了过去。 等余卫红身形踉跄站不稳之时,她飞快地夺走了她手里的镰刀。 余卫红见自己的镰刀被夺,却半点不肯放弃,自由的两只手,毫不客气地就朝周小满抓来。 周小满哪里会让她打到,扔了碍事的镰刀,左右两只手齐上,堪堪将她的两条胳膊都反剪在身后。 “啊,我的手……断了……” 余卫红吃痛,扭曲着脸,尖叫起来。 周小满却是半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 这姑娘,年纪小小,心思却是歹毒得很。刚刚那镰刀,分明就是冲着自己的脸来的,要真被她伤到了,自己哭都没地方哭去。 “还动手不?”她加重手上的力道。 余卫红的叫声更大了,她憋红了脸,却是不肯开口认怂。 周小满手下的力道就更不留情了。 “痛,你松手啊——” 叫喊声一声高过一声,周遭的人看着有些不忍。 有人劝道:“小满啊,你表妹刚刚也不是故意的,你就算了吧。” “就是,卫红这女娃子,也没有什么坏心眼,你也得理饶人。”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开始劝周小满。 周小满快要气笑了。 针不扎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痛。 今天人家是对着她这个曾经学过跆拳道的挥镰刀,要是对着原身,怕是脸早毁了。 想到原身在山里丢了性命,周小满的眼神更冷了。 “我也不为难你,你道个歉,说自己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就放你一次。” 余卫红梗着脖子,两只眼睛喷火,没有半点歉意。 周小满嗤笑一声,正要说什么,就听到身旁传来余秀莲的声音。 “小满,你快松开,卫红也不是故意的。你弄疼她了。” 不知是害怕还是担忧,余秀莲说话都带着颤音。 周小满难得翻了个白眼。 “你确定?” “小满,你听妈的话,就放了卫红吧,她知道错了,妈替她给你道歉行不?” 周小满彻底没话说了。 人懦弱到这个地步,也是没救了。 眼见余秀莲急得眼睛都红了,周小满暗叹一声倒霉,就松了手。 “我——” 她的话还没完,忽觉耳边有一阵疾风袭来,周小满下意识往后一退,就听到一声痛呼声。 她抬头看去,就见余秀莲右手抱着左臂,满脸痛苦。 周小满蹲下身一看,就发现余秀莲左臂衣裳,已经隐隐有血渍浸出。 众人也都唬了一跳。 有让拿锅灰止血的,有要去叫队长的,现场乱成一锅粥。 被挤在人群外的余卫红也白了脸。 看着那嫣红的血,她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哆嗦着,手里的镰刀掉在了地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喃喃念叨着,声音低到自己都听不见。 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人搭理她。 余卫红茫然地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周小满身上。 是了,都怪周小满! 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做出这样不理智的事来,都是她的错,她不会放过她。 余卫红死死地盯着周小满。 可惜,后者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余秀莲身上,并没有与她有眼神交涉。 眼见周小满扶着余秀莲离开了,余卫红动了动脚,也准备离开,肩上就多了一只手。 “卫红,今天这事,真不赖你,婶子都知道。诶,你嫂子她…算了算了,到时候,婶子帮你说话。” 对上彭寡妇状似关怀的脸,余卫红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彭寡妇依旧笑着,等人走远了,才重重地呸了一声。 “装什么装,等成了我彭家的媳妇,看怎么收拾你。” 第7章有什么别有病 余秀莲的血很快止住了,可赤脚医生的话,却让周小满忍不住皱眉。 “你婆婆只是外伤,看着吓人,其实没多大关系。但是,她身子虚的很,一看就气血不足,贫血是肯定的。要是可以,最好吃点补气血的药材,党参当归红枣之类的,效果肯定好。要是能上县里的卫生院检查,就更好了。” 去卫生院当然没问题,问题是家里没钱啊。 在周小满的记忆里,自己全部家当加起来,也就两块多不到三块,她婆婆手里有没有钱,只看家里的摆设,和她身上地图一样的衣服就知道。 “我晓得了,谢谢张叔。我会想办法的。”周小满只能这么回答。 张鹏摇摇头,收拾东西就走,并没有多问。 余秀莲的身子,确实是虚的很。现在还勉强能扛住,等年纪再大一点,就知道厉害了。 不过,这个年代,能勉强填饱肚子已经是万幸,哪里能吃上金贵的药。 再说,余家在生产队是出了名的穷,他提的那些建议,也就只是提提罢了。他知道余家办不到。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年头,谁家都过得苦哈哈。自己不要出诊费,已经够仁义了。这如今啊,有啥都好,千万不要有病。 张鹏是叹着气走的。 送走人,周小满开始收拾张鹏留下来的草药。 她粗略看了看,发现是炮制后的艾叶,仙鹤草之类的草药。也就小小的一包,外用。这点东西,张鹏收了九毛。 这个时候的九毛钱,够买一斤肉,两斤小排,三四斤面粉。当然,还要另外搭上肉票粮票。九毛钱在这个年代的购买力,可想而知。 可在原身的记忆里,生产队每天上工,不偷懒怠工,一年到头,也就能分到二三十块,这还是收成好的时候。当然,前提是必须是壮劳力,像自己与她婆婆这种,能分到十来块,都要笑醒了。 所以,要全指望生产队的那点工分,她们家只会越过越穷,就像眼下的余家。 看来,她得找时间去山里转一转了。 前世,从孤儿院出来后,她就一直跟着退伍在家的老头子生活。老头子祖上往上数三代,都是中医。老头子把耳濡目染的东西又教给了她。 她不敢说与中药师比,可也比普通人强上不少。 要是运气好,能遇到贵重的药材,那改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周小满沉浸在思绪当中,一抬头,就对上余秀莲不安的脸。 她有些无奈,问道:“又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什么,”余秀莲飞快地别开眼,“用,用了不少钱吧,我就说我的伤没事,用锅灰抹一抹就行。” 后面这句,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周小满扶额。 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不是快要死了,谁都不想用药。抹锅灰这样的操作,在农村也是普遍了。 可余秀莲胳膊上那么大一口子,她还怕感染了呢。 “没事,上药放心点,”她尽量安慰道,“钱没了还可以再赚。” 余秀莲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偷偷打量周小满,对上媳妇的目光,又飞快收回去,等周小满不留神,又偷偷地看她。 这些小动作,自然瞒不过周小满的眼睛。她无奈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 婆婆混到余秀莲这个份上,也真是没谁了。当然,由此也可见,周小满这个媳妇的积威之深。 “您放心,大钱没有,几毛钱我还是拿得出来的。”周小满耐着性子安抚她,“还有,这回的事,余卫红别想撇干净关系,我待会儿就去舅舅家一趟。” 余卫红蓄意伤人的行径,绝不能姑息。 她如今已经不是周老师,没有兴趣帮人教导女儿。余大舅能管当然最好,要是他不想管,她就只好亲自出手了。 余秀莲却是听得连连摆手。 “算了吧,还是算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以后还要见面的。你大舅这些年对咱们不错,要是真追究起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这事您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周小满已经了解她的性子,并不打算与她多争。 她要余大舅家赔偿医药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想亲自试试余大舅这个队长,对余秀莲一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日后她也好行事。 说曹操,曹操就到。 就在周小满婆媳二人念叨余家大舅时,余大舅与刘秋香已经到了妹妹家门口。 “你待会别吱声,听到没有。”余有粮叮嘱刘秋香。 刘秋香撇撇嘴:“嗤,你们两兄妹在的地方,哪里有我说话的地。每回我都是恶人。” 媳妇这样的态度,余有粮习以为常,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这回的事,确实是卫红的错,你也不许拉着脸。二妹身子本来就弱,心思也多,就怕她又要多想。” 关她什么事。 刘秋香偷偷翻了个白眼,很想大声反驳。可却也知道自家男人的性子,勉强将满腔的愤恨咽了回去。 可她低头间,瞧见自己胳膊上的那一篮子鸡蛋,心又痛得滴血。 攒了这么久的鸡蛋,原本想拿去换钱,也好改善改善伙食,现在全泡汤了。 该死的余秀莲。 夫妻两个各怀心思进了门。 余秀莲最先发现了大哥大嫂。不顾周小满的阻拦就下了床。 “大哥,你怎么来了?” 看清跟在大哥身后,大嫂那张苦瓜脸,她下意识就赔笑。 余有粮点点头,开始与她寒暄,不外乎是问身体,日常起居之类的话。 一旁的周小满,则是认真打量这位传说中的余队长。 他身材挺拔健硕,面庞黝黑,眼神坚毅,看上去倒是个可靠的人。 周小满看着暗暗点头。 要是自己没看错人,以后大舅家那边再有人来闹事,她有办法了。 “小满,你大舅问你话呢。” 耳边传来余秀莲的声音,周小满这才回神。 她一抬头,就对上余有粮严肃的脸。 她微微皱眉。她好好的站在这里,难道又犯什么错了? 第8章做人要有骨气 余有粮见她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心下更不快了。 听人说,他家卫红闯了大祸,他第一反应就是,安邦媳妇在中间做了搅屎棍。后来仔细一问,果然有她的事。 安邦的媳妇,他是越看越不满意。 生得不高大,也不够能干,偏偏还是个懒散油滑的。别的本事没有,窝里横就她厉害。自打她进了门,二妹家没少生事。 奈何他只是舅舅,不好直接管教外甥媳妇。不过,有些话,该说的还是得说。 “你是嫂子,卫红有什么不对的,你直接说就是,或者来告诉我,不要与她瞎闹。倒是白白连累了你婆婆。” 她瞎闹? 周小满瞪大了眼,下意识就反驳:“我没有,我什么时候——” “你等我说完,”余有粮微微提高音量,“这回确实是卫红不对,我也骂了她,她保证以后不敢使小性子。不过,你也不要故意激她。你懂我的意思吧。” 她懂个屁! 以稳重著称的周老师,脸上火辣辣的。 向来只有她训别人的,没想到,现在风水轮流转,她竟然也被训斥了。她明知道人家训斥的是原身,依旧觉得羞耻。 余有粮当然看到了她脸上的难堪,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一天训斥的人多了去了,要是总看人家的脸色行事,他这个队长也不用当了。 “秀莲,这两天你就在家里养一养,上工的事,让你媳妇去。还有,我已经让人给安邦送信了,他应该会回来看看。” “对了,我这里有两块钱,你先拿去用,身子要紧,我——” “怎么还给钱了,”刘秋香彻底忍不住了,“来的时候,你只说给二十个鸡蛋。现在怎么中途变卦,我不答应。” “你闭嘴,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我告诉你余有粮,今天你要敢再给钱,我就回娘家去。你爱咋过咋过。” “你别瞎闹。” “……” 夫妻两个当着周小满婆媳的面,就吵起来了。 刘秋香显得很激动,骂着骂着竟然哭了。 刘秋香向来要强,这回竟然当众抹泪,简直是前所未有。这下子,别说余有粮,就是余秀莲与周小满也惊呆了。 “大,大嫂,我不要钱,你别哭了。我真不要钱。”余秀莲手足无措,无助地看向余有粮。 余有粮黝黑的面孔,隐隐透出红色来。他重重“诶”一声,就去推搡自己媳妇。 “你这是做什么,也不怕被人笑。赶紧回去。” “你别推我,我不回去。我要不在,还不知道你要把家底,都掏给谁。如今谁家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咱们家上上下下多少张嘴吃饭,你倒好,要面子不要里子。” “这分明就是个无底洞,你难道不晓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余有粮被说得脸色渐渐发胀,整个人已经开始喘粗气。 眼看夫妻两个就要上演一场闹剧,婆婆又傻在当场,周小满不得不站得出来。 “大舅妈,你可能误会了。我们家就是再穷再苦,以后也不会去舅舅家打秋风。这一点,我敢保证。” 她这话一说,在场其余三人都瞪大眼看她。 余秀莲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口。 刘秋香则是半信半疑:“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你跟你婆婆都不会到我家男人面前哭穷?不会今天没米下锅,明天没钱买药?” “你胡说什么?!”余有粮听不下去,又去拉扯媳妇。 “我在跟安邦媳妇说话,你别管。”刘秋香硬气地推开自己男人,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周小满。 “我说话算话。要是有半句假的,你把我的名字倒着叫。”周小满语气坚定。 余家原先是个什么情况,她不管。既然她接手了,就要坦荡荡做人。 她好手好脚,难道还养活不了家。上辈子那么难,她都挺过来了。她相信自己。 “好,”刘秋香脸上顿时堆满了笑,“这是你自己说的,我们都听到了。对了,你能当你婆婆的家不?就怕你有骨气,你婆婆没这骨气。” “当然。谁还能靠别人一辈子,舅妈家对我们的好,我们都记着。以后不敢再麻烦你们。”周小满说。 余有粮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周小满,没有多话。 他当然不是相信了周小满的豪言壮语,只是这个时候,没必要再跟自家媳妇起冲突。大不了,以后他偷偷地帮衬着就是。 三人就这样达成了共识。 余秀莲倒是想说,不靠大哥家帮忙,他们家过不下去。可此时大局已定,她压根没有插嘴的余地。 四人当中,最高兴的当属刘秋香。解决了一桩心事,她也难得地大方一回。 “这里有二十个鸡蛋,是给你婆婆补身子的。你们收下吧。” 整整齐齐的一篮子鸡蛋被递过来,周小满并没有立刻就接手。 “以前的事情咱们就不说了。这回卫红伤了我婆婆,药钱就花了九毛,后续的营养费,我也不多要,就这篮子鸡蛋了。大舅,你说怎么样?” 他就知道她还是老样子。 余有粮忍不住在心底嘀咕。 可面上却半点不显,只点头道:“医药费我们赔,营养费我们也出。” 说完,从兜里摸出两块钱放在桌上。 刘秋香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高声道:“要这么多?你怎么不去——”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周小满从两块钱里抽出一张五毛,四张一毛,其余的又推回来了。 “我只要九毛,其他的还给你们。” 刘秋香瞪大眼,看着自己跟前的钞票,嘴巴依旧保持着张开的模样。 一旁的余有粮则是露出吃惊之色来。 刚刚他还觉得周小满油滑假惺惺,现在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把人想得太坏了。 或许,外甥媳妇突然想通了,变了个人? 见屋里三人都是一副见鬼的模样,周小满有些想笑。 她不管别人,只对刘秋香道:“舅妈是不是对卫红之前来找我的事,还有别的想法?” “什,什么想法,”刘秋香醒过神来,飞快地将剩下的钞票收进兜里,“没有什么想法,你要记得你今天说的话。” 她要是在自家男人面前提流产不流产的话,她是真交不了差。 “走了,家里一堆事。” 刘秋香知道利害关系,转身就往外走。 余有粮安慰了余秀莲两句,最后深深地看了周小满一眼。 “晚上记得去队上的公房对工分。” 第9章太难了 送走余有粮夫妻,余秀莲忍不住嘀咕。 “好好的,干嘛说那样的话,这眼看着,家里的米都没有了。” 周小满又好气又好笑。 她算是发现了,她这婆婆,懦弱是真懦弱,可怜是真可怜,扶不起来,也是真扶不起来。 她遇到事情,第一反应就是找余有粮,要不就是等儿子回来,自己没有半点主见。 可看着她那小白兔一般惴惴不安的眼睛,她又只好耐着性子安慰。 “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要想办法赚钱,就会做到。” “你说的倒是轻巧,到时候,嫌苦嫌累的,还不是你。”余秀莲轻声嘀咕。 周小满没听清她的话,她打算去厨房清一清家当。 不过一刻钟时间,周小满就将家里所有能吃的东西,清点了个大概。 及人膝盖高的桶子里,还剩一下小半桶米。厨房后门的墙角边的两个麻布袋里,装着满满的两袋红薯。用门板搭起来的案板底下,则胡乱放着自家自留地里产的白菜萝卜之类的青菜。 至于调味料,周小满寻了一会儿,才从靠墙的黑乎乎的柜子里,翻出了一个大黑罐。 黑罐里面有大半罐子盐。盐颗粒不像后世的那么白细,颜色有一点点发灰,颗粒也有大有小,一看就不纯净。 放在黑罐子旁边的,是一个玻璃瓶,里面盛着黑乎乎的东西,闻一闻才知道是酱油。 柜子的第二层,则是放着一个鼓鼓的塑料袋。周小满捏了捏,知道里面放的是晒干的红辣椒盐辣椒之类干货。 她又凑近一些,将柜子里里外外寻摸了一遍,再没有找到其他的东西。 “油呢?”她忍不住问余秀莲。 后者显然被她的举动弄糊涂了,楞了一会儿,才指着灶台旁的一个小小的碗。 “在那里。” 周小满凑过去一看,以为自己理解错了,忍不住回头又问:“你说的是这个东西?” 那是一个白瓷蓝花的菜碗,菜碗里放着一个类似现代女人化妆用的彩妆蛋,只是这个彩妆蛋,是用棉布裹的。 “就是这个啊,”余秀莲理所当然道,“每次炒菜前,用这个布头在锅里擦一遍就行了,不会糊锅。” 周小满头痛。 她想起来了,在原身的记忆里,嫁进余家之后,她就没有吃过一顿好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菜里没油。 这样放油的方法,能吃好才怪。 原身很懒,婆婆做饭也从不主动帮忙,当然不知道人家是这么操作的。 看来,摆在眼前的,就有一个十分紧迫的任务,那就是设法弄到油。不说猪油,就是菜籽油棉籽油都行。 不放油的菜,她真吃不下去。 “小满,你到底在找什么,妈帮你找。” 余秀莲见她一直翻箱倒柜,心底有些打鼓。 媳妇刚刚说得好听,可她一个字也不信。没办法,人家前科摆在那里。 周小满当然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摇摇头。 “没事,我就随便看看。今天晚上我们吃——” 话没说完,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多余且愚蠢的问题。 余家的惯例是一天吃两顿。上午八九点吃一顿,下午三四点吃一顿。只有到了农忙的时候,才会铺张一些,一天吃三顿。 也就是说,她们今天其实已经过了饭点。 余秀莲却以为她饿了,忙指着灶台下。 “上午我多埋了几个红薯,现在应该还是热的,你拿出来吃。” 周小满已经不想多说了。她弯腰从灶台下寻了火钳,三两下就从灶灰里翻出两个红薯。 红薯表皮皱巴巴,灰扑扑。拨开皮,里面是金黄金黄的红薯肉。 尤冒着热气的烤红薯,散发着特有的清香。 周小满迟钝了半天的肚子,终于咕咕叫了起来。 她只随便吹了吹,就轻轻地咬了一口,甜糯软绵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她满足地眯起了眼。 这样正宗的烤红薯,在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才吃过。 再吃第二口时,她就秀气多了,只小小地抿了一口,待那股清甜味道占领整个口腔,她的视线不禁模糊起来。 她又想起了老头子。 她第一次吃烤红薯,就是老头子买给她的。 那天,老头子才领着她从孤儿院出来,路上碰到一个卖烤红薯的,闻到香味,她就拔不动腿了。老头子什么都没说,转身就给她买了一个。那种幸福的感觉,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自己莫名到了这个时代,与老头子最后那点牵挂,也消失殆尽了。只希望老头子那两个没良心的儿女,每年能去扫一扫墓。 “小,小满,是不是红薯不好吃?”余秀莲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周小满飞快地垂下眼睛,三两下将烤红薯吃完了,就站起身来。 “现在还早,我去山里转一转。” 说着,不等余秀莲说话,大步就朝往外走。 余秀莲看着她仓皇的背影,又看了眼地上剩下的那层红薯皮,摸摸头,不禁暗自嘀咕。 小满从今天被人从山上抬下来之后,就怪怪的。没有发脾气不说,还在外人面前维护自己。 难道她有事求自己?又或者是真流产了,嘴上不肯承认,心里却发虚? 可又不对。 今天大哥大嫂来了,她半句没提流产的事,要在往常,肯定要大闹特闹,趁机要些好处。 既然不是流产,那她到底想干什么?刚刚好好的,竟然像是哭了。 诶,算了,不想了,谁的媳妇谁操心,她等安邦回来。 周小满哪里知道自己正被人怀疑,出了大门,她的心情就平复了。 人总要朝前看,她先想想怎么不饿肚子吧。 打定主意,周小满就顺手从院子里提了篮子,径直往生产队的山里走。 不过几分钟,就到了山的入口。 这座山没有名字,大家一直山啊山的叫。山并不算高,可占地却极大。目之所及,一眼看不到尽头。 山上的树木很茂密,有枝干笔直的杉树,也有常年青绿的松柏。樟树更是数不胜数,每走几步,就能看到不少。最惹人眼的,当属漫山遍野的映山红。淡红,淡紫,雪青,粉白,绚丽的颜色让人目眩神驰。 周小满呼吸着山间特有的草木芬芳,心情慢慢轻松。她小心地沿着山里的小路往里走,不多会儿,就身处灌木丛中。 沿途中,她仔细打量,很想寻找草药的痕迹,可除了看到菊花,栀子花,金银花之类常见的,别的药材影子都没有。 就在她失望之时,眼睛突然瞟到了一处低矮的坳,她顿时兴奋起来。 第10章好吃要付出代价 那是一处山坳,两边地势高,中间地势低。从上往下看,山坳大约有一个成人的高度。山坳底下,插着许多光秃秃的竹枝,竹枝末端削得尖尖,一看就是人为特意弄的陷阱。 这类似的陷阱极简单,她也会弄,上辈子跟着老头子学过。等会她先看看情况,要是合适,她也要选几个地方设点。 周小满仿佛看到了麻辣兔肉,腊野猪肉,红烧狍子,炖麂子,口水就不自觉咽了咽。 她趴在陷阱旁,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收获,这才死心继续往前走。 越往深山走,路就越不明显,也走得越艰难。 有时候,甚至要自己开路。好在篮子里有把镰刀,枝叶拦住去路的时候,还能割掉一些。尽管如此,这一路,她不得不停下来好几次,重新选方向。 辛苦总算有回报。 周小满捡了不少山间的野味。长在树上的木耳,白平菇,路边的灰灰菜,艾草,马齿苋,杂七杂八的东西加起来,也有小半篮子。 最让人欣喜的是,她还在一颗树枝桠上发现了鸟蛋。 爬树对周小满来说,并没有难度,她三两下就上了树。从鸟窝里掏了七八个蛋,特意留下一半。 之后,她又发现了几棵野茶树。 茶树到人腰间高,嫩绿的茶叶颇为喜人,周小满当下就将新鲜嫩绿的都摘了。这下子,篮子就满了大半。 她打算过几天,再来采茶叶。到时候多炒制些,看看有没有人要。也是能换钱的东西呢。 至于草药,她陆续认出了志远,厚朴等之类的常见药材,有的还没到采收的季节,有的倒是可以采收,但是她没有带合适的工具。只是象征性地挖了一大把甘草,采了些金银花。 再过几天,就是金银花采收的最好时期。她要挑一个大清早过来采花。 周小满脑子里全是计划,篮子也七七八八塞得满满的。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她准备动身下山。 不知什么时候,山间开始起风。草木被吹得呼呼作响,呜呜的风声,配合着暮色,颇有些吓人。 饶是周小满再淡定,也忍不住脑补各种怪兽。 她脚下的动作更快。 就在她急匆匆沿原路返回时,被株藤蔓绊倒,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就往下栽。 周小满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用手护住自己的头,右手还不忘死死拽着篮子。 她摔得两眼冒金星,重重地撞在一棵老树桩上,这才勉强止住了去势。 周小满呲牙咧嘴,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爬起来。 好吃果然要付出代价,她想。 她默默地揉着腰,第一反应,是去看掉在自己身旁的篮子。 篮子倒扣在地上,里边的东西撒了个大半。有一颗鸟蛋,蛋清蛋黄都流出来了。 周小满心痛得直抽抽。这是她好不容易弄来的荤腥啊。 忍着痛,她飞快地爬起来,将地上的野菜药材之类的东西,全收拣进去。 发现少了两颗鸟蛋,她懊恼得不行。 周小满不死心,趴在地上,继续寻找那两颗鸟蛋的踪迹。 就在她的目光滑过一棵老树时,眼里顿时迸发出惊喜来。 是蜂蜜! 那是一个有半个成人脑袋大的蜂巢,此时,正老老实实趴在老树枝桠上。 蜂巢表面上,满满都是雪白的蜂蜡。 周小满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顿觉口舌生津。 她弯腰捡了一块小石子,对着蜂巢扔过去,然后,嗖一下,飞快地跑到离树最远的地方。 “嗡嗡嗡”的声音响起,周小满匍匐在地上,将头埋在臂窝里,大口大口喘气。 好险! 过了一会儿,蜜蜂嗡嗡嗡的声音变小了,她又捡起石子,小心翼翼靠近蜂巢,再次重复先前的动作。 就这样,大约赶了十几次,嗡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听得几乎没有声音,周小满欣喜地凑了过去。 “我只取一小半,给你们留点口粮,阿弥陀佛。” 她一边念叨着,一边拿镰刀去割蜂蜜。先将外层的蜂胶割掉,再小心地戳破蜂巢。割好的蜂蜜,正好放在她刚刚采的大芭蕉叶里。 很快,满满一大包的蜂蜜就到手了。 周小满用手指抠了一点,往嘴里送。 好甜! 比她上辈子花大价钱买的,所谓蜂农自家的蜂蜜甜多了。 周小满满足地眯起眼。 她这副傻样,要是被上辈子手底下的猴子们看到,估计下巴全都掉了。 周小满却控制不住自己。眼下的蜂蜜,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山珍海味。 她小心地将东西放进篮子,起身就要走,忽觉手背一痛。 她下意识就用力一甩,随后,她发现自己的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擦…… 遭报应了。 报完仇的蜜蜂已经跑了,周小满苦笑。 “算了,咱们这样也算扯平了。下次我找个地方,将你们好好安顿。到那个时候,可不要再蛰我了。” 周小满看了看天色,提脚就往上爬。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出山沟沟,周小满傻眼了。 她迷路了! 原先上山就是瞎走一气,现在又失足滚下山沟沟,竟然真辨不清方向了。她四周都是树木,放眼看去,压根看不出哪条是路。 好在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她能辨认出东西方向,可是,余家在哪个方向呢? 上辈子就是路痴的周小满只想叹气。 她不该嘴馋的,真的! 就在她努力寻找方向之时,忽然听到“喂”的一声,她顿时高兴起来。 有人。 她飞快地朝着声音的来源处寻去,远远的,似乎看到了人影。 周小满大喜过望,扯着嗓子也喊了起来。 眼见那人影越来越近,周小满不敢耽误,撒开脚丫子就往来人的方向小跑。 等到两人相隔只有一两米的距离时,周小满笑着打招呼。 “爷爷好,请问,下山的路怎么走?” 尤钱摸了摸后脑勺仅剩的一圈头发,满脸不高兴。 “什么爷爷不爷爷的,你该叫我叔叔。” 周小满的目光在他头上不留痕迹滑过,从善如流改口。 “叔叔好,麻烦您告诉我下山的路。” 尤钱哼哼两声,上下打量着周小满一圈,这才不急不缓开口。 “你篮子里面都是什么,分我一点,我就考虑考虑。” 不是雷锋,是劫匪? 这念头飞快在周小满脑中浮现。 第11章谁的脸皮厚 “怎么,舍不得?舍不得就算了,你自己下山,我走了。” 尤钱见周小满没有表态,当即作势就要走。 “等一下。”周小满拦住他,笑着说道,“大叔太性急了,不过是点吃的,分您一点,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喏,上好的茶叶,您要不要?” 周小满拿出一个用芭蕉叶包好的茶叶包,递出去。 尤钱却是不伸手,只拿一双眼珠子盯着那包蜂蜜。 “嘿嘿,我不要茶叶,我就要你这包蜂蜜。都给了我吧。” 周小满呵呵了。 她摔得浑身酸痛,还被蜜蜂蛰了一口,代价不可谓不大。现在这人张口就全要了,也太贪心了点。 “大叔,见者有份,分您一半,怎么样?” 周小满忍住脾气,好声好气与人打商量。 “嗤,谁跟你分一半,不给拉倒,你自己下山。” 尤钱说着,提脚就真走。 “等等——” 周小满一边说话,一边跟了上去。 尤钱嘴角翘了翘,又很快压下去。 “想清楚了?!爽快点给东西不就好了。你看看,再晚一点,说不定会碰到山里的野猪。” 周小满却没理他话里的得意,指着他手里的东西,问:“大叔,你这是才打的吧?这肉可正经不少。” 尤钱往后退了一步,将手背在身后,无声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小满嘿嘿直笑:“我刚刚想起来,我们家刚好没有油吃了,您的肉,分我一半吧,我也不全要。” 尤钱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瞪大眼:“你刚刚说什么,分你一半?” “嗯,”周小满点头,“见者有份嘛。” “嗤——” 尤钱忍不住喷了一口粗气,“你倒是脸皮厚。” “不敢与您比。”周小满依旧笑眯眯,“说起来,咱们生产队也是有口福了,这么多肉,每家应该能分上一点,好歹打打牙祭。” 这意思就是要去队里告黑状了。 这个年代,什么东西都是公家的。平时在山上采蘑菇野菜野果子之类的,大家心照不宣,不会多说什么。 但是,他今天在山里打的是小野猪,那是活生生的肉啊,要被人捅到生产队去,他只能交出来。要是不交,一顶资本主义的尾巴没割干净的大帽子扣下来,他就凉了。 想通她话外的意思,尤钱差点气笑了。 这死丫头,还挺横。 周小满却是脸不红心不跳。有人不道义在先,她也不用讲客气。 说句无赖的,这人要是不带自己下山,她跟在他屁股后面走,他能拿她怎么样。只要到了有人的地方,鼻子下面就是嘴,她问路回去就是。 “算了,小丫头片子,看你可怜,我就当做好事了,走吧。” 尤钱松了口,也不提要蜂蜜的事了。 周小满暗笑,早知道这样,刚才又何必呢。 她跟在人屁股后面,嘴也不停歇。 “大叔,你是白河生产队的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家住哪里,回头我一定让我男人谢谢你……” 大叔尤钱一言不发,只闷头下山。 十几分钟后,尤钱看着人消失在视线尽头,这才掉头,慢吞吞往回走。 才走了几步远,就听身后传来一阵闷笑。 尤钱没好气地回头:“还不快点滚出来,臭小子。” 话音落,就见一个高高大大的青年,一手提着一大串肉,从一旁的树后闪身出来。 “爷爷?哈哈哈,尤叔,你这头发要是再不好好保养,该有人叫你姥姥了。” “不过,你也真的挺惨,竟然就她吓唬住了。哈哈,我不行了,快要笑死了。” “闭嘴吧你,还不是见你媳妇迷路了,我才现身,又故意吓唬她的。这笔账,我算在你头上。” 只是没想到,反被人家小姑娘将了一军,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余安邦也收了笑,他摸了摸鼻子,有些郁闷。 “尤叔,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她是她,我是我。再说了,她算我哪门子媳妇。” 尤钱瞥了他一眼,气鼓鼓继续往回走。 “我不管你们小两口怎么闹腾,反正住在一个屋檐下,就是一家人。今晚上,没你的晚饭。” “尤叔,师父,我的好师父,我们能不能讲讲道理……好吧,你说什么都对。” “不过,不让人吃晚饭,你也太残忍了吧……师父,你慢点走,天黑小心路滑,我来扶着你……师父,别那么小气啊。野猪还是我跟你一起弄上来一起杀的……你就消消气,人家是讹了你一条肉,不是还分了你一大半蜂蜜吗……” 余安邦像个唐僧似的,跟在尤钱身后念个不停,后者也不搭理他,显然是早就习以为常。 师徒二人一路走着,很快就到了尤钱家。 尤钱是个万年老光棍,房子也建得偏僻,就在山的另一侧,等闲没有人过来。 师徒二人回了家,不再多啰嗦,抓紧时间就做晚饭。 半个小时后,一锅红薯饭,一碗干辣椒炒野猪肉就出锅了。 两个大男人处理野猪肉简单粗暴,就是切大块,放油,炒熟了就行。肉出锅时,有点柴。可架不住是肉,满满一大碗,两人不多说话,撒开膀子就吃。 风卷残云一番,只剩下三个光秃秃的碗。 两人都摸着肚皮,满足地叹气。 “要是有碗净白米饭吃,就更好了。”余安邦感叹。 他们今晚的主食说是红薯饭,其实基本上是红薯,米饭数得清。 “你就这点出息,”尤钱斜了徒弟一眼,说起正事,“你真不回去看看?” 余安邦摇头:“再过两天吧,疯狗要是得了消息追到队上来,又是一场闹腾。我妈那性子,你也知道,没事都要想出事来,我怕吓到她。” 尤钱想到余秀莲那病怏怏的身子,也不再多劝,只道:“那行,你心里有数就行。不过,你也听我一句劝,好不容易太平两天,这个时候,你不要当枪头鸟。柳林那小子,一直看你不顺眼,现在你惹上的又是他七拐八弯的亲戚,肯定等着抓你的小辫子。” “我知道,”余安邦依旧笑嘻嘻,“红袖章怎么了,敢说我投机倒把,也要有证据。柳林柳树立那两瘪三,只能看着干瞪眼。” 尤钱知道他粗中有细,就揭过这个话题,反而说起他的家事来。 “你那媳妇,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第12章原来都啃老 “什么怎么打算的,凑合着过呗。”余安邦满不在乎。 “少给我打马虎眼,”尤钱瞪他,“结婚之前,你偶尔还在队上做工,结了婚之后,见天往外面跑,不是因为你媳妇,是因为谁。” “怎么会是因为她,”余安邦当即反驳,“我手艺学到家,又出师这么久,当然要去外面打零工赚钱养家。我妈身子一直不好,我得攒钱给她治病。” “那你打零工了吗?” “我……我也打零工,顺便赚点快钱。” “臭小子,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你给我小心点。” “嘿嘿,谢谢尤叔关心。” “……” 话题慢慢歪到打零工,与余安邦投机倒把的生意上去了。 余安邦暗暗松了一口气。 尤叔不再追问周小满就好。 当初他妈以死相逼,让他娶媳妇,对象还是自己相熟朋友的妹妹,他就顺水推舟应下了。 可是,没多久,他就后悔了。 他原本单身一人,不知道多快活,可自打结了婚,耳根子就没得到清静。 他妈催生,他媳妇天天念叨谁家有肉吃,谁家做了新衣服,他烦不甚烦。 最让他羞恼的是,那女人与他生气时,就不给碰。 他是正血气方刚不假,可也是有男人的尊严的。冷战了两回,就懒得理她了。没了她,自己又不是不能解决。 所以,他干脆躲出去。 刚好,在外面又认识了意气相投的朋友,他眼界大开,更加不乐意回家了。 今天看来,他不在家,周小满过得还挺滋润。嘴皮子好像也更利索。脑子似乎比之前灵光,不知道是不是大舅哥跟她说了什么。 至少,这回他妈受伤的事,她处理得还算不错。处理他舅舅家的事时,也挺有骨气,倒让他刮目相看了。 至于他妈的伤,他托人问过赤脚医生,知道并没有大碍,他也不急着回家,等自己那边的事解决了再说。 “……早点睡,明天你还要摸黑出门,要是被人看到了,就不太好。” …… 周小满不知道自己已经与便宜丈夫见过面了,她紧赶慢赶到家,天已经快要黑了。 将篮子囫囵放好,又叮嘱余秀莲不要声张,急匆匆就去了队里的公房。 她要代表余家去对工分。 她到的时候,公房里已经有不少人。这个时候,屋里已经点了煤油灯,有人在上首念着什么,就立刻有人站起来答应。 周小满仔细一看,才知道是已经开始对工分。 公房前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张长约一米,宽五六十公分的板子。板子上夹着大小相当的表格,表格上清清楚楚记载着队上各人的人名,对应日期,对应劳务以及工分。 她凑近些一看,终于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寻到了自家的。 “余秀莲,3月20号,除草六分,3月21号,挖沟六分……” 周小满的目光再往下,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她的工分么,比体弱多病的婆婆还要少。不仅出勤天数少,做一天的工分更是只有五分。 至于当家的男人余安邦,呵呵,一月份好歹有一天,十工分,三四月份么,全是鸭蛋。 合着一家三口,婆婆是主劳动力。他们夫妻俩都啃老。 她继续去寻记忆中熟悉的名字,一圈看下来,她不由皱紧了眉头。 她发现,自家出勤天数少是一条,最让人头痛的是,他们家,除了男人余安邦,女人的底分太低。 所谓底分,就是干一天得的工分数。在她记忆中,每年年初,队里都会开一次大会,给各人定工分。那个时候,也是队上最热闹的时候,为了几厘的工分,打架是常事。 他们家现在的情况是,队上别的女人干一天,有九分,八分,她们婆媳两个差人家几分。 十分等于一个工。每天相差几分,一年下来,能少别人几十个工。到了年底,分粮食,分肉,分钱,就比别人少一大截。 对着工分表,周小满突然有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这种危机感,比前世她在学校跟同事抢优秀,抢职称还要来得猛烈。 能不急么,一个不好,她就有可能要饿肚子。 被眼前的困境打懵了,就是接收到余卫红好几次挑衅的眼神,周小满都打不起精神来。 她提着疲惫的步子往外走,被余有粮叫住了。 “安邦媳妇,你们家今年的工分实在是太少了,你回去与你婆婆商量看看,要不要叫安邦早点回来,老在外面也不是个事。他那个性子……算了,你们自己好好想想。” 说起外甥,余有粮一脸愁苦。 那孩子倒是长得周正,可惜是个不务正业的。以前是三天两头不上工,结了婚之后更好,压根不着家。他这个做舅舅的,都快要急死了。 “我知道了,大舅。”周小满心不在焉应了。 余有粮忍不住皱眉,还要再说两句,见周小满已经往外走了,忙道:“对了,你大姨托人带信来说,明天送小宝回来。” 小宝? 周小满没反应过来。 “你好好跟孩子说话,别再吓着人了。” 哦,原来是余安邦带回来的那个孩子。 周小满觉得头更痛了。 在原身的记忆里,叫小宝的孩子就是个讨厌鬼。不仅每天脏兮兮的,还爱告黑状。原身之所以与丈夫关系跌到冰点,就是小宝的锅。 当然,鉴于原身的劣迹太多,周小满并不确定小宝是不是小恶魔,她担心的是其他方面。 她并不擅长与太小的孩子相处。上辈子,她是重点高中的老师,接触的,多是十几岁的小屁孩,都能讲道理,不知道几岁的小孩子能不能沟通。 还有就是,多了一张嘴吃饭。 诶,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先回去把山上收的东西处理了。 想到“换”的那条猪肉,周小满的脚步不自觉轻快了。 那是肉啊。 她以前从未觉得自己会这么嘴馋,可吃了两顿没油的,她似乎也小家子气了。当然,馋肉这样的丢人事,沉稳的周老师是要归结到原身身上的。 回了家,周小满让余秀莲点着煤油灯,就开始忙活起来。 野猪肉她挑的是最肥的一条,肥瘦分开切,瘦肉留着炒来吃,肥肉则是下了锅。 一人烧火,一人熬油。 滋啦滋啦的声音响起,雪白的肉片很快就卷起边来,成了蜂窝状。与此同时,肥肉特有的香味,霸道地往人鼻子里钻进。 周小满就听到了余秀莲肚子开始咕噜叫,她也偷偷按住小腹。 半个小时后,满满两菜碗的猪油,就出来了。 剩下的油渣,周小满挤了又挤,确保没有多余的油了,这才收手。 油渣也不能浪费,她撒了一点盐拌上,扔一个进嘴里,顿时被征服了。 有肥肉的香味,却又没有肥肉的油腻,许是天然的野猪肉的缘故,油渣格外香甜。 余秀莲也是边吃边点头。 比过年的肉还好吃。 婆媳两个围在灶台,接连吃了几口,这才意犹未尽收了手。 好东西哪能一口气吃完呢,留着慢慢吃吧。 至于蜂蜜,周小满倒是想把蜂巢里的幼虫挑拣出来,可惜,天太黑,煤油灯的亮度还是不够。还有其他野菜之类的,都只能等明天了。 她将东西收拾好,就准备洗洗回房睡觉。 煤油也要钱呢。 两人准备关门,就听到外面传来彭寡妇的声音。 “哎哟,你们做什么好吃的了?这么香?” “没啥,早点睡。” 余秀莲隔着门板喊了一声,示意周小满赶紧栓门。 周小满抿嘴笑,飞快地将门拴上。 倒不是她小气,实在是肉的来源不好解释。 外头的说话声还在继续,婆媳两默契地都没搭理,各自去后面洗漱。 周小满躺上床,看着从窗户外透进来的月光,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等明天,明天吧,她早点起,再好好大干一场。 要是大姨妈早点走,就更好了。 入睡前,周小满脑子里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第13章小宝回来了 第二天,周小满是自然醒的。 睁开眼的刹那,她迷糊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看了看窗户,见外头还有些黑,她有些不确定时间。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确实是天亮了。因为,不知道队上谁家的公鸡打鸣了。 她坐起来,飞快地穿好衣服就准备去洗漱。 今天,她得赶在上工之前,再进山一趟。金银花采摘,早上比较合适。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有别的收获呢。 不过,早上的洗漱又是一件头疼的事。 这里的周小满没有牙刷牙膏,更别说洗面奶之类的东西。 前世的她虽不是精致的猪猪女孩,可基础的护肤还是有。到了这个年代,就别想了。昨天她本来想洗个澡,最终也放弃了。 因为没有足够的热水。 烧热水得用柴,在她婆婆可怜巴巴地盯视之下,她实在做不出这样“败家”的行径。 等等吧,等她赚了钱就好了。 周小满自我安慰。仔仔细细用盐水漱口,又用冰凉的水抹了一把脸,胡乱用毛巾擦干,就准备出门。 在堂屋门口,与余秀莲撞了个正着。 她正要说你怎么也这么早,就见余秀莲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一个个头很高,却比余秀莲结实,仔细看去,与余秀莲还有几分相像。 “大姨。”周小满主动打招呼。 余秀禾“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一双眼睛却是忍不住上下打量周小满。 她听说二妹受伤了,就回来看看。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也听说了。她是不信安邦媳妇变好了。 周小满当然发现余秀禾在看她,她挺直腰背,任由人打量。 “周妈妈。”一道怯生生的童声,打断两人间微妙的气氛。 周小满这才发现躲在余秀禾身后的小宝。 小宝皮肤白净,一双眼睛漆黑明亮,只是在看向周小满时,眼里有明显的闪躲。 两人的关系不大好。周小满立刻得出结论。 她微微点头,算是应了这声妈。 没办法,上辈子她是黄金剩斗士,猛地被人叫妈,一下子也接受不了。 一旁的余秀禾,就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了。 不管安邦媳妇昨天做了什么,她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么一想,原本打算放下孩子,与妹妹寒暄几句就走的心思也没了。 她挤开周小满就往屋里走。 “小宝,快跟姨奶奶进来,外面冷。” “诶。” 一行人都坐在了堂屋。 “大姐,你这么早来,饿了吧,我去弄点吃的去。” 余秀莲看到桌上那一篮子枇杷,有些不好意思。 大姐每次来都送吃的。 “我去做饭吧,妈你陪大姨说话。”周小满想了想,起了身,又看向小宝。 “你跟我去烧火。” 在她印象里,小东西烧火还烧得挺好。 突然被点名的小宝就看向余秀莲姐妹。 “你妈叫你,你就去。”余秀禾就道。 她倒要看看,侄媳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小宝迈着两条小短腿,跟在周小满身后,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时不时去打量身前的人。 跨进厨房门槛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抿着嘴唇,忽然扬起了小拳头。 “小宝——” 前面的周小满突然回头,吓得小东西的胳膊就僵在半空中,收也不是,伸也不是。不过几个呼吸,他白净的脸蛋就憋得通红。 “你去翻几个红薯出来。等下我们蒸来吃。”周小满强忍着笑,只当没看到。 小宝如蒙大赦,飞快地就往厨房的后门跑。 周小满看着他几乎是用小跑的姿势出门,终于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这小东西跟原身记忆中似乎不太一样。 又懒又坏又馋?她倒觉得这家伙有趣得紧。以后的日子,或许有趣了呢。 周小满手脚麻利地开始干活。 她拿出昨天晚上没动的油渣,撒上晒好的盐辣椒干末末,姜丝,放在一旁。 又把昨天在山上捡的鸟蛋找出来,用清水冲了冲,准备待会一起水煮。 做好这些,小宝已经拿了三个大红薯进来了。 周小满接过,就让他去灶下生火。 洗干净泥巴,把红薯切块,锅里的水已经开始冒热气了。 她往水里放了三个鸡蛋,两个鸟蛋,又找了个竹蒸箅子放在锅里,将红薯块,油渣碗,都放在箅子上,盖上锅盖。 等红薯熟了,她再弄个凉拌马齿苋,都是快手菜,四个人的早饭算是够够的了。 都准备好了,周小满就去了灶台下。 “你饿了没?”她问小宝。 小宝舔了舔嘴唇,偷偷瞟了她一眼,没吭声。 她一定没安好心。姨奶奶说了,她要敢吓唬他,打他,他就高声大哭,让别人都听见。 周小满不禁暗暗好笑。 小东西满脸戒备的样子,有点像随时要逃跑的小猫。 “要不,我再烤两个红薯?烤的红薯很香的,不过,也不能多吃,吃多了要烂嘴巴。” 周小满故意逗他说话。 小宝小身子动了动,显然有些意动。 “诶,算了,反正你不喜欢吃。我就不烤了。” “我吃。” 小宝端不住了,他扔下火钳,滋溜就跑了出去。 不一会,他拿了一个大大的红薯进来。 “只有一个。”还伸出一根手指头比划,显然是记得周小满刚刚的话。 周小满暗笑。她接过红薯,认认真真埋进了灶里。 外间的姐妹俩也在说周小满。 “她真转性了?” “昨天她维护我,还主动出了药钱。”余秀莲笑了,“我看这样就挺好。” 余秀禾很想说人家那是装的,不过,她知道二妹是个死心眼的,也懒得多说,只道:“看看吧,我还没吃过侄媳妇做的早饭呢。” 她要是能煮熟东西,她余秀禾的名字就倒着写。 姐妹俩没说多久话,周小满已经在叫吃饭了。 两人进了厨房,屋里已经支起了小桌子。 余秀禾看清桌上的吃食,没压住惊讶。 “这是什么?肉?”她指着油渣。 “昨晚炸的油渣,我上锅蒸了下,算是一个菜,大姨别嫌弃。”周小满招呼人坐。又递了一个鸡蛋给她。 这下子,别说余秀禾,就是余秀莲也瞪大了眼。 媳妇竟然煮了鸡蛋,还一口气煮了三个。 她的心在滴血。 大哥说鸡蛋是留给她补身子,可谁还真吃啊。鸡蛋送去镇上农资站,能换不少钱。再不行,送人也行,诶! 小满脾气是变好了,这糟蹋东西的性子还是改不了。 余秀禾却不是心疼鸡蛋。她家有俩小孙孙,家里又养了鸡,隔三差五也煮鸡蛋吃。她好奇的是,她们家哪里来的油渣。 这个年代,除非去油渣厂弄,一般人家,谁会有油渣吃。 有肥肉都留着炒来吃了。 至于榨油,大家都吃菜籽油,棉籽油,正儿八经吃猪油的,那是大户人家。 余秀禾用看败家子的眼神看了一眼周小满,哆嗦着手夹了一块油渣。 好歹是肉呢! 油渣送进嘴里,她就吃得停不下来,忍不住去夹第二块。 第14章小宝要上学 太香了,比肥肉还香。 油渣本是硬硬的渣子,蒸过之后,入口即化。不仅有肉的香味,更是夹杂了盐辣椒的咸辣与姜丝的清香,十分下饭。 余秀禾连吃了几筷子,才停下来。 “好吃,这样好吃。”她伸手拿了块红薯,开始狼吞虎咽。 马齿苋也特别好吃,浇了猪油,又有浓浓的蒜香,香得舌头都要吞掉。没想到,周小满还真不是吹牛。 周小满扬了扬眉。 开玩笑,盐辣椒蒸油渣,凉拌马齿苋,都是老头子最爱吃的菜,她做了无数次,能不好吃么。 一旁的余秀莲也顾不上心疼了,她举起筷子也开始吃。 小宝则是早就吃上了,他也不用人催,三两下就将鸡蛋塞进嘴里,夹油渣的速度也不慢。人家筷子用得可好,菜稳稳的,一点都不掉。 等大家都囫囵吃个半饱,余秀禾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鸡蛋只煮了三个,人家周小满就剥了一个鸟蛋。 “小满,你吃饱没?”她有些不好意思。 “我吃好了。这个点,不咋有胃口。”周小满笑。 这个时候,怕是才六点过,上辈子习惯不吃早餐的人,还真吃不下。 余秀禾就更尴尬了。她可不是故意留下蹭饭的。 天没亮过来,就是为了能赶得及回去上工。留下不走,也是存了考察周小满的心思。 不过,她不是余秀莲那别扭的性子,饭吃了就吃了。反正她从没空手过。 “有件事,我还是要说。”余秀禾正色,“现在都四月了,小宝还没去学校,人家章老师都来问几次了,你们是怎么想的?” 余秀莲就吞吞吐吐。 “大姐,这,上学是好,安邦也说要上学,就是,这个学费……” 就是没钱。 余秀禾没看妹妹,反而看向周小满。 小宝之所以去了她家暂住,就是跟周小满处不到一起去。 不过,站在女人的角度想一想,她也明白周小满的心思。 安邦莫名其妙带了个几岁大的孩子回来,在村里一度引起轰动。她这结婚才几个月的新媳妇,当然会想得多。 而且,队上也有传言,说小宝是安邦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这话也不是完全没有依据。小宝生得白净,认真看来,与安邦还真有点像。说年龄对不上的,大家又有另外一番说辞。 说小宝有六岁,村里的人一直觉得只有四岁。不说别的,人家余家的娃本来就长得高啊。四岁长到人家六岁的身高,一点都不奇怪。 肯定是余安邦为了跟自己撇干净,故意虚报大了年纪。 别说队上的人,就是老余家自家人也这么想。也因此,秀莲才会挺不直腰杆,处处被媳妇拿捏。 都是安邦不争气。说是在外面打零工,没赚几个钱不说,竟然还乱搞。 余秀禾暗暗叹气。 大人造的孽,总不能让小孩子来承担。 “你看这样行不,我出一块钱,你们再添几毛,下星期一就送小宝去学校上学。”余秀禾说。 “这?这不好吧?”余秀莲不安,她下意识去看媳妇。 “大姨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不好让您掏钱。”周小满也反对。 “章老师说了,小宝学东西快,认字也比别的小孩厉害,不上学太可惜了。” 余秀禾以为她是不肯让孩子读书,咬咬牙道,“要不,要不这钱我全出了。” 等安邦那兔崽子回来,她找他算账去。他媳妇不讲理,他一个当爸的也不管孩子,这算什么事。 “不是,”周小满笑,“我的意思是,小宝还是去上学,不过,钱我来出,不要大姨的。” 啊? 余秀禾姐妹都瞪大了眼。就是一旁假装什么都不懂的小宝,也忍不住竖起来耳朵。 周小满却像是没有发现三人见鬼的表情。 一来,她一个人民教师,看不得小孩子辍学。二来,几岁的孩子,不去上学,难道留着家里烦她么。小宝去上学,对大家都好。 想是这么想,话出口就是:“说起来,小宝也叫我一声妈,我出点钱也应该。” 余秀禾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确认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不会是故意把她哄骗回去吧。 “比珍珠还真。” 周小满努力摆出真诚的面孔来。 没办法,都怪原身有前科,做好事都不被人相信。 “那行,”余秀禾点头,“你能这么想最好。” 又叮嘱小宝,“你别调皮捣蛋,到时候姨奶奶去学校看你。要是发现你不听话,把你屁股打开花。” 说来说去,还是不相信她。要亲眼看过才行。 周小满哭笑不得。 不急,日久见人心,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余秀禾急着回去上工,也没有再多待,喝了周小满泡的蜂蜜水,又反复交代了小宝几句,就走了。 这个时候,天已经大亮,队上出工的哨子也响了,周小满也该出工了。 她与余秀莲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工具出门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割草籽了。 草籽割回来,大概切成一寸的长度,加上新割回来的青苔,撒在下了谷种的平整秧田上保温。大概再过二十来天,秧苗长出来,就可以插秧了。 周小满跟着扎扎实实干了一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握镰刀时太用力,掌心起了好几个泡,腰也酸得直不起来。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她没被分到带水的田。所以,也不用脱鞋下水。 这应该是被余有粮特殊照顾了。 至于余卫红,看她当然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过,却没主动来找茬。看她那肿得桃子大的眼睛,显然是被教育了。 累了一天回家去,周小满像条死鱼,瘫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顶着生理期干体力活,还是劳动强度这么大的体力活,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果然是粒粒皆辛苦啊。 不过,她人虽累,脑子却没有停下来。 今天干活的时候,她就一直在琢磨。 原身所有的家当加起来,也就两块多钱。原本还出了药钱,后面余大舅补给了她,就与原先持平。等交了学费,就只剩下不到一块钱了。 到时候,家里随便添点什么,钱估计就要见底。她自己要是想买个什么个人用品,那就抓瞎。 所以,赚钱的计划,得加快才行。 山里的蜜蜂,她看能不能养起来。还有药材,茶叶什么的,也算是一笔进项。 对了,眼前她还有一件大事,就是送小宝去学校,她要交学费。诶,都是事。 算了,不想了,太累了,慢慢来。 周小满晃了晃脑袋,爬起来准备做饭。 第15章报名 接下来的两天,周小满都是天蒙蒙亮的时候起床。 她要先去采摘茶叶,金银花。急急忙忙回来,又赶着去上工。 虽然不用再割草籽,队上也有事做。 这个季节,正是移植各种瓜果蔬菜苗的时候。 挖土,施肥,种苗,浇水,这些上辈子,周小满只在小时候看老头子做过的事,她都亲自体验了一番。 不得不说,人的适应力是无敌的。 周小满由原先的笨手笨脚,慢慢也变得熟练起来。加之她不是偷懒的性子,甚至比别人干得更好更快。 她这样的变化,落在社员们眼中,就有人忍不住嘀咕。 “小满真真是变了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日子,也没见她娘家来人啊。” “就她下午干活这架势,别说一天五个工分,我看八个工分都使得。” “诶,就是过了个年,又大一岁,懂事了呗。” “那不好说,之前余家闹的那几场,你们都不记得了?啧,肯定是在憋什么坏,等着吧。” 说什么的都有,社员们都是看热闹的心态,说完了,该干嘛还干嘛。 彭寡妇却是听得撇嘴。 还能是啥,肯定是流产了心虚。 至于为啥余卫红闯了祸,余家上下都保持沉默,她一直没想通。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不能利用这件事,从中获得好处。 原本她打算把事情闹大,坏了余卫红的名声,好将人娶进家门,现在成了泡影。 她倒是在队上四处散播余卫红害得嫂子流产,可惜没有一个人相信她。 为啥,苦主半句话都没有,还天天上工,你这不是瞎扯么。 社员们不理她就算了,她还被得了风声的刘秋香,狠狠地骂了一顿。 两个女人站在地里,毫不讲究就跳脚对骂。上至十八代祖宗,下至各家孙辈,全被问候了个遍。 彭寡妇对上难缠的对手,铩羽而归,眼睛都气红了。 周小满听说时,正在炒茶叶,只是付之一笑。 她这两天大早上,采摘了不少新鲜茶叶与金银花回来。压根没功夫管别人的闲事。 金银花早就洗干净,在外面敞口簸箕里晾着,已经收集了一大钵。 茶叶则是集中在一起处理。 茶叶挑拣干净,用水清洗后,在铁锅里翻炒。 翻炒不用铁铲,就用自己事先洗干净的手。至于火候,自然不能太大,只微微烧热铁锅就行。 用手飞快翻炒茶叶,不多会,茶叶便慢慢曲卷在一起,快速翻炒着,水分越来越少,一个多小时后,所有的新鲜茶叶成了茶叶沫沫,铺平在敞口簸箕里,晾晒半天,差不多就可以收起来了。 茶叶炒完,整个屋里都是茶香。 周小满满足地深吸一口气,明明背心都汗湿了,却并不觉得累。 她太满足了。上辈子跟着老头子学的本事没有荒废啊。 余秀莲却是低声嘀咕。 “炒这么多茶叶,又没人喝,太浪费柴了。” 如今这年代,都没这么讲究。渴了,直接一碗井水喝下去就是,哪有这个闲工夫去泡茶。泡茶还要开水呢,又要柴。 不过媳妇非要弄,她也不敢反对。 没办法,媳妇这两天明显脾气见好,还答应出钱送小宝去上学,她已经不敢对她有别的要求。 周小满当然不知道婆婆的吐槽,她将茶叶收好,又开始清点这两天的战绩。 金银花,茶叶,甘草,都已经处理好了。马齿苋也在晒着,到时候可以当干菜吃。 灰灰菜之类的野菜她也采了不少,都是直接用水焯,然后烧热油淋上去,当凉拌菜吃。那味道,简直了。 不过,就是太费油。 她只当看不见婆婆猛跳的眼皮子。 “明天星期一,我带小宝去学校,今天还有件事情必须做了。” 周小满看向坐在小板凳上吃枇杷的小宝。 小宝被点名了,下意识就抬头。 “我烧了一大锅热水,给你洗个澡。” 周小满下了最后通牒,施施然就往厨房走。 “我不洗澡,我不洗。”小宝只觉晴天霹雳,枇杷也不吃了,求助地看向余秀莲。 余秀莲却是呵呵笑,半点没有解救他的意思。 小宝天人交战两分钟,终于一脸生无可恋地往后面走。 这两天,周妈妈不像以前那样凶他,可他却还是莫名其妙地怕她,甚至隐隐觉得,她比以前更威严更难讨好。 周小满却不知道小家伙心中所想,她把木头洗澡盆摆在后院的空地上,放满热水,虎视眈眈等待小羊羔。 迫于淫威,小宝别别扭扭脱了衣服,老老实实坐在盆里。只是一双小手,还死死捂住下身,脸都羞红了。 奶奶说了,他是男人,不可以随便露小鸟。 周小满再冷清的人,也差点笑喷了,勉强绷着脸,开始给他洗澡。 小宝这几晚都是跟着余秀莲睡,她也没多留意。直到今天,看到小东西耳朵后面一层厚厚的垢。 周小满开始仔细给他打茶枯。不用茶枯,她不敢保证能洗干净。 她的动作并不熟练,甚至,还有点粗鲁,小宝却是老实得不行。 这是他新妈妈头一次给他洗澡呢,别说,还挺美的。 足足搓了一身垢下来,小东西的身子也红通通了,周小满颇有成就感。 比自己上辈子养的那只猫听话多了啊。 …… 第二天,周小满没去上工,带着人去了学校。 学校在隔壁利明生产队,也就是余大姨所在的生产队,叫向阳小学,是附近七个生产队唯一的小学。 周小满带着人,先去了老师的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其实不过是一间小房间,里面摆了四张桌子,也是校长的办公室。 知道周小满的来意,陈校长笑得脸上的褶子都皱成一团。收了学费,又发了书,亲自领着人去一年级的教室。 “章老师这个时候正在给孩子们上课,我跟你一块去看看。” 周小满点头,一手抱着书,一手牵着小宝就往教室走。 很快,三人就到了。 然而,周小满在教室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正与一位年轻的女人说话。 “章老师,赵小宝的家长来了。” 校长笑呵呵招呼。 说话的两人就转过头来,周小满不禁挑了挑眉。 果然是他。 余安邦也大大意外。他媳妇来了? “余爸爸——” 小宝已经哒哒哒跑了过去。 第16章社会安哥 小宝挂在他爸爸身上,怎么都不肯下来了。 他已经有好久好久没见过余爸爸了,他想死他了。 余安邦被小家伙的两条胖胳膊差点勒到断气,他哭笑不得地去摸小宝的狗头。 “快松开,爸爸要被你勒死了。” “哦,我松开了,余爸爸你别死。” 小宝慌慌张张撒手,许是还有点怕好不容易回来的爸爸要死掉,还小心翼翼地去摸他的脸。 余安邦顿时笑得不行。 小宝就凑到他耳朵边上去说悄悄话,余安邦也学着他的样子,压低声音咬耳朵。 父子两个旁如无人,周小满不得不出来说话了。 “陈校长,劳烦您跑一趟,不敢再让您拖步了。” 被晾着的陈校长摸了摸大肚腩,笑得一脸和善。 “我没事。你们先说说话,我也快要上课了。”又吩咐章小玉,“章老师,赵小宝的家长已经把学费交了,你与他们说说话。” 说完,笑呵呵走了。 这时候,章小玉似乎才发现周小满的存在,她把目光从那父子两人身上收回来,矜持地朝周小满点点头,又看向余安邦。 “我听说小宝妈妈不让小宝读书了,还特意去了两次小宝姨奶奶家。现在她想通了,我也放心了。小宝这孩子机灵,学东西也快,是个好苗子,要是不读书,真是浪费了。” 余安邦就笑:“谢谢章老师关心,小宝一定每天来上学。” “那就好,不过,”章小玉说着,又瞥了周小满一眼,“也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学习是个持之以恒的过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不行的。” 余安邦自然是点头应承。 周小满顿时有点无语。 这摆明了是在说她了。 不过,这个章老师真是热心得过头了。听这意思,为了小宝上学的事,她竟然还跑了几趟。 几人又说了几句,上课铃声响了,小宝恋恋不舍地松开余安邦进去了教室,章小玉也进去上课了。 周小满站在教室门口,看着教室里几十个萝卜头摇头晃脑,摇摇头就要离开。 “哪里来的钱?”身后忽然传来余安邦的声音。 “当然是我的钱。”周小满头也没回,继续往外走。 说实话,她现在还不知道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这个便宜老公。 这个男人,似乎与原身留给她的记忆不一样。 在原身的记忆中,余安邦是个典型的小白脸,除了一张脸能看,其他的地方却是糟糕透顶。 可刚刚他给她的感觉却还行,最起码,对孩子是真有耐心。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了学校。 余安邦却是有些气闷。 她这是什么意思,自己才回来,也没有惹着她吧,她一副爱理不理的,是什么意思。 余安邦原本想要缓和关系的打算,也放下了。 她以为她是谁,自己难道还要巴结她不成。 是以,他也沉默着出了学校。 身边没有人叨叨,周小满自然乐得轻松。她还怕自己露馅呢,这样正好。 于是,明明是夫妻俩,竟像是陌生人似的,一前一后往回家的路上走。 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进了生产队的范围。 两人一进队上,就不断有人打招呼。 当然,打招呼的对象是余安邦。 “安哥,你回来了。” “安哥,这次外头有什么新鲜事?” “安哥,安哥,你晚点去我家啊,我们好久没说话了。” “安哥,你什么时候再教我两招。” “……” 周小满灌了一耳朵的“安哥”,不由回头去看身后的人。 余安邦此时脸上满满都是笑,他露着一口大白牙,显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看来,自己这便宜丈夫在同龄人中,人际关系相当不错,似乎,还颇有……声望。 当然,周小满也没错过上了年纪的社员看余安邦时,眼中的不认同。 她甚至隐约还听到有人嘀咕,说余家的二流子回来了,自家的儿子要看紧了之类的话。 周小满忍不住去看余安邦的神色,发现人家神色不动,似乎一句都没听到。 至此,她给余安邦贴上一个标签,厚脸皮的社会哥。 不多会,两人拐进了余家的小路口子。 路过彭家门口前时,一盆水突然“哗啦”泼了出来。 周小满走得慢,反应也慢,鞋面就湿了大半。片刻,她就能感觉到冰凉的水浸透袜子,粘在自己脚背上。 走在自己身后的余安邦更惨,他半截裤腿都湿了。 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水,带着丝黄白,黏黏糊糊的,挂在裤管上,有些恶心。 “哎哟,不好意思啊,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巧,呵呵。” 话音落,一个瘦瘦的黑脸男人伸出头来,嘴上说着抱歉的话,可眼底的得意,谁也不瞎。 “彭旺家,我看你眼瞎得厉害啊,要不要我送你去卫生院看看。”余安邦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屋里的人。 他一边说着话,还一边捏着手指头。关节声咔咔作响,颇有几分气势。 彭旺家脸上的假笑也没了,下意识退了两步,有些虚张声势地道:“你,你别乱来啊,我又不是故意的。” “随便说说,你紧张什么。”余安邦依旧笑眯眯,“你真不要我帮忙?” 彭旺家不知想到了什么,连连摆手。 “旺家,你在跟谁说话,哟,安邦回来了啊。” 彭寡妇听到声音出来,笑着与余安邦打招呼。 又看向周小满,“小满去接了啊,嘿嘿,小两口感情真好。这样就好,孩子没了就没了,以后还能生。不过,也要趁早,小宝一个人也怪孤单的。” 呵呵。 周小满简直要为她鼓掌了。 这个彭寡妇,挑事的本事真是一流。 先提自己流产,又怕她这个新媳妇不记得小宝的存在,啧啧。 她不由去看余安邦,后者也正看向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触,又飞快地飘开。 余安邦威胁地看了彭旺家一眼,这才提脚往自家走,周小满也跟了上去。 临走前,周小满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正好撞见彭旺家来不及收回去的阴狠眼神。 周小满一惊,还要细看,就见彭旺家还是那张憨厚黑面孔。 看来,有时间她要好好打听自家与彭家的矛盾了。 这样被人惦记着,睡觉都不踏实。 周小满满腔心事进了门,待听到余秀莲的声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第17章余安邦的怀疑 “安安,你总算回来了。” “安安”余安邦也是一头黑线:“妈,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我都二十多了,你别再这么叫我。” 余秀莲却是不管这么多,头不停地点着,嘴上却依旧道:“安安,你吃饭了没有,妈怎么看着你瘦了点,吃了不少苦吧。” 余安邦被他妈拉着手嘘寒问暖,一张脸都快要憋红了,眼角余光恰好看到周小满憋笑的样子,更加羞赧了。 “妈,我有点事跟你说,我们先到你屋里。”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拉着人往东屋走。 “诶,安安还没吃饭吧,妈先给你做饭去,有什么话,吃了饭再说,可不能饿着你。” 余秀莲不答应,转头就要往厨房走。 “妈,说了别叫我安安,我也不饿。” 见余安邦的耳朵根都涨红了,周小满的笑差点没忍住。 一米八的大汉,安安,她实在是—— “要不,小满去做饭?” 突然被点名,周小满的笑没来得及收回去,就对上两人四只眼睛。 余秀莲目光有些闪烁,补上一句,“我看小满你的手艺挺好,安安还没吃过。” “行,你们说话,我去做饭。”周小满也不推脱。 反正也到饭点了,身为一枚吃货,将珍贵的食材拱手让给外行人,不如让她自己动手来得好。 于是,她一头钻进了厨房。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走后,余安邦脸上的惊讶。 “这几天都是她做饭?”余安邦实在不信。媳妇进门几个月,是个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 余秀莲笑眯眯:“是啊,以前还不知道,小满的手艺是真真好。你待会就知道了。” 不过,就是有点大手大脚,那一锅铲子白花花猪油下去,她要心疼好久。余秀莲默默在心底补上一句。 余安邦还是不信。 手艺再好,能好到哪里去,不过就是蒸熟红薯饭吧,最多再炒个红锅菜。他想到自己妈的性子,也不多说,反而问起自己不在家发生的事。 余秀莲自然是问一答十,还间或抱怨几句,不外乎就是被社员挤兑了之类的。 余安邦耐着性子听,知道她的手没有大碍,就打断她:“这是我这几个月赚的,你收好,莫要声张。” 一叠热乎乎的钱被塞到手里,余秀莲都有些哆嗦。 她咽了咽口水,数了数,顿时瞪大了眼。 一共五块六毛五分。 “你,你哪里来这么多?” 不怪她多想,这个时候,就是老师傅做手艺,一个月,能有个四五块收入都了不得,而且,谁也不敢保证天天有活干,再加上自己还要开销,最后剩下的,真没几个钱。 “我给你,你就收着,”余安邦不想多说,“反正是我清清白白赚来的。” 说完了,又不放心,朝门口努了努嘴,压低声音道,“你小心点,别让那个知道了。” 余秀莲闻言,也不敢再多问,飞快地将钱卷起,起身去靠墙的箱子里,翻出一条看不清原来颜色的帕子包好,就在屋里打转。 显然,她是在想藏在哪里合适。 余安邦嘴角微翘,笑道:“你慢慢想,我先回屋躺会。” 余安邦回了西屋,刚进门,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屋子还是那个屋子,里面的摆设也没有变,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了。 原先总是乱糟糟,裹成一团的被子,被整整齐齐叠成豆腐方块,老老实实趴在架子床床脚。床底下,自己那两双草鞋,头并头,脚并脚,码放得整齐。 靠窗的桌子,桌面上被人铺了一块灰色的布,布的颜色已经很旧,边角处,也起了毛球。虽说不大好看,可与之前那黑兮兮的桌面相比,就美观多了。 桌子一角,放了个不知道打哪里捡来的长颈瓶子,瓶子里盛了大半瓶水,此时,正插着一大把映山红。 映山红一半开着浅紫的花,一半还是花骨朵儿,嫩绿的叶子舒展着,显然是被人精心打理过。 余安邦站在桌旁,甚至能闻到映山红散出的清香。 他不禁纳闷了,自己不过离家几个月,周小满的变化真有这么大? 又是给他妈撑腰,又是做饭,还主动给小宝交学费,听说还乐意给孩子洗澡了,她该不会是打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算盘吧?! 又或者,她知道他兜里有钱,就等着开口? 余安邦摸了摸自己衣服内袋缝好的鼓鼓一团,眉头就皱得死死的。 刚刚他没有把所有的钱交给他妈,一来是怕吓着他妈,自己也不好解释钱的来源。二来,这些钱,他还有大用处。 如果周小满那个女人管自己要,他该怎么躲过去。那女人耍起无赖来,他还真有点怵。 就在余安邦陷入沉思之时,外面响起了余秀莲叫吃饭的声音。 余安邦摸了摸肚子,大步去了厨房。 不管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可等他看到桌子上的菜时,眼珠子差点惊掉了。 余秀莲见儿子这模样,笑呵呵道:“看到了吧,我就说小满能干得很。这是槐花,小满昨天在山里摘的,蒸熟了,淋上油,吃起来怪香的。这个,小满说叫肉饼,打了一个鸡蛋进去,香得很。还有之前剩下的油渣,蒸来吃也好吃……” 余安邦在他妈的叨叨声中,举筷子开吃。 槐花香甜粉嫩,肉饼中既有荤腥的香味,又有姜末的清香,味道刚刚好,油渣就不说了,他夹了一筷子,就停不下来。 等他吃个半饱,这才有功夫去看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周小满正小口小口咬着红薯,她吃东西细嚼慢咽,脸上满是满足,仿佛她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 因为低垂着头,额角有两缕发丝调皮地垂在脸旁,给她白净的脸蛋平添两分柔美。余安邦视线往下移,看到她露出衣领的雪白脖颈,心间猛地一跳,然后,惊天动地咳起来。 “你这孩子,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余秀莲忙给儿子顺气。 周小满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 啧,小孩子。 她吃完最后一口红薯,放下碗。 “我等下去队上上工。” “我也去。”余安邦的话脱口而出。 第18章打起来了 见余秀莲与周小满都看过来,余安邦忙解释:“我的意思是,咱们家今年的工分实在太少了,不像话,我也去上工。” “安安最懂事。”余秀莲笑得一脸欣慰,“妈跟你们一起去。” “你别去。” “你在家吧。” 周小满与余安邦异口同声反对,两人对视,余安邦不自在率先别开眼。 “妈,你听我的,你还没好利索,我们家不缺你这几个工分。” 余安邦一锤定音,余秀莲没再吱声。她习惯听儿子调配。 吃了饭,两人就挑着土簸箕出门了。 今天下午的任务是栽红薯苗。 两人到的时候,地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看到两人,社员们纷纷笑着打招呼。更有好事者打趣周小满。 “这男人回来就是不一样,你们看看,小满这气色,啧啧。” “那是,女人有人滋润就是不一样。” 这类似农村常见的荤话,听得面皮不算薄的周小满也忍不住有些脸热。她不自觉去看余安邦,后者也正好看她,不知为何,两人的脸就都红了。 这下子,社员们更起劲了,有那作风大胆的,开始绘神绘色说起床上的那点事。 周小满上辈子当了三十年的单身狗,哪怕再淡定从容,也被整得待不下去了。 她索性挑着土簸箕,去了另外一个清静的角落。 与余安邦分开干活,耳根子果然清静了。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学着身旁人的动作,抡起锄头,开始小心地挖红薯苗。 这是一亩不小的红薯苗地,密密麻麻的红薯苗苗已经冒出一大截,他们要将红薯苗剪下来,然后,移植到别的土地上去。或是田埂上,或是山地里。 红薯不仅产量高,对生存环境要求也低,在这个年代,是人们很重要的口粮。 周小满卖力地干活,不过一会功夫,就感觉背心都汗湿了,手掌心也火辣辣地痛。 没办法,她本人,以及这具娇弱的身子,都没习惯这样高强度的农活。 大约干了一个小时,她手掌心就又冒出两个大泡。 周小满擦了擦汗,熟练地一挤,那泡就破了。 “你用力的方式不对。”旁边有人笑,“握锄头不要太用力了,不过也没事,等干久了,手掌心起了老茧子就好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周小满抬头,笑着道谢:“丁婶,我晓得了。” 丁翠花是队上的妇女主任,对周小满这些日子的变化,都一点点看在眼里。 她很喜欢周小满的改邪归正,忍不住道:“你这样就对了,以后踏踏实实过日子,再跟安邦生个娃儿,他做了爹,总会变。我家那位,年轻的时候也是不着调,等崽一生,就变了个人……” 周小满含笑听着,也不反驳。 她跟余安邦以后怎么样,说实话,她自己都不知道。 就在这边两人一个说一个听的时候,地里忽然响起了喧哗声。 周小满下意识抬头,看到被围在中间的人时,眉头不自觉皱紧了。 “坏了,是安邦跟柳林打起来了,”丁翠花“诶”一声,急道,“小满,你赶紧去看看,莫要闹出大事来。” 周小满在丁翠花说话间,已经扔了锄头,飞快地跑了过去。 走近一看,就见余安邦正一手将一个瘦小的男人按在地上,另一只手,则是指着那男人的鼻尖。 “你再说一句试试。” 他白皙的脸涨得通红,按住人的那只手,因为太用力,手背的青筋都爆起。 “我,我哪里说错了,你——唔——” 柳林的话没能说出口,他的脖子被人掐住了。 周小满吓了一跳。叫柳林的男人脸色紫涨,似乎下一秒就要厥过去。 她站在旁边急得几乎要跳脚,叫了几声别打了,余安邦也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压根不想理会,依旧不撒手。 旁边的社员也纷纷劝架,有让余安邦别计较的,有要去叫队长的,也有让柳林说软话道歉的,现场闹成一团。 偏偏当事两人都不肯退一步,局势就僵持下来。 就在有人试图动手去硬拉时,地里突然爆出一声嚎哭。 “我的儿啊,这是要欺负死孤儿寡母啊!” 随着哭声落音,一个头发发白的老妇人冲进人堆里,饿狼一般就朝余安邦扑了过去。 余安邦显然没料到这状况,被人撞了一个趔趄,手也不自觉松开。 他还没回神,脸上就一阵火辣辣地痛,紧接着,他头皮一紧,头发被人狠狠拽住。 这一变故,发生不过在眨眼间,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才发现是柳家老娘来了。 立马有人去拉架。 “诶,柳婶子,你快撒手,这事儿,你先弄清楚是啥情况。” “你们这些黑了心肝的,这么多人,欺负我家柳林一个,还有余安邦这个二流子,打量我柳林老实,我告诉你们,除非我老婆子死了,谁也别想欺负人。” 柳家老娘快四十,才得了柳林这么个儿子,说句难听的,就是自家男人死了,也没有儿子磕到碰到让她伤心的。 今天见自家儿子被人按在地里,那还得了,逮着余安邦就是一顿猛锤。 可怜余安邦,他一个大男人不好对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动手,竟就真吃了暗亏。 一旁的柳林一朝得救,又见自己老娘来了,更是有恃无恐,见余安邦不敢动弹,不由分说,一脚就踹了过去。 余安邦被踹了个正着,痛得闷哼一声。奈何人家柳老娘八爪鱼一般,死死地抱住他,他就脱不开身。 眼见那柳林还要继续打人,周小满看不下去了。 合着人家母子俩,就欺负一个人? 她想也不想,弯腰从地上捡了个锄头,二话不说,对着柳林的脚边就抡了下去。 柳林原本还要踢人,见那锄头抡来,顿时吓得不轻,连连倒退好几步。 “你这个臭婆娘,发什么疯呢?” 农村打架,除非是真结了生死大仇,大家其实都有分寸,像这样一言不合就抡锄头的,真会要人命啊。 周小满却是一句话也不答,继续朝柳林抡锄头。 那锄头带着风,呼呼朝人追来,柳林吓得嗷嗷大叫,就在地里乱窜起来。 原先还对着余安邦拳打脚踢的柳老娘哪里还顾得上余安邦,掉头就来帮自己儿子。 第19章摊上大事了 见柳老娘松开余安邦,周小满也停止了手里的动作。 围魏救赵成功了,她也能功成身退了。 那柳老娘却是气得不轻,偏偏又惧怕周小满手里的锄头不认人,只好隔着两米跳脚大骂。 “不要脸的臭女人,竟然还敢跟男人打架,你们老周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玩意,缺德冒烟的臭娘们……” 一连串极具农村特色的脏话出来,周小满握着锄头的手都在发抖。 不夸张地说,上辈子活了三十年,这还是她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农村老太太。人家那话骂的,上至三代祖宗,下至底下没影的孙辈,统统给诅咒了一通。 “你别气,老太婆就这德行,谁沾惹上,谁倒霉。”余安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周小满这才回神。 她瞟了一眼余安邦,见后者头发乱糟糟,脸上脖子上也带了几道血痕,知道他是刚刚在柳老娘手里吃了亏。心下忍不住叹气。 知道人家家里有个难缠的,你还跟人家打架,这不是自讨不痛快么。早知道,她今天就不上工了,还不如去山里淘点宝舒服。 周围的社员就比周小满淡定多了。生产队平时农活重,没有什么乐子,这种打架对骂,也算是给他们平添谈资了。 就在有人骂,有人听的时候,得了消息的余有粮来了。 他站在地里怒斥一声,那柳老娘才收了骂声。 不过,她不骂人了,改为哭惨。 “余队长,你来得正好,你家这外甥,外甥媳妇,都不是东西,就会欺负人,你看看我家柳林脖子上那红印子,就是余安邦这个二流子掐的,还有你侄儿媳妇,她要拿锄头杀人啊。” 余有粮听了,眉心处就拧成一个疙瘩。 安邦这孩子,今天才回来,就惹上事了?哎,太不省心了。 他不由去看余安邦。 余安邦先是跟他舅舅打了个招呼,然后,凑过去脸给他看。 “大舅,你看,谁打谁啊,这都在脸上呢。” 余有粮只看他脸上的伤,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还不就是女人挠的。 “柳老娘,你下手也太重了,安邦一个男人,这还怎么出门,”余有粮清清嗓子,故作沉吟道,“我看,你们各有输赢,这事,就算扯平了。” “我呸,”柳老娘一蹦老高,“余有粮,你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这心偏的,你信不信,我等下就哭到公社去,让公社的书记给我做主。” “你胡闹什么,”余有粮也来了脾气,“别以为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家柳林不主动挑事,安邦能跟他打架?!这事就是闹到公社去,我也不怕。柳林,你来说,你跟安邦为啥打架?” 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柳林身上。 柳林突然成为众人的中心,似乎有些不自在,他看了余安邦一眼,缩了缩脖子,没说话。 “我知道,”一旁的彭旺家就道,“好像是柳林说了他两句,他就动了拳头。啧啧,柳林这身板,在人家眼里哪里够看啊。” “听到没,听到没,”柳老娘顿觉有理,“是你家安邦先动手的。” “你怎么说?”余有粮头痛,转而看向余安邦。 余安邦耸耸肩,浑不在意地道:“有人满嘴喷粪,我就打他了,下次还打他。” 这话一出,人群里顿时就爆发出一阵哄笑,还有人叫嚷干得好。 柳林那张臭嘴,大家也都厌烦的很,可就是没人动手,为啥,都怕沾上不讲理的柳老娘。 柳老娘可不管别人怎么想,她只直勾勾盯着余有粮:“你也听到了吧,我不要别的,就赔钱吧。” “赔钱?做梦吧。烧点纸钱给你家柳林,你要不要?”余安邦嗤笑一声。 社员们又是一阵哄笑。 每次有人跟柳林起了冲突,不管有没有理,柳老娘只管人要钱。不给钱就撒泼打滚,甚至围堵在人家大门口。人家被她闹怕了,宁愿吃点亏买个清静。 可任谁心里都不舒坦。现在有人能治她,大家都乐得看热闹。 柳老娘泼辣惯了,哪里怕余安邦,顿时就是一顿闹。 她“啊啊”嚎两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天抢地。 “这样的世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队长偏心自家亲戚,要欺负死人呐。活着没奔头,我明天就吊死在余家大门口,让他们都称心如意了……” 又是一套套说辞。 周小满听得叹为观止。她转眼去看其他人,发现大家都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也慢慢将脸上的惊讶收了。 只急坏了余有粮。 他跺了跺脚,气结问:“你想怎么样?” 他毕竟是队长,要是处理不好,就要背个偏心亲戚的名声。再说,人家确实是个混不吝的,到时候闹去公社,他怕是要被其余大队的队长笑话死。 柳老娘见自己的闹腾有效,微微张开眯缝的眼,哼唧两声:“不多,赔两块。” 她也聪明,知道余安邦家里穷得哐当响,就怕人家拿不出。至于人家余队长那,她当然不会傻到去公社告状,她们一家以后还要在队上混呢,把人得罪死了,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她闹归闹,其实心里自有一笔账。 “两块钱?呵,我听说现在外面乱得很,你不如也跟着去抢钱,来得快得多。”余安邦气笑了。 这个时候,一直没吱声的柳林忽然道:“哪里就多了,你掐了我两下,一下一块钱,算是便宜你了。” “噗——” 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母子俩,可真敢说。 这几年,他们队上的收成并不好,一年干到头,交了公粮,也就能分到三四十块钱,他张口就要两块,脸可真大。 不过,大家心里想是一回事,却都不乐意张嘴。要是被人趁机赖上,他们哭都来不及。 柳老娘可不管这些,她一想到能拿到两块钱,儿子脖子上的红痕也不刺眼,只逼问余有粮。 “你给不给,不给我就不客气了。” 一边说着,就一边爬起来。 显然,人家准备放大招了。 熟悉她的社员们纷纷向余安邦与周小满投去同情的眼神。 摊上这样的,倒大霉了。 却没想,这个时候,有人忽然道:“掐一下一块钱,你确定?” 第20章还要掐一次 说话的是周小满。 她定定看着柳林,“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柳林还记得她抡锄头的凶狠模样,先退到安全距离,这才点头道:“本,本来就是,你男人掐了我两下,掐一下给一块钱。” “好,”周小满点头,“那行,我给你三块。” 话落音,地里的社员们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有人说周小满疯了,有人说柳家赚钱太容易。 就是余安邦,也狐疑地看着自家媳妇。 她那样一个抠门的,要拿三块钱出来?她到底想干什么? 柳林却是喜出望外,他嘿嘿搓着手,舌头都有点打结:“这,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逼你,三,三块钱,给我。” 周小满点头,却是看向余有粮:“大舅,你是队长,这事,你来做证。我们给他三块钱,但是,一块钱掐一次,我们才掐了两次,还要掐一次。” 余有粮起先还觉得安邦媳妇又跟着瞎起哄,听到她这话,眼底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他明白她的意思了。 “行,我作证,还有丁主任,王队长,我们都给你作证。” “就是,小满,我们都给你作证。” 周小满笑眯眯点头,就看向余安邦。 “我力气小,安邦,这事还是麻烦你上了。去吧,用点力,这可是一块钱呢,别浪费了。” 余安邦早在周小满说还要掐一次时,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他很是配合地捏着手指头,将指头关节捏得咔咔作响,然后嘿嘿笑着走向柳林。 “既然你要多赚一块钱,我就成全你。不过,你现在最好多吸几口气,等下怕是会气不够呢。” 柳林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连连后退,一边退,还一边叫。 “妈,妈,你救我,余安邦要掐死我,他要掐死我。” 柳老娘哪里还坐得住,当下就老鹰扑小鸡似的,三两步就跑到儿子跟前,张开双臂,死死地拦住余安邦。 “杀人啦,老天爷啊,杀人啦,救命啊,余队长的侄子要杀人啦——” 许是太害怕,嗓子都变了调。她一边叫喊,还要一边小心防备,一张老褶子脸,很快就紫涨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着急,她竟然脚下踩到一个坑,顿时摔了个狗吃屎。 偏偏她又心忧儿子安危,滚了一身泥土,头发也散了,顾不得痛,又飞快爬起来。 余安邦有心收拾他们,故意继续追柳林,只可怜柳老娘,累得像头老黄牛直喘粗气,而柳林,则像是被黄鼠狼盯上的小鸡仔,躲在他娘背后哇哇叫救命。 社员们谁也没料到局势最后会变成这副模样,楞神之后,全都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最后,还是余有粮与在场的妇女主任,会计一起,将三人分开。 余有粮作为大队长,义正言辞教训了三人一番,余家赔钱的事当然也黄了。 不过,周小满大度地站出来,说要送几个鸡蛋给柳老娘补补身子。 在场的社员无不对她竖起大拇指,夸她聪明,识大体,是个能干人儿。 实在是太聪明了。既让柳家出了洋相,又给了留了一丝余地。想来,他们平时对周小满是存了偏见的。 余有粮也暗暗点头。安邦媳妇这事办得漂亮。 这事算是揭过了。 等天快要黑的时候,余卫红给众人记了工分,大家就收拾了农具,各回各家。 走在回去的路上,余安邦脚步轻快地像只懒猫。 今天,他觉得爽快极了。 自己媳妇今天那一手,真真厉害得紧。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这么厉害呢。 难怪大舅哥老是说自己妹妹有多好,原来都是真的。 自己要不要与她说句好话呢,两人上次说话,还是几个月前,当时是在吵架。 不过,今天在地里,她叫自己安邦,应该算是和好了吧。 余安邦满肚子心思,哪知走在前面的周小满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差点就撞上了她。对上周小满的眼睛,余安邦忍不住露出一口大白牙来。 周小满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却是气不打一处来。 “明知道柳家都是无赖,你惹他们做什么,平白惹一身骚。” 她语气生硬,眼里半分笑意都没有。 余安邦脸上的笑一僵,只觉得委屈。 他为啥跟人家打架,还不是姓柳的说她周小满不检点,给他带绿帽子。当然,这话,他现在说不出口。 是以,他只僵着脸道:“还说我,最后是谁为了名声,白白送三个鸡蛋给人家。” 周小满闻言,只觉一口老血闷在胸口。 她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么,还不是为了让余大舅好做人。 不然,丢了面子,又没得好处,人家不找余大舅这个当队长的撒泼才是见鬼了。 明明那时候余大舅问他时,他只要好好说话,将锅盖到柳林头上就行,想来,深受其害的社员们也会帮他们。 他倒好,偏要嘴硬逞能,才会给了人家撒泼要钱的机会。 这个余安邦,果然是个空有力气不长脑子的二流子。 周小满气得脑仁疼,偏偏人家还一脸我有理我委屈难过的样子,她索性掉头大步往家的方向走。 眼不见为净。 余安邦见周小满气冲冲走了,就有点后悔了。 他当然不是心疼那三个鸡蛋,就是话赶话的,被气糊涂了。 想到今天周小满抡锄头帮自己,又想到她逼得老赖皮柳老娘狼狈的样子,就狠狠地跺了跺脚。 他是个男人,怎么能跟女人一般计较呢。 他一定是被柳老娘气晕了头了。 眼见周小满的身影消失在路口尽头,他提脚就要追。 “嗤,还要让女人出头,余安邦,你好有本事。” 彭旺家阴阳怪气地道。 余安邦回头,目着脸,调转身子,往前走了一步。 彭旺家下意识就倒退三步:“你敢乱来,我就告诉你大舅去。” “呵,我有女人给出头,你有吗?” “你——” 彭旺家气得鼻孔都变大了。 他被余安邦戳了心窝子。 他原本是有个媳妇要进门的,可临到结婚的日子,女方家突然悔婚,还放出话来,宁愿嫁二流子余安邦,也不嫁他这个窝囊废。 他娘气得在家里跳脚骂了一个月,发誓要给他找个最好的媳妇,耽误来耽误去,生生让他二十三了,还在打光棍,他也彻底恨上了余安邦。 凭啥都是没爸的,他余安邦却过得那么逍遥自在。 “咱们走着瞧。”彭旺家放下一句狠话,掉头就走。 余安邦嗤笑一声,压根没放在心上,他在琢磨,等下回家了,要怎么不着痕迹地给自己台阶下。 第21章第一次睡一起 余安邦磨磨蹭蹭回了家,还没想出个办法来,一进门就被小宝抱住了大腿。 “余爸爸,你怎么才回来,我们都在等你。” 余安邦顺势将小家伙抡起抱在怀里。 “都在等我啊,你们是不是饿了?”一边说着,还一边去瞅周小满。 这一看之下,他就有点迷惑了。 周小满面色自然地摆碗筷,不像生气的样子。 就好了?这么好打发?不像她的作风啊。 余安邦放下小宝,在桌边坐下,端起碗准备吃饭。 “我待会有话跟你说。” 他故意清了清嗓子,努力把眼睛放在桌上的菜上,一双耳朵却是支楞起来。 他等了好一会儿,只听到碗筷相撞的声音,自己想听的话,一句都没有。 他不由有些懊恼地抬头,却见对面的周小满神色自若,吃得津津有味。 余安邦顿时觉得嘴里没滋味了,他“哐当”一声,将碗重重放在桌子上。 “怎么啦?”余秀莲被他唬了一跳,忙抬头问道。 “没事,就是饿了,吃得有些急。”余安邦闷声闷气,眼角余光去扫对面的人,周小满依旧没有反应。 “那就多吃点,”余秀莲以为他真是饿了,给他夹了一块鸡蛋,“吃这个,这个好吃。” 余安邦吃完满满一大碗红薯饭,依旧没得到回应,气得一张脸都黑了。 这个女人,果然还是老样子,自己今天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会觉得她突然变好了。 周小满要是知道他的心理活动,估计只会翻个白眼。 对于她这样的吃货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吃东西更重要。所以,人家的那些小动作,她压根就没发现。就算真发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今天的事,她确实生气,但更多的是失望。余安邦与自己的预期,差得有点远。 不过,也就是失望罢了,一个陌生人,对她还不能造成很大影响。 而且,她一直在琢磨一件事,那就是怎么让婆婆答应由一天两顿,变成一天三顿。 今天倒是吃了三顿,原因是余安邦这个宝贝儿子在家,再加上小宝也一直叫饿。 等自己赚够了钱,家里富裕了,余秀莲应该不会再说什么了吧。 周小满暗暗盘算,要开始着手计划将手里积攒的东西卖出去了。 这几天,茶叶已经做了两大罐子,金银花也晒了不少,还有就是些零散的中药材,志远,知母,玉竹,甘草,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有不少了。就是不知道能卖出什么价。 周小满满心满眼都是钱,吃了饭,草草洗漱了,就回屋。 她要养足精神,准备明天去镇上看看。 可等她在床上躺好,突然想起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余安邦今晚睡哪。 余家一贫如洗,整个家,就只有两张床。小宝一直跟余秀莲睡,那余安邦呢? 想到合法夫妻躺在床上,可能会发生的事,周小满心下一个咯噔,先前的困倦一扫而空。 怎么办? 向来沉着冷静的周老师,难得地失了方寸,她脑子乱糟糟一片。 把人关在外面?不行,在她记忆中,两口子就是吵架冷战的时候,那也是睡在一个屋。不说别的,余秀莲那里就说不过去。 打地铺?也不行。这个时节,虽说是春天,可夜里还是很冷,家里压根没有多余的被褥。再说,她肯,他不一定肯啊。 只有上床一起睡一个选择了。 他要是敢不轨,她就—— 周小满紧紧握了一下拳头。 她脑子里放电影似的,闪现无数上辈子接收到的女子防身术之类的招数,可慢慢的,眼皮子却在打架。 没多久,疲倦上来,她摆了个舒服的姿势,陷入了黑甜乡。 余安邦在后院冲了个凉水澡进来,就瞧见周小满已经睡着了。 她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胸前,也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还微微蹙着。 余安邦下意识就放轻了手脚,蹑手蹑脚爬上了床。 因为周小满睡在了床边上,他不得不从她身上跨过。他爬过她的身子时,目光不自觉落在周小满的脸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这次回来,周小满似乎与之前真有些不一样了。 仿佛,皮肤更白皙了,脸蛋更红润了,小嘴唇儿……更水润了。 余安邦顿觉心下一热,整个人都开始躁动起来。 他情不自禁地压低身子,慢慢地朝周小满凑近。 四十厘米,三十厘米,二十厘米,十厘米,眼见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周小满呓语一声,忽然翻了个身,连带被子里的脚也突然猛地一踹,余安邦没个防备,只差整个兜头就往下扑去。 他两手撑住床,堪堪稳住身子,抬起头来,只能看清周小满乌黑头发缝隙里,白生生的耳朵。 他凝神细听,屋里只有女人均匀的呼吸声。他顿时气得不轻。 要不是周小满已经睡着了,他一定要高声与她理论。 余安邦讪讪然躺下,胡乱揭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怏怏然闭上了眼。 明天吧,明天他一定好好跟她说说话,他们这样下去,也不行。 一直闭着眼的周小满眼皮微颤,确定周围再也没有声音了,这才慢慢睁开了眼。 刚刚余安邦爬上床,她就醒了。为了避免尴尬,她故意继续装睡,可那人似乎想要亲自己,她忍了好久,到底忍不住,就动了动。 诶,上辈子,她就听人说,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那时候,她不以为然。现在想想,可不就是么。两人明明才吵过架,他竟然就能主动做这么亲密的事情。 算了,就这样吧,她懒得理他。 周小满稍稍动了动僵硬的胳膊,慢慢地闭上眼。 她太困了。 第二天,她是被压醒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一只胳膊横压在自己胸口,她忍不住拧起眉头。 斜眼看去,只见身边的人睡得正香。 周小满小心地抱起死沉的胳膊,试图解放自己。 可那胳膊的主人自有主张,压得更结实了不说,另外一只胳膊也压了上来,两只胳膊,牢牢地将她揽在怀里,形成包围之势。 周小满一张脸都憋红了,依旧没能获得自由。 折腾了好半晌,她没能成功,一咬牙,恨恨地就去拍余安邦的脸。 “喂——” 后者被她一打,眉眼动了动,慢慢有了反应。 四目相对,两人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 余安邦脸上飞快地闪过不自在,他别开眼睛,似乎在仔细研究被套上的蓝花边边。 他移开目光太快,自然错过了周小满脸上的羞赧。 “该起床了,今天有一堆事。” 周小满先动了,她似乎神色淡然,慢慢坐起来穿衣服。 第22章生资站卖东西 因为余家的第一顿要八九点,周小满没吃上早饭,只从灶台下扒拉了两个昨天剩下的红薯,翻出自己昨天就准备好的篮子,出门了。 她要去镇上。 还没几步,就听到后面,余安邦叫她。 周小满停下脚步,后面的人已经追上来了。 “这里有两块钱,你看着买点东西回来。”余安邦将卷成团的钞票塞到周小满手里。 手里的钱还带着体温,周小满却皱起了眉头。 “哪里来的?”她忍不住问。余家穷得叮当响,他一个不着调的二流子,哪里来的钱。 余安邦却是没好气:“你管我哪里来的,反正不偷不抢。” 说完,掉头就走。 他好心给钱,她还啰啰嗦嗦,烦人。 周小满看着余安邦走得飞快,也没再多问了,将钱收好,挽着胳膊上的篮子,径直往外走。 这一路上,自是又碰到不少生产队的社员们,大家一看她手上的篮子,纷纷打听要去做什么。 周小满敷衍几句,急匆匆往镇上走。 走了大约四五十分钟,终于到了她记忆中的镇上。 说是镇上,也只是路稍微宽点,房子稍微齐整点。整个镇上,其实很是萧条。 周小满之前就打听过,她手里的东西要卖掉,可以去镇上的生资站。那里有专人收各家的东西,或是换钱,或是票据东西之类的。 拐过两条街道,她进了一个巷子,巷子往里数第三间,就是生资站了。 门口挂着“红旗公社生资站”的牌子,跨过门槛,是一间三四十平的房子。 房子里摆着两个柜台,靠墙的位置,则是一溜十几个麻布袋,麻布袋满满的,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东西。 柜台前,有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正坐着,在打毛线衣。 “请问,你这里收不收这些东西?” 周小满将篮子里东西拿到柜台上,四个黑瓦罐,几捆炮制好的药材。 那姑娘听到动静,将手里的毛衣放下,这才起身去看柜台上的东西。 她随便看了看,就道:“茶叶现在上面收的不多,三毛一斤,金银花倒是要,就是你品相不行,还有这些药材,都太不好。算钱的话,一起一块钱。” 一块钱? 周小满暗暗吸气。 那天赤脚医生随便开了两样药材,就那么点,都收了九毛,她这忙活了这么多天,就一块钱? 太便宜了! 见周小满一脸不情愿,那姑娘撇撇嘴,道:“你到底卖不卖,不是我说,除了咱们这,没地要你这些东西。我看你就不会弄药材,一个个脏兮兮的,给你一块钱都算好的了。” “我这药材,绝对是按要求炮制的,金银花没完全开就采摘,这个时候最好,还有志远,你看看,这个是志远筒,这个是志远肉,我都分开炮制的,绝对没问题……” 周小满将柜台上的东西一一数给人听。 那姑娘只是嗤笑一声:“你一个农村的,懂个啥炮制,净会唬人,我看——” “我看这些药材品相是真不错,起码能卖个三四块。” 一道声音传来,争执的两人都朝声源去看去。 “舅舅——” 周小满忍不住叫出声来。 来人正是她娘家的舅舅王南星。 王南星一家在隔壁红卫大队,与白河生产队隶属的西平大队,同属红旗公社。 “刘三闺女,你也太不厚道了,这样的药材,可都是上好的品相,你要是不识货,叫你爸出来。” 叫刘三的姑娘顿时涨红了脸,她呐呐喊了声“王医生”,掉头就朝屋后喊人。 很快,一个四十来岁的高瘦汉子就出来了。 他先是笑着跟王南星打了招呼,又重新给周小满的东西估价。 这回,先是仔细看了东西,又认真过了称,最后道:“茶叶现在收的真不多,一共是三斤,算你一块钱,药材倒是都不错,一起算五块吧,你看怎么样?” 话是对周小满说,眼睛却看向王南星。 王南星作为红旗公社有名的中医,平时大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要找他看病,这个时候,以公谋私,巴结还来不及呢。他就卖个顺手人情。 王南星却没说话,只是问周小满:“你看是要钱,还是要别的东西,票也行。” 周小满上辈子摸爬打滚,只一想,就知道里头的弯弯绕绕了,先说了一通客气话,这才道:“给钱也行,要是有糖票,布票都行。” 最后,周小满拿了三块钱,外加一张糖票,三张布票,一张肉票,一张油票,一张粮票。 当然,茶叶周小满拿走了,因为她嫌太便宜,不想卖。 出了生资站,王南星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会炮制中药了?” 周小满还在计划等下去买点什么,闻言,就笑:“以前跟着舅舅,就学了点皮毛,刚刚都是故意唬人家的呢。” 王南星想到外甥女平时就喜欢粘着自己,也没有怀疑,反倒是夸道:“你比你表哥他们强多了。” 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打开,递给周小满。 “这里有几张油票,肉票,我早些天跟人换的,你等下拿了去供销社买点东西。” 厚厚一叠票据放在眼前,周小满眼角有点发酸,忙摆手拒绝:“舅舅,我不要,我不缺这些东西,你拿回去给表姐她们买点东西。” 这个年代,谁家不缺东西,给了自己,舅舅家就少了。 王南星还要再硬塞,周小满却是坚决不肯收,反而从篮子里拿了一罐子茶叶给他。 “这个时候的茶叶最香,我自己炒的,你带回去尝尝。” 王南星见她坚持,也不再多说了,只笑着点头,又提醒她:“这几天,你抽空回娘家一趟,到底是亲母女,哪里还有隔夜仇,你妈脾气就是那样。” 外甥女今天这模样,显然是懂事了。想来,大妹知道了,也该消气了。 周小满这才想起来,原身在自己来之前,跟她妈大吵了一架,还说了句什么“再也不回来”的话。 诶,又是个烂摊子。自己还有得头痛的。 两人分手作别,周小满去了供销社。 别的好说,等知道白糖卖六毛,猪肉一块一时,她的眼珠子差点凸出来。 这个年代,收入跟支出也太不均衡了。 第23章开了眼界了 供销社的见她一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自然是没好话说。 “还嫌贵,买不起就别问。白糖你想买,我还没有卖呢,不晓得多少人抢着要。” 周小满消化完这个年代的物价,也不管人家态度恶劣,割了一斤肉,买了几尺的确良的布,一斤菜籽油,五斤籼米,这一折腾,刚刚到手还没焐热的钱,就花了个精光,反倒倒贴进去来时带过来的钱。 最后,她不死心问起了卫生巾。 哪知那人白眼一翻,只道:“要月经带啊,可以啊,拿月经带票来。” 她耐着性子问月经带是什么,人家以为她没用过月经带,带着吃商品粮的优越感巴拉巴拉说了,周小满才知道,人家说的,就是自己现在用的。 也就是说,供销社现在还没后世的卫生巾,至少,红旗公社没有。 她微微有些失望,却不得不接受现实。 “有没有草纸啊?”周小满想起余家茅厕那用来擦屁股的竹片子,忍不住又问。 “有票不你?”售货员斜着眼睛看她。 这也要票?周小满真傻眼了。 售货员啧两声:“草纸嘛,最近倒是到了不少,你要先拿坑边纸供应票来。价钱倒是不贵,一毛钱买几斤。” 周小满彻底无语了。 难怪原身把那些草纸藏得宝贝似的。 估计,她手里那点,也是从娘家带过来的。 周小满最后又买了不要票的酱油,盐之类的调味品。 这些东西,自然动用了余安邦给的两块钱,可她用得没一点心理负担,他一个男人,养家不是应该的嘛。 出了供销社,周小满一手挽着满满当当的篮子,一手捏着那些没用出去的票发愣。 白糖据说最近都缺货,能不能买上,也要看运气。 好在自家还有点蜂蜜,倒不是非白糖不可。 看来,回去后,自己得再去山上看看了。要是能想办法把那窝蜜蜂偷偷养了,那就更好了。 周小满满心心思,冷不丁就与人撞了个正着。 只听得“哎哟”一声,脑袋就一阵发蒙。 她揉着脑门还没回神,就听到妇人焦急的声音。 “大妹子,你没事吧?” 周小满好半晌才回神,慢慢摇头,弯腰去拣东西。 曲春花忙帮着她一道捡东西,满是歉意地道:“对不住啊,我走路太急,没看路。” 周小满也露出丝笑:“没事,我也没看路。” “诶,不好意思,把你的瓦罐摔烂了,这可真是,”曲春花摸着鼻子,看着散落了的茶叶,一脸尴尬,“要不,要不我买了你的茶叶吧,刚好我也要买。” 周小满自然不答应,两人推辞来推辞去,最后,周小满见人家不像撒谎,就以五毛的价格卖了。 倒不是她故意沾便宜。生资站收东西,本来就是低价进,高价出,而且,还要搭上各类票。说起来,五毛买这么多茶叶,人家还赚了。 曲春花显然也这么想,笑眯眯将东西收进自己篮子,看着周小满那两张糖票,感叹道:“你也没买着糖吧,最近白糖紧缺得很,我家票倒是多,愣是买不到一口糖,家里小子都要闹翻天了。” 周小满心下一动,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嫂子,如果我有蜂蜜,你要不要?” 曲春花心下一喜,连连点头:“要要要,有多少要多少,我家不缺钱,也不缺票。” 她跟她男人都是纺织厂的,每个月工资十几块,票更是经常发。 周小满就跟她约定了时间地点,两人分了手。她就直径往生产队回去。 刚进队上,看到在屋门口喂鸡的邓嫂子,她就心下一动。 “嫂子,你家有小鸡崽抓不,我算你三毛一只。” 邓夏天一听,起先是不信,余家是什么光景,他们队上哪个不知道,可看到人家篮子里的那些东西,她又酸了。 肯定又是回娘家打秋风了,诶,人家娘家有钱,气死人啊。 是以,她故意提价:“三毛太少了,再加一毛就卖。不是我自夸,整个生产队,就我家的鸡崽养得最好。” 周小满知道她故意坐地喊价,就道:“四毛就算了,我总共才这么点钱,你不卖算了,我去别人家问问。” 说完,作势要走。 邓夏天一听,不乐意了:“你明明是先问的我,怎么要去别人家。三毛就三毛,卖给你。” 于是,周小满篮子里又多了四只叽叽喳喳叫唤的小鸡崽。 …… 周小满高高兴兴买买买的时候,余家的气氛却不大好。 彭寡妇翘着二郎腿坐在长凳上,唾沫星子溅得到处都是。 “……安邦啊,婶子绝对不骗你,你上次不在家,你媳妇流了那么多血,就是流产了。当时你妈也在场,啧啧,我还说要送去卫生院,但是你妈跟你媳妇都不肯。也是造孽呀,那是你的孩子。都不知道小满是怎么想的,竟然就不肯上卫生院,还不肯承认自己流产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说起来,这事跟卫红也脱不了干系,要不是她推了小满一把,人家还好好的。只把我这个外人心疼得不行。你妈胆子小,什么都不肯说。周家的爹妈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仿佛真是为了余家操碎了心,一边说话,还一边抹眼睛。 坐在她身旁的余秀莲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还是余安邦目无表情将人往外撵。 因为气愤,当着彭寡妇的面,重重地踢了一脚一旁的木扎,木扎承受不住暴力,哗啦就散了架。 吓得彭寡妇一哆嗦,撒开脚丫子,头也不敢回跑了。 “安,安邦,”等屋里安静下来,余秀莲搓着手,不安地道,“上,上回小满的事,我本来想要人给你送信,哪晓得你先回来了。我,我觉得不像是流产,小满自己也说是来月经,肯定是这样。你上次回来都是几个月前的事,怎么可能会怀孕。彭寡妇就是乱说的。” 余安邦坐在木凳上,没有吭声。 上次他回来,跟周小满大吵一架,两人压根就没同房,自然就不可能怀孕。 彭寡妇话里话外的暗示,就是说周小满不检点,与别人私通,这一点,他是不信的。 周小满虽说泼辣又懒,可她是周和平的妹妹,周家的家教,他是绝对信得过。不过,这次回来,周小满的转变确实太大,不得不让人起疑。 难道,她是在打着别的主意? 她到底想做什么,他一定要弄清楚。今天他故意给了她两块钱,看看她今天会买些什么东西回来吧。 余秀莲见儿子脸色忽青忽白,就想到了别的。 “都是妈的错,当时就不敢贪图周家不要聘礼这一条,把人求进门。小满当初与那个姓徐的知青的事,在他们生产队闹得沸沸扬扬,周家又保证说是姓徐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妈就信了,没想到……你说,小满今天说是去镇上,会不会其实偷偷回了石坝生产队,去见那个姓徐的,这要是——” “妈,”余安邦听不下去了,打断他娘,“有你这么给儿子带绿帽子的吗,没有证据之前,你不要瞎说。” 打心底里,他是不相信周小满会与姓徐的藕断丝连的。自己这么好,两相比较之下,周小满只要不傻,就不会干出蠢事来。 “哦,哦,那我们等一等,看小满什么时候回来。” 第24章被狐狸精迷了眼 周小满到家的时候,就看到余安邦母子两坐在堂屋里,谁都没说话。她不禁有些奇怪。 “出什么事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余秀莲刚刚与儿子数落周小满是一回事,等面对面了,又立马怂了。 她下意识站起身,伸手就去接周小满的篮子。待看到篮子里的东西时,顿时心痛得脸都变形了。 “咋,咋就这么霍霍呢,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声音不算高,眼睛却是看向儿子。那意思是,你的媳妇,你不管管么。 余安邦哪里知道她妈的心思,只是看清楚篮子里的东西,有点意外。 他原本是打算看看周小满会把两块钱花在家用上,还是花在自己身上,可现在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到其他方面去了。 篮子里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点。 按理说,两块钱,是买不上这么多东西的,而且,不少东西还要票呢。 他想到周小满出门前,篮子里带上的东西,心下也有谱了,只对周小满道:“下次我跟你一起进山。” 他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山里赚钱的东西那么多呢。 那什么药材,真就这么值钱?怎么不见队上的其他人去采? 余安邦开始上下打量自己媳妇,他不在家的这段日子,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这模样,似乎是真要好好过日子了。 周小满却是不知道他的心思,要是知道,也只会笑笑。 农村里,多是大字不识,除非家学渊源,一般人都不认识药材。 就是认识,知道如何炮制处理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自然就便宜了她。 周小满把新买的东西收拾进去,最后,把那些布都递给了余秀莲。 “妈,你看能不能给小宝做两身衣服。” 余秀莲顿觉脸上火辣辣的。 刚刚自己还怀疑她去与野男人私会了。没想到,她真是去镇上卖草药了。现在得了钱,不仅给家里添置了不少东西,就是小宝的衣服,她也记挂着。 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会那样想自家媳妇呢。 余秀莲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可转念一想,又怪上了彭寡妇。要不是她莫名其妙说一些话,她肯定不会乱想。 以后,自己都不要跟她说话来往了。 自此,余秀莲不爱搭理邻居彭寡妇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此时,她小心翼翼摸着的确良,笑眯眯道:“我明天就去隔壁队上,借人家的缝纫机用一用,等小宝放学回来,肯定高兴坏了。” 至于小鸡崽,余秀莲更是喜得走路都带风。 每次看到别人家的母鸡下蛋,她羡慕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她也想养鸡,可是鸡多贵啊,她买不起,现在好了,她再也不用眼红别人家的了。 看到叽叽喳喳乱叫的小鸡崽,余秀莲笑眯眯道:“我去后院捉虫去,把咱们家的鸡养大了好下蛋。” 说完,也不管周小满夫妻俩,风一般往后面走。 周小满有些好笑,这样也好,婆婆有事做了,就不会老念叨自己。 她回了趟屋,把自己兜里还剩下的钞票收进箱子里,拎着篮子就往外走。 她要去看看那蜜蜂怎么样了。 等路过彭寡妇门前时,恰好遇见彭寡妇在自留地里种红薯。 她正想着要不要打个招呼,就见那彭寡妇对着自己身后喊话:“安邦,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你再好好想想。” 周小满这才发现,余安邦也跟在自己身后。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着,突然说了句:“彭婶子,你家的凳子结实不?” 那彭寡妇听了他的话,顿时就哑了火。 什么? 周小满狐疑,却见彭寡妇脸憋红了脸。 “走吧。”余安邦装作不耐烦,开始催她。 他突然不想她听到彭寡妇那些恶意的猜测。 周小满见天色不早,提起篮子继续往前走。 也是赶巧了,两人刚到山的入口,就看到余卫红。 后者先是习惯瞪了周小满一眼,随即就笑嘻嘻地与余安邦说话。 “安哥,你这次可走了好久,我跟你说,你要是再不回来,有人就要把房子都掀了,你是不知道……” 她三言两语将前几天,自己与周小满起冲突的事说了,其中,自然是夸大其词,将自己撇得干干净,间或还夹杂着队上长舌妇的污言秽语。 余安邦原本就是个聪明人,只略将彭寡妇与余卫红说的话一对照,就大概猜到了来龙去脉,对这自己从小就偏爱的表妹不免生出不满来。他下意识去看周小满,见后者老神在在的,仿佛卫红说的不是自己。 “安哥,你一定要——” 余卫红还在说话,余安邦就打断了她:“卫红,你也是念了高中的,不要听风就是雨,人家说两句,你就怀疑上自己的嫂子,现在还学会了抹黑,太让我失望了。回头,我去找大舅说说,让你少跟村上的长舌妇来往。” 余卫红的笑就僵在脸上。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哆嗦着嘴唇问:“安,安哥,你是不是弄错了,明明是周小满她——” “周小满,周小满,你要喊人家一身嫂子。下回你要再这么说话,别怪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客气。” 余卫红顿时眼圈都红了,她指着一脸淡定的周小满,带着哭腔说:“好,安哥,你现在被这个狐狸精迷了眼,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说完,脚一跺,抓起篮子,就蹬蹬蹬跑了。 余安邦按着太阳穴,有些头痛。 余卫红自小长得好看,人又聪明,加之又是大舅家唯一的女孩子,上面的几个哥哥对她就颇为照看。 没想到,她长大了,又当了队上的记工员,竟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周小满可不管余安邦复杂的内心活动,见他主动维护自己,对他的好感,稍稍回升一点。 虽然余安邦做事冲动鲁莽,可起码知道维护队友,还算不错。 是以,她难得主动跟人说话。 “等下,我要去找一窝蜜蜂,你看看有什么能遮脸的东西没,要被蜜蜂蛰了脸,我也救不了你。” 余安邦顿时眉头一挑。他当然还记得某人被蜜蜂蛰了,然后迷路,顺便敲诈他师傅一条肉的事情。 他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周小满的篮子里还放着一块布,想来,人家这是早有准备。 “走吧,说到捅蜂窝,你可能还没我厉害。” 两人一前一后往山里走。这一路上,周小满又捡了些常见的野菜。等要去寻蜂巢时,竟然找不到方向了。 她重重一拍额头,暗道坏了。 上次忘记做标识了,这可怎么办? 第25章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余安邦跟着她在山里绕来绕去,哪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顿时暗乐,嘴上却道:“怎么了,不是要去找蜂巢吗,怎么不走了?” 这种明显的幸灾乐祸,周小满却是没力气理会了。 她还许诺了人家蜂蜜呢,都是白花花的票子啊,可以换成米呀,油啊,白糖啊,她的心在滴血。 可是不管她怎么找,愣是找不到那棵树。 “我知道在哪里。”余安邦欣赏够了周小满的窘状,这才慢腾腾道。 周小满惊喜地抬头看他:“在哪里,那我们赶紧去啊。” “你求我,我就考虑告诉你。”余安邦恶趣味上来,不紧不慢。 周小满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小屁孩。 “好,我求你,我求求你,我们赶紧去吧。” 她的话张口就来,直把余安邦噎得不行。 她不是应该很有骨气地拒绝自己,然后自己再趁机气气她? 这样子,算什么回事。 她的骨气,她的面子呢,都被狗吃了吧。余安邦觉得这样的周小满一点都不好,他不喜欢。 可是,话都已经说出口,又不好出尔反尔,只好带着郁闷继续往前走。 生产队里的这座山,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的。他从小就调皮捣蛋,不夸张地说,山上的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都被他摸过。 上回周小满取蜂蜜,然后迷路,他跟师傅看了个大概,他稍一琢磨,就能猜测出当时蜂蜜的大概位置。 果然,不过走了十几分钟,余安邦就带着周小满到了那棵树周围。 周小满欣喜之余,又有点狐疑。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一窝蜜蜂?” 知道了还没有取走,这也太不合常理了。 余安邦一脸高深莫测:“我当然知道。” 周小满懒得跟他打嘴仗,先用篮子里的布,将头脸蒙得严严实实,再仔细检查过袖口裤口,对着那蜂巢就比划。 “我想把蜂巢挪走,把蜜蜂养起来,以后家里的糖,就都在这里了。” “你打算养在哪里?要是被生产队的知道了,肯定要充公。” 周小满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如今的困境。 她低垂着头,思量片刻,道:“要不,要不我们就养在这山里好了,你知道这山里有没有什么秘密一点的地方?” 余安邦顿时又得意了,还是要来求自己。 他故作沉吟,思索了好一阵,吊足胃口,才慢悠悠道:“我知道有一个地方,肯定不会被人发现。” “那就赶紧啊。” 周小满说干就干,拿起篮子里的镰刀,就要去移蜂巢。 哪知才起身,镰刀就被人拿走了。 看着眼前高出自己一大截的男人背影,周小满忽然有种荒谬感。 仿佛自己是那风一吹就倒的幼苗苗,而余安邦,则是挡在幼苗苗身前的参天大树。 打住。 周小满重重地一拍脑门,一定是因为原身身材的缘故。 一米六左右的个头,站在一米八几的壮汉面前,再能干也衬成了小鸟吧。 两人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将那嗡嗡嗡不停的蜂巢,搬到了余安邦说的秘密基地。 周小满还好,裹得严实,免于中招。余安邦就惨了,为了装逼,楞是不肯要周小满的装备,胳膊上肿了好几个大包。 周小满看着他偷偷吸气的样子,暗暗好笑。面上却是半点不显,只道:“果然是个好地方。回头,我再想办法弄个蜂箱来。” 这个地方确实够隐蔽。已经进了大山的深处。 要翻过最高峰,再沿着满是草木的陡坡滑下去,一直到了底端,才能到达了的一个稍稍平坦的地方。偏偏那地方四周都是高耸的杉树和灌木丛,从上往下看,压根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这样一个偏僻又没有开辟出路的地方,谁会闲到跑进来。 可以猜测,这地方能被余安邦发现,肯定有一段精彩的故事。 周小满帮忙将蜂巢安顿好,就道:“要是能再找几个蜂巢就好了。” 蜂蜜当然是多多益善。 余安邦撇撇嘴,她倒是想得美。 不过,半个小时之后,他就知道有人真是想得美。 “真有一个蜂巢。” 周小满兴奋了。 只是这一回,两人的好运气似乎都快要用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将蜂巢换了位置,可惜,都挂了彩。 余安邦额头鼻子肿得老高,周小满眼睛也肿得老大。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都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有点像猪头。” “你也像被人打了。” 相互调侃着,两人间的气氛竟然诡异般好转。 周小满觉得余安邦看起来顺眼了,余安邦看周小满时,也少了审视的味道。 两人安顿好蜂巢,周小满小心翼翼割了一大块蜂蜜下来,用芭蕉叶子包好,继续漫山遍野搜寻。 找了一个多小时,再也没有寻到蜂巢,可也不算没有收获,她发现了山里的好东西。 “有山莓啊,咱们多摘点回去。” 一大丛绿色灌木丛中,挤挤挨挨点缀着红艳艳的果子。果子只有成人拇指盖大小,外形像草莓,个头却极小,色泽艳丽,看上去就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周小满先摘了一颗下来,也不用洗,直接扔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就霸道地蔓延整个口腔。 “好吃,多摘点回去。” 她边吃边摘,很快篮子里就多了一大把。 余安邦撇撇嘴,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她嘴巴怎么这么馋。 他想是这样想,手下的动作却也不慢。 两人齐心合力,不过半个小时,就摘了半篮子的山莓。 “差不多了吧,”余安邦看看天色,“这东西吃多了也腻,再说,放在那里吃不完肯定会坏,还不如等下次过来摘。” 周小满却是头也不抬:“放心,肯定不会浪费,小宝也爱吃。” 明明是你自己爱吃吧。余安邦嘀咕一句,索性不再多说,埋头干活。 山上的山莓实在是太多了,刚好此时又是挂果的季节,两人摘了一个小时不到,篮子就满了。 周小满意犹未尽,看着漫山遍野的小果子,两眼直放光。 “早知道这样,就多提一个篮子。都没地方放了。” 很是可惜的样子。 余安邦已经彻底没话说了。他算是知道了,自己这媳妇,分明就是个吃货。 第26章有肉大家吃 两人收获颇丰,就准备回家。 余安邦负责提篮子,周小满则是一边下山,一边吃着山莓。 走到半路,她突然发现一大串紫藤花。那紫藤花树很高,一长串的花垂坠下来,像是瀑布似的,美得让人心惊。 她三两下将手里的地莓塞进嘴里,就开始叫余安邦。 “等一下,你把镰刀给我。” 余安邦就看到周小满像只猴子似的,跳起来去割那紫藤花。 有人腿短手短,蹦蹦跳跳的,依旧够不着。 余安邦看不过眼,放下篮子,一把夺过镰刀,一伸手,就拉下一大把花,用镰刀割下来。 按照周小满要求的长度,余安邦割了满满两大把。 周小满拿起几根花串,双手灵活地动起来。不过片刻,一个紫色的花环就成形了。 “你要不要戴?”周小满将花环举到余安邦面前。今天这人跟着自己干了不少活,算是对他的奖励。 “我是男人,带花做什么,我不要。”余安邦拒绝得很干脆。 还挺傲娇。 周小满暗自腹诽,就将东西收回来。不要算了,她拿回去哄着小宝玩。 在快要下山的时候,周小满就对那颗垂涎已久的枇杷树下手了。 黄灿灿的枇杷被她包在一张极大的芭蕉叶,鼓鼓囊囊。 余安邦终于忍不住了。 “每天上山的人,枇杷还剩下这么多,你就没想过,这枇杷能不能吃。” 周小满没管他,继续摘枇杷。 她当然知道这几棵树上的枇杷很酸,她早尝过了。 可是,谁规定枇杷必须要生吃,她可以做成枇杷罐头啊。 之前想买白糖,也是这个原因。不过,白糖没有,用蜂蜜代替也行。 两人回了家,余秀莲刚好喂鸡出来,就吓了一跳。 “你们这脸上都是怎么弄的?” “没事,就被马蜂叮了,过两天就好了。”还在家门口,余安邦没有提起蜂蜜。 余秀莲“哦”了一声,就看到儿子手里的篮子,转而问道:“弄了这么多东西回来?这,这个咋吃得完啊。” 都是些酸不溜秋的野果子,压根就不顶饱了。采了回来有什么用。 她心下这么想着,嘴上却不敢说,还要端着一脸笑,去接篮子。 “都饿了吧,今天早点做饭吃,小宝也快放学了。” 周小满就去了厨房。 早上买的那一斤肉,她切了一半,特意选了有肥肉的,用自家做的酸菜炒了,再撒上一把盐辣椒末,浓香味引得灶台下烧火的余安邦肚子直叫。 周小满又把才摘的灰灰菜焯水,撒上盐,辣椒粉,浇上一小瓢热油,滋溜一下,一盘青翠诱人的凉拌菜就有了。 接着,她用自留地里的韭菜,煎了两个鸡蛋。鸡蛋饼煎得金黄金黄,混杂着韭菜的清香,让人看着忍不住咽口水。 最后才是汤。自家的豌豆,加上一点点肉沫沫,再扔进去两把山里采的菌,汤色乳白,汤汁鲜香。 小宝是在饭菜已经上桌的时候回来的,看到桌上的菜,他欢呼一声,伸出小胖手就去捏碗里的肉。 手才伸出去,就被周小满打了一下。 “先去洗手。” 小宝委屈地嘟嘟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碗肉,这才蹬蹬蹬往后跑。 等他洗完手回来,手里就被塞了一个碗。 “送去你舅爷爷家。” 那是一小碗酸菜炒肉,大块的肉片被酸菜包裹着,夹杂着红艳艳的辣椒末,看得小宝直咽口水。 “不许偷吃啊,”周小满故意板起脸,“赶紧去送,我们等你吃饭。” 小宝得了吩咐,撒丫子就跑出门去。 一旁的余秀莲看得欣慰。 刚才媳妇切肉的时候,她就想说不要做那么多,没想到,她是打算送去大哥家。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诶,还是小满想得周到。 自家受大哥一家帮助良多,她家有好东西,当然要想着大哥。 再说,这个时候不年不节的,她家还有肉吃,在大嫂面前,她脸上也有光。省得人家老是暗地里骂她打秋风。 余安邦却是没想那么多。男人神经粗大,再加上他常年不着家,对自己妈跟大舅母的龃龉,也就当成女人们的别扭。 他此时所有的心思,都在那一碗肉上。 这年头,吃肉的机会原本就不多,偏偏周小满也不知道怎么做的,那肉香霸道得很,寻了空隙,就往自己鼻子里钻。 余安邦一直偷偷咽口水,却不好意思动筷子开吃。 她都说要等小宝回来再开饭,他再熬一熬吧。 …… 余有粮家。 余有粮一家等小宝走了,心思各异。 刘秋香酸溜溜地道:“安邦媳妇肯定是回娘家了。” 要不然,他们家怎么会有肉吃。也不知道从娘家拿了多少好东西,巴巴送一碗到她家,不就是来炫耀的么。 余秀莲也是,媳妇娘家送了好东西来,她就只给自己送了这小半碗,明知道家里孩子多,也不知道多送一点,太小气了。 她明明有两个媳妇,怎么就没有这样大方的亲家呢。 她不善的目光就落在两个儿媳妇身上。 可惜两个媳妇此时都被那碗肉吸引了,压根没发现婆婆的异样。只将刘秋香气得不轻。 一旁的余有粮却道:“看样子,上回小满说的话是真的。也好,媳妇贤惠,二妹也算是熬出头来了。要是安邦再争气一点,她的日子就好过了。” 他是想起上次周小满说的,不靠他家接济,自己堂堂正正过日子的话。 不管这肉是她自己用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起码这一段时间,她兑现了自己的话。每天跟着上工不说,再也没到自己跟前哭过穷。现在得了一碗肉,还知道来孝顺他这个长辈,是真的变好了。 二妹有福气了。 余卫红听了他爸这话,很想高声反驳。 周小满是个什么德行,他们难道都不知道吗,还贤惠,全都是装出来,她倒要看看,她的贤惠能装多久。 到时候,哼! 想到上回安哥为了那个女人,竟然斥责自己,她就委屈得不行。安哥多好的一个人,虽然村里不少上了年纪的叫他二流子,她却一直喜欢他。 他不像自己两个哥哥,一脸典型的庄家汉脸,安哥长得好看,为人又仗义,打起架来,也是厉害得不行。 这回他骂她,一定是被那个狐狸精用什么话骗住了,她要想办法揭穿她。 余卫红气得咬牙切齿。 可看到桌上的肉,她的口水也不自觉往下淌。他们家在队上,算好条件的,毕竟他爸每个月拿着工资,可平素里,也是舍不得买肉吃的。 小宝说这是周小满炒的肉,那她偏就不吃了。 余卫红强迫自己离开视线,可那肉的香味,却一个劲地往她鼻子里钻,她实在忍不住。 她又不是吃那个女人的肉,明明是余家的,是她安哥的,她就要吃,非吃不可。 底下的几个小孩子,就没有大人这样复杂的心思。一双双眼睛,全盯在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肉上。 这是肉,香喷喷的肉,过节过年的时候才能偶尔吃上一顿,现在他们就有肉吃。 余大牛已经踮起脚,伸出手去抓肉吃。 他是余家目前孙辈中,唯一的男丁,自小受宠,胆子也大,不等大人说话,一块肉已经进了嘴。 “好吃,好好吃。”余大牛边吃边砸吧嘴,“我还要吃。” “我也想吃。” “还有我。” 底下的两个妹妹见了,也跟着嚷嚷起来。 余家老大媳妇邓雨见了,一巴掌就打到余大牛后脑勺。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饿死鬼投胎啊,没看到你爷奶都没动筷子。” 骂是骂自己儿子,眼珠子却忍不住往公婆身上瞟。 “他一个孩子,不就是只会吃么,你打他做什么。”刘秋香心疼孙子,瞪了媳妇一眼,又招呼余大牛。 “去拿碗筷来,奶给你们分。” 几个孩子欢呼着,纷纷往厨房跑。 余家老大余卫国也捡了一块肉扔进嘴里,吃得连连点头。 “不错,好吃,安邦有个好岳家,羡慕死人。” 他也以为是周小满回了娘家。 “你别把肉都吃了,妈他们还没动筷子。” 邓雨轻声说着,脸上有些不自在,她觉得自己男人在暗指她娘家没有好东西给她。 余卫民夫妻却没说话,自顾去了厨房,帮着孩子摆碗筷。他们也想快点吃上肉。 第27章枇杷罐头与山莓酱 余大舅家发生的事,周小满等人当然不知道。 等小宝回来,他们就开饭了。 今天的主食不是红薯饭,而是紫藤花熬的粥。 粥熬得烂烂的,不稀不稠,带着紫藤花特有的清香,就是不吃菜,也能灌下去两大碗。 一家四口,就着紫藤花粥,将桌上四个菜扫了个精光。就是小宝那小小的人儿,也一口气吃了满满一大碗粥,蛋饼更是有一半进了他的肚子。 “周妈妈,好好吃,比姨奶奶做的还好吃,我们明天还吃这个吗?” 他摸着鼓囊囊的小肚子,显得意犹未尽。 “肉是不能天天吃,粥肯定天天有,你吃不吃?”周小满好笑。 “吃,”小宝高声道,“肉要过年才吃,我要喝粥,要喝带花的粥。还有青菜,好吃,香。” 大人们听了都笑了起来。 余秀莲就道:“你在学校好好上课,你妈每天给你做好吃的。明天奶奶就去给你做两身新衣裳。” 小宝顿时连连点头,高兴得不行。 太好了,他有新衣服穿。不过,不是过年才有新衣服吗,奶奶是不是弄错了? 奶奶一定是记错了日子,不行,他绝对不能提醒奶奶,他想穿新衣服。 小宝死死地捂住了嘴。 吃完饭,收拾完,周小满开始处理摘回来的枇杷与山莓。 小宝知道他妈又要做吃的,像条哈巴狗似的,跟着进进出出。一会儿帮着选山莓,一会儿帮着洗东西,忙得额头都出汗了,可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摸着头上戴着的紫荆花环,他想,周妈妈要是每天像今天这样,就太好了。 周小满将枇杷与山莓一颗颗洗干净,放在敞口簸箕里晾干。再去找了两个干净的大罐子,洗干净,放在一旁待用。 洗干净的枇杷,剥去皮,切成两半,挖去核,扔进盐水里浸泡。 等所有的枇杷剥完了,放进锅中,加清水,蜂蜜,大火煮沸烧开,再用小火焖煮十分钟左右,出锅,倒进罐子里密封。 罐子放不下的糖水,周小满用碗盛出来,递给小宝。 小宝想到自己刚刚嘴馋,偷吃的那颗牙都酸倒的枇杷,捧着碗怎么都不肯喝。 可周妈妈虎视眈眈站在旁边,他硬着头皮,像喝药似的,咕噜噜全都往嘴里倒。 等舌尖尝到酸甜的味道,他顿时眼前一亮。碗底剩下的那一小口糖水,他小心翼翼地舔一口,再舔一口,最后,才恋恋不舍将空碗放下。 周小满看得哭笑不得,笑道:“再过几天,罐头就可以吃了,到时候让你吃个够。” 小宝顿时欢呼一声,狗腿地抱住周小满的腿。 “周妈妈,你最好了。” 现在他叫妈妈,小嘴既顺溜又甜腻,哄得周小满笑盈盈。 做好枇杷罐头,周小满将所有的山莓归拢在一起,先用蜂蜜腌了,再捣成泥,然后再加蜂蜜,少量水,放在锅里,开始煮。边煮边搅,煮成粘稠状,成了酱,趁热倒出来,收在罐子里,密封。 做完这些,已经快六点了。 周小满擦了擦头上的汗,看着灶台上那两个坛子,露出满意的笑来。 这样野生的好东西,在后世可不好找。自己这回算是有口福了。 灶台下的余安邦见她一脸满足,也忍不住笑了。 他有口福了。 别人都不知道,他一个三大五粗的汉子,就喜欢吃甜食。 至于先前想要试探周小满的那点小心思,早不知道被他扔哪去了。 在旁边清扫的余秀莲,却是皱着眉头不说话。 好不容易从山里弄了点蜂蜜,一下子全给糟蹋了,还要倒搭上柴火,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哎,小满别的都好,就是大手大脚。今天菜里的油,要换她掌勺,起码可以用上个把星期。 余秀莲回忆着今天的菜色,舔了舔嘴,仿佛又尝到了那股鲜美的味道。 诶,算了,算了,她年纪大了,以后都是他们当家,由着她去吧。 三个大人手脚麻利地收拾厨房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传来彭寡妇的声音。 “哟,你家这是做什么好吃的了,怪香的,隔着老远就闻见了。” 话音越来越近,人就出现在厨房。 彭寡妇抽了抽鼻子,敏锐地闻到了一股油香,还有股她说不上来的酸甜味儿。 “刚吃了饭,彭奶奶你家没吃饭吗?”小宝腆着圆滚滚的肚子,一脸天真地问。 他一边问着话,还一边用自己的小身板去挡灶台上的罐子。 都是好吃的,可不能被外人吃了去。 彭寡妇哪里会顾及一个小孩子,只随口道:“吃了个冷红薯,喝了两口凉水,算是吃过了。你家四点多开始,厨房就一直冒烟,在做什么啊?” 说话间,她再次抽鼻子,还探头往锅里看。 这个时候,锅里早就干干净净。哪里有什么东西。 可是,空气里的味儿,却是骗不了人的。 余安邦烦透了彭寡妇,开门见山道:“刚吃了饭,能做什么,当然是做饭。你这个时候来,有什么事?” 彭寡妇却像是听不出人家话里的嫌弃,对余秀莲道:“我听人说,你媳妇今天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了,整整一篮子肉呢。啧啧,要吃好些天才吃得完吧。” “我还想看看你们咋做来吃呢,都收起来了。嗐,我又不吃你们的,太小气了。说起来,安邦就是好福气,有这样的岳家帮衬着,就是不去队上挣工分,也饿不死。秀莲啊,还是你眼光好,挑了小满这样的媳妇进门。” 这话,只差没有指着余安邦的鼻子,说他吃软饭。 余秀莲又不傻,当然听出她话外的意思,当时就气得脸都红了,声音也难得拔高了。 “我家吃肉咋的啦,不偷不抢,你问东问西做什么。再说,跟小满娘家又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想说什么,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彭寡妇吓了一跳。 余秀莲的好脾气,是整个生产队出了名的,她平时没事,就喜欢欺负欺负她,反正她也不敢吱声。都是没男人的女人么,没个依靠。 没想到,她今天只是随便说两句,还没怎么着她,她就炸了,难道是因为余安邦这个二流子在家? 她不由有些心虚。 余安邦就是个混不吝的,又人高马大,要是他对自己动手,她就要吃大亏了。 她家旺家倒是在家,可他那小身板,哪里经得住余安邦一个拳头。 想到这,彭寡妇更加虚了。 “咋,咋就生气了,我就随便说说,你看看你,你想多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便说说。” 瞧见余安邦那张黑脸,她说话声音越来越低,气势也越来越弱,话说到后面,竟然不自觉往后退。 “还不回去啊?”余安邦皮笑肉不笑。 彭寡妇“诶”一声,转身就往外走,嘴上还嘀咕“什么人啊,还不让人说话了,我明天要去找队长说道说道”。 走到余家大门口,她耳朵尖,听到有小鸡在唧唧喳喳,彭寡妇顿时想起今天邓夏天的吹嘘,说她卖鸡崽赚了多少多少钱。 原来都是真的,原来周小满真跟她买了小鸡崽。 彭寡妇只觉一颗心都泡在醋缸里。 为啥周小满这么能耐,出去一趟,就能弄这么多钱回来,她一定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是了,一定是那个野种的亲爹,他给了周小满钱,一定是这样。 真是不要脸,周小满竟然还天天笑得一脸天真,她看不惯她,她一定要揭发她。 彭寡妇越想越气,鬼使神差中,她竟然朝着那小鸡崽的方向走去。 远远地,她看到窗户底下,四只嫩黄的小鸡崽低垂着小脑袋,正叽叽喳喳吃着什么。 恶向胆边生,彭寡妇抬脚就要过去。 第28章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一定要踩死一只,不,踩死两只,起码两只鸡,让余秀莲哭肿眼睛。 彭寡妇像是中了邪似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几只小鸡崽。 一步,两步,三步,近了,马上就可以踩死鸡了。 彭寡妇想象着隔壁传来的痛哭声,她就感觉全身上下的毛孔都畅快起来了。 她痛快着,高兴着,恶狠狠地走向那几只鸡崽。 就在这时,她不知踩到了什么,突然脚底一滑,然后,整个人以仰天的姿势往后摔去。 “哎哟——” 一声惨叫,划破了乡野黄昏的寂静。 周小满等人在屋里听到动静出来,就见自家门前侧方的台阶上,躺着个人。 那人捂着后脑勺,正哭天抢地地哭嚎。 “痛死我了,我要死了,我活不了了——” 带着哭腔的哀嚎,一声赛过一声,周小满等人面面相觑。 还是小宝率先回神来,他蹬蹬蹬跑到彭寡妇身旁,蹲下小身子。 “彭奶奶,你怎么摔到我家锄头上了,疼不疼啊。” 原来,彭寡妇一心想使坏,就没瞧见门前的那滩水,她好死不死踩中,脚下就打滑,人直挺挺往后摔。 原本摔了也就摔了,不怎么打紧,可偏偏她运气不好,脑袋摔下去的地方,正好放着余家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锄头。 后脑勺碰到铁锄头,那疼痛,想一想,就牙酸得紧。 周小满与余秀莲呆愣了片刻,也终于回神了,两人不由分说去扶彭寡妇。 一个问“你没事吧”,一个问“要不要叫医生看看”。 彭寡妇原先磕在铁锄头上,人就摔懵了,等被人扶起来,这才缓过神来。 她下意识去摸后脑勺,嘴上还喃喃问:“我,我脑壳出血了不,我是不是活不成了?” 余秀莲听她这么说,脸就吓白了。 几年前,他们生产队有个结实的汉子,摔了一跤,磕在了石头上,脑袋出了好多血,最后丢了性命。 “没出血,肿了个包。”周小满用手仔细摸了摸,肯定地告诉她。 彭寡妇哪里肯信,她自己用手摸了摸,又摸了摸,这才将吊着的心放下。 知道自己没有大碍,她又想起刚刚那一摔,顿时气得不轻。 “余秀莲,你家好好的,地上怎么有一滩水,你是想摔死我是吧,摔死我,你就称心如意了,摔死我,你就高兴得意了是吧。” 彭寡妇觉得自己占理,说话都是用喊的。 余秀莲原本扶着她,离她就近,猛地被她这么一吼,也吓住了。 “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你这个黑了心肝的,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人,不行,我要去找余队长评评理,我要问问他,他们余家出来的姑娘,怎么就这么坏,坏透了。” 余秀莲原本就不擅长与人吵架,接连被彭寡妇一番抢白,竟就哑口无言了。 “彭婶子,”周小满看不下去,接话道,“你先别激动,我看你这伤,也没多大关系。等下我们帮你去弄点活血化瘀的药来,保准三两天就好了。” 彭寡妇哪里肯干,不依不饶:“什么不要紧,什么上点药,摔的人不是你,你说得倒是轻巧。我听人说,有人摔了一跤,后半辈子就傻了,成了傻子。我的娘喂,我该不会变成傻子吧。不行不行,你们得赔我。” 她摔了一跤,又摔在了余家的院子里,余家当然要负责。 哼,你们家不是有肉吃,还怕我吃了去么。好,我就要你们赔一条,不,两条肉,少一条都不行。 彭寡妇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只觉头也不痛了,眼也不酸了。 就听院子里忽然响起余安邦凉飕飕的声音。 “彭婶子,好好的,你咋跑到这个地方来了,你不是要回家吗?” 彭寡妇脸上的笑就僵住了。 她摔倒的地方,是在余家大门的东南角,而她家的方向,则是在西北方向。也就是说,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周小满婆媳起先还没想到这个问题,此时被余安邦这么一提醒,也回过味来。 是啊,好好的,你咋朝着反方向走呢。你想干啥啊你。 彭寡妇被几双眼睛盯着,心虚得不行。 她,她当然是想干坏事。可这话,是断然不能说出口的。 在余安邦黑着脸再三追问之下,她更虚了。眼神躲躲闪闪不说,就是说话也颠三倒四。 余家众人见她这副模样,顿时也没好气了。 农村里,摔一跤两跤的,真算不上大事。余家还愿意出药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可现在看来,分明是有人居心不良。 “妈,你怎么还没回家。”彭旺家的说话声,打断了在场的微妙气氛。 彭寡妇见儿子来了,顿觉来了救星,抱着儿子的胳膊,就乌拉拉把事情经过说了。 总结起来就是,她彭寡妇摔倒在余家的院子里,余安邦还气势汹汹审问她。 彭旺家气坏了,撸起袖子就道:“你管我妈走哪边,反正她就是摔倒在你们家院子里,你们就要赔。现在是看着没事,要是摔出个好歹,我跟你们余家没完。” 他妈蹦跶得这么高,一看就没事,他当然是放心大胆地讹人了。这样的机会,可不是常有的,他要好好利用。 到这个时候,周小满开始的那点关心,顿时扔到了姥姥家。 又是无赖想讹人啊。 打量着他们家好欺负。 她看向彭旺家,神色冷清。 “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要不这样,我们去一趟公社,找公社的领导来,到时候,谁对谁错,让公社领导来判,你们说怎么样?” 公社领导? 彭寡妇与彭旺家顿时傻眼了。 他们只是想要点好处啊,怎么就扯上公社领导了。 大家都是平头老百姓的,怎么要闹这么大。 “你,你少吓唬人,公社领导才不管这些。”彭旺家有些气势不足。 “你们讹人,就是敲诈,敲诈,公社领导当然管,可能还要请公安。”周小满淡淡的,那语气,那神态,似乎对里头的道道门儿清。 彭寡妇原本就心虚,被这么一吓,顿时怂了。 “那,那还是算了,公社领导多忙啊,我们就不去麻烦人家了吧。要不,要不,你们就给十个鸡蛋算了,算是营养费,怎么样?” 周小满瞥了她一眼,坚定地摇头:“那怎么行,还是请公社领导,请公安吧,大家谁也不吃亏。” “你,你这个——” 彭旺家气得身子都在发抖,伸出手指头,就恶狠狠去指周小满。 余安邦黑着脸,将周小满挡在身后,怒目看他。 两个男人身高相差了一个头,彭旺家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结实无比的余安邦,也怕了。 “算,算了吧,我们回去,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没事。” 彭寡妇生怕儿子会吃了二流子的亏,拉着他就往回走。 有台阶下,彭旺家自然是顺着就下来了。只是走出余家院子时,他到底没忍住,回头放了一句狠话。 “你,你给我等着。” 闹腾了这么久,众人都累了。 余秀莲心有余悸地道:“哎,每次摊上彭寡妇就没好事,我们也进去睡了。” “奶奶,我家的小鸡崽崽还没赶进去呢。”小宝大叫一声。 众人这才想起来还有小鸡崽。 忙碌一下午,到天黑又出了这档子事,众人早忘记了。 余秀莲更是自责不已:“还好小宝记得,要不然,这小鸡崽就要在外面过一晚了。” “奶奶,小鸡崽要关好,要是被人偷走了怎么办,我看彭奶奶就眼红咱家的小鸡崽,她不会是想偷鸡,所以摔跤了吧。” 众人一愣,看看那鸡崽呆的地方,又看看彭寡妇摔跤的地方,都觉得也不是没可能。 “不行,安安,咱们得早点做个鸡屋,谁也别想偷咱家鸡。”余秀莲咬牙切齿。 又是一番闹腾,等收拾好,全家草草洗漱,就歇下了。 许是折腾了一天,余安邦晚上没出幺蛾子,周小满也很快就睡着了。 第29章泼脏水 第二天,队上组织社员们去山上给棉花地松土。 棉花是白河生产队重要的经济来源之一,为了鼓动社员们的积极性,队上的领导班子们特批,只要是棉花的工分,比别的都要多一厘。 是以,一到出棉花地的工,再懒的社员们也会到场,出工不出力就是,反正有工分拿。 周小满一家自然也不会错过。 只是,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周小满就发现,队上社员们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她也没放在心上。当了好几年老师,她日常被几十双眼睛盯着,早就习惯了。 可她不关心,有人却主动凑上来告诉她。 “小满,听说你跟安邦在家打架了啊,公爹也听说了,急得不行,要不是今天事情多,他一定会找你们。” 说话的,是余大舅的大儿媳邓雨。 “大嫂,你这都听谁说的,没有的事。”周小满皱眉。 余安邦那身板,自己怎么能打得过他,这不是瞎扯蛋嘛。 “你还不承认,”邓雨一句都不信,指着她的眼睛,“都肿成这样了,啧啧。” 周小满摸了摸眼睛,想起昨天被蜂蜜蛰了,肯定是肿得厉害。 可她又不能说实话,只含糊道:“不是,可能是被马蜂蜇了,我昨天不是进山了嘛。” “马蜂蜇了不是这样的,”邓雨更觉队上的流言没错,“诶,小满,不是嫂子说你,你好好的,干嘛做那样的事,咱们余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周小满摸脸的手一顿,莫名其妙。 就算她跟余安邦打架,怎么就丢了余家的脸了。 “你啊你,以前在娘家的事,公爹不许我们再提,我们也不提,可你如今竟然还跟那人还有联系,这不是把咱们老余家的脸往地上踩嘛。也怪不得安邦打你,换做哪个男人,都会忍不住。” 周小满顿时被气得不轻。 她冷着脸问:“你到底听谁说的,我去跟她对质。” 邓雨吓了一跳。 她是知道周小满的泼辣的,下意识就道:“也,也不是我瞎说,今天一早,生产队都传遍了,我也不知道是谁先传的……你先别激动,这事,要慢慢来,急不得。” 周小满眉头紧皱,拎起锄头就往人堆里走。 别的事她可以不管,可这样往人头上扣屎盆子的事,她绝不能忍。 邓雨跟在她身后急得不行,周小满要是在地里跟人打起来,公爹到时候知道了,她自己也讨不了好。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幸灾乐祸,故意挑事了。 邓雨赔着小心道:“小满,算大嫂刚刚说错话,你就别计较了,行不行?” 周小满被她烦得不行,回头问道:“要是有人说你偷汉子,你也不计较了?” 邓雨一窒,缩着脖子不说话了。要是有人敢污蔑她,她就挠花人家的脸。 两人就一前一后往人堆里走。 余卫红原本正在小心伺候一株棉花,见周小满气势汹汹过来,就站直了身子,迎了上去。 “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扰乱我们上工,我爸那里,你也没好果子吃。” 周小满刚刚怒火中烧,走了几步路,已经平静下来了。 她没理会余卫红,只回头对身后的邓雨道:“大嫂,你自己说,到底是听谁说的,你要说不出人来,我就只找你,到时候让大舅来评理。” 邓雨原本还想打马虎眼,见她眼睛里都喷着火,只好歇了心思,将与自己交好的聂老大媳妇供了出来。 周小满又去找聂老大媳妇。聂老大媳妇哪里肯背这个锅,就供出来李家儿媳妇。 就这样,拔出萝卜带出泥,周小满逼问一圈,最后竟然问了彭寡妇头上。 原来,彭寡妇后脑勺痛了一晚上,就咽不下这口气,今天天才蒙蒙亮,就去串门了。 东家走,西家串,还没到上工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周小满背着余安邦偷人,被余安邦发现了,两口子大打一架,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有人当然是不信的,可等周小满等人一来,看到两口子脸上的伤,不信的也信了。 有人同情余家家门不幸,有人大骂周小满不要脸。更有人说,当初余家就不应该贪图周家家境好。总之,就是一个意思,周小满这样的媳妇,真不能要。 当然,这都是在背地里嘀咕。谁也不敢当面去周小满面前提,以她的泼辣,谁敢当面捋虎须啊。 在地里干活的彭寡妇得意啊,哼,你们让我不痛快,你们也别想痛快了。 是以,对上周小满气势汹汹的脸,她一点都不怕,反而若有所指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周小满忽然笑了。 她原本就生得肤白貌美,哪怕脸上有伤,也比一般的乡下妇女标致。 这一笑,自然就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尤其是队上的男人们,好多半晌挪不开眼。 有女人就暗自嘀咕,果然是个狐狸精。 “好,你随便说,今天这事,我也不与你争,”周小满环视四周一圈,然后对黑着脸,站在自己身后的余安邦道,“我们去公安局吧,告她诽谤。” 诽谤?那是什么罪啊? 所有的社员们都傻了眼。农村里,说三道四是常事,怎么还要找公安了。 彭寡妇更是没料到她又来这么一招,气急败坏了。 “公安,公安不管这事,再说了,我又没有乱说,你就是偷人了,上回还流产了,那个孩子,就是证据。”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想起先前彭寡妇在外头说的话,看周小满的眼神自是鄙夷了。 明明不要脸偷汉子,竟然还敢吓唬人,真不要脸。他们生产队容不下这样的媳妇。 周小满蹙眉要说话,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嗓音。 “你放屁,你才流产,你全家都流产。” 来人正是刘秋香。 她当然不是要帮周小满说话,可涉及到流产,她是万万不能坐视不理的。 她家卫红被牵扯进去了。 “彭寡妇,你这个缺德玩意,满嘴喷粪,难怪你男人得痨病死了,儿子讨不上媳妇,你这样的糟心玩意,老天爷也看不过去,迟早要收拾你。” 刘秋香骂街的战斗力,那是四里八方都有名的,她骂人也很讲究技巧,专挑了人心窝子捅。 可怜彭寡妇,还没出手呢,就占了下风。 她还要再骂回去,可惜气势低了几分,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言辞。 那边刘秋香哪里肯罢休,从彭寡妇年轻的时候,与野男人勾三搭四,骂到彭旺家小时候偷鸡摸狗,被人捉现形。 她说话不打顿,骂人气势高,足足骂了好几分钟,才歇气。 彭寡妇一懵,见社员们挤眉弄眼正笑着,又气又羞,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不活了,我没脸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你们都别拉我,我死了算了——” 第30章有福了 彭寡妇哭得惨,哭得伤心,开始在地上打滚。 “队长家欺负寡妇,我要去公社,我要找公社的领导评理,我活不了了,我的命好苦啊……” 她翻来覆去,就一个意思,她活不了了,谁不许拦着她。 地里的社员们见状,顿时面面相觑。 刚刚不是在说周小满偷汉子么,怎么转眼间,就变成寡妇命苦了? 刘秋香见她撒泼,当然不肯干了。 她学着彭寡妇的样子,拍着大腿嗷嗷叫起来。 “没良心的东西,你男人死的时候,是我们余家出钱买的棺材,你儿子吃不上饭的时候,是我们余家帮衬着,现在你竟然还敢欺负到我们余家头上来,老天爷啊,这样的人,你咋不早些收回去……” 两个女人唱大戏似的,你哭一句,我喊两声,地里闹成一团。 社员们倒是想去劝劝,可一看都是队上的厉害角色,各自笼着手看热闹。 这场闹剧,一直持续到余有粮等生产队干部来。 妇女主任,会计都是女人,各自去扶两个女人,余有粮则是拉着人问事情的缘由。 这一问,只将他气得眼前发黑。 这个彭寡妇,平日里饶舌就算了,没想到还编排到他家头上来了。 周小满这个外甥媳妇,他虽说是不满,可也绝不相信她会干出那样丢人的事来。 是以,对上彭寡妇,他就没好气了。 “你闲着没事乱磕牙可以,咋还胡乱冤枉人了,诽谤可不是小罪,要蹲号子的。” 彭寡妇起先还在琢磨怎么让余有粮这个队长说不出话,哪知竟然听到要蹲号子。 她顿时被唬住了。 “你,你骗人吧,哪里就这么严重。再,再说了,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无辜,指着生产队的其他人,“聂家大媳妇,李家儿媳妇,还有桂花家媳妇,她们都说了。” “我,我没说。” “我没有说。” “彭寡妇你放屁,老娘没有说过。” 社员们纷纷与彭寡妇划清界限。 甚至有人道:“小满是泼辣,可那人品是顶顶好。她们周家在石坝生产队也是正经好人家,你乱喷粪,小心人家娘家人打上门。” “就是,就是,你别欺人太甚,要遭雷劈的。” “……” 社员们各自都拍着胸脯夸周小满,只把她,她们周家,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至于刚才鄙夷周小满的事,他们都选择性失忆了。 污蔑人的是彭寡妇,跟他们没一点关系。 嘿,傻子才扯上关系,诽谤罪呢,听起来就很严重。 是以,局面一面倒。 彭寡妇傻眼了,彭旺家也傻眼了。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明明刚刚大家还说得起劲。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看到过周小满与野男人在外面私会。这些人,变脸这么快,就不觉得脸疼吗。 彭家母子都在心底开始骂娘。 余有粮见时机差不多了,咳嗽一声,义正言辞地道:“彭寡妇,你下回可别再乱说话,这次就算——” “等一下。” 周小满突然走出来,打断余有粮的话。 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在她身上。 只见周小满走到彭寡妇面前,一字一顿地道:“我喊你一声婶子,那是我知礼数。可现在看来,有些人,不是你敬她,她就敬你。现在,我周小满话放这里,以后我们两家就是陌生人,绝不来往。” 彭寡妇冷笑,很想说,谁要跟你来往,谁稀罕,就听那周小满话音一转,又说话了。 “不过,看在邻居这么多年的份上,只要你当着队上所有人的面说,是你造谣生事,对不起我周小满,以后再也不会了,这事就算过了。” 彭寡妇一张老脸差点没挂住。 她年轻的时候家里穷,爹妈留着她在家干活,婚事一直拖到快三十才成。是以,别看她儿子才二十几,她其实都五十开外好远,比周小满的爹妈都要大十来岁。 现在,要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比自己小了几轮的丫头片子道歉,她张不了这个口。 彭寡妇恨得咬牙切齿,死活就不答应。 社员们见她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就有人心软,有的,甚至暗暗埋怨周小满得理不饶人。 周小满可不管别人怎么想,她盯着彭寡妇,道:“你要是不愿意也行,那就去公安局吧,我正好也出了这口恶气。看以后谁还敢在背后乱嚼舌根。” 彭寡妇只觉眼前发黑,人也要站不稳了。 好恶毒狠心的女人。 “妈,你就服个软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彭旺家看不下去了,凑到他娘耳朵边,“我们日子还长着,慢慢来。” 这就是要日后报仇了。 彭寡妇读懂了儿子的话外之音,咬咬牙,豁出去了。 “今天是我乱说话,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可总算说出口了。 周小满还没说什么,一直没吭声的余安邦突然道:“这么小的声音,你在说什么,你刚刚骂人的时候,嗓门可不是这样的。” “你——” “大声点,要让整个生产队的人都听到,不然就去公安局。” 彭寡妇气红了眼,要不是被彭旺家拉着,她就要扑上去找余安邦拼命了。 最后,她又重复了两遍,总算让余安邦满意了。 这事就算是完了。余有粮又站出来,说了几句“邻里间要和睦”“大家要齐心建设生产队”之类的话。 地里恢复平静,社员们继续干活。 可此时的气氛,就与原来大不相同了。 社员们看周小满的眼神,很是复杂。 惊讶有之,畏惧有之,更多的,是佩服。 佩服她的,多是队上的年轻媳妇。 她们与周小满年纪相当,家里都有厉害婆婆,平时受婆婆的气,屁都不敢放一个。 周小满倒好,把婆婆收拾得服服帖帖不说,就是隔壁的长舌妇,也被她弄得灰头土脸。简直太厉害了。 有人甚至暗搓搓计划,是不是要多与周小满走动走动,跟她取取经。 当然,也有暗自不满的。 这里头,就有余卫红。 她原本还想看笑话,没想到,先是她妈跳出来跟人骂架,然后她爸也来了,都向着周小满。 她周小满怎么就这么好命呢。 余卫红气闷着,不经意一瞥,就对上了彭旺家的眼睛。 后者轻佻地朝她笑了笑,她顿时就被恶心到了。 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余卫红朝着彭旺家吐了一口口水,继续干活,她等下还要去统计工分呢。 当事人周小满却像是没事人似的,认认真真松土。 她今天是故意把事情闹大,以除后患。 今天之后,怕是再也没有人敢轻易开她的玩笑了吧。 这样就挺好,大家都清静。 “小满,你今天干的好,我心里也痛快。” 余秀莲眼角满是笑,因为兴奋,脸上还挂着难见的红晕。 周小满眉梢一动,想到队上社员们对余秀莲的轻视,就笑:“妈,下回有人欺负你,你就狠狠打回去,打一次不行,就打两次,打到他服气为止。” 这说法,显然与周老师上辈子的教学生涯背道,可在这样的农村,却十分有效。 这也是她小时候时,老头子教她的。 余秀莲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现在是看明白了,自己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让儿子娶了小满。 小满这么厉害,以后谁还敢欺负他们家。 她有福了,儿子有福了,小宝也有福了。 第31章送上门的柴火 周小满再次在生产队出名了。 上一回,她收拾无赖柳老娘,这回,又狠狠教训了饶舌的彭寡妇,生产队的社员们都觉得痛快极了。 尤其那些吃过两人亏的社员,更是对周小满夸赞有加,甚至于,平素不与余家走动的人家,也时不时去余家串门。 当然,这都是后话。 周小满并不知道自己给别人造成了多大的冲击,她要继续赚钱大业了。 趁着天气好,她早早就起来,又一头扎进了山里。 金银花此时正是收获季节,她当然不肯放过。其他的药材不多,她寻了一圈,也就勉强找到了几样。 另外就是茶叶,过了清明,茶叶慢慢长成,芽叶越来越少,茶叶的味道自然是越来越差,她转了一个多小时,也就找了大半篮子。 采摘完这次,茶叶算是告一段落了。 她得想办法弄点别的东西。 周小满刻意留意着,想在山里寻找其他能入口的。 可惜,除了地上的野菜,树上的野鸟蛋,再没有其他大收获了。 她没有办法,只好将目标投向了那两窝蜂巢。 过几天,就是她与曲春花约定的日子,她怎么也要弄了蜂蜜去。 寻到蜂巢底下,她顿时乐了。 原来,他们安顿好的那蜂巢,竟然还引来了其他的蜜蜂。看着那蜜蜂密密麻麻趴在蜂巢里,她就像看到无数蜂蜜在朝自己招手。 太好了,到时候,她想办法弄了蜂箱来,就不愁了。 周小满围着蜂巢打了几个转,小心翼翼将自己裹好,开始取蜂蜜。 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她才取好了蜂蜜。主要是怕伤着蜜蜂,也怕伤到自己。 上回她只取走了一小半,剩下的,打算留着卖。可惜,量还是不够多,不过,不能再取了,总要留点口粮给蜜蜂们。 取好蜂蜜,周小满沿着原路返回。回去的路上,她又发现了不少鸟蛋,等下山的时候,她的篮子又满了。 她心情愉悦地往家走,走到彭家门前时,就愣住了。 只见彭家院子通往余家的小路,已经被人用荆棘结结实实拦住,那荆棘有半人高,别说小孩,就是大人,也难跨过去。 “哟,这是谁啊,怎么从我家门前过啊,不好意思啊,如今不太平,我家旺家就做了这东西。” 彭寡妇倚在大门口,得意洋洋地开口了。 周小满挑眉,稍稍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有人记恨昨天的事,故意将两家的路拦死。 余家与彭家挨着,平日里,都是从一条小路拐进来。如今路被拦死,他们余家就过不去了。 周小满站定在那,开始仔细回忆附近的路。她懒得与彭寡妇争辩。 彭寡妇就更加得意了。 她周小满不是说以后都不打交道了么,那好,她先把路堵死了,看他余家怎么办。 自己昨晚气了一晚上没睡着,灵机一动,竟然就想出这么个好主意来,简直是太聪明了。 昨天的事过去,他们家与余家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也好,她也不用忍着了。 当年,余秀莲风风光光嫁给队上的知青,她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背地里不知骂了多少回。可也就是骂一骂。她拿人家没有半点法子。 后来余秀莲家建房子,要占自家一寸地,她男人怂,人家给了五毛钱就答应了,她却气得在家里跳脚。好在,老天有眼,那个好看的知青突然不见了。 余秀莲差点哭瞎了眼,在屋里躺了两个月才缓过来,她觉得痛快极了。 她就说,凭啥她余秀莲的命就那么好。 两家的日子也就这么过着,之后,她死了男人,自己一个人养儿子,日子过得苦巴巴,她也没时间去盯着余家。可等两家的儿子都大了,她又心里不是滋味了。 凭良心说,余安邦确实比自家儿子长得好,娶媳妇也早。人家周小满进门那嫁妆,就是队上条件好的人家,也啧啧称奇。 她就快要酸死了。 自家的准儿媳悔婚,她铁了心要在十里八方寻个好的,可看来看去,话也递了无数回,都被人婉拒了,她最后没办法,将目光落在队上的余卫红身上。 余有粮是队上干部,每个月有钱进账,余卫红当着队上的记工员,也有进项,就是刘秋香太厉害了些。 不过也没事,余卫红进门了,她有的是法子拿捏她。可她的意思才透露出来,就被刘秋香骂了个狗血淋头。 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什么青天白日做大梦,什么难听的话都听了。 她吃了排头,不敢再明着说要娶余卫红,可心底还是惦记着。 是以,她这回才拿周小满流产的事情不放。想趁机从中找机会。 可惜,她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骚。 现在好了,大家撕破脸皮,各凭本事吧。她就不信了,她还斗不过一个丫头片子。 彭寡妇正觉得痛快间,就听到余安邦的声音。 “走这边——” 只见余安邦正在他家院子西边招手。那周小满听了,就掉头往回走。 彭寡妇撇撇嘴。 那边倒是可以走,不过,得绕一个大圈子,而且,路特窄,一不小心,还能摔到旁边的水沟里去。 哼,你们最好都摔进水沟里,冻死你们。 周小满当然没有摔进水里,她提着篮子,绕路走了小田埂,又绕道余家后院,终于到了家。 才一进家门,就听余秀莲在抱怨。 “这个彭寡妇,也太不像话了。不行,我等下得去找你舅舅,哪有她这样的。” “去什么去,”余安邦唬着脸,“我等下就去把那些东西拖回来,当柴烧,我看他彭家能拿我怎么样。” 这个时候的荆棘绿油油,趁着大太阳晒干了,还真能当柴烧。 周小满听得好笑。 “也好,刚好省了咱们自己进山找柴火。” 这个年代,家家户户烧柴,一进秋天,有空闲的时间,大家都在山里四处寻柴。 余安邦哪里需要周小满多说,顿时摩拳擦掌去了。 很快,外面就传来了叫骂声。 周小满没管,她开始处理从山里弄的东西。 金银花等药材,分门别类炮制,蜂蜜也尽量将幼虫挑拣干净。 最大的意外,就是鸟蛋了。周小满数了数,竟然有二三十个。 她决定拿去镇上换钱。自家的鸡蛋还有不少,这个,就拿去卖好了。 哎,要是有八角桂皮花椒之类的香料,她非做成一锅鹌鹑蛋不可。 周小满想象一下卤鹌鹑蛋的味道,顿时咽了口口水。 等下次去供销社,她一定要问问,有没有这些香料。 第32章赚钱了 彭家为了捣乱,第二天,又弄了不少荆棘来挡路,自然又被余安邦笑纳了。 为此,两家再度掀起骂战。当然,余安邦用身材的优势,稳稳占据上风。 周小满在旁边看着,好笑的同时,又觉得彭寡妇有些可怜。 人家每天的心思,就是怎么与余家对着干。 饭都吃不饱呢,真是闲得慌。 周小满不闲。 到了约定的那天,她提着满满当当的篮子就去了镇上。 她先去了生资站。 这回,那小姑娘不欺负人了,老老实实将药材和茶叶照实称称了,算周小满三块两毛五分。 周小满拿出罐子,小心地揭开,问道:“收枇杷罐头不?还有山莓酱。” 罐子被打开,一股酸酸甜甜的香味扑鼻而来。 那姑娘眼前一亮,凑到跟前仔细闻了闻,指着那山莓:“这个什么酱,是你自己做的,味道怎么样?我从来没有见过。” 至于枇杷罐头,她不是很感兴趣。她家条件不错,手里又有资源,一个月也能吃上几回罐头,倒是对这个山莓酱好奇得紧。 周小满就问她要了筷子,让那姑娘尝。 那姑娘吃了,连连砸吧嘴。 “还挺好吃的,酸酸甜甜的,里面是不是放了蜂蜜?” “是放了蜂蜜,味道不错吧。” “嗯嗯,好吃,”姑娘点点头,笑道,“这东西,咱们生资站不收。不过,我可以跟你买点,或者,你要什么东西,我跟你换。” 她是家里的老幺,又是正经吃商品粮的,平时赚的工资也不用上交,手里有不少零花钱。 周小满只看这姑娘的打扮,就知道她是个不缺钱的,笑着道:“你看这样行不行,这半罐子,你给一块。” 一块? 姑娘有些犹豫。她一个月工资也就八块钱,买点吃的,就花一块,这也太贵了。 “妹子,这玩意可是正经的好东西,”周小满见她犹豫,就道,“现在不要票的蜂蜜是什么价钱,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这里面,起码放了大半斤蜂蜜。还有山莓,这个季节虽说多,可也都长在山里,采摘起来不容易,还要消耗柴火,人力……” 周小满将成本掰开来,一点点数给人家听,最后道,“山莓酱经吃,这个天只要不占生水,也不容易坏,吃大半个月没问题。你算算,每天就几分钱。” 她拿出以前读书兼职,推销的本事,只将人说得连连点头。 可不是嘛,一天几分钱啊,便宜了。 小姑娘眉开眼笑去里头拿罐子了。 等人家的罐头瓶子拿出来,周小满有了主意。 那是透明的玻璃罐子,一看就是吃完水果罐头后剩下的。 比她这灰扑扑的瓦罐子强多了。 “你还有这样的罐子吗,你卖给我,一个我算你五分钱。” 最后,周小满收了人家四个罐子,减了两毛钱。 这回,周小满跟人家换了点票,肉票,油票,布票,都弄了点,总共到手二块八毛。 小姑娘像是捡了大便宜,再三对周小满说,下次她攒了还卖给她。 皆大欢喜。 周小满拎着篮子,满心欢喜出了生资站。 有了透明罐头瓶子做包装,她的东西肯定更好卖了。 周小满一路打听,去了曲春花口中的纺织厂巷子。 这个时候,正是上班的时间,巷子里没什么人。透过高高的围墙,周小满看到了灰扑扑的砖瓦平房,还有从那平房里,偶尔传出来的声响。 “你找谁?” 平房对面吱呀一声门响,走出一个裹着兰花布的中年女人。 女人一双锐利的眼睛,审视地上下打量周小满。 周小满忙露出一丝笑来:“婶子,我找曲大婶,她说她家住在巷子里第三家,屋前面有棵老樟树,我一直没找到。” 王香儿又仔细打量了周小满一番,这才道:“她就住我家隔壁,你跟我来。” 周小满跟着她,很快就进了一间堂屋。 堂屋里有些黑,只隐约能瞧见一张八仙桌,外加几条凳子。 “春花,有人找。”王香儿喊了一声。 不多会,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曲春花气喘吁吁跑了出来,她身后,还跟着个八九岁的孩子。 “哟,大妹子,我算着时间,你也该来了。”她招呼周小满坐,问道,“东西带过来没?” 周小满忙掀开篮子上的布,将罐子搬出来。 曲春花凑过去闻一闻,眼里满满都是笑意,她身边的孩子也跟着嚷嚷起来。 “妈,我要吃蜂蜜,蜂蜜。” 过了称,曲春花拿了自己的罐子把蜂蜜装好,又要了周小满带过来的鸟蛋。 “这东西好,不容易弄到,下回记得还攒了给我。” 蜂蜜大约有两斤,鸟蛋也有一斤二两。曲春花算周小满两块五毛钱。 “婶子,这个是山莓酱,你看要不要,酸酸甜甜的,给孩子当零嘴不错。还有枇杷罐头,我自己做的,也特别好吃。” 曲春花伸出头去,就见那山莓酱红艳艳的,一闻着味儿,口水就先流了出来。她用筷子点了点,塞进嘴里一尝,顿觉口舌生津。 见孩子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她也点了点塞进孩子嘴里。孩子顿时嚷嚷起来了。 “好吃,比糖还好吃。” 周小满就笑了,她又夹了一块枇杷递给孩子。 小孩子小心翼翼咬着,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一道缝。 酸酸甜甜的,感觉比他妈在外面买的还要好吃啊。 “妈,我还要吃枇杷罐头,好吃,比荔枝罐头好吃。” 童音脆生生的,屋里的大人都笑了。 “山莓酱婶子要的话,随便给多少都行,我就是做了给自家孩子吃吃,”周小满笑,“至于枇杷罐头,这一大罐子,正经放了不少蜂蜜,就算一块五吧,现在白糖不好买。” 曲春花仔细听着,飞快地在心底盘算起来。 认真说,山莓酱真心不错,听她那意思,应该不会很贵。 枇杷罐头就划算了。自己去供销社买,不仅要票,还要一块好几一瓶,而且,那瓶子多小啊。再看看人家这个,分一分,起码能有六七瓶。刚好自家还有空罐头瓶子,到时候,装好了送亲戚,有里子,又有面子。 “那行,我都——” “等一下。” 一直没吭声的王香儿突然道,“既然东西这么好吃,我也给我家妞妞也买点。” 曲春花被气笑了:“王姐,你刚刚可没说要。” “我现在要啊,我就是说话比你们慢。”王香儿光棍得很。 最后,山莓酱与枇杷罐头,两家分了。 两个女人都很高兴。 尤其是王香儿。她不算聪明,可却知道曲春花是出了名的精明,她说好的东西,那肯定是好的。 临走之前,两人拉着周小满,再三交代,下回还有好东西,一定要先送给她们。 周小满自然没有不应的。 怀里又多出五块钱,周小满走路都轻快了。 算上生资站的收入,她今天这一趟,就赚了七块多。 成本么,就是山里的蜂蜜和柴火了。算上人工,净利润怎么着都有三四块钱。 算是暴利了。 周小满微微笑,看来,自己以后要靠买卖吃食养家糊口了。 想到这,她又想到了老头子。 要不是老头子嘴刁,她也不会练了这样的手艺。要不是跟着老头子在乡下过了好些年,她也不会这么快就融入这个年代。冥冥之中,老头子似乎都在为她铺路。 周小满唏嘘着,大步朝供销社去。 她要采买点东西回去。明天要回娘家呢。 诶,又是一场硬仗。 第33章她讨好他 周小满在供销社买了一斤肉,一斤油,几尺布,就回家了。 路过彭寡妇门前时,差点被气笑了。 原来,昨天彭旺家拿荆棘挡路,被余安邦几次毫不留情收缴了后,他就不弄了。今天倒好,竟然倒了农村特有的有机肥。 那味道—— 周小满捂着鼻子,小心翼翼地跨过,直接往家里走。 人家自家门前都不嫌臭,她怕啥。 回了家,听到余秀莲又在抱怨隔壁。 周小满只笑笑,把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又拿了两块钱给余秀莲。 余秀莲一惊,下意识就去看余安邦。 “妈,你就拿着吧,这是我今天赚的。平日里,也没有给你交过伙食费。” 啃老什么的,她挺不好意思的。 “媳妇给你,你就拿着。”余安邦也道,“我们孝顺你,那都是应该的。” 余秀莲“诶”了一声,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背过身去,悄悄抹起眼泪来。 周小满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什么,只道:“我去做饭。” 中饭的主食是红薯粥,红薯切成小块,放一把米,加水慢慢熬成粘稠状,快出锅时,放点蜂蜜,甜丝丝的。周小满泡了干豆角,挑了两寸最肥的肉下去炒了,香得满嘴流油。又去自留地里弄了莴笋,清炒了,整个屋子都是莴笋的油香。 一顿饭,三人吃得畅快。余秀莲甚至感叹:“没想到,我们家竟然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我就是现在死了,也值了。” 她现在吃惯了周小满的菜,自己也不乐意下厨了。噎死人的红薯,咬都咬不动的红锅菜,谁乐意吃啊。 余安邦看了一眼周小满,没说话。 下午,一家人在自家自留地里干活。 两个女人给红薯,芋头地翻土,余安邦则去搭棚子。丝瓜种在他家屋后的水沟旁,已经发苗很高,再不搭棚,就迟了。还有白薯的棚子,也要抓紧。 忙活了两个多小时,周小满背心都汗湿了。她看着地里常见的蔬菜,想的却是,什么时候弄点甜瓜苗,西瓜苗来。 在她印象中,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应该种了。 “小满,来喝点水,歇一歇。” 一口蜂蜜水下去,似乎所有的疲倦都消失了。 一家人一直忙到四点多,小宝回来了。 他还没进门,就中了彭家的招,气得在外面哇哇大叫。 “奶奶,我的新鞋子,我的新鞋子。”小家伙都要哭了。 余秀莲顺着他安慰了几句,小宝却还是红了眼睛。 周小满见状,就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打算,明天带小宝一起回娘家。”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小宝都忘记了抹眼泪。 余秀莲更是结结巴巴:“小,小满,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自打儿子领了小宝回来,媳妇就没安生过。先是闹得余安邦不乐意回家,后面,干脆连小宝也躲了出去。 余安邦也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像是想从她脸上找出蛛丝马迹来。 周小满脸上依旧带着笑:“刚好明天周末,小宝在家也没事,就跟着我一道回去,也认认外婆家的家门。” “哦,那,那好,也好,认认门,以后好走亲戚。”余秀莲搓着手,来回只会说这么几句话。 她实在是太高兴了。小满这是打心眼里接受了小宝这个儿子。 她也了了一桩心事。 安安虽然一直说小宝是他朋友的孩子,可她却是不信的。小宝这孩子聪明,一看就是她余秀莲的亲孙子,亲孙子跟媳妇处得好,日子就好过了。 余安邦看了看他妈,又看了看周小满,想了一会,就道:“明天队上刚好没什么事,我跟你们一起去。” 周小满早料到会如此,就点点头:“行,赶紧去收拾。”又对余秀莲道,“妈,你明天给小宝换上新做的衣服。” 余秀莲答应一声,笑眯眯回屋里去了。 小宝见周小满去了厨房,就悄咪咪凑到余安邦身边,开始咬耳朵。 “余爸爸,周妈妈好好,我以后都喜欢她。” 给他罐头吃,给他买衣服,现在还要带他去走亲戚。 简直太好了。比别人家的妈妈都好。 余安邦将小家伙抱在自己膝盖上,也在猜测周小满的意图。 思考了许久,他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周小满在讨好他,她想修补两人间的关系。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没错,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来。虽说小宝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可周小满愿意为了他而对小宝好,那肯定是好的。 诶,看在她这几天表现不错的份上,他就—— 余安邦摸着下巴笑了。 周小满也在想余安邦。 她早就料到余安邦会跟着去,她就提出带小宝去,这样,两个人就没这么尴尬了。 再说,有他们父子转移注意力,原身的爸妈应该不容易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吧。 吃过晚饭,周小满趁着天色还亮,将家里剩下的山莓酱与枇杷罐头,分别用洗净晾干的罐头瓶子装好。 换个包装,卖相就直线上升了。她明天带去娘家,也拿得出手。 收拾好,天已经黑透了。 她洗漱过后,就上了床。闭上眼,周小满脑子里放电影似的,回忆原身与娘家的关系。 就在她想得迷迷糊糊之时,一只滚烫的大手落在了她的胸口。 周小满一个机灵,瞌睡全没了。 她装作睡迷糊了,侧过身去。 应该是她太敏感了。 这些天,夫妻两虽睡在一张床上,却是相安无事。两人心照不宣,算是达成了共识。 可很快,她就发现,脖颈间多了一道炙热的呼吸,紧接着,后背有一具滚烫的身子贴上来,隐约间,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膈人。 周小满一个哆嗦,像是身上有跳蚤,猛地一弹,就坐了起来。 一旁的余安邦也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他耙耙头发,也坐了起来。 “你要是不想睡,就出去跑一圈,我累了。”周小满强忍着怒气,尽量让语气软和。 说完了,她把被子往身上一裹,又倒下去了。 她把自己裹成个蚕蛹,连脑袋都蒙住了,自然错过了余安邦错愕,羞愤,气急败坏的神色。 黑夜中,似乎响起了关节的咔咔声。 周小满冷哼一声,调整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会来硬的。 果然,过了许久,身边就响起细细碎碎的衣料摩擦声,随着身边的床凹下去,屋里恢复了平静。 第34章回娘家 第二天,周小满是被小宝推醒的。 “周妈妈,快起来,我们要去外婆家。” 周小满揉着眼睛坐起来,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有些无奈。 天还没全亮呢。 “周妈妈,你看我的新衣服,好看不。”小宝给周小满寻了鞋子,就开始显摆自己的新衣服。 小家伙穿着一身淡蓝紫碎花的确良,他皮肤白,头发浓黑,看上去还真不错。 “好看,特别好看,小宝穿了最精神。”周小满趿拉着鞋子,由衷夸赞。 小宝高兴极了,他仰着小脸,一脸得意:“余爸爸也说我好看,说我是队上最好看的娃。” 周小满这才想起昨晚的事来。 她昨天累了一天,早就撑不住了,只知道余安邦在旁边翻来覆去烙饼,至于他什么时候睡的,又是什么时候起的,一点都不知道。 出了房门,还没进厨房,就迎面与余安邦对上。 周小满下意识睃了他一眼,这一看,忙飞快低下头,她怕笑出声来。 余安邦眼眶下乌青一片,眼皮也肿了,加上之前被蜜蜂蜇的地方,还没完全消肿,整个一副被人蹂躏过的样子。 余安邦也看到了周小满嘴角的笑,他狠狠地瞪了过来,才要说话,就听厨房里余秀莲在喊。 “早上我蒸了红薯,你们吃完,早点过去石坝生产队。” 饭桌上,小宝最高兴,一边咬着红薯,一边叽叽喳喳说话,余秀莲时不时嘱咐他两句,都是些类似见了长辈要主动叫人之类的。 一老一小说得高兴,这边夫妻两各吃各的,谁也没说话。 就是迟钝如余秀莲,也发现了不对劲。 她看看儿子,又看看儿媳妇,暗道他们又吵架了。想了想,就对余安邦道:“安安,你今天去岳母家,要勤快点,有什么挑水劈柴的活,主动揽了,知道不。” 余安邦还沉浸在昨晚的羞辱当中,很想赌气说不去了,可转念一想,又怕被周小满看轻,只含糊点头,算是应下。 余秀莲哪里看不出儿子的敷衍,只是当着儿媳妇的面,不好再多说。 到临出门的时候,她偷偷拉住了儿子。 “你给我精神些,这样子去了岳家,让亲家怎么想。”余秀莲难得地对儿子板起脸,“小满如今愿意跟你好好过日子,你别出幺蛾子,不然,回头让你大舅收拾你。” 到底谁出幺蛾子了。 余安邦一肚子苦水没处倒,还被他妈训斥了两句,蔫头蔫脑跟着出门了。 周小满可不知道这些,篮子由余安邦拎着,她就牵着小满往石坝生产队走。 石坝生产队离白河生产队有近十里地,好在山路不算多,走起来还算轻松。 一路上,周小满指着路上的花草河流,随口跟小宝说起小故事来,都是类似乌鸦喝水,小马过河之类的。 小宝听得认真,眨巴着眼,还时不时提问,眼底满满都是对周小满的钦佩。 周妈妈不仅会做好吃的,还会讲故事,真厉害啊。 余安邦跟在二人后头,愣愣看着周小满的背影出神。 她什么时候懂这些了,听她那意思,似乎还是课本上的。在他印象中,她初中都没毕业。 有人聊天,时间就过得格外快。 一个多小时后,三人就到了石坝生产队。 刚进队上,就有不少人与周小满打招呼,周小满按照记忆,一一回应,又教小宝叫人。 她这模样,社员们就在心底暗自嘀咕了。 周小满向来脾气孤拐,今天竟然这么有礼数,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小宝吸引了过去。 小宝皮肤白皙,一双眼睛又乌黑透亮,在碎花确良的衬托下,更加好看了。偏偏小家伙嘴巴甜,不用周小满多说,就叔叔爷爷奶奶婶婶姐姐叫开了。 就有人笑问小宝是谁家的孩子。 周小满神色如常:“是我家收养的孩子,聪明得紧,读书也厉害。” 社员们打着哈哈,知趣地不再多问。 这个年头,收养孩子可不是多一张嘴嘛。再说了,人家年轻夫妻,好好的,干啥收养这么大的孩子,这里面,肯定还有了不得的内情。 周小满只当做没看到大家眼里的探究,打过招呼,就牵着小宝往自家走。 余安邦沉默地跟在身后,没说话。 他是男人,心粗,从没想过,养了小宝,周小满要怎么与娘家这边的人说,现在看了,心底颇不是滋味。 原来,之前周小满找自己闹腾,也不全是无理取闹。 他确实让她为难了。 这么想着,余安邦就把昨晚的那点不痛快扔开了。他三两步上前,与周小满肩并肩走着,还主动搭话。 “等下,我们也给妈两块钱吧。” 这个妈,自然指的是周小满的妈王桂枝。 周小满惊讶地看着他,想了想,点头。 她这段日子赚了不少,也花了不少,不过,先前的积蓄算起来,还真有两块钱。 余安邦像是知道她所想,接着道:“我有钱,我来给。” 周小满挑眉,不置可否。一个女婿半个儿,他要给钱,那也是应该的。 “行,那就你给。” 就这样,夫妻两一扫来时的各自为政,并排走着。 很快,两人就到了周家的院子。 周家不比余家,是正经的土砖平房。院子很大,用竹子围成了一个围墙。家门前,还有一口井,是整个石坝生产队,唯二的一口井。 两人刚进院子,就与一个胖妇人迎面对上。 “哎哟,是小满回来了。”邱蝴蝶笑了一声,就朝屋里喊,“妈,小满跟姑爷回来了。” “嫂子。” 周小满与她打招呼,又让小宝叫人。 邱蝴蝶笑眯眯应了,眼睛瞟过余安邦拎着的篮子上时,笑得就更灿烂了。 “快进屋子坐,你哥昨天还在念叨你。” 进了堂屋,王桂枝与周贵民也出来了。 周贵民见到闺女,左看看,右看看,只摇头道:“瘦了。” “她哪里瘦了,你看那下巴,都分层了,”王桂枝毫不客气,“倒是安邦——” 她说到这,就卡住了。 因为她看到余安邦开酱油铺子似的脸。 不用猜,一定是自己女儿干的。 她警告地瞪了周小满一眼,又端出笑来,招呼余安邦与小宝。 “你们先坐坐,我去给你们拿点吃的。” 说着,又给周小满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着自己来。 第35章偏心眼的老太太 周小满不太想动,在她的记忆里,王桂枝是周家的当家女人,厉害得紧,她怕自己露出破绽。 周贵民却在一旁催促。 “小满,你去给你妈帮忙。” 之前妻子与女儿吵架,他夹在中间,劝了又劝,偏偏两人都是要强的性子,只把他急得不行。这回,妻子肯主动给台阶,女儿当然也不能躲着了。 周小满没办法,慢腾腾跟在了王桂枝身后。 她要怎么表现才合适呢,原身在家是懒的吧,那她是不是—— 周小满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眼睛却忍不住到处看。 周家与余家的结构差不多,堂屋往里走,就是一个长长的走廊,再往后,就是厨房茅厕。 母子俩进了厨房,周小满还在感叹周家的厨房敞亮,头上就挨了重重一记。 “你这个死丫头,还敢跟男人干仗,你本事了啊。” 周小满被王桂枝两下打蒙了。 她摸着头,无辜极了。 “我,我什么时候跟男人干仗了?” 王桂枝又是一下,气道:“你还不承认,安邦那脸上,不是你干的?!早跟你说了,余家穷是穷,但是婆婆性子软,也能忍你的坏脾气。安邦看着跳脱,也是个靠得住的,你倒好,三天两天给我闹。” 半路孩子的事,他们周家当然也生气。可人家再三保证不是自己的孩子,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再说了,事已至此,只能好好过日子。还可以利用余家的愧疚心理过得舒坦点。跟过去过不去,那才是真蠢。 无奈的是,她的女儿,就是这么笨。 诶,小满这孩子,长得倒是好,就是没有她哥哥妹妹脑袋瓜好使。 好在,她脾气犟,这回还知道主动回来看看。大哥说她懂事了,希望是真的。 周小满也很无奈。 她干啥了,那是原身啊,不是她,打她干啥,冤枉啊。 她被教训了一通,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听着。 好在,因为外面还有女婿,王桂枝没有说多久,吩咐周小满端茶,自己去寻了一碟子花生出来。 周小满出来的时候,她妈已经笑盈盈与小宝说话了。 不外乎是问今年几岁了,读书怎么样,老师凶不凶之类的。 周小满将茶水递给大家,老老实实在旁边坐下。 周贵民就说到周小满夫妻两带来的东西:“以后你们回来就回来,买什么东西,怪费钱的。家里什么都有,不用你们惦记。” 今天周小满他们不仅带了肉,油,布,还有枇杷罐头,山莓酱,蜂蜜。 王桂枝楞了一下,也跟着附和。看周小满的眼神又满意了几分。 她刚刚还没留意。想来,这妮子是真懂事了。 一旁的邱蝴蝶却不高兴了。小姑子拢共就拿了一回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把婆家搬空了呢。 她捂着嘴,故意道:“爸妈就是心疼小满,她哪次回去,不是大包小包让带走的。” 这话,周小满与余安邦都没法接了。 前者是在为原身汗颜,后者么,则是臊得慌。 周小满刚嫁过去的时候,三天两头就往娘家跑,他也没管。他心粗啊,哪里发现媳妇每次空手来,满篮子回去啊。 王桂枝瞥了一眼媳妇,“啧”一声:“你回娘家少拿东西了?!现在说这个做什么,是我们周家亏待你了?!” 她说话向来直来直去,只将媳妇说得脸都快要滴血了。 就在周贵民想要说两句话,调节气氛的时候,院子里又有了动静。 周和平提着个篓子,周小丽扶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三人有说有笑进了大门。 “小满回来了,奶奶看看,瘦了没有。” 老太太正是周贵民的亲妈,周小满的亲奶奶张细英。 张细英几步走到周小满面前,拉着她的手就上下打量。 “小满瘦了,等下让你妈做点好吃的补一补。周家日子不好过吧。” 老人家干瘦枯扁的手握着自己,没由来的,周小满眼睛就有点发酸。 上辈子,老头子也是这样。 “奶奶,我没吃苦,好好的。” “还说没有,余家穷得叮当响,余家小子又——” “妈,”王桂枝无奈,忙咳嗽一声,转移话题,“捞了不少鱼吧,中午正好加个菜。” 张细英连声道:“对,对,加菜。小满最爱吃鱼,今天中午全煮了。” 周小满就看到周小丽与邱蝴蝶齐齐翻白眼。 她抿着嘴笑。 老太太心眼是偏的,只疼周小满,别的孙子孙女,都要靠边站。家里小一辈的,都不大看的惯。 众人打过招呼,又寒暄了一阵,女人们就钻进厨房,开始准备做午饭。 周小满没进厨房,她被张细英拉着说悄悄话。 “小满,你老实告诉奶,安邦脸上的伤,是你打的不?” 周小满无奈摇头:“真不是我,奶奶,他那是被蜜蜂蜇了。对了,奶,我给你带了一瓶子蜂蜜,你回头留着慢慢喝,还有布。” 张细英笑得脸上的褶子挤在一起:“我家小满就是懂事。你别听你妈的,她啊,心眼是偏的,就觉得你哥跟你妹好。” 又说起余安邦脸上的伤,“蜜蜂蜇得好,谁让他欺负你,奶奶跟你说,他下回要是还欺负你,你就挠花他的脸,让他不敢出门。” 周小满哭笑不得。 这老太太,心眼才是真真偏。 她连连点头,答应了。 安抚好老人家,她去上茅厕。 等发现周家用的是草纸,而不是竹片子时,不得不再次感叹,人家周家的光景,确实比余家好上许多。 出了茅厕,用葫芦瓢舀水洗了手,周小满就看到周和平正在用竹子编篓子,她不由心下一动。 “哥,你真厉害。” 周和平失笑抬头:“大妹,你想要什么,只要大哥有。” 周小满一窒,脸颊有些发烧。 又是前身的锅。 “不是,我就是问问,你会做木工不,做那种箱子,会不会?” 她用手比划了蜂箱的样子。 “你忘了,爸是篾匠,我是木工,哪里有我们不会的,你回头画个大概样子出来,哥给你做就是。” 周小满大喜,忙道:“谢谢哥,木材的钱,我等下就给你。” “不用,”周和平摆摆手,又压低声音,“只别让你嫂子知道了,省得她又生事。” “诶。” 兄妹两头挨着头,就说起了悄悄话。 周小丽刚好出来倒水,看到两人这样子,不由撇撇嘴。 “哥,你小心点,姐指不定又要从你手里要东西。” 周小满抬头,就对上周小丽鄙夷的眼神。 第36章不是亲生的 原身好吃懒做,家里除了王桂枝,其他人一味偏疼,周小丽就一直看不过眼。 周小满想想,也挺理解她。 周小丽是家里的老三,上头有哥有姐,当然是容易被忽视的那一个。 周和平成熟懂事,一直是家里的主劳力,她没话说。所以,所有的不满,就转移到好吃懒做的周小满身上来了。 周小满这了然的模样,落在周小丽眼里,却是刺眼了。 “看着我做什么,你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没数啊。上回惹得妈生气,在床上躺了两天,今天回来,又打了什么主意了?”因为生气,周小丽的声音都拔高了。 周小满皱眉,还没说话,周和平就已经道:“小丽,怎么跟你姐说话的,咱们都是一家人,你——” “我怎么了,我就看不惯她,她就是个惹祸精。” “周小丽,马上道歉,要不然,我就——” “你就怎么样,我就知道,你只是她周小满一个人的大哥,奶奶也是她一个人的奶奶,我算什么,我——”周小丽说不下去了,捂住脸。 “哎,说什么话呢,”听到动静的邱蝴蝶出来,忙去安抚周小丽,“你别听你哥瞎说,我们先进屋去。同人不同命,没办法。” 说完,半扶半拖着人进屋了。 周小满与周和平对视,两人都很无奈。 周小满想了想,问:“平时都是嫂子哄小丽吗?” 周和平哪里会留意这些,只道:“应该是的吧,小丽平时黏你嫂子多点。” 周小满皱眉没说话。 她怎么觉得自家这嫂子不像安慰人,倒像是拱火架秧子的。 算了,以后再说吧。 很快就开饭了。 今天的中饭很丰盛。 主食是红薯饭,米饭多,红薯少。菜色也十分丰富。豌豆炒肉,莴笋片炒肉,红烧鲫鱼,韭菜煎蛋,清炒土豆丝,炒白菜,菌菇汤,有荤有素有汤,搭配很合理。 周贵民还拿出了自己去年酿的葡萄酒。 不仅男人们一人一杯,就是女人们,也都倒了半杯。 饭桌上,除了张细英时不时给周小满夹菜,引得周小丽频频瞪目,气氛十分和谐。 等大家放下筷子,王桂枝端了茶来,大家围着桌子说闲话。 话题不知怎么,就到了周小满夫妻身上。 周贵民就问:“安邦,你跟小满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们大哥都能上街打酱油了。” 周小满抱着茶杯,细数杯子里茶叶的片数,压根不搭腔。 余安邦则是尴尬极了。 他也想早点生个娃儿,可惜,人家不配合啊。 当然,这话,他是说不出口的。他也是要面子的。 好在,他向来脑子转得快,当下笑嘻嘻道:“爸,这事急不来,要看缘分,缘分来了,说不定就是个双胞胎三胞胎呢,您一口气抱几个。” 大家都笑得前仰后合。 邱蝴蝶就道:“小宝,你马上就要多个弟弟妹妹了,你高兴不。到时候,你爸妈肯定就不喜欢你了。可能你也不能上学了,每天给小毛毛洗尿片,把屎把尿,啧啧。” 小宝听了,眼圈都红了。 “才,才不会,”他高声反驳,“我爸爸妈妈都喜欢我。” “舅妈不骗你啊,我们隔壁家就有。徐家大妞原先还上学呢,她妈给她生了个弟弟,她就天天在家带娃,还要打猪草,干农活。你还不是亲生的,到时候啊,肯定更惨,哈哈。” “哇——” 小宝哭了,哭得嘶声力竭。 余安邦忙去抱他,又轻声安抚,小宝的哭声小了,可哭嗝却是一声接一声。 “在孩子面前胡说,”王桂枝斥责,“有你这样当人舅妈的么。” “这,我也就开个玩笑。”邱蝴蝶为自己辩解,讪笑道,“这也太容易哭了,到底不是亲生的,开玩笑都不行。” “小宝,她骗你呢,你别信。”周小满安抚地摸了摸小宝的头,转头就对邱蝴蝶道,“嫂子,你这么喜欢逗孩子,怎么不自己生啊。” 邱蝴蝶的笑就僵在了脸上。 她进门这么久没有生孩子,一直是她的心病。 虽说周家没人说什么,可周和平看到别人的小孩时,眼里的羡慕,她是知道的。 这两年,周家谁也没提,她就当做不知道。此时,被小姑子当面戳破,她就有点下不来台。 “小,小满,你这是什么意思。没孩子就怪我吗,你不也没有生孩子。”邱蝴蝶气急败坏,“我不待你们周家行了吧,我回娘家去。” 说着,作势就要走。 旁边的周小丽忙去拉她。一边劝慰,还一边瞪周小满:“姐,你胡说什么,还不给嫂子道歉。” 周小满就笑:“嫂子,你别激动,我就开个玩笑。”她看了小宝一眼,“就像你刚刚逗小宝一样呢,都是开玩笑的。” 邱蝴蝶就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楞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原本好好的气氛,就这样毁了。 周小满帮着收拾完碗筷,就去后院与她哥说话。 “小满,你嫂子就是这样的人,你别放在心上。回头我会好好说她。” 周和平刚刚什么都没说,就是不想把矛盾闹大。此时,自是满脸歉意。 周小满就道:“我倒是没什么,只是小宝这孩子心思细。不过,我刚刚也让嫂子下不来台了,大哥别怪我就行。” 兄妹俩都笑了。这事就揭过不提。 周小满随手翻看着周和平做的篓子,脑子里突然闪现自己上辈子跟着老头子看过的东西。 “大哥,你说这个时候,田里是不是有泥鳅黄鳝了?” “有吧,”周和平随口道,“现在天气暖和了,只怕不少。” “大哥,一事不烦二主,我还有个东西要你帮忙做。” 周小满兴奋了,她用手开始比划。 她说的,是以前小时候跟着老头子在农村,看到的地笼子。 地笼子是用竹子编制的,大约手臂那么长,圆筒状,两头的圆筒组成个长条形,一个口子可以让黄鳝泥鳅钻进去。可一旦钻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因为口子的结构是外面大,里面小。 周和平认真听了,大约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他拧着眉头想了一阵,笑着点头:“小满,你说的这东西不错,就是多费点功夫。回头哥去弄点竹子来,竹篾子也要劈细点才好。到时候,我跟爸抓紧时间弄,争取在插秧前给你送去。” 到了插秧,队上的活就多了。 第37章原来他是赌约 周小满就道:“那行,辛苦大哥跟爸了。到时候,我卖了钱,肯定给你们分红。” 她也不提给钱的事了。地笼子除了材料钱,工钱就不少。她手里的钱不够。 周和平压根就没放心上。 能不能捉到泥鳅黄鳝先不说,只要小满高兴,不与妹夫吵架,他就高兴。 想到余安邦,周和平不免也问起他脸上的伤。 周小满只好又把跟王桂枝说过的话,再次说了一通,周和平将信将疑。 好不容易让周和平相信了,周小满只觉心累得慌。 她半开玩笑,半是认真道:“大哥,你们也太不相信我了。” 周和平斜了她一眼:“不是不相信你,是你性子太冲动。到时吃了亏,我们心疼都来不及。安邦是我朋友不错,可大哥还是站在你这边的。” 周小满微微点头,没再说话。 这大半天的时间,她真实地感受到了周家对她的疼爱。虽明知道他们只是疼爱原身,可她依旧动容。 这种连着血脉的情感,对她冲击极大。 偷来的人生,她应该更加努力才行。 就在她寻思,要怎么快速改善生活时,就听周和平道:“这回,大哥再跟你打个赌。” 打赌? 周小满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和平已经凑过来,一本正经道:“上次你跟大哥打赌,一个月不与安邦吵架,你赢了,大哥如约给了你两块钱,还有你要的的确良,卫生纸。这次,我们来赌个大的,半年之内,你在周家安安生生的,我就给你十块。还有,你之前想要的镜子,雪花膏,大哥都给你弄来,怎么样?” 不怎么样?! 周小满好笑的同时,又觉得眼睛发酸。 周家人为了周小满,可真是……别出心裁。 “大哥,我不要你的钱,你能赚多少,”她努力憋住眼泪,“我自己要怎么过日子,我自己知道,你们少为我操点心。” 周和平听她这么一说,摸着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他确实没赚多少钱,说是他给钱,其实,都是他爸妈私底下让他这么干的。只是因为他们兄妹从小关系好,所以,让他来执行。 “小满,”他笑道,“你不用管,反正好好跟安邦过日子就是,我们都是你的后背。要是余家敢欺负你,你只管让人送信回来,我跟爸就抄家伙打上门去。” “嗯,我知道了。” “你也争气点,别管别人怎么说,把日子过好了,我们比谁都高兴。还有奶奶,天天念叨你,要是知道你过得不好,还不知道多难过。” “我知道了。” “……” 兄妹两个说得投入,并没有发现厨房门口的余安邦。 余安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堂屋的。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周小满突然变好,原来只是个赌约。 是大舅哥为了让她不闹腾,与她打的赌。 他想到周小满兜里的钱,想到周小满从娘家带回去的布,想到周小满这些日子的低眉顺眼。 原来都是骗人的。 那天她帮自己教训柳老娘,也是为了这个赌吧,她亲自下厨,也是为了这个赌。 值好几块钱呢! 那她对自己笑,对自己体贴,也都是为了这几块钱。以后,她可能会对自己更好,是为了十块钱,还有她的镜子,雪花膏。 余安邦钻了牛角尖。 他脑子里满满都是这段日子,周小满对自己的好。哪怕她多看自己一眼,也是为了钱。 想到自己昨晚主动去抱她,被她推开的事,余安邦就恨不得从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他简直太自作多情了。 怎么会有他这么蠢的人呢。 她一定在背地里笑话他厚脸皮吧。 余安邦像是个傻子,一直坐着,直到周小满与大哥说完话,到了堂屋。 “你怎么坐在这里,小宝呢?” 周小满问他。 余安邦机械地抬头,见她脸上似乎还带着丝笑意,就觉得更苦涩了。 十块钱,十块钱呢。 “在前面自留地里玩,爸妈带着。” 话一出口,他才觉得自己的声音不对劲。 不行,这样不行。 他怎么能因为她一句话,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是白河生产队最洒脱的安哥,他不能这样。 余安邦重重地晃了晃脑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回去吧。” 他站起身来,径直往外走。 周小满觉得哪里怪怪的,很想问问他到底怎么了,可余安邦人高腿长,一下子就与她拉开了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去地里。 听说女儿女婿要走,王桂枝忙擦擦手,从地里出来。 “家里的甜瓜苗长得不错,小满你拿回去两根种着,到时候也有瓜吃。” 她说话间,已经麻利地将挖出来还带着土的苗苗,用芭蕉叶子包好。 周小满喜出望外,忙问:“妈,咱家有西瓜苗不,我想种西瓜。” “西瓜苗咱家没有,到时候,爸给你去你大伯家弄,他们家有不少。” “诶,好。” 王桂枝让两人等等,自己回了一趟屋。 她先从柜子里翻出两张大团结,又把刚刚就准备好的花生,南瓜子之类,自家做的吃食提出来。 东西是直接塞到小宝怀里的。 “外婆给你的,拿回去慢慢吃。” 余安邦想拦,都来不及。 “还有两条鱼,都是活的,你们带回去慢慢吃。”周贵民拎着个盆出来。 一旁的周和平,则是将已经塞满的篮子直接递到余安邦手里。 最后,周小满被她妈拉到一旁偷偷塞钱。 周小满哪里肯要,一直往外推。 王桂枝就唬着脸要说话,周小满忙道:“妈,小丽跟嫂子都巴巴朝这边看呢,我真不要。别到时候又吵架。” 王桂枝瞟了一眼,发现儿媳妇确实瞪大眼往她们这边瞧。 “行,你们好好过日子。跟安邦说,以后不要拿钱给我们,我跟你爸过得挺好。” 周小满偏头去看,正与周贵民说话的余安邦。原来,他真去拿钱给她妈了。 “嗯,知道了。”她答。 就这样,三人来的时候,是个满满的篮子,回去的时候,也是个满满的篮子,外加一个盆。 一路上,小宝蹦蹦跳跳,显然已经忘了之前邱蝴蝶说的话。 “外婆炒的花生好好吃,妈妈,以后我们也炒花生吃吧,还有南瓜子,最香了。” 周小满看着他满满当当的口袋,笑着道:“行啊,以后咱们家收了花生,也炒来吃。还有甜瓜,西瓜,都给你吃。” “诶,好。” 母子两个说说笑笑,一旁的余安邦端着个盆,心底颇不是滋味。 这条鱼,该不会也是周小满赢来的吧。 还有篮子里那些吃食—— 余安邦酸的不行不行的。 这一路上,他就没开口。 周小满刚就觉得他奇怪了,此时,见没有别人,不由问:“你到底怎么了?还是因为我嫂子说的那两句话?你真不用管她,她就是口无遮拦惯了。” 余安邦瞥了她一眼,抿嘴继续保持沉默。 他很想大声质问她,是不是拿他当赌注,是不是拿他赚钱,可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开口。 他余安邦在他们生产队,也是数得上的人物,这样的话,他怎么能说。 是以,哪怕他再憋屈,也只是板着脸,直挺挺往前走。 周小满却以为他还在生邱蝴蝶的气,想了想,就道:“你看,我当时也怼了她了,她也落了个没脸。你就看在我大哥,我爸妈的面子上,别计较了。” 见他还是没有反应,也有些烦躁了:“你就是看在我爸妈给我们准备的这点东西的份上,也不该生气了。” 不提东西还好,一提东西,余安邦就差点被点着了。 第38章修路吧 东西是怎么回事,她不知道?! 那是用他的脸刷回来的,她怎么还好意思提?! 余安邦更气了。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周小满气死了。可是,他知道,一旦自己高声说话,她一定会当场撒泼,说他欺负她,这样的事,以前发生过好几回了。 他想想就头痛。 骂不得,说不得,她还要气自己,余安邦觉得委屈坏了。 他索性大步往前走,不想再看到周小满的脸。 周小满也恼了。 这也太小孩子气了吧。他想怎么样,倒是说出来啊。 “小宝,”周小满瞪了前面的人一眼,故意提高音量道,“你以后长大了,千万不要学人生闷气。你气死了吧,别人可高兴了。” “好,我不生气,我天天高兴。”小宝哪里知道大人的机锋,咬着南瓜子,脆生生应了。 余安邦就走得更快了。 三人到了白河生产队,一路上自然又遇上不少社员。见他们提了不少东西,有人又开始打趣余安邦。 “有个大方的岳家就是好,看看,这不年不节的,哪里就这么多吃的送人。” 余安邦的脸更黑了,全程不说话。 周小满只好跟在后面与人说话,打圆场。 告别了社员,终于拐进了余家的小路。 余安邦因为生闷气,没注意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了。好在他反应快,死死抱着盆子,堪堪站稳了身子。 可盆子里的水还是洒出来了,盆里的鱼也扑通在地上跳。 “我的鱼。”小宝急了,也顾不得嗑瓜子,蹲下身子,就要去捉鱼。 周小满则是在看自己脚下的路。 刚刚余安邦差点摔倒的地方,是被人挖了个坑。 那坑不算宽,却挖得很深,要是不留意,摔跤是肯定的。 这不用说,又是彭家干的好事了。 余安邦当然也想到了,他气得连东西也不捡了,撸起袖子,就要冲进彭家大门。 “诶,你回来,做什么去。”周小满忙拉住他,“猪喜欢打架,一身泥它就高兴,你高兴不?” 这比喻。 余安邦很想笑,可一看到地上的坑,又笑不出来。 彭家真是太恶心了。 “咱们先不理他。到时大舅也不好做。慢慢来吧。”周小满推着他往家里走,“再不回去,咱家的鱼就死了。” 半推半搡着,三人总算回了家。 余秀莲看到这么多东西,当然是高兴的。忙里忙外地收拾,在看到那满满的零嘴时,由衷感叹:“亲家这都是为小宝准备的,有心了。小满,下回你回娘家,也要多带点东西回去。” 周小满自然是答应。几人说了几句闲话,她就去寻小锄头,准备在后院栽甜瓜。 后院的地,不比前院大,却也种了七七八八的东西。西红柿,辣椒,玉米,茄子,零零散散,算起来也不少。 她挑了块看上去很肥沃的地,将甜瓜苗种好。踩实土,浇完水,就准备往屋里走。 等看到身后的地方时,她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条小路,上一次彭家用荆棘挡路,她就是从那边回来的。这条路很窄,两边都是半人高的草木,再往前,更是有一截水沟。 要是再重新修一条路呢? 周小满摸着下巴,认真考虑起来。 与彭家的结,肯定是解不了了,她也不打算解。彭家今天还只是在路上挖个坑,要是明天得了失心疯,非要用东西把路封死,也不是不可能。 到时候,他们就被动了。 还不如现在就开始准备起来。 周小满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进屋就与余秀莲母子说了。 余秀莲当然没什么意见,她本就性子软,这几天,为了路的事,没少与彭家起冲突,要是能重新修路,避开纷争,她求之不得。 不过,修路也不是小事,先要把两边的杂草除了,又要加宽,少不得要从山里挖土来。 短短的一条路,少说也要上十天。 而且,眼看着就要插秧了,总不能耽误上工。 “安安,你怎么看?”她问余安邦。 余安邦在周小满提的时候,就想清楚里面的利弊了。只是,今天他对周小满极度不满,就故意装作听不懂,没说话。 周小满不急,余秀莲却急了。 她重重一拍儿子的胳膊:“你倒是给句话啊,一回来就阴阳怪气的,谁欺负你了,这是。修路这样的大事,你还指望我们两个女人不成。你要是不管,我就找你大舅去。” “妈!” 余安邦觉得脑仁疼。 他摸着被打得生疼的肩膀,终于道,“我没意见,她说得对。” “那行,我们明天就开始修路,你去山里挖土,我跟小满在家这边填平。趁着插秧之前,早点把这事弄完。”余秀莲难得地拿了一回主意。 大事定了,周小满就去厨房准备做饭。 晚饭做了从周家带回来的鱼,又炒了之前没吃完的土豆,最后炒了个青菜。 周小满盛了点鱼肉,去了余有粮家。 又是来送菜的,刘秋香当然高兴。 热情地将人迎进屋里,就开始拉家常。 周小满没多耽搁,说起了自己的来意。 “大舅,我跟妈他们商量,打算把屋后那条路修宽,到时候直接绕过彭家,另外算一条路。” 余有粮皱眉,没说话。刘秋香先叫嚷起来了。 “修路好,修路好,这几天,你们家跟彭家闹的那点事,整个生产队都知道了。要是换做我,肯定就打到他们家去了,你婆婆性子软,这也是个办法。” 周小满笑笑,没接话。 她当然不是怕事的人,但是,打架只会制造问题,从来解决不了问题。她可不想以后每天都跟彭寡妇隔着房门骂架。 今天过来找余有粮,就是为了讨一句准话。修路是好事,可里面有没有什么忌讳,她要先弄清楚。最起码,那路要没占用别人家的地。 “修路也好,”余有粮沉思片刻,终于道,“你们屋后那路,修了对队上只有好的,你们放心修。只是,再过几天就要插秧了,就怕时间上赶。这样,明天开始,你几个嫂子哥哥都不去上工,帮着你们一道修路,人多做事快。” “那怎么行——”刘秋香嗷叫一声。 第39章余安邦的骨气 刘秋香这一声嚎,将堂屋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大媳妇邓雨也不惦记那碗鱼肉了,直接开口道:“爸,你不是说,明后几天,队上要去棉花地里出工吗?” “就是啊,爸,”余卫红道,“都去修路了,咱家的工分还要不要了,今年年成看着还不错,就指望这点工分过年了。” “卫红说的是,”余卫国附和,“谁家也不容易。” 其余几人,虽说没开口反对,那意思也摆在脸上了,不乐意。 余有粮黑了脸,开口要骂人,周小满已经抢先说话了,“大舅,您的心意,我们心领了。我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您的意思。您既然说好,那就好。那条路也不长,我们家三个劳力,慢慢弄就是。” 说完,也不等余有粮再说话,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余有粮看着桌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鱼肉,心底颇不是滋味。 他是想多照看妹妹一家,可家里的其他人却不这么想。 诶,等他老了,二妹家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一刻,余有粮觉得有些无力。 爹娘临终前,都记挂二妹,叮嘱自己要好好照看她。这几年,他也确实用心了,可救急不救穷,要是安邦出息就好了。 还有那个男人,当年一声不吭,扔下儿子媳妇就消失了,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爸,你也别怪我们不肯去,谁家现在不忙啊,谁还有时间去修路。要我说,也是二姑家事儿多。别人家都好好的,就他们与邻里处不来,这里面,肯定也有他们自己的缘故。”余卫红嘀咕。 余卫国也说:“是这个道理,咱们余家在队上这么多年,就二姑家格外事多。安邦那性子,全队上有谁不清楚的,一定就是他在中间搞鬼。不能他惹事,老让咱们家擦屁股啊。” 刘秋香见儿女都这么说,更觉得自己有理,还要多说,就听余有粮猛地一拍桌子。 一声巨响,堂屋里顿时死一般沉寂。 几个小孩子原先还盯着那碗鱼肉,顿时也吓得脸都白了。最小的余宝贝缩在她妈怀里,开始小声地哭。 “行,都不去,你二姑家自己有问题,那人家送的东西都别吃。” 于是,余家除了三个孩子,大人们,谁也没吃上周小满送过来的肉。 …… 余安邦看着那碗鱼肉,也举不起筷子。 这是周小满利用自己得来的肉,他不想吃。 可鲫鱼汤被炖得奶白奶白的,夹杂着葱香与老姜的味儿,一个劲往他鼻子里钻。 “爸爸,吃鱼——” 小宝用筷子不算熟练,颤颤巍巍夹了一块鱼肉到他碗里。 “赶紧吃,一会菜就冷了。” 余秀莲催小宝。 小宝捧着碗,心满意足地大口吃起来,一旁的周小满,也吃得很香甜。 整个桌子上,只有余安邦食难下咽。 算了,不就是一块肉么,他今天在周家也没少吃,就吃了咋了,还是他的面子呢。 余安邦纠结了好久,终于夹起碗里的鱼肉。 真香! 余安邦的挣扎,周小满一点都不知情。 她烧了一锅热水,撵了小宝去洗澡,又趁着天黑,自己在茅厕里草草洗完,一头就倒在了床上。 床上,余安邦已经躺了好久了。 他一直在等周小满回来,他觉得,她需要给自己一个解释,哪怕敷衍他两句也好。 可他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到人了,人家往床上一倒,竟然一句话都没有。 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内心挣扎无数回,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今天回娘家,很高兴?” 周小满“嗯”一声,翻过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今天,她确实高兴,为原身高兴,更为自己能有这样的亲人高兴。 来到这个年代,一定是老天爷补偿她上辈子就缺失的亲情。 “还有呢?”余安邦追问。 什么? 周小满莫名。 她翻过身,看向自己的队友。 是的,队友。这些天,两人和平共处,已经达成共识了。 他们就是睡在一张床的队友,有苦一起扛,有甜一起尝。 余安邦见她一脸无辜,气得重重地捶床。 周小满被他吓了一跳,她偏过头,认认真真打量余安邦,然后,试探地道:“晚上没吃饱?” 晚上她就见余安邦心不在焉的,似乎没吃多少呢。 余安邦一张脸顿时就开起来酱油铺子,什么颜色都有。 他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事。” 周小满又看了他一眼,见他只梗着脖子不说话,就翻过身去了。 没事就好。 她太困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寂静的夜里,很快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当夜,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房梁,许久没阖上。 第二天,天还没亮,余家就有了动静。一道颀长的身影从余家走出来,径直往队上山里的方向走去。 几分钟后,那身影停在一户茅草屋前,随后,重重的敲门声响起。 砰砰砰的声音响了许久,屋里才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一个光亮的头顶,在灰蒙蒙的晨雾中闪着亮光,然后,就是一声臭骂。 “你这臭小子,一天到晚不让人安生。” 余安邦半点不恼,跟着进了堂屋,坐在了凳子上。 尤钱打了个哈欠,陪坐着等徒弟开口。可他等了两分钟还不见动静,就没了耐心。 “诶,你喜欢坐,就坐着,我回屋里睡个回笼觉去。” 说着,提脚就要走。 余安邦忙拉住他,吐吐吞吞把周小满跟她哥打赌的事情说了。 尤钱先是瞪大眼,随后,拍着大腿,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 余安邦恼羞成怒,恶狠狠瞪他:“你还笑,我问你的意思,这要是你,你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啊,”尤钱笑过之后,特别光棍,“那是你的媳妇,又不是我的媳妇。” “我现在来问你,要是你媳妇这样,你咋做?” “我要有媳妇,肯定让着她,别说是拿我打赌了,就是说我是个残疾人,要娘家救助,我也没意见。”尤钱笑嘿嘿,“再说了,人家打赌,最后,得好处的还不是你们家,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余安邦搓了一把脸,没说话。 道理上是这样没错,可他就是心里不舒坦。至于为什么会不舒坦,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难道你还想离婚?”尤钱突然问。 第40章奚落 “当然不可能。”余安邦想也没想,直接否认。 “那不就结了,”尤钱摸了摸脑袋,“那你就装作不知道好了。你媳妇变好了,这是好事。你还要谢谢你大舅哥呢,人家为了你们两口子,可下了血本了。” 余安邦没说话。 尤钱见状,突然嘿嘿笑了起来。他站起来,坐到余安邦身旁,用肩膀推了推他。 “诶,你该不会是太喜欢你媳妇,所以,心里不舒坦吧?那你也太钻牛角尖了,这样的好事,你师父我,想还轮不上……” 太喜欢你媳妇—— 尤钱后面的话,余安邦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脑子里只回荡着这么一句话。 他太喜欢周小满了? 怎么可能! 结婚是被他妈强逼着,他压根不乐意。婚后几个月,两人相处得也不愉快,再加上中间夹了个小宝,夫妻感情几乎可以用淡漠来形容。 现在,他竟然会太喜欢她了? 呵呵,师父这老光棍,什么都不懂,就会乱说。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周小满那样的泼妇,不可能。 可他眼前却不自觉浮现出周小满来。 她的笑,她的巧手,她的聪明,她的机灵,她的善良—— 打住。 余安邦狠狠地晃动着脑袋,强制自己不去想她。 一定是师父弄错了。 糟老头子,坏的很。 他待不下去了,也不管尤钱还在说话,提脚就往外走。 尤钱看着他几乎算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嗤笑一声,暗暗摇头。 死小子,还嘴硬呢,等着吧,以后有的是苦吃。 余安邦回到家,余家其余人也起来了。 周小满在锅里蒸了红薯,打发小宝去上学,就拿了锄头铲子之类的农具开始干活。 她们先要把后院那条路的杂草清一清。 一家人忙活了两个多小时,才勉强把草皮刨干净。 余安邦就挑着担子去了山口。 那里的黄土够多,他要挖了回来,填平路。 见周小满也跟了上来,他下意识就道:“你就别去了,土重,而且——” 正说着,脑子里忽然闪过尤钱说的话,他顿时就收了音。 周小满没发现他的异样,只道:“没事,我先挖土,要是挑不动,就少挑一点,再说,不是还有你么。” 不是还有你—— 余安邦莫名就高兴起来了。他翘着嘴唇,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夫妻两个到了山脚边,寻了没有草木的地方,就开始挖土了。 不得不说,挖土也不是轻松的活计。 周小满干了半小时,手掌心不出意外又起泡了。 她叉腰休息的空挡,就瞧见自己侧方的余安邦正卖力地挥着锄头。 汗水顺着男人的鬓角往下滑,给他原本就英俊的侧脸平添几分阳刚。因为用力,肱二头肌与肩胛骨都微微鼓起,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男人。 周小满看了眼,就觉心脏不争气快了几拍。 她飞快地别开眼,暗念几声色即是空。 这个时候,饭都吃不饱,男色什么的,就算了吧。 两人忙到中午,堪堪挑了十几担土堆在路上。 都累得不轻,周小满拖着疲惫的身子就要去做饭。 刚好有两个社员结伴下工,与周小满打招呼。 “你们家真修路啊,我听你大舅妈说起的时候,还不信呢。” “就是,要说,彭家也太不要脸了,都是一个队的,竟然做得出来。” 周小满笑笑,并没有多搭话。 随后,又有几波人来了,差不多都是一个意思。 周小满耐着性子,陪着说了几句话,这才往家里走。 余秀莲就道:“听他们这意思,咱们这回修路,要耽误不少工分呢。诶,等到了年底,咱们分的东西就少了。” “妈,”周小满一边从地里割韭菜,一边道,“人家就是纯粹来看热闹的,你没发现他们压根就不顺路么。随别人说去,咱们只管过自己的日子。” 从余家的地理位置来看,确实是不顺路。 余秀莲依旧没精神。 那些人倒也没说错,要趁着天气把路修好,怎么也要七八天。就这几天的功夫,还不知道要耽误多少事去。 可是,不修路又不行。今天早上,小宝路过彭家门前时,又差点摔了。 哎,她的命怎么就这么不好呢。 余秀莲自怨自艾着,就听到前头传来彭寡妇得意的声音。 “……谁让他们修路了,这是嫌弃我们家呢……爱修就修去,我看她们家就是不想去队上上工,一屋子懒货……我家拦路?没有的事,你看这路不是好好的嘛,就他们事儿多,没见余队长家都没人来帮忙嘛,也是不惯着她们……” 显然,她是在与队上社员说话。 余秀莲气得身子都在发抖,还是周小满强拉人进了屋。 “妈,彭寡妇就是那德行,你跟她一般计较做什么,等咱们的路修好了,就把他们那边堵死,他们家也别想占咱们的便宜。” 说起来,余家这条路修好了,以后只会更方便。余家屋后那条路绕过去,就是池塘,以后洗衣服,就比之前方便得多。 一家人吃了午饭,休息了半个小时,又开始去干活了。 下午,周小满没去山里挖土,她与余秀莲一道填平路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不简单。 黄土一层层盖上去,然后踩紧了,最后用东西打结实。 不过两个小时,周小满就觉得自己的两条胳膊不行了。 余秀莲也累得坐在地上爬不起来。 偏偏那彭寡妇不知道是故意气人,还是咋地,竟然一下午不去上工,就站在余家前门骂。 什么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什么恶人自有恶报,反正,什么话难听,就拣什么话说。 余秀莲又累又气,最后,竟然就坐在地上抹起泪来。 周小满也气得不轻,二话不说,端了中午的洗锅水,就朝门前泼。 彭寡妇被兜头淋了一头脏水,张嘴就要骂人,对上周小满满含警告的眼神,讪讪然就往回走。 不过她到底不甘心,回头叫嚷道:“你们要修路也好,回头我就让我儿子把这边堵死,你们以后就别想从我家门前过。最好啊,队上的工分,你们一分都赚不着,到时候过年就去乞讨,要是到我家门前,我看心情,可能还会给你们一碗粥……” 她越说越痛快,仿佛看到了余家一家子老老小小摇尾乞讨的样子,痛快地笑出声来。 她回头还要再说什么,就见不知何时,余安邦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彭寡妇再也不敢多说,小跑着往家里走。 第41章小满是个有后福的 “安安,这可怎么是好,该不会被彭寡妇说中了吧,这要是——” 要是少太多工分,他们可怎么活。余秀莲悲从心来,又要开始抹眼泪。 哪知,余安邦却突然一改方才的黑脸,笑得像个傻子。 余秀莲懵了,周小满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问余安邦:“你怎么了,路上捡钱了?” 余安邦却是重重点头,然后,让他妈将大门关好,一家三口钻进了屋里。 进了屋,伸着脖子往窗户边上看了看,确保外面没有人,这才神秘兮兮地道:“你们猜怎么着,我一锄头下去,挖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就是这个。” 他伸出手,金色的戒指就出现在他手掌心。虽然是从土里挖出来的,可那色泽,依旧光亮得很。份量看上去也颇为实在。 “是金戒指,”余秀莲惊呼一声,“我记得我小时候,那时候你姥姥他们还在,家里就有这东西,老值钱了。” 余安邦忙做了个嘘的手势,又小心地朝窗户边上看了一眼,这才压低声音道:“别吱声,被人发现了,说不定就要充公。” 说着,又兴奋起来。 “这东西如今不知道值多少,要是卖出去,咱们家就发了。” 余秀莲捂着嘴连连点头,也压低声音:“安安说的对,咱们把这东西卖了,到时候家里的日子也好过一点。” 母子俩都兴奋的不行。周小满却泼了一瓢凉水。 “这个时候能不能卖,可以卖的话,卖给谁,大概卖多少钱合适,这些咱们都要先打听打听,别到时候反倒惹出事来。” 余安邦兴奋之后,也冷静下来。他赞赏地看了周小满一眼,道:“小满说的是,咱们确实要小心谨慎。红卫兵都盯着咱呢,妈,你口风紧一点,别让人看出端倪来。” 余秀莲点头如捣蒜,连声保证自己绝不会与别人说。 三人说定了,余秀莲依旧沉浸在兴奋当中。 “要不,我们现在还去挖土吧,说不定还有呢。” 要是一个卖三十块,两个就是六十块,三个四个就更多了。想一想,还挺美的。 周小满哭笑不得阻止她,说太反常,容易露出破绽,这才打消了她的念头。 不管如何,这一天,三人的心情极好。 吃晚饭的时候,小宝就发现桌上的菜色格外丰盛。 红烧鲫鱼,酸菜肉沫,葱煎蛋,凉拌马齿苋,还有一碟酸辣泡椒末。 小家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中午在学校,也不过是吃几块红薯对付一下,此时早就饿了,闻到香味,顿时化身为狼,压根不用大人夹菜,一张小脸埋在碗里,就没出来过。 他就着菜,足足喝完了满满一大碗红薯稀饭。吃完了,还意犹未尽。要不是周小满怕他撑着,不让再吃,小宝还要盛一碗。 一顿饭,大家吃得痛快极了。 趁着天还没黑,周小满收拾完,就催着小宝去洗漱。 余秀莲则偷偷地把儿子拉到一边。 “你以后不许对小满甩脸子,知道不。要是被我知道,你就等着。” 余安邦摸着脑门,一脸莫名。 “妈,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甩脸子,我什么时候甩过她脸子,她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什么她那个脾气,小满的脾气怎么了,我看她脾气就挺好,要不是她,妈不知道要吃多少亏。”余秀莲难得地板起脸,训斥儿子,“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昨天从周家回来,你就阴阳怪气的,也就小满脾气好,不跟你一般计较。” “妈——” “你听我说完,我看咱家小满就是个有后福的。你看看这段日子,家里鸡蛋鱼肉就没断过,还有米油之类的,都是她买回来的。这回也是她说要修路,这才捡到了金戒指,说起来,都是小满的功劳。以后,小满就是咱家的大功臣,你要是对她不好,妈饶不了你。” “我——” “我不管你以前对小满有什么意见,以后必须好好待人家,要不然,你就别叫我妈,也别认我这个妈,听到没有……” 周小满才是你亲生的,我是捡来的吧! 余安邦被他妈劈头盖脸训斥一通,无奈地回了屋。 周小满当然不知道,母子二人间发生的这出,她只是觉得余秀莲对她说话越来越客气,也越来越亲昵。 当然,这都是后话。 第二天,天才灰蒙蒙亮,一家人又倾巢而出。 这一次,他们足足挖了一整天,一直挖到天都黑透了,都没有新发现了。 即便如此,也足够三人偷乐了。 余安邦更是干劲十足。他在吃晚饭前,堪堪将运回来的土,全部填平。 这一天,大家依旧累得直不起腰,可却是乐在其中。 等到第三天早上,周小满才收拾完,准备去挑土,就听到院外传来了她大哥的声音。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迎出去,果然就看到周和平与周贵民正在大门口与余安邦说话。 “爸,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待目光落在两人手上的东西时,她脸上满是惊喜。 “这么快就做好了,赶紧进屋。” 他们父子二人挑着箩筐,箩筐里是地笼子与蜂箱,还有肉菜之类的吃食。 父女三人开始寒暄。 原来,周小满回来之后,周和平就将她拜托的事与周贵民说了,父子俩一合计,当时就准备动手。也是巧了,编地笼子要的竹篾子与做蜂箱用的木材板子,家里头刚好有。 那竹篾子更是现成片好的,做起来速度就更快了。父子两个想着女儿的事要紧,就连夜点煤油灯,加班加点做,花了两天三晚,就赶了出来。 地笼子一共做了八个,形状都是按周小满的要求做的,看得出来,手艺极不错。 蜂箱则是与周小满印象中的东西有所出入,不过,大概形状差不多,不影响使用。 “爸,大哥,辛苦你们了。”周小满由衷地道谢。 余安邦也跟着道:“小满说得对,你们辛苦了。这材料钱与工钱,咱们都出,不能让你们白忙活了。” 要做这些东西的事,周小满回来后也跟他说过,他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今天看到岳父与大舅哥将东西送过来,着实吃惊不已。 第42章放地笼子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周和平笑着摆手,“只要你们两口子好,我跟爸妈就都放心了。” 余安邦脸上的笑容有片刻僵硬。 他又想到那个赌约了。 这时,余秀莲端着热茶出来了。大家又说了一通闲话。 周贵民就问起他们修路的事。 “修路这样的大事,怎么不让人送个信给我们,我与你大哥一起来帮忙就行。” 周和平也跟着道:“就是,有我跟爸帮着干活,不出几天就完事了。” 周小满心中一暖,笑道:“下回有事,我一定叫你们。到时候可别嫌我烦。” 周贵民与周和平听着,乐呵呵直接摇手说不会。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就一道起身去了后面。 周贵明与周和平,抡着锄头与余安邦一道挖土,周小满和余秀莲则是一起填土。 多了两个壮劳力,速度自然快了。 不过三个多小时,一条路就修了大半截。周小满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去做饭。 娘家人带来的鱼肉排骨等荤腥,她自然是着手开始处理,又去自留地里弄了点现在有的豌豆,莴笋之类的,足足做了六个菜。 排骨炖花生米,酸辣椒炒肉,红烧鲫鱼,莴笋头炒肉,豌豆菌菇汤,清炒白菜。 她舍得放油,手艺又不错,做出来的菜当然味道好。唯一让人遗憾的是,余家的餐具不够。 汤是用老式双耳铝锅装的,菜碗不够,用的是搪瓷杯,饭碗倒是勉强够用,可惜,缺角的多。 在周小满看来,色香味里头,色就缺了一大半。 可看在周和平父子眼中,那就难能可贵了。 周小满在娘家的时候,是没有进过厨房的,此时看到这一桌子菜,父子两不免就想多了。 小满在婆家一定是经常下厨,才能练出这样的手艺。哎,原来她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父子两人看余安邦的眼神,不免带上了不善。吃饭也恶狠狠的,这是他们家女儿,妹妹亲手做的,他们一定要多吃一点。 余秀莲母子以为亲家是因为太饿了,还不停劝菜。周小满也时不时给周贵民夹菜。 一顿饭,众人吃得心满意足。 饭后闲聊片刻,周贵明就提议抓紧时间干活。 这一干,又是到了天黑。 周家父子俩说什么也不愿意留在余家吃晚饭,两人叮嘱了周小满几句,又约定好明天再来,这才急匆匆趁着夜色回家。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周小满鼻头酸酸的。 娘家人永远是这样,就怕嫁去婆家的女儿受委屈,想尽办法贴补她。 这晚上,周小满先去把周家带过来的西瓜苗种好,又仔细收捡两人送过来的东西。那蜂箱,更是偷偷地藏进了他们屋里。 “可惜现在没有蚯蚓,要不然,咱们晚上就放地笼子去。” 周小满一边收拾,一边对余安邦道。 “这有什么难的,你等着。”余安邦这一天都没什么机会与周小满说话,听到此话,顿时来了精神,从堂屋里寻了小锄头,一头就扎进了后院。 不过半个小时,他就端着个搪瓷盆子进来了。 周小满借着煤油灯看清了,心下就是一喜。 那盆子里,足足有几十条蚯蚓。灰褐色的蚯蚓在盆子里扭来扭去,看久了,还挺让人难受。不过,她不喜欢没关系,黄鳝爱吃呀。 夫妻两个也不多耽搁,借着煤油灯的光亮,把那些蚯蚓往地笼子里面塞。 等到晚上十点多,两人才提着灯往外走。 “今天咱们就先放在那边的水渠里,明天一大早,趁着没有人,咱们再收回来。” “就这么办,要是被队上的人看到了,不说咱们弄到的黄鳝,怕是地笼子都要被人捡了去。”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水渠边走。 队上的水渠,都在田地边上。平时蓄水,就是为了便于灌溉农田,水一般不会太深,里面的水草却长得很疯狂。这也是黄鳝泥鳅的天堂。 十几分钟后,两人穿过长长的田埂,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你提煤油灯,我来放。”余安邦将东西放下,开始寻找位置。 八个地笼子,间隔一段距离放上一个,又在周围的草地里打结,做自己才能看懂的记号。 做完这些,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夜里十一点的田野,除了煤油灯所在之处的光亮,其余尽是一片黑黢黢。偶尔传来的狗吠声,夹杂着田间的青蛙虫鸣声,愈发显得暗夜的寂静。 周小满提着煤油灯,突然有一种错觉,仿佛这个世间只剩下她与余安邦两人。 没有来的,她有些害怕。是以,她脚下的步子似有千斤重,怎么都迈不动。 “怎么了?” 耳边突然传来男人醇厚低哑的声音,周小满似乎被注入了强心剂。 “没事,走吧。” 她提着煤油灯,抬脚继续往前走。 身后就传来低低的笑声。 周小满皱着眉头,回头不悦瞪着他:“你笑什么?” “你害怕了。”非常肯定的语气。 “我没,我不害怕。”周小满极力否认,“又没有鬼,怕什么。” 余安邦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清了清嗓子:“咱们白河生产队之前有个故事,你肯定没有听过。说是几年前,咱们这一块的田地,原先是一片坟场。有一次,队上的一个男人半夜睡不着,起来溜达,就到了这一块,嗯,就是你现在站的地方,他看到一个长头发,白裙子的女人在哭,他也是个胆大的,上前就去问——” “快点走吧,小宝跟妈在家里肯定等急了。”周小满语气平淡地打断他,可脚下突然加大的步伐却泄露了她的紧张。 余安邦的笑声更大了:“你想不想听他问了那个女人什么,我还没说完呢,你等一等。” 周小满压根不理他,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 看着前面周小满一副被鬼追的样子,余安邦突然就对赌约的事释然了。 赌约就赌约吧,好歹,按照赌约,她要对他好,这就够了。 两人很快出了田埂,上了队上的大路。就在两人要穿过一片厚密的林子时,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周小满回头想要与余安邦说话,后者已经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 “唔——” “嘘——” 余安邦拖着她,直接钻到了路边上的一棵大树背后。 滚烫的大手捂在嘴上,周小满只觉脸颊光速发烧。她下意识就用两只手就去掰那只大手。 就在这时,林子里传来一声惊呼,吓得她忘了手上的动作。 第43章真上心 那样的声音,她当然知道是什么。 上辈子虽然没有实际操作过,可相关的理论知识,多多少少灌了一耳朵。 她浑身僵硬着,只想一巴掌把林子里那对野鸳鸯抽死。 余安邦也有些尴尬。 他刚刚只听了一声,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也没有多想,下意识就捂住周小满的嘴,把人拉到了树后。 可现在么—— 掌心下是粉嘟嘟的小嘴,那小嘴还时不时吐着热气,更要命的是,他手指下的肌肤,比煮鸡蛋还要滑嫩。 两人的身子贴得紧,这个季节,就是到了晚上,也不过穿两件单衣。隔着薄薄的布料,两人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偏偏林子里那边,时不时传来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余安邦淡定不了了。 他尽量拉开两人身子的距离,避免尴尬。想要抽回手,又有些不舍得。这几天的挣扎,犹豫,空虚,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 他不得不承认,师父那个老光棍似乎说对了。 他对自家媳妇,真上心了。 可是,周小满的脾气却让他有些拿不准。 要是自己表现的太明显,她会不会更加得意,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可周小满这些日子的表现,又不像是会如此的人。 哦,是了,是那个赌约。 想到那个赌约,余安邦原先做的心理建设,又有些动摇。 他对她上心,而她对他只是因为一个赌,只是为了镜子,雪花膏,为了钱,太不公平了。 不行,他绝不能让她发现,他对她的心思。他要等一等,等她也像他这般时,他才能说出口。 余安邦千折百回的心思,周小满半点不知情,她被迫听了一出嗯啊戏,心里懊恼得要死。 早知道会这样,她今天晚上打死也不出来。 她与余安邦,原本是好好的队友关系,现在来这么一出,日后两人见面多尴尬。 哎,快点吧,快点完事吧,她快要撑不住了,她感觉自己脸上,几乎能煮熟鸡蛋。 就在这边厢两人心思各异时,林子里的动静终于停了。 “你明天还来吗?” “明天不行,我家那位在家。” “好,那下回你给我信,我早点过来等你。” “哎,别,别弄了,我……唔……” 又是一阵让人脸红的声音。 周小满与余安邦则是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惊讶。 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彭旺家。女人的声音也很熟悉,应该是队上哪家的小媳妇。周小满对不上号。 余安邦却是听得出来的。 这女人是去年嫁进白河生产队的,家里男人有三个兄弟,她嫁的是老幺,平时性子沉闷,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 也不知道这小媳妇,是什么时候与彭旺家勾搭上的。 那边战况正浓,余安邦瞅着了机会,拉着周小满快步出了林子范围,往家里的方向走。 眼看快要到家了,两人这才敢大声喘气。 “彭旺家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王家三兄弟个个人高马大,要是事发,这两人谁也没好果子吃。” 余安邦试图打破尴尬。 周小满“嗯”一声,没有多说。 这种境况,她就是再稳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两人一路无话回了家,草草洗漱完,就上了床。 一沾床,周小满顿时来了困意,不到半个小时就睡着了。一旁的余安邦则是瞪着她的侧脸,脑子里这样那样想了一堆,最后无奈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周小满突然惊醒,猛地坐起来,发现外面天色灰蒙蒙亮了。 她懊恼得重重一拍脑门,飞快地就趿拉鞋子下床。 地笼子该不会被人取走了吧。哎,没有闹钟,太不习惯了。 她急急忙忙往外走,才到堂屋,就见余安邦正坐在小板凳上,手上摆弄着地笼子。 “这么多?” 周小满欣喜地发现,昨晚的收获,确实不少。 黑胶桶里,密密麻麻的黄鳝扭来扭去,估摸着有好几斤。 “是有不少,”余秀莲也笑呵呵,“咱们家有口福了。正好今天算一个荤菜。” 小宝也跟着叫嚷起来:“我要吃黄鳝,黄鳝好吃。” 今天是周末,他不用上学。 周小满笑着戳了戳他的额头:“你放心,今天管饱。” 说完,也帮着余安邦一道清理地笼子。 地笼子里面,除了黄鳝,还有青皮楞,虾子,螺蛳之类的意外收获,不过数量都很少。 周小满就让小宝去后院拿破搪瓷盆,盆里放上水,先养着。 最后,周小满点了点昨晚的收获,顿时眉开眼笑。 黄鳝有十六斤,泥鳅半斤,剩下的青皮楞螺蛳之类的,留着哄小宝玩,不算数。 真是大丰收。 收拾完,已经快八点了。一家人就着泡椒末吃完两块大红薯,准备去后面修路。 余有粮带着几个儿子媳妇来了。 余秀莲自是喜不自胜。客客气气,给人倒了茶,又说了一堆感谢的话。 余有粮听着,面上却有些尴尬。 之前,底下的几个儿子媳妇都不愿意来给二妹家修路,他也没有强求。可是昨天听人说,侄媳妇娘家来了人帮着修路,他就觉得脸上挂不住了。 今天一大早,他就端出大家长的架势,硬赶着几人来了。 周小满看他这神情,就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她也端出笑脸来,客客气气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几人说话的功夫,周和平父子俩也到了。 大家不再多寒暄,带着各自的工具,浩浩荡荡就往后面走。 这一天修路,就真热闹了。 三家人加起来,就十来个。干活的效率更不用多说。 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路就修了个大概。只等下午再将地整平,这条路就能走人了。 中午的伙食,周小满当然不能含糊。 她去外头田埂边上,寻了野芹菜,又让余安邦先回来杀黄鳝。 寻一块木板,再找一根长钉,长钉钉住黄鳝,用小刀开始剖黄鳝,剔除黄鳝里面的刺,再将黄鳝切成一段段。 清水洗去血块,热油爆炒,断生后铲出。油爆干辣椒大蒜子,下姜片,泡椒,炒出香味,再下鳝鱼,加盐调味,最后加入野芹菜,大火翻炒,出锅。一碗香喷喷的爆炒鳝鱼就出锅了。 家里还剩下最后一点肉。周小满全剁成肉沫,再泡发干酸菜,用大火大油爆炒,又放了焯水过的豌豆,加泡椒一起,炒出来满满一大碗,十分下饭。 莴笋叶子用来清炒,莴笋头则是切成丝,加辣椒面,盐,再浇上热油,凉拌,清脆爽口。 最后出锅的是一大锅菌菇汤。这个时节,山里采的菌子肥厚鲜美,用来打汤,不加任何调味料,就已经鲜美得不行。 等众人收工回来,坐在饭桌上,都惊讶不已。 周家父子还好,昨天就见识过女儿的豪气。余大舅一家,却是看着十分眼红。 第44章花式夸赞 余有粮当着队长,每个月有工资。余家壮劳力也多,每年挣不少工分。到年底的时候,分到家里的粮食也多。说起来,余有粮家在队上,也是数得着的人家。可也没有周小满今天这样的大手笔。 平时过年,家里也能多两个荤菜。可像这样满满一大搪瓷盆装着,那也是没有的。 余有粮率先开口了:“安邦媳妇,今天这菜是不是太丰盛了点,咱们都是自家人,不讲那些假客气。” 余二媳妇彭兰香也道:“是啊,弟妹,这一顿吃了你家一个月的口粮吧。都是干米饭,这样可不行,离下次分粮,还有好几个月呢。” “要不说,咱们小满就是大方,”邓雨也跟着说话了,话却说的有些酸,“这样的好东西,也舍得拿出来招呼我们。之前我就说嘛,二姑家伙食开的好,要不,怎么会隔三差五给咱们家送吃的。那些鱼啊肉啊的,就是人家碗里分出来一点,也够我们香好久了。” 她这话说的阴阳怪气,就是一向不太管儿媳妇的余有粮,也听不下去了。 “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赶紧吃。”又一脸歉意地对周贵民道,“女人嘴碎,亲家别见外。” 说完了,自己先举筷子开吃。 还别说,安邦媳妇的手艺就是好,比自家婆娘强多了。 黄鳝滑嫩,夹杂着野芹菜的清香,又有一丝丝酸辣味,相当下饭。 酸菜肉沫也不错。酸菜包裹了肉的油腻,肉也比光吃爽口,加上粉粉的豌豆,让人食指大动。 其余几个菜也不用多说,都炒得清爽可口,咸淡合适。 其余人就直接多了。他们压根懒得说话,撒开膀子就吃。 满满当当一桌子菜,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全都光盘了。 锅里粘锅的米饭,也被周小满加了油,抹了蜂蜜,焙成脆脆的锅巴,各人都分了一点,锅巴咬在嘴里嘎嘣脆,越嚼越香。 从举筷开吃起,再也没有人说废话了。美食当前,当然是要撸起袖子加油干。 一顿饭,众人吃的心满意足。 余有粮砸吧着嘴,意犹未尽地感叹:“安邦媳妇这手艺,怕是咱们队上老梁也赶不上。” 老梁是白河生产队的厨子,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一般都会请了他掌勺。 周小满笑笑,没说话。小锅菜与大锅菜还是有差别的。 周贵明却是骄傲得很:“那是当然,我们家小满手艺那叫一个好。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她就最能干。” “对,我妹妹能干,我们队上所有人都夸。”周和平也附和。 父子两人脸不红,心不跳地夸奖周小满,当事人囧得要死。 这样昧着良心说话,真的不太好。 旁边听的人也是心思各异。 尤其是一直看不上周小满的邓雨。她听周家父子两人夸人,那嘴巴一直撇着,就没有合拢过。 周小满在娘家是什么德行,他们也听闻过。嫁进他们余家,除了最近似乎转了性子,先前几个月,几乎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 至于最近的转变,邓雨也一直心存怀疑。狗改不了吃屎,周小满最近这样贤惠,一定是装出来的。 不说别的吧,她要装大方,怎么就不装个彻底。明明老是从娘家搞好吃的来,送给他们家的,就那么一小碗。他们家那么多人,每个人分到嘴里,能有一块肉就算不错。 再看看今天人家这伙食,她彻底不平衡。 余卫国也与媳妇想到一块去了。 周家的人,脸可真大。不过,今天的菜,也是真好吃。今天晚上,他也要去夹黄鳝,不说别的,好歹有点肉进肚子。 不管大家心底怎么想,面上都保持着和和气气。 隔壁彭家的气氛,就没有这么好了。 两家的后院只用个篱笆拦住,余家厨房的香味,早就飘到了他们家。 油香,肉香,像是有魔力似的,直接往人鼻子里钻。 彭旺家捏着手里的蒸红薯,再也吃不下去了。 他将碗重重往桌上一放,抱怨道:“红薯红薯,天天都吃红薯,这日子怎么过。” 彭寡妇也闻到了隔壁的香味,觉得咬在嘴里的东西咽不下去。 这些日子,他们母子备受隔壁菜香的折磨。 有时候,还有莫名的香味飘过来,简直是要了人老命。 “隔壁路快修好了,我今天下午看了一眼,那宽度,风车横着走都没问题。”彭旺家忽然道,“这样下去,咱家怕是要被队上的人笑话死。” 开始听说余家要修路,他还高兴了许久。 修路不是小事,再加上马上要插秧了,他们赌余家那条路,不拖个三两个月弄不成。所以,他们变本加厉在自家门口那段路上捣乱,为的就是看余家跳脚。 余安邦要是敢来横的,他们也不怕,直接哭到余队长家去就是,让余队长来收拾自己的外甥,那时候才好看呢。 可现在,人家宁愿不出队上的工,也要修路,这就算了,现在还来了那么多帮手,简直就是气死人。 “那,那咱们去搞破坏?”彭寡妇有些不确定地道。 “你当别人都是瞎的,”彭旺家没好气地道,“信不信,余安邦那个蛮子,就等着捉咱们的小辫子。” “那你说怎么办?”彭寡妇有些丧气。 “先看看再说,”彭旺家咬着牙,“我就不信余安邦会这么老实。妈,之前我跟你说的话还记得不,你每天没事,就盯着他们家,我总感觉余安邦还会去投机倒把。” “你没有弄错吧?余安邦那小兔崽子,胆子大是大,应该也不敢乱来,”彭寡妇有些迟疑,“就怕咱们白忙活一场。” “你记得我说的话就行,别的不用管。”彭旺家没耐心了,三两下将红薯塞进嘴里,起身去了后院。 他站在自家院子,听着隔壁的欢声笑语,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柳林的表哥柳树立是公社的红袖章,一直与余安邦有恩怨,只要他逮着了他的小尾巴,还怕没人收拾他么。 哼! 再让他笑两天。 第45章拉拉手 再次被彭家惦记上,周小满全然不知情。 屋后的十来米的大路修好,她还有一堆事情要做。 晚上快十一点的时候,周小满与余安邦拖着疲惫的身子,再次去放地笼子。 这一次,他们二人心照不宣,特意绕路避开了小树林。 乡村的夜晚特别安静,甚至能听到二人走路的回声。 周小满想起前天晚上的尴尬,决定说点什么,余安邦先说话了。 “那个,你知道镇上有人买黄鳝不?” “应该有,”周小满松了一口气,笑着接话,“咱们队上是别想了,大家都能弄到,等黄鳝多一点,我去一趟镇上问问。” “嗯,小心点,这个时候,有不少红袖章盯着。” “好。” 话题虽然干巴巴,好歹之前的尴尬气氛被打断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就到了水渠边上。 依旧将地笼子放好,做好记号,不过半个小时,两人的东西就放好了。 就在两人转身往回走的时候,远远地就瞧见了有煤油灯的亮光,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人的说话声。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赶紧走。” 余安邦提着煤油灯,周小满紧紧跟在他身后,两人飞快地上了大道。 两处的亮光越来越近,那说话声也越来越清晰,周小满笑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余卫国夫妻。 对面的两人也看清了余安邦二人。 邓雨先开口了:“安邦啊,你们两口子这是做什么?” 说话间,一双眼睛就往两人身上瞅。 他们两口子白天在二姑家受了刺激,也想要弄点黄鳝打打牙祭,可看余安邦两口子这模样,一点都不像是来弄黄鳝的。 这个时候,一般人都是弄煤油灯照水面,引得黄鳝露头,再用夹子去夹。费时费力,成功率也不高。 “嫂子,我们没事就出来转转,”余安邦神色如常,“就是小满说,晚上吃得有点多,不舒服,随便在外面走走。” “这么黑的天,到外面走走,你们可真能折腾。”邓雨撇撇嘴,颇有些酸,“也是,那样好的伙食,换我,也要吃撑了。可怜我们晚上,就吃了一碗红薯粥。” 余安邦笑笑,没接话。 今晚上,他们家本来是要留饭的,可大舅不让,他们也没有勉强。说起来,顿顿中午那样吃,他家也吃不消。 余卫国却没有媳妇那么多心思,他叹气与余安邦抱怨。 “安邦,你说今晚我们的运气怎么就这么背,我跟你嫂子弄了一晚上,就弄了这么点,你看看,还不够我一个人吃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胶桶往余安邦跟前送。 余安邦凑过去一看,也笑了。 确实,偌大一个胶桶,也就捞了七八条黄鳝。 “大哥,你要不要做个地笼子,肯定捞得多。”余安邦建议。 “嗐,你以为我不想啊。你知道现在地笼子多贵嘛,咱们村那个林篾匠,都掉到钱眼里了,有那点钱,我们家都可以多买几斤肉吃。算了,算了。” 兄弟两个正说着话,邓雨突然道:“诶,小满,你这鞋子,还有裤脚咋湿了?” 周小满低头,发现自己裤腿上,确实湿了一大块。 想来,是刚刚放地笼子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她朝邓雨笑笑,只随意道:“可能是刚刚不小心滑了一跤,弄湿了。” 邓雨啧啧两声,一双眼睛只往两人身后瞥。 “你们该不会背着我们做什么吧?!” 她说着,又拿眼睛去打量余安邦。 “哟,安邦,你刚刚也滑了一跤啊。你们说你们,好好的,摸黑出来做什么。也不知道要小心些。” 余安邦的裤管也湿了。 余安邦但笑不语。他突然拉住了周小满的手。 “夜里黑,大哥跟嫂子也小心点,我们就先回去了。” 两人手牵着手,就转身往回走。 邓雨看着两人的背影,忍不住低声嘀咕。 “你说他们两个,该不会也是在弄黄鳝吧。还神神秘秘的,什么出来散散,骗鬼呢。” 余卫国满门心思都在黄鳝上,哪里会想那么多,只道:“人家两口子感情好,你管得着么。” 邓雨就想到刚才两人手拉手的样子,又想想自家男人的模样,顿时泛酸了。 她提着煤油灯,扭头就走。 “我困了,你要夹自己夹去。” “诶,你这个臭婆娘,等等我。” …… 周小满抽了两回,愣是没抽回手。 “喂,你差不多就行了,大哥他们早看不见了。” 余安邦却是将手握得更紧了。 “我觉得大嫂说得对,夜里看不清路,我们都要小心点。” 周小满:…… 行叭。 不能反抗,那就接受。 再说,被滚烫的大手包裹着,似乎……挺好。 两人一直拉着手,直到进了家门。 洗漱一番,各自上了床。 余安邦看着侧身躺在自己身旁的人,悄悄翘起了嘴角。 总有一天,她会心甘情愿跟了他。 慢慢来,他不急。 第二天醒来,周小满就发现自己躺在余安邦胳膊弯里。 她揉着眼睛,有些发愣。 这已经是第三回了。 她记得自己睡觉最老实了,怎么会滚到余安邦那边去呢。 周小满一脑门官司,余安邦却是没事人一般,跟在她后面起床了。 “我们要快一点了,地笼子还没取呢。” 这一回,又收了不少黄鳝。 加上昨天没吃完的,黑胶桶子竟然已经快要满了。 周小满拿了称一称,竟然有二十五斤了。 “晚点就拿去卖吧。” “好。” 随便吃了点红薯当早饭,趁着人少,将周家送来的蜂箱放在箩筐里,又从屋里寻了厚实的外套,面巾出来。 他们要去将山里的蜜蜂安顿好。 两人飞快地从后院出来,走在新修的路上,就往山里走。 二人一路上走得飞快,眼见没遇见熟人,他们放心地往山上走。 “快点,今天还有件大难事。” “嗯,等下可要裹严实了,就怕蜜蜂发疯。” 两人边说边走,并没有发现,就在两人绕过一处弯的时候,有一道褐色的身影远远地跟着他们。 彭寡妇猫着腰,看着两人进了山,想了想,也急急跟了上去。 第46章卖黄鳝 十五分钟后,两人到了目的地。 周小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道:“咱们今天这速度,怕是赶得上急行军了。” “嗯,”余安邦也笑,“快点把这些小祖宗安顿好,我们也安心。” 说着,就放下肩上的箩筐,开始干活。 两人先把自己裹严实了,这才开始动手给蜜蜂安新家。 蜜蜂突然被人扰了清净,哪里会好说话,对着两人就一顿乱扎。好在,两人早有准备,只堪堪被叮了几个包。 花了一个多小时,蜂蜜们才不情不愿进了蜂箱。 周小满与余安邦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我再弄个台子垫起来。” 余安邦一边喘气,一边开始动手。 他从箩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土坯子,寻了个相对平坦的地,开始搭土坯墙。两边约莫都砌了四十公分,就将蜂箱放在上面架好。 “差不多了,”周小满围着蜂箱打了个转,满意地笑,“就是这个样子,咱们到时候来收蜂蜜就是。这地方不仅隐秘,花木也多,想来,它们的口粮是足够的。” 余安邦坐在树桩上,也忍不住笑了。 她高兴了,他就高兴。 两人休息片刻,就准备下山。不过,既然上了山,当然不能空手而归。 这回,因为有余安邦这个地头蛇在,两人祸害了不少鸟窝。又采了野菜菌菇之类的,这才心满意足回家。 到了家,两人也没有多停留,与余秀莲打过招呼,就往镇上去。 一路上,余安邦东拉西扯,问的多是周小满先前去镇上的事。他边说着,还边补充自己知道的事。 渐渐的,周小满也听出不同来。 “你对镇上,对公社,甚至区里,都很熟?” 余安邦提着沉沉的胶桶,轻松走着,偏头答道:“还行,平时在外面的时间多。” 周小满就想起了队上对余安邦的评价。 不着调,在外面打流的。 可这些日子看下来,她发现,余安邦这人,除了块头大了点,看着吓人,说话油了点,不乐意与队上其他人一样在地里刨食,其余都还好。 最起码,这人心细。 今天安顿蜜蜂,他挡在自己前面,提黄鳝这类重活,他也是抢先做了。这已经比她上辈子认识的男人,强了大半。 这么想着,她不由仔细打量他。 余安邦是典型的余家人身材,肩宽腰窄腿长,整个人就是行走的衣架子。就比如现在,他只是穿着一身时下流行的蓝色上衣,却也显得格外挺拔。 偏偏,他的皮肤又比一般的农人白皙,配上浓眉大眼,更显得精神。 没由来的,周小满就想起自己早上从他臂弯里醒来时的场景。 “怎么了?”余安邦发现她停下来,不由问道,“脸这么红,是不是走太急了?要不要停下来歇一下。” 周小满摸了摸发烫的脸蛋,强做镇定。 “不用了,我们快些吧,希望今天一切顺利。” 余安邦还要再问,周小满已经加大了脚步,他也急忙跟上去。 这一次,他们是直接去的纺织厂巷子。 很幸运,在巷子口,就碰上了曲春花。 听说二人手中有黄鳝,曲春花喜得不行。 “多不多,我们邻里最近也在念叨想吃黄鳝。” 周小满就将盖在胶桶上的芭蕉叶子拿开。 “有二十多斤,应该够分了。对了,还有鸟蛋,这次有三四十个。” “跟我先进来,我们慢慢说。” 三人进了曲家。 曲春花打发孩子去叫人,自己就进屋去拿称。 “大妹子,你这回来得真是时候,再晚一点,我就出门了。对了,上回那个山莓酱,你家还有不,我家几天就吃完了。要再有,给婶子送一点呗。我大闺女回来,也说要留点吃。” 周小满笑了,道:“山莓倒是有,就是做起来麻烦。而且,您也知道,队上每天出工,没多少闲工夫去弄这个。” “也是,这事你就记在心里,哪天得空了,就做上两罐三罐的,我不嫌多。” 两人说话的功夫,又有三个女人进来了。 年纪都与曲春花差不多大,都带着盆,一看到黄鳝,就眉开眼笑。 其中一个,周小满也认识,就是上回抢着要买山莓酱的。人家也说还要山莓酱。 周小满照例解释了一番,这才开始分黄鳝。 几个女人讨价还价一通,最后定了八毛钱一斤。 八毛钱一斤,都快赶上肉价了。可奈何人家的东西不要票,还主动送上门来,零风险,算起来,其实也是划算的。 按这样算,加上鸟蛋一起,周小满一共能得二十一块三毛五分。 其中一位年轻女人会来事,直接问能不能用布换。 周小满想了想,说可以先看看东西。人家当下就回去抱着一大捆灰色土布来。 曲春花就笑了。 “王三媳妇,你这就不厚道了。这布是咱们纺织厂发的,值不了几个钱。你咋的不拿发的的确良来。土布不经穿。” “可不是,要是这样的布也能抵七八块,我家多的是。大妹子,你要是要,我还可以多给你几尺。” 王三媳妇涨红了脸,呐呐解释道:“我,我不是看大妹子男人的衣服都破了嘛,想着这年头,手里没有布票,买不到布,就,就拿出来了。又不是我强要人家买。” 周小满却是看着那捆土布眼睛发亮。 所谓的土布,其实就后世被人追捧的纯棉。 做外套啥的当然不大好,可是做贴身的衣物,那是顶顶舒服的。 是以,她也没拒绝,只故意道:“如果是的确良,我还能多算您一点。既然是土布,那就算两块钱吧,其余的,直接给现钱,您看怎么样?” 王三媳妇原本就心虚,听她这么一说,哪里还有不乐意的,当下就连连点头,把剩下的钱给了。 就这样,周小满来时的东西都卖了,得了近二十块,另加一大捆土布。 临走的时候,曲春花还拉着周小满说悄悄话。 “大妹子,下回你要布,直接跟我说,我们也算是老熟人了,绝不坑你。王三媳妇惯会占人便宜,你莫跟她买卖。” 周小满哭笑不得,真诚地谢过她,这才与余安邦出了巷子。 “你跟她们很熟,之前的东西,都是卖给了她们?”一直没吭声的余安邦突然出声。 周小满点头,把自己与曲春花相识的过程说了,笑道:“说起来,也是运气好,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要去哪里卖东西。” 余安邦回头看了纺织厂后面的巷子一眼,没有说话。 何止是运气好,简直是运气太好。 镇上的黑市,他也去过几回,交易点三天两头变,要不是地头蛇,一般人压根找不到。 她倒好,直接摸到主顾家里去了。 别人可能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那条巷子住着的,几乎可以说是整个镇上最富裕的人家。 搭上那条线,以后要卖点山里出来的野货,压根就不愁销路。更重要的是,安全。 要是碰上红袖章,只要一口咬定是自己亲戚间的正常走动,谁能奈何她。 余安邦越想越觉得安心,忍不住夸周小满。 “你真厉害,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啥都不懂。” 活了两辈子的周小满:…… 两人出了巷子,就要分头行动。 周小满要去生资站收罐头瓶子,余安邦么,要去打听老戒指的价格。 周小满有点不放心,再三强调:“你千万要悠着点,我听说,镇上的红袖章不讲理,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 余安邦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两人约定好碰头的时间地点,就分开行动。 余安邦看着人消失在路口尽头,这才晃晃悠悠往前走。 只是,他才走了几分钟,就发觉身后有人一直跟着自己。 他没有回头,眼角余光瞥见身后的人时,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加快脚步,大步往前走。 第47章冤家路窄 柳树立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余安邦发现了。 他原本只是听堂弟的朋友说,余安邦最近似乎又在投机倒把,就有事没事出来闲逛,没想到,还真遇上了余安邦。 他跟在余安邦屁股后面,越想越不爽。 两人的恩怨,还要从一年前说起。当时,他还不是正儿八经的红袖章,一心想要好好表现给上头看。 是以,在一次打击投机倒把的活动中,他故意多抓了个人,就是为了向上面邀功。 没想到,余安邦这个二愣子,却冲出来说他冤枉好人。 当时事情闹得大,他做事又留下把柄,被余安邦当场将脸踩在地上不说,还被上头狠狠地教训了一番,差点影响了前途。 虽然事后他想办法弥补了,可与余安邦的仇,算是彻底结下了。 那之后,他想尽办法捉余安邦的把柄,可人家就像是条滑不溜丢的泥鳅,任他如何努力,就是抓不到小辫子。 今天既然被他撞上,他一定要当场抓住他,安他一个投机倒把的罪名,最好关个几年,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柳树立想象着余安邦被他抓住后,痛哭流涕跪下来求他的样子,心下顿时痛快极了。 是以,他放轻脚步,身形也越发谨慎。 眼看着余安邦绕过供销社,路过生资站不入,他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两人一前一后相隔十几米,最后,余安邦进了镇上的农村信用合作社。 柳树立顿时来了精神。 余家是什么光景,他早就调查清楚了,不可能有什么东西可以兑换,更不可能有钱存。这一定是余安邦的幌子。 要是他真的有东西兑换,他就要他说出东西的来历,到时候,说不定是比投机倒把更严重的罪名。比如偷窃,抢劫。 柳树立越想越兴奋,他搓着手耐心地在外面等了几分钟,确定余安邦已经开始交易了,这才大步从里面冲。 合作社里,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子到处响,柳树立环视一周,发现里面除了合作社的工作人员,就只有三两个办业务的。 他不死心,又仔细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余安邦的身影,顿时气得脸都红了。 不可能,余安邦不可能不在,这一次,他一定要抓住他。 “你们这里是谁负责,刚刚提着桶进来的那个男人去哪里了,你们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柳树立的声音极高,很快就吸引了大厅里所有人的注意。 离他最近柜台的,是个戴着眼镜的胖胖男人。他板着脸,不高兴地站起来,问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叫嚷什么,信不信我们叫公安局的来。” “是啊,老刘我在合作社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嚣张的人。要不咱们就去公安局,这人一看就是来捣乱的。公安局的同志一定会为我们做主。” 其余几个工作人员,也跟着附和两句,大家眼中都满是不耐烦。 柳树立一惊,知道自己太心急了,忙赔着笑解释:“各位同志,你们误会了。我是红旗公社的柳树立,在革委会工作。今天我是追着一个坏分子进来,还请各位同志行个方便,配合我的工作。” “什么坏分子,我看你才是坏分子。你今天你的行为,严重影响了我们的工作秩序。现在,请你出去,要不然,别说是革委会的,就是区里的领导,我们也照送公安局。”眼镜中年男人显然不吃这一套,义正言辞地警告。 柳树立又急又气。 他今天出门急,胳膊上压根没带红袖章,身上又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就在他试图解释之时,就见那个眼镜男人已经与身边的工作人员说话。 “小王,麻烦你跑一趟公安局,就说咱们这来了个闹事的,麻烦他们走一趟。” “诶,您放心,保准办好。” “哎,等一下,等一下,真的是误会,天大的误会,”柳树立急得不行,忙张开双臂拦着那叫小王的工作人员,“哎,算了,算了,我先出去,行了吧,你们办公就是。” 知道今天不能来硬的,柳树立只好服了个软,往门外走。 只是,要他放弃余安邦,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就站在外面,等余安邦出来。 到时候,他随便找个由头搜他的身,不管搜到了东西还是钱财,他都能安个罪名。 柳树立将拳头捏得咯吱响,眼睛时不时往大厅里瞟。 合作社的工作人员见他出去了,都笑了起来。 有人就道:“我最看不惯那帮人吆三喝四的,狐假虎威。” “就是啊,前一段时间乱的,看得我心都发慌。也就老赵胆子大,敢直接跟人杠上。” 被人称作老赵的,就是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他嘿嘿笑着,只道:“我这哪里是胆子大,不过是公事公办而已。咱们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能随便撒野呢。” 众人又笑了起来,拨算盘的拨算盘,填单子的填单子。 说起来,都是吃商品粮的,他们的脸面格外足。 为啥,因为合作社的福利比一般的公职要好啊。而且,整天与票子打交道,世人都先敬三分。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刚才底气足的原因。 赵贵财见大厅恢复平静,找了个借口,就往后走。 合作社往后,有一个侧门,绕过侧门,就进了另外一间小房间,平时是他们的杂物间,放一些账册之类的东西。 此时,杂物间里,余安邦正翘着二郎腿打哈欠。 “你小子倒是舒服。”赵贵财将桌上的账册挪开,一屁股坐了上去。 “赵叔,你来啦。”余安邦嘿嘿笑,起身示意要让座。 “别来这一套,”赵贵财斜了他一眼,“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只管开口,你赵叔我能办到,一定帮你办成。” 余安邦也不是扭捏的性子,当下就从兜里摸出那枚金戒指。 “您看看,这东西值多少钱。” 赵贵财掂了掂,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思索片刻,不太确定地道:“我估摸着,值不少钱。到时候,按我的名字报上去,可能能拿到上百块,回头上秤称一称就知道了。” “这么多?”余安邦很惊讶。 他以为,这东西也就能兑个二三十块钱。 第48章陈年旧事 赵贵财气笑了。 他把东西往余安邦手里一扔,笑道:“你不兑,那就算了,我走了。” “诶,诶,赵叔,”余安邦嬉皮笑脸拉住他,“我不是那意思,就是觉得我走了狗屎运,一下子被砸晕了。” 赵贵财哼了一声,将东西收好,这才道:“我等一下就拿出去给你估价。对了,外面那人还在等你,你待会儿从后门走。” 说起柳树立,余安邦脸上的笑也淡了。 “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等着吧,我就不信他没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到时候,咱们再痛打落水狗。” 赵贵财不置可否,只叮嘱道:“现在上面抓得紧,你不要对着干。还有,你那些买卖,暂时别做了。姓柳的阴狠得紧,能避开就避开。别忘了,建设是怎么被人坑的。” 说起赵建设,两个人脸上都没了笑。 赵建设是赵贵财的远房侄儿,十岁上头死了爹妈,就投奔了赵贵财,赵贵财年轻的时候丧妻丧子,几乎把他当亲生儿子养。 可就在去年,赵建设得罪了柳树立,柳树立就诬陷他投机倒把,虽然中间余安邦插了一脚,没有成功,可柳树立也盯上了两人。 赵建设没有余安邦机灵,好几次差点被他捉住把柄。赵贵财没有办法,索性让他去了区里。 可赵建设到了区里,也不太平。莫名其妙弄出一个孩子,交给余安邦带回乡下抚养。为这事,赵贵财没少骂他。可不管赵贵财怎么逼问,人家就是打死不肯说孩子是怎么回事。 去年年底,赵建设突然找上余安邦,说是要离开几天,之后,就失联了。 他们想尽办法找人,一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事情就一直这样拖着。 偏偏柳树立一直阴魂不散,三天两头找事。 “赵叔也别太着急,”余安邦安慰他,“建设别的没有,后福却是有的。” 赵贵财苦笑,没有再说侄儿,反而问起小宝。 余安邦就把小宝在学校的事情与他说了,还道:“他如今胖了不少,下回您见着就知道。” 赵贵财听了,脸上这才重新有了笑意。他想了想,从衣服内兜里摸出一个布包递给余安邦。 “小宝养在你家,连累了你。赵叔没有办法,就只能给你补偿点钱财。” 余安邦连忙摆手,说什么都不要。 赵贵财见状,也不再勉强。 他本就打算用自己的名头给金戒指估价。到时候,他再偷偷添上点钱,算是小宝这几年的花销。 …… 半个小时之后,余安邦吊儿郎当提着个桶,从合作社的后门出来了。 跨过门槛,他回头再看了一眼合作社,笑出一口大白牙来。 柳树立那小子愿意蹲就蹲吧,他就是蹲到天黑,也逮不到自己。 余安邦踢踏着腿,心情极好地往与周小满约定的地方去。 不多会儿,就快到目的地了。 远远的,他看到周小满站在一棵樟树下面,正在与一个男人说话。 那男人背对着他,似乎很激动,一边说话,还一边比划着什么。 周小满则是一脸漠然,正眼都不看那男人。 余安邦皱眉,大步走了过去。 “你要做什么?” 他腰杆一挺,面上带着几分煞气地看向那男人。 那男人显然没有料到余安邦会突然出现,愣神了几秒钟,才又看向周小满。 “小满,你听我说。之前那些话,真不是我在外面传的。还有我刚才跟你说的事,你再考虑考虑,这回也就只有你能帮我。你还记得以前,你对我说过的话不,我——” “徐达,我要是你,现在马上就走。要不然,你会后悔的。”周小满冷冷瞥了他一眼,将目光落在余安邦身上。 余安邦也很是配合,将指头关节捏得咔咔作响,一边捏,还一边往前走了两步。 徐达本就比他矮了一个头,被他气势所压,顿时连退两步。 徐达看了一眼余安邦,依旧有些不甘心。 “小满,我说的话你再考虑一下,等得空了,我再去——” 话还没说完,就接收到余安邦警告的眼神。他不敢再耽搁,小跑着就走了。 余余安邦见人走远了,这才收回目光,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刚才那人是谁啊?” “不熟,”周小满随口道,“不用管他。咱们先回家。” 余安邦“哦”了一声,自觉接过周小满手里的篮子,跟在她身后,闷头赶路。 徐达这个名字,他其实一点都不陌生。娶周小满之前,大舅哥就曾经与自己提过他与周小满的瓜葛。 周家的家教,他是信得过的,就没有去查过徐达,可他今天竟然又粘上来了。 看来,自己也要去打听打听了。 余安邦一肚子心思,路过国营饭铺时,还不忘去买了几个包子。 折腾大半天,他们早就饥肠辘辘。 周小满咬着香喷喷的菜包子,随口问道:“这包子多少钱?” “没有粮票,要八分一个。” 周小满看着两人手中的几个包子,突然觉得一点都不香了。 这败家子,一顿就花了好几毛,都能买上大半斤肉了。 余安邦像是知道她的心思,嘿嘿笑道:“一个包子要二两粮票,还要卖五分钱一个,咱们这价钱已经算便宜了。” 周小满没搭腔。 她恶狠狠咬了一口包子,暗道,果然是票据走天下的年代。 看来,她下回要做些肉食去卖,那价钱,肯定很可观。 “不过,你也别心疼这点钱,咱们那金戒指,卖了这个数。”余安邦凑近了,做了个手势。 一百一? 周小满用口型反问,得到后者的肯定答复,走路都有点打飘。 不能怪她没出息,实在是这个年代,能见到钞票的机会太少了。 一百一十块钱放在兜里,都有一大摞。哪怕全是大团结,也有十一张呢。 “咱们回去,先把爸做地笼子的钱给了。等下买点鱼啊肉啊什么的回去。还有,等忙完这一段时间,咱家屋子也要修一修,要是下大雨,屋里就下小雨……” 余安邦与周小满说着自己的花钱大计,夫妻两个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兴奋极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白河生产队还有一桩闹剧等着他们。 第49章想钱想疯了 余安邦与周小满回到生产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还没进家门,远远的,就听见余家传来嘈杂的喧闹声。 走近仔细一听,叫嚣得最凶的,就是隔壁的彭旺家。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读出了又来搞事情的意思。 余安邦不再耽搁,飞快地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大步就往前院走。 周小满也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两人穿过走廊,到达堂屋,就瞧见自家院子前面围了一大群人。 人群中间,余秀莲脸颊涨得通红,似乎在跟人辩驳什么,眼圈都有些发红。 彭旺家则是喷着唾沫星子,趾高气扬说话。 “……我告诉你们,今天这事没完,你们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去请大队长。大队长要是不管,就去公社,公社要是不管,就去区里。我就不信,这天底下没有一个说理的地方。” “妈,怎么回事?”余安邦三两步上前,挡在余秀莲跟前,皱着眉头问。 “安安,你回来得太好了,他们说你们两口子见死不救,要找你们麻烦……” 余秀莲急切比划着,终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原来,彭寡妇今天上山,不小心被蛇咬了,在山上哭叫了一个多小时,才被人背下来。 她信誓旦旦指控说,周小满夫妻见死不救,听到她的呼叫声也不管不顾,任她在山里自生自灭。 余安邦将事情的经过弄清楚了,不禁有些好笑。 先不说他与周小满压根没听到彭寡妇的求救声。就是他们听到了,真没有相救,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两家不是早就说好,老死不相往来么,怎么现在巴巴上门指责他们。 “彭旺家,你刚刚说要去公社,去区里是吗?行啊,那咱们现在就去。要是你嫌慢,我现在就想办法去借个自行车来,咱们一起去。”余安邦双臂环胸,似笑非笑看着彭旺家。 “你,你别嚣张,见死不救,要遭天打雷劈。我们好歹是一个队的,我妈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们两口子就这么不讲情面,将来是要遭报应的。”彭旺家被余安邦的气势所摄,说话不免底气不足,“你,你就等着。” “对啊,”一旁的柳林跟着帮腔,“乡里乡亲的,什么仇什么怨啊。听到婶子叫救命,你们头也不回,这要不是我刚好上山,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你现在还有脸这么说话,简直太过分了。这件事,我们肯定要到余队长面前说道说道,看看他是怎么教育外甥的。” “你们是没有看到彭婶子那条腿,我的天呀,拳头大的伤口,起码要在床上躺两个月,这还是保守估计。说不定那条腿也要保不住了,哎哟,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柳林一脸悲愤地拍着大腿,仿佛被蛇咬的不是彭寡妇,而是他自己的亲娘。 周围看热闹的社员们闻言,顿时唬了一跳。 有人就问:“真有这么大伤口,人还清醒不,送卫生院没有?” “就是啊,是不是毒蛇啊,蛇牙取出来没有,脸色还好看不?” 也有人怀疑。 “拳头大的伤口,这得多大的蛇啊。咱们山里真有这么大的蛇吗?我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听说。” 有人指责余安邦冷漠。 “要是安邦两口子真听到喊救命没理会,那也确实太过了些,毕竟人命关天。” 也有人觉得合乎常理。 “嗐,人家两家早就不来往了,看到彭家前面那截路没,都被人封死了,这几天余家都没去上工,另外修了一条路。要是换做我,我也不想救人。” 众人七嘴八舌,现场乱成一团糟。 周小满听了全场,拉了拉余安邦的袖子。后者低下头,凑近她,无声的问怎么了。 “咱们确实没有听到求救声,这一点得说清楚。再一个,问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围在咱们家算怎么一回事。”周满压低声音,“有时候,流言真的可以杀人。咱们俩可以不在乎,但妈跟小宝不行。” 余安邦一想,也明白她的意思。他清了清嗓子,就开口了。 “各位叔伯听我说,今天早上,我跟我媳妇确实上山了,可并没有听到有人在求救。你们要是不信,我们可以对质。问问彭婶子走的哪条路?什么时候被蛇咬的,我们又是什么时候下山的,把时间一对,就知道是谁撒谎了。” 余安邦说着,又把目光投向彭旺家,“还有你,煽动柳林来我们家,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也想学他老娘,张口就要钱?这一次你们想要多少,你划下道来。” 他这话一落音,看热闹的顿时哄笑。 柳家在生产队是出了名的死要钱,彭旺家平时又与柳林走得近,说不定,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你,你放你娘的狗屁,”彭旺家急了,“谁惦记你家的破钱,我就是要个说法,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袖子就被一旁的柳林拉住。 彭旺家被人指指点点,正是没面子的时候,哪里顾得上他,一把将他的手打开,继续道:“你,你别不承认,我妈都说,就是你们见死不救。” “哎呀,”柳林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瞪着余安邦道,“旺家不好意思说,我来帮他开口。彭婶子这次被蛇咬,你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们家也不求别的,你起码要拿点医药钱,营养费也不要你出。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看着办。” “啧啧,大家听听,还不是要钱,想钱想疯了呢。”余安邦戏谑地看着彭旺家,“下回你娘老子在自家屋里摔倒了,是不是也要找我要钱,说我没有去扶她。” 社员们又是一阵哄笑。 “彭婶子在自家摔倒了,你作为邻居也可以去扶他,”柳林哼了一声,“你这人,没有半点同情心。” “你他娘的别说话,”彭旺家恨不得上前捂住柳林的破嘴,“这事我自己来。” “咱们说好的,我会帮你,你让开,对付余安邦这种不要脸的人,我有的是办法。”柳林不服气,推开彭旺家还要说话。 彭旺家气得要死,上前就去拉他。 柳林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可以找余安邦的麻烦,哪里肯。 两人就这样你推我搡起来。 周小满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猪队友吧。 余安邦也看得乐呵,弯下腰,凑到周小满耳朵边道:“他们这样子,像不像狗咬狗。” 热气喷在耳朵上,周小满痒得打了个哆嗦。她下意识拉开两人的距离,正要说什么,就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嚎叫。 第50章恶有恶报 嚎叫声堪比杀猪,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唬了一跳。 原本还在与柳林推搡的彭旺家,收了手,想也不想,拔腿就往自家跑。 其他社员也听出来了,刚刚那叫声,是彭寡妇发出来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挤眉弄眼地,也往彭家走。 不过片刻间,呼啦啦的人走光了,只剩下周小满自家三人。 “要不,咱们也过去看看?”周小满提议。 于是,他们三人也跨过两家的大坑,进了彭家的院子。 走得近了,那惨叫声愈发清晰。 “痛死我,痛死我了,我要去卫生院,我要去看医生,我快要死了,儿呀,你快要送我去卫生院,我肯定活不了了——” 彭寡妇嚎得凄惨,那悲悲切切的声音,听在人耳朵里,还让人怪不忍的。 周小满三人进了堂屋,一眼就看到坐在地上的彭寡妇。 只见她的裤管卷得高高的,脚脖子红通通的,肿得像面团,至于那拳头大小的伤口,当然是没有的。 周小满仔细看那伤口周围的皮肤,又去观察彭寡妇的脸色,心下先松了一口气。 面色正常,伤口周围又不见淤青,嚎叫的声音还这么有力,应该不是毒蛇咬的。 余安邦也看出来了,撇撇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马上就要死了。” 余秀莲伸长脖子,仔细看了看,低声嘀咕道:“我看也没事,不过就怕彭家人撒泼,赖在你们头上。我看这事,等会儿还是去得给你们大舅说一说。” 一家三口在这边嘀咕,那边彭寡妇还在嚎。 有人看不下去了,就道:“旺家啊,你娘老子这副样子,赶紧送卫生院啊,要是真被毒蛇咬了,怕是要丢了命。” 其他社员也纷纷附和。 彭旺家不敢再耽搁,弯下腰就去抱彭寡妇。 可他身材矮小,彭寡妇又胖,抱了几回,竟然就没抱动,还差点摔了彭寡妇。 哪怕不合时宜,还是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有人提议道:“去队上借土车子来,把人直接运到卫生院去。” 这提议,立马有人赞同,可有人想得更周到,就问了一句:“彭家前面这条路,土车子怕是不好走吧。” 彭家门前那条路确实窄,平常一个人走就算了,可要是用土车子运人,还真怕一不小心就翻了。那路两边都是沟渠,彭寡妇又是这模样,摔下去估计够呛。 众人咬着耳朵,就都看向余安邦一家。 彭家前面的小路不好过土车子,可余家新修的那条路够宽啊。 不过,谁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两家的龃龉,整个队上,就没有不知道的。明明是彭家耍无赖在先,现在有困难了,又要沾别人的便宜,嗐! 余安邦哪里会不知道大家的心思,他得意极了,清清嗓子,就要开口拒绝,就看到周小满在一旁给他使眼色。 两人相处这些天,早就有了默契。他只看周小满的口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话音一转,就变了。 “虽然彭婶子一家,对我们家有偏见,可我们家,也不是不通情理的。土车子可以走我们家新修的路。当然,我也有个请求。”他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特意去看彭旺家的脸色,见他一脸憋屈,这才继续。 “彭婶子以后不要再在门口挖坑了,我们家都不走那条路,倒是没什么。就怕队上别的孩子贪玩乱跑,摔到了就不好。” 这话一出,有社员就开始鼓掌。其余社员也纷纷赞余安邦有气度,又说余家家教好。 虽然没有人明着指责彭家,可那些掌声,无异于一个重重的巴掌,拍在他们脸上。 彭寡妇气得浑身都在哆嗦,连脚脖子上的痛也忘了。彭旺家也是强咬着牙,才忍住没有当场发飙。 余安邦环视堂屋一周,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又慢慢欣赏了彭家母子二人的憋屈,这才慢悠悠道:“要不,我好人做到底,去帮着借土车子来?” 土车子是队上的公有财产,得去找队上的保管员。 余有梁是队长,余安邦这个亲外甥去开口,只会比别人更顺利。 彭旺家还能反对?必须不能。他还要好声好气赔笑脸,多谢余安邦大人不计小人过。 一场撕逼大战,最后转变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睦戏码,社员们过足瘾,又有人帮着送彭寡妇去卫生院,这才三三两两回家去。 回家之后,自然免不得说起今天的事,两家的行径一对比,谁不厚道,就一目了然了。 这之后,彭家在队上的名声越来越差。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余安邦送完土车子回家,扬眉吐气地道:“还是小满聪明,咱们这招叫以退为进,以后啊,彭家说什么,别人都不会信了。” 要是他当时拒绝,肯定会有人指责他不近人情,现在,他反其道而行之,反而更解气。 周小满也笑了:“就是这个意思,天天被他们恶心,咱们也恶心他们一回。” 余秀莲却是有些后怕:“幸好人没事。要是真有个什么事,肯定会赖上咱们家。彭寡妇那人品,一定干得出来。说起来,她这才是遭了报应,我们上山没事,偏偏她一上山,就被蛇咬了。” 周小满就笑:“妈,现在不是谁叫的声音大,谁就能赢,咱们得讲道理。” 余秀莲想想也是,就不再说这个话题,反而问起他们卖黄鳝的事。 周小满就将事情简单说了,最后将那一大摞土布抱出来。 “妈,你看着给我们每人做一套贴身的衣服,我不会弄。” 余秀莲哪有不乐意的,摸着那土布就连连点头:“你放心,你们的尺寸我都知道。等插完秧,我就去跟人家借缝纫机用用。到时候每人做一身,虽比不了的确良,但好歹是新衣服。” 这个年代,乡下人一年到头,能做上一身新衣裳,都算是条件好的。还没到过年,他们又有新衣服穿了。她有什么不高兴的。 哎,小满果然是个有福气的。 第51章有人欢喜有人愁 余安邦见他妈一脸满足,忍不住笑:“妈,你知道咱们那个金戒指兑了多少钱么,说出来,你可别吓着了。” 余秀莲咽了咽口水,哆哆嗦嗦比出一个手掌:“难道有五十块?” “五十块算什么,再翻倍。” “妈呀,妈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钱。安安,你可要收好了,别被人摸了去。”余秀莲拍着胸口,又开始四处寻摸藏钱的地方。 一会儿说要藏在房梁上,一会儿又想藏在床底下,被周小满提醒可能会遭了老鼠,就急的不行,满屋子转悠,就想寻个合适的地方。 周小满与余安邦看了,都哭笑不得。说到时候存信用社去。 好不容易把人安抚下来,一家人就说起修建房子的事。 余秀莲当然是赞同的。 自家的房子还是她结婚的时候,娘家人帮着盖的,早就破旧的不行。不说别的,起码先把屋顶拣一拣,他们屋顶的稻草,早就呕烂了。 大家说说笑笑,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晚饭当然比平常更丰盛。 剁椒鱼头,酸菜豌豆肉沫,还有全家都爱吃的酸辣萝卜,再配上买回来的菜包子,一家人吃得满嘴流油。 彭家的气氛就没这么好了。 彭旺家带着老娘去了一趟卫生院,来回折腾了三个小时,到家的时候,天都黑透了。两人又累又饿不说,还花了三块钱现钱,只把母子俩肉痛得不行。 彭旺家瘫坐在凳子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妈,我让你留心余安邦一家子。你倒好,跟着上了山,被菜花蛇咬了一口就鬼哭狼嚎的。不过是扭了下脚,就花了三块钱,早知道,就让公社的赤脚医生随便开点草药敷一敷。” 彭寡妇也委屈,她抹着泪道:“我明明看到他们两个蒙着脸,鬼鬼祟祟进了山,就跟了进去。哪里晓得他们脚程快,我就是小跑着也没跟上。还不小心踩到一条蛇,被蛇咬了,我当然怕。” “当时又没站稳,就摔了一跤,滚下了山腰。我现在浑身都疼。你是不知道,我当时吓得要死,在山里喊,愣是没有人来救我。我嗓子都喊哑了,才等来了柳林。还是柳林好,他个子不高,好不容易才把妈背出来。你回头好好谢谢人家。” 不提柳林还好,一提起柳林,彭旺家更是火大。 他去余家闹腾,不过是想让队上的社员们看看余安邦是个什么德行,也为以后对付他造舆论压力。 柳林倒好,眼珠子里就只有那点钱,张口闭口都是钱,偏偏脑子还不灵光,净会拉他后腿。 今天下午那一场,他不仅没有达到目的,还在社员们心中,落下一个无理取闹,死要钱的名声。 更让人气愤的是,余安邦那小子,临到头装大方,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任谁听了,都会觉得他余家高尚,了不起,而自家的形象可想而知。 这几天,他都没脸出门了。 真是气死人。 说起来,今天坏事,主要坏在柳林头上。 以后他要做什么事,绝对不能让他牵扯进来。当然,他也不能太疏远他,毕竟人家堂兄在革委会有头有脸,他不能轻易得罪了 想到革委会的柳树立,彭旺家脸上的神情就扭曲起来。 余安邦啊余安邦,你就等着吧,有柳树立这样的死对头,我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妈,你刚刚说余安邦他们鬼鬼祟祟上山,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跟我说说。” 彭寡妇就将自己的发现三言两语说了,彭旺家越听越兴奋。他妈肯定没弄错,余安邦就是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他要想办法给镇上的柳树立报个信。 “儿呀,明天插秧,妈下不了地,挣不了工分,怎么办?”彭寡妇突然道。 彭旺家咬牙切齿:“什么怎么办,凉拌。” …… 灰蒙蒙的天,笼罩着无垠的田野,田边偶尔传出几声虫鸣声,衬得乡野更加寂静。突然,一声尖锐刺耳的哨子声响起,幽静的乡村顿时有了动静。 各家的推门声,夹杂着谈笑声,很快就划破了清晨的安静。 “王家妹子,你今天也扯秧啊。” “邓叔今天负责担秧吧。” “你家的稻草切得真干净,比我家那口子弄的强多了。” 男女老少面上带着笑,相互打着招呼,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周小满混在人群当中,胳膊下抱着一大把整整齐齐的干稻草,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今天队上开始插秧。她与余安邦三点多就起来了,就是为了赶在众人前面,把地笼子收回去。 好不容易把黄鳝收完,又要开始上工了。她没睡醒。 带着瞌睡,周小满随着众人到了秧田。 脱了鞋袜下水,冰凉的水温刺激着皮肤,她一个机灵,瞌睡全跑了。 “安邦媳妇,你看着点,手要贴着根,像这样,要不然拔断了,秧苗就没法用了。扯出来之后,在水里洗一洗,把泥巴甩掉,到时候才好插。还有捆秧,也是有技巧的,先用手指夹住这根稻草,再往这边一绕……” 丁会计热心地教着周小满怎么扯秧。 周小满认真听着,时不时问上两句,照着丁会计教的法子,很快就扯了好几个秧。 丁会计看着暗暗点头。 安邦媳妇,以前她是不喜欢的。三天两头生事不说,还惹得婆婆在家抹泪,余队长也头痛不已。 可现在看来,这姑娘其实能干的很。学东西快,人也机灵,等再生个娃,心性定了,绝对是他们生产队数一数二的媳妇子。 周小满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刷满了丁会计的好感,她慢慢扯着秧,脑子里想的却是以前的事。 那时候老头子也扯秧,她就站在田埂上看。 小时候的她并不懂事,以为插秧很好玩,嚷嚷着要下来。老头子一边干活,还要一边哄她,现在想来,老头子那时候一定很累。可他从来没有说过。她也就从来不知道。 周小满的眼眶有点发酸。 她飞快地眨眨眼,想将这种酸楚驱除走,耳边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满,听说你们昨天又跟彭家干上了。” 第52章就周小满事多 周小满无语地偏头,就见邓雨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大嫂又是打哪听来的?” “这哪里还要打听,整个生产队都传遍了,”邓雨一脸你还想骗我的神情,“要我说,你们也是的。人家孤儿寡母的不容易,有什么事情,你们退一步怎么了,倒害得公爹不好做人。” 周小满就笑了。 “照嫂子这么说,就因为他们家有个寡妇,咱们就得让着她,不管有理没理?” “就是这个意思,寡妇多不容易。”邓雨理所当然地道,“大家都是女人,你让她一步又怎么了。再说了,安邦人高马大的,能吃什么大亏,你们就是太掐尖了。昨天要不是我听说时,天色太晚,就要过去与你说道说道。” “那要换做嫂子是我,你要怎么做?” “吃亏是福。那话怎么说来着,退一步海阔天空,咱们就让一让人家。” 话说到这份上,周小满都懒得搭理她了。 邓雨显然不这么想,一张嘴哒哒哒说个不停,话里话外透露着无限的优越感。 她站在道德制高点,对周小满一家从头到尾批了个遍。 周小满听得想笑,正要问她累不累时,就听到一个粗犷的男声在骂。 “邓雨你这个臭婆娘,你扯的是什么秧,想累死老子是不是。换你男人来挑,老子不挑了。” 彭旺家提着一个根须满是泥巴的秧苗,站在田埂上就跳脚大骂。 邓雨一听,顿时战斗力全开,插着腰就骂回去:“彭旺家你这个瞎了眼的,站在那里骂谁。” “就骂你这个又懒又蠢的臭婆娘,活了几十岁了,秧都不会扯,你妈没教你怎么扯秧么,比猪还蠢的东西。” “你放你娘的狗屁,我怎么不会扯秧了,你哪只眼睛看到那秧是我扯的,瞎了你的狗眼,你妈给你生一对眼睛,是为了配相的?” “……” 不过半分钟,两人一来一回就骂了好几个回合。 周小满看着,差点笑出声来。刚才是谁信誓旦旦说人家孤儿寡母怪可怜的,遇着事,不管有理没理,都要让着人家的。 人啊,总是数落别人容易,轮到自己头上,就不行了。 那边厢,彭旺家不敌女人的国骂,先败下阵来。 “那这是谁扯的秧,这么多泥巴,谁挑得动。到时候,我看这个秧谁来插。” 邓雨也骂累了,她叉着腰,眼珠子一转,就指着周小满:“除了小满还有谁,我们这些人,都是做惯农活的。” “好你个周小满,做啥啥不行,我要去叫队长。你这样偷奸耍滑的,一天记六分,都是便宜你了。”听说是周小满,彭旺家新仇旧恨加一起,趁机就要搞事。 火突然烧到自己身上了,周小满也是无语。 “大嫂,你确定你没有弄错?”她指着自己身后的秧苗把。 “除了你还有谁,”邓雨哼一声,“整个生产队,只有你最不擅长农活。我嫁到余家这么多年,做事怎么样,大家都知道。” 彭旺家见状,就更得意了:“肯定是你扯的,谁还不知道你。你等着,我就去叫队长来,我就不信,没人治得了你。” 他扔下扁担要走。 周小满懒得与他们扯,高声喊着隔壁秧田的丁会计。 “丁婶子,你来帮我做证,我扯的秧是哪些。” 丁会计刚刚一直与周小满在一起扯秧,扯完一整块,才去了另外一块秧田。 听到这边的动静,飞快洗了一把手,就走了过来。仔细看了周小满身边的秧苗把,拿起一个,对彭旺家道:“这样的秧苗把,就是小满扯的,都是我教的,有什么问题?” 说着,又看向一旁的邓雨,“你一个做人嫂子的,满嘴跑火车也不怕被人笑话。那样尽是泥巴的秧苗,是谁扯的,你自己心里没点数,要我把话说透?又或者,你想让我叫队长来?” 邓雨顿时脸一红,张了张嘴,还要反驳,眼角余光瞥见自家公爹朝他们的方向来了,顿时一个屁都不敢放了。 彭旺家也不敢吭声。 别看他刚刚叫得凶,真对上队上的几个干部,那也是怂得不要不要的。 最后,邓雨被丁会计教训了一通,让她把之前拔的秧苗返工。至于叫嚣的彭旺家,丁会计只淡淡说了两句话。 “我不管你们私底下有什么恩怨,要是耽误了插秧,那就别怪我们这些当干部的不留情面。” 一场小纠纷,才溅起一个水花,就平息了。 周小满暗暗对丁会计投去赞赏的眼神。 当年,她教训人,也有这样的范儿。 诶,老老实实干活吧。 一个早上的功夫,队上的秧就扯了不少。周小满回去的时候,只觉腰快要断了。 余秀莲也累得不行,坐在凳子上直吸气。 一家人精神最好的,当属余安邦。 他今天早上负责挑秧,挑的秧比一般人多,走的还比别人快,偏偏不见半点累的样子。 现在,他没事人似的,捧着粥碗,连喝三大碗,才放下筷子。 “妈,你们要是实在累,也跟大嫂学一学,偷一会儿懒,大家都这样。” “不行。” “那怎么行。” 周小满与余秀莲异口同声反驳。婆媳两对视一眼,都笑了。 余安邦耸耸肩,一脸无辜地道:“别这么看着我,我没有偷懒。我就是力气大。不过,你们也别逞强,实在干不动了,就歇一会儿。” 囫囵吃过早饭,口哨声再次响起。 周小满一家人带着工具,再次出门了。 这一回,还没到秧田边上,就听到有女人在对骂。 “邓雨你这个贼婆娘,就知道占好秧田,怎么不懒死你算了。” “你有嘴说我,怎么不看看自己。你占的那块秧田,又差到哪里去了。这一块田,稀稀散散才几根秧。” 周小满走近一看,乐得嘴角直抽。 队上扯秧记工分是以块来算,有些秧田的秧苗长得稀疏,扯起来就容易,自然就抢手。那秧苗长得茂盛的,就无人问津了。 每年扯秧,都会有人因此扯皮干仗。 “吵什么吵,再吵就回去,谁也别要工分了。”余有粮不知什么时候来了,黑着一张脸站在田埂边上。 邓雨刚刚还嚣张得很,见了余有粮,顿时怂了。 她飞快地弯腰,就开始扯秧。 与邓雨对骂的王家三媳妇,讪讪然也不做声了。 余有粮这才面色微霁。他捏着眉心,重重叹了一口气。 周小满在旁边看着,颇有些唏嘘。 在乡下,鸡毛蒜皮的事都能闹个翻天。余有粮这个大队长,也不容易。 她想了想,上前建议道:“大舅,要不按个数来算工分,规定秧苗把的大小,谁也不许偷工减料,这样就公平了。” 余有粮面上就闪过一丝赞赏,他点点头,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完,掏出挂在脖子上的哨子,重重一吹,高声宣布新的计工分办法。 社员们听了,各自心底不免有些想法,可谁也不会傻到当面提出质疑。 离周小满最近的邓雨,却是恨得咬牙切齿。 为了上午扯秧轻松一点,她早饭都没吃,就来占秧田。没想到,被周小满轻飘飘一句话,就毁了。 关她什么事啊,看把她能的。 她看周小满的眼神,不免带上怨恨。 傍晚收工的时候,就忍不住在小姑子余卫红耳边嘀咕。 “周小满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明明在娘家队上名声差得要死,嫁来咱们余家,还一副清高样子。要嫂子说,你比她强多了,偏偏公爹还老夸她,气死人。” “大嫂,我忙着,你别吵,等下又记错了。”余卫红不悦地打断她。 可她心底也是不痛快的。 以前记工只要数秧田块,一会功夫的事,现在要一个一个数,她能没怨言? 就她周小满事多。 第53章再要个孩子吧 周小满哪里知道自己又得罪了人。 她扯了一天秧,累得像条死狗,瘫在床上,一动不想动。 要不是晚上还要放地笼子,她肯定沾床就睡。 余安邦见她这样子,就说不要她跟着一道去,周小满不答应。 她当然不是自虐狂。 可放地笼子能赚钱,是正事,她不能偷懒。她当然也可以把活,全部甩给余安邦干,可人家也累了一天,谁还是铁打的。 队友嘛,最重要的,就是相互帮衬。 是以,她虽然累,还是强打起精神,与余安邦一道去放地笼收地笼。 这一幕落在余秀莲眼中,则是解读成另外一层意思。 “安安,小满对你这么上心,你也要好好待人家。咱家这媳妇,整个生产队,找不出第二个来。” 余安邦装作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应下,心里却是喜滋滋的。 周小满很快就要被他征服了吧。 他要怎么表现,才既不太暴露自己的心意,又能在她面前刷刷好感呢。 余安邦遇到的大难题,周小满全然不知。 她现在差不多已经习惯了田间的劳作强度,几天下来,腰虽然还是痛,却也比头两天好了很多。 更让她高兴的是,她似乎找到了插秧的诀窍。看着一排排的秧苗在自己跟前站立,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她甚至觉得,这种感觉,比当初自己评上职称还要兴奋。 她处在这种兴奋当中,并没有发现,一直与自己并排插秧的余安邦,正竭力表现着,如同孔雀开屏。 丁会计就笑了。 “小满,你真是好福气,看看你家安邦,一直在给你补秧苗把。而且,他插秧又快又好。你们夫妻俩搭档,比隔壁那一对强多了。” 周小满抬头,这才留意到离自己不远的余安邦。 他插的秧,每一束都很整齐。秧与秧之间的间隔,像是用尺子量过。就连秧苗露出水面的部分,也是差不多高度。 “发现没,你比他插得慢,他就一直帮你补秧苗把,补的数量也刚刚好。要不然,他快你慢,你就没有秧可以插了。”丁会计抿嘴笑,“你男人啊,心细。” 两人并排插秧,速度快的人,秧苗把就会堆起来,速度慢的人,则没有秧苗把用。只有两人的速度相当,插起秧来才轻松。 这个道理,周小满想一想就明白了。 她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头发,朝余安邦笑了笑,算是谢过他了。 她这一笑,余安邦差点栽倒在田里。 他狼狈地用手撑住,勉强站稳了身子,就听到丁会计的打趣。 “你们小两口感情真好,什么时候再要个孩子吧,趁着还年轻。” 余安邦下意识就去看周小满的神情,后者微微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这一天,又是忙到天黑才收工回家。 这几天因为太累,周小满图省事,就做的蒸菜。 蒸豌豆,蒸茄子,蒸土豆,撒上盐巴,倒上油,放点碎辣椒,红薯饭好了的时候,菜也好了。 一家人围在桌旁吃得津津有味。最喜欢蒸菜的,还是余秀莲。她牙齿向来不好,吃软糯的蒸菜,最合她的胃口。 吃过饭,一家人就开始闲聊。 说到小宝学校放了农忙假的事,周小满就道:“小宝这么点大,也做不了什么,我看,就让他在家里写作业。” “不行,我们章老师说了,要我在家里帮着爸爸干活,爸爸一个人太累了。” 周小满就捏了捏他的鼻子:“你爸爸怎么会太累?不是还有我吗,放心好了。” 小宝吐了吐舌头,没敢说他们章老师说,周妈妈最懒,余爸爸会累死。 不过,他觉得他家周妈妈一点都不懒,而且可厉害了。 “那我帮周妈妈干活,周妈妈就不用那么累了。”小宝是个机灵鬼,顺势就抱住了周小满的胳膊。 大家都笑了起来。 晚上,两口子躺在床上,不免又说起小宝来。 “这回期中考试成绩还没出来,不知道他考得怎么样,赶明儿得了空,我们去学校问问老师。” “应该还不错,”余安邦道,“之前我去镇上,碰见过他们章老师,章老师跟我说过,小宝是个学习的苗子。” “那就行。不管咱们队上有多少人家的孩子不读书,小宝以后肯定是要读大学的。读了大学眼界更开阔,就不会被局限在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读大学?现在的工农兵大学可不好上,就咱家这成分,难说。” “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早点睡吧。”周小满翻过身去,不做太多解释。 余安邦却是看着她的侧影,愣愣出神。 她竟然会想到送小宝去读大学。要是他们有一个自己的亲生孩子,那她是不是—— 余安邦想象着一个酷似周小满的小女孩,一边扎一个羊角辫,奶声奶气地叫他爸爸,他就心尖尖都在发颤。 “小满,今天丁会计说的话,你觉得怎么样?”他放轻声音,装作无意地问。 “嗯,”周小满瓮声瓮气道,“丁会计说的话,应该都是对的吧。早点睡,明天一大早还要去取地笼子。” 说完了,将被子裹紧了些,就不再说话了。 余安邦瞪大着眼,看着屋顶的房梁,失眠了。 这些日子,他仔细观察过,她应该也是对自己有意,那所谓的赌约当然还存在,可一个人是不是真心,他也不瞎。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小满背着身子,也没有睡着。 她当然知道余安邦是什么意思。两人相处大半个月,她对他也算是有些了解。 认真说起来,余安邦这样的男人,在这个时代当老公还算不错。 可是,她目前还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别看她上辈子沉稳内敛,其实在感情上,是个十足十的菜鸟。现在猛地大跃进,从单身狗变成已婚妇女,她有点接受不了。 平时余安邦有意无意的亲密举动,她尚能接受,可要那啥,她实在是…… 再过段日子吧,可能过段日子,自己就能完全接受他了。 周小满暗暗吐了一口气,思绪越来越远,身子也越来越轻,慢慢的,她陷入了沉睡当中。 第54章收山莓 第二天起来,余安邦眼眶下乌青一片,周小满也因为睡得不踏实,气色不好。 余秀莲见了,却是笑得脸上都开了花。 年轻夫妻这模样是怎么回事,她是过来人,再清楚不过。看来,不用多久,她就要抱孙子了。 余安邦要是知道他妈心里所想,估计会要气的吐血。 他怏怏然将地笼子里的黄鳝收拾好,就指挥着小宝跑腿。 “去把地笼子里的田螺泥鳅,捡干净,还有青皮楞,一个都不许漏下,听到没有。” 小宝脆生生应了,撒开脚丫子就往后院跑。周小满则是瞪了余安邦一眼。 “你跟孩子生什么气?出息。” 余安邦愤愤地扔着地笼子,也不吭声。 周小满无奈地笑。 这男人,有担当的时候有担当,可孩子气来,也让人哭笑不得。 吃过早饭,一家人继续出工插秧。 这一天,田里各种扯皮的事情,暂且不提,周小满傍晚收工回来,就见小宝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闷头喂鸡。 她笑着跟小家伙打招呼:“又捉了这么多虫啊,咱家的鸡被你喂得白白胖胖的,等到年底,鸡蛋怕是要吃不完。” 小宝却是耷拉着眼皮,“哦”一声,明显提不起兴趣。 周小满大感惊奇。 她放下手里的干稻草,蹲到小宝身边问:“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不高兴了,难道是咱家的鸡不听话?” 小宝扁扁嘴巴,两只小手扭啊扭,终于慢慢抬起头来。 “周妈妈,为什么他们都不跟我玩,是不是都不喜欢我。队上的狗蛋还说,我是没爹妈的孩子。” 说着,眼圈都红了。 周小满忙一把将人搂在怀里,轻轻摸着他的头,笑道:“我跟你爸爸不是你的爸妈吗?他们瞎说的,你别理他们。” “可是,可是他们都说不跟没爹妈的孩子玩。” 周小满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她轻轻拍着小宝的背,温声问:“那你在学校,有没有小朋友一起玩?” “我们队上,还有别的队上的人,都知道我没爹妈,他们都不跟我玩。”小宝吸吸鼻子,再也忍不住,闷闷哭起来。 “别人要是不跟你玩,你就打他们,打到他们跟你玩。”余安邦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蹲下身去,将小宝从周小满怀里提溜出来。 “你是男子汉,这点小事就哭怎么行。你看爸爸我,什么时候哭过。别人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听到没有。” 小宝的眼泪顺着下巴,滴答滴答往下掉,眼里满是迷茫与无助。 周小满瞪了余安邦一眼:“别在孩子面前瞎说。” 说完,又去拉小宝的手:“妈今天让你去摘山莓,你摘了没有?” 小宝听她问起山莓,眼泪都忘了掉,指了指地上的一个簸箕。 “我,我今天摘的,都在那里,有点少。”语气里颇有点心虚。 周小满捏了捏他的手掌心,笑着夸道:“咱们小宝就是能干,摘了这么山莓,妈明天给你做山莓酱吃。” 又提议道,“你明天跟队上的孩子说,咱们家收山莓,摘五斤山莓,就给五分钱。十斤山莓,就一毛钱。要是摘得更多,得的钱就更多。” 小宝瞪大眼睛,忘了哭。 一毛钱,那是好多钱啊。可以买好多好吃的。 他两条眉毛拧在一起,有些纠结。 “妈妈,那咱们家就吃大亏了。要不,要不不要别人摘,我明天多摘一点,好不好?” 周小满看他这肉痛的小模样,顿时乐了:“你一个人摘不了那么多,再过些日子,山莓就全落了。你只管跟他们说去。至于要谁摘,不要谁摘,谁摘的咱们收谁,摘的咱们不收,都由你说了算,好不好?” 小宝咬着嘴唇,重重点头:“妈妈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们摘坏的山莓充数。还有,要是谁故意在中间捣鬼,我们也不要他的。” “都你说了算,你说谁的收,咱们就收。”周小满拍拍他的肩膀,故作严肃道,“咱们家能不能做出好吃的山莓酱,就靠你了。” “好,”小宝挺了挺胸膛,高声道,“我知道了。” 说着,还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那小模样,哪里还有刚才半点的不开心。 他像是过年似的,围着周小满几人打转,一会儿要给周小满捏腿,一会儿要给他们端水喝,只忙得不亦乐乎。 回了房间,余安邦笑着对周小满道:“真有你的,一举两得。既收了山莓,又能让小宝在孩子中建立威信。我看,不用多久,小宝就会成了这一片的孩子王。” 周小满也笑了。 孩子间的友谊,其实非常简单。只要有的吃,有的玩,他们很快就能打成一片。至于那什么亲生爹妈的话,还不都是大人教的。 …… 余安邦的预计一点都没错。不过一天的时间,小宝身后就跟了一大串队上的小孩。有比他大的,也有比他小的,每个人嘴里都脆生生喊着小宝小宝。 吃晚饭的时候,小宝就得意洋洋把自己选了哪些人,哪些人摘的山莓好,一一掰着手指头说了。 最后,他很是臭屁地道:“狗蛋今天也跑过来,说要给我们家摘山莓。我看他一双手脏兮兮的,鼻涕都挂到下巴上了,就没答应。他摘的山莓,还不知道能不能吃呢。” 只把周小满几人逗得哈哈大笑。 不过,这天傍晚,周小满就有的忙了。队上的孩子,都拿着自己摘好的山莓来找她。 一个个过秤,又一一分好钱,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将小屁孩们打发走。孩子们雀跃欢呼,周小满看着自家箩筐里的山莓,无奈地笑了。 别看小孩子人小,手短腿短,可摘起山莓来,并不比大人差。有些稍微大点的孩子,手脚麻利点,一天净摘了十几斤。 就今天一天的功夫,他们家就收了三十多斤山莓。 这些山莓要全部做成山莓酱,也是一个极大的工程。 全家人围着木脚盆,将所有的山莓清洗干净,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将东西晾晒好,周小满打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宝去睡觉,自己则与余安邦去后院挖蚯蚓。 第55章小宝打架 “没想到,竟然弄了这么多山莓,得做到什么时候啊,也不知道这么多山莓酱,到时候有没有人要。”余安邦一边挖蚯蚓,一边跟周小满嘀咕。 周小满将挖出来的蚯蚓扔进罐子里,随口道:“你急什么,之前去镇上,曲婶子他们不是说,都想要吗。就是要不了那么多,也没有关系。几毛钱的东西,咱们留着给小宝当零嘴吃也不错。” 余安邦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就不再多说。 两人手脚麻利地挖好蚯蚓,就准备去弄地笼子。 这时,隔着篱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往余家院子探头探脑。 眼见余家后院恢复平静,那道身影也慢慢往屋里走。 “旺家,你今天晚上不出去了?”彭寡妇一条腿架在椅子上,问道。 彭旺家脸上满是兴奋,搓着手道:“妈,你猜我刚刚听到了什么,隔壁一定在投机倒把。” 他把余安邦家收山莓,打算做成山莓酱拿去镇上卖的事情说了。 彭寡妇听得也兴奋了,猛一拍大腿,叫道:“我就知道他们在搞见不得人的事,上回我就没看错。旺家,这些日子妈动不了,你就多留心他们点,到时候去革委会举报他们。” 彭旺家点点头,心下想的却是,他不能轻举妄动,一定要抓了余安邦的现形。 …… 这天中午,插秧下工回来,周小满照例先去厨房舀了水冲脚,准备开始做饭,就隐隐约约听到前院有小宝的哭声。 她扔了手里的葫芦瓢,转身就往前面走。 就见小宝坐在屋门口正捂着脸哭。 “小宝,你怎么了?”周小满蹲下身去,握住他的手。 小宝低着头,依旧哭着,却不肯说话。 周小满急了,一把将人抱进怀里,温声细语,再次问他怎么回事。 小宝哭得更伤心了。他一头扎进周小满怀里,哭得肩膀都在抖动。 周小满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着,总算将人哄住了。等小宝抬头,她却吓了一跳。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谁打的?” 却见小宝脸颊两侧红肿一片,显然是跟人干过仗之后留下的。 小宝捂着脸,怯生生地看着周小满,好一会儿才道:“是,是我自己摔的。” 摔能摔成这样?一看就是被人用东西打的。 周小满气得不行,拔高声音,一脸严肃地问:“你老实告诉妈,是不是跟人打架了,这是谁打的你?” “没有,没有,就是摔的,我,我自己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脸就肿了。”小宝咬着嘴唇,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 周小满不说话了,只静静地盯着他。 小宝被她这样看着,不过几秒钟就不自在了。他扭着小身子,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是别过脸去,不敢再看周小满。 周小满暗暗叹气。 这孩子,还是太敏感了。知道自己不是他亲妈,不敢撒娇。 她尽量放柔声音,轻声问道:“你好好跟妈说,妈不会骂你。人家把你打成这个样子,妈要去找他算账。” “不要,”小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急忙摆手,“妈,你不要去。我就是摔的,跟别人没有关系,就是我自己摔的。” 见他到这个时候还不肯说真话,周小满也有些恼了。 “赵小宝,你仔细想清楚了,到底是摔了,还是跟人打架了,跟妈说实话。妈最不喜欢撒谎的孩子。” 小宝被她严厉的样子吓到了,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却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周小满知道,这里头定是有其他的内情,可小宝就是一副打死不开口的样子,她也没办法。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叫余安邦回来问清楚之时,就听到前院传来邓雨的声音。 “二姑,你们在不在家,来看看你们家小宝干了什么好事?” 随着话音越来越近,邓雨拖着大牛已经进了堂屋。 周小满敏锐地感觉,邓雨进屋的时候,小宝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看看怒气冲冲的邓雨,又看了眼小宝,她心中隐约有了个猜测。可脸上却是半点不显,只笑眯眯问:“大嫂,这个点过来,是有什么事?” “你在家更好,”邓雨撸了撸袖子,将身旁的大牛往周小满跟前一推,“你看看我家大牛,他这脸上的伤吓死人。知道是谁干的吧,就是你家这个有妈生,没妈养的小宝干的。你说他小小年纪,怎么心思就这么歹毒,大牛这眼睛,怕是要不得了。” 话说着,气冲冲地从屋角拿了扫帚,就要上前打小宝。 周小满上前一步,紧紧地捏住了她的手:“大嫂,我们家的孩子,我们自己管教,还轮不到你来动手。” 邓雨一愣,指着躲在周小满身后的小宝:“你想清楚了?这野种又不是你亲生的,现在他闯了祸,你护着他做什么。” “什么野种,”周小满猛地一推她,道,“你嘴巴放干净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邓雨呆在当场。 刚进堂屋时,见只有周小满一人在家,她还挺高兴的。 一个做后娘的,外头的野种犯了错,苦主找上门来,她应该顺水推舟,让野种吃点苦头才是,怎么还拦着她呢。 她脑子有病吧。 不,周小满一定是装的。 邓雨想了片刻,觉得周小满需要一个台阶,就道:“我知道你这个后妈难当。事情是这样的,你家小宝不分青红皂白,打了我家大牛,是他犯错在先,跟你没关系。到时候二姑他们问起来,我来说就是。” “大嫂,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你先别急着下结论。”周小满没理她,转而去仔细打量大牛。 大牛眼眶下乌青一片,脸颊也微微有些发肿。鼻子不知道是因为哭得太厉害还是怎的,也红得过分。 周小满弯下腰问大牛:“大牛,你这脸上是怎么回事,你自己说。” 大牛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即指着小宝,高声道:“就是这个野种打的,我都快要痛死了。” “什么野种?这话是谁教你的,你们老师知道吗?”周小满动了真火,语气严厉道,“明天我就去你们学校,问问到底是哪个老师教的。” 大牛被吓傻了,他微微张大着嘴,看着周小满,突然哇一声哭了。 “妈妈,他们都欺负我。” “有你这么混账的家长吗?”邓雨也气懵了,上前就要推搡周小满。 周小满哪里会吃这个亏,微微侧身,就避开了。 “是谁混账,”周小满直直盯着她的眼睛,“那样的话,肯定不是老师教的,那就是你们教的。等下我就去问问大舅,谁家教孩子这种话。” 提起自家公爹,邓雨有些心虚,可想到儿子脸上的伤,她又有些不甘。 “一码归一码,刚刚算大牛说错了话。但是,你家小宝打了大牛,却是不争的事实。你看看他这脸,得多大的仇,才下得去手。咱们余家养了他,他不知道感恩,反倒打咱们的孩子,他就是个白眼狼。你们最好早点把他送走。你看着吧,弄不好哪天,他就打你生的孩子,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邓雨越说越激动,整个堂屋,几乎只剩下她的咆哮,就连大牛,也忘记了哭。 周小满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感觉自己的腿被人抱住。 小小的身子,紧紧地贴着她的腿,因为害怕,整个人抖得厉害。 周小满剜了邓雨一眼,蹲下身去,轻轻摸着小宝的头。 “别怕,小宝别怕,她瞎说的,你最懂事,我们不会送你走。” 小宝却抖得更厉害了,压抑的哭声,闷闷地从周小满肩上传来。 哭声压抑悲痛,还带着丝恐惧,周小满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上辈子她是孤儿,这种随时要被人送走的恐惧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 她将小宝抱得更紧,喃喃安慰他。 “别哭了,我们不会送你走。” 第56章告家长,没出息 “哭,哭,你还有脸哭,都是自家兄弟,竟然就这么敢下狠手,”邓雨却是很不耐烦,“怎么说,你也要叫大牛一声哥,你就敢这么打他,那我家大妮比你还小,个头也比你矮,你不是要把她往死里打。谁家的孩子像你这样,果然是没人要的野种。” “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闭嘴。”周小满目光冰冷,直勾勾地盯着邓雨,“要是再说一个野种,信不信我用扫把招呼你。” “你——” 邓雨气得身子都在发抖,她很想说她就敢,可惜,也就想想。周小满的泼辣,他们全家人都见识过。她自认还泼辣不过她。 不过,输人不输阵。 她指着周小满恨恨道:“你装什么装,谁不知道这孩子是安邦从外面带回来的,跟你有半点关系吗。你知道队上的人在背后是怎么笑话你的。当了个便宜妈,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跟你说,周小满,今天这事——” “队上的人在背后是怎么说的?”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带着怒气的声音。 邓雨回头一看,就见余安邦正拉着脸看着自己。 她下意识拉着大牛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安,安邦回来了。” “大嫂怎么不把话说完,队上的人在背后是怎么说的,你现在说清楚,让我也听一听。”余安邦三两步进了堂屋,先看了小宝的脸,这才转头看了眼大牛。 “就,就那样说呗,都是瞎说的,”邓雨含糊一句,转而继续道,“大嫂今天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们说一说小宝,这孩子,得好好管一管了,你们看大牛这脸上的伤,公公婆婆看了,还不知道多心疼。”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余家的男孩子打架打不赢,就要家长来告状。”余安邦突然笑了,将小宝往大牛跟前一推。 “大牛你自己看看,小宝比你小,他打了你,你也打了他,两个人都有输赢,你就要你妈帮你做主出头?!可真是出息。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打遍队上无敌手了。” 大牛敬畏地看了一眼余安邦,咬着嘴唇,没敢说话。 安邦舅舅在队上确实很出名,他怕他。 邓雨却不高兴了:“安邦,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明明是你家小宝打了大牛,怎么就不能让大人出头了。” “大嫂,你眼睛不太好吧,”余安邦指了指小宝脸上的伤,“你看看,我儿子脸上也挂了彩。那就是说,大牛也动了手。男孩子打架打不赢就告家长,不是没出息是什么,我看,你家大牛也就那样了。” “你——” 邓雨涨红了脸。 “我,我不跟你争,小满你来说,今天这事,你们打算怎么办。我家大牛不能白挨打。” 周小满笑了,她朝大牛招招手,示意到自己跟前来。 “大牛,你跟小宝为什么打架?” 大牛抬眼,偷偷看了一眼他妈,小声嘀咕道:“我摘的山莓他不收,别人摘的他都要。我们还是自家人呢,他好人坏人都分不清,我就打他。” “那是因为你摘的山莓都是坏的,还放了石头在里面,你就会搞鬼。”小宝也激动了,高声反驳。 邓雨闻言,脸上一阵火辣辣。她一巴掌拍在大牛头上,骂道:“你是没见过钱还是怎的,谁让你去采山莓的,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大牛猛地被他妈一打,哇的一声,又开始哭了,边哭还边说:“我就打他怎么了,他就是个野种。明明我们才是亲戚,他不要我的东西,要别人的东西,哪有他这么蠢的。” 话到这里,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很清楚了。 邓雨觉得丢了人,哪里肯罢休,把所有的气都撒到了大牛身上,一个巴掌两个巴掌,就重重地打在他头顶。 周小满皱眉,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嫂子要想教育孩子,就回家去。别在别人家喊打喊杀的。还有,下回找人麻烦前,先把事情弄清楚。这回丢人,还是在咱们自家,下回要是丢到队上去了,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邓雨气得眼前金星直冒,还想要撒气,可手腕被周小满死死捏住,竟半点动弹不得。 “你……好,你们两口子联合起来,欺负我这个做大嫂的。回去我就跟你们大哥说,这老余家,我是待不下去了,我要带着孩子回娘家。” 邓雨里子面子都没了,只好拿出最后的杀手锏。 “行啊,现在我就去跟大舅说清楚,你今天要不回娘家,我他妈跟你姓,”余安邦听她一口一个野种,一口一个不是亲生的,早就不耐烦了,“咱们现在就去找大舅。” 说着,率先抬脚往外走。 邓雨傻眼了。她立在当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带着儿子回娘家这样的话,她以前也常挂在嘴边,就是用来威胁自家婆婆。 她生了余家唯一的宝贝疙瘩蛋,自认是老余家的大功臣。事实上,因为生了长房长孙,公公婆婆对她也颇为忍让,就是弟妹,也被她压得死死的。 可今天,余安邦这个混子在中间插了一脚,这要她怎么下台。 余安邦的混账,在整个生产队都是出了名的,再加上公公对他颇为照看,会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真让自己回娘家?! 邓雨慌了。 她顾不得替自己的宝贝儿子出头,小跑着就往家里走。她要先去找小姑子,要找自家男人,他们一定会帮她的。 大牛见他妈走了,怂怂地看了周小满一眼,也小跑着出去了。 堂屋里,就只剩下周小满与小宝二人。 周小满蹲下身,看着小宝的眼睛,认真地道:“你听我说,我跟你爸爸绝不会把你送走,知道吗,以后都不用担心。” 小宝眼眶里还含着泪,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的爸爸妈妈最好了。” 周小满帮他擦了擦眼泪,又道:“这回的事,你做的没错,大牛以次充好,咱们就不要他的山莓。哪怕他是亲戚,咱也不要。下回他要是还找你打架,你也别怕,打回去就是。打完了,记得回来告诉我们。不能让他恶人先告状,知道不。” 小宝认真点头:“爸爸说了,谁打我,我就打回去,不过,打输了不许哭,也不许找大人帮忙。我,我今天哭了。” 很是懊恼的样子。 周小满哭笑不得,温声安慰了几句,就洗手去做饭。 第57章大快人心 饭做好了,余安邦与余秀莲也都回来了。 余秀莲坐在桌旁叹气:“咱们这回,算是把你大嫂得罪死了。” “得罪了就得罪了,你就是不得罪她,还能从她嘴里听到一句好话?!”余安邦满不在乎。 周小满忙问怎么回事。 余安邦就得意地将事情经过说了。 原来,余安邦直接找上余有粮,说邓雨开口闭口就说小宝是野种,还说大牛跟小宝打架没打赢,他们不给她一个说法,她就要回娘家。 余有粮当时就气得变了脸色,要不是公公不好管教儿媳妇,他都要亲自动手打人。 然后,余有粮就要余卫国收拾东西,送媳妇回娘家去。 邓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大牛大妮两个孩子,也爷爷奶奶一顿乱求,最后,还是余卫红站出来求情,说现在是插秧的紧要关头,不能少了劳力。刘秋香也跟着说了几句好话,余有粮这才没有坚持。 不过,邓雨当着弟弟弟妹,几个晚辈的面哭哭啼啼,也算是彻底没了脸。 “……大舅还说让大嫂登门道歉,我没让。谁稀罕她那句道歉。但是,我也说,以后谁要是还敢叫咱们家小宝野种,我就敢抽他大脸刮子。你是不知道,我说完这话,大嫂脸都青了,大哥脸色也不好看。” 余秀莲还在唉声叹气,周小满却笑出了声。 对付邓雨这样的,还真要余安邦这样的混子出手。 想来,今天之后,余家再也没有人敢说三道四。 至于传出去之后,队上的人会怎么想,她用膝盖都想得到。 他们两口子厉害的名声,早就传遍了,她一点都不在乎。 也不是没有好处,最起码,队上再也没有人敢当面说小宝是野种了。 这就够了。 小宝也听得高兴了。 他平时在学校就被人叫野种,在队上也没有小孩子愿意跟他玩,这回,因为他家收山莓的事情,别人都捧着他。 可他也知道,等他家不要山莓了,那些人估计就不会跟他玩了。 不过,他也无所谓。那些小屁孩就会瞎玩,他有那时间,还不如帮着家里做事。 饭桌上,除了余秀莲有些担忧,其余几人都是乐呵呵,一顿饭吃的格外香。 周小满就说起山莓来:“这两天收了好几十斤了,再放怕要坏掉,今天晚上全煮成酱汁。等插秧完了,再拿去镇上。” “我帮你一起弄。” “嗯。还有黄鳝,收了七八天,也有好几十斤 ,到时候一起卖了。不过有点多,不知道人家要不要,我的意思是,先去问一问,省得白跑一趟。” “这样也好,几十斤的东西拎着,目标太大,反倒容易让人怀疑。” 夫妻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开了,余秀莲听着,紧锁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 他们两口子齐心协力,日子怎么会过不好。她也该放宽心了。 …… 余家大房的气氛就没有这么好了。 邓雨躲在屋里,一头扎在被褥里,狠狠地哭了一场。 她今天丢人丢大发了。 该死的周小满,该死的余安邦,他们都欺负她。 她躲在被子里哭得伤心,余卫国刚好进屋听到了,就不耐烦。 “哭哭哭,跟你那脓包儿子一样,就会哭。有本事,你跟周小满干一仗。你儿子也是出息了,明明比人家大了两岁,还打不过人家,我都替他害臊。” 邓雨闻言,猛地坐起来。 “你不给我们出头就算了,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你还是男人吗。你有本事,你跟余安邦打一架去,冲着我一个女人逞威风,有什么了不起。” 她说话时,脸上的泪还没有干,可话里的意思,却让余卫国差点跳起来。 他打不过余安邦。 小时候,他们兄弟两个打余安邦一个,都没有讨到便宜。 倒不是余安邦打架特别厉害,而是他那人有股狠劲。 你打他,他似乎不知道痛,反正就是一个劲还手,他们哥俩怕痛啊,被打了两下就哇哇叫。从此之后,在余安邦面前,气势先矮了大一截。 “你他娘的要是再瞎咧咧,就给我滚回娘家去,咱们家不差你那两个工分。”余卫国丢了面子,气呼呼甩门就走。 门哐当一声关上了,邓雨吓得一个哆嗦,哭都忘了。 回娘家,她怎么可能回娘家。她要回了娘家,娘家两个嫂嫂还不把她吃了。 邓雨狠狠一捶被子,又想哭了。 …… 不管各人有什么心思,每天上工还是不能耽误的。 白河生产队社员们足足干了十天,终于在五一之前,将秧苗全部插好了。 余有粮领着几位队上的干部,在田埂边上巡逻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 这回天公作美,半滴雨都没下,他们倒是落得个轻松。剩下的事情,就是定期除草打土农药了。 不过,队上其他的活也不少。 当天下午,队上公房就开了大会。 会议的精神,不外乎是先肯定了大家这一段时间的劳作,又说起接下来的工作,大家不能放松之类的。 周小满坐在角落里,听着台上余有粮慷慨激昂地动员,心下暗暗感叹。 余有粮要是生在她那个年代,混个政教处主任,怕是如鱼得水。 她听了一阵,发现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悄悄起身离开。 前两天,山莓酱全部入了罐子,她得回去看看。要是差不多了,就带去镇上看看。 只是,她才走出公房没多久,迎面就碰上一个她极不想看到的人。 “小满,我等你好久了。”徐达露出一脸笑,三两步就走到周小满身边。 “你们前几天忙不过来,我就今天才过来。上回请你帮的忙,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周小满绕过他,就要走,“我上回应该跟你说清楚了,我们没有半分钱关系,你以后都不要来找我。” “小满,你怎么这么狠心,”徐达哪里肯让她走,拦住了她,“你以前说过,只要我想要的东西,你都会想办法替我弄来。这回,只不过是让你去你舅舅面前说两句好话,你就不乐意了。是不是因为嫁人了,你就——” “你也知道我嫁人了,”周小满打断他,“以后,还是避避嫌。我们之间,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你再纠缠,我就不客气了。” 第58章徐达找上门 徐达却没有把周小满的话听进去。 以前周小满还没嫁的时候,脾气就火爆,比这更难听的话,他都听过。也因此,他才对周小满另眼相看。 而且,这两次见面,他总感觉,她比之前更漂亮了。 她身上多了种以前没有的味道,那是一种成熟女人散发出来的魅力,让他压根没有办法抵抗。 上回在镇上,他被周小满骂了一通,他当时确实生气,可回头一想,反倒更不甘心了。 她是嫁了人没错,可嫁了人,还能离婚。就算不离婚,他们两个,也不是不能来往。 下乡这么多年,徐达早就被乡下彪悍的民风带歪了。 看着周小满因为生气而瞪大的眼睛,徐达的心底,像是有一只小猫在挠,痒得不行。 鬼使神差中,徐达就伸出手,去抓周小满的手。 周小满见机快,嫌恶地躲开,一个巴掌就招呼过去。 要不是徐达动作快,人又比周小满高了一大截,那巴掌,就结结实实落在了他脸上。 徐达错愕,一脸不可置信。 “小满,你变了。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以前你说过,你最——” “给我闭嘴,再胡说八道,就不是一巴掌那么简单了。”周小满气得脸都红了,“要不要我去公安局,告你一个流氓罪?” 徐达彻底懵了。 “小,小满,我知道你是被你妈逼着嫁人的。以前咱们俩说过,非对方不娶不嫁,这才几个月,你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知道了,是你妈,你大哥,逼你的,对不对。你别怕,大不了,我带你远走高飞。我们两个人,找一个没人欺负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飞你妈个头! 周小满差点爆了粗口。 诱拐已婚妇女私奔,这个叫徐达的知青,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原身到底留了个什么烂摊子给自己啊。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恶心道:“我不管你之前是怎么想的,现在立马给我滚,要是再敢来白河生产队纠缠,你会后悔的。” 徐达脸色微变。 他知道,周小满这次是来真的。她凭什么这么傲气,不就是嫁了个二流子吗?! 徐达想到自己今天来的目的,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小满,你先别生气。我今天真是有正事找你。向阳小学要招一个新老师,我需要这个机会。陈校长跟你舅舅关系最好,你帮我跟你舅舅说两句好话。等我进学校当了老师,绝对会回报你的。” “呵,”周小满气乐了,“你脸皮这么厚,自己去陈校长面前自荐不就行了,哪里还需要我舅舅说话。” 徐达强忍着,才没有当场跳脚。 陈校长那边,他当然想过办法。可他平日里自视清高,与大队的队长书记关系都一般。这个时候,谁会愿意帮他说话。 而且,同来的知青,对这个位置,也虎视眈眈。他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找周小满。 周小满几乎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要是连她都不肯帮他,那他就真要与那个位置无缘了。 他不甘心啊。 在学校当老师,每个月就不用下地赚工分,还有工资拿。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能错过。 想到这,他又放软了语气。 “小满,你之前不是说喜欢供销社卖的手帕吗,你看,我给你买了一条,颜色也好看。” 说话间,他从兜里拿出一块碎花手帕,上前一步就往周小满手里塞。仗着身高优势,他贴得极近。 “小满,你喜欢的东西,我都帮你弄来。”一边说话,还一边对着周小满的耳朵吹气。 周小满被他恶心得不行,闪身一侧,连退两步。 “你再动手动脚,老娘就真不客气了。” 徐达哪里肯放弃,上前一步,还要再来硬的。 周小满彻底被他激怒了,她不退反进,猛地踮脚,一巴掌就狠狠招呼过去。 这一回,她用了狠劲,“啪”地一声脆响,就在两人间响起。 徐达捂住脸,又气又恨又不甘地看着周小满。 “还不滚,信不信我开口叫人了。”周小满挑眉。 话这般说着,心底却有点囧。 这该死的身高,打人还得跳起来。 徐达左右看看,知道今天讨不了好,看着周小满满脸阴霾。 “小满,你一定是误会我了,我下回再来找你。” 说完,不甘地转头,慢慢往前走。 周小满甩了甩被打痛的手,依旧觉得恶心坏了。 教唆年轻姑娘的城里人,可真有本事了。 在她的记忆中,原身就被他骗得团团转。把自己积攒的钱,票据给了他不说,还为了他,跟家里闹腾得厉害。 也就是王桂枝雷厉风行,一发现不对劲,半个月的时间,就给她定了婚事,对象就是余安邦。 关于嫁人前的那段记忆,周小满记忆比较模糊。估计在原身看来,那是不堪回首的。 可照她说,王桂枝做得太对了。 真要嫁给了徐达,自己一来,肯定就是想办法与他离婚。 徐达看着人模狗样,可说话做事,跟余安邦相比,却是天差地别。 还好,周家人都眼明心亮。 周小满一边感叹,一边往家里走。 不远处的樟树下,邓雨夸张地比划。 “我没有骗你吧,刚看到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周小满跟那男人拉拉扯扯,刚才,两人还抱在了一起。哎哟,真是没眼看。我就急急忙忙叫你来,没想到,那男人先走了。不过,你看那背影,绝对不是咱们生产队的。哎,我以前听卫红说过,小满在娘家队上有个相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那人……” 余安邦沉着脸,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一言不发。 那个人,他当然认出来了,就是石坝生产队的知青徐达。 刚刚,邓雨神神秘秘要他过来,他本来不想动,她却说周小满在外面偷汉子,要是他不动,她就当着队上所有人的面,嚷嚷出来。 他当然是相信周小满的,可刚刚,他也确实看到了徐达。 “……嫂子没骗你吧,你回去好好审一审,真要把事情闹大了,丢人的不只是你,还有咱们整个余家。”邓雨幸灾乐祸地补充。 余安邦瞥了她一眼,突然道:“大嫂要是不想回娘家,有些话,想清楚了再说。” 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邓雨反应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余安邦的意思,顿时气得跳脚。 “等周小满给你戴绿帽子吧,哼,还有脸来说我。” 她恨恨地踢了地上的石头一脚,慢慢往回走。 第59章拱火 邓雨一下午都不太高兴。回到家,发现大牛与大妮在打架,她二话不说,抄起角落里的扫帚,对着大妮就是一顿乱抽。 大牛是儿子,她舍不得打,大妮这个赔钱货,她打起来一点都不手软。 大妮嚎啕大哭,引得刘秋香从厨房出来就骂。 “哭哭哭,一窝子哭包,怎么不哭死你算了。吵得我脑壳痛。” 邓雨听着,就更来气了。她粗暴地拖着女儿,就往自己屋里钻。 刘秋香才不管这些,对一旁吓傻了的大牛道:“饿了吧,奶奶就给你做晚饭。” 很快,大房那边哭声就更大了。 从外面回来的余有粮听到动静,怒斥一声,屋里打孩子的才消停。 邓雨打累了,瘫坐在床上,看也不看抽抽噎噎的女儿。 呆坐了片刻,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飞快地趿拉了鞋子,就往外走。 才出堂屋,就看到余卫红正在院子里喂鸡。 余卫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喂着鸡,嘴角还翘得高高的。 邓雨就更不痛快了。 她上前一步,阴阳怪气地道:“卫红啊,是不是妈给你说的亲事成了,看把你乐的。到底是大姑娘,想嫁人了。” 余卫红就红了脸。 “大嫂,你胡说什么,小心被别人听到。” “怕什么,”邓雨撇撇嘴,“妈整天在家里说,要给你找个吃商品粮的,大家都知道。”又抱住余卫红的胳膊道,“以你的条件,肯定能找个最好的。” 余卫红害羞地笑了笑,没接话。 邓雨却突然来了谈性,拉着她开始说悄悄话。 “你嫁个好人家,到时候气死那个周小满。她以为她长得好看,就了不起。还不是嫁了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嫂子跟你说,她啊,这辈子,一眼看得到头。” “哦,她还是个不安分的。你知道嫂子今天看到了什么吗,她今天跟个男人拉拉扯扯,还亲上小嘴了,我的天,简直太不要脸了……” 余卫红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突然打断她,问道:“嫂子,你说的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咱们生产队的?” 邓雨见小姑子相信自己,就更加来劲了:“那男人大概长这么高,穿了件蓝色的上衣,灰色裤子。嫂子站得远,没太看清楚长什么样子,但是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个小白脸。我估摸着,是哪个大队的知青。哦,对了,那个男人还塞什么东西给周小满,看着像是一条帕子,啧啧,真不要脸。” 余卫红的脸色顿时煞白。 她死死咬着嘴唇,一字一句道:“嫂子,你确定没看错?真的跟大哥差不多高,皮肤白净?” “我当然没看错,两个人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的,简直有伤风化。我当时要不是顾及到咱们余家的面子,早就大喊起来……” 邓雨添油加醋,只差没说周小满脱光衣服,跟人滚做一堆了。 余卫红却是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把喂鸡的盆,往邓雨手里一塞,掉头就往外走。 “诶,你做什么去?马上要吃饭了……” 邓雨说了什么,余卫红都已经听不见了。 她从兜里摸出一块东西来,正是曾经要塞给周小满的碎花手帕。 她盯着那帕子看了好半晌,突然,恶狠狠往地上一扔,又恨恨地踩了两脚,似乎依旧不解气,干脆用鞋后跟,在那帕子上碾压。 踩着踩着,她突然哭了。 徐达骗了她。 他明明说,那帕子是特意为她买,他怎么会去找了周小满,还跟周小满抱在了一起。 骗子,都是骗子! 他骗她去跟公社书记说好话,他骗她拿了她爸的公章盖红印子。 余卫红只觉一股火苗从胸腔,烧至头发丝。 可她一想到徐达的笑容,那股火苗,就渐渐熄灭了。 那是徐达啊。 他是从沪县来的知青,不仅长得俊,懂得也多。他会念什么泥菜的诗,还会说钢铁的故事。他什么都懂。他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故意骗自己。 是了,一定是周小满勾引他。 周小满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到处招蜂引蝶。徐达太年轻了,就被她骗了,他也是无辜的。他一定是没有办法了,才会来求自己帮忙。 余卫红想着想着,又悲从心来。 她第一回看到徐达,是去石坝生产队接亲。那天,天气很好,他穿着件白衬衣,站在人群里,太阳光照在他脸上,她就感觉,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那一眼,她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嫁给他。 后来,她找尽机会,终于认识了他。他比她想象中还要优秀。 可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竟然与周小满这个名声差的堂嫂有勾连。 她听到传言的那刹那,是绝不相信的。可是慢慢的,她证实了流言。 那么好的徐达,怎么会看上周小满。她不甘心。后来,她与周小满起了冲突,两人都在山里摔了。 她差点破了相,周小满却半点事都没有,还骗她妈说流产了。 如今,周小满明明知道,她喜欢徐达,她自己又已经结婚,还与他联系,这是把她的脸往地上踩。 余卫红越想越气,再也顾不得他爸曾经的告诫,大步就朝余家的方向奔去。 余家。 周小满在余安邦第三次盯着自己看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有事?” 余安邦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吞吞吐吐的,不像个男人。”周小满直截了当道。 余安邦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憋出一句:“你下午开会去了?” 周小满莫名其妙。 她去开会了,他难道不知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余安邦抿住嘴唇,好半晌才挤出两个字:“没事。” 周小满索性懒得理他。她还要装山莓酱呢。 她打算过两天就去一趟镇上。如今天气渐渐热起来,山莓酱熟起来快,也不经放。 余安邦看着周小满动作利索地干活,嘴唇就拧成了一条缝。 他很想问问,今天下午,她是不是见过徐达。可是,他要是问出口,又显得没风度。 可要不问,他心里又不舒坦。 就在这样纠结当中,余安邦迎来了余卫红。 余卫红冲进余家的院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指着周小满的鼻子就开骂。 “我就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你爹妈没有教过你什么叫廉耻吗。你这么不要脸,怎么配当我们余家的媳妇?!” 第60章闹事 余卫红的语速又急又快,只将余家众人都惊在了当场。 余秀莲甚至小跑着从厨房出来,问道:“卫红啊,你这是怎么了?你嫂子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好好跟她说,别这样骂人。” 余卫红正在气头上,哪里会管这些,她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你们周家的家教,可真是厉害。教出来的女儿,就是这样不守妇道的。我都替你们害臊。赶明儿,我们余家就去周家问问,他们生出来的女儿,是不是就为了祸害咱们余家,我要是你——” “我要是你,就赶紧闭嘴,”周小满放下手中的罐子,冷着脸看她,“大白天的,你发什么疯。要发疯,回去发去,这不是你家。” 余卫红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她哆哆嗦嗦道:“你,你还有脸来骂我,谁不知道你今天在队上,跟野男人拉拉扯扯,还——” “你再乱说一句试试。”周小满撸起袖子,往前走了两步。 余卫红就突然想起,上回被她打了两巴掌的事,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几步,色厉内荏地道:“你,你难道还想打我?!二姑,你看看,你家这是什么媳妇,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居然还理直气壮。”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余安邦也动了火,他将周小满挡在身后,指着余卫红,“跟向你嫂子道歉,要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安哥,”余卫红气得眼睛都红了,“你还护着这个女人,你知不知道,她今天下午做过什么,她——” “她今天下午一直跟我待在一起,她做过什么,难道我还不知道,”余安邦打断她,“道歉。” “你——” 余卫红只觉眼前直冒金星,她狠狠一跺脚,干脆就走到余秀莲跟前。 “二姑,安哥被狐狸精迷住了,也不肯听我说话。我告诉你,今天下午,我看到周小满,跟外队的男人搂在一起,简直就是不要脸。要是被别人看见,咱们余家的脸,往哪里放。我跟你说,今天,要是不把这个事情搞清楚了,迟早咱们家,要成为队上的笑柄。” 余秀莲听得脸色微变,下意识就看向周小满。 周小满双手环胸,冷冷看着余卫红,一句话都没说。 余秀莲就有些拿不定主意,她又看了儿子一眼,这才说:“卫红,你是不是看错了,你嫂子下午在开会。后来,就回来干活了,哪有时间去跟别的人鬼混。再说了,你嫂子脾气是大了一点,可人还是不错的。” “二姑!” 眼见自己的话不被人相信,余卫红气得跺脚,她还要再说什么,余安邦已经开始动手推她。 “你不道歉也行,以后就别登咱们家的门,出去。” 余卫红没有防备,被余安邦推得一个趔趄,差点就没有站稳。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余安邦,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们,你们都不肯信我,我才是你们的家人。她周小满是个什么东西,好吃懒做,掐尖要强,队上就没有一个人说好的。你们居然宁愿相信她,也不相信我。” “余卫红,你也是个成年人了,说话做事,能不能过过脑子,别听风就是雨。今天,我看在你哥和你姑的份上,就不跟你一般计较。下次你再这么乱喷粪,我直接一巴掌打死你。还有,我们周家的家教,不劳你操心。” 周小满说完了,就不想再多说。 这样没脑子,她没有义务教她做人。 她缺少的是社会的毒打。 余卫红没有讨到好,又得不到助力,气得边抹泪,边往外走。 临走前,她恶狠狠看了周小满一眼:“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找到证据。到时候,看你还怎么得意。” 周小满不知可否地耸耸肩。 与蠢人争论,实在是太费工夫了。 余卫红走了,余家再次恢复平静。 周小满没事人一般继续干活,余秀莲却有些犯嘀咕。 她趁着周小满进厨房的功夫,偷偷拉着儿子说悄悄话。 “卫红今天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也不是信口开河的人,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是对余卫红口中的野男人,有点好奇。 “妈,卫红跟小满向来不和,她肯定是乱说的,你问这些做什么。”余安邦没好气。 “妈问一下怎么了,”余秀莲也来了脾气,“你们什么事情都瞒着我,我问还不能问了。是了,你长大了,我管不住你了。” “妈——” 余安邦有些无奈,余秀莲平常看着好说话,可一旦钻了牛角尖,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小满怎么样你还不知道,你怎么能听信卫红的话。之前你不也说,小满是个有后福的,要我好好对她,怎么现在反倒怀疑人家,你这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我,我又没有怀疑小满,”余秀莲有些心虚,下意识为自己辩解,“我的意思是,卫红说的话,肯定也不是完全瞎说。你跟小满说说,平时在队上注意一点,跟别人保持点距离,省得有人说闲话。” 余安邦烦得不行:“要说你去说。” 说完,直接走人了。 余秀莲气得跺脚,却半点法子也没有。 周小满这个媳妇,如今看着好说话,她也确实开始喜欢她,可从骨子里,自己还是怕她的。要她去说这样的话,她才不敢。 哎,算了,别人说就让他说去吧,反正她听不见。 余秀莲摇摇头,转身就往厨房走。 余安邦虽然硬气地顶了余卫红与他妈,可他心里,依旧不太好受。 吃饭的时候,他就想,晚上一定要与周小满好好谈一谈今天的事。 至于与男人保持距离之类的话,他觉得没必要说。 整个生产队,还有比他更优秀的男人吗?没有。 可是,到了晚上的时候,他发现,床上多了一个小东西。 “小宝,你怎么跑到我们房间来了,去跟奶奶睡觉。” “我不要,我不要,”小宝死死地抱住了周小满的胳膊,“妈妈昨天就答应我了,我今天可以跟她一起睡。” 余安邦把目光投向周小满,后者却没有看他,笑着摸了摸小宝的头:“你赶紧睡,明天早上还要上学。” “哦,妈妈,我要抱着你睡。” “嗯,你乖一点,快点睡。” 余安邦无奈叹气,翻过身去,睡了。 等明天,说不定明天,周小满就主动跟他解释了。 第61章离婚 第二天,余安邦一直想找机会问周小满昨天的事。 可他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合适。 他纠结着,犹豫着,见周小满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心里又起了火。 他在这边难受得要死,她却是该吃吃,该喝喝,她压根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余安邦恼火了。 当天饭桌上,小宝说又要跟他们睡觉的时候,他彻底爆发了。 “你到底有没有关心过我?!” 这话一出,桌上其余三人都愣了。 周小满莫名其妙:“你怎么了?不舒服?” 说着,侧过头去,仔细打量余安邦的脸色。 “我看你气色挺好,今天还吃了两碗粥。说话声音还挺大。” 后面这一句,是轻声嘀咕的。 余安邦原本的三分火,顿时变成了十分。 他一直在生气,她难道看不出来了么。她那么聪明的人,哪怕多留心自己一眼,都会发觉不对。 可是她没有。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不在乎他。 余安邦沉浸在自我厌弃的情绪当中,压根就没有想,自己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余秀莲也被他这模样吓到了。 她起身走到儿子跟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一番,又伸出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也得出跟媳妇一样的结论。 “安安,我看你气色挺好。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早点回屋睡觉。” 余安邦再也忍不住了,腾地起身,转身往屋里走。 桌上三人面面相觑。 小宝更是童言无忌:“爸爸发脾气,跟小孩子一样。我就听话多了,从不发脾气。” 还没进屋的余安邦气得要死,把门关得哐当作响。 周小满一块红薯就卡在喉咙眼,差点被噎死。 余秀莲忙帮着递水:“你别管他,三天两头阴阳怪气的,他不吃,咱们吃。” “嗯。” 隔着门板,听到外面的谈笑声,余安邦气得一头扎进被褥里,再也不想动弹。 他在屋里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回周小满。 就在他坐起来,打算找个借口去找她时,门外有了动静。 余安邦飞快地重新躺好,做出一副拒绝谈话的样子。 门开了,脚步声越来越近,余安邦索性把头埋在被子里。 脚步声在床边停住,来人似乎在考虑什么。 难道她是在想怎么跟他开口,会不会低声下气跟他说话? 余安邦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 哼,周小满要是能够说几句软和的话,他就考虑原谅她。 至于那个徐达,他当然不是怀疑他们俩有什么。他只是觉得,他们是夫妻,她应该对他坦诚。 等会,他最好不留痕迹地提到徐达,也不能让她失了面子。 哎,他太难了。 余安邦趴在被褥里,脸都要憋红了,还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话。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的时候,上头传来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安安,你是打算用被子捂死自己?” “妈,怎么是你。” 余安邦又羞又气地爬起来,“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余秀莲没好气地道,“你刚才莫名其妙发一通火,我生怕你媳妇要发飙,还好,她如今脾气变好了。” 余安邦坐在床沿上,抠着蓝花底被单生闷气。 余秀莲也在她身边坐下来。 “你跟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还是因为卫红说的那些话。” “我没有。”余安邦想也不想就反驳。 “还说没有,”余秀莲敲了儿子一下,“你是我养大的,我还不了解你。你跟我说的好好的,心里却是有疙瘩。你要有什么疑问,直接问小满就是,她难道还不会告诉你?!你在这里猜有什么用。” 那我也得有机会问! 余安邦很想高声反驳,可他的自尊不允许他说出口。 “安安,你听妈一句劝,有什么事情,不要闷在心里。你们年轻夫妻的,有什么不好说的。小满如今好不容易想通,要好好跟你过日子,你反倒在这里起幺蛾子,这让妈怎么放心。我还指望着早点抱孙子。” 说起抱孙子,余安邦更郁闷了。 周小满都不让他碰,他们哪里来的儿子。 见自己儿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余秀莲摇摇头,故意说狠话。 “小满的性子虽然变好了,可那脾气还是在的。你要老是这样,小心她要跟你离婚。到时候,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跟你师父一样。” 余安邦原本就憋着一肚子火,听他妈这么说,就更来气了。 “离婚就离婚,离了她周小满,我未必就找不到更好的。以你儿子我这条件,满大队的,随便挑。隔壁利明生产队的王二妮,你知道吧,从小就爱跟在我屁股后面跑……” 门外,周小满伸出的手,就缩了回来,她静静地听着余安邦的话,片刻后,转身离开。 站在堂屋许久,她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没想到,余安邦一直打着与她离婚的主意。 是了,他这次回来,经常偷看她,一定就是在暗中估量,甚至在寻找机会,好提出离婚。 这次徐达来找她,更是给了他由头吧。 她原本是打算要跟他说一说徐达的事。可想着到底是原身的锅,要她拉下脸,低声下气解释,她又做不出来,就一直拖着。 没想到,他已经有了主意。 余卫红可真会给她添乱。 周小满苦笑。 自打穿越过来,她每天都在为过上好日子忙忙碌碌,对于余安邦这个便宜丈夫,她几乎默认了。 可现在,余安邦想要离婚,那就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离了婚,她回周家肯定没问题,可天天在人眼皮子底下,她不敢保证,自己不会露馅。冒牌货被发现的后果,想想,她就后背发凉。 虽然如今破四旧,可农村里,又有几个不迷信的。 周小满脑子里正乱糟糟,忽觉大腿被人抱住。 “妈妈,我还没有洗澡。我要你帮我洗澡。” 小宝仰着头,咧着嘴撒娇。 周小满蹲下身去,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 自从上回,她帮小宝出头后,这孩子就一直黏着自己,要是她离开余家,他应该会难过吧。 “小宝,妈要是不在了,你要学会照顾自己,知道吗?” 小宝懵懵懂懂,抱着周小满的手就晃。 “不要,小宝要妈妈照顾,妈妈肯定一直在家。” 周小满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她牵着他往后走。 “安安,你杵在门口做什么,走啊。”余秀莲在背后推了余安邦一把。 “有什么话,你自己跟小满说清楚。小满现在应该在后院给小宝洗澡。” 余安邦哼一声,转头就回屋。 “诶,你这死孩子,做什么呢。”余秀莲急了。 余安邦充耳不闻。 她要是不在?她想去哪里,她是想跟徐达在一起么?自己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小白脸,她的眼怎么这么瞎。 余安邦越想越气,只恨不能马上跑去石坝生产队,把那个姓徐的暴打一顿。 可他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 那就任由周小满想着那个人? 不,想都别想,既然进了他们余家的大门,那就是他余安邦媳妇,她休想改嫁。 余安邦气过之后,慢慢冷静下来。 周小满想要跟他离婚,先不提他能不能答应,就是周家那边,肯定也阻碍重重。 她肯定不能如愿的。 想通了此节,他稍稍放心了些,可心里却是酸得不行。 他喜欢她,她不喜欢他,他该怎么办! 余安邦在屋里走来走去,最后,索性穿鞋出门了。 他找他师父去。 第62章各自有心思 这天晚上,余安邦一直到快十一点才回来。他回到家,草草洗漱,就上了床。 床上,周小满背对着他,似乎已经睡着了。 余安邦看着她的背影愣愣出神。 他要不要叫醒她? 算了,她累了一天,就让她睡着吧。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他瞪大眼睛看着房梁,脑子里全是他师父说的话。 “烈女怕缠郎,你死缠烂打,纠缠不清,油盐不进,她肯定就从了你。” “你们都睡在一张床上,你直接办了她就是,纠结什么。” “娃有了,她还能往哪里跑。” “什么,她性子烈。那你讨好她总行吧,讨好会不会,端饭按摩,你总会一桩。” 余安邦一脑门他师父说的话,翻来覆去,又失眠了。 周小满也没有睡着。 她在考虑自己今后的出路。 回娘家是肯定的。不过,她在余家,还有些事情要办。 首先,要把手里的山莓酱和黄鳝都卖了换钱。然后,再拿了这些钱,帮着翻修下屋顶,还有茅厕。 倒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让小宝能过得好一点。还有,小宝的衣服鞋袜之类的,也要多买一点。她得想办法跟人换布票之类的。 余安邦手里当然还有不少钱,上回卖金戒指,就得了不少。不过,她总要尽自己的一点心意。小宝好歹叫她一声妈。 另外,就是婆婆余秀莲的病。 哎,这是一个长期的工作,她估计等不到那个时候,找个时间,跟余安邦提一提。男人心粗,不一定会想到这些。 周小满将周家里里外外想了一通,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当然,她有意无意,忽略了余安邦这个大活人。 他有手有脚,压根不用她操心。说不定,人家很快就会娶那什么王二妮进门,只可惜小宝,又要换妈妈了。 周小满甚至有些酸酸的,也不知道那王二妮,有没有自己漂亮。 她并没有发现,她对周家,对余安邦,已经有了依恋。 周小满胡乱想着,困意终于上来,她沉沉睡去。 …… 第二天,余安邦没能起得了床。 等他头昏脑胀爬起来,周小满已经在后院里收捡黄鳝了。小宝在她身边跑来跑去,时不时添乱。 余秀莲正陪着收拾鸡窝,看到余安邦出来,忙道:“安安起来了,灶里还有两个红薯,你去拿了吃了。吃完了,跟小满一起去镇上。” 余安邦下意识去看周小满的神色,见她一切如常,暗自腹诽,先去了厨房。 快八点的时候,两人收拾了二十几瓶山莓酱,小半桶黄鳝,就往镇上赶。 这一次,他们运气好,遇到了隔壁大队的拖拉机。 余安邦是个会来事的,与开拖拉机的大叔扯了两句,就拉着周小满上了车。 两人肩并肩靠着,坐在拖拉机上。乡下路不平坦,时不时有个坑,再加上重心高,周小满被颠得差点吐了。偏偏还不敢随意乱动,她怕篮子里的罐子被磕破。 余安邦则是用两条腿夹住胶桶,不让桶乱跑,一只胳膊紧紧抱住周小满,另一只手则护住篮子。 两人坐车比走路还要累。 余安邦见周小满脸色不太好,凑近她耳边问:“你还好吧,要不要紧?” 周小满只能摇头,都不敢开口说话。 拖拉机跑得快,灰尘也大,只要开口,就能呛一口灰。 余安邦却以为她太难受了,扯着嗓子喊前面开车的大叔,要人家开慢一点。 拖拉机大叔哈哈大笑,果然放慢了速度。 二十几分钟后,拖拉机到了镇上。路就好走了很多,两人也舒服了。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气温也上来了。虽然是坐在车上,因为没有什么风,周小满还是热得满头大汗。偏偏身上穿的是的确良,一点都不透气。 余安邦见了,就指了指自己的后背。 “你躲在我后面,我帮你挡一挡。” 周小满看了一眼,没有动。她嫌麻烦。 余安邦无奈,小心地用腿夹住桶,艰难地挪动。 周小满忙道:“你别乱动,我照办就是。” 说着,伏低身子,小心翼翼挪过去。 有余安邦这个大个子挡着,躲在他的阴影里,周小满果然觉得凉快多了。 她看着自己跟前那宽厚的背,有些触动。 这个男人,总是在细节的地方打动人。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想说,他们就这样一起过一辈子好了,谁也别说离婚的话。怪折腾的。 可是,她没能说出口。 一辈子羞于表达感情的她,当起了缩头乌龟。 再一想想,不过是再度恢复单身,也没什么。 周小满又释然了。就这样吧。 等到了地方,拖拉机停了下来。余安邦是个人精,从篮子里拿了一罐子山莓酱就递给大叔。 “自己做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您带回去给家里的娃吃。” 大叔笑眯眯接了,还拍了拍余安邦的肩膀,赞叹道:“你小子比大叔我年轻那会儿,强多了,两口子感情不错,好好过日子。” 又朝周小满眨了眨眼,“这男人不错,你有福了。” 周小满顿时不自在地别开眼。 大叔哈哈大笑,放下手刹,突突突开着拖拉机走了。 余安邦却像是没看到周小满的神情似的,十分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篮子,另一只手,则提着桶:“咱们走吧。” 周小满小媳妇似的,跟在他屁股后面,两人谁也没说话。 很快,就到了纺织厂巷子外面。 这一回,运气就没有上回好,曲婶子家大门紧闭,周小满上前敲门,敲了好一阵,都没有人应答。 两口子面面相觑。 “要不,咱们到别的地方问一问?”余安邦就道。 周小满点点头,不在家也没有办法。 两人转头就要走,不远处的门突然开了。 一个身穿碎花的确良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 “曲春花说的人,就是你们吧,有什么好东西?”说着,一双眼睛就往两人手上瞟。 周小满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太舒服。余安邦也觉得不舒坦。 那妇人却没有发现两人的不高兴,反而走向前来,掀起盖在桶上的芭蕉叶子。 第63章盯上 周小满拦都拦不及。 “这么多,多少钱,可以用布换不?”妇人看到东西喜出望外。 周小满左右看看,发现没有人,这才压低声音:“婶子,有什么话,咱们能进屋说不?” “诶。” 妇人领着他们二人,就进了自家的屋子。 “我听曲春花他们说,你家的黄鳝卖得格外便宜,只要两毛钱一斤。这样吧,我看你这里也有个十几斤,我全要了,咱们取个整,就给两块钱。又或者,我拿布给你们换。” 妇人显然是个急性子,还没等两人反应,就噼里啪啦说开了。 周小满笑了。 “婶子是不是弄错了?咱们的黄鳝,可不止卖这个数。您是不知道,现在刚好是农忙季节,下地去弄黄鳝,就要耽误上工。而且,这东西虽说没有肉好吃,可只要舍得放油,也是个大菜。” “那你们想要多少?”妇人斜着眼睛,有些不高兴。 “这样吧,咱们这桶里一共有十五斤,您要是都要了,我就算您七毛钱一斤,要是不要这么多,那就得八毛。”周小满耐着性子回答。 “这么贵?都快赶上肉价,抢钱都没你们快。”妇人尖着嗓子,一脸见鬼的神情。 余安邦再也听不下去了,提着东西就要往外面走。 “不要就算了,咱们干这一行,也是冒着风险的。你要是觉得肉好,就去买肉。” “诶,等一下,等一下,咱们有话好好说。”妇人拦住余安邦。 又是一番讨价还价,最后黄鳝以六毛钱一斤成交。至于山莓酱,人家嫌贵,没有要。 出了巷子,余安邦一脸晦气。 “就没见过这么能算计的人,恨不得把便宜全占了去。” 周小满有些好笑。 “做生意向来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人家要砍价,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你生这个气做什么。” 他哪里是生气钱少,是心疼周小满忙活了这么久。 原本每天上工插秧,就累得不行,他们还起早贪黑去弄黄鳝,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累得慌,周小满这样娇娇弱弱的女人,肯定更累。 偏偏她又好强,一定要跟着自己一道去,也从没听他叫累。 他心疼她。 这赚的,都是辛苦钱啊。 两人说话间,已经出了巷子。走着走着,两人都停了下来。 余安邦无声地做了个有人的口型,周小满微微点头。 她也发现了。 就在两人斜后方的樟树后面,躲着一个人。那人从两人出了巷子起,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怎么办? 周小满眨眼。 余安邦微微扯了扯嘴角,突然就拉住了周小满的胳膊。 “跑——” 周小满没有防备,被他拉得一个趔趄。好在余安邦人高手长脚长,一把将人拽起。 就这样,周小满几乎是被人连拖带拽地,就钻进了另外一条巷子。 余安邦显然对镇上十分熟悉,拉着周小满横冲直撞。刚开始,周小满还能稍稍记路,等穿过两条巷子,她就彻底放弃了。 她已经晕了。 不知跑了多久,周小满感觉肺部的空气都快用完的时候,余安邦终于停了下来。 他把周小满往墙根上一推,自己则回头张望。张望了一阵还不放心,又折返回来,将桶放下,叮嘱周小满不要乱跑,索性走出巷子去查看情况。 周小满被他这一番动作吓得不轻,也不敢多动弹。 几分钟之后,余安邦折了回来。他的神色已经轻松许多。 “是什么人?”周小满双手撑在膝盖上,一边喘气一边问。 “革委会的。”余安邦淡淡道。 他要是猜的不错,又是柳树立那小子。 “最近这段时间,都不要来纺织厂巷子,我们可能被人盯上了。” 余安邦沉吟片刻,把自己与柳树立的恩怨说了,又把上次柳树立跟着他,到了合作社的事情说了。 周小满听得眉头直皱。 “那确实要小心些,投机倒把一旦被抓,绝不是小事。” “嗯。咱们先回去。” 两人又在巷子里七拐八弯,确定没人跟着,就直接往家里走。 累得不轻的柳树立,狠狠踹了身旁的大樟树一脚。 “娘的,跑了。” “柳哥,我就说吧,肯定是余安邦那小子。” 彭旺家蹲在地上,直喘气。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人都跑了,是不是他还不好说。”柳树立咬牙切齿。 彭旺家气得脸都绿了,还要赔着小心:“肯定是他。我们两家挨着,我偷听到了,绝对错不了。而且,这段时间,他们家天天大鱼大肉的,不是投机倒把,哪里来的钱。” 柳树立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刚刚那人,看背影确实像余安邦,可他跑得太快,咱们抓不到。没有人证物证,你说破嘴也没用。” 彭旺家阴沉着脸,想了一会儿,道:“刚刚他们两口子去过纺织厂那边,肯定有线索。到时候,咱们下个诱饵,抓他个现行。” “怎么说?”柳树立眼前一亮,凑了过来。 两人嘀嘀咕咕如此这般说了,柳树立有些不确定。 “余安邦那小子会上当?咱们今天打草惊蛇了。” “他当然不会那么容易上当,但是,他媳妇就不好说了。而且,如果有亲近的人做引子,我就不信,他们忍得住。”彭旺家错着牙齿,眼里有阴狠滑过。 “那行,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如果办好了,我亏待不了你。”柳树立重重拍着彭旺家的肩膀,“咱们革委会,正好有一个空位,到时候我给你写推荐信。” “真的?” “骗你做什么。” “好。” 告别了柳树立,彭旺家径直往生产队走。走到队上的池塘边上时,正巧遇见了余卫红。 他心下一动,当即就堆出一脸笑。 “卫红,洗衣服呢。我今天在镇上,遇到件怪事。” 余卫红头也没抬,继续漂洗着衣服。 “你说奇怪不奇怪,你家安哥媳妇,一大早就去了镇上,手里还提一个大篮子。回来的时候,就买了不少东西,又是鱼呀,又是肉的,看得我眼热啊。” 余卫红洗衣服的动作已经慢了下来。 一直留意她的彭旺家顿时暗乐,面上却半点不露,继续道:“我老听人说什么投机不投机的,好像就是偷偷卖东西,听说能来不少钱。可风险也大,抓到了就要关几年。” “你回去跟你嫂子说说呗,她这样子,要是被革委会的误会抓了,那就里子面子都没了。革委会那个柳树立你也认识,是咱们队上柳林他表了几表的堂兄,听说,他就不咋跟你安哥对付。” 余卫红手里的衣服都忘了拧,她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池塘,不知道在想什么。 彭旺家觉得差不多了,施施然就往家里走了。 种子已经种下,就等生根发芽。 有余卫红在,他相信,要省事许多。 …… 周小满两口子从那天后,果然都没提要去镇上的事。 他们老老实实上工,就是余有粮在家也忍不住嘀咕。 “安邦这两口子,我看是真学好了。这几天干活,都卖了力气。队上几个干部都说好。” 刘秋香咬了一口红薯,酸溜溜地道:“那也是应该的。再说了,要是不多干点活,都对不起他家那伙食。” 说起余安邦家的伙食,一家子人都没了胃口。 彭寡妇这两天腿能动了,没事就坐在队上晒谷场上与人唠嗑。 什么余家今天中午又炒了肉啦,晚上又吃了黄鳝,而且,家里顿顿白米饭,那个香味,差点把人馋死。 队上不少人是不信的。两家关系原本就交恶,肯定是彭寡妇瞎说。 刘秋香就不高兴了。小姑家天天做好吃的,怎么就没送点给他们吃。 是以,她故意在饭点的时候,去了小姑子家。 看到人家饭桌上的香喷喷的黄鳝,她就阴阳怪气说了一通,结果,被周小满狠狠怼了。 刘秋香气得回来就跳脚大骂。这事,全家也就知道了。 余有粮虽说心里有点犯嘀咕,还是为妹妹一家高兴的。 可家里其他人就不这么想了,尤其是邓雨。 她之前吃了周小满的亏,就对她恨得牙痒痒,现在听说人家顿顿荤腥,气得在屋里骂了好久。 可她不敢当面与周小满对上,就怂恿余卫红。 什么狐狸精跟野男人鬼混,什么不要脸骗男人的钱,什么话难听,她就说什么话。 今天听婆婆这么说,又被塞了一大口柠檬。 “安邦就是命好,靠着媳妇就能养家糊口,我是没这本事。要我说,小满手里那么多钱,肯定是哪个相好给的。”邓雨狠狠咬了一口发黄的青菜,恶意满满。 刘秋香就跟着道:“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啊,她周小满也是——” “不吃就出去。” 余有粮一摔筷子,将桌子拍得砰砰作响。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只有年纪小的孩子在啜泣。 “我吃饱了,去喂鸡。” 余卫红冷着脸放下碗,起身就往外走。 第64章做土坯子 余有粮家发生的一切,周小满半点都不知情。 她也有烦恼。 镇上去不了,她急得嘴里都快要长泡了。 山莓酱还好,避光放着,问题不大。主要是黄鳝。 积攒了十几天的黄鳝,已经有满满两大桶。尽管她每天换水,还是死了不少。 她们自家也很努力在消耗了,可也不能天天吃,顿顿吃。 爆炒鳝段,红烧鳝圈,她变着花样做,小宝也吃得嘟起了嘴。 昨天,她送了几斤去娘家,又让余安邦送了些去余大姨余大舅家,家里还有几十斤。 再这么耽误下去,之前都白做工了。 要是放在平时,她也不会那么心疼。毕竟没有太大成本。 可现在,她急着要用钱。这点黄鳝,几乎等于小宝日后的好日子,等于她的安心,她怎么能不急。 她如今手里,只有三十块钱不到,再算上过两天要去取的蜂蜜,估计也就三十块。 买衣服鞋袜,改建茅厕,添置被褥,七七八八算起来,她手里的钱压根不够看。而且,她离婚回娘家,总不能一点傍身的钱都没有。 至于余安邦手里卖金戒指的钱,她压根就没做数。 那是他挖的,也是他去兑的,她怎么能开口?! 当然,他要是肯拿出来家用,她也是高兴的。 周小满暗暗心急,可也没有办法。 投机倒把在这个年代是个什么罪名,没有谁比她更清楚。 上辈子,老头子没事就喜欢跟她说古,类似的事情,她也听过。 据说严重的,能关上好几年。 在这个讲究成分的年代,别说进去过,就是祖上有人有污点,那也是全家一辈子的枷锁。 周小满叹气。 余安邦见状,就安慰她:“急什么,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全死了。这几天,咱们正好休息,黄鳝到入秋都有。再说,上回兑金戒指,还有不少钱。这几天,我先开始做土坯子,到时候,再请队上的泥瓦匠来修茅厕,顺道把屋顶捡了。” 周小满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昨天回周家,余安邦硬塞了二十块钱给周贵民,说是做地笼子跟蜂箱的钱。 周贵民当然不肯要,可拗不过余安邦,最后只好接了。 周贵民两口子高兴得不行,王桂枝甚至偷偷拉着周小满告诫,要她好好跟余安邦过日子,不许出幺蛾子。 她只能点头应下。 可她心下却是疑惑不解。 明明是快要离婚的,余安邦有必要这么讨好岳家么。 难道,他觉得对不起周家父母?其实,两个人要是真过不下去,倒也没必要强行绑在一起。认真说来,他也没错。 可现在对上余安邦真诚的眼,她又有些动摇。 不像是装出来的啊。 算了,他想怎样就怎样吧,反正他不主动提,她也不会提。离婚之事,越往后,对她越好。她还没做好完全准备呢。 向来迎难而上的周小满,又当了回缩头乌龟。 这天,队上不用出工,余家开始做土坯子。 这个年代,大家建房都是用土砖。土砖比一般的红砖大很多,用料就是随处可见的黄泥巴。 打土坯子是个力气活,一般人都干不了。 和好软硬合适的黄泥巴,重重往模具里面一砸,再用双脚上去踩,踩结实了,再用石锤子砸一砸。这砸的力道也要合适,先两边,再中间,而且,不能砸到模具。最后,夯实了,把模具一边打开,一个土坯子才成型。 成型的土坯子也不能随便放,底下要用东西垫高,以防下雨打湿。 摆放也有讲究。土坯子与土坯子之间,要有缝隙与夹角,这样才能受力均匀,干起来也快。 周小满只做了两个土坯子,就觉得不行了。 倒不是别的,她把握不好力度,做出来的土坯子不扎实不说,棱角也处理不好。 余安邦在旁边看着,就道:“你使力气的方法不对,算了,把模子放在那,我一个人来就行。你负责帮我清洗模具。” 每做一个土坯子,都要洗一洗,否则容易粘黏。 周小满也不推辞,她端了个小板凳,就坐在余安邦旁边。 洗模具看起来简单,做起来也不容易。泡了水的泥巴黏黏糊糊,粘在模具上就不容易下来。周小满拿了个镰刀,一点点刮,才算弄干净。 余安邦看着好笑。 “随便弄弄就成,土坯子差不到哪里去。” 周小满却执意要做好。 余秀莲在旁边菜园子里除草,听着夫妻两个有一搭没一搭说话,脸上满满都是笑。 安安主动搭话,小满就理他了。这样不就挺好的嘛。她还要抱孙子呢。 忙一上午,余家门前的坯垛就高了。 周小满使出看家本领,总算做出一荤一素一汤来。她手里没有票了,又不敢再大手大脚花钱,荤腥就少。 中午的荤菜是炖泥鳅。这是放地笼子的额外收成。泥鳅汤小火慢慢炖,早就成了乳白色,拌在红薯饭里,格外香。 素菜是改良的茄子煲,茄子事先蒸过,浇上过了热油的蒜末辣椒面,味道极好。 汤则是用去年晒干的干木耳发大,用姜熬出来,很是鲜美。 农村有说法,木耳吃了清尘土,做土坯子后吃,最合适不过。 三人都饿狠了,风卷残云,不过片刻,就将桌上的菜一扫而空。 才放下碗,院外就有了动静。 “安邦,你在家不?”余卫国高声喊着。 话才落音,人已经进了厨房。 瞧见余家几人正在吃饭,他下意识咽了口口水,眼珠子就往桌上瞅。 “都吃完了啊,”余卫国砸吧着嘴,颇有些遗憾,“你们家现在吃三顿吧,啧。” 余秀莲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安安饭量大,家里又有孩子,都饿不得。” 周小满却懒得惯他的臭毛病,又没吃他家的,凭啥还要跟他解释。 她直接问:“表哥这个时候来,是有什么事吧?” 如今粮食精贵,一般人都不会在饭点去别人家串门。 余卫国的眼珠子还停留在饭桌上,嘴上却道:“我爸有事找安邦,挺急的,赶紧跟我去一趟。” 余安邦不多话,就起了身。 周小满婆媳就去收拾厨房。又去给黄鳝换水,小鸡仔喂食,余卫红就来了。 这两兄妹,怎么跟约好似的。 周小满暗自嘀咕。 “哟,大妹子,你果然住在这。” 第65章圈套 女人的大嗓门响起,周小满这才发现,余卫红身后还跟着个人。 这人她见过,就是上回与他们夫妻俩讨价还价,买黄鳝那妇人。 “大妹子,要找到你住的地方,可真不容易,”张娇叉着腰喘气,“你上回那个黄鳝,还有不?” 周小满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一旁的余秀莲则是尴尬不已。 “嫂子,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咋有点听不懂。” 余卫红突然笑了,就道:“二姑,别装了,我都知道了。你们不是还送了黄鳝给我家么。再说了,咱们都是自家人,我又不会说出去。” 周小满眉头皱得更紧了。 余卫红却是看也不看她,上前一步拉住余秀莲。 “这位婶子寻到咱们队上来,问起了嫂子。我知道是找你们的,就领进门来了。人家大老远来了,你们装傻充愣,那也太没意思了。” “就是啊,”张娇堆着一脸笑,对周小满道,“前一段时间,就是你跟你男人卖了黄鳝给我,我又没有说什么。” 又道,“我娘家嫂子的小姑子就在你们隔壁大队,今天人家出月子,我刚好在,就顺道给曲嫂子带话。走到你们队上,遇上这个大闺女,她听我说找人,就领我过来。” 周小满就问:“曲婶子有什么事?” 张娇呵呵笑:“她闺女今天上午带着女婿外孙都回来了,家里还有别的客人,一时走不开,就让我来问一问。你能不能马上送点黄鳝之类的吃的给她家去,对了,还有那个什么山莓酱,她外孙正闹着要吃。” “要多少?” “你们有多少,她就要多少,她家呀,人多,也不差钱。” 周小满没吭声,一旁的余秀莲却激动得不行。 她满脸满眼都是笑,一边笑一边点头:“有有有,咱家东西还有不少,待会儿就让小满跑一趟。” “诶,我受人之托,把事情办好了,就放心了。” 周小满有些奇怪:“婶子,曲婶子真这么跟你说?我上回就跟她说过,我家的东西不少,她说她要不了那么多。” “嗐,他们自家人吃,肯定要不了那么多。你不知道,她家男人才当上正职,这几天家里怕是要请客,多少东西都能吃完。”张娇一脸你怎么能不信我,从怀里摸出一个手帕包来,“对了,我差点把事忘了。这是你曲婶子让我带给你。” 周小满接过,是一叠钞票。有分有毛有块,粗略一点,起码有七八块。 “这,这咋就给钱了?”余秀莲咋舌。 “人家说了,你只管往那边送,多的算定金,之后还要。不过,你们也得抓紧,人家请客就在这两天。今天她闺女又回来,怕是要不少东西。”张娇热心解释。 “小满,别耽误了,赶紧去,”余秀莲就道“人家信任咱们,咱们也不能辜负了人家。” 周小满捏着布包,似乎还在想着什么。 一旁的余卫红看不下去了,不阴不阳道:“你这人,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人家巴巴上门了,你倒拿乔。” “就是啊,做人可不能这样,”张娇也跟着说,“曲嫂子平日里没少关照你,你不能在人家需要的时候,临时撂挑子。” 都说到这份上,周小满还能说什么。 她又问了张娇几句曲春花的情况,打发人走了,这才往屋里走。 穿过厨房,周小满进了茅厕。茅厕房梁上,用钩子挂着三个黑胶桶。 周小满踮起脚,小心地取下来一个,用手掂了掂重量,就往外走。 才出了茅厕,迎面就遇上余秀莲。 后者见她只提了一个桶,就道:“怎么就拿了一个桶子,我记得咱家还有不少黄鳝。” “妈,家里不能没人,东西又多,我拎不动。” 余秀莲想想也是,建议道:“要不,等安安回来?” 周小满想想,就没有拒绝。 卖了的钱,反正是用在余家,他出点力是应该的。 可她在家里等了快半个小时了,余安邦依旧没有影子。 “妈,等他回来,你跟他说一声,我先去一趟镇上。也免得人家等急了。对了,小宝说是星期一早上直接去上学,他这两天要住大姨家,你就安心在家里。” 周小满安排好家里的事,决定先去镇上。 她将屋里的山莓酱罐子整整齐齐码在篮子里,又去前院的芭蕉树上,掰了一片大叶子,盖在篮子上。 准备好东西,就出发了。 余卫红站在杨树下,见周小满的身影消失在路口尽头,这才慢吞吞回家。 她才进院子,迎面就见她妈正与一个中年妇女说说笑笑。 两人也看到了她。 那中年妇女上下打量了余卫红两眼,意味深长地道:“余队长家的闺女果然不错,我回去就与老顾家说。您放心,只等我的好消息。” “诶,那就麻烦你了。”刘秋香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嘴里还说着奉承话。 余卫红冷眼看着她妈将人送走,突然问:“这又是媒人?” 刘秋香啐了她一口:“你别拉着个脸,好像谁欠你。这回说的顾家儿子,人家可是吃商品粮的,人也长得好,年纪又与你相当,家里条件也好。你要嫁过去,他还能想办法让你进鞋厂——” “我说了我不嫁!”余卫红跳脚打断刘秋香的话,气冲冲就往外走。 “哎,你这个死丫头,今天菜地里的草还没扯,你去哪里……” 刘秋香的声音还在身后,余卫红已经听不见了。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到了余安邦家附近。 不知想到什么,她冷冷一笑,朝着镇上的方向去了。 呵,既然她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 柳树立家。 柳树立重重一拍桌子,兴奋地看着彭旺家。 “真的上钩了?” 彭旺家点点头。 “余卫红亲自领人去的,又给了订金,刚刚那个张娇让人送信来了,说是马上就会到镇上。” “几点出发的?” “大概一点。” “那咱们就要再等等了。这一回,我要让余安邦那小子好看。” “不能轻易放过他。柳哥,投机倒把一般判几年,有没有抄家这一说?” “你当唱戏呢,还抄家,要不要再来个连坐?!”柳树立翻了个白眼,“不过,多判几年,还是有办法的。” “诶,那就好。”彭旺家哼笑,“总要让他付出代价。” 第66章抓人 被人惦记的余安邦此时正跟着余卫国往公社走。 “大哥,你是不是弄错了?”余安邦看着两人越走越偏,不确定问。 “怎么会弄错,”余卫国信誓旦旦,“刚我爸去公社开会,托人送信回来,说让你也去一趟公社,好像是有什么事。听他意思,似乎是跟你爸有关。” 听说可能跟他爸有关,余安邦脸色稍变。 “带话的人还说了什么,大舅怎么说?” 余卫国眼神飘忽,头也不回往前走。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也知道,我爸在公社认识的人多,他既然说跟你爸有关系,那肯定就是与你爸有关系。你跟着去就是,又不会坑你。” 余安邦点点头,没再多话,可脑子里却是乱成一团。 他对他爸的记忆,还停留在小时候。那一天,天气很好。他妈在院子里晒被子,他爸背着个行李要出门。他当时不懂事,缠着也要去,还被他爸训斥了一顿。 再后来,他爸就一直没回来。他妈等了又等,差点哭瞎了眼。大舅他们托人去寻人,也是杳无音讯。 在那之后,他妈就病了,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才算缓过来,可身子也垮了。 那之后,他再也没在他妈面前问过爸爸。 他长大之后,也曾去外面打听过他爸的消息,也是无功而返。时隔这么多年,竟然又有了他的消息,这回,不会又是空欢喜一场吧?! 不过,对他来说,父亲这个角色只剩下一个符号,他早就过了需要父爱的年纪,可他妈不是。 这么些年,他妈虽然也没有再提过他爸,可是他却知道,她心里一直记挂着他。 若是消息不确定,他回去还是先瞒着,省得他妈想太多。 余安邦这么想着,跟在余卫国背后的步伐就越加坚定,可走着走着,他发现越来越不对劲。 公社这一片,没有谁比他更熟悉,可余卫国带他走的地方,与公社办公的地方偏离很远。 不是说大舅去公社开会么,这方向显然不对。 他心下起疑,就装作不经意问余卫国。 “大舅是什么时候出门的,公社最近有什么事情么?” 余卫国哪里知道他已经有所怀疑,只随口答道:“早上出门的吧,今天队上没有事。” “开会要多久?” “公社开会你也知道,怎么着也要几个小时。” “要几个小时?” “怎么也要三四个小时,对,至少要四个小时。我爸这个干部也不好当,开会哪里是什么轻松事。我听说,有时候还要在会上发言,说的不好,还会挨骂……” 余卫国喋喋不休,可话语间却掩饰不住得意。 余安邦的眉头却是越拧越紧。 公社离白河生产队并不近,照余卫国这么说,要托人送信给他,时间上压根就来不及。 他又问了几句,余卫国话语间的漏洞越来越大。 不知为何,余安邦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他突然停下来,不肯走了。 “怎么了,你快一点啊,别让我爸等急了。”余卫国不明所以。 余安邦已经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领子:“你老实说,你到底想干什么,肯定不是大舅找我。” “你,你胡说什么,”余卫国有些结巴,“不是我爸找你,难道是我找你,你发什么疯,还不快点走。” “说不说,是不是想挨打?”余安邦懒得跟他啰嗦,手下的力道加大,将人拉到自己跟前,两人鼻子几乎都要碰在一起。 余卫国见他一脸怒气,心下顿时怂了。 余安邦这个混子,还真有可能会打他。 “你,你别乱来啊,我跟你说,又不是我找你,我也是帮别人办事。”他一边说着,眼睛还一边四处瞄,试图在路上找到帮手。 余安邦的不安更胜了,他瞪着眼,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快点说。要不然我真不客气。你还记得我十岁那年,把你挂在树上的事吧。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说法,我把你剥光了,倒挂在树上,一定很好玩。” “你——” 余卫国气得脸都红了。 十年前的事,是他一辈子的污点,他提都不愿意提。 “说是不说,别考验我的耐心。” “我,我说就是,你松开我。”余卫国认怂了。 …… 一个小时后。 十几个红袖章,气势汹汹闯进了纺织厂巷子。 今天刚好是周末,纺织厂放假,天气又好,不少纺织厂的工人,搬着凳子坐在巷子里唠嗑。 见到这架势,都吓了一跳。 有胆子大的,就问出了什么事。 要换平时,柳树立压根不会理会。 可是今天,他有心把事情闹大,就停下脚步,对那人道:“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这里有人投机倒把。对这种破坏社会主义的坏分子,我们坚决打击,绝不手软。” 话音一落,人群里顿时就有一片骚动。 投机倒把是什么罪名,他们这些住在镇上的,再清楚不过。 有人就道:“这种挖社会主义墙角的,绝对不能姑息,小同志,你一定要严厉处罚。” “就是啊,有些人,哪怕当了干部,思想觉悟也是不够的,就需要思想教育。” “……” 众人七嘴八舌,义愤填膺起来。 柳树立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他不再迟疑,领着一队红袖章,气势汹汹就往曲春花家走。 曲春花家的大门虚掩着,都不用喊门,袖章们一脚就将门踹开,乌泱泱全往里面挤。 纺织厂的工人见了,也纷纷抬脚挤进了曲家。 难得一见的热闹,看看去。 柳树立领着一帮人,横冲直撞就进了人家屋里。 他兴奋极了,还没见着人,就开始高声喊:“都是投机倒把的坏分子,给我抓走。” 堂屋里众人不约而同回头。 柳树立看清楚堂屋里的情景时,不由瞪大了眼。 “你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王孝敬起身,皱眉道:“我还想问问你们要做什么?你们如今都这么没纪律了,要不要我去问问你们书记?” 柳树立环视堂屋一周,依旧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时,堂屋里有十几号人。 王孝敬一家,算上女儿女婿孩子,就有八个,外加余安邦两口子,合作社的赵贵财,另外还有纺织厂的副厂长常在年,厂里的妇女主任黄林林。 王孝敬是才提拔的车间主任,柳树立并不惧怕,可纺织厂的那些领导也在,他就有些后悔。 他刚刚太冲动了。 这个时代,国营企业的领导,就是国家的干部,一般人都轻易不敢得罪。 他估计摊上事了。 果然,常副厂长已经站起来,一脸不高兴地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跟在谁手底下的,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就闯进别人家里,你们红袖章就是这样建设社会主义的?还投机倒把,那你说说,我们这里面,谁在投机倒把,谁是坏分子?” 黄主任也跟着悠悠来了一句:“就是,你现在就把我这个坏分子抓走,我们一起去蹲号子。”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柳树立连连摆手,“两位领导误会了。真的误会我了。我是接到有人举报,说余安邦两口子在这里干投机倒把的买卖,就带人来查一查,绝对跟两位领导没有关系。” “您看,他们明明是白河生产队的,大白天的不上工,就跑到镇上来。不是做投机倒把是做什么。两位领导,还请配合我们的工作。到时候,在章书记面前,我也好交代。都是为了人民,为了社会主义,大家共同进步。” “你说他们夫妻?”常副厂长指了指余安邦两口子,“人家那是王主任的亲戚,什么投机倒把,我看你是故意找茬。” “什么?”柳树立不信,拔高声音道,“怎么可能,什么亲戚,我还不知道他们的底细,他们就是白河生产队的。一个姓王,一个姓余,这是哪门子亲戚。” 第67章偷鸡不成蚀把米 常副厂长都懒得看他,指着王孝敬道:“你来跟他说。” 王孝敬哼了一声:“我们家认个干亲,还需要通过你批准才行?!你们红袖章,管得未免也太宽了。” 认干亲,什么意思? 柳树立有些傻眼。 曲春花已经道:“就是,我跟小满投缘,就想认她做干女儿。今天请了常副厂长和黄主任过来,还有这位赵主任,是来做个见证。你们倒好,一言不合就闯进来,还不知道有没有把我家的门踢坏。我可告诉你,咱们家今天所有的损失,都算在你们头上。” 周小满就上前抱住了曲春花的胳膊:“干娘,这什么红袖章,也太不讲理了,吓死我了。” 曲春花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怕,有干娘在,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话说到这里,柳树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被人反坑了一把。 他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可却半点法子也没有。有这么多人做证,除非他失心疯,不管不顾将人带走,否则,今天绝对动不了余安邦。 他怨恨的目光不由向余安邦投去,突然,他目光一凝,眼珠子盯着余安邦的裤子不动了。 “你膝盖上是怎么回事?” 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众人的目光不由落在余安邦身上。只见,他两条裤管都湿漉漉的,膝盖上,甚至还蹭了不少泥土。 明知道是来认亲,还穿成这副模样?分明就是有假。 就听余安邦淡淡地道:“怎么,还不许人穿朴素了?伟大的领袖说了,艰苦朴素,是我们应该坚持的作风。我难道做错了?” “你——” 这是哪门子的艰苦朴素! 可是,他敢说伟大领袖说的不对么,不敢。 柳树立气得鼻孔冒烟。 王孝敬已经开口了:“这位同志,你擅自闯进别人家中,又企图诬赖好同志。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我有理由怀疑你是藏在人民内部的坏分子,我要找你们领导反映情况……” 柳树立一听就急了,忙不迭赔笑道歉,好话说尽,这才让王孝敬勉强答应不去找他领导。 常副厂长与黄主任也跟着附和两句,只把柳树立说得,恨不得从地上找个洞钻进去。 最后,在纺织厂三位领导的施压之下,他不得不向余安邦道歉。 “对不住了,这回是我弄错了。” 柳树立的话,几乎是从牙缝挤出来的。 余安邦拨弄着手指头,轻飘飘来了句:“下回你可别弄错了,做事要对得起你这身衣服。” 柳树立呕得差点吐血,嘴上还不得不谢过余安邦的大度。跟着他一同来的其他红袖章们,也挨个赔礼道歉。 偷鸡不成蚀把米。 柳树立一群人来时气势汹汹,走时如丧家之犬。 看热闹的工人们,顿时胆子大起来,对着柳树立一行人就指指点点。 “这群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净会诬赖人,王主任家那是什么人家,怎么会搞投机倒把。” “就是,就是,人家不缺那点东西。看看他们,就是想搞事情,迟早要遭天打雷劈。” 与刚刚的嘴脸完全不一样。 柳树立一张脸胀成猪肝色,领着十几个人,飞快地就往巷子外走。 才出巷子口,迎面就与一人撞上。 他憋着一肚子火,开口就要骂娘,对面的人已经开口了。 “柳哥,抓了吧。我就说,周小满那女人肯定要上当。你千万别客气,多关几年都使得,咱们余家,肯定没人去捞她,要是可以,你——” “鬼鬼祟祟,一看你就是想要搞投机倒把,带回去调查。” 柳树立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再看到曾经信誓旦旦跟自己保证,一定会办好事情的余卫红,邪火上来,吩咐抓人,就大步往前走。 “哎,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跟我没有关系,我没有投机倒把,你们想做什么。柳哥,你跟他们说,你跟他们说清楚,我是……” 余卫红的话压根就没机会说完,憋了一肚子火的红袖章们,压根就不管是不是女人,一巴掌招呼上去,她就老实了。 外面的事,周小满等人自然不知道。 王孝敬笑眯眯谢过纺织厂的两位领导,又说了一通客气话,将人送走了。 等屋里只剩下自己人时,王孝敬脸上的笑没了,摸着胸口有些害怕。 “还好周家闺女见机快,让咱们赶紧去请了厂里的领导来。要不然,咱们今天一个都跑不了。现在能平平安安站在这里,都是周家闺女的功劳。” 周小满就道:“王叔说笑了。说起来,咱们这是被有心人算计了。我来的路上,越想越不对劲,路上又搭了一阵拖拉机,到了这,就赶紧来问婶子,知道婶子并没有让人带话,就猜到了。” 曲春花也劫后余生。 “你说那张娇,好好的,干嘛合计着红袖章的人,算计咱们家,咱们要是都被抓了,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王孝敬就冷笑:“对她当然没什么好处,可对她男人,那就有大大的好处。你别忘了,我这个新出炉的主任,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要是犯了错下去了,上来的是谁。你用膝盖想一想就知道。” 曲春花恍然大悟。 “我就说,那婆娘平时与我无怨无仇的,竟然下得去这样的黑手。不行,这件事情,不能这么算了。老王,你到时候多照顾照顾他们两口子。” 王孝敬但笑不语。 周小满抿着嘴唇,也乐了。 看样子,张娇两口子没安生日子过了。 不过,一想到余卫红兄妹当时的所作所为,她就腻歪得不行。 要说这事与余卫红没有关系,打死她都不信。 她不由看向余安邦。 后者也朝她看来,两人目光相触,又各自飘开。 周小满却是看着余安邦的膝盖发呆。 看他这模样,像是摔了一跤,他该不会是跑着来的吧? “好了好了,既然事情解决了,有惊无险,我老赵就回去了。”赵贵财笑呵呵,“原以为我还能搭把手,没想到,你们早已经安排妥当了。” “劳烦赵大哥跑一趟,”王孝敬笑道,“您先别急着走,跟安邦他们留下,一道吃个晚饭吧,刚好我弄了两瓶好酒。” “就不打扰了,信用社一堆事,”赵贵财笑着拒绝,又给余安邦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就跟着道:“王叔就别客气,以后咱们还要常来常往,不急在这一时。” 王孝敬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就没有强留。 余安邦与周小满跟着赵贵财一起要走。 曲春花却是颇为不舍,拉着周小满说了一通客气话,最后道:“以后咱们就是干亲了,你有什么事情,直接来找我,找你干爹也行。” 话说完,又拉着自家闺女女婿上前认亲。 周小满自然没有不乐意的。 客气话说了一通,曲春花最后塞了一大堆吃的给周小满。 “拿回去给孩子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客气。” 周小满掂了掂手里的篮子,有些哭笑不得。 她开口要拒绝,曲春花却是板起了脸。 “你送了那么多山莓酱过来,给你点东西怎么了,不要见外。还有那一桶黄鳝,可惜了。” 因为时间紧迫,又怕红袖章会搜屋子,他们把那一桶黄鳝倒进了后院的水沟里,估计全跑了。 周小满拗不过她的好意,提着沉甸甸的篮子出了王家。 三人走在路上,赵贵财就感叹:“这个柳树立,简直就是阴魂不散。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安邦啊,你以后要小心才是。” “赵叔放心,我心里有数。”余安邦笑了,“收拾他,迟早的事,咱们慢慢来。” 与赵贵财分手后,周小满这才有机会问余安邦。 “大表哥叫你说有事,是个幌子吧。” 余安邦就想到余卫国说的话,冷笑一声:“当然是幌子。卫红他们两兄妹为了钱,把咱们给卖了。” “准确说,是卖了我,不是卖了你。你看,还特意支开你呢。”周小满轻飘飘道,“人家好歹还是帮自家人。” 余安邦就停下脚步,看着周小满,认真地道:“你也是自家人。” “我们不是马上就要离婚了?”周小满的话脱口而出。 第68章你吃醋了 余安邦错愕。 “谁,谁说我们马上要离婚?!离婚,你想都别想。” 他气得脸都红了,牙关咬得紧紧的。 “不是你说的?”周小满皱眉,“你做出这副样子吓唬谁,好像我才是那个做错事的。” 余安邦气急败坏:“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离婚,明明是你动了别的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动了什么心思,你把话说清楚。”周小满也恼了,“是谁说隔壁大队的王二妮还在等你,你招招手人家就来。” 余安邦瞪大了眼。 他先是脸一白,随后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傻笑起来。 “你笑什么?”周小满被他这副样子激怒了,“你得意了吧,那王二妮听说还长得不错,配你刚刚好。” “你吃醋了。”余安邦悠悠来了一句。 “吃醋,吃你个大头鬼,”周小满突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烧,“你大白天,说梦话呢。” “你就是吃醋了,”余安邦笃定地说,“我不过随口跟我妈说句玩笑话,你就记在了心上。你是不是去打听了人家王二妮,要不然,你怎么知道人家长得好看。” “我懒得跟你说。”周小满被他抢白一番,破罐子破摔了。 余安邦的心情却空前好。就连磕破膝盖也不觉得疼。 原来,她之前跟小宝说的什么不在身边,是因为偷听到了他说的话。 她当时一定酸得不行,才说出那样的话来吧。他就说,他这么好,她怎么会眼瞎看上别人。 余安邦慢腾腾跟在周小满身后,走路都带蹦,嘴也没闲着。 “我就知道,你一直就喜欢我,但是你不敢承认。” “对小宝好,对我妈好,都是因为我,我知道的。” “你晚上睡觉还抱着我,早上起来,也喜欢黏着我。就是吃饭,也老是偷看我。我都知道。” “……” 他翻来覆去,列举了n条周小满喜欢自己的证据,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后去了。 周小满快被他气笑。 这个自恋狂。 她懒得搭理他。 至于他列举的那些证据,她一个都不认。 夫妻两个一前一后回了家。 余秀莲看到篮子里的东西,却是大吃一惊。 “又买了这么多东西?这得花多少钱。你们的钱够不够用啊。” 一边说,一边将篮子里的东西提出来。 周小满这才发现,篮子里不仅有白糖,猪油,花生之类的小零嘴,还有两罐子麦乳精。 “也太破费了。”余安邦道,“咱们这回,欠了王叔家一个大人情。” 这个年代,麦乳精是补身子的好东西。不仅价格昂贵,购买时,还必须要有医生的证明。而且,一般的小病不能开,得是动过大手术之类的。 当然,有门路,有渠道的人家另外说。 周小满到底不是土著,不太懂这个年代麦乳精的金贵,余秀莲却是知道的。 听说是别人送的,她搓着手,围着麦乳精看来看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安安,是什么人送的啊,这样的大手笔,咱们还不还得起。要是还不起,你早点给人家退回去,咱们不能白占别人的便宜。” “妈,人家送了,咱们收了就收了。以后再还礼就是。你别操心这些。这两瓶麦乳精,刚好给你跟小宝补身子。”周小满笑着说。 余秀莲还是不放心。 余安邦也跟着道:“媳妇说的是,你就安心吃。再不济,我手里还有卖金戒指的钱。” “那,那行吧。留一罐给小宝吃,我不要,”余秀莲就说,“剩下的一罐,留着送礼也成。” 余安邦听了,二话不说,就拿起那两罐麦乳精,把标签撕掉,盖子揭了。 “这样子,还能送礼不?”他得意洋洋。 “诶,你这孩子。”余秀莲阻止不及,气得狠狠掐了他一把。 周小满看得直乐。 余安邦就用手肘撞了撞她的胳膊:“诶,你也吃一点,到时候咱们生个大胖小子。” “滚。”周小满给他一个白眼,就往厨房走。 余安邦屁颠颠跟在后面,脸皮都不要了。 “小满,你就答应我吧,小宝前天还在说,要我们给他生个哥哥。” 与余安邦家的好气氛相比,余大舅家已经炸开了锅。 “你说什么,你妹妹被红袖章的抓了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刘秋香一把抓住余卫国的衣领,脸色苍白。 余卫国哪里敢说真话,只道:“我,我怎么知道卫红会被红袖章的抓,就是刚刚彭旺家跟我说的,对,就是彭旺家说的,他说卫红被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让我们赶紧想想办法。” 余有粮已经气得脸色铁青。 “卫红在哪里被红袖章抓的,是因为什么事,你去打听了?” 余卫国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 余有粮更气了,他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呵斥道:“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跟你有关系,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余卫国就更加不敢说话了。 他难道要说,因为他收了彭旺家的钱,要把余安邦骗走,结果被余安邦识破,反被打了一顿么。 “你来说,今天下午,他们兄妹到底干过什么,去了哪些地方,一个字一个字跟我说清楚。”余有粮发了狠,对着刘秋香就是一顿吼。 刘秋香也被吓懵了,她磕磕巴巴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知道余卫红出去之后一直没回来,余卫国又去了公社,余有粮只觉累得慌。 儿女都是来讨债的。 他无力地摆摆手,对余卫民道:“去叫彭旺家来,他一定都知道。” 余卫民哪里敢耽误,小跑着,就去了彭家。 …… 周小满听说彭旺家与余卫国在余家打起来的消息时,正在吃晚饭。 她夹了一块韭菜煎蛋,幸灾乐祸地说:“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余安邦也连连点:“就是,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余秀莲却急了。 余安邦夫妻怕她担心,压根就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她说清楚。 “安安,你既然去看了,有没有搭把手。应该没出什么大事吧。哎,彭家就是臭狗屎,谁家粘上,谁家倒霉。你大舅是队长,打赢了,还怕队上人说闲话。” 余安邦扒了一口饭:“妈,你怕什么,大舅家那么多人,哪里会吃亏。那彭旺家也是讨打,大舅不过问他几句话,他就要死要活的。他妈更厉害,跛着脚,在大舅家拍桌子骂人呢。彭旺家后来又跟大表哥起了冲突,两人就动了手……” 他三言两语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却对两家起冲突的真正缘由草草带过。 余安邦的想法很简单,她妈心思重,要让她知道了,今晚上怕是睡不着。 余秀莲依旧担心,想要过去看看,被余安邦拦住。 “大舅妈一向看不上咱家,这个时候过去,她肯定以为你是去看热闹的,还是别去了。” 余秀莲想想大嫂的做派,也就作罢了。 周小满也跟着劝了一句。 “等过两天再问问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您要是还不放心,我明天跟安邦一起过去问问也行。” 余秀莲这才放心了。 一家人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又各自洗漱完,就回屋了。 第69章我们和好吧 晚上,余安邦与周小满回了西屋。 “余卫国被彭寡妇抓花了脸,大舅妈跟彭旺家扭打,闪了腰。至于卫红,”余安邦冷笑,“现在还在红袖章手里,大舅急着找关系,最快也要几天才能出来。” “她怕是从没有想过,搬起石头会砸到自己的脚。”周小满收拾着东西,笑道,“也该让她吃个教训。” 余安邦突然走到周小满身边,看着她,认真地道:“以前你说她欺负你,我还不信,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这样突如其来的郑重,倒让周小满有些不自在。 她含糊应了一声,只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就算了。” 过去到底是原身欺负余卫红,还是原身受了委屈,都跟她没关系。 余安邦却拉住了她的手:“小满,我们和好吧。” 呃…… 周小满囧。 “那,那个,我们也不算吵架吧,什么和好。” “那就好,没吵架,我们好好的,”余安邦打蛇顺棍,“那咱们说好了,你不能不理我。” “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周小满很无奈,干脆转移话题,“你把裤子脱了。” 把裤子脱了…… 余安邦瞬间想多了。 他耳朵根发烧,因为皮肤白,整个人呈现出一股诡异的桃红色。 “做,做什么——” 她难道是要…… 余安邦下意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应该才八点不到,这个时候,会不会太早了点。 他妈肯定还没睡着。房子的隔音效果又不好,要是—— 诶,等下,他小点声? 余安邦甜蜜地纠结着,就见周小满已经弯腰,去翻柜子。 他不仅有些疑惑,难道,还有什么东西要准备? 在外面混的时间长了,余安邦脑子里塞了满满当当的不可描述,顿时,一张脸红成了番茄。 他,要不要拒绝呢? 周小满回头,看到的,就是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扭扭捏捏的样子。 “愣着做什么?”周小满莫名其妙,“赶紧把裤子脱了,我看看你腿上的伤。” 她说话间,已经上前一步,作势要脱余安邦的裤子。 原来是伤。 余安邦满脑子的粉红泡泡,顿时“咻”一声,全破了。 他耷拉着脑袋,慢腾腾地脱裤子。 军绿色的裤子脱了,露出两条笔直的大长腿来。 余安邦心念一动,紧紧盯着周小满的脸,故意动了动身子,甚至,想要动手把衣服撩起来。 他身材还不错呢。 周小满的反应是—— “你腿毛精转世吧。” 余安邦所有的暧昧,在这一瞬间,跑了个干净。 他是男人,多长几根腿毛怎么了?!她竟然用这样嫌弃的语气,太过分了。 当然,周小满并不知道他的怨念。她随口说了一句,就凑近了余安邦。 “你别乱动,我看看你的伤严不严重。” 余安邦的膝盖淤青一片,膝盖骨上,甚至已经擦破了皮,许是他洗漱的时候没有注意,伤口处隐隐有血渍渗出。 周小满皱着眉头,小心地给他擦着伤口,在瞧见另一条腿上也有刮痕时,忍不住道:“你是怎么摔成这个样子的?” 当然是因为从余卫国那里听说周小满有危险,就一路狂奔去镇上找赵贵财帮忙,因为跑得太快,一路上摔了两次。 不过,余安邦此时没有心思解释。 他只觉整个人都被女人暖暖的气息笼罩。 她的呼吸喷在他膝盖上,痒得他整个人都酥酥麻麻。 “就走太快了吧。”他随口答应着,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周小满的头顶。 乌黑的头发柔顺浓密,被她草草扎了个马尾,再往下,是她白皙的耳朵。耳朵小巧玲珑,很是精致,那耳垂更是白得过分,余安邦突然觉得手有些痒。 那样小巧好看的耳垂,手感一定很好。余安邦暗暗地想。 等他回过神时,他的手已经捏住了微微发凉的耳垂。软软的,滑滑的。 余安邦摸一摸,捏一捏,就不舍得撒手。 周小满耳朵被人把玩着,也愣神了。她倏然抬头,像个傻子似的,微微张大着嘴。 四目相对,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你——” “我——” 张了张嘴,又不约而同闭上了。 周小满尴尬极了。 长这么大,这还是她头一回近距离被男人调戏。 不是厌恶,反而觉得心脏要跳出嗓子眼来。 “那什么,”她一双眼睛无处安放,胡乱起身,“我看,你的伤还是上点药比较好。等天气再热点,肯定会化脓。” 余安邦右手落空,手臂不自然地往下垂着,藏在了身后。 他的手不自觉捻了捻,似乎还在回味之前的触觉。 “我给你上点药。”周小满起了身,又去倒腾柜子。 许是因为两人拉开了距离,她觉得脸颊上的温度在慢慢降,脑子也能正常运转了。 刚刚一定是被鬼摸了头。 她暗暗告诫自己。 可那手落在耳朵上的温度,却怎么都挥之不去。 余安邦这个二流子! 周小满暗暗骂着,飞快地拿出药来。 这药还是之前余秀莲受伤,她找赤脚医生重新买的。因为没有用完,就一直在自己屋里收着。 周小满满脑子一定要淡定。自己不过是被二流子调戏了。没事的,就当被狗咬了。 才做好心理建设转身,一抬头,差点就撞进男人怀里。 “你做什么,吓死人!”周小满故意瞪大眼睛,以掩饰自己的心慌。 余安邦却是静静地盯着她的眼睛,突然,他伸出胳膊,猛地将人拉进自己怀里。 胸口相贴,两人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周小满像是被人点了穴,两条胳膊可笑地支楞着,嘴巴也微微张开,眼睛瞪得铜锣大。 “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头顶传来男人闷闷的声音。 “我以后对你好,不跟你吵架,也不让你生气。家里什么事,都你说了算,好不好?” 不好! 周小满终于反应过来,她开始挣扎,想要推开跟前的男人,哪知男人的两条胳膊就像是铁钳似的,紧紧地将她拽住。 “小满,你听我说,这些日子我想通了,我们既然结了婚,做了夫妻,就是缘分。我以后肯定好好珍惜。” 余安邦话说出口了,也就将之前那些所谓的面子抛开,死乞白赖起来。 “至于小宝,之前我就与你说过,是一个朋友的孩子,跟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你相信我。我都想好了,咱们现在就开始努力,争取过年就让我妈抱上孙子,你说好不好。” “不好——” 周小满脸胀得通红,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她推不开男人,就用力拧着他的胳膊。 余安邦却像是不知道痛似的,一点反应都没。 “你给我撒手。”周小满气急败坏。 “不要。除非你答应我。”余安邦耍赖。 “余安邦!” “我在。” “赶紧给我松手。” “你叫我一声老公。” “!” “啊,谋杀亲夫啊!” 一声惨叫响起,屋里恢复了安静。 这一夜,余安邦坐在床尾,怨念地看着床上的女人。 周小满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蚕蛹,保护得严严实实。 “你别想甩开我。”余安邦轻声呢喃。 周小满背对着他,心情也不平静。 总体来说,她对余安邦的印象还不错。 除了嘴巴油滑,做事其实还算靠谱。 就比如今天,他明明被余卫国骗出去,发现了不对劲后,不是权衡利弊,而是第一时间跑去找赵贵财对口供,他压根不怕自己被牵扯进去。就这份心意,她是心领的。 可要她马上接受他,她还是做不到。 她需要一点时间。 慢慢来吧。 第70章道歉 第二天早上醒来,周小满看着睡在床边边,委委屈屈缩成虾米的男人,忍不住翘起嘴角。 她轻手轻脚下床,飞快地穿好衣服,提脚想往外走,像是想起什么,暗暗叹了一口气,又往回走。 三两步走到床边,抓起一旁的被子,小心地给余安邦盖上,又细心地掖好被角,这才往外走。 “吱呀”一声,门开了,又被轻轻带上。床上睡得正香的某人,突然睁开了眼,咧开嘴,无声笑了。 周小满洗漱完,去后院喂了鸡,就钻进了厨房。 昨天回来太晚,又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就没有放地笼子,今天早上就能偷个懒了。 早上的主食依旧是红薯粥,周小满加了满满两勺蜂蜜,粥的味道就格外香甜。配上自家坛子里腌的酸辣椒,那滋味,简直了。 饭桌上,余安邦一双眼睛像是粘在了周小满身上,拔都拔不下来。周小满瞪了他好几次,人家都视若无睹。 余秀莲见了,抿着嘴偷乐。 昨天晚上,对面房间的动静,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安安嚎得那一嗓子,她一把年纪,都忍不住脸红。 今晚上,小宝回来,她一定要把他留在自己屋里睡。 年轻小两口,可不能被人打扰了。 余秀莲的心思,周小满一点都不知情。吃完饭,她打算去山上取蜂蜜,顺道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药材采。 余安邦自然不肯落下,屁颠颠跟在了后头。 两口子各自提着工具,打着嘴仗就往外走,才出大门,迎面就看到余有粮带着余卫国过来了。 “大舅,您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余安邦打招呼。 周小满也看向两人。 余有粮眼眶下的眼袋几乎要掉到颧骨,整个人看上去,气色非常差。跟在他身后的余卫国则是没精打采,嘴角还有淤青。 “安邦,你们在家就好。”余有粮带着嘶哑的嗓音开口了,“我今天带卫国来给你们道个歉。” 余安邦就看向周小满,两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昨天的事,确实是他们两兄妹不对,怪我没有教好他们。你就看在大舅的面子上,不要跟他们一般计较。” 余有粮说着,就推了一把余卫国,“还不给你弟弟弟媳道歉。” 余卫国被他爸推得一个趔趄,勉强站稳身,这才耷拉着脑袋,慢慢开口。 “对不住,昨天是我猪油蒙了心,以后不会了。” 声音很低,余安邦却也听清楚了。 他皱着眉头,没有看余卫国,偏过头,对余有粮道:“大舅,表哥表妹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小满。昨天要不是我们运气好,现在怕是就在号子里蹲着了。我不知道卫国兄妹对小满到底有什么不满,竟然能做出那样的事来。” 余有粮苦笑,昨天他逼问出来龙去脉,也被气得不轻。 他是不喜欢侄媳妇不假,可也绝对干不出那样的事来。再说,这些日子看来,周小满也慢慢变好了。 “卫国,跟安邦媳妇道歉。” 余卫国动了动嘴唇,一张黑脸也慢慢涨红了。 “我…我……对不起。” 周小满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当不起大表哥这声对不起。以后啊,我惹不起你,总躲得起。” “你——” 余卫国气得脸都青了,梗着脖子就要说话,头上就重重挨了一下。 “你这个畜生,来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说的。道歉,好好说话,要不然老子抽死你。”余有粮瞪着眼睛,似乎要吃人。 余卫国被打得直躲,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对不起,这回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谅我。” 迫于余有粮的淫威,余卫国到底把道歉的话说出口了。 周小满见好就收,点点头,算是不再计较了。 余有粮一直绷着的脸,这才稍稍和缓了。 他拍了拍余安邦的肩膀,满身疲惫:“安邦,我就不进去了,你跟你妈说一声,大舅这回对不起她。” “大舅,你别这么说,”余安邦见他这模样,心里也不好受,“表哥表妹年纪小不懂事,也是被人挑唆的,他们以后肯定不敢了。” 余有粮暗暗叹气。 他要强了一辈子,临到老了,竟然输在儿女上。 老大干啥啥不行,邪门歪道他第一。老二倒是个踏实的,可也太踏实了,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也不是个有大出息的。老三这个闺女,小的时候看着倒是聪明,可越长大,小聪明越多,心思又重,竟然把自己弄到号子里去了。 再看看安邦,虽说跳脱,可性子纯良,也孝顺,就算真不爱在地里刨食,日子也能过。他媳妇如今也变了,勤快又持家,两口子只要力气往一处使,肯定能过好。 说不得,他老了,还要享外甥的福。 余有粮感叹着,又说了几句,这才领着余卫国往回走。 余安邦看着余有粮父子离去的背影,颇有些唏嘘。 “大舅老了。”他叹气,“小时候,我调皮捣蛋,老是被大舅教训。那时候,我就觉得,整个队上,就没有比大舅更凶更高大的。可现在看,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周小满也有些感叹。 余有粮在队上的名声极好,现在出了余卫红这档子事,还不知道会被队上的人怎么说。 不过,她也就同情余有粮,至于余卫红,那完全是活该。 “哼,余家没一个好东西,迟早要遭报应。”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余安邦与周小满两人的思绪。 余安邦抬头,就瞧见彭旺家正在自家坪前,剔牙冷笑。 余安邦瞬间变了脸色,上前一步就要动手,被周小满拉住了。 “狗喜欢乱叫,咱们还真管不着。”周小满淡淡道,“走吧,让他叫去。” “你——”彭旺家气得脸都青了。 余安邦看着,顿时舒坦了。 “嗯,人被狗咬了,总不能咬回去。咱们走。” 两口子气死人不偿命,拎着篮子就往外走。 只把彭旺家呕得要死。 两人上了大路,余安邦脸上的笑意就淡了。 “这回,虽说是卫红兄妹鬼迷心窍,可始作俑者是彭旺家,他可千万别落在我手上。” 昨天彭旺家与余卫国打起来,就是余卫国说彭旺家用钱骗他做事。 周小满脑子里就闪过半夜小树林的事。 “把咱们惹毛了,让他在队上出出名。” 第71章都给你花 周小满从山上下来,收获颇丰。 此时山间的花多,蜜蜂产的蜂蜜也不少,装了满满两罐子。 中药材也弄了不少。蒲公英,辛夷花,益母草,金钱草,满满采了两大篮子。 “趁着天气好,该洗的洗,该晒的晒。到时候,再送去生资站。咱家的油眼看着见底了,还有米也不多了……” 周小满掰着手指头,一一算着家里的帐。 一旁的余安邦听得很认真,连连点头。 “都听你的。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东西我来扛,我力气大。对了,我身上还有点钱,回去都交给你,你留着花。” 周小满闻言,不得不停下脚步。 她神情严肃地盯着余安邦,后者挺直胸膛,坦荡荡看着她。 周小满挑眉,故意道:“你手里有多少钱,不就是上回兑金戒指的那点吗?咱们事先可说好了,那点钱,要留着修房子用。你要是愿意给钱给我花,起码得是你的私房钱。” 余安邦就笑了。 “你放心。我手里的钱,你一定满意。咱们现在就回家。” 他说着,提脚就往家走。 等周小满看到那张薄薄的手写存单时,以为自己瞎了。 “这么多?” 她瞪大眼睛数,足足有三百四十二块一。 在这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几百块真是一笔巨款。 这么说吧,在白河生产队,一个壮劳力每天上工,遇上年成好,年底能分到四十块左右,这还不算吃穿嚼用。 余安邦这存单上亮出来的数额,几乎是五口之家省吃俭用,三四年才能攒下来。 “你哪里来这么多钱?我记得上回那个戒指,才兑了一百多。” 周小满狐疑地看着他。 余安邦下巴一抬,颇有些得意:“哪里来的,当然是你男人赚回来的,难不成还是抢的啊。” 什么工作能赚这么多,周小满用膝盖想一想就都知道了。 投机倒把。 能积攒这么多钱,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小子,胆倒是肥。 “怎么样,我是不是特别厉害?”余安邦一脸求夸奖求赞扬。 周小满很给面子地点头:“特别厉害,特别特别厉害。” 余安邦顿时高兴,笑出一口大白牙来。 “小满,看在我这么厉害的份上,你就——” “哎唷,不得了,安邦你快些出来,隔壁打起来了!” 堂屋里,余秀莲嚎了一声,脚步声就急促往外。 余安邦的话被打断,不情不愿也跟着出去了。 两人才走到自家坪前,就见隔壁彭家坪前,有两个女人在扭打。 周小满定睛一看,发现是彭寡妇与刘秋香。 “哎哟,你们快别打了,大家伙拉拉她们,别打了。” 余秀莲焦急地喊着,人就已经冲了上去。 打架的双方原本就在气头上,猛地被人拉扯,哪里乐意。余秀莲就被人挠了好几把,脸上都带上了血痕。 余安邦见状,哪里还看得下去,跨过两家路口的大坑,上前几步,先扯开了彭寡妇。 他人高马大,提溜个子矮小的彭寡妇自然不在话下。 刘秋香却是个见缝插针的,一见彭寡妇被困住,当下又踹了人两脚。只气得彭寡妇破口大骂。 等两人都被拉开了,余安邦这才松了手。 双方却依旧在对骂。 周小满夫妻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自从余卫红被红袖章抓了,彭寡妇就没闲着。 她走家串户,到各家一宣扬,整个生产队,乃至隔壁的生产队都知道,余队长的女儿余卫红因为投机倒把被抓了。 余有粮一家人都忙着各处打听消息,反倒是最后一个得知的。 刘秋香哪里是个肯吃亏的性子,当下二话不说,就打上门了。 两人这一架,打得惊天动地,双方都挂了彩。 刘秋香的头发掉了几把,彭寡妇的脸被抓花了。 可认真算起来,还是刘秋香吃了大亏。 这架一打,余卫红的名声彻底坏了。 好不容易将刘秋香劝走,队上的人这才不舍地走了。 余秀莲母子几个回了家,也不免感叹。 “卫红这孩子心气高,你舅妈又一直说要给她找个吃商品粮的,现在这么一闹,怕是难了。”余秀莲有些忧心。 余安邦撇嘴:“妈,咱自家的事都操心不来,你还操心别人家的。再说了,卫红这事吧,也是自己作的,不能怪别人。” “你这孩子,卫红哪里是别人,那是你妹妹,”余秀莲不高兴了,“她平时再怎么不讨喜,这个时候,你也不能说风凉话。对了,你不是在外面认识的朋友多,去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把卫红弄出来。” 那是你不知道人家干了啥好事。 余安邦很想嘀咕。 可他太知道他妈的性子,索性懒得计较,随便答应一句,就去前院继续做土坯子了。 之前做的土坯子,已经干得差不多,可要搭个茅房,数量还远远不够。 夫妻俩做了大半天的土坯子,小宝就放学回来了。 周小满就去做了晚饭。 吃过晚饭,把鸡仔关好,哄了小宝睡觉,两人还不能停歇,他们要去放地笼子。 上回从王孝敬家回来,王孝敬就说了,他们可以先去弄黄鳝,到时候去卖,由他来想办法。 两人一直忙活到夜里十二点多,才提着煤油灯回家。才要进家门口,就看到隔壁家有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是彭旺家,”余安邦脸色不大好看,“这小子,估计是跟着咱们。” “应该没有吧,”周小满有些不确定,“咱们今天放到河边上去了,走了那么远,也没有发现有人跟着咱。” “但愿吧。” 两口子草草洗漱了,就各自歇下不提。 第二天,周小满就发现自己太乐观了。 “我反复看了,只有六个,放河口子的那两个,我做了记号,不见了。” 余安邦认真数着地笼子,一脸阴霾。 “是彭旺家。我敢打赌,昨晚就是他跟着咱。” “可是还剩下六个,”周小满皱着眉,“会不会是其他人取走了。” “我有办法知道是不是彭旺家。”余安邦哼一声,扔下地笼子就往彭家冲。 第72章再起冲突 周小满阻拦不及,只好跟着他身后,也往彭家跑。 彭家故意挖的坑,对人高腿长的余安邦压根不算什么,他“腾”一下,就跨了过去,很快,人就进了彭家院子。 周小满跟在后面,只能看到他飞快消失的背影。 跨过一米多宽的大坑,周小满堪堪站稳身子,就听得彭家后院传来一阵怒骂声。 她顾不得多想,蒙头就往彭家后院跑。 后院里,余安邦两只手扯住彭旺家的领口,几乎要将人提起来。 “……你松手,余安邦你这个疯子,给我松手,我说了,我没有拿你们的东西,松手啊……” 脖子被衣领勒得生疼,彭旺家脸颊涨得通红,因为又气又怕,两只眼珠子夸张地瞪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掉出眼眶。 “你没拿?老子今天早上都看见了,你鬼鬼祟祟在河口那里晃悠什么,你以为别人都瞎了?!” “我,我为啥不能去。我睡不着,就沿着胜天河散步,不行啊。” “别废话,东西放哪里了,要不要我动手搜?” “你敢,你这是抢劫,你是强盗,我要去告诉余队长。” “……” 眼看火药味越来越浓,周小满就想着要不要站出来说两句,就听得一声惨叫。 彭旺家踉跄着,许久才站稳身子。 等他抬头,周小满倒吸了一口凉气。 彭旺家的右眼挂了一个乌青的大圈。 “你不说实话可以,老子打到你说实话。” 余安邦说话间,另外一个拳头又到了。 彭旺家被打得惨叫连连,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眼看着差不多了,周小满才笑着去拉余安邦。 “算了,不过就是个地笼子,咱们就当是被贼摸了去。” 余安邦看了彭旺家的惨状,这才满意地收了手。 “这顿打,是连卫红的一起算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说完了,这才满意地扬长而去。 彭旺家吸吸鼻子,怨毒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眼见人消失了,这才摸了摸嘴角,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 “操,早有一天,老子弄死你。” 他一脚狠狠地踢在一旁的辣椒苗上,稍稍气平了点。 发泄情绪后,彭旺家想起一事来。他左右看看,确定没人了,这才蹑手蹑脚往茅厕走。 彭家的茅厕比余家的更简单。就是用四根粗壮的树干支起一个棚子,棚子顶上,是晒干的稻草。整个茅厕,四处漏风。正中间,是一口大缸,缸上面,放着两块大木板子。 只见他走到缸子旁边,弯下腰,从缸子与泥土地的夹缝里,摸出两个地笼子来。 “老子倒要看看,你这破玩意,能弄多少黄鳝。” 彭旺家骂骂咧咧着,就开始倒地笼子。 两个地笼子被清理干净,二十多条黄鳝就在地上曲卷着挣扎。 “比老子用夹子弄一晚上都多,嘿嘿,有口福了。” 彭旺家瞬间失忆,决定晚上吃一顿荤腥。 中午,彭寡妇串门回来了,看到搪瓷盆里的黄鳝,不免就问起来。 彭旺家当然不肯说他拿了余家的地笼子。以他妈那张大嘴,他不敢保证她会不会说出去。 只随口说是自己弄的。 彭寡妇并没有在意,难得地多放了一点油,就为了做煎黄鳝。 彭旺家吃着稍微烧糊的黄鳝,心底就开始盘算了。 明天开始,他要天天跟着余安邦两口子,要是把他们的地笼子全部弄到手,那就更好了。 他当然知道余安邦两口子在镇上卖黄鳝,可他没证据。 不过,他就是把余安邦家的地笼子全偷了,弄了黄鳝,也是不敢去镇上卖的。 以柳树立为主的红卫兵,此时正在气头上,他可不敢往枪口上撞。 不过,多弄点黄鳝,改善自家的伙食还是不错的。更重要的是,可以让余安邦跳脚。 只要能让余安邦不痛快,他就痛快。 彭旺家的算盘打得极好,可到了晚上,他趴在自家门后几个小时,都没有听到隔壁的动静。 难道是他没留意,错过了? 彭旺家不死心,又趴在门前听。可这一晚,他到底是失望了,隔壁一直静悄悄的,半点声响都没有。 让彭旺家失望至极的余安邦两口子一直在镇上卫生院,没回家。 因为小宝生病了。 小宝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上吐下泻,整个人虚脱了。 “医生,我儿子真的没事吧,他今天在学校一天就跑了七八趟厕所,回家后就一直吐。”余安邦问。 “就是细菌感染腹泻,症状轻,抗生素都不用开,等会拿点蒙脱石散,再开点补液盐,注意多补水。饮食要清淡,吃容易消化的东西。对了,也要注意保暖……” 医生一一交代着,余安邦认真记下,一旁的周小满则问小宝能吃些什么东西。 两口子在医院折腾了两个小时,终于出了医院。 小宝在医院就吃了止泻的药,此时趴在余安邦背上,老老实实睡着了。 周小满压低声音与余安邦说话。 “也不知道供销社关门了没有,我等下去看看有没有小米买,熬粥给小宝吃最合适不过。” 余安邦看着快要黑透的天,想说肯定关门了,可想到背上蔫蔫的小人儿,就道:“我也不知道。要不,还是过去看看吧。还有,小宝这样子,明天怕是不能去学校,我今晚去一趟章老师家,跟她请个假。” 夫妻两个商量着,就往供销社的方向走。 还没走几分钟,就遇上了曲春花带着最小的儿子王志强。 “你们这是做什么去?”曲春花问。 周小满喊了声干娘,就把小宝的情况说了,又说起自己想去供销社买小米的事。 曲春花一听,顿时就道:“还去什么供销社,人家早就关门了。上我家去,我给孩子熬个粥,保准吃了就好。” 最终,周小满等人拗不过曲春花的好意,去了王家。 王孝敬早就下班了,正围着围裙在厨房做饭。 听说周小满夫妻来了,自然又是一通客气。之后,就一头扎进了厨房。 晚饭很丰盛。 韭菜炒鳝段,辣椒炒蛋,金针菇肉沫汤,小炒空心菜,凉拌黄瓜。 几个菜,不仅菜色好,味道也相当不错。 四个大人,外加一个小孩,吃得心满意足。 只可怜了小宝,他捧着自己专供的白米粥,馋得一双眼睛直往菜碗里瞟。 周小满看他可怜,夹了一筷子空心菜给他。 “这个清淡,你能吃。” 小宝鼓着腮帮子,要哭不哭。可他周妈妈盯着,他不敢造次,可怜巴巴吃着病号饭。 一旁的王志强笑得露出豁口的门牙来。 平白多个比自己低两个年级的外甥,他能不高兴? 从小宝进门起,他的目光就没有挪开过。 他这个做舅舅的,总要照看好小外甥。 小孩子的心思,大人们并不知情。 他们在说卖黄鳝的事。 “我已经跟国营饭店的谈爱国说好了,你们以后可以往那里送,不过,价钱上就比较便宜了,四毛三一斤。” 周小满已经瞪大了眼。她惊喜地确认。 “真的?真收四毛三?每天可以送多少,有没有问清楚?我们明天开始就去弄,一定管够。” 余安邦也道:“就是,不怕多。” 王孝敬就笑了。 “你们只管放心。就是镇头那家国营饭店。说是每三天送一次,一次可以收个二十斤,要是少了,到时候再通知你们。“ “放心,别说是二十斤,就是五十斤都给送去。” 余安邦拍着胸脯保证。 吃了晚饭,周小满推了干娘一家留宿的邀请,由王孝敬叫了厂里的司机,开着拖拉机,送他们一家三口回了白河生产队。 第73章可怜天下父母心 一家人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 将小宝安顿好,又安慰了惶惶不安的余秀莲,周小满两口子这才有机会休息。 余安邦坐在床边泡脚,还在说黄鳝的事。 “这两天,咱们找个空,跟你一块回一趟娘家。咱们问问岳母跟大舅哥,能不能再多做点地笼子。三天送二十斤黄鳝,运气好倒是没事,要是运气不好,六个地笼子可能就弄不了这么多。” 周小满回来的路上,也在盘算这事。 三天送二十斤,一斤四毛三,一个月下来,就有八十几块钱。要是运气好,人家再追加,可能就上百块了。 一个月百来块,半年时间,就有好几百了。 周小满想想,先乐了。 “行,明天等小宝好一点了,我们就出门。等这事完全定下来,我们找个时间,买点东西,上门谢谢干妈干爹。” 余安邦也点点头。 “确实要好好谢谢人家,到时候我去外面搜罗下,看有什么东西合适送人。” 又说起做地笼子的事。 “工钱这回先给了,我来说。” 也省得岳父岳母不肯要。 这个,周小满自然没啥好说的。男人给她做面子,她欣然接受就是。 第二天,小宝没去上学。他侍病而骄,非要周小满亲自给他穿衣服,又要喂饭,只把一旁的余安邦气得牙痒痒。 周小满倒觉得没什么,小孩子撒撒娇,太正常了。 她耐心陪着小宝,又是哄,又是骗,终于将人弄睡了。 下午,两人带着家里最后剩下的一点蜂蜜,山莓酱去了周家。 周父母自然是欣喜不已。 听说女儿女婿还要做地笼子,又有那样的大买卖,只有高兴的,当时就拍胸脯保证,会抓紧时间给二人做好。 当然,也有人不高兴。 比如邱蝴蝶。 她听说周小满搭上那样的大买卖,心里就酸得不行。 周小满明明姓周,有那样的干爹干妈,不想着怎么帮衬着娘家,反倒要从娘家薅羊毛,简直就不是个东西。 她趁着没人的时候,拉着周小丽说悄悄话。 “你说你姐,真的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这样好的事,怎么也不想着娘家点。你想啊,要是咱们家每个月有这么多钱,将来你出嫁,那嫁妆是不是就丰厚好多。小丽,嫂子真是替你不值。” “你说咱们家,难道就她周小满长得最好看?奶有什么好吃的,只记得她。去年她出嫁,你还记得不,啧啧,只差陪三大件了。” “她嫁出去就是余家的人,当然要想着余家。嫂子嫁过来,还只想着你们邱家?”周小丽听得烦,直接怼了回去。 邱蝴蝶的脸就僵住了。 她讪讪为自己解释。 “我,我哪里就想着娘家了,嫂子是为你不平,说起来,都是周家的女儿,都——” “嫂子这么为我抱不平,怎么不去跟爸妈说,跟奶说。”周小丽又顶了一句,甩袖就走。 “诶,小丽,你这是咋啦,小丽——” 身后的声音还在继续,周小丽却是一个字都不想听。 她当然知道奶心里只有姐姐,这个,她都已经习惯了。大伯家几个堂哥堂弟在奶面前都没她姐有面,她嫉妒个啥。 主要是爸妈跟大哥,他们都太偏心了。 她知道,她长得没她姐好看,嘴巴也没有她姐甜。可除了这两点,她自认没有什么比不上她的。 她周小丽比周小满勤快,体贴,她比她懂事千百倍。 可依旧没有办法,爸妈大哥奶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姐身上,她在家,仿佛是个透明人。 周小丽越想越气,她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家门。 周小满当然不知道自己又平白惹了一桩事。 她带着几个罐子去娘家,回来的时候,篮子里又满了。 花生,南瓜子,苦瓜皮,红薯片,全是些自家做的小零嘴。 “拿回去给小宝那孩子吃。他既然是安邦带回来的,你对他好,安邦只有感激你的份。这样,两口子的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周母的话依旧在耳边,周小满的眼眶都在泛酸。 可怜天下父母心。 余安邦跟在她身后,也感叹。 “说起来,岳父岳母对咱们是真好。等以后我赚了大钱,一定好好孝顺他们。” 周小满多看了他一眼,笑道:“照你们这么说,你现在就不能孝顺他们咯。” “那怎么可能,”余安邦一脸正气,“我对你好,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孝顺了。小满,今天晚上,我们睡一个被窝吧。” 自从他表明心迹,好几次试图用新鲜的男色勾引周小满,都以失败告终。 最后,两人彻底分了被窝,余安邦更是被严厉禁止与周小满保持距离。 “滚,你要敢乱来,我有多厉害,你是知道的。”周小满威胁地看了他一眼。 余安邦顿时觉得下身某处生疼。 "知道了,小气鬼。" 他低声嘀咕一句,拎着篮子,就大步往前走。 周小满看着他走出六亲不认步伐,顿时暗笑不已。 这小子,果然还是个孩子。 夫妻两个心情极好地回了家。 还没进家门口,余安邦脸上就冷得能刮下霜来。 周小满也气得脸都绿了。 "这是谁干的,我去问问。" 只见余家前院空地上,原本摞得整整齐齐的坯垛已经倒了,有些土坯子甚至因为没有干透,摔得稀巴烂。 刚从后院回来的余秀莲听说土坯子倒了,也一脸茫然。 她小跑着出来堂屋,看到前院散落一地的东西,就跳了起来。 "这是咋回事啊,不可能倒了啊,明明码得整整齐齐,不可能的。我下午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弄成这样。要不,我去问问小宝,看他有没有听到什么。" "不用了问他,他一直睡着。"余安邦一脸冷然,"肯定是有心人弄的。" 周小满听懂了余安邦的话外音。 他怀疑是彭旺家那个瘪三干的。 她起身,围着坯垛周围仔细看了看:"确实是被人暴力弄倒的,这里还有几个深脚印。" "我去处理下,你们在家看家。"余安邦捏着手指头,掉头就要往彭家冲。 第74章等待时机 "你等一下。"周小满忙拉住他。 "别拦着我,今天要是不把彭旺家打出屎来,我就不姓余。"余安邦推开周小满,继续要走。 "然后呢?"周小满也不再拦他,只抱胸看他。 "什么然后?"余安邦皱眉。 "你打了他一顿,然后呢?"周小满继续道,"最好的结果,你把他打伤了,他不敢当面跟你杠,回头,继续躲在阴沟里使坏。最差的,他跟他娘来咱们家作天作地,要你赔钱,要大舅主持公道,你要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忍着?"余安邦恼火地一搓头发,恨得咬牙切齿。 "还记得小树林的事吗?"周小满看着彭家的方向,轻笑道,"打他一顿算什么,咱们要玩就玩一把大的,让他翻不了身。" 余安邦眼前一亮,凑过去,认真问:"我要做什么?" 余安邦要做什么,他要蹲守。 当天晚上开始,他像是战乱年代的侦察兵似的,时刻留意着隔壁的动静。 已经好得差不多的小宝,也充当了探路兵。 小家伙时不时趴在两家后院的篱笆上,鬼鬼祟祟往里面瞅。 一家人紧张兮兮的,周小满看着不免好笑。 吃饭的时候,她就不免说了。 "你们这样子,别说捉别人的把柄,怕是自己先变神经了。" 余安邦想想,也乐了。 "小满就是聪明,我就没想到。" 周小满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该死的马屁精,马屁拍得都让人难受。 "赶紧吃,今晚,咱们还要放地笼子。不过,要小心了,现在的地笼子,可是咱家的钱袋子。" 余家这边安安静静了,彭旺家却是有点虚。 他原本想继续跟踪余安邦,可惜,等了一晚上,人家没动静。他一气之下,就趁着余家没人,一脚踹倒了他家的坯垛。 干完之后,他就后悔了。 他的脸,到现在还肿着。 要是余安邦那个蛮子再不管不顾打他,他还真没办法。 可是,他等啊等,等了两天,隔壁家半点动静都没有,余安邦别说来打他,就是出门都少。基本上老老实实在自家前院做土坯。 难道,他还憋着什么坏? 彭旺家更害怕了。他不敢再去跟踪余安邦,就是那两个地笼子,也忍痛扔进了茅坑里。 一来,他懒,晚上不想出门,二来,他怕余安邦再杀上门来。那个混子要是发现了地笼子,真会扒了他的皮。 日子就这样过着。 周小满与余安邦放了三晚地笼子,就收了二十多斤黄鳝。 称好,多余的留着自己吃,余安邦提着桶子就去了镇上。 周小满则留在家里,她要开始采摘辣椒,做辣椒酱了。 余家自留地的辣椒种得早,早就挂了一大片红。 她挎着篮子,与余秀莲一道摘辣椒。 余家的辣椒有两个品种,一种是普通的长条辣椒,不是很辣,一种,则是朝天椒。 朝天椒顾名思义,就是辣椒尖尖朝天的,属于魔鬼辣的类型,农村里做辣椒酱就用这个。 婆媳二人摘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把红透了的辣椒弄回家。 先把辣椒蒂去掉,再把辣椒洗干净,放在敞口簸箕里面晾干。 晾干后的辣椒,切成碎末,将准备好的姜蒜末拌在一起,倒入两勺白糖,加白醋,拌匀了,装进事先准备好的无水无油的罐头瓶子里,辣椒酱就好了。 等她们收拾好厨房,余安邦已经回来了。 他连喝了两碗凉茶,这才缓过来。 "我到镇上,就找了王叔说的那个谈采买,人家听说我的来意,二话不说,就把我领进去了。二十斤全要了,钱在这里。" 余安邦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递给周小满。 周小满接过,打开布包,里面有零有整,她粗粗点了一番,刚好八块六毛。 "没想到真成了,"余秀莲搓着手,高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诶,小满啊,你们跟安邦什么时候去镇上一趟,要好好谢谢你干妈干爹。" "我知道了,妈。" 这天晚上,余家像过年似的。 因为赚了钱,余安邦去黑市弄了不少好东西回来了。当然,全是用的他的私房钱。 猪蹄,五花肉,雄鱼,还有平时难得弄到的八角桂皮之类的香料,至于米,油,鸡蛋,也弄了不少。 周小满拿出看家本领,做了四道菜。 红烧猪脚,辣椒炒五花肉,剁椒鱼头,清炒空心菜。 猪脚油亮,五花肉鲜辣,鱼头香甜,空心菜嫩翠。 余秀莲看到桌子上的菜,又看看满满当当的纯白米饭,先是狠狠地心痛一下,然后,抄起筷子就开吃。 她一边吃,一边点头,还要时不时给小宝夹菜。 一家人谁也没空说话,撒开膀子就开吃。 一顿饭,吃得众人心满意足。 小宝摸着圆鼓鼓的肚子,瘫在凳子上感叹。 "我一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现在死也值了。" 老气横秋的话,显然是模仿了余秀莲,众人听得哈哈大笑。 "小宝,你现在死了可不值得,以后啊,咱们会有更好吃的东西。"周小满打趣他。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要活到两百岁,吃遍所有的好东西。"小宝掰着手指头,美滋滋宣布。 众人哈哈大笑。 小宝被人取笑,有些不好意思,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神秘兮兮地道:"爸爸,隔壁的坏人,今天天还没亮才从外面回来,他一定是去干坏事了。" 余安邦与周小满对视一眼,兴奋起来。 "小宝,你怎么知道他是天没亮回来的?" "我当然知道,"小宝哼了一声,"我昨晚起来几次上厕所,早上也起来好几次,听到隔壁的动静了。当时还以为是鬼,吓死了。" 周小满却问:"你还拉肚子?" 余秀莲就帮着解释:"小宝早就好了,不是你让他多喝水吗,他也老实,一晚上好几搪瓷杯,能不上茅厕吗的。" 周小满放心了,心下却琢磨开了。 这两天,她们虽然想捉奸搞大事,可奈何彭旺家一直没动静,现在看来,他是憋不住了。 "我先收拾桌子,小宝,你今天跟奶奶早点睡,明天还要上学。" "哦。" 周小满在厨房收拾的空档,余安邦就与她说悄悄话。 "我等下去王家坐坐,要是运气好,今晚上,我们就能报仇了。" "你小心些,不要露了痕迹。" "嗯。" 第75章捉奸 夜色很深。 月牙儿挂在黑幕,给大地染上一层朦胧的轻纱。 轻纱落在水面,给寡淡的池塘披了一身新衣。 突然,一道瘦长的影子划过,破坏了飘渺的纱衣。 寂静的夜,被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随后,又是一道轻快的脚步。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又飞快地带上。 "你今天来得好早。" "还不是被你这个小妖精迷的,老子白天睡了半天,就是为了晚上这刻。" "嘻嘻,来啊……唔……" 粗重的呼吸声响起,混杂着让人面红耳赤的水声,屋外就响起轻轻的一声"操"。 屋内两人干柴烈火,白花花的两条交缠在一处,真在兴头上时,女人突然道:"呼……什么,什么味道……好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 "别管……呼……咱们继续……唔……" 女人被按回稻草垛里,喘息声继续。 又是一阵天雷地火。 "唔……快松开,热,好热,热死了……" "操,什么味道,不对劲……" 交缠的两人分开了,男人爬起来,瞧见身后的窗户,吓得大叫起来。 "快,快走,着火了。" "怎么办,怎么办啊?" "穿衣服走人!"男人咬牙。 两人顾不得说话,手忙脚乱就穿衣服。 衣服穿好,男人顾不得一身热汗,小跑着就朝门口走去。 拉不开。 再拉,依然拉不开。 "怎,怎么会这样,"女人声音里满是惊慌,"我们出不去了。" 男人骂了句脏话,转身就朝身侧的窗户边上走。 "走这边出去,捅破窗户纸。" 女人捂着胸口,小跑着就跟上去。 "有,有火,火在这边,怎么办?" 女人已经哭了。 男人又急又气,一把将女人推开,飞快地抱来墙角的稻草垛。他踩在稻草垛上,一拳就朝窗户纸打去。 "砰——" 男人吃痛,龇牙咧嘴收回了手。 他甩着拳头,连连吸气。 "外面有东西,我干他娘的。" 男人跳脚大骂,不甘心,又是一个拳头过去。 一声闷响,男人只觉自己的右手已经废了。 "怎么办啊?"女人开始啜泣。 男人烦躁得不行,改用手肘去撞。 又是一阵剧痛。 男人痛得弯腰,抱住双膝。 就在屋内两人急得团团转时,屋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屋内的两人脸色也越来越白。 "好好的,怎么会起火,赶紧救火啊,再迟了,房子都点着了。" "快快快,快去挑水。" "泼,泼,快点——" 屋外社员们手忙脚乱救火,屋里两人面如死灰。 女人双臂环胸,头埋在稻草垛里,整个人都在发颤。 男人背心早已湿透,一双眼睛瞪得极大,猩红的血色,看上去尤其可怖。 "我,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偷人,我没有……" 女人的抽泣与念叨,压垮了男人最后一根理智的神经。 他猛地扑到女人身上,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你闭嘴。" 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虽然激动,可语调却是极低。 两人趴在一处,都能感受到彼此的颤抖。 屋内恢复安静,屋外的火也扑灭完了。 屋内两人的心跳更快了。 火光透过窗户,早将屋内照得雪亮一片。两人蜷缩在草垛里,只恨不得自己能化身蚂蚁。 快点走,快点走吧。 两人心中都是同一个念头。 女人甚至在心底暗暗祈求各路菩萨。 然而,菩萨并没有听到她的祈求,因为,门外响起了一道让他们心惊肉跳的声音。 "怎么没有挂锁,咱们队的东西不会被小贼摸了去吧。" "进去看看去,等下去找张亮,他这个保管员也太不称职了。" 话音落,门应声而开。 彭旺家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随后的事,彭旺家脑子一片空白。 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怒骂声,他统统听不见。他只能感觉到浑身都痛。 脸,四肢,腰,甚至,下半身某个不能宣诸于口的位置,都隐隐发痛。 他觉得,他可能快要死了。 他像条死狗一般,被人扔在了地上。 拳头,鞋尖,甚至口水,都毫不留情地落在了他身上,他不敢叫痛,不敢动,只能尽力蜷缩着身子,减少身上的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拳打脚踢消失了,他无神地望着头顶的木头横梁,耳朵再次能听到声音。 "旺家,我的儿啊,你怎么被人打成这副样子,妈一定会为你讨回个公道的……" 他妈来了,没人打他了。 彭旺家缓缓地裂开嘴,舔舔嘴角,在一片腥甜当中昏死过去。 当天晚上,白河生产队炸开了锅。 向来舍不得点煤油灯的人家,也不计较那点煤油了,扯着嗓子,就开始说半夜的热闹。 没出门的老人小孩,瞌睡也没了,搬着小板凳,目光灼灼地听着。 "哎哟,你们是不知道,第一个进去的就是王家人,他们家离农具房最近,也是最先发现起火的。王大王二看到自家弟媳,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开打。" "彭旺家这小子,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竟然就敢偷王三媳妇。啧啧,那王三再窝囊,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家里的男人站出去,那还了得。" "彭旺家被打得七窍流血……什么,死了?没有,没有,有队上的干部在,怎么会让出人命,不过,谁也没拦着。人家王家门前绿油油,还不兴人出恶气了。" "……嘿嘿,也是王三这几天不在家,要不然,今天这事一闹,他怕是更没脸。" "……彭寡妇听到消息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彭旺家已经被打得像个猪头。" "你说王三媳妇啊,王家那两个嫂子是吃白饭的啊,还有王家那个厉害的婆婆,三个女人起齐上阵,只差把王三媳妇挠瞎。那脸哟,啧啧,女人就是心黑手黑。" 这类似的对话,发生在生产队的上百户人家。 而始作俑者,则是坐在床边上连连吸气。 "让你逞强,活该。"周小满一边给余安邦揉着胳膊,一边骂他。 第76章罪有应得 "我也没料到彭旺家那瘦猴似的,力气就那么大。我用个木板子挡着窗口,他愣是差点撞翻我。" 余安邦也委屈。 傍晚,他去王家坐了坐,知道王三这几天都不在家,就已经心里有数了。 回来后,就与周小满做了商量。 两人推测一番,将彭旺家最可能去的地方都做了预备方案。最后,跟踪到了人,他们就按照事先的方案行动起来。 周小满负责用结实的横木将大门卡死,余安邦则负责将后路堵死。 一切准备就绪,两人就开始点火。 点火也有讲究,不能真放一把大火。要不然,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结局。 可火势太小,又不能引起社员的重视。 两人又是点火,又是扇风,总算让浓烟冒出去了。 也是天公作美,月光还算大,两人弄出的动静又不小,很快就被住附近的社员发现了。 "咱们这回真是有老天爷相助,"周小满想起今晚的事,忍不住笑,"最早发现的,刚好是王家的人。那王大,又向来与队上的保管不合,看着门上没落锁,就要趁机冲进去搞事情,哪里知道,屋里有他自家人。" 余安邦也笑了。 王家老大读了一年高中,自认比队上不少人懂的多,一直想进队上的领导班子。 可他家往上两代,成分不好,国家干部自然是当不成了。为此,他没少说酸话,逮着机会,就要找找队上干部的茬。 这回发现保管员的差错,当然不肯错过。 事情就是这么凑巧,王家见了屋里偷情的两人,又气又羞又恼之下,哪里能轻易收场。 一场混乱,持续了大半个小时。 "你的手,明天要是肿起来了,我就去国营药店给你买点药油擦一擦。"周小满说着,就松开手。 余安邦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 他一把将人拉住,语气里满满都是委屈。 "小满,我手腕快要断了,你再给我揉揉吧,你刚刚揉那一会,我感觉舒服多了。" 周小满狐疑看他。 "真有效?" "百分之百有效。" 周小满哼了一声,拉过某人的右手,继续揉捏。 余安邦嘴角悄悄翘起一个弧度。 他一边享受着媳妇的贴身服务,一边脑子里冒粉红泡泡。 不知怎的,他就想起之前农具房里,那对野鸳鸯弄出的动静。 念头一起,从脑子到身体都直接当机了。 他下意识拉住周小满的手,话就脱口而出。 "小满,我们睡觉吧。" 两分钟后,屋里就响起了惨叫声。 对面房间的余秀莲咧嘴笑了。 她的乖孙孙啊。 第二天,整个白河生产队最热闹的话题,依旧是昨晚的事。 倒不是大家闲得没事干,到处串门子,而是王家所有男丁,包括临夜赶回来的王三,乌泱泱挤到彭家,开始打砸。 绿云笼罩的王姓男人女人们都疯了。她们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到了彭家的物什上。 门窗砸掉,碗筷扔掉,衣柜推倒,就是他家后院喂的那几只鸡,也没能幸免。 彭旺家当然不在家,他连夜躲了出去。只可怜了彭寡妇,被几个女人按在地上,衣服扯得稀巴烂,头发也在混乱中被薅了不少。 等彭家几个宗亲得了消息赶来,彭家已经被砸得个七零八落。不过,他们便是来得早,那也是没有脸说话的。 都偷人家媳妇了,砸了你家是轻的。要照以前旧社会,男人女人都直接浸猪笼。 王家众人出了口恶气,就甩甩袖子走人。 他们还有一堆事呢,那王三媳妇家,也要给她们一个交代不是。 周小满一家人站在前院,看着王家众人走了,这才回了屋子。 余秀莲颇为感叹。 "王家这回算是彻底没脸了,他家那个媳妇,好像就是隔壁大队的吧,怕是也落不着好。" 当然落不到好。 世道对女人,总比对男人更严苛。 彭旺家挨一顿打,最多被人指着鼻子骂两句,可王三媳妇不同了。她这事一出,肯定要连累得整个家族。 说句难听的,以后她家的闺女,一般人都不敢娶。男方家一问,掉头就要走。 "这也是自作自受,没有谁压着他们。" 余安邦没有半点同情心,也没有半点愧疚。 就是他不揭穿,依着彭旺家的狗胆,不用多久,也会被人撞破,他只是让时间提前了一点。 周小满与余安邦想法基本一致。 贱人天不收,他们收了,咋地。 这一场热闹,在白河生产队足足闹了好几日,才消停下来。 日子依旧要过,队上的棉花地,茶油地,田里,活计一点不少。 该上工还是要上工。 生产队的话题,依旧是彭旺家偷人这事。 彭姓与王姓的人见面,自然是眼红,三两句话就能起冲突,都被队上的干部以谁耽误生产,谁就是破坏社会主义的坏分子压下去了。 余卫红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那是一天傍晚,周小满与余安邦正在往家里挑水,余秀莲一脸高兴跑回来。 "卫红回来了,你们都过去看看,要是能帮上忙,咱家也伸伸手。" 一家人去了余有粮家。 余有粮一脸疲惫地坐在八仙桌前,似乎在交代着什么。 听到动静,勉强挤出两丝笑,与他们打招呼。 周小满的所有注意力,都落在余卫红身上。 不过几天的功夫,余卫红的下巴就尖了。因为突然瘦了,颧骨就尤其显高,整个人看上去,颇为骇人。此时,她正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卫红,你还愣着干啥,你二姑给你送了点鸡蛋补身子,快谢谢人家。" 刘秋香突然推了她一把,示意她开口说话。 "谢什么,谢安哥一家没害死我。" 余卫红突然活了过来,一双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周小满。 "要不是因为这个女人,我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这个——" "砰——" "你给我闭嘴,还嫌不够丢人?!"余有粮重重一拍桌子,只震得桌上的搪瓷缸都跳动。 "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都怪我,我做什么了,我说了多少回了,我就是路过那里,是那些红卫兵发疯——" 余卫红情绪失控,歇斯底里尖叫。 第77章都是自己作的 余有粮气得脸都青了。 他腾地站起来,一巴掌就朝余卫红脸上招呼过去。 一声脆响,堂屋里众人都吓懵了。 余卫红更是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 "爸,你,你打我——" 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长这么打,还是第一次被余有粮打。还是当着外人的面,直接打脸。 "我打你怎么了,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余有粮气得胸脯都在起伏,"你看看你自己干出来的事,我都替你脸红。队上前两天开会决定了,以后记工员的活,由队上的潘红旗来干,你在家好好休息。” “什么?”余卫红彻底惊呆了,“凭,凭啥换人,爸,他们凭什么把我换下来,我不服!我做错了什么。那个潘红旗,在学校的时候,就是个垫底的,她哪里会记工。” “这是队上干部开会后的决定,你服从安排就是,再胡搅蛮缠,我这大队长也不用当了。” “这么严重?”刘秋香也吓傻了,当下就劝道,“卫红,你不是总说记工员的活累吗,正好,趁着这次机会丢开手,也算松快了。” 女儿的记工员不过是添头,丈夫这队长才是全家的脸面。 余卫红却不这么想。 她虽然经常嘴上抱怨记工员不好当,可心里却是挺满意的。 不说别的,光同龄人当中,这就是头一份,她向来以之为荣。 现在,她不过是被关了几天,人家也说了是抓错了,怎么就给她定了罪。这让她以后在队上怎么抬头做人。 余卫红再也顾不得与周小满的那点罅隙,拉着余有粮就开始求情。 “爸,你是队上的队长,你说话肯定有用,我不能不当记工员啊。你去跟队上的干部说,我被红袖章抓了是一场误会。早就说清楚了,要不然我怎么能回来。” 余有粮僵着脸,没有说话。 余卫红就更慌了。 “爸,你说话啊。我不当这个记工员,不仅是我自己脸上没光,你这个做队长的,也要被人暗地里笑话。还有咱们家,咱们家所有人都会要被队上的人取笑,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咱们家沦为全队的笑柄——” “你闭嘴。” 余有粮脸颊抽动着,剧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咱们家成为全队的笑柄,那也是你作出来的,你还有脸说这话。至于我这个队长的颜面,就不劳心你操心了。” “爸……” 余卫红眼前发黑,紧紧地拽住了刘秋香,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她真没有投机倒把,她只是去看热闹,跟她有什么关系。 “有粮,要不,你去跟队上的其他干部说说,他们总要卖你两份面子,卫红说的也没错,记工员的活不算什么,可到底关系到咱家的颜面。”刘秋香听女儿一说,顿时有些迟疑。 “还要脸做什么,我的老脸早就在捞她出来的时候,丢光了。”余有粮疲惫地叹气,“就这样吧,从明天开始,她就跟着其他社员一起上工。” “那,那也行。”刘秋香不敢再说话,呐呐应好。 这个时候,周小满等人不好再多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余秀莲又开始叹气。 “以前,你舅妈跟卫红都眼睛长在天上,男方就是吃商品粮的,也要挑三拣四,这件事之后,怕是难了。” 周小满没说话。 穿越过来几个月,她早就领教了封闭的农村对于名声的看重。 只一想,就知道余卫红以后婚事的艰难。至少,附近的几个生产大队,她是别想寻好人家。 不过,还是余有粮那句话,怪谁,自己作的。 他们预料的没有错,当天晚上,之前拍胸脯信誓旦旦保证没有问题的媒人就上门了。话虽说的委婉,但那意思就是婚事作罢。 周小满等人知道消息,还是暴怒中的刘秋香打上彭家。 在刘秋香的认知里,余卫红的婚事黄了,就是彭旺家的锅。 她心心念念吃商品粮的女婿飞了,哪里会不气,冲上彭家,拽着彭寡妇就是一顿乱捶。 只可怜彭寡妇,之前被王家打的伤还没好,又没有刘秋香壮实,扎扎实实被人打了一顿。 不过,这单方面的殴打,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王三媳妇张桂花带着娘家人找上门来了。 说起来,张桂花也是倒了大霉。 自从她被人捉奸在床,先是被王家几个妯娌打了一顿,随后被赶回去了娘家。 可她娘家也有几个厉害的嫂子,对她这个突然回来吃白饭的小姑子,自然是百般看不上。偏偏还是带着那样的名声回去的。侄女侄儿都向她吐口水。 还有她自己的亲妹妹,也因为她,婚事黄了。这下子,不仅妹妹对她有意见,就是爹妈也看她不顺眼了。 她在娘家煎熬了几天,最后还是聪明的大嫂,提出意见说,索性让她嫁给彭旺家。 她想着与其在娘家受气,不如去婆家威风,也就答应了。 一直躲着不出门的彭旺家,对上姘头,也不得不出面了。 知道张家众人的来意,他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彭寡妇更是跳起来反对。 “我儿子要娶媳妇,那也要娶个念书多,勤快能干,嘴甜的,像你这种嫁过一次的,就是给他提鞋也不配。” 张家既然打定主意找上门来,哪里是这么容易打发的,那张家大嫂当即就跳起来。 “不娶我家小姑子也行,那我们就去公社告你一个流氓罪。你儿子在牢里蹲个几年出来,看你还能不能娶到勤快嘴甜的媳妇。” “就是,我们张家的女儿又不是养不起,就是养她一辈子也行,到时候,我们大家看看,你家能干的媳妇长啥样。” 流氓罪在这个年代是个什么罪名,大家心里再清楚不过。 彭旺家倒是想拉着张桂花私底下说情。可是,昔日打得火热的女人,此时正满腔怒火,哪里会愿意听他说话。 把她逼急了,就是那么一句。 “你要么娶我进门,要么就去蹲牢房,你自己看着办。” 彭旺家像是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却是没有半点法子。 他与他老娘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是以,白河生产队又多了一桩大新闻。 张桂花在一年以内,两次火速嫁人,成了附近公社的传奇。 传奇的中心,彭家与王家更是再次成了附近大队的谈资。 这事,也与张桂花的泼辣性子有关。 张桂花原先在王家看着老实,到了彭家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给她办个酒,她心生怨怼,竟然像是彻底变了个人。 每天不是与婆婆掐架,就是与新鲜出炉的丈夫彭旺家对骂。 对骂的内容么,差点没将白河生产队的人笑死。 原来那张桂花之所以与彭旺家勾搭上,就是因为张三那方面不行。 偏偏她改嫁彭旺家之后,彭旺家不知是因为挨了打,身体状况变差,还是突然对张桂花提不起兴致,两人在床上,没有半点偷情时的和谐。 夫妻俩因为这事,站在院子里大吵,偏偏张桂花破罐子破摔,压根不管脸面不脸面的,嗓门极高,这就便宜了周小满等人。 什么不举,太快,各种十八禁的农村特色香艳,时不时从隔壁飘来。 起先周小满还觉得有意思,听了一天,就觉得恶心的慌。 谁有兴趣知道别人家床上的事。而且,她家还有个几岁大的孩子,这乱七八糟的事情听了,她还怕带坏小孩子。 所以,余家破天荒的,大白天也关着门窗。 周小满等人关起门来过日子,王家却不痛快了。 王家原本就绿云绕顶,现在王三还被盖上了那啥不行的大帽子,这让王家人怎么能忍。 到出工的时候,两家人免不了又要起冲突。 只忙坏了队上的干部。 最后余有粮烦不胜烦,下了通牒。 “谁家要是再在上工的时候吵架,当天的工分不算数。” 两家人彻底熄了火,可积怨也越来越深。 当然,这都是后话。 周小满家有另外一桩大事。 第78章建茅厕 她家要开始盖茅厕了。 说起七十年代农村的茅厕,周小满有一把辛酸泪。 每次解决人生大事,她蹲在薄薄的木板上,总是提心吊胆。是以,攒够了钱,她第一件要干的大事,就是盖一个让人安心的茅房。 按照自己小时候对农村的记忆,她与余安邦说起规划来。 马桶,蹲便盆,这种后世最常见的装备肯定没有。但是,起码不能再用薄木板加上大缸。 总体设计是这样,先在茅房外挖一个大坑,大坑里放一个大缸,这就是最原始的粪池。 至于茅房里面,则是将地基垫高。将原先蹲坑的位置填平,再挖一个浅坑,浅坑连接一条斜坡,斜坡的末端,通到茅厕外的大缸上头。顶端,则是蹲人的地方。 斜坡当然不能用普通的泥土壁,余安邦大费周折,才从镇上弄来了几片稍稍有弧度的透明瓦片。那瓦片长约三十公分,宽大概四十公分,刚好卡在斜坡上,再用泥灰固定好。 至于最上头蹲坑的位置,则是用的石板。 石板也是余安邦花钱从隔壁大队弄来的。被裁成五十公分左右的长度,一左一右,两边对称。 蹲坑的总体思路确定了,剩下的就是茅房的整体框架。 余家原先的茅房,只有两米来高。周小满个子不高,站在里面还好,余安邦这个大高个就显得压抑了。 这一回,他们在队上买了两根干树做房梁。 整个茅厕加高,层高四米,架上房梁,屋顶打上木头斜架,再盖上干稻草当屋顶。屋顶的上,还特意留出位置放明瓦,茅房内的光线就强多了。 在原先的基础上,多开了一个窗户。当然不是几十年后常见的玻璃推窗。是在墙上留一个洞,用木头做成的窗户栏,每条栏杆五公分宽,每间隔十公分,就装一根栏杆。夏天敞开,天冷的时候,再糊上窗户纸。 就这样,白河生产队头一份的茅厕就新鲜出炉了。 作为余安邦的师父,队上的老泥瓦匠,尤钱,当然是一大早就来帮忙。 他听余安邦说起茅厕的设计时,翘起大拇指,直说好。 “粪缸在外面,挑粪方便。里面蹲坑设计好,结实,最重要的是,干净卫生。” 因为周小满说了,每回上完厕所,要用水往下冲。最起码,茅厕里不会臭得进不了人。尤其在热天,幸福指数绝对蹭蹭往上涨。 余安邦与有荣焉。 “那是,这都是我媳妇想的,她很厉害。” 只把万年老光棍尤钱酸得不行。 两个男人负责砌砖,女人们负责和黄泥,递东西打下手,土房子速建起来速度很快。 最后,在周小满的要求下,茅厕靠近门后的位置,专门开辟了一块地,留作淋浴。 当然不是后世的淋浴,只是留了四平左右的地方。专门砌上小石子,底下垫的是沙子,就是淋了水,也不会泥泞。这块地特意垫高,洗澡之后的水,会顺着坡往下流,汇集到特意留出来得小孔,流到茅厕外的水沟里。 按周小满的意思,最好能用塑料薄膜之类的东西,做个浴帘,不仅保证隐私,冬天还能保暖。可惜,一时间,余安邦压根没寻到东西,只能暂时作罢了。 半天下来,大家都累得够呛。男人们干体力活,女人们也不轻松。 除了要在旁边打下手,快到饭点的时候,周小满婆媳一直在厨房里忙碌。 建房是大事,午饭绝不能含糊。 韭菜炒鳝段,炖泥鳅,辣椒炒五花肉,清蒸鲫鱼,清炒空心菜。 菜的种类不算多,可分量却是十足十。余家所有的菜碗都用上了,最后那一大碗炖泥鳅,是用搪瓷盆装着,摆上桌的。 饿得不行的众人,瞧见桌上的伙食,也不多话,抄起膀子就开吃。 尤钱还是头一回吃周小满的手艺,顿时惊为天人。 他因为会布置陷阱,隔三差五也能吃上荤腥,自以为已经比队上旁人幸福,可今天吃了周小满做的菜,只觉得他以前吃的,都是猪食。 “安邦,你这小子真有福气。果然还是讨个媳妇好。” “那是,我早就跟尤叔说过,家里有个女人才像话。” 尤钱决定,他还是老老实实吃饭好。 吃过中午,都没歇着,抓紧时间,又开始忙碌了。 全家人结结实实忙了一整天,一直到了晚边六点多,天色暗下来,才收了工。 众人看着新鲜出炉的茅房,脸上都露出满足的笑来。 “好了,”尤前笑道,“剩下的零散小活,就你自己去弄,你师父我回去了。” “吃了饭再走,”余秀莲留客,“中午多炒的菜,还没有动,再让小满炒两个快手菜,一会儿就能吃饭。” 尤钱笑着摆手。 “不用了,以后有的是机会。你们今天都累了一天,早点歇着。” 这个年代,谁家粮食都精贵,就他中午吃的那一顿,怕是比城里人过年的伙食都好。他知道徒弟投机倒把,弄了点小钱,可也不能这么造啊。 尤钱坚持要走。 周小满过意不去,从厨房里端了一碗腊泥鳅出来。 "尤叔,都是自己弄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拿回去吃。" 这些泥鳅,是放地笼子的额外产物。因为吃不过来,周小满索性处理干净后,就用柴火熏了,当腊菜吃。 腊过的泥鳅,炒之前,用热水泡软,再大油炒香辣椒蒜子,姜末,再下腊泥鳅,调味后,加水闷煮,不仅肉紧实有嚼劲,更上带上了姜蒜的香味,与辣椒的辣味,十分下饭。 尤钱从中午吃了周小满做的饭,就一直馋她的手艺,此时,哪里还能拒绝,当下就接了,还半开玩笑道:"以后叔家有荤腥,都弄到你家来,你这手艺,才配得上好东西。" 周小满自是没有不答应的。 送走尤钱,余家点上了煤油灯。 借着煤油灯的光,周小满随便热了中午吃剩下的汤,用面粉调了疙瘩,直接用调羹下到滚汤里面。 加上盐稍稍调味,一锅热疙瘩汤就出锅了。 累了一天,喝着滚烫的泥鳅疙瘩汤,整个人都暖洋洋起来。 吃完饭,一家人围着桌子说闲话。 "趁着没下雨,明天我再弄一弄茅厕里淋浴那块石子地,屋顶的茅草,也要趁天气好,赶紧盖上去。还有换下来的土坯子,我明天挑去咱家后院沤肥……" 余安邦说着没做完的事,周小满时不时提几句建议。 一旁的小宝则是咬着筷子傻笑。 他今天下学回来,发现自家茅厕大变样,顿时就兴奋得不行。 不是他吹牛,他家这茅厕,比队上不少人家的正房都要气派呢。 不行,他明天一定要在班上炫耀炫耀,要是大毛几个想来他家上茅厕,他就考虑考虑。 第79章红眼病 第二天,余家一大早就有了动静,他们要继续前一天没做完的事。 余安邦爬上屋顶,周小满婆媳在底下递干稻草,大约一个小时,屋顶就弄完了。 几人正打算一鼓作气把茅厕里面的事完工,周家父子来了。 两人见状,不用多说,撸起袖子就帮忙了。 周小满与余秀莲连插手的地方都没有了。 她们索性去沤肥。 原先茅厕的墙体早就烂得不行,推倒之后,沤上两个月,就是上好的肥料。 婆媳二人拿了家里的土簸箕,开始担土。 坏了的土坯子,被她们集中挑到了后院空地角落里。 她们早就商量好了,等闲下来,再把后院杂草堆那一块重新开垦,种上花生。 队上的花生早就种下去了,不能再推迟了。 一家忙了大半天,终于把最后的收尾工作做完了。 中午又是周小满下厨。 之前买的荤腥早就没了,好在家里黄鳝,泥鳅管够,再加上鸡蛋,也算是能做出一桌菜来。 饭饱菜足,就说起闲话来。 “你们要的地笼子,我跟爸一次性带过来了,”周和平喝了一口茶,笑道,“我想着,只放黄鳝泥鳅太单一了,就按照小满之前说的,做成了圆形的,可以放青皮愣,虾子之类的,到时候,做成干货吃,也是个荤菜。” “你大哥说的是,”周贵民跟着道,“不能总放黄鳝,我们一起做的十个长条形的,十个圆形的,就是麻烦了点,以后肯定有大用处。” 周小满就道:“辛苦爸跟大哥了。我们之前给的钱够不够啊,我刚看了,材料都不少。”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周和平摆手,“再说了,就是辛苦点,什么钱不钱的。” 周小满也就不强给了。 以后回娘家,多带点东西回去吧。 话题渐渐转到建茅房花了多少钱上去了。 余家这次建茅房,最大的支出是材料。 树是队上买的,两块五一根,买了三根。两根粗的做房梁,细的锯成木板子,在屋顶当架子。 粪缸也是队上买的,人家专门做缸,口径一米多,四块钱。另外就是透明瓦,价格高昂,一起花了五块钱。石板一块五。 土坯子,泥灰,干稻草,全是乡里就地取材,没花钱。 所有材料,不到二十块。 当然,这是自家的劳力,不要工钱,余安邦与尤钱是泥瓦匠。要是请人,一天工,要两块钱。 余家的茅厕,要完全建好,要二个工。算起来,工钱也要四块。再算上伙食,整个花销,怎么也要二十好几块了。 二十几块,相当于白河生产队一个社员大半年的收入。 不过,已经小有存款的余家自然是不心疼这些钱。 可他们不心疼,有人替他们心疼。 余家人两天没去上工,队上社员当然知道他们家盖茅厕。 有好事的社员就免不了问花了多少钱。 余秀莲原本在队上属于特殊救助的人家,此时被人问起,当然骄傲不已,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听说花了快二十块,社员们的嘴张成了“o”形。 当着余秀莲的面,自然是夸赞人家余安邦有本事。可一转身,那话就难听多了。 他余家穷成啥样了,穷讲究。 说什么原先的茅厕不好用,要换了,他们咋不建个金茅厕呢。 哦,一定是去队长家打的秋风,谁让人家有个好舅舅呢。 不对,队长家为了捞卫红出来,家底都掏空了,这是余安邦这个二流子在外面打流弄的脏钱。 …… 话传到最后,竟然有人说余安邦在外面抢劫,发了横财。连他在哪里抢劫,抢了多少,抢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都说得一清二楚。 当事人总是最后一个知情的。 余安邦听小宝回来学给他听,就气笑了。 他也懒得一家家去找人算账,只趁着队上对工分的时候发作。 “我听说有人说我在外面抢劫,连时间地点都说得清楚,要不,咱们现在面对面说清楚。不行的话,去一趟公安局也行啊,毕竟是抢劫,犯法呢,听说,牢底要坐穿。” 他没有平时的嬉皮笑脸,脸上一片肃穆。 队上的社员们,顿时安静如鸡。 “怎么了,前几天大家不是说得很起劲吗,还说我家那茅房上得都不安心。去啊,去一趟公安局,抓了我这个抢劫犯,为公社为人民除害。” 余安邦不带半点怒气,就是语调,也与平时说话无异,可在场众人,却觉得鸭梨山大。 压抑的气氛持续了几分钟,终于,有年长的社员站出来说话了。 “安邦啊,你别生气,肯定是队上哪个红眼病乱传话,什么为民除害,你是咱们队上的好社员。我们大家都知道。” “就是,泉叔说得对。就是红眼病乱说。下次被我听到了,我直接大耳刮子抽他。”有人立马道。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余安邦环视一周,就见平时嘴碎的几个社员们,都纷纷义愤填膺谴责无耻的流言,心下不由冷笑。 平时蹦跶得最高的,就是他们几个,现在摆出一副要帮他出头的样子,也是好笑。 “赵婶子,”余安邦点了个名,“我听说,你跟王婶子一伙人说我打流,迟早要被抓起来了,我家的房子也要被抄了,是不是。” 赵美丽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什,什么,我哪里说过这样的话,绝对没有的事。孩子他爸,你说,我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曹铁军忙声援媳妇:“安邦,你肯定是弄错了,你赵婶子虽然嘴碎了点,可她绝对没说你的坏话。那瞎说话的,我老曹咒他断子绝孙。” 这话一出,不少社员就神情古怪了。 赵美丽更是挤眉弄眼。 曹铁军哪里管这些,只要现在打消了余安邦的怒火,就是说他曹铁军是乌龟王八蛋也行。 开什么玩笑,这余家的混子,几岁上头,就能背着锄头打到人家家里去。现在大了,跟红袖章都能对着干,他能得罪这样一个混子?! 余安邦原本就对队上几个长舌妇没好感,哪里肯轻易放过,不管人家怎么说,就是不肯松口。 曹铁军嘴巴说干了,只差指天发誓,最后,他没了办法,只好求助地看向余有粮。 第80章骂人不要太爽 余有粮原本就是个人精,自然是接收到了曹铁军的眼神,可他没有动。 队上的流言,他早就听到了,确实传得不像话。 安邦这孩子是不着调了点,可那也只能自家人说,凭啥被这些人说三道四的。 可他一个做舅舅的,当事人自己都没反应,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现在,外甥趁机发作,他只有支持的。 再者,因为卫红的事,队上的人,明里暗里没少说他家的闲话,现在,用得上他这个队长了,他就要出面解决? 呵,想得美。 余有粮难得地有了私心。 就这样,余安邦三两句,将队上那些爱嚼舌的妇女们,从头到尾点了个遍。 被点名的,见他一副秋后算账的样子,也都打死不承认,顺带往死里诅咒那些瞎说的。 余安邦一口气不停歇,将所有人训斥了一顿,这才觉得舒服了。 这回他站在大义上,训斥起人来,简直不要太爽。 让他们说他说打流,让他们说他配不上小满。 现在,他余安邦只差没指着鼻子骂人了,他们一个屁都不敢放吧。 余有粮见余安邦骂累了,这才陈词总结。 “好了,安邦,既然大家都说是误会,那就让它过去,”他环视四周一圈,笑道,“不过,我也把话说在这里,大家说话的时候,还是要三思。我去公社开会,就听说过,诽谤是大罪,一告一个准,是要吃牢饭的。” 他说话间,目光在彭家几人面上滑过,那意思很明了了。 这次流言传播得这么快,就与彭家脱不了干系。 彭旺家却像是没事人似的,装作不懂。 他这段日子心疲力竭应对王家与自家婆娘,哪有功夫去管余安邦的破事。 都是他老娘在晒谷场与人唠嗑唠的,当然,他没空管,也不想管。 事情闹到这地步,算是告一段落。 不管队上的怎么想,余安邦是抖着腿回家的。 “我今天闹这么一出,要是谁还敢在背后嚼舌根,也要掂量掂量。下一次,我就不是跟他们客客气气说话,直接抡着锄头打上门去。” 余秀莲也觉扬眉吐气。 因为男人突然消失,她在队上自觉抬不起头来做人,平日里没少被人指指点点,今天儿子闹了这么一场,她觉得这些年积压的闷气都畅快了。 “队上那几个女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咱家修茅房怎么了,再过段日子,咱家把屋顶全换成瓦片,还有,到时候家里人多了,两间房肯定不够住,再建一栋房子都使得,咱家不缺钱。” 她这样霸气,逗得余安邦两口子哈哈大笑。就是小宝也被他奶感染了,两只小手叉着腰,像模像样地跟着点头。 “奶说的对,咱家以后不仅能住新房子,每顿吃的,也比他们好,眼红死他们。之前我在学校,大毛几个都不跟我玩,现在就来巴结我,我还不知道他们,不就是眼馋我兜里这点吃的,我就是不给他们吃,气死他们。” 余安邦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你小子要学聪明点。他们要是认你做老大,你就看看谁表现好。表现好的,分他们点吃的。表现不好的,就不给他们吃。咱家不缺这点吃的,知道吧。还有,对于先前欺负你的,你也不要手软……” 余安邦传授着他小时候校霸的经验,小宝听得极其认真,时不时还反问两句,父子俩一问一答,比正儿八经坐在教室的师生还要严肃。 要不是碍于余安邦父亲的形象,周小满很想上前打断。 他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真的不是误人子弟么。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快。 余安邦两口子不仅每天按时上工,每三天还去送一回黄鳝,隔三差五的,将山里的蜂蜜,晒干的药材,送去生资站,不过半个月的功夫,除了余安邦先前的存款,竟然又攒了五十多块钱。 有了钱,周小满更加不会吝啬家里的伙食。 她花钱与人换了粮票油票等日常要用的票据,买了一堆食材放在家里。 虽然不能每顿大鱼大肉白米饭,可一天还是能吃上一顿荤腥。 按照他们两口子赚钱的速度,就是每顿都吃,也算不得什么。可他们也知道,财不露白。 真要把人的嫉妒心激起,那也是极可怕的。 是以,两口子每次去送黄鳝,顺道采买食材,都是趁着天没亮,或者是天都黑透的时候。 除了吃上头,穿着上面也有很大变化。 尤其是小宝。 他原先那几身破烂衣裳,早就被周小满剪烂,当了抹布。如今身上穿的,贴身的是余秀莲亲手做的纯棉内衣内裤,外套则是的确良花衣。 衣服款式不见得多好,余秀莲的手艺也一般般,可架不住都是新料子,他皮肤又白,走出去,就说是镇上的孩子,也没人怀疑。 还有,小宝背的书包,也是周小满画了大概样子,由余秀莲亲手做的。 比起时下供销社的绿色挎包,侧面印着五角星,他的书包是用耐脏耐洗的灰色厚布做的。 不是棉布,也不是的确良,有斜纹,比一般的布厚实,周小满说不上来是什么布料,是曲春他们纺织厂的零头布。 说是零头,其实也不小了。几乎能给小孩做一条裤子。 按照周小满的设计,书包是后世流行的四四方方,分两层,不是时下的扣子,都是拉链的,还是双肩背设计。 背带的部分,特意用加宽加厚的布条做好,这样,能减少与肩膀的摩擦。对孩子发育的孩子来说,也格外好。 还别说,在周围孩子或是书本夹在腋下,或是都背着看不出颜色的破烂布包中,小宝这书包算得上是奢侈品。 那小子第一天背到学校去,回来的时候,嘴巴都裂到耳朵根后面去了。手舞足蹈描绘自己在学校的风光不说,干活也格外卖力。 小宝小心地收好书包,不用余秀莲多吩咐,先去后院捉虫喂鸡,又主动帮着去提水。可怜他这小身板,提一桶,撒大半桶。大人拉都拉不住。 要不是周小满说他作业都没写完,晚上要浪费煤油,他还打算帮着挖蚯蚓。 小孩子的穿着都如此鲜亮,大人们自然也不会很差。 每人两身新的确良,内衣内裤每人两套换洗,鞋子也是新买的。崭新的绿解放鞋,比队上人手一双的草鞋,强了不知多少倍。 当然,天气一天天热,马上就该买凉鞋了。 周小满倒是在供销社看过两回,因为不满意样式,又发觉那些凉鞋穿着都打脚,她就没买。 她想去一趟县城。 她心心念念的卫生纸,卫生巾,雪花膏,香皂,牙刷,都要去县城采购。 可惜一直抽不出空来。 禾苗一天天长高,除稗子,除草,打土农药,施肥,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事。 还有山里的棉花,花生,茶油树,都要上工。 忙忙碌碌,又过去了半个月,这天早上,周小满收拾好,一家三口出发去周家了。 今天是周小满的生日,也是她娘家奶奶的生日,她要回娘家。 周小满是小满那天生的,刚好与她奶奶是同一天生日。 说来也巧,她出生那天,周奶奶一直不好的病就突然好了,周奶奶就把她当成了福星。 周福星长大了,不仅长得漂亮,嘴巴也甜,对周奶奶也格外孝顺,周小满就成了周奶奶的心头肉。 周家其他的男孙在她跟前,都要往后靠。 同辈的兄弟姐妹们,对周小满当然有意见,可架不住老人家偏心,时间一长,也就见怪不怪了。 第81章过生日 到周家的时候,才九点不到。 周家奶奶第一个迎上来。 “我算着,你们也该到了,快进来,奶奶做了好多你爱吃的。” 说话间,已经上前抱住了周小满的胳膊。 周小满反手挽住老人家,边走边与她说话。 “我弄了点的确良布,颜色最适合您了。到时候,让我妈给您做两身新衣服。还有鞋子,三十五码的,也不知道合脚不,不合适,我就给您去换……” 祖孙俩乐呵呵说话,堂屋里,王桂枝就笑着招呼大家喝茶。 此时,堂屋里已经坐了二十几号人了。 周奶奶三儿两女,除了二女儿嫁得远没赶回来,其余都早早就来了周贵民家,给老人家过生日。 周贵民排行老幺,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各自的家庭,又有小辈无数。 老大周财民甚至已经有三个孙子。 是以,哪怕周二姑没回,今天的周家,也是热闹非凡。 周小满陪着老人家说了几句话,就撸起袖子,挤进了厨房。 不小的厨房里,灶台前,灶台下,案板前,就站了五六个女人。 有人烧火,有人择菜,有人切菜,还有人颠勺。 周小满看了一圈,也就捡了个择菜的活。 平日里天天上工,好不容易人齐了,女人们自然是有一通话要说。 王桂枝几个妯娌姑嫂,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不知怎的,话题就转到周小满身上来了。 周大伯娘就道:“小满,你结婚也大半年了,怎么还没有动静,要不要大伯娘给你介绍个靠谱的医生看看?” 周小满摘韭菜的手就一顿,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难道要说原身与老公关系不好,不咋同房,自己来了之后,压根就没有发生过关系? “你别不好意思,”周大姑也跟着道,“生孩子就是要趁早,你大伯娘说得有道理。我记得隔壁公社有一个老中医,手里就有不少方子。” 其余几个女人也跟着附和。开放的周二伯娘,更是说起了什么样的姿势更容易怀孩子。 五六个已婚妇女,只把周小满说得满脸通红,她求助的目光就看向自家老娘。 王桂枝翻着锅里的红烧肉,却没有做声。 她早就想说了。 可却也知道自家女儿的性子。你越是让她做的事,她越要对着干。就怕自己一开口说要她生孩子,她在婆家就作天作地。 周小满得不到母亲的支援,只好苦哈哈道:“大伯娘,大姑,多谢你们关心,这生孩子,也是缘分,缘分来了,孩子自然就来了。至于吃药,我觉得没有必要。我大舅说过,是药三分毒,没有病,就不要乱吃药。” 抬出王南星,众女人都不再多说了。 王家舅舅是附近几个公社有名的中医,人家说不要吃药,那就不要吃药吧。再说了,那是他的亲外甥女,他还能害她。 耳根子得了清静,周小满松了口气。 女人们手脚麻利干着活,又说起闲话。两个小时后,所有的菜都已经弄好了。 周贵民父子都有手艺,王桂枝又擅长持家,周家的条件很是不错。加之今天是两个人过生日,伙食上自然不会吝啬。 鸡鸭鱼肉,都是一大早周贵明从供销社买回来的。再加上自家弄的黄鳝,泥鳅,青蛙之类的,荤菜就有六七个。 这个季节,自留地里的菜也不少。 黄瓜,茄子,丝瓜,西红柿,空心菜,辣椒,随便搭配,又是几个菜。 周家堂屋开了两桌。桌椅好说,就是碗筷不够。周财民从家里带了过来。 满满两大桌,男人们坐在一桌喝酒吹牛,女人们则大多数站着吃饭。没办法,凳子压根就不够。 每桌十二个菜,主食是白米饭,掺了少量的红薯,比起一般人家的伙食,也好上了不少。 周大姑甚至从婆家带回来了两瓶洞庭白酒。 洞庭白酒度数不算低,在场所有男人,包括还没成年的男丁,都分上了一小口。 男人们那桌喝得痛快,女人们这桌,老寿星周奶奶却是旁若无人给周小满夹菜。一边夹菜还一边念叨说小满太瘦了,要多吃点东西补一补。只将一桌的女人们酸得不行。尤其是与周小满同龄的孙辈,那白眼,几乎要翻上天了。 周小满顶着众女人要吃人的眼神,慢条斯理吃着饭,还时不时给老人家夹上两筷子菜。 总体来说,周家午饭的氛围极好。 就在女人们吃完了放下筷子,收拾好自己这桌的碗筷,男人们那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众人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就见桌底下趴了一个人。 周小满看了,眉头就皱了起来,无奈叹气,起身走了过去。 “你醉了?”她蹲在桌子底下,拍着余安邦的脸。 余安邦脸颊通红,两条眉毛拧在一块,看上去很难受。 “小满,你扶着安邦进屋歇着,这里我来收拾。” 王桂枝一边说着,一边给两口子腾出地方来。 周小满答应着,就去拉余安邦。 累出一身汗,她总算把余安邦从桌底下捞起来,两人踉踉跄跄往屋里走。 好不容易哄着人跨过门槛,将人放倒在床上,周小满只觉背心都已经汗湿了。 她狠狠瞪着床上的人,可惜那人眯着眼睛,半点没接受到她的怒意。 “起来先把鞋子脱了。”周小满踹了他一脚。 余安邦哼唧一声,嘴巴嘟起来,一只手胡乱挥着,嘴上喃喃嘟囔着什么。 周小满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无奈摇头,弯下身去,帮他把鞋子脱了,又将他的两条腿抱上了床。 余安邦摆了个姿势,显然舒服了,眉心都舒展开来,嘴上还带着一丝笑。 周小满气结。 余安邦却突然低低笑起来。 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越笑声音越大。 周小满彻底被他点着了。 “你笑什么?”她拍打着他的脸。 余安邦就笑得更灿烂了。 周小满被这笑声激怒,鬼使神差般,弯下身去,伸手就要去捏他的脸,可她的手还没来得及伸出来,就觉得重心一沉,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往下栽。 第82章借酒行凶 两声闷哼同时在屋里响起。 周小满狼狈地用手撑起身子,想要爬起来,可身下的人,却像只八爪鱼似的,死死地抱住了她。 “松手!”周小满脸都胀红了。 余安邦却是清晰地吐出了一个字。 “不!” “快点松手,信不信我揍你!”周小满的脸更红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两人的距离极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男人此时已经睁开了眼,他眼神迷离,嘴角微微扬起,显示着主人极好的心情。 周小满甚至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没由来的,她心下一慌,明显感觉自己的心跳急速加剧。就是呼吸,也不自然起来。 妈的,她这是怎么了。 周小满欲哭无泪,挣扎的力道更大了。 这时,背心的力道突然消失,周小满重获自由。 她心下一松,心底也空落落的,竟有些许失落。 就在她要坐起来之时,腰间突然一沉,她像是只乌龟,突然被人掀翻,天旋地转,仰倒在床上。 在她头顶,男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你,你要做什么?”她底气不足,“别乱来啊,这是周家,我——” 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人咬住。 对,就是被咬住。 余安邦像头猛兽,趴在周小满身上,一顿猛啃。 他毫无技巧,那架势,仿佛是要将周小满吞下腹中。 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脸上,嘴唇上陌生的酥麻感让周小满脑子当机了。 她脸颊通红,整个人像是一枚煮熟的鸡蛋。 甚至,她还能看清楚余安邦的睫毛在颤抖。 可是,她却动不了。她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小满感觉到肩膀上的凉意,终于回过神来。 她的嘴被堵住,不能说话,手却还是自由的。 她不由分说,一个大耳刮子,就朝余安邦抽去。 后者正意乱情迷,哪里会料到她突然来这么一出,就被打个正着。 “啪”的脆响在屋里响起,两人都怔住了。 余安邦先是错愕,随即羞愤,再然后,就是怒火中烧。 他张嘴要发飙,瞥见周小满时,到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此时,周小满双目氤氲,嘴唇红肿,脸颊红透。的确良上衣已经被解开,露出雪白圆润的肩头。 因为激动,她的胸脯一起一伏,玲珑的曲线,让他鼻头一热,有什么东西,仿佛要流下来。 余安邦下意识捂住鼻子,飞快地翻身下来,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周小满原本有些后悔,见他这反应,顿时傻在当场。 气氛就这样尴尬下来。 周小满忍了几分钟,见身旁的人还没有动静,又羞又气爬起来。 她飞快地将衣服扣好,忍着气,侧身过去,就要说话。 “你……” 周小满转头,差点被气笑了。 只见一旁的余安邦双目微微闭着,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 这臭男人,竟然敢装死。 “你给我起来。”周小满一脚踹过去。 余安邦一动不动。 周小满不解气,又踹了一脚。 余安邦依旧一动不动。 周小满深吸一口气,不再客气,她弯下腰,右手捏住余安邦的鼻子,左手则去捂他的嘴。 热热的呼吸喷在左手掌心,周小满心尖发颤,想要松手,却又不肯认怂。 她索性心一横,两只手力道加大,要狠狠治一治这个装醉装睡的大猪蹄子。 余安邦口鼻被捂住,再也沉不住气,就猛地睁开了眼。 他无辜地眨了眨眼,仿佛在说,你怎么这么狠心。 周小满再次被他气笑了。 今天,她做了件极幼稚的事,这与她过去三十年沉稳内敛的形象大相径庭。 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幼稚的男人。 她好笑之余,又暗暗开始谴责自己。 她是个成年人,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算了。 周小满松开手,努力端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来。 “余安邦,你下回要再敢——” “小满,我泡了蜂蜜水,你给安邦喝了,解解酒。” 王桂枝端着搪瓷缸进来了。 周小满像是做贼被人逮住般,猛地一弹,从床上跳下来。 她不留痕迹地整理着衣角,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自然。 “妈,我知道了,”她接过搪瓷缸,“我给他喝了蜂蜜水,就出来帮你收拾。” 王桂枝答应一声,看了女儿一眼,就出去了。 眼见人走了,周小满吐了一口气,端着搪瓷缸就往床边走。 她居高临下看着床上再次装睡的某人,咬牙道:“是不是要我捏着你的鼻子往下灌。” 余安邦睫毛颤动着,挣扎了半晌,终于睁开了眼。 他面上没有半点羞愧之色,自然而然接过周小满手里的搪瓷缸,像是喝药似的,将蜂蜜水一饮而尽。 喝完了蜂蜜水,他主动将搪瓷缸放在屋里的桌子上,然后,走到床边,背过身去,睡了。 周小满恨不得上前将床上的人拉起来,暴揍一顿。 可理智告诉她,这是在周家。 一个不好,她妈又要进来。 算了。 周小满端着搪瓷缸出去了。 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睡着”的某人,翻过身去,看着周小满的背影,无声笑了。 中午他只喝了小半杯白酒,当然没醉。可架不住长辈们劝酒,他不想喝醉了丢人现眼,索性就装醉。 哪里知道,喝醉之后,会有媳妇贴身伺候这样的待遇。 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对着心心念念的媳妇,能不动心? 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余安邦觉得,刚刚抱着媳妇亲亲那滋味,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哎,素久了的男人,就是容易满足。 余安邦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摸了摸怀里的发夹,嘴角高高翘起。 这是他去镇上卖黄鳝的功夫挑的。 与普通的塑料发夹不同,这对发夹亮晶晶的。 发夹上,是一只色泽艳丽的蝴蝶,那蝴蝶底下,装的是类似弹簧的东西,碰一下便颤巍巍,戴在头上,极好看。 小满肯定喜欢。 余安邦迷迷糊糊地想,酒劲慢慢上来了,他沉沉睡了过去。 外间的周小满,则是快要被气死了。 她刚帮着收拾好厨房,就被她妈拉到了一边。 “我听你舅说,男人喝了酒后,生出来的孩子不太好,你就是再那啥,也要忍一忍。” 她怎么啥了?! 周小满快要暴走了。 “妈,你弄错了,我没有。”她尽量心平气和说话。 “你看看你的嘴,再看看你的头发,妈是过来人,是怎么回事,我还能不知道?!你们两口子感情好,妈只有高兴。可这孩子,我不求别的,只要他健健康康的,我跟你爸比谁都高兴。” 周小满满脸羞愧地捂住嘴,又想去理头发,对上她妈那你什么都瞒不过我的眼神,只恨不能从地上找个洞钻进去。 该死的余安邦。 她就知道,碰上他,准没好事。 “妈,你误会了,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周小满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要为自己辩解一二,“他其实是——” “安邦对你不错了,你别再出幺蛾子,”王桂枝以为女儿又故态萌发,板着脸就教训,“上回你家盖茅厕,你爸回来都跟我说了。就是吃个饭,安邦都要给你夹菜。他累了一天,水都不肯让你挑,都是自己亲力亲为,有这样体贴的男人,你还想怎么样。” “我——”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出幺蛾子,就别叫我妈,也别进咱周家的大门,听到没有?!” 她听到了还不行么! 周小满恨恨地想,回头要是余安邦敢再乱献殷勤,她就揍死他。 向来稳重的周老师,头一次觉得,拳头或许比讲道理更好用。 第83章突变 这天晚上,周小满两口子没有回家。 因为余安邦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王桂枝与周贵民两口子说什么都不肯让两人摸黑赶路。 好在周家房间多,周小满出嫁后,她的房间一直留着,两人的住宿不是问题。 晚上吃饭,就只剩下自家人了。周奶奶习惯性又劝周小满多吃,邱蝴蝶就忍不住了。 “说起来,咱们小满就是命好。别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小满嫁了人之后,还能时不时住在娘家。还有奶奶,眼里也只有小满。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小满是咱家的长孙呢。您的重孙子,也不见您这么看重。” 周奶奶给周小满夹了一筷子凉拌西红柿,这才瞥了眼孙媳妇。 “我倒是想有重孙子疼,你生吗?” 邱蝴蝶一口饭噎在嗓子眼,差点被呛死。 她嫁进周家已经两年多了,至今依旧没有动静,这也是她在周家底气不足的原因。 可公公婆婆性情好,并没多苛责,她也就装傻,这还是她头一回被人当面指责说没有生孩子。 周奶奶活到这个岁数,哪里会看孙媳妇的脸色,继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肚子里那点小九九。你们嘴里说关心我,眼珠子盯的,还不是我兜里那点钱。我现在把话放在这里,我就是偏心小满,我就是喜欢她,你们要怎么地?!” 场面一度尴尬。 周小满打着哈哈,笑着给周奶奶夹菜,算是活跃气氛。 周奶奶瞬间雨过天晴。 “我就说我们小满最孝顺。今天她给我带的那些东西,哎哟,我老婆子活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那么好的东西。我也是个有福气的。” 众人无奈,只能叹气。 周奶奶儿孙众多,要什么好东西没有,周小满不过送了几尺布,她就当成了传世珍宝。 人比人,气死人。 这个插曲,除了当事人邱蝴蝶气得肝疼,其余人都没放在心上。 余安邦更是得意洋洋。 看看,这就是他媳妇,多么可人疼啊。 不过,他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周奶奶舍不得孙女,要周小满陪着一起睡。 周小满正想着怎么与余安邦分被窝,哪里会不答应,洗漱完之后,乐颠颠就跟去老人家房间了。 只留下余安邦哀怨地看着她。余安邦憋屈了一晚上,总算等到天亮,想着找个机会将生日礼物送出去,可他到底要失望了。 因为第二天天还没亮,周家的大门就被人拍响。 来人是白河生产队一个叫李爱国的男人。 他给余安邦两口子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你小姨家出大事了,队长让我来告诉你,叫你赶紧回去看看。” 余安邦两口子早饭都没吃,跟着人就往回走。 一路上连跑带走,平时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硬是被他们压缩到了五十来分钟。 他们先去的余有粮家。 余有粮带着两个儿子去了镇上,刘秋香则在家里看家。 看到余安邦,她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 原来,出事的是余小姨余秀菊的儿子何援朝。 何援朝在一家鞋厂上班,平常负责开厂里的叉车,昨天下午,他连人带车翻了,当场就死了。 得知何援朝的死讯,何家就翻了天。 余秀菊是余家三姐妹中嫁的最好的。 她年轻的时候长得漂亮,又能唱能跳的。也是运气好,城里肉联厂招工,上头领导考虑到每年秋后的汇演,就特招了她。 她人长得漂亮,嘴巴又甜,很快就与同厂的何康平自由恋爱。 何家父母是双职工,自然看不上乡下来的余秀菊,可何康平就是非余秀菊不娶。 僵持了两年,眼看着何康平的年纪越来越大,却半点不松口,何家父母也就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媳妇。 余秀菊嫁进余家之后,似乎所有的好运气都用光了。足足守了两年,才生下长女何抗美。 何家父母当然没有好脸色,余秀菊夹紧尾巴做人,终于,又过了两年,才生了儿子何援朝。 何援朝生下来后,余秀菊终于能挺直腰杆做人。 何家爷爷那一代,何爷爷是唯一的男丁,到了何康平,何援朝,依旧是一支独传。 所以,何援朝在何家是什么地位,可想而知。 现在,何援朝遭遇不测,何家这一支,算是断了根。 “你大舅得了消息,一早就去镇上了,他们要从镇上搭车去县城。你的介绍信,你大舅也开好了,他跟我说,你要是在县城有门道,也跟着帮帮忙。” 刘秋香说着,已经将介绍信递给了余安邦。 余安邦不敢再多耽误,与周小满一道往家走。 “我回家拿两身衣服,家里的事情,就拜托你了。”余安邦神色凝重。 “你放心去就是,家里有我,”周小满道,“你身上的钱够不够,我那里还有七八十块钱,刚好还剩下不少粮票,你都带着去。手里有钱有票才不慌。” 余安邦点头。 他拉着周小满的手,认真地道:“小满,有你在,我就安心多了。妈那里,怕是还要你多费心。” 周小满叹气。 两人心情沉重地回了家。 余安邦的担忧不是多余的。 余秀莲正坐在堂屋里抹泪,小宝站在旁边手足无措,想要劝她,可自己的眼睛,也是红通通的。 “妈,你别哭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哭也没用。我现在就去县城,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余安邦耐着性子劝她。 余秀莲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小姨可怎么办,援朝是她唯一的儿子,这日子要没法过了。” 余安邦头痛,求助地看向周小满。 周小满暗自叹气,上前一步,蹲在余秀莲身旁,温声细语道:“妈,你要一直这样哭,安邦都没办法安心去县城。你也知道,安邦在县城朋友多,他走一趟,说不定还能给小姨家帮上忙。您这样,是给安邦拖后腿啊。” 余秀莲一听,顿时慌了,她胡乱抹着眼泪,慌慌张张道:“我…我不哭……我没哭了,我没事,安安,你赶紧去县城一趟,你小姨的事,才是正事。” 话是这么说,眼泪还是流个不停。 余安邦也不能再耽搁,又嘱咐了余秀莲几句,收拾了东西,叮嘱小宝在家要听话,这才出了门。 周小满看着愁云惨淡的家,先拧了帕子,让余秀莲洗脸,这才去厨房做饭。 今天小宝还要上学呢。 第84章悲愤 周小满在家里坐立不安,却半点不敢露出来。 家里一老一小都指望着她呢。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索性钻进地里干活。 自留地的辣椒又挂满了,她提着黑胶桶,摘了满满一大桶。 又去把挂满的西红柿摘了。 为了不让余秀莲东想西想,她把人拉过来,做辣椒酱与番茄酱。 有事做,时间就过得快。 天黑的时候,辣椒酱与番茄酱做完了,余有粮也回来了。 周小满发现,余有粮眼眶下那对黑眼袋更深了,眼睛里甚至布满了血丝。 余秀莲却是顾不得给他端水,就问起情况来。 余有粮叹气。 “援朝已经运回了家,何家现在正乱着。安邦几兄弟留在何家帮忙,我回来还有点事情,交代好了,明天再过去。怕是还有的闹腾。这个时候,你们在家好好的,别添乱。” 余秀莲捂着嘴,又开始抹眼泪。 周小满却觉得奇怪。 既然人已经不在了,不是应该马上办丧事么。可余有粮话里,半句没提丧事。 周小满满心狐疑地听着余有粮安慰婆婆,却也没有插嘴多问。 等余有粮说完了要走,她找了个借口跟了上去。 见四周没有人,这才把自己的疑问说了。 余有粮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惊讶,随即又是叹气。 “援朝死在鞋厂,厂里现在还没有一个说法,肯定还不能办丧事。” 也就是,赔偿金没有谈妥。 周小满心领神会。 难怪余有粮会让余安邦也跟着去县城。还指望着他那不知道有没有的朋友。 “我知道了,大舅,”周小满道,“妈这里你不用担心,我会安抚好她。还有小宝,他其实挺听话的。” 余有粮疲惫地点点头:“辛苦你了。” 有了准确的消息,周小满心里就有底了。 她陪着小宝写完作业,又看着他洗漱好睡下,这才抱着被子去了婆婆屋里。 余秀莲披衣坐在床上,愣愣地看着煤油灯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发现周小满过来,她又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明明是个长辈,还要媳妇来安慰,实在是没脸。 周小满却像是没有发现她的尴尬,自顾自把被子铺好,也坐在了床上。 “妈,安邦不在家,我一个人有点怕,我们说说话。” “诶。” 余秀莲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滔滔不绝开始说话。 开始说的是余安邦小时候的趣事,话题慢慢的说开了,又回到了余秀菊的身上。 从她的话中,周小满渐渐拼凑出于余小姨的家事。 余小姨虽然命好嫁去城里,吃上了商品粮,可却被公婆嫌弃。好不容易生下了一双儿女,可以挺直腰杆做人了,又遭遇了公公婆婆的病逝。 虽说上头少了两座大山,可因为何父何母的去世,他们两口子在肉联厂的日子也越发艰难。 大树底下好乘凉,大树一朝枯萎,何家看似风光的日子,并不好过。 此时,何援朝又突然身亡,何家的日子可想而知。 余秀莲说累了,慢慢地睡了过去。 周小满却是瞪大着眼,看着房梁失眠了。 她再一次感叹人生无常。 按理说,何家那样的条件,在现在这个年代,是相当不错的。 可世事无常啊。 听说何援朝比余安邦还小了三岁,青葱一样的年纪,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以后的美好生活了。 生死面前,再无大事。 周小满感叹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何家的气氛,却远非余有粮说的那么简单。 何援朝的尸体运回来,余秀菊只知道嚎啕大哭,何康平却要忍着悲痛应付来人。 “援朝平时做事就很小心谨慎,绝对不会是因为他疏忽大意,才造成事故。”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鞋厂的张副厂长说道,“可事发的地方,我们去调查过。地势平坦,有没有别的障碍,只能是何援朝操作失误造成的。浪费了上百双鞋子,我们也不计较,可伤到了人,这事,你说怎么办?” 张副厂长摊手,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何康平气得差点冲上去打人。 可是,他知道,眼下就是把张副厂长打死,援朝也活不过来,事情也解决不了。 他强忍着悲愤,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张副厂长是怎么判断是我儿子操作失误。但是,我们都知道,援朝是个再细心不过的孩子,如今,他遭遇不测,我们全家人都很痛心。只是没想到,他工作了几年的地方,竟然不念及他的苦劳,反倒倒打一耙。真真让人寒心。” 张副厂长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讪讪地摸着鼻子,已经心生退意。可想到出门前,厂长交代的任务,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那个,何同志,这件事情,确实是小何同志操作失误才酿成的,我们厂里的领导经过讨论,决定——” “决定赔我们一个活生生的何援朝?!你们要是能陪,别说是伤了人,就是那几百双烂鞋子,我们都赔给你。”余安邦安顿好来何家吊唁的客人,挡在了何康平前面。 张副厂长一张老脸再也挂不住,他梗着脖子,嚷嚷道:“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又有什么办法。你这不是胡搅蛮缠么。我早就说,何援朝这个小同志思想觉悟有问题,当初招工的时候——” “砰”—— 一声巨响,一条凳子在张副厂长面前散了架。 张副厂长像是突然被人捏住了脖子,只瞪大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不滚,是不是想讨一顿打?欺负咱们何家没人?信不信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你,你吓唬谁,现在是文明社会,你要敢打我,我就——” 对上余安邦凶狠的眼神,张副厂长再也顾不上面子,拔腿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对何康平喊话。 “何同志,你们家的思想觉悟严重有问题,我回去会与领导反映的。” 人被怼走了,何康平一个大男人,当着晚辈的面,呜呜哭了起来。 余安邦手脚无措,只好蹲下身去,道:“小姨父,援朝的身后事要怎么办,你拿个主意。” 第85章只要你不惹事 何家鸡飞狗跳。 何家所有的亲戚都来帮忙,余家这边,余有粮等人也忙着团团转。 余安邦见帮不上什么大忙,索性去找县城的朋友,打听鞋厂的事。 何援朝丢了命,鞋厂还闹上门来,听那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要何家赔点医药钱。 偌大一个鞋厂,就真缺这么点钱?实在是太反常了。 余安邦的朋友花了两天,总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 说起来,何援朝也是冤。 他平时开叉车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就偏偏这回出了事。 他一出事,厂里的领导很快就开会,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件事定性为当事人的操作失误。 出于人道,不要何家赔偿鞋子的损失,但当时,有另外一个工人在旁边,被箱子砸到受了轻伤,厂里不愿意承担医药费,就管何家要。 鞋厂不缺这点医药费,强行到何家要钱,就是为了给何援朝的事定性。 “你表弟实在是运气不好,”吴汉叹气,“我听朋友说,三个月前,鞋厂有个工人不小心摔了一跤,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结果,没两天,那人竟然没了。人家家人就说是厂里的责任,全家在厂里闹了几天。最后,鞋厂赔了一大笔钱,这事才算了了。” 余安邦听得差点拍桌子。 这意思是,鞋厂是怕何家有样学样,干脆先下手为强,倒打一耙。 吴汉就安慰余安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胳膊拧不过大腿。你好好劝劝你姑父。至于赔钱的事,咱们再想想办法,不能这么憋屈。” “不行,”余安邦摇头,“人活一口气,我们余家的人,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你要做什么,你千万别乱来,”吴汉吓了一跳,忙劝他,“红袖章一直盯着你,哪怕就是到了县城,人家也在找机会抓你的小辫子,你别干傻事。” “我知道,”余安邦感激地看了兄弟一眼,“这回的事,算我欠你们一个人情。这里是三十块钱,你拿去给几个兄弟买酒喝。” 说着,从兜里摸出三张大团结,递了过去。 “别,你这样就见外了,”吴汉连连摆手,“咱们兄弟间,哪里计较这个,不过是多跑了几回腿。” “让你拿着就拿着,又不是给你一个人的,”余安邦强行将钱塞到人手里,“不说别的,去鞋厂打听消息也要欠下人情,给人家买点瓜子花生都行。” 吴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将钱收下了。 “那行,回头我就把钱分给他们几个。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这件事情,你适可而止。国营单位的领导,可不比黑市上那些小贩。” “我心里有数。还有一件事情,我有些疑问,麻烦你们帮我去打听一下。” …… 周小满在家里等得心神不宁,正想着要不要去找余有粮开封介绍信,也去一趟县城时,余安邦回来了。 余安邦一回来,马上就被余秀莲拉着问情况。 余安邦对何家与厂里的纷争半句不提,只说何家已经开始办丧事了。手里的钱不够,回来拿钱。 余秀莲听说了,又抹了一把眼泪,拉着余安邦就要回自己屋里拿私房钱。 余安邦哪里肯要,只推说他们两口子手里还有钱,好不容易摆脱了他妈,这才有机会与周小满单独说话。 “真是钱不够?”周小满有些怀疑。 余安邦这次去县城,把家里八十多块钱现金全部带走了,按理说,做什么都足够用。 “嗯,还缺了一点,”余安邦有些讪讪,“小满,这回,我得动用咱们存折里面的钱。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赚钱,早些建新房子。不会委屈你太久。” 他话是这么说,却不敢看周小满的眼睛。 “你有事情瞒着我。”周小满盯着他,“姑父家的事,是不是不顺利,要不然,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余安邦见瞒不过周小满,就捡了几句重要的话,都跟她说了。 周小满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鞋厂不肯担责任,为什么一定要赖在一个过世的人头上,他们就不怕夜里睡不着觉?!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缘故。我看,咱们最好再找人去打听打听。” 余安邦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我已经打听过了。表弟当天会出事,最重要的,还是那个叉车出了问题……” 害怕何家有样学样闹事是真,最害怕的,还是叉车的问题暴露。 原来,鞋厂的叉车平时是由厂里集中采购,按理说,是没有问题的。可偏偏这一批新到的叉车质量不过关,操作的工人早就发现有问题,也多次向上反映,人家答应会解决,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就一直拖着。 也是何援朝运气不好,别人开叉车,他也开叉车。偏偏他开的那辆质量不好。连人带车翻了,他当场死亡。 出了这样的事,鞋厂的责任人当时就慌了。用最快的速度将那批叉车处理了,又赶紧将他这件事情定性为操作不当,想浑水摸鱼过去。 周小满听得目瞪口呆。 这样的事,不仅后世常见,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发生了。 她震惊之余,脑子又开始转起来。 “要调查到这些事,怕是不容易,你要动存折里的钱,就是做这个?” 余安邦点点头。 “叉车最后的去处,有几个知情人。要撬开他们的嘴,并不容易。还有就是,那个采购,只是个背锅的。” 周小满眉心一跳:“你别乱来。你要跟人家硬来,就是鸡蛋碰石头。而且这么大的事,背后的利益关系,不是你我能猜透的。就算你用钱撬开了那知情人的嘴,最后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谁也不敢保证。” 最最重要的是,这个特殊的年代,别说碰上这样敏感的事,就是说错一句话,也可能很快就凉凉了。 余安邦是土著,又常年在外面混,只有比周小满更明白这个道理,他笑着安慰她:“你放心,我当然不会硬碰硬,也没有妄想凭个人的力量,与那些人对着干。我只求一个公道。不让援朝枉死罢了。” 遇上这样的大事,余安邦能先问过自己的意见,再动存折里面的钱,周小满很受用,可是更多的,是担忧。 她担心余安邦年轻气盛,不知轻重得罪了人,也担心他最后花了钱,却没办成事,遭受打击。 她极担心,却说不出阻拦余安邦的话。她知道,便是她说了,余安邦也不会答应。 周小满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按住忧虑,给他收拾东西。 临走之前,周小满拉着他再三强调道:“你要做事,我不拦你,但是,你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余安邦点头应下。 周小满见他压根没听进去,急了,豁出去了,道:“余安邦,你给我听着。这回你要是不惹出大事,平安回来,我们就和好。” 这个和好是什么意思,两人心知肚明。 余安邦闻言,顿时眼前一亮,激动地拉住了周小满,再三确认道:“你说真的?咱们和好了?跟以前一样?” 周小满牙酸,却只能点头:“我说话算话。只要你不惹事,我们就好好过日子。” “我保证不惹事,”余安邦乐得见牙不见眼,只恨不得跳起来,“你答应我了啊,等我回来。” 周小满无奈,认真点头,表示自己说话算话。 余安邦嘿嘿直笑,收起存折,转身就要往外走,不知想到什么,又折了回来。 周小满抬头,正要问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脸颊上就落了一个滚烫的吻。 “我先收点利息。” 余安邦偷香成功,笑眯眯地大步往外走。 周小满摸着滚烫的脸颊,暗骂一声臭流氓。 第86章和好了 何家的事解决得比周小满预计中要快很多。 余安邦带着存折去县城的第四天,余有粮等大部队回来了。 让人意外的是,不仅余有粮父子与余安邦,就是何康平夫妇俩,也跟着一道回来了。 何家夫妻一身素衣,神色枯槁,由余安邦扶着,住进了余有粮家。 得了消息的余秀莲赶来,与余秀菊抱头痛哭。两姐妹只哭得天昏地暗,屋里的气氛极压抑。 何康平则是青着脸,坐在角落里抽旱烟,一句话都没说。 周小满不敢多说话,等人安顿好了,这才拉着余安邦说悄悄话。 “丧事办完了?” 余安邦点头:“都办好了。援朝埋在了公墓,小姨小姨父就跟着我们一起回来了。” 那鞋厂的事,到底处理得怎么样了? 周小满很想问问,却也知道时机不对。 她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帮着刘秋香招待客人,等天黑了,与余安邦一起回家,才有机会问起。 余安邦冷笑。 “我听了你的话,没敢真与鞋厂的领导直接杠上,可却找到了涉事的叉车。拿了证据,就去找了他们的采购,人家才肯承认是工伤,会赔偿一笔抚恤金。” 至于怎么找到证据,又是怎么威胁采购,最后鞋厂领导是怎么与何家协商,他一个字都没提。 周小满只想想,就知道这其中的艰难。 见余安邦眼眶下乌青一片,以及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扰气息,周小满决定不再追问细节。 她轻轻拍了拍余安邦的手,道:“忙了好几天,你也累了。我去给你烧点热水。你洗个热水澡,就早点休息了。” 说着,起身就要走,却被余安邦一把拉住了。 “小满,你先陪我说说话。”余安邦眼巴巴看着她。仿佛她要是不答应,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他全身上下写满了可怜,周小满到底硬不下心肠来,只好重新坐下,做出一副倾听的姿势来。 “好,你说。” 余安邦拉着周小满的手,低垂着头,嘴角微微翘起。 温润的小手,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将他这些日子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觉得,这只小手,似乎也带着主人莫名让人心安的味道。 他突然舍不得放手了。 柔软的触感,让余安邦忍不住反复摆弄,哪里还记得这些天的阴郁。 周小满等了半天,就等来了自己的手被捏来捏去。 她终于忍不住,一把抽回手,没好气地道:“不是要说话么,那就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温香软玉消失,余安邦颇有些遗憾。 可他也不敢再撩拨周小满,从兜里摸出那个收了好几天的发夹,递给她。 “这是送你生日礼物,一直没有机会给你,看看喜不喜欢。” 亮晶晶的发夹放到掌心,周小满心下就软成一片。 上辈子,她不知道见过多少好东西,这样廉价的发饰摆在面前,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在这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余安邦要挑选出这样的东西来,肯定花费了不少功夫。 而且,以这个年代的生产力来看,这东西肯定不便宜。 “是不喜欢吗?”余安邦见她长久沉默,不由有些忐忑。 “不,不是,我很喜欢,”周小满将发夹递给他,“你帮我夹上。” 余安邦顿时笑出一口大白牙来。 他接过发夹,一左一右将其固定在周小满头上,然后,坐直身子,仔细端量,认真地夸赞:“特别好看,我的媳妇,怎么会这么好看呢。我真是太有福气了。” 周小满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笑声打破了这些日子的沉闷。一时间,屋里的气氛极好。 两人相互对视,空气里似乎有甜丝丝的味道。 我一定是被鬼摸了头。 周小满捂着发烫的脸颊。 …… 晚上。 小宝要赖在他们房间睡觉时,被余安邦毫不客气地赶出去,周小满也没有吱声。 余安邦这几天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小宝这小子睡觉不老实,老是在床上拱来拱去,肯定会影响他休息。 周小满难得地体贴了一回。 可吹灯睡下,她就后悔了。 因为床上的某人,开始不老实。 先是巧言令色,强词夺理,非要与周小满挤在一个被窝,然后,就开始上下其手。 周小满防得了上面,防不了下面,偏偏某人还振振有词。 “是你说的,只要我回去县城不惹事,完完整整回来,我们就和好。” “和好”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周小满觉得自己是引狼入室。 可是,正经夫妻在床上,她能拒绝做妻子的义务? 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还不等她想清楚要怎么反抗,就被某人剥了个赤条条。 男人温柔诱哄,滚烫的呼吸喷在耳畔,周小满彻底失去了抵抗。 …… 第二天睁开眼,周小满只觉浑身上下都疼。 她慢慢地坐起身来,被子滑落,露出她胸前的青紫来。 周小满又羞又气,对着身侧的某人就是一顿捶。 余安邦早就醒了,此时面对花拳绣腿,来者不拒,一一笑纳。 他不躲不闪,嘴里还笑道:“小满,你小心些,别伤到了自己。我身上硬邦邦,你打起来疼。” 周小满彻底无语了。 她往后一倒,索性破罐子破摔。 就这样吧。 说起来,她一个三十岁的老阿姨,还占了天大的便宜。 想到昨晚上的火热,她的脸颊再次发烫。 咳,两世为人,这还是头一遭。 不得不感叹,年轻真好。 余安邦手肘撑在床上,目光炯炯地盯着周小满。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昨晚的周小满与之前有很大的不同。 说句不要脸的,昨晚是他结婚以来,最畅快的一次。 难道是因为心意相通? 这个念头在余安邦脑子里飞快划过,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他的目光滑过周小满的鼻子,嘴唇,脖颈,最后落在纤细的锁骨上。 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眼睛发直。 “小满,我们再来一次吧。” 黑云压顶,周小满吓得一个激灵,腾地一声坐起来,胡乱裹上衣服,趿拉着鞋子就往外跑。 “我去做早饭。” 第87章高兴的余安邦 余安邦的心情极好。 他眼里嘴角满满都是笑,要不是顾及到何家的事,他几乎想要跑到外面放一串鞭炮庆祝。 他心情好,表现出来的,就是成了周小满的跟屁虫。 周小满煮饭,他舀水。周小满切菜,他递盆。周小满吃饭,他夹菜。周小满蹲茅房,他……守在外面。 余秀莲满心都是小妹家的事,并没有留意到两口子的异样。 可小宝不瞎。 今天周日,他不上课,眼见他爸狗腿的行径,立即就得出了一个结论。 余爸爸一定是犯了大错! 他做错事的时候,也跟他爸爸一个样。只恨不得随时跟在周妈妈身后,只要周妈妈笑了,警报就解除了。 是以,趁着只有他与他爸爸的时候,他就老气横秋,学着他奶奶样子,开始劝人。 “爸爸,你不能老惹妈妈生气。女人生气,就会长皱纹。我们章老师说,男子汉顶天立地,做错事就要勇于承认。” 要不是余安邦心情好,他很想抽死这个兔崽子。 他怎么会惹媳妇生气呢,他讨好她还来不及。 “小宝,等你长大一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现在赶紧去做作业,爸爸等下就来检查。” 小宝教训人不成,反倒被欺负了,瘪着小嘴,踢踢踏踏去作业了。 还检查作业,别以为他不知道,奶奶早就说了,让他不要学爸爸,读书的时候班上倒数。 哼,就会骗小孩子。 余安邦哪里知道自己的老底已经被人掀了,他现在满心满眼里只有周小满。 周小满身后多了一只跟屁虫,烦的不行,可这跟屁虫像是块狗皮膏药,揭都揭不下来,她只好转换策略,让狗皮膏药去干活。 夫妻两个去了自留地里摘长豆角。 这几天,地里的长豆角疯长,再不摘下来,就老了。 夫妻俩一人提着个桶子,就开始干活。 他们今天要把棚子上面的长豆角全部摘下来,因为吃不过来,打算晒成豆角干,留着冬天没有蔬菜的时候吃。 长豆角干炒五花肉,炒油渣,那都是顶顶好吃的。 忙了一个小时,两人的桶也满了。 二人坐在院子里,开始择长豆角。 被虫咬坏的,老了的,一一挑拣出来,然后再用水清洗。 清洗完了,就摆在敞口簸箕里面晾晒。等晒蔫了,再擦盐,切段,最后再晒得完全没有水分,就可以收起来了。 当然,半干之前,也可以炒来吃。又酸又脆,放点辣椒末,极下饭。 夫妻两个忙了一上午,周小满就钻进厨房做饭,余安邦则去把水缸挑满。 吃完饭,他们还要收茄子。 这两天天气好,队上刚好事情不多,他们要趁着这个时间,把自家的活都干完。 下午的时候,余秀菊来了。 这是周小满第一次见余家小姨。 余秀菊与余秀莲长得并不相像,她身材高大壮实,许是因为长期在城里生活的缘故,皮肤白皙,看上去很年轻,精神状态却不好。两只眼睛红肿着,看人时,眼睛也不大有神采。 余秀菊进了屋,只朝周小满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拉着小宝说话。 周小满也不在意,从屋里端了茶出来,又拿了从娘家带回来的炒花生之类的吃食出来招呼。 余安邦怕她心里不痛快,拉着她说悄悄话。 “小姨这人平时就话少,这个时候她心里有事,所以不太热情,你别放在心上。” 周小满笑着点:“没事,我理解。” 在原身的记忆里,余小姨特别不待见周小满。 每次回娘家看到她,都是爱理不理的。就是从城里带回来的好东西,别人都有份,就单独撇下他。 对此,原身颇有怨言。 不过,换做现代的周小满,就无所谓了。 本来就是个陌生人,谁还在乎陌生人的态度啊,这不是自找没趣么。 晚饭是在周小满家吃的。 家里的鱼肉等荤菜早已经没了,周小满就炒了个辣椒炒蛋,蒜泥腊泥鳅,再加上自留地里的豆角茄子,凉拌西红柿,也做了五个菜。 余秀菊看到桌上的菜时,吃了一惊。 早就听二姐说,如今家里的条件变好,吃食上更有了很大提高,她还不信。 二姐是所有兄妹当中过得最难的,她说的变好,估计也有限。 可她今天一来,看到二姐家众人的穿着,又去了她家新修的茅厕,再看桌上的吃食,不得不重新定义二姐家的经济条件了。 想到这,她的目光不由落在对面的周小满身上。 这个侄媳妇,他们全家人都不满意。 好吃懒做,脾气还大,偏偏自视甚高,对他们这些亲戚爱理不理的。可今天看来,她的脾气变好了不说,手艺竟然还不错。 二姐有福了。 联想到自家,余秀菊的眼眶又发酸了。 援朝怎么就会遇到那样的事。 余秀菊的心理活动,周小满等人当然不知道,可瞧见她低垂着头,眼眶发红,也各自唏嘘不已。 一顿饭,吃得沉闷无比。 余秀菊在娘家的时候,就与余秀莲关系好,当天晚上,就留在了余安邦家。 姐妹两个早早洗漱了,就缩到房间里面去说话了。 于是,小宝就要跟着余安邦夫妻两睡。 余安邦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希望新建房子。 小宝这兔崽子该有自己的房间了,怎么好意思跟大人挤在一起呢,太不方便了。 余安邦带着一肚子怨念,恨恨瞪着房梁。 周小满却是松了一口气。 听人说,开了荤的男人,就像是上了发条,每天都想着那档子事。要是今天晚上余安邦还想要,那她就真吃不消了。 还好这两天的劳动强度不大,要是遇上农忙时期,她估计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还好还好。 一夜平平安安过去。 第二天,吃过早饭,队上上工的哨子就响了。 余秀莲留在家里陪客人,余安邦两口子则是带着家里的搪瓷盆去了田里。 今天,田里又要打土农药了。 余安邦怕周小满累着,时不时帮忙端盆,惹得队上不少妇女打趣。 余安邦早就练就了厚脸皮,半点不放在心上,反而更加殷勤,气得周小满瞪了他好几眼。 一上午很快过去,两口子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里又多了客人。 来人是余小舅家的。 第88章纷纷上门 说起余小舅余有仓,那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余小舅当年是队上出了名的英俊,有一回,他去镇上买东西,被如今的余小舅妈看上,就当了上门女婿。 当年,老余家在白河生产队,条件还算不错,余有仓要当上门女婿,余老娘寻死觅活,就是不答应。 后来,儿子以不当苏家的女婿,他就不娶妻为威胁,余老爹余老娘这才妥协。 可因此,他也与两老有了心结。 再加上那苏家是向阳公社的大户,苏父苏母是双职工,苏叶作为苏家的独生女,经济条件自然不用说。 老余家不喜欢苏叶这个媳妇,苏叶也不喜欢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余家。 余有仓去了苏家,在国营单位当领导的苏父,很快就为女婿安排了工作。 有了正式工作,余有仓回老余家的时间就更少了。 这之后,余有仓这个儿子,有了相当于没有。 除了过节过年偶尔回来一趟,两家几乎没有来往。 在余父余母过世之后,余有仓与几个兄弟姐妹的联系,就更少了。 就是他生儿子,也就余有粮去走了一趟,其余亲戚,都没有去。 余有仓与余家众人的关系,可想而知。 余小舅今天破天荒带着家人上门,怎能不让周小满等人惊讶。 更让人惊讶的是,余小舅与余小舅妈还带了不少礼物。 当然,送给余安邦家的,不过是一包白糖,重头都是送给余秀菊的。 不仅有的确良,还有麦乳精,大白兔奶糖,荔枝罐头这样精贵的东西。 在厨房做饭的时候,余安邦就与周小满咬耳朵。 “你信不信,小舅家肯定有事求着小姨,要不然,不会有这样的大手笔。” 周小满正切着茄子,头也不抬,只道:“你管小舅有什么事情,反正求不到咱们头上。” 余安邦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不由失笑。 他家在余家几兄弟里面,算是条件最差的,就是有事,也跟他们没关系。 午饭,荤菜依旧是黄鳝,泥鳅,连鸡蛋都没有了。倒是青菜有不少。当然,周小满舍得放油,做出来的菜,色香味俱全。主食则是红薯饭。 不是周小满小气,吃饭的人太多,顿顿白米饭,谁家也吃不消。 吃饭的时候,周小满特意留心观察,发现镇上来的余小舅与余小舅妈,压根没有半点嫌弃之色。 因为,他们的所有注意力,都在余秀菊身上。 余小舅妈苏叶是典型的镇上人。保养得好,举止言谈也比一般女人优雅。劝起人来,就是周小满这个有两辈子阅历的人,也不得不佩服。 明明只是吃饭,她能扯到养生,扯到人生感悟,扯到社会主义,拉拉杂杂一通,周小满叹为观止。 一顿饭下来,周小满似乎有点明白余有仓当时为何一门心思要娶苏叶了。 苏叶虽然不算漂亮,但自有一股气质。而且,她很有主见,说话做事很有条理,比起一般的农村女人,不知强上多少倍。 再说句诛心的,等苏父苏母百年了,那苏家还不就是余有仓的。 这婚事,半点不亏。 吃了饭,余小舅夫妻依旧围着余秀菊说话,余小舅甚至去余有粮家,将何康平请了过来。 就这样,余安邦家又是热热闹闹。男人女人们说话聊天,余安邦与周小满依旧要上工。 忙活一天,又要做晚饭。好不容易将客人安顿好了,周小满与余安邦还要去放地笼子。 这段日子,家里乱糟糟,队上又有不少事,他们已经几天没去放地笼子了。 好在之前的黄鳝还有存货,现在新做的地笼子又多,运气好,放上一晚,也够送货的。 就这样,余秀莲沉浸在兄弟姐妹情当中,余安邦两口子忙得四脚朝天。 这天,余小舅的两个儿子上门了。 余小舅有三个儿子。大儿子苏建设在公社当干部,没有时间回来。来的是二儿子苏建强与小儿子苏建军。 两人带着各自的媳妇,都提着礼物来了。 与他们的妈一样,给余有粮余秀莲也带了礼物。不过,都是些面子情,重头在小姨余秀菊。 这下子,别说周小满,就是余秀莲这个不太想事的也开始嘀咕。 “二哥家肯定有事求小妹,啧啧,这么多年,怕是头一回吧,脸皮也真够厚的。” 周小满忍俊不禁。 连余秀莲都发现了,估计,当事人也心里有底了。 可她仔细观察余小姨夫妻,在两人身上,并没有发现端倪。 倒是余有粮家也有了动静。 向来抠门的刘秋香不仅送了鸡蛋过来添菜,就是舍不得拿出来的罐头,也送给了余秀菊,说是给她补身子。 这都不算什么。 一直在隔壁队上上工的余大姨,也抽空回来了。 当然,跟着的,也有儿子媳妇。空手是不可能的。不过,余大姨家显然就厚道多了,最起码,礼物的轻重,不是很明显。 不过两天功夫,周小满就几乎见齐了余安邦的亲戚。 农村里,做什么都图个热闹。 余秀莲家难得有这么多客人,她自是乐得走路都轻快了。 只可怜了周小满。 人多,嘴就多。 吃饭成了眼下最大的问题。 她不得不支使余安邦拿了钱去换票,买各类荤菜,米面回来。 花了钱是其次,主要是累得慌。 每天伺候二十几个人吃饭,不说做满汉全席,就是简单的几荤几素,也够呛。 余安邦自然是心疼不已。可总不能开口赶客,只好跟着忙前忙后。 这模样落在余家亲戚眼中,就都感叹周小满好命。 这个年代,能心疼媳妇的男人,实在不多。 周小满被恭维的多了,也懒得理会了。 不过,说实在的,余安邦这个做丈夫的,目前看起来,还是相当不错的。 就这样过了两天,余家的客人只见多,不见少。 就在周小满担忧自家要被吃垮,自己要累死的时候,余家发生了一件事,这样吃大锅饭,像过年一般的气氛,终于被打断了。 那天下午,周小满正在切从菜地里刚摘的苦瓜。 她打算做苦瓜皮,给小宝当零嘴。 正与余秀莲姐妹说苦瓜皮怎么做,就听到堂屋里传来一阵争吵。 起先大家都没留意,最后摔了东西,这才惊得众人往堂屋跑。 第89章原来是巴结人 堂屋里。 余小舅的儿子苏建军正与余大姨的儿子孙自强打架。 孙自强个头没有苏建军高,被他按在了地上。孙自强也不是个吃素的,虽然没打过人家,口水也当成了武器。 一旁,孙自强的弟弟孙互助则去拉苏建军的哥哥苏建强,显然,都防着拉偏架。 四个男人拉拉扯扯,周围还有各自的媳妇兄弟帮着劝架,堂屋里乱成一团。 两人周围,瓷茶杯摔坏了两个,还带着热气的茶水,被踩得到处都是。 周小满等人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场面。 余小舅妈与余大姨忙去拉架。 长辈出面了,局势很快就得到了控制。 两人都被各自的亲妈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周小满冷眼旁观,总算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说起来,也只是小事。 孙自强口无遮拦,不知怎么的,就说起苏建军应该姓余,而不是姓苏。 既然姓了苏,又不太与余家人来往,就不应该在有好处时,惦记着余家。 两人都是年轻小伙,平日里来往就不多,自然没有什么情分可言,两句话不对付,就打了起来。 孙家与苏家都有人在余安邦家做客,哪里能坐视自家人被欺负。 说是拉架,也是你骂一句,我回一嘴,火气上来了,也跟着出拳踢腿。 不过一会儿功夫,两家人就打成了一团。 动静闹大了,长辈们才惊动了。 按理说,亲戚间起摩擦,撕破脸皮,在乡下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周小满却对他们口中的好处颇为好奇。 要是她没猜错,肯定与余小姨有干系。 这么想的人,还有余秀莲。 她将客人都送走了,这才审问余安邦。 “安安,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这两天,你大姨大舅小舅都往咱家跑,当然不是冲着我的面子来的,快说是怎么回事。” 周小满也盯着余安邦。 余安邦耸耸肩,有些无奈。 “当然是为了小姨来的。我隐约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还没有确定,不敢乱说。不过,跟咱家也没有关系。咱家不占任何人的便宜,他们要闹就闹去。妈,你别管。” 余秀莲得了这么个答案,当然是不满意,再三追问余安邦。 可余安邦就像是锯嘴的葫芦,说什么也不肯多说。余秀莲没有办法,只好丢开手。 周小满自然也是好奇得不行,但是,她也没有多追问。 只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到底忍不住,多问了一嘴。 余安邦嘿嘿直笑,压根不用周小满逼问,飞快地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余秀莲要是在此,肯定会认同那句话,儿子都是给媳妇养的。 “还是援朝那个鞋厂。我不是跟人家鞋厂的领导见过面了么,事情定性为工伤,原本是要赔一大笔抚恤金。但是人家鞋厂说了,财务没那么多现钱,刚好鞋厂有个位置空出来,估计会招工。” 也就是说,余小姨手里如今握着一个铁饭碗的缺。 余小姨生了一儿一女。 女儿何抗美早就嫁了人,夫妻俩都是吃商品粮的。 这个空缺,他们就用不上。 至于何家的其他亲戚,据说何父何母当年与本家的亲戚关系不大好,早就不来往了。而何康平,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妹妹,远嫁去了外县。 算起来,这个招工机会,就真要落在余家了。 “难怪你小舅家这么多年不来往,突然就跑了回来。消息倒是灵通。”周小满感叹。 余安邦撇撇嘴:“我小舅跟小舅妈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别看他们两口子都是双职工,以前家里也有关系。可苏家两老都退了下来。人走茶凉,面子就不够用了。” “老大苏建设出生早,运气也好,两个老的使得上劲,就在公社当干部。老二苏建强因为岳家的关系,也吃商品粮。老三如今还没有着落呢,你看看咱们小舅妈,那么精明的人,能不为老幺打算?!” 周小满点头,算是对这些日子的事有了解释。 “你早就知道,怎么不说,害我跟妈猜了好久。” 想清楚关系,周小满不免也有些怨言。 他们天天上门巴结人,倒是累坏了她们两口子。今天因为打架,还摔坏了她家两个瓷杯。那都是要花钱的东西。 “不确定的事,哪里好乱说,”余安邦含糊其辞,“告诉妈也不好,她那人你是知道的,大姨,大舅,小舅他们都动心了,她能不动心,我就怕她瞎想。” 周小满子只一想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何援朝的事,从头到尾,都是余安邦在处理。 要是真有这么一个空缺,于情于理,都应该是余安邦上。 不说别的,她家是搭进去了真金白银。 不过,她也算知道余安邦的性子。 他要是早早跟余秀莲说了,到时候,就怕余小姨难做人。 说到底,余安邦不是挟恩图报的人。 “还是你聪明,那咱们还是先不告诉妈,让他们去闹,反正跟咱家没关系。这事情,最后还是落在小姨夫身上。” 周小满打了个哈欠,顺嘴夸了余安邦两句。 余安邦打蛇顺棍,各种求亲亲求抱抱,被周小满一脚,差点踹下了床。 两口子都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余秀莲因为不知实情,也没有多问。 第二天吃了早饭,余秀莲就去余有粮家。 因为昨天闹的那一场,余小姨夫妻昨晚住在了余有粮家,今天下午启程,要回县城。 余秀莲准备了点吃的,准备送送小妹。 周小满两口子既然决定不告诉余秀莲,自然就什么都没说。 不过,他们也没有去余有粮家。 今天又是送黄鳝的日子,两口子决定一起去镇上,顺便买点东西回来。 天气眼看着要热起来,蒲扇要买,家里的油盐米都不够了。 两口子将黄鳝清理好,又重新换了水,各自准备好东西,正准备出门,就听到院子里,刘秋香正焦急地喊人。 “安邦,安邦,你在不在家,快去我家看看你妈,你妈晕倒了。” 第90章高血压 周小满与余安邦都吓了一跳,顾不得收拾东西,撒开脚丫子就往余有粮家跑。 到了余有粮家,就见众人围着的中心,余秀莲正瘫在凉椅上,不省人事。 周小满心一沉,脚下都有些发软。 余安邦的脸更是白得吓人。要不是周小满扶着,他差点就要走不动路。 “别急,先看看是怎么回事。”周小满强按住不安,安慰他。 余安邦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他大步走到凉椅跟前,深吸一口气,让围着的几个女人们让开。 周小满也走到了余秀莲跟前,见她手还在发抖,就道:“大家都散开点,围在一起,空气不流通,对我妈不好。” 众人闻言,忙后退几步,让出位置来。 “掐人中,掐重一点。”周小满推了余安邦一把。 后者点点头,弯下腰去,就用力掐起来。 大约过了一分钟,余秀莲的人中都被掐肿了,人也清醒了。 余秀莲人虽醒了,脸色却是苍白一片,嘴唇没有半点血色,看人时,眼神几乎没有聚焦。 “我……我这是怎么了,”余秀莲声音虚弱,“我好像记得自强额头流血了,他,他没事吧。” 孙自强被点名,有些讪讪然。 “大姑,我,我没事,就是不小心磕了一下,你别担心。” 余秀莲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周小满,挣扎着就要下来。 “我,我们回去,我有点不舒服,躺一躺就好了。” 周小满在余秀莲提到孙自强额头流血时,就已经去打量在场众人的脸色。 她发现,除了孙自强神色不自然,另外就是苏叶脸色不大好看。 估计孙家与苏家又起了冲突。 哎,一堆破烂事。 “妈,你先休息一下,我去隔壁大队借个自行车来,我送你去卫生院看看。”余安邦扶着余秀莲,就道。 “去,去卫生院?”余秀莲张大了嘴,“我不去卫生院,去花那个钱做什么,我自己的身体怎么样,我自己心里有数,不用去卫生院。” “还是去卫生院查一查,上回赤脚医生就说你身上还有别的毛病,咱们检查一下,有病治病,没病也安心。”余安邦劝她。 余秀莲连连摇头:“我不去卫生院,我没问题。” “妈,”周小满也忍不住,劝道,“你还是去一趟卫生院,这样我跟安邦也放心。好多大病,都是由小病拖出来的。现在去检查,真有毛病也是小毛病,咱们该怎么治,就怎么治,也花不了多少钱。别到时候,真变成大病,咱们就是砸锅卖铁,也治不好,那才是冤枉。” 余有粮等人也不甘落后,纷纷劝她。 余秀莲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好点了头。 周小满陪着余秀莲在余有粮家等着,半个小时后,余安邦骑着一辆自行车回来了。 两口子告别余有粮等人,推着余秀莲就往镇上走。 好在,今天天气还不错,是阴天,没有大太阳。 两口子一个推车,一个在后面扶着余秀莲。 到卫生院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挂号,排队缴费,折腾了大半天,最后医生给出的结论,让两人都心下发凉。 是高血压。 今天之所以晕倒,就是见了血,受了刺激,血压突然升高,好在送来的不算太晚。 余秀莲吃了降压药,血压已经恢复到正常范围,可以后,也离不开药了。 “……她高血压应该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了,你们没有引起重视。运气还算好,没有出大事。以后,药不能离身,饮食也要注意,尽量清淡,不能吃太多盐,要适当运动,但也不能太劳累,三餐要规律……” 医生交代了一箩筐,周小满认真记下,对降压药的服药注意事项,又再三询问,借了人家的纸笔写下来,这才算放心。 等出了医院,已经是吃中饭的时间了。 余安邦就提议去国营饭店。 余秀莲说什么也不肯。 “今天这一趟就花了十来块钱,听医生的意思,吃完手里的药,还要吃药,能省一点是一点。” 话是这么说,底气非常不足。 她以后是个药罐子了,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偏偏医生还说了她不能多劳累,也就是说,以后赚工分,她肯定赚不了多少,所有的负担,都在儿子儿媳身上,她心中很不安。 余安邦就笑:“妈,你不用担心钱的事情。你忘了,咱们之前卖金戒指的钱,还有不少,都在我存折里存着。再说,咱家一直在卖黄鳝,到现在,也有七八十块了。足够咱们日常开销。” “可我听说,国营饭店一顿饭要一两块,还要粮票。”余秀莲依旧不乐意,可话语里,已经没有那么坚持了。 “粮票咱们有,前些天才跟别人换的,”周小满就道,“你放心就是。刚刚医生也说了,你的三餐要规律,等咱们回去再临时做饭,都不知道几点了。饮食不注意,药就白吃了。你算算这笔账,是不是在外面吃饭更划算。” 余秀莲听她这么一说,也不敢再坚持。 一家三口就进了国营饭店。 点了一荤一素一汤,搭上一斤粮票,总共花了八毛。 这一顿饭,三人吃得都不是很痛快。 余秀莲心忧自己的病,没什么胃口,余安邦与周小满则是在算计手里剩下的钱。 最后,还是周小满看不下去,说浪费了实在可惜。 余秀莲勉强吃完一碗饭,余安邦这个主力,则将桌上的菜一扫而空。 周小满两口子急着回去清点家当,可面上,却半点不敢露。 余秀莲原本就是个多思多虑的性子,要是让她知道,家里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多钱,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三人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点。 余小姨夫妻已经回去了,余有粮过来问情况。 当着余秀莲的面,余安邦只是轻描淡写,说不激动,平时注意饮食,吃药就能控制血压。 余有粮也知道余秀莲的性子,不敢多问,反倒是安慰她,让她不要自己吓自己。 余秀莲听没听进去,大家都不知道。 等她回屋歇下了,余有粮才问起来。 第91章财政大权 “你们手里的钱够不够用,要是不够用,先从我这里拿点,看病要紧。” 余安邦就道:“大舅放心,我出师这两年在外面,也不是白混的,手里还有点积蓄,到时候要是真有困难,肯定跟您开口。” 余有粮点点头。 “那行,你如今成了家,也是大人了。你妈病了,家里的事情,你自己撑起来。有困难就开口。” 又对周小满道,“你们两口子好好过日子,趁早要个孩子,比什么都强。” 再次当面被人催生,周小满只能无奈应下。 送走余有粮,周小满拉着余安邦去了后院说悄悄话。 “你老实跟我说,家里还剩下多少钱?” 上回余安邦把存折拿走,去处理余小姨家的事,她就没主动问过存折的事。 当然,余安邦也没有提。 问起财务,余安邦没了刚才与余有粮说话时的轻松。 他一脸歉然道:“小满,有件事情,我原本打算过段时间再告诉你。” 周小满心下一凛:“你该不会又要领个孩子回来吧?” “你乱想什么,”余安邦瞠目结舌,“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那小宝是谁领回来的! 周小满很想吐槽。 当然,她不是不喜欢小宝,也没有嫌弃他的意思。可她既然打定主意与余安邦好好过日子,处理大事上,至少都要先问过她的意见。 要是余安邦再领个孩子回来,她不敢保证自己能接受。 自家人都养不活了,还帮着别人养孩子,她又不是圣母玛利亚。 “是这样,”余安邦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小满的神色,“原本,给小姨家跑腿,也就花了四五十块钱,咱家也不是出不起。可是,就是那个……” 余安邦吞吞吐吐,就是没说出后文。 周小满双手抱胸,很有耐心地等他。 余安邦知道迟早要说出来,就道:“其实,存折里面的钱,我确实动了。说起来,也与小宝有关……” 原来,也是巧了,他在县城的时候,恰巧收到了小宝生父的来信。 信中除了关心小宝,还跟余安邦借钱。 “就这样,你给人家汇了两百块?”周小满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就不怕赵建设是骗子?” “建设不是骗子。”余安邦一脸肯定,“要不是相信他的人品,我也不会答应帮忙照看小宝。他既然说急需要钱,那肯定就是要钱。” “你见到了人?” “没有。是带信的那人,我信得过。还有,建设的字,我也认得。我们两个是过命的交情,他不会骗我。你不知道,以前我们俩在县城做生意的时候,就是他护着我,要不是他,我早就被红袖章抓了辫子……” 余安邦拍胸脯保证,赵建设的人品绝对没问题。 周小满倒不好说什么了。 那些钱,认真说来,都是余安邦赚的,与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只是,知道存折上只剩下一百四十多块钱,她有些忧心。 余秀莲的病,说严重也不严重,说不严重,也要靠药物维持。 病情不恶化还好,一旦恶化,形成血栓,就容易引发冠心病和脑栓塞,发起病来,后果很严重。 要是手上没有钱,事到临头就要抓瞎。 余安邦见她没说话,心下也有些惴惴。 “小满,我当时不知道我妈会有高血压,要是知道了,绝对不会再借钱给他。你相信我。” 周小满见他满脸悔恨,更不好责备他了,只道:“我知道了,我没有怪你。只是妈现在这种情况,咱们得抓紧时间赚钱。还有,以后家里的饮食要多注意,照我的意思,妈也别下地挣工分了,最多打理下自家的菜地。” 余安邦心头一热,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媳妇,你真好。你放心,我会好好赚钱的。我之前答应你的新房子,也会兑现。” 周小满哭笑不得,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大房子我不敢指望,只求你别总是先斩后奏,什么事情都瞒着我。” 余安邦闻言,顿时站直了身子:“小满,这回确实是我不对,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 他目光真诚,神色严峻,周小满就笑纳了。 说实话,她并不知寻常夫妻是怎么相处的。可好好沟通,总是错不了。 存折这事,算是揭过了。 余安邦为了表示自己绝对不敢再自作主张,将存折再次交给周小满保管。 “咱家的财政大权交到你手里,我放心。” 他很是狗腿。 周小满斜了他一眼,也不推脱,毫不客气就将存折收了。 过日子,还是女人精打细算,男人负责上缴工资就行。 当天晚上,两人又把手头上所有的钱算了一遍,存折里的钱,加上两人手上有的现金,不到两百块。 “开源节流,咱们得想办法多赚点。” 节流就算了。 余家的日子在生产队如今也排得上号,可在二十一世纪的周小满看来,也算得上是苦哈哈。 少穿,她能接受,让她吃不好,那是万万不能的。 再说了,家里如今有个病人,又有个长身体的孩子,营养总要跟得上,绝对不能降低伙食标准。 余安邦也是标准的吃货,两口子在这方面,不用讨论就达成了一致。 是以,余秀莲发现多了自己这个病号,余家的伙食依旧,就开始嘀咕,两口子都装聋作哑。 被念烦了,余安邦就用一句话顶了回去。 “我们不吃可以,但是小宝在长个子,总要吃点好东西吧,要是将来像隔壁的彭旺家似的,瘦成猴子,你忍心?” 余秀莲就再也没敢提这话。 当然,这都是后话。 余秀莲诊出高血压的第三天,余小姨父何康平上门了。 他也没有啰嗦,直接把自己的来意说了。 “鞋厂那边说是下礼拜一去报到,你准备准备,到时候有什么东西不趁手,直接跟你小姑说。” 余秀莲听得一头雾水,何姑父就把去鞋厂上班的事情说了,只把余秀莲喜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并不知道余安邦为了何援朝的事奔波,只以为这个空缺,是何家想办法弄来的。 明知不该当着何康平的面提起何援朝,余秀莲还是在兴奋之余,说漏了嘴。 气得余安邦好几次拿眼睛瞪他妈。 第92章要吃商品粮了 何康平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神色依旧。 等周小满与余秀莲去厨房做饭时,这才拉着余安邦说体己话。 “援朝的事,多亏了你,”他拍了拍余安邦的肩膀,“那几天,我跟你小姨太伤心难过,没管外面的事,倒是累得你到处跑。” 余安邦忙道:“你太客气了。咱们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你我。援朝没了,你跟小姨也要节哀,总要过日子。” 何康平红了眼,拍了拍余安邦的肩膀,不再说话。 儿子过世,对他们夫妻是个沉重的打击。 当时,他们两口子沉浸在悲痛当中,压根就没有理会鞋厂的事。 哪怕鞋厂的领导闹上门来,他们也不太想管。只想快点办丧事。 等丧事办得差不多了,鞋厂的领导再次找上门,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恨鞋厂领导不作为,恨老天爷对他们何家太狠心,更恨自己。 他就不应该让儿子进鞋厂上班。 纺织厂,肉联厂,纸厂,哪个地方不好进,非要进了鞋厂。 两口子钻了死胡同。天天坐在家里抹泪悔恨。 偏偏何家表了几表的亲戚,不知打哪知道了他们两口子手里有个名额的事,三天两头上门。 他们烦不胜烦,索性双双请了假,躲到乡下来了。 可他们算漏了余家的亲戚。 余有仓家显然是第一个得了消息的,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就上来攀交情。 苏叶这个二嫂会说话,几乎让他们两口子避无可避。 好在,大嫂刘秋香也得了消息来了。她一张利嘴顶三个,倒是让他们夫妻俩松了口气。 等余家的几个兄弟姐妹都来了,两口子就已经麻木了。 你们送东西,我就收。至于这个位置怎么安排,不好意思,还没想好。 明明是他儿子用性命换来的铁饭碗,凭什么要交给别人。 两口子觉得,儿子的命就换了这么一个破空缺,他们替他不值。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他们夫妻二人愧对余安邦,却只字不提招工的事。 可他们再怎么不愿意,也不能换回儿子一条性命。 等鞋厂的领导再次催他们给名单时,两口子没有多犹豫,就交了余安邦的名字上去。 余安邦这个侄儿,看着不算出挑。可他们夫妻俩一致认定,他的品性是最好的,也是最靠得住的。 以后他们老了,有个什么病痛,需要侄儿帮忙,余安邦绝对是第一人选。 “……姑父,进鞋厂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我从来没有吃过商品粮,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讲究。” 余安邦的话打断了何康平的思绪。 何康平不留痕迹地擦了擦眼角,打起精神与余安邦说国营单位的事。 余安邦暗暗松了口气。 他并不擅长安慰人,刚刚小姨父那模样,像是情绪又要崩溃,他只能找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两人一人说,一人听,时间过得挺快,很快就开饭了。 吃了中饭,何康平就走了。 他只请了半天假,还要回去上班。 等人走了,余秀莲对着各路菩萨连连拜谢。 “肯定是菩萨保佑咱们家,安邦有了正式工作,咱家以后就好过了。” 她的药钱,也有了着落。 据何康平说,鞋厂的正式工,一个月工资有十几二十块,逢年过节,还有各种票据发。 与在地里刨食比起来,强了不知多少倍。 周小满也高兴不已。 他们前两天还在为生计发愁,没想到,这么快就有转机。 “这是好人有好报,”周小满私底下对余安邦道,“要是没有你主动包揽小姨父家的事,这样的好工作,也落不到咱们家。” 最起码,落不到余秀莲这一房。 余安邦不置可否。 他当时帮着处理何家的事,就没有想过回报。所以,何康平临走前,要塞给他钱,他也死活没要。 几十块钱,能为表弟讨回一个公道,他觉得值。 不过,有句话,他不敢跟任何人说。 鞋厂这样的正式工作,他其实并没有多热衷。 不是他矫情,他去过鞋厂两回,见过鞋厂是怎么工作的,他觉得,自己可能受不了那个拘束。 再说,他搞投机倒把,一年到头赚的,绝对不比吃商品粮少。当然,投机倒把是有风险的。 但是,高风险,高回报啊。他觉得自己能承担那个风险。 当然,内心的抵触,他不敢说出口。 家里的经济境况不过如此,他妈又生着病,别说只是让他做不喜欢做的事,就是让他去坐牢,他也要硬着头皮坐。 即便已经接受事实,要余安邦装出欢天喜地的样子来,他也做不来。 余秀莲沉浸在儿子即将吃商品粮的喜悦当中,当天下午就开始寻摸给他做身新衣服,并没有发现不妥,倒是周小满,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晚上的时候,她不免问他。 “鞋厂这样的铁饭碗,我看你好像也不是特别在意,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跟我说说吧。” 周小满尽量用班主任谈心的口吻引导。 余安邦就如同被老师审问是否早恋的孩子,一口咬定自己没事。 最后被周小满逼急了,只回一句话。 “你男人是要做大事的,做大事的人,怎么能什么都摆在脸上,那也太没出息了。” 周小满被噎得半死,只好作罢。 当余安邦要求“办大事”的时候,就被她无情地拒绝了。 “养精蓄锐,才能去鞋厂干大事。” 可怜余安邦,吃肉不成,反倒被埋汰了一番。 因为余安邦即将去鞋厂上班,余家自余秀莲诊出高血压后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主要体现在余秀莲身上。 她觉得儿子既然要去吃商品粮,就不能再穿旧衣服,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要给他做两身新衣服。 周小满见她高兴,也凑趣似的,提供了布票。 就这样,余安邦还没去报道,整个生产队的都知道他要去鞋厂上班了。 余秀莲太高兴了,被人问起,只添油加醋,仿佛余家下辈子就吃喝不愁了。 也不能怪她,生产队人多嘴杂。她不能上工是因为得了高血压的消息,早就传遍了。 队上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是充满同情。 那不厚道的人家,比如彭家,就暗地里说是余秀莲是上辈子伤天害理,这辈子不积德,才会得了这样的病。 话传话的,余秀莲当然也听说了。她一方面气彭寡妇嘴巴毒,另一方面,又恨自己身体不争气。 因为这些传言,她两天都没出门。 等何姑父上门说,要余安邦去鞋厂上班,她顿时就高兴得不行。 别看她是个老实人,老实人也是有心眼的。 明明周小满已经给了布票,她还非要去生产队条件好的人家问,有没有布票换。 不年不节的,要做新衣服,自然就有人问起原因。 余秀莲就趁机把儿子要去鞋厂的事说了。 一传十,十传百,不过半天功夫,整个生产队都知道余安邦要去鞋厂上班。 余安邦与周小满知道这事,还是小宝放学回来说起。 余安邦头痛不已。 “妈,不过是去上班,又不是当国家领导,你这么大肆宣扬,我怎么还好意思出门。” “这有什么,”余秀莲不以为然,“又不是坏事,让大家高兴高兴,怎么了。” “别人高兴了吗?”余安邦无语。 “我管他们高兴不高兴,”余秀莲下巴一扬,“反正我高兴了。至少再也没有人说我余家八辈子不积德了。” 余安邦与周小满绝倒。决定不再管这事。 队上的人怎么会高兴,他们都快要酸死了。 尤其余有粮家。 第93章羡慕嫉妒恨 刘秋香听了消息,当场就摔了筷子。 “你说余秀菊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她不依靠着你这个做大哥的,竟然去巴结余秀莲。她也不想想,这回她儿子出事,是谁跟着忙里忙外,是谁帮着他们善后。再说了,援朝没了,他何家就没了后,这以后,还不得靠咱们家。” 余有粮抽着旱烟,没有吭声。 他心底也是有想法的。 平时他再怎么照看余秀莲,关照余安邦,可自家的儿子,肯定是排在前面。 何援朝出事,他从没想过鞋厂会补偿一个名额,出于亲戚情分,就带着两个儿子帮忙。 可哪里知道,他对人家一片真心,人家却早有了主意。 刚开始,安邦也去帮忙了,可办丧事那会,他人影子都没见着。 三妹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道就因为她与二妹关系好,就把这样的好事给了安邦。 她到底知不知道安邦是个什么性子。 不是他见不得外甥好,实在是安邦性子冲动,处事又不圆滑,他很怕他进了鞋厂之后,不服管教,丢了好工作。 哎,他想不通。 余有粮一把旱烟抽得极凶。只呛着堂屋里几个小孩子都跑了出去。 余卫国翘着二郎腿坐在桌旁,嘴角扯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媳妇邓雨则是跟着婆婆一起骂人,显然,也非常气愤。 余卫民与媳妇彭兰香,都低垂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他们两口子隐形惯了。 知道这样的大事绝轮不上他们,他们更加不会多嘴。 倒是这段时间一直安安静静的余卫红开口了。 “妈,你别骂了,骂了也没用。我早就说了,小姑是个捂不热的,你就是把咱家搬空了都送给她,她也不会多看咱家一眼。” “二姑就不同了,人家看着老实,其实才是心眼多的。你说,明明小姑他们回来,先是住在咱们家,后来好好的,怎么就住到二姑家去了。这叫咬人的狗不叫。” “卫红说的没错,”余卫国突然道,“我早就说二姑没那么简单,这些年,咱们家对他们还不好吗。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儿子,你看余安邦,咱爸平时没少照看他吧。” “他倒好,看着咱们在小姑面前大献殷勤,他好像无动于衷,背地里不知道做了什么。说不得,早就跟小姑商量好了,在背后看我们的笑话呢。” 余卫红点头附和:“我早就说二姑家不简单,爸就不信,还老压着我,让我不要去惹周小满,那周小满是和善人?她要是和善,这样的好事轮得上她男人?!爸,你就是心太好了,总是被兄弟姐妹算计。要是我——” “别说了,”余有粮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你知道什么,什么有心机,什么算计,咱们是亲戚,就应该相互帮衬。人家邻里之间都要相互帮忙,你们倒好,一个个狗咬狗。不就是一个正式工作,在家里就打起来了,还要不要脸面了。” 余有粮虽说对这个结果不太舒服,却也不允许子女这么诋毁长辈。 二妹,三妹是什么人,他比他们更清楚。 既然工作已经给了安邦,那就算了。 说起来,对二妹也只有好的。她刚刚诊出高血压,安邦有稳定的工作,他也放心。 “就这样,以后不许再说。”余有粮下了最后结论,转身出去了。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开始双抢,他要早点安排下去。 余有粮这个大家长说不计较了,底下的晚辈能答应? 至少,余卫国第一个不答应。 他饭也不吃了,扔下筷子,就往外跑。 他要去鞋厂打听一下,看看余安邦那个工作到底是怎么回事。 才出了门,拐进大道,远远的,就看到了彭旺家与柳林。 他心下一动,顿时有了主意。 “旺家,柳林,你们吃饭了没有,这是要去哪里?” 彭旺家脸色很难看,不知与柳林说了什么,后者脸色也不大好看。 看到余卫国,两人都不太想搭理,提脚就要走。 余卫国像是没有看到似的,嘿嘿笑:“你们听说没有,安邦要去县城的鞋厂做事了,听说每个月工资几十块,羡慕死人。” 彭旺家闻言,脚步就是一顿。柳林也跟着停下来。 “这事难道是真的?我还以为是余婶子吹牛。不过,他余安邦凭什么进鞋厂,还是县城的鞋厂。” 余卫国就撇撇嘴:“他那个人,最会钻营了,哪里有便宜占,哪里就有他。我们边走边说……” 三人很快就聊得热火。 最后,三人头并头商量了一阵,彭旺家说了什么,两人齐齐应好。 余卫国也不骂人了,脚步轻快,当下就跑回了家。 半个小时候后,三人在队上的晒谷场集合,朝县城的方向去了。 …… 余秀莲自打得了儿子要去吃商品粮的消息,整个人就打飘。 每天眉开眼笑不说,时不时还想往外跑,只想把自己的喜悦分享给认识的每一个人。 最后,还是周小满看不过去了,说道:“妈,安邦的衣服要是还不做,怕是来不及了。他星期一早上就要走。” 余秀莲听着,这才不往外跑了。 她带着布料,去隔壁大队借缝纫机了。 周小满松了一口气。 这两天,他们夫妻上工,总能接收到生产队社员羡慕嫉妒恨的眼神,说实话,她有些吃不消。 余安邦比她更不自在。 他是队上出了名的二流子,比起这种羡慕的眼神,他更习惯众人的害怕畏惧。 就在余家三人各怀心思,等待星期一的到来时,星期天傍晚,何康平骑着自行车急急忙忙来了。 周小满等人都吓了一跳,余安邦更是急切地上前就问:“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我能帮上什么忙?” 何康平把自行车停好,气都没喘匀,脸上满是愧疚。 余安邦更急了:“小姨父,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我要是能办到的,肯定给你办好。” “安邦,”何康平更愧疚了,“是,是我跟你小姨对不起你。” 第94章黄了 周小满心下咯噔一下,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何康平道:“我之前跟你说的鞋厂的事,怕是成不了了。” “怎么会这样?”余秀莲失声道,“不是早就说好了么,这是人家鞋厂补偿给你们家的,难道鞋厂中途变卦了,怎么可以这样。” 何康平神色讪讪:“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今天下午,鞋厂的领导到了我家找我,说是,安邦不适合他们鞋厂,要是我坚持要让安邦去上班,他们就收回这个名额。” 余安邦也有些错愕,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阵,问道:“小姨父,鞋厂去的领导是谁,是不是个子不高,有点秃顶,下巴也比较圆?” 何康平就连连点头:“对,就是安邦你形容的这个样子,听他的意思,好像是厂里采购的一把手。其他的,我也没好多问。” 那就对了。 是那个秃顶的谢采购。 余安邦很快就想通了这里边的弯弯绕绕。 不用说,是人家听说他要进鞋厂,死活不答应。 想到这,他不由安慰何康平:“小姨父,这件事情,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不用抱歉,是我自己的原因,跟你没有关系。” “可是,”余秀莲愤愤不平,“哪有这样做事的,他们凭什么不让你进鞋厂,这个采购,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些鞋厂的领导还是国家干部,怎么能说话不算话。谁家是这样做事的,不行,我要去找他们理论。” “妈,你别添乱,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余安邦皱眉劝她,“你要真跑去鞋厂,让小姨他们怎么做人,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提到自己的妹妹与妹夫,余秀莲不吭声了,可脸上的不甘却是显而易见。 何康平就更加尴尬了。 他搓着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周小满见状,就去拉余秀莲。 “妈,安邦说的有道理。本来是小姨他们一片好心,让安邦去鞋厂上班。现在他们也尽力了,事情不成,这都是天意。你要真跑去鞋厂闹事,要让小姨他们怎么办,人家总不能好心办了坏事吧。” 余秀莲讪讪然,低声为自己辩解:“我,我又不是真去鞋厂闹事,我就说说而已。放心,我不会让你小姨难做的。唉,怎么会出这样的事,这个采购,也太欺负人了。咱们家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差……” 她嘀嘀咕咕念个不停,一旁的何康平更是尴尬得不行。 周小满见状,索性拉着她往屋里走。 “小姨父赶了这么远的路过来,一定累了。咱们去给他泡茶,拿点吃的出来,坐下来歇一歇。人家等下怕是就要走。” 余秀莲这才醒过神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何康平笑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鞋厂的领导不是个东西。我没有怪你。小满说得对,进屋喝杯茶,休息一下。” 婆媳两个就往屋里走。 余安邦见他妈进去了,松了一口气,又尴尬地对何康平道:“小姨父,你别放在心上。我妈就是这个性子。就像小满说的,这是天意,怪不得别人。” 何康平连连摆手。 “这件事情,还是我跟你小姨没有办好。怎么能怪你妈,换作是我,也要骂上几句。”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来。 “这里有五十块钱,你拿去用吧。” “小姨父这是做什么,”余安邦吓了一跳,连退两步,“我不要。” “你这孩子,”何康平上前两步,硬往他手里塞,“不能让你出了力,还出钱。上回你不肯要,我回去就被你小姨念叨了好久。这回连工作都没有了,你要是还不肯要,你小姨怕是要把我打出来。” “你们这不是见外了么,我虽说只是侄子,可援朝不在了,就跟你们的儿子没区别。儿子给自家办事,哪里还要钱。我不要。我要是收了,小满肯定会用扫把把我打出来,您就行行好吧。”余安邦又退了两步,避如蛇蝎的样子。 何康平见他实在不肯收,只好叹气。 “安邦,我知道,这件事情让你受了委屈。你放心,我回去之后,就帮你问问,看还有没有什么机会招工,到时候,不管是你,还是你媳妇,我总要给你们安排一二。” “那就太好了,”余安邦拍胸脯,做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我跟媳妇就等着你们二老的好消息了。” 何康平就笑了起来。 余安邦见他不再提钱的事,暗暗松了口气。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就进屋喝茶了。 茶喝完了,何康平不敢多耽搁,临走前,拉着余安邦的手,似乎还想说什么。 余安邦怕他再说抱歉之类的话,忙道:“小姨父,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时间不早了,就赶紧走吧,到时候,天黑了看不见路。” 何康平犹豫片刻,最终什么都没说。 送走何康平,余秀莲坐在煤油灯下唉声叹气。 “早知道事情要黄,我就不去队上到处说了。这下好了,还不知道要被人笑话成什么样。” “妈,”余安邦给她递了一把花生,“你管别人怎么说啊。咱们家这么些年,还没被人说够么,我们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就是。” “安邦说的对,”周小满也赞同,“管别人怎么说,我们听听就算了。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到时候,我们就说——” “二姑,你们还没睡吧。”屋外传来余卫国的声音。 余秀莲答应一声,提着煤油灯就往外走。 “还没睡,卫国,邓雨,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几人在堂屋坐下,周小满又去泡了两杯茶。 邓雨翘着二郎腿,一边剥花生,一边道:“二姑,我跟卫国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余秀莲莫名,顺口就道:“你们有什么事,二姑要是能帮上忙,肯定帮你们。” 邓雨捂着嘴笑了。 “二姑,别的事情不好说,我们今天求的这件事情,你一定能帮上忙。” “你快说。” “是这样的,”邓雨捂着嘴,特意瞥了余安邦一眼,这才道,“这不是卫国马上要去上班了么,我看他也没有一身新衣服,怕别人笑话,就想着,二姑这两天刚好在做衣服,看能不能先匀出来,给卫国穿?” 第95章耀武扬威 余秀莲听得一喜,忙问道:“卫国要去上班了啊,他去哪里上班?” “二姑不知道啊,”邓雨一拍大腿,“卫国明天就去鞋厂上班,这临时通知咱,家里就是有钱,也来不及做衣服。” “去哪里上班?”余秀莲以为自己听错了。 “去鞋厂。”余卫国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道,“小姨父没跟你们说吗,鞋厂的领导找了他,说是知道我爸是生产队的队长,家里成分好,思想觉悟肯定高,让我去鞋厂上班。” “他,他怎么能干这样的事?这也太欺负人了。”余秀莲气得脸都胀红了。 她原本还安慰自己说是鞋厂的领导后悔了,不愿意给出一个空缺。现在情况,竟然是不要他们家安邦,要卫国。 这不是打他们母子的脸么。 简直欺人太甚。 余秀莲都能想明白的道理,余安邦与周小满哪里会不知道。 两人比余秀莲更气愤。 说起来,这个工作,还是余安邦跑前跑后花了钱弄出来的,最后,竟然便宜了余卫国。 偏偏余卫国还上门来炫耀,这简直就是把人往死里踩。 余安邦受不了了,猛地站起来就要发飙。 一旁的周小满见状,忙拉住了他。 “哟,这是做什么呢,”余卫国也站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打人呢。” “就是啊,”邓雨也跟着道,“打人就太过分了点。安邦,不是嫂子说你,之前鞋厂的领导说让你去上班,可你这惹是生非的性子,哪里能去吃商品粮,没得给家里惹祸。领导最后选中了我家卫国,那是最明智的。你看看你,一身二流子气,也不知道——” “砰”地一声,打断了邓雨的话。 “邓雨,你这是什么意思,”余秀莲听不得别人说自己儿子不好,“安安哪里二流子气,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不行,我要去找大哥评评理。” 她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走。 周小满头痛不已。 她瞪了余安邦一眼,示意他不要妄动,上前就去拉余秀莲。 “妈,咱们不蒸馒头争口气,这个时候去大舅家,就太没意思了。” 余秀莲冷静下来,也觉得臊得慌。 “我回屋里歇着了。” 她斗嘴斗不过晚辈,又拉不下脸去找她大哥,索性躲进了屋里。 周小满没有拦着她。 “小满,这件事,可不能赖咱们,”邓雨捂着嘴笑,“谁让安邦在外头的名声不好,怪不了别人。你大哥这是运道好。说起来,做人还是要老实的好,你大哥——” “大嫂,”周小满打断她的话,“你带钱了吗?” “什么?”邓雨莫名其妙。 周小满斜了她一眼:“你刚刚不是说想要安邦的新衣服吗,不带钱怎么弄,空手套白狼啊?!” “你——” 邓雨气得脸都红了。 一旁的余卫国就道:“拿钱给他们,明天我还真要穿新衣服去上班,不能给咱们余家丢脸。” 邓雨摸着兜,万分不舍。 她今天还真带了钱。当然不是为了真给男人买新衣服,而是她习惯将所有的钱带在身上。 余家没有分家,家里人口众多,小孩子也好几个,要把钱放在家里,她不放心。 “没钱就别学人家充阔气,”周小满啧一声,“不是所有人都能穿新衣服的。” “你放屁,我们有钱。”邓雨哪里能受她的激,当即就恶狠狠从兜里摸出钱来,“买一件新衣服要多少钱,咱们买得起。” 她男人马上就去鞋厂上班,一个月工资就几十块,难道还缺这点钱?! 周小满摸着下巴,状似思考一阵,这才道:“我算算啊,买布起码要两块,还要布票,算上手工费,怎么着也得五块钱。” “你怎么不去抢。”邓雨瞪大了眼。 她估计着,最多也就花个两块钱。 “哦,我知道了,你没有这么多钱。不过也是,打肿脸充胖子一点都不好。再说,安邦个子比大堂哥高一个头,他也穿不了安邦的衣服。” 这下子,就是余卫国都受不住了。 余家基因好,普遍个头高。偏偏他这个余家老大是个例外。 他与妹妹余卫红一样高,一直是他心头的刺。现在猛地被人提起,只戳得他心肝都痛。 “余安邦的衣服,咱看不上,”他气急败坏道,“你们家不是日子好过了吗,要是手里有多余的布,让给我重新做还差不多。” “就怕大表哥舍不得出钱。”周小满凉凉道。 “我马上就每个月有工资了,这点钱还是有的。” “行。我看大表哥这衣服烂得不行,确实需要做新衣服。我家还有两块的确良,给大表哥算个亲情价,不要布票,四块钱。”周小满等的就是这句话。 话赶话的,最后,邓雨肉痛地拿出了四块钱。 周小满也不骗人,转身回屋就抱了两匹布来。 送走余卫国两口子,周小满的心情莫名好了。 “那两匹布也算是卖了个好价钱。咱们还赚了。” 余安邦哭笑不得。 那两批布虽然也是的确良,却是曲春花他们纺织厂剩下的边角料,做衣服当然行,不过得拼接起来,花样子上不大好看。 周小满原本是打算拿来给小宝做衣服的,现在好了,变了现。 “喂,你不会还在生气吧,”周小满见余安邦没说话,用手肘撞了撞他,“不过是个鞋厂的工作,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就是卖黄鳝,也比他们赚得多。” “我没事,”余安邦顺势将人揽在怀里,“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是不大乐意去鞋厂上班的。在我看来,跟坐牢没什么区别。” 只是,被人半道截胡,心底有些不痛快是真的。 周小满知道他性子跳脱,觉得他说的话十之八九是真的。 擅长做销售的,你非要压着他去生产线上班,人家乐意才怪。 “你不喜欢就好,”周小满道,“不过,事情变成这样,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鞋厂不乐意让余安邦去上班可以理解,毕竟谁都不想招个刺头,可为什么偏偏选了余卫国。 第96章干大买卖 余安邦就道:“余卫国别的本事没有,小聪明倒是一堆。我要是猜得不错。我下来,他上去。这里面肯定有他的事。” 要不然,偌大一个鞋厂,通知小姨父的人怎么就是采购。 他估计,那采购说的话,不只是通知消息那么简单。 小姨父有些话,没好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 周小满正想说什么,堂屋里传来哒哒哒的脚步。 “周妈妈,你快点进去看看,奶奶在屋里抹眼泪呢。”小宝压低声音,一脸忧心。 周小满与余安邦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无奈。 两人不敢再耽搁,起身去了余秀莲屋里。 余秀莲坐在床边上,背对着他们,肩膀一耸一耸的。 余安邦头大,推着周小满往前,示意她去说话。 周小满瞪了他一眼,只好上前,坐在了余秀莲身旁。 “妈,这点小事,你气什么,咱家卖黄鳝赚了多少钱,你不知道么,咱不眼红那点钱。再说了,你看看如今生产队,哪个家里有咱家伙食好,谁穿的有咱们光鲜。” “那,那怎么一样,”余秀莲抹了一把泪,“去鞋厂上班,那是吃商品粮,铁饭碗,一辈子的事,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就这么黄了,还是被卫国截了胡,妈心里怎么会好受。” “妈,咱早就说过,不管别人怎么想,咱家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没面子,咱有里子啊。” “我又要面子,又要里子,就不行吗。原本这件事都说好了,安邦的新衣服也做了,队上的人也都知道了,现在要怎么收场。” 周小满:“……” 周小满无言以对,她又瞪向余安邦,示意她真的尽力了。 余安邦摸摸鼻子,也在床边坐下来。 “妈,你真就这么想让我吃商品粮?” 余秀莲抬头,重重点头:“当然。吃商品粮多好啊,就是个铁饭碗,一辈子吃穿不愁。” “那行吧,那我就去吃商品粮。”余安邦一脸无奈。 “什么意思?”余秀莲错愕,她拉着儿子的手,又惊又喜,“什么吃商品粮,你去哪里吃商品粮?” 周小满也愕然。 余安邦手一摊:“就是吃商品粮的意思。在小姨父说让我去鞋厂之前,我有个机会去区里。当时我嫌远,就一直没有答应。现在既然你执意让我吃商品粮,那我就去算了。” 余秀莲喜出望外:“真的?去哪里?是做什么?每个月工资多少?跟鞋厂相比,是多还是少?过年过节有福利吗?” 她一连问了几个问题,余安邦一一回答。 他说,他在外的朋友,父母是厂里的领导,给他争取了工作机会。连人家过年发什么东西都说得清清楚楚,对工作内容也说得相当明白。 朋友,什么朋友? 余安邦在外面干的都是投机倒把的买卖,能认识父母是吃商品粮的? 周小满一个字都不信。 可看着余秀莲满心的欢喜,她不敢露出半点端倪。 医生早就交代过了,余秀莲的病,不能情绪激动。现在好不容易将人哄好了,有什么话,她还是回头再慢慢问吧。 余秀莲却是半点怀疑都没有了。 她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不停的说“那就好,那就好”。 “……妈,这回,你就先别声张了,搞不好又被人截胡了呢。咱们瞎子吃汤圆,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余安邦再三叮嘱。 余秀莲想起鞋厂的工作被截胡的事,一脸不自在,连连点头:“安安,你放心,妈知道利害关系,绝对不往外说。”又不放心地叮嘱一旁的小宝,“你也不许往外说。” 小宝两只手捂住嘴巴,点头如捣蒜。 哄着余秀莲跟小宝睡下,周小满两口子回了屋。 “我看你到时候怎么交代?”周小满双手抱胸,目光灼灼地盯着余安邦。 “什么怎么交代,”余安邦光棍得很,“只要我每个月寄钱回来,你再帮着说上两句,妈怎么会不信。她难道还能跑到我工作的地方去求证?!至于别人信不信,那咱们就管不着了。只要妈信就行。” 原来他都想好了。 周小满暗自嘀咕,嘴上却道:“那你打算每个月寄多少钱回来,你到时候可要算清楚,还有啊,人家正式职工过年过节都会发票,你也要弄点回来。” “你男人出去赚大钱,难道连这点东西都弄不到?你放心就是。” 周小满要是还不知道他口中的干大事是投机倒把,那就是个棒槌了。 她有些不安地道:“柳树立那几个红袖章一直盯着你,你可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他们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余安邦笑了,“这一次,我要干笔大买卖。” 他与周小满说起自己的打算。 原来,上回去县城的时候,就有人叫他一起去外地做“大买卖”。 人家有成熟的路线,只要胆子够大,带够钱,运气不太差,就是一本万利。 “你什么都想好了,才与我说,”周小满叹气,“我还能反对?” 余安邦忙道:“小满,你听我说。我要做的事情风险大,我早就知道。所以人家跟我说的时候,我也没有一口应下,原本打算这两天就跟你商量。今天为了糊弄咱妈,就先说了出来。要是你不答应,我就不去了。” 说都说出口了,她能不答应? 周小满气笑了。 她故意道:“我要是真不答应,你打算怎么骗你妈?” 余安邦挠挠头,嘿嘿笑道:“也不是没有办法,我躲出去就是,之后钱依旧往家里寄。” 还是干投机倒把的买卖。 这个男人。 周小满哭笑不得。 余安邦见她没有生气的意思,顿时打蛇顺棍往上爬:“小满,你放心,就是为了你,我也不会让自己有危险的。” 周小满瞪了他一眼,后者只当做是夫妻间的情趣,一把将人搂住,就往床上倒。 “喂,你松手,干什么?等下还要去放地笼子。” “放地笼子还早,你急什么。小满,我都想死你了,你想不想我,我啊,梦里都是你,梦里的你可真好看……” 很快,屋里响起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第97章余家的反应 与余安邦家坐过山车般的心情相比,余卫国两口子几乎是蹦哒着回去的。 邓雨虽然心疼那四块钱,可想到自家男人马上就要赚大钱,顿时觉得四块钱花得也值。 “可惜现做衣服来不及,要不然,你明天就能穿新衣服去上班。” 余卫国就道:“不过迟几天,急什么。我周末回来的时候,你做好就是。还有,你给我收拾两身衣服,到时候,我要住到小姑家,别的东西好说,没有换洗衣服,到底不方便。” “放心,早就给你收拾好了。” 两口子边走边说,才进自家院子,就见余有粮正黑着脸看着他们。 “爸,你还没睡啊。”余卫国讪讪然。 邓雨也缩了缩脖子。 “你们给我进来。”余有粮看了媳妇手里的东西一眼,黑着脸往屋里走。 余卫国看了媳妇一眼,做了个“小心”的口型,就往屋里走。 堂屋里,余有粮坐在煤油灯下,一言不发。 余卫国摸了摸鼻子,也不敢说话。 堂屋里,只能听见煤油灯的噼啪声。 刘秋香从屋里出来,看到的就是男人与儿子媳妇对峙着,各坐一方。 “怎么了?”她不由问。 余有粮哼一声,突然拍了一下桌子。 “你问问他做了什么好事。” 刘秋香一惊,下意识就为儿子解释:“卫国他做不了什么坏事,你一定是弄错了。” “你让他自己说。”余有粮又拍了一下桌子。 余卫国吓得眼皮直跳,被他爸盯着,只好硬着头皮说话。 “那,那也不关我的事,谁让安邦自己在外头名声不好,鞋厂的人不肯要他。再加上爸你是队长,就让我顶上,这难道还怪我。” “你说什么,”刘秋香喜形于色,“你要代替安邦去鞋厂上班?是不是真的,你可别骗妈。” “当然是真的,”邓雨觑着公公的脸色,小心着措辞,“就是鞋厂有人找过来,说安邦是个刺头,他们不要。知道爸是咱们队的队长,就说卫国的思想觉悟肯定没问题,让他明天去上班,都说好了。这事,小姑父他们也知道。” “这是好事啊,”刘秋香一拍大腿,“早知道,我今天就不去你外婆家了。鞋厂的领导还说了什么,对了,每个月工资发多少啊?” “你给我闭嘴,”余有粮见媳妇越说越离谱,直接打断她,转而审问余卫国,“卫国,我问你,你到底在背后捣了什么鬼?” “我能捣什么鬼,”余卫国眼神飘忽,“只能怪安邦自己。” “你还敢狡辩,你小姑父都跟我说了,要不是你去了鞋厂,能有这事?你就是再想去当工人,也不能抢安邦的工作。安邦是你弟弟,你不护着他,竟然还敢在背后使阴招,我就是这样教你的?!这让我还有什么脸上你二姑家。”余有粮气得脸都青了。 给工作是一回事,抢工作又是另一回事,完全两码事。 “余有粮,你这话我不爱听,”刘秋香也来了脾气,“什么叫卫国在背后使阴招,安邦要是没有把柄在别人手里,能被退信?这叫各凭本事。再说了,卫国的弟弟是卫民,他余安邦的爹可是姓黎。” 余有粮一噎,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刘秋香可不管这些,她兴奋地拉着余卫国,就问鞋厂的事。 知道事情已经定下来,她不由得意洋洋。 “前两天你二姑在队上那个得意,我看她还有没有脸出门。我就说,就凭余安邦那个二流子样,鞋厂怎么会要他。” “还有你小姑,心都偏到胳肢窝去了。可有什么用,最后,这样的好事不还是落在你头上了。所以说,这就是天意,谁也拦不住。” “不行,明天我就去队上各家走一走,哼,他们羡慕的人,要是我了。” “你还嫌不够乱的,”余有粮重重一拍桌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怕被雷劈。” 他动了真火,脸上能刮得下霜来。 刘秋香动了动嘴唇,到底不敢说话了。 自家男人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 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因为卫国顶了余安邦的差事,他肯定不太自在。 可余安邦再怎么亲,那也只是外甥,卫国到底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还能真让卫国把工作还给余安邦? 自己低调点,不让他下不来台,他肯定不会再说什么了。 刘秋香预料得不错,余有粮之后只是训斥余卫国要高调做事,低调做人之类的话,就回了屋。 余卫国看着他爸妈回了屋,就知道警报解除了,与邓雨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交换一个眼神,就要往屋里走。 “大哥,你等一等。”一直坐在角落里没吱声的余卫红突然开口,“我有点事问你。” “做什么,我要睡了。”余卫国装出不耐烦的样子。 “你见过柳树立了吧。”余卫红突然道。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余卫国吓了一跳,却是狡辩。 余卫红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我们是亲兄妹,我难道还能害你。我知道,你肯定是跟柳树立联手了。要不然,工人这样的职位,怎么轮得上你。” “你——” 余卫红不以为意,继续道:“下回有这样的事情,你记得叫上我。我好歹念了高中,比你更有把握。呵,只要能让周小满不痛快的事情,我就痛快。” “我困了,睡觉去。”余卫国打死不承认,推着媳妇就往屋里走。 余卫红也不拦他,看着他进屋了,这才冷笑一声,转头回自己的屋。 坐在八仙桌旁,当背景板的余卫民两口子面面相觑,也起身往屋里走。 …… 把房门关好了,确定屋里的两个小崽子睡着,邓雨这才压低声音。 “你跟柳树立合伙,没有被人看到吧?” “放心,这件事情,就是彭旺家与柳林也不是很清楚。”余卫国一边脱衣服,一边道,“柳树立虽然跟着我一起去了鞋厂,不过是块敲门砖。主要还是靠我自己说话,这是我凭本事挣来的,谁也别想抢。” 他当然不会承认,一提起余安邦,人家领导自愿就要求换人。他不过是冲到面前,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卫国,你到时候把工资昧下一大半,时机成熟,咱们就要求分家。你是工人,每年赚的钱多,要是不分家,咱们这房,多吃亏呀。” “嗯,我心里有数,到时候再看。” 第98章走前准备 因为告诉余秀莲,余安邦马上就要去上班,两口子不得不开始准备起来。 天还没亮,两人先去取了地笼子。 十几个长条形的地笼子外加十个圆形的笼子,收获自然比先前多得多。 两人将里头的黄鳝,泥鳅,鱼虾分开放。太小的鱼,则放到碗里,到时候留给鸡吃。 清干净地笼子,最后去过秤,有十五斤黄鳝,六斤多泥鳅,四斤小鱼小虾。 与之前留着的黄鳝一起,就有二十好几斤,两人待会就送去镇上饭店。 至于泥鳅,因为不咋值钱,他们决定留着自己炖来吃。吃不完的,就做成腊泥鳅。小鱼小虾也清理干净,做成火焙鱼虾。 收拾好东西,太阳已经出来。 周小满煮了几个鸡蛋,就着红薯粥,就是早饭。 吃过早饭,两人进了山。他们要去收蜂蜜了。 此时已经是五月下旬,山上树木葱葱郁郁,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已经谢了,倒是几株野桃树已经挂了果。 婴儿拳头大小的桃子挂在树上,有的已经微微泛红。 周小满见了,顿时口舌生津,放下篮子就想要爬树。 余安邦比她更快,三两下已经上了树。 几个大毛桃扔下来,周小满捡起来,在衣服上随便擦了擦,就往嘴里送。 毛桃很脆,除了表皮的毛绒吃在嘴里口感不太好,酸酸甜甜,味道还不错。 两人摘了小半篮子,这才心满意足继续走。 周小满采了几样成熟的中药,又掏了两个鸟窝,这才去采了蜂蜜。 一个月没来,蜂箱里的蜜又满了。 几次下来,两人经验丰富,各自穿好装备,就开始取蜂蜜。 不过片刻,搪瓷盆就满了大半。 “没想到这回收这么多,到时候能分好几罐子,留一罐自己吃,其他的都卖掉。” “送一罐给干娘去。刚好,家里还有小姨给的大白兔奶糖,也带一点过去。等会儿,咱们再去摘点菜送过去,辣椒茄子黄瓜豆角,都弄点。” “行,你说了算。” 两人边说话边干活,很快就把蜂箱复位了。 周小满看着取出来的蜂蜜,有些遗憾。 要是能做出离心分离蜂蜜的东西就好了,她就不用一个个幼虫慢慢挑。 收好蜂蜜,在山中再无收获,两人就回了家。 周小满两口子坐在后院挑虫挑得头晕眼花,前头就传来了余有粮与余秀莲说话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把东西收好,周小满去泡茶,余安邦就去堂屋待客。 余有粮含糊其辞,面色尴尬,大意就是来给余卫国道歉。 余秀莲原本对大哥一家截胡大有怨言,但知道儿子另有工作,也就心平气和了。 她不等余安邦夫妻说话,就主动安慰余有粮,说了一通什么都是天意,不怪你们,亲戚得了好处就是自己得了好处之类的客套话。 余有粮松了一口气,顺势又埋汰了余卫国几句,最后道:“你们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 余安邦当即就道:“还真有件事要请大舅帮忙。” 他把要开介绍信出远门的事情说了。 余有粮原本就有些心虚,也没好意思多问,当下就答应了,让余安邦去一趟他家。 原本还要多费口舌解释的介绍信,就这样轻轻松松到手了。 中午,周小满与余安邦趁着人少,提着东西就去了镇上。 他们先将黄鳝送去了饭店,又在生资站卖了三瓶蜂蜜,带着剩下的一瓶,就去了曲春花家。 曲春花夫妻正准备去上班,看到两人来了,就折了回来。 “你们来就来,还送什么东西。” 看着满满一篮子的东西,曲春花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 他们家并不缺这点东西,可有人惦记着,总是好的。 每回她送点东西给周小满,人家回头就要回个礼,还时不时送点自家种的菜来,这个干女儿真没有认错。 她女儿嫁去隔壁县,回来一趟不容易,有周小满这个干女儿时常走动着,家里也热闹。 几个人客气一番,余安邦说起自己要出远门的事。 “以后就麻烦干爹干娘多照顾着小满。” 去外地当工人这样的鬼话,王孝敬当然是不信的。 他不免有些话要叮嘱余安邦。两个男人一边抽烟,一边去了后院。 周小满则陪着曲春花说家里的琐事。 坐了十几分钟,周小满与余安邦就出了王家。 人家还要上班呢。 出了纺织厂巷子,余安邦这才压低声音道:“刚刚干爹给了我五十块钱,说是给我的本钱。” “这么多?”周小满也吓了一跳。 五十块钱,应该是王孝敬将近两个月的工资。 余安邦就道:“我推脱不过,就说算是入股的钱,到时候赚了,给干爹分红。” 周小满笑道:“人家一番好意,也只能这样了。” “快点走,趁着时间还早,咱们再去买点东西,走一趟岳母家。” 两人又去供销社买了白糖,米肉之类的吃食,去了周家。 今天,周家所在的石坝生产队刚好没有上工。 周小满夫妻到的时候,周家父子在编箩筐,王桂枝母女则在院子里晒盐辣椒。 看到女儿女婿回来,王桂枝擦了一把手,就进屋去泡茶。 大家坐在院子里聊天,余安邦又把先前的说辞说了一通。 王桂枝一听说他要去外面“上班”,顿时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现在外头抓得严,能不去就别去。”王桂枝担忧,“上回说的那个黄鳝生意,我就觉得挺好。一个月也能赚不少钱。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 周小满就把余秀莲有高血压的事说了。 “倒不是别的,主要是怕后期病情加重,要去医院,咱们手里的钱不够用。到时候,救命钱没有,可怎么办。” 关系到余秀莲的命,当着女婿的面,王桂枝就是有再多的意见,也只能咽下。 周贵民就笑呵呵:“安邦在外面这么两年,也不是白混的。我看你啊,别瞎操心,他心里有数。” “就是啊,妈,肯定没事。”周和平也跟着道。 王桂枝看了女儿一眼,见她神色平静,知道也是个劝不动的,索性不吱声,起身就往厨房走。 “我早点做饭,你们吃了晚饭再回家。” 第99章出门了 王桂枝走了,周小满起身去帮忙。 周和平则拉着余安邦去了菜园子里,他要好好问问妹婿到底有什么计划。 周小满去了厨房,自然被王桂枝数落了一通。好在她脸皮厚,人家说什么,她就听着,半句也不反驳。 王桂枝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顿时败下阵来。 周小满帮着择好菜,做好准备工作,就灰溜溜去了周奶奶屋里。 周奶奶亲自关了门,神神秘秘就道:“奶奶知道你们要去做大事,奶奶有钱。” 说着,从褥子底下翻出一叠大团结,就往周小满手里塞。 周小满吓了一跳,连连推辞。 “奶,我可不敢要这么多钱,您还是留着自己慢慢用。” 周奶奶哪里肯,不由分说就往周小满兜里放。 “我这不是给你的,是给孙女婿的。你呀,就收着。以后手里富裕了,再还给我都行。别再推了,被你嫂子妹妹知道,又有闲话说。” 周小满就往窗外看了看,不敢再推辞,收进了兜里。 “奶,以后等我赚了大钱,给你买金耳环,金项链戴。” “诶,那敢情好。”周奶奶笑得露出豁口的牙。 祖孙二人说得高兴,没发现窗户外一闪而过的身影。 邱蝴蝶觉得自己快要酸死了。 老太婆居然给出嫁的孙女一大叠大团结,她怕不是疯了吧。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老太婆跟着他们住,这些钱,按理说,都是给公公婆婆的,也就是自己两口子的,凭什么补贴了泼出去的水。 邱蝴蝶越想越气,越想越酸,站在院子里半晌,调头就去找自己男人。 周和平正在屋里。 邱蝴蝶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点钱。 “你这是要做什么?”邱蝴蝶顿时警惕起来。 “能做什么,当然是有用。”周和平头也不抬,沾了沾口水,继续数钱。 “你别想补贴周小满,”邱蝴蝶气得眼前发黑,“一家老小都惦记着她,她难道是仙女下凡?!我告诉你周和平,你要再私下里补贴她,咱们这日子没法过了。” 周和平顿时没好气地道:“你乱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补贴小满了。小满家如今的家当,比咱们两不知多了多少。她还用惦记我这点钱,切。” 邱蝴蝶仔细打量自家男人的神色,见他不像撒谎,这才舒坦了些。 她眼珠子一转,顿时又有了一个主意。 “上回我娘家大哥说的事情,你还记得吧,我看你这里也有不少钱,要不,先借我大哥使使?” 她努努嘴,一双眼珠子直勾勾盯在周和平手上。 自从有一回,她没跟周和平商量,就给了娘家大哥一百多块钱,周和平就再也不交钱给她了。 她哭过闹过,可还没有把事情闹大,上头的两重婆婆就压了下来,只压得她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至于男人周和平,平时看着好说话,可以涉及到她娘家要钱的事,那就成了铁公鸡。 她不甘心啊。 凭啥他可以补贴周小满,她不可以补贴娘家。 想到这,她心下不由生出一股怨气来。 “我不管,今天你就要给我五十块,我侄儿下个礼拜五岁,还有我妈,也马上过生日了,我要给他们买点东西。” “不是上个月才过了生日?我记得你上次就从我这拿了二十。”周和平眉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苍蝇。 邱蝴蝶一窒,她以为他不记得了。 “那,那还有我奶,我奶也马上生日了,你总不能让我空着手回娘家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次跟爸卖的簸箕箩筐,就有好几十块。” 周和平不耐烦地抽出了一张大团结。 “就这些,你爱要不要。” 说着,起身就往外走。 邱蝴蝶拿了十块钱,想要高声怒骂,却又不敢。想赌气把钱扔了,又不舍得。最后只好脚一跺,把钱塞进了兜里。 这笔账,又记在了周小满头上。 周和平可没有管这么多,他决定跟妹夫一起去做“大生意”。 周小满在回去的路上,听余安邦说起时,声音不由拔高几分。 “你干嘛拉上我大哥,这要真出事了,你们不是一锅端了?!到时候,我怎么跟我妈交代。” “你这话我不爱听了,什么叫一锅端了,你就不能盼我点好,”余安邦拉着脸,“你只担心你大哥,怎么就不担心你男人。” 周小满自知失言,忙补救道:“我当然不担心你,你又聪明,又机灵,哪里会被逮住。我大哥就是太老实了,所以我担心他。” 一记马屁送上,余安邦这才舒服了。 他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不过,你放心,只要我平安,大舅哥就平安。” 周小满连连赔笑:“那就麻烦你了。” 余安邦矜持地扬了扬下巴,算是应下了。 周小满见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只觉后槽牙发痒。 幼稚。 两口子高高兴兴回了家。 晚上睡觉前,就开始算计手里的余钱。 王孝敬给了五十,周奶奶给了一百,他们手里的现钱还有四十来块,存折上,还剩下一百多点,总共加起来,有三百出头。 周小满想着每个月还能送黄鳝,时不时的,她还能收蜂蜜,炮中药,也有进项,就只打算只留八十备用。 余安邦不肯答应。 “妈的病,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还有,你在家也要用钱,还有小宝,也不能亏了他。” 两口子争执一番,最后决定,余安邦带走了一百八。其余的,剩下给周小满急用。 两人趴在床上,算计着家里可能的开支用度,周小满又再三交代余安邦要注意安全,一直说到深夜,两人放了地笼子回来,这才疲惫地睡下。 第二天,周小满忙得脚不沾地。余安邦去镇上取钱,顺带买东西,她则在家帮着收拾。 余安邦的衣服,鞋子,出行要用到的洗漱用品,路上要吃的东西,林林总总,收拾出来一个大布包。 余安邦看得哭笑不得。 “不要拿这么多,到时候没有,我再去买。” “你上哪里去买,又没有票,也不好拿钱出来。”周小满瞪他。 上午的时候,她亲自动手,将余安邦要带的钱,大部分缝在贴身衣服内侧,就怕路上出意外。 “那这些罐子里面是什么,太重了。” “给你装的腊泥鳅,用干辣椒炒的,没放水,能放个几天。还有一瓶辣椒酱,下饭最好。” 最后,余安邦还是背着一个大布袋子出门了。 临走前,他拉着周小满的手再三叮嘱。 “再过段日子就是双抢,队上的活肯定干不完。到时候,你能偷懒就偷懒。就是不去,也不要紧。大不了,到了年底,咱们买工分。” 周小满哭笑不得。 他走了,余秀莲身体不好,不能上工,她要是再不去,他们家就真没有工分了。 可她也知道,要在这个时候与他争辩,估计会误了点。 是以,只随口糊弄他:“我知道,你放心。咱放黄鳝的钱,就能买不少工。” 队上去年是一块钱一个工。她们还真买得起。 “好。你说话算话。我一到地方,就给你写信,你记得回信啊。到时候,邮票我也给你准备好……” 余安邦啰啰嗦嗦又说了一通话,被周小满催着赶着,这才出门。 天还没亮,他要去镇上与周和平碰面,再一道转车去县城,到了县城,再坐火车。 余秀莲牵着小宝站在周小满身后,有些酸溜溜:“到底是大了,眼里只有媳妇。” 周小满脸颊发热,只当没有听见。 第100章失落的周小满 余安邦离开之后,周小满隐约觉得有点不太习惯。 这不习惯,首先体现在空荡荡的床上。 原先,两人睡在床上,余安邦这厮,非要手脚并用巴拉着她。他一走,床就显得格外大。没有人与自己抢地方抢被褥,周小满觉得浑身不自在。 当然,余安邦走了,她床上也多了个小人。 小宝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呲溜爬上床,义正言辞地道:“余爸爸说了,他不在家,我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我要保护周妈妈。周妈妈一个人睡觉,肯定害怕,我陪你。” 周小满看着小鬼头都钻进被褥里了,有些哭笑不得。 “到底是你害怕还是我害怕?” “当然是周妈妈害怕,”小宝伸出半个头,气鼓鼓道,“我是男子汉,怎么会怕鬼,我一点都不怕鬼。周妈妈,你快点睡,睡着了鬼就不会找你。” 周小满又好气又好笑,帮着他掖好被子,这才睡下。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要去取地笼子。 听到动静的小宝,一咕噜也爬起来。 “周妈妈,我们是不是要去干活了,我跟你一起去,你别怕。” 说着,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下床,趿拉鞋子。 周小满忙一把将他按在床上:“你起来做什么?赶紧睡着,妈自己去,我一点都不害怕。” “那怎么行?天都没亮,我要去。余爸爸说了,要我陪着妈妈去放地笼子,要不然周妈妈会害怕。”小宝不依。 周小满头痛,她双手放在小宝肩膀上,认真地道:“我一点都不害怕,你不要信你爸爸。你今天还要去上学,赶紧再睡一会儿,等我回来,再叫你起来吃早饭。” 不知道余安邦到底跟小宝说了什么,平时极好说话的小宝,此时却像头倔驴,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周小满看着天色不早了,也不好再多阻拦他。 母子两人穿戴好,提着煤油灯就往外走。 小宝一张嘴却是不停:“周妈妈你骗我,你明明说,我们睡一觉,半夜再去放地笼子。结果,你趁我睡着了,一个人偷偷去了,要是被爸爸知道,他一定会骂我的,你太坏了。” 周小满只好耐着性子哄他,到达河边上的时候,小家伙那几乎可以挂油壶的嘴,才恢复正常。 小宝负责提煤油灯,周小满则开始收地笼子。 母子两人合作,做事也挺快。 不过大半个小时,所有的地笼子都收了回来。 周小满挑着箩筐,小宝走在最前面,两人很快就回了家。 这个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周小满顾不得处理地笼子,先去给小宝蒸了红薯,熬了稀饭。 他今天还要上学。 小宝去洗漱,余秀莲则已经开始清扫院子,顺道喂鸡。 等早饭的功夫,婆媳两人坐在后院里清理地笼子。 黄鳝,泥鳅,鱼虾,分别放在黑胶桶里,每掏完一个地笼子,周小满就用清水冲洗一遍,地笼子全部弄好,早饭也熟了。 吃过早饭,小宝背着书包跟生产队的小孩一起去学校。周小满则挑着土簸箕,带着锄头,就要去上工。 余秀莲跟在她屁股后面,哼哼唧唧,也想要去上工。 儿子不在家,她凡事都得听媳妇的,她很有自知之明。 “妈,你就在家歇着,咱家的鸡也要人看着,上午太阳不大,你可以去菜地里除除草,顺便摘辣椒豆角。” “要是不嫌累,还可以浇水,家里的事情也有不少。太阳大了,你就在屋里歇着。不说别的,你在家,家里的事有人做。当然,不能累着。要不然,咱们的药就白吃了。一个月,不少钱呢。” 周小满打蛇打七寸,一提到钱,余秀莲顿时不吭声了。 自打她生病,不能干重活,不能生气,不能多思多虑,她就觉得自己是个废人。 现在媳妇说她上工就是浪费药钱,那还了得。她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吧。 就这样,周小满留下婆婆在家里,自己去了队上。 马上就要双抢,队上的活,实在不少。今天他们的任务,就是把田边的草皮刨干净。 刨干净草皮,一方面能防止虫子损害作物,另一方面,也能为收稻谷之后的插秧节省出时间。 周小满到的时候,田埂边上已经站了不少人。 社员们见到她,都三三两两笑着打招呼。 几个月过去,周小满已经刷新了她在队上的形象。人缘早就不可同日而语。 大家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开始干活。 不知怎的,话题慢慢就转到余卫国去当工人的事。 有人就问邓雨:“你男人也上班一个星期了,到底累不累啊,伙食好不好,工资真有那么高?” 邓雨早就有心炫耀自家男人得的好工作,闻言,顿时扯着大嗓门道:“工资当然高。虽然卫国还没有发过一次工资,但是,我听人说,一个月好歹有二三十块。前两天周末,他回来了。说是工作很轻松,也就搬搬东西,一点都不累。领导对他也很器重,说是再干几个月,怕是还要涨工资。” “这么好啊,真是羡慕死人。”问话的社员酸溜溜的。 “可不是,”邓雨更得意了,“说起来,也是我男人运道好。当初鞋厂招工,就说要个思想觉悟高的,不就选了他去了嘛。所以说,咱们平时就不要计较那些小事,说不得,哪一天,这样的好事,就轮到你头上了。” 余卫国是个什么德性,队上哪个不知道。听邓雨这话,就有人不服气了。 “说起来,你家卫国还是抢了安邦的工作。人家明明最先是要安邦去的,结果被你家卫国截了胡。什么不计较,要是真不计较,你男人能摊上这样的好事。” “就是啊,还好意思说这样的话,自家兄弟的东西,也好意思抢。要是我家男人,怕是巴不得把这样的好事,让给弟弟。” “嘿嘿,人家就是脸皮厚,你要怎么样。” “……” 邓雨两口子虽说是队长家的,可二人在队上的名声并不好。偏偏邓雨今天又这么显摆,顿时就被社员们围攻了。 第101章热心的社员们 社员们三言两语,只把邓雨挤兑得面红耳赤。 一旁的余卫红看不下去了,就道:“你们不知道实情,就不要乱说。什么抢别人的东西,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具体是怎么回事,你们问问周小满不就得了。你们也不想想,如果真是我大哥抢了安哥的工作,我二姑还有周小满,怎么就一声不吭。” 社员们一想,也觉得有道理。 有人就问周小满:“那是怎么回事啊。不是说鞋厂的领导觉得安邦的思想觉悟不高,才换的卫国吗,到底是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 可这里头的缘由,周小满又不好直接说。 她总不能把余安邦与鞋厂领导的那些龃龉,摆在明面上来。 所以,只好道:“当然不是什么思想觉悟的问题。要是安邦的思想觉悟有问题,为什么红袖章没有动静。至于大表哥去鞋厂上班,可能人家有本事吧。毕竟,大表哥能说会道,死人都能说成活的。” 好像也有道理。 余安邦本来就是出了名的二流子,他要是真的思想觉悟大大有问题,红袖章早就上门了。 而且,听余秀莲说,她儿子在外地找了一份好工作,余队长开介绍信也痛快得很,总不能是去干偷鸡摸狗的事。 再者,余卫国那张嘴,确实厉害。 社员们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看周小满的眼神,不免带上了同情。 婆婆得了高血压,干不了重活,就挣不了工分。 男人好不容易有了个好工作,还被自家亲戚截胡。 更惨的是,她还要帮别人养儿子。 真是太惨了。 “小满,你别理卫红。她的思想觉悟才有问题,要不然,怎么会被红袖章关了几天。”有人安慰她。 “就是啊,仗着自己是余队长的女儿,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这不,连记工员的事都做不了了。我看啊,她就是嘴巴太多。” “就是,就是,小满,你要是家里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我们别的没有,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 女人们纷纷出言安慰。 不管这些人是真同情她,还是趁机踩余卫红,周小满都真诚谢过。 被围攻的对象余卫红,则快要气炸了。 她很想高声与人对骂,可一想到自家老爹那张黑脸,所有的气势,都化作手上的力气。 她紧紧地握着锄头,重重朝着田埂抡去。 “你这是做什么,要把田埂挖断?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 余有粮正好过来看到,忍不住骂人。 余卫红的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 她不敢吭声,手下的动作却放轻柔了。 余有粮瞪了她一眼,才继续拐到别的田埂查看。 “卫红,我早就说过,周小满不是个东西,咱们不能轻易放过她。”邓雨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 余卫红头也没抬,继续干活,眼睛里却满是愤恨。 周小满可不管众人怎么想,她认认真真干了一天活,下午四点多才收工。 收工回去,她也不能闲着。 先是去队上晒谷场旁边的井边挑水,足足挑了四五趟,才将水缸填满。 水缸填满了,她的肩膀也火辣辣的疼。 以前,跳水这样的力气活,都是余安邦的。现在,余安邦不在家,只好她自己顶上。 偏偏她还不能完全掌握挑水的技巧,明明是满满一桶水,等到了家,就只剩下大半桶,路上全撒了。 没办法,她只能每次少挑点,多挑几次。 挑完水,她还不能歇着。 天气越来越热,为了防止中暑,她要给家里准备凉茶。 凉茶的材料全都是山里的中药材。 蒲公英、金银花、夏枯草、菊花,这些在乡下唾手可得的中药材,遍地都是,都要事先炮制过。 周小满进了山,认真辨认着有用的药材,竟然发现了鱼腥草。 鱼腥草清热解毒,热天吃最好。 她采了满满一大把,打算带回去凉拌。 还有就是桑葚。 山口处,有一颗极大的桑树。此时,桑树上挂满了桑葚。青的,红的,紫的,满满都是。 紫色的是熟透的,酸酸甜甜,汁水很足,可吃完后,手上嘴上全是黑紫,像是中了剧毒。 可挡不住桑葚的味道好啊。 周小满摘了大半篮子。紫色的没摘多少,更多的是红色的。 红色的桑葚没熟透,不比紫色桑葚甜,可却能放。放在井水里湃着,能放两三天。 这天晚上,周小满家吃上了凉拌鱼腥草。 用盐腌过的鱼腥草,放上辣椒末,浇上热油,脆脆的,甜甜的,味道极好。 至于桑葚,得到了小宝与余秀莲的一致好评。 没办法,乡下原本就衣食匮乏,像这种酸酸甜甜的果实,又是大热天,畅销无比。 小宝甚至要求带桑葚去学校。 “狗蛋,狗剩他们肯定爱吃。我给他们带点。” 周小满当然同意。甚至找了东西给他装好。 小宝之前性子怪癖,不愿意与同学来往,如今变开朗,还乐意与同学分享吃的,她只有支持的。 甚至,她把家里剩下的最后一点炒花生也给他装进了书包。 “有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不要小气。” 小宝虽然不乐意把花生也分给同学,到底还是听周小满的话,认认真真点头应下。 这天晚上,他死撑着不睡,非要跟着周小满去放地笼子。早上,又要一道去收。 周小满拗不过他,只能答应下来。 不得不说,身边有个人说话,哪怕是个几岁大的孩子,也是件很愉快的事。 明明早起贪黑干活,周小满竟然不觉得累。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两三天。 周小满去了一趟镇上送黄鳝,换来的钱,买了米油等日常用品,买的最多的,当属手纸,也就是上厕所用的草纸。 说起草纸,周小满有几天几夜的话要说。 原身从娘家带了不少草纸过来余家,可余家么…… 咳,余家人解决人生大事后,都是用竹片子擦屁股。 先不说竹片子擦屁股的体验感如何,就这能否清理干净的问题,周小满都觉得头大。 她好不容易找人换了坑边纸票,买了草纸回家,小宝还好说,余秀莲竟然舍不得用。 用她的话说,她已经习惯用竹片子擦屁股了,没得浪费草纸。 再说,整个生产队都用竹片子擦屁股,她怎么就擦不得了。 周小满听得菊花发紧。 她一次性多买点草纸,打算让余秀莲戒掉这不舍得的毛病。 然而,等她提着一篮子东西回到家,小宝给她带回来一个坏消息。 第102章请家长 “你们老师让我去学校?” 周小满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小宝低垂着头,两只小手绞来绞去,一脸心虚,话却是说得真真切切。 “老师说让你去一趟学校。” 周小满深吸一口气,尽量放缓声音:“小宝,你老实跟妈说,你是不是犯错了?” 小宝几不可见地点头。 周小满暗暗叹了一口气,见小家伙局促地缩在角落里,又有些不忍。 她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知错能改就好,没事。” 小宝这才动了动脚,认真地点头。 第二天早上,周小满跟小宝一起去了学校。 走在去学校的路上,她感慨万千。 上辈子自己是重点高中的老师,请学生家长谈话是常事,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她也有被叫去学校的一天。 只希望小宝没有犯大错。 到了学校,小宝去了教室上课,周小满去老师办公室。 看到接待自己的人时,她的忐忑顿时不翼而飞。 是徐达。 “小满,没想到真是你来。” 徐达起身,示意周小满坐下说话。 “小宝在学校是不是犯了什么错?”周小满开门见山。 “小满,要是我不让小宝叫家长,你是不是就不会来?”徐达幽幽地道。 “徐老师,”周小满提醒他,“现在你是老师,我是学生家长,咱们聊的是孩子的教育问题,请你正经一点。” “你怕什么,这里只有咱们俩,说说私人话又没事,”徐达毫不在意,“我是一个月前来向阳小学当老师的,当时——” “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周小满懒得理会他,做势要走。 徐达忙站起身来,拦住她:“你还是那个急性子。好吧,我就直接与你说。赵小宝没有别的事,就是这几天上课打瞌睡,不止我发现了,还有章老师也发现两次,跟他说了也没用。” 打瞌睡? 周小满只略微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小宝晚上非缠着要与她一道去放地笼子,回来就是半夜,早上天还没亮,又跟着她一起去收地笼子。 说起来,每天晚上的睡眠时间是真不够。 这小子,还骗自己说在学校有午睡,他一点都困。 “我会好好跟他说的,”周小满不打算多说,直接道,“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我们说说赵小宝的成绩。” 徐达见她油盐不进,只好使出杀手锏。 听说要说小宝的学习成绩,周小满不得不坐下来继续听他说话。 徐达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继续道:“赵小宝这个孩子,学习成绩总体来说还不错,就是有些偏科。他数学成绩挺好,语文差一些。这个学期,我会重点抓他的语文。上回期中考试,他就是因为语文拖后腿,只得了第二名。马上就是期末了,他再抓紧一些,拿个第一名肯定没问题…… ” 周小满认真听着,暗暗记在了心上。 从今天起,她要好好督促小家伙背课文。 两人说着孩子的成绩,气氛和缓起来。 不知怎的,徐达的话题慢慢转到了余安邦身上。 “……师傅领进门,学习靠个人。我们老师也就是起个督促作用,孩子在家里,也要靠你们家长监督。我听赵小宝说,他爸爸这段时间不在家,你又一直忙地里的活,辛苦你了。” 周小满扬眉,只随口道:“这是我自家的事 。” “小满,我真替你不值,”徐达却显得义愤填膺,“你说你,在你们生产队也是头一份的。嫁到他们余家之后,不仅上有老,下有小,如今更好,家里所有的家务都落在你头上。我听人说,你婆婆如今也上不了工,你这是要为他们做牛做马。早知道,我当时就更坚持一些,不让你妈拆散咱们,我——”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周小满恶心坏了,直接打断他,“下次要不是小宝的事,就不要跟我说。” “小满,”徐达跟着起身,上前一步拦住她,“你听我说,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可是,当时你妈的速度太快了。等我准备好,想上你家的时候,你跟余安邦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我当时还找了你大哥,哪知,你大哥反倒打了我一顿,我也是无辜的。这件事,真不是我的错,你家实在是——” “打你是轻的,”周小满就是涵养再好,也忍不住动气了,“你要再缠着我,就不是打你这么简单,我听人说,乱搞男女关系,是要蹲号子的。” 徐达拉住周小满的手就是一僵,脸也胀红了。 他其实并不是恭维周小满。 整个生产队,乃至附近的几个大队,周小满的样貌都是头一份。这也是为何两人会暗自好上。 可惜,周家狗眼看人低,不许她与自己来往。后面,更是趁着他不备,用最快的速度给周小满定了婚事。 他好几次想去周家理论,可周和平却是个恨的,二话不说,抡拳头就打人,他这才按捺下来。 后来,因为向阳小学招老师,他想让周小满在他舅舅面前帮着说话,就又去找了她。 可他从没想过,周小满会变心。 她站在了余安邦那个二流子那边。不仅不帮他,还看着余安邦教训他。 他气愤之余,到底舍不得小学老师的工作。用好话哄得余卫红帮他到处跑腿,终于,向阳小学愿意聘请他了。 自打当了老师,他自觉腰杆子也能挺直了。 好几次想去找周小满,因为畏惧余安邦的拳头,就耽误了下来。 从小宝口中知道余安邦去了外地,他就想到了办法。 索性借着孩子的事情,让周小满来学校。 哪知,周小满依旧对他不假辞色。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个泥腿子,一个人民教师,她难道不知道怎么选。 他其实早就想过了,要是周小满像以前一样对自己柔情蜜意,他愿意等她。 可现在看来,是他想差了。 可看到周小满哪怕生气,依旧美艳动人,他的气愤,顿时少了大半。 长得好看的人脾气大。他能包容她。 这么想着,徐达伸手就去拉周小满,还想继续解释。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第103章猪舍塌了 徐达吓了一跳,赶紧松了手。 周小满见他不再纠缠自己,与迎面进来的章老师打了个招呼,抬脚就往外走。 章小玉回头看了周小满一眼,又看向徐达,试探地问道:“徐老师,你跟赵小宝的家长很熟?” “也没有很熟,”徐达含糊其辞,“我叫她过来,说说赵小宝的学习。对了,期末考试的试卷,你想好怎么出题了吗?” 两人就说起期末的事情来。 周小满出了老师办公室,只觉得恶心得不行。 她去了教室旁边的低矮小房子,那里是学校的食堂。食堂外面,有一个水缸。 用葫芦瓢舀水,反复洗过手,这才觉得舒服了。 该死的原身,真是瞎了眼,竟然看上这么一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她站在原地好几分钟,才平复下心情。 洗完手之后,她又去了小宝教室。 教室里在上课。 小宝两条胳膊整整齐齐叠放在桌前,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是在打瞌睡。 讲台上的老师是陈校长,他似乎讲到了精彩之处,激动地在黑板上奋笔疾书,并没有看到讲台下面打瞌睡的小宝。 周小满看了一阵,无奈地摇头,走了。 家里还有一堆事。 出了教室,走过校门口的一棵玉兰树下时,她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好像是余卫红。 她来学校做什么。 周小满只嘀咕了两句,就回了家。 今天上工,她迟到了近两个小时。只拿了三分。 社员们没说什么,反倒是余有粮皱着眉头,不高兴地问她。 周小满没有在意,随意糊弄了两句,就回家了。 她家今天还有另外一桩大事。 鸡舍该修起来了。 自从第一次买了四只小鸡崽,周小满又买了一次,到现在,总共有七只了。可惜生产队不允许喂更多。要不然,她还想再抓个十只二十只。 养了几个月的小鸡崽慢慢长大,变成了大鸡。虽然还没有能下蛋的,可也已经能到处乱窜。 鸡多,管理起来就麻烦了。 周小满按照上辈子在乡下跟着老头子养鸡的经验,打算在后院挨着茅房的位置,圈出一小块地,围上栅栏,用来当鸡舍。 围栅栏这样的技术活,家里的两个女人自然是干不了。她昨天就已经去了尤钱家。 到家的时候,尤钱已经在干活了。 早就准备好的细竹子已经劈开,用竹枝缠起来,整成一排排,钉上木板子,就成了栅栏。 栅栏捆好,直接插进土里,最外边的地方,则是开了一个小洞,方便鸡进出。 周小满是这样设想的,每天早上,鸡从小洞钻出去,在后院觅食,天黑后,则从小洞钻进来。 鸡舍不算大,做起来也简单,再加上前期的工作早就准备好,尤钱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就将其搭了个七七八八。 周小满一边在后院摘着菜,一边与尤钱闲聊。 两人说的,基本上是吃食。 周小满发现,作为万年老光棍,身边从未有过女人,尤钱却是比队上一般的女人都懂得如何吃。 当然,人家是理论派,实际操作为零。 周小满问起他是否亲自动手做过,老光棍只回了一句话。 “太麻烦了。” 周小满无语,打算晚上亲自露两手,让人家饱饱口福。 等她把韭菜择完,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尤叔,我们家只要搭个鸡舍就行,你这还在弄什么呢?” 尤钱正在打桩,看那架势,似乎是还想给他们家建个房子。 “我看还有土坯子剩下,放着也是放着,就在旁边再搭个小棚子。你们到时候可以养点别的。就是养不了别的,放柴火也好,不怕雨淋着。”尤钱头也不抬地道。 养别的东西,什么东西啊? 周小满狐疑。 不过,放柴火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等到了秋天,外头的干柴多,不愁没地方放。 一旁的余秀莲就在感叹:“要我说,咱家这后头,就是喂两头猪也是可以,可惜不行。” 尤钱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周小满却是知道她婆婆说的不行是什么意思。 整个白河生产队总共就养了两头母猪。 母猪是公家的财产,公社不让私人喂养。再者,就是能养,一般人家也吃不消。 人都吃不饱了,猪吃什么。 不过,别的公社听说也有人家家里喂了猪,不过,卖了猪仔,也要拿钱买队上的工分。 余有粮是个谨慎的性子,红旗公社没有社员在自家喂猪的,他就不会开这个先例。 是以,队上的猪,一直养在公房旁边。 晚上,周小满没让吃货尤钱失望。 主食是绿豆稀饭,菜则都是自家产的。 长豆角茄子,擂辣椒,拍黄瓜,韭菜炒河虾。 简简单单几个菜,吃得尤钱放不下筷子。 临走前,他还在大肆夸赞周小满的手艺。最后,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 “说不定还真能养上猪呢。” 周小满还要多问,人家拍拍屁股走人了。 她想不出个所以然,也就抛在了脑后。 晚上,小宝被强行塞到余秀莲屋里睡觉。 小家伙自然是不肯的,周小满只用一句话,就成功地唬住了他。 “小孩子不睡觉,就长不高。你要是想长成你爸爸那么高,就老实些。要不然,隔壁的彭旺家,就是你将来的模样。” 小宝想想彭旺家比他爸爸矮了一大截的样子,瘪瘪嘴,老老实实跟着余秀莲睡觉去了。 周小满哄完人,就去洗漱了。 她要先歇一会儿,才有精神去放地笼子。 两天后,周小满总算知道尤钱临走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队上的猪舍塌了。 说起来,队上这间猪舍,也算是历史悠久。草草算起来,也有十来年了。 每年,余有粮都会组织社员们换两次屋顶,可架不住时间久了,屋顶的木头被虫蛀得差不多。 昨天夜里风大,就塌了一个角,到今天早上,直接塌了半边。 队上养了两头母猪,此时正怀着孕,眼看着就要下猪仔,这可急坏了余有粮。 吃过早饭,他就组织所有的社员在晒谷场开会。 会议的主题,就是这两头母猪的去处。 要是平时,当然可以随便围个地方让母猪暂时住着,可如今天气热,又马上要下猪仔,母猪的待遇就金贵了。 社员们一致认定,必须马上给母猪换个窝。 要说换窝,其实也不难,队上有两处破房子。 可那破房子一来偏僻,喂养猪不方便,二来,就怕再次坍塌。 最后,队上的干部讨论一番,决定在社员们家里喂养。 可在谁家喂养,就成了个问题。 第104章母猪之争 有精明的社员当即就问:“队长,这养猪要什么条件,还有,把猪养在自家,队上有个什么说法?”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 余有粮等几个干部早就商量好了,闻言,就由丁会计出面说话了。 “首先,这猪舍肯定得有,不说别的,两头母猪肚子里的小猪仔就能卖不少钱,这关系到年底大家能分多少钱。” “其次,喂猪的,最好是有经验的。咱们的母猪多金贵呀,得精心伺候着。要有耐心,洋苋菜要剁碎,掺点米糠,熟了再喂给猪吃。” “至于说法,母猪一天就喂两次,肯定不能算一天工,就算六个工分吧,到时候小猪出栏了,再另外说。” 听了这话,队上的社员们都熄了火。 还以为是个好差事,还不如去队上上工。男人们一天十工分不在话下,能干的女人,一天也能拿个七八工分。 再说,这猪养得好,那是你应该的。要是养得不好,不说队上的干部,就是队上的社员,也能用唾沫淹死你。 一时间,谁也不肯接这个烫手山芋。 余有粮显然早就遇见到这状况,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道:“当然,丁会计说的,只是最初的方案。我们还有另外的奖励措施。要是一头母猪能生下十头以上的小猪仔,那就送一只给养猪的人。当然,前提条件是,所有的小猪仔都健康。否则,到了年底,队上要从你的工分里扣。” 送一只小猪仔?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可这到底合不合规矩,大家都有点拿不定。 “自己喂的小猪,是归自己吧,别到时候又说是队上的。”有人就问。 “这个自然,”余有粮拍着胸脯保证,“谁养的归谁,队上不拿一分。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面,要是养不好母猪,就别怪我们不讲情面。” 话说到这里,社员们就交头接耳起来。 这其中的利弊,他们都掂量得很清楚了。 已经有七八家表示愿意养母猪。 为了公平,丁会计将所有人的名字记下来一家家考核。 最后,符合他们提出条件的,就剩下两家。 周小满家因为才建了猪舍,就这样走了狗屎运,成了其中之一。 余秀莲高兴得嘴角都哆嗦。 “小满,这猪,咱家一定要喂。在娘家的时候,就专门负责喂猪。我敢打包票,整个生产队,没有谁比我更清楚怎么伺候母猪。” 周小满就问:“妈,你的身子吃不吃得消?” 她并不清楚喂猪的劳动强度。 “哪里吃不消,”余秀莲当即不乐意了,“喂猪又不累,就是每天打猪草,煮猪食,定期清理猪圈。猪粪还能沾光呢,多好,稳赚不赔。要是运气好,咱们还能落下一头猪。” 周小满见她一脸兴奋,思索片刻,就答应了。 另外一家“中标”的,则是柳老娘。 柳家倒不是刻意起的猪圈,而是人家的半边房子塌了,一直没有修理,就那样空着。稍稍拣拣,就能喂猪了。 柳老娘身体不好,一天六个公分,别人看不上,她看得上啊。 她当即拍胸脯表示要养猪。 一方是赖皮柳老娘,一方是身体不太好,但是养猪有经验的余秀莲,余有粮这个队长为了避嫌,就站到了一边不说话。 丁会计知道他的为难之处,就先问柳老娘。 “你会不会打猪食,猪圈你打算怎么清理?” 柳老娘活了大半辈子,虽然没有亲自喂过猪,可也见别人喂过,当即就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丁会计又问余秀莲。 余秀莲紧张得脸都红了。 她一定要喂猪,绝不能搞砸了。 是以,她想了片刻,才把养猪的要点一二三四列举了出来。 高低立见。 丁会计咳嗽一声,就要定下余秀莲养猪。 柳老娘见状,哪里肯,当即就撒泼。 “队上干部不公平,我不服,我就要养猪,我不服,我就要养猪……”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拿出了看家本领,开始哭嚎。 余有粮等干部们头痛不已。 社员们则是拢着袖子看热闹。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都要看看,柳老娘这回能闹出个什么名堂来。 余秀莲哪里是柳老娘的对手,被她这么一闹,顿时就手足无措。 她求助地看向周小满。 周小满也头痛。 柳林他妈的厉害,她与余安邦都曾经领教过。 可事关自家婆婆,她没办法作壁上观。 她想了想,就站出来,高声道:“柳婶子,你也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全生产队的人都欺负你。” 柳老娘被个晚辈这么说,也觉得没脸,可要她把喂猪这样的好事,拱手让人,那是万万不能的。 “我跟你婆婆说话,你插什么嘴。谁不知道你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还有脸来说别人。” 她准备翻旧账。 周小满听了,也冷下脸来:“我敬你是长辈,喊你一声婶子,你要是不把自己当长辈,我就不客气了。什么不要脸,什么狐狸精,是不是要我请公安来。” 又是公安。 柳老娘很想说,除了公安,你还会用什么吓唬人,可她到底是害怕的。 “你,那你说,凭什么把猪给你婆婆喂,不给我喂?!” “那我就来跟你讲讲道理。”周小满瞥了她一眼,目光在晒谷坪上所有社员们身上扫了一圈,朗声道:“队上的母猪归我婆婆喂,我有三条理由。” “第一,我家有新建的猪圈,给怀孕的母猪住最合适。第二,我家后头修的那条路,直接通到队上的大路上,到时候下了猪仔,运出去也方便。第三嘛,我妈有技术。你们说,这三点够不够。” 她条理清晰,句句在情在理,社员们听得连连点头。 有与余秀莲关系好的社员,甚至很捧场地道:“小满说的有道理,咱们队上的猪交给秀莲喂,我们放心。” 其他社员们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余有粮见状,满意地点头,就要宣布结论,柳老娘急得跳脚,当即就喊道:“也不能这样算,我不服气。我们抓阄,谁抓了,就归谁喂。” 第105章抓阄 “我不管,就要抓阄,”柳老娘豁出去了,“你们要是不答应,我们就去大队,去公社,找人家干部来评评理。”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社员都露出鄙夷之色来。 又是耍无赖这套,可真不要脸。 可没办法,遇上这样的泼皮,谁也不敢保证她会不会不管不顾出昏招。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余有粮身上。 “行,抓阄就抓阄。”余有粮板着脸,转头让丁会计去准备纸团。 几个大队干部头并头商量着什么,一边说话,还一边朝众人的方向看。 五分钟后,两个纸团就捏好了。 余有粮道:“这两个纸团,一个是空白的,一个是写了字。谁抓了写了字的,谁就养猪。” 柳老娘连连点头,一把推开余秀莲,就要率先去选纸团。 余有粮抓着纸团,往后退了两步。 “你难道要反悔?”柳老娘双手叉腰,又要做泼妇。 “谁反悔,”余有粮冷冷看了她一眼,“现在大家都看着,不管抓阄的结果如何,都不许再反悔。要是有人再反悔闹事,我就报到公安局去,一个寻衅滋事的罪名跑不了。” “队长,我们都作证,谁反悔闹事,谁蹲号子。” “就是,有人不服,咱们直接扭送到号子里去。” 众社员们早就看不惯柳老娘以闹取胜,纷纷声援。 柳老娘当然知道,众人口中的有人说的是自己,她就是脸皮再厚,也不敢与全生产队的人作对,只好道:“谁反悔了,谁是猪。” 她不傻,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至少有五成的可能。 柳老娘表了态,余有粮也不再多说,摊开手掌,就让她选。 柳老娘哪里是讲客气的,当仁不让,就挤在余秀莲前面。 她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两个纸团,似乎想透过纸团,看到里面的东西。 僵持了大约半分钟,她终于咬咬牙,眯着眼睛从两个纸团中抽出一个,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 站在她旁边的柳林也死死地盯着他妈手里的纸团,嘴里还在喃喃念着“猪,猪”。 纸团慢慢展开,是空白的。 “我怎么这么倒霉!” 柳老娘掌心握拳,将那纸团狠狠往朝地上一砸,两只脚就对着纸团一顿乱踩。 柳林也气得不轻,跟着他妈一道,死命往地上踩纸团。 可怜的纸团,不过小小一团,就被两个人一顿乱踩。 柳林因为太生气,还一不小心踩到了他妈的脚。 柳老娘气得大呼小叫,柳林也懊恼不迭。 母子俩上窜下跳,只把看热闹的社员们逗得不行。 大家哈哈大笑。 有促狭的,甚至打趣柳老娘。 “柳婶子,你可要小心些,别猪没抓到,反倒赔进去一双草鞋。” “可不是吗,猪没了就没了,草鞋也要八分钱一双,不便宜啊。” 在这片哄笑声中,余秀莲拿着余有粮递给自己的纸团,慢慢展开。 “猪”字赫然在上。 “小满,妈可以养猪了,咱们家可以养猪了,太好了。” 她兴奋得跳起来,因为太高兴,两颊泛着微微的红晕。 周小满朝她一笑:“妈,你的运气真好。” 说话间,目光不由落在余有粮身上。 她刚刚要是没看错,余有粮分明是从衣袖里重新摸出一个纸团。 不用想,不管柳老娘抓哪个阄,都是抓不到“猪”字的。 她又去看生产队其余几个干部,几人面色正常,看不出半点端倪。 显然,他们也是知情人。 看来,队上的干部也懂得变通嘛。 在原身印象中,柳老娘并不是个勤快人。要不然,房子塌了大半年,也不会就让其在那塌着。 想来,猪交到她手里,谁也不放心。 由余秀莲养猪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 散会后,余有粮领着队上几个健壮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将两头母猪赶进周小满家的后院。 至于猪圈里的石槽,则是直接从队上原先的猪圈里抬过来。 将木门关好,余有粮在新鲜出炉的猪圈转一圈,满意地点头。 “你们家这猪圈建的不错,是尤钱的手艺吧,不错不错。” 猪圈虽然不大,关两头母猪却绰绰有余。 猪圈一面挨着茅厕墙壁,另外三面,则是用先前剩下的土坯子垒起来的半人高土墙,很结实。顶上是茅草顶,遮风避雨没有问题。 虽然不是四面都密不透风,可如今是夏天,不怕猪冻着。就这布置,通风透气,不怕猪中暑。 其余社员们也纷纷赞好。 余秀莲喜得连连搓手,再三保证自己会伺候这两头猪祖宗。 送走众人,余秀莲就拎起篮子去打猪草,出门前还不忘吩咐周小满。 “你看咱家里还有什么好吃的,送点过去给你尤叔。这回,多亏他给咱家建个棚子,要不然,这样的好事,哪里轮得上咱们。” 周小满哭笑不得,却也觉得婆婆的话有道理。 要不是尤钱未雨绸缪,她家还轮不上这样的好事。 不过,就是味道大了点。 周小满暗暗叹气。 就刚刚两头母猪赶过来的功夫,后院就多了好几坨便便,她得先扫一扫。 清扫完,周小满端了一碗炒好的腊泥鳅,就去了尤钱家。 尤钱看到好吃的,顿时高兴得不行。压根不与周小满客气,接过碗,手也不洗,捏起一块腊泥鳅就往嘴里送。 “尤叔,你怎么知道队上的猪圈要塌,该不会是你搞的鬼吧?”周小满好奇发问。 尤钱顿时被呛住,一片辣椒刚好卡在嗓子眼,呛得他眼泪都流下来了。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他狠狠瞪了周小满一眼。 “什么我使的坏,我是那样的人么,”他一脸正气,“我这样正派的人,才能教出安邦那样的男人来。” 二流子的师父叫什么,老流子? 周小满很想腹诽。 不过,她也知道,尤钱就是再不着调,也不会干出那样的事来。 她也不过是故意逗逗他。 果然,就听尤钱道:“队上的猪圈早就该修了,我跟队长提过两回,他也说要修一修。可地里的活多,就一直没顾上。我当时就琢磨着,眼看着就要下猪仔,临时修猪圈不现实,要是谁家方便,就肯定先养着。” 原来如此。 “多谢尤叔费心,赶明儿得了好吃的,我再给您送点来。”周小满真诚道谢。 尤钱哼一声,算了接受了这个谢意。 第106章使坏 有了两头母猪,余家就更忙了。 每天天才刚刚亮,余秀莲就会出门去打猪草。 整个上午,都忙活着切猪草,煮猪食,扫猪圈,到了下午,再重复上午的工作。 其余剩下的时间,她就漫山遍野找干柴。没办法,天天煮猪食,柴用得特别快。毫不夸张地说,她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两头母猪身上。 家里的事情却也不能落下,周小满不得不承担更多的家务。 天还没亮,就起床收地笼子。回来后,赶紧蒸早饭。等饭熟的时间,她就与小宝一道整理地笼子。 吃过早饭,等小宝去上学,她还得洗全家的衣服。晾完衣服,就该上工了。 田埂上的草皮似乎永远都刨不完。忙活一上午,急急忙忙回来吃中饭。中午,她有一个小时时间休息。 下午出工的哨子响起,她又得出门。 好在夏天天黑得晚,下工回来,天色还早,她就抓紧时间挑水,挖蚯蚓。然后,开始做晚饭。 就这样忙了几天,周小满觉得自己都快要散架了。 可她不能叫累,还要时时留心余秀莲的气色。 医生说了,她不能太累。 好在,余秀莲不知是不是因为养猪太高兴,每天干活都神清气爽,吃饭时,胃口也比平常好。 还有就是小宝的功课。 周小满每天压着他背书,全部背完了,才准他去喂鸡,帮着扫猪圈。 一家三口,日子过得极充实。 有人却充实不了。 柳老娘没能争取到养猪的好活,每天晚上都睡不香。 她年轻的时候熬垮了身子,一干力气活,就腰酸背痛,有一次,还晕倒在地里。 打那之后,她就不敢往死里干活。是以,在队上,她的底分也低得可怜,干一天才五分,这还是队上照看她了。 偏偏她唯一的儿子柳林,也不是个干活的料。明明年轻,一天下来,也就赚个七分工分,比队上能干的女人还要少一分。 这让她哪里不急。 喂猪一天,就有六分工分,这样的好事,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怎么就被余秀莲这个病秧子抢了去呢。 柳老娘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傍晚的时候,她待不住了,就跑到余家后院来了。 闻着那熟悉的猪粪味,她酸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这么好闻的味道,怎么就不在她家里呢。 听到屋里传来的“嗯嗯嗯”声,柳老娘眼珠子一圈,顿时来了主意。 她小心地四处打量,瞅见没人,蹑手蹑脚就往猪圈边上走。 “诶,柳婶子,你有事啊?” 一道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吓得柳老娘一个哆嗦。 她慢慢回头,就见不远处的菜园子里,周小满正拎着个菜篮子看着她。 “我也没什么事,就随便看看。”柳老娘领教过周小满的厉害,看到她,气势先低了三分。 随便看看,看到她家后院来了,骗谁呢。 周小满本就没想与柳老娘和平共处,说话也就不客气:“柳婶子要是没事,就赶紧走,我们忙着呢,没空招呼你。” 柳老娘一张脸,顿时胀成猪肝色。 忙着,忙什么,还不就是忙着喂猪。 这是在向她炫耀呢。 小狐狸精,她臭屁个啥劲。 柳老娘两手插腰,作势就要与她理论,却见周小满已经从菜园子里背起了锄头。 她不敢再逞强,踩着小碎步就往外跑。 周小满跟她那二流子男人差不多,也是个混不吝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先走就是。 周小满看着人走远,这才嗤笑一声,提着农具往屋里走。 后院修条大路出去,就是这点不好,什么人都能摸过来。 她感叹一番,就将这事扔到了脑后。 柳老娘却是忘不了。 她回了家,晚饭也不做,就坐在堂屋里生闷气。 柳林叫了她几回,她充耳不闻。 今天要是不出口恶气,她肯定睡不着。 柳老娘坐在屋里想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拿定了主意。 她不理会儿子的埋怨,从厨房里拿了几颗烂土豆。 那几颗土豆,她原本是打算丢了,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柳林见状,就道:“妈,你赶紧把这几个土豆丢了,上次堂哥就说,吃了烂土豆,要拉肚子。” “我知道,你别管。” 柳老娘拿了烂土豆,转身回了屋。 天色渐渐暗下来,整个生产队笼罩在一片寂静当中,只偶尔能听到几声犬吠。 夜色中,柳老娘趁着月光,蹑手蹑脚往周小满家的方向摸去。 她白天走过一回,对周小满家附近熟悉得不行,很快就摸到了猪圈外头。 猪圈里,隐隐约约能听到母猪的嗯嗯声。 柳老娘眼中闪过恶毒的光,抱起怀里的土豆就往猪圈里走。 借着月光,她看到两头母猪正不安地趴在稻草堆里,呼呼喘气。猪圈里,稻草被拱得到处都是。 母猪的肚子极大,显然,都快要生产了。 “还生十头猪,哼,我让你一头都生不下来,看你怎么跟队上交代。” 柳老娘嘀咕着,小心地推开木门,就往猪圈里走。 她猫着腰,尽量放轻脚步,很快就摸到了石槽旁。 正要从怀里摸出烂土豆,突然听得隔壁一声吱呀,吓得她差点没站稳。 “妈,你怎么还没睡,我都回来了。” “算算日子,这两天怕是就要下小猪仔了,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随着两声话音落,煤油灯的亮光越来越近。 柳老娘屏住呼吸,恨不得将自己贴在墙上。 她缩在靠茅厕墙壁的最角落,因为蹲着身子,压根看不清猪圈外是什么光景。 可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紧,光亮也越来越近,她一颗心顿时砰砰乱跳。 最后,煤油灯停在了她头上。 “看这样子,怕是今天晚上就要下小猪仔。”余秀莲忧心忡忡,“不行,我得守着。” 周小满探头朝母猪看去,只觉母猪的肚子极大,十几个乳头红彤彤的,母猪时不时哼唧几声,很不安的样子。 “要不,我守在这里,妈你进屋睡。” 她担心余秀莲的身体吃不消。 “还是我守着,你不懂。到时候要真发作起来,就怕出事。”余秀莲不答应。 “那行,妈我陪你,咱们说说话,时间也过得快。” “好。” “队上的米糠送过来了,我看着怕是不够,明天再去问问你大舅,看还有没有什么说法。” “那么多还不够?不是说要加猪草?” “母猪刚生产,尽量弄好一点,猪草倒是可以加,就怕它吃了拉肚子,这个时候,小心一点为好。” “嗯。” “……” 婆媳二人就站在了猪圈外头,开始聊天。 猪圈里的柳老娘却是叫苦不迭。 她蹲的角落,是离猪最远的地方,也是最隐蔽的地方。可是,却是猪粪的集中地。 一般养猪,猪粪地都是在猪圈最角落的地方,远离猪活动的区域。 为了藏身,她就蹲在了这个角落。之前情急,不觉什么,现在蹲的时间久了,猪粪的臭味就显露出来。 借着煤油灯的亮光,她甚至发现,自己的草鞋踩在一坨猪粪上。 那猪粪味道霸道极了,一个劲往她鼻子里钻。 柳老娘的神经再粗大,也是受不住这种味儿的。 她两只手死死捂住口鼻,生怕自己会当场吐出来。 可猪圈外的婆媳两人,像是一辈子没说过话似的,从养猪说到了种菜,从种菜说到了马上的双抢,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老娘觉得自己两条腿都麻了,终于,头顶的谈话声停止了。 有一道脚步声离去。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快走吧,快走吧,她快要顶不住了。 第107章与猪粪同眠 就在柳老娘以为自己快要解脱时,那脚步声又回来了。 “妈,站着太累了,我给你搬了条椅子。” “行,我们坐着说话。” 柳老娘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臭烘烘的猪粪味几乎充斥着她每一个毛孔,她甚至能感觉,一股酸味正从嗓子眼要往外涌。 柳老娘死死地捂住口鼻,苦苦支撑。 她的后背早就汗湿,刘海甚至湿哒哒全贴在额头上。 已经立夏,她缩在猪圈的角落里,热得几乎要当场昏厥。 更让人绝望的是,似乎猪圈里所有的蚊子,都围着她。 她眼睁睁地看着硕大的蚊子落在她的胳膊上腿上,甚至脸上,她却一动不敢动。 蚊子仿佛也发现她好欺负,一窝蜂全叮上来。 最壮观的时候,她的手背上,密密麻麻爬了几十只蚊子。 她忍啊忍,再也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动了动手。 胆小的蚊子惊飞了几只,更多的蚊子依旧纹丝不动。 她又动了动手,蚊子大部队只飞走几只,其余的继续叮咬她。 柳老娘快要哭了。 余家猪圈的蚊子,怎么跟余家人一样讨厌。 她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来,嘴里也开始吹气。 她企图用这样的办法赶走蚊子。 终于,手背上的蚊子似乎受了惊吓,三三两两飞走了。 柳老娘松了一口气。 哪知,就是这口气,让她吸入了更多的猪粪味,她再也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什么声音?”外头的余秀莲道,“小满,你听到没有,我好像听到了呕吐声。” “有吗,是不是母猪在呕?”周小满不确定。 婆媳二人起了身,提着煤油灯就往猪圈走。 柳老娘吓得不轻。 她死死咬住嘴唇,整个人,由原先的蹲变成坐,再由坐,变成趴。 她尽量将自己贴在地面,不让猪圈外的两人发现。 因为趴在地上,她甚至能感觉到脸下的猪粪,猪粪还带着热度,柳老娘又想吐了。 “没事。我看今天晚上十之八九会下猪仔。刚刚那声音,可能是我听错了。” 余秀莲举着煤油灯,仔细打量两头母猪,最后下了结论。 “那就好,咱们再等等。”周小满道。 婆媳二人在猪圈旁站了两分钟,又转身坐在了椅子上,继续聊天。 “小满,要不你先去睡,你明天早上还要上工,会吃不消。” “妈你别担心,我没事。再说,我年轻着呢,到时候好好歇一晚,就缓过来了。还是猪要紧。我听大舅说,咱们队上每年的收入,很大一部分指望这两头母猪。” “诶,可不是。前几年年成不好,收的稻子不多,交了国家粮,分到咱们各家的,剩不了多少。队上只好贴钱去粮站买……” 婆媳二人依旧在闲聊,猪圈里的柳老娘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在心中暗暗拜托各路菩萨,祈求两人赶紧回屋睡觉。 她真要撑不住了。 之前只是蹲着,虽然脚麻,好歹空气尚算清新。现在,她几乎是整个人趴在猪粪上,那滋味,简直了。 偏偏猪圈里的蚊子还不肯放过她。 一窝蜂全趴在她身上吸血。 她此时的姿势太尴尬,对蚊子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蚊子吸她的血。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老娘的手彻底麻了。 她原先用手撑地,尽量不让身子不碰到猪粪,现在,终于放弃挣扎。 她整个人趴在地上,与猪粪来了个亲密无间的接触。 此时,她的衣服全都汗湿,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 她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是,猪圈外头的谈话声,依旧在继续。虽然断断续续,可两人谁也没离开。 柳老娘终于撑不住了,眼皮渐渐下沉。她太困了。 半睡半醒间,她隐约察觉到,余秀莲婆媳似乎又打着煤油灯来猪圈前看了两回。 可是,她已经提不起力气应付。 她只暗暗祈祷,两头母猪今天晚上千万不要下猪崽,要不然,她肯定会被人发现。 昏昏沉沉中,队上谁家的公鸡打鸣了,柳老娘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她侧着头往猪圈外看去,只见外头依旧黑黢黢,也不知道是几点了。 她估摸,起码三四点。 她又偏头去看猪圈里的两头母猪,两头母猪依旧在哼哼,周围的稻草又被拱得乱七八糟。 还好,还好,依旧没有动静。 就在柳老娘想着余秀莲婆媳是不是该走了的时候,她的眼珠子一瞥,落在不远处阴影上时,一双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那是一条蛇。 不知从哪里爬进来,在猪圈里游来游去,偏偏,那蛇不去别的地方,就往自己的方向来。 蛇越来越近,柳老娘几乎能看清蛇吐出的信子。 近了,更近了,她的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柳老娘脑子里飞快地闪现队上社员,被毒蛇咬后的惨状。 她再也忍不住,也忘记了身处何处,只尖叫一声,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到处躲。 动静之大,吓得猪圈里的两头母猪不安地站起来。 猪圈外的周小满与余秀莲原本在打瞌睡,听到动静,提着煤油灯,飞快地走到猪圈旁。 看到猪圈里披头散发乱窜的人,两人大吃一惊。 周小满甚至提着煤油灯凑近仔细观察了好半晌,才确定来人的身份。 “柳老娘,大半夜的,你怎么在这里?” 一旁的余秀莲则像个傻子似的,张大了嘴。 只见柳老娘头发凌乱,浑身裹着猪粪,额头上更是可笑地顶着好几个大包,一看就是被蚊子摧残得不轻。 柳老娘哪里还有功夫回答周小满的话,她一路尖叫着,顾不得自己已经被人发现,手脚并用,狼狈地爬出半人高的猪圈。 一边爬,还一边叫嚷。 “有蛇,有蛇,蛇要咬我,蛇要咬我……” 周小满婆媳听了,吓了一跳,也顾不得与她多说话,两人飞快地凑进猪圈,仔细寻找蛇的踪迹。 要是真有蛇,就得快点弄出来。惊着了怀孕的母猪,谁也担不了这个责任。 两人到处瞅,到处看,将整个猪圈照了一圈,周小满甚至亲自进了猪圈,压根没发现蛇的半点影子。 “蛇在哪?”余秀莲不禁问脸色惨白的柳老娘。 柳老娘惊魂未定,指着猪圈,只会说一句话。 “有蛇,有蛇。” 周小满寻了一圈,目光落在角落某处时,不由笑了。 第108章被抓了 “你说的是这个吗?” 周小满指着角落里的一根棍子。 那棍子的影子落在地上,因为有风,影子时不时晃动,还真有可能误认为是蛇。 柳老娘不信,探头看去,又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之前是自己弄错了。 她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 “没有蛇,没有蛇。”她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胸脯,才一抬头,就对上了两人四只眼睛。 “做,做什么?”她心虚了。 余秀莲没好气地道:“你躲在我家猪圈做什么?” “我,我什么时候躲在你家猪圈了,”柳老娘打死不承认,“我,我就是路过,过来看看猪。” “噗嗤”一声笑,柳老娘顿觉脸上火辣辣的。 她破罐子破摔,看向周小满:“你笑什么,我就是晚上睡不着,到处走走,就到了你家猪圈,我看猪怎么啦,这猪又不是你们家的,队上的猪,还不许我看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周小满见她到这个时候还狡辩,没好气地道:“随便走走,就走到了我家猪圈,随便看看猪,就滚了一身猪粪,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呢。要不要我现在敲锣打鼓,把队上的社员们都叫过来,看他们怎么说。” “你……” 柳老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要不傻,大家都知道。 她被人捉了现形了,怎么办? 柳老娘眼珠子胡乱转动着,想要给自己寻一个合适的借口。 就听周小满道:“让我猜猜。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家猪圈来,肯定没好事。该不会是想对怀孕的母猪下手吧。丧尽天良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不行,我一定要去告诉队长,告诉所有的社员,让大家知道你的真面貌。” “不要啊。”柳老娘顿时就喊出声来。 “不要告诉别人,我真的没有坏心眼,我就是不放心母猪,过来看看,真的,你相信我。”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用力地拍着胸脯,以示自己的清白。 余秀莲狐疑地上下打量她:“你真的只是来看看?那你为什么躲在我家猪圈?看你这样子,怕是来了蛮久了,躲在猪圈一晚上,你不累呀。” 她当然累,快要累死了。 柳老娘欲哭无泪。 可嘴上却说:“不是的,我,我就是不服气队上的猪让你养了。我半夜睡不着,就起来看看母猪,真的。只是看看,哪里知道,你们两人就来了,我怕你们多想,就躲在猪圈里了,我真没有坏心眼。” 柳老娘再次用力拍着胸脯,表示自己真的是无辜的。 余秀莲心下的疑心去了大半。 母猪是队上的公有财产,柳老娘只要是个脑子清白的,就不会真想做什么。 可能真像她说的,过来溜达,被她跟小满堵在了猪圈里,不好意思出来。 周小满却是半个字都不信。 才几天功夫,她就领教了猪粪臭味的威力。 这个柳老娘,起码在猪圈里呆了好几个小时,就因为怕他们婆媳俩想多了? 不可能。 可眼见人家信誓旦旦保证,她又拿不出证据来。 再说,这女人撒泼打滚的本事,别说她,就是大舅也退避三舍。 “……真的,我要是有半句假话,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绝对没有坏心眼……” 柳老娘见婆媳二人不说话,只愣愣看着她,知道自己的说辞奏效了,更加卖力拍胸脯保证。 不夸张地说,连她自己都要相信自己说的话了。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响,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在场三人都愣住了。 柳老娘低下头,看到地上的东西,心下发慌,二话不说,弯腰就要去捡。 有人的动作比她更快。 那几颗烂土豆就落在了周小满手里。 原来,她刚刚太激动,用力拍着胸脯,早就忘记怀里还揣着几个烂土豆。 土豆们被她反复拍打,哪里还藏得住,迫不及待就滚了出来。 “让我看看,这是什么好东西。” 周小满对着煤油灯仔细看了,脸上冷得几乎能刮下一层霜。 她把土豆递给余秀莲。 “妈,有人这是居心不良呢。不行,这件事情,一定要给咱们一个说法。” 余秀莲是地道的庄稼人,只看一眼,就认出是烂土豆,顿时气得不轻。 “好你个柳老娘,队上的人敬着你年纪大可怜,男人儿子都不中用,就让着你三分,没想到,你就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你这个黑了心肝的东西,老天爷怎么不劈道雷把你打死。你这样的人,压根就不配活在世上。我诅咒你头顶流疮……” 老实人发火也是很恐怖的。 余秀莲将自己一辈子听来的脏话,都一股脑扔到了柳老娘脸上。 只说得柳老娘脸青一阵白一阵。 可人证物证在此,她半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余秀莲骂痛快了,停下来,歇了一口气,这才看向周小满。 “小满,你现在就去你大舅家,再叫上队上的其他干部。这件事情,咱们跟她没完。” “好,我这就去。”周小满不含糊,提脚就要走。 柳老娘急得跳脚,她上前就去拦周小满,嘴里还喊着“我是冤枉的,你们弄错了,不要去叫队长。” 行走的臭烘烘猪粪靠过来,周小满嫌恶地跳开。 “走开,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小满,你听我说,你婆婆弄错了,我真的没有做坏事。那几个土豆,是,是我打算留给自己吃的。真的,我怕晚上饿,就揣在怀里,准备自己吃。” 周小满差点被她气笑了。 这女人,可真厉害。 死到临头还嘴硬。算了,她跟她废话做什么,直接叫人去。 周小满提脚就走。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 煤油灯近了,露出余有粮那张不怒自威的脸。 “大舅,你来得正好,是这样……” 周小满三言两语将刚刚发生的事说了,余秀莲跟着义愤填膺地补充了几句。 余有粮的眉头就皱成个川字,怒目瞪向柳老娘。 他算着日子,今天就该下猪仔,怕二妹婆媳搞不定,就过来看看,哪里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他对柳老娘冷冷说了这么一句,就往猪圈走。 第109章自食恶果 站在猪圈外,余有粮仔细打量,确定两头母猪没有受到惊吓,这才放下心来。 他问余秀莲:“今天晚上,母猪吃的多不多,拉的多不多?” 余秀莲一一回答了,又补充几句自己的猜测。 兄妹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都是母猪生产的注意事项。 柳老娘原本以为余有粮会劈头盖脸将自己一通训斥,她也做好了硬抗的准备。可等了许久,人家一个眼风都不给她。 她就更加不安了。 在生产队这么多年,她也算了解余有粮的脾气。 损害到他余有粮个人的利益还好说,要是损害队上的公共财产,哪怕是他余有粮的亲媳妇,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会拿自己怎么办。 柳老娘惴惴不安起来。 那边厢,兄妹二人还在说话,一直站在猪圈旁边的周小满却发现了不对劲。 她瞪大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不确定地道:“妈,大舅,你们快来看看,母猪好像要下崽了。” 余氏兄妹顿时一惊,顾不得说话,各自围拢过来。 “快,小满,你给我打煤油灯,我进去看看。都小声些,别吓着了母猪。” 这一看,就看到了天光大亮。 历经三个多小时,两头母猪纷纷产下了猪仔。等猪胞衣出来,生产才宣告结束。 三人拉长着脖子往猪圈里看,你数我也数,最后,数了七八遍,终于数清楚了。 两头母猪,一头产了十五只,另一头产了十八只,都超前完成了队上下达的任务。 余秀莲乐得嘴都合不拢。 她的运气真好。今年能落下一头猪了。 母猪下完猪仔,他们也忙活起来。 小猪仔刚生下来,几乎身上都裹着一层透明黏膜。类似鼻涕,黏黏糊糊,周小满猜测,应该胎膜。 有些小猪仔靠蹄子胡乱踢,又在稻草堆里打滚,能将这层粘液弄干净。 有些小猪弄不掉,就哼哼直叫唤。这个时候,就得靠人帮忙了。 余秀莲告诉周小满,要是不及时帮着清理,有些小猪会被活活闷死。 不仅要帮着把小猪身上清理干净,有些猪仔,嘴里还含着。也要帮着弄出来。 周小满三人忙得满头大汗,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将所有的小猪仔安顿好。 等这些事情做完,又有一件犯难的事。 小猪仔吃奶的问题。 这回,两头母猪都很争气,下了十几头小猪仔,可母猪的乳头数有限。 两头母猪一头十二个,一头十四个,每头小猪一个,就不够分。 “大哥你先回去,”余秀莲喜笑颜开地从屋里端出个箩筐,“我守在这里,到时候,吃完奶的放在箩筐里,保证一头小猪都不漏。” 余秀莲在娘家的时候,就喂过猪,再加上她是个心细的人,做事也踏实,余有粮没什么不放心,点头答应下来。 “那你就辛苦一些,今年咱们能卖多少猪仔,都靠你了。要是到时候成活率高,我在队上提一提,兴许还能多留下一头给你。” “真的?”余秀莲喜出望外。 余有粮点头,又嘱咐了几句,这才提脚准备走。 过了这么久,柳老娘早就跑了没人影。 不过,人证物证俱在,也不怕她抵赖。 余有粮扭了扭脖子,往队上公房的方向去了。 地里一堆事,他需要把工作安排下去。还有就是对柳老娘的处罚。 心思歹毒至此,要是不给她一个教训,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生产队的母猪下了三十几头小猪仔的消息,很快就在队上传开了。 社员们兴高采烈地跑来余家猪圈看热闹,来来往往的人群,跟过年似的。 周小满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趁着人多的时候,就将昨天晚上,柳老娘躲在猪圈里,想要使坏的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说了。 上辈子,她是重点高中的老师,语言功底自然不用说。事情的经过,被她说得险象环生。 甚至,在她嘴里,母猪原本还要过两天才生产,都是被柳老娘吓得。 要不是余队长及时赶来,她婆婆又精通如何伺候母猪,母猪说不定会难产呢。 这话一说,顿时激起了社员们的公愤。 生产队的社员们,除了伺候地里的庄稼,指望的,也就是这两头母猪了。 母猪四个月生产可以一次,两年可以生产五次。队上一般都是将小猪仔喂养个把月,就送去公社卖掉。 得来的钱,一般用来买种子,农具。如果母猪争气,说不定年底还有分红。 要是母猪昨晚上难产,一尸多命,他们所有的指望就泡汤了。 这还了得。 社员们气得不行,成群结队就去柳家理论。 可怜柳老娘,战战兢兢摸回家,澡也顾不得洗,一头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她上了年纪,昨晚还折腾了一晚上,早就累得不行。 才睡熟,就被以余有粮为首的队上干部叫起来,押到公房,开始批斗。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思想教育课说起来容易,实际上,远非说两句那么简单。 所有队上干部轮番上前,义正言辞教训了她一通。最后,有社员还提议给她戴上高帽子去批斗。 柳老娘当场吓得屁滚尿流。 见把人吓得差不多了,余有粮才站出来,说了两句软和话,打了圆场。 倒不是他心软同情柳老娘,而是他在乎脸面。 像这种批斗的大事,要上报大队,上报公社,到时候,惊动红袖章,那才真是轰轰烈烈有一场闹。 他作为白河生产队的队长,跟着没脸面不说,还会影响接下来的农务。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个关键时刻,他当然不能干这样的事。 是以,严厉教育一番之后,几个干部商量了,决定今年都不给柳老娘记工分。 当然,不计工分,活还是要干的。要是柳老娘敢偷懒,被人举报到干部们面前,她儿子也要受牵连。 柳老娘哪里还敢多说,指天发誓说自己会好好劳改,下次绝不会再犯。 从公房出来,柳老娘几乎脱了层皮。 还没进家门,就遇上有气没处发的社员们。 好面子的男人自然不好与她动手,那些上了年纪的女人,就不管这么多了,抓着柳老娘,就是一顿痛打。 第110章有人欢喜有人愁 揪头发,吐口水,扇耳光,掐脸。 女人们能用上的武器,纷纷出动,只将柳老娘打得哇哇大叫,毫无还手之力。 要不是因为她实在太臭了,年轻的小媳妇们也想上前帮手。 柳老娘被按在地上打了好一阵,才被听到动静的儿子解救出来。 柳林一声怒吼,赶走动手的女人们,堪堪扶起自家老娘。 站得近,味道就重。柳林差点当场吐出来。 这脏兮兮,臭烘烘的老婆子,真的是他的娘么。 妈呀,他是造了什么孽喽。 柳林强忍着臭气,与周围的社员讲道理。 “你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算了吧。我妈一把年纪,经不起你们这样折腾。” 社员们正在气头上,听他这么一说,原先平息的怒火,顿时又上来了。 有那平时就看不惯柳家母子的人更是道:“母债子偿,你娘经不起打,你总经得起打。” 这话一落,早就看不惯柳林的男人们也站不住了,纷纷挥起拳头,朝他打来。 可怜柳林,还有一肚子道理没说完,就被男人们按在地上一顿猛捶。 母子两人被打得惨叫连连,当天就没能去上工。 柳老娘更是回去就病倒了。 担惊受怕一晚上,又被人打了一顿,她撑不住了。 柳林倒是没病,却还不如病着。 他妈带着一身猪粪回来,将家里弄得乱七八糟,他只能忍着痛,里里外外收拾。偏偏队上的干部还不肯放过他,说他不去上工是偷懒,思想觉悟大大的有问题。 上升到这个程度,柳林哪里还敢啰嗦,屁滚尿流就去上工了。 上工老老实实做事就算了,还要被身边的社员们挤兑。 半天下来,他觉得自己也丢了半条命。 哪怕柳老娘平时再怎么疼爱他,他也忍不住心生怨恨。 你好好的,去什么猪圈搞破坏。搞破坏就算了,还要被人抓住,怎么有这么蠢的人。 回去之后,母子俩就大吵一架。 当然,这些事情,周小满一家都不知道。 他们实在是太忙了。 小猪仔每两个小时喝一次奶,余秀莲生怕饿坏了猪崽,时刻守在猪圈里。 周小满则要帮着清理猪圈。 猪圈里那味道,啧。 她用毛巾裹住头脸,强忍着才将猪圈清理干净。 清理完猪圈,家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她。 连轴转了两天,才算把所有的事情理顺。 余秀莲脸上的笑也越来越多。 熬过头几天,小猪仔一只只活蹦乱跳,扎实得不行,她悬在心口的大石,终于落地。 别看母猪下的多,成活率还不好说。头几天是最危险的时候,他们熬过来了。 周小满家顺顺当当,隔壁家却是不痛快了。 彭寡妇听着隔壁猪的哼哼声,酸得牙都倒了。 她余秀莲怎么就那么好运,居然真被她养活了。 想到年底,余秀莲家就要多一头猪,她就心痛得不行。 这样的好事,她家怎么就轮不上。 还有柳老娘也是的,使坏就使坏,怎么就没办成呢,也是个没用的。 要是那烂土豆,真被母猪吃了拉肚子,她余秀莲能得着好?! 真是气死人了。 彭寡妇恨得咬牙切齿,却没有半点法子。 她也曾暗暗祈祷母猪出事,可到底没有柳老娘的胆子。 两家这么多年邻居,没有谁比她更清楚余安邦那个二流子的厉害,如今又多了个泼妇周小满,她不敢啊。 彭寡妇又气又不甘,看到自家媳妇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嗑南瓜子时,那气就更上头了。 “吃吃吃,怎么不吃死你。一天到晚不干活,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小姐,还等着我来伺候你。” 张桂花自打进了彭家大门,那也是满心不痛快的。 她原先嫁给王三,虽然王三是个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可王家条件比彭家好得多。 嫁进彭家,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就是两口子床上那点事也不痛快,她早就憋了满肚子火。 “我吃咋了,这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东西,你放什么屁。有本事,你自己也去弄吃的。人家隔壁余婶子今年赚了一头猪,你赚了什么?!老不死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哼唧,我还怕你不成。” 张桂花一通话好不客气,骂得彭寡妇眼前发黑。 她再也忍不住,腾地站起来,撸起袖子就朝儿媳妇冲去。 张桂花也不是个吃亏的性子,南瓜子也不嗑了,啊呜就与婆婆扭打在一处。 最后,还是听到动静的彭旺家将两人分开。 看到两人脸上各自的伤,彭旺家气得不行,跺脚就出了门。 眼不见为净。 这类似因为嫉妒而吵嘴的,发生在队上不少人家家里。 他们一方面气恨柳老娘心眼坏,另一方面,又对余秀莲平白多一只猪仔酸溜溜。 那是一头猪啊,队上干部亲口承诺的猪,养大了就是肉,全都是肉。 他们快要酸死了。 有人甚至暗地里嘀咕,早知道是这样的好事,当初,他们说什么都要争取到手。 不管众人怎么想,日子总是往前走。 这天傍晚,周小满下工回来,先去挑了水,再将鸡赶进鸡舍,给菜浇了水,就一头扎进了菜园子不出来了。 自留地里种了二十几棵西红柿,如今挂满了红果子。 她提着篮子,不过半个小时,就摘了满满一篮子。 将所有的西红柿倒进木脚盆,用葫芦瓢舀水,一个个洗干净。 拣了三个个头大的西红柿切片,放进碗里,撒上一把白糖,做成凉拌西红柿,晚上是一道菜。 剩下的西红柿,她打算做成番茄酱。 前两天去镇上供销社,她又收了不少罐头瓶子回来,早就洗干净晾干。 到时候,做好的番茄酱装在瓶子里密封,放上两天,就拿去镇上卖,小孩子肯定爱吃。 做了决定,周小满开始动手。将所有要用的西红柿,用刀化十字。 再用瓦壶烧了一大壶开水,直接浇在西红柿上。 两分钟后,将所有的西红柿撕掉皮。 再将西红柿一个个切丁,最后倒在干净搪瓷盆里,捣烂。彻底捣成泥之后,连同汁水,一起倒进大铁锅里。 加入半勺盐,烧小火,慢慢煮,煮到冒泡,汁水渐渐粘稠,加入白砂糖,再慢慢搅拌,等锅里的番茄成粘稠状,趁热倒出,装进罐子里。再将盖子拧紧,倒扣。 番茄酱就做好了。 第111章准备过节 番茄酱做完,就要开始做晚饭了。 周小满又去了一趟菜园子。 菜园子边边上,西瓜藤上已经开始挂果。大的西瓜有小孩脑袋大,小的,则只有成人拳头大小。 有些藤蔓上,一根藤挂四五个。 周小满选了个头小的,直接拧下来,她打算拿回去当菜炒。 不是她辣手摧瓜,上辈子,她小时候跟着老头子在乡下过活,就听老人家说过,西瓜藤一根藤蔓上,最好只留一个瓜。 瓜的个数多了,就容易抢营养。最后,哪怕结的瓜多,也没有一个好吃的。 周小满摘了四五个小西瓜回了厨房。 洗干净之后,切开。发现里头是白白的,她顿时笑了。 白白的西瓜切成丝,当菜炒好吃,反倒是红白都有的,味道寡淡,不太好吃。 那天晚上,他们的晚饭就是清炒西瓜,凉拌西红柿,拍黄瓜,外加一小碗泡椒末。 一家三口吃得通体舒畅。 小宝更是砸吧着嘴,意犹未尽。 “妈妈,咱们的西瓜什么时候可以吃啊。” 他快要等不及了。 周小满就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子。 “你馋归馋,咱们地里的西瓜,千万不要去搬动,一旦动了,这个瓜就完蛋了,知道不。”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远远地看着,没有动它。”小宝连声保证。 周小满笑着摇头。 小宝这几天天天往菜园子里跑,就是眼馋地里的西瓜。她早就跟他说过,不许搬动西瓜。 小家伙倒是也听话,每天眼巴巴蹲在西瓜旁边,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 余秀莲也笑了起来,骂了小宝几句馋鬼,就与周小满说起端午节来。 “你到供销社看看,买点吃的回来。到时候你娘家,你干娘家,都要去一趟,他们对咱们不错。” “我知道,妈你放心。”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周小满就挑着桶去了镇上。 她先去了国营饭店,今天是他们约定好送黄鳝的日子。 到了饭店后门,负责采购的谈爱国早就等着了。 他笑着与周小满打招呼。 “今天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啊。” “趁着天不热,早点出门,”周小满与他寒暄,“回去早,也凉快些。” 谈爱国接过桶,熟练地拿去里面过称。 “三十五斤,比上回多了好多,没少花功夫吧。” 周小满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笑了笑,没说话。 何止是没少花功夫,简直是花了天大的功夫。 前几天,因为新下了小猪仔,她与余秀莲婆媳两人忙得四脚朝天,这两天,才勉强步上正轨。 为了能多弄黄鳝,她特意多跑好几个地方,每个地笼子都编号,确定黄鳝多的,再重点去放。 也因此,她不得不睡得更晚,起得更早,可辛苦也有回报。 这两天,地笼子里取的黄鳝,比平常多得多。 过了秤,算了账,清了钱,周小满就从另外一只桶里,拿出两个罐子,递给谈爱国。 “这是我自己做的番茄酱,您带回去给孩子尝尝,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这个,是上回您说爱吃火焙鱼,我自己炒的,加的泡椒,很香。” 谈爱国擦擦手接过,笑道:“你就是太客气了,我随口说说。” “谈叔才客气,我胡乱做的,你别嫌弃才好。” 两人说着话,周小满喝光一杯冷茶,这才挑着桶,往外走。 谈爱国目送她走远了,这才抱着罐子,吹着小调往里头走。 他侄子谈红军见了,就不禁道:“三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把你乐的。” “你知道什么,”谈爱国一个爆栗就敲在侄子头上,“这是人家的心意。再说了,谁说不是好东西,你三婶,你妈,可没有她这样的手艺。” “真的很好吃?”谈红军有些怀疑,“我看她也就十几岁,手艺好也有限。三叔,你别不是看人家好看,就动了歪心思吧。” 谈爱国一脚踹在侄子屁股上:“你他娘的知道个屁,就知道看人家女人好看。好看有什么用,得会来事。” 就像这个周小满。 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就极懂人情世故。 以前是她男人来送,倒不觉有什么。后来换了她,她每回来,都要带点自家的东西。 或是自留地里的菜,或是她亲手做的吃食,味道都还不错。 他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就更加好说话了。 红旗公社唯二的国营饭店,难道没有别人惦记着他这点生意。 比信用社的赵贵财有面子的人,多了去了,他难道就不能换人? 现在天气这么热,弄黄鳝的人当然不少,也有人在他跟前游说,他都没答应。 这都是看在周小满的面子上。 谈爱国摇摇头,抱着两瓶罐子,往休息室走。 周小满送过来的东西,一定很好吃,他要先尝尝。 …… 周小满挑着桶,先去了一趟国药店。这几天,余秀莲围着猪圈忙上忙下,不小心磕到了,她要买点药。 买了红药水,紫药水,周小满又去了供销社。 供销社的姑娘早就跟她混熟了。 看到她来,先说自己目前还没有空罐子,又献宝似的,问她要不要凉鞋。 “总共就来了几双,我看有你的码,就留了一双,可好看了,你看看,是水晶的。” 周小满接过一看,有些哭笑不得。 小姑娘口中的水晶,其实就是这个年代的塑料凉鞋。 凉鞋材质是透明的,里面还镶嵌着亮晶晶的粉粒,再配上两边的硕大塑料花,在这个年代,算是难得一见了。 “有没有三十八码?”周小满问。 “有有有,还有最后一双,在这里。你要的话,就给两块钱。” “行,给我拿一双。” 三十八码,当然不是周小满的脚。她打算送给曲春花这个干娘。 她倒是想过给余秀莲买一双,人家开口就拒绝。 “这么好的鞋子,在猪圈里干活,太浪费了。而且也不方便。”这是余秀莲的原话。 不舍得是真,不方便也是真。 凉鞋底下一格一格,一不小心,卡块石头或者猪粪在里面,那就麻烦了。 周小满也就没再提这事。 农村里干活,草鞋经济又实在。而且,到了夏天,大家都习惯打赤脚。 周小满又买了一斤薄荷酥,一斤白糖,一斤猪肉,三把蒲扇,就去了干娘家。 第112章再遇徐达 王孝敬去串门了,曲春花在家。 知道周小满的来意,她嗔怪道:“你来就来,还送什么东西。” “就是我的一点心意,端午节我就不过来了,提前给干娘过节。” 周小满说着,将买来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又从桶里拿出四个罐子来。 有两瓶番茄酱,两瓶泡椒腊泥鳅。 “番茄酱,志强肯定爱吃,那泥鳅给你跟干爹吃。要是觉得好,下回我再送点来。” 都是自家做的东西,曲春花只有喜欢的。 看到凉鞋,她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地摆弄来摆弄去。 “让你破费了,这凉鞋真好看。我正想着去买双。” “干娘,你赶紧试试,看合脚不。也不知道我记错了码数没有。” 周小满抿嘴笑。 她当然不可能记错码数。 毕竟,南方女人三十八码的大脚,很是罕见。 果然,曲春花一上脚,刚刚好。 她穿着新凉鞋走来走去,满意得不行。 “好看,正好端午节穿着走娘家。” “干娘喜欢就好。” 曲春花满意极了,穿着新鞋子走来走去,笑道:“你这干女儿,比我自己亲生的那个还贴心。” “这不是新兰姐嫁得远嘛。”周小满笑。 “你别为她说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婆家了。”曲春花撇撇嘴,到底不愿意多说女儿,又说起周小满送过来的白糖等别的东西。 “薄荷酥,白糖,肉,这些东西,我们厂里到时候肯定会发,你拿回去。蒲扇家里也有。你到时候,都带回去娘家,也是个意思 。” 周小满心中一暖,笑着道:“干娘放心,我都准备了,心里有数。您收下就是。老是从您这里扒拉好东西,要是还不收我的节礼,下回我都不好意思登门了。” “那行,我就收下了。这番茄酱看上去就不错,志强放学回来肯定乐坏了。”曲春花笑眯眯收了东西,又道,“对了,上回你干爹从厂里拿回来几顶蚊帐,你拿回去用。我们家都用不着。” 最后,周小满送出去一堆节礼,收回了两顶蚊帐,外加大半斤牛肉。 她哭笑不得。 “干娘,还是我占了便宜。” 蚊帐不好弄,牛肉也是稀缺物品。 “你拿回去就是,咱们娘俩,计较这些做什么。” 周小满谢过她,出了纺织厂巷子,准备去南杂店打煤油。 刚到南杂店门口,迎面就撞上了一个她不想看到的人。 “小满,真巧,你也在镇上。” 徐达率先打招呼。 因为小宝在他班上读书,周小满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也点头打招呼。 “徐老师。” “你到镇上来做什么?”徐达说着,一双眼睛就往周小满身上扫。 周小满挑着黑胶桶,桶里似乎放着不少东西,用芭蕉叶子盖着,看不大真切。 因为天气热,她的脸红彤彤,额前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愈发显得她皮肤白里透红。 她穿着浅蓝色的确良上衣,灰色裤子,脚下是一双自制的草拖鞋,整个人看上去极其清爽。 似乎比上一次见面又漂亮了。 徐达暗暗想。 “有些事。徐老师,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周小满双手拉住钩锁扁担的麻绳,抬脚要走。 “我还有事与你说。”徐达忙上前拦住她。 “小宝最近每天在家里背书,期末考试语文肯定不会太差。”周小满先把话堵死。 “不是赵小宝的成绩。”徐达笑道,“赵小宝最近表现不错,上课没有打瞌睡,作业也完成得及时。” “那是什么?”周小满的耐心已经告罄。 “我们两之间,只剩下这些话题了么。”徐达苦笑,“我怎么都没想到,不过半年的功夫,咱们竟然到了这步田地 。” 他这番作态,在周小满看来,只觉得好笑。 真会装模作样。 说起来,徐达也是个有本事的。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能骗得小姑娘团团转。 上回他来找她,明摆着就是想利用两人的关系谋取好处。 如今,他明明已经如愿了,还来纠缠自己这个有夫之妇,想来,是原身的漂亮脸蛋起了作用。 她不是二十岁的周小满,男人几句花言巧语,就能哄得心花怒放。 “我要是你,就想清楚再行事。”周小满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为人师表,要是私德不修,怕是会落人口舌。向阳小学的老师抢手得很。” 这话,只差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一个当老师的,最好要点脸。 徐达被她说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好一会儿才道:“我是想告诉你,学校有一封你的信,你明天记得去老师办公室拿。” “我的信,哪里寄过来的?”周小满一喜,“寄信人是谁?” “是小宝的爸爸。” “果然是他。”周小满喜形于色。 她算着时间,余安邦应该已经安顿下来了。 临走前,她再三叮嘱他,到了之后一定要写信报个平安。 也不知道他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周小满暗暗想着,抬头对徐达道:“我知道了,多谢你告诉我。明天你让小宝直接带回来就是。” 她每天有忙不完的活,没空去学校。 “还是你自己来一趟吧,”徐达强忍着酸楚,“小宝一个孩子,就怕弄丢了。” “那有什么,他又不是三岁。”周小满已经没有心思与他说话了,“就这样吧。徐老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不等徐达再说话,挑着担子就进了南杂店。 徐达看着她消失在屋里的背影,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周小满真变心了。 自从上回她拒绝给他帮忙,他就应该猜到是这样,可他依旧不死心。 余安邦是什么样的男人,他早就调查过。他绝不相信,两人当中,周小满会选择那样的泥腿子。 可事实摆在眼前,他不承认都不行。 徐达立在当场,一时间,五味杂陈。 下放到农村,他当然是看不上乡下的村姑,可希望一次次破灭,早就磨光了他的心高气傲。 一同下乡的知青,不少已经在当地结婚生子,与当地人没什么差别了。 有人劝他活在当下,他面上装作不在乎,其实隐隐动了心思。 附近的几个生产队,他都打听了一番,最后选中了周小满。 周家相对富裕,周父周母性子好,周小满单纯好哄,再加上她生得不错,他总算说服自己收服她。 他料得没错,周小满性子单纯,不过被她几句话,就哄骗住了,眼看两人好事将成,周家突然就给她寻了婆家,也不知道周家是怎么与周小满说的,她竟然真老老实实嫁人了。 他错愕之余,更多的,是气愤。他的算盘落空了。 他不甘心。 他打听一番,故意装出喜欢余卫红的意思,后者马上上钩。按照他算计的那般,余卫红与周小满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他甚至想,周小满一定撑不过一个月,就会回头来找他。到时候,他一定要好好羞辱她。 可他等啊等,愣是没等到周小满。最后,还因为要周小满舅舅王南星帮着说话,主动找了周小满。 没想到的是,周小满装出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还义正言辞教训他。 他弄得灰头土脸,又畏惧余安邦寻他晦气,就按耐下来。 后来,靠着哄骗余卫红,他终于如愿进了向阳小学,再也不用上工。 可每次余卫红在他跟前晃悠,他就忍不住想起周小满。 那样好看的女人,就是城里也少见,她为什么突然不喜欢他了,他一定要弄清楚。 几次碰壁,他发现自己被耍了。 周小满,我徐达不是你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你等着。 徐达阴郁地看了一眼南杂店,转身大步离开。 第113章阴魂不散 周小满带着东西回了家。 余秀莲看到两顶蚊帐,高兴极了。 “我现在就去挂上,今晚上起,咱们都可以睡个好觉了。” 余家之前倒是有两顶蚊帐,可时间太久远,看不出原色不说,还到处都是洞。蚊帐里,几乎成了蚊子的乐园。 刚入夏,周小满就被叮得满身包。那是她头一回领教白河生产队蚊子的威力,顿时跪着唱征服。 第二天,她想法子弄了点艾草熏蚊子,效果甚微,反倒满屋子是烟,让原本就闷热无比的房间更难待了。 没办法,她只好停止了这种饮鸩止渴的法子。 之后,她就去供销社打听蚊帐。 可惜,这个季节,谁家都缺一顶蚊帐,就一直没买着。 没想到,这回倒是从曲春花那里弄了来。 看到蚊帐,小宝也高兴坏了。 “奶,我帮你挂蚊帐,可别弄坏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血特别甜,每天早上起来,他比周小满还惨。 一老一小乐颠颠往房间走。 周小满失笑,进厨房开始做饭。 晚饭依旧是熬的稀饭,撒了一小把绿豆,既清爽又下火。菜则是做了拍黄瓜,蒸茄子,外加剁辣椒,番茄酱。 三人吃得挺痛快。 小宝尤其喜欢番茄酱。 酸酸甜甜的,拌在粥里,他可以连喝两大碗粥不歇气。 余秀莲倒是对番茄酱无感,她无辣不欢,只想将剁辣椒倒进粥里。 可一旁周小满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不敢造次,只好吃拍黄瓜。 拍黄瓜用盐糖腌过,加了辣椒油,白醋,又脆又甜,很是可口。 吃过晚饭,余秀莲去喂猪,又清扫了猪圈,这才去洗澡。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感叹新修的茅厕的妙处。 大热天的,茅厕几乎没有臭味。 就是洗澡,也能站在用小石子砌起来的专用地方,光脚踩着,不仅舒服,而且干净卫生。 原先囫囵的战斗澡,顿时成了享受。 一家三口洗漱后,就坐在堂屋门前的弄子乘凉。 余家的房子,前面是堂屋,两侧各一间房。堂屋后,连着厨房,厨房的后门,则直接通向后院。是以,堂屋通往厨房的弄子,有舒适的穿堂风。 一到晚上,三人就把凉长凳搬出来歇凉。 凉长凳是周贵民用竹子做的。 大约长一米五六,宽七八十公分,两边没有护栏,可以躺一个成人。 此时,她们三人就坐在凉凳上。 周小满与余秀莲一人摇着一把蒲扇。 蒲扇在乡下的夏天是标配。一来可以扇风解暑,二来么,则是用来驱赶无处不在的蚊子。 小宝躺在周小满的腿上,望着外头的繁星,断断续续哼着新学的东方红。 周小满则与余秀莲说着家长里短。 “我看着,咱家的猪怕是都要养下来。到时候,真给咱们两头猪,是挑公的还是母的呢。” “这些我不懂,妈你看着办。” “要我说,还是养母猪好。公猪到时候要阉割,又是一笔钱,还是不划算。母猪就不同了,养个几个月,不等发情,直接出掉……” 周小满尴尬望天。 说起这桩事,她也是汗颜得紧。 之前家里的公鸡要阉割,她一头雾水,啥也不懂。还是余秀莲去请了隔壁队上的老师傅来弄的。 据说公鸡不阉,长得很慢,肉也不好吃。她不懂这些,余秀莲事多,也差点忘了。 现在再提这类似的话题,周小满当然是两眼摸黑。 好不容易等余秀莲说完她的宝贝猪,周小满终于得了空隙插话。 “妈,你知道谁家里有葡萄不,我想种点葡萄,到时候搭个架子,到了夏天,还可以在葡萄架子下歇凉。” 说起葡萄,余秀莲顿觉口舌生津。 “你说的是,咱们家要搭葡萄棚,就弄在前院,就是那一块,地方又大,又敞亮,葡萄肯定能长好。可惜现在有点晚。明年吧,明年去你大姨家弄点回来……” 闲聊了一个多小时,周小满带着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宝,回屋睡觉去了。 明天又是忙碌的一天,他们得抓紧时间休息。 …… 周小满满心等小宝带余安邦的信回来,却等来了徐达。 看着跟在小宝身后进来的徐达,周小满脸上的笑怎么都端不住。 “你怎么来了?”她尽量压住厌恶。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小孩子拿着信不太妥当,刚好我过来家访,你不会把我往外面推吧。”徐达依旧斯斯文文,仿佛看不见周小满的不耐烦。 家访都提出来了,周小满还能说什么。 她招呼他坐。 小宝放下书包,撒丫子就往后院跑。 “奶奶,我们徐老师来了。” 很快,余秀莲就搓着手进了堂屋。 “是徐老师啊,欢迎欢迎,我家小宝在学校听话不,他要是不听话,你就用鞭子抽他,我们不心疼。” 徐达就笑:“赵小宝在学校里面表现很不错,学习也好,倒没让我们费心。对了,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徐达,是石坝生产队的知青,上个月才去向阳小学当老师。说起来,我与小满以前就认识,既然小宝在我们班上,我肯定会好好照顾他。” 余秀莲的笑就僵在脸上。 徐达,石坝生产队,知青,这几个关键词一提出来,她顿时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她的目光不由落在一旁的周小满身上。 见媳妇神色自然,没有半点异样,心下不由得暗自嘀咕。 小满曾经的相好,怎么找到家里来了,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周小满并不像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在徐达自我介绍之时,她就恨不得上前给他两耳刮子。 谁家老师家访要通报自己的姓名,甚至住处? 徐达这厮绝对是故意挑事。 看来,上回自己的话还说得太轻了。 “……小宝奶奶,您看,能不能麻烦倒一碗茶,我赶路急了,有些口渴。” “哦,哦,这就去给你倒茶,你坐。”余秀莲如梦初醒,讪讪然搓着手,一走三回头往厨房走。 等堂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周小满的脸冷了下来。 “徐达,你到底想做什么?” “小宝妈妈,你别生气,我就是来做个家访,顺道给你带信过来。”徐达恢复正常,一本正经。 周小满皱眉。 第114章蛇鼠一窝了 难道是她弄错了,其实徐达只是精分患者? 周小满审视的目光不由在徐达身上游荡。 徐达置若罔闻,似乎真只是来家访,扮演起了尽职尽责的好老师形象。 “小宝这一个月进步很大,不止语文,数学老师也夸他,他现在是我们班上的学习标兵,我让他好好表现,争取期末考个好成绩……”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周小满越听眉头越紧。 这人跑一趟,难道就是为了在她面前夸奖小宝? 周小满心下生疑,面上却不肯露出半分,也端坐着,静静听他说话。 一人说一人听,气氛似乎还不错。 余秀莲端着茶进来了。 徐达笑着接过,又继续刚才的话题。 “小满,你我之间不用客气,小宝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困难你直接找我就是,以我们的关系,我绝对不会推脱。” 又是另外一副嘴脸。 周小满差点吐了。 到这个时候,她要是还不知道徐达的用意,就真是个棒槌了。 这混蛋跑到她家来,纯粹就是为了恶心人的。 她还客气什么。 想通此节,周小满眉头一竖,怒斥道:“徐老师,请注意自己的言辞。你我的关系,你我有什么关系?你姓徐,我姓周,唯一的关系,大约就是都生而为人。既然是人,就请徐老师做人事,说人话。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只好去一趟学校找陈校长,把孩子交到你手里,我实在不放心。 ” 徐达没想到,她当着外人的面,也这么不给自己留情面,顿时胀红了脸。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有些气急败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既然是来家访,孩子的事情也说清楚了,就请离开。对了,还有我男人的信,赶紧拿出来,别让我说出更难听的话。” 徐达放下信,几乎是落荒而逃,出了余家大门。 周小满原先说话也不客气,可从没像今天这样说话难听,而且是当着旁人的面,直接让他下不来台。 今天他没恶心到她,反倒被她恶心到了。 该死的周小满。 徐达阴郁着出了余家,才转上大道,迎面就撞上两男一女,三人正拉拉扯扯。 他定睛一看,发现那个女人他认识。 他顿时露出笑容来,脚步轻快地迎上去。 “卫红,你怎么在这里?” 余卫红听到徐达的声音,顿时回头,露出惊喜的笑来。 “徐大哥,你怎么来了我们生产队。” 一声徐大哥,将徐达之前在周小满那里受的气一扫而空,徐达笑得更加和善了。 “我来你们生产队做家访,你这是……” 他朝余卫红对面两个男人看去。 “就是队上的无知刁民,你不用管他们。” 余卫红眼风都没有扫二人一下,只欣喜地看着徐达,“你还要去谁家里,我可以给你带路,顺便在我们生产队走一走。” 徐达适时露出一脸可惜:“都已经走完了,我等下就要走。你不是你们生产队的记工员么,事情肯定不少,我就不打扰你了。” 余卫红听到“记工员”三字,顿时眉心一跳,下意识去看对面的彭旺家与柳林。 两人嘴角扯着,似乎要说话。 余卫红忙道:“是挺忙的,我送你到晒谷场那边吧,我们一起走。” 徐达看了两个男人一眼,不置可否,跟在余卫红身后,就慢吞吞往外走。 不过两分钟,就到了晒谷场。 余卫红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柳林与彭旺家没有跟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朝徐达挥挥手,笑道:“徐大哥,我先去忙了,咱们下次再聊。” “你走吧。” 看着余卫红走远了,徐达这才折返,继续往生产队走。 很快,他在一棵樟树下,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人。 “嘿,你还没走。” 彭旺家迎了上来,“我知道你,你是石坝生产队的知青吧。” 徐达点点头。又看向一旁的柳林,“你们有什么事情找余卫红?” 柳林哭丧着脸,呸了一声,才道:“这个臭女人装什么清高,不是才被别人退婚了吗,还记工员,早就被撸了。哼,不过是让她帮着我娘说两句好话,她就推三阻四的。” 彭旺家瞥了他一眼,盯着徐达,突然道:“你这当知青的,果然是魅力大。她看咱们像看臭虫似的,叫你却是一口一个大哥。” 徐达微微一笑,突然来了一句:“你喜欢她?” 这话是对柳林说的。 柳林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鼻子,嘀咕道:“也,也还行吧。她爸是队长,他们家条件不错,她长得也好看,还读了高中,还算行。” “何止行,”彭旺家阴阳怪气,“咱们整个生产队的男人,排成一圈等着她挑,她都不乐意呢。” “如果我有办法让她嫁给你,你干不干?”徐达突然道。 “啊?” 彭旺家与柳林齐齐瞪大了眼。 “你只说你乐不乐意?” “当然乐意,你说,怎么做。”柳林搓着牙花子,不知想到什么,露出猥琐的笑来。 徐达朝周小满家的方向看了一眼,轻飘飘道:“你们到石坝生产队的知青点来找我,我们从长计议。” 周小满不是看不上他,一心一意想着余安邦那个二流子么,他倒要让她看看,余家都是些什么货色。 …… 周小满迫不及待地拆开信。 信里有两张邮票,一叠厚厚的信纸。 她小心地展开,看到纸上的字迹时,嘴角不自觉抽了抽。 字如其人,这张牙舞爪的字,果然与某人的性子一般无二。 信里,先是问候了全家三人的身体,重点提了他妈的药。篇幅大概占用了大半张信纸,后头的话,都是给她的。 什么翼省天气热,吃不下饭,饮食不好,什么蚊子太多,蚊帐都不管用。拉拉杂杂,全是撒娇抱怨的话。最后一页纸,则是叙述了他的思念。 早上吃饭的时候想她,走路的时候想她,上茅厕的时候想她,晚上做梦梦里都是她,用词之大胆,语气之火辣,看得三十岁的老阿姨面红耳赤。 更让周小满无语的是,这人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信的最后,竟然画了一大排小心心。 七十年代就这么奔放了? 周小满的脸蛋几乎能煮熟鸡蛋。 “小满,安安信里都说了什么,我看看。” 第115章想她了 旁边伸出一只手,信被人拿走。周小满想阻拦都来不及。 余秀莲将信件反复摆弄,一脸遗憾地问周小满:“安安说了什么?” 原来不识字。 周小满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要真被婆婆看到余安邦写的那些肉麻话,那可真是要命。 周小满轻轻咳嗽一声,接过信,装模作样翻了翻,就道:“安邦就说,他到那边一切都好,让我们不用担心。还说要你注意身体,让小宝不能偷懒,要好好学习。还有,就问了一下家里的情况,要我给他回信。” “还有呢,还有什么?”余秀莲一脸期待看着她。 周小满没有办法,只好照着信件,将提到她的内容,逐字逐句读了。 余秀莲这才意犹未尽地点头:“小满,你到时候给他回信,就说家里都好,我的身体也好。对了,记得告诉他,家里多了头猪,到时候他回来,咱家就有猪了。” “好,我肯定写上猪。”周小满哭笑不得。 小宝听说他爸爸问起自己的学习,更是拍着胸脯连连保证:“你给爸爸写信,就说我这学期肯定得个奖状回家,到时候,他要给我奖励。” 周小满一一应下。 看完信,周小满就去做饭了。 她一边做饭,一边走神。脑子不由自主回放着余安邦信里写的那些话,脸蛋又开始发烧。 余秀莲在灶台下烧火。 透过厨房窗户的夕阳,照在周小满脸上,给她镀上一层金边,越发显得柔美无比。 余秀莲看着,眉心就构成一个川字。 她闷头塞了两块柴,到底憋不住话,开口问周小满。 “今天那个徐老师,以前跟你很熟?” 周小满挥铲子的手就是一顿,她站直身子,极其认真的道:“妈,以前我在娘家的时候,就认识他。他帮过我,我也帮过他,我们两之间算是两清。再有没有别的关系。” “哦。”余秀莲受不住媳妇的眼神,慌慌张张继续往灶台里塞柴火。 “妈,我嫁进余家这么久,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你要有什么意见,可以说出来,咱们面对面说清楚。” “没,没有,”余秀莲更慌了,她头也不敢抬,“你很好,真的,小满。队上的女人们,都羡慕我家有个好媳妇。你那么能干,我有什么不满。” 后面这几句,语气虽轻,却是坚定无比。 余秀莲并不是哄骗周小满。 周小满刚嫁进来的时候,她确实不喜欢她,可这两个月下来,她对她只有敬佩的。 她一个女人养家,还要抚养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宝,换做是自己,自己也做不到。 只是,她到底被那个徐知青影响了。 人家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与小满的关系匪浅。 可小满也当面骂了他啊。 余秀莲晃了晃脑袋,她就是想太多了。小满这么好,一定是那个姓徐的还惦记她。 臭不要脸的,下回他再敢胡说八道,她就用扫把赶他出去。 要是徐达在此,知道自己苦心表演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估计要当场吐血。他算错了余秀莲的性子。 “妈,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咱们自家人要是力气不往一处使,这个家就要散了。” 周小满不再管婆婆怎么想,反正她的态度已经表明了。 说句大实话,婆婆就是天天关起门来偷偷骂他,只要不被她听到,她也是懒得理的。 她又不是人民币,怎么能保证所有人都喜欢她。 再说,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不能浪费在这种毫无营养的事情上。 婆媳二人就这么说过一回,再也没有人提起这话题。 到了端午节这天,周小满早早做了早饭,就带着小宝回了周家。 她到的时候,周家堂屋里已经坐了一屋子人。 周小满的两个姑姑已经回来了。 大姑周春花,生了两儿一女,儿子汪公社,汪跃进已经成家,带着媳妇去了岳母家,来的是最小的女儿汪草。 小姑周夏花,生了两儿两女,大女儿吴云早嫁了,儿子吴铁军,吴建军已经娶了媳妇,今天来的,也只有小女儿吴兰。 周小满领着小宝进堂屋,先把准备好的节礼放下,这才笑着与堂屋里众人打招呼,又教小宝叫人。 堂屋里热热闹闹,一派喜气。 小姑家的吴兰,与周小满年纪相当,两人从小关系就好,一看到周小满,就不管不顾,拉着她往外走。 她想与表姐说悄悄话。 她先是问了小宝的事,恨铁不成钢地骂她没出息,帮别的女人养孩子。 之后,又大肆骂余安邦是个二流子,癞蛤蟆吃了天鹅肉,还不知道珍惜。 只把周小满说得哭笑不得。 “你别气,我心里有数。再说了,你看我周小满是吃亏的人吗?” 吴兰这才点点头:“你要是把在娘家的泼辣拿出来七八分,他余安邦还不是任你搓圆揉扁。” 周小满再次失笑。 原身的泼辣,可不只拿出来七八分,起码拿出来十二分,这才闹得余家鸡飞狗跳。 说完自己的事,周小满就问起吴兰的婚事。 吴兰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半点没有方才的爽利。 “我,我妈倒是给我说了个男孩子,就在我们隔壁生产队,家里三兄弟,他排行老二,好像长得还挺好,也勤快,就是嘴巴太笨。” “好像长得好,你没有见过吗?嘴巴太笨也没事,男人要那么多话做什么,最主要的是要踏实。你再好好观察一下,看他们家人品怎么样,男孩子品性好比什么都重要。”周小满语重心长。 吴兰顿时拧了她一把:“你怎么跟我妈似的,老气横秋。我发现,你嫁人才大半年时间,这说话就完全不一样了。不过,气色倒是真好,看看这脸蛋,这腰身……” 话题慢慢歪到了吃穿打扮上。 周小满对吴兰的印象极好。 爽利又不失聪慧的姑娘,谁不喜欢呢。 她陪着说了几句,看着时间,就说要去厨房帮忙,一溜烟跑了。 脱了身,她先去寻了周奶奶。 老人家坐在屋里,正翻箱倒柜找什么。 见周小满来了,顿时乐呵呵招呼她。 “你快来,你两个姑姑送了不少好东西,奶奶用个袋子装着,你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全部带走,奶奶吃不了。” 周小满眼眶发酸,握住了老人家的手:“奶,我不要,你留着自己吃。我们家如今日子好过了,要吃什么买就是。” 见老人家还要再坚持,她忙凑到她耳边,把自己目前还有多少家当,偷偷告诉了她。 周奶奶顿时余有荣焉。 “我就说,我家小满最会当家,看看这日子过的,奶就放心了。只是,你跟安邦得抓紧时间生个孩子,家里没个孩子,日子安生不了。” 周小满硬着头皮应下,起身去了厨房帮忙。 厨房里女人不少,话题又绕到了周小满生育上头。 大姑周春花道:“小满,你嫁过去大半年还没有动静,要不要问问你大舅,最好能开个方子吃一吃。不生儿子,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小姑周夏花则是不同意:“女人不生儿子怎么了,他老余家又没个皇位要继承。” 周小满哭笑不得。就听周小姑继续道:“不过,女人不生孩子总觉得不圆满。小满,要姑说,生孩子要趁早,你到时候也好恢复。而且,生完娃也要上心打扮自己,别弄得跟个黄脸婆似的,男人不爱,自己看着也厌烦。” 周小满连连点头。她这小姑,果然思想前卫。 可不是么,人家生了几个孩子,又做了奶奶,身材还保持得不错,一身的确良不说,脚下穿的,还是水晶凉鞋。洋气得很。 周大姑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她就是妹妹口中的黄脸婆。 她张口要反驳几句,一旁的王桂枝极有眼色地开了口。 “大姐,刚刚鱼放了盐吗?” 第116章严肃的外婆 中饭要摆两桌。 好在周贵民自己就是木匠,家里桌子板凳勉强够用,就是碗筷不够。 王桂枝是个有成算的,一大早就去了大哥周财民,二哥周富民家,借了过来。 周奶奶生了三儿二女,她跟着最小的周贵民住。 平时过节,两个儿子都是一大早过来送上节礼,中午去各自的岳母家。两个女儿女婿则会带着各自的晚辈过来一起过节。 要是周家所有人坐在一起,周贵民就只能将两个哥哥家的桌椅板凳,全部搬过来了。 端午节的中饭,自然是丰盛无比。 鸡鸭鱼肉,都上了桌。 自留地里的茄子,黄瓜,豆角,辣椒,西红柿,更是一盘盘端上桌。 周小满将自己带过来的番茄酱打开,颇受在场的女人和孩子喜欢。 周小姑更是豪气地预定了五瓶,说是要拿回去送亲戚。周小满不要钱还不行。 周大姑酸溜溜说了几句周小满生财有道,自己老娘直接怼过来。 “有本事,你自己也做,眼红别人做什么。” 气氛一度尴尬。 周小满见状,只好站出来打圆场,说起自家的猪,总算转移了话题。 大人们一边说话,一边说各家养的鸡鸭,时不时说上孩子们的成绩,气氛总算融洽。 即便如此,周小满还是收到了大姑小女儿汪草的白眼。 在周奶奶给她夹菜时,她收到了更多的白眼。 送礼对象,除了汪草,还有自己的亲妹妹周小丽与嫂子邱蝴蝶。 一顿饭,周小满顶着巨大的精神压力。 周奶奶却是旁若无人,只顾将好菜往周小满碗里夹。 吃过饭,周小满要去洗碗,被周奶奶一句,出了嫁的女儿怎么能干活拦了回去。 最后,桌上的碗筷,落在了邱蝴蝶与周小丽身上。 周小满扶额叹气。 只能帮着泡茶,扫地,做些轻省活。 厨房里。 邱蝴蝶几乎要将碗摔破。 “都叫奶奶,这心也太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只有一个姓周的。” 周小丽埋头洗碗,没有吭声。 “小丽,不是嫂子说你,你嘴巴也要放甜点,像你姐那样,动动嘴皮子就行。你看见那什么番茄酱了吧,就她会显摆,小姑还给她钱。你等着吧,有小姑帮着推销,她的东西肯定卖的很好。啧啧,同人不同命啊……” 邱蝴蝶尤在碎碎念,周小丽洗完最后一只碗,甩手就出门了。 周小丽出了门,漫无目的在路上走。 她知道,自己在家里就像个隐形人,谁也看不到她的好。 可是,她也不乐意听嫂子那么说话。 周小丽满肚子心事,不知怎的,就走到了生产队的知青点。 说是知青点,其实就是一个小破房子。 这房子平时没人住,知青下乡后,稍微收拾了一番,就能住人了。 周小丽站在原地停留片刻,转头就要回家,抬头就对上一张憨厚的脸。 张达强憨憨朝周小丽一笑,干巴巴道:“你吃了吗?” 周小丽皱眉,胡乱点头,抬脚要走。 “你今天真好看。”背后的男人突然道。 周小丽的脸瞬间胀红了,她恶狠狠回头,瞪了他一眼:“二流子。” 说罢,还生气地挥了挥拳头。 张达强尴尬地笑笑,没再吱声。他瘸着腿,慢慢回了屋。 周小丽看着他的背影,又有些后悔。 张达强是知青点除徐达外,唯二的一个知青了。 他平素沉默寡言,谁与他说话都不搭理,就是队上有人叫他瘸子,他也一声不吭。 他刚刚应该是向自己释放善意,她不该那样说他。 周小丽懊恼无比。却没有勇气追上去跟人道歉。 她怏怏然往家的方向走。 …… 下午,周小满一家去了王家。 这也是每年过节的惯例。中午在婆家做饭,招呼回娘家的姑奶奶,下午则回自己娘家吃晚饭。 相比起周家,王家的人口就简单多了。 王家外婆跟着儿子王南星住。除了王桂枝,还有一个小女儿,王紫苏。 周小满第一眼看到王家外婆,就觉得莫名敬畏。 王外婆看着与周家奶奶差不多年纪,却比周家奶奶严肃得多。 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大热天的,她穿的是周小满在电视里才看过的那种盘扣褂子,褂子一丝褶皱都没有,一点都不像农村的妇女。 看到女儿女婿回来,也只是浅浅露出一丝笑。似乎并不大热情。 王桂枝夫妻却习以为常,自顾自进了屋。与大哥大嫂打了招呼,就坐下来闲聊。 周小满不敢多话,老老实实坐下。 她敏感地发现,对上王外婆,不止自己觉得拘束,就是神经大条的周老爹,也老实不少。 平时周贵民在家说话嗓门极大,到了王家,老老实实坐着问什么答什么,比学校的小学生还要听话。 掐尖要强的邱蝴蝶更是缩着脖子,老老实实,一句多话不敢说。 周小满哭笑不得。 没想到,自己的外婆竟然有这种功效。 王外婆要是学校的老师,估计手底下的孩子,没一个敢调皮。 周小满一边腹诽,一边听长辈们说话。 知道小姨王紫苏嫁去了镇上,到现在还没回来。最近,似乎在跟小姨父闹别扭。 正神游间,周小满突然听到自己被点名了。 “安邦去外地了,什么时候回来,有没有送信给你。” 堂屋里,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周小满身上。 周小满只是觉得她被架在火上烤。 “他跟大哥一起去的,去了一阵子了。前两天才收了信,一切都好。他在信里也问候了外婆,让您老注意身体。”周小满拿出应对领导的态度。 王外婆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让他注意点,如今外头抓得严,钱是赚不完的。” 周小满头皮一紧,连连点头。 看样子,外婆是知道他二人是做什么去了。 她不由将求助的目光看向王桂枝。 后者却是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顺着王外婆的话,说了几句确实要注意身体之类的。 周小满欲哭无泪。 她在堂屋里如坐针毡,借口要上茅厕,一溜烟跑了,留下小宝可怜巴巴地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第117章陈年旧事 上茅厕出来,周小满洗过手,就在王家院子里四处溜达。 看得出来,王家家境不错。 虽然也是土坯房,屋子占地面积却很大。周小满粗略数了一下,卧室就有四间。前院后院都用土坯子围了起来,院子里清扫得很干净。 一旁的自留地里,各类蔬菜打理的极好,一看就知道,女主人很能干。 相比之下,自家那院子打理的,真不够看的。 “小满姐,你也出来了。” 一道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周小满回头,发现是大舅家比自己小两岁的王小小。 “小小,你也出来了,陪我逛逛呗。” 她拉着小姑娘寒暄。 两人手挽手,就进了园子里逛起来。 周小满慢慢套话,结合原身的记忆,拼凑出了王家的基本信息。 王外婆祖上曾经是地主,年轻的时候跟着读了不少书。是以,她是地地道道的大家闺秀。 成年后,她嫁给了中医王外公。在那个特殊年代时期,王外公被打成反派,两口子商量后离婚,王外婆带着儿女投奔了舅家,也就是如今的铜鼓生产队。 遭逢大变,王外婆没有办法,开始一点点学着种地。 含辛茹苦,总算将几个儿女拉扯大了。 “这么说,外婆身上的那件衣服,是自己做的?”周小满很好奇。 “那是当然,奶奶的手艺特别好,”王小小与有荣焉,“不止奶奶,大姑小姑的手艺也不错,你难道不知道?” 大姑就是周小满的妈王桂枝。 周小满汗颜。 原身的记忆里,只记得她妈很凶,她外婆很严厉,只有爸爸,奶奶,大哥,二姑是好人。 早知道她妈的手艺好,她就把做衣服的重任全交给她。 这些日子,家里的衣服全都是婆婆余秀莲做的。余秀莲的手艺不能说差,算是中规中矩。 周小满按照后世的款式跟她比划,她一知半解,做出来的衣服是四不像。 周小满就放弃了,索性让她自由发挥。 自由发挥的结果,当然是不符合周小满的审美。 刚好,干娘的儿子王志强马上十岁,她早就看好了布料,只等手艺好的裁缝动手。 到时候让她妈试试水。 两姐妹嘀嘀咕咕说着话,院子外,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走了进来。 “小小,跟你姐在外头呢,你奶奶在家不?” “苏姨来了。都在家,大姑也回来了,你快到屋里坐。” 王小小甩下周小满,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周小满只觉得来人有些面善,也跟着叫了声苏姨,目光却不留痕迹地打量她。 这位苏姨妈看着比自己妈小一点点,可与时下农村的女人完全不一样。 她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一身浅灰色的短袖短裤,露出修长的四肢,搭配脚上的水晶凉鞋,颇为时髦。 周小满跟着进了堂屋,就见她那严肃的外婆,正拉着苏姨妈乐呵呵说话。 要是不知情的,还以为苏姨妈才是她的亲生女儿吧。 周小满暗自腹诽。 那边厢,苏胜男正与王外婆说得高兴。 对于老人家的问题,她耐着性子一一答了,又与一旁的王桂枝熟稔地拉家常。 显然,两人关系极好。 苏胜男在王家坐了半个小时,硬塞给王外婆几张大团结,迈着大步子,逃命似的跑了。 周小满好奇极了。 正想问问她妈这位苏姨妈是怎么回事,小姨王紫苏与丈夫儿子一起回来了。 众人又是一番契阔。 周小满落在角落里,饶有兴致地打量小姨妈一家。 小姨带了一儿一女回来,两个孩子似乎不太喜欢王家,眉宇间的不耐烦,掩也掩不住。 一旁的小姨父虽然在陪大舅哥说话,话语间的高高在上,也让人听着不舒服。 小姨夹在丈夫与儿女中间,则在一旁打圆场,满脸的尴尬。 外婆估计要发飙了。 周小满看着王外婆皱得几乎能夹死蚊子的眉头,暗暗猜测。 果然,王外婆很快就把小姨叫进了屋里,门都关了。 堂屋的气氛不太好,王桂枝与大舅妈起身去厨房做饭。 周小满也跟了过去。 这一顿晚饭,自然是丰盛的。可气氛并不算太好。 虽然大舅一直劝酒,小姨父也高声附和,女人私底下的眉眼官司也不少。 好不容易吃完晚饭,周小满帮着收拾完残局,小姨一家回镇上了。 堂屋的气氛这才变好。 “紫苏是个没用的,你们两兄妹别学她。”王外婆无奈叹气。 王桂枝与王南星兄妹忙安慰她。 又坐了一会儿,众人这才起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周小满这才有机会打听苏胜男。 原来,苏胜男在铜鼓生产队是个独特的存在。 只听她的名字,就知道苏家对她的期望。 苏父生下来就是个跛子,到了结婚的年纪,生产队的姑娘,自然都不愿意嫁给他。 好不容易托媒人去相隔几十里远的地方相中了个姑娘,怕人家嫌弃他腿脚不方便,就请了本家年纪相当的兄弟代为相亲。 姑娘一看男孩子长得一表人才,也就答应嫁过来。 哪知,嫁人之后,才发现被骗了。 那个年代,只要摆了酒,入了洞房,就不能反悔。 苏母又气又恨,在苏家整日闹腾,好不容易怀了孩子,总算安分下来。 结果,等孩子出生,也就是苏胜男出生,发觉是个女儿,苏父明里暗里不高兴,说还要再生一个。 苏母哪里乐意,在苏胜男三岁的时候,就偷偷跑了。她也没回娘家,自此不知去向。 苏家气得不行,却没有半点法子。苏父一腔怒火没处发泄,就全冲着年幼的女儿来。 苏胜男既没母亲照顾,又时不时被喝醉酒的父亲毒打,就常常往外跑。 王家外婆见她可怜,就时不时让她在自家吃饭,就是衣物,也从自家的用度里,挤出来,给她一份。 苏胜男长大了,可以说婆家了,苏父就想用她换聘礼,说了个比她大了一轮的男人,苏胜男从小好强,哪里乐意,赌气之下,就跑了。 逢年过节,就回来看看王外婆,苏家的其余亲戚,她老死不相往来。 “那苏姨妈现在在哪里?”周小满听得唏嘘不已。 王桂枝叹气:“不清楚,只知道在县城里。到底做什么,谁也不肯说。不过,我猜她也是干投机倒把的事。你大哥知道些门路,还是她帮忙的。” 简直是七十年代女强人的楷模啊。 周小满几乎想鼓掌叫好。 她明明有上辈子的阅历,也熟知历史的大概发展进程,却不敢进县城放手大干。 没办法,在这个特殊的年代,她不是土著,就不知道里头具体的条条框框。一不小心,还要给家里惹祸。 当然,最主要的是,她也没有那么大野心和与野心匹配的能力。她很有自知之明。 她的目标很简单,就是让全家过上吃穿不愁的日子。 再等上两年吧,到时候政策变了,她再努力一把,争取让小宝当个初级富二代。 当然,苏胜男这样的女人,她是一定要结交的。 周小满打定主意,就想起做衣服的事来。 “妈,你最近忙不忙,你帮我做一套衣服,是小孩子的……” 她把曲春花家的事情说了,王桂枝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你到时候把布料送过来,要做什么样子,你先与我说,我画个图纸,到时候看是不是能让你满意。” “诶,好。” 周小满带着小宝,在分道岔口,与父母挥手作别。 小宝兜里揣了满满的零嘴,蹦蹦跳跳,高兴极了。 他小嘴哒哒哒,说个不停,全是今天的见闻。 最后,他紧握小拳头,发下了宏愿。 “周妈妈,我要努力赚钱给你买自行车,最威风了。” 他说的是大舅家的自行车。 今天,小屁孩围着那辆自行车爱不释手。 “那行,你现在就要好好读书,将来才能赚大钱。”周小满糊弄他。 “好。周妈妈,你写信告诉余爸爸,我要攒钱买自行车。” “行。” 母子二人,说说笑笑回了家。 第118章通风报信 过完端午,天气越发热了。 周小满起得更早了。她要趁着太阳出来之前,把外头的活全部做好。 取地笼子,洗衣服,做早饭,清理鸡舍,再上工,下工回来,还要挑水,浇菜,打理菜园子,做饭,挖蚯蚓,准备放地笼子。 一天下来,忙得像个陀螺。 便是她出门带草帽,用毛巾裹住头脸防晒,依旧黑了不少。 当然,与生产队其他女人比起来,她简直就白得过分。 她这讲究的做派,当然惹来队上不少闲言碎语。可她一点都不在意。 日子就这般过着,这天傍晚,周小满挑着水桶,正要去队上的水井边上挑水,迎面就看到周小丽急匆匆跑来。 她吓了一跳,放下钩锁扁担水桶,两步迎上去:“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周小丽双手撑在膝盖上,将气喘匀了,这才道:“家里没事,爸妈身体都挺好,是我有事情找你。” 周小满这才放下心来。 她重新挑起扁担,领着周小丽往自家走。 “你有什么话,慢慢说,咱们先进屋喝口茶。” 周小满进了屋,先去厨房端了一杯凉茶。 自打天热起来,余家就每天煮一大壶凉茶。小宝去上学,也被强制要求灌上一壶。 凉茶是自己配,不外乎菊花金银花淡竹叶之类的清热解毒药材。 周小丽足足灌了两搪瓷杯,这才舒服了。 对上周小满关切的眼神,她有些不自在,东扯西拉的,就是没说上正题。 周小满有些好笑。 这个妹妹对她向来不假辞色,想来,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这才来找她。 她也不追问,只道:“你慢慢说,我不着急。” 周小丽反而不好意思了,她左右看了看,确定堂屋里没有外人,这才压低声音道:“不是我的事,是你的事。” “是这样,有人告诉我,说徐达好像要算计你还是你家小姑子,让你小心点。” 周小满听得莫名:“谁告诉你的,怎么算计,到底是算计我,还是算计余卫红?” 周小丽就更不自在了,她跺了跺脚:“就是咱家生产队的知青,那里有人告诉我,你小心就是。好像还有另外两个男人,姓彭还是什么的,你自己小心。” 说完,不等周小满再问,拔腿就要走。 “诶,你等一下。”周小满叫住她。 “做什么?”周小丽警惕。 周小满又好气又好笑:“你等一等,我去后面摘个西瓜,你带回去给爸妈吃。” 周小丽抱着个西瓜离开余家时,脸蛋比来时还要红。 “我,不是我要吃你们家的西瓜,你自己硬塞给我的,到时候爸妈骂我,你要给我做证。” “是是是,是我硬塞给你的,赶紧走吧,等下天黑了。”周小满忍笑。 她算是发现了,周小丽这姑娘,嘴巴虽然不讨人喜欢,性子倒是淳朴得很。 送走妹妹,周小满就将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 直到两天后的傍晚。 她去生产队的池塘边上洗锅盖,恰好看到余卫红也在洗东西。 她原本没有留意,只是在听到有妇女打趣余卫红时,心下突然想起周小丽说的话。 “……卫红啊,你最近气色真好,是不是婚事定了啊。啧啧,这的确良衬衣真好看,该不会是今天晚上约了人吧。” 要是平时,余卫红肯定会怼几句跑了,可今天,她却一脸羞涩,仿佛真有其事。 周小满心下诧异,等池塘边只剩下她们二人时,就故意道:“今天晚上,你约的是徐达吗?” “关你什么事,”余卫红轻哼一声,“你一个结了婚的,就别惦记他了。也不知道害臊。” “徐达这个人花花心思太多,你小心些。”周小满劝她。 余卫红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捂着嘴咯咯笑起来:“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周小满,你也不过如此。我就是要跟他约会,怎么了,我们男未婚,女未嫁,你管的可真宽。” 说着,提着桶,扭腰走了。 周小满耸肩。 作为亲戚,她尽到了本分,她要是作死,自己也拦不住。 周小满刷完锅盖,就回了家。 刘秋香正在与余秀莲说话。 自从余安邦家不再上她家打秋风,刘秋香明显好说话多了。 余秀莲性子软,又不乱传话,就成了她最好的倾诉对象。 “……我是拿你大哥没办法了,我选了几家,他都不满意。要不,就是嫌人家男孩子没担当,要不,就是嫌弃人家人多,说什么容易生是非。更气的是,我好不容易找了一家男孩子有正式工作的,他就说男孩子万事只听妈的,卫红嫁过去会受气,你说,我还要怎么挑……” 原来是在头痛余卫红的婚事。 周小满一边择菜,一边听。 “……留来留去,留成仇。卫红早就想嫁人了,你是不知道,她现在每天都要擦雪花霜,还是她大哥带回来的。这两个月,你大哥说给她做两身衣服,她竟然就问我要钱去买布。哎,还是早点嫁出去的好……” 啰啰嗦嗦抱怨了一大通,天黑之前,刘秋香才一脸苦逼回去了。 余秀莲就忍不住感叹:“卫红这孩子,好是好,就是耽误了,年纪大了点。之前红袖章那件事,对她的婚事,到底有影响。” 周小满就笑道:“妈,咱自家的事情都操心不来,你还管别人做什么。卫红上头有爸妈,有哥嫂,哪里轮得上咱们操心。” 余秀莲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就不再说话了。 到了快十一点,周小满提着煤油灯就出去放地笼子了。 等她放完地笼子回来,快到生产队的公房时,隐隐约约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心头猛地一跳,联想到今天发生的事,再次想起周小丽的话。 她将箩筐放在屋后的草丛里,蹑手蹑脚就朝那身影走去。 “唔”一声,女人的惊叫声被压回嗓子眼,两道身影在月光下纠缠片刻,最终平息下来。 “你做什么?”余卫红瞪大眼睛,怒气冲冲。 “别吱声,我有事跟你说,跟我来。” 第119章私会 夏夜,月明,星稀。 蛙叫虫鸣声中,白河生产队公房的门被人推开。 吱呀一声,门被关上。随即,一道咔哒声响起,门从里面被人反锁上。 很快,男人的嬉笑声变成一声惨叫,夹杂着狗叫声,划破了白河生产队的静谧。 生产队各家燃起了煤油灯,三三两两出门看动静。 众人到了公房跟前,看到屋里的场景,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只见柳林露出半截屁股蛋,正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的裤子撕得稀巴烂,已经不能再穿了。露出来的小腿,隐约可见清晰的牙印。 在他身旁的,则是生产队有名的凶狗小黑。 小黑舌头伸出来,对着地上的柳林直喘气。还时不时低下头凑过去闻一闻,似乎是要判断能不能吃。 柳林将头死死埋在胳膊弯里,整个人抖如筛糠,嘴里一直在喊救命。 社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上前。 队上这条狗,可是不认人的,这要是突然发疯…… 众人的目光落在柳林血肉模糊的小腿上,齐齐打了个寒战。 就在众人谁也不敢上前之时,队里的几个干部来了。 保管员李爱国忙上前呵斥,那条黑狗就甩甩尾巴,不甘地围着他打转。 围观的社员们又往后退了几步。 李爱国平时负责喂狗,知道大家的意思,又呵斥两声,那条黑狗才不情不愿出了公房,啊呜一声,跑远了。 社员们齐齐松了一口气,这才敢围拢了上前。 “柳林啊,你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有人忍不住问。 “就是,好惨啊。你们看这腿,不知道还能不能走路,该不会得狂犬病吧。我听人说,被狗咬了,就容易得狂犬病。” “瞎说什么,那是有病的狗咬了才会得狂犬病,咱们队上的狗凶是凶了点,可没有病。” “那还好,不过,柳林到底来公房做什么?” “……”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议论纷纷。 关切柳林伤势的人极少。 这也是人之常情。柳林一家在队上的人缘极差。 这个时候,余有粮作为生产队队长,不得不站出来善后。 他先是吩咐两个腿脚快的社员去请队上的赤脚医生,又让人去准备门板。 要是伤势严重,就要准备送去卫生院。 去卫生院,牛车又要套上,吩咐一通下来,他出了一身汗。 就他吩咐事情的功夫,看热闹的社员们已经大动脑洞,炸开了锅。 “……这孙子该不会是想偷东西吧,他们柳家,可有手脚不干净的。” “偷什么,公房里什么都没有。我猜,他就是想改工分,快看看,咱们的工分是不是被人改动了。” 话一出,所有的社员们都朝柳林投去不善的眼神。 工分就是他们的命根子,要是柳林真敢动手脚,他们就活剐了他。 所有人一拥而上,围在挂工分的板子下面。 现场闹哄哄一片。 余有粮头痛欲裂,大吼一声。 “安静。” 关键时刻,他的大队长威严起了作用。所有社员都老老实实站着,没有人再说话。 余有粮面色微霁,环视周围一圈,这才道:“先不管他为什么半夜在公房里,咱们当前最要紧的,是先把伤口处理好,要是——” “我的儿呀,”一声暴喝打断了余有粮的话,“你们既然彼此看对眼了,妈给你们做主,明天就办酒,马上扯证结婚。” 随着话音落,一道灰扑扑的身影冲进了公房里。 柳老娘半捂住脸,看也不看众人,拉着余有粮的胳膊就喊:“咱们不是旧社会了,不搞棒打鸳鸯那一套。” 余有粮乃至在场所有社员,都听得目瞪口呆。 什么棒打鸳鸯,什么办酒领证,这柳老娘到底在发什么疯。 余有粮震惊之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柳老娘,你到底在说什么,柳林要跟谁领证?” “是啊,是啊,这大半夜的,梦游吧。” 更有社员脑洞比较大,指着之前那条黑狗呆的地方,一脸震惊道:“她,她难道说的是咱们队上那条狗?啧,这也太重口味了。讨不上媳妇也不能这样啊。” 呃…… 众社员们看柳林母子俩的目光都诡异起来。 人家说,单身久了,看母猪都眉清目秀。这柳家小子,嗜好怪异,竟然看上了队上的母狗。 柳老娘被余有粮推开,又听了一耳朵难听话,顿时像是大冬天里,被人兜头浇了一大盆雪水。 不对呀。 不是说要她来捉奸么。 她睁大眼睛,仔细看去,就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正瘫软在地上,不省人事。 顿时,柳老娘的魂都吓没了。 她“啊”地一嚎,就扑倒在儿子身边。 “我的儿呀,你这是怎么了?这是谁害的你啊,你告诉妈,妈给你做主。” 她一边嚎,还一边朝人群里看去。 在看到躲在人群后的余卫红时,她顿时跳起来,就要说话。 “柳老娘,你快看看你儿子,这腿还不晓得能不能用,”周小满突然站出来,挡在了余卫红身前,“赤脚医生怎么还不来,别耽误了病。” 柳老娘被她一提醒,顿时醒过神来,哭哭啼啼就朝周围的社员们求助。 “大家行行好,谁帮忙去叫赤脚医生啊,我儿子可怎么办哟。” 她哭得凄惨,前些日子因为生病而消瘦的脸,愈发显得苍白吓人。 有人看着不忍,就安慰她:“你先别急,队长都安排好了,人一会儿就到。” 果然,没让大家等太久,赤脚医生张鹏很快就来了,他仔细看了看伤势,只摇头道:“咬得太狠了,我不敢下手,还是送卫生院吧。” 柳老娘吓得身子一软,人就往地上倒。 社员们手忙脚乱,掐人中的掐人中,扇风的扇风,总算把人弄醒了。 柳老娘木木地看着众人用门板抬着柳林往外走,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哟。” 社员们也摇摇头,纷纷往外走。 走在最后的周小满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面色苍白的余卫红。 “你们两个跟我来。” 隐隐带着愤怒的声音传来,周小满这才发现,余有粮不知何时折回来了。 第120章不争气的儿女 两人跟着余有粮直接回了家。 余有粮黑着脸坐在八仙桌旁,目光死死盯着余卫红。 余卫红原本就心神不宁,魂不守舍,被她爸这么一看,顿时慌得几乎要站不稳。 “是我问,还是你自己说。”余有粮猛地一拍桌子怒吼。 余卫红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就往周小满身后躲。 周小满很是无奈,张口想要糊弄两句,就见余有粮再次猛拍桌子。 “公房钥匙总共三把,我要是记得不错,还有一把在你那里,卫红,你说是不是。” “那柳林好好的,怎么就能进去公房,还有小黑,大半夜的,怎么在那里?” 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只问得余卫红脸色惨白。 周小满暗暗叹气,知道今天晚上是躲不过去了。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给余卫红留点面子。 “大舅,事情是这样的。就是卫红丢了钥匙,害怕,就让我跟她一起找。哪里知道,就碰上了柳林那档子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替她瞒着,”余有粮气得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还不知道。你问她,看到柳林被狗咬,她脸都吓白了,躲在后面直哆嗦。好在晚上大家的注意力都没在她身上,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 周小满没敢再说话了。 看样子,余有粮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她还是省省吧。 “你说是不说?”余有粮再次看向余卫红。 余卫红的嘴唇都咬破了,被她爸一吓,慢慢地抬起头来。 周小满这才发现,余卫红已经泪流满面了。 “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余有粮突然从兜里摸出一个纸条,拍在桌上。 余卫红一见那纸条,顿时哆嗦起来,她想也不想,冲上去就要抢。 余有粮的动作比她更快,一把捏住纸条,冷哼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 余卫红脸一白,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呜呜大哭起来。 动静闹得大了,余家所有人都被惊醒了。 刘秋香第一个冲出来,一把抱住余卫红,不高兴地朝余有粮大喊。 “你想做什么,这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仇人,你要逼死她才高兴是不是。记工员不让她当,我就不说什么了,现在大半夜的,当着外人的面,你想做什么。” 余有粮气得脸色发紫,半天只憋出一句话:“都是你惯的。” 刘秋香缩了缩脖子,知道女儿定是做什么事情惹怒了丈夫,不敢再为她说话,只低声嘀咕道:“她也是要出嫁的人了,你好歹给她留点面子,这么喊打喊杀的,她以后还怎么出门。” 余有粮突然泄了气,疲惫地指了指桌上的纸条:“你自己看。” 刘秋香接过纸条,看了好一会,勉强认出了几个字。 她读书少,连蒙带猜,把意思串起来,顿时就脸色惨白。 “你,你这个蠢丫头,”她重重地拍着余卫红的肩膀,“大半夜的,你听谁糊弄,这是哪个黑了心肝的王八蛋,怎么好约人家大闺女半夜见面。臭流氓二流子,我要去公安局告他,我要叫红袖章把他抓起来,乱搞男女关系,臭不要脸。” 刘秋香气得口不择言,比余有粮还要激动。 听到动静出来的另外两房人面面相觑。 邓雨眼珠子一转,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撇撇嘴,上前就道:“卫红你也是读了高中的,怎么就这么不自爱。被别人随便骗了,就往外面跑。这要是传出去,咱们全家还怎么做人啊。你下面可还有几个侄女,以后还要结婚呢。” 一旁的彭兰香脸色也不大好看。 她也有一个闺女。 刘秋香与余有粮这才惊醒过来。 “你们回房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跑出来,听到没有。” 余有粮直接张口赶人。 两个媳妇不敢违背公爹的话,带着孩子就回了屋。 余有粮皱着眉头,揉了太阳穴一会儿,才算是理清了思路。 他问周小满:“这件事情,还有没有别人知道?” “应该是没有。”周小满摇头。 她把自己如何发觉不对劲,如何引了小黑去公房,一一说了。 余有粮静静听她说完,欣慰地点点头:“还好你机敏,要不然,今天晚上,这事就收不了场。替我谢谢你家小妹。” 柳老娘进门那怪异的举动,显然是母子两人早就串通好的。 今天晚上余卫红要是真被人堵在屋子里,他这个柳家岳父,就当定了。 “你还不谢谢你嫂子,”余有粮心有余悸,看女儿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今晚要不是她,我看你要怎么办。你们明明年纪差不多,你嫂子办事比你妥当多了,我看你这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余卫红原本就担惊受怕委屈,此时被她爸这么一骂,顿时崩溃了。 “你就知道骂我,是我没用,是我不能给家里赚钱,可这些年来,我哪一桩对不起你们。我早就说过要嫁徐达,你们死活不答应,要不然,怎么会有今天的事。你们以为她周小满是好心,她分明就是想看热闹。” “啪——” 余有粮气得眼前发黑,站起来就给了余卫红一巴掌。 “你这个畜牲,到现在还不知道悔改。你以为引小黑过去公房那么容易,那条狗逮着人就咬,你嫂子花多少力气。还要拦着你这个作死的,你这个畜牲,我怎么没有一生下来就淹死你……” 余有粮气得不行,一口一个畜牲,再也没有大队长的涵养。 刘秋香却是吓得的脸都白了。 “有粮,你别气,你别生气,孩子不懂事,咱们慢慢教,气坏了身子可不得了。” 只见,余有粮因为生气,身子开始打摆子,整个人也站立不稳。 周小满在旁边也看得难受。 谁家都有个不争气的儿女,可像余有粮这么操心,也是少见了。 她忍不住也跟着劝:“大舅,舅妈说的是。卫红做错了事,你慢慢教,犯不着气坏身子。”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少假惺惺——” 余卫红捂住耳朵,突然歇斯底里起来。 第121章喝农药自杀 她双手捂住耳朵,蹲在地上,面容痛苦地扭曲着。 周小满看着她这模样,只觉头痛不已。 清官难断家务事。 大舅家的事情,她就懒得管了。 周小满准备告辞回家。 余有粮突然说话了。 他的声音疲惫,像是突然苍老了十岁:“你明天早上就去你大姑家,对外就说,你大姑家忙不过来,你去帮忙。趁着这段日子,我跟你妈早点把你的婚事定下来,上回媒婆说的黄家就不错。” 周小满错愕。 黄家她听刘秋香说过。 大舅嫌弃人家家里人口太多,妯娌四五个,婆婆也厉害,怕余卫红嫁过去受委屈。 还说要再看看。没想到,这么快就下定决心了。看来,他是真失望了。 余卫红比周小满更震惊。 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嫁黄家,黄家老五,个头比我还矮,一句话都说不清楚,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刘秋香虽然也气愤女儿不知廉耻,可到底,余卫红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有些心疼。 “有粮,要不,再看看。黄家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家,而且,离咱们家太远了。好几十里路呢。以后卫红嫁人了,回娘家一趟都难。” “嫁得远才好,嫁得远,正好断了她那些蠢念头,我也耳根清净。”余有粮摆摆手,态度坚定,“我明天就请媒人上门 ,也早点放心。” 这就是要定下来的意思了。 余卫红绝望了,她死死地抱着刘秋香的胳膊:“妈,你帮我跟爸说说,我真的不嫁黄家老五。黄家那么远,我以后要回来看你们,都不容易。我不嫁,我真的不嫁呀。” 刘秋香看看丈夫,再看看女儿,眉头皱得极紧。 “那,那你想嫁谁?上回说了好几家,你中意哪家?”她征求女儿的意见。 余卫红垂着头,好半晌才道:“我这个样子,嫁谁不是嫁,只求嫁得近一些。” “嫁得越远越好,”余有粮哼声道,“省得再跟那个叫徐达的来往。这样心术不正的男人,哪里是你能打交道的。幸好之前我跟你妈不同意你们的婚事,要不然,估计你就是下一个你二姑。” 说完,自知失言,讪讪然朝周小满笑了笑。 周小满只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想来,她婆婆余秀莲嫁个知青,没落个好下场,在余家树立了相当坏的榜样。 是以,当余卫红提起徐达,顿时就被两口子否决了。 最终,关于余卫红到底嫁给谁,没有得出一个结论。 不过,她的婚事应该拖不了多久。 周小满回了家,就见堂屋里,余秀莲正坐在桌旁打着蒲扇。 “妈,你怎么还没睡?” 余秀莲就道:“我看外头闹哄哄的,你又没有回来,就怕出什么事。放小宝一个人在家,我又不放心,只好在家里等你。” “没什么事,就是柳林失心疯,跑进了公房,被队上的小黑咬了……” 周小满三言两语把事情的经过说,至于余卫红这一节,她略过没提。 她婆婆知道也于事无补,反倒让她忧心,不如瞒着。 婆媳二人闲聊了两句,各自回屋歇下。 然而,第二天上午,发生了一件让周小满瞠目结舌的事。 当时,她正在菜园子里除草,就听余秀莲慌慌张张跑进来。 “小满,这可怎么得了,队上都在传,卫红与你娘家生产队的那个徐达乱搞男女关系。” 周小满眉心一跳,顿觉大事不妙。 “到底是怎么回事,妈你慢慢说。” 余秀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才说起事情始末。 原来,今天一大早,余卫红就跑到向阳小学去找徐达。 两人拉拉扯扯,余卫红甚至众目睽睽之下,抱住了徐达,还说什么辜负不辜负的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甚至准备了土农药,差点就喝药死了。 “……杨三媳妇今天早上去学校给儿子送东西,看了个真真切切。回来就把事情说了,你大舅他们听了,已经赶过去了。” 周小满默然。 余卫红是真疯了。 明明她只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再在她爸妈面前好好认个错,重新找个好婆家,也就水过无痕了。 她非要吊死在徐达这棵歪脖子树上。 从她带着土农药去找人家来看,余卫红应该是存了死志。 哎,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这么一闹腾,余家彻底出名了。 周小满预料得不错,等消息传开,整个生产队都沸腾了。 就是她们婆媳出门,也会被队上的社员们说三道四。 有那不厚道的,还要说余卫红怎么就没吃农药死了算了,丢人丢到了隔壁生产队去了。 为这事,余秀莲饭都吃不下。 周小满看得不由担心,劝了又劝,后者才勉强喝几口粥。 小宝当天回来,也是一脸惊吓。 “卫红姑姑像是疯了,抱着徐老师又哭又笑,最后还要喝农药,幸好校长来得快,要不然就没命了。” 周小满摸着小宝的头,好半晌才说道:“小宝,你要记得,之后不管遇上什么事情,都不要轻易寻死,活着多好啊。熬过去,你就会发现,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宝听得似懂非懂,睁大了眼睛,连连点头:“小宝不想死,咱家还有好多好吃的,我要死了,就便宜了别人。” 周小满失笑。 …… 不管流言怎么传,日子总要过。 这天下午,周小满收拾好家里,就回了娘家。 她要回娘家拿给干娘儿子准备的衣服。 衣服早就做出来了,周小满看到成品,爱不释手。 “妈,你的手艺真好,这就是我想要的款式,太好看了。” 这是一套后世常见的海军服。 天蓝色的大宽领,条纹的小领带,裤子是配套的灰色的确良,相当洋气。 的确良面料挺阔,经脏耐磨,穿在身上轻便。 当然,夏天穿有一点不好,就是不透气。 原本,周小满是打算用纯棉布料做这套衣服,王桂枝听说她是送礼,当即就否定了,非要用的确良,说的确良才拿得出手。 好在,做出来的成品相当完美。 “妈,我觉得,就你这手艺,怕是比纺织厂的工人强百倍。” 这倒不是恭维的话,做中规中矩的衣服并不难,但是要能做出新颖的款式,那却不简单。 周小满之前也与余秀莲说过大致样子,人家死活就是做不出来。 可换了王桂枝,人家就做得像模像样,而且,还能在她要求的款式上,灵活变通。 就比如,下面的裤子,她配了两个小兜兜,能放点小玩意儿。看起来还服帖。 “你说好就行,”王桂枝笑,“我也是头一回做这样的款式,没想到,做出来还挺好看。你家里还有布没,我再给小宝做两套。” “有有有,家里如今最不缺的,就是布,”周小满笑,“不过,我们自己穿,就用棉布做,我习惯穿棉布。” 王桂枝随她,只说:“那你早点送布料过来。” “行,妈。我也不能让你白做衣服,一套给两块钱,怎么样。起码还要用线。” 缝纫机是自家的,她就不说了。 “行啊,以后你们有衣服,都可以拿到我这来做,出工钱就行。”王桂枝也不推辞。 她知道女儿家如今条件还行,不缺这几块钱。再说了,为给女儿做衣服,媳妇没少嘀咕,也堵了她的嘴。 周小满笑着应下,母子俩开始闲聊。 话题就转到了前几天向阳小学发生的大事。 王桂枝就感叹:“你这个小姑子,真是把一把好牌,打得稀巴烂。我要是你大舅妈,非要气得吐血不可。太可惜了。” 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小满一眼。 第122章徐达也蹦跶不了了 周小满哪里不知道王桂枝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人家这是联想到了她。 周小满也感叹。 当初,要不是王桂枝夫妇快刀斩乱麻,直接断了原身的遐思,再加上周小满本性不算坏,只怕,如今倒霉的,就是周小满。 人的际遇,真不好说。 “那个徐达,也没落得好下场,他已经被向阳小学开除了。学校的老师都不愿意跟他说话,有家长跟校长反映,不乐意把孩子交给这样的人。”一直没吭声的周小丽突然道。 周小满偏头,好奇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早上,”周小丽剥着豆子,“徐达前几天都没怎么敢出门,今天一早,校长就通知他不用去学校了。我听说,为了赶他出学校,你大舅也使了不少力气。活该。” “你怎么知道?”周小满挑眉。 “我,我怎么不知道,”周小丽脸一红,“当然是听别人说的,又不是什么秘密。” “别人是谁,怎么没告诉我?”王桂枝也追问。 “那,那我怎么知道。”周小丽的脸更红了。 周小满与王桂枝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有情况。 “你老实说,是不是那个姓张的知青告诉你的,上回给你送信,让我小心的那个?”周小满紧追不舍。 周小丽被两人四只眼睛盯着,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就是他,他跟我说的。而且,因为学校少了一个老师,陈校长让他暂时去代课。” “他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人品性怎么样?”王桂枝坐直了身子,“他为什么把这些告诉你?” 周小丽一窘,跺了跺脚,豆子也不剥了:“就是咱们生产队的知青,你自己不会去问。” 说完,直接跑了。 “妈,这个姓张的知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要不要去打听打听。看小丽这样子,约摸是看对眼了,别到时候事到眼前,咱们什么都不知道。” “你以为小丽是你,”王桂枝横了她一眼,“不过,还是得去打听清楚。我只知道,这个张知青平时不大说话,队上的女人们笑他,他也不吭声。之前还有人说他是哑巴,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与小丽说话,真是怪事了。回头,我跟你爸说说,让去他去打听打听人家是什么情况。” 周小满听王桂枝这意思,知道她妈没有因为人家是知青,就一杆子打翻,也就放了心。 母子俩又说了一阵闲话,就一起去厨房做饭了。 …… 这天早上,周小满要去送黄鳝,顺道把回给余安邦的信去邮局寄了,还要去一趟干娘家送衣服。 到了国营饭店,她与谈爱国像往常一样把黄鳝过秤称了,当面点好钱,就拿出十罐番茄酱。 “这是谈叔要的,我都带过来了。最好尽快吃,如今天气热。要是可以,最好用井水镇着。” 谈爱国笑呵呵地接过:“还好你送过来了,我还怕你家不够。我小姨子家几个孩子嚷嚷着要吃,再不带回去,我都交不了差。这是十块钱,你拿着。” 周小满忙道:“哪里好意思要钱,是自家做的,放了点白糖,也不算什么。” 谈爱国却是不肯:“我既然托人带话让你带过来,就不能让你吃亏,拿着吧。你不是还要给你婆婆买药,大家都不容易。” 周小满又推辞了一阵,见他坚持,只收了五块钱,多余的,一分都不肯要。 谈爱国也不再坚持,笑道:“如今天气热,乡下的青蛙多,你捉黄鳝的时候,顺道弄点,价钱比黄鳝更好。” 周小满笑着点头应下,心下想的却是,黄鳝好弄,青蛙怎么弄啊。 而且,她从不吃青蛙。 倒不是别的,她曾经听人说,青蛙皮里有不少寄生虫。 哎,算了,算了,这个年代,还讲究这些做什么,先把自己的肚子填饱吧。 至于益虫不益虫的,嗐,在生计面前,乡下人真顾不过来。 送了黄鳝,她把桶子寄在国营饭店,就去了邮局。 上回余安邦写信回来,再三交代她要赶紧回信,连邮票都准备好了。 周小满拖了几天,想写的话都写上去,这才趁着今天把信寄走。 她才走到邮局门口,迎面就与徐达对上。 徐达从邮局出来,手里抱着一个箱子,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看到周小满时,脸上的笑意顿时没了。 周小满挑眉,毫不退缩地对上他的眼睛。 徐达下巴的胡子长长了,眼窝深陷,眼眶下乌青一片。显然,前几天的事情,对他打击不小。 “乡下女人,不过如此。”徐达淡淡地瞥了周小满一眼,“我过不久就要离开了。” “恭喜,”周小满耸耸肩,“只是,你晚上真的不会做噩梦吗?” 徐达的脸一僵,不知想到了什么,瞳孔突然变大,恶狠狠道:“我看你们能搞出个什么名堂来,一群泥腿子。” 说完,不等周小满再说话,甩着袖子,愤然离开。 周小满嗤笑一声,进了邮局。 寄完信之后,她去了曲春花家。 今天是周末,曲春花一家三口都在。 知道自己有新衣服穿,王志强当场就要换上。 白色为主体,天蓝色大衣领,配上灰色的短裤,王志强顿时从泥猴子,变成了城里娃。 他摸着胸前的小领结,高兴得在屋里转来转去。 “妈,你看我多好看,我明天就要穿到学校去。我要穿给我同学看,看他们还敢说我的衣服不好看。” 又问周小满,“怎么不带小宝过来,小宝看到我这件衣服没有,他有没有说喜欢,他肯定羡慕坏了,小舅舅有新衣服穿,他没有。” 那炫耀得意的小模样,逗得大人们哈哈大笑。 周小满顺着他的话夸了几次,王志强这才依依不舍脱下来,并再三交代他妈,一定要收好。 曲春花答应下来,这才道:“让你破费了。这是谁的手艺,做的真好,款式也好看。我看啊,县城都没有这样好看的衣服。” “是我妈做的,她跟着我外婆学的手艺,据说传了好几代。”周小满抿着嘴笑。 曲春花就道:“难怪,倒是便宜了我家志强。” 两人说着闲话,周小满又把自己从家里带过来的沙梨,毛桃拿出来,众人说说笑笑,气氛极好。 临走前,曲春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周小满也没多问,打过招呼,就回家了。 第123章好消息 回去后第二天,周小满就听余秀莲说,余卫红婚事定下来了。 是五十多里外的排头公社,男方姓谢,家里三个兄弟,家里条件马马虎虎,自然是比不上余大舅家。 那男人快三十了,听说能娶到二十岁的媳妇,当场就应下来。 婚期定在双抢后。 周小满唏嘘,问起余卫红:“没有再寻死觅活了吧,要是再出个什么事,我怕大舅吃不消。” “没有,”余秀莲也纳闷,“不知道邓雨跟她说了什么,反正在屋里关了一天,就答应了。今天我过去那边,卫红在院子里喂鸡,精神虽然不太好,可看着还不错,比昨天强多了。” 那就好。 周小满点头:“大舅摊上这样的女儿,也不容易。最近队上的闲话,难听得我都听不下去。大舅妈那么要强的人 ,这几天都没好意思在外面走。” 不夸张地说,整个余家,包括她们婆媳二人,都因为余卫红闹的那一场,在队上抬不起头来。 “是啊,你大舅妈这几天确实没出门,”余秀莲叹气,“说起来,你大舅这两天,脾气是真不好。我们兄妹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回见他发那样大的火。就昨天,彭旺家做事毛躁,被狠狠骂了一通。今天打发他去坳里刨草皮,你大舅与记工员说了,要是做的不好,就不算工分。这要是平时,都不算事。” “还有柳林,之前不是被狗咬了么,送去了卫生院。你大舅先前还挺上心。现在,柳家的事他管都不管了。以前,柳老娘身子不好,你大舅看在她的份上,柳家别的人做事偷工减料,他也睁只眼闭只眼。这两天,逮着人了就骂。骂得好凶……” 余秀莲举例说明,余有粮这段时间脾气不好。 周小满却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算计余卫红的,除了徐达这个主谋,还有柳林与彭旺家。 余有粮明着不好发作,暗地里,不给他们小鞋穿才是怪了。 “妈,大舅家这些日子,气氛不大好,咱们就少过去,省得遭了无妄之灾 。刚好,咱家菜园子里也有活要忙,等忙完这一阵,马上就要双抢了,都是事呢。” 余秀莲点头:“妈知道,你放心就是。” 婆媳二人不再说余大舅家的事,开始干活。 菜园子里的东西长势太好,吃不过来。她们准备晒干货,到冬天没菜吃的时候吃。 长豆角长得快,整个棚子上,挂的满满都是。 婆媳二人,一人提着个篮子,仔仔细细将熟了的长豆角择下来。 或是做成朴豆角,或是晒成豆角干。 另外,又开始晒黄瓜皮和苦瓜皮。 洗干净的黄瓜,擦干水,在敞口簸箕里晒一天,收回来之后,放在木盆里,均匀擦上盐腌一晚。 第二天,拧干水分。用撕成小条的粽叶串起来,挂在外面。第三天,取下来,用烧开的水把黄瓜烫一烫,再继续晒,一直到晒干。 晒干的黄瓜皮,剪碎,撒上辣椒油,酱油,很下饭。 苦瓜皮也差不多流程,不过多了剖开去籽切断的过程,当然,因为苦瓜苦,要放点白糖腌渍。最后,能撒辣椒末,也能直接干吃。 等忙完这些,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这天早上,周小满挑着桶,又去了镇上。 照例先去送了黄鳝,她顺道去了曲春花家。 家里的甜瓜,西瓜熟了,个头大,味儿甜,她要送几个给干娘一家吃。 曲春花如今已经习惯了周小满时不时送点自家的吃食来,笑着接了。让男人去开西瓜,自己则拉着周小满说闲话。 “上回你送给志强的那身衣服,大家都说好看,还有人问的,能不能也帮着做两身,布料他们自己出,给算工钱。” 周小满就笑:“喜欢就好。至于做衣服,我得回去问过我妈。这眼看着就要双抢,可能没有时间。” 曲春花笑着应下,反倒提起另外一个话题。 “你妈手艺好,读过书不?” 周小满诧异,只道:“当然读过书,我外婆很看重读书这事,我妈还没去学校,就跟着她认了不少字。我大舅,我妈姐妹,好像都念了初中。” “那就好,”曲春花闻言,顿时高兴地一拍巴掌,“你明天让你妈来一趟镇上,有好事。” 周小满心下一动,正想问是什么事,就听王孝敬道:“咱们纺织厂有个工人摔断了腿,起码几个月干不了活。偏偏她是厂里手上功夫最好的,这就耽误了不少事。上头下达的任务又重,就说招个临时工。” “不过,说是临时工,其实待遇与正式工差不了多少。最重要的是,要是做得好,能转正。因为我们纺织厂原先就要招人。因为走门路的人太多,拍板的人不想得罪人,就一直拖了下来。” “当然,要求也高,起码要做过这门手艺,年纪也不能太大,四十五岁以下。最好是手脚麻利的女人。前些日子就有消息放出来,当时上头没有拍板定下来,我就没有多说。前两天,领导说了,让我们赶紧找合适的人来。” 周小满喜出望外,忙道:“多谢干爹。我回去就问问我妈,应该问题不大。” 王孝敬给她递了一片西瓜,笑道:“不过我把话说在前面,厂里消息灵通的,早就把话递出去了,肯定有不少人盯着这个位置。当然,只要你妈手艺好,又念过书,我觉得可能性挺大。” “盯着的人太多,”他不知想到什么,解释道,“我们领导也是个聪明,怕得罪了哪路神仙,已经说了,首先要考察文化,大字不识的,肯定不要。最基本的算术也要会,最重要的,就是手艺了。到时候,应该会有个考核的办法,你回去跟你妈说说。” “肯定没问题,”曲春花拍胸脯打包票,“小满妈那手艺,四里八方找不出第二个来。你看那扣眼做的,锁边也跟机器缝出来似的,保准没问题。” 周小满笑盈盈:“那就借干娘吉言,我回去就跟我妈说,让她明天怎么都要来一趟。到时候,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就麻烦你们与她说一说。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咱们总要做最充分的准备。” 王孝敬听了,暗暗颔首。 他这干女儿是个明白人。 就怕那明明是好心办事,事没办好,反倒倒打一耙的。 周小满得了这个好消息,哪里还坐得住,当下就告辞走了。 她没有回家,直接去了石坝生产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王桂枝。 第124章成了 周贵民一听,只欢喜得脸都红了。 周小丽也激动得直哆嗦:“妈,这是个好机会,你可千万要抓住。” 当事人王桂枝则冷静得多,她仔细问周小满招工的具体条件,又问了纺织厂的待遇,这才道:“估计想去的人不少。” 她这不紧不慢的样子,可急坏了周贵民。 “你该不会是不想去吧,我跟你说,哪怕待遇比正式工差一半,咱也去。总比在地里刨食强。你看看,咱们辛辛苦苦干一年,一年到头才剩下多少东西。我不说别的,起码在纺织厂上班就不用晒太阳。” “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不去,”王桂枝横了丈夫一眼,“纺织厂再怎么累,肯定比在队上上工强,这点我还要你说。我就是在想,到时候,人家厂里领导会出什么考卷。” “你肯定没问题,”周贵民砸吧着嘴,“你以前,是你们那一片读书最厉害的,长得也是最好看的,手艺也是最好的。纺织厂的领导只要不瞎,肯定都选你。” 一连几个“最”说完,就一脸迷弟模样看着自家媳妇。 王桂枝脸一热,轻轻打了他一下:“你瞎说什么 ,孩子们都在。” 周贵民瞪大眼:“我又没说错,当年想娶你的,排队都排到我们队上来了。” 周小满与周小丽笑倒在一块。 笑闹之后,周贵民就对周小满道:“你明天就别去上工了,陪你妈走一趟镇上。对了,家里还有不少吃的,都带过去,送给你干妈家。我记得你说过,她家有个十岁的小孩,咱家那个——” “先不送东西,”王桂枝打断他,“等事情定下来再说。别到时候没成,反倒让人家不自在。” “你考虑得周到,”周贵民连连点头,“行,那先这么办。” 第二天一早,周小满与王桂枝先去了曲春花家。 王孝敬还没去上班,就等着他们来。 几人也不多话,由王孝敬领着,直接去了纺织厂。 周小满坐立不安地等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看到曲春花与王桂枝说说笑笑回来了。 “怎么样,怎么样?”周小满迎上去问。 “说是明天才出通知,”王桂枝就道,“别急,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咱们等着就是。” “你妈说的是,咱们等着就是。”曲春花笑眯眯,“你们母女俩在我家吃了中饭再回去。” 于是,三个女人一同钻进了厨房。 吃过中饭,周小满与王桂枝就回了家。 当天傍晚,曲春花就捎人带话来说,事情定了。 周小满高兴极了,去隔壁生产队借了自行车,飞快地回了娘家报信。 周小满的妈要去纺织厂上班的消息就传开了。 周家众人的高兴自不用提,等消息传到白河生产队,不少人就酸溜溜了。 这个年代,会裁缝的女人不少,可能进厂里上班的,实在是少得可怜。 没想到,周小满的妈会有那样的运气。 知道是周小满镇上的干爹帮忙,有人不免在余秀莲耳边念叨。 “这媳妇到底不是同一个姓,有这样的好事,不想着你这个婆婆,反倒是只顾着娘家。” 余秀莲当场听了,隐隐有些不痛快,嘴上却反驳道:“那是因为我亲家做的衣服好,才能被人家看中。不是谁都有她那个手艺。” “大家半斤八两,谁的手艺又格外好。明明是你媳妇藏私,你就是个傻的。现在你儿子不在家,还不是你媳妇说了算。你啊你,就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说的人多了,余秀莲心下免不了嘀咕。 是啊,裁缝的手艺,说难不难,学的人也挺多,怎么就单招了小满的妈。 要是她也能去,那该多好啊。 每个月据说有十几块钱,至少她吃药不愁了。 所以,等刘秋香也在她耳朵边上念叨时,她忍不住跟着附和一句。 “这件事情,小满做得有些过分,回头,我好好说说她。” 余秀莲是个藏不住事的,周小满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小心思。 她又好气又好笑,开门见山就道:“妈,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没,没有。”余秀莲下意识就反驳。 潜意识里,她还是很畏惧这个厉害的媳妇的。 “那就是有了,”周小满又道,“是我妈进纺织厂上班的事吧。您要想去也行,我豁出去脸不要,直接去找我干爹,让他再想办法弄个名额。” “真的?”余秀莲喜形于色,“我真能去?” 就这样不打自招了。 周小满扶额,耐着性子道:“是,不过有条件。人家纺织厂招工门槛多高啊,上回我妈招进去,听说就做了一套试卷。考的是语文数学。当然,裁衣服是必考,还限定时间,好像说是,半个小时之内要按要求完成。” 余秀莲顿时怂了。 “那,那就算了,我还是不去了。” 她大字不识一个,哪里会什么语文数学,还是不去丢人了。 余秀莲很有自知之明。 “真不去了?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妈可别后悔。” “不去,不去,”余秀莲头摇的得如波浪鼓,“哪里好总是麻烦你干爹,欠了人情是要还的。” 周小满忍笑:“那行,这是妈你自己说的。别到时候又赖我。” “不赖你,不赖你。是妈自己说的。” 就这样,周小满用两句话,就打消了余秀莲的念头。 可队上其他人就没那么好忽悠了。 尤其是刘秋香。 她三天两头往周小满家跑,就是为了争取一个去纺织厂的名额。 她儿子余卫国自打进了鞋厂,养得白白胖胖,每个月还往家里拿不少票,工资也有不少。虽然她很肯定儿子私吞了一部分,可是,交上来也有十几块。 十几块钱呐,不用晒太阳,不用出汗,轻轻松松就到手了,这样的好事,她肯定不能错过。 “小满,你帮舅妈说句话怎么了,咱们都是一家人。要是舅妈进了纺织厂,回头你的衣服,我全包了,怎么样?” 周小满烦不胜烦。 对付外人,自然不能是对余秀莲那套说辞。 她道:“舅妈想去纺织厂,就自己去想办法。人情用一次少一次,我的脸没这么大。再说了,人家纺织厂总不可能天天招工。我还想去呢,还不是没机会。” 第125章后遗症 刘秋香可不管这么多。缠着周小满,翻来覆去就是一个意思。 我们是亲戚,你必须帮我,不帮不行。 周小满最后没办法了,只好请动了余有粮。 余有粮是个要面子的,听说了这事,当即就把刘秋香大骂了一顿,扯回了家。 刘秋香打发走了,当然还有其他人。 队上的社员好说,直接冷脸赶人就是,可余大姨也来了,周小满就欲哭无泪了。 总不能为了这件小事,把所有的亲戚都得罪光了吧。 更何况,她对余大姨印象还不错。 余大姨比刘秋香脸皮薄,只敲着边鼓,让周小满帮忙。 余秀莲看在眼里,知道周小满为难,就拉着自己大姐道:“大姐,你们真是为难小满了。真要有那机会,她自己不去?就算她手艺不好,还有我呢。我这个做婆婆的都没办法进纺织厂,你说她还有没有办法?!” 三两句话,说得余大姨哑口无言。 就这样,余家的亲戚,都被婆媳联手二人挡了回去。 原以为这件事情就告一段落了,哪知,周家那头又出了件事。 原来,还是因为王桂枝去纺织厂上班惹得祸。 开始,周家人以为不一定能成,都没有放在心上。等知道真能去纺织厂上班了,邱蝴蝶这个媳妇就太不乐意了。 这样的好事,婆婆一个上了年纪的,怎么就不让给年轻人。她是周家未来孙子的亲妈,当然是首选。 邱蝴蝶回了一趟娘家,把周家的事情说了。邱家一听,顿时不乐意了,给邱蝴蝶出了不少损招。 邱蝴蝶原本就是个耳根子软的,又因为心生不满,回到周家,言语间就带了出来。 周家原本是王桂枝当家,自打去镇上上班,每天就早出晚归,待在家里的时间就少了。 原先有她这个厉害婆婆在,邱蝴蝶翻不出风浪来。 她一不在家,邱蝴蝶就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上工懒散,被队上的干部批评,还顶嘴。回到家里,中饭也不做,就等着周小丽这个小姑子动手。 周贵民是公公,不好直接管教儿媳妇,周小丽是小姑子,不好说大嫂。也是凑巧,周奶奶前些日子去了二女儿家,还没回,竟就真没人管她了。 邱蝴蝶就更加肆无忌惮,索性躺在屋里说不舒服,连着两天没去上工。 到了周末,王桂枝休息,与她关系好的记工员说起,她才知道。 王桂枝气得不行,当场就将周贵民父女俩骂得个狗血淋头。 周贵民摸摸鼻子,与女儿并排站着,大气不敢出。 他们父女俩一致觉得媳妇(妈)每天来回跑着上班太辛苦,不想告诉她,给她添堵。 王桂枝是个厉害的女人,教训了丈夫女儿,就去找儿媳妇算账。 她要压一压家里的歪风邪气。 邱蝴蝶原本在床上装病,被婆婆冲进来痛骂一通,吓得面无人色。 可她心里也存着怨气,当即就赌气说要回娘家。 王桂枝冷笑一声,直接让她收拾东西回去,不用再回来了。 邱蝴蝶傻了眼,可话已经说出口,面子上拉不下来,只好磨磨蹭蹭,收拾了两件衣服,回了娘家。 邱家原先还沉得住气,想让周家亲自上门接人,哪知等了好几天,周家一点动静都没有。 邱家没办法,只好托相熟的人去周家探口风。 王桂枝有心收拾媳妇,哪里肯松口,就说邱蝴蝶要是想住娘家,就住一辈子。 这下子,邱家彻底慌了。 再也顾不得脸面,由邱家大哥亲自压着,登门道歉了。 王桂枝不在家,周贵民拿不定主意,就让邱家兄妹先回去。 就这样,邱家又上门了几回,总算等到王桂枝松口了。 便是如此,邱蝴蝶彻底落了个没脸。 也因此,恨上了周小满姐妹。当然,周家众人都不知道。 周小满回娘家,听周小丽说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顿时对她妈竖起了大拇指。 这样厉害的婆婆,换作是她,只怕也招架不住。 周小丽笑眯眯道:“嫂子这次回来,老实不少。以前这也不干,那也不干,现在抢着干,倒是便宜了我。” 周小满挑眉看她:“你以前不是与大嫂关系很好?” 怎么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什么时候与她关系好了,”周小丽翻了个白眼,“她经常挑拨咱家的关系,以为我不知道么,切。” 张达强说了,不管她嫂子说什么,她都不要信,只要站在她妈这边就是。 她又不笨。 周小满狐疑地看了她两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起周奶奶来。 “奶奶在二姑家还不回呀,我有段日子没看到她了。” 周小丽没好气:“二姑住在城里,日子比咱家好过得多,你担心这个做什么。” 周小满笑笑,没再说话。 姐妹两个说话间,王桂枝下班回来了。 她的脸晒得通红,一进屋,喝了两大搪瓷杯凉茶,这才缓过来。 “妈,你上班累不累?”周小满问。 “比地里干活轻松多了,”王桂枝笑,“就是下班回来这一路太晒,也还好。” “要不,买个自行车吧?”周小满建议,“上班方便得多。” 周贵民走过来,把湿帕子递给王桂枝:“你以为我没想过,一辆自行车,要一百多块钱,还要工业券。钱倒是好说,咱家拿得出来,就是这个工业券不好弄。” “妈,不是说纺织厂经常发票吗,有没有工业券?”周小满问。 “你以为是地里的青菜萝卜,随便发,”王桂枝白了她一眼,“我早就打听过了,去年一年,纺织厂总共就发了两张工业券,抢手得很,咱们肯定摊不上。而且,我去供销社问过,最近这几个月,都没有自行车,听说要提前预定。要有门道才行。” 原来这么难。 难怪隔壁生产队那辆自行车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轻易不肯外借。 “不过,也不是完全弄不到,”周贵民道,“我想想办法。” 周贵民卖了个关子,不肯多说。 周小满也没放在心上,因为,她马上又要忙起来了。 第126章出栏了 周小满忙着上工,忙着自留地里蔬菜的大丰收,余秀莲则是忙着送猪出栏。 喂了二十几天,小猪仔们渐渐长大了,大的有七八斤,小的也有五六斤,而且,全都养活了。 也就是说,总共活了三十三头小猪仔。 余有粮在内的大队干部乐得合不拢嘴。大家坐在一起商量之后,决定全部卖出去。 公社专门有人收猪仔。 当天下午,一辆三轮车威风凛凛开进了白河生产队,沿着大道,径直开到了余秀莲家里。 这个时候,就是余有粮也不得不感叹余安邦有先见之明,预先修了一条大路。 不说别的,三轮车进出就太方便了。 收猪的人带着长杆子大称,一箩筐一箩筐开始称重。 三十三头猪,共卖出三十一头,总重两百一十七斤,今年行情好,生猪单价八毛,总共卖了一百七十三块六。 这也是这半年来,白河生产队最大的一笔收入。 余有粮看着会计点钱,兴奋得直搓手。 他看了一阵,这才满足地对余秀莲道:“剩下的两头猪你好好养,到年底养大了,我帮你送去肉食站,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因为余秀莲将所有的小猪养活了,队上决定在原先只给一头猪的基础上,还多给了一头。 当然,个头不能挑最大的。 余秀莲在出猪的前一天晚上,站在猪圈里,将所有的小猪仔一头头摸过去,最终,选中了两头个头不算大,却很精神的母猪。 选母猪,是她早就与周小满商量好的,就为了省下阉割的钱。 “大哥放心,我晓得。我如今也做不了什么力气活,就靠着这两头猪了。到时候年底卖了钱,就去队上买工分。” 余有粮乐呵呵直笑:“那行,你好好干,回头,我一定把队上的工分给你准备着。” 兄妹两个高兴极了,队上的干部们也高兴了。 有了这一栏猪,到年底,大家手里都能分点钱。 出了小猪仔,猪圈就空了大半,只有两头母猪,两头小猪仔了。 队上干部商量后,决定还是由余秀莲暂时养着两头母猪,每天补适当的工分。等双抢完之后,再重新安排。 余秀莲哪有不乐意的,每天天不亮 就要去外面扯猪草。 队上的其他社员们,则是羡慕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 早知道养猪一个多月,最后能落下两头小猪仔,他们说什么也要争取过来。 哎,千金难买早知道。 与两只小猪仔失之交臂的柳老娘听了消息,更是在屋里跳脚大骂。 可她也就是骂骂而已,不敢再出来捣乱。 如今,她成了整个生产队的罪人,走到哪里,都有人盯着,仿佛她下一秒,就会干坏事。 还有她儿子柳林,上回被狗咬了,去卫生院花了不少冤枉钱不说,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吓,每天晚上还做噩梦。因此,白天精气神就不好。 明明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愣是熬成了三四十岁的样子。 柳老娘为此,好几次去找赤脚医生开中药方子给他补身子。 药流水一般喝进去,却半点不见好,原本攒着的媳妇本也见底了。 柳林这个当事人更是有难言之隐。 可能是被狗吓到了,他那方面似乎有点不太听使唤。有时候明明躁动不安,就是雄不起来。 如此丢人的事,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只能自己暗暗憋着。 他知道,他很有可能要娶不上媳妇了。 柳林索性破罐子破摔,就是对着自己的老娘,也没有半句好话。 母子俩每天斗鸡眼似的,倒像是隔世的仇人。 比起柳家的凄惨,彭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彭旺家算计余卫红的事败露,就有穿不完的小鞋。 工分被卡,介绍信开不出,就是去上工,分到的,也是最难干的活。他倒是跑过去与余队长理论过,人家一句话就打发了他。 “我是按规矩办事,你要有意见,可以直接告到大队去,去公社也行。” 彭旺家铩羽而归。 人家既然敢做,当然不会留下把柄,他能上哪去说理。 柳家彭家愁云惨淡,周小满是半点不知情的。 只剩下两头小猪仔,他们轻松不少了。 时间过得很快,这天一大早,队上的哨子就响了。 随后,有人挨家挨户通知上午去公房开会。 周小满到了才知道,是双抢前的动员大会。 双抢,顾名思义,就是抢收抢种。湘中种两季稻,双抢既要收割早稻,又要马上种下晚稻。 白河生产队有上百亩田,必须在立秋之前完成所有的工作,任务不可谓不重。 春耕下种时,队上干部就依照本生产队的实际情况,下了三种种子。分早熟,中熟,迟熟。 现在马上要收的,就是早熟种。收完早熟种,马上犁田插秧,接着再收中熟种,最后收晚熟种。 按照这样的顺序,几乎要花上个把月,才能将所有的谷子收回仓,秧苗插好。要是遇上天气不好,时间就拖得更久了。 动员大会的主讲人,依旧是余有粮。他站在台上,慷慨激昂地说了双抢的重要性。 又肯定了上半年社员们做出的重大贡献。最后,落到正题上来,就说让各位社员自行组队,然后把名单报上来,明天就开始收谷子。 周小满不是土著,坐在台下,听得一知半解。一旁的余秀莲,却是急得抓耳挠腮。 她拉着周小满说悄悄话:“等会儿散了会,就赶紧去找张家大媳妇,她手脚麻利,做事快。跟她搭伙的,肯定也是那几个勤快的。跟着他们,你吃不了亏。” 周小满好笑,张家大儿媳妇她也知道,是队上出了名的能干人。 不过,人家难道会愿意与她一道?! 她如今虽然洗脱了好吃懒做的名声,可离能干还差得远,尤其是田里的那些力气活。 “妈,别急,我到时候再看。” 余秀莲急得几乎要跳起来,她指着周围交头接耳的人群:“什么不急,你看看别人多积极,好的马上就被抢光了,你还不快点。这个时候,讲脸面有什么用,要做二十来天,搭配得不好,要累死你。” 周小满哭笑不得。 她环视四周,果然看到平常能干的人,已经被不少人包围。大家脸上都堆满了笑,是她从未见过的亲切。 “妈,不是要下午才交名单么,等一下吃了中饭,我再去各家问问。看别人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总不会落下我一个人。” 当然不会落下你一个人,可最后拼凑在一起的,都是被别人挑剩下的懒鬼。 余秀莲很想吐槽。 可媳妇向来主意大,她知道自己劝不动,索性不再多说。 公房里闹哄哄一片,余有粮宣布散会,周小满就往家里走。 第127章双抢啦 (一更) 路过生产队的晒谷场时,周小满看到牛三叔正在搅桶,一旁的牛三婶,则用竹扫把在扫地。 “三叔,你这是做什么?”周小满打招呼。 牛三叔听到动静,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憨厚的笑:“不是明天就要收谷子了么,我趁着天气好,赶紧把晒谷场夯结实了。” 周小满好奇,索性走近了。离着牛三叔还有三四米远,她不由捂住了口鼻。 “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臭?” 扫地的牛三婶就笑了:“你没见过啊,你娘家生产队应该也是这么弄的。就是牛粪。牛粪用水泡过,再搅成稀泥样,就可以铺在晒谷场上了,又结实又光亮。到时候,晒谷子才方便哩。” 呃…… 周小满汗颜。 她仔细观察,这才发现,牛三婶扫过的地方,锃亮锃亮的,与后世的柏油路有异曲同工之妙。 咳,好吧,除了味道大了点,真是个法子,起码隔绝了泥土。 周小满又与两人闲扯了几句,这才回了家。 余秀莲却是半个小时之后才回来的。 她春风满面,进屋就道:“小满,你不用愁了,结队收稻子的事情,已经有着落了。” “刚刚你大舅跟我说了,你也不用去找别人,就跟他们一起就是。有你大舅与卫民两个男人,兰香,还有你舅妈都是能干的,卫红也还行,你吃不了亏。” 难怪刚才她不肯回来。 周小满有些好笑,问道:“该不会是你强行拉着大舅的吧,到时候,大舅妈不高兴,怕是要给我脸色看。” “那没有,那没有,”余秀莲笑得更畅快了,“是你大舅自己找我的,我什么都没说。之前咱们就说过了,咱们自家的事情自己想办法处理,轻易不能找你大舅。我哪里会强人所难。” “主要是刚刚找你大舅妈说小猪仔的事。她羡慕的不行,就跟她多说了一会儿话。你大舅就来找我了。” 这还差不多。 周小满暗暗点头。 她确实不通农务,可却也没有厚脸皮到去占别人的便宜。 她早就想好了,自己先干着,要是实在吃不消,就在家歇着,到时候花钱买工分就是。 吃过中饭,婆媳二人又去了公房。 下午,所有人将结队的名单交了上去。 果然,还是有落单的。 落单的那几个,都是生产队出了名的懒散婆娘,稀烂汉子,最后被余有粮强行组成了一队。 他们哪里肯干,当场就对骂起来。余有粮黑了脸,让妇女主任与会计下场去劝架。 协调了好久,又塞了两个稍微老实的男人进去,这才算完事。 周小满看得叹为观止。 随后,又开始抓阄。 抓阄的内容,是为了分田地。 白河生产队的早熟品种大约有三十多亩,分布在不同的地方。 有的田大,有的田小,有的偏僻,有的靠近主干道。为了减少扯皮,只能靠这样的办法。 好在干部们会搭配,好的田搭着差的田一起,分成了好几等份。 又是抓阄,众人都心服口服。 然后就是分农具,小件如镰刀箩筐之类的,都自己带,大件如打谷机,风车,则需要队上分配了。 忙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把这些事务安排清楚了。 最后,安排做后勤的,比如晒谷子的,烧水送茶的,喂牛的,双抢的所有事务才算告一段落。 周小满忍不住感叹。 这个时代的基层干部,没有两把刷子,还真吃不消。 光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把人烦死。 等人散了,余有粮就召集自己这只小分队说话。 小分队的成员,就是周小满外加余家一家人。 “明天早上天一亮就出发,我估摸着不到五点。谁也不许迟到。要不然,早饭没有的吃。”余有粮看了一圈,目光停在周小满身上。 周小满当即表态:“大舅放心,别的事情不好说,起早床我肯定没问题。” “嗯,”余有粮点点头,“家里的几个孩子,都跟着去。做不了什么事,起码可以跑跑腿。” 前几天,向阳小学已经开始放暑假。孩子们早就闲在家里。 “对了,反正要吃饭,你们明天就到我家来。”余有粮又道。 眼见刘秋香脸色不大好,周小满急忙道:“大舅,不用了。我妈反正不上工,她在家里会把饭做好。到时候,我跟小宝回家吃饭。” 余有粮见她说的真诚,没有坚持。又吩咐了几句,就各自散去了。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周小满带上镰刀,提着前天晚上就准备好的凉茶,去了他们抓中的地方。 余有粮手气不错,抽中的是一块整田,有两亩八分地。另外还有两丘小田。 总体来说,已经比大多数人好了。毕竟,田分散,就意味着要不停地搬农具。打谷机很沉,搬一趟,能累死人。 到了地方,周小满学着刘秋香的样子,就开始割稻子。 右手握住镰刀,左手捏住一把稻子,微微倾斜个角度,然后,用力往自己的方向一拉,一把稻子就割好了。 割上四五次,拢成一捆,就成了一把稻子,到时候,直接抱到打谷机跟前。 因为是第一天干活,大家都有用不完的力气,不过一个早上,就割了七八分田。 这样的结果,余有粮很满意。眼看太阳升高了,这才招呼众人回去吃饭。 吃了饭过来,又开始干活。 不过,等众人看到周小满的打扮时,不禁都皱起了眉头。 刘秋香更是道:“小满,你把脸包成这个样子,是做什么?” 原来,周小满不仅戴着草帽,还用湿毛巾裹住了头脸。 更夸张的是,她换了长衣长裤,与众人的短袖短裤大相径庭。 “舅妈,我怕晒,而且稻子刮在胳膊上好痒。” 刘秋香顿时翻了个白眼:“双抢怎么会没有太阳,就你金贵。还穿这么好的衣服,就会糟蹋东西。” “我挺多衣服,谢谢舅妈关心。” 周小满淡淡回了句,只把在场的女人们噎个半死。 周小满确实挺多衣服,她嫁过来的时候,大家就知道了。最近,更是添置了好几件。 今天收稻子,别人都是尽量穿要穿烂的衣服,她竟然穿了八成新的。 败家娘们,一看就不会过日子。 就连余有粮都皱起了眉头。 周小满却像是没发现众人的不善眼神。 早上割稻子三个多小时,她胳膊上腿上到处红通通的,都是被稻穗刮的。痒得她回去就洗了个澡。出来之前,就顺道做了点措施。 还别说,换了衣服,加了一条毛巾,整个人就舒服多了。 而且,因为田里有水,毛巾干了,她也能马上打湿,拧干了,继续裹脸,能凉快不少。 女人们在心底怎么骂她,周小满压根不管,她的注意力都被打谷机吸引走了。 余有粮父子抬过来的打谷机,是那种最原始的那种脚踏机。 桶身与周小满上辈子见过的没什么区别。 四四方方,长两米,宽一米五左右,深大约四十公分,站台的高度,则是八十公分。 站台两边,各有一个耳朵,像后世汽车的后视镜,是方便在田里拖动。 与她见过的电动打谷机不同,没有电机,而是活动的踏脚板。 踏脚板需要人来踩,通过踩的力道,用皮带带动桶身内的滚筒滚动。 滚筒上有几十个按规则排布的三角形的铁环突起。 滚筒滚动时,靠着凸起,就能将稻穗上的谷子打下来。 等打谷机安装好,周小满见余有粮父子一边踩脚踏板,一边来回摆动稻穗把,她也抱着一把,踩上去了。 上辈子,她也打过谷子。 这一下不打紧,差点没将周小满吓死。 滚筒的力道远超乎她想象,要不是她早有准备,只怕连人带稻穗,就要卷进了打谷机桶内。 第128章累死人了 (二更) 余有粮气得不行,跳脚就骂。 “你来做什么,给我站到一边去。那边的稻子你都割完了?!就会添乱。” 活了三十岁,周小满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劈头盖脸一通臭骂,只尴尬得不行。 刘秋香也跟着道:“你弄不了,去割稻子。别在这里帮倒忙。” 周小满讪讪然后退几步,让出位置来。 “没关系,我嫁过来两年,才能打稻子。你到时候再多练练几年,就行了。” 耳边传来彭兰香的声音。 周小满感激地朝她点点头,继续开始割稻子。 她割稻子越来越熟练,几乎能与彭兰香和邓雨并排。 女人们割得飞快,那边,余有粮父子则负责打稻子。 周小满直起腰的空档,就发现桶里的稻谷已经满了。余有粮正用撮箕不断地耙着谷子,往箩筐里面装。 他黝黑的脸上,满满都是汗,因为大半个人探头在桶里,脸上溅了不少谷粒。 “大舅真是辛苦。”周小满忍不住感叹。 站在她旁边的邓雨也回头看了一眼,笑道:“可不是辛苦。还是我男人命好,有了正式工作,不用在地里刨食。每年双抢,大家都要脱层皮。” 她说着,就将话题转到余卫国的新工作上。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优越感,让周小满不觉好笑。 这一天,很快就做完了。 因为有余有粮这个定海神针在,大家的效率颇高。 不过一天的功夫,一丘近三亩的田就收完了。 其中也有一个小插曲。 下午的时候,邓雨想要偷懒,飞快地割了稻把,打了一个长长的洞,缩在洞里休息。恰好被挑着谷子走在田埂边上的余有粮看到,劈头盖脸就挨了一顿骂。 除此之外,气氛异常和谐。 几个小孩子嘻哈哈在田里帮着递稻把,各个脸蛋晒得通红。 好不容易赶在天黑前收完了谷子,大家还有另外一桩事必须马上做。那就是把田里的稻草挑回家。 打完谷子剩下的稻草,归队的人平分。 不要小看这些稻草,每年为了争稻草,不少人家都要争得面红耳赤。 这些稻草晒干了,将是各家来年的屋顶。 稻草盖屋顶久,长时间风吹雨淋,容易生虫。 大家一般都会挑在天气好的时候上屋顶,将稻草重新更换。 等所有的稻草挑回来,摆在自家院子前面摊开,这一天的劳作,才宣布结束。 这个时候,周小满全身武装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比起其他人,她只是脸蛋微微发红,不觉有其他异常。 反倒是小宝,洗澡的时候哇哇大叫。 原来,他露出衣服外的胳膊腿全晒伤了,一碰热水,就痛得不行。 “我早就说让你穿长衣长裤下地,现在知道厉害了吧。”周小满给他打着茶枯,教训他。 小宝嘟囔着嘴,嘀嘀咕咕道:“只有女人才把自己裹成那样,我又不是女人,我没事。” 周小满又好气又好笑,将毛巾扔到他脸上:“那好吧,大男人,你自己洗澡。” 可怜的小宝,还不知道得罪女人的严重性,他欢快地搓着澡。 晚上,却只能委委屈屈挤到余秀莲屋里睡觉。 周小满累了一天,哪里还有心思哄他。 她先用湿毛巾将草席子擦了几遍降温,又在屋里放了一盆凉水,这才舒舒服服,在床上瘫了个大字。 因为太劳累,哪怕天气再热,她也很快睡熟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又急急忙忙带着工具去下一丘田。 昨天傍晚,余有粮领着他们去确定位置,她早就将路线记在了心中。 只是,眼看着到了目的地,就见附近的田埂上站了不少人。 大部分面孔周小满都很熟悉,是白河生产队的社员。 而与白河生产队对峙而站的,都是周小满叫不出名字,却又有点印象的面孔。 周小满大步走过去,站在白河生产队社员堆里,很快就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白河生产队与隔壁利民生产队起了矛盾。 两个生产队同属西平大队,现在的位置,是两个生产队田地的交界处。 今天早上,白河生产队的社员们来割稻子,就发现田里的水被人放干了。 时下收稻子,不比后世收干田,多是水田。 没了水,打出来的谷子全是泥土,到时候打米,就会尘土飞扬。 另外,收完谷子,马上就要犁田。缺了水,牛犁不了田,也就没办法插秧。 “……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是我们放的水。再说了,你们自己靠近下游,没有水又怪得了谁,有本事,你们来守着。” 利民生产队的一个女社员插着腰嚷嚷。 “就是啊,自己做不好,还要怪在别人头上,好不要脸。”又有社员跟着附和。 白河生产队的社员们,顿时气得要死。 有那性格暴躁的,抓起镰刀,就要上前与人理论。 利民生产队也有硬茬,不由分说,撸起袖子就迎上来。 眼看着一场斗殴不可避免,两个生产队的干部们,不得不站出来,各自拉开自家的社员,好一顿训斥。 周小满仔细听着训斥的话,不由笑了。 与其说训斥,不如说是指桑骂槐。双方就差指着对方的鼻子,骂臭不要脸了。 但是,两个生产队的干部们都很要脸,谁也不愿意当场撕破脸皮。 眼看着大家吵吵闹闹没个定论,天色越来越亮,周小满就急了。 再耽搁下去,太阳该出来了,到时候,耽误的好时光都是自己的。 显然,有人与她想到一块去了。 白河生产队一个汉子就道:“别跟他们废话,咱们去大队,要大队的干部们来评评理。” “就是,现在就去。” “去就去,谁怕谁。”对面一名生产队的社员也不甘落后,撸起袖子做势就要走。 两个生产队都当场表示要去大队要说法。 大家推推搡搡,就往大队的方向走。 “等一下,去大队做什么,只有小孩子打不赢才叫家长,咱们自己凭本事赢他们。” 周小满站出来,高声道。 所有人呆住了。 看她的眼神,犹如看个傻子。 第129章奉旨闹事 (三更) 周小满却像是没有发现大家的眼神,自顾自道:“他们利民生产队仗着自己在上游就拦咱们的水,难道他们就没有上游么。” “咱们今天晚上就把他们的水源堵住。又或者,干脆就把他们的堤坝全扒了,放水到咱们田里来就是。咱们有的是时间,有的是人,还怕跟他们耗。” 她一脸你敢骂我,我就敢打死你的神情,让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余有粮站在旁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咽了回去。 他甚至拦住了队上其他几个干部,示意他们别管。 周小满见利民生产队的社员一脸要吃人的神情,又拔高了声音:“怎么,只许你们搞鬼,不许别人还手了。这又是什么道理。哼,我读书少,不懂你们的弯弯绕绕。反正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他不痛快。” “再说了,我们生产队今年的稻子长得不错,产量肯定能达标。不像你们,再拖几天,怕是公粮都交不起了。” 她这话,直接捅了利民生产队宋队长的心窝子。 两个生产队毗邻,私底下就有比较的意思。 偏偏今年不知怎的,他们生产队的稻子,就是没白河生产队长得好。 更气人的是,人家这一次母猪直接出栏三十几头,比他们足足多了十几头。 这让利民生产队的社员们怎么舒服。 是以,当有人气不过,拦截水源时,众人都赞同。就是队上的干部们,也保持了沉默。 可现在,人家一副要与他们鱼死网破的样子,他们难道真的还要跟人家耗下去?! 利民生产队的社员们,神色难看起来。 宋队长更是时不时去看对面的余有粮。 他应该不会放任自家社员这么乱来吧。 “……好啊,我看就这样最好,大家谁也别想好过。我不怕告诉你们,今天晚上去你们上游截水的,就有我张二蛋一个。” 白河生产队有人不怕事大,第一个跳出来声援周小满。 爆脾气的汉子们,女人们,也纷纷表示要一起来搞破坏。 大家累得半死,好不容易起了个大早,想要趁着没太阳割稻子,竟然被利民生产队的人毁了,他们能不气。 大家越说越气,越说越激动,最后,有人当场撸起袖子,表示马上就要出了这口恶气。 局势再度失控。 两个生产队的社员们吵得面红耳赤,有人甚至对平时就看不惯的人下黑手。 人群里,时不时传来咒骂声,哭叫声。 事情都闹到这幅田地,宋队长知道自己要是再不站出来,一场恶斗是不能避免了。 他给旁边的副队长,会计等人使了个眼色,就高声喊道:“都给我住手。” 这一回,他实实在在将本队的社员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什么大家都是建设社会主义,不能分离我。什么团结力量才大,不能制造内部矛盾之类。 大道理一条条盖下来,所有人都老实了。 对方表了态,余有粮也不甘落后。伟大领袖的语录一条条搬出来,谁也没再吭声。 最后,宋队长严厉斥责损人不利己的事,临走前,到底忍不住,刺了余有粮一句:“有粮啊,你家这个外甥媳妇,真真是厉害啊。” “还行,她婆婆教的好。”余有粮打着哈哈。 宋队长气得半死。眼神恨不能化成小刀,一刀刀扎向余有粮。 两人都是队长,私底下就较劲。 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也是代表了他们二人各自的态度。 两队社员吵吵闹闹,他们会管不住?!只不过是懒得管罢了。 周小满这个泼妇跳出来,远出乎他的意料。 没办法,能把婆婆收拾得老老实实,队上的厉害角色也要吃她的大亏的女人,名声一早就在外头传开了。 谁知道她会煽动别人做出什么事来。 算了,他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他们一马。 宋队长一肚子怨念,招呼本生产队的社员回去上工,气呼呼走了。 白河生产队的社员们,却觉得是打了个大胜仗,竟然鼓着掌欢呼起来。 有人甚至对周小满道:“小满,还是你厉害,对付这种不要脸的,咱们也要用不要脸的办法。” “就是啊,我早就说过,豁出去跟他们打一场就是,谁怕谁。把他打老实了,看他还怎么嚣张。” 大家七嘴八舌,逞起了事后英雄。 当然,也有人暗自嘀咕。 她周小满当然敢豁出去,人家队长是她自家人,闯再大的祸,也有人兜底。 周小满要是知道,只会说,那是你们太不会揣测上意了。 人家余有粮等队上干部的态度,分明就是不怕把事情闹大。她遵循上意,奉旨闹事,怎么会错呢。 至于说去大队评理,周小满并不看好。 上辈子,刚参加工作的她,遇到不公正,也与同事一起去找政教处主任说理。 最后的结果,不过是各打五十大板,回头,人家变本加厉欺负她。 她后来学聪明了,被人欺负了,就欺负回去,以暴制暴,是最便捷的办法。 他们今天去找大队干部评理,想来结果也差不多。 这样折腾一番,起码大半天过去了,问题还没解决。 还是直接怼上去比较痛快。 “好了好了,都抓紧时间做事,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余有粮吹了吹哨子,吩咐社员们抓紧干活。 大家笑笑闹闹,一哄而散。 余有粮不禁多看了周小满一眼,难得地朝她露出个笑容。 周小满受宠若惊,回他一个笑容,就下地去割稻子了。 离两人不远处的田埂边上,柳树立不禁问柳林:“她平时也是这么嚣张的?” “怎么不是,”柳林顿觉找到了知音,“那是余安邦的媳妇。队上出了名的泼辣货色。上回我娘就是吃了她的大亏……” 他絮絮叨叨,将自家与周小满的恩怨说了一通,又说起彭寡妇被周小满欺负的事,说到最后,眼泪都差点快要落下来。 “堂哥,我上回被狗咬,彭旺家说,十之八九跟周小满有关。你一定要给我报仇啊,这个女人,跟她男人一样,就是个祸害。” 柳树立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说了句:“长得倒是不错。” 柳林下意识点点头:“要不然,怎么会被余安邦那个混子看上。堂哥,咱们抓紧时间干活吧,等下组里那两个女人,又要指桑骂槐了。” “嗯,我既然答应我妈过来给你们帮两天忙,肯定会做完才走。”柳树立朝周小满的方向多看了一眼,抓着镰刀,也下了田。 第130章无事献殷勤 (四更) 周小满当然不知道自家男人的死对头已经跑到了白河生产队。 她早起晚归,扎扎实实在地里干了好几天,腰都快要断了。放地笼子赚钱的事,已经停了几天。 偏偏,队上还不太平。 今天张三因为挑谷子多去了半个小时不回,被组员围攻。明天李四因为割稻子偷懒,与组员打架。 余有粮这个队长时不时要抽空去处理鸡毛蒜皮的事,他们的进度就拖慢了。 这些小事还不算什么,有一天晚上,他们晒谷场上,甚至来了个贼。 好在守夜的牛三叔机灵,敲锣打鼓叫醒队上的社员们,闹腾了大半夜,总算将那偷粮的贼捉住,扭送了公安局。 吵吵闹闹好些天,第一波早熟种的稻谷,全都收了回来。 犁田完,就开始插秧。 插秧周小满已经不是头一回遇见,倒也不陌生。可那无处不在的蚂蝗,几乎要将她吓死。 这天早上,不过扯了半个小时的秧,周小满就感觉小腿处隐隐作痛。她一低头,就见一条吸得饱饱的蚂蝗,正趴在她腿上。 蚂蝗一头钻进了皮肉里,另一头,则是一扭一扭,似乎还要往里头钻。 周小满头皮发麻,浑身发紧,秧把扔了,尖叫着就开始甩腿。 可蚂蝗哪里是这么容易甩下来的,她半眯着眼睛,一顿乱甩,蚂蝗纹丝不动。 “别乱动,我帮你弄下来。” 一道声音传来,有人在她身边蹲下来。 徒手捏住蚂蝗,直接扔到了田埂上。 然后,那人捡了一根枯枝,将蚂蝗翻过来,戳破肚子,见了血,这才停手。 “谢谢你。”周小满心有余悸。 柳树立站起来,笑眯眯道:“下回看到蚂蝗,直接捏下来,要扔在路上暴晒,才会死。” 周小满看清来人是柳树立,脸上的笑不由淡了两分。 “谢谢,我知道了。” 柳树立的大名,她没少从余安邦嘴里听到。 至于他为何出现在白河生产队,前两天,她也听余有粮说了。 说是柳树立的爸,与柳林的吧,是出了五服的堂兄弟。 因为柳老娘生着病,柳林的腿又没完全好,他就过来帮忙几天,一样算工分。 不过,这人现在莫名其妙献殷勤,肯定没好事,她还是小心为上。 周小满不再理他,换了个位置继续扯秧。 可她不理人家,人家却像是狗皮膏药似的,粘了上来。 一会儿问她余安邦去了哪里,一会儿问她婆婆身体好不好,一会儿又问她小宝的成绩怎么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队上的妇女主任。 周小满不想理他,一旁的邓雨却觉得人家是红袖章,不敢轻易得罪,抢着帮周小满一一回答了。 收工后,周小满在池塘边洗脚,柳树立又死皮赖脸贴上来。 周小满的耐心告罄,不客气就道:“我是个有家室的,你要是还有半点廉耻之心,就离我远一点。要不然,别怪我去革委会举报你骚扰妇女同志。” 这是她头一次让柳树立彻底没脸。 柳树立脸上的笑就僵住了,他阴着脸道:“你装什么,余安邦那样的二流子,你就喜欢了?” “那是我的事,你最好离我远一点。我说到做到。”周小满懒得理他,洗完脚,穿上鞋就走了。 柳树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脸上阴晴不定。 一旁的柳林大气不敢出,恨不得自己消失不见才好。 他就是再蠢,也知道自己此时听了不该听的东西。 却听柳树立突然道:“林子,你说那个女人,平时晚上也出来?她都走哪一条道,你跟我说说。” 柳林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却不敢得罪自己这位喜怒不定的堂兄,只好硬着头皮,把自己知道的一一说了。 柳树立听完了,摸着下巴,狠狠一笑:“余安邦收拾不了,一个女人我都收拾不了了么。咱们走着瞧。” …… 周小满压根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一回到家,她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 “干爹,这,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她指着停在自家院子里的自行车,一脸不可置信。 “是安邦托人弄回来的,让我赶紧给你送过来。” 周小满围着二八大杠走了一圈,不由啧啧两声。 自行车通体漆黑,斜杠上的“永久牌”尤其打眼。 与后世常见的女士自行车不同,车轮很大,车铃也大,看去上,不太协调。 可周小满却是摸了又摸,喜不自胜。 不是她没出息,实在是这个年代的代步工具,极其有限。 据她所知,白河生产队几十户人家,总共只有一辆自行车。人家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轻易不拿出来用,更别说借给外人。 他们平时有事,就要走上十几分钟,去隔壁大队借。当然,也没那么好借,用一次,给一毛钱。 “你会不会骑车,要是不会,我过两天抽空,再来教你。”王孝敬笑道。 “干爹,我会骑。” 周小满说着,双手扶住车把,打起撑脚,左脚踩住踏脚滑动,等车子动起来,就把右脚往后抬,飞快地就上了自行车。 开始,自行车歪歪扭扭,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了。慢慢的,车身越来越稳,周小满找回了感觉,顺顺当当地在前院骑了好几圈。 小宝站在大门口又叫又跳。 “妈,我也要骑,我也要骑车。” 一旁的余秀莲则是满脸傻笑。 她家有车了,多有面子啊。 等下她要去队上宣传宣传。队上的那些女人们,肯定会嫉妒死她。 众人都高兴坏了。 王孝敬见周小满会骑自行车,也不觉奇怪。 听说干女儿娘家舅舅家就有自行车,肯定是一早就学会了。 眼看天色不早,王孝敬拿出余安邦寄回来的信,又递给她一个大袋子,说了国营饭店谈爱国催她送黄鳝的事,就匆匆离开了。 周小满将车停好,把袋子递给余秀莲,迫不及待打开了余安邦的信。 信里,开头依旧是问候余秀莲与小宝。 后面,则是通篇说自己在外头的见闻。 男人眼界宽了,见识也长了不少。他兴奋地告诉周小满,外头的世界多么精彩,甚至有黄头发绿眼睛的外国人。 在他的信里,外国人几乎被形容成怪物。 吃饭不用筷子,说话是鸟语,就连穿着打扮,也格外吓人。 周小满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当然,信里的肉麻话也不少,周小满看多了,就免疫了。 不过,看完信,她也知道自行车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前段时间,她爸写信给大哥周和平抱怨说她妈上下班太累,问她大哥有没有门道弄自行车。 两个男人一合计,当场就去弄自行车了。 据余安邦说,花了两天,勉强弄了两辆自行车。 至于花了多少钱,信中一个字都没说。周小满猜,肯定花了大价钱。 “哎哟,这么多东西,安安这孩子,太浪费钱了。” 旁边的余秀莲蹲在地上,看着麻布袋里的东西,半是心痛半是骄傲。 周小满走过去一看,顿时乐了。 这麻布袋,几乎就像个百宝箱。 奶糖,罐头,卖乳精,鸡蛋糕,甚至,还有几盒海鸥香烟。 周小满就想起他信里说的,怕被别人惦记上,只买了不太好的海鸥香烟,让她到时候给尤叔与大舅送过去。 至于周小满娘家,人家也收了满满一大袋子。 “妈,咱们先把东西提到屋里去,外头人多眼杂。” 余秀莲回过神来,连连点点应是。 还是儿媳妇想的周到,被人看见了,人家要吃怎么办。 一家三口就进了屋。 小宝高兴自是不用提,周小满捡了两罐罐头,拿了四包香烟,就出了家门。 她要去送东西。 第131章遭贼了 (五更) 当天晚上,余秀莲家买了自行车的消息,就在白河生产队传开了。 周小满一家三口坐在前院歇凉,就迎来了不少客人。 大家三三两两,围着周小满家的自行车打转。 有那话多的,就问起了自行车的价钱。 周小满当然不知道,只好敷衍两句。 社员们不免就想多了。 余秀莲说她儿子去外面上班能赚不少钱,原来是真的。 也不知道他是做的什么工作,还招不招工。 于是,自周小满有关系进鞋厂的流言之后,生产队再次传言说余安邦有路子吃商品粮。 周小满家的人气一度爆棚。 都是左邻右舍的,周小满不好赶人,拿了余安邦寄回来的奶糖,分给大家,又去地里摘了个甜瓜切了,耐着性子陪众人说话。 最高兴的,自然是余秀莲。 她坐在人群当中,享受着从未有过的荣光,滔滔不绝说着自己也不知道的外面的花花世界。 社员们或惊叹,或嫉妒,或好奇,连着几天捧着余秀莲说好话。 要不是生产队的中熟种又要收割了,他们就要天天守在余家。 有人羡慕,更多的人是嫉妒。 比如隔壁彭旺家。 下了工,他就拉着柳树立抱怨。 “柳哥,余安邦说是在外面上班,肯定是骗人的。就他那德性,哪个正式单位会要。他不会在外面搞投机倒把吧,你看看他家那自行车,一般人家哪里买得起。他家那光景,我们邻居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柳哥,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杀杀他的气焰才好。都快成咱们生产队的土皇帝了。” 柳林也跟着附和:“堂哥,旺家说的没错。余安邦肯定在外面干坏事,你是革委会的,赶紧去举报他,最好抄了他的家,自行车也收走,看他回来怎么哭。” 柳树立强忍着,才没有打断两人的话。 他们以为他是谁,整个革委会都听他的?! 他要是有那么大本事,也不会被人挤兑,要到乡下避避风头。 革委会如今分成几派,他因为站错了队,备受排挤,早就没有之前的风光。 “做什么事,都要有证据。哪怕是我们这些红袖章。”柳树立不耐烦地道,“你们说余安邦投机倒把,就要抓个现形。要不然,说什么都没用。” 去哪里抓现行啊?他们连人家在哪里混都不知道。 彭旺家与柳林顿时焉了。 “不过,找不到余安邦,他的庙不是还在,我们总要做点事。”柳树立突然道。 彭旺家眼珠子一转,再联想到这些日子,柳树立看周小满的眼神,顿时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柳哥,说起来,余安邦家的媳妇真够劲儿,你看那胸脯,那腰,那屁股,啧啧。” 见柳树立脸上的笑意更深,他再接再厉,“咱们两家的后院是连着的,过去余安邦家,倒也不是什么难事。还有,柳哥,你可能不知道,余安邦家新建的茅厕,有个窗户就挺好。” “走,今晚上上你家吃饭去。”柳树立挽住彭旺家的胳膊,架着人就往彭家走。 这天晚上,周小满就觉得自家后院不太对劲。 余秀莲也打着煤油灯起来了。 “小满,你听到后面的声音没有,该不会是有人想偷咱家的猪吧。” “还有鸡,”小宝一脸郑重,“我听到了鸡叫,肯定是有小贼,就像那天晚上,去晒谷场偷谷子一样。” 周小满听着,眉头不由皱紧了。 她比两人想的更多。 前几天,余安邦托人送自行车回来,又弄了不少好东西,怕是惹了人眼。 不夸张地说,余家如今是生产队数一数二的人家。 真要有贼,就真会冲着他们家来。 “妈,这件事,咱们不能大意了。”周小满就道,“明天早上,我去一趟尤叔家,跟他商量商量。” 没有提余有粮。 倒不是周小满信不过余有粮。只是余有粮这人太过端方,她要是与他一说,人家当仁不让,就会要来帮着守夜。 尤钱就不同了。 什么样的师傅,教出什么样的徒弟。只看余安邦的性子,就是知道他是什么人。 说不得,人家还有损招。 当天晚上,周小满婆媳轮流起来巡逻后院,确保没有小贼摸进来,这才放心睡下。 第二天,天还没亮,周小满婆媳就去了尤钱家。 从尤钱家出来,两人脸上都带着笑。 周小满吩咐余秀莲不要声张,又让小宝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自己则每天按时按点上工。 这天天刚黑透,周小满提着洗澡水进茅厕洗澡时,就察觉到窗户外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心下警惕,只装作没听到。 一边泼着水,弄出声音,一边去提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正准备提着东西出去,就听到窗外的脚步声,慢慢往门边上摸过来了。 周小满一愣,顿时改变了主意。 她从角落里抱出小板凳,动作麻利地开始布置。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几个瞬间,等所有的事情做好,她靠着墙,紧紧地捏住了尤钱提供的砌刀。 来人似乎有些犹豫,在门口迟疑了片刻,这才慢慢推门。 茅厕的门,早就被周小满发现外面的人要进来之时,就将卡子抽掉了。 此时,被人一推,应声就开。 随即,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小满,洗澡要不要我帮——” 话音未落,砰地一声,头顶的一个小木桶子咣当掉下来,桶里的东西,顿时浇了来人一头一脸。 一股臭味,瞬间在茅厕里蔓延开。 男人原本正恶心地擦脸,还来不及咒骂,头上就狠狠挨了一下。 他下意识抱住头蹲下,正要破口大骂,肩膀上又挨了一脚。 他只能啊啊叫痛,想要表明身份,可却没机会开口。 落在身上的拳脚又准又狠,他背上,甚至被人用钝器狠狠地砸了好几下。 更惨的是,就在他张口叫痛之时,原先流在脸上的粪便,不小心吸进了嘴里。 又恶心又痛,他再也顾不得面子,大声呼叫:“别打了,我是——” 周小满哪里肯听,大棒子与砌刀轮流招呼上去,只打得男人嗷嗷叫唤。 打到最后,男人也不说自己是谁了,只扯着嗓子喊救命。 回答他的,是一旁猪圈里的惨叫声。 第132章往死里打(六更) 周小满打累了,才停了下来。 “该死的贼,叫你摸进我家,老娘打死你。” 她一边骂着,一边插着腰喘气。 实在是太累了。 此时,茅厕里黑乎乎的,压根看不清人影。周小满对这毛贼长什么样子,并不好奇。 她确定男人没有反抗之力了,又狠狠踢了他一脚。 这时,茅厕大门被人推开,传来小宝欣喜的声音。 “妈妈,我跟奶奶在猪圈里捉到了一个贼,你快点来看,打得他都不敢动了。” 月光照进来,照出小宝那张喜气盈盈的脸。 周小满偏头看去,发现茅厕里的男人将脸埋在膝盖里,似乎是不想叫人看清面容。 她哼一声,威胁着,拿砌刀又敲了他一下,这才往外走。 当然,茅厕大门被她从外面卡上了。 到了猪圈,周小满看到缩在角落里的男人,倒抽一口凉气。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隔壁的彭旺家。 此时,他衣服上全是猪粪,脸上有好几道红印子。更惨的是,胸前的衣服被撕扯开,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脯。 余秀莲插着腰站在旁边,气急败坏正在骂人。 “天打雷劈的坏坯子,摸到我家猪圈来了,想做什么,我今天非要打死你不可。不要脸的臭东西,打死你了,我给你赔命都行。” 说着,挥舞着扯谷耙子又要继续打。 余秀莲这些天帮着晒谷子,怕丢了队上的扯谷耙子,就带了回来。 没想到,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煤油灯下,闪着亮光的六齿钉耙,又狠狠地敲在了彭旺家的腿上。 彭旺家杀猪似的,又是一声惨叫。 周小满见打得差不多了,怕出人命,就拦住了余秀莲。 “妈,别打了,你休息一会儿。”又吩咐小宝,“去喊队上的干部们来,看他们怎么说。” 小宝答应一声,就跑远了。 一直被动挨打的彭旺家听了,顿时急了,也顾不得痛,站起来就要跑。 周小满哪里肯答应,捡起一旁的扯谷耙子,对着他的脚就抡过去。 大夏天里,乡下人习惯打赤脚。这一钉耙下去,只打得彭旺家嗷嗷乱叫。 他再也不敢动,缩在猪圈一角,开始低声下气求饶。 “姑奶奶,你饶了我吧,我就是来看看你家的猪长得好不好,真没想做别的。” “你放屁,你要是没存坏心思,怎么不走正门。要不然,这盆猪粪也不会倒在你头上。” 余秀莲气得不行,指着地上的猪粪就道,“我们早就发现最近不太平,故意在猪圈的房梁上放了一盆猪粪。只要有人不经同意进猪圈,就会碰到特意拉的线,只要碰了线,你就别想逃。” 这也是尤钱出的馊主意。 类似暗器开关,就等着小贼中招,没想到真有人闯进来。 至于周小满在茅厕里遭遇的那一幕,则是在计划外。那桶尿,原本是留着去菜地施肥的。 不过,因为他们心生警惕,在猪圈茅厕都准备了趁手的工具,就有了今天这一幕。 余有粮等人来得很快。队上不少社员也跟着来了。 看到蹲在猪圈外瑟瑟发抖的彭旺家,大家就想起先前柳老娘的事。 顿时,所有人都怒了。 彭旺家这瘪三,肯定是想搞破坏。他们就想不明白了,明明是队上的猪祖宗,怎么会有蠢货总想搞破坏。 有人干脆道:“队长,彭旺家就是想偷东西,咱们把他送去公安局吧,让公安局来管。” “就是,什么人啊,他分明是破坏社会主义大建设,绝对不能轻饶。” 社员们义愤填膺,纷纷表示要报案。 余有粮也气得不行。 他每天累得要死,还要处理这档子破事,早就烦得不行了。 是以,也不废话,直接对众人道:“你们都看到了,到时候都去作证,让公安局的把他抓起来。” 社员们纷纷点头答应。 彭旺家这下是真怕,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开始哭起来。 “你们听我说,我就是来看看,我没有偷猪,也没有搞破坏,是你们误会了,你们真的误会我了。” 可他再怎么哭,也是没人相信的。 王家媳妇他都敢偷,还不敢偷猪?! 彭旺家名声实在太臭了,在场众人,没有一人愿意为他说话。 余有粮不再啰嗦,吩咐道:“先把他关到公房里,明天一早送去公安局。这样的老鼠屎,不能留在咱们生产队。” 眼看大部队要走,周小满忙道:“大舅,这贼还有帮凶,关在我家茅厕了。” 说着,就打开茅厕门栓。 众人这才发现,茅厕靠着墙的位置,还蹲着一个男人。 “难怪这么大胆,原来有帮凶。还不滚出来。”有社员喊道。 茅厕里的人依旧蹲着,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有脾气暴躁的社员当即就上前去拉。 “敢做不敢认,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 两个社员合力,将屋里的男人拖了出来。 有人扯住他的头发,强行抬起男人的脸。 借着煤油灯,所有人都看清了他的脸。 那两个动手的社员,更是齐齐后退两步。 是柳树立。 人家是公社的红袖章,他们刚才那一下,肯定把人得罪死了,这可怎么办。 不过,堂堂红袖章,怎么能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来。 社员们暗自嘀咕着,却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余有粮也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在这里?” 柳树立知道躲不过去了,理了理衣服,站了起来。 “我没有想偷东西,”他理直气壮,“就余家这点破烂,我还真看不上。” 他也不算说谎。 他家在镇上,父母都是正式工,他是家里的唯一儿子,又在革委会上班,确实不缺钱。 “那你鬼鬼祟祟摸到我家来,是做什么?”周小满冷哼,“我听说,有些人就是有偷东西的毛病。哪怕他不缺东西,就是忍不住要偷,好像是种爱好。” “你放屁。” 柳树立气得脖子都红。 “谁要偷东西,谁爱好偷东西,放你娘的狗屁。你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抓去革委会——” “哦,原来革委会可以随便乱抓人。明明偷了东西还敢倒打一耙。我就不信这个邪,明天就去一趟公社,看你们领导怎么说。哦,是了,你们领导可能得去公安局领人。” 周小满丝毫不退。 刚刚柳树立摸进茅厕说的那句话,再加上前些日子他莫名其妙献殷勤,周小满几乎敢肯定,这个变态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回,她要是不好好收拾他,就把她周小满的名字倒着写。 “你敢。” 柳树立慌了。 他原本就是因为革委会的派系问题,故意躲出来。 结果到了白河生产队。发现周小满泼辣得挺有意思,再加上姿色不错,就动了歪心思。 他与彭旺家的计划很简单,趁着周小满洗澡,他摸进去,对她用强。到时候,周小满不得不与他私会了。 这也是彭旺家信誓旦旦保证的。 据他说,曾经的王家三媳妇,现在他自己的婆娘,就是这样上手的。 既能占了便宜,还能给余安邦戴绿帽子,他顿时就心动了。 却没想到,人家早就有准备。 该死的彭旺家,为什么要给他出这样的馊主意。 他后悔了,毁得肠子都青了。 如果人家真闹到革委会去,自己就要倒大霉。 “周小满,你不敢。”柳树立不知道是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周小满。 “你看我敢不敢。” 周小满懒得跟他啰嗦,直接转头看向余有粮。 “大舅,把他们两个关在一起,明天一起送公安局。” 余有粮却有些犹豫。 柳树立不比彭旺家,他到底是红袖章,只怕人家转头就会报复。 他虽然是队里的队长,可要被红袖章钉上,那也是件非常麻烦的事。 周小满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上前两步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道:“反正今天已经把人得罪了,不如直接收拾他。要是能把他赶出革委会,那就更好了。以后,还拿什么跟咱们叫嚣。” 余有粮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就点点头。 “一起关进去,明天早上送公安局。” 柳树立没想到余有粮竟然真敢关押自己,顿时叫嚷起来。 “你们谁敢动我,我是红袖章,等我回去了,随便动动手指头就捏死你们。” 原本准备动手的社员们被他一吓,谁也不敢动了。 这是红袖章啊,人家要找他们的麻烦,真是轻而易举。 周小满却想也不想,捡起一旁的棍子,对着他的脸就抽了下去。 “打的就是你,偷东西还敢这么嚣张。明天进了公安局,让你把牢底蹲穿。王八蛋,现在还敢嘴硬,等着吧。” 被她这么一提,社员们也回过味来。 是啊,他一旦进了公安局就要蹲号子,蹲了号子,肯定会被赶出革委会,哪里还能报复。 平时与红袖章有过节的社员,甚至趁着机会公报私仇。 学着周小满的样子,一耳刮子就打了上去,边打边骂,边骂边打,好不痛快。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也不甘落后,女人们吐口水,男人们拳打脚踢,全都出了一口恶气。 第133章不甘心 (七更) 等人被押着走了,余有粮这才对周小满道:“这几天,你们小心点,怕是有不少人眼红你们手里的东西。” 又埋怨余安邦,“他也是的,赚了钱就赚了钱,买什么自行车显摆。这下好了,被人惦记上。” 周小满不置可否。 难道有钱也是错?!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她也累了,与余有粮寒暄了两句,就带着小宝回了屋。 她还要收拾茅厕,重新洗澡呢。 又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才算完事了。 堂屋里,余秀莲坐在煤油灯下,忧心忡忡。 “小满,你大舅说得对。咱家的自行车,太招眼了,要想个办法才行。每天这么提防着,也不是个事儿。” 周小满累得不行,随口就道:“今天那两个人的惨状,明天整个生产队都会传遍,看谁还敢动歪心思。毕竟,红袖章都折在咱们手里了。” 余秀莲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不再多话,提着煤油灯就回了屋。 周小满总算能睡下了。 躺在床上,她这才觉察出害怕来。 今天自己要真在洗澡,被柳树立堵在茅房里,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一想想,她就头皮发麻。 不行,明天她就是不上工,也要亲自走一趟革委会。 柳树立这个人,最好能一棒子打死。 否则,后患无穷。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去了余有粮家。 听说她的意思,余有粮当场就拒绝。 “你就别去了,昨晚的事情,我们几个干部会搞定。放心,绝对不能轻饶了他们。” 周小满哪里放心:“大舅还是让我去一趟吧,大不了今天没有工分。” “这是工分的事吗,”余有粮瞪她,“彭旺家还好说,生产队本家几个亲戚,也都不来往了。可那柳树立,人家是红袖章,家里连带关系不知多少,你跑过去,到时候被人家记恨上,就不是小事。” 再说了,一个女人,掺和这些事情没好处。 周小满还要再说,余有粮又是一堆大道理等着她。 知道余有粮是为了自己好,她也不敢再逞强,只再三强调,一定要让这两人得到教训,尤其是柳树立。 余有粮一一应下,就急急忙忙出门了。 周小满答应了就做到,她转身就去上工。 今天上午,他们还有最后一丘小田要插秧。 到了快中饭的时间,余有粮才回来。 周小满按耐不住,跑过去就问事情怎么样了。 余有粮灌了两杯凉茶,这才道:“人已经送去了公安局,具体情况,我们也说了。公安局的同志说,起码能关三个月,具体怎么样,还要等最后的结果。” “情节很严重吧?”周小满追问,“那柳树立呢,柳树立也能关三个月,革委会那边有没有什么说法,大舅你有没有去革委会。” 余有粮苦笑:“就知道你还不死心,我找公安局的熟人问了下。像柳树立这种情况,怕是关不了三个月。而且,他是革委会的,人家也会有个说法。” “那就这样算了?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周小满气得不行,扔下秧把,就要往田埂上走。 “你做什么去,”余有粮眉心直跳,“你要是想去革委会,我劝你就省省,我已经去过了。” 周小满闻言,顿时停下脚步,狐疑地看向余有粮。 “大舅你没骗我,你真去了革委会?革委会的领导怎么说,出了柳林这样的败类,他们难道没有一点反应?” 余有粮就叹了一口气:“革委会我也有两个说得上话的。把柳林的情况说了。人家说,柳林不是他的手底下的人,他不好管。不过,听人家那意思,应该也会受点影响。工作估计能保住,写检讨,做思想汇报肯定是少不了的。” 那算什么处罚。 周小满很想吐槽,可也知道,没有办法可想了。 这个特殊年代,不是横冲直撞蛮干就可以的。 “你也别在纠结这件事,”余有粮见她一脸愤愤不平,劝道,“我听说,如今局势紧张,大家都求稳。就怕一不小心成了冤死鬼。那柳树立出了这档子事,目前这段时间肯定会老实下来。而且,”他突然压低声音,“我听说,北边出了大事。好像是前段时间,大元帅过世了。咱们乡下,倒没什么消息。” 周小满一算日子,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了。 在她记忆里,大元帅确实是这个时候去世的。 “行,我知道了,大舅你放心,我不会冲动的,这件事情,咱们慢慢来。” 周小满几乎要忘了七六年七月发生的大事了。 而且,她知道,再过几个月,马上就有一场大变。到时候,柳树立也蹦达不起来了。 放下心头大事,周小满又投入到忙碌的双抢当中。 这些日子,她也算接受了双抢的劳动强度。 可有些事,她还是觉得太折腾了。 比如,今天中午,他们好不容易收完中熟种的稻子。回了家,打算吃饭,才端上饭碗,外头就打起了雷。 不用余秀莲多说,她放下碗,带着耙子撮箕,就撒丫子往晒谷场跑。 晒谷场,早就有不少人。 有人撮谷,有人耙谷,有人扫谷。更多的人,则是拿起晒谷场周围的干稻草,往谷子上盖。 人多力量大。 不过十几分钟,晒谷场的谷子全收拢成堆,用干稻草盖严实。 可等他们忙活完,老天爷就像是开玩笑似的,光打雷不下雨。 等了片刻,眼见太阳又出来了,社员们一边骂娘,一边又将谷子重新摊开。 类似的事,不说一天一次,起码两三天要来上一回。有时候天公不作美,一天突然袭击两三回。 骂归骂,可即便再累,也没有社员会赌老天爷不下雨。 夏天的雨来的快,动作慢上两分,谷子就会淋湿。 淋湿的谷子堆积在一起,再加上气温高,一夜的功夫,就能发出两三公分的绿白芽芽来。 发了芽的谷子,哪怕再重新晾晒,那也是不好吃的。 哪怕送到粮站去,人家工作人员只往嘴里一扔,尝一尝味道,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场就要拒收。 到了那个时候,哭都来不及。 就这样,白河生产队结结实实忙了近一个月,才将双抢完成。 几乎每个人都脱了层皮。 谷子收回来,秧插下去,还不能掉以轻心。 迟熟种的谷子还在晒谷场晾晒呢。 趁着天气好,社员们不用队上干部多吩咐,自发轮工晒谷子。 隔半个小时用谷耙子翻谷,时不时驱赶偷吃的鸡。 抢着好天气晾晒完了,还得用风车车谷子。 一人摇风车轮子,一人负责撮谷子上风车,另外两人,则负责轮流担车好的饱满谷子。 被风车吹出来的瘪谷,也不能浪费,到时候打成米糠,用来喂猪,最合适不过。 整个白河生产队有七八辆风车,社员们分工合作,紧赶慢赶,花了几天时间,终于将所有的谷子车好。 做完这一步工作,双抢才算是画上了句号。 周小满站在树荫下,一边擦汗一边感叹。 粒粒皆辛苦啊。 等所有的谷子收进粮仓,队上的干部们一一将其过秤,看到最后的总重,就连最近一直烦闷的余有粮,也不禁露出笑容来。 算起来,白河生产队今年亩产达到了八百九十七斤。 这样的产量,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非常可观了。 白河生产队去年亩产七百多,前年亩产六百多,前前年也是六百多。 社员们知道这产量,也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每年交公粮的数量是一定,多出来的,队上就能分到每家。 不管是自己吃,还是卖给粮站,那都是各人自家的事了。 第134章交公粮(八更) 这天一大早,白河生产队的老老少少,或是挑着箩筐,或是挑着桶,或是推着土车子,都到队上粮仓外集合。 今天,他们要去公社交公粮。 队上干部早就安排好了,每家按人头数,都要负责一定重量的谷子。 壮劳力多的家庭,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优势来。 人手一担箩筐,家里的女人老人几乎不用出门,他们就能搞定自家的任务。 那些壮劳力不够的,别说女人老人,就是小孩也得用上。 力气不够,就用桶提。又或者,早早占一辆土车子,将谷子装进麻布袋,捆好,慢慢推着土车子去公社。 当然,有余力的人家,也会帮衬着没男人的家庭。端看平时各家在队上的人缘了。 周小满家倒是不用愁。 余安邦弄回来的自行车起了大作用。 周小满将装好的麻袋,一袋放在斜杠三角里,一袋放在自行车后座。 她扶着把手推车,余秀莲在后头扶着车尾。婆媳二人跑一趟,几乎顶得上两个男人挑箩筐。 至于小宝,他也没闲着。 他带上空书包,跟在送粮的大部队后面,将洒在地上的谷子,一颗颗捡起来放到书包里。 不要小看这一颗两颗谷子,积少成多,跑一上午,几乎就能捡上两三斤。 比双抢时,在农田里捡的稻穗还多。 周小满混在大部队里,看着长长的队伍,忍不住对余秀莲:“妈,每年送粮都是这样全队出动吗?” “那当然,”余秀莲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队伍,“只要腿能动的,都会来。” 她指了指后面跟着的老太太,“看到没,韩婆婆也来了,她今年八十岁了。还不就是为了捡路上的谷子。别看她年纪大了,眼神却还好,因为知道哪里会落谷子,比小孩子捡的还多。” 周小满回头,果然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抱着个搪瓷盆,正弯腰找谷子。 在她身后,这样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有不少。或是抱着盆,或是提着桶,还有些,干脆用衣服兜。 太阳慢慢出来,周小满的后背汗湿了。 走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到了粮站。 可看到粮站里黑压压的人头,周小满差点眼前一黑。 这架势,堪比后世春运啊。 周小满还在感叹,一旁的余秀莲,已经手脚麻利地准备卸麻袋。 周小满忙回神,与她一道,将麻袋抬下来。 “小满,你等着,妈就来。” 不等周小满问她,她已经钻进人群了。 不多会儿,余秀莲一手两个箩筐,吃力地朝周小满走来。 “快,装上去,咱们运气不错。” 说话间,已经手脚麻利地去解麻袋。 周小满莫名其妙,问了一通,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交公粮必须用粮站的公箩。箩筐的数量有限,必须蹲守在称重的位置,看到空箩,要眼疾手快,才能抢到手。 婆媳二人将谷子装好,抬了几趟,才将谷子抬到检验处。 排在他们前面的,已经有好几米长,周小满咋舌。 “这算什么,有一年,咱们运气不好。交粮的时候,就排到了下午六七点。眼看人家要下班,你大舅好说歹说,才让人家勉强同意加班收粮。要不然,咱们怎么运回来的,又要怎么运回去。累都累死。要是天气还不好,那才真是够呛。” 周小满唏嘘不已。再次感叹种田累人。 婆媳二人一边说话一边等,很快就轮到他们前面那一队。 那一队,有两担谷子。 就见那工作人员拿了一个竹撮箕,随便在箩筐里一撮。然后,从撮箕里抓一把谷子,先用手搓一搓,再吹一吹,再然后,捡了两粒谷子扔进嘴里。 最后,下了定论。 “丙等。” 交粮的社员顿时就叫起来:“凭什么判丙等,我们的谷子哪里不好,你说哪里不好。” 工作人员白眼一翻,抓过一把谷子,往社员眼前一送。 “这里面还有沙土,当我是瞎的?!还有,这一担谷子里这么多瘪谷子,还敢管我要说法。再大吵大闹,直接挑回去,明天再来。” 那社员顿时怂了,缩缩肩膀,灰溜溜地挑着担子走了。 轮到周小满他们时,那位工作人员还在骂人。 好在他工作熟练,依照刚才的方法,开始检验。 周小满注意到,一旁的余秀莲已经在发抖,她太紧张了,嘴唇都在哆嗦。 受她的影响,周小满也不禁紧张起来。 好在,工作人员没让他们等太久,就宣布了结论。 “甲等。” 说话间,已经拿过一旁类似放大号章子的东西,往箩筐里一按,白色的“甲等”二字,就盖在了谷面上。 那白色的粉末,周小满猜测是石灰。 余秀莲顿时喜笑颜开,招呼周小满,抬着箩筐,出了队伍,往称重的地方走。 从她的解说中,周小满这才知道,时下交粮,粮食分三等。 甲乙丙。 甲等最好,丙等最差。 上交的若是甲等,粮站则按照一定比例,补偿差价。若是丙等,则需要在规定的数量,多交粮食才够数。 粮站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负责验收。验收完,盖完章,才有资格去称重。当然,依旧需要排队。 “……有些人心眼坏,往谷子里掺泥土,掺石头,就为了能上称。呵呵,人家工作人员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出来。还有晒的不干的,也会被打回去。发过芽的,更加逃不过人家的法眼。”余秀莲乐呵呵说着自己知道的事。 “难怪大家这么紧张。” “嗯,有时候碰上刁难人的,你也没有办法,只能耐着性子,压着脾气,好好说。” 周小满二人聊着天,将谷子抬到称重的地方,就算完事了。 生产队有专人负责称重交接。 一整套流程走下来,周小满只觉身心俱疲。 可她们还要回去继续运谷子。再重复刚才的流程。 这个时候,周小满不得不承认,白河生产队的干部们很有几把刷子。 生产队那边,谁负责灌谷子,谁负责称重,到了粮站,谁负责盯梢公箩,谁负责最后一道交粮称重,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比起别的生产队,要强上不少。 刚刚在粮站时,她就看到利民生产队好几个社员,为了箩筐在与人吵架,还有一些,则是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气得粮站的工作人员跳脚大骂。 第135章故意刁难(九更) 周小满婆媳又跑了几趟,这才将任务谷子送完。 时间就到了晌午。 周小满钻进了厨房。 一家三口吃过饭,坐在屋里歇凉,刘秋香来了。 “小满,你们走的时候,粮食交得怎么样了,你大舅到现在还没回。” 周小满一听,也奇怪了:“还没有回来吗,我们走的时候,已经在称重了,应该差不多了吧。” “哎,我也说应该差不多,可现在没看到人。我刚去李爱国丁翠花家问过了,他们也没回。” 这两人也是队上的干部。 周小满就道:“大舅妈,你别急,我骑自行车去公社一趟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总有一个信送回来。” “诶。” 周小满不敢耽搁,顶着大太阳,就骑自行车出发了。 不到二十多分钟,就到了粮站。 她先把自行车寄存在对面的南杂店,这才小跑着进了粮站。 粮站此时人已经少了很多,周小满很快就在人群当中,找到了白河生产队的社员。 李爱国正面红耳赤,与粮站工作人员争论着什么,一旁几个男社员,神情也很是激动。 周小满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余有粮的影子。 看到往外走的丁翠花,她忙大步迎上去:“丁婶子,出什么事情了,是不是交粮不顺利,我大舅呢?” 丁翠花正急得火烧眉毛,哪里有时间与周小满细说,只道:“有人故意卡咱们,你大舅应该是去找熟人了。” 说完,也顾不得与周小满再多说,小跑着就往外走。 周小满皱着眉头,想了想,就大步走到称重的地方。 她站在李爱国身旁,听了半分钟,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白河生产队的公粮,大都被判成甲等,可那位称重的工作人员,却非要说他们的粮食,好的掺坏的,要重新评定,没给过秤。 偏偏那负责评定粮食等级的工作人员,已经去吃饭了。白河生产队的人,就是想找人也找不到。 也就是说,他们是被人故意刁难了。 到时候,等级会不会重新评定不好说,就怕人家再出幺蛾子。 要是时间拖太晚,到了粮站下班的时间,好不容易把粮食运过来,又得运回去。 周小满想了想,就拉了拉暴跳的李爱国。 “李叔,你别生气。咱们就等人来。实在不行,就去找粮站的领导,总要给咱们老百姓一个说法。” 李爱国回头,见是周小满,无奈摇头:“小满,你别管,这些事情,你压根就不懂。” 周小满还要再说话,那工作人员却突然看向她。 “你也是白河生产队的,叫周小满?” 周小满诧异抬头,点头道:“是,我是白河生产队的,叫周小满。” 那男人顿时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动物似的,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周小满,嘴里还发出啧啧的声音。 周小满顿觉不爽了,还没说话,就听那男人道:“还以为是个什么货色,原来就这样。柳树立那小子,竟然栽在你手里,也是个没用的。” 周小满闻言,脸上的神色渐渐凝重。 原来,人家这是冲着她来。 “这位大叔,”她耐着性子道,“咱们私底下的恩怨私底下解决,你公器私用,应该不太好吧。” 男人剃着牙,混不在意:“我哪里公器私用了,就是确定下你的身份。收粮关系到国民生计,我谨慎点怎么了。再说了,我按规章制度办事,难道还有错?!” 一副油盐不进你奈我何的样子。 周小满知道再跟他说下去,也不过是白白生气,她对李爱国道:“李叔,你先在这里等,我出去一趟。” “我劝你们,还是趁早把谷子重新车一遍再来。滥竽充数是要不得的。当然,你要是肯磕头求原谅,我还可以考虑考虑。不然,我敢保证,没有人敢收你们队上的粮。” 这个磕头的人选,当然说的是周小满。 周小满没理他,径直出了粮站。 火辣辣的太阳晒在头顶,她眼前出现了片刻眩晕。 好不容易站稳身子,站在树荫下休息了片刻,当即有了主意。 去对面取了自行车,她去了农村信用社。 信用社里,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子响成一片。 她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人。 运气还不错。 周小满露出一丝笑,飞快地就站到柜台下。 “赵叔,你现在有空没,我有点事情想找你帮忙。” 半个小时后,赵贵财与周小满一道来了粮站。 赵贵财去了粮站办公室,不到几分钟,就出来了。 和他一起出来的,是一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 男人谢顶严重,挺着个大肚腩,嘴里亲热地叫着赵哥,赵贵财则喊人家“刘兄弟”。 两人勾肩搭背,仿佛是亲兄弟一般,一边说话,就一边往粮站称重的地方走。 赵贵财给了周小满一个跟上的眼神。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称重的地方。 “刘兄弟”压根不多话,走到称重的地方,直接指着白河生产队送过来的粮食,就道:“小彭,赶紧把这些称完,弄完了,来我办公室一趟。” 就见之前趾高气扬,眼睛长到头顶的男人顿时哈腰赔笑,连连说好。 不过十几分钟,耽误了一上午的粮食就被称完了。 就连甲等粮食的补贴,给得也格外痛快。 眼见事情办完了,“刘兄弟”这才拍拍赵贵财的肩膀,约着一起喝酒。 赵贵财打着哈哈,自是应下不提。 两人勾肩搭背的,又回了办公室。 眼看两人走远,李爱国这才问周小满:“刚刚那人是谁呀,你认识的?” 周小满就看了一眼“小彭”,这才道:“是一个亲戚。听说我们生产队交不上粮,说他与粮站的主任有两分交情,就来帮着催一催。” “我就说,”李爱国哈哈大笑,重重一拍大腿,看像彭亮,“你就等着吃排头吧,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彭亮还在收拾桌上的账本,闻言头也不抬,只一张脸阴沉得吓人。 周小满也笑了起来。 她没想到,余安邦说赵贵财在公社有脸面,是真有脸面。 “你别得意,咱们走着瞧。” 彭亮走到周小满身旁时,恶狠狠扔下了一句话。 周小满扬扬眉:“行,我等着。对了,替我问问柳树立号子好不好蹲。说起来,我们都没机会见识呢。他也是个有福的。” 彭亮顿时脸色紫涨,哼一声,甩袖就走。 一个丫头片子,他就不信收拾不了了。 总有一天,他要为侄儿出一口恶气。 走到办公室门口,听到里头传来的笑声,彭亮顿时肩膀一塌,挤出几丝笑,开始敲门。 第136章维护他(十更) 周小满与赵贵财一起出了粮站。 “今天真是谢谢你,赵叔。”周小满真诚地道谢。 赵贵财回头看了粮站一眼,这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之前情急,我没有仔细问。你现在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小满这才把自己与柳树立结怨的过程说了。 赵贵财听完,又是一声叹气。 “安邦得罪他就算了。没想到,你也被他盯上了,这事啊,真不好说。” 周小满见他似乎知道柳树立的底细,笑着问道:“反正人也得罪了,您只告诉我,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也让我有所防范。” 都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赵贵财当下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原来,柳树立家在红旗公社,也算数得着的人家。 他自己在革委会,他爸妈都是双职工,姨妈舅舅之类的亲戚,也分布在各个国营企业。 今天为难白河生产队的,就是柳树立的小姨父,据说是家族里混得最好的。 “先前安邦得罪柳树立,我就说过,这个人,心眼小,记仇,让安邦尽量别与他起冲突。哪里晓得,人家到你们队上几天,又盯上了你。” 周小满也无奈。 比起余安邦,人家起码搞了投机倒把,她什么都没做,真是冤枉啊。 见她一脸丧气,赵贵财又安慰她:“你也别太担心。既然他如今人在公安局,家里所有的精力应该放在捞他上面。还有革委会,里头关系错综复杂,他肯定也要吃挂落。” 周小满耸耸肩,很是无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家要是再搞小动作,我也不是怕事的人。我还不信呢,这天底下,就没有一个说理的地方。” 赵贵财哭笑不得。 什么锅配什么盖。 经过上次柳树立在王孝敬家捉投机倒把落空一事,他就应该知道,安邦媳妇的性子。 算了算了,安邦不在家,他帮他看着点。 “你心里有数就行,有什么事情,直接让人送信给我。” “好,麻烦赵叔了。”周小满到底不好意思。 赵贵财就摆摆手:“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他转移话题,问起小宝来。 周小满就将小宝这段时间的表现说了,还特地说明,他这次期末得了第一名的事。 赵贵财听得高兴极了,就道:“上回去县城开会,我给他买了些小玩意,你哪天得空了,把东西带回去。” 周小满答应下来,两人在岔道口挥手做别。 周小满看着人走远了,这才转身往回走,回头,就看到余有粮正默默地盯着她。 “大舅,”周小满三两步迎上去,“你还没有回家啊,舅妈在家里急得不行。” 余有粮却没有回答她,反而说起赵贵财。 “就是刚刚那人帮咱们队解围的吧,你有没有好好谢过人家。” “我知道,大舅。回头买点东西,上人家家里道谢。” “嗯。”余有粮点点头,突然问道,“我已经听爱国把事情说了,你是怎么认识这位赵叔的?” 他眼中有周小满看不懂的神色。 周小满心下一动,就道:“其实也不是我认识的。是安邦在外头认识的。听他说,他曾经帮过赵叔忙,两人就有了交情。安邦出门前,就跟我说,要是有什么难事,可以请赵叔帮忙,我今天就想着试一试,没想到人家真办到了。” 余有粮听得很仔细,甚至问了赵贵财的工作单位。 最后,他感叹道:“安邦长大了,总算不像之前那样胡闹了。” 颇有些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意味。 周小满却不爱听这样的话。 在她看来,余安邦除了嘴巴花花一点,其实做事还挺靠谱的。 “大舅,安邦早就能独当一面了,只是队上社员对他的误解太深。不过,也没关系,日久见人心,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这下,换余有粮高兴了。 “你如今跟安邦的感情真好,两口子就要这样过日子。” 周小满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下意识维护了余安邦。 她顿时有些尴尬,摸摸鼻子,没说话了。 余有粮却没有注意这么多,又问了几句余安邦在外头的工作的事,就各自去办自己的事了。 周小满取了自行车,比余有粮还先到家。 余秀莲正坐在堂屋里生闷气,一旁,小宝围着她,似乎在说笑话。 可惜,听众一点都不给面子,一点笑意都没有。 周小满先喝了一杯凉茶,这才问起来。 余秀莲酸溜溜地道:“刚刚我去你大舅家,刚好卫国回来了。我不是好久没看到他了么,就多问了几句,你舅妈可能以为我要蹭他们家吃的,就挤兑我。哼,咱家如今哪里缺那口吃的。” 周小满无奈扶额。 她顺着余秀莲的话,故意道:“大表哥真会挑时间,咱们双抢都搞完了,他就回来了。之前周末,大舅让他回来,他说要加班,我猜肯定是骗人的。” “可不是,”余秀莲顿觉找到了知音,“卫国那孩子,从小就会偷懒。也就你大舅妈把他当成个宝,说什么他如今出息了,每月赚不少钱,她以后就靠儿子了。我看哪,卫国一点都靠不住……” 她唠唠叨叨,狠狠地数落了余卫国一番。 话头一转,又说起余安邦来。 “安安也是的,早知道有这么远,咱们就不去了。你看看,这都走了几个月了,一次都没回来过。之前还知道寄信回来。现在倒好,这么久了,一封信都没有。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余安邦几乎有大半个月没写信回来了。 周小满也有些怅然。 先前,余安邦几乎是十来天就能寄一封信回来。 周小满当时就怀疑,他是第一封信发出来,第二封信,又马上寄出来了。当时还嫌他啰嗦呢。 没想到,这大半个月,竟然没有一点动静,周小满反倒有点不习惯。 “妈,你别急,我明天去向阳小学问问,说不定已经寄回来了,只是咱们不知道。” 余秀莲这才转怒为喜。 “你说的是,你明天早上骑自行车过去,一个来回也快。” “好。” 然而,两人注定要失望了,余安邦并没有寄信回来。 余秀莲又连着好几天唉声叹气,周小满也有些失落,面上却半点不露,时不时拉着余秀莲问养猪的注意事项,后者这才慢慢转移了注意力。 第137章噩耗传来(一更) 周小满是打死都不会承认自己有点想余安邦的。 她将所有的精力发泄到劳作上来。 自从双抢开始,她太忙了,就一直没有送黄鳝。 其实,算起来,送黄鳝赚的钱,肯定比双抢赚的更多。 可一来,她想体验农活,二来么,也是让余秀莲安心。家里总要有个人挣工分不是。 等双抢的工作告一段落,她就马不停蹄开始放地笼子。 还是采取了原先那种踩点编号的模式。 早起晚归,熬了大半个月,收获颇丰。 有一回,她一晚上竟然弄了近三十斤黄鳝,泥鳅鱼虾也不少。 她就更加勤快了。 只恨不得天天泡在河边渠道边。 不过,这么久过去,生产队早就有人发现她在放地笼子。 大家都闲下来,有不少人也晚上去弄黄鳝。 有人甚至也学周小满,不再用夹子夹,也做地笼子放。 不过,因为做地笼子的成本太高,仿效的人并不多。 哪怕不多,周小满也有了紧迫感。甚至,为了能避开人家的地笼子,她不得不跑更远的地方去寻找。 有竞争,不免就有摩擦。 有些人暗搓搓向周小满打听位置,得不到答案之后,就各种酸言酸语。周小满付之一笑,并不理会。 她并不怕别人弄的比她多,反正她的黄鳝能马上变现。 队上的社员就是一天能弄到一百斤,那也要有人。 果然,大家热火朝天干了几天,发现自家吃不完,又不好出手,也就熄火了。 也有机灵的,打听周小满的黄鳝送去了哪里。 周小满也不怕人知道,就一一说了,还特意强调是走的王孝敬的关系。 众人一听,都没辙了。 谁让他们没有个在国营单位当领导的干爹呢。 终于,社员们消停了。周小满也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有社员暗地里偷拿她的地笼子,不过几天,周小满就丢了三四个。 编一个地笼子,要花费不少功夫,她心疼坏了。 现在好了,她的地笼子保住了。 忙忙碌碌,又过去七八天。周小满头昏脑胀,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可仔细去想,又想不起来,只好放下。 这天上午,周小满正在田里与社员们一起扯草。 插完秧后不久,田里的杂草就会长出来。这个时候,社员们就会把草拔出来,然后,踩进泥巴里做肥料。 周小满认认真真听着丁会计与她说踩草的要点,就听到田埂上有人叫她。 她不由抬头,脸上就露出笑来。 “干爹,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她一边说,一边往田埂上走。坐在田埂边上,将手脚上的泥巴冲了冲,这才迎了上去。 王孝敬与周围的社员点头示意,这才压低声音对周小满道:“有点事找你,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周小满点点头,回头与丁会计说了一声,这才跟着王孝敬往大道上走。 王孝敬走得很快,周小满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一颗大樟树下时,王孝敬这才开口说话了。 “我问你,安邦是不是在冀省?” 周小满看着他严肃的神情,不由心下咯噔。没由来的,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好,好像是,”她迟疑着道,“最后一次给我写信,就是在冀省的连市,当时说,再过两个月就回来一趟。干爹,是不是出什么事。” 王孝敬的神色更凝重,他朝四周看了看,这才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周小满脑子里有什么闪过,快到她抓不住。 “你说,我听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昨天看报纸,才知道冀省上个月月底地震了,安邦要是刚好在那边,怕是……” 周小满脑子一嗡,像是被人用锤子狠狠锤了一下。 是了,她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七月底,单棠大地震。 难怪她这些日子心神不宁,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余安邦到底在哪里,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周小满脑子里乱糟糟的,努力寻找上辈子的记忆中,单棠大地震的具体伤亡。 可她想破脑袋,只记得地震是在半夜发生,伤亡惨重。 那余安邦呢,他会不会…… 周小满几乎不敢往下想。 “小满,你要镇定,现在还不确定,咱们想办法,看能不能联系上那边的熟人。” 王孝敬焦急的声音,打断了周小满的思绪。 她茫然地抬头,声音低到自己都听不见。 “我,我没事,我缓一缓就好了。” 她重重地咬着嘴唇,尝到血腥味了,这个才觉得脑子恢复了些许清明。 “干爹,安邦那个时候在不在冀省,我也不确定。你说收音机里有的广播,我想听听具体情况。” 王孝敬暗暗叹气。 “有,跟我去一趟镇上。” 周小满不再耽搁,飞快地就往家里走。 她取了自行车,与余秀莲说有急事要去一趟镇上,就与王孝敬各自骑着一辆自行车,飞快地到了镇上。 两人马不停蹄,径直进了纺织厂巷子。 曲春花知道他们的来意,不等王孝敬多吩咐,直接打开收音机。 收音机里传来滋滋啦啦的声音,信号并不稳定,调了大约一两分钟,才勉强调出一个频道。 频道此时正放着红歌,东方红响彻屋子。 周小满急得满头大汗,几乎要亲自动手调整收音机。 王孝敬理解她的心情,亲自上前,拧着按钮。 呲啦呲啦声不断响起,终于,他们听到了字正腔圆的广播音。 “……里氏7.8级地震……目前死亡数达二十四万有余,重伤十六万有余……一百多个援建单位在施工救援……” 一条条消息报道出来,周小满的脸色愈发苍白。听到后面,她几乎听不见收音机里面的声音,只能感受到自己脑子里嗡嗡的叫声。 “小满,小满,你振作点,说不定安邦运气好就躲过了一劫,你别吓干娘。” 周小满的胳膊被人抱住,她缓缓抬头,哑着嗓音道:“我没事,我没事。” 她不知道的是,她脸色苍白,嘴唇发青,身子都在发抖。 王孝敬又叹了一口气,也跟着劝道:“小满,你干娘说得对,也许安邦刚好往回赶,在路上就躲过了一劫。你先不要自己吓自己,咱们再想想办法。” 周小满垂着眼皮,没有说话。 广播声已经停了,插入了另外的节目,周小满却控制不住自己。 她学着王孝敬之前的样子,不断调频,终于又换到了一个新闻的频道。 依旧报道的还是地震。 周小满似乎是麻木了,只木木地听着广播。 等这个频道把新闻播放完了,她又继续调频。 王孝敬夫妻看得不忍,曲春花就想强行去把她拉开,被王孝敬用眼神制止了。 他们夫妻一左一右坐在周小满身旁,就这样陪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小满反复摆弄收音机,都不再有声音传出来,她这才惊醒。 “这是怎么了?”她干干地问。 “应该是没电池了。”王孝敬摆弄着收音机,左右看了看。 周小满这才发现,这台半导体收音机是使用电池的。 她苦笑一声:“不好意思,是我太浪费了。” “电池算什么,回头让你干爹去买就行,”曲春花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地道,“小满,你听我说,人这一辈子,总会经历些风风雨雨,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而且,安邦这孩子,一脸福相,肯定会逢凶化吉。就怕他人没事,你在家里吓出病来了。还有你婆婆,不是说不能激动么,你要是这副样子回去,她怕是要吓死。你到时候想瞒,也瞒不住。” 周小满搓了一把脸,真诚地向她道谢:“干娘说的是,我不能再这样下去。而且,没有亲眼见到他人,我是不会相信的。” “这就好,这就好。” 第138章都得了消息(二更) 周小满在王孝敬家吃了中饭,又重新洗了一把脸,调整了心态,这才敢骑着自行车回家。 余秀莲不免就问起她去镇上做什么,周小满谎称是国营饭店的谈爱国找她,勉强糊弄过去了。 下午,她依旧跟着出工。 然而,到底因为心里有事,频频出错。好几次,差点将禾苗当作草扯出来,惹得一旁的丁会计很是不高兴。 “小满,你要是不舒服,就回家躺着,这么祸害咱们的庄稼可不行。” 很是严厉的话,说得周小满面红耳赤。 她再三保证自己会好好做事,这才让丁会计答应她留下来。 这个时候,周小满并不想待在家里胡思乱想,她宁愿做点事情,转移注意力。 可即便手里做着事,脑子里依旧乱糟糟的。 一会回放广播里听到的消息,一会想余安邦上一次在信中提到的位置到底是在哪里。 整个下午,她心不在焉。 到了收工的时候,又被余有粮好一番训斥。 周小满不敢反驳,老老实实听了。 晚边,回了家,她也没有做饭的心情,只随便熬了一锅粥,没炒菜,就就着辣椒酱番茄酱吃粥。 就连神经大条的小宝,也发现了她的异常。 “妈妈你怎么了?是不是在害怕?” 周小满如梦初醒,藏在桌底下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这才挤出一丝笑来:“没什么事,就是有些累了。” 余秀莲担忧地看着她:“要是累了,今天就别去放地笼子,早点休息了。明天起来,要是还不舒服,就别上工。咱家反正没多少工分,不缺这一天。” 周小满想笑却笑不出来,她答应一声,收拾好碗筷,就回屋睡下。 夜里,她愣愣看着从窗户透过来的月光,脑子里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一直到公鸡开始打鸣,才沉沉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她就感觉头重脚轻,鼻子也有些堵。 她洗了一把脸,狠狠醒了鼻涕,知道自己可能是感冒了。 连灌了两杯热茶。 甚至,在早上的粥里,她切了一把姜丝扔进去。 吃过热气腾腾的早饭,这才觉得舒服多了。 才收拾完厨房,周贵民夫妻就来了。 周小满心中有数,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招呼父母喝茶,又打发余秀莲去后院做事,一家三口,这才有机会说话。 周贵民率先开口:“小满,安邦最后一次给你写信,是什么时候,那时候,他在哪里?” 果然如此。 周小满苦笑一声,知道父母也得了消息,只好把昨天说给王孝敬的说辞,又说了一通。 周贵民夫妻听,脸色都变了。 “这么说,他们很有可能就在不远的地方,这要是……” 王桂枝捂住嘴,眼泪就要落下来。 周贵民无声地抱住了她的肩膀,眼圈也有些发红。 周小满就道:“爸,妈,你们先别忙着伤心。我看大哥他们不一定就在那块。安邦去了北边之后,给我写过好几封信,每次信里提到的地方,都不太一样。说不定这一次,他们就往南边跑了。反正,没有确定的消息传回来,我是不会相信他们遭遇了不测。” 周贵民一听,顿时露出希冀的神情来:“真的,安邦他们经常换地方?” 周小满微微垂下眼睛,点头道:“当然是的,这还是安邦自己在信里提到的。你也知道他那个人,就是个藏不住事的。每次丁点大小的事情,就要嚷嚷出来。他在信里都写了,还时不时跟我炫耀在各地的见闻。这回,肯定没事。” “对,肯定没事,肯定没事。”王桂枝像被突然打了一剂强心针,“明天我就去公社的庙里拜一拜,求他们早点回来。” “对,破庙也是庙,菩萨肯定也灵验 。”周贵民跟着道,“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周小满没有说话。 破四旧的时候,各地的庙,早就被捣毁了。他们说的破庙,是红旗公社唯一硕果仅存,还有两尊菩萨的庙。 不过,如果能求得心理安慰,那也是好的。 一家三口正说着,余秀莲抱着个西瓜,笑眯眯进来了。 大家就心照不宣换了话题。 等余秀莲拉着王桂枝说闲话时,周小满与周贵民父女去了前院的菜园子里。 “小满,明天我就去你小姑家,看她没有门路打听到消息。”周贵民脸上不见半点笑意,“只是,别让你妈知道了。她那个人,操心太重,只要心里存了事,就会折腾自己。” 显然,他压根就没有相信周小满刚才的话。 周小满苦笑:“爸,我知道了。明天我也去一趟县城。余家小姨在县城有点门路,我到时候也去问问。广播里面说,全国各地有不少支援单位去了那边,总有一丝半点消息回来。” “好,咱们分头行动。过两天,就碰一次头,交换消息。” “嗯。” 父女二人说定,就回了堂屋。 送走周家夫妻,周小满就去找余有粮开介绍信。 余有粮不禁皱眉问她:“怎么又要出去,我看你昨天做事也毛毛躁躁的,家里有事?” 周小满只推脱到余安邦身上:“安邦寄信回来说,给我们弄了点好东西,不过要去县城拿。” 余有粮又想起上回那辆自行车。不好再追问,只叮嘱她要注意安全。 顺利地拿到了介绍信,周小满谎称要去县城看看小姨,顺便买点东西回来,余秀莲欢欢喜喜将人送出了门。 倒是小宝,再三缠着想要一起去,被周小满狠狠教训了一通,老老实实窝在家里写暑假作业。 第二天一大早,周小满就骑着自行车出发了。 到县城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周小满按照余安邦曾经给的地址,径直去了余小姨家。 余小姨夫妻见到她,都吓了一跳。 余秀菊更是问:“是不是二姐病了,你们钱够不够用,先从我这里拿点回去应急。” 周小满忙道:“妈身体很好,你们别担心。是安邦的事。我想打听点消息。” 她把单棠大地震的事说了,何康平顿时变了脸色。 第139章想要亲自过去(三更) “你是说,安邦在单棠?” 周小满轻声道:“不一定在单棠,不过,在冀省是肯定的。他上一次写信回来,就是在冀省。” “他怎么跑到那个地方去了,”何康平揉了揉太阳穴,“这段时间,电视里,广播里,每天都在报道那边的灾情。我们单位,大家天天都在议论。我原本还只是唏嘘,没想到,安邦竟然在那边。” “哎呀,你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是要想办法,”何秀菊打断他,“你们单位那边有没有人去援助?我们单位没有。” 何康平苦笑:“我们是肉联厂,又没有吊车卡车之类的大设备,能怎么援助。” “那怎么办?”余秀菊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总不能就这样在家里傻傻地等,谁知道安邦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天天,咱们怎么熬。” 她又想起儿子去世的那段日子,眼泪就落了下来。 周小满眼角一酸,也忍不住跟着抹泪。 何康平皱着眉头,沉吟片刻,才道:“我想办法去问问看,到时候,要是能联系到去了北边的,就让人家送信去,找一找安邦,看能不能找到人。” “姨夫,”周小满突然道,“要是能找到临时去的援助队伍,你就告诉我一声 ,我到时候,也跟着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 “你不能去。” 何氏夫妻两个异口同声反对。 周小满苦笑:“像小姨说的,坐在家里等算怎么回事,我还是自己去看看放心。再说,说不定在路上就碰到了他呢。” “你胡闹,”何康平板起脸,“你以为援助队伍是这么好玩的。地震虽然已经过去了,但随时会有余震,谁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别到时候安邦回来了,你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就是啊,”余秀菊也跟着道,“你一个女人,就是跟着过去,也做不了什么。而且,既然是地震了,一路上的条件肯定很艰苦,你怕也吃不了这个苦。” “我可以的,你们相信我。”周小满语气坚定,“如果小姑父你们不帮我找援助队伍,我就自己过去。” “你……” 何康平夫妇彻底没话说了。 “那行吧,”何康平叹气,“我待会儿就去问问,不过,肯定没那么快。” “我等得起。” 这件事情,就这样确定下来了。 余秀菊这才想起来问周小满有没有吃中饭。 得知周小满还没吃中饭,她骂了她两句,起身就去了屋外的走廊生炉子。 何康平夫妻住的是单位分的房,运气还算好,里外有两间。 夫妻俩住在里间,外间是客厅兼另外一间卧室,原先是何援朝在住。 何援朝不在了之后,就是余卫国住着。 做饭在走廊,厕所也是公用的,要下楼走好远。 周小满坐在屋里,这才发现有些不太对。 她问何康平:“不是说大表哥住在这里吗,怎么没见人?” 客厅虽然有张床,床上却堆满了东西,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何康平不知想到了什么,扯了扯嘴角:“他啊,在这里住了一个月,说是不方便,就搬出去了。” “鞋厂给他分了房子?”周小满问。 “怎么可能,多少人盯着单位的房子,他一个刚来的,哪里有这个福利。”何康平摇头,“我听他说,好像是跟单位另一个同事一起找了个地方,每个月给点钱。” 那得多花多少钱? 余卫国竟然这么会享受了。 周小满心里有事,就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吃过余秀莲给她下的面条,约定好有消息马上送信,她就急匆匆往回走。 到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锅里热着饭菜,周小满洗了一把手,先吃了晚饭。 余秀莲就问起余秀菊的近况,又问周小满买了什么。 周小满一惊,这才想起自行车上还挂着余秀菊给的鸡蛋糕。 只好谎称是自己买的。 余秀莲没有起疑,乐呵呵与小宝一道吃鸡蛋糕。 又是一天过去。 这天上午,周贵民又过来了。 “我让你小姑她们帮着打听了,说是如今有不少援助的队伍往北边去,你小姑父刚好有熟人,就拜托了人,到时候看能不能遇上安邦跟你大哥。” 父女俩想到一块去了。 周小满点头说好,并没有说自己打算也跟着去一趟。 她怕周家父母不同意。 父女俩又说了一通闲话,周小满送周贵民到门口。 就在这时,远远的,就听到周小丽的声音在叫喊。 “爸,你赶紧回去看看,家里出事了。” 周小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跑到周小满二人跟前,气都岔了。 周小满与周贵民一惊,异口同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周小丽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来。 “是,是邱家来人了。” 周小满父女两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嫌弃。 “走,咱们回去看看。” 周小满与余秀莲打了个招呼,就跟周贵民一起回了周家。 还没进周家大门,远远的就看到一群人围在周家大门口,正面红耳赤地叫骂。 周小满眼皮一跳,还来不及说话,就见周贵民已经三两步跑到人群堆里,推推搡搡间,就挡在了王桂枝面前。 周小满也急忙跟上去,凑得近了,才知道来人都是邱家的哥嫂兄弟。 他们的来意很清楚,就是要给邱蝴蝶讨个公道。 原来,昨天邱蝴蝶又作病发作,作天作地。 王桂枝原本就担心儿子女婿的安危,说话就比平常更难听。 邱蝴蝶也不知道打哪来的胆子,竟然就在家里摔锅打盆,挑战王桂枝的权威。 王桂枝本就憋着一肚子火,顿时就发作了。 她常年干活,身强力壮,骂人上头也极有技巧,只骂得邱蝴蝶没有还手之力。 邱蝴蝶吃了亏,哭哭啼啼的,就回了娘家。 也不知道她跟邱家人是怎么说的,今天一大早,就领着邱家人气势汹汹来了周家。 偏偏周贵民一大早就去了余家,邱家人找上门来的时候,家里只有王桂枝,周小丽以及周奶奶。 周小丽见机快,让人去叫周大伯二伯,自己则跑去余家叫周贵民。 第140章闹事(四更) 周小满站在前院听了好半晌,就问一旁的周小丽:“邱蝴蝶这回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吧,怎么就敢跟妈对着干。还有奶奶,平常她们两个只说一句话,她就怂得跟什么似的。” 周小丽语速极快地道:“我要是没猜错,昨天下午,我跟爸妈在后院说的话,嫂子听到了。” “你们说什么了?”周小满就问。 “就是大哥可能在冀省,然后遇上了地震。”周小丽愤愤不平,“我看她那样子,好像是不想跟咱大哥过日子了。这样的女人,我要是大哥,肯定跟她离婚。” 周小满叹气。 人跟人,真不一样。 知道余安邦可能在震中,她急得直想冲到那里去。 邱蝴蝶倒好,知道自家男人可能遭遇不测,逮着机会就跟婆家吵架。看今天这架势,似乎是要彻底撕破脸皮。 周小满没有猜错。 就在姐妹二人说话的功夫,那边的气氛越发紧张。 邱蝴蝶的大哥撸起袖子,推了周大伯一下。 周大伯的儿子看不过眼,直接狠狠踹了他一脚。 就这两下功夫,彻底引爆了在场男人们的脾气。 周家与邱家打起来了。 女人们也不甘落后。 邱家几个嫂子更是围着王桂枝,准备动手打人。 周小满与周小丽哪里会让自家娘吃亏,三两步冲上去就开打。 周小满上辈子练过跆拳道,招数还在,再加上这段时间的体力劳动,早就强壮了体魄。 哪怕这具身子身高不够,一个打两还是绰绰有余。 邱大嫂邱二嫂还没来得及对王桂枝动手,就被她打得嗷嗷乱叫。 邱蝴蝶也疯了。 眼见两个嫂子吃亏,她不管不顾,竟然冲着周奶奶去了。 只她还没到人跟前,就被周小满一脚,直接踹翻在地。 邱蝴蝶惨叫一声,只将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大家不由自主停了手。 周小满更是开口破骂:“臭不要脸的,竟然敢对老人下手,信不信我直接打得下半辈子要靠尿布度日。” 她声调高,气势足,唬得邱家众人都不敢再乱动。 周遭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邱蝴蝶的哭骂声。 “周家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我邱蝴蝶嫁进你们周家,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周和平这个没用的,赚了钱一分都不给我用,只听家里两个老太婆的话,还要时不时补贴妹妹。” “你们说,哪里有这样的人家。现在他生死不知,下落不明,我马上就要做寡妇了。我问他们要点钱回娘家怎么了,这是要逼死我啊……” 她越骂越凶,越哭越伤心,仿佛自己是全天下最可怜的人。 周家众人却是听得一愣。 周奶奶更是抓住了周贵民的胳膊:“和平怎么了,什么生死不知,和平到底出什么事了,不是说出去赚大钱了,你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贵民被他老娘掐得额角青筋直跳,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 周和平可能遭遇不测这件事,周家目前只有四人知道。 周大伯周二伯等人也是一头雾水,齐齐看着周贵民。 周贵民抿着嘴,更不敢说话了。 那边厢,邱蝴蝶已经叫嚷开了。 “周和平去外面投机倒把,运气不好,遇上了地震,只怕是尸骨无存。他们不敢说,我来告诉你们。可怜我这个寡妇啊,日子要怎么过。钱全抓在他们两个老的手里,我快要饿死了……” 她不管不顾,一通乱嚎,把知道的不知道的一口气全倒了出来。 “妈,妈,妈,你怎么了?” 就见现场一阵乱糟糟,周氏三兄弟手忙脚乱去扶周奶奶。 周小满也吓了一大跳,忙跟了过去。 大家七手八脚,将人扶到堂屋的凉椅上。 好在周奶奶只是受了惊,躺下来片刻,人也缓过来了。 她死死地抓着周贵民的手:“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和平真的,真的,没了?” 老人家老泪纵横,哭得泣不成声。 周贵民死死地咬着嘴唇,又抹了一把泪,这才道:“妈,你别听她瞎说。和平是去了北边没错,可不代表他就真的碰上了地震。而且,他之前才寄信回来,一点事都没有。您放心,邱蝴蝶就是个搅屎棍,她故意瞎说,骗您的。” 周家另外两个兄弟,也跟着劝解,周奶奶这才缓过气来。 她慢慢坐起来,就要往外走:“我还要问问邱蝴蝶,看看和平到底是怎么了,问问我才安心。” 周小满忙道:“奶,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大哥跟安邦一起去的,你要问大哥的事,我最清楚。” “就是,就是,”周大伯也跟着道,“有什么事情,你问小满,小满肯定清楚。邱家那是什么人家,您还不晓得。他们肯定是瞎说一气,故意吓你。” 周奶奶就点点头:“好,让他们去闹,小满,你跟我到屋里说话。” 周小满答应着,搀着老人家的胳膊,就往房间走。 临走前,周贵民做了个“小心说话”的口型。 周小满几不可见地点点头,跟着周奶奶一起回了房间。 将老人家安顿在床边坐好,周小满一边打着蒲扇,一边说开了。 “奶奶,你还记得上回我跟你说的事不,大哥跟安邦一起去了北边赚钱,他们到了那边之后,就经常写信回来……” 周小满说得口干舌燥,尽量小心着措辞,把两人的境况描述得安全得不能再安全了,又一一回答了老人家的疑问,这才算安抚下来。 哄着周奶奶睡下,周小满这才有时间出来。 堂屋里,周家众人都坐在八仙桌旁,个个神色严肃。 周小满朝外边看了看,不由问道:“邱家人呢,都走了?” 周大伯就道:“也是蠢的,不看看咱们周家有多少人。几个人就敢闯到家里来。被你几个大堂哥打跑了。” 大堂哥周庆国甚至笑道:“咱们周家的人就是厉害,看看小满刚刚那两下子,我都比不上。” 众人都笑了。 气氛这才稍稍好转。 周小满环视一周,发现了一个不太熟悉的面孔。 她不由看向一旁的周小丽。 周小丽微微红着脸,嘴唇动来动去,就是没憋出一句话来。 第141章又来恶心人 (五更) 离她最近的周庆华就道:“今天多亏了达强去叫我们。要不然,三婶肯定要吃大亏。” 张达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不,不用谢我,我,我就是看他们来势汹汹的,怕小丽跟婶子吃亏,就去报信。没做什么。” “怎么没做什么,你来的太及时了。”周庆华一拍大腿,“平时没看出来,你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一张好人卡发出来,张达强的脸更红了。 他下意识去看周小丽,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相触,随即又各自别开脸。 周小满一直盯着他,顿时就发现了两人间的暧昧。 她想起上回周小丽给自己通风报信,也是张达强告知的。 看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小丽已经与人家私底下有不少来往。 等这件事情过去,她得跟爸妈好好谈谈小丽的婚事。 张达强的品性如何,自有人去调查。 这个念头在周小满脑中一晃而过。 “小满,和平是跟你男人一起去的,北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们说一说。刚刚太乱,邱家人又叫嚣得厉害,我没好开口问。”周大伯周财民就问。 周家其余人也齐刷刷看向她。 周小满苦笑,就简单地把两人去了北边的事说了,重点说了他们写信回来的事。 “也就是说,和平他们确实在冀省,地震的事没得作假?”周二伯周富民就问。 “地震都是真的,”周贵民吸了一口气,“昨天我去了一趟县城,在三姐家听得清清楚楚,如今外头的电视广播都在放。只是咱们乡下消息落后。” 众人就都沉默了,周大伯更是喃喃道:“早知道是这样,就别让和平去那边了。人一辈子能花多少钱,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咱家又不是吃不上饭,要我说——” “你瞎嚷嚷什么,”周大伯娘打断了男人的话,“这要是能事先知道,谁还往那边跑,这也是运气不好。再说了,没有说和平他们一定会出事,那地震就是再厉害,估计也就那样。和平他们肯定没事。” 周二伯娘也跟着附和。周家堂嫂们就纷纷安慰王桂枝。 周小满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次地震,后果绝非他们能想象的,不过,这个时候,她也不会傻到说出口。 周家众人议论纷纷,最后,大家开始想办法。 有说去镇上相熟的人家借收音机的,有说去县城想办法打听消息的,大家纷纷出招。 最后,定下来周家三兄弟去县城,小辈们则在镇上打听。 当然,所有的事情,都得瞒着周奶奶。 老人家年纪大了,不能受刺激。 商定之后,周小满也没有力气再多停留,她与众人打过招呼,就直接回了家。 余秀莲不免问起周家发生了什么事,她只好随口糊弄。 这一晚,周小满彻夜未眠。 天微微亮,她就爬起来打包衣服。又开始清点家里的现金。 留下五十块钱给余秀莲应急,将所有的钱都缝到了内衣兜。另外,就是粮票。 地方粮票她还有不少,不过得去镇上换成全国粮票。 还有就是介绍信。 没有介绍信,她走不出公社。 周小满一一算计着自己要准备的东西,忙忙碌碌一上午,总算收拾个大概出来。 另外,还有一桩难题。 那就是,余秀莲这边该怎么说。 自己这一趟出门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这还是保守估计,要是不顺利,可能一来一回能花上个把月。 家里没个主事的人,余秀莲这边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她思量许久,决定还是拿出余小姨做挡箭牌。 至于家里的事,则要去拜托大舅了。 理清楚所有思路,周小满就去了镇上的国药店。 外用内服的药买了一堆,就连防中暑的药材也没放过。 等她急急忙忙骑着自行车回来,就发现余家闹翻了天。 她赶紧将自行车停好,走进一看,顿时气得眼前发黑。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邱家娘家人。 以邱蝴蝶为首,邱家兄妹气势汹汹,将余秀莲围在中间,正气急败坏说着话。 余秀莲显然没有见过这等阵势,脸胀得通红,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了。 周小满只觉头发丝都要烧着了,她想也不想,走到前院角落,抡起一根扁担,就冲上去。 她太生气了,手下自然不会留情。扁担一下一下抽着,只打得邱家众人嗷嗷大叫。 将人驱散开了,周小满依旧不解气,对着邱蝴蝶这个罪魁祸首就是一顿抽。 邱蝴蝶吓得半死,一边叫,一边往自家几个哥哥身后躲。 邱家男人也见识过周小满的厉害,哪里肯站着挨打,一边叫骂着,一边往后退。 就这样,周小满凭着一根扁担,只将邱家众人抽得满院子乱窜。 终于,周小满打累了,这才停下来,直喘气。 余秀莲忙躲在她身后,指着邱家众人道:“小满,你回来的正好。这些人不知是哪里来的,跑到咱们家,就说要找你。我说你不在家,他们还不信,把咱们家的菜园子都踩烂了,还差点踩死了鸡。小宝拦着他们,他们还要打人,简直太过分了。” 周小满安抚地看了婆婆一眼:“妈,这些人就是疯狗,你不用管。先进屋去,这里有我。” 余秀莲哪里肯:“不行,留你一个人在这,肯定要吃亏。我已经让小宝去叫你大舅了,应该马上就会来。” “周小满,你最好把周和平给你的钱吐出来。要不然,今天我们没完。就是闹到你们队上干部那里去,我也不怕。”邱蝴蝶躲在她大哥身后,探出头来,“你也是寡妇,我也是寡妇,我们还可以好好说话。是你逼的我把事情闹到这地步的。反正我不管了,你们周家我也不呆了,你得给钱给我。” 周小满听得眉心直跳,下意识就去看余秀莲。 余秀莲显然还没弄清楚状况,她气得大骂:“什么寡妇,小满什么时候是寡妇了。你不知道就别乱说话,信不信我叫我们队上的人来抽你。” 周小满是寡妇,不就是说她儿子死了么,太过分了。 “呸,她怎么不是寡妇,她男人在地震中死了,到现在,连尸体都寻不到,不是寡妇是什么。”邱蝴蝶大声嚷嚷。 第142章白打你一顿(六更) 余秀莲听了,顿时眼前一黑,差点就没站稳。 她死死拉住周小满的胳膊,慌慌张张就问:“小满,你跟妈说,安邦怎么了,什么地震,什么死了,安邦不是在外面上班吗,他怎么会出事,一定是弄错了,对不对,你告诉妈。” 周小满恨得要死,还没说话,对面的邱蝴蝶又叫了起来。 “上什么班,就骗骗你这个老太婆。我是周小满的嫂子,几个月前,我男人周和平跟你儿子一起去了北边,钱倒是赚了点,命却搭在里面了。” “现在周家不要脸,还把消息瞒下来,就是怕我改嫁。我呸。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邱蝴蝶今天把话放在这,你们要是不肯拿出钱来,我就天天上门闹。” “就是,周家好不要脸。可怜我家小姑子嫁进周家,没过一天好日子。这不,还守了寡。守了寡就算了,周家还不厚道,瞒着消息不肯说。现在更是一毛钱都不肯拿出来,哪有这样的道理。听说周小满这个出嫁的女儿带走了周家不少钱,这里面也有我小姑子的一份,她别想抵赖。”邱家大嫂也跟着叫嚷。 余秀莲只觉脑子嗡嗡作响,眼前发黑,人就往后倒去。 周小满吓得魂都没了,她手忙脚乱去抱余秀莲。 “妈,妈你别吓我,你的药呢,你的药在哪里?” 周小满死死地抱着人,一边拖着往堂屋走,一边回头道:“我妈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邱家的房子,老娘都要给你拆了。” 邱家众人也吓了一跳。 他们是来要钱,又不是来要命。 邱蝴蝶更是心虚得不行,周小满的婆婆有高血压,她是知道的,这要是真受刺激死了,她们就玩大发了。 “大哥二哥,要不然,我们先回去,情况不太好。”她萌生了退意。 邱家其余人也觉得有道理,纷纷点头。 邱大哥却是气不过。 今天他们一大早就跑去周家,还没进人家大门,就被得了消息来的周家男人们一顿痛打。 他们没讨得了好处,就埋怨邱蝴蝶。 邱蝴蝶就提议说,来白河生产队找周小满。 说周小满带走了周家不少钱,从周小满手里拿钱,就是从周家手里拿钱。 大家一听,也觉得有道理。 结果一到余家,周小满不在,他们又不好与个老太婆子动手,就一直僵持着骂战。 好不容易等回来了人,他们没个防备,反倒被周小满一顿好抽。 邱大哥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临走前,他对着余家前院的菜园子,就是一顿乱踢乱踹。 将栅栏踢翻了,这才解气了。出发前,还不忘放句狠话。 “周小满是吧,我邱大记住你了,明天再来。” 邱家其他兄弟也跟着附和。 或是摔打东西,或是吓唬小鸡,闹腾得过分。 就在邱家大部队得意洋洋,转身要走时,迎面却与余有粮等人撞上。 “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余有粮怒斥一声。 “大舅,这帮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打砸咱们的东西,是欺负咱们生产队没人呢。”周小满安顿好余秀莲出来,直接回道。 此时,院子里一片狼藉。 栅栏倒了,鸡食盆倒扣在地上,一看就是被人故意打砸了。前院的鸡也到处乱飞乱叫。 有那脾气暴躁的社员,当场就忍不住了。 “娘的,以为咱们白河生产队都是死人吗,大家一起,揍死这群王八蛋。” 不用他再吆喝,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社员们,顿时撸起袖子,嗷嗷就朝邱家众人围了上去。 双抢完,地里的农活少了不少,社员们正闲着没事干。此时,更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上前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可怜邱家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突如其来的白河生产队员们,按住一顿胖揍。 男人们将邱家兄弟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女人们则去围攻邱蝴蝶的嫂子姐妹,扯头发,吐口水,抓脸,所有的招数都用上了。 混乱中,邱家众人被打得嗷嗷惨叫。 余有粮见打得差不多了,这才慢腾腾叫停。 别看社员们打得凶猛,其实手下也有分寸,知道再打下去,要出人命,纷纷停了手。 等邱家众人从地上爬起来时,白河生产队的社员们差点没笑死。 原来,邱家人个个开酱油铺子似的,鼻青脸肿不说,不少人的衣服都被扯烂了。更有人,头发被人揪下来一大把,正哭哭啼啼抹眼泪。 余有粮环视众人一周,这才道:“我是白河生产队的队长,你们今天不讲道理,冲到咱们队上来打人砸东西,被我们打了就打了。你们要是不服气,可以回去告诉你们生产队队长,让他来找我。” 跑到别人家里捣乱,反倒被人打了,这样丢人的事,谁还好意思回去说。 邱家人屁都不敢放一个,夹着尾巴,一个个灰溜溜跑了。 周小满这才笑眯眯请社员们进屋喝茶。 “刚才多谢各位叔伯帮忙,等安邦回来,我一定让他请大家来家里喝酒。” 有人就笑道:“这算什么,刚好闲着也是闲着,打打人打发时间,还挺爽。” 社员们哈哈大笑。 不管他们平时私底下有什么矛盾,一旦有社员被外人欺负了,那都是要团结起来,一起干架的。 这是社员们心照不宣的规矩。 周小满拿出家里的南瓜子花生招呼大家,闲聊了半个小时,才把人送走。 余有粮这才问是怎么回事。 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好瞒着的了,周小满就把余安邦的事说了。 刘秋香一听,顿时拍腿大叫:“我就知道安邦不是去上什么班,他胆子也太大了,要是被红袖章抓了,能蹲好几年。” “这个时候,你说这些做什么,”余有粮瞪了她一眼,朝屋里指了指,压低声音问,“你婆婆吃了药睡了?” 周小满点头:“妈也知道了,受了不小的刺激。刚吃了降压药,我把她的房门从外面带住了。” “也好。”余有粮叹气。 又说起余安邦的事来,“前一阵子,我去公社开会,也听说了那边地震的事。没想到,安邦竟然会在那边。哎,这可怎么办。” “就是啊,”刘秋香撇撇嘴,“他要是安安分分跟咱家卫国似的,就在县城上班多好。” 周小满只当没听到。 “你跟你娘家那边,商量出什么办法来了?”余有粮突然问。 周小满就把自己准备去北方走一趟的打算说了,又道:“还要麻烦大舅给我开张介绍信。要是可以,估计会要买火车票。” “你去做什么?”余有粮顿时瞪大了眼,“你去了顶什么用,地震过去,肯定还有余震,小心别把命搭进去了。” 刘秋香也跟着劝:“别到时候安邦没回来,倒搭进去一个你。你娘家人找上门,我们也交不了差。” 余有粮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周小满又好气又好笑。 “大舅,舅妈,你们放心,我到时候会给娘家人说清楚,不会算在你们头上。” “这是什么话,”余有粮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要为家里想想。这万一,是吧,家里还有个小宝,你婆婆身子又不好,只怕是会翻天。” “所以就要麻烦大舅照顾一二。” 周小满既然打定主意,轻易不肯改变。 她翻来覆去就是一个意思,我要去北边找人,家里就麻烦你们了。 余有粮见她劝不动,也彻底没话了。 “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一趟县城,看你小姨父那边怎么说。要是可以,我跟你一起去。” 周小满心下一暖,正要开口拒绝,一旁的刘秋香已经嚷嚷起来了,“她去,你也去。这个家,还要不要过日子了。就小满一个人去,秀菊家肯定会安排好。” 最后,还是定下来是周小满一个人过去。 第143章准备出发(七更) 余有粮夫妻回了家。 刘秋香忍不住嘀咕:“我早就说了,安邦那样的性子,迟早要出大事。你看看,我没有说错吧,搞投机倒把,竟然还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别人想都想不出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还有小满也是,你说她主意那么大,怎么就不拦着自家男人一点。现在好了,命都要丢了。” “要不是卫国顶了人家的工作,安邦现在就在县城里上班,你还好意思说。”余有粮气道。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做卫国顶了安邦的工作。明明是他自己不争气,鞋厂的领导看不上,这才选了咱家卫国,怎么能怪我们家。”刘秋香也火了,“你就光替别人想,也不想想自家是什么样子。刚刚要不是我拦着你,你怕是也要跟着去。” “先不说去那边有没有危险,这一路的吃住怎么算,咱家可是没几张粮票了。双抢完,队上的谷子还没分,家里还有几个钱,你不知道?!一个两个孩子都要读书,到处是用钱的地方,就你的面子重要。” 余有粮被念得心烦,直接坐在堂屋角落里,开始抽烟。 他摩梭着烟管,心里暗暗叹气。 这还是安邦托人送回来的呢。 刘秋香念够了,又说起自家儿子来。 “还是卫国懂事,在鞋厂上班,每个月往家里交十块钱,上回还拿了肉票回来。哎,我也能享福了。” 余有粮听得更加不是滋味了,索性起身,躲了出去。 刘秋香轻哼一声,不厚道地笑出来。 你余安邦能往家里弄自行车又怎么样,如今还不是生死不明。 人啊,有多大头,戴多大帽子。 踏踏实实才好呢。 刘秋香之前被余安邦家的自行车酸死,现在终于心理平衡了。 她脚步轻快地去了后院。 …… 余有粮好说服,余秀莲这边却不好弄。 当天晚上开始,余秀莲就坐在屋里抹泪。 不管周小满怎么劝,都没用。 最后,周小满被烦得不行,直接道:“安邦还没死,妈你就在这里哭哭啼啼的,你是想咒死他么。” 吓得余秀莲的哭嗝僵在嗓子眼,眼泪也不敢落了。 周小满暗暗松了一口气,再接再厉道:“你在家别哭,我也好放心。别让我在外头找安邦,还要操心你。还有小宝,我不在家,就指望你了。你要是每天还哭哭啼啼的,咱家的日子真不用过了。” 余秀莲被媳妇说了一通重话,终于不敢再哭了。 她拉着周小满,连声保证:“你放心,你在外面就是,我肯定把家里照顾好。家里的鸡,菜园子,还有猪,都不用你操心。” 周小满哭笑不得。 这个时候了,还记得猪。 她顺着她的话,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将人稳住了。 就是小宝,远出乎周小满的意料。 晚上,他抱着周小满,嘀嘀咕咕道:“妈妈,我知道爸爸肯定不会出事。你在外面也要小心,奶奶要是再哭,我肯定会哄她。” 周小满鼻子发酸,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 第二天一大早,周小满背着个布包,又去了镇上。 她要找去找干爹干娘。 曲春花夫妻知道她的打算,没有阻拦,只是叹气。 王孝敬更是再三交代她,在外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让人送信回来。 周小满一一答应了。 最后,她接了曲春花给的钱。 “钱是人的胆,有钱了,才能挺直腰杆。” 出了王家,周小满马不停蹄,直接去了县城。 可惜,何康平传来的消息并不太乐观。 “我之前好不容易找了熟人,他是前段日子去的北边援助。听他家人说,情况很不好。已经死了不少人,北边的路,好多都断了,走不通。我今天去问了,往那边的火车,都不走了。” 周小满心下发凉,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个时代,出远门要是没有火车,就真指望不上了。 货车,小车倒是也有,但是他们压根就没有门路上车。 “那怎么办?”余秀菊的声音,打断了一室的死寂。 “我再去问问看,听说明后两天,有一只运援助物资的队伍要往那边去,看看能不能与人家打个商量。” “明天我跟您一起去。”周小满就道,“就是把我放在货物一起也成,只要让我跟着走。” “行,明天再一起过去问问。” 当晚,周小满就歇在余秀菊家里。 第二天上午,周小满跟着何康平一道出门了。 他们运气还不错,那领队的,是何康平父亲那边七拐八弯的亲戚,听了何康平的要求,又再三问过周小满能不能吃苦,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咬咬牙,就答应了下来。 当然,也不能白答应了。周小满给了二十块钱,充当路费。 当天吃过中饭,大货车队伍就出发了。 有那二十块钱路费在,周小满也不用坐在后头的物资里,她分到了一个副驾驶位。 两世为人,这还是周小满头一回坐上大货车。 大货车的视野很高,周小满不太敢往下看,就与驾驶位的章叔聊天。 这位章叔也是个健谈的,他走南闯北,见闻比一般人广,见周小满有意与他说话,谈兴就更浓了。 周小满时不时凑趣一两句,车里气氛不错。 可不到一个小时,周小满就皱起了眉头。 她不太舒服。 此时,虽然不是正中午了,太阳却火辣辣的,货车车头哪怕窗户敞开,也是闷热得紧。 再加上路况不好,货车原本就重心高,坐在货车里,颠簸来颠簸去,周小满就想吐了。 她不敢再说话,死死地咬着嘴唇,生怕自己控制不住。 又苦苦熬了一个多小时,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一旁的章叔见她这么安静,偏头一看,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笑眯眯地从驾驶位前面拿了几片泡开的茶叶。 “嚼一嚼,会舒服很多。” 周小满接过茶叶,扔进嘴,茶香的味道就驱散了汽油味儿,顿时舒服多了。 “章叔——” 周小满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整个人不受控制往前栽,很快,耳边就响起尖锐的刹车声。 周小满的头撞在前面的挡风玻璃上,还没弄清楚是什么状况,就听见旁边男人低骂了一声操。 第144章劫道(八更) “怎么回事?”周小满摸了摸额头,就见货车外,有一辆轻型小货车,比他们的货车矮了一截。 此时,两车头对头,相隔只有半米的距离。要是刹车再慢上两分,就要撞在一起。 “要不要下去看看。”周小满口舌发干。 “等一下。”章叔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的货车,纹丝不动。 周小满莫名,只是看到男人脸上严肃的神情时,不敢再多话。 约摸过了两分钟,章叔依旧没动。 就在这时,对面的车有动静了。 车门被人推开,一道身影从副驾驶位置跳了下来。 “你保护好自己,等一下,要是有人来抢东西,你就给他,只要人没事就行。”章叔突然说道。 周小满脸都白了。她紧紧地抱着膝盖上的布包,转头看向驾驶位。 “叔,你呢,你干嘛去?” 只见章叔已经从座位底下拿出一个锤子,另一只手,则去掏剪刀。 “咱们可能遇上劫道的了,你别吱声。最好把脸都蒙住,女人在外面跑,总是容易惹事。” 周小满的心跳得更厉害,她想起来了,历史上的七八十年代,确实有不少拦路抢劫的货色。 想到这,她飞快地从布包里掏出一把刀来。 这是一把水果刀,还是出门前,何康平硬塞给她的,说是路上留着防身。 她当时没在意,没想到,现在竟然派上了用处。 “坐好,如果他们只有一两个人,咱们不怕,但如果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对面的那辆货车上,货仓里,又跳下来两个男人。 章叔脸色大变,他将头伸出驾驶位,往后看了一眼,顿时脸色更难看了。 “操,这帮孙子,跑得真快。” 原来,与他一道出发的车,见状不妙,已经调头跑了。 周小满也发觉是怎么回事了。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镇定:“章叔,你不用管我,我在家时,就跟着人学过几招,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她亮了亮手里的刀,“要是有人不怕死上来,我就一刀捅一个。” 便是这个时候,章叔忍不住有了笑意。 “行,咱们都顾自己,要是实在打不过就跑。东西丢了就丢了,只要有命在。” “我知道。” 两人说话间,对面车里的几个男人,已经朝着他们的车围了过来。 有一个个头极高的男人,甚至大力拍打着货车车。 “下车!” 爆呵声传来,周小满的心肝又是一颤。 她与章叔换了一个眼色,两人都纹丝不动。 这个时候,下车才是傻子。 外面的人显然没了耐心,用榔头之类的东西砸车门。 一声声打砸,仿佛是敲在车里二人的心间上。 眼看着车门要被敲开,章叔牙一咬,对周小满道:“怕是要撑不住了,咱们要做好下车的准备。等会儿,他们要是只抢东西不打人,咱们就不管,要是打人,你就跑,知道么。” 周小满连连点头。 就在货车车门就要支撑不住,章叔赔出一脸笑,就要推车下来。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所有人都吓懵了。 周小满趴在窗户边,往外看去,就见,在他们对面的小货车车屁股后面,有一辆大卡车。 那卡车司机似乎是个暴脾气,见前面的车不动,挂倒档退了,又踩油门撞上来。 小货车被撞得哐哐响。 围在外面的几个男人顾不得周小满二人,纷纷掉头往回走。 那块头最大的男人甚至叫嚣:“哪个瞎了眼的,敢撞我的车,给老子滚下来。” 其余几人也纷纷冒出国骂。 第三辆车的疯狂行为终于停了下来。 副驾驶门开了,一个男人跳了下来。 那男人一下来打照面,顿时就惊得劫匪往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与此同时,卡车货厢的门也开了,接连跳出来两个壮实的汉子。 周小满看着,不由皱起了眉。 章叔更是兴奋得不行:“看到那个男人胳膊上的纹身没,应该是在道上混的。妈的,这帮孙子,也有今天。” “他们手里都拿着刀,不像是好人。”周小满却没有他这么乐观。 大白天的,随身携带这么多刀具,能是善茬么。 果然,不到两分钟,底下的局势就全变了。 刚才嚣张至极的劫匪们对着第三辆车上下来的人点头哈腰,也不知道人家说的什么,他们各自开始抽嘴巴。 那声音,就是坐在车上的周小满也听得牙酸。 又过了几分钟,劫匪们逃命似的,纷纷爬上了自己的车。 章叔更是喜形于色:“好了好了,咱们运气不错。” 他说着,就挂倒档,开始往后退。 总要让出位置,让劫匪们跑路。 很快,小货车逃命似的,飞快地就没了影子。 章叔对着滚滚黑烟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又骂了句“孙子”。 周小满的神色却凝重起来。 原来,第三辆车上下来的一个男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章叔,该不会是黑吃黑吧?” 章叔一听,脸色也变了。 “没,没这么倒霉吧,”他强自镇定,“咱,咱们现在跑还来得及不?” 这些人,一看就不好惹。 “喂,你怎么搞的,堵在这里做什么,难怪要被人家劫道,傻啦吧唧的。” 纹身大汉重重拍着车门,一脸不善。 章叔吓得半死,苦哈哈道:“大兄弟,你别急,我,我这就走。” “开一个这么大的车,连个小货车都搞不定,白长一颗脑子。记住了,下回要是碰到这种,直接开车子撞上去,你怕谁。” 纹身大汉似乎是个话唠,站在车下喋喋不休。 章叔不敢反驳,只能连连应好。 就在这时,男人目光一转,看到了副驾驶位的周小满,他顿时瞪大眼,像个傻子似的。 “嘿,有个漂亮女人。” 他叫嚷起来。 周小满被人肆无忌惮打量,顿时心生不快,狠狠地瞪了回去。 “哟嚯,还挺辣,啧,湘妹子果然厉害。”男人笑嘻嘻,“喂,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年纪挺小,应该还没结婚吧,咱们认识认识呗。” 一副臭无赖的模样。 周小满再也忍不住,开口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女人么。” “周六子,你他娘的啰嗦什么,还走不走了。” 对面的大卡车驾驶位门被推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了下来。 他走到纹身男人身边,一脚就踹上去。 “你个没见识的,看到女人就走不动路,我他娘——” 他猛地抬头,然后,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第145章原来是他(九更) “我就说长得好看吧,你还不是看直眼了。” 周六子嘿嘿直笑,还没笑出声来,屁股上又挨了一脚。 “妈的,你他妈以为我怕了你是不是,我——” “敢调戏我媳妇,老子抽死你。” 余安邦又是几脚,只揣得周六子哇哇乱叫。 “你不要看人家长得好看,就说是你媳妇。臭不要脸的,就你这怂样,哪里会有这么好看的媳妇。” 周六子一边跑一边叫,飞快地就躲到了车子旁边。 余安邦已经懒得理他了,他咧着嘴,大步就跑到副驾驶位,去拉车门。 章叔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真被你说对了,是黑吃黑。怎么办,这回是劫色。” 然后,他就见劫色对象周小满,自顾自推开了车门,直接往外头男人怀里一跳。 这,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主动献身? 章叔的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余安邦抱着周小满转了一个圈,笑得像个二傻子。 周小满眼眶直接红了。 她抱着余安邦,就是一顿猛捶。 “你怎么这么多天没有信回来,吓死我了。我跟妈都以为你出了事,急得不行,你这个混蛋,二流子,臭流氓……” 周小满又哭又笑,花拳绣腿直往余安邦身上招呼。 余安邦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一口一个媳妇,叫得在场的围观群众牙都酸倒了。 夫妻两个旁若无人,抱在一起,怎么都舍不得松开。 “哟,见了男人,大哥也不要了。”打趣的声音传来,周小满顿时红着脸,推开了余安邦。 “大哥。” 周和平笑笑,指着面前的解放牌大卡车,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家里还好不好?” 周小满却没有回答他,只看着他打着石膏的胳膊。 “大哥,你的手伤到了?严不严重,医生怎么说?” “没事儿,就是骨头被拉错位,”余安邦酸溜溜的,“小满,我腰疼,腿也疼,你怎么不问问我。” 周小满啐了他一口:“你活蹦乱跳的,哪里像有事。” 周小满说得倒不错,余安邦看上去,比在家里时的精神还好。 他黑了不少,看着似乎也瘦了点,可那浑身的精气神,却是让人眼前一亮。 当然,要忽略他的穿着。 他穿着个背心,底下是花裤衩,脚下吊儿郎当踩着双塑料拖鞋。因为剃个平头,配上上臂的纹身,一看就不好惹。与他二流子的名声更相配了。 不过,周和平也好不到哪里去。 衣服虽然正常点,可那胳膊外的纹身,也隐约可见。 周小满看得眼皮直跳。 “你们这是做什么,搞黑社会呢?” “嗐,你以为我们乐意纹这东西,痛得要死,还不是为了看上去吓人一点,”余安邦跟周小满诉苦,“这一路上,不长眼的,狗胆包天的,数不胜数,咱们要没有个派头,哪里镇得住。” 周小满就朝几人身后看去,包括周六子在内的几个男人,都纹着纹身,一个两个人高马大,都剃着平头,一看就是社会哥。 好吧,果然……独辟蹊径。 “诶,原来你们是认识的啊,”章叔笑呵呵跳下车来,“周妹子,这是你男人,吧啧,不得了,真够气派。” 余安邦也不见外,笑眯眯就跟章叔打招呼。 大家寒喧了一阵,眼看天色不早了,章叔上了车,与大家挥手作别。 周小满自然不用往北边去了,她又坐上了副驾驶位。 原先坐副驾驶的周六子,被周和平拎着去了货车车厢。 上了车,周六子依旧不敢相信。 “老周,那真是你亲妹妹,你又黑又瘦的,怎么会有那么漂亮的妹妹,你们是一个妈生的吗?” 话没说完,头上就挨了周和平一下。 周六子也不恼,嬉皮笑脸道:“老周,周大哥,看在咱们是本家的份上,你把你最小的妹妹介绍给我认识呗,我家有点小钱,爸妈都不在了,就缺个女主人。” “老周老周,我也没媳妇,你把你小妹介绍给我,我的存款比周六子多,你小妹要嫁给我,吃香的,喝辣的,我把她当成菩萨供起来。” “呸,谁不知道你妈脾气大,做你的媳妇,要夭寿哦。” “滚,我有妈怎么了,我妈还能给我们带孩子。你家啥人都没了,姑娘嫁去你家,就是吃苦的。” “你们两个都别吵了,周家小妹嫁给我最合适。我最年轻,家里条件也不错。” “滚。” “……” 几个男人争得面红耳赤,周和平烦不胜烦,直接捂住耳朵,躲开了。 驾驶室的气氛就好多了。 余安邦一手放在方向盘上,一手抓着周小满的手不肯松。 “你做什么,好好开车,这是危险驾驶,知不知道。”周小满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抽回了手。 余安邦有些可惜,见周小满生气了,这才委委屈屈道:“这几个月,我的技术早就练出来了,你别怕。我这不是好久没见你了,想你么。” “小满,你想不想我?” 火辣辣的眼神落在身上,周小满只觉快要烧着了。 “看什么看,好好开车。”她色厉内荏。 “好吧。”余安老实了。 不过几秒钟,他又忍不住问:“小满,你今天是要去哪里,听到那司机的意思,是往北边找人呢,嘿嘿,没想到,你这么在乎我。” “你闭嘴。” “小满,你不要害羞嘛。喜欢我又不丢人。我这么好,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 “……” “小满,我跟你说,这回呀,我跟大哥是捡回了一条命。北边地震了,你知道吧,幸好咱们动身早,要不然,你就见不到我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小满端不住了,急切地问。 “嘿嘿,你先亲我一口,就告诉你。” “不要得寸进尺。” “亲一口吧,我想死你了。真的,小满,你就行行好吧。” 周小满被他无赖的样子气笑了,眼见某人伸长着脖子,把脸凑到自己跟前。 她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这才吧唧了一口。 余安邦顿时像个傻子似的,嘴角几乎要裂到耳朵根。 “说吧,怎么回事?”周小满追问。 余安邦照例卖足了关子,这才开口了。 第146章阴差阳错(十更) 原来,认真说起来,还是托了柳树立的福。 余安邦怕周小满报喜不报忧,临走之前,就拜托他师傅尤钱帮着看着。 柳树立,彭旺家夜闯余家这样大的事情,尤钱当然是知道的。 再一次写信给徒弟索要香烟时,就顺便提了一嘴。 余安邦收了信,顿时气得不行。不顾周和平等人的阻拦,非要回家。 可当时,他们手里还有一批货要出手。一队人当中,余安邦的块头最大,最具威慑力。而且,他也是长途司机的不二人选。 是以,大家没办法,坐下来商量一阵,就决定临时改变路线。 好在他们的业务广,与同行的兄弟打过招呼,就直接南下了。 哪知,走到冀省与豫省的交界处,就遇上了地震。 好在,他们离地震中心已经很远了,虽然有震感,却并不强烈。 周和平伤了胳膊,还是因为太激动,从床上跳下来摔的。 总之,他们六人小分队,奇迹般地捡回了一条命。 当然,当天晚上,他们并不清楚自己有多幸运。后面,越往南边走,听到的消息越多,也纷纷后怕起来。 周六子更是断言说,余安邦的媳妇就是个福星。 周小满听完,也不禁害怕。 还好尤钱的信到得及时,还好余安邦不顾众人阻拦,一心一意要回来给她报仇。 想到后头这最重要的原因,周小满不禁红了脸。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余安邦对她的情意。 上辈子,周小满哪怕活到了三十岁,也从未体验过这等浓烈的男女之情。 可她也知道,有这样一位全心全意心系自己的男人,是多么难能可贵。 老天爷将她上辈子受的苦楚,在这辈子,全部补偿回来了。 没由来的,周小满脑子里闪过这么个念头。 “……小满,大家都说你是我的福星,我也觉得。你看,自从娶了你,我做什么都顺利。这回,更是因此死里逃生。你不知道,如今那几个小子,就服气我。说以后我就是他们的大哥。我收了几个小弟,干啥都痛快。”余安邦得瑟道。 周小满有些好笑,这个男人,才觉得他有担当,他就马上原形毕露,露出幼稚的一面。 “行,余老大,你太厉害了。”周小满跟着捧臭脚。 “不,”余安邦却是摇摇头,“还是媳妇厉害,没有你,我们如今还被困在北边,可能命都没了。” “其实是要好好谢谢尤叔。” “哼,要不是因为你的事,老头子就是十万火急,我也不会回来。不过,他也有功,带了不少香烟给他。” “……” 好叭。 夫妻俩一路聊着,很快就到了县城。 停了车,余安邦有些歉意地道:“小满,你只能先回去。我这边还有点事情没办完。等我弄完了,肯定就马上回家,不让你等太久,你别急啊。” “谁急了,”周小满脸一热,翻了个白眼,“你去做你的事就成,我自己回去。” 周和平看得笑呵呵:“小满你别管他,回去就是。对了,你先给爸妈送个信,我也要过几天才回来。” 周小满点头,突然想起邱蝴蝶的事,犹豫了一阵,还是将邱家这些日子的作为原原本本说了。 周和平还没说话,余安邦已经跳了起来:“王八蛋,这是欺负我们家没人吗。等着,老子要是不出了这口恶气,都跟他们姓。” 周小满没理他,只盯着周和平。 却见周和平神色平静,仿佛早就预料到。 “大哥。”周小满有些担忧。 “没事,”周和平反过来安慰她,“邱家人是个什么德性,我早就知道了。他们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一点都不奇怪。” 那当初为什么要与邱家结亲。 周小满很想问问。 但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给他大哥伤口上撒盐,只好道:“我就是告诉大哥一声,省得回去没个准备。” 其实是怕她大哥再次被邱蝴蝶哄骗了。 周和平笑着摸了摸周小满的头:“我们家小满长大了。” 周小满:“……” 最后,余安邦变戏法似的,从大卡车里拿了一堆东西出来,说是让周小满先行带回去。 要不是实在提不动,周小满毫不怀疑,余安邦想将卡车里的东西搬空。 兵分两路,周小满准备回家。 不过,她先去了一趟小姨家。 听说余安邦平安回来,余秀菊当场高兴得眼泪都落下来。 “我就说,我就说,安邦肯定没事。这孩子从小福大命大,”她抱着周小满的胳膊,“那时候他爸刚走,他妈整天坐在家里抹泪,可怜他才几岁大,大夏天里,被热茶烫到了。愣是哭都没哭,还把水扫干净了。哎,我当时听了,心疼得不行。这样懂事的孩子,怎么摊上那样不负责任的爸——” “你说这些做什么。”何康平打断她,“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怎么,他黎清河做得,我说不得,”余秀菊也来了脾气,“没有半点责任心的男人,读再多的书有什么用。我要是二姐,一早就当他死了,还巴巴惦记这么多年。” 何康平无奈摆手,只当自己没听见。 周小满却被迫灌了两耳朵上一代人的恩怨情仇,心里好奇得要死,还只能装出半懂不懂。 余秀菊吐槽了两句,很快就收了话头,转而拍了拍周小满的手:“要不说,你们两口子是上天眷顾的姻缘,好巧不巧,竟然在路上碰上了。” 这话,周小满听得耳热,却没办法否认。 这回真的是老天爷眷顾。 余安邦及时跑了回来,而自己往北边去,就是这么巧,在路上碰见了。 说起来,要不是突然冒出来的劫匪,两人肯定就这样错过了。 眼看天色不早,周小满不敢再耽误,放下余安邦临走时,给她留下的麦乳精之类的补品,就回了白河生产队。 回到家的时候,天几乎黑透。 余秀莲听了消息,捂着脸大哭一场,倒是把周小满吓了一跳。 好不容易收了音,她一边抹泪一边笑:“安安果然有福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这辈子,肯定是福运连连。” 好叭。 又是一个吹嘘福气的。 为了转移余秀莲的注意力,周小满赶紧将剩下的东西拿出来。 “妈,你看看,这都是安邦带回来的。” 第147章太酸了(一更) 余秀莲左右摆弄着里面的东西,乐得嘴都合不拢。 “小满,你看,这薄薄的一层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又不能穿,他就会浪费钱。” “妈,这是纱巾,冬天可以围在脖子上,秋天要是不嫌热,还能当个装饰。” “这个是书包,啊,这个书包真好看,给小宝用,他一定喜欢。还有拉链呢,颜色也好看。” “嗯,回头让他换了。” “这是小孩子的玩具吧,这么小,不过,这货车做的真好。跟我见过的一模一样。那还是好些年前……” 婆媳二人一问一答,将周小满带回来的东西摸索个遍,这才意犹未尽。 余秀莲将东西小心翼翼地收好,从里面挑出两罐卖乳精,四盒雪花膏,一打铅笔,两个书包,一把奶糖,笑眯眯道:“送去给你大舅家,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是想去显摆吧。 周小满暗暗嘀咕,却也没有拦着她。 这几天,不止她,婆婆也跟着担惊受怕。现在尘埃落定,她需要个宣泄口。 余秀莲去了余有粮家。 不过一会儿功夫,余有粮就跟着余秀莲一起过来了。 他一进门,就说有事找周小满。 趁着余秀莲去厨房泡茶的功夫,余有粮开门见山就问:“安邦真没事了,你婆婆说的都是真的?” 他怀疑是周小满故意哄骗余秀莲的。 周小满就笑着将今天的事情都说了。 又道:“安邦说,让我谢谢大舅。等他回来了,再登门道谢。” “一家人不讲究这些,”余有粮高兴起来,“知道他没事就好,我还以为是假的。真的就好,真的就好,我也放心了。” “多谢大舅关心。” 余有粮喝完茶,就回去了。 一进屋,就见家里的人,都围着八仙桌,摆弄余安邦带回来的东西。 “……这个雪花膏不一样,比卫国带回来的还要好,你闻一闻,真香。” 刘秋香抠了一块出来,递到了余有粮跟前。 余有粮哪里懂这些,只皱着眉头道:“既然是从外面带回来的东西,肯定比县城的好,这有什么好比较的。” “倒是那两个书包,我看着还不错。分给大牛跟大妮一人一个,还有铅笔,这可是好东西,够他们用一段日子了。” 余有粮吩咐刘秋香把东西分下去。 大牛大妮两个孩子听了,顿时高兴地跳起来。 大牛更是道:“奶奶,我还要吃糖,我要吃糖。” “吃吃吃,就知道吃,不会忘了你。”刘秋香没好气。 话是这么说,给三个孩子一人抓了两颗糖,剩下的,则收起来了。 邓雨看了,不免撇撇嘴。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那盒雪花膏。 “妈,雪花膏有四盒呢,二姑这是算好了,咱家四个女人,一人一盒。” “你每天在地里干活,用这些东西做什么,”刘秋香将雪花膏一收,“我留着送人,给你们用了,不是浪费么。” 说话间,麦乳精也收了起来。 邓雨气得眼睛都红了,只拿手肘去撞一旁的彭兰香。 彭兰香却像是跟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也是个没用的东西。 邓雨暗自大骂,却半点法子也没有。 公公平时一言九鼎,却不太管家里这些事。这回真让婆婆全收走了。 果然,余有粮坐在角落里抽烟,一句话都没说。 邓雨就是再气也没有办法,只能拎着两个孩子回屋睡觉。 睡在床上,大牛还在嚷嚷。 “妈,我明天还要吃糖,你帮我去问奶奶。” 邓雨当场就发作了:“吃吃吃,你没吃过东西呀。你爸上个礼拜不是才带了糖回来,还没吃够?” “安邦叔叔带回来的糖更好吃,爸爸买的糖一点都不甜,也不香。” 大牛振振有词,气得邓雨在他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两下。 余有粮那边,刘秋香也在抱怨。 “你说安邦也是,把我们吓得要死,现在还不露面,也太不讲究了。” “人家说了还有事要做。再说了,肯定会回来。你急什么。”余有粮心情好,翻过身去,不理她。 刘秋香却是瞪着房梁不高兴。 听余秀莲那意思,余安邦是在外头赚了大钱。 结果倒好,送到她家的东西,也不过两歪瓜裂枣。 书包铅笔什么,中看不中用,倒是卖乳精还有点看头。可家里这么多人,两罐哪里够分。还有糖,就更小气了。她掂了掂,估计也就一斤的样子。也不多送点。 刘秋香侧过身去,望着放在桌上的糖和麦乳精,决定明天早上再用袋子分装起来。 她正好要回趟娘家,拿回去给侄孙饱饱口福。 …… 这天晚上,周小满家所有人都睡了个踏实觉。 第二天早上,周小满醒来,就听到外头扫院子的声音。 不用说,肯定是婆婆已经起床。 她麻利地扣好衣服,穿戴好,飞快地去了厨房。 先蒸好红薯粥,这才去洗漱。 吃过早饭,周小满去菜园子收拾了一会,就骑自行车去娘家报信。 余秀莲则是喂了猪,就说要去队上闲晃。 周小满有些好笑,婆婆肯定是去到处炫耀了。 果然,等周小满从娘家回来,整个生产队都传遍了。 原以为生死未卜的余安邦平安了,不仅如此,还赚了大钱,往家里送了不少好东西。 就有好事的社员跑到周小满跟前来打听。 周小满哭笑不得,只好捡两句重要的说了。 社员们听了,面上说着恭喜,心底却酸得不行。 之前邱家来闹了那么一场,几乎整个白河生产队都知道余安邦去了北边,运气不好,遇上了地震。 大家叹息可怜之余,更多的是漠然。 毕竟不是自家的事。 有些不厚道的人家,甚至拿余安邦做反面教材,教育自家孩子。说不好好读书,到处打流,最后的下场,就是余家的二流子那样。 如今,人家翻身一变,不仅活着回来,还赚了钱。这样巨大的落差,实在让个别社员接受不了。 有坏心眼的,甚至不怀好意地揣测。 说余安邦活着回来了,又没看到人。说东西是在外面买的,他们又没见着,谁知道真假呀。 嗤,肯定是骗人的。 周小满当然不知道社员们私底下的心思,她将人打发走,就准备开始收丝瓜。 硕大一条的丝瓜挂在棚上,早就老了。 她特意留着,就是打算用丝瓜瓤来洗碗。 纤维化的丝瓜瓤有不少细密的孔径,清洗能力强,相当于后世的百洁布,洗碗最合适。 刚弄完两条丝瓜,就听到余秀莲兴冲冲跑过来。 “小满,我有一个好消息。” 第148章猜测(二更) 周小满笑道:“总不会是安邦回来了吧。” “那倒不是,”余秀莲依旧笑眯眯,“你肯定猜不到,咱们的大仇得报了。” 还大仇得报,周小满差点笑出声。却很是捧场地追问:“那是什么好消息,妈,你就告诉我吧,我猜不着。” 余秀莲手舞足蹈,喜笑颜开:“是红袖章柳树立断了腿。” “到底是怎么回事,妈你仔细说说。”周小满放下了手中的活。 原来,前两天,有关系的柳树立就从公安局出来了。 谁知道,昨天晚上,他在外面走着,就被人套了麻布袋。 拉进小巷子不说,还挨了一顿毒打。打得他爬都爬不起来,被晾在巷子里一晚上,今天早上才被人发现。 送去卫生院,结果腿就断了,听说,还有两根肋骨也错了位。 “……今天一早,柳老娘跟柳林得了消息,就去了镇上。王嫂子不是住他家隔壁吗,出门的时候,就撞见了,一问之下,才知道。” 不知为何,周小满隐隐觉得,这事与余安邦脱不了干系。 “有没有抓到是什么人干的,应该是与他有仇吧,竟然下了这样的狠手。”周小满问道。 余秀莲撇撇嘴:“肯定是有仇。没听说抓到人。要我说,抓不到才好。也算是为民除害了。你想啊,他们红袖章平时没少得罪人,只要没看到打人的人的脸,他就奈何不得别人。太解气了,打得好,要是我,再打断他一条腿。” 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周小满失笑。 老实人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余秀莲这是真记恨上了。 周小满心下既然有了猜测,干活就心不在焉。 吃过中饭,她就去生产队各家走动,就是为了打听情况。 有个社员刚从镇上回来,知道的就更多了。 “柳树立他妈哭得不成样子,柳林他爸更加是放话出来,说一定要找到行凶的人,绝不姑息。红袖章那边,不少人在镇上到处搜罗,听说就是找嫌疑犯。闹得整个镇上鸡飞狗跳。后来,还惊动了革委会的领导。听说红袖章挨了批。嘿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柳树立真伤的很严重?”有人就问。 “那是当然,听说起码要卧床半年,才养得过来。也是活该,让他平常耀武扬威,夜路走多了,就遇到了鬼呗。” “……” 周小满知道余安邦没牵扯进去,总算放心地回了家。 到了第二天下午,又一个重磅消息传来。 这回,传信的是周小丽。 “姐,我跟你说,有件天大的好事。”她神神秘秘的,“你猜是什么。” 又一个让她猜的。 周小满这回不给面子了:“猜不着,还是你自己说吧。” 周小丽撇撇嘴,不知想到什么,又兴奋起来:“诶,今天上午,邱家大哥被人打了。” “咦?”周小满心下一动,“什么人打的,严重不严重?” “好像说是他欠了别人的钱,人家上门要,他不给。债主就发了脾气,直接把人打了,伤得不轻。但人家债主放话了,说是医药钱从债务里头扣,他就是要打过瘾。” 好吧。 到了这个时候,周小满几乎能确定,余安邦与大哥掺和了这两件打人事件。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记得邱蝴蝶娘家,离咱们生产队不近啊。”周小满突然问道。 周小丽一窒:“你管我怎么知道的,肯定是别人告诉我的。算了,算了,我懒得跟你说,好心告诉你,你还啰啰嗦嗦的。对了,这两条鱼是妈让我送过来的,说让你们加个菜。” 说完,放下鱼就跑了。 周小满哭笑不得。 消息的来源,只怕又与那个叫张达强的知青有关系。 啧。 她真要找个时间,跟她妈好好说说小丽的婚事了。 周小满知道余安邦与大哥可能在外头“报仇雪恨”,就更加坐立不安了。 她魂不守舍地干着农活,又等了几天,依旧不见人回来。 上工的时候,队上不免有人说闲话。 “说是马上就回家一趟,到现在还没见着人。这牛皮都吹出去了,怕是收不回来了。” 彭寡妇听了,更是喷着唾沫星子鄙夷:“余秀莲向来爱吹牛,她说的话,至少打个对折。要我说,余安邦这个二流子肯定是在北方出了大事。呵呵,还骗人,说马上就回来了,笑死人了。” 周小满气得肝火上涌,语气却还是淡淡的:“彭婶子,你家旺家回来了没有,人家柳树立虽然伤了腿,好歹是从号子里出来了。” 彭寡妇顿时脸色不好看了。 自打知道柳树立出来了,她就去公安局打听消息。 人家说,彭旺家入室盗窃,情节严重,至少要关个半年。 她当时听了,就撒泼打滚,说柳树立可以出来,她儿子也可以出来。 哪知人家压根就不管她是不是寡妇,当场就把她扭进公安局,关了禁闭。 关了两天,她又饿又累又怕,眼看身子支撑不住,这才被公安局的放回来。 她两天不在,队上的社员当然就知道了。 有神通广大的,甚至打听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一回来,就受到了社员们的打趣。 气得她差点跳河。 可她还要上工,儿子进去了,今年的工分,只能靠她自己。 彭寡妇哀怨自己的遭遇,再也没有心情找周小满的茬。 周小满也被影响了心情,干活更加蔫蔫的,提不起劲来。 队上社员看她的脸色,愈发觉得自己猜测的没错。 哪里是余安邦平安回来,怕是牛皮吹破了天,圆不了谎了吧。 大家暗自嘀咕,却没有人敢摆在明面上来说。 周小满如今是变勤快了,也讲道理了,可暴脾气还在那摆着呢。 谁要是不长眼惹了她,估计一顿好打少不了。 社员们腹诽着,却也痛快。 谁说所有的好事都会摊上余安邦那个二流子啊。 切。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的脸被打肿了,肿得很高的那种。 很疼。 就在他们快要收工的时候,一辆拉风的大卡车乌拉拉开进了白河生产队。 第149章拉风地回来了(三更) 社员们今天上工的这丘田,挨着的,就是队上的大路。 是以,他们以仰视的角度,对着大卡车行了一路注目礼。 大家议论纷纷,有上了年纪,更是拍着手叫好。 没办法,有些人一辈子就没见过这样的车。 大家议论着,兴奋着,纷纷猜测是不是公社有什么事,派了一辆大卡车来。 然后,他们就发现,刚才还垂头丧气的周小满,飞快地洗了手脚,穿了草鞋,就往那大卡车面前跑。 有社员怕她不知轻重,被车撞了,焦急大喊:“小满,小满你别去,那是大卡车,挨上一下就要命。” 随后发生的事,惊掉了满社员的眼珠子。 只见,那辆大卡车突然停下来。 然后,车门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跳了下来。三两步上前,就抱起了迎面跑来的周小满。 眼神好的社员揉了揉眼睛,不确定地问旁边的人:“哎,我怎么瞧着那人像安邦,是不是安邦啊,你看看。” “是啊,是安邦,你没有看错。这小子有出息了,竟然能坐在卡车上。” 很快,所有的人都认出了余安邦。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觉得脸太疼。 当事人余安邦却不知道自己的出现方式太过拉风,他抱着周小满好一会儿,在她的瞪眼之下,才不情不愿松了手。 眼见队上的社员们都好奇地看着他,他笑着一个个上前打招呼。 有人就问:“安邦,你咋的开个大车子回来,这是哪里来的啊。” “就是就是。我知道,这车子老值钱。起码要半屋子大团结。” “安邦,你什么时候会开车的,这车好不好开。比起自行车来,哪一个好开。哎,我也想学。” “安哥,你简直太牛逼了。什么时候到我家坐坐,我们好好说话。” “就是,安哥,你好厉害,带我混吧。” “……” 大家七嘴八舌,纷纷与余安邦寒暄。 就是先前说酸话声音最大的,也乐呵呵拍着余安邦的肩膀,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余安邦笑眯眯的,耐心陪着众人说话,最后,他大手一挥,笑道:“趁着天还没黑,大家到我家坐坐,我带了不少吃的回来,大伙儿都分一分。” “诶,好。” “安邦就是大气,走,咱们去他家坐坐去。” 社员们背着锄头,提着木桶,笑笑闹闹就往余家走。 周小满则被余安邦强行拉着上了车。 坐好之后,就开着车子,直接到了余家后院。 听到动静的余秀莲与小宝迎出来,顿时眼睛瞪得铜锣大。 余秀莲顾不得看儿子,围着大卡车走了几圈,这才意犹未尽。 小宝则是嚷嚷着非要爬上车玩一玩。 一家人乐呵呵说着话,社员们也到了。 余秀莲忙得脚不沾地,又是泡茶,又是去拿南瓜子。 余安邦则更大方,从大卡车里提出一大袋奶糖出来。不要钱似的,一大把一大把分给来家里坐的社员们。 社员们就更加高兴,不仅将兜兜塞满,嘴也不停歇。 不得不说,外面买的糖就是好吃,甜到齁。 众人说说笑笑,聊了一会,眼见天快黑了,才各自起了身。 余安邦又给每人分了一个单独装好的蛋糕。 蛋糕装在半软硬纸板的白色盒子里,一看就很高档。 有脸皮薄的社员不肯要:“糖我就拿回去给家里的孩子吃。这样的蛋糕,价钱一看就不便宜,还要票吧,你留着自己吃。” 话一出口,其他眼热蛋糕的社员,也不好意思接了。 余安邦就笑着道:“马叔,没事。钱是赚不完的。我这是特意买回来,谢谢你们的。听小满说,上回邱家的人来闹事,就是你们帮着赶跑的,这点吃的算什么,拿走,拿走。” 又推拒了一番,社员们高高兴兴捧着蛋糕走了。 余秀莲看着,就心疼坏了。 “你倒是大方,那样的好东西,小宝都没吃过呢。” 一看就花了不少钱,白白送给了别人。 “妈,”余安邦好笑,“我肯定是买了不少,这才送人的。再说了,蛋糕这东西又不经放,大热天,咱们留着坏掉么。” 怕余秀莲再念叨,余安邦压低声音,道:“赶紧把大门关上,我给你们看好东西。” 余秀莲顿时也不念了,飞快地就跑到前面去关大门。 大门关好了,余安邦这才一袋一袋往家里拖东西。 麻布袋拖了四五回,才算拖完。 蛋糕,面包,糖果,罐头,还有一些余秀莲叫不出名字的吃食,只看得她眼花缭乱。 另外就是花花绿绿的衣服。 不仅有夏天的的确良衬衣,短裤,还有冬天穿的呢绒短大衣,尼龙袜子,毛的确良裤,甚至,有几双皮鞋。 另外就是日用品了。香皂,洗衣粉,卫生纸,牙膏,牙刷,都有不少。 看得余秀莲左摸摸右看看,就是舍不得放下。 给小宝的东西,也有不少。铅笔,铅笔盒,本子,橡皮,书包,还有花花绿绿的连环画。 小宝一头扎进里头,顾不上说话。 全家人像是掉进了宝山,对着东西又摸又赞。 最后,要不是余安邦说肚子饿了,余秀莲还没想到要吃晚饭了。 这顿晚饭,自然是很丰盛。 早就等着余安邦回来,周小满去买了肉。 青椒炒肉,红烧鲫鱼,炸泥鳅,长豆角茄子,丝瓜汤。 四个人五个菜,大部分进了余安邦的肚子。 余安邦足足吃了三碗白米饭,才放下了碗。 “还是我媳妇做饭好吃。” 他感叹万分。 余秀莲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安安,明天你要吃什么,妈亲自去买,让小满下厨,保准让你吃个过瘾。” “好啊,明天开始,我就要点菜了啊,你们可别心疼。” 一顿饭,吃得温馨极了。 收拾完,洗漱过后,余秀莲将死活要跟着余安邦两口子睡的小宝拽走了。 余安邦躺在床上,这才有机会抱着香喷喷的媳妇。 “嗯,外头的肥皂就是香,”他嘿嘿道,“小满,这是柠檬味的,你还喜欢什么味,下回我帮你弄回来。” 一边说着,手就伸到了周小满衣服里去了。 很快,屋里就响起了粗重的呼吸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停了下来。 余安邦穿上裤子,就去后院端水了。 第150章她栽了(四更) 帮着周小满清理过后,他又去洗了个冷水澡,两人这才有机会好好说话。 “今天带回来的这点东西,花了不少钱吧。”周小满躺在余安邦胳膊弯里,低声嘀咕。 “其实不值多少钱,”余安邦慢慢摩梭着她的手背,“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咱们这些东西,根本不需要票。而且,也没花多少钱。” “我跟大哥一去那边,就跟朋友一起合伙卖自行车,自行车这样的东西紧俏啊。一辆一百七八,还要工业券。咱们的自行车不要票,私底下交易,只要一百六。要是钱实在不够,还可以用别的东西换,我今天带回来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别人换的。” “卖自行车?”周小满惊讶道,“你们哪里有自行车卖?这都是国家的,管得很严吧,哪里来的货。” “别这么看着我,”余安邦嘿嘿一笑,“你男人可没有做偷鸡摸狗的事。是这样的,北边那边,有不少二手市场。你知道什么是二手市场吗……” 周小满总算弄明白了。 原来,余安邦跟他的兄弟有十几号人,专门去所谓的二手市场淘货,淘的,大多是自行车或者收音机的零配件。 零配件齐全,有人负责组装。 组装成功之后,就可以卖了。 当然,卖去城里的,需要带着主要配件的发票“上牌”。卖到各地乡下,就没有这么多讲究了,组装好就能卖。 他们机灵,去二手市场的次数多了,也就跟人家混熟了。 有什么好东西,也都留给他们。时间一长,慢慢做出了名声来。有时候,货还没有,定金就给了。 他们就干得更起劲。 后来,东西多起来,当地卖不完,他们就在周遭跑“市场”。 卡车就是那时候咬牙租的。 慢慢的,销路越来越广,生意也越做越大,到了后面,最夸张的,跑一趟车,可以挣上上万块。 当然,既然到处跑,就不仅局限于卖自行车收音机之类的。他们还利用各地物资分配的不平衡,大赚中间差价。 比如,东地堆积成灾的香烟,被他们运去匮乏的西地,转手就翻好几番。再有就是各类衣物之类,夸张的时候,用称称。 “……小满,我真是恨自己带过去的钱不够。周六子胆子大,他出了五百块,如今分了两千了。我出钱少,分的就少了点,就五百多点,都存起来了。当然,这还不算压的货。所有的货出手,还要多不少。” 周小满静静听,突然就想起在路上遇上时,他们手里的刀。 “路上遇到过坏人吧。” 她摩挲着余安邦胳膊上的纹身,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那是,”余安邦混不在意,“有一回,我们拖着一车货,路上就遇到了劫道的。那帮孙子,个头还没咱们高,却是凶悍的很。好在,我从小就会打架,抓起车上的刀就跟人拼命,周六子伤了胳膊,你大哥腿上被刀刮了。我也不知道打了多久,总算将人吓跑了。” “也是那件事情之后,我们就决定整一套唬人的行头。每个人都纹了身,还故意剃了头,看着就不好惹。也有用,好几回,有小毛贼想动手,看到咱们的打扮,吓得屁滚尿流。” 周小满就想到前几天他们突然出现,对付劫道的的模样,又笑得不行。 笑完之后,她坐起来,就打着煤油灯,仔细查看余安邦的身体。 煤油灯近了,余安邦却只往后躲。 “喂,做什么,热死人了,赶紧拿开。” 周小满却不理他,一手端着煤油灯,一手将人按倒在床上。 “你老实点,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 “哈哈哈,你别碰我,好痒,我没伤真的,小满,你别乱摸……” 周小满提着煤油灯,将余安邦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在右边胳膊上发现了一处伤疤。 那伤疤差不多有五六公分,虽然已经愈合结疤,看上去依旧吓人。 她指着伤疤问:“这是怎么回事,你自己说。” 余安邦一双眼睛到处瞟,就是不看周小满:“什么怎么回事,就是那回切菜,我们也是自己做饭,你知道。他们的手艺太差,我切菜,然后切到了。” “切菜能切到这?你是左撇子?” “呃,就,就随便换个手么。”余安邦还要狡辩,眼看着周小满的神色越来越难看,他很有眼色地交代了。 “也没什么,就是有一回,碰到不长眼,抢咱们的自行车。咱们白天黑夜的忙活,怎么能便宜了他们。我当即就跟他们打了一架,有个孙子使阴招,我就着了道。不过,都是小伤,就流了一点点血,早好了。” 周小满垂着眸子,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这次回来,你们还要过去么?” 余安邦敏锐地发觉,要是这个问题回答不好,自己肯定要遭殃。 他思忖了片刻,才道:“小满,我跟大哥商量好了。这回死里逃生,真是捡回来的命。以后啊,尽量不往那边跑。当然,生意还是要做,这么好的买卖,放弃了可惜。不过,我们可以跑湘省周边,不用走那么远,留你们女人在家里,到底不放心。” 这回还只是有人入室东西,下回要是抢劫,杀人都有可能。 余安邦在外头见识了,知道人心险恶到何等地步。 “那就好,你们在外面,说是赚的多,其实是把脑袋拎在裤腰带上。”周小满的声音很轻,仿佛是在叹息。 余安邦侧脸看去,似乎在她的眼角发现了水光。 等他要细看,周小满已经起身,将煤油灯放好,吹灭了。 屋里很快再次恢复安静。 余安邦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蒲扇,时不时侧头去看身侧的周小满。 月光下,她微微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余安邦静静看着,撑起身子,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小满,你放心,我不会出事的。” 他不顾天气热,将人搂在怀里,这才沉沉睡去。 身侧,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周小满慢慢睁开了眼。 看着男人酣睡的面容,她幽幽叹了口气。 向来冷心冷肺的她,竟然会为了确认他的安全,不顾安危往北边跑。知道他有可能遇到危险,急得彻夜睡不着觉。 哪怕她再羞于承认,也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 那就是,她栽了,栽在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身上。 第151章羡慕嫉妒恨啊(五更) 余安邦这一觉睡得踏实,直接睡到日上三竿。 要不是周小满怕他不吃早饭饿着,叫醒他,他还能再睡。 余安邦起了床,洗漱后,就风卷残云吃完早饭。 吃过早饭,他们一家再次去余有粮家道谢。 当然,又拿了不少合用的东西过去。 收了东西,刘秋香笑成一朵花,忙里忙外招呼大家喝茶。 余有粮则拉着余安邦仔细问他在外面的情况。 余安邦当然不可能全盘拖出,只含含糊糊说,跟着朋友一起上班,赚了点钱。 至于卡车,那是他们单位的。跑完这一趟,他就辞职回来。 这个说辞,是他事先与周小满串过口供的,今天一大早,也与余秀莲说了。 余秀莲原本是舍不得这么好的工作,可一想到儿子差点丢了命,顿时又想开了。 虽然儿子没有具体说赚了多少,可她也能猜得到。要不然,怎么能买这么多东西回来。 说句夸张的,就算这几年他们不干活,也够吃喝了。 一旁的刘秋香却是听得咋舌:“这,这么好的工作就不要了?!我的天哪,你可真是,”她一脸可惜,眼珠子一转,马上就有了主意,“诶,安邦啊,你要不做了,你们单位就空了一个缺出来,要不,你跟你们领导说说,看卫民能不能做。不是我夸嘴,卫民话是少了点,他做事踏实,人也勤快。” “你胡说什么,”余有粮直接打断她,“你以为人家单位是安邦开的,想要谁就要谁,你怎么不动动脑子。” 刘秋香挨了一顿批,顿时讪讪然不说话了。 她还不是为了儿子好。 卫国是有个正经工作,卫民可没有,她哪里错了。 哼,她不像他,死要面子活受罪。 被点了名的余卫民却是眼巴巴地看着余安邦。 余安邦忙道:“不是我不肯帮忙,像大舅说的,单位毕竟不是我说了算。而且,做我这份工作的,必须要会开卡车。” “哦 哦,那,那就算了。”刘秋香没话说了。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看到那样的大卡车,她儿子也没有见过,更加别说开车了。 余卫民也失落了。 他不会开车。 周小满低头喝茶,只当没听到。 余有粮见气氛不太好,清清嗓子,咳嗽一声,又问起余安邦在外面的见闻来。 两人一问一答,这才把气氛拉了回来。 坐了一会儿,余安邦就起身,说要去一趟岳母家。 余有粮把人送到门口,轻轻拍了他的肩膀:“回来也好,外面不比家里自在。再说,钱够用就行,主要还是要身体健康。” 他目光清明地看着余安邦,后者不敢与他直视,连连点头应下。 眼见余家众人走远了,刘秋香这才一边摆弄吃的,一边嘀咕:“我看呐,安邦就是故意用开车做借口。他做的事,卫民怎么就做不得,小气。帮衬岳母家的大舅子就积极,到了咱们这里,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余安邦没好气地道:“那行,咱们有骨气点,把东西退回去,都不要了。” “那,那怎么行,”刘秋香怕余有粮发疯,真的把东西退回去,整个人趴在八仙桌上,死死抱住余安邦送过来的东西,“他一个晚辈给咱们送点东西,怎么了,不退不退。” 余有粮冷哼一声:“收了别人的东西,就别再啰啰嗦嗦。当初抢了别人的工作,现在还好意思提卫民,我都替你臊的慌。” 再说,余安邦那工作,真的是正式工作? 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到油水那么足的工作。 只怕啊,还是投机倒把。 刘秋香被骂了一通,不敢再说余安邦的坏话,急急忙忙将东西收好了,就怕媳妇们趁乱摸走一个两个。 好不容易收拾好,她心痛地分出几块蛋糕,与邓雨抱怨:“肯定也不是什么好工作,就拿了这点东西回来。还比不得咱们卫国,卫国拿了多少好东西回来呀。” “就是啊,妈,你别气,到时候我让卫国从县城多买点回来,显摆什么。说起来,还是妈教的好,看卫国多出息。”邓雨忙道。 “可不是,我的儿子当然争气了。” 婆媳二人相互捧着臭脚,一旁的彭兰香难得地翻了个白眼。 说是每个月寄了钱回来,他们两口子一毛都没看到。偏偏每次回城,还大包小包从家里带菜过去,当他们都是瞎的呢。 …… 周小满一家去了周家,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大家笑眯眯地在堂屋里说话,她则去了周奶奶屋里。 周小满拿出一大叠大团结,就往老人家手里塞:“这里有两百块钱,一百块钱,是您的老本,另一百钱,是分红。” 周奶奶哪里肯要:“奶奶给你的,就是你的,你这丫头,还真拿钱回来。快收起来,别让你大哥他们看到了。” “奶奶你就收下吧,这是我跟安邦的心意。这次没来得及去看金项链,下回,一定买一条给您戴。” 祖孙二人一番推辞,最后,周奶奶收了一百块钱。 另外的分红,说什么都不肯要,周小满没有办法,只好收下了。 两人又坐在屋里说了会儿话,眼看时间不早了,周小满就准备去厨房做饭。 走到堂屋,发现余安邦与周和平都不在,不禁有些奇怪。 “小丽,大哥他们去哪里了?” 周小丽捂着嘴笑:“还能去干嘛,当然是去邱家算账了。大哥还叫了几个大堂哥,说是咱家不用女人出面,爸爸他们这些长辈也在家里歇着。” 周小满想象着余安邦领着周家七八个男人跑到邱家的场景,不由默默为邱家点了一排蜡。 “希望来得及赶上中饭。”周小满笑道。 “来得及,来得及,开着大卡车去的。可威风了。”小宝嘴快,当时就说了。 今天上午过来周家,他们是开车来的。 好吧。 看到活生生的周和平,又有大卡车撑面子,邱家估计肠子都悔青了吧。 她不再管这事,钻进厨房,开始准备午饭。 今天中午吃饭的人多,要好好操办一番才行。 第152章三观碎了(六更) 周小满母女三人把饭做得差不多的时候,男人们才回来。 与周小满想象中的意气风发不同,大家脸色都难看得紧。 周小满诧异,偷偷拉着余安邦就问是怎么回事。 等余安邦说完,周小满也气得脸都红了。 原来,他们跑到邱家之后,不管不顾先打砸了一通,恶气是出了,就打算要走,哪知,邱家大嫂拦住他们不让走。 倒不是邱家大嫂胆子肥,拉着他们要赔偿,而是,她非要周和平将邱蝴蝶带回周家。 两家撕破脸皮至此,哪里还可能过得下去。周和平当即就拒绝。 哪知,邱家大嫂当即就爆出一个猛料。 邱蝴蝶怀孕了。 周和平当场就傻了。 邱家大嫂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当即就把自己如何发现小姑子怀孕了,又是如何经常炖补好东西给小姑子吃。 总之,她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就是说邱蝴蝶有了身子。 周和平这个准爸爸却是气得脸都绿。 他六月走的,如今八月初,也就是过了两个月。而且,他出门之前,邱蝴蝶一直与他赌气,夫妻俩有相当长的时间没同过房。 说是怀孕了,可邱蝴蝶都没有显怀。男人就是再没常识,也知道这时间对不上。孩子的爸到底是谁,就不好说了。 反正,不是他周和平的。 周和平能算清,邱蝴蝶这个当事人难道不知道?! 她当场就矢口否认,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怀孕了。 邱家大嫂显然没与小姑子通过气,当即就不干了,把什么时候在哪里看到小姑子呕吐的事情说了,又把小姑子这个月没有来姨妈的事说了。 总之,小姑子就是怀了周家的孙子,周家别想不认。 邱蝴蝶眼看着周和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吓得半死,当场就要走。 周和平好端端的,戴了绿帽子,哪里肯答应,当即就问她奸夫是谁。 这下子,在场所有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邱家大哥恨不能抽死自家多嘴的媳妇。 邱家大嫂也吓傻了。 她哪里知道小姑子胆子这么大,竟然敢背着姑爷在外面偷人。 之前小姑子不肯承认,她还以为是她拿乔,想要故意拿捏周家。 这下子好了,捅了马蜂窝。 邱蝴蝶又哭又闹,还是不肯承认自己怀孕了。 许是太激动了,当场就干呕起来。 这下子,便是邱家父母也不好狡辩了。 周和平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懒得再问,直接动手,再次打砸东西。 这回,连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没放过。 可怜邱家,原本就不多的家当,被愤怒中的周家众人砸了个稀巴烂。 邱家的男人们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家被砸,上前就去阻拦。 这下好了,彻底给了周家男人们动手打人的借口。 不用多说,挽起袖子就开始打。 邱家男人们本就个头不高,被人高马大的周家人围着,只打得嗷嗷惨叫。 听到动静的生产队社员来了,就想动手帮忙。一听,知道是嫁出去的姑娘偷人,给人家男人戴绿帽子,顿时怂了。 嗐,别说只是打人,就是打死人,他们也不敢管。 就这样,周家男人们在邱家打痛快了,这才黑着脸回来了。 周小满觉得三观尽毁。 “邱蝴蝶最后说了奸夫是谁没有?” 余安邦耸耸肩:“她倒是想说,可咱们都打红了眼,压根就没人听。再说了,谁关心奸夫是谁呀。大哥说了,明天就去办离婚,这样的女人,宁愿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要。” 周小满心有戚戚焉:“大哥真倒霉,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女人。” “那是他眼光不好,”余安邦哼哼,“我的眼光就好,讨了你做媳妇。” 周小满翻了个白眼。 原本应该是高兴的事,被邱家一闹腾,谁也不痛快。 吃了饭,周家其余人就回家去了,只留下周小满自家人。 看着周和平喝得醉醺醺,王桂枝有些心疼:“为那样的女人生气,犯不着。妈到时候再给你寻摸个好媳妇,保准比邱蝴蝶强上一万倍。” 周和平头也不抬,只哑着嗓子道:“妈,你别折腾了,我暂时不想娶媳妇。一个人就挺快活的。” 周贵民想要再说什么,被王桂枝按下了。 出了这样的事,周小满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大哥,只好问他们“工作”的事:“大哥,安邦说,你们暂时不去北边了,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周和平强打起精神,陪着周小满聊了几句。说到后面,总算来了精神。 兄妹俩聊了大半个小时,周和平这才看着正常点了。 眼看着天色不早,周小满不得不起身告辞。 坐在车上,她忍不住叹气。 “我妈总说,买猪看圈。当初大哥要娶邱蝴蝶,我妈是不同意的。可大哥乐意,她也没有办法。邱蝴蝶刚进门的时候还算那么回事,不过几个月,就原形毕露了,哎。结婚这样的大事,还是要多听听长辈的意见。” “咱们俩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余安邦乐呵呵。 周小满顿时觉得说不下去了。 从昨天到今天,不管她说什么,余安邦都要把话头扯到他们自己身上。 言而总之,就是他们夫妻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缘。 “对了,咱们抽个空去一趟干娘家,还有赵叔家,小姨家,我要去谢谢人家,为了你的事,他们也操心不少。哦,还有尤叔,他也惦记着你。” “行,明天上午就去。” 两人很快就回了家。 屁股还没坐热,听到外头有人叫余安邦。 “安哥,你快点过去看看,你大舅家出大事了,不得了,好像快要打起来。” 余安邦几人吓了一大跳,余秀莲负责在后面关门,周小满夫妻撒丫子就往余有粮家门口跑。 还没进院子,远远的,就看到外面围了不少人,隐隐约约间,似乎还有人在哭嚎。 余安邦一马当先,挤开看热闹的社员,走进了人群。 周小满跟在后面,也挤了进来。 正在哭的,是刘秋香口中出息的大儿子余卫国。 此时,他被人按倒在地上,只会嗷嗷乱叫。 余安邦见状,二话不说,将按住余卫国的男人一把提起。 那男人猛地被人打断,顿时就不客气回头骂人。 对上余安邦那副土匪模样,骂人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你,你又是谁,别管闲事。这个男人,在我们鞋厂搞破鞋,竟然偷到人家家里去了。今天要是不打死他,就把我的名字倒着写。” 又是偷人。 周小满目瞪口呆。 第153章色胆包天(七更) 男人许是惧怕余安邦的拳头,竟然耐着性子,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原来,余卫国自从去了鞋厂上班,就不太老实。不知怎的,就跟鞋厂里一个有夫之妇勾搭上了。 那女人的男人常年不在家,就给了他们便利。昨天,两人偷情的时候,正好被突然回来的男人撞见。 这可不得了,男人气得半死,当下拿着菜刀就要杀了余卫国。 余卫国吓得不行,东西也没捡,急急忙忙就躲回来乡下。 他是存着侥幸心思的。 说不定人家找不到他,这件事情就算了。 可他显然低估了绿帽子男人的怒火,人家直接杀到鞋厂,先搞臭了他的名声,再问清了他的住址,纠集一帮兄弟,气势汹汹就来了白河生产队。 可怜余卫国气还没喘匀,就被人堵在屋里。 也是不凑巧,余有粮去公社开会,还没有回来,余卫民则去了岳母家,家里竟只有他一个男人。 他一个人怎么打得过人家几个,一番逃窜,就被逮住了。一顿好打没省下。 刘秋香与邓雨余卫红倒是在家,可是三个女人,哪里是人家男人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扯开了。 到了这个时候,白河生产队的社员们,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大家指着余卫国,议论纷纷。 不外乎就是通奸的人不是个东西之类的话。 余安邦听完,也气得不轻。 今天他们才教训了一个偷人的邱蝴蝶,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自家又出了个不争气的。 可他就是再生气,也不能真让外人打死余卫国。 “事已至此,你想怎么办,划下道来,咱们坐下来好好商量。” 他一边说,一边将余卫国扶起来。 余卫国哆哆嗦嗦,躲在余安邦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绿帽男人听了,也觉得有道理。 气也出了,总不能把人打死。 他与身旁的兄弟商量了一阵,就道:“别的不说,起码要有精神损失费赔偿。还有,他得发誓,以后再也不去县城。” “钱好说,不去县城不可能,县城又不是你家开的。”余安邦没好气,“顶多不去见你女人就是。” 绿帽男人迫于余安邦的压力,只好咬咬牙应下。 双方就精神损失费讨价还价起来。 男人开口就要一千,被余安邦直接砍到一百。 绿帽男人的兄弟们当场就要闹事,结果一看余安邦撸起的胳膊上那纹身,再次打了退堂鼓。 两拨人马据理力争,最后,同意赔偿一百块钱。 余卫国心痛得不行,想说一百块太多,被余安邦一个眼神吓唬回去了。 在场的刘秋香与邓雨倒是想出言反对,可看着余卫国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模样,也怂了。 事情到这里,也算是有了个结果。 余安邦虽然跟人谈妥了赔偿细节,却也做不了余有粮家的主。 他驱散了看热闹的社员,就一起等余有粮回来。 众人等了半个多小时,余有粮才匆匆回来了。 余安邦走到他跟前,慢慢将今天发生的事说了,又说,要是家里钱不够,他能出点。余有粮气得差点晕死过去。 一通顺气,他总算缓过来,一个大耳刮子,就抽在了余卫国脸上。 至于赔偿金额,半句不含糊,亲自进屋去拿了。 打发走闹事的,余家才清静了。 刘秋香拍着大腿就坐在地上哭:“白白损失了一百块钱,我的老天爷啊,这日子可怎么过。” 余有粮坐在小板凳上抽烟,一言不发。 刘秋香就叫得更高了:“该死的余卫国,你竟然敢在外面乱搞,你自己几斤几两你不知道,你才上了几个月班,你算算,你给家里交了多少钱,都不够一百块。我现在把话放在这里,到年前,你必须把钱还给我,这都是我跟你爸的棺材本。” 余卫国揉了揉发痛的嘴角,嘀咕道:“就算没有一百块,那也有四五十块,到时候发了工资,再补给你就是,不用等过年。” 周小满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能保住工作,真是太天真了。 “你这个混账东西,什么工作,你以为自己多大的脸,”余有粮听不下去了,暴跳如雷,“你明天倒是去问问,人家鞋厂还要不要你,又蠢又坏的东西。” 余卫国被吓了一跳,却嘴硬道:“他,他又不是领导,他没资格不让我去上班。我不信,明天就去问问。” “那你就去问,”余有粮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你不怕丢人,我还怕什么。” 说完,径直回了屋。 周小满家几人出了余有粮家,都摇头叹气。 余秀莲更是道:“当初他说鞋厂的领导,是看在他思想觉悟高的份上,让他去上班的。现在做出这样的事来,也不晓得还算不算思想觉悟高。” 周小满没忍住笑。 她婆婆还是对余卫国截胡余安邦的工作耿耿于怀呢。 “妈,你管他们做什么,随便他去闹,只要不闹到咱家门口来。”余安邦一手牵着儿子,一手牵着媳妇,一副万事不管的模样。 第二天,夫妻两个马不停蹄又要去镇上,去县城道谢。 这回,余安邦没开那辆拉风的大卡车,夫妻两个骑了自行车。 一来,大卡车烧油厉害,他们昨天纯粹是为了给周家长脸面。二来么,就是他更享受周小满抱着他的腰的待遇。 自行车车把上挂了不少东西,周小满膝盖上也抱了不少东西,她不得不一手按住东西,一手死死地环住余安邦的腰。 偏偏余安邦还不老实,时不时空出一只手去摸她的手。 只气得周小满好几次骂人。 夫妻两人甜甜蜜蜜,走了干娘家,又去了一趟县城。 等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才进家门,又看到余秀莲黑着脸,坐在那里生闷气。 余安邦与周小满怎么叫都不答应。 小宝偷偷地跟周小满通风报信:“是舅爷爷家,卫国叔叔跟婶婶打起来了。” 余安邦与周小满对视一眼,余安邦走到余秀莲身旁坐下,嬉皮笑脸逗她说话。 余秀莲这才苦着脸,把事情的原委说了。 第154章邓雨回娘家(八更) 原来,余卫国今天一大早就去了鞋厂,工作当然丢了。 他气急败坏回来,就骂骂咧咧,还想让余有粮帮着去厂里说说情。 余有粮气得跳脚,把他大骂了一顿。 这就算了,邓雨当场就闹了起来。 男人在县城偷腥,她原本就气坏了。可想着男人好歹还有个正式工作,她要是真离婚了,也不好找好下家。 等知道工作也黄了,她顿时没了顾忌,当场就与余卫国大吵起来。 余卫国原本就觉得诸事不顺,如今媳妇又闹腾,他就打了邓雨。 这下,就真捅了马蜂窝。 邓雨又哭又闹,跟余卫国厮打起来。 把余卫国的脸都抓花了,又摔了家里的锅碗瓢盆,收拾了东西,带着两个孩子,就回了娘家。 余卫国免不得又被余有粮用鞋底抽了一顿。 还是刘秋香说不能打死儿子,这才拦住了。 余秀莲当时在场,想着劝几句。 结果倒好,刘秋香就说,要是去鞋厂上班的人是余安邦,而不是余卫国,就不会出这档子事。 又非拉着余秀莲,让她去找余安邦,给余卫国再安排个工作,要不然,他们全家没脸出门云云。 余秀莲气个仰倒,当时就回了家。 余安邦听了,也被他舅妈的厚脸皮气笑了。 “妈,不理她就是,”周小满就劝她,“出了大表哥这件,我看啊,舅妈这些日子,怕是真没脸出门。” 余秀莲就道:“之前卫国抢了安邦的工作,她到处说,是安邦的思想觉悟不够,显得他儿子就高尚了。现在好了,打脸了吧。” 周小满忙跟着附和:“就是就是。所以,妈你就别生气了,不值得。” “小满说的是,大表哥这是活该。舅妈也脸皮厚,咱们不理他们,等他们自己落个没脸。”余安邦也跟着劝道。 两口子七说八说,总算哄得余秀莲开怀了。 虽然不生气了,余秀莲依旧忍不住感叹:“你大表嫂这个人,要不是有你舅妈压着,估计早就翻了天。这回男人在外面乱搞,她肯定气得要命,也不知道会不会离婚。要是真离婚了,两个孩子就真太可怜了。” 周小满也忍不住叹气。 这事要放在自己身上,离婚是肯定的,可孩子确实是个麻烦。 扔给万事不管的男人,谁知道会教成什么样子。可带回去娘家,又不现实。 余安邦却是撇撇嘴:“我猜,十之八九离不了。邓家的条件不好,大表嫂在娘家住不了几天。而且,就她这情况,二嫁也难。说起来,大表哥虽然混账,大舅家的日子还算过得。” 周小满身为女人,哪怕听着不舒服,也不得不承认,余安邦说的有道理。 不过到底是别人家的事,他们感叹几句,也就不管了。 有余安邦这个壮劳力在,周小满彻底解放了双手。 整理菜园子,挖蚯蚓,放地笼子,还有,趁着天气好,换屋顶。 余安邦似乎是要补偿他这段时间的不在家,将所有的活都揽下了。 就是余秀莲要提猪食去猪圈,他也乐颠颠抢着干。 余秀莲一边念叨着儿子懂事了,一边又忍不住心疼。嘴里时不时要嘀咕两句,说可以让周小满帮着一起分担。 周小满却当做没听到。 某人要干活,她就让他干去。 那啥,他浑身的精力最好在白天全部耗完,也省得他夜里折腾。 可她注定要失望了。 余安邦白天精神奕奕,晚上也龙精虎壮,她被这样那样一番,只累得两条腿发软。 该死的毛头小子,太不知道节制了。周小满扶着腰暗骂。 可她有再多的怨言,也没有人可以倾诉。 至于余安邦这个罪魁祸首,别的事情好说,提到要削减他的福利,那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就这样,周小满痛并快乐着。 折腾完家里的事,队上也开始收棉花了。 每年收的棉花,一部分卖去农资站,留下一部分,则分给队上各家。 工分是按收的棉花重量计算,当然,还有另外条件。 记工员称完重,还会去各人分的地里查看,是否有遗漏的棉花。 要是棉花结上遗留下一点棉花,不仅要挨骂,还要返工。 返工起来,自然就耽误正事。 摘棉花是门技术活,周小满却神奇地点亮了这道技能。 只见她手按在棉花结上,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拉,整个棉团就被她扯了出来,一丝棉花絮絮都不会留下。 她越拉越快,甚至,似乎是感应着某种节奏,嘴里还哼起了小歌。 余安邦跟在媳妇屁股后面,看她的得意小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要周小满的盆满了,他就会立即屁颠屁颠跑过去,帮她端走,倒进箩筐里,再重新端空盆回来。 一天功夫下来,社员们的眼珠子都看绿了。 尤其是队上的年轻小媳妇。 虽然老一辈的都说余安邦是个二流子,大家不能学他。可这个二流子不仅长得好看,而且有赚钱的大本事,更重要的是,人家还疼媳妇啊。 自打他回来,就没有闲着过。 有一回,他们竟然看到二流子端着一大盆衣服去池塘边洗。 原来,男人还可以洗衣服。 唉,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说起来,人家周小满也有资本。 长得好看,又会打扮,大家站在一起,她们顿时就被衬成了豆腐渣。 酸得不行的小媳妇们回去,免不得跟自家男人抱怨几句。 脾气好的,咂吧着嘴,说一句你就是没人家命好。脾气暴躁的,直接将小媳妇一通训斥。 是以,不少小夫妻关起门来就干仗。 这些,周小满这个罪魁祸首当然不知道。 花了几天功夫,将已经开花的棉花收回来,她就迫不及待着掰着手指头算,分了的棉花的去处。 弹两床大棉花被,冬天盖。每人做一件棉衣,棉裤也可以准备上。还有棉鞋,她也要去问问队上的老人。她从来没做过。 一旁的小宝听说又有新衣服穿,高兴得蹦蹦跳跳。 余秀莲忍不住泼母子俩的凉水:“棉花要晒,晒干了要去脱棉籽。脱了棉籽,肯定会卖掉一部分,剩下的,才能分到各家。还没影子呢。” 周小满扶额叹气。 余安邦却见不得媳妇这模样,笑眯眯道:“不过,今年情况肯定不一样。我听说,队上有好几户人家要办喜事,有人就提议说,先把棉花分下来些,后收的再去卖。” 周小满抿着嘴笑,余秀莲无奈地摇头。 本是余安邦安慰周小满的一句话,没想到竟然被他说中了。 那是几天后的傍晚,刘秋香突然上门来。 她拉着余秀莲,进门就埋汰邓雨。 “回来就回来了,还阴阳怪气的,好像咱们全家都欠她的。这几天,我都懒得搭理她。也就咱卫红心好,她装病不肯下床,还去她屋里开解她。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余秀莲忙问邓雨是怎么回来的。 刘秋香撇撇嘴,不情不愿地道:“还不是你大舅那个人,死要面子。非要卫国去接她回来。去的那天,带了不少东西去邓家,说是赔礼道歉。邓家调子老高,我当时臊得慌,差点没掉头就走。哎!她不是嚷嚷着要离婚么,那就离婚。我倒要看看,就她那懒散样子,还是个二婚,哪个敢要。” 也就是说,没有离成婚。 周小满暗自吐槽。 这事儿要搁你家卫红身上,你估计就不这么想了。 姑嫂二人吐槽了一番,刘秋香这才说起今天的来意。 “过两天,队上会先把棉花分下来。我家卫红马上就要结婚了,新被子还没着落。要不,你们家匀一点出来,回头我补给你们。” 余秀莲自然是答应不迭。 “卫红的婚事是大事,到时候,我全部拿过去。嫂子放心。”又问,“别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要不要我帮忙?” 说起这个,刘秋香的脸色更苦。 “我急死了,可是卫红不急。我问她被面要什么花样,她说随便。我问她箱子要什么式样,她也不做声。” “可能是害羞,明天我帮着去问问。”余秀莲无力安慰。 什么害羞,分明是破罐子破摔。 大家都明白。 第155章看露天电影(九更) 余卫红怎么闹腾,周小满是不关心的。 这天下午,下完工回来,她照例去菜园子里忙活,小宝就兴冲冲跑过来。 “妈妈,我们今天晚上早点吃饭吧。” “你饿了?”周小满失笑。 “不是很饿,”小宝摸着肚子,笑咪咪道,“今天晚上,向阳小学有电影看。我们早点吃了饭,去占位置,看电影啊。我们章老师说过,电影很好看的,要我们好好看。” 电影? 周小满疑惑,回头就对上余安邦。 余安邦就笑道:“小宝说的,是露天电影。每年这个时候,大队就会组织放电影。我记得好几年前,大队丰收,还组织每个生产队搞文艺晚会呢。” 好吧。 周小满算是明白了。 上辈子,她也听老头子说过。 说是每次秋收完之后,趁着休息时间,就会组织大家一道看露天电影。 电影的内容,不外乎是,赤脚医生地道战打鬼子之类的。 “那行,咱们今天晚上早点吃饭。” 周小满还是低估了这个年代对看电影的热衷。 她明明特意比平时提早了近一个小时吃饭,小宝还是急轰轰要走。 因为他的小伙伴来寻他了。 只扒拉了两口饭,就说吃饱了。 周小满哭笑不得,强行将人拉住,先往他兜里塞了两把花生,又给他一块蛋糕:“留着看电影的时候吃,也可以分给你的小伙伴。” 小家伙高兴坏了,连连点头,不等他妈多说,飞快地就与门口的大毛等人集合。 周小满失笑,慢腾腾开始收拾残局。 等她收拾完出来,余秀莲也不见了。 “妈也走了?”周小满擦手,问余安邦。 “放下碗也走了,”余安邦笑道,“说是去晚了,怕好位置都被人占了。让咱们也早点去,她给咱们占位置。” “你呢,怎么还不走?”周小满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这不等你吗。你看,我把家里都收拾好了,咱们再一起出门。” 周小满这才发现,堂屋已经被人清扫过一遍。 “走吧。”她有些好笑。 余安邦笑眯眯拉着她就往外走。 “我知道哪个位置看电影比较好,你跟着我,咱们家的门也要锁好,每年这个时候,就有贼乱窜……” 两人说话间,往向阳小学的方向走。 “你撒开手,这像什么话。”周小满左右看看,不好意思,要抽回手。 余安邦却握得更紧了:“咱们正经夫妻,拉拉手怎么啦,又没有偷情。再说了,咱们感情好,碍不着别人,别人还要羡慕死呢。” “要被人看到,”周小满狠狠地拧了他一把,“快点松开。” 奈何余安邦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依旧将手拉得死死的。 周小满没有办法,只好任由着他。 一路上,她像是做贼似的,一双眼睛到处看。 好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出门的时间太晚,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熟人。 走了二十几分钟,终于到达了向阳小学。 此时,向阳小学的操场上,已经乌拉拉全都是人。周小满粗略一算,约莫大几百了。 向阳小学原本就不算大,整个操场全是人不说,就是操场上那几棵树上,也挂满了人。对面的教学楼上,也挤挤挨挨都是人头。 坐在操场上的,前面是什么情形,她看不清。站在靠后的,都是直接站在凳子上。至于小孩子,则是骑在大人的肩膀上。 有些人被挡住了,就要破口大骂。还有些孩子,不知道怎的闹脾气了,一直在哭嚎。 整个现场,乱成一锅粥。 她不由咋舌。 “不会是整个大队的人都来了吧?” “差不多,”余安邦笑,“每个大队轮流放,咱们大队,有七八个生产队,确实人不少。还有别的大队的,也会跟着来凑热闹。” 呃,好吧。 是她孤陋寡闻了。 周小满扶额,目光不由去看所谓的电影。 那电影,类似投影仪,直接投到向阳小学食堂的外墙上,声音倒是挺大,画质却很感人。 周小满踮起脚,仔细辨认了一番,才勉强知道,上头放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医生是个年轻的女娃子,眼睛很亮,梳着两根又长又粗的黑辫子,说话时,嘴角还有一对梨涡。 倒是个小美人儿。 周小满就去看现场观众的反应。 男人们眼睛一眨不眨,看得津津有味。女人们则忙着抓小孩子,又或者照顾老人,忙得不亦乐乎。 挺有意思。 周小满笑笑,就听旁边的余安邦道:“走,我拉你去个好地方,看得清清楚楚。” 说完,拉起人就要走。 周小满还来不及反对,人就被拉得一个踉跄,径直进了对面的教学楼。 教学楼走道上,教室里的窗户边上,全都是人。 周小满就去推余安邦。 “算了,,咱们随便看看就行了,不去了。” 太折腾。 而且,两人一路挤开众人,收获了不少白眼。 “真不去了?”余安邦狐疑地看着她,“虽然错过了开头,后面咱还是能看个全场的。” 周小满打量四周,突然福至心灵:“你该不会是想带我上屋顶吧?” 余安邦露出一脸我媳妇就是聪明的神情:“对。不过,你放心,有我在旁边,绝对不会摔着你。而且,向阳小学的屋顶,我上过好几回了,一点危险都没有。” 周小满头痛。 好说歹说,总算说服余安邦,说就在原地看看就行了。 两人不再折腾,就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 余安邦甚至利用自己唬人的形象,强行去教室里抢了一套桌椅过来。 他把椅子放在桌子上,抱着周小满就要往上放。 “你做什么?”周小满吓了一跳,“快放我下来。” 余安邦却是不管那么多,直接将人抱在椅子上,呵斥一声:“赶紧坐好,摔到了,我就不管了。” 周小满没有办法,战战兢兢坐在了增高版的凳子上。 还别说,视野极好,还舒服。 余安邦看她老实了,这才嘀咕了一句:“小矮子。” 周小满很想瞪他一眼,最后,只能讪讪作罢。 坐这么高,待会说不定还有求于人呢。 看了一阵,周小满就觉得无聊,打了个哈欠。 余安邦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媳妇身上,顿时就发觉了。 “困了?” “困了,还有点闷。”周小满老老实实回答。 “那咱们走吧。” 说着,就要将周小满抱下来。 “等等,那是谁?”周小满突然道。 第156章早恋呢(十更) 余安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由乐了。 “还能是谁,就是小丽。她也来看电影了呗。” “我说的,是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周小满没好气道,“好像是张达强,跟小丽还挺亲密的。” 何止是亲密,两人凑得极近,正咬着耳朵。不知道说到什么,周小丽捂着嘴大笑起来。 周小满越看越不得劲:“不行,我得下去问问。” 说着,就要自己往下跳。 余安邦吓了一跳,忙上前揽住了她的腰。 将人安安稳稳放在地上,这才道:“你做什么,吓死人了。”又说,“小丽这个年纪,也是要谈婚论嫁了,她跟谁谈恋爱,你就别管了。” “她才十八岁。” 这要放在后世,就是在读高中的年纪,早恋呢。 她倒不是非要阻拦二人,只是张达强的底细还没调查清楚之前,她不想让小丽陷得太深。以免成为第二个余卫红。 “你十八岁的时候,也跟人谈恋爱呢。”余安邦突然道。 话里的酸意,迟钝如周小满,也听得出来。 “你乱吃什么飞醋,都是老黄历了,”周小满没好气瞪他一眼,“走,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余安邦哼一声,道:“你等一下,就等一下下,我把桌子搬进去,要等我啊 。” 说着,飞快地端起桌子就往教室跑。 周小满见他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忍不住好笑。 等了两分钟,余安邦擦着汗出来了,牵着她的手就往下面走。 下了台阶,就进入了人海当中。 周小满很快就发觉自己太天真了。 就她这身高,在人海里找人,简直难于登天。 好不容易由余安邦开了路,到了记忆中的位置,哪里还有周小丽的影子。 她不死心,又仔细找了找,只能听到周遭社员的欢呼声。 大热天,周小满出了一身汗,脑仁也被吵得发疼。 余安邦当机立断,拉着人就出来了。 周小满懊恼。 “算了,赶明儿抽个空回娘家问问,这件事,不能再等下去了。” 余安邦知道她的固执,也不再多劝,反是问她:“电影还看不看?” “不看。” 两人出了向阳小学。 不仅耳根清净了,就是空气,也清新了百倍。 “早知道,就不去受这个罪。”周小满深吸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笑。 余安邦牵着她,安静地走在路上。 两边的田野里,时不时传出青蛙的咕咕声,间或夹杂着不知名的虫鸣声。 草丛里,萤火虫三三两两飞舞着,给朦胧的夜色,增添几分静谧。 周小满仰头看天。 天上的星星很多,有些亮,有些暗。她甚至找到了熟悉的仙鹤座和猎户座。 要是能一直这样走下去,该多好。 没由来的,她脑子里突然划过这么一个念头。 这么想着,她被自己吓到了。 “怎么了?”余安邦就问。 周小满茫然地抬着头,眼睛里,有余安邦看不清的神色。 似是疑惑,似是怅然,似是无措。 余安邦心间就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扎过一般,闷闷地痛。 他下意识拉紧周小满。 “小满,你怎么了?” 声音轻柔到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我,我没事。”周小满垂下眼皮,藏住了情绪。 “你看着我。” 余安邦捧起她的脸,“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没有,”周小满摇头,“咱们走吧,早点回去歇着,我——” 话还没说完,脸再次被人捧起。她张嘴就要问,就觉余安邦的脸在眼前放大。然后,唇上多一道软软的物什。 有什么滑溜溜的东西,舔过她的嘴唇。 周小满全身过电似的,酥酥麻麻。 余安邦原本只是想宣誓主权,可他很快就发现,他停不下来了。 他的呼吸变急促,一双手像是着火似的,在周小满后背游走。 意乱情迷间,突然,不远处有说话声传来,两人都吓了一跳。 周小满更是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胡乱就去抹嘴。 借着月光,余安邦发现,周小满的嘴唇又红又肿。 他忍不住笑,指着周小满的嘴唇:“你这里——” 周小满两手死死捂住嘴,狠狠瞪了他一眼。 听到远处的声音越来越近,想也不想,转身就往路旁一个稻草垛后躲。 余安邦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周小满再次瞪他,余安邦无辜地耸了耸肩。 那表情好像在说,你瞪我做什么。 周小满气得吐血,有心要收拾他,再次听到说话时,只得闭上了嘴。 给我等着。 她用嘴唇无声示意。 月光下,她的皮肤雪白,亮晶晶的眸子瞪着。小嘴嫣红,一张一翕,简直就像是月下的妖精。 余安邦想也不想,又低下头去。 在周小满死命踩他的脚背时,这才依依不舍松开。 脚步声越发近了,两人几乎能听清楚对方的说话声。 “……我让你别跟着我了,你听不懂话吗。” 是余卫红。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周小满甚至用右手捂住了余安邦的嘴。 “卫红,你不要这么生气,我们马上就要成为夫妻。我们说说话也没事的。我知道你们大队要放电影,下午就动身跑过来,晚饭都没吃。”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想来,她就是余卫红未来的夫婿。 不过,听声音,似乎有些老。 周小满暗自嘀咕,就听到那边余卫红说话更难听了,而她的结婚对象,则在赔笑。 “感觉脾气还行。”余安邦凑到周小满耳边,低声嘀咕。 周小满点头。 确实不错。 “……你要不要脸,拉我做什么,信不信我叫人了。” 余卫红的声音突然拔高,吓了两人一跳。 周小满正想着要不要推余安邦出去解围,就听到两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喂,你做什么拉着人家姑娘,还要不要脸。小心我告你个流氓罪,让你蹲号子去。” “不,我不是流氓,我就是想与未来媳妇说说话,你别胡说。” “还不松开是吧,我抽你了。” 女人的娇呵声响起,那男人似乎怕了,畏畏缩缩,松了手。 “卫红,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过来看看你。我妈说,到时候给你多送几尺布,你进门也好看。” “还不滚。”余卫红怒骂。 人被打发走了,周小满更不想出来了,余安邦也暗道好巧。 解围的人他们都认识。 第157章自己作死(一更) “卫红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赶紧回家吧,天黑了不安全。”周小丽笑道。 “不用你多管闲事。”余卫红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心里特得意,看热闹特开心。” 周小丽也来了气:“你这个人,到底讲不讲道理。我好心帮你,你反倒骂我,哪有你这样的。难怪我姐讨厌你。” 提起周小满,余卫红顿时像被针扎了似的,跳了起来:“周小满又怎么样,她就是个扫把星,谁沾上,谁倒霉。” “你放屁,”周小丽彻底怒了,“你再敢瞎说,信不信我打你耳刮子。扫把星,扫把星,我看你才是个扫把星,早知道,刚刚就不帮你了。难怪落得这样的下场。” “你——” 余卫红气得身子都在发抖,举起手就要打周小丽。 “你要做什么。”张达强挡在了周小丽前面,“我劝你老实点。” 余卫红看看张达强,又看看周小丽,像是突然间发现了什么似的,“啊”一声大叫起来。 “果然不愧是周家人,一样的德行。姐姐勾引徐达,妹妹勾引你。她们周家难道就只喜欢知青吗,只要是知青,都不放过。” “对了,周小丽接近你,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你肯定不知道,我来告诉你。她啊,跟我一样,一直嫉妒她姐姐。肯定是她姐找了个知青,她就攀比,也非要找知青。你看你,分明是个跛子,她也不嫌弃,呵呵。” “啪——” 一声脆响,在场三人,包括草垛后的周小满二人,都惊呆了。 余卫红更是一脸不可置信,她捂着脸,尖叫道:“你敢打我,你这个臭娘们,你竟然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说着,张牙舞爪,就要找周小丽拼命。 张达强哪里会让她碰到周小丽,只稍微一用力,就将她两条胳膊反拧住了。 “打的就是你,”周小丽不躲不闪,“下次再满嘴喷粪,就不是打你一巴掌这么简单了。听说还是个高中生,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要是你妈,早就被你气死了。” “你闭嘴。”余卫红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周小丽“嗤”一声,走到张达强面前:“咱们走,懒得跟这样的疯子说话。” 张达强就松了手,跟在周小丽身后,两人沿着大道离开了。 余卫红站在原地许久,突然捂住耳朵,尖叫一声。 吓得周小满与余安邦都打了个哆嗦。 好一会儿,她才狠狠地踢了路上的石子一脚,慢腾腾走了。 周小满与余安邦见她消失不见了,这才从草垛后走了出来。 “没想到,小丽的脾气这么爆。”余安邦突然道,“果然是周家人。” 周小满斜了他一眼:“你刚刚怎么不跳出来给余家人帮忙?” “那哪里能啊,”余安邦义正言辞,“我向来是帮理不帮亲。卫红这回确实该打。要不是小丽动手,我都想动手。她呀,迟早会吃亏到这张嘴上。” “是么。” 周小满望着路的尽头,心下却是想,余卫红这般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的,确实是少之又少。 不出意外,她肯定会嫁给刚才那个男人。 不好好盘算着与未来男人处理好关系,却摆出一副嫌弃得要死的模样。她敢打赌,只要嫁过去,那男人绝对不会像今天晚上这么好说话。 “走吧,早点回去。” 两人顺着大路,直接往家里走。很快,将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第二天,余安邦说是有事,去了镇上。 周小满则回了娘家。 她也不啰嗦,直接问她妈。 “小丽的婚事,你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那个张达强到底怎么样,昨天在向阳小学,我看到他们俩了。” 王桂枝就笑了起来:“我让人去打听过了。这个张达强还不错。就是家远了点。他如今在向阳小学教书,到时候,我问问他,看要不要在咱们生产队落个户,至于以后回城的事,以后再说。” “这么好?”周小满有些迟疑。 “张家远在隔壁县,我让你小姑帮着打听的。他家里有三兄妹。大姐早嫁了,大哥几年前也结了婚,都生了小孩。张家父母跟他大哥住。两个老的都有工作,他大哥好像是临时工,每个月也能赚点钱。不过,听你小姑的朋友说,张达强的妈比较强势,在家里说一不二。” “不过,也没关系,咱家小丽也不是怂蛋。再说了,他们又不住在一起,就是再难搞,也问题不大。” 连这些都想好了。 周小满就不再多问,只道:“这件事,咱们还是当面问问小丽。别看她一副泼辣的样子,总要她说出口。” 王桂枝也赞同。 母子两人去菜园子里找到周小丽。将意思说,周小丽脸上除了害羞,更多的是气恼。 “谁要嫁给他了,我不嫁。妈,你们别管,我自己有数。” 说着,提着菜篮子,气咻咻往屋里走。 这是怎么了,昨晚上不是一起看电影了么,走的时候还心情挺好。 周小满莫名其妙。 “估计是吵架了。”王桂枝笑,“随她去,他们都不急,咱们有什么好急的。” 周小满也暗暗好笑,这就是年轻人呐。 她帮着王桂枝在菜园子里干了半天活,才吃过中饭,余安邦就来接人了。 在王桂枝与周贵民的打趣眼神中,周小满耳根子发烫,跟着他回了余家。 回到家,只有小宝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坐在门槛上。 “这是怎么了,嘴巴都可以挂油壶了?”周小满故意逗他。 小宝头也不抬:“妈妈去外婆家,爸爸去县城,奶奶去舅爷爷家,都不带我。” 很是委屈的样子。 周小满失笑,正要安慰他几句,余安邦已经一把拍在他的小屁股上。 “你都多大人了,还要跟着大人跑。大毛大牛他们没找你玩?” 小宝就更委屈了:“大牛要嫁姑姑了,根本就不找我玩。奶奶说,卫红姑姑要出嫁,他们都很忙。” “那到时候,你穿哪件衣服去喝喜酒啊。”周小满就笑他,“要不要再新做件衣服。我看,上回那匹布就好看。” 小宝顿时高兴起来,跟在周小满屁股后面,就往屋里走。 “妈妈,我知道,我知道是哪一匹,好看。让外婆做,外婆做的好看。” 第158章怪异(二更)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余卫红出嫁的这天。 周小满这个外甥媳妇,就是对余卫红再也不喜欢,也不得不跑去余家帮忙。 酒席早有队上能干的妇人操持着,周小满跑里跑外,忙着给余卫红整理嫁妆。 大红棉花被,贴着喜字的搪瓷杯,木桶,木脚盆,暖水瓶,镜子,摆放得整整齐齐。 一色大红漆的箱子,五斗柜,一溜在院子里摆着。 周小满看得有意思。 这还是她头一次亲眼见到七十年代的婚嫁。 不过,与这喜庆的热闹不相符的,是新娘子余卫红。 她穿着一条红底黄花的确良裙子,脚下踩着水晶凉鞋,两根乌黑的辫子上也扎了红头绳。只不过,脸色不太好看。 周小满帮着整理东西,不免要问她怎么放置,后者懒懒的,爱理不理。 周小满不是个热脸贴冷屁股的,也懒得搭理她。 趁着喝水的空隙,才有时间与周小丽说话。 “我看她今天不太高兴的样子,要是给你脸色看,你就躲开。” 周小丽撇撇嘴:“我知道。要不是她非要我来,我才懒得来。” 前两天,余卫红像是撞了邪,突然找到周小满,说是前几天不小心得罪了周小丽,让她代替自己道歉。 又说,她出嫁那天,希望周小丽也能过来,陪她在屋里说说话。说是同龄的女孩子中,她一个能说上话的也没有。 这也是白河生产队的习俗。 女儿家出嫁前一天,会请一个关系好的小姐妹在家里住着,顺道送着出嫁。 周小满原先是不乐意答应的,她觉得余卫红不可能突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估计要出幺蛾子。 可余卫红再三请求,又哭得眼睛都红了。 说什么她年纪小,不懂事,如今就要出嫁了,还请不到个小姐妹陪着,要丢人丢大发。 哭哭啼啼的,余秀莲有些不忍心,就帮周小满答应下来。 周小满没有办法,只好跑了一趟娘家。 第二天,周小丽就带了两身衣服住到了余家。 周小满叮嘱了两句,见时间还早,男方接亲的没来,决定先回家一趟。 今天早上,她出门急,家里养着的黄鳝没换水。 周小满刚走,余卫红突然走出来,找周小丽。 “小丽,你现在没事吧,陪我在屋里坐坐吧,我心慌。”她一脸哀怨。 周小丽很想骂娘。 这两天待在余家,她感觉自己是在坐牢。 明明是余卫红邀请她过来的,可人家半句都不搭理她,倒让她尴尬无比。要不是看在她姐的面子上,她早就想回去了。 好在,余家离她姐家也近,她时不时可以过去那边坐坐。 “卫红姐,你慌什么。再过一会儿,你男人就来接你了。”周小丽有些不情愿。 她待会得去见别人,两人约好了的。 “你就陪陪我吧,我这辈子,应该就这一回,”余卫红更可怜了,她上前两步,抱住周小丽的胳膊,“待会儿,我的头花,分两朵给你戴。” 一边说,一边拉着周小丽往屋里。周小丽回头,往余家门前不远处的大道下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小丽呀,你既然是过来陪咱家卫红的,就好事做到底。她一直说,坐在屋里心慌,你陪她说说话啊。”邓雨走到周小丽另一侧,也挽住了她的胳膊,“走吧走吧。” 周小丽就被二人半拖半拽着,进了余卫红的房间。 …… 周小满换了水回来,才走到拐进余有粮家大路的入口,迎面就见到个熟悉的身影。 是张达强。 他怎么在这里。 周小满暗自嘀咕,三两步上前,就与他打招呼。 “张老师,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等人,还是说,也是来喝喜酒的?” 张达强如今是向阳小学的老师,余有粮家里的大牛大妮,都是他手下的学生。 张达强看到周小满,仿佛看到了救星般,他急急忙忙道:“大姐,你看到小丽没。她之前跟我吵嘴,我好不容易讨得她一句话,在这里见面。现在,已经过去许久了,还没看到人,我又不好意思进人家家里找。” 大姐,谁是他大姐?倒是个自来熟的。 “你在等她啊,”周小满想笑,“她这会儿估计忙着,是不是有急事,要不,我去帮你叫她。不过,可能还要等一会,她今天的任务,是陪着新娘子出嫁。也不知道新郎官来了没。” “新郎官来了,”张达强不知想到什么,嘴唇动了动,“大姐,那个,我觉得有些奇怪。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周小满诧异。 在她爸妈的调查中,张达强是个寡言少语的男人,估计也就在小丽跟前话多点。 没想到,他今天主动找自己说话。应该是有重要的事。 “有什么奇怪的,你说。”周小满问他。 “刚刚我去找小丽,就绕到你大舅家后门。后门那边,有一间杂屋,我看到一个女人从杂屋的窗户爬出来,看着,像是余卫红。” 周小满心下一跳。 “你该不会看错了吧,她今天可是新娘子。” “我肯定没看错。”张达强认真地道,“以前,她经常去找徐达,我认得她。她今天虽然用布包住了头,我看身形,都知道是她。” 周小满就想到余卫红这些日子的异常。 她几乎可以肯定,余卫红真逃婚了。 操,这个又蠢又坏的女人。 周小满太阳穴隐隐作痛,道:“多谢你告诉我,我要赶紧去找人。” 说着,就要走。 突然,她心下一激灵,猛地抬头:“你说,新郎官什么时候来的,小丽又是跟你约定的什么时候见面?” 张达强就道:“新郎官来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了。我跟小丽约定的时间,是半个小时前。” 也就是说,她刚刚离开,新郎官就到了。那时候,才十点多点。 按理说,余卫红的婆家离白河生产队不算近。就是再早出门,怎么着也要十一点多才能到,吉时也是能赶得上的。 当然,不排除新郎官太想早点娶亲,半夜就出发了。 可是,小丽既然跟张达强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应该不会放他鸽子。 想到这,一股强烈的不安油然升起,周小满顾不得多说,拔腿就往余家跑。 张达强想了想,也大步跟了上去。 第159章气急败坏(三更) 周小满挤开余家院子里热热闹闹的人,就往堂屋里走。 堂屋里摆了几张八仙桌,也挤挤挨挨坐着等开席的社员。 周小满挤在嘈杂的人群里,到处张望,一眼就看到了端着一桶红薯饭的余安邦。 她高声喊着他。 余安邦原本正在与身旁的人说话,听到声音,就笑着走了过来。 “小满,你要是没事了,也赶紧坐席,一会儿就要吃饭了。” 周小满左右看了看,一把拉住了他的衣领。 余安邦吓了一跳,忙凑近了,问:“出什么事了?” “余卫红跑了。” 余安邦一惊,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木桶。 他顾不得多问,把木桶递给身边的一个社员:“石子,你先帮我拿着。” 说完,拉着周小满就往后走。 余有粮家有四间卧室,东西各两间,余卫红的,就在西边第二间。 两人走到房门前,就开始敲门。 “卫红,卫红,你好了没有,舅妈有事找你。”余安邦故意敲门。 屋里静悄悄,没有回应。 余安邦与周小满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凝重。 “卫红,你还在屋里做什么,我进来了。”周小满说着,就要去推门。 门纹丝不动。 “里面锁了。”余安邦脸一黑,退后两步,就要上脚踹。 周小满忙拦住了他:“别,动静太大,到时候收不了场。” “你说怎么办?” “再问一下,要是还没有人,咱们就想办法进去。不过,不能走正门。”周小满指了指身后的喜宴。 余安邦点点头,再次敲门。 “卫红,你在不在里面,再不出来,我直接闯了啊。” “闹什么,”里面传来一道声音,“卫红在换衣服,等会儿就来,急什么。” 是邓雨的声音。 周小满更加不安了。 她再也等不下去,拉着余安邦就往余家后头走。 绕过厨房,茅厕,俩人到了西边的窗户。 时下窗户,是用二十公分左右宽的木头拦着,木头与木头之间的空隙,也很大,只要弄掉一根,瘦小的女人就能钻进去。 “先把窗纸撕了,我从窗户爬进去。”周小满就道。 余安邦不用她多说,跳到屋檐下,用手肘一捅,“吱啦”一声,油窗纸就破了。 接着,他往后退了十来步,助力跑起来,一脚就踹了一根栏杆。 “砰”—— 本就历史悠久的栅栏横腰断了。 周小满不再迟疑,踩在刚刚搬来的土坯子上,就往窗户里爬。 余安邦站在外面,帮着她进去。 好一会儿,周小满才跳进了屋里。 外头光线强,周小满跳进屋里,眼前有片刻的发黑。 等她适应过来,看清床上的情景时,不由张大了嘴。 只见余卫红的床上,周小丽正人事不知地躺着。她的确良上衣已经被人解开,露出白色的内衣来。 床边上,则站着个黝黑的男人。他满脸通红,似是害怕,又似是激动。 站在男人身边的,则是邓雨。 看到突然出现的周小满,她一脸见了鬼的神情:“你,你怎么进来了。” 周小满只觉一股气冲到了头顶。她没理会邓雨,大步上前,跳起来就给了男人一巴掌。 男人没反应过来,被她打的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身子。 “你,你凭什么打人?” “滚。” 周小满又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这才走到床边。 先给周小丽扣好衣服,这才哆哆嗦嗦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随后,又去按颈动脉。 确定人只是昏了过去,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邓雨,今天我要是不把你赶出余家,我她娘的就跟你姓。还有你,”周小满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你们家,也别想独善其身。” 这个男人一身新衣服,一看就是今天的新郎官。 男人被周小满狠厉的眼神一看,顿时吓得连退两步。 “真,真的不关我的事,这件事,这件事我也是才知道。衣,衣服也不是我解开的。” 周小满懒得理两人,飞快地扶起周小丽,背着人就要往外走。 “你现在还不能走。”邓雨张开双臂,又气急败坏骂旁边的男人,“蠢货,拦住她们。出了这个门,咱们全完了。” 男人“哦”一声,慌慌张张就要去拉周小满。 只他的手还没碰到人,腰间就一阵剧痛。他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邓雨惊恐地回头,就发现,不知何时,屋里又多了两个人。 “安,安邦,你,你怎么进来了?” 余安邦看也没看她,走到周小满身边,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小丽,小丽,你醒醒,小丽你怎么了?”张达强的声音都变了调,焦急地拍着周小丽的脸。 “别急,只是晕过去了,”周小满安慰他,“过一会儿应该就会醒。” 张达强松了一口气:“大姐,我来背她吧。” 周小满正想说好,就听屋子的门被人狠狠拍响。 “卫红,建强,有什么事情,出来再说,不要耽误了吉时。” “新郎官也在里面啊,这可真是太心急了。”有人调笑。 “可不是吗,快点出来,马上就要拜堂了,大家等着你们才能开席。” “……” 屋外七嘴八舌,屋里几人,却是眉心紧皱。 邓雨眼珠子一转,张嘴就喊。 “卫红她……唔……唔……” 她的眼睛瞪得铜锣大,身子也拼命挣扎。 周小满气急,想也不想一巴掌就抽了上去。 邓雨被打蒙了,便是嘴已获自由,也忘了叫喊。 “建强,你快开门,别让别人笑话咱家。咱家亲戚也在外头等着。”最开始叫门的女人又开始喊了。 怎么办? 屋里众人对视。 屋外,邱大嫂重重地敲着门,嘴里依旧喊着话。 “卫红啊,你要是有什么话,回头再跟建强说,咱们有的是时间,快开门。” “就是啊就是啊,这对新人,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让一屋子客人等。” “卫红,你自己开门吧,别让彭家看笑话。”刘秋香也急了。 大家由开始的善意调笑,变成了恼怒。 又等了好几分钟,所有人都失去了耐心。 邱大嫂更是道:“亲家母,对不住了,我们要硬闯。” 说着,不顾刘秋香的阻拦,给一同来接亲的两个男人使了个眼色。 第160章这婚不结了(四更) “砰”一声,门栓被撞断,门重重撞在墙上,邱大嫂一马当先,挤进屋子。 “建强啊,你怎么可以——”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跟在她身后进来的众人,也面面相觑。 只见,周小满坐在床边上,一脸担忧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她男人余安邦则正在她身旁,也在低声询问着什么。 新郎官彭建强脸色难看,也站在床头。 靠窗户的位置,一对男女正坐在桌旁。女人似乎身体不适,男人扶着她。 “这,这是怎么了?”邱大嫂的声音发干。 周小满突然抬头,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直朝邱大嫂看过来。 邱大嫂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头皮发紧,竟然连着后退几步。 “小满,卫红怎么了,她是不是不舒服?”刘秋香却不知道他们的官司,三两下跑到床边,就要去掀被子。 “舅妈,”余安邦站起来拦住她,“这么多人,你给卫红留点面子。” 说着,用手死死钳住了刘秋香的胳膊。 刘秋香吃痛,再对上余安邦严肃的眼神,心中莫名一突,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舅妈,表妹病了,有点严重,”周小满也站了起来,“今天的婚事,怕是——” 刘秋香的目光就落在被褥上。 大夏天的,余卫红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后脑勺。更让人担忧的是,被褥下的她,一直在哆嗦。 “这,这是什么病?” 刘秋香吓得不轻,下意识又要上前来查看。 “舅妈,我说了你别害怕,表妹这病,可能容易传染。你还是别凑过来。”周小满拦住她,“我从小跟着我大舅学了点医术,应该错不了。” 这话一出,进来的所有人,都往后退。 邱大嫂就问彭建强:“建强,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这媳妇,还没过门就得了病,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彭建强低垂着头,没吭声。 邱大嫂就上前一步,一巴掌重重拍着他肩膀上:“你哑巴了你,说话。你一直在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最清楚。” 分明意有所指。 彭建强依旧像根木头桩子,一动不动。 邱大嫂更气了,她不管不顾:“是不是他们联合起来骗你,快说,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给你做主。咱们今天彭家来了不少人,不怕他们。” “是啊,有什么话就说清楚,藏着掖着的,免得让人误会。”余安邦突然凉凉道。 彭建强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打个哆嗦:“表姨,没事,没什么,”他的头摇得如波浪鼓,“真没什么,就是卫红突然发急病,余嫂子懂医,说是这病容易传染,让我小心点。” “你——” 邱大嫂的手指几乎要指在他的鼻子上,一脸恨铁不成钢。 “彭家的媒人想听什么?”余安邦似笑非笑看着她。 邱大嫂一个激灵,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惹人怀疑了,顿时解释:“我,什么叫我想听什么。咱们彭家娶媳妇,总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那好,亲家母,现在这情况,咱们该怎么办?” “当然是继续。” “不结婚了。” “不结了。” 三道声音异口同声。 第一道声音自然是来自刘秋香,后面两道,则是余安邦与彭建强。 “你,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结婚了。我闺女不过是病了,你就不想娶。我告诉你,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刘秋香气得跳起来,撸起袖子就要干仗。 “行了,”周小满没了耐心,“还闹什么,是人命要紧,还是结婚要紧。去叫大舅来,今天这个婚,就不结了。” 说完,大步就往外走。 走到窗边,她对张达强道:“小丽中暑了,你先抱她去我家,回头我就来。” “诶。” “等一下,”邱大嫂咬牙切齿,“周小丽怎么会在屋里,她这是怎么了?” 周小满回头道:“天气太热,中暑了。怎么着,中暑还碍着你了?!你们邱家的歪理,又要拿出来了?!” “你——” 周小满懒得理她,招呼张达强抱着人往外走。 三人出去了,不多会儿,得了消息的余有粮就匆匆赶过来。 他脸色发青,许是因为跑得太快,气息极其不稳,对刘秋香道:“就,不结了。你出去,跟社员们解释清楚,我跟安邦送卫红去卫生院。” 又对邱大嫂道,“麻烦你与彭家人解释解释,今天不办婚事了。” “就这么简单?”邱大嫂显然不乐意,“余队长,你好歹是白河生产队的队长,悔婚都说的这么容易,这不是把我们彭家的脸往地上踩么,我不同意。” “那就继续?”余安邦直勾勾看着彭建强。 后者一抖,下意识就道:“不,不结了,不结婚了,”他看向邱大嫂,“表姨,卫红的病会传染,要是强行结婚,怕是对咱家不好,等她治好病再说。” 一边说,还一边死命给邱大嫂打眼色。 话都说到这份上,邱大嫂也不好再多说,只道:“那行,咱们今天就把带过来的东西,带回去。” “席面上的东西不许带走,”刘秋香插腰,“结婚的事以后再说,今天我们都请了客,饭肯定是要吃,席面要留下。” “你——”邱大嫂气得跳起来。 “算了,算了,没有多少东西,”陈建强接收到余安邦的眼神,吓得急忙去拉邱大嫂。 当事人都不说话,这件事情就定下来了。 接下来,又是一片混乱。 彭家人把除了席面,其余带过来的东西,都挑回去。 白河生产队喝喜酒的社员们,则是各自分了不少菜。 “今天辛苦大家了,这些菜就当是给大家赔礼道歉。” 余有粮解释了原委,又拜托道:“到时候,还要请各位帮着把桌椅板凳送到各家。” 不管大家心底怎么猜测,面上都安慰着余有粮,让他别担心,说余卫红的病肯定没事。 一个小时后,原先热热闹闹的余家,就冷清下来。 刘秋香一屁股坐在地上,突然大哭起来。 “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161章挨打(五更) 她哭得声嘶力竭,时不时猛拍大腿,激动时,甚至想在地上打滚。 家里的三个孩子吓得嗷嗷大哭。 余有粮一脚踹翻一条凳子:“你闹够了没?” 刘秋香被吓得一哆嗦,不用人扶,飞快爬了起来。 “我,我心疼东西,”她抹了一把眼泪,“好好的,赔出去那么多吃的,女儿还没嫁出去。” “还是关心关心你那个没用的畜牲吧。”余有粮肩膀耷拉下来,坐在了凳子上,一言不发。 周小满见余安邦想要说话,冲他摇了摇头。 “哦,卫红,卫红病了。”刘秋香这才想起来,撒着脚丫子就往余卫红房间里跑。 两分钟后,她尖叫一声,咆哮起来。 “邓雨,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在卫红床上,卫红呢。” 堂屋里的余卫民夫妻吓了一跳,撒腿就往屋里跑。余卫国想了想,也跟了进去。 几人看到床上的人,也都吓了一跳。 只见邓雨头发散乱,满头大汗。她嘴里塞了一只袜子,手脚被人用红头绳反捆在后面,正呜呜地叫唤。 彭兰香飞快地跑上前去,帮她解开手脚,又抽出袜子。 “呼呼呼,闷死我了,我的娘啊。”邓雨下了床,活动着手脚,就要往外走。 “站住,”刘秋香推了她一把,“你给我说,卫红去哪里了?你为什么在她床上?你们说她病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众人也齐齐看向她。 邓雨一双眼珠子乱转,就是不敢正眼看婆婆。 刘秋香气疯了,想也不想,一巴掌就呼了上去。 “你这个白眼狼,搅屎棍,你把我女儿藏到哪里去了,今天,你要不把人交出来,我就砸了你们邓家。” 余卫国也来了气,不由分说,对着邓雨就是一顿猛抽。 可怜邓雨还没来得及反应,脸就被打肿了。她捂着脸,杀猪似的叫起来。 “卫国,你自己在外面偷人,还敢打我,你这个没良心的,老娘跟你拼了。” 邓雨疯了。 她不管不顾,对着余卫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打不过男人,就用指甲去挠人,甚至,还开始吐口水。 两口子扭打在地上,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刘秋香见状,忙去帮忙。 母子二人将邓雨按在地上,又是一通好打。 邓雨哪里打得过两个人,顿时就嗷嗷乱叫,哭天抢地叫骂起来。 上至余家三十代祖宗,下至余家没有影的重孙子,通通骂了个遍。 动静闹得极大,堂屋里的众人也跑了进来。 “住手。”余有粮一声暴喝,吓得三人都停了手。 刘秋香与余卫国爬起来,只有邓雨一个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邓雨上辈子是遭了什么孽,怎么会嫁到这样的人家。女儿不要脸逃婚,儿子不要脸,偷人还打媳妇。我诅咒你们余家祖宗十八代在地下都不得安宁……” 邓雨的脸被打肿了,头发也乱七八糟,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吓得她的两个孩子躲在彭兰香身后,头也不敢抬。 “你闭嘴,”余有粮太阳穴抽抽地痛,“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还有脸说。” 邓雨当即就跳了起来:“我做好事,我做了什么事。卫红早就想逃婚,只是没弄到家里的东西。今天是她给余家丢人,又不是我。你们凭什么打我。” “你说什么?”刘秋香跳了起来,“谁逃婚,谁弄家里的东西,你给我说清楚。” “家里怕也只有你一个蠢货了,”邓雨冷哼一声,“你女儿不愿意嫁给彭建强,自己跑了。你难道到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得了厉害的病,也就骗骗外人罢了。” 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了周小满一眼。 刘秋香已经跳了起来:“卫红走了,她去哪里,她什么时候走,今天早上还在,你别想骗我,她肯定还在家里。” 刘秋香说着,就要出去找人。 “还找什么人,早就跑远了,我劝你,还是看看你屋里有没有丢什么东西,咱们卫红啊,可是个狠心的。” 刘秋香一个哆嗦,顿时一拍大腿,不再说话,撒丫子就往自己屋里跑。 “爸,卫红真的跑了?这个死丫头,胆子也太大了吧。”余卫国砸巴着嘴,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人家的聘礼都带回去了,现钱呢,不是说还有十五块钱现钱吗?” “你给我闭嘴。”余有粮恨声道,“我是造了什么孽,才会生下你们这一对畜生。” “关,关我什么事,怎么又骂到我头上来了。又不是我叫卫红逃婚的。而且,她分明就是不愿意嫁去彭家,也是你们逼的,要怪就怪你跟妈。”余卫国很不服气。 “虽然不是你教唆卫红逃婚,可跟你也脱不了干系,”周小满站出来,“你问问咱们的好大嫂,她今天做了什么好事?” 被点名的邓雨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两步,道:“我做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做,我就是在屋里陪着小姑子。至于你妹妹,你自己不是说了她中暑了么,关我什么事。” “敢做不敢认?”周小满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邓雨死鸭子嘴硬,打死不肯承认。 周小满冷笑一声,二话不说,上前就抽了她一把巴掌。 “你,你敢打我?”邓雨摸着脸,气急败坏。 “我又不是第一次打你,刚刚那一巴掌,我为小丽打的,”周小满冷笑,“这一巴掌,我替卫红打的。” “啪”地一声再次响起,邓雨原本就红肿的脸,此时更肿了。 “啪”地又是一声。 “这是为我爸妈打的。” 邓雨被打蒙了,终于反应过来,她撸起袖子,不管不顾,就朝周小满冲来。 周小满还没动,余安邦比她更快,狠狠一拽,直接将人扔到了屋子一角。 “砰”一声巨响,邓雨许久没爬起来。 “别打了,”余有粮看不下去,“卫红逃婚,不是她说就可以说动的。还是卫红自己的锅。” “大舅,你是不知道她今天干了什么。要是我们晚来一会儿,事情就收不了场。” 周小满三言两语,把自己如何发现不对劲,如何与安邦一起冲进屋里的事情说了。 余有粮听得目瞪口呆,在场其余人,也是一脸见了鬼。 第162章怂货(六更)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余有粮失声。 他不是傻子,只听周小满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就猜得个七七八八。 邓雨缩在墙角,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要是猜得不错,她肯定一早就与邱大嫂串通好了。邱大嫂就是今天彭家的媒人。说起来也巧,她是我娘家前大嫂的大嫂,我们家与邱家有矛盾,之前,邱家人打上我们家来,邱大嫂就是其中之一。” “这件事情,卫红肯定也参与了。她先是骗小丽到余家。然后,就想让小丽与彭建强待在一个屋子,造成既成事实。最后,小丽不得不嫁给彭建强,而她卫红就变成受害者。逃婚一事,就没人计较了。当然,也不排除她故意打击报复周家,报复我。” “至于她的同谋,大表嫂是一个,邱大嫂是一个,彭建强么,算是半推半就。” 周小满把自己的推测说,余有粮的脸色更难看。 余卫国就道:“卫红这死丫头,确实挺狠。不过,要不是你好好地得罪她,就不会连累你妹。” 周小满气乐了,正要骂人,就听得隔壁一声哭嚎,急促地脚步声朝着他们的方向传来。 “有粮,咱们屋里的钱全都不见。还有粮票油票,也都丢了。你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你快去看看,还少了什么。” 余有粮脸色铁青,大步就往屋里走。 很快,他就发现介绍信少了好几张,红章子也被人动过。 “这个畜牲。”余有粮忍不住大骂出声。 周小满与余安邦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脸上的果然如此。 “畜牲,王八蛋,竟然敢偷家里的钱,她最好这辈子都别回来,要是敢回来,我就打断她的腿。”余卫国气得暴跳如雷,“妈,我早跟你说,家里的东西要收好。要不然,就我帮着收着,你倒好,东西全贴给了赔钱货。还嫁什么女儿,简直就是个讨债鬼。” 他气得将贴着大红喜字的凳子踹飞。 余卫民夫妻脸色也难看急了。 “大舅,今天这件事,还是不能传出去。”余安邦道,“既然咱们说卫红得了病,别人问起来,那就说,送她去县城治病了,至于病什么时候好,那就由你们说了。” 说完,又看向邓雨。 “要是外面有半句余家的流言,我第一个就找你。你们邓家就是有三个兄弟,也经不起我们余家的打砸,你信不信?” “砰”一声,一条凳子在余安邦脚下散了架。 邓雨一个哆嗦,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周小满也道:“大舅,安邦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不说为了卫红,就是为了咱们余家的名声,这件事情,也绝对不能张扬出去。至于大表嫂还能不能与大表哥过日子,咱们不管。不过,我话放在这里,以后有她邓雨的地方,绝对没有我。” 余有粮揉着眉心,许久才道:“这件事情,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等过了这两天,我会亲自去周家登门道歉。” 周小满就笑了:“倒不需要大舅道歉。这件事情,您完全不知情。不过,我们周家打上邓家的时候,希望大舅不要干预。” “好。” 事情说到这里,就算是告一段落了。至于余有粮怎么处理家务,周小满是不管的。 她拉着余安邦出了余家。 余秀莲见两人回来,急急忙忙迎上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让我在家里看门,我急得不行。还有啊,卫红真的跑了,她去哪里了,这个世道,她又能去哪里。” 周小满就把余大舅家丢了钱,粮票,油票的事说了。 余秀莲瞪大了眼:“卫红竟然有这么大胆子,平常一点都看不出来啊。她是怎么走出咱们生产队的,难道,一路上就没有人发现吗?” 肯定是早有人接应呗。 周小满吐槽,嘴上却说:“妈,你管她。反正跟咱们没有半毛钱关系。”又问起周小丽,“他们回去了?” 余秀莲就笑着道:“我倒是想留他们吃中饭,可你妹妹醒了,说是家里一堆事,下次再来玩。还有那个张知青,我看他对你妹妹挺好的,两人是不是有什么。” 周小丽差点被余卫红算计的事,周小满夫妻很有默契,都没告诉她。 “妈,你陪小宝在家,我跟小满有事出去一趟。”余安邦不答反道。 “是不是还要去你大舅家帮忙,你赶紧过去吧。我知道,我过去也是添乱,你们好好劝劝你大舅。哎,卫红这是办的什么事啊。”余秀莲感叹,“小时候多好的一个孩子。” 余安邦没有多解释,拉着周小满出了家门。 …… 彭建强与彭家的人一道走在回家的路上。 邱大嫂就揪住了他的耳朵:“你个傻子,咱们先前说好的呢,怎么突然就变了卦,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 彭建强被拉的一个趔趄,龇牙咧嘴道:“表姨,表姨,你快松手,痛死了。” 旁边彭家大哥也道:“表姨,你有什么话好好说。建强是老实人。再说,他如今年纪也大了,你得给他留面子。” “留个屁的面子,”邱大嫂气得快要跳起来,“我只比你大几岁,你们喊我一声表姨,是不是不服气。” “没有的事,”彭家大哥忙道,“表姨是长辈,我们有什么不服气的,而且,您吃的饭,比我们吃的盐还多,肯定比我们懂得多。” 彭建强也跟着连连点头。 邱大嫂是他妈的表妹,却是他们那十里八方出了名的能说会道。这回,请她当媒人,也是看中她口才好。省得被余家随便拿捏。 “你们知道我是长辈就好。”邱大嫂舒了一口气,“我问你,建强,今天进余家大门时,我跟你说的话都忘记了。你怎么就那么怂,任别人怎么说。还白白丢了一席席面。” 接亲当天,男方要送女方十斤肉,两条鱼,两只鸡,两只鸭,还有若干小菜。 彭建强看了看同来的几个人,这才嘀咕道:“临时换人,我也没料到。我心慌,就没敢说话。” 邱大嫂气笑了。 “你不敢说话?我当时指着周小丽给你看时,你眼珠子都看直了。听说人家家里条件好,没有多犹豫,就答应下来,现在,倒变成我里外不是人。” 第163章反惹一身骚(七更) 彭家大哥听得莫名,就问彭建强。 “表姨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什么周小丽,什么换人,我一点都不知道啊。还有你那媳妇,好端端的,突然发病,到底是什么毛病,你当时在屋里,肯定知道,快说。” 彭建强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邱大嫂见状,就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不说我来说。” 她就把他们临时反悔,想娶周家姑娘的事说了。 又道:“我原本都算计得好好的,到时候,我带着人冲进屋里去。只要别人看到建强跟周家姑娘睡在一起,那周家姑娘,想不嫁都不成。至于余家,他们的女儿跑了肯定心虚,也只能尽力促成咱们的好事。” “偏偏建强这个没用的,煮熟的鸭子都飞走了。我一推门进去,屋里竟然好多人。余家开口要留下席面时,他怂得跟个脓包似的,大气不敢出。反倒要我这个女人出头,气都要气死。” 彭家众人听了,顿时都一脸可惜。 彭家大哥更是懊恼地问道:“周家姑娘我没见过,长得好不好看先不说。周家条件真的很好,比余家还要好,那姑娘,别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当然好,”邱大嫂喷着唾沫星子道,“周家是我小姑子的婆家。她家的光景,在整个生产队都是数得着的。周父是个篾匠,每年做箩筐簸箕都能赚不少钱。周母在纺织厂上班,一个月几十块。周家大哥听说在外面也赚了不少钱,前一阵儿,他们家才添了自行车。” 彭家大哥就更酸了:“这样的好事,表姨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们提前知道了,也有个准备。说不定,这事就成了。哎,太可惜了。” “表姨,不是说你家小姑子离了婚在娘家,大着肚子又要嫁人?这个周家,是前夫家还是现任啊。”有人突然问。 邱大嫂一张脸顿时胀成了猪肝色。 “你管是前夫还是现任。起码现在,建强没媳妇了,反倒赔进去一桌菜。好在之前没订婚,省下了不少。” 邱大嫂自我安慰。 彭家大哥却是撇嘴:“你说得倒是轻巧。咱们空手而归,到时候,队上的人问起来,我们要怎么回答。” 众人都沉默了。 彭建强更是难受地对着自己的头就是两拳头。 他当时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怎么一看那周家姑娘生得标致,家里条件也不错,就动了心思呢。 早知道如此,他还不如直接娶了余卫红。他马上就三十了,错过余家这个媳妇,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讨上。 不,也不能怪他,彭建强想。 怎么能怪他呢,是表姨说余卫红不是踏实跟他过日子的,而且名声也不好。而且,之前他对余卫红多般讨好,人家就没有正眼看过他。 就像表姨说的,还不如娶了周小丽。 可是,看到邱大嫂只是愤愤不平说几句,彭建强又不是滋味了。 表姨只是少了谢媒钱,他却要打光棍了。 “表姨,我以后怎么办,你再给我找个媳妇吧。我要求也不高,就照余卫红那样的找。” 彭建强看着邱大嫂,极其认真地道。 我呸,你以为天底下的姑娘排着队让你挑啊。 邱大嫂很想骂娘,可面上却还要保持微笑:“你放心,你的婚事,表姨会放在心上,回去之后,就帮你问问,肯定给你找个好的。” “你别骗我,”彭建强不放心,“现在刚好农闲,我每天上你家坐坐,也省得你忘了。” 竟然就赖上她了。 邱大嫂气个仰倒。 羊肉没吃成,反倒惹一身骚,她怎么这么倒霉啊。 果然,但凡碰上周家,就没什么好事。 邱大嫂恨得咬牙切齿,可彭家几个兄弟都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她强忍着答应下来。 好不容易到了分岔路口,邱大嫂像是逃命似的,挥手跟彭家人做别。 进了生产队,有社员看到她,就笑着打趣:“咱们的大媒人回来了,就回媒人鞋穿稳了啊。” 邱大嫂僵着脸,随口敷衍几句,大步就朝邱家走。 还隔着好几远,就隐约瞧见邱家前院站了不少人,似乎还有叫骂声。 邱大嫂憋了大半天的火,顿时找到了去处。她想也不想,脱下脚上的草鞋,大骂着就朝屋里跑。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到我们邱家闹事,看老娘不打死他。” 她叫嚣着冲进前院,看到院子里的场景,不由傻了眼。 只见前院的篱笆东倒西歪,东边的菜园子也被人踢翻了。 邱家两兄弟则被人按在地上一顿猛捶,只打得嗷嗷乱叫,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邱大嫂,你举着鞋是想做什么?”周小满拎着一根扁担,似笑非笑看着他。 邱大嫂下意识连退两步,头皮一紧,口舌发干。 “我,我喜欢打赤脚,就把鞋子抓在手上了。” 说完,只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你怎么就这么怂。 “原来是这样,”周小满笑盈盈,“那邱大嫂就举着吧,我们周家,要办点事。” 说完,不再理会她,笑眯眯继续看戏。 邱大嫂气得咬牙切齿,却不敢上前。 虽然不愿意承认,她确实很怕疼。 不说周小满这个凶狠的女人,就是周家那几个兄弟,长得人高马大,不管你是不是女人,脾气上来了,就是一顿抽。 上回,她就吃了这样的亏。 一时间,邱大嫂只能眼巴巴看着自己男人挨揍,竟然半点法子也没有。 “啪”—— 一声脆响,邱大嫂捂住脸,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婆婆邱老娘:“妈,你为什么打我?” “我为什么打你,你这个蠢货,怎么又去招惹了周家。人家上门,二话不说,就开始打砸。你看看家里这样子,日子还要不要过了。我的老天爷呀,我是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个搅家精进门。我不活了……” 邱老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周家人打够了,这才停了手。 周小满三两步走到邱老娘跟前,笑呵呵道:“也让你做个明白人。我们周家为什么砸邱家,你问问你这大儿媳妇,就知道了。” 第164章不清白了(八更) 邱老娘不由看向邱大嫂。 邱家其余人也等着她说话。 邱大嫂只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她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就道:“什,什么啊,我又没做什么,妈,你们别听她瞎说。周家向来不讲道理,要不然,小妹也不会二嫁——” “噗——” 一声笑声,像是一个耳光,打在了邱家众人的脸上。 周小满笑眯眯:“邱蝴蝶为什么二嫁,你们心里清楚。至于你做过什么,你应该心里有数。哦,提醒你一件事,你要是敢在外面乱说,就不是砸东西这么简单了,记得了吧。” 一旁的余安邦配合着,将手指头捏得咔咔作响。 邱大嫂一哆嗦,连连点头:“放心,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卫红就是去治病了。” “你他妈到底在打什么哑谜?”邱大哥彻底怒了,上前就拎住了媳妇的衣领,“你今天不是去当媒人了,做了什么好事?” “没,没有。没有什么事。”邱大嫂哪里敢承认。 邱大哥却是气得不行。 他打不过周家人,偏偏生产队的也不敢给他们家帮忙。他们家站出去好几个男人,还是在自家家里,就被人狠狠打了一顿。 偏偏,他挨了一顿打,还没弄清楚挨打的原因。这让他如何心平气和。 当即,想也不想,对着自家媳妇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你这个没用的婆娘,有胆子闯祸,没胆子说,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他下手重,动作熟练,一看平时就没少打女人。 周家众人摊着手看热闹,邱家人也没有动弹。 一来,是邱大嫂平时掐尖要强,把妯娌小叔子得罪光了,二来,也是他们心里也有气。 他们好好的在家里上工半天,就因为嫂子出去乱闯祸,连累了他们,他们心中也有气。 周小满看了一阵,就觉得没意思。招呼周家众人回家。 几辆自行车,一会功夫就出了邱家。 周小满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忍不住感叹:“邱家这样的货色,真是让人多看一眼都厌烦。” 周和平与他们并排骑车,闻言,只扯了扯嘴角:“当年,妈跟我说,买猪看圈。我没听进去,被邱蝴蝶骗了。以为她歹竹出好笋,没想到,一窝烂泥。” 周小满想起今天得到的消息,也不由为他大哥难受。 那邱蝴蝶去卫生院了,说是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也就是说,她大哥前脚走,人家后脚就跟别人好上了。 “邱家确实名声臭。咱们刚刚进他们生产队,才一提邱家,人家就吐口水。”周庆国一脸鄙夷。 “我特意去打听了,邱蝴蝶二嫁的那个男人,也不是个善茬。前头媳妇没生孩子,见邱蝴蝶怀了,就迫不及待跟人离婚。结果,才领证,就三天两头吵架。听说,家里的锅碗瓢盆都被邱蝴蝶砸完了。她婆婆气得要死,要不是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就要动手了。” 大家都不由去看周和平。 周和平被众人小心翼翼打量着,哭笑不得。 “你们放心,我早就对她死心了。我算是发现了,打光棍最快活。难怪我们队上有人一辈子都不讨媳妇。” 周小满动了动嘴唇,想要劝他,又压了下。 一行人不再说话,径直回了石坝生产队。 周小满与周和平谢过周家几位堂兄弟,眼看着几人回家了,这才往自家走。 周家院子静悄悄的,周奶奶坐在前院剥玉米,周贵民则在捣辣椒末。 下了车,周小满才一靠近她爸,就被呛得眼泪都差点落下来。 “爸,你就不怕辣吗,我受不住。” 周贵民笑:“我都习惯了,再说了,我有秘密武器。” 周小满正想问他秘密武器是什么,就见堂屋里,王桂枝朝她招手。 周小满示意余安邦帮着干活,自己忙起身过去。 “你去劝劝小丽,她不太好。” 周小满一惊:“小丽怎么了?” 王桂枝叹了一口气,朝房门的方向努了努嘴:“我跟她说,张达强说是要找媒人来咱家说亲。她死活不答应。我一提,她就哭,再说上两句,她就躲到被子里,不理我。” 可她分明看得清楚,小丽是喜欢人家张达强的。 “妈,她什么都不肯说?”周小满问。 “嗯,你是她姐,你问问去。我问不出来。”王桂枝把她往屋里推。 也许,她更不愿意与我说。 周小满嘀咕,依旧往屋里走。 房间里,周小丽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口。 周小满叹了口气,认命地在她床边坐下。 “你不喜欢张达强?”她不兜圈子,直接开口就问。 床上的人动了动,没有吱声。 “那我跟妈去回了他,就说你不喜欢他,让他不要痴心妄想。我妹妹不会嫁个跛子。” “你瞎说。”周小丽突然爬了起来,凶巴巴的看着周小满。 周小满暗笑:“那就是喜欢人家了,那为什么不肯答应他?” 周小丽咬着嘴唇,突然吧嗒吧嗒掉起眼泪来。 周小满叹气,劝道:“你要真喜欢人家,就答应他。你的年龄摆在这,爸妈早就在为你相看婆家了。你就算不嫁给张达强,有可能要嫁给刘达强,王达强。” “我不是不想嫁人。”周小丽吸吸鼻子,“我,我配不上他了。” 周小满以为自己听错了:“配不上?要配不上,那也是他配不上你。咱家小丽长得又漂亮,人又能干,有什么配不上他的。” 周小丽两只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嘴唇都咬得发白。 周小满看着,突然心下一突,一个诡异的猜测浮上心头。 “你该不会是因为今天的事,觉得自己不清白了吧?” 周小丽像是被人戳到了似的,嘴唇更白了:“我,我本来就是……” 话说到后面,脸色越来越白。 周小满也不知道该哭该笑了。 该死的生理教育。 她觉得头痛无比。 “小丽,是这样的,你今天吧,其实只是被人解开了扣子,我进去很及时,什么都没有,而且,当时,邓雨也在,她是个女人……” 第165章婚事定了(九更) 周小满把当时的情况交代了一遍。 周小丽依旧低着头,什么都不说。 “当时在场的,就只有那么几个人。我敢保证,他们谁也不会说出去。邓雨已经被咱们收拾了一通,嘴巴会把好门。张建强被你姐夫威胁了,他是个怂包,肯定也不敢说。至于那个邱大嫂,一来她没有亲眼见到,二来,咱们周家闹那么一场,她应付自家人还来不及,哪有时间说你的闲话。”周小满仔细给她分析。 周小丽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倒是说句话呀?”周小满觉得心累。 “你,你说衣服被解开了。”声音很低,却不免沮丧。 原来还是免不了要说这个话题。周小满轻轻咳嗽一声,正色道:“衣服解开怎么了,你就是去卫生院看病,如果医生是男医生,让你解衣服,你解不解,我听人说,产科还有男医生。” 周小丽瞪大眼:“姐,咱们生孩子在家里,不去卫生院。而且,产科怎么会有男医生,我不信。” 周小满深吸一口气,生怕自己忍不住怼到周小丽脸上。 “好,那咱们不说这个。你只是解开了扣子,人家什么都没干。而且在场的,还有邓雨。我进去看到之后,就马上帮你把衣服扣起来了。你怎么就不清白了。” 看着凶巴巴的,像小辣椒,原来是个老古板。 “那,敞开衣服了,还有清白吗,我怕张达强会嫌弃我。与其咱们结婚之后天天吵架,还不如不嫁给他。” 周小丽说到最后,话音越来越低。 周小满觉得自己要是再不拿出杀手锏,今天嘴巴说干都没用。 “姐之前与徐达的事,你知道吧?” 周小丽咬了咬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那好,”周小满就道,“我以前不懂事,还跟徐达拉过手,那你说,我是不是就不清白了?” “真的?”周小丽吃惊不已。 假的。 周小满哼一声:“我把这件事告诉你姐夫了,你姐夫就从来没有嫌弃过我。我要说的是,第一,这不算丢了清白。第二,一个男人要是真喜欢你,就不会计较这些。张达强会不会嫌弃你,你自己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也省得他以为你是嫌弃他,不肯嫁给他。” 周小丽迟疑了许久,终于慢慢点头:“行,姐,我听你的,我回头就去找他。” 说完,不知想到什么,脸又红了。 捉摸不透的少女心啊。 周小满暗暗吐槽着,却也松了一口气。 好了就行,也不枉她自黑一场。 不过,比起正儿八经给十几岁的小姑娘上生理健康课,她还是愿意用这样的方式。 说通了人,周小满起身就往外走,只是走到门口边上时,看到了余安邦。 “你什么时候来的?”周小满有些尴尬。 “从你说你跟徐达的事。”余安邦目无表情。 周小满一窒:“那个,我就是为了安慰小丽胡乱说的。” “你跟我说过?我一点都不介意?”余安邦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哼一声,“好你个周小满,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咱们回去再慢慢算账。” 这天晚上,周小满割地赔款,答应各种不平等条约,才算换得了余安邦一笑。 第二天早上,她扶着发酸的腰,爬起来,暗暗诅咒某人那啥不行。可惜,年轻火热的男人,总有无限的精力。 咳,这都是后话。 没过两天,周小满就听说邓家来人了。将邓雨陪嫁过来的东西全都搬回去了,至于两个孩子,一个都没要。 余秀莲不免感叹:“这回你大舅是真生气了。我听他说,邓雨怂恿卫红逃婚,性质太恶劣,他不能轻饶。还说,有这样的妈,不知能教出什么样的孩子 。他们两老决定自己养。” 依旧没有告诉余秀莲更多的事。 周小满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感叹不已。 当然,她不是同情邓雨,而是感叹,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男人出轨,她不想过日子了,就干脆点,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可男方赔礼道歉,她就巴巴回来了。 如果是为了孩子,回来了就应该老老实实过日子。甚至,利用婆家的愧疚,为自己争取好处。可她偏不,非要搅和损人不利己的事。 最后,被婆家嫌弃,还是要离婚。估计回了娘家,也没有好日子过。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周小满感叹几句,就将这件事情抛开了。 因为,周小丽的婚事定下来了。 先订婚,一个月之后,再完婚。 周家开始忙碌起来。 最缺的是各种票据。布票,肉票,糖票,粮票,暖水壶票,工业票。尤其以工业票最难。 好在,余安邦两郎舅有渠道弄到自行车与缝纫机。 等周小丽的婚期定下来,两人就马不停蹄出了远门。 他们回来,会带回来家里所缺的紧俏物件。 可其他东西,也要自己准备起来。 被褥,床单,枕套,棉鞋,布鞋,帐子,木脚盆,木桶,镜子,搪瓷缸等等,这些都是小件。 大件的,除了自行车缝纫机,还有就是当地的三十六条腿。 所谓三十六条腿,就是女方带去男方的家具。八仙桌,配套的四条凳子,五斗柜,床,大衣柜,食品柜,所有的家具加起来,刚好三十六条腿。 时下嫁女儿,条件好的,这些都是必备品。 当然,一个大队,难得有一个姑娘出嫁时有这些东西。 就是周小满出嫁,那也是没有的。 不过,如今周家条件好,又有渠道弄到这些嫁妆,自然是要倾全家之力。 准备之前,王桂枝怕周小满有意见,还特意与她解释。 原身也许会计较,周小满却是不在意这些的。 后世简约的奢华的低调的稳重的,各种风格的家具,她什么没见过,怎么会眼红这些东西。 王桂枝很满意女儿的态度,回头就与周小丽说了。 惹得周小丽泪眼汪汪,说自己以前对大姐有偏见,以后肯定会好好待她。 两姐妹关系好,王桂枝这个当妈的,只有高兴的。回头就把周小丽的话又说给了周小满听。 周小满哭笑不得。 就在一家人高高兴兴置办嫁妆的时候,张家那边出了幺蛾子。 第166章不公平的父母(十更) 原来,是张家临时又变卦了。 说起张达强,王桂枝一家是满意的,勤快,老实,对周小丽上心。可说起张家,一家人几乎要吐口水了。 张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张达强是最小的。他是天生的跛脚,按理说,张父张母应该更加偏疼小儿子才是。 可正如那句话说的,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孩子,张家父母尤其。 张达强出生的时候,张母难产,差点一尸两命。张母就不大喜欢他。 后来,等他长大点,发现他是个跛子,就更加嫌弃了。 张父也觉得小儿子是个跛子,给他们夫妻丢人了。 所以,在上头有一个名额派下来,要上山下乡。两口子毫不犹豫,将不良于行的小儿子推上去。 张达强爹不疼娘不爱的,也不与家人争执,带上几件换洗衣服,就出了门。 别人下乡的爹妈,时不时从自己的口粮中省下粮票布票,给孩子寄去。 他们家倒好,写信过来,问的是张达强还有没有多余的粮食。让他挪出来补贴家用。 原本这些事,周家众人是不知情的。 两家商定婚事,定亲时,就要请张家的人出面。 约定的日子一改再改,最后,好不容易定下来,张家不提男方的聘礼,开口就说女方要准备什么嫁妆。 要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王桂枝差点当场与张母翻脸。 沉默寡言的张达强,也难得地冲着父母发了一通火。直言道,要是爸妈不想操办他的婚事也行,他就直接入赘,留在周家以后再也不回去。 张家再不喜欢这个儿子,也是要脸面的。 两口子是城市户口,都有工作,大儿子如今虽然不是正式工,也有工作。大女儿嫁的男人,也是吃商品粮的。 是以,张家小儿子再怎么不受待见,也不肯让他入赘。 总算,张家父母消停了,愿意坐下来一起商量。 他们对小儿子吝啬惯了,大件的聘礼自然是不肯出。周家也不计较,只要他们按照乡下的习俗,将鸡鸭鱼肉之类的席面准备好,再准备聘金,也就差不多了。 鸡鸭鱼肉还好说,张家表示愿意出血,可说到聘金,他们却不乐意了。 这下子,别说周家人,就是一直袒护张达强的周小丽也不乐意。 张达强就站出来,把自己所有的工资拿出来。足足有四五十块,都是这两个月攒的,说是当做聘金。 这一下,就捅了马蜂窝。 原来,张家父母对小儿子不在意,也从未主动问过他的近况。张达强就更加不会主动告诉他们,说自己当了学校的老师。 工资的事情,当然一句都没提。 张家父母觉得小儿子有私心,不把他们两个老的当长辈。一气之下,竟然就说,小儿子不孝,他们不乐意出席婚礼。 张达强的犟脾气上来,就说他们不参加也行,他去请了大伯二伯来。 张父当场听了,就甩了脸子。却拿小儿子没有半点法子。 张家大伯二伯是端方之人,早就看不惯小弟对小儿子的不公平。 两口子没有办法,气得吐血,却只能答应下来。 可张家父母也是个狠的,就推说要给张达强的大姐照顾孩子,要比原定的推迟七八天才能去。要改婚期。 就是强逼着张达强低头。 张达强气得吐血,还要想办法与张家父母对着干,被王桂枝按了下来。 “八天之后,也是个好日子,那就改日子吧。而且,你之前不是说要在石坝生产队弄个房子,我帮你去问过了。东边河那头有一间屋子,队上原本想拆了重盖,听说你想买下来,就说给个十几块就行。 “这几天,我们就得空,就过去重新修一修。到时候,就当你们的新房。住在知青点,到底不像样子。” 知青点的房子总共两间,也不知道以后会是个什么光景,不是新房的首选。 张达强听说新房有了着落,也不再计较张家父母的混账,兴兴头头投入建设新房当中。 周小满听完她妈糊弄张大强,就问:“妈,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 王桂枝作为一家之主,向来说一不二,从来没有她退让的时候。 “你知道什么,”王桂枝白了她一眼,“咱们家要的,是他张达强的一个态度。他为了咱们小丽,都跟爸妈闹翻了,你还想怎样。再说了,他张家不是说要改期么,那就改期,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幺蛾子要出。” “那万一张家再找借口不来参加婚礼呢?”周小满并不乐观。 王桂枝轻笑一声:“咱们家都这样退让了,张家父母还这么咄咄逼人,达强会怎么想。他两相比较之下,是不是就对咱们小丽心存愧疚。到时候,还不是小丽说什么是什么。你呀,要学的东西还多着。” 原来是以退为进。 姜还是老的辣啊。 周小满感叹,依旧有些担忧:“就怕张家那边到时候再闹腾,咱们明明是办喜事,心里还不痛快。” “不怕他闹,就怕他不闹。把张达强对父母的这点感情闹完了,以后,就看我们的了。” 王桂枝笑道,“要是换做别人,张家这样的亲家,我眼皮都不抬一下。现在,你小妹满意他张达强,我们觉得这孩子品性也不差,就吃点亏好了。张家真要闹得太过分,他张大强第一个跳出来不同意。你别看他话少,其实主意正的很。我放心。” 好吧,那就是她瞎操心了。 周小满放下心来,开始跟着一道准备嫁妆。 两天后,周和平与余安邦回来了。 两人不仅带了不少票据,两个大件也直接拖了回来。 缝纫机与自行车摆在屋里,顿时在石坝生产队激起了千层巨浪。 第二辆自行车,第二台缝纫机! 周家这是在哪里发了大财。 社员们羡慕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旁敲侧击地打听周和平郎舅是去哪里上班,更有队上的社员羡慕周小丽。 人比人,气死人。人家周家怎么就这么疼闺女,她大哥还愿意出钱,太气了。 被人羡慕的周小丽也高兴极了,她整天摸着自行车,像是摸绝世宝贝似的,愣是不敢骑上去。 被周小满打趣好几次,这才晃晃荡荡开始学骑车。 周家喜气洋洋,都在等待着好日子的到来。 第167章去县城(一更) 这天,周小满从娘家回去,就开始准备处理菜园子里的辣椒。 进入八月底,天气越来越热,辣椒更是长势极好。 周小满与余安邦趁着早上日头小,一人提着个篮子,就扎进了菜园子。 将辣椒摘回来之后,清洗干净,用滚水焯一下,都铺在簸箕里晒。他们打算多做点盐辣椒。 晒一天,蔫了之后,变成了白色。晚上,用针将整个辣椒划开,抹上盐,腌一晚上,第二天继续晒。 晒上一两天,完全干了,盐辣椒也好了。 等辣椒晒完了,又开始晒空心菜干。 前一阵下过两场雨,空心菜疯长,压根吃不过来。 摘回来的空心菜,择干净烂菜叶子,用清水洗干净,切成段,直接晒到簸箕里。晒上两天,就干了。 忙忙碌碌几天。这天傍晚的时候,周和平骑自行车过来了。 他一张脸晒得通红,连喝两大杯水,才对周小满道:“你明天要是得空,就跑一趟县城。妈今天整理,发现还缺了点东西。这个单子上头写着。” 说着,就把纸递给周小满。 周小满接过来一看,发现是香皂洗衣粉手纸之类日常用品,外加奶糖之类的吃食,就笑道:“你们去了供销社了吧?” “去了,没有货。”周和平道,“也怪我,当时急急忙忙买一堆,就以为齐了,哪里晓得会少了。” “没事,我明天一早就去,刚好,我也要买点东西。”周小满答应下来。 第二天,周小满起了个大早,收了黄鳝,又帮着做了家务,就与余安邦骑着自行车一道往县城赶。 余安邦年轻体壮,将自行车踩得呼呼作响,到了县城,也不过花了两个小时。 两人将车子寄好,先去了副食品厂。不仅买了奶糖,还买了不少花花绿绿的硬糖,外加小宝爱吃的鸡蛋糕。 出了副食品厂,余安邦不仅感叹:“就这些东西,咱们竟然花了七八块。哎,早知道,周六子上回来,就让他多带点。” “这还算咱们运气好,”周小满笑道,“今天,这些东西不要票,要是平时,咱就是有钱也买不到。” 天气热,副食品厂的有些东西不经放,就会促销。不需要票。 两人说说笑笑,又去了县城的供货大楼。 说是供货大楼,其实也不过一栋两层高的房子,一楼是柜台,二楼据说是仓库。 周小满不是头一次来,熟练地要了洗衣粉厕纸等日常用品,就开始看挂起来的衣服。 供货大楼的衣服,多是军绿,褐黄,颜色亮一点的也有,大多是的确良碎花。 周小满看了一圈,不是对颜色不满意,就是嫌款式老式。 负责衣服的售货员看了,顿时不乐意了:“这些衣服都要好几块,这件要十几块,另外还要布票,你们到底买不买?” 这意思,就是觉得周小满买不起。 余安邦也不爽了,扯着嗓子就道:“小满,现在几点了,我看看。” 说着,伸出左手,似模似样地开始看表。 一边看还一边嘀咕,“哎,两百多块钱买的表,一点都不准。回头我问问去是不是被人骗了。不行的话,再加点钱,咱换个更好的。” 周小满差点没忍住笑。 他手腕上带着的,是一只二手的上海手表,还是前几天周六子过来,淘给他的。说是既然是大哥,就要有大哥的派头。 售货员被他手上闪闪发光的手表唬住了,顿时小脸一红,不敢吭声了。 也不怪她瞧不上周小满夫妻,两人今天早上干了活才出来,就没有换衣服,衣服上还有泥土。再加上一路上的奔波,脸上还有灰。 “行了,行了,就那件。”周小满哭笑不得,指着一件的确良,“麻烦帮我拿下来。” “要不是急着给小丽,咱就不受那个气。” 出了供销大楼,余安邦还在愤愤不平,“就那几件破衣服,比咱妈做的差多了。” “我妈不在这里。”周小满斜了他一眼,“用不着拍马屁。” “我又没瞎说。我也算跑了不少地方,真没有见过比咱妈手艺更好的。啧,要是以后有机会,让妈做衣服出去卖呗,也不要票,肯定超级抢手。到时候,我跟和平负责找买家。”余安邦道,“要是哪天可以光明正大地买卖就好了。” “会有这么一天的。”周小满笑,“我们去趟新华书店。看看有什么书买没有。” 余安邦顿时苦大仇深起来:“去那里做什么,没啥好买的。咱们不去了吧。我等下带你去吃县城的肉包子,那味道,简直了。” 周小满懒得理他,一路问路,就到了新华书店门口。 她趴在柜台上左右看了看,发现大多是伟人集选或是语录,她想要的高中教材一本没有。倒是在角落里,看到了一大摞落了灰的连环画。 周小满心下一动,指着地上的连环画问道:“请问这些书卖不卖?” 半个小时之后,自行车车把手上,一左一右,挂着两叠厚厚的书。 余安邦的车子骑得歪歪扭扭,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就这些破书,买回去有什么用。人家原本是拿回去烧的。” 周小满看着前头晃晃荡荡的书,笑着道:“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封神榜,这些书,小宝肯定爱看。” “他才认得几个字,”余安邦撇嘴,“到时候,又是扔灶台里的命。” 周小满懒得理她,左右看了看,这才道:“对了,高中教材的事,你帮我留意着。要是谁家有,就悄悄弄回来。到时候有大用处。” “你要那东西做什么?”余安邦不解,“高考停了这么多年,早就找不着了。再说了,拿了也没用。” “谁说没用,说不定哪天就恢复高考了呢。要是有机会,还是读个大学吧。” 文凭是敲门砖,后世的周小满再明白不过。 “切,就算恢复高考,你也考不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初中的时候,成绩比我还差。”余安邦掀她的底。 周小满满头黑线,决定不理他。 余安邦却是叨叨个不停:“小满,会不会恢复高考不好说。我也不求别的,只求你别在我妈面前瞎说。她要是知道了,肯定拿着扁担追我读书。” 周小满“噗”一声笑出来:“妈这么喜欢大学生啊?” “呵,因为我那短命的爸就是大学生,”余安邦嗤笑一声,“我从小读书不进,不知挨了多少打。我妈做梦都想我读书厉害。可惜,我就不是那块料。她总觉得,我爸之所以跑了,就是因为我不争气。”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周小满听得咋舌,只道:“安邦,你听我说,要是真有机会上大学,一定要试试,真的。起码日后不后悔。” 第168章余安邦的童年(二更) 余安邦啧一声:“后悔?不存在的。我压根就不是那块料,你想多了。” 见周小满依旧有话要说,他忙把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说了。 原来,余安邦的父亲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对儿子的期望自然极高,他才两岁大,就开始教他认字。可余安邦是个跳脱的性子,片刻也坐不住。他宁愿跑去看人建房子,也不乐意抓笔。 也是那个时候,他就与尤钱认识,打定主意要跟着人家学手艺。 他爸听说了,当场就把鞋子脱下来抽他。余安邦却是个属驴的,原本只是觉得好玩,被他爸抽了一顿,就更加坚定了要跟着尤钱学建房子的决心。 黎清河被儿子气个半死,就恨上了尤钱。也因此,余秀莲不敢与尤钱来往。 “你爸也太——”周小满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 “太自以为是,”余安邦撇撇嘴,“在他眼中,只有读书才有出息。他觉得我就是被师傅带坏的,压根就看不上他。” “也因此,我明明拜师,却没有明目张胆与之来往。好在师傅是个洒脱的人,并不在意。可我妈是以夫为天的,哪怕那个男人早就走了,她也不乐意与我师傅打交道。不过,这两年好点了。” 周小满无语。 难怪余秀莲对尤钱一直不太热情,她还以为是为了避嫌。 “你爸是什么时候走的?”话一出口,周小满又有些后悔。 “那什么,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她补充了一句。 余安邦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好像是我三岁还是四岁那年,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我爸跟我妈不知道因为什么大吵了一架。然后,我爸收拾东西要出门。听我妈说,好像是县城还是哪里招工,他想去试试。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刚开始,我妈以为他出了意外,拜托我大舅他们去外面寻人。寻了大半年,也没有消息。渐渐的,队上就有了流言,说我爸其实是跑了。我妈却不信,在家里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我却是相信的。别的爸爸看儿子,只有喜欢的。而他看我,眼里只有厌恶,好像我是什么丢人的东西似的。他对我妈也不好,从来没有好脸色。我那时候想,他不在家也好,再也没有人打骂我,也没有人惹得我妈抹泪。” “再后来,我大舅又去找过几次,也没有下落。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我妈在家里病了大半年,急得我爷爷奶奶也跟着上火。后来有一次,我被开水烫到了,她才算不再整天哭了……” 周小满想象着几岁大的孩子,爸走了,妈只知道哭,渴了还要自己找水喝时的场景,抱住余安邦腰的手就更紧了。 他虽然有爸妈,比上辈子的自己并没有幸运多少。 余安邦看着雪白修长的手环住自己的腰,嘴角不自觉扬了扬,念头一转,继续道:“我那时候虽然小,可好多事情,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我妈做饭不太好吃,我经常吃不饱,有时候,就跑到大舅家去。奶奶心疼我,总会偷偷的给我烤红薯,被舅妈知道了,又是一通吵。吵的次数多了,我也就不去了。那时候,因为经常吃不饱,我比队上同龄的孩子,要矮大半个头。” “你今天想吃什么,我回去就给你做。”周小满更心疼了,语气也轻柔不少,“上回,我记得你说喜欢吃拔丝芋头,要不,咱们买一点白糖回去?” “你不是说做起来麻烦,而且耗糖?”余安邦故意道。 “一个月吃一回还是可以的,”周小满笑,“小宝也爱吃,我到时候一次性多做点。就是芋头不好弄,去年的芋头基本上都吃完了,今年的芋头还在地里。” “那就不做,”余安邦突然回头,“小满,我不吃拔丝芋头了,今天晚上,你好好陪我,嗯?” 暧昧的语调一扬,周小满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发烫,对着余安邦的后背就是一顿猛捶。 “臭流氓。” “小满,别闹,车要翻了。” “二流子。” “哈哈哈,救命啊,谋杀亲夫。” 自行车歪歪扭扭,渐渐远去,只留下清脆的笑声。 …… 时间一晃而过,马上就到了周小丽出嫁的日子。 一大早,周家就热热闹闹起来。 生产队的社员们自发把自家的桌椅板凳抬过来,全摆在了周家的前院与堂屋。 周家后院,搭了一个临时的灶台。大口铁锅架在灶台上,锅里正在酥肉。 今天酒席的硬菜,有一道是扣肉。 掌勺的厨子忙得满头大汗,却喜笑颜开。 今天东家很客气。 不仅有扣肉,还有鱼鸭鹅黄鳝泥鳅,大荤大油,随便他发挥。 屋里。 周小满正给周小丽换衣服。 “不错,这件衣服很衬你。” 周小满帮她扣好身后的扣子,笑道,“要是有口红就好了。” 周小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摸了摸脸。 她今天头发盘起来,挽在后面,用一个亮晶晶的发夹别住。人显得格外精神。 这些日子,王桂枝不让她出门,她又听周小满的话,每天早上用淘米水洗脸,晚上抹厚厚的雪花膏,已经很有成效。 小脸白净,白中透着红润,气色极好。 她今天穿的,是她妈按照她姐的设计,做的红裙子。 裙子款式大方,荷叶领,中长袖,长度到膝盖。穿上身觉得普通,系上腰带,露出盈盈一握的小腰,顿时就别有味道了。 “姐,会不会有点太那个了?”周小丽有些不自在地看着胸前鼓鼓囊囊的两团。 平时他们穿的,都是宽松款,一点看不出身材。 “怎么会,”周小满一脸肯定,“新娘子都这么穿,你相信我。” 周小丽依旧觉得不自在。可却不得不承认,今天这身打扮,很好看。也有一股她说不上来的味道。 “等待会儿妹夫来了,怕是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周小满打趣她。 周小丽的脸就更红了。 第169章结婚了(三更) 张达强来的很早,不过十点多,就已经进了周家大门。 他穿着王桂枝亲手做的白衬衫黑裤子,显得格外精神。站在周小丽门口,看到花一般的媳妇,顿时笑得像个傻子。 明明隔着两三米,周小丽愣是被他看得脸颊通红。 两人默默对视着,似乎要看到地老天荒。 队上的小孩子们冲进来,围着新郎官,纷纷伸手就要喜糖。 张达强憨憨地笑,让来接亲的张家大哥发糖。 花花绿绿的糖果散出去,小孩子们高兴坏了,一窝蜂跑了。 其余看热闹的社员们,将周小丽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女人们调侃周小丽漂亮,男人们则夸张达强有福气。 其实也不是客套。 周家为了嫁女儿,下了血本。 大件如自行车缝纫机,桌椅板凳床早就运到新房子里去了,小件像暖水壶盆桶之类的,则今天上午再挑过去。 至于说张家的聘礼,一席席面自然是有,说是还有一百块聘礼,社员们呵呵笑。 骗鬼呢。 张家父母兄弟来了,一个个像是上门讨债的,脸上一点笑都没有。就是张家大哥刚刚发糖那表情,仿佛是挖了他的肉。 张家这情况,张达强还是个跛子,竟然能娶到周小丽,周家也是瞎了眼了。 在场的单身男社员们,暗自嘀咕,对张家一行人就没了好脸色。 周家条件不错,周小丽早有社员瞄上了。正暗搓搓计划着什么时候开口提,哪知,竟然被外来的知青截胡了。 要是张知青家条件不错,他们还痛快点。可看到张家也没带什么东西来,大家就愤愤不平了。 凭啥啊。 有人蔫坏,故意道:“张家妈妈,你家娶新媳妇,怎么不住到城里去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入赘呢。” “就是啊,按咱们这边的习俗,只有娶媳妇才出大件,啧啧,你家可真是运气好。张老师也是有福气的呢。” 张母一张脸涨成猪肝色。 上回,她推说要给大女儿看孩子,把婚期拖迟了。结果周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她还洋洋得意。 等到了结婚前两天,她又想故技重施。张达强直接说,已经请了大伯,二伯,要是他们两口子没有时间,就不用过来了。 她气得没有办法,只好咬牙说会准时来。可原先说好的,先把新媳妇接去城里坐一坐的事,又变卦了。 她故意说房子太小,怕新媳妇嫌弃。哪知,儿子早有准备,竟然在乡下买了一栋土房子。 虽然看着简陋,可家具全准备好了。说起来,比他们一家住的宽敞得多。 张母又气又恼,今天一早,要不是有两个妯娌在,差点掉头就回去了。 今天再到周家一看,周家虽然是种地的,可人别说穿有补丁的衣服,各个一身全新。衣服的款式都不错,一看就是县城买的。 张母快要酸死了。 这个跛脚二儿子,怎么就运气这么好。 听说,她岳母还是吃商品粮的,姨姐家条件也不错。刚刚停在外面的那两辆自行车,可是锃亮锃亮的。 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弄的工业券。自己要是管二儿子要,他会不会向岳家开口? 张母心底开始盘算。 一同而来的张家其余人,则觉得脸上挂不住。 按道理,他们是主家,要坐在家里等着儿子把新媳妇接回去。现在倒像是客人,跑到女方家来喝喜酒。 不管他们如何尴尬,都僵着脸,尽量挤出一丝微笑来。 周小满扶着周小丽出来,听着社员们挤兑张家,只当做没听到。 这样的婆家,换做她,肯定不乐意嫁。 不过,她妈说了,不管谁家都有几个极品亲戚。嫁谁都一样。只要自己够硬气,将人收拾服帖就是。就比如她周小满,完全不用担心婆媳问题。 咳…… 不管在场众人心情如何,所有人都高高兴兴参加了婚礼。 拜天地,拜父母,对拜。新人敬酒,吃过饭,就直接去了新房子。 要按石坝生产队的风俗习惯,今天的礼仪不伦不类。 不像娶亲,也不像嫁女儿。不过,谁又在乎呢。 周小丽的婚事办完了,周小满又开始有规律的生活了。 每天一大早就去收地笼子,回来之后做饭,洗衣服,打扫院子,打理菜园子,白天去上工,晚上回来,就忙着做饭,挖蚯蚓,准备晚上的地笼子。 不过,由于余安邦在家,她并没有干多少体力活。 挑水,挑粪,松菜土,扯草,浇菜,这类既耗力气,又要晒太阳的活,被余安邦全包了。 当然,余安邦也不是每天都在家。他一般隔三差五出去一趟。一趟出门,大约要两三天。时间长的,甚至有七八天。 余秀莲起先还念叨儿子不务正业,不着家,后面也习惯了。 倒是周小满,有时半夜醒来,摸到身侧是空的,颇有些不习惯。醒来之后,总要许久才能入睡。 日子就这么过着。 这天一大早,周小满在菜园子里摘黄瓜。 黄瓜结了很多,她打算做酱黄瓜来吃。 正摘着,就听到前院传来周贵民的声音。 周小满拎着菜篮子,笑盈盈地就迎了上去。 周贵民也提了一个篮子。篮子里除了自家种的香瓜,还有焙好的小鱼。 小鱼都个头极小,只有人大拇指长度,被火焙过,稍稍发干,很香。 周贵民就道:“这是我前两天放的,你妈把鱼处理干净了,在锅里放了点油,撒了盐,烧小火,慢慢焙。没完全干,你赶紧吃了。放点辣椒,大蒜子,就很好吃。” 周小满笑眯眯接过:“我最喜欢吃这样的鱼,谢谢爸。对了,小丽有没有?” “怎么没有,”周贵民笑,“结婚前两天你妈不放心,天天绕到那边去看。结果倒好,每次去,都是达强在干活,你妹妹就搬条凳子坐在旁边看。你妈气得要揍她。” 周小满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好气的,人家两口子感情好,巴不得呢。” “可不是这个道理。”周贵民也笑,“你妈说了她两回,达强那孩子就在旁边解释。你妈说,反倒衬着她像个后妈,也就不管了。今天一早,我还碰到达强去池塘边洗衣服。” 噗。 周小满乐了。 她几乎可以想象两口子在家是如何相处的。 不过,说起来,小丽也是个有福的。 两人又闲聊了两句,周小满这才发现,王桂枝每天待在家里的时间有点多。 她不禁问道:“爸,是不是纺织厂那边出事了,我妈怎么这礼拜多休了一天?” 周贵民脸上有片刻不自在,却很快否认:“没有的事,你不用管,家里好好的。对了,你家还有西瓜不,你奶最爱吃。” 周小满不好多问,转身去地里寻西瓜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骑自行车去了干娘家。 一问曲春花,顿时就上火了。 “干娘,那个叫沈铁军的,怕不是脑子有坑吧,老盯着我妈做什么,找我妈的茬,对他有什么好处。” 曲春花叹气:“我以为你知道,原来,你妈没有跟你说。哎,上回,我让你干爹跟上头提一提你妈转正的事,原本都有影了,没想到,沈铁军插了一脚,非说还要再看看。沈铁军跟你妈一个车间,又是他们组的组长,老王倒不好说话了。” “干娘,这个叫沈铁军的,到底是什么来路,好好的,他没道理要跟我妈过不去。为难我妈,他没有半点好处。” 曲春花就叹了一口气:“春天的时候,红袖章来咱家里,说我们投机倒把的事,你还记得不?” 第170章恶心人(四更) 原来,曲春花说的沈铁军,就是那次引诱她来王家的张娇的男人。 沈铁军与王孝敬原先都是组长,有一个车间主任的位置空出来,两人就成了竞争对手,上头给王孝敬升职了,他就一直怀恨在心。 那次,伙同他媳妇一道,想用投机倒把的罪名将王孝敬拉下马,哪知,被周小满提前发现,就变成了认干亲。 后来,他的亲戚也想趁着这次临时工的机会进纺织厂,结果,被半路杀出来的王桂枝抢了,他就更加看王桂枝不顺眼。 可人家王桂枝手艺过硬,基本的算术也拦不倒她,偏偏还通人情世故,与周围的正式工关系处得很好。 沈铁军就一直没有办法使绊子。 这回,知道王桂枝要转正,他就忍不住跳出来。 这还不算什么,阻拦了王桂枝转正,他甚至变本加厉挑刺。 有一回,明明是别的工人不小心将线车错了,造成几百件衣服返工,他就将错算在王桂枝头上。 王桂枝当场拿出证据,一二三四说得清清楚楚,当场就让他没脸,下不来台。 沈铁军气不过,就找了个由头,放了王桂枝两天假。 王桂枝也没恼,就老老实实在家里歇着。 周小满听完,气笑了:“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不过是一个组长,就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了,厂里就没人管?” “你干爹知道后,就直接捅到了上面,上面的领导说他以公谋私,打击报复,训斥了他一顿,也就完事了。你妈就回来上班了。”曲春花苦笑,“不过,沈铁军那个人气量小,吃了这样的亏,哪肯罢休。他女人是隔壁车间的,遇上你妈,也阴阳怪气的,还在厂里说你妈心机深,会巴结人。” 周小满皱着眉头听完,问道:“有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办法,那个沈铁军,有没有什么把柄。” 三天两头膈应人,太难受了。 曲春花叹气:“你干爹也这样说过,不过得找机会。他们俩有恩怨,这件事在厂里已经传遍了,不好做得太过明显。” 周小满知道她的难处,笑笑,便不再多话。 回去后,周小满骑着自行车直接回了周家。 她就问了王桂枝这件事。 王桂枝神色平静:“是有这么回事,也不算什么。纺织厂人多,是非就多。跟咱们队里一样。” “你怎么不告诉我?”周小满皱眉。 “告诉你,你有办法解决?”王桂枝反问。 周小满语塞。 要一劳永逸解决问题,她目前还没想到办法。 “就这样吧,我忍一忍,又吃不了大亏。而且,他也不敢太过分,偷偷摸摸的,对我造成不了实质性的伤害。”王桂枝轻笑,“当然,你妈也不是软柿子,就等他出纰漏呢。” 周小满不敢打包票说能马上解决,只好安慰几句,说会想办法,就回家了。 刚好余安邦在家,她就把这件事情说了。 “咱们先打听沈铁军这个人有没有什么毛病,要是能在他作风私德上做文章,那就更好了。” 余安邦听了,只笑笑:“没事,你交给我。与其花费功夫去对付个组长,不如直接先让妈转正。转正之后,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玩。” “你打算怎么办?”周小满好奇,又担心余安邦来横的,忙道,“柳树立还盯着你,你别乱来,到时候把自己搭进去就不好了。” “我心里有数,你别急。”余安邦将黄瓜递给她,“已经切好了,是不是要放盐?” 之后周小满怎么问他,他都不肯透露口风。她也就丢开手去了。 可事情还没来得及解决,周家那边又传来了个不好的消息 。 王桂枝与沈铁军婆娘打起来了。 周小满得了消息,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妈那样厉害的的人,一般只需动动嘴皮子,就能把人气死,怎么还与人动手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和平苦笑连连:“沈铁军的婆娘也不知道打哪里知道咱家的事,就说邱蝴蝶在外面偷人,咱们家绿云绕顶。说我是个窝囊废没用,连个女人都管不住,以后就是给别人养孩子的命。又说妈是个厚脸皮,家门不幸,还敢出门。她要是我妈,就躲在家里龟缩不出。” 我去。 周小满差点爆粗口,她深吸一口气,这才道:“太欠了。那妈有没有吃亏?” “没有,”周和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沈铁军婆娘不是妈的对手,被妈两下就撂倒在地上。她倒是想告黑状,结果咱妈聪明,也坐在了地上。” “也就是说,她们二人动手,别人没有看到?” “嗯,妈的性子泼辣是泼辣,可向来知道分寸。她怕与沈铁军婆娘吵架,被人拿了把柄,也装作吃了亏的样子。而且,据妈说,她打沈铁军婆娘的地方,都是见不得光的地方,她就是想把伤口给人看,也没法看。” 周小满松了口气,又问:“那妈现在是什么情况?没受一丁点影响?” “也不是,”周和平撇撇嘴,“沈铁军婆娘嗓门大,闹得也难看。沈铁军来了,当场就说要把妈开除。然后王主任就说,纺织厂又不是沈家开的,沈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两人当场呛了几句。后面惊动了上面的领导。” “领导见两人都没受伤,沈铁军婆娘又叫嚣的凶,再加上她平时在厂里也是出了名的泼辣。领导就说,两人都有责任,为了不让她们影响正常工作,勒令她们回家休息两天,在家反思。回去之后,要交一篇深刻的思想报告。当然,这两天的工资,是要扣除掉的。” “思想报告倒不算什么,妈就是心疼这两天的工资,在家里骂沈铁军婆娘呢。” 周小满听得好笑,却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妈没吃亏就行,”她道,“安邦说他有办法让妈转正,让我们再等等。你回去告诉妈,回去之后,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咱们先忍着,转正之后再说。沈铁军那边,我已经在让人打听了,还没有消息传来。” 周和平点头:“我知道了。不过,妈的脾气在那。别的事还好说,碰到咱们兄妹的事情,她肯定压不住火。哎,这回与沈铁军的仇,是结死了。妈当时忍一忍就好了,我被他说两嘴,又不会少块肉,无所谓。” 周小满笑了:“要换做是我,肯定打得更凶。那个沈铁军婆娘,好像是叫张娇吧。那回骗着我去镇上,说干娘他们叫我送黄鳝,我就记住她了。一脸奸相,看着就不是好人。” 周和平哭笑不得:“小满,你这话,绝对不能传到妈的耳朵里。简直就是扇阴风,点鬼火。” 周小满嘿嘿笑:“你放心,我知道分寸。我要真气不过,就学你跟安邦,趁着没人的时候,套麻布袋打人。保准打个过瘾。” 周和平眼皮一跳:“你,你瞎说什么,我跟安邦什么时候干过这样的事情了,别瞎说。” 周小满“切”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上回柳树立被人打得要在床上躺好几个月,不是你们干的是谁干的。” 周和平以为是余安邦告诉周小满的,他苦笑一声,压低声音道:“这件事情,你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说。还有,套麻布袋打人这样的事,这是男人该干的,你一个女人,少掺和。还有安邦,怎么跟你说这些事情,回头我一定要好好说他,越来越不像话了。” “知道了,知道了,”周小满摆手,“大哥,你越来越像个糟老头子了。赶紧回去吧,记得把我的话带给妈。对了,家里还有最后一摊甜瓜,你抱回去几个,给小丽也送一个。” 第171章转正了(五更) 又等了两天,余安邦这边依旧没有信,王桂枝去上班,又被沈铁军一派的人刁难了。 说话一天比一天难听,工作上的事,更是吹毛求疵。有好几回,沈铁军甚至当着整个组的人的面,骂王桂枝太蠢笨,不会做事。 王桂枝却像是木头人似的,任由他骂,一声不吭。 同组的工人都知道王桂枝得罪了组长,反而同情起她。 有与沈铁军关系好的,甚至偷偷跟他说:“你得理且饶人,不要做得太难看,到时候传出些不好听的,惊动了上面就不好。” 沈铁军气得半死,这才知道底下的人是怎么议论他。 他气急败坏道:“你们知道个屁,她王桂芝不就是线车的比大家好,你们就把她当成什么似的,她做别的就不行。我身为组长,说她两句怎么了,还说不得了,我就不信这个邪。” 人家还要再劝,沈铁军已经道:“你不用多说,要是连个乡下女人都收拾不了,我这个组长也不用做了。等着吧,不出三天,我就让她卷铺盖滚蛋。” 沈铁军咬牙切齿,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可当天下午,就被上头的主任叫到办公室去了。 他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脸都是绿的。仿佛是被人杀了亲生爹妈。 有好事者,往他跟前凑,想巴结他,说几句宽慰的话,被骂得个狗血淋头。 不到一个小时,王桂枝转正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纺织厂。 所有人看王桂枝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有的人甚至暗搓搓打听,她是走了谁的门路。 也有人想起沈铁军曾经放出来的大话,不禁摇头,替他感到脸疼。 那天下午,不断有人恭喜王桂枝,而沈铁军这个当事人,则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周小满知道消息,还是周和平亲自跑过来报信。 “妈说,明天星期天,她在家。让你们两口子回家吃饭,咱们庆祝庆祝。” 送走周和平,周小满就拉着余安邦问,他到底做了什么。 余安邦笑得志得意满:“我就是去找干爹打听了下,管转正的人是谁。然后,就去打听人家家里有什么人。也是凑巧了,那个主任家刚好有个儿子要结婚,正到处找关系弄工业券,想买自行车,我就托人递话过去。” “也就是说,你用一辆自行车,给妈换了个转正的机会?” 周小满目瞪口呆。 这是赤裸裸的行贿呀。 “怎么可能,”余安邦瞪她,“人家一个主任,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他说没有票,加钱买。我说不用票,就是家里也有点难处,想请他帮帮忙。最后,只收了一百二十块钱。” 当然,那周主任也是仔细打听了王桂枝的情况,才肯答应。至于沈铁军这么个小小的组长,人家眼皮都不带抬一下。 第二天,周小满夫妻带着小宝就去了周家。 一家三口到的时候,周小丽两口子已经到了。 张达强正陪着周贵民在菜园子松土,周小丽则坐在王桂枝旁边挑辣椒。 “气色挺好,”周小满就笑,“看样子,妹夫对你还不错。” 周小丽闹了个大红脸,啐了她一口:“姐夫对你不好么,我可是听说,只要姐夫在家,衣服都有人洗。” 周小满有些不自在了。 她说的是前两天周小满来姨妈,余安邦刚好在家,帮着去池塘边洗衣服的事。 一旁的余安邦却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老神在在坐在旁边,还笑眯眯道:“我当然对你姐好,好的不得了。咱们生产队的女人,就没有不羡慕她的。” 周小满给他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这才扯开话题。 饭桌上,不免说起王桂枝转正的事。 “转正好,以后再也没有人说你妈是临时工。而且,待遇也提高了。原先十二块钱一个月,现在有十八块钱一个月。最重要的是,福利也变了。以后厂里会发各种票据,你们到时候要是不趁手,就回来拿。”周贵民喝了点酒,一边说话,一边敲着桌子,很是高兴。 王桂枝哭笑不得:“票还没影子呢,就到处许诺。到时候要是没有,我看你怎么办。” “怎么会没有,”周贵民眼睛一瞪,“你们厂要是不发,就让和平想办法弄去,他是大哥。” 周和平连连说好。 周贵民又开始滔滔不绝地夸赞余安邦。 “谁说我大女婿是二流子,我跟他急。你看这么难办的事情,他一出马立马就解决。我家小满是个有福气的。”周贵民打了个酒嗝,继续道,“不过,安邦,你今天别怪爸多嘴,咱家小满这么好,你要惜福。平时让着她点,咱们是男人要大度,知道不?” 余安邦的肩膀被拍得往下一塌,连连点头:“爸你放心,我肯定对小满好,她是我媳妇,我不对她好,对谁好。” “这还差不多。”周贵民满意地点头,又去看张达强。 “达强啊——” “你差不多就行了,”王桂枝看不下去了,“喝了两杯马尿就乱说话,还不回屋睡觉去。” 周贵民被媳妇一骂,顿时委屈了,他不敢再乱说,只一边起身,一边暗自嘀咕:“我是男人,不跟女人计较,我一点都不计较。” 晚辈们哄堂大笑。就是小宝,也笑得张大嘴,露出豁口的门牙来。 吃完饭,周小满就被周奶奶拉进屋里了。 “小满,老实跟我说,安邦是不是不行?”老人家瞪大着眼,仿佛是怕周小满说慌。 周小满一口唾沫呛在嗓子眼,顿时咳得惊天动地。 周奶奶觉得自己说对了,就一副你什么都骗不了我的表情:“我就说,你嫁过去也快一年了,怎么还没动静。你改赶明儿去一趟你大舅家,让他给安邦开点药。没有孩子可不成。” 周小满嘴都说干了,总算让老人家相信,余安邦好好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至于她周小满—— 嚯,在周奶奶看来,她家小满一脸福相,怎么会身体不好,肯定没问题。 第172章炫耀(六更) 周奶奶的怀疑,周小满一个字都不敢透露给余安邦听。 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 别的事情上,他脸皮厚得堪比城墙,可关系到男人那方面的颜面,她相信,他一定会身体力行告诉她,到底行不行。 进入九月,哪怕出了三伏天,秋老虎依旧盘旋着。 一号这天,周小满与余安邦一道送小宝去报道。 原本计划,是余安邦带着小宝去,周小满留在家里做火焙鱼。可一向懂事的小宝,却非要周小满一起。余安邦说他两句,还不乐意。 周小满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就跟着一道去了。 小宝穿着外婆新做的衣服,背着余安邦从外面带回来的书包,坐在自行车前杠上,眉开眼笑往学校赶。 三人到了学校,总算知道这小家伙打的什么主意了。 小宝远远地看到同学,就喊起来。 “毛蛋,你爸妈送你上学了没有,我爸妈送我来的。看到没,这是我的新书包,我爸爸从县城带回来,好看吧。我跟你说,我还有好多连环画,可好看了,要不要我说给你听……” 小家伙的嘴巴像是上了发条,吧嗒吧嗒说个不停。 他每说一句,那个叫毛蛋的孩子,就眼睛大上一分。两人说相声似的,把周小满与余安邦逗得哈哈大笑。 这一路上,小宝再次遇到同班同学,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番。翻来覆去就一个意思,他爸妈来送他上学了,他穿了新衣服,他有新书包背,他还有连环画看,他太幸福了。 炫耀了一路,等到了班上,周小满几乎能感觉到小屁孩们,落在他们一家三口身上怨念的眼神。 讲台上,章老师正在给学生发着书本,看到周小满夫妻俩进来,顿时愣了一下。 “赵小宝,在你的座位上坐下。”她的目光在余安邦身上,多停留了片刻,这才。 道 小宝乐颠颠跑到座位上坐下,两只小手叠放在课桌上,腰背挺得笔直,仿佛是迎接待检的小白杨。 周小满强忍着才没笑出来,就听旁边章小玉已经对余安邦道:“余大哥,你今天怎么来了,没有出去吗。上回的事,还要多谢你。我妈说,回头让你上我家坐坐,请你吃顿饭。” “不用了,”余安邦笑,“不过是举手之劳,张婶子太客气了。” “要的要的,你就去我家一趟吧,我妈天天念叨,我都快被她念烦了。”章小玉笑眯眯,“你就当救救我。” 余安邦还要再说,旁边挤过来一个微胖的大婶。 “张老师,怎么还发不发书,咱家地里还有活呢。” 章小玉答应一声忙,加快手上的动作。 帮小宝领了书,又与张达强说了一会儿小宝的成绩,周小满这才与余安邦一道回家。 回家的路上,两人在讨论小宝的学习。 “这个学期,换章老师教语文,达强教他数学。听达强说,小宝的数学底子不错,就是语文差了点。不过,上学期最后两个月,还有点提高了。咱们要每天督促他,到时候,基础不好,只会越来越差。” “我不懂这些,你管着吧。”余安邦随口道,“他要是不听话,你直接揍就是,揍不老实,交给我。” 周小满:“……” 她上辈子最恨的家长就是这种。 怎么办,手有点痒。 周小满强忍着,才没有怼余安邦一顿,只道:“他是你的儿子,你不管他,谁来管。” “你还是他妈呢。”余安邦很光棍。 周小满决定换个话题。 “你跟那个章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人家那模样,只恨不得对你以身相许了。” 余安邦两脚点地,直接刹车,回头道:“小满,你吃醋了。” 周小满一噎:“谁吃醋了,我没有吃醋,你瞎说。我就是好奇。章小玉他们在金阳生产队,咱们在白河生产队,相隔这么远,怎么跑到那边去了。” “连人家是金阳生产队的都打听清楚了,还说没有吃醋。”余安邦咧着嘴,“小满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绝对不会招惹别的女人。” 周小满:“……” 想咬人。 这一整天,余安邦贱兮兮在她耳边叨来叨去,周小满烦不胜烦,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罚他去挑粪。 半天下来,余安邦弄得一身臭烘烘,想往周小满跟前凑,被无情赶跑了。 他嘴里嘀咕着狠心的女人,径直往后院走。 从水缸里舀了一桶水,也没有提到厕所,衣服一脱,兜头就往身上淋。 周小满刚好过来洗东西,就看到了,气得跳脚。 “好你个余安邦,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用冷水洗澡,你又不听,你等着。” 小宝听到动静跑出来,捂着嘴幸灾乐祸:“爸爸,你又闯祸了。” 周妈妈的规矩多。夏天不许用凉水洗澡,哪怕是三伏天,也要用事先晒热的水洗澡。出了三伏,就更加不允许洗凉水澡了。 余安邦被抓了小辫子理亏,饭桌上,就狗腿地给周小满夹菜。 一大盘子的西红柿炒蛋,全进了周小满的饭碗。周小满瞪了他好几次,他都装作没听到。 小宝就更委屈了,他也喜欢吃西红柿炒蛋汁浇饭,可恶的爸爸。 他想也不行,当场就告状:“奶奶,爸爸今天又做错事,被妈妈骂了。爸爸太不让人省心了。” 余秀莲一听儿子惹媳妇生气,顿时也恼了,好在,她还记得要给儿子留面子。 吃过饭之后,趁着周小满带着小宝去洗澡,又把他拉到一旁,一通教训。 可怜的余安邦,不过是嘴欠调戏了媳妇,就被媳妇劳动改造,现在还要被他老母亲一通唠叨,顿时像是焯了水的白菜,蔫哒哒的,一点精气神也没有。 余秀莲见儿子什么话都不说,就更来气了:“你不要以为你现在赚了几个钱,就了不起。我跟你说,小满是咱家的福星,你要惹她生气,看妈怎么收拾你。” 余安邦百嘴莫辩,忍着脾气,听了他妈教训一通,这才获得自由。 回到房门,推门想要进去,就傻了眼。 “小满,开门呐。” 第173章聪明的小宝(七更) 第二天早上,小宝得意洋洋地从周小满房里出来。 睡在堂屋喂蚊子一晚上的余安邦,见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顿时呲牙咧嘴,挥舞拳头威胁。 “你爸我干了一早上的活了,精神正好,你等着,臭小子。” 小宝飞快地就往屋里跑:“妈妈,你快来,爸爸要打我。” 周小满又好气又好笑,瞪了余安邦两眼,这才让小宝赶紧去洗漱,准备吃早饭。 余安邦可怜巴巴跟在媳妇身后好久,马屁拍了一堆,又指天发誓自己与章老师没有什么,只把周小满烦得不行。 傍晚下工,周小满去池塘边洗脚,就看到不远处的桑树下,坐了一堆孩子。 为首的小屁孩正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说什么。 周小满凑过去一听,都快笑死了。 “……那个唐僧也是个蠢的,看到女人就走不动路,孙悟空说是白骨精,他非说是好看的女人。孙悟空把白骨精打死了,他还反倒念紧箍咒。孙悟空啊,气得半死,调头就跑回去了花果山……” 小宝正抑扬顿挫,与队上的小孩分享自己看的连环画。 周小满听了一会儿,脸上的随意被凝重取代。 她发现,小宝不仅能将故事说得险象环生。而且,他还会时不时去观察现场观众的反应。有时候卖关子,有时候故意将气氛渲染得轻松,下一刻就抛出大大的难题,将几个小毛孩唬得一愣一愣。 几个孩子时不时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之类的话,小宝用“且听下回分说”就把人打发了。 小孩子们哪里肯干,团团将他围住,非要他马上说出接下来的故事。 小宝被人拦住也不恼,趁机就提要求。谁帮他打猪草,谁帮他挖蚯蚓,谁帮他捡柴,等所有人都答应下来,这才继续往下说。 周小满哭笑不得。 天色渐暗,队上就响起了女人们的大嗓门。 各家的孩子依依不舍往家走,还再三与小宝约定时间,说明天继续说故事。 到了晚上,周小满守着小宝洗澡的时候,就问起他这事。 小宝得意洋洋将自己的本事说了,周小满不置可否,只问道:“妈上回带回来的连环画,你看了多少了?” “全看了,看了好几遍,”小宝趁着周小满不注意,随便搓了一下茶枯,就哗啦倒水,“故事情节,我能倒着背。” 周小满心下一动,问道:“你能说,那你能不能写?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就像你讲故事一样。” 小宝就垮了脸:“妈妈,我有些字不会写。”又嘀咕道,“你这不是欺负小孩子么,我才读一年级。” “一年级学了拼音,你不会写的字,就写上拼音。从明天开始,你写完作业,还有空闲时间,,就在家里写故事,也不一定完全要写看过的,你自己想象,也可以写。每天至少写两页纸才行。”周小满道。 “那,那多浪费本子啊?”小宝眼珠子一转,“妈妈,我还是去队上跟别人说吧,还能换猪草回来。” “那你明天想不想吃清蒸鲫鱼?”周小满瞥了他一眼。 小宝顿时老实了。 周小满见他一脸委屈,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你写完作业再跑出去玩,妈肯定不说你。要是表现好,到时候我们做茄子盒子吃。” “真的?”小宝顿时来了精神,“就上次做的那种,里面有肉的?” “真的。” 小宝欢呼一声,顿时高兴起来。 周小满收拾着乱七八糟的脚盆,摇了摇头。 她发现,小宝在遣词造句上颇有天分,好好培养一番,说不定,日后也是一个笔杆子。在后世,会写文写小说,还能混口饭吃呢,也是一门手艺。 至于说给孩子们说故事,她倒不是怕耽误小宝的学习。主要是这个特殊的年,她拿不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建国之后,不许成精。 后世她常听到这句话。 排骨精唐僧什么,说不定在这个特殊年代,是不能放在大庭广众之下的。 先栓一栓小宝吧。 周小满打定主意,就开始有意识将小宝关在家里。 可小宝不出去,架不住队上的小孩子找上门来。 别的小孩好说,周小满只要板着脸,做出不高兴的样子,人家顿时跑个没影。 可余大舅家的三个孙子,却是不管这么多的。 尤其是余卫国的大儿子大牛。 自从他爸妈离婚,邓雨回了娘家,他就由刘秋香管着。 他原本就是余家的长房长孙,刘秋香又不是个会教孩子的,更是将他惯得无法无天。 周小满可怜他没有亲妈,就拿小宝的零食招呼他。 头几回,他一把接过,连他妹妹大妮都知道说谢谢,他却是一声不吭。吃完了,还管周小满要。 又不是自家的孩子,周小满哪里会惯着他,直接说没有了,让他回家问长辈要。 大牛霸道惯了,也不管是不是在别人家,躺在地上就开始撒泼。 那哭嚎声,吓得后院猪圈里的猪都不安地乱叫。 周小满气笑了,直接拿了个扫把出来。 “我要扫鸡屎了,你要不起来正好,就帮我家把地扫干净了,我还要谢谢你呢。” 大牛一听,顿时不干了,滋溜爬起来,指着这周小满就骂:“你就是个搅家精,以后会遭报应。” 话才说完,屁股上就正中挨了一脚。 “你娘才是搅家精,撺掇姑姑逃婚,还在家里打砸东西。”小宝不甘示弱,叉着腰,就挡在周小满前面。 大牛哪里肯罢休,啊呜一声,拿头就去撞小宝。 小宝这大半年被周小满养得结实,虽然比大牛还小一岁,可却比他高了大半个头,哪里会怕他,不由分说,直接就是一脚过去。 大牛在家里与两个小的打架,从来没吃过亏,哪里知道,有人真敢动手打他,一下子就被踢懵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骂小宝是野种,骂周小满是搅家精。 动静闹得极大,在菜园子里浇菜的余安邦与余秀莲也跑了进来。 第174章打孩子(八更) 余秀莲上前就去扶大牛:“别哭了,有什么话跟姑奶奶说。” 大牛脾气上来,一把推开余秀莲,依旧躺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两条腿一边胡乱往空中乱蹬,嘴也不闲着。 不是骂小宝就是骂周小满。 跟在后头进来的余安邦听清了,气得上前就要揍人,被他妈一把拦住了。 “熊孩子抽一顿就老实了,放着让我来。”余安邦听着满嘴污言秽语,眉头皱成个川字。 余秀莲瞪了他一眼:“你别添乱,让我来。” 说着,飞快地回了屋。 很快,她拿了两块鸡蛋糕过来。 “大牛,你看这是什么?你要是不哭了,姑奶奶就给你吃。” 余秀莲蹲下身去,陪着笑,就把蛋糕往他跟前送。 哪知,大牛却突然一把将蛋糕打在地上,似乎还不解气,咕噜爬起来,狠狠地在蛋糕上踩两脚。 “我不吃你们家的东西,不稀罕野种的东西。” 带着哭腔的童音里,满满都是成人的恶意。他的脸上,甚至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厌恶。 小宝看着被踩得乱七八糟的蛋糕,气得眼睛都红了。 最后两块蛋糕,他一直舍不得吃,特意留给奶奶,没想到,就这样被他糟蹋了。 小宝心痛地捡起蛋糕,委屈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妈妈,蛋糕吃不了了,没有了。” 周小满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话。 要说之前,她还对单亲家庭的大牛有几分怜惜,此时,便只有厌烦。 熊孩子她不是没见过,浪费食物的熊孩子,在这个年代,她还是头一次见着。 一旁的余安邦已经动了真火,他想也不想,上前就将还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大牛一把拎起来。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两巴掌。 “余大牛,你能耐了你。糟蹋东西是不是,我今天就教你学个乖。” 余安邦手下的力气没个轻重,大牛长这么大又没挨过的,就这么两下直接被打蒙了。 等他反应过来,感觉屁股火辣辣地痛,顿时就开始嚎啕大哭。 “你们都是坏人……我奶奶说的对,你们家没一个好东西 ……我要回去告诉奶奶,你们都欺负我……哇……痛死了……” 余安邦气得要死,还要上手打,被周小满拦住了。 “算了,不是咱们自己的孩子,让他爷爷奶奶管去。” 余安邦想了想,也就作罢。 余秀莲却有些不安:“孩子这么哭下去,不知道的,怕是对咱们会有想法。我看,还是我送他回去,跟大哥大嫂说清楚,省得闹出意见来。” 有意见就有意见,又不是一回两回。 余安邦吐槽,却也没拦着他妈。 余秀莲正要上前去扶大牛,大门口就传来了刘秋香焦急的声音。 “大牛,听说你挨打了,痛不痛啊?” 话音落下,刘秋香小跑着进了堂屋。 大牛见救星来了,嚎得更凶了,摸着屁股就喊奶奶。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边哭一边把自己怎么被人欺负的事情说了,重点说余安邦这个坏叔叔打了他。 刘秋香听完了,心疼得脸都变色了,她将孩子拉在自己身后,就骂余安邦:“你再怎么混账,我不管。你凭什么打我家的孩子,余安邦,你这个二流子,别人怕你,我不怕你。今天你要不给我一个说法,我跟你没完,就是闹到你大舅面前去,我也不怕。” “我家大牛多乖的一个孩子呀,如今妈也没了,你竟然下得去这样的狠手。还有你周小满跟余秀莲,看着男人打孩子也不拦一拦,我算是看清你们了……” 刘秋香说话语速极快,语调也极高,堂屋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在叫骂。 余秀莲急得不行,想要上前解释两句,可刘秋香那张利嘴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周小满却是气定神闲,等刘秋香话说完了,这才道:“舅妈,你家大牛为什么哭,为什么挨打,你就没有弄清楚?” 刘秋香一窒,下意识就去看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大妮。 刚刚她在菜地里干活,大妮慌慌张张跑回来,就说大牛挨了打。她也没有多问,火急火燎就跑过来了。 大妮被几个大人齐刷刷看着,顿时有些害怕,她缩缩脖子,声音极轻地道:“是,是哥哥不听话,问婶子要吃的,还骂人。刚刚,刚刚哥哥踩坏了吃的。” “听清楚了吧,”余安邦哼一声,“如果这就是你口中的好孩子,那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说余家这样的孩子有出息。” 刘秋香被外甥挤兑了几句,顿时脸胀得通红,气急败坏之下,对着大牛的头顶就是一巴掌。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家里饿着你了吗。眼皮子这么浅,我们家怎么会出了你这样的东西。跟你妈一个德行,是个没用的。明天,我就把你扔到池塘淹死,也省得你出来讨人嫌,让我这个老不死的也跟着丢人。我的娘勒,我是造了什么孽,为老余家,辛辛苦苦半辈子,一把年纪了,还要受这个屈辱。我,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刘秋香边骂边哭,手下的力道就没个轻重,只把大牛打得哇哇大哭。一旁的大妮见哥哥哭了,也跟着大哭起来。 小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他舅奶奶哭天呛地的,也被吓到了,躲在周小满身后,不敢露出脸来。 堂屋里的哭声此起彼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灵堂。 余秀莲又羞又愧,张口就要劝,一旁的周小满已经笑出声来了。 笑声极大,在这哭闹声中显得尤其刺耳。 刘秋香被她笑得恼羞成怒,假哭也忘了,气咻咻道:“你,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倒没有别的,”周小满淡淡的,“舅妈怎么教孩子,我们管不着。不过,如果要在我家打孩子,那就不好意思了,请您回去再打,我家这地方,实在是不方便。” “你,你什么意思?”刘秋香只觉眼前发黑,身子都在发颤。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舅妈赶紧走吧,别让我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第175章可怜了孩子(九更) 刘秋香被噎得半死,下意识就去看余秀莲。 余秀莲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一句话都不说。 “好,好,你们好的很,”刘秋香气得连连喘气,“我以后要是再登你们家的大门,我就把名字倒着写。” 说着,转身拖着大牛就要往外走。 大牛傻眼了。 他奶奶不是来给他帮忙的吗,怎么什么好处都没讨到就要走。 不说别的,起码那个蛋糕,要再给他两块,不对,至少四块。 大牛心疼蛋糕,不肯走。 刘秋香气得要死,一巴掌又拍在了他的头顶:“你这个畜牲,走还是不走,是不是想吃竹笋炒肉?” 大牛被打,痛得泪眼汪汪,嘴里却叫道:“我不走,我不回去,我要吃蛋糕,我要吃蛋糕,我现在就要吃……”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开始满地打滚。 “噗嗤——” 又是一声笑声。 刘秋香就觉得脸上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她又气又恼,上前两步,弯腰就拖住了大牛的衣襟。 大牛被他奶奶暴力拽起,脸憋得通红,连哭也忘了。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又开始哭嚎。 “我要吃蛋糕,我就要吃蛋糕。” 刘秋香哪里还会理他,只恨不得一巴掌打死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两人路过门口时,大牛气愤之下,对着一旁的大妮就是一顿踢。 大妮没个防备,被哥哥踢得一个踉跄,顿时就磕在了门槛上。 倒下去好一会,都没爬起来。 周小满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扶她。把人扶起来,也吓了一跳。 大妮的额角擦破了,有血不断涌出。 “我去拿药。”余秀莲也唬住了,转身就往屋里跑。 大牛见了,有些心虚,却不肯认错,嘴里还嚷嚷道:“不就是出点血,又不会死。我妈说了,女娃子都是赔钱货。” “你给我闭嘴。”周小满冷冷看了他一眼,“还想讨打?” 大牛畏惧地看着余安邦,缩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刘秋香却是看也不看大妮,还嫌弃道:“也是个没用的,走路都走不稳。走,咱们回去。” 这回,大牛不用人拽,老老实实跟着走了。 周小满看着大妮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能暗暗叹气。 摊上这样的亲哥与亲奶奶,也是命不好。 周小满帮着清理好伤口,又仔细上了药,这才摸了摸大妮的头。 “给你吃块奶糖,吃了就不疼了。” 大妮接过奶糖,死死地攥在手里,就是没吃。 “不喜欢吃?”周小满问她。 大妮点点头,又摇头,细声细气道:“要留给哥哥吃。” “他刚刚还打了你,不给他吃,”小宝推了她一下,“你怎么这么好欺负。” 大妮垂一下眼皮子,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妈妈说,有好吃的,要先让给哥哥吃。我是女孩子,不吃没有关系。” 周小满皱眉。 难怪大牛的性子这么霸道,有这样的妈跟这样的奶奶,早就被养歪了。 “我帮你,”小宝一把掰开他的手,就把奶糖拿出来,“我妈说了,大的要让着小,你是小的,当然是你吃糖。” 糖纸剥开,雪白的奶糖被塞进了大妮的嘴里。 大妮下意识要说不吃,可浓郁的奶香味在嘴里蔓延,她享受地眯起眼来。 “好不好吃?”小宝笑着问她。 “好吃,好甜。”大妮脆生生应道。 “当然好吃,这是我爸爸从外面带回来的。你以后记着了,有什么好吃的就赶紧吃,别老让着你哥哥,你才是小的,他应该让着你。”小宝双手背在身后,似模似样地教育她,“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这是我爸爸说的。你脸皮放厚一点,知道不?” 大妮眯着眼点头,示意知道了。 “这就对了,以后你哥哥再欺负你,你就不跟他玩。小宝哥哥带你混,保准比跟你哥玩有意思。” “好啊。” 两个小屁孩你一句我一语,原本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等大妮回家了,余秀莲忍不住感叹:“大人造孽,小孩子可怜啊。邓雨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卫国也是个甩手掌柜,就把孩子扔给了你舅妈。也不能怪你舅妈整天脾气大,带着两个孩子,也累得慌。” 周小满就问:“邓雨回娘家一个多月了,有没有回来看孩子?” 余秀莲就叹气:“我问过你舅妈,说是从来没有回来过。似乎还听说,她一回娘家,她嫂子就急哄哄给她说人家,好像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前头老婆跳河死了,家里还有两个儿子。” “这样的人家,邓雨乐意嫁?”周小满瞠目结舌。 “她当然不愿意,那也要她娘家人答应。听说,她嫂子是个厉害的,等她一回家,婆家就说好了。原本男方听说她在婆家泼辣,惹怒了公公,婆婆才离婚的,还不乐意娶。可知道她头一次出嫁的嫁妆能带回来,到时候,原封不动带过去,就答应了。”余安邦补充。 邓雨跟余卫国离婚的时候,余有粮觉得自己儿子有错在先,就允许邓雨将嫁过来时的嫁妆带走,这件事情,周小满是知道的。 不过,余安邦怎么连邓雨的下一任婆家,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她不禁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余安邦嘿嘿一笑:“他们生产队的一个社员,要从我这里拿自行车,我就多嘴问了几句,人家就全说了。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 好叭。 余秀莲则是道:“早就料到有这样的结果。她以为回了邓家,就有好日子过。呵呵,现在谁家都不容易,多一张嘴吃饭,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余秀莲感叹着,回头又说起孩子。翻来覆去就一个意思,孩子太可怜了。尤其是大妮,差点辍学。要不是余有粮强行压着,刘秋香就不许赔钱货上学了。 周小满只想说,大妮是真可怜。对于大牛,她实在是同情不起来。熊孩子什么的,上辈子的教师生涯,她受够了。 不过,现在这些,都与她没有关系。毕竟,都是别人家的事啊。 她问起余秀莲队上要分粮食的事。 “妈,到时候咱家能分多少,都留着吃吧。还有棉花,也才分了一回,应该还有的分。” “当然有的分,到时候我去问问你大舅,咱家工分到底有多少。分多少算多少。要是不够,就拿钱去跟别人换。” “好。” 余家的气氛又好了起来。 余大舅家,就全然不同了。 第176章收音机(十更) 刘秋香一回到家,就把大牛挨了余安邦的打说了。 “……我家大牛再调皮捣蛋,也只是个孩子。安邦倒好,几巴掌就下去,大牛的屁股都打红了。还有秀莲,她一个长辈,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欺负我孙子,也不知道害臊。” 余有粮原本正在盘算棉花稻谷怎么分合适,就听了一脑门官司,顿时眉头皱起。 “安邦如今天天在外头跑,怎么会这么不讲道理,是不是大牛做了什么事,惹他生气了。” 说完,就看向大牛。 大牛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余有粮黑脸。 他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完整:“我,我没有做什么,就是让小宝说故事,婶子不愿意给我吃的。” “是这样?”余有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大牛连连点头。 刘秋香就道:“他一个孩子,难道还骗你。秀莲家如今条件好了,就看不起咱家,更看不起没有妈的大牛。话里话外,还挤兑我不会教孩子,气得我一张老脸差点没地搁。哎,也是大牛他爸妈不争气。” “在孩子面前,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余有粮烦躁不已,“二妹家送东西来的时候,也不见你们不要,这个时候嫌弃别人看不起你,是不是太晚了。” 又看向大牛,“你一五一十跟我说清楚,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是敢说一句谎话,你的屁股就会开花,听到没有?!” 大牛被吓得脸都白了,在余有粮的瞪视之下,吞吞吐吐将事情说了。 余有粮听完,顿时气个仰倒。 这个大孙子,再不管教不行了。 他连喘两口出气,脱了脚下的草鞋,对着大牛的屁股就是一顿猛抽。 大牛来不及跑,被打得哇哇大哭。 刘秋香心疼,有心要拦,被余有粮呵斥一通。 连抽了十几下,大牛哭得声嘶力竭,比在余安邦家哭得真诚多了。 余有粮出了气,这才收回草鞋:“你知错了没有,下回还敢不敢再犯?” 大牛还打着哭嗝,抽抽噎噎说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余有粮见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有些心疼,让彭兰香带着他下去洗脸。 “有粮,你心里有气,又何必冲孩子发,”刘秋香忍不住道,“那是咱们家头一个孙子,你是要打死他,才心安是吧。” “你还好意思说,都是你惯的,”余有粮眼前发黑,“从明天起,我亲自教大牛,他要是不听话,少不了又有一通打。你在旁边要是多话,我连你一起打。” 刘秋香一噎,脱口就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余有粮吹胡子瞪眼,“看你教的孩子,卫红我懒得说她。卫国也是被你惯坏的,现在,你还想惯坏我孙子,门都没有。” “你——” 余有粮哼一声,起身就往外走。 刘秋香愣神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始嚎起来。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劝她。 余卫民倒是想劝一句,被彭兰香眼疾手快拦住,拖回屋里,让他带孩子。 开什么玩笑,如今家里只有她一个媳妇,要她多做事就算了,如果还要挨骂,那她也是不答应的。 …… 余家人很高兴。 余安邦去县城一趟,带回来不少好东西。 好吃的像蛋糕糖果之类的就不说,用的有肥皂洗衣粉之类的日用品,最让大家高兴的是那台黑匣子。 也就是半导体收音机。 周小满摸着这个时代的收音机,不禁暗暗称奇。 四四方方的黑盒子,调台的滚筒按钮,在右上角最靠边的位置,是一个大大的“春雷牌”。 余秀莲站在旁边,看着余安邦摆弄,有些不相信:“安安,这东西真会自己说话,里面难道有人,他躲在哪里。” 说完,还上上下下打量,似乎是想寻出里面是不是真有人。 余安邦被逗得大笑:“妈,里面没有人,这是靠接收信号,有频道的,我们通过调频,能收到声音。喏,这里面有电池,首先电池要有电,再打开电源,就能调节了。” 他一边说,就一边调节调频按钮。 滋啦滋啦的声音传来,杂音渐渐消失,字正腔圆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您不像我小时候,那戏园子里头,那么乱。那真受不了……过去那戏园子啊……” 是侯宝林的相声,关公战秦琼。 余安邦左右转动按钮,这回收到的,是一个正在放红歌的频道。 高亢的男声深情的唱着“东方红”。 又是一通摆弄,相继出现了新闻广播,笑话,相声,戏曲之类的东西。 小宝围着收音机转了好几个圈,突然高声道:“爸爸,我们老师说,有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我去叫我的小伙伴也来过来玩。” 话音一落,撒腿就跑出去了。 周小满失笑。 这又是去炫耀了。 不多会儿,生产队乌拉拉来了一群孩子。 不仅有与小宝年纪相当的,还有上高年级的孩子。 大家围着收音机打转,用敬畏的眼神看着它,不时还说两句童言童语,惹得众人大笑。 随后,生产队其他社员们也得到了消息,纷纷赶来看热闹。 不过一个小时,余家堂屋里就乌泱泱坐满了人。 有些有见识的年轻人还能说上两句,那些一辈子没出过公社的老人,则是高兴得抹眼泪。 老人家一辈子没听过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嘴里一直喃喃念道,有生之年能见到这样稀罕的玩意,他这辈子死了也值了。 周小满听得唏嘘不已。 再过几年,这片大地上,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别说收音机,自行车,到时候,电视,冰箱,洗衣机,各类智能家居,会慢慢走进大众生活。 伟大的祖国,会一天天变大变强。 生产队的社员们坐在余家,足足听了一个小时,眼看着天黑了,这才依依不舍地往家里走。并约定好,明天还来听。 小宝依旧兴趣盎然地坐在收音机跟前一动不动,余秀莲也有要坐到地老天荒的架势,周小满就拉着余安邦一道去菜园子里摘菜。 要开始做晚饭了。 两人才掐了老大一把空心菜,正要回屋,远远的,就看到周和平骑着个自行车过来了。 周小满忙把篮子递给余安邦,就迎了上去。 “大哥,这么晚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周和平停好自行车,看了看天色,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来的时间有点晚。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心里烦,就找安邦说说话。你不会舍不得这一顿饭吧。” 第177章催婚(一更) 周小满都懒得看他,一把提过菜篮子,就往屋里走。 “你们俩说话,我去做晚饭。” “小满,我帮你烧火。”余安邦也没看大舅子,抬脚就往厨房。 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说的。 周和平被晾在院子里,半晌之后,总算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抬脚也进了屋。 周小满切菜,余安邦与周和平就坐在灶台下,有一句没一句闲扯。 两人说了一通废话,一直没吭声的周小满忍不住了。 “大哥,你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有什么话就直接说,我都看着着急。” 周和平就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会,才开口道:“我今天和安邦一道从县城回来,才到家,就被妈念叨了几句。我被念烦了,就跑了出来。” 周小满停下了切菜的动作,抬头看他。 “被妈说几句,你就跑出来了,妈说你什么了,该不会是催你结婚吧。” 周小满只看大哥的脸色,就知道被自己说中了。 她不禁好笑:“妈说两句,你就让她说吧,又没什么。她操心重,念两句才舒服。再说了,在咱们这,你这年纪,她不催你结婚才怪呢。” 周和平苦笑:“她要是只念我两句,我也就听听算了。妈今天不知怎的,好好就提起邱蝴蝶。说什么人家二婚也嫁了,我还每天杵在家里惹人厌烦。说已经找了媒人,帮我相看对象。让我这几天不要到处乱跑,省得到时候找不到人。” 这回,换周小满诧异了。 “妈的性子爽利,按道理,不会像一般女人一样念叨个不停。她既然张口说了,肯定就是心里有谱。大哥,你要是不想这个档口结婚,就趁早跟妈说清楚。省得妈生气。” “你以为我没有说,”周和平死死皱着眉头,“我跟她说过好几回了,我近两年内都不想结婚,不想找对象。让她不要给我瞎忙活。她先前也答应得好好的,今天像中邪了似的,就突然给我下了最后通牒。我也是措手不及。我又说了两句不想结婚,她就板了脸,说我不听话,不懂事。” “我倒是还想说,爸就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通,还说,我要是敢惹妈生气,就没我这个儿子,要赶我出家门。” 周小满又好气又好笑:“所以,你一气之下,就真跑出来了?” “那,那我不出来怎么办,”周和平提高声音,掩饰自己的尴尬,“被爸妈围攻,我可吃不消。你跟小丽都嫁了,他们能念的,就只有我一个人。你大哥可怜呐。” 得,还卖上惨了。 周小满懒得理他,加快手上的动作。 五点多,饭桌支起来,开始吃晚饭。 炸盐辣椒,韭菜煎蛋,蒜蓉炒空心菜,蒸火焙鱼。 四个菜一上桌,很快就一扫而空。 周和平摸着圆鼓鼓的肚子,不禁感叹:“还是安邦有福气,能娶到咱家小满。” “那你也去娶个能干的媳妇去。”余安邦嘚瑟。 周和平一噎,不吱声了。 余秀莲就笑着问:“和平啊,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婶子帮你问问去。” 周和平头皮发麻,忙连连摆手:“谢谢婶子关心,我不着急。” “找对象怎么能不急,”余秀莲不赞同,“我要是你妈,肯定急死了。你不要害羞,就与婶子说说,没关系。又不是马上要娶人家,咱们一个一个看。” 周和平头大如斗,向妹妹投去求助的眼神。 周小满暗乐,就道:“妈,趁着现在还有亮,你领着小宝去洗澡吧。我跟安邦等下回一趟娘家。” 余秀莲答应一声,牵着小宝往后院走。 周和平瞪大眼:“你,你这个时候回娘家?” “我不去一趟,你敢回去?”周小满斜睨他。 周和平尴尬地摸着鼻子,不说话了。 余安邦幸灾乐祸:“我就说,你吃了饭,坐在饭桌上还不动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不敢回家。出息了。走,我跟小满去一趟,保准爸妈不骂你。” 周和平瞪了他一眼,很想说你有出息,天天在我妹妹面前伏低做小,一点都不像个男人。 当然,当着周小满的面,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眼看着天色不早,三人不再耽搁,骑着自行车就往周家走。 出发前,周小满提了大半桶泥鳅。 到周家的时候,天色还算早。 周贵民看到女儿女婿回来了,大吃一惊。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等看到两人身后的周和平,顿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你出息了,说你两句就往外面跑。害得我跟你妈还急了。下回再这么干,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周和平理亏,不敢反驳。 周小满忙道:“爸,你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你最爱吃的泥鳅。明天让妈加点粉条炖了。” “诶,还是闺女贴心。你们吃饭了没,要是还没吃,爸给你做个酱油炒饭,你以前最爱吃……” 父女两肩并肩往厨房走。 “看到了吧,我就是捡来的。”周和平跟在后面,一脸忧郁。 “那是我媳妇。”余安邦啧一声。 周和平觉得手好痒。 周小满与周贵民去了后院,见王桂枝正在扫地,就笑着上前,抢了她的竹扫把。 “妈,让我来吧。” 她一边扫一边与王桂枝聊天:“听说,大哥惹你生气了。大哥其实闷得很,有什么心思,也喜欢藏着。妈,你犯不着与他生气。我觉得吧,讨媳妇也不是那么着急的事情,咱们慢慢来。别到时候又跑来个邱蝴蝶,那咱家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我就说你无事献殷勤,”王桂枝又好气又好笑,“原来是来当说客的。” 周小满笑眯眯:“怎么是说客呢。我主要是怕妈气坏了身子,就回来看看你。放心,我回来的路上,已经把大哥骂了一通。他就是再不想讨媳妇,也不能惹妈生气。” “看咱家闺女多贴心,”周贵民也安慰王桂枝,“你就别生气了,儿子不争气,咱还有女儿呢,以后就靠女儿了。” 王桂枝被这对父女俩说笑了。 “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我发了一通火就没事了,你们别给我一唱一和的,脑仁疼。” 警报解除,周小满满意了。 可见王桂枝依旧不开怀,她顿时心下一咯噔,冒出一个不太好的猜想。 “妈,该不会是大哥的婚事只是由头,你们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们吧?” 第178章抄袭可耻(二更) “绝对没有。”周贵民矢口否认,“一点事都没有,你别瞎猜。” 周小满就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爸,你否认得也太快了,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我。” 周贵民一副被汉奸逼迫,视死如归的模样,坚决摇头。 “难道是奶奶的身体?”周小满脸色发白,“是不是奶奶她——” 刚刚到家,周奶奶说是在屋里睡觉,没有出来。 “你瞎说什么,”王桂枝气笑了,“有你这样咒老人家的吗。” 周小满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看向周贵民与王桂枝。 王桂枝叹气,就道:“我还是告诉你,省得你乱猜。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纺织厂里,有人不要脸,气到我了。” “就这样?”周小满不信,“那你们为啥瞒着不说,还骂了大哥一通。” 王桂枝瞪她:“我还骂错了?你大哥天天不着家,什么时候才能娶到媳妇。” 周小满忍笑:“妈,咱不说大哥。说回纺织厂。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沈铁军?他又来恶心你了?上次转正,有上头的主任兜底,他应该不敢乱来了吧。” 王桂枝没说话,周贵民就道:“明面上,他当然不敢太为难你妈。可是这回,做的事情也太恶心人了。你妈在家里气得好几晚没睡着,偏偏你大哥这个没眼色的,还老在你妈面前晃悠,不挨骂才怪……” 原来,镇上纺织厂的朱厂长去了县城开会,回来就说,要做一批好看的秋装,到时候,把县城的也比下去。 他的意思传达下去,就让厂里的工人想款式。要求款式新颖,要能让人眼前一亮。到时候图纸交上来,匿名投票,票高的,就中选。纺织厂还难得的设置了奖金,有三十块钱。 王桂枝平日里就喜欢捣鼓,再加上周小满这个多活了一世的女儿,时不时给她出新点子,她很快就画出了样子。之后,各个组将图纸交了上去,等待上面的挑选。 哪知,到投票那天,王桂枝发现,她的图纸压根不在。反倒是有人稍稍改动细节,再改了颜色,就署了别人的名。 最后,让人无语的是,改动的那图纸,还真中选了。 “也就是说,有人把妈的图纸撤下去,然后再稍稍改动就变成了自己的?”周小满皱眉,“这是赤裸裸的剽窃。” “就是这样,”周贵民道,“咱们倒不是贪心那点奖金。就是这样的事情,太让人恶心了。” 周小满想了想,就问王桂枝:“妈,你的图纸有没有留底,那张中选的图纸,改动了几处,你有没有仔细对过。” “不用对,”王桂枝嗤笑一声,“也就改动了两处。一处是领子,我原先是桃心领,他改成了圆领。再有就是颜色,我原先设计的是蓝白格子,他改成了红褐格子。别的地方,一处没动。” 那确实够恶心人的。 后世的剽窃抄袭,周小满见得多。技术手段比现在也不知强了多少,依旧难讨回公道。 “妈,我能看看你的底稿不,到时候,看有没有办法想?”周小满还是想试一下。 “你别乱来,”王桂枝瞪她,“我就是怕你们几个硬干,才瞒着你们。也没有什么,就是三十块钱,咱家又不缺这点钱。” “不是钱的事,”周小满道,“被抄袭,就像自家的孩子被别人偷了一样难受。再说了,不打击打击沈铁军的气焰,他还以为我们怕了他。” “你怎么知道是沈铁军干的?我们明明都没说。”周贵民失声道。 周小满翻了个白眼:“除了他,还有谁这么恶心。这件事情,咱们没有证据,不好怎么着他。他估计才有恃无恐吧。” 一家三口又说了几句,王桂枝把底稿拿给周小满看。 周小满一看,就乐了。 这是后世常见的男朋友衬衣。款式偏大,很休闲,搭上里头的内搭,披着穿,在这个时代看来,也是相当时髦的。 “妈,你设计的是蓝白色,他改成了红褐色?” “嗯,这个配色,要是放在以前,肯定不行。如今有的确良,做成成品绝对不成问题。当然,他改的这个颜色,也好看。不过,就是不知道厂里有没有进这样的布。” 周小满听了,很想说,人家既然敢做,肯定就是有万全的准备。 不过,这个时候不能长他人志气 当然,也不能这么轻易就妥协。不说别的,起码也要恶心恶心姓沈的。 回去的路上,周小满坐在自行车上,皱着眉头一直在想办法。 余安邦踩着自行车,就道:“要是讲道理,肯定不行,人家打死不承认,咱们也没有办法。要我说,干脆拿麻布袋套了,先打一顿,出口恶气再说。至于人家的衣服,咱们明天就去找干爹,看能不能从中搅黄。好好的,穿什么红色格子,要放在前几年,肯定犯忌讳。我不觉得好看。还是妈原先的设计好……” 余安邦还在念叨,周小满脑子里如同有惊雷炸开,顿时坐直了身子。 自行车就一歪,差点翻了。 余安邦忙拧住刹车,双脚点地,回头就去看周小满。 “小满,你怎么了,没事吧?” 周小满神色复杂,她揉了揉脸,正色道:“我想到了办法。” “真的?”余安邦喜出望外,“那咱们现在就折回去告诉爸妈。” “今天天色太晚了,咱们先回去,明天再说。”周小满坐好了,抱住他的腰,“快走吧,再迟一点,真看不见路了。” 自行车再次动起来,余安邦心中却像是有小猫在挠似的。 “小满,你想的办法是什么,快说给我听听。到时候,我也给你帮忙。” 周小满仰头看着天边的晚霞,低声道:“不是什么特别的办法。就是想起了一些事,应该可以用上。” 她语气里没有多少欢快之意,倒让余安邦有些奇怪。 “想出办法了还不高兴?” “不,我也不知道。” 马上要发生一件震惊全国的大事,她不敢说。 第179章劝阻(三更) 不管余安邦如何问,周小满都不肯说再多。 这天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只记得伟大领袖是在九月份过世,具体是哪天,她压根就不记得了。 一旦领袖过世的消息传开,纺织厂那什么红格子衬衣,肯定是犯大忌。 这一点,她毫不怀疑。 现在她的心情之所以复杂,是头一次感觉自己离历史如此之近。 穿越过来大半年,她只是觉得自己下放到了农村,体验了农村人生活的不易。从未想过,她也在这历史潮流当中了。 她能见证这个时代变迁,能见证这个年代的喜怒哀乐。甚至,她要马上见证一代领袖的离世。 小时候,他们班上的作文经常写,不忘先烈们的前仆后继,不忘先祖们的辛苦付出。没有哪一刻,她像如今这般切身体会。 她很无奈。明知大事即将发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周小满翻来覆去睡不着,闹得一旁的余安邦也失眠了。 他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安慰道:“小满,你在害怕什么,你告诉我,我能帮你。” 透过窗户的月光落在男人的脸上,露出他一双熠熠生辉的眼。 周小满窝在他怀里,闻着鼻尖熟悉的洗衣粉香味,只轻轻道:“我没事,我睡一觉起来就好。” 说完,真闭上了眼。 余安邦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暗暗叹了口气,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收完地笼子回来,收拾好家里,周小满就骑着自行车回娘家。 余安邦今天要去送黄鳝,不能与她一起。 到了周家,她把自己考虑了一晚上的说辞,搬了出来。 “妈,明天是星期一,你赶紧找你们厂里的领导,就说那个红格子的衬衣不行,要犯忌讳。一个不好,会连累整个厂。” 王桂枝听得莫名其妙:“你想用这样的办法恶心沈铁军?这样不行,别说厂里的领导,就是我听了,也觉得不可信。” “不,我没有开玩笑,”周小满正色道,“这批红格子衬衣要真做出来,纺织厂肯定倒大霉,妈你相信我。” 见女儿说的认真,王桂枝也有些迟疑:“你怎么知道,为什么会倒霉,犯的什么忌讳,你从哪里听说的。你要我去说服厂里的领导,总要有个说法。” 周小满就知道她会这么问,就道:“安邦前两天,带了收音机回来,你知道吧。我听收音机里面说的。好像说是北方不太平,让全国人民都要老老实实的。” 王桂枝失笑:“那怎么就犯忌讳了,又不是六几年那会儿。你没发现,如今大街上除了蓝色绿色的衣服,红色的衣服也不少。早就不是刚开始闹革命那会。你想多了。” “也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说,”周小满就道,“安邦之前从县城回来,就说人家县城里没有先前热闹,说是上头有意思递下来。他回来还跟小宝说了,让小宝在学校安静些,不要打打闹闹,不要嬉笑。就怕不小心惹祸上身。” 王桂枝听她这么一说,心下也有些动摇了。 “安邦真这么说?” “我还骗你不成,你要是不信去问他。”周小满信誓旦旦。 “那行,明天上班我就去找领导说说。”王桂枝还是比较相信女婿的,当场就答应下来。 周小满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自己的话,没有余安邦的话好用啊。 第二天,王桂枝就跑到车间主任办公室去了。 王孝敬作为新提拔上来的主任,自然也在。听了王桂枝的建议,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 另外一个车间主任,显然知道二人的亲戚关系,乐呵呵道:“王桂枝同志,多谢你提醒我们。你的建议,我会跟上面反映的,你现在回去干活吧。” “谢主任,我绝对没有瞎说。你要是不信的话,你就自己去听收音机,肯定有消息。我女婿那个人,平时看着不着调,这样的大事上,绝对不撒谎。他说要是我们把东西做出来,到时候后果真的很严重。不是我们能承担得起的。”王桂枝有些急,说话的语速也很快。 谢主任打着哈哈,说了一番客套话,示意王桂枝出去。 王桂枝见他没有相信自己的说辞,急得不行,还要再说,王孝敬已经起身了。 “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到了没人的角落,王孝敬这才苦笑一声:“这是安邦两口子给你出的主意吧。不是我说话难听,这个主意,实在是太馊了。别说我跟谢主任不相信,再往上面递,压根不用到厂长跟前,谁也不会信。” “你们以为是我不甘心被人偷了底稿?”王桂枝的声音拔高,“我是这种人吗,比起他沈铁军,我还真瞧不上这三十块钱。我家是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你老王总知道吧。” “你别激动,我不是那个意思,”王孝敬忙安抚她,“我的意思是,我不这么想,别人会这么想。这样吧,我想办法去问问那批布料到哪里了。咱们到时候再见机行事,你看怎么样。” 也只能这样了。 王桂枝点点头,就回去生产线做事了。 到了下午,谢主任找个由头出去了。 在纺织厂的水房里,他把王桂枝的意思说给了沈铁军。 沈铁军一听,顿时哈哈大笑。 “我就说他们乡下来的没见识。这样的胡话,糊弄谁呢。谢主任,你别管她,她就是个神经病。不知道走了谁的门路转正了,我以为咱们纺织厂姓王了。哼。” 谢主任摸了摸头顶,笑道:“我还是那句话,你们私底下如何,我不管。那些隐私事,不要摆在台面上来了。到时候,我也不好做。” “诶,给谢主任添麻烦了,我会注意的。”沈铁军乐呵呵,“回头,我会与肉联厂的高主任说的。您啊,就是个特别好的同志。他们厂里的小谢同志,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谢主任闻言,顿时眼前一亮:“我儿子还不够稳重,要麻烦高主任多多教导了。” “我一定帮您把话带到,您放心。” 第180章算计(四更) 下班的时候,沈铁军笑眯眯出了纺织厂,骑着自行车去了肉联厂。 在肉联厂外等了十几分钟,就看到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走出来。沈铁军忙堆出一脸笑,迎了上去。 “高主任,可算等到你了。”他擦着汗,笑道,“您让我办的事情,都办妥当了。这回,一定会让那个王桂枝吃个哑巴亏。” 高主任扶着大肚腩,拍了拍沈铁军的肩膀:“小沈啊,这回真是谢谢你。你要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与我说,只要我能帮上忙,绝不二话。” “瞧高主任说的,”沈铁军笑得更灿烂了,“姓王的婆娘我早就看不过眼了,这回,既是为高主任办事,也为我自己出口气。” “小沈就是会说话,”高主任很满意他的态度,“这里有几斤肉票,你拿回去。” 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叠票据来。 沈铁军客气地推辞一二,这才笑眯眯收下,最后道:“谢主任托我帮他带句话给您。说是他儿子虽然年纪轻,却有担当。高主任有什么难活重活,只管交给他。让他多历练历练。” “我晓得了,你让他放心。”高主任笑眯眯,“你们厂的那个布料,你多关注一二,让谢主任也去催一催,那样好的款式,不抓紧时间上市,就晚了。” “那是自然,多谢高主任提醒。”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分手作别。 眼看着高主任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沈铁军这才收了脸上的笑。 他把肉票收好,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来。 王桂枝啊王桂枝,你一个乡下的泥腿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得罪了红袖章。 公社的柳树立,他也知道。柳家在镇上是数得着的。 高主任是柳家的姻亲,知道侄儿被人欺负了,怎么会袖手旁观。 前段日子,高主任托了中间人,要自己找机会好好教训王桂枝。 他当时一听,顿时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冤家路窄,既然送到他手里来了,就别怪他不客气。 是以,得知厂长要款式新颖的衣服式样,他就一早盯上了王桂枝。 王桂枝也没让他失望,做出来的图纸很漂亮,打样之后,上头的领导都说好。 他一方面嫉妒人家有本事,另一方面,就毫不客气地笑纳了这份功劳。 他也不怕王桂枝闹到厂长那里去,没有证据的事,谁信啊。 再说了,一个是经年的老师傅,一个是走了后门,好不容易才转正的工人,上头的领导会相信谁,他用膝盖都想得到。 他将所有的事情都算计在内,却没想到王桂枝一家竟然会想出这么个昏招。说红色不吉利,会触眉头。 呸,还当是前几年闹得最凶的时候呢。 沈铁军心下得意,自行车踩得飞快,不到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家。 他忍不住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自家婆娘说了。 张娇一听,顿时也乐得笑出声。 “是该好好治治他们家。她女儿周小满,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上回我骗她去送黄鳝,跟红袖章的都说好了,想安她跟曲春花家投机倒把。她倒好,调头就跟人家拜干亲,还坑了我好几块钱。” 说起几个月前的事,张娇依旧恨得牙痒痒。 她不仅倒贴进去好几块钱,还被柳树立一通臭骂。就连他男人,跟着吃了挂落。 他们两口子好不容易搭上的柳家,差点因为那件事闹翻。 后来,两人多番走动,送了不少礼,才算把关系弥补回来。 这里头的心酸,只有他们夫妻二人自己知道。 沈铁军也想起前几个月受的窝囊气,就道:“等着吧,他们得罪了柳家,还想在镇上混,门都没有。柳树立如今还拄着拐杖呢。” 张娇就问:“这么久了,还没有好利索?” “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听说,还不能随便走动,要在家里休养。”沈铁军嗤笑,“也不知道余安邦哪来这么大胆子,竟然就敢干这样的事。” “不是说没看清人吗,怎么就确定一定是他?” “柳树立一口咬定,打他的人就是余安邦。另外一个人,说是他的大舅子。这回他吃了这么大亏,偏偏又找不到人撒火,只能先拿他岳母开刀了。也便宜了咱们。要不然,咱们这口恶气,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出呢。” “这样的混不吝,不会哪天发疯,要打咱们吧。”张娇有些担忧,“老沈,从明天起,咱们夫妻俩同进同出,别被人打了黑棍。” “他敢。”沈铁军眼睛瞪得铜锣。 话是这么说,可自从这日之后,两人走在路上,都左顾右盼,生怕一不留神,就从哪里冒出个麻布袋来。 …… 周和平把王桂枝在纺织厂的遭遇说了,周小满听了暗暗叹气。 她就知道会这样。 她安慰了周和平几句,送走人,就直接去了镇上,她要找王孝敬。 到王家的时候,王孝敬刚下班,看到周小满,就知道她的来意。 他苦笑:“小满,这件事情,不是我不愿意说话,是说了也没用。你妈那个说辞,实在是——要不,你们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可想,我觉得,随便一个办法,都比你们今天的说法靠谱。” “干爹,我做过不靠谱的事吗?”周小满反问。 王孝敬一噎,好一会儿才道:“你当然靠谱。可这回的事情,不靠谱。你妈说那个底稿是她的,我相信。毕竟你妈的手艺摆在那里。可要用这样的方法来恶心沈铁军,是觉得行不通的,上头的领导也不会答应。” 周小满微微一笑:“干爹,不是我吓唬你。你们那个底图如果不把颜色换了,后果绝对不是你们几个领导能够承担的。你相信我,我周小满从不吓唬人 。” “真这么严重?”王孝敬不相信。 周小满肯定地点头:“就有这么严重。严重到你想象不到。到时候,不仅仅是浪费衣服这么简单。你到时候跟领导这样说,也不需要改款式,换个别的什么颜色都好,不一定要是我妈选定的颜色。我们真不是为了自己。” 王孝敬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一旁的曲春花就推了他一把。 “孝敬,我看小满说得真诚,估计是确有其事。咱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怎么着,都去领导那里反应反应。就是不成,咱们也尽力了。到时候再出个什么事,那就是天意。” “行。” 第181章尽人事听天命(五更) 第二天一大早,王孝敬就马不停蹄去了厂长办公室。 他到的时候,谢主任已经到了。 谢主任看到他,就笑道:“王主任也是来问那批布料的吧。早就到了,厂长说,让咱们生产线上的工人加班加点做出来,到时候,也让县城那几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看看,咱们这边的纺织厂,也能做出好东西来。” 朱厂长也道:“就是啊,那帮孙子看不起谁呢。不就是仗着自己在县城,有设备,能自己生产的确良。赶明儿,我也多跑动跑动,要是能弄两台化纤设备来,咱们自己做。这回呀,还是小谢的面子,这批布到得格外快。” 王孝敬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你们说的是那批红格子布,就到了?” “可不是,”朱厂长乐呵呵端起搪瓷缸,灌了一大口茶,笑道,“马上就去做。从今天开始,每天加班三个小时,尽量在三天内将货赶出来。到时候,就是县城的那批混蛋求咱们了。” 王孝敬心里凉飕飕的,只能把自己要说的话咽回去。 真是应了自家媳妇那句话,尽了人事,只能听天命了。 朱厂长兴奋过后,这才问起王孝敬的来意。 “你一大早来我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也没有,”王孝敬接话道,“我看最近秋老虎厉害,想问问您,要不要弄点薄荷叶煮粥,前两天,我干女儿送了点回来。” “那敢情好,回头给我弄点。这天气热得吃不下饭。”朱厂长笑呵呵。 谢主任看了,眼珠子一转,就笑道:“说起来,王主任就是命好,不仅有亲生女儿,还认了个干女儿。对了,他干女儿的亲妈,就在咱们厂上班,听说手艺了得,厂里的老师傅都夸。” “我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是叫王桂枝吧。确实手艺不错,听说还念了高中。”朱厂长笑眯眯,“这样的好同志,咱们要悉心栽培,你们说是不是。” 说着,还拍了拍谢主任的肩膀。 谢主任一惊,忙道:“您老说的话,肯定没错,好同志就要认真栽培,不能埋没了。当然,也不能搞特殊,毕竟,人多嘴杂,闹出不必要的误会出来,就不好了。” “你们俩都是我的得力干将,好好干,我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就退休了。你们要是齐心协力,咱们厂肯定越办越好,不会被人欺负。都好好干,别让我失望。”朱厂长看了二人一眼,意味深长地道。 两人自是连连点头应好。 出了厂长办公室,谢主任皮笑肉不笑地道:“王主任果然好手段。” 王孝敬扯了扯嘴角,回道:“彼此彼此。” 两人谁也不看谁,一前一后就往车间走。 周小满得了消息,只能暗暗叹气。该做的都做了,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只希望,到时候,纺织厂的领导够聪明,能及时处理。 王桂枝见她魂不守舍,反过来安慰她:“你也别想太多,说不定,就是虚惊一场。咱们的仇,以后有的是机会报。” 周小满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中秋节这天,因为王桂枝这件事,王家过得有些沉闷。 之后,周小满告诫小宝不许调皮捣蛋,甚至,让余安邦这两天安分点,莫要出幺蛾子。 因为周小满的慎重,整个余家,笼照在一层阴霾当中。 一天,有大雾的早上,队上的哨子突然响了。 社员们以为是往常一样上工,拖拖拉拉的,才去了晒谷场。 哪知,平素习惯迟到的几人,晚了五分钟到,就被余有粮劈头盖脸一通臭骂。 众人心下一惊,都闭上了嘴。 周小满却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果然,站在石头上的余有粮突然哽咽了一下。 “社员们,咱们的伟大领袖过世了。” 这话一出,犹如平地一声闷雷,炸得所有人都愣了。 有人不相信,结结巴巴道:“不,不可能吧,伟大领袖怎么会——” 社员们议论纷纷,大多不相信。 余有粮擦了擦眼,声音低沉:“今天天还没亮,我就去了公社开会。伟大领袖前天在京去世。” “呜呜”声顿时响起,上了年纪的老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年轻一点的,则是低垂着头,用袖子擦泪。 不懂事的小孩子,也被大人们吓坏了。 现场哀哭声一片。 周小满也觉得眼眶发酸。 上辈子,老头子与她说这一段往事,她是不相信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村人,对伟大领袖有这么深的感情。 此时,在大家的感染下,她的眼泪自有主张,扑簌簌就往下掉,怎么擦都擦不完。 周小满正擦眼泪,胳膊就被人死死捏住。她吃痛,不由抬起头,就对上余安邦满是震惊的脸。 “你怎么知道。” 他用口型无声地问着她。 周小满摇摇头,抿着嘴没说话。 台上余有粮还在说着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见。此时,她脑子里乱糟糟一片,整个人像是一团浆糊。 等回到家,坐下来,许久,她才慢慢缓过来。 “妈跟小宝呢?”周小满发现堂屋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妈跟小宝在大舅家。”余安邦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你还没有跟我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周小满装死。眼睛飞快的别开,不敢看他。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不吉利,犯忌讳,这些都是你说的,还故意拿我做借口跟妈说。”余安邦双手捧住她的脸,强迫周小满与他对视。 “你说那个,”周小满睫毛微颤,“是我有一天晚上做梦,就梦到了。但是,那样的梦,谁敢说出口啊,我当然就随便找了个借口。” “真的做梦梦到的?”余安邦斯紧紧地盯着她,显然不相信。 “对呀,就是梦到了。”周小满敷衍他,又赶紧转移话题,“哎呀,差点忘记纺织厂的事了。咱们现在赶紧去一趟镇上。” 说完,不等余安邦,再问起身就往外走。 余安邦跟在她身后,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那股奇怪的感觉再次油然而生。 他隐隐觉得,他的小媳妇换了个人。 是他想太多了么。 余安邦抿了抿嘴,大步追上去。 不管她如何变化,她都是他的小媳妇。 第182章心有余悸(六更) 夫妻二人到王家的时候,王孝敬不在家。曲春花因为小儿子不舒服,请假在家。 听说二人的来意,不由唏嘘。 “没想到领袖那样好的人,就过世了。听到消息的时候,我跟你干爹都吓了一跳。昨天夜里,他去了厂里,一直到今天都没回来。” 周小满就问:“是因为听了消息,所以去的纺织厂?” 曲春花点点头:“当时吃过晚饭,我们在听收音机,突然听到广播里说伟大领袖去世了。你干爹当时就变了脸色,叮嘱我两句管好孩子,不要乱跑,就直接去了纺织厂,一夜没有回来。到今天也没有信送回来。” 周小满听着,暗暗松了口气。 想来,干爹是去厂里,去处理那些东西去了 。 “消息一传出来,咱们整条巷子都有人哭。你发现没有,纺织厂前面,挂了白,不少人家,也自发带了白。唉,这都是什么事啊。没了领袖,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希望不要回到前几年乱糟糟那会。”曲春花忧心忡忡。 周小满就安慰她:“干娘放宽心,日子会朝前过,咱们只会越过越好。北边那边,除了伟大领袖,咱们还有别的领导,肯定能够稳住。” “希望是这样。”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余安邦却是默默看着周小满的侧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多,王孝敬才回来。 他一身疲倦进屋,发现周小满夫妻也在,不禁笑了。 “我料到你们也会来,吃饭了没有。” “吃了吃了,干娘做了红薯饭,我们刚吃完。” “孩子他娘,还有没有饭,我快要饿死了。” 曲春花忙起身去盛饭。 王孝敬一连吃了两大碗红薯饭,这才停下了筷子。 “小满,这回多亏了你们提醒,要不然,咱们纺织厂真要倒大霉了。” “到底怎么回事?”曲春花急切地问。 王孝敬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众人都听得心有余悸。 原来,王孝敬虽然没能阻止纺织厂做衣服,却一直心中惦记着。又听周小满说是从收音机里听到的消息,就格外留心。昨天晚上,他吃完饭,正准备睡觉,猛地听到领袖去世的消息,顿时一个激灵,吓得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往朱厂长家里跑。 朱厂长只听他说了仆告,顿时吓得面无人色。不用多说,两人飞快地去叫上纺织厂的其余领导。 好在大家都住在一条巷子,在纺织厂碰面,没花多长时间。 商量过后,朱厂长当即立断,让大家把所有带红色的衣服全收了出来,放在一起焚烧处理。 厂里的会计心疼得不行,建议说看能不能先藏在一个地方,到时候,再拿出来,也能减少厂里的损失。 朱厂长却是经历过最黑暗的前几年,说不能有侥幸心理,态度强硬,要求烧毁。 有了主意,大家就行动起来。仔细清点衣服,趁着夜色,运到镇上一处焚烧垃圾的地方,用煤油浇透了,就点了火。 看着所有的衣服烧成了灰烬,朱厂长才敢放心。 东西烧完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可厂里还有一摊烂摊子。 东西没有了,账目就得重新做。 所有人坐在厂里熬了个通宵。会计的头发都快掉光了,总算勉强把帐做平。 今天早上,又守着所有的工人上班。将事情的严重性说了,大家都唬了一跳。连声保证,绝对不敢提半句衣服不衣服的事。 如果被革委会的人知道,抄了厂子是轻的,在场所有人都跑不掉。 大帽子一旦盖下来,就是一辈子的事,甚至还会影响家人,谁也不敢大意。 上午,革委会的红袖章们倾巢出动,挨家挨户告诫,自然也到了纺织厂。 纺织厂被里里外外搜查了个遍,确定没有半点越轨的东西,这才扬长而去。 “供销社有个售票员,穿的颜色亮堂,就直接被拖走了。”王孝敬道,“咱们都瞧见了。所以,红袖章一出厂,朱厂长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咱们这些人也是一身汗。哎,幸好见机快,不然,今天怕是都要在革委会了。” 曲春花拍着胸脯,后怕道:“是啊,几年前的事情,你们还记得吧。当时不过是有人随口抱怨了几句,就被扣上了大帽子。到如今,还是黑七类,全家都抬不起头。” 王孝敬点头:“可以说,咱们这回运道好,还是要谢谢小满跟安邦。” 周小满就道:“其实主要还是干爹机敏。我当时就是觉得有可能,干爹留心时事,执行力又强,这才避过一场大祸。” “是啊,这件事情一出,干爹在厂里的声誉,至少在朱厂长面前,怕是格外不同了。”余安邦就道,“说不定,再过两个月,又要高升了。” 王孝敬笑了:“高不高升我不知道。至少,姓谢的倒霉,我就高兴。还有沈铁军,这个小人整天上蹿下跳的,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回,他犯了这样的大错,不管上面有谁,都保不了他。” “这叫恶有恶报,”曲春花呸一声,“他要不是贪心,非要偷用小满妈的底稿,还自作聪明改个红色,又上蹿下跳去催布料,哪里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活该。”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回怕真是泥菩萨过江了。咱们等着看热闹就是。”王孝敬道,“你回去跟你妈说,她这回呀,是因祸得福。我回来的时候,厂长还在念叨她的名字,等着吧,她高升肯定比我快。” 周小满听得一喜:“干爹,你的意思是,我妈有可能要升职?” “沈铁军估计马上就会被撸,你妈当组长的希望很大。你让她这几天好好表现,估计不超过一个礼拜,事情就会有定论。” “诶,好。” 出了王家,周小满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心情极好。 “你就是高兴,也要注意点。如今可不是大肆庆祝的时候。” 余安邦将自行车踩得飞快,声音顺着风飘到周小满耳边,有些失真。 周小满撇撇嘴:“我知道,还用你来提醒我,真是。” 说完了,又高兴起来。 “虽然说组长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职务,可有机会往上走,还是好的。最起码,妈不用在流水线上,辛辛苦苦踩机器,手缝东西。以妈的精明,估计只会越走越好,越走越远。” 当然,至于以后的下岗潮,以后再说。 第183章升职了(七更) 王孝敬预料的不错,三天后,沈铁军被撤了组长的职务,调到另外一条生产线上去了。当然,是随便寻了个由头。 至于谢主任,他的位置敏感,不好大动。不过,在朱厂长面前,彻底失了心。这辈子,不犯大错还好,一旦再犯错,估计就只能彻底坐冷板凳。 王桂枝则因为工作表现突出,又是整个生产线学历最高的,当仁不让,被提拔为组长。 纺织厂的工人私底下怎么想不好说,面上却都恭喜王桂枝,有那要巴结王桂枝的,甚至故意踩沈铁军和王娇。 王桂枝只是付之一笑。 回到家,周家的气氛就格外好了。 王桂枝升职,要不是此时是特殊时期怕被人抓了把柄,周贵民恨不得去放几串大鞭炮庆祝一下。 虽然不能放鞭炮,周贵民还是叫了两个女儿回来,在家里狠狠做了一顿好的。 这个时候,去外头买肉就太扎眼了。周贵民大手一挥,干脆杀了家里一只老母鸡。 王桂枝哭笑不得,拦着不让,说是留着下蛋,周贵明却道:“母鸡养着就是吃的,留着做什么。再说了,又不是没有下蛋的。” 是以,这天中午,周家吃了一顿香喷喷的炖老母鸡。鱼虾,黄鳝,泥鳅都是现成的。满满一桌子荤菜,比过年还要丰盛。 饭桌上,周奶奶照旧念叨:“我就说咱们小满是个福星,要不是她,桂枝怎么能去纺织厂上班,就更加不会当了领导。来,小满,这只鸡腿给你吃。” 众人哭笑不得。 周小丽如今嫁了人,张达强又万事顺着她,早就不把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闻言只是打趣:“姐,你什么时候把你的福气分我一点,我也想弄个正式工人当当。” 周小满将鸡腿夹到小宝碗里,朝王桂枝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现成的菩萨,你不求,求我做什么。” 大家哄笑。 周贵民则是道:“小满说的也有道理。桂枝,你留意一下,看你们厂里什么时候招工,到时候让咱家小丽也去。” “行啊。” 一家人开开心心吃了一顿饭。 回去之后,周小满忍不住感叹:“日子果然是越过越好。等以后,家里条件宽裕了,咱们就天天大鱼大肉,小宝想穿新衣服,咱就给他买。” “天天大鱼大肉?”余安邦好笑,“咱家就是有钱,那也没有票。” “再过个几年,说不定不要票了。想吃肉吃肉,想吃什么水果,就吃什么水果,衣服也是不要布票。” “又是你做梦梦到的?”余安邦突然道。 周小满一噎,决定不理他。 余安邦却不肯轻易放过她:“还有你说的,可能会要恢复高考,也是你梦到的?你的梦可真精彩呀,我怎么就梦不到。” 周小满受不了他阴阳怪气的语气,直接怼道:“那是因为你脑子笨。国家肯定是越发展越好,城里的工人年纪大了,得退休,空出来的位置留给谁,当然是年轻人。年轻人怎么选拔出来,就是考大学。工农兵大学生怎么样,我们都知道。” “你连这些都知道?”余安邦这回是真吃惊了,他紧紧盯着周小满,“你快点跟我说,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一口气说完,要不然,早有一天我要被你吓死。”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周小满懒得理他,“有这点时间琢磨,我还不如多去赚点钱。你儿子如今越来越能吃了。” 小宝今年下半年读二年级,个子蹿得老高,跟随而来的,就是他惊人的食量。 原先一顿两碗,现在一顿三碗,还想添饭。 周小满怕他吃撑了睡不着,强行不许他吃。 小家伙瘪着嘴,可怜得不行。 “那怪谁,还不是你手艺好,顿顿换着花样给他吃。”余安邦表示不接这个锅,“别的孩子每天红锅菜。他倒好,泥鳅,黄鳝,鱼虾都吃腻了。只惦记那口肉。鸡舍里的鸡要不是等着下蛋,他都想抓一只杀了。” 两口子斗着嘴,说着家里的烦琐事,日子就这么过着。 时间过得很快,秋老虎的威力渐渐散退,白天越来越短,黑夜越来越长。 又到了秋收的时候。 这回收晚稻,余安邦在家。周小满就轻松许多。 男人在家,累活脏活都是他的。 依旧是与余有粮家搭档。 因为少了邓雨这个搅事的,整个过程,余家相当和谐。 当然,生产队的吵吵闹闹不可避免。余有粮这个大队长到处救火。 终于,花了十几天,生产队所有的谷子都收上来了。晾晒,车谷子,交粮,与双抢的时候一样,队上分工合作,很快就弄完了。 虽然不用赶着插秧,可也没有闲着。 稻田空出来,白河生产队用来种油菜。到了来年春天,收油菜籽榨油,也是队上的一大笔收入。 忙忙碌碌,就到了十月中旬。 天气慢慢转凉,周小满拿着钱到处跟人换布票。她家又要做衣服了。 这回,沾了王桂枝的光。 要了不少纺织厂剩下的边角料,给小宝做衣服是够了。 等所有的事情忙完,队上的谷子也发下来了。 按照工分,周小满家只分得了几十斤。这些谷子,要吃到下一次分粮,显然是不够的。 余安邦就让白河生产队的人知道,什么叫财大气粗。 他一口气买走了队上十几家有余粮的,足足买了三四百斤。 要不是周小满说买多了没地方囤,他还要买更多。 没办法,日子好过了,余安邦压根不想再吃红薯饭。他要吃白米饭,管够的那种。 周小满骂余安邦是个不知足的。 不过,她很快就打脸了。 当余秀莲问她,要不要去买点棉籽炸油时,她一口就否决了。 “棉籽油不好吃,炸出来黑乎乎的,炒出来的菜,也漆黑漆黑,一看就没食欲。咱们还是自己买肥肉来炼油。要不然,就买茶籽油。” 余秀莲心痛:“猪油多奢侈,茶籽油也不便宜。棉籽便宜,到时候咱们出点加工钱,能省下不少。” 队上的棉花,一般先送去除棉籽。棉籽留给人家,抵加工费。 然后,不少人家家里没有油吃的,就会拿钱去跟人家买棉籽。买回来棉籽,再拿去炸油。 不过,棉籽油味道大,而且炸出来的油卖相不好,炒出来的菜,就更加别说了。 周小满在余大舅家吃过一回,就打死不肯再试。 余秀莲有心想再劝她几句,可一想到自己的病,又咽了回去。 她每个月吃药花那么多钱,还是别管媳妇怎么吃了吧。 因为周小满的坚持,余家的伙食保住了。 这天下午,全家出动,开始挖红薯。 余家前面除了边角上种了两排玉米,其他地方全都是红薯。 先把红薯藤连根拔起,放在一边,留着喂猪。 当然,藤上也能带出来几个小红薯。小宝的任务,就是将这些红薯扒拉下来。 大人们就开始挖红薯。 挖红薯需要技巧,先把最上面的一层土扒开,确定红薯的位置,再用耙头开始小心挖周边的土。 等红薯露出大半截了,再将锄头摁下去,往上一拉,直接把红薯弄出来。 余安邦显然是干惯了的,一挖一个准,几乎没有挖伤的红薯。 周小满就不行了。哪怕她只是拿个小锄头慢慢挖,也总是会挖到红薯肉。惹得余安邦一顿嘲笑。 挖坏的红薯不能长放,只能尽快煮熟了吃。 “挖坏了也没关系,到时候咱们做成红薯干,馋死你。”周小满哼一声,继续挖。 小宝听到红薯干,眼前就是一亮,忙问:“妈妈,咱们红薯干里面放什么?” “蜂蜜,芝麻,还有咱们之前晒干的橘子皮,都放点,肯定香。” 第184章晒红薯干(八更) 因为有周小满这个拖后腿的在挖,坏了不少红薯。 第二天是大太阳,周小满就领着小宝开始做红薯。 将挖坏的红薯挑出来,洗干净,放进大铁锅里,加点水,开始煮。 煮熟之后,直接剥掉外皮,将煮熟的红薯放进木桶里,捣烂。捣成泥之后,加入切成沫沫的橘子皮。 接下来,就开始刮红薯片了。 周小满拿了一件余安邦洗干净的旧衣服。旧衣服是土布做的,因为穿的时间久,薄的几乎能数清针脚。 周小满咔咔两下,直接从腰侧剪开,摊开,就是一块大布。大布裁剪成小长方形,要能完全盖住木板子。 木板子长三十公分,宽二十公分的样子。 准备工作做好,将红薯泥用菜刀刮在布上。整个木板子,都被红薯泥覆盖。多刮几次,越薄越好。 撒上早就炒熟的芝麻,一块红薯片就成型了。 提着布条两侧,小心将有红薯泥的那侧朝下,轻轻放在晒干的稻草上。 放好了,还不能马上揭开,得晒上两个钟头。 周小满剪掉两件补丁衣服,又剪了两个枕头套。可以说,为了吃一口红薯片,相当奢侈。 周小满全家忙活了两个多小时,才算将所有的红薯片晒上。 日头好,不过一上午,红薯泥就渐渐凝固成型。用水将布上的红薯片的四个角稍微打湿,就能揭下来了。 到了下午,周小满一手端碗,一手拿刷子。 一层薄薄的蜂蜜水刷上了红薯片。 小宝看着渐渐红亮的红薯片,馋得猛咽口水。 “妈妈,红薯片什么时候能吃,我想吃。” 周小满点了点他的额头:“可能要两天,到时候再看。” 小宝吸吸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周小满:“妈妈,那我们今天晚上做芋头吃吧。” 周小满昨天挖了几个芋头,只稍稍洗掉泥巴,整个扔进锅里煮熟。熟透了的芋头极好剥,轻轻一挤,雪白的芋头就出来了。 放油,烧一锅水,下芋头,下切成沫沫的萝卜菜叶,再加盐调味,一锅奶白飘绿的芋头汤就出锅了。 全家人都爱吃。尤其是小宝。有芋头吃,他饭也顾不上了,一口气能喝两大碗。 当天晚上,周小满没让小宝失望,果真让他吃上了芋头汤。 除了芋头汤,还做了这个时节最多的冬瓜。 冬瓜切块红烧,放紫苏一起烧,格外香。 至于墙角那一排南瓜,周小满很想做南瓜饼吃。 可想想要票的富强粉,白糖和猪油,她又咬咬牙,将这个想法按下去了。 等明年吧,明年的南瓜,一定要做南瓜饼吃。 第二天上午,晒了两个小时红薯片,就可以收了吃了。 薄薄的红薯片,对着太阳光,几乎能看清里头的橘子皮,一口咬下去,又糯又甜,橘子的清香与蜂蜜的甜味混杂在一起,带有芝麻的香味,回味无穷。 周小满连吃了两块,这才意犹未尽停了手。 要是用油炸来吃,那滋味,啧啧。 周小满回想一下灶台上的猪油,狠心将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压下去。 她还是不提的好。省得余安邦父子知道了,又吃不着,抓心挠肺。 不过,做红薯片费事,做红薯条就方便多了。 红薯不需要煮至完全熟透,煮个半熟,切成块,放到簸箕上晒。 晒上三天,红薯干就能吃。软软糯糯,十分有嚼劲。 傍晚的时候,起了大风。周小满一边收着院子里的衣服,一边对小宝道:“今天晚上要是刮一晚上的风,咱们明天天不亮,就去捡板栗。板栗生吃,炖肉炖鸡,都特别好吃。” 小宝又开始咽口水,飞快地抱着一大摞衣服就往屋里跑,回头还不忘对周小满道:“妈妈,那你今天晚上早点睡。地笼子让爸爸去放,收地笼子的事也给他。” “好,都留给你爸做。” 余安邦正从后院挑粪回来,闻言,有些无语:“你们母子俩真是够了,就会使唤我。” 周小满抿着嘴笑:“那你吃不吃炖板栗?” “吃,为啥不吃。”余安邦哼一声,“不就是放地笼子吗,我一个人去就是。” 当天吃过晚饭,洗漱完,周小满就准备上床睡觉。 才把大门关上,就听到有人在外头叫人。 周小满听得真切,不由推了推抱着自己的余安邦:“是不是大哥的声音?” “这个时候大哥怎么会来?!”余安邦嘟囔着,嘴就凑到了周小满的脖子边上。 周小满皱起眉头,又细听片刻,一把踹开余安邦,披上衣服,趿拉着鞋子就往外走。 打开大门栓子,借着煤油灯的亮光,周小满就看到了一张焦急的脸。 “大哥,出什么事了。” “你跟我去一趟卫生院,是小丽出事了。” 余安邦已经穿好衣服,准备去推自行车。 三人两辆车,径直就去了镇上。 一直到了卫生院门口,周小满都没有机会问周和平。 见周和平带着他们两口子直接进了妇产科,她心下凉飕飕。 余安邦看着,半托半抱着她进了病房。 周小丽躺在床上,脸色惨白一片,眼睛半眯着,似乎睡着了。 张达强与王桂枝正说着话。 “妈,小丽怎么了?”周小满焦急发问。 王桂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两人出去说话。 到了走廊外面,王桂枝这才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原来,今天周小丽的婆婆跟大伯一家找到了石坝生产队。似乎是管周小丽要钱,周小丽不肯给,就起了口角。 最后,张家大哥失手推了周小丽一把,周小丽当场没站稳,就摔了一跤,直接晕了过去。 张母与张家大哥以为周小丽是装的,就站着没动。偏偏张达强又去了学校,就没有人帮她。还是有人路过听到动静,赶紧将人送到了卫生院。 “小丽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原本就有点营养不良,她又贫血,今天受了刺激,孩子差点没保住。”王桂枝道,“张家母子看情况不好,竟然医院都不肯来,直接溜走了。” 周小满暗暗叹气。 摊上这样不讲理的婆婆与大伯,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那现在情况怎么样,要不要紧?”周小满问道。 第185章炖鸡汤(九更) 王桂枝就道:“医生说,还要再观察观察。不过,这两天,小丽不能随便挪动,要静养。待会儿让你妹夫回去一趟,给小丽收拾两身衣服。你们两口子守在这。我先回去洗漱,明天再请个假,到卫生院来照顾她。” “妈,你刚升了组长,纺织厂的事情又多,还是让我来照顾小丽。”周小满就道,“主要就是三顿饭,我如今手艺好,照顾小丽完全不成问题。” 王桂枝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就道:“那行,照顾小丽的事,就交给你。咱家还有几只老母鸡,你明天先杀一只炖了。家里还有两条鱼,到时候也炖成汤给她喝。这个时候,是要进补。” 又埋怨张达强,“这两口子也真是,有了身子都不知道。前段时间,小丽还跟着下地了。也是运气好,要是真有个什么万一,后悔都来不及。” “他们年纪轻,不懂这些也正常,”周小满宽慰她妈,“这不是没事吗,您放宽心就是。” “我怎么放宽心,”王桂枝瞪了她一眼,“你大哥不结婚,你不生孩子,小丽倒是生孩子,可孩子上身了,都不知道。我啊,就是要操心一辈子的命。” 周小满摸摸鼻子,不敢说话了。 母女两人又说了一阵,见里头周小丽醒了,就进去了。 等王桂枝洗了澡过来,周小满与余安邦就回家了。 一路上,周小满满脑子都是上辈子看到的听到的孕妇餐,正想着明天先做什么好,就听到前面的余安邦突然问:“小满,小丽结婚才两个月,就有了孩子,咱们什么时候生个女儿?” 周小满一怔,就道:“也不着急。” 她还没有准备好。 “什么不着急,我看妈都快急死了。我是这样想的,咱们就先生个女儿,像你最好,粉粉糯糯的,一看就惹人喜欢。个子要像我,长得高大,才不会被人欺负……” 周小满已经听不进去他说了什么,她的思绪早已飞远。 关于什么时候生孩子这个话题,两人早就讨论过。 余安邦一直想要个女儿,嚷嚷了好几回,周小满却是保持沉默。 她不是不喜欢女儿,也不是不喜欢孩子,只是上辈子独居惯了,不知道该怎样去养好一个孩子。 她上辈子是孤儿,没有父母,不知道别人家的父母是怎么养孩子的。 至于小宝,她也不敢说自己养得很好,只是尽最大的努力,让他吃饱,穿暖,不受委屈。 可真要有一个小小的人儿,放在她手里,由着她教他说话,教他握筷子,教他走路,教他怎样做人,她还是心里没底。 要是养不好呢? 而且,刚出生的小孩子娇贵,上辈子,她曾经听人说,有小孩子夜里睡觉,把自己捂死的。有吃东西被噎死的。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她就想再往后拖一拖。 是以,她可耻地利用了上辈子学到的避孕知识,但凡到了排卵期,她就找各种借口,不肯余安邦近身。 当然,她也知道所谓的安全期并不安全,可这个年代,她还没有发现更有效的避孕措施。 先不想了,顺其自然吧。 真有了孩子再说。 向来迎难而上的周老师,难得地做了回缩头乌龟。 第二天,周小满打发了小宝跟余秀莲一起去山里捡板栗,自己则开始动手炖鸡。 老母鸡是周和平一大早杀好送过来的,就连内脏都处理好了。 她今天的目标,就是把这只老母鸡炖成母鸡汤。早饭周和平已经送去卫生院了。 一整只鸡炖汤,其实有点多。可这种天气,不一顿做完,留到下顿就坏了。 周小满将鸡剁成块,先焯了一遍水,去掉浮末,就扔进锅里,加拍碎的姜,冷水,小火慢慢炖。 将到灶膛里的大块柴火架好,就去后院劈柴。 这些日子,余安邦一有空闲,就进山里捡柴。 后院的柴火晒了好些天,早就干了。周小满拿了柴刀,将长长的枝桠砍成一小节一小节。再用干稻草一捆捆捆好。捆好的柴火,就整齐码放在厨房外墙的屋檐下。 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摆得到处都是的柴火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余安邦从镇上回来,就皱眉头:“我跟你说过少次了,这样的粗活,留着给我干,砍到手了怎么办。” 说着,凑过头去,就要检查周小满是不是受伤了。 周小满无奈地摊开手掌给他看:“我今年二十,不是十二。” 其实是三十一了。 “二十岁怎么了,你就是到五十岁,也比我小。做事毛毛躁躁的,看着就让人不放心。”余安邦仔细检查过了,确定没有砍到手,这才放下心来。 做事毛毛躁躁的周老师:“……” “今天生意好,出了两台自行车,”余安邦献宝似的,从怀里摸出一大叠大团结,“你前两天不是嫌家里的油不够吃了么,都拿去买吧。” 说的好像有钱就能买到油似的。 周小满暗自吐槽,却极熟练地将钱收。 男人每次出去一趟,收入都会主动上缴,这一点,她很是满意。 中午的时候,小宝与余秀莲一道回来了。两人提了大半桶毛板栗。 周小满有些可惜:“要是再早一点回来,我把板栗剥了,丢进鸡汤里,那味道才是真好。” 话是这么说,她只能送饭去卫生院了。 把大半锅鸡汤倒进搪瓷缸里,足足装了两搪瓷缸,只盛了一小碗米饭,另外炒了个清淡的豆角,就直接去了医院。 经过一晚加白天半天的休息,周小丽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闻到香喷喷的鸡汤,她顿时就饿了。 一口气喝了一搪瓷缸,这才放下缸子。 可看到没有辣椒的豆角,就有些不乐意了。 “姐,你好歹弄点下饭的菜。” 话是这么说,吃豆角的速度一点都不慢。 周小满斜了她一眼:“你如今饮食要清淡,还想吃辣椒,想得美。我听别人说,吃多了辣椒,到时候,小孩子生下来皮肤不好。” “真的?”周小丽狐疑,“你打哪里知道的?” “是你姐夫听人说的。”周小满脸不红心不跳骗人。 主要是周小丽习惯重口味,几乎是无辣不欢,她一个孕妇,实在不适宜吃太多辣椒。会不会影响小孩子的皮肤,她不知道,便秘是肯定的。 最后,周小丽被强灌两大杯鸡汤,一小碗米饭,豆角也吃了个干净。 她摸着肚子在床上叹气:“我以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吃到吐。没想到,今天竟然就美梦成真。可是,真不好受啊。” 第186章点菜(十更) 周小满失笑。 “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周小丽眼前一亮:“姐,我突然想吃酸豆角,多放点泡辣椒,要是能加点肉末,就更好了。” 周小满扶额。 倒是会给她出难题。 如今已经是十月份,各家菜地里的豆角几乎都落摊了,也就她家菜园子里,还种了点懒人豆角。 不过,要吃酸豆角,就得先把豆角焯水,再晾晒大半天。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 “还有半锅鸡汤,晚上给你送过来。再炒个酸菜肉沫,行不行。” 周小丽难得拥有点菜的机会,顿时撅起了嘴:“我不喜欢吃酸菜,要吃酸豆角。” 周小满气笑了:“就酸菜肉末,爱吃不吃。” 说着,调头就回去了。 酸菜酸豆角之类的东西,孕妇吃多了并不好。 要她偶尔做一顿还行,经常吃,那肯定是不成。 周小满将碗筷带回去,发现余安邦不在,不禁问余秀莲:“妈,安邦去哪里了,又捡柴去了?” 余秀莲摇头:“他没说,走的挺急,骑自行车走的。” 周小满也没在意,她坐下来与余秀莲一道敲板栗。 板栗刺扎得人生疼,她去外头捡了一块石头,又拿了火钳。用火钳按住毛板栗,石头就往板栗上砸。 足足敲了四五下,才将板栗壳敲开。 里头有三粒板栗,个头都不大。周小满捡了一颗,在衣服上随便擦了擦,就放在嘴里一咬,板栗壳咬开,露出里面白生生的肉来。 把肉挑出来,扔进嘴里,清甜的味道就在嘴中蔓延。 “妈,咱们今天晚上做板栗炖肉吧。”周小满边吃边道,“也不要多少肉,切一小块扔进去就行,主要是汤好喝。” “行啊,那就多剥点。” 整整一下午,婆媳二人先是敲毛板栗,把板栗弄出来了之后,又扔进锅里煮,板栗壳煮过才好剥。 水煮开之后,趁热剥皮,粘在板栗肉上的褐色皮,就容易揭下来。 到了傍晚的时候,周小满的手已经泡得发皱,手边也多了满满一大碗板栗。 周小满忍不住感叹:“为了一口肉,太不容易了。剩下的,咱们留下来生吃。到时候放在阴凉的地方,只要收的好,到冬天还能吃。” 余秀莲看着小半碗没有剥完的板栗,也觉得手疼。 “那就留着生吃。” 晚上,周小满做了板栗炖肉,又炒了酸菜肉沫,清蒸了一碗南瓜算小菜。 小宝在外面疯了大半天回来了,余安邦才堪堪掐在饭点到家。 “干什么去了,”周小满抱怨,“我跟妈忙了一下午,手指头都快要断了。” “跟大哥出去办点事,明天我也去捡板栗,到时候我来剥。”余安邦随口敷衍一句,就开始用勺子舀汤。 周小满喝了一大碗板栗肉汤,草草扒了两口饭,就骑着自行车去卫生院送饭。 周小丽在卫生院住了三天,就回来了。 这三天,周小满炖了一只鸡,炖了两条鲫鱼,好几顿泥鳅,只把周小丽吃得红光满面。 出院之后,王桂芝叫她回娘家住着,说是吃饭方便。 周小丽就道:“姐也住到娘家不,要是她掌勺,我就天天住娘家。” 王桂枝瞪了她一眼:“要你姐掌勺,不出半个月,咱家就得被她吃垮。那是个没有成算的,你不许学她。”想到她怀着身子,又道,“不过,你也是要吃点好的。从明天开始,每天吃一个鸡蛋,鱼虾什么的,也给你多做点。肉的话,肯定不能顿顿吃,钱不算什么,没有那么多票。” 周小丽答应下来,每晚却坚持要回自己家睡。说是张达强不睡在旁边,她睡不着。 周小满差点被酸死。 可是,周小丽出院第三天,就有人出幺蛾子了。 张达强的妈,领着大儿子大儿媳妇,闹上了周小丽家。 好在,周小丽当时恰好在娘家,周小满与余安邦正在帮他们打理菜园子,就正好碰上了。 张母一进周小丽家,就大呼小叫。 “周小丽,你快点出来。” 张达强原本在种白菜秧子,顿时就来了火。 他扔下小锄头,迎了上去。 “妈,你跟大哥大嫂是来看望小丽的吗,怎么也没带点吃的了,小丽如今怀着身子,正是要进补的时候。” 张母被小儿子一噎,顿时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张家大嫂就道:“达强,这就是你不对了。妈是长辈,来看她一个做媳妇的,难道还要带礼不成。” “你嫂子说的是,”张大哥跟着道,“你们两口子平时不在妈跟前尽孝,怎么还有脸说这样的话,我都替你们脸红。” 周小满气笑了。 这张家人,害得小丽差点流产,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现在,竟然还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真是好大的脸盘子。 “亲家母,不知道你叫我妹妹做什么,难道是因为上回的事,特地过来道歉的?” 周小满索性把话挑明了说。 张母脸微微发红,好一会儿才道:“什么,什么道歉。我是她婆婆,说她两句都不行吗。你们周家的闺女,也太金贵了些。” “妈,别跟他们东拉西扯,说正事。”张大嫂捅了捅婆婆的胳膊。 张母顿时回过神来,就问张达强:“我问你,大前天下午,你在哪里?” 张达强忍着怒气道:“在哪里,当然是在卫生院。小丽的孩子差点保不住,不在医院在哪里。” “你放屁,”张母跳了起来,“在什么卫生院,你是不是回了县城。大前天下午,你哥被人堵在巷子里,打了一顿。到今天,两条胳膊还使不上劲。不是你干的,是谁干的。” 周小满闻言,目光不由落在对面的张大哥身上。 他今天穿着长衣长裤,胳膊不自然下垂着,不仔细看,压根发现不了有伤。 “我为什么要打大哥?”张达强问,“妈你倒是说说看。” 张母想说,还不是为了给你媳妇出气。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来。 大伯推倒弟媳妇,这样的话,传出去太难听了。 她还要脸。 第187章活久见(一更) 张家大嫂见状,就道:“还有什么,当然是为了给你媳妇报仇。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噗——” 一声笑,让张家大嫂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你,你什么意思?”张家大嫂的脸胀红了。 周小满耸耸肩:“就是想笑,没别的意思。不过,我很好奇,我妹夫为什么要给我妹妹报仇,仇从哪里来。” 这话,实在不好接。难道说,因为她男人推了弟媳妇一把? 张家大嫂自觉理亏,也闭上了嘴。 倒是张家大哥这个苦主开口了。 “大前天下午,我被人拖进巷子,蒙着麻布袋,打了一顿。我想了两天,实在想不出是谁。也就是之前不小心推了弟妹一下。” 又看向张达强,“达强,我知道你因为下乡,怨恨我,怨恨爸妈,可你也不能这样啊。你看你如今,虽然下乡了,离家也不算远。还有啊,现在还当了老师,每个月有工资。比大多数人强多了。这都要谢谢爸妈。”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周小满这个向来不想管别人家闲事的人,都气笑了。 她不由看向张达强。 张达强此时满脸通红,因为激动,胸脯一起一伏,可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是个嘴笨的,不知道怎么反驳。 周小满暗暗叹气,只好站出来,道:“张家大哥,你这话,说得不对。第一,谁打了你,你没证据。就因为心虚,就把脏水泼到亲弟弟头上,这是诬赖。第二,上山下乡是上头让知识青年学习改造,怎么到你嘴中,就成了苦差累差,还有什么怨言,难道,你对上头的话有异议?!” 第一条不算什么,第二条,就让人头皮发麻了。 这个特殊的年代,思想不正确,那是很危险的。 张家大哥哪里敢被人扣上这个锅,当场就反驳:“你,你胡说,我分明没有这个意思。你就是胡搅蛮缠。” “到底是谁胡搅蛮缠,你心里有数。”周小满神色淡淡,“一个大男人推了孕妇,一句话都没有,掉头就跑。我要是你们领导,肯定不要你这样的。竟然还有脸找上门来。果然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张家大哥顿时脸色铁青,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母见状,就忙道:“达成,你跟这个疯女人说这些做什么,咱们又不找她。” 说完,指着张达强道,“你这个不孝子,你妈被别人踩到脸上了,你一句话都没有,我生你有什么用。早知道,还不如当初直接把你扔进尿桶淹死,也省得你长大了,来作贱我们。” 张达强额角的青筋都爆出来,嘴巴一张一合,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周小满看了,不免叹气。 有一种人,最不擅长跟人吵架。 当时气蒙,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可事后,能巴拉巴拉说上一通,然后,把自己气死。 “那亲家母想做什么,难道他媳妇差点丢了命,还要对你笑脸相迎?!那不是男人,是庙里的菩萨。” 张母已经见识过周小满嘴皮子的厉害,哪里肯理会她,只教训张达强。 “你这个畜牲,我真恨当时把你生下来。不过是问你要点中秋节礼,你就不肯拿出来。现在你媳妇自己摔了,还赖在我们头上,真是笑死人了。我要去学校找你们领导反映。” 说完,做势就要走。 “妈,你闹够了没有,”张达强再也忍不住,“难道,你是想我们断绝母子关系?” “你说什么?”张母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你再闹,以后我们就断绝关系,绝不来往。”张达强道。 “你这个没良心的畜牲,我跟你爸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现在,你为了个女人,就要跟我们断绝来往。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我就说好好的,怎么中秋节都不送节礼回来,原来,都是那个女人搅和的,她就是个搅家精。”张母骂道。 张家大嫂也道:“就是啊,咱们筒子楼里那么多人,听说你们两口子结婚头一年就不送节礼,都笑话咱们家。害得爸妈都不好意思出门。你这个媳妇啊,真是厉害。怂恿你不送节礼就算了,还装病去住院,谁都没有她能折腾。” 张家大哥也不甘示弱,说周小丽这个新媳妇不贤惠。 张达强原本就是个嘴笨的,被三个人一围攻,顿时说不上话来。 周小满却是听得皱眉。 她记得,中秋节时,王桂枝还特意交代了周小丽送什么东西。按道理,不可能没送东西。 她小声问张达强:“中秋节,你们真没送东西?” 张达强就道:“怎么没送,中秋节前两天,刚好有人去县城,我托人捎过去的。” “那是怎么回事?” “今年闰了个八月。” 周小满没话说了。原来,是要送两次。 真是活久见。 一旁的余安邦也翻白眼。 眼见张家母子还在叨叨叨说个不停,他没有耐心了,撸起袖子就要上前,被周小满一把拉住了。 余安邦给了她一个你要干什么的表情,周小满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今天亲家母跑这一趟,到底想要什么,你一口气说清楚。”周小满道。 张家母子几人原本是因为张达成的伤,上门兴师问罪,可被周小满用话拿住了,又不好再说打人的事,只好旧事重提。 “你媳妇是自己摔了,不关我们的事。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要个说法。你为人师表,连最起码的孝道都不懂,我要去找你们学校领导,看他怎么说。把你开除最好,反正工资一分钱也不上缴。” 说来说去,还是节礼。 “我们要是不给呢?”周小满问。 “那我们现在就去学校,”张家大哥道,“向阳小学的情况,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陈校长家在哪里,我们也知道。” 说完,就要走。 周小满就笑了:“张家大哥,我听说,你在申城的副食品厂做临时工。今天不是周末,你是请假来的吧。有人告诉我说,副食品厂福利待遇好,哪怕是临时工也很抢手。你说,我要是跟别人说,你无心工作,天天往外头跑。那些想进副食品厂的,会不会想办法把你挤出去。” 张家大哥脸色一变,警惕地看着周小满。 “你想做什么?” “也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们敢去学校闹,我们就敢把你的工作搞黄。至于亲家母的工作,你信不信,我们也有那个本事。” 张母子三人顿时脸色都不好看了。 他们之前就打听过,张达强的姨姐是个泼辣货,连襟是个在外面打流的。要是真被他们两口子盯上,他们家还真可能要倒霉。 这不,人家连张达成的工作单位都打听好了。 可他们今天请了一天假,又花了一块多钱车费,难道就空手而归?! 张母不甘心。 “我大老远跑来一趟,你总要让我进屋坐坐?”张母就道。 先进去,到时候,搬点东西走都成。 周小满不说话,直接看向张达强。 “我待会儿就要去看小丽。妈你们还是先回去,我就不招呼了。”张达强道,“以后,也别来。小丽怀着身子,经不起你们推一下两下的。要是还有下一回,我不敢保证会不会请公安来。” “你——” 张母一张脸胀得通红,张家大哥夫妻俩也是气得发抖。 张母还要撒泼,余安邦已经上前一步,撸起袖子,露出他那大片的纹身来。 “亲家母,是你自己走,还是我赶你?” 他一身匪气,说话也痞痞的,张家大哥觉得手更疼了。连忙拉着张母,就往回走。 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对张达强道:“你这样不孝顺的,回头我就告诉爸,告诉大伯二伯,让他们来收拾你。” 不过几分钟,院子里就恢复安静了。 周小满故意对张达强道:“你妈他们不会真的再来吧。这回是我跟你姐夫在,要是跟上次一样,只有小丽一个人在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第188章表态(二更) 张达强脸一红,连忙解释:“大姐,你放心。我保证再也绝不会有这样的事。我已经跟咱们生产队的刘叔说了,一旦看到陌生人进咱们队,就让他家小孙子赶紧通知我。也会让他给小丽送信。下个礼拜,等小丽安定下来,我回去一趟。与我大伯二伯说说这回的事,我敢保证,他们一定不会再来。” 周小满装作忧心忡忡的样子:“那好吧,你抓紧时间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替小丽担心。” 张达强又保证了两句,周小满才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三人将菜地整理好,就往周家走。 等只有余安邦与周小满二人时,余安邦就笑:“小满啊,你欺负老实人。” 周小满横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欺负老实人了,我就是实话实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拦着我,其实就是逼着妹夫表态。”余安邦嘿嘿笑,“张母也是个蠢的,还威胁说要去学校,在领导面前告状,这不是把自己儿子往外推么。” 周小满笑笑,没说话。 她当然是故意的。 张达强从小妈不疼爹不爱的,估计打心底里,还是对父母有所期盼。 出了小丽这样的事情,他当然很生气,就怕过了这段时间,人家就忘了。 她不过是故意加深他的印象,也逼着他做点事,彻底跟张家划清界限。也省得张家时不时跳出来恶心人。 想到张家大哥那条胳膊,周小满突然就笑了。 “是不是你跟大哥干的?” “什么?”余安邦眨眨眼。 “别装了,”周小满瞪了他一眼,“大前天下午,你急急忙忙就出门了,不是去县城是去哪里了。我记得那天晚上,你告诉我说,张家大哥在副食品厂上班,人缘并不好。” 余安邦摸了摸鼻子,嘿嘿直笑:“好吧,就是我跟大哥一起去的。原本我们还想去吓唬吓唬张达强他妈,后面又怕真把人家吓瘫在床上,小丽他们还得去伺候她,就没去找她了。只好找张达成算账。” “算你聪明,这件事情,你跟大哥必须烂在肚子里,不能让妹夫知道了。省得人家心里有根刺。”周小满道。 “你放心,我没那么傻。”余安邦回她。 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周小丽每天除了回家睡觉,大部分时间,都赖在娘家。张达强也跟着天天跑岳母家。 周小满往娘家送过几回吃的,类似鸡蛋蜂蜜之类的,就开始往山里跑。 秋老虎过去,天气格外凉爽。山里的好东西也不少。 刚好又是农闲时间,周小满与余安邦一有空就在山里晃悠。 板栗,橡子,酸枣,每天提着两个空桶,推着一辆土车子,回来时,车子上都是柴,桶子里则是各种吃食。 积攒的板栗,全部把毛刺敲掉,吃不完的,就放在猪圈上的隔板上通风透气。 橡子则被周小满剥开煮熟了,做成了橡子凉皮。 浇上辣椒油,花生碎,余家众人吃得头也不抬。 小宝更是天天念叨着要吃橡子凉皮,就连板栗炖肉,也放在了第二位。 余安邦也跟小宝似的,天天捂着肚子,跟周小满点菜。 周小满看着这对父子无语。 橡子凉皮当然好吃,可洗橡子粉的时候,父子俩跑得比谁都快。 没办法,因为要反复洗,花费的时间格外长,两父子都是没有耐心的人,一会儿工夫就跑不见人影了。 就是板栗,周小满弄了些沙子,把板栗剪开小口子,就在铁锅里炒。 全家人都爱吃。 因为操作不算难,余安邦学的也很快,等周小满偷懒不愿意弄的时候,他就亲自挥铲子炒板栗,小宝则在灶台下烧火。 一大盘板栗,两父子一个小时就能干个精光。 周小满怕两人积食,晚上睡不着,赶着二人又去山里捡柴火。 至于酸枣,周小满打算做成酸枣粒。 上辈子小时候,她跟着老头子住在乡下,没什么零食吃,老头子就给她做酸枣。 余安邦对她捡回来酸枣一事,颇为不解。 在他看来,这样黄不溜秋的东西,满山遍野都是,压根就不好吃。酸不溜秋的不说,还有一股涩味。 余安邦小时候嘴馋,早就尝过了。他不抱一点希望。 小宝却是对周小满格外有信心。 他到余家,还没有机会漫山遍野找吃的。周小满就时不时给他做点好吃的。别的小孩子尝过的新鲜酸枣,他还没有吃过。 “妈妈,你做酸枣粒,我帮你烧火。到时候做出来了,咱不给爸爸吃。” “好,你烧火。有些人反正嫌弃,到时候一颗也不准吃。” 母子二人说干就干。 周小满把新鲜的酸枣洗干净,放进大铁锅里,隔着竹篦子,开始上火蒸。 一个多小时后,酸枣蒸熟了。 将酸枣倒进搪瓷盆里,用瓷勺子压烂,加入白糖,继续压,混合均匀了,就撒上事先晒干的紫苏叶末末。 用勺子舀一勺,就成了一颗,放在撒了紫苏叶末末的簸箕上。 将所有的酸枣粒弄成之后,再撒上紫苏末末,大功告成。 大太阳底下晒个两天,就可以装瓶了。 小宝咬着酸酸甜甜的酸枣粒,故意气余安邦:“妈妈,真好吃啊。可惜爸爸不喜欢。” 余秀莲不知道他们父子的官司,吃着酸枣问余安邦:“原来你不喜欢吃酸酸甜甜的东西啊。以后,小满也不要做西红柿炒蛋给你吃了。” 余安邦咬牙,一巴掌就拍在小宝屁股上。 “我觉得小满做吃的挺辛苦,浪费了可惜,我还是吃点吧。” 周小满暗笑。 因为实在没什么农活,周小满终于霍霍向家里的南瓜开刀。 好不容易买回来的富强粉,被她加入蒸熟的南瓜,加白糖,做成了南瓜饼。 放油,用小火慢慢煎,金灿灿的南瓜饼出炉,得到了全家人的一致好评。 余秀莲起先还心疼富强粉跟油,吃着饼了,也不吭声了。 老南瓜里的南瓜子,周小满也没有浪费,积攒了一大盆,就开始炒南瓜子。 炒熟的南瓜子,香喷喷的。一边听收音机,一边嗑南瓜子,赛过神仙。 日子就这般舒舒坦坦过着,天气转凉,小宝吸吸鼻子,感冒了。 第189章调皮捣蛋(三更) 周小满就开始煮姜糖水。 地里拔的老姜,拍碎,扔进瓦罐里,加糖,煮开,趁热灌下去,发汗。 小宝连灌了三天老姜水,辣得满脸通红,叫苦不迭。 原先装病在家里休息了一天,再也装不下去了。 不管周小满怎么说,就要去上学。 周小满哪里不知道他的小伎俩,故意道:“不是说你一生病就浑身没力气,看到书就头晕,笔也抓不稳。还是不去学校了吧。妈每天给你熬两锅老姜水,喝上几天,保准你活蹦乱跳。头不晕,眼不花,写作业,特别快。” “妈妈,我真的好了。你看,我的气色特别好,”他学着周小满每天早上拍脸的动作,“红彤彤的,一看就很健康。” 周小满暗笑:“你真的好了,不会再头晕眼花,能写作业了?每天的小作文也能写了?” “保证完成任务。” “那行,你去上学吧。” 因为小宝这些日子太浪,周小满让余安邦送他去学校,顺便到问问老师,小宝最近在学校的表现。 小宝每天写完作业,被强压着写故事,已经老实许多。可挖蚯蚓,捡柴火,打猪草时,他就学了他爸的二流子做派。 每次回来,都是满载而归。 连着几天,周小满就发现不对劲。审问之下,才知道,小宝如今成了队上的孩子王。 他滚铁圈厉害,天天跟人家比赛,赌注就是猪草蚯蚓柴火。 前两天,队上大毛的妈就找上门来了。 他家大毛,星期六疯了一天,一点柴也没有带回去。大毛妈气的不行,当天就给了他一顿竹笋炒肉。 大毛被打的哭爹喊娘,只好告诉他妈,柴火猪草都输给了小宝。 大毛妈一气之下,就找到了周小满。 周小满这才知道是滚铁圈惹的祸。 铁圈是她按照上辈子的记忆,让余安邦亲自做的。 一个大铁环,一个前端弯成“U”型的铁棍。 手握住铁钩,推动铁圈向前滚动,技术高的,能滚好远好远。 周小满小时候最擅长滚铁圈,又手把手教了小宝,小宝的技术就傲视整个生产队。 是以,他孩子王似的,身后乌拉拉跟了一大群小屁孩。 家里宠孩子的,也照着小宝的铁环,做了同样的。舍不得东西的,就将自家小孩子一通臭骂。 大毛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自然格外受宠。他爸爸亲自上门请教余安邦铁环怎么做。不出两天,大毛也有了铁环。 可他技术不行,老是被小宝激将着比赛,然后,把打的猪草,捡的柴火,全输了。 至于其他没有铁环玩的小屁孩,小宝就说,只要他们帮他打猪草,捡柴火,他就把铁环借给他们玩。 小孩子哪有不乐意的,干活比谁都卖力气。 是以,小宝每天老太爷似的,看着别人打猪草,挖蚯蚓,他时不时从兜里摸一根红薯干咬咬,好不惬意。 大毛妈气势汹汹要周小满给个说法,周小满只用一句话,就打发了她。 “那以后让你家大毛不跟我家小宝玩就是。” 大毛当场哭闹,死活不答应。大毛妈气个半死,调头就回家了。 关于小宝“凭本事”赢东西,周小满只嘱咐他不要太过分,比如家里的钱财之类,绝对不能用来打赌,其他的事,就不管了。 余安邦就不同了,他拉着小宝,面授机宜,手把手教他怎么才能赢更多的东西,又如何保持自己大哥的位置,不被人威胁。 气得周小满差点用锅铲敲他。 最后,周小满发现管不动了,索性丢开手。 小宝本性不错,又有她在旁边看着,要养歪都不容易。 打发走父子二人去上学,周小满则又上山去捡酸枣。 上回往娘家送过一次,王桂枝夫妻俩不是特别喜欢吃。周奶奶因为牙齿不好,也不大吃,倒是便宜了周小丽。 许是她怀了身孕,尤其喜欢吃酸酸甜甜的东西。一大罐子酸枣粒送过去,她半天功夫就能吃大半罐。 王桂枝怕她吃坏肚子,强行没收了。可周小丽在张达强跟前撒娇,张达强就屁颠颠跑去问岳母要酸枣。 王桂枝没有办法,只好再三告诫她不能多吃,也就不管了。 周小满听说了,好笑之余,决定多做点酸枣送过去。 这天下午,她收拾好一大罐酸枣粒,一大罐红薯干,就回了娘家。 王桂枝在家休息。 她坐在堂屋里,给没出生的小宝宝做衣服。 周小满看着她手脚麻利地拆旧衣服,又飞快裁剪,不禁问道:“妈,这么小的衣服,能穿进去吗?” 王桂枝头也不抬,就道:“我现在做的,还是五六个月穿的。刚出生的孩子,衣服比这还要小。你没生过娃,就不懂。” 周小满怕话题又绕到她生孩子这件事上,忙转移话题,问一旁打下手的周小丽:“上回酸枣还有没有,我又做了一大罐,比上次少放了点糖,更酸。” 也更健康,省得妊娠高血糖。 周小丽放下剪刀,揭开罐子,拿了一颗酸枣扔在嘴里,边吃边点头。 “酸味够,就这样才好吃。” 又拿了一颗塞到张达强嘴里,张达强酸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吐出来。 周小满也替他酸。 这回做的酸枣粒,完全是按照孕妇的口味来的。她做好的时候吃了一颗,牙都酸倒了。 周小丽连吃了几颗酸枣,就问周小满要蛋糕。 “姐,你再给我蒸一回蛋糕吧。上回做的,我看就特别好吃,比妈他们从县城买回来的还要好吃。一点都不油腻,吃完也不犯恶心。昨天晚上我睡不着,就想吃一口蛋糕。” 周小满头痛。 前一段时间,她闲着没事,就用鸡蛋,富强粉,猪油,白糖,红枣,蒸了两碗蛋糕。 说是蛋糕,不如说是发糕。因为并没有蛋糕的蓬松。 回娘家的时候,顺便带了一碗。周小丽就彻底爱上了那个味道,非说比买的蛋糕好吃,一定要她做。 可怜她家的白糖,已经被霍霍完了。 她说没有材料,周小丽就让张达强想办法去弄票。 周小满就又做了两回。 可她还是没吃腻。 这个年代,山寨蛋糕也是非常奢侈的。 “你还是多吃点米饭吧,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吃了并不好,糖太多,油也太多。”周小满劝她,“吃白米饭养人多了。” 第190章夫妻相处之道(四更) 张达强也跟着劝道:“大姐说的是,白米饭更养人。鸡蛋糕能少吃还是少吃。” 周小丽顿时不高兴了,瞪着张达强就道:“要你多嘴,我还不知道什么东西吃了好,什么东西吃了不好。” 张达强被她一番抢白,脸上就有点挂不住,找了个借口,就去了厨房。 等人走了,周小满就点着周小丽的额头:“你啊,在家里怎么着,咱们不管。在外面,就不能给他留点面子。” 周小丽随口道:“什么留面子不留面子的,人在家里就是这样。他自己也说过,结婚之后,什么都听我的。” 王桂枝就放下了针线,正色道:“小丽,你姐说的对。你跟达强是夫妻,但是,你也不能太强势了。他性子原本就软,你再这样咄咄逼人,时间久了,肯定会影响夫妻俩的感情。尤其是在外面,你还不给他留面子。” “就是这个意思,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周小满补充。 周小丽不自在地动了动:“也,也没有妈说的这么严重吧。自从我怀孕起,他就格外体贴。可我有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控制不住脾气,说他两句,他也只是笑笑不吭声。他应该不会放在心上。” 话是这么说,却不大有底气。 王桂枝就道:“他现在当然没有意见,也不敢有意见。可你换位想一想,他要是每天在家里对你呼来喝去的,你会没有想法?!” 周小丽哑口无言。 王桂枝继续道:“这一点,你得跟你姐学。别看你姐每天凶巴巴的,至少,她从来没有当着我们的面,使唤过你姐夫。更别说像你这样,让他下不来台。你姐夫整天大哥大似的,在家里,还要帮你姐洗内裤内衣,你不知道吧。” “真的?”周小丽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 周小满顿时脸发烧。 “妈,你听谁瞎说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王桂枝斜了她一眼,“前几天小宝过来,说他爸爸为了哄骗妈妈做吃的,所有的家务都包了。就连内衣内裤也帮你洗,不过,偷偷躲着他奶奶。” 这个小宝,就是个耳报神。 周小满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确实是余安邦为了哄她做橡子凉皮,就说帮她分担其他家务。 内衣内裤,她当然没想着让他洗。可等她洗完澡,余安邦就拿了木脚盆去了池塘边。 当然,也是趁着天黑,躲着队上其他人。 “妈,你们知道就算了,别当着他的面提。余安邦也是要面子的。”周小满叮嘱。 “还用你来说,”王桂枝道,“这还不是跟你们两姐妹说私房话。下回,还是别让安邦帮你洗了,传出去不好听。” 周小满不置可否。 乡下男人尤其爱面子,帮媳妇洗衣服,仿佛就是什么丢人的事。 可在后世,这样的绝世好男人并不是没有。 余安邦要是不给她洗,她也不会主动提。不过,他自己要洗,她也不会拦着。 刚开始,她觉得自己比他多活了十来年,不好意思使唤小年轻干活。 可两人既然已经是夫妻,她又不是他妈,干家务当然就要分摊了。 不过,这话倒不好说出口。 周小满索性转移话题,问起周奶奶来。 “奶奶去大伯家还没回来么。上回说是咳嗽,好点了没有。要是还没好,就去供销社问问有没有冰糖。家里不是还有梨子么,用冰糖蒸梨水试试,不行就换枇杷叶蒸糖水。” “回头我让你大哥去问问。” 王桂枝将衣服裁剪好,看着到饭点了,就去了厨房。 周小丽有心想让周小满下厨,可也知道她妈是不会答应的。 上回,周小满下厨一回,她妈念叨了两天,说是油放太多,迟早得被吃穷。 等只剩下姐妹两人,周小丽就用手肘捅周小满。 “诶,姐夫真给你洗内衣内裤?你是怎么调教的,教我几招呗。” 周小满瞪她:“妹夫这样的,还需要你调教?只要你开口,人家屁颠屁颠就做了。” “切,小气鬼。”周小丽见她不愿意说,也不再问。 突然说起另外一个话题。 “姐夫这几天经常去学校,你知道吧。” “嗯,我让他有时间就去看看小宝,这家伙天天疯玩,在学校也不知道学的什么样。” “有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周小丽犹豫。 “有话就直说,吞吞吐吐的,一点都不像你。” “那好吧,”周小丽就道,“我听达强说,章老师这段时间跟姐夫走的比较近。你让姐夫注意一点,这个女人,肯定打着歪主意。” “什么意思?”周小满皱眉,“她不是已经结婚了,难道要乱搞男女关系?” “你还不知道,”周小丽惊讶,“上个月,章小玉跟她男人离婚了,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连咱们生产队的都知道。校长还问过她,要不要请两天假……” 原来,章小玉嫁的那个男人,有暴力倾向,好几次对章小玉动手。 章小玉的大哥早几年在山上摔死了,与家里的寡母相依为命。 被男人打了,她没有娘家人撑腰,只能忍气吞声。 前一段时间,章小玉的男人在章家喝了点酒,就当着岳母的面,打了章小玉。 章母是个泼辣的,当时就回屋拿了锄头要跟女婿拼命。 两家彻底撕破脸皮,就只有离婚一条路。 章小玉的婆家不好惹,章小玉当初带过去的嫁妆,一件也不许她带回娘家。 两家因为这件事情,闹了好一段日子。 章小玉的前夫,甚至好几次跑到向阳小学去堵她。 向阳小学的老师同情章小玉,就帮着她赶人。就是张达强,也搭过手。 前两天,章小玉的前夫又喝醉了,跑到学校来,要打章小玉。刚好被余安邦撞见了,就被余安邦狠狠收拾了一顿。 那之后,章小玉就对余安邦格外亲近。 对小宝的学习,也比往常更加上心。有时候,甚至会留下小宝开小灶。 “……这些事,都是达强回来跟我说的。他还说,章小玉是个可怜的。我一听,就觉得她没安好心。大姐,你回去跟姐夫好好说一说,尽量离她远一点,瓜田李下,免得被人误会。” 第191章抢手的余安邦(五更) 周小满就道:“你放心,你姐夫那个人,肯定知道该怎么做,不用我多说。” “大姐,”周小丽不赞同,“那是你不知道,这个章小玉有多不省心。前天,她到咱们队上来家访,就堵着大哥,说了好一会儿话。她那双眼睛,恨不得粘在大哥身上。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大哥如今单身,咱家条件好,她这是广撒网,到处捞鱼。” 周小满差点被她逗笑了。 “我知道了,回头一定跟安邦说说。不过,你真的看到她拦着大哥说话,有那个意思?” 周小丽点头:“我是过来人,那种眼神,最清楚不过。她肯定是在大哥跟姐夫中间摇摆不定。也怪不得她动心。姐夫长得好看,又会赚钱。咱家大哥虽然没姐夫个头高,可赚钱也是一把好手。而且,咱家人口简单,爸妈又好相处,嫁进来,日子很好过。” “回头你跟大哥说说,哪怕他没有那个意思,也要注意一二。”周小满叮嘱她。 寡妇门前是非多。 章小玉虽然不是寡妇,可她如今离异,长得还行,又是老师,随便跟人传出点什么,那都是大事。 吃过晚饭,余安邦骑着自行车来接人。 回去后,周小满也不兜圈子,直接开口问。 “我听说你如今跟章老师走得近,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余安邦之前正跟她说在县城的见闻,闻言不由皱眉:“你说的是小宝的语文老师?也没有走得近。就是她前夫上门,我帮着赶跑了。之前,她妈在路上摔了,我看到了,就扶了一把。没有别的。你又听谁瞎说了。” “没有就好,要不然,大家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周小满相信他,还是忍不住提醒,“你帮她我没意见,但是要注意避嫌。如今,人家到底是单身。” “知道了,她连你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我又不瞎。”余安邦回她。 “妈妈,我们章老师肯定喜欢爸爸,你下回别让他去学校了。” 小宝不知什么时候跑进来了,鼓着腮帮子就告状,“好几回,章老师还问我喜不喜欢你,问你有没有跟我爸爸吵架,奶奶跟你关系好不好。” 余安邦脱了草鞋,对着小宝的屁股就是两下。 “就你嘴巴快,就你话多,还不给我出去。” 小宝被打了,也不哭,飞快地躲在周小满身后,高声道:“妈妈,你看,爸爸就是心虚了。爸爸跟章老师讲话还笑眯眯的,我都替他不好意思,你就管管他吧。” “你还敢瞎说,屁股痒了是不是。”余安邦气得脑壳痛。 周小满瞪了他一眼:“咱们说好的,不兴打孩子那一套。” 又对小宝道:“你是小孩,大人的事情不懂,以后不许瞎说。快去写作业。” 小宝乖乖点头,又挑衅地朝余安邦做了个鬼脸。 “妈妈,我今天晚上想吃韭菜煎蛋。” “行啊,写完作业,就给你做。” 小宝捂着嘴,绕了个圈子,离余安邦远远,飞快地跑了。 “这小子,越来越皮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看哪,还是要揍一顿才能老实。” 余安邦收回草鞋,对周小满道,“他都是瞎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周小满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想不到,你还挺抢手。” 余安邦忙道:“你听我解释,她跟我说话,我总不能不搭理她吧。我肯定没有笑,是小宝看错了。而且,她如今身份尴尬,我又是有妻有子的,肯定躲她远远,你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要是真跟人家有什么,我就离婚。以我的条件,我娘家的条件,肯定能找个更好的。”周小满起身,“我去做饭。” “喂,周小满,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收回刚才的话,要不然,我生气了。” 余安邦跟在周小满屁股后面,也进了厨房。 当天晚上,余安邦逼得周小满改口,这件事才算揭过。 …… 趁着天气好,周小满领着小宝在山里捡蝉蜕。 褐色的蝉蜕,多在粗壮的树干上,低矮的草丛里。 花了大半天时间,母子二人就捡了大半篮子。 小宝眼神好,不出一会儿工夫,就能寻到一堆蝉蜕。 他一边捡,一边嘀咕。 “妈妈,明年夏天,你一定要帮我弄个捕蝉的东西。大毛老是吹牛,说他能徒手捉十几二十只。” 周小满笑着答应:“明年夏天,我让你爸给你做个捕蝉的圈,到时候弄上蜘蛛网,肯定能抓蝉。不过,蝉是益虫,咱们不能太霍霍了。” “知道。”小宝脆声声应下,“我们老师教过。” 眼看天色不早,周小满又捡了一会,就回家做午饭。 吃过饭,她带着这些日子积攒的蝉蜕,蜂蜜,和事先炒好的腊泥鳅,小鱼仔,就去了镇上。 这些日子,天气越来越凉,黄鳝泥鳅都没有先前多。国营饭店收黄鳝,也由原先的三十斤变成了十斤。 不过,黄鳝虽然收的不多,可周小满亲手做腊菜,却格外受欢迎。 尤其是小鱼仔。焙过的鱼仔,用茶油爆过,再加姜蒜辣椒炒香,尤其下饭。 周小满如今半个月能卖七八坛。一坛鱼仔,能卖六七块,还供不应求。 谈爱国三天两头托人催她送货。 可放地笼子弄的小鱼有限,再加上周小满还要留出不少自己吃,送的货就更少了。 出了国营饭店,周小满就去了生资站。 她如今是生资站的老熟人,隔三差五送中药材去。 卖了蝉蜕,周小满就直接去曲春花家。 她要送新做的红薯干和酸枣粒。 才进纺织厂巷子,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章小玉背对着她,正与曲春花说话。站在她旁边的,是一个个头不算高的中年女人。 与章小玉有几分相像,应该是母女俩。 曲春花先看到了她,笑着挥手打招呼。 周小满就走了过去。 “小满,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说你娘家。”曲春花指着章母,“这是我远房表姐,她家闺女今年离婚了,想要再说个对象。你大哥不是也才离婚了么,要是合适,就先见个面。” 第192章不喜欢(六更) 周小满就看向章小玉。 章小玉一张脸胀得通红,下意识就往章母身后躲。 章母却没留意到女儿的动作,知道周小满有可能是她未来女婿的妹妹,不禁多打量几分。 见周小满身上的衣服一个补丁都没有,她心下先满意三分。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周家嫁出去的女儿都这模样,周家的条件应该不错。 就是不知道男方脾气好不好。 想到这,她立马堆出一脸笑:“你是周家大姑娘吧。我还是今天才知道,春花的干女儿就是你。你今天到镇上来,是做什么?” 周小满就道:“到干娘家坐坐,也没有别的事。” 章母的眼神在周小满的篮子里溜了一圈,笑容就更深了:“有干女儿就是好,时不时有人惦记着。春花,你这闺女不错。”又看向周小满,“对了,听你干娘说,你大哥如今也没有对象。他平时在不在家啊,你看哪天方便,我们上你娘家坐坐。也没什么,就什么聊聊。” 周小满扯了扯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去看章小玉。 章小玉的脸更红,偷偷地拉了拉章母的衣服。 “妈,表姨既然有客人,咱们就不打扰她了。天也不早,咱们赶紧回去。” 章母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扯回自己的衣服,继续对周小满道:“那就说好了啊,赶明儿挑个周末,我到你家坐坐。” “妈,快点走了,好像要下雨。”章小玉恨不得从地上找个洞钻进去。 她觉得,周小满看她的眼神里,满是戏谑。明显是在看热闹。 曲春花也看出不对劲来,就道:“表姐,小玉,那我就不留你们了,好像真要下雨。” 等章小玉母子走了,曲春花这才问周小满。 “你跟小玉认识?我瞧着,你好像不大喜欢她。” “是,”周小满笑道,“章老师是小宝的语文老师,我倒没有不喜欢她。她的遭遇,我也很同情。只是,她妈在附近几个生产队到处相看人家,之前还问过小宝爸爸。章老师本人吧,对小宝爸爸也格外热心。所以,刚刚听她说我大哥,我就不大乐意。” “原来是这样,”曲春花皱眉,“那你别管我的面子,直接拒绝就是。我表姐那个人,我是知道的。脸皮够厚,只要她看中的东西,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小玉先前那个男人,也是她先看中的。说人家家里兄弟多,以后走出去,阵势足。那家人家里条件也还行,小玉就听了她妈的话,嫁了过去。哪里知道,人家竟然是个打老婆的。” “干娘,我知道了,回头我会跟我妈说的。就是我不说,我大哥估计也不能答应。他如今所有的心思,都在外面,压根不想找对象。我妈稍微念叨两句,他就嫌烦。” “你心里有数就行,不用管我。” 周小满答应下来。 只要曲春花不在中间瞎掺和,她就放心了。 周小满骑自行车,总算赶在下雨之前到了家。 把车停好,顾不得休息,就帮着余秀莲一起收院子里晒的干菜。 好不容易忙活完,乌云密布,雷鸣电闪,倾盆大雨就下了起来。 余秀莲不由担忧:“安邦一早就被你大哥叫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周小满也有些担心。 看这架势,这场雨没有一两个小时不会停。可天色已经不早了。 果然,雨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周小满在锅里给余安邦热了菜,就让小宝与余秀莲去休息。 “我在堂屋里坐着,等他回来。” 余秀莲不放心,陪着等了半个多小时,到底扛不住,回屋睡觉去。 收音机里所有的节目都结束了,周小满打了个哈欠,就回屋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身旁有没有人。 余安邦一晚上没回来。 周小满慢慢穿衣服,开始思量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整个上午,周小满魂不守舍。一直等到下午两点,余安邦才回来了。 余秀莲忙问:“你昨晚干什么去了,一晚上没回来。” 余安邦就道:“昨天晚上,回来太晚了。我怕打扰你们休息,就去大舅哥那里挤了一晚。” 余秀莲听说他跟周和平在一起,就放心了。 “你应该还没吃中饭吧,我去给你热菜。” 等人走了,周小满就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余安邦就道:“周六子一个朋友的货,不小心被红袖章盯上了。周六子通知我跟大哥,让我们想想办法。如今,车子还在离镇上十几里的地方停着,等一下就要运出去。” 周小满皱眉:“怎么会被红袖章盯上,又是柳树立?” “应该与他有关系,”余安邦朝厨房的方向看了眼,压低声音道,“存折你放在哪里了,我要取点钱。” 周小满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批货,出了大问题?” “也不是,就是要换个仓库。原先的仓库被人盯上了。今天上午已经联系好,傍晚就拉过去。因为要得急,人家开价就高。周六子朋友手里没这么多现钱,大哥的钱又给了妈她们,怕他们想多,不好动,只好让我先回来一趟。” “消息靠不靠谱,”周小满有些担心,“该不会是红袖章的人弄的陷阱吧。别到时候人赃俱获,你们被人一锅端了 。” “我心里有数,你放心。”余安邦垂着眼皮,“钱的事,千万不要跟妈提起。”又歉意地朝周小满笑笑,“我保证,马上会补上,一毛都不会少。” 周小满暗暗叹气。 她哪里是担心钱。 “要不,你们再去打听打听,我总有点不安。柳树立这么久没有动静,突然就盯上你们,事情肯定不简单。” “我知道,我已经——” “安安,吃饭了。今天有你最爱吃的炖板栗,小满放了两颗红枣,特别好吃。” 余秀莲端着碗筷出来,两口子不再多说。 吃了饭,余安邦就拉着周小满回了屋。 周小满拿着存折,沉默了好一会,才递给他,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你留在家里看家,到时候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余安邦想也不想就拒绝。 周小满定定看着他一会,突然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绝对没有,”余安邦立马接话,“就是被红袖章盯上了,又不是头一回。我跟大哥都有经验。而且,这批货不是我们的,就算真被红袖章扣下,咱们的损失也不大。你别瞎想了,等我回来就是。还有小宝,让他在家乖乖听话。回来我给他买大白兔奶糖。” 第193章有事瞒着她(七更)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周和平骑着自行车来接余安邦。 周小满一直想找机会与她大哥单独说话,被余安邦拦住了。 两个男人出了门。 周小满坐在屋里片刻,决定还是出去看看。 她跟余秀莲说要去镇上买东西,骑着自行车,就去了纺织厂巷子。 今天不是休息日,纺织厂巷子静悄悄的。周小满站在外头,思量了一会儿,调头就去国营饭店找谈爱国。 谈爱国每天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消息灵通,她决定找他打听。 谈爱国见她来了,不禁奇怪。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周小满也不客气,直接开口就问:“谈叔,红袖章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谈爱国一惊,下意识就往四周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道:“你跟我来。” 两人走到国营饭店后面的空地上,确定没有人能偷听,谈爱国这才开口了。 “小满,回头跟你男人说,这些日子,尽量安分点。红卫兵那边好像不太平。我一个兄弟的连襟是红卫兵,前两天听他说,红卫兵这两天要干件大事。一旦做成了,上头的领导脸上也有光。我估摸着,就是投机倒把那回事儿。” “有没有说具体哪天?” “这个不清楚。原话就是这两天,安邦出去了没有,要是不在镇上,就没事。柳树立如今疯狗似的,到处咬人。” 周小满点头,表示知道了。谢过谈爱国,这才骑自行车飞快地出了国营饭店。 她要是料想得不错,谈爱国口中的那件大事,估计与余安邦朋友的这批货有关系。 极有可能,余安邦口中的那个仓库,就是个陷阱。 可是,她现在应该去哪里找人。 周小满脑子里乱糟糟的。 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她决定去碰碰运气。 再次骑上自行车,她朝着县城的方向去了。 越往县城方向走,路上的行人就越少。 半个小时后,周小满就气喘吁吁。脸上身上全是灰不说,嗓子眼也开始冒烟。 哪怕快十月底了,天依旧有些闷热。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停下来歇一会的时候,远远的,看到一辆货车朝自己的方向开过来。 周小满一喜,索性拧住手刹,停着等那货车开近。 不多会儿,货车就到了跟前。周小满视力好,一眼就看到了驾驶位的余安邦。 她心下一喜,张口就要打招呼,哪知,眼睛一瞟,看到了坐在副驾驶位的人。 是章小玉。 周小满眉头一皱,那点欢喜顿时跑了个干净。 办正事还捎上章小玉,余安邦到底想做什么。 周小满莫名有些烦躁,可想着正事要紧,就先放在一边招手,准备打招呼。 没想到,货车开到她跟前,竟然呼啸而过,只留下一团扬起的灰尘。 周小满被灰尘呛了满头满脸,捂住口鼻,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敢发誓,刚刚余安邦坐在车上,分明看到了自己。 竟然敢装作没看到她。 周小满不怒反笑,用衣袖擦了脸,慢慢踩着自行车,就直接回了白河生产队。 不管了。 她倒要看看,余安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回了家,周小满去了队上的池塘边。 今天,白河生产队捞鱼。 池塘里,七八个社员用竹竿子赶鱼,另外一头,则站着两三个社员撒网子。 不过一个小时,就打了满满两大木脚盆鱼上来。 丁会计将所有的鱼分类称重,就开始分鱼。 每家分了三条鱼。 两条鲫鱼,一条草鱼。 鲫鱼,周小满打算全部炖汤喝。草鱼则用来红烧。 用棕树叶穿过鱼鳃,提着鱼,周小满回家。路上,她摘了一大把紫苏叶,打算放在鱼汤里。 傍晚的时候,余安邦依旧没有人影。 小宝喝着奶白的鲫鱼汤,问周小满道:“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他看着桌上单独盛出来的鱼汤,咽了咽口水。 他还没吃饱。 “你爸爸心野了,咱们不管他,随便他去,你吃完饭赶紧写作业。”周小满给他夹了一块冬瓜,催着他快吃。 小宝巴拉了一大口饭,趁周小满起身去倒水的时间,偷偷将那块冬瓜扔回了菜碗。 他想吃肉,不想吃冬瓜。 余秀莲好笑地瞪了他一眼,把那块还带着米饭的冬瓜,夹到了自己碗里。 “小满,你吃完饭,就早点歇着。要是安邦今天晚上还不回,我就跟你一起去放地笼子。菜咱们先热着。不行就留着明天吃。” 周小满可有可无地点头。 晚上,余秀莲要陪她一起等人,被她赶回屋里睡觉。 周小满也没有在堂屋傻等,她点了煤油灯,打开收音机,一边听一边开始整理箱子。 等困意上来,她也没有勉强,吹灭煤油灯,就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小宝眼巴巴盯着那碗鱼汤。周小满没客气,全让小宝拌饭吃了。 余秀莲就嘀咕:“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要不要你去问问你大哥。”又说起昨天分的鱼,“还有一条鲫鱼,等他回来再炖吧。” “不用去问,他一个大活人,要回来肯定早回来了。应该是有什么事。至于剩下的那条鲫鱼,今天晚上,咱们就炖了吃。我待会儿去买块豆腐。他要是没回,那是他没口福。” 周小满决定不惯着他。 余秀莲张了张嘴,见媳妇好像生气了,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安安也真是的,三天两头不着家,要换做是她,也要生气。 等他回来,她一定要好好说一说他。 傍晚,周小满在厨房炖鲫鱼汤,就听到堂屋里传来余安邦的声音。 不多会儿,声音越来越近,余安邦人已经到了厨房。 周小满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自然,没有半点异样,也没有开口。 吃饭的时候,周小满就一直给小宝夹菜,眼风都没扫他一下。 余安邦好几次想要开口说话,都找不到机会。 余秀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找了个机会,拉着余安邦就是重重一下。 “你这两天在外头鬼混什么,小满生气了,我看你怎么办。” 余安邦摸着胳膊,因为心系周小满,就随口道:“我没有在外面鬼混,是办正事。小满那里,我等下就去解释,妈你就别管了。” “我也不想管你,”余秀莲拉着脸,“可你做事毛毛躁躁,又不管不顾。家里啥事不用管,那是因为小满在管着。我如今做不得什么事,也就喂喂猪,连猪草都是小宝打的。洗衣做饭,打扫屋子,清理鸡舍,还要放地笼子,你以为你媳妇是神仙,啥都能干好。” 余安邦有些愧疚:“妈,小满做了多少事,我心里有数。你别念叨我了,我这就去找她。” “有话好好说,她就是骂你,你也听着,打你也没关系。你皮糙肉厚的,打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只要她消气。”余秀莲道,“我是发现了,小满如今看着好说话,其实更难哄。她说什么你都听着,听到没有。” “我知道了,妈你放心,赶紧去歇着。” 余安邦回了屋。 见周小满正在整理床铺,就狗腿地跑了过去。 “小满,让我来,你先歇歇。” 说完,不由分说,抢过她手里的被子,三下两除二就铺平了。 “你肩膀酸不酸,要不要我帮你按一按。我之前跟大哥学了两手,他说,他是跟大舅学的,应该还不错,我帮你按按,肯定舒服。” 周小满坐着没动,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余安邦被她看得毛骨悚然,败下阵来。 “小满,我全部都交代了,你别这样看我,我害怕。” “那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章小玉也会搅进来?” “章小玉哪里——” 余安邦下意识要反驳,看到周小满笃定的眼神,到嘴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第194章你错在哪(八更) “小满,不是我特意瞒着你,实在是这回的事,一个不好,就要牵扯进去不少人……” 余安邦开始慢慢说这两天发生的事,周小满才弄明白。 原来,这回周六子的朋友运的货比较多,是湘南一块早就预定好的自行车,缝纫机和手表。 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被红袖章的盯上了。 周六子朋友没办法,只好托人找上了余安邦。 余安邦也没推辞,当场就答应下来。 他与周和平去打探了一圈,就定下来一个空置的房子,打算做临时仓库,到时候,交易地点也在附近。 可临到头了,余安邦又发现了不对劲。 那个空房子的主人,前两天才买了一辆自行车。 这个时候,整个镇上,一年都不见得能有几张工业券。空房子的主人不过是供销社一个普通的售货员,竟然能买得上自行车,这事透着古怪。 余安邦就去打听了一番,发现空房子的主人曾经与红袖章的人接触过。 了解到这层,他们自然就改变了主意。可为了不打草惊蛇,又不好直接跑路。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章小玉从县城回来。 余安邦当下就有了主意。 拉上章小玉坐上大货车,开着货车,直接去了章家。 对外的说辞是,货车的主人,是章家的远房亲戚。帮单位跑车,顺便到亲戚家坐坐。 大货车一开进金阳生产队,所有的人都围着章母打听,他们家什么时候有这样一门厉害的亲戚。 有些心思活泛的,还想走走章家亲戚的门路,去外头当正式工。 章母从来没有这么有脸面过,顿时乐得笑开花,在余安邦提出,想将货车暂时停在她家屋门口时,一口就应下了。 “这么说,如今货车还停在章家,你怎么就这么肯定,红袖章的人不会跑去金阳生产队?” 余安邦就笑了:“小满,你不知道。章家确实没权没势,可是章家有一个出了五服的堂叔,在革委会当主任。我早就打听清楚了。红袖章的,要是想要抓投机倒把,章家首当其冲。那位章主任,怕是也坐不稳。” 周小满明白过来。他们这是故意让人投鼠忌器。 “你们的货放在章家门口,就这么放心?!我要是红袖章,只要放话出去,说你们货车里,有不少好东西,煽动金阳生产队的上人手抢。到时候,你们也只能自认倒霉。” 余安邦拍掌叫好:“不愧是我的媳妇,脑瓜子就是好用。不过你放心,他们没有这个机会。那么多东西,车门早就被焊死了。别说只是在没有多少工具的乡下。就是在县城里,一般人要打开车厢门,也要大费工夫。再说了,金阳生产队的,还没有这么带种的。” 另外,周六子的朋友们也不是死人,人家就在章家附近的人家家里借宿。 周小满见他一脸胜券在握,嗤笑一声,就道:“要是你们没有及时发现空房子的主人与红袖章有来往,你打算怎么办?要是在路上,没有刚好碰到了章小玉,你打算怎么办?要是红袖章真煽动附近几个公社的二流子打劫,你又打算怎么办?” 余安邦脸上的笑渐渐凝固,好半晌,才道:“小满,这些都是假设,根本不成立。再说了,我们还有最后的保命法宝,绝对不会被红袖章抓个正形。” “你所谓的最后保命法宝,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吧。” 余安邦沉默了。 他们最后的法宝,当然是要脱层皮。 “你看,你做事就不计后果,只想着往前冲。你就没有想过,一旦你出事,家里的老老小小要怎么办。小宝才上二年级,妈又有病要吃药。我娘家那边就更不说了,大哥要是被抓进去,家里估计要翻天。你们就没有想过么。” “小满,”余安邦苦笑,“既然走了这条路,我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当然,谁也不想走到最后那一步。我跟大哥早就商量好了,如果出事,我们两个人就保一个,到时候,家里也有个照应。” “你是不是觉得你们男人特别伟大,为家庭牺牲特别多?”周小满反问。 余安邦擦了一把汗,解释道:“小满,我不是那个意思。这回的事情,我跟大哥不得不去做。哪怕知道是个陷阱,我们也要硬着头皮上。虽然几个月前,我们在北方打开了局面,可如今跑到南方来,一方面要重新打通关系,另一方面,北边的关系网也不能断了。周六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要是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以后也不用再混了。” “你为朋友两肋插刀,我理解。我也不会阻拦。可是,你做事之前,就不能先跟我通通气。我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很容易被人钻了空子。如果红袖章的人骗我说,你们投机倒把被抓了证据,只要我劝你主动投案自首,就能减轻罪行,你说,我会不会去找你。然后,反倒坏了事?!” “红袖章没有脑子这么活泛的,你也没有那么傻。”余安邦摇头,“我相信。” 周小满叹气:“你相信我,可我不相信自己。关心则乱,我不敢保证会不会相信。” 余安邦哑然。 “如果,你事先将事情告诉我,我就不会被人骗,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余安邦沉默了。 周小满突然笑了。 “你看,说来说去,你还是看不起我。” “我没有,”余安邦猛地抬头,“小满,你想差了,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告诉你,也不过是让你担心,还不如不说。” “还说没有,”周小满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又知道,我只会担心,一点办法都没有?两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在你眼中,我连臭皮匠也算不上吧。” “咱们结婚这么久,你就是这样看我的。你觉得,离了你,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依附你生活?” “我不是这个意思,”余安邦搓了一把脸,只觉头大如斗,“小满,你不能这么上纲上线。我就是想差了。我保证,以后有什么事,绝对都先跟你商量。好不好。你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好,”周小满问道,“那你说,这回,你错在哪里?” 余安邦猛擦额头的汗,眼珠子也直了。 他错在哪里呢。 “你想清楚了,再跟我说话。”周小满起身,吹灭了煤油灯。 余安邦傻坐在床上,看着周小满躺下,只觉得脑壳更痛了。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自己媳妇的口才这么好。 天地良心,他从来没有看不起自家媳妇。 他媳妇长得好看,做饭也好吃,最重要的是,脑子活泛。可是现在,他宁愿她的脑子笨一点。 明明是说投机倒把的事,怎么就上升到看得起看不起这样的问题上去了。 诶。 算了,他还是想想,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了吧。 看媳妇这架势,他明天要是不能说出一二三四几点来,估计不能善了。 余安邦直愣愣的看着房梁,开始冥思苦想。 周小满侧过身子,也没有睡着。 余安邦说的没错,她今天确实上纲上线了。 可是,这回的事,给她敲了个警钟。 男人有出息有担当是好事,可要是男人万事不与媳妇商量,那就真不是件好事了。 马有失蹄,人有失手。 再聪明再稳重的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要是他哪天真在外面捅了大篓子,那就后悔都来不及。 她虽然不敢说聪明绝顶,可有前世的阅历在,比一般人都要透彻。 余安邦若是真有行差踏错的,她也能在一旁及时纠正。 最让她担心的,是余安邦那身匪气。 以后,上头的政策放宽,他肯定如鱼得水,摊子也越摆越大。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要触犯红线。 之后几年的严打,她上辈子就听老头子说过。 有不少人因为得意忘形,打架斗殴,流氓习性惯了,被抓进去关好几年。 等放出来,世界大变样,人也废了。 她要时刻提醒他。 今天借着这个机会,她要治好他这个毛病。 不说别的,起码以后外头有事,他能知会自己一声。 当然,她也要自省。 因为有上辈子的经验,她也大意了。比如这回。 今天听收音机,她才记起马上要发生的大事。 动乱的十年即将结束,红卫兵也蹦达不了多久了。 到时候,不管是柳树立,周树立,还是王树立,都不成问题。当然,前提条件是,他们要挨到那个时候。 从收音机里的消息来看,这一天,应该不远了。 在这个消息闭塞的年代,她还是要多听听收音机,至少关心关心时事,才好做出应对。 毕竟,她没有真正经历过七八十年代,对许多事情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周小满暗暗思忖着,慢慢进入梦乡。 先晾他两天吧。 入睡之前,她脑子里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几十里外的镇上,有人却睡不着觉。 “柳哥,那辆货车一直停在章家不走,咱们怎么办?” 第195章柳树立的愤怒(九更) 柳树立沉着脸,在屋里走来走去,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就道:“他余安邦以为把东西拉到章家,跟章主任扯上关系,咱们就不敢动他了吗?哼。” “刘二狗,你明天就去找章小玉的前夫,就说章小玉攀上了高枝,他尽管去章家闹。要是能把东西抢了,那就最好不过 。跟他说,放心大胆闹,有咱们兜底。最好,把他本家的亲戚都叫上,不怕他闹。” 刘二狗眼前一亮,拍掌叫好:“这个主意好,听说章小玉男人全家都是无赖,又有我们给他们撑腰,肯定会大闹特闹。咱们确实暂时动不了余安邦,难道还动不了他的东西。柳哥,听说他那有不少自行车之类的玩意儿。到时候,我们也抢几辆。我媳妇前两天还在念叨要缝纫机,要是刚好有,那就更好了。” 柳树立想象着余安邦,因为东西被抢哭爹喊娘的样子,顿时乐开了花。 不过他还是叮嘱道:“咱们红袖章的人不好露面,你到时候在背后指挥就行。别让余安邦抓了把柄。” “我晓得,明天一大早就过去。” “记住我的话,闹得越大越好。” “好嘞。” 送走刘二狗,柳树立坐在煤油灯下,将事情来来回回又想了两遍,这才放下心来。 这回,他要是还弄不死余安邦,他就跟他姓。 柳树立想起这几个月的憋屈,只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余家,将余安邦大卸八块。 他敢保证,几个月前打自己的人,绝对就是余安邦,虽然他没有证据。 因为断了腿,他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能勉强下地。 能自由活动之后,他就去拜托姨父姑父帮忙。 长辈们听说了他的遭遇,也十分气愤,纷纷拍胸脯表示会替他收拾余安邦。 可他在家里等啊等,等了一个多月,都没有等来余安邦倒霉的消息,只好又亲自登门去问。 结果,姨父说他没有找到机会下手。姑父倒是对余安邦的岳母下手了,可惜,不但没捞着好处,反倒被人缠上了。 纺织厂那个沈铁军,到如今还跑到姑父家门口去堵人,说要姑父帮他想办法,重新当个小组长。 姑父苦不堪言,前两天还在跟他倒苦水。 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有些埋怨他,还要他自己亲自出面摆平沈铁军。 他气个半死,碍于亲戚情面,又不好拒绝,只好咬牙应下了。 第二天,沈铁军就巴巴跑到他家来了。 一大把年纪,也不害臊,竟然就当着他这个晚辈的面抹起眼泪来。只差给他磕头。 他恶心坏了。好说歹说,总算用话把他劝回去了。 之后,有人举报投机倒把。他们的人过去一查,竟然发现与余安邦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当时就乐了。 跟上头的领导说,放长线,钓大鱼。 故意放走那行人,由着他们去找余安邦。 果然不出他所料,余安邦很快就有了行动。 他就顺水推舟,找人弄了间空房子,就等余安邦等人出面,他好一网打尽。 可惜,那空房子的主人是个蠢货,被余安邦发现了不对劲,竟然不入圈套。 更让他没料到的是,余安邦竟然会跑到章主任远房亲戚家去。 哪怕他再憎恨余安邦,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招妙棋。 章主任此人,心眼小,气量狭窄,偏偏又最好面子,容不得别人说他半句不是。 他在乡下有个远房亲戚的事,整个革委会,几乎就没有人不知道。 章家女人隔三差五上门打秋风,他们那位章主任碍于情面,好几次都给粮给票。 因为这事,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地笑话他。 自己这回,要是真在章家抓了投机倒把,以余安邦的奸诈,肯定会把章家女人牵扯进来,到时候,说不得还会牵扯到章主任。 章主任是他的顶头上司的上司,他敢往他头上泼脏水么。 那简直就是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得到消息,他当场就气得跳脚。 不过,他也不傻,很快就想出主意来了。 不让抓投机倒也行,那就让你大放血。 你不是厉害么,不是能弄到各种稀缺的东西么,我就让你那些东西被人抢光,看你怎么哭。 柳树立越想越高兴,大晚上的,竟然在屋里疯狂跺脚。 听到动静的柳母以为儿子又在发脾气,急忙走了进来。 “是不是又腿痛了,妈明天陪你去卫生院看看。实在不行,咱们就去县城的医院。卫生院的医生都是瞎说的,你的腿,肯定不会瘸,再过些日子,就能恢复。” 柳树立原本心情极好,顿时被他妈这番话弄没了。 “我知道了。” 柳树立站起来,一瘸一拐,推着他妈往屋外走。 …… 余安邦想了一晚上,觉得已经把思路整理清楚,一睁开眼,就想要跟周小满认错。 哪知,身旁的被子早就凉了。 余安邦不敢耽搁,飞快地爬起来,穿好衣服,就往外跑。 见周小满在蒸红薯,忙狗腿上前。 “小满,你歇着吧。我来弄,一会儿就好。待会儿取地笼子,你也别去,就在屋里,我一个人能搞定。” 周小满眼皮子都没抬,将切成块的红薯放在竹篦子上,转身就去后院拿箩筐。 余安邦咬牙,又急急忙忙追上去。 一直到收完地笼子回来,余安邦都没能逗得周小满与他说话。 吃早饭的时候,他主动给周小满盛粥,周小满却将那碗粥递到了余秀莲跟前。自己又重新盛了一碗。 只看得余秀莲眉头直皱。 趁周小满低头喝粥的功夫,又狠狠地瞪了他几眼。 余安邦头痛。 就听小宝脆生生道:“妈妈,我们今天中午吃芋头汤吧。我还想吃红烧鱼块。爸爸闯祸了,咱们不给他吃。” “你小子给我等着。”余安邦气笑了,低头就要去脱鞋。 “妈妈,你看,爸爸又要打我。”告状精躲在周小满身后,向他吐舌头做鬼脸。 “别理他。”周小满将饭碗往他跟前推了推,“今天星期天,你要是上午能把作业写完,我就给你做好吃的。” “好。” 小宝得意极了,端起饭碗就一顿猛吃。边吃,边不忘朝余安邦投去幸灾乐祸的笑。 余安邦觉得他真的快要变成后爸了。 吃过饭,余安邦哪怕再想在周小满跟前献殷勤,也不行了。 他要出门去处理货车的事。 第196章振夫纲(十更) 出了家门,余安邦越想越不痛快。 他觉得,周小满太小家子气了。 他不过是没有告诉她外头的事,也是为了她好,她竟然就跟他赌气。 他不告诉她,一点错都没有。 女主内,男主外。谁家不是这样过日子的,偏偏就她格外不同。 他为了两人的感情,主动赔礼道歉,她倒好,还拿乔上了。 哼。 他决定了,回去之后,也懒得讨好她了。再这么下去,他的夫纲还要不要了。 他可不做第二个张达强,被媳妇支使得团团转。 他是队上顶顶有名的安哥,在外头,也被人尊称为老大,怎么能轻易向女人低头呢。 他没错,就是周小满故意找茬。 不过,他是男人,让着她一点好了。 等这件事过去,只要她跟自己说一句软话,他就大度地不计较了。 余安邦边骑车边思量,打定主意要好好震慑周小满一番。 很快,就到了金阳生产队。 还没进章家大门,远远的,就看到章家门口围了一群人。 余安邦心下一惊,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他将自行车踩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人前。 才停好车,就见周和平急急忙忙迎上来。 “你总算来了,我正要去叫你。快想想办法吧,章小玉前夫家的人闹上门来了,说是章小玉在离婚前,就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他们要讨个说法。还说咱们的货车是奸夫的财产,他们要替天行道。” 余安邦一边听,一边往人群里走,只环视一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真被小满猜中了。 柳树立煽动人来章家闹事,打的就是货车的主意。 妈的。 余安邦忍不住骂出了声。 “怎么办?”周六子的两个朋友也急着跳脚。 余安邦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就道:“能怎么办,打一架。” 说完,余安邦就抄起章家放在院子里的铲子,对着章小玉前夫家的人就冲了过去。 周六子的朋友们看傻了眼,周和平却明白过来。 今天唯一的办法,就是硬碰硬。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他们今天,充当的就是不要命的角色。 他左右看了看,抄起一旁的锄头,也冲进了人群。 周六子的朋友们愣神片刻,很快也反应过来。 他们敢在外面跑,也不是个怕事。既然人家都打上门来了,还能怎么办,打呗。 一时间,四五个男人抄起家伙,一言不合就开打。 章小玉前夫家的人原本以为有好处占,各个摩拳擦掌,准备抢东西。哪里知道,对手不仅长相凶,打架手法更是不要命,仿佛他们是隔世杀父仇人,就都害怕地往后退。 他们干过最出格的事,也就是与生产队的社员打架。 扯坏衣服,抓痛头皮,最多脸上挂彩。 可这几个人打起架来,分明是要人命。 有人被余安邦的铲子挖到脚,顿时痛得像是杀猪。有人被周和平的锄头打了胳膊,当场就嚎啕大哭。 一时间,大家来时的斗志高昂,很快就被好痛好痛取代。 尤其是章小玉的前夫。 上回他去学校找章小玉的麻烦,被余安邦痛打了一顿。现在,他一看到余安邦,就觉得腿肚子发软。 是以,当余安邦抡着铲子,朝他冲过来的时候,明明离他还有半米远,他大叫一声,撒腿就跑。 其他人挨了揍,也知道对手厉害,又见正主都跑了,就更加待不住了。 他们只是来抢东西,并不想丢命啊。 不过几分钟,章小玉前夫家来闹事的人,就跑了个干净。 金阳生产队的人见状,就有人带头鼓起掌来。 其他社员也纷纷鼓掌叫好。 周六子的朋友们觉得面上特有光,拿出自己的大前门,分给在场众人。 “今天辛苦大家了,抽根烟吧。” 社员们抽着烟,说着章小玉前夫家人的狼狈样,痛快得不行。 章小玉前夫家经常打到章家来,一窝子无赖,他们早就烦透了。 章母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道:“还好你们来的及时,要不然,就被他们得逞了。今天你们都在我家吃中饭吧,虽然没什么菜,也是个意思。” 章小玉就走到余安邦跟前,笑道:“余大哥,今天幸好有你。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真是太厉害了。那个男人要是下回再来,我就找你帮忙,你可别推脱啊。” 余安邦却是笑不出来。 他踢了一脚还在散烟的周六子的朋友,让他别耍宝,又让周和平几人赶紧上车,在章小玉母女俩的苦苦挽留之下,一脚油门,飞快地跑了。 上了车,周六子的朋友们还处在兴奋当中。 “安哥,为什么这么着急走,不是说章家很安全吗。我到现在还没吃早饭呢,刚刚人家留饭,你就应该答应。哪怕是一餐红薯也行。” “是啊,安哥,我肚子咕咕叫。” “你们要红薯还是要货?”余安邦烦躁。 周六子的朋友们就都闭上了嘴。 他们早听周六子说,安哥这人,轻易不发火,一旦发火,肯定就是有大事。 周和平也发觉不对劲,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章家有问题?” 余安邦狠狠抹了一把脸,就把周小满的猜测说了。 周六子的朋友们瞪大了眼,其中一人直呼道:“该不会是你媳妇给人家出的主意吧。” 余安邦与周和平都没有理他。 “现在怎么办?”周和平问。 “这地咱们是呆不住了,先去县城,再想办法脱手。”余安邦飞快地打方向盘,上了去镇上的路。 才开了几分钟,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大队红袖章往这边赶。 余安邦与周和平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后怕。 周六子的朋友们更是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骑着自行车的红袖章们,显然也看到了他们,拼命地按车玲。 余安邦扯了扯嘴角,猛地一踩油门,货车“突突突”就往前冲,留下一串灰尘。 这天,余安邦又没能回家。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多,余安邦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 余秀莲一见到他,就高兴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安安,镇上乱糟糟的,你跑到哪里去了,急死妈了。” 说话间,就动手去摸余安邦的胳膊。 余安邦哭笑不得:“妈,我好手好脚,一点伤都没有,你就别摸了,我今年都二十多了。” “你这个死孩子,”余秀莲重重拍在他头顶,“一晚上不回来,又不让人送个信,急死我了。今天上午,有人去镇上,说是红卫兵乱成一团,说什么运动结束了。乱哄哄的,搞得人心惶惶。” “我知道,妈。没事,都是好消息,我这不是完完整整回来了么。” 余安邦端起桌上的搪瓷缸,灌了一缸水,这才觉得舒服了。 昨天下午,他们一直被红袖章追着到处跑。可两个轮子哪里跑得过四个轮子,不过半小时,他就把人甩得远远的。 到了县城,他们找了个地方把车停好,就到处打听消息。 结果,这一打听不要紧,竟然听说大运动结束了。 开始,他们都不信,甚至去新华书店找报纸。 最后,他索性去了小姑家,听了一个多小时的收音机,才敢相信这个消息。 当下,他就跑回镇上,去了革委会打听消息。 革委会里乱糟糟的,红袖章更是乱成一团。知道柳树立没有精力再找自己的麻烦,他才算放心了。 “……你下回别动不动就一晚上不回来 ,一句话都没有,吓得我跟小满都不敢睡觉。小宝还哭鼻子了。” 余秀莲依旧絮絮叨叨,余安邦正想说你别念了,就见周小满不知何时,也坐在了八仙桌旁。 想到自己出门前,男主外女主内那套说辞,余安邦顿觉得脸上臊得慌。 “小满,这回我真的错了,你就别生气了。” 振夫纲什么的,还是以后再说吧。 第197章余安邦哄媳妇的妙招 周小满收拾桌上簸箕里的南瓜子,不搭腔。 小宝捂着嘴偷笑,朝余安邦做了一个你闯祸了的口型。 余安邦气得要死,趁着周小满转身的空隙,脱了鞋,对着小宝的脑门就抽过去。 “妈妈——” 小宝见状,高声喊道。 周小满回头,就见余安邦站得笔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怎么了?”周小满问小宝。 小宝眨巴眨巴眼睛,指着身后的余安邦。 “你看爸爸,是不是很讨厌啊,我一看他就生气。” 可惜鞋子已经收回去了,他没有证据。 余安邦用眼珠子剜了儿子一眼,见周小满看过来,立即咧嘴,露出一脸笑。 “小满,你坐着别动,我来收拾就好。是不是要炒南瓜子,我来帮你烧火。” 说完,不由分说就去抢簸箕。 周小满虽然想晾着他,但有偷懒的机会,她也不放过。 她顺势把簸箕放下,转头就去了后院。 不过一会儿功夫,箩筐里就七八个大南瓜。 后院新修的路边上,有几根南瓜藤,挂满了南瓜。再不收回来,就该坏在地里了。 把南瓜搬到厨房外墙边上,周小满就闻到一股焦味。 她暗骂一声败家子,径直进了厨房。 果然。 灶台边上,余安邦正手忙脚乱地翻炒南瓜子。 锅里的南瓜子黑了一大片,再炒下去,就该糊锅了。 “走开,让我来。” 周小满夺过锅铲,对灶台下烧火的小宝道:“小宝,拿出一点柴,火太大了,南瓜子全烧焦了。” “妈妈,是爸爸让我烧这么大火的,不关我的事。”小宝当即撇清干系。 “去去去,干啥啥不行,”余安邦走到灶台下,将小宝赶走,“烧个火都不会,还敢怪别人。看爸爸怎么烧火的,笨死了。” “你才笨,分明是你——” “想吃竹笋炒肉了?” “哼,我不理你了。” 小宝飞快地跑出去了。 周小满见两父子斗嘴也不插话,只专心炒南瓜子。 等南瓜子炒好了,她又一头扎进了鸡舍。 余安邦对着她大献殷勤,她都不大搭理 。 余安邦有种狗咬刺猬,没处下嘴的感觉。 见水缸已经空了,他也不再缠着周小满,挑着木水桶就往外走。 前院,小宝正霍霍院子里的鸡,看到他出来,叉腰就道:“大人真不要脸,明明是自己故意的,还好意思赖在小孩子头上。” 余安邦气笑了,空出一只手,给他脑袋就是一巴掌:“你这死小子,看到你爸吃瘪,很开心是吧。” “切,谁让你老惹妈妈生气。刚刚故意让我把火烧大,把南瓜子炒糊了,不就是想引着妈妈进来吗,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小子给我等着,明天我就去学校,跟你们老师说,每天多给你布置点作业。上课也要叫你回答问题,考试的时候,也要多关注关注你。看你还敢不敢给大毛传答案。” “你怎么这么坏,”小宝瞪眼,仰着头,气急败坏,“你要是敢去我们学校,我就跟妈妈说,你又跟章老师好上了。” “哎哟喂,我去。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皮的,信不信我抽你。” “你敢打我,我就哭。到时候,让妈妈收拾你。” “那我先给你攒着,等你妈不生我的气了,我就把你往死里打,看谁来救你。” “……” 父子二人斗着嘴,很快就到了队上的水井边。 刚好,丁会计也在挑水。 看到余安邦,就笑了。 “安邦,听说,你又惹小满生气了。婶子跟你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你们年轻人啊,吵架归吵架,不要伤了和气。” 余安邦吊儿郎当:“丁婶子,你听谁瞎说。没有的事,我跟小满好着呢。” “你还骗我,”丁婶子单手从井里提起水桶,“我家三娃子说,说是你家小宝说的。” 三娃子是丁会计家老大的儿子,跟小宝同班。 余安邦给了小宝一个你等着的眼神,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嘿嘿笑:“那丁婶子说,小满怎么才能消气呀。” “这还不简单,你天天帮她做事,晚上再说几句好听的,保准一天就气消了。” “好啊,那我回头试试。” 余安邦挑着水,往回走。 小宝在他前面跑得飞快。 “赵小宝,你信不信。现在再跑,我回去就用鞋底抽你。” 小宝不敢动了。 他可怜巴巴回头,尽量离余安邦远一点。 “爸爸,那,那你想怎么样,我下次不瞎说了,行不行。” “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这几天,离你妈妈远一点,不许在她面前晃悠。” 切。 小宝偷偷翻了个白眼。 不就是要死皮赖脸缠着妈妈,让她别生气么,以为他不知道。 父子二人达成和解,余安邦再次献殷勤的时候,小宝果然没有出来捣乱。 晚饭,周小满打算做红烧草鱼。 锅烧热,准备放油,她就发现油缸子竟然跑到厨房最上面的架子上去。 厨房的架子,是余安邦按照周小满的要求打的。就固定在墙上。 一共有三层,平时不做饭的时候,把油,盐,酱油,辣椒之类的东西放在上面,灶台就整齐了。 周小满踮起脚,试图去勾油缸子,够不着。 “小满,你别动,我来帮你。” 原本在烧火的余安邦眼睛出奇地尖,屁颠颠跑到灶台前,一伸手,就把油缸子拿下来了。 周小满没有多想,继续炒菜。 结果,等她要放辣椒的时候,发现辣椒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放在了最高的架子上。 平时,因为都是她下厨,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她随手可拿的地方。 今天一件两件的都不趁手,她要是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个傻子了。 看着余安邦一脸的憨笑,周小满想把锅铲糊在他脸上。 这个幼稚的男人。 这还不算完。 放酱油的时候,酱油瓶子死活揭不开,“体贴入微”的余安邦一掰,瓶子就开了。 等到了晚边,提泔水桶去猪圈的时候,周小满就发现,桶提不动。 平时只有半桶的泔水,今天满满一大桶,稍微动一下,就要淌出来。 又是“善解人意”的余安邦屁颠颠跑过来,帮她提到猪圈去。 周小满差点被气笑了。 算了算了,要是还不与他说话,也不知道这男人还有多少花样等着她。 所以,晚上,脱衣睡觉的时候,余安邦问她冷不冷,她就顺嘴说了句冷。 余安邦顿时像中了五百万彩票,乐得像个傻子。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差点没将她勒死。 “抱着就不冷了,是不是?” 周小满想着他今天出的幺蛾子,故意道:“不,还是很冷,怎么办。” 余安邦眼冒绿光,突然把被子往上一抖,将两人蒙住。 “我有不冷的办法,特别好使。咱们来试试。” 试试一晚上,周小满累得腰酸背痛,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事后,余安邦轻轻抚摸着周小满的背,在她耳边呢喃。 “小满,咱们以后都不吵架了吧。我今天提心吊胆一天,可难受了。” 周小满懒洋洋问他:“你还没说,你错在哪里?” 余安邦顿时全身雷达全开,斟酌着道:“我错在自以为是,独行独断,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事后,还不知悔改,死鸭子嘴硬,非要你提出来,才反省过来,错得离谱。” 求生欲倒是挺强。 周小满失笑,她撑起身子,认真地看着余安邦。 “安邦,我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你说这样的话。咱们是夫妻,夫妻一体。你好,我才能好。咱们夫妻万事有商有量,才能把日子过好。当然,要是你哪一天有了二心,不想再过下去,也不用偷偷摸摸,不用冷暴力,直接跟我说清楚,我肯定不会死皮赖脸不肯走。” “绝对不会,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余安邦举起手掌,“我敢对天发誓。” “行了,发什么誓,我相信你。你也要记得我的话。” “好。我肯定记得。” 第198章榨茶油 第二天,余秀莲见周小满红光满面,余安邦乐呵呵,就知道这两口子和好了。 她不由心下松了一口气,下意识的,就朝周小满的肚子看去。 两人结婚也快一年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诶,过两天,她去庙里拜拜菩萨去。 周小满不知道婆婆的愿望,她跟余安邦一道收地笼子去了。 这回,攒了四五天,才勉强攒够二十斤黄鳝。 “再送上一段日子,怕是就没有了。”周小满叹气,“又少了一笔进项。” “其实也赚不了几个钱,还累得慌,”余安邦道,“咱们存折上的钱,就是再建两栋房子,也还绰绰有余。” 黄鳝从四月初开始送,现在是十月了,平均每个月赚八十块,到现在,也有四百多。 而余安邦之前出去一趟,回来就有好几百。当然,自从没跑北边,收入减少,一个月下来,也有一两百。 算上她做腊泥鳅小鱼仔山莓酱蜂蜜之类的吃食,再加上草药,刨开家里日常用度的开销,余秀莲吃药的钱,如今存折上,已经有一千多将近两千块。 在红旗公社,可以说是大户人家了。 也难怪余安邦看不上送黄鳝。 要是能光明正大做生意,周小满也不乐意每天苦哈哈自己放地笼子。 只要找好销售渠道,她坐在家里收黄鳝,每斤只赚几分钱,利润也相当可观。 可惜了。 不过,说到建房子,周小满就道:“你去队上问过没,咱们要是再建房子,要不要新批地基,还有红砖,会不会卖给咱们?” “这事,我早问过大舅。如今队上的地,都是国家的,倒不用你说的手续。不过,大舅说,咱家要是建房子,也不是不行,最好就在现在的位置建,把老房子拆了,直接盖新的,也省得别人说嘴。” 周小满不吭声了。 前院后院都种了菜,她当然也舍不得。不过,一想到要跟彭寡妇家继续做邻居,她就不太乐意了。 “那红砖呢,上哪里买?” 余安邦就笑:“我媳妇就是会享受。我也想建红砖房,像镇上的那样。也省得一到梅雨天,家里的地潮乎乎的粘脚。我去打听过了,镇上的红砖厂,说是所有的红砖只卖给国营单位,给人家建房子,人家都不乐意来。” 她早就该预料到的,周小满叹气。 “要不,咱们就用土砖建房吧,等明年开春,我就做土砖。在咱们现在的基础上,再加盖两间。以后孩子长大了,也住得开。” “以后再说。” 周小满不太乐意。 土砖房子,她实在不想住了。 因为土砖房子屋顶没有封顶,一到雨天,外面下大雨,里面就下小雨。到处得用盆接。运气不好,床铺都会打湿。 有时候,风大了,她就担心屋子会不会塌。 这还不算什么,有一回,她看到房间里的墙壁里,钻出老大一只老鼠,差点把她吓死。 要是住红砖房子,就没有这个烦恼了。虽然红砖房夏天更热。 哎,她还是太心急了。慢慢来吧。 要再过几年,乡下也都会建红砖房。到时候,电也普及了。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现在啊,还是将就住着吧。 下午,两口子就去上工了。 生产队的茶籽该摘了。 白河生产队的山上,漫山遍野都是茶籽树。有些茶籽树,是种了七八年,树就长得很高。 最高的,有七八米。矮的茶籽树,也有两三米。 生产队的社员们个个都是爬树的好手,几乎不用梯子,嗖嗖地就上了树。 如今已经是十月底,茶果外面的绒毛退得差不多了。 茶果色泽艳丽,或红或黄,大的有土鸡蛋大,小的也有金桔子那么大。 生产队以家庭为单位,按重量计工分。 余安邦爬到树上摘茶果,周小满与余秀莲则在树下捡。 摘下来的茶果,全都扔进箩筐里。 到了傍晚的时候,大家挑着箩筐,就去生产队公房交茶果。 丁会计一手记账,那边的记工员就记公分,花了一个多小时,才理清楚账目。 摘回来的茶果,全都堆在队上库房的角落里。 沤上六七天,茶果的油分就更多了。 趁着天气好,将茶果挑到晒谷场翻晒。 晒几天,茶果就自动裂开,黑色的茶籽自然脱落。 那些没有分离的茶籽,就人工剥出来,用筛子筛干净。社员们人多,花个把小时,就弄全扬干净了。 晒干净的茶籽,再晒上十来天,才能拿去榨油。 忙活了大半个月,周小满家分了八十多斤茶籽。 这些茶籽,将是他们未来一年的食用油来源。 除了各家分得的茶籽,队上其余茶籽,就卖去生资站。 得的钱,到年底,再统一按工分发下来。 分了茶籽,周小满与余安邦就去榨油。排了两个小时的队,终于轮到他们了。 榨茶油的工具,是最古老的木榨机。 磨具,空心木桶,铁箍,钎子,周小满看得啧啧称奇。 不过,一会儿功夫,她就没有看戏的心情。太累了。 炒干,粘磨成粉,蒸熟,踩油饼,上榨桶,捶打出油,一整套工序下来,足足花了大半天。 周小满抱着茶枯,余安邦提着茶油,两口子都在抹汗。 “难怪人家工钱收这么贵,确实不容易。”周小满感叹。 “咱家出一个劳力,还便宜了一块钱,”余安邦回头看了眼热热闹闹的榨油坊,“下回,这一块钱,还是让人家来赚吧,太累了。” 周小满懒得理他。 果然是看不上小钱了。 两口子提着东西回了家。 余秀莲宝贝似的将茶枯收好。 余安邦见了就道:“如今咱们有肥皂,洗衣粉,你还拿了茶枯做什么?” “你知道什么,”余秀莲瞪了他一眼,“茶枯不要钱,当然是好东西。而且,我觉得比肥皂洗得还干净。实在不行,咱们留着,跟人家换东西也是好的。还有啊,茶枯能做肥料,做饲料,干什么都行。” 有些人家家里茶枯不够用,就会拿别的东西与社员换。 “行了行了,随便你怎么收,反正我不用茶枯洗澡了,一股味儿。还是肥皂好。”余安邦说道。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家里如今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能省一点是一点。我不说别,就每个月咱家用的草纸,就是一笔大支出。要我说,以后还是用竹片子,又不是擦不干净。” “妈,”周小满忙打断她,“上次我一口气买了二十斤草纸。你要是不用,到了春天,肯定上潮发霉。” 余秀莲听了,又心痛得不行:“小满,下回不许买那么多东西了,太浪费了。还有伙食,我也觉得没必要开这么好。吃三餐我就不说了,顿顿白米饭,还要有荤菜,谁吃得消。你们当家呀,就是让人不放心……” 余秀莲还在絮絮叨叨念,周小满忙推着余安邦去了后面的菜园子。 吃完晚饭,小宝就大叫起来:“妈妈,你快来看,咱家的母鸡下蛋了。” 他握着一枚滚烫的热鸡蛋,噔噔噔就往厨房跑。 周小满看着那枚鸡蛋,也笑了。 等了大半年,母鸡终于下蛋了。 “明天要是还有鸡蛋捡,我就给你做鸡蛋饼吃。”周小满将鸡蛋放在架子上的搪瓷盆里,笑道,“以后要是下蛋多,天天吃韭菜煎蛋都行。” 小宝一听,顿时高兴坏了,又要往鸡舍跑。 余秀莲忙喊道:“小宝,不要拣热鸡蛋,要不然,鸡以后就不在那里下蛋了。也不许把蛋拣光了,留下一个两个不动,鸡以后都会在那里下蛋。” “知道了,奶奶。” 小宝已经跑得没人影。 周小满有些好奇:“妈,你该不会是骗小宝的吧。” 什么不能拣热鸡蛋,什么要留一个蛋,她都没听说过。 “一看你在娘家就没捡过鸡蛋,”余秀莲撇了她一眼,“老话都是这么传的,捡了热鸡蛋,鸡就不下蛋了。你不给鸡留一个蛋,它到处下蛋,你捡都捡不到。” 好叭。 她还真不懂这些。 日子平平淡淡过着,转眼进了十一月,周小满穿上了夹衣。 这天一大早,周小满全家就去余大舅家。 余卫国打了几个月的光棍,今天讨新老婆。 路上,余秀莲就跟余安邦道:“待会儿到了你大舅家,只吃饭,别说话,省得又惹你舅母生气。” “我知道,只要她不惹我,我也不惹她。”余安邦敷衍。 余秀莲说的是前两天,刘秋香到他们家来坐,刚好碰上他们在吃中饭。 饭桌上又有蛋又有鱼,刘秋香看着酸得不行,就说小姑子家不会持家,都是些败家玩意儿。 余安邦当场就怼了回去,说刘秋香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气得刘秋香当场就撂脸子走人。好几天都没有来他们家。 “行了,你少说一句,”周小满怕这两母子俩又杠起来,转移话题,“妈,听说这个新大表嫂,是大姑介绍的。人怎么样啊,大表哥下头有两个孩子,要是人品不好,小孩子就可怜了。” 有后妈就会有后爸。 余秀莲就笑了:“应该还不错。” 第199章收媳妇 原来,余卫国的新媳妇叫罗蓝,是余大姨男人家那边的亲戚。 听说,比余卫国小了两岁,跟先前的男人没有孩子。也是因为一直没有生育,两口子才离的婚。 “……你大姨说,罗蓝不能生孩子,脾气性格都好。就适合卫国这样带着两个孩子的。前些天,你舅妈他们去看了一下,觉得合适,就定下来了。” 也就是说,主要看重人家不能生孩子。 余卫国如今有儿有女,确实不需要生孩子。要是新媳妇不能生,对两个孩子都好。这是余家打的算盘。 “大姨说的好,不一定是好。要咱们看过才知道。”余安邦嘀咕,“咱家大姨看人最不准。” 余秀莲瞪他:“你大姨什么时候看人不准了,她比你妈我强多了。” 谁都比你强好吧。 就会看中他爸那种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余安邦暗自嘀咕,见余秀莲要跟他吵吵,忙接话道:“大姨看人就是不准,她之前还说小满是个不安分的,我迟早要跟她离婚呢。你看,现在咱不是好好的吗,小满比咱们队上的女人都能干。” 话题扯到儿媳妇身上,余秀莲就闭上了嘴。 周小满听得无语。 好端端的,扯上她做什么。 一家人很快就到了余大舅家。 因为是二婚,余卫国的婚事并不打算大办,只是请家里的几个亲戚吃顿饭。 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余大姨余小姨一家人全都到了。 堂屋里,挤挤挨挨都是人。 周小满笑着与大家打招呼。 招呼完一圈,她的目光就落在新娘子罗蓝身上。 罗蓝大概一米六左右,有点微胖。今天穿了一件酱紫色的夹衣,头发盘起来,倒显得格外精神。 她是大圆脸,眼睛大,嘴唇厚,一看就喜庆。 这样的长相,在乡下很受欢迎。 周小满只看余大舅余舅妈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对这个新媳妇很满意。 吃饭的时候,罗蓝主动给各位长辈盛饭。就是小孩子,也帮着夹好菜,端着碗,去旁边的小方凳上安顿好。 是个长袖善舞的。 周小满暗暗道。 堂屋摆了两桌,上方的一桌,坐的是余家的男人。每个男人跟前都有一个酒杯。今天喝的白酒,是余安邦从外面带回来的。 靠门口一桌,则坐着余家的女人。 刘秋香今天是主人,又加上是收新媳妇,心情格外好,一直劝菜。 话题自然就说到了今天的婚事上。 刘秋香亲自给余大姨夹了一块肥肉,笑道:“我家卫国能娶到这么能干的媳妇,还要感谢你这个媒人,来,吃块肉。” “嫂子,你也太偏心了。为了卫国的婚事,我也忙里忙外给你们跑腿。虽然没有成,也不能这么区别对待吧。”余小姨打趣。 罗蓝就亲自夹了半条鱼,放在余小姨碗里。 “瞧小姨说的,因为我跟卫国的事,确实让各位长辈操心了。我们年轻不懂事,以后肯定还有事要麻烦长辈们。到时候,大姨小姨不要嫌我们烦才好。” “看看,新媳妇嘴巴就是会说话,”余大姨笑呵呵,“你呀,配我家卫国最好。” “我也觉得,”刘秋香咽下口里的饭,“不是我夸嘴,罗蓝比先前的邓雨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大牛没有亲妈,胜似有亲妈。我啊,以后也可以享享清福了。” “你说这个做什么,”余大姨就瞪了她一眼,又看像罗蓝,“别听你婆婆瞎说,她就是太高兴了,说咕噜嘴了。” “没事,大姨,”罗蓝笑笑,“大牛他妈妈的事,婆婆都跟我说了。我以后肯定对孩子们好,你们放心。” “那就好。赶紧吃菜,菜都凉了。”余秀莲忙打圆场。 周小满冷眼看着,再一次感叹,余卫国这个新媳妇真的很会来事。 她夹了一筷子笋子,正要往嘴里送,就见碗里多了一块鱼肉。 周小满抬头,就见余安邦正嬉皮笑脸看着她。 “喏,咱们那桌鱼肚子上的肉,没人吃,就夹给你了。” 余大姨等人就笑了起来。 余小姨就道:“看看安邦,眼里只有自家媳妇。真是羡慕死人。” 余大姨家的小女儿也酸了一句:“安哥好体贴,我要是能找到这样的男人,死也值了。” “呸,死丫头,你才多大,就想嫁人了。” “要是有安哥这么好的,我明天就嫁人都行。” 众人哄笑。 坐在男人那桌的余大姨父听了,就道:“行啊,爸明天回去就给你相看。就照着安邦这样的找,又体贴媳妇,又会赚钱,这样的女婿,来一打我都不嫌多。” “噗……” 堂屋里又是一阵笑。 周小满脸颊发烧,却还是将那块鱼肉吃进了肚子。 众人的话题,不免就转到余安邦身上来。 有人就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安邦,等过了年,你带着你表哥一起做事呗。也不要赚你那么多,每个月能往家里拿十几块钱,我就要笑醒。” “就是啊,安哥,你带上我。有什么跑腿的事情,都交给我,保准办得漂漂亮亮。” “还有我,还有我,今年在队上干了一年,到年底,还不知道能分几块钱,还不如跟着你在外面跑。” “……”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看向余安邦。 余安邦就摸着头笑:“我在外面做什么,你们知道不。是给人家开车。上回我开回来的那种大货车,你们要是也会开,我就跟我们领导去说,一个月跑几趟,二十块钱肯定有。” 众人都遗憾叹气。 他们在场的,好多人连自行车都不会骑,更别说开货车。 免不了又是一通羡慕。 女人们这桌,余安邦的表姐妹也拉着周小满问。 “你回去问问你妈,看纺织厂还招不招女工。我们队上有个姑娘在纺织厂上班,一个月就有十几块,过节还有票发。听说去年过年,发了好几斤猪肉。” 周小满只好笑着答应,表示回娘家就问问,一有消息就告诉她们。 众人这才作罢。 坐在周小满对面的罗蓝,不免就多看了周小满几眼。 眼看着午饭快要吃完了,周小满觉得闷得慌。 她想出去透透气。 一旁的余小姨却一直拉着她,问她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做的。 今天,周小满穿了一件姜黄色的灯芯绒短外衣,娃娃领,左胸处还有一个口袋,底下配的是黑色的毛的确良裤,相当时髦。 周小满勉强说了几句,就觉胸闷气短,偏偏罗蓝还凑了过来与她说话,带着一身厨房特有的油烟味。 周小满再也忍不住,推开众人,飞快地跑到堂屋门口,“哇”地就吐了出来。 中午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不说,最后,开始吐清水。 余安邦吓得脸都白了,扶着她两只胳膊都在发抖。 “小满,你没事吧,要不要紧?” 余秀莲也追了出来,一边帮她拍背顺气,一边对余安邦道,“你赶紧回家推自行车来。” 余安邦六神无主,点点头就要跑,被周小满拉住了。 她捂着胸口,艰难地又吐了一口口水,这才开口:“给我倒一杯茶,我漱漱口就没事了。” 余安邦答应一声,撒丫子就往屋里跑。 漱过口,又喝了一口浓茶,周小满这才觉得舒服了。 余小姨仔细打量着周小满的脸色,突然问道:“小满,你上个月来身上是什么时候?” 周小满一愣。 在场其余人也反应过来。 余大姨就道:“是不是迟了好久了,那肯定是怀上了。这是好事啊。” 余秀莲闻言,顿时笑成一朵菊花:“是推迟了,晚了快一个月。肯定是怀上了。” 她一直留心媳妇的月事。 周小满摸着小腹,一时间,不知该喜该忧。 就在这时,就听得“哎哟”一声。 第200章人比人气死人 周小满回头,就见余安邦左脚踩右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众人哈哈大笑。 余小姨更是道:“看咱家安邦,这是高兴坏了。第一次当爸,感觉怎么样啊。” 余安邦被表兄拉起来,依旧一脸懵逼。 他傻傻地看着周小满的肚子,问道:“真有啦,不会骗我吧?” “骗你做什么,”余大姨好笑,“你看看你这傻乎乎的样子,也是要做爸的人了。以后,要稳重一些,知道不。” 余安邦压根没听清别人说了什么,只会点头,嘴里一直念好。 众人七嘴八舌,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他,孕妇要注意些什么,他才竖起耳朵认真听。 乱七八糟说了大半个小时,余安邦这才回神,看向周小满,问道:“小满,我现在去骑自行车过来。咱们去一趟卫生院,检查检查,也好放心。” “这要检查什么,一看你就是没有经验的,”刘秋香撇嘴,“当年我怀三个孩子,就从来没去过医院,到快要生的时候,叫接生婆来家里就行。” “那要是有点什么不好怎么办,”余安邦不答应,“不行不行,还是要去一趟卫生院,检查了我也放心。” 说着,也不理众人,小跑着就往家里走。 周小满没有拦他。 这个年代,别人怎么生孩子,她不管。可她生孩子,就要按照她的法子来。 几十年后,孕妇从怀孕起到生下孩子,检查多得数不胜数。 单她知道的,就有排除宫外孕,唐筛,几次三维。 余秀莲也觉得有些浪费钱,可一想到自己一直吃药,说话就没底气。 是以,上医院检查这件事,就定下来了。 余大姨就有些看不惯:“小满啊,虽然说你家如今条件好,也不能这么糟蹋。等孩子生下来,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还有,小宝如今读二年级,一转眼,他就要娶媳妇,到时候,你们两口子手里不攒点钱,他就只能打光棍。” 余家两个姨父,也纷纷表示周小满夫妻俩太年轻,不懂得节省。 周小满原本就犯恶心,此时又被长辈们强行灌输穷节俭的观念,不由头痛。 “大姨,小姨,舅妈,多谢你们关心我们,我们家是什么情况,我们自己心里有数。我娘家妈说,开源节流才能过上好日子。节流我们家做不倒,毕竟又是孕妇,又是小孩,还有老人。可开源我们行啊。安邦会赚钱,我也好手好脚,说不定到时候,还有机会去纺织厂当正式工吃商品粮,不缺钱。” 所以,你们就别瞎掺和了。 不缺钱三个字一出,在场众人都酸得不行。 这大半年功夫,余安邦家确实越过越好。 修路,建茅厕,买自行车,买收音机,哪一桩放在生产队,都是头一份。更别说,人家家里隔三差五吃肉的伙食。 人比人,气死人。 明明以前余秀莲家是在场最穷的一户。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她那二流子儿子,竟然出息了。 诶。 众人想想自家的情况,再一对比,顿时就不好了。 没人再有心思去劝周小满要节俭。 气氛就有些尴尬。 余小姨忙打圆场:“小满是个能干持家的。咱们啊,就不替她操心了。不过说起来,怀孕了去医院检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咱们筒子楼那边,听说小两口怀孕的,隔两个月就去一趟医院,说听什么胎心。我是不懂。不过医生说好,那肯定是好。” 余小姨父也道:“可不是,如今日子越来越好过,在咱们看来是浪费的东西,可能在别人眼里只是寻常。前些天,我听收音机,还说什么要平反,以前的黑七类,怕是有不少人要翻身喽。” “真的啊,上头都怎么说,真的要翻案?” “……” 话题就渐渐转到国家大事上去了。 余安邦很快就骑着自行车来了,周小满与众人打了声招呼,就坐在了后座上。 余秀莲再三叮嘱他要小心些,遇到路上的坑洼,尽量避开,不要颠着肚子里的孩子。 余安邦一一应下,这才小心翼翼出发了。 两口子走了,余家众人这才开始收拾碗筷。 在厨房洗碗的时候,刘秋香不免又嘀咕周小满败家,埋怨余秀莲这个做婆婆的连媳妇儿子都管不住。 余秀莲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孙子的事,听了,也只是乐呵呵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罗蓝帮着冲好碗筷,趁着在厨房泡茶的时候,偷偷拉着彭兰香问。 “二姑家,平时的伙食很好?” 彭兰香点头:“何止是好,是非常好。他们家几乎就没断过荤。不是鱼,就是肉,要不就是鸡蛋。小宝那孩子,就这半年的功夫,起码窜了五六公分。明明比大牛还小,快高他半个头了。” 罗蓝就有些心不在焉。 周小满的命真好。 婆婆脾气好,男人体贴还会赚钱,就是那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听说也一口一个妈,叫的比谁都亲热。 今天看她的穿着,也格外好。 她今天做新娘子,穿的衣服,还是跟娘家大嫂借的。下次就要还回去。 诶。 都是人,怎么就差这么多。 晚上,她把大牛跟大妮安顿好,躺在床上,就跟余卫国说起周小满家的事。 “安邦媳妇娘家条件也很好吧。听妈的意思,她妈还是个小领导。你说,我要是去找她帮忙进纺织厂,她会不会答应。” 余卫国忙了一天,困得不行,只随口道:“怕是难。周小满那个人太傲气,一般人都不打交道的。周家人都不太好说话。再说了,你今天也看到了,大姨家几个孩子都盯着纺织厂呢。” “这样啊,”罗蓝很失望,到底不甘心,就道,“要不,你明天去问问安邦,看他能不能带着你一起赚钱。听他说是开车,那总要卸货吧。卸货也是正经工作,哪怕每个月有二十块钱工资,那也行。” “卸什么卸,还睡不睡了?!不睡你就出去干活。”余卫国突然重重一拍床板,脸色不大好看。 罗蓝一惊,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忙道:“我不说了,我知道你累了,赶紧睡吧。别把孩子吓醒了。” 她指着对面床上的两个孩子。 余卫国却没了困意,他背过身去,看着灰扑扑的土墙,心底很不是滋味。 要是当初他没有去鞋厂上班,而是去了余安邦那个单位,那该有多好。 余安邦隔三差五才去一趟,听说开一趟车,就可以休息十天半个月,还有三四十块一个月。这样的好工作,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他怎么那么倒霉。 要是早知道有这样的好事,打死他,他也不跟柳树立他们一起,算计着进鞋厂。 不进鞋厂,他就不会得罪小姨一家。就不会搭上那个女人,也不会丢了大脸,还要赔出一大笔钱。媳妇也跑了。 现在,他虽然娶了新媳妇,可队上的人,在背后是怎么笑话他的,他都知道。 余卫国越想越气,又狠狠地踹了一下床板,才舒坦了些。 睡在他旁边的罗蓝吓个半死,死死地咬着嘴唇,一动也不敢动。 等身边的呼吸声均匀,这才敢喘气。 她刚刚不过是多嘴问了一句,他怎么就这么生气呢。 她的命好苦啊。 前头男人嫌弃她不能生,现在这个,怕是也不是好脾气的。 想到白天余安邦对周小满的体贴,她就觉得自己喝了一大壶陈年老醋。 酸得牙齿都快要倒了。 罗蓝看了一眼对面的床,眼角渐渐湿润了。后妈不好当,她的苦日子估计还在后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把眼泪擦干。 怕什么,跟那个男人都过了三年,她还怕什么。 余家比前夫家强多了,她不是来吃苦的。 她也会过上周小满那样的好日子,她慢慢熬。 第201章肯定是闺女 余大舅家发生的事,周小满并不知道。 他们夫妻从卫生院出来,余安邦彻底成了傻子。 周小满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医生说你要补补身子,要不,我现在去供销社看看有没有鱼买。你不是说喝鱼汤最补么。再买点排骨。对了,咱手里还有没有肉票,没有我想办法跟别人去换。还有麦乳精,到时候,我想办法弄几罐来,你留着慢慢喝。” “不用,医生说我目前营养还行,我也不想喝麦乳精。倒是鱼,不用去供销社,到附近的生产队问问,最近应该有捞鱼的,跟人家买两条鲫鱼就是。不过,我最近可能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医生说了,孕吐是正常的。吐完了再吃,吃完了再吐。没关系,要保证营养。” “随便你吧,到时候我吃不下,你不能逼我。” “你肯定吃得下,来,小心点,坐稳了没有,坐稳了我们就出发。” 自行车慢慢跑起来,周小满抱住余安邦的腰,嘴角也翘了起来。 她的月经一向不太准,这次迟了一个月,她以为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就没放在心上。 毕竟,她跟余安邦同房,都是在安全期。 哎,安全期也不安全。 周小满迷迷糊糊地想,脑子里还是乱成一团糟。 当医生确定她真怀孕了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会像以前一样害怕。 没想到,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反倒是有一种终于来了的释然。 就这样吧,她不懂养孩子没关系,慢慢来。 “……小满,你说咱们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刚刚来医院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了。要不,就叫甜甜吧,好听又好记。” 周小满回神,就问他:“甜甜是个女孩子的名字。你怎么知道,我怀的就一定是闺女。” “当然是闺女,”余安邦想也不想就道,“我想要个闺女,老天爷就会给我送个闺女。肯定错不了。” 周小满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你以为你是老天爷的儿子呢,你要什么就给什么。” “那当然。去年,我跟老天爷说,我要一个既贤惠又聪明还漂亮的媳妇,他就把你送到我跟前了。我现在只是要个闺女,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他肯定会让我如愿的。” 噗—— 周小满没忍住,笑出声来。 那是因为她来了,什么老天爷。 “我不管,反正孩子生下来就叫甜甜,余甜甜,多好听啊,一听就是个可爱的小公主。回去问问小宝,他肯定也喜欢。” 周小满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待会儿小宝放学回来,咱们怎么跟他说?” 余安邦蹬着自行车,奇怪道:“什么怎么说,就跟他说,要多个妹妹了呗,那小子,肯定高兴坏了。” 周小满觉得自己问错了人。 她记得,上辈子同事生二胎,家里老大搞了几回离家出走。吵吵闹闹近两年,等老二都快会走路了,才算消停下来。 小宝突然要添弟弟妹妹,他会不闹腾? 周小满没有信心。 等到了家,余安邦把自行车停好,扶着她进了屋,就跟余秀莲说了怀孕的事。 余秀莲喜得当场就要去后院杀鸡,被周小满拦住了。 “妈,咱家才几只鸡,还是留着下蛋吧。” “老母鸡最营养,你不懂。”余秀莲喜气盈腮,“再说了,咱先杀不下蛋的鸡 。” “我觉得鸡蛋也很有营养,就留着下蛋吧。到时候我真想吃鸡了,再说。” 余秀莲想想也有道理,就答应了下来。 到了傍晚,小宝放学回来了。 余安邦在屋前挖蚯蚓,周小满坐在小马扎上择白菜秧子。 周小满就用眼神示意余安邦说话。 余安邦被她推了一把,才明白她的意思。 他也不含糊,开口就对小宝道:“小宝,明年就有人喊你哥哥了,你高兴不?” 小宝放学回来,早饿了,回屋里抓了一把花生,正吭哧吭哧剥着,闻言,只是抬头:“我知道啊,姨妈要生孩子了。她家孩子要是听话,我就带他玩。要是不听话,我就不理他。” 周小满试探地道:“要是妈妈给你生的呢,你也不跟她玩吗?” “那我肯定带他玩,”小宝想也不想,就道,“谁要敢欺负他,我就揍谁。” “好,你记得你今天说的话啊。”余安邦将蚯蚓丢进桶里,“等明年你妹妹出来,你要保护她。” 小宝瞪大眼睛,花生也忘了吃。 他看向周小满,有些不确定地道:“妈妈,你真怀了小毛毛?” 周小满点头,仔细观察他的神情:“你高兴不高兴?” 小宝的两条眉毛就拧在一起。一只小手挤着花生,花生的红皮挤干净了,露出黄色的肉仁,他也不急着吃。 周小满捅了捅余安邦,无声地问他怎么办。 余安邦哼一声,把桶放在了地上,问小宝道:“你不喜欢小妹妹?” 小宝下意识摇头:“小妹妹还行,要是跟大牛似的,我就不要了。” 周小满哭笑不得。 “妈妈跟你保证,他绝对不像大牛,肯定听你的话。你喜不喜欢他?” “等他生出来,你们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小宝不答反问。 “肯定不会,”周小满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叫我妈妈,我也喜欢你,你爸爸也是。” “那行,你们生吧。”小宝将花生扔进嘴里,“只要不跟三娃似的就行。” 丁会计家的小媳妇,上个月又生了个儿子。原本最受宠的三娃子,家庭地位骤然下降。他跟小宝抱怨过好几回,说是要把弟弟丢了。 这件事情,小宝他们全班人都知道。 周小满也听小宝说过三娃子要把弟弟丢掉的事,就保证道:“肯定不会跟三娃子似的。你现在是怎样,以后也是怎样。” “那就行。” 小宝放心了。 他走到周小满跟前,小心翼翼地摸着她的肚子,问道:“妈妈,小毛毛长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啊。他是怎么来的,又怎么出来啊。” 周小满感觉头又痛了。 她提起菜篮子,就往屋里走。 “这个问题,你问你爸爸比较好,他肯定知道。” “爸爸,你快点告诉我。小毛毛是怎么回事。” 余安邦提着桶也往屋里走:“你问你奶奶,你奶奶最清楚。” 晚上,余秀莲被小宝缠了一晚上,只好说,小毛毛是菩萨送的。 等着大家都睡着的时候,就会送到他们家里来。 是以,不出几天,白河生产队就传出流言说,周小满家在等菩萨送毛毛来。 就因为小宝到处跟小跟班嘚瑟,说他马上就要有妹妹了。不过,要等大家都睡了,才能送过来。 周小满听到这个笑话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当时,丁会计正在给她家的四娃子做虎头鞋。 周小满喝着奶粉,就被呛了个惊天动地。 吓得丁会计连忙给她顺背。 周小满缓过气来,知道整个生产队的都在传,觉得没脸见人,回屋就把余安邦臭骂了一通。 可怜的余安邦,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媳妇一顿拧,又被强压着去给小宝解释菩萨的事。 生理教育课,余安邦在学校就没学过,对着才上二年级的萝卜头,哪里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告诉他,小妹妹是他爸爸妈妈生的,不是菩萨送的。 小宝当然不明白,还要再问,余安邦就举起了鞋子。 小宝迫于淫威,又去找余秀莲。 余秀莲脑壳痛,就说是不是菩萨送的,是捡来的。 小宝深信不疑。 回头又去跟小伙伴说他家要捡个妹妹。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周小满怀孕,周家也高兴坏了。 第202章重男轻女 周家得了信,第二天,全家人都来了余家。 周贵民是挑着一担箩筐过来的。 箩筐里有一只杀好的鸡,两条生产队分的鲫鱼,还有家里先前腌的酸萝卜糖蒜之类的。 周小满看到八仙桌上摆的东西,心下暖暖的。 她笑着对王桂枝道:“妈,我现在看啥都想吐。这些东西送过来,也是浪费了,不如留给小丽吃。” 周小丽咬着红薯干,就道:“姐,孩子刚怀上几个月,就是会吐。你吐啊吐的,就吐习惯了。该吃还是要吃,要不然,营养跟不上。医生早说了,咱们不能由着性子,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要死命吃。” 周小丽刚熬过头三个月,孕吐几乎没有了。说起话来,就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还有啊,你要是想吐,尽量先忍着。实在忍不住了,再去吐。吐完了,漱漱口,吃点酸的东西压一压,就舒服了。也不能老坐着不动,可以做点别的事情分分心,日子才过得快。” 周小满失笑。 “行,我知道了。” 周小丽就更加来劲了:“姐,我到时候比你早生孩子。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我肯定全告诉你。” “好。” “对了,我听妈说,到了后面,肚子大起来,人就像是吹了气似的,走都走不动。腿也肿得穿不下鞋子。你说,咱们要不要先做几双大一点的鞋。我算了算,我应该是五月份生,那时候,气温上升,应该可以打赤脚,但是达强说不行,怕着凉……” “那到时候再说,反正还早呢。” “……” 两个孕妇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热火朝天。 余安邦与张达强这两新手父亲,则坐在旁边,认认真真听着自家媳妇说话。 王桂枝看得好笑,起身去厨房,与余秀莲一起去说孕妇经。 中饭是在余家吃的。 老母鸡被炖成了一大锅汤,两个孕妇一人一半,一滴都不许剩下。 另外炒了腊泥鳅,红烧鱼,白菜秧子,酸菜炒笋子,韭菜煎蛋。 王桂枝原本打算下厨,周小满不答应。说不能让客人动手,就指挥着余安邦去了厨房。 她在旁边说,余安邦就操作。 夫妻两个搭档,做出来的菜,味道居然不错。 王桂枝看得暗暗点头,自家大闺女厉害得紧,压根不用人操心。 吃过饭,趁着余秀莲收拾的空档,她拉着周小满去前院说体己话。 “你吐得挺厉害不。要是实在不行,就嚼点茶叶子,我怀你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也还好,”周小满道,“只要不闻着腥味,就不会吐。” 今天中午做鱼的时候,她就躲得远远的。 红烧鱼是最后上桌的,她早就吃完了,离了席。 “那就好。有什么事情,要是不方便跟你婆婆说,就让安邦回来送个信,我们帮你想办法。” “好,我知道了。” 王桂枝又想起一事,就道:“对了,放地笼子的事,也别干了。最近老下雨,地滑。你要是不小心摔了,就得不偿失。反正安邦能赚钱,你就坐在家里好好歇着,也饿不死。” “我知道,妈。昨天晚上他去放的地笼子,今天早上,也是他一个人去收的。如今家里的事,他几乎不让我沾手。就是厨房里头,他做菜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我得在旁边看着。其实我自己动手做也行,他跟我婆婆都不答应,说是怕累着我。”周小满回答。 王桂枝笑了起来:“毕竟是他们家头一个孙子,肯定上心。你婆婆这个人,除了耳根子软,扶不起来,没别的毛病。你只要哄着她,她能把你当亲闺女供着。” 周小满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朝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妈,你说这些做什么,这又不是在咱们家。” 王桂枝也知道说话的场合不对,就道:“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你要是这胎生个儿子,以后在余家,就真可以横着走了。” “妈,”周小满哭笑不得,“安邦说想要个女儿,我也觉得女儿好,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 “贴心小棉袄?”王桂枝嗤笑一声,“你爸以前也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结果呢,你这个小棉袄,是夏天的小棉袄。” 呃…… 周小满汗颜。 王桂枝只当没看到她的尴尬,继续道:“话扯远了。我还是那个意思,你们想要女儿,以后再生都行。这一胎,怎么着都要生个儿子。赶明儿我去庙里拜拜,求求菩萨。对了,听人说,好像还有生儿子的偏方,到时候我去问问。” “妈,”周小满忙打断她,“你别瞎折腾。我听医生说,孩子一上身,性别就决定了。我到时候跟安邦去趟县城,找人查查就知道是男是女。” 她只能先这么说,省得亲娘到时候给她弄些偏方吃。 “真的?可以查出来?”王桂枝不确相信,“你听谁说的?” “安邦常年在外面,早就听人说了,说是有设备可以查。”周小满道,“生男生女都好,只要是我自己生的。再说了,我就是不生儿子,我婆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 王桂枝想到女儿泼辣的性子,也就作罢了。 周小满依旧不放心,叮嘱王桂枝道:“妈,小丽那边,你也一样的。别去瞎打听什么生儿子的偏方。小丽心思重,你要是老在她耳边念,她还不知道会想到哪里去。医生可是说了,孕妇心情不好,生出来的孩子会不健康。” 王桂枝连连点头:“你放心,我晓得。小丽确实比你敏感,我到时候也交代你爸一声,别惹得她不高兴。” 周小满放心了。 这个年代,重男轻女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她劝王桂枝,只能用这样迂回的办法。 “对了,有件事情,我给你打个预防针,”王桂枝突然道,“向阳小学的章老师你知道吧。前两天,她妈托人来问我,你大哥有没有准备现在结婚。我找了个借口推了。但我听人说,章老师的妈特别难缠,到时候要是问到你跟前,你也想办法推了,千万别接茬。” 第203章可惜没离婚 周小满好奇:“妈,你为什么不答应?” 章小玉是老师,吃商品粮的,每个月还有工资。长得也算不错。按理说,跟她大哥也算配。 “那个章老师,我看着不大好。”王桂枝摇头,“她眼珠子太活泛,还有点假清高,我感觉不是个守得住的。你大哥常年在外面跑,就怕她出幺蛾子。而且,她妈那个人太难缠。这样的亲家,我消受不起。好不容易摆脱了邱家,我可不想再请一尊大佛进门。” 好吧,原来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那大哥呢,大哥怎么说?”周小满问。 毕竟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人。 王桂枝就叹气:“你大哥现在啊,就是个天仙摆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他满脑子只有怎么赚钱。你有时间,就好好跟他聊一聊,他年纪也不小了,你爸在他这个时候,你都会走路了。” “等我有空再说。”周小满敷衍。 其实她挺理解周和平的。 任谁经历过邱蝴蝶那样糟心的老婆,都不想马上再婚。 单身真的很快活啊。 她上辈子单身三十年,有稳定的工作,又跟人合伙开了家淘宝店,收入笑傲大部分同龄女性。 有时间了,就去旅游。玩累了,就在家里睡个天昏地暗。嘴馋的时候,就自己捣鼓点吃的。 反正,怎么高兴怎么来。 开始还要时不时应付老头子的催婚,等老头子不在了,她就再也不用向别人交代了。 日子逍遥似神仙。 当然,换个时空,她有余安邦,有小宝,有肚子里的孩子,更有疼爱她的周家人,她还是很知足的。 送走周家人,周小满就跟余安邦说起她大哥的事。 余安邦当场就道:“我劝你还是别去跟大哥说那些有的没的。他嘴上谁不说,其实还是被邱蝴蝶伤到了。等他缓过来,想通了,就会自己去找媳妇。他长得不丑,家里条件又好,就算是二婚,也有不少姑娘愿意跟他。” “我知道,你跟大哥在一起的时间多,平时多留意一下,看他有没有对哪个姑娘上心的。” “行啊。要是有你这么好的姑娘,大哥就是不动心,我都要怂恿着他动心。” “……”马屁精。 夫妻俩说着闲话,就听到前院有了动静。 等来人快要进堂屋了,周小满看清人,就觉得头痛。 “就说我不舒服。” 周小满起身回了房间。 余安邦只好堆出一脸笑。 “章婶子,您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快到屋里坐。” 章母一进余家的院子,就四处打量。 进了堂屋,见屋里桌椅板凳齐全,收拾得也整整齐齐,脸上不由露出笑来。 “安邦啊,你家收拾得真好。你媳妇呢,我找她有点事。” 余安邦就道:“婶子来的真不凑巧。我媳妇因为怀孕,不太舒服,现在在屋里睡觉呢。你要是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回头我转告她。” 章母顿时一脸羡慕:“怀孕了啊,怀孕了好。哎,我家那个,要是有你媳妇这么命好,我也就放心了……” 她絮絮叨叨说开了。 说自己一个寡妇,将女儿拉扯大有多不容易。又说章小玉在学校当老师,如何如何优秀。而她的前女婿,又如何如何混账。 话说了一箩筐,最后,拉着余安邦道:“我听说你媳妇娘家不错,她大哥性子也好,跟我家小玉年纪也差不多。我就寻思着两人都是二婚,谁也别嫌弃谁。你看这样成不成,你们两口子不管是谁,等下就回周家一趟。早点把这件事定下来。” “说起来,我家小玉离婚回家,队上就有不少人给她做媒,男方条件都还行。不过,我还是看中周家小伙子的人品,靠得住。” 你看中人家,人家不一定看中你啊。 余安邦暗自嘀咕,嘴上却道:“哎,婶子,不瞒你说,我大舅哥的情况,我最清楚。他前头媳妇大字不识,是个不着调的。他就立志说,要讨个有文化的媳妇,起码要上过高中。” 章母一听,就傻眼了。 她女儿初中毕业,高中只念了一年就没念了。 当初能去向阳小学当老师,还是她死皮赖脸去找在革委会当主任的亲戚帮的忙。 “咱们乡下人家,姑娘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是实在点好。只要持家能干,脾气性格好,就可以了。”她忍不住道。 余安邦点头:“我也是这么劝我大舅哥的。可他那个人脾气拗,你怎么说都没用。要我说,章老师真不错。她是老师,就是以后教育孩子,也比别的女人强。说起来,也是我大舅哥与章老师没有缘分。” “婶子,要不你再找别人问问看。就别在我大舅哥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哎,章老师值得更好的男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章母哪怕再不乐意,也只能打消念头。 不过,她到底不甘心,又问余安邦:“安邦啊,你经常在外面跑,认识的人多,你知不知道咱们附近几个公社,有没有适合我家小玉的人啊。对了,上回开货车的那个小伙子,是咱们这附近的不,有没有结婚啊,我看他也不错。长得周正,说话的派头也足。” “你说小刘啊,”余安邦故作思索,才道,“我隐约记得他家有个儿子,有没有离婚,那就不清楚了。不过,人家家里离咱们这上百里,要不,我帮婶子去问问?” “那还是算了吧。” 章母失望了。 外地的,还有个儿子,哪怕真的离婚了,也配不上她家小玉。 章母又提了附近几个她觉得不错的人,想要余安邦帮着去牵线,都被后者以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拒绝了。 章母没达成愿望,垂头丧气回了家。 才进家门,就见章小玉正坐在八仙桌旁织毛衣。 姿势娴熟,动作优美,怎么看怎么好。 她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么好的女儿,怎么就成了二婚的。 章小玉听到动静,就道:“妈,最近天气变冷了,你没事就在家里呆着吧,省得感冒了。” 章母原本不想跟女儿说外头的事,可今天的事情,实在让她郁闷不已,只好把在余安邦家的事情说了。 章小玉神色有些难看,好一会才舒展眉头,问道:“余大哥真的说我很好,说周小满她大哥配不上我?” “可不是,”章母信誓旦旦,“他说你哪里都好,就是之前选错了男人。周家那个,说是一根筋要找个念了高中的,怕他不答应。切,周家那小子也就读了个初中,你的文凭比他高,他还好意思挑剔你。我看啊,他就是打一辈子光棍的命。咱也不稀罕。” 章小玉慢慢地动着针,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句话都没说了。 章母见不得女儿这副样子,就道:“你放心,我明天再出去问问。你虽然结过一次婚,可又没有小孩,再找人家也不难。要是有个像余安邦那样条件的,就好了。” “妈,你也觉得余大哥很好吧。”章小玉没抬头,喃喃道。 “确实不错,小伙子长得精神,又机灵,跟他过日子,不会吃苦。”章母道,“可惜了,他配的是周家的泼辣货。听说一进门,就把婆婆拿捏得死死的。男人所有的钱,都要上缴。要我说,摊上这样的媳妇,他迟早要过不下去。要是离婚了,倒是配你还不错。只可惜,你也不年轻了,等不起。” 章小玉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她双眼直勾勾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啊,可惜他没离婚。 第204章岁月静好 周家。 周小满听了余安邦那番说辞,就道:“你这么瞎说,不怕大哥揍你呀。别到时候,有好姑娘想要嫁给大哥,一听说大哥的要求,就跑了。” “真有合适的,就让大哥说,就喜欢她那个人,别的东西都不重要,这还不简单。”余安邦张口就来。 周小满扶额。 她忘了某人的厚颜无耻。 “别说大哥了,他比我还大,自己的事情自己操心去。”余安邦转移话题,“你明天想吃什么,我来做。” “你明天切两个酸萝卜,炒一碗白菜秧子,别的我随便。” “没有肉怎么行,今天我就去跟人换肉票,买五花肉回来炒酸菜。” 余安邦一拍脑袋,就定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周小满觉得自己就是一头猪。 因为生产队没有农活,天气又冷,她每天只能坐在家里,等着开饭。 经常是上一顿还没有消化,下一顿又来了。 周小满要是敢说不想吃,三人六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仿佛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周小满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肚子里填。 不过,让她惊喜的是,吐了一个月,她竟然神奇地不吐了。 周小丽听说她只吐一个月,就在旁边嚷嚷说不公平。她整整吐了三个月才好。 周小满想笑。 上辈子,她曾听人说过,有些人从怀上一直吐到生。有些人,压根就不吐。 还是跟个人体质有关。 余安邦却不这么想。 他更加坚定,周小满肚子里怀的是个闺女。 闺女是贴心小棉袄,闺女心疼妈妈难受,不闹腾了呗。 周小满对他这种有事没事,都要扯他那没影子的闺女的行径,已经彻底免疫了。 天气越发冷起来,周小满已经穿上了棉衣。 棉花是前两个月队上分下来的,除了弹了两床棉花被。所有的棉花,就在她身上了。 原本,她是打算留着给小宝做棉衣棉裤,结果,她一查出怀孕,余安邦二话不说,就把家里的棉花送去了周家,让王桂枝帮着做件时髦的棉衣。 应她的要求,王桂枝选的是藏青色的棉布做面子。因为藏青色耐脏。 款式简单大方,类似后世常见的棒球服。 不过,与后世的棒球服不同的是,这件棉衣是可以拆洗的。 棉衣单独一件,用扣子固定在藏青色的罩衣上。 主要是便于拆洗。 棉花洗的次数太多,就容易成团。成团了,就不暖和了。 王桂枝一听周小满这个主意,顿时就觉得好。 回去纺织厂,就跟上头的领导说了。 很快,纺织厂就出了一批类似款式的棉衣。 好看又实用,一上市,就供不应求。不少人到处找人换布票买棉衣。 当然,这都是后话。 说回棉衣。 藏青色原本是老气的颜色,可架不住周小满皮肤白,穿在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气质。 与这年头千篇一律的军绿色棉大衣相比,就格外打眼。 白河生产队的人看了,都要夸几句。有人就问是谁的手艺,知道是周小满在纺织厂当领导的妈做的,顿时羡慕不已。 周小满也挺满意。 上辈子穿惯了轻便的羽绒服,原以为棉衣不好穿。 可她发现,新棉花做的棉衣,尤其暖和。一上身,感觉就是扛了一床大被子。 自己有棉衣穿,周小满也没有忘记家里其余人。 她让王桂枝从纺织厂弄了点内部不要票的布,亲自指定款式,给全家人都做了过年的新衣服。 小宝的是纯黑的灯芯绒面料,只在两条袖子处,拼了白色的布。另外,多做了帽子。 小孩子冬天闲不住到处跑,有帽子防风,防雨雪,都合适。 余安邦的,则是后世常见的长款羽绒服样式。他人高腿长,穿上去,格外精神。 至于余秀莲,则是照着了时下最流行的棉大衣做的。 倒不是周小满不肯费心,是余秀莲不习惯被众多人打量。她要穿正常款式。 算上自己的,一共四件棉衣,周小满给了王桂枝八十块钱。 王桂枝收了四十块。 用周小满的话说,亲兄弟,明算账。要是王桂枝不收钱,以后余家的衣服,都不好意思让她做。 因为是内部的布,并没有花多少钱,材料除了布与线,另外就是手工费了。 几件衣服,除了余秀莲的好做,另外三件都格外费心思。 为了赶制衣服,她点煤油灯熬了几晚上。 算起来,她并没有占余家多少便宜。 周小满做了新棉衣,也不等过年,就直接穿上了。 余秀莲倒是嘀咕了几句,说新衣服要过年那天穿,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周小满此时的心思,全都在取暖上。 上辈子,她也是南方人。 虽不是土生土长的湘省人,可跟着老头子在湘省住了多年,也算半个湘省人。 可湘省的冬天,她依旧吃不消。 没有暖气,没有小太阳,全靠一身正气,慢慢熬。 白河生产队冬天取暖,一般有两种办法。 一种是可以提着到处走的烘笼子,一种是笨重的瓷钵子。 第一种,是用竹子编织的笼子。笼子最上头,有个长长的提手,与乡下的饭篓子很像。笼子里面,则放着一个小钵。 早上生火做饭时候,大块柴火烧完之后,断成一小节一小节,趁着还有红火星,用铲子铲出来,倒在小钵子里,填上事先烧好的炭火,再盖上花生壳或者茶果壳,再盖一层灶灰,火源就好了。 事先准备炭火也简单。平时做饭时,柴火快要烧完,还没化成灰的时候,用火钳子夹出来,扔进坛子里,马上盖上盖子,没了氧气,炭火马上就熄了。 等要用的时候,就直接拿出来烧。 几乎一整年都可以准备炭火。不过,因为要趁着没烧完的时候夹出来,就格外浪费柴。一般人家,也只有快到入冬的时候,才会攒一点。 进入寒冷的冬天,白河生产队的老人,穿着又长又大的军绿大棉衣,大棉衣鼓鼓的,里面罩着个烘笼子,东家走,西家窜。 老人一手提烘笼子,另一只手,则缩在大衣里,整个人塌肩缩背,远远看上去,倒像是个行走不便的孕妇。 当然,有大棉衣穿的,那是光景好的。 有些人家家里穷,全家就只有一件棉衣。只有有事要外出的人,才有资格穿。其余人,或缩在床上,或躲在灶台下。 周小满尤其怕冷。她又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早早地,就叫余安邦烧上火钵子。她家的炭火,从夏天就开始准备了。 因为人家不心疼柴。 余安邦父子俩在入冬前,攒够了一个冬天的柴火。 周小满选择的是第二种取暖方式——瓷钵子。 瓷钵子由钵体与钵盖组成。钵盖上有一个小小的洞,用于通气。瓷钵子笨重,左右两边有特意凹下去的地方,方便上手搬动。 将红星炭火铲进钵子里,盖上干炭火,加茶果壳,再铲上一铲灶灰,盖上盖子,很快就能热火起来。要是火快要熄了,打开盖子,用火钳拨动两下,黑了炭火一会功夫又能复燃。 相比起烘笼子,瓷钵子更干净卫生,不会有灰尘扬上了衣服。也没有浓烟乱冒。 而且,因为是瓷钵子,传热很快。到了晚上,不用了,可以把家里的湿毛巾湿袜子之类的东西,直接放在瓷钵子上烘干。当然,烘笼子也能烘袜子,就是容易掉进里面的钵子里。有时候,就直接给烧着了。运气不好的,还能引起火灾。 周小满更喜欢瓷钵子。 她脱了棉鞋,将两只脚,踩在光溜溜的火钵子上。再将被子搭在腿上,全身很快就暖起来。 有时候,火钵子太烫,她就哄骗余安邦过来烤火。然后,将脚踩在余安邦的脚背上。 既烤了火,又不会挨烫。 余安邦自嘲自己皮糙肉厚,没人心疼,周小满只说了一句,他就闭上了嘴。 “烫着了你闺女,你不心疼?!” 每到这个时候,小宝就会凑趣地跑到周小满身边,用耳朵贴着她的肚子,开始日常聊天。 “甜甜,你看爸爸对你多好,就怕你烫着。我都羡慕死了。你出来了,一定要喜欢爸爸。” 余安邦黑脸,余秀莲与周小满则哈哈大笑。 这样“对你好,我都羡慕死了”的对话,每天要发生好几次。 余安邦因为听信了周小满的话,起先还小心翼翼地呵护小宝的幼小心灵,后面发现他纯粹是故意恶心自己,就恨不得把棉鞋脱下来抽他。 一家子和和美美烤火猫冬,吃着秋天做的小零嘴,准备迎接新年,气氛相当和谐。 唯一让周小满不满意的是,余卫国的新媳妇罗蓝,几乎天天来。 一坐大半天,不到饭点不回家。 这天一大早,罗蓝又带着才织了开头的毛衣来了。 余秀莲好客,急忙起身去给她泡茶,又端了瓜子花生出来。 “罗蓝,你坐这儿,这儿暖和。” 罗蓝笑着说打扰了,动作却不含糊,一屁股坐在周小满对面,将小被子掀开,两条腿就靠在了火钵子上。 第205章酸死了 坐下来,喝了热茶,又烤着火,浑身热火起来,罗蓝也放松了,开始东家长西家短地与余秀莲拉家常。 周小满靠在椅背上,听着两人瞎扯,差点睡着了。 直到被人点名。 “……小满就是命好,还没过年,新衣服就穿上身。咱们整个生产队都在说,小满会挑人家嫁……” 又是这一套说辞。 周小满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余秀莲却是听一回高兴一回。 “小满是个有福气的。自从她来了咱们家,咱们家就越过越好。安安也变得懂事了,再也不用我操心。我啊,就等着享清福。” “要不,人家怎么说先苦后甜,二姑,你这是苦尽甘来了。前两天,我婆婆还在说羡慕你有福气。我也不求别的,就求我到了你这个年纪,能有你一半的好日子过,我睡觉都要笑醒。” “……” 眼看两人还要继续这个有福气没福气的话题,周小满打了个哈欠,穿了鞋子起身。 她准备回屋了。 这个大家口中勤快能干的罗蓝,她实在喜欢不起来。 要说她有别的毛病,那也没有。就是话太多了。 按理说,话多也不一定讨人嫌。 可周小满就不喜欢她总是用那种羡慕嫉妒恨的语气说自己。 她在一旁听着太别扭。 一般来说,只要罗蓝绕着这个话题不放,周小满就坐不住。 今天又是。 哎。 周小满暗暗叹气。 这个时候,她无比希望自己能有原身的“率真”脾气,直接开口赶人。 当然,也不是她拉不下脸,主要是因为余秀莲。 她也算看出来了,罗蓝喜欢说奉承话,她婆婆就爱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余秀莲有人说话,就不会念叨她,她还是能忍忍的。 回屋前,周小满喊厨房的余安邦帮她搬瓷钵子到房间去。 余安邦正在厨房里做鸡蛋饼,手都没洗,就跑了出来。 一会儿功夫,周小满连同瓷钵子,一起进了屋。 罗蓝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余秀莲:“是不是我吵着小满了?” “没有的事,”余秀莲忙解释,“她如今怀着身子,容易犯困,不比我们精神好。” 罗蓝神色一黯,就不吱声了。 她生不出来。 余秀莲正在给未出生的孩子做鞋子,就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等了一会儿,罗蓝见余秀莲没有像往常一样安慰她,不禁脸上有些挂不住,却又舍不得起身回家。 进入冬天,队上的活少,每天做完家务,她就喜欢往余秀莲家跑。 不为别的,余秀莲家待着舒服。 天气刚刚转凉,余秀莲家就开始烤火了。这是他们家没有的。 要有火烤,就必须烧大柴。他们家早上一般是蒸红薯,一会儿工夫的事,只需要塞点马尾松或者杉树枝之类的。压根就没有炭火。 如果她提出要烧大柴,她婆婆估计能骂死她。 余秀莲家就不同了。每天早上,一个瓷钵子,一个烘笼子,一烤就是一天。 而且,余秀莲家有热茶喝。 罗蓝不止一次羡慕她家从县城买回来的暖水壶。 早上烧热水倒进去,据说到晚上还是热的。 她婆婆舍不得花钱,家里的开水,也就靠灶上的瓦罐壶。 饭点前后还好,喝热水方便。要是上午九十点,下午三四点想喝热水,那就不行了。 至于茶,就更加别说了。 她婆婆家没有喝茶的习惯,也就是家里来了客人,才会泡上一杯。 这些都不说了,余家总有些好吃的。 嫁到余家后,她为了在公婆面前留个好印象,从来没敢敞开肚皮吃饭。以至于,离下一顿饭还有两个小时,她的肚子就咕噜咕噜叫。 到余秀莲家,他们家总会有些小零嘴。 自己做的黄瓜皮,苦瓜皮,红薯干,有时候,还能吃上大白兔奶糖。 当然,人家家里的伙食更好,她没好意思留下来。 罗蓝自顾自酸了好久,见余秀莲并没有发现,只好自己找台阶下。 “二姑,小满怀孕之后,是喜欢吃酸的,还是喜欢吃辣的?” 说起没出世的孙子,余秀莲就停下了手上的活,笑着道:“酸的辣的都喜欢。有时候,上午想吃酸的,到了下午,就想吃辣的。只把安安忙得团团转。” “家里每顿都是安邦做饭?”罗蓝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在余秀莲家坐的时候,也碰到过几回余安邦在厨房里捣鼓,她以为是凑巧了。 “是安安做饭,”余秀莲道,“你也觉得奇怪吧。刚开始,我就说不让安安下厨房,他一个男人围着灶台转,不像话。可小满闻不得厨房的油烟味,我一下厨,安安说太难吃,小宝也说不好吃,我只好丢开手,让他们两口子自己去安排。” 说到这,她又一脸骄傲,“没想到,一个月的功夫,安安的手艺就长得飞快,比小满都差不了多少。如果不说是谁下厨,我跟小宝都猜不出来是谁炒的菜。” “这样啊。”罗蓝更酸了。 自打嫁到余家,厨房就是她跟弟妹的事。 余卫国余卫民两兄弟,别说挥锅铲,就是烧火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清。 别人家的男人为什么这么勤快。 周小满果然命好。 她酸得不行,忍不住说了句:“咱们白河生产队,怕是只有安邦一个男人进厨房吧。就怕被人知道了,会笑话他。” 余秀莲脸上的笑就淡了几分:“笑就笑,他自己说的,他都不怕,我怕什么。” 罗蓝敏锐地发现,余秀莲对这件事,还是有些怨言的。 她念头一转,就故意道:“我在娘家的时候,我妈就常说,儿子是给媳妇养的。我看呐,安邦就应了这句话。小满什么都好,就是太强势了。” 她说完,就盯着余秀莲,想看看她的反应。 余秀莲的反应是—— 低头纳鞋底,一句多话也没有。 罗蓝暗骂一声果然是个没用的,面上却带着笑:“咱们刚刚说到吃酸的还是吃辣的,二姑,你多留意下。都说酸儿辣女,喜欢吃酸的才好呢。” 余秀莲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过来:“是吧,大家都这么说。我等下就把家里的酸萝卜都搬出来,小满肯定爱吃。” 第206章皮实的小宝 中午吃饭的时候,周小满就发现,余秀莲一直往她碗里夹酸萝卜。 周小满吃几块,才把饭碗清空,马上又会被填满。 周小满吃不消了:“妈,我自己来。” “没事没事,你多吃点,吃酸萝卜好 。”余秀莲笑呵呵。 余安邦见周小满皱眉了,二话不说,就把她碗里的酸萝卜,夹到自己碗里。 余秀莲顿时就不高兴了,不过大脑的话,脱口而出:“你吃什么酸萝卜,你又不生儿子。” 说完,她就后悔了。 果然,余安邦筷子一放,黑了脸。 “妈,你瞎说什么,小满肚子里怀的,就是个闺女。什么儿子,谁要儿子。我已经有儿子了。” 余秀莲闷头扒饭,不搭腔。 她当然知道余安邦想要个闺女,可她想抱孙子啊。 她就生了余安邦一枝独苗苗,虽然儿子早就在大哥的主张之下,改了姓,可她依旧惦记着为黎家延续香火。 没有孙子,怎么能算延续了香火呢。 她反正就要个孙子。 可她知道儿子的脾气,从来没有当着他的面说过。 “行了,行了,你嚷嚷什么,还要不要吃饭了。”周小满给他夹了一筷子煎鸡蛋,“赶紧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余安邦这才笑着去拿筷子。 周小满见气氛不好,索性转移话题:“再过段时间,小宝就该放寒假了吧。这小子,也不知道期末考成什么样。” “你放心,他聪明着呢。别看每天在队上疯玩,写作业比谁都快。” “那就好,就怕他贪玩,耽误了学习。” 两口子说着孩子的学习,余秀莲时不时补充两句,气氛再度和谐。 等傍晚小宝回来,周小满就开始督促他写作业,每日一练的作文,当然也没有落下。 周小满要求他写小作文时,小宝一开始是抗拒,拖拉。后面,似乎是找到了其中的乐趣,他积极主动,天马行空,想到什么写什么。 他最擅长写的,还是各种历险记。据说,不少素材来自他的梦。 被怪物追赶,与野兽搏斗,到处历险,这类似题材的,数不胜数。 有一次,因为被余安邦用鞋底抽了一顿,他就给余安邦在小作文里安排了一个反派。虽然没用真名,可却用了谐音。 这还不算,里头的描述,什么大块头,高嗓门,暴脾气,完完全全是照着他印象中的余安邦来写的。 那天也是赶巧了,周小满坐在瓷钵子跟前,翻看小宝的小作文。余安邦闲着无聊,就凑过去看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气得当场就去找小宝算账。 小宝越大越机灵,知道余安邦要打他,尖叫着就往余秀莲屋里钻,躲在余秀莲身后不敢出来。 周小满笑得直不起腰。 那次事之后,余安邦每回必看小宝的小作文。今天也不例外。 他坐在周小满身旁,一边看一边念,然后,就开始批判了。 “赵小宝,你看你这写的是什么东西。长着四条腿的人,那该怎么走路。还有这个,有两个头,我的天哪,你是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怪物。”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不知道就不许瞎说。”小宝靠着余秀莲,一脸鄙夷地吐槽,“我跟大毛他们说这个故事,他们都说好听。还每天缠着我要听下面的情节。” “你小子——” 余安邦瞪大眼,做势要揍他。 小宝死死地抱住余秀莲的胳膊,急忙对周小满道:“妈妈,是你说的,我想到什么就可以写什么,我没有错,对吧?” “嗯,你别管你爸爸,你继续写。他不喜欢的故事,别人喜欢。不能因为他不喜欢,就不许你写。天下都没这个道理。” 小宝一脸得意地看向余安邦,大声道:“就像我不喜欢吃萝卜,也不能拦着爸爸做,因为奶奶喜欢吃。” “包容别人的爱好,不对别人指手画脚,这是最大的尊重。”周小满道。 “妈妈,我知道了。爸爸,你听到没有,我虽然是小孩子,但是你也要尊重我。” 余安邦从来不知道脸面是什么东西,见媳妇跟儿子这么说,也不生气,只哼一声,就道:“行啊,我尊重你,随便你写什么妖魔鬼怪,都跟我没有关系。不过,你要是光去想乱七八糟的,期末考试考不好,就等着吃竹笋炒肉吧。” 小宝切一声,大声道:“我肯定考的好,你等着看。” 晚上睡觉的时候,余安邦还是免不了与周小满抱怨:“小宝那小子,这半年时间,越来越皮了。我还是有点想念他刚来咱家时,老实的样子。” 周小满就笑:“我听妈说,你小时候比他更皮。” “怎么可能,”余安邦打死不承认,“我小时候可听话,哪里敢跟长辈顶嘴,他啊,都是被你惯坏的。” 周小满笑笑,也不跟他争。 小宝这半年确实变化挺大。 她刚接手的时,小屁孩看她像是看巫婆,现在么,倒是真心把她当成妈妈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再也没有叫什么周妈妈了。 这样看,自己养孩子,也不算太失败吧。 周小满摸着还不大显怀的肚子,突然有了信心。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周小满高兴地多喝了一碗粥,喜得余安邦傻笑,也跟着多吃了点。 这个时候,余大舅过来了。 “还在吃饭呢,”他笑着与余秀莲寒暄,“家里最近还好不?” “都好都好,大哥吃了没有?”余秀莲起身就要去拿碗。 “我早吃过了,你别忙。我过来是找你问件事。” 余有粮在桌旁坐下来,“你们家的猪,是怎么打算的?” 余家如今两头猪,都已经长到两百多斤了。 说起猪,余秀莲满脸都是笑:“大哥今天不来找我,我也要找你问问。咱家两头猪,一头打算留着下崽子,另一头,安邦的意思是,今年杀了吃了。” “杀了吃了?”余有粮的眼睛瞪得老大,以为自己听错了。 余秀莲既不舍又骄傲:“是啊,再不杀怎么办,每天的猪食都是个大问题。现在天气冷,外头几乎没有什么猪草打。这段日子,全是喂的南瓜。南瓜实在不够了,就喂了红薯。” 上个月,余家南瓜大丰收,一溜二三十个摆在墙根,压根吃不完。 “养不活两头猪,那就送一头去肉食站。”余有粮建议,“今年生猪价格还不错。一头猪,起码可以卖一百多块。队上的丁会计家跟王癞子家,已经约好了,说是趁着天气好就送过去。你们干脆一起送走得了。 ” 自从上头的政策宽松,白河生产队陆续有人家开始喂猪。 不过,喂猪的人家并不多。 因为这个时候,人都吃不饱,就没有东西给猪吃。 也就余秀莲家财大气粗,把人吃的南瓜和红薯喂了猪。 听说有一百多块钱,余秀莲又犹豫了,她不由看向儿子。 余安邦知道他妈又心疼钱了,就道:“大舅,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咱家如今小满怀着身子,正是要进补的时候。我听说,猪脚,猪肚子都很有营养,就想干脆杀了一头来吃。反正不杀,也要去外面买肉。自家直接杀了,也省事。” “哪里用得着吃这么好,你们就是不会过日子,”余有粮觉得额头痛,“听我的,明天一起送走,你要吃猪肉,去供销社割两斤。” “两斤哪里够吃,都不够我塞牙缝的,还是算了。”余安邦坚持要杀猪,“大舅,你就别替我心疼了,这猪,咱们还真吃得起。” 余有粮捂着胸口,怕自己气晕过去。 第207章杀猪吃肉 周小满却想的更多,她问余有粮:“大舅,如今可以自己杀猪不,要是队上有人来咱家称肉,能不能卖啊?还有,杀猪还有没有什么讲究,比如手续之类的。” 她不太懂政策,担心要被割资本主义的尾巴。 还知道卖出去一点,总算不是太败家。 余有粮舒坦了点,就道:“那倒是没问题。杀猪不需要屠宰证,又不是杀羊杀牛。不过,队上自己杀猪,价钱上,也不能太贵。毕竟乡里乡亲的,传出去也不好听。” 不要肉票,猪肉肯定抢手。 不过,周小满又不指望这点猪肉赚钱,当然不会把价格定得太离谱。 “那行,就杀了吃。”周小满笑眯眯,“大舅,你帮着找个杀猪佬,到时候,给人家算一天的工钱。队上的社员要是想吃肉,也可以来咱家称。外头卖一块一一斤,还要肉票,咱们就卖一块钱一斤吧,不要票,让大伙都过个好年。” “不过,咱事先说好,咱家这头猪,猪头,猪脚,猪尾巴,猪肚,这些都不卖。猪肋骨,猪前后腿肉,里脊肉,其他内脏什么的,倒是可以卖。也就卖个一半的样子。剩下的,咱留着自己吃。至于猪血,谁家想要,拿盆子来接就是,不要钱。” 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似的,敞开肚皮吃肉。 余有粮很想吐槽外甥媳妇败家,可见一旁的余安邦一脸理所当然,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到底不是自己的儿子,他也懒得管。 余有粮答应帮忙找杀猪佬,就回家了。 冬至日这天,是个大晴天,余有粮领着杀猪佬,直接去了余家的猪圈。 两人身后,跟了一大群看热闹的社员。 不过一会儿功夫,猪圈里的猪就惨叫起来。 周小满听着那叫声,只觉得难受极了。她拿了毛线,又打算去晒谷场晒太阳。 杀猪什么的,她上辈子很小的时候在乡下见过一次,血腥恐怖,到现在,还是她的噩梦。 才出堂屋,就见小宝撒丫子要往后院跑,周小满忙拦住他。 “小宝,帮妈妈举毛线,我来缠团。” 外头买的毛线是一捆捆的,要织毛衣,得先把毛线滚成团。 小宝伸长着脖子往后头望,一脸为难:“妈妈,我想去看杀猪,大牛三娃子他们也在那里。” “那妈妈一个人缠不了毛线怎么办?” 她不想小宝去看杀猪。 “要不,你先帮妈妈缠毛线,缠完了,再去看杀猪。反正一会儿功夫也弄不完,行不行?”周小满见他一脸为难,就与他打商量。 小宝很想让她拿个靠背椅子,把毛线放在靠背上,就不需要人举了。 可见周小满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他又不好意思开口拒绝。 爸爸说了,孕妇脾气大,想的也多,他们做男人的要万事顺着她。 小宝去屋里搬了两条凳子,母子俩就去了晒谷场。 今天大太阳,原先窝在家里烤火的社员们也都出来了。 看到周小满,有人就笑着跟她打招呼。 “小满啊,你家的猪杀完了没有,等会儿,我让灿妹子她妈去接点猪血回来打汤。” “还在杀,”周小满一边利索地缠毛线,一边笑,“待会儿婶子拿盆子去接就是。” 有人就道:“我也回去拿个盆,顺便让孩子他爸去称两斤肉,也过个好年。” 小宝听了,就脆生生接话了:“连婶子,你可以多称两斤,你家大毛天天说想吃肉。上回我妈做了肉丸子,我给他吃了一个,他馋得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跑。” 连婶子顿时不好意思了,下意识就去看周小满。见她低头缠毛线,没有责怪孩子的意思,就笑道:“小满,还是你命好,嫁了个出息的男人。我家大闺女今年十二岁了,到时候相看人家,也照着安邦这样的找。” “可不是,咱们整个生产队,就没有比小满命更好的。” “是啊,吃的好,穿的好。咱们还在苦哈哈啃红薯,人家家里顿顿白米饭。还有那个什么收音机,我的天哪,听说城里人才用得起,羡慕死人 。” “……” 社员们你一句我一句,纷纷羡慕周小满命好。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说酸话的。 大多是年轻一辈的小媳妇。 大家年纪相当,境遇也差不多,可过的日子,一个天一个地,她们怎么能不嫉妒。 这其中,以罗蓝为最。 她听公爹说,二姑家要杀猪吃,顿时就差点酸死了。 当时大牛也听见了,就当场闹起来,非要吃肉。 她哄不好,就小声提议说,自家也去割几斤肉回来。 公爹还没说话,婆婆当即就跳出来骂她嘴馋。 她委屈得不行,想要解释说是给孩子吃,却没有插嘴的机会。 婆婆越骂越难听,她差点哭出来。她男人站在旁边剔牙,一句话都没有。 最后,还是公爹开口,说是既然过年,也要买点肉吃。就让婆婆晚点去称个四五斤。 “……罗蓝,你家称不称肉啊,”旁边的女人捅了捅她,“今年的猪仔全都卖掉了,队上没有猪肉分,只能自己去买。” 与她说话的,是她家隔壁邻居李爱红。 “我公爹说称五斤,今年年成还不错,算是犒赏大家一年的辛苦。”罗蓝笑道,“我家工分多,分的粮食,钱,都不少。” “你家确实分的多,”李爱红羡慕地道,“说起来,你的命也还不错。队长家条件好,比我们这些一年到头吃不到一顿肉的人家强多了。” 罗蓝就笑了,余家确实还算光景好的。 李爱红继续道:“说起来,有时候,你不服气都不行。有些人明明不咋地,干啥啥不行,就是过得比你好。” 这个“有些人”指的是谁,罗蓝心知肚明。 她朝周小满的方向看去,见她正笑着与小宝说话,先前的那点高兴,顿时又没了影。 李爱红也看着周小满,啧一声道:“长得好看,确实占便宜。我怀孕的时候,别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田里有活,照样下地。她就不同了,据说如今使唤男人可利索了。洗衣,做饭,扫猪圈,全是男人做。这回杀年猪,好像也是她说要吃肉,她男人就说杀猪。哎,咱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男人。” 是啊,她就没有这么好的男人。 罗蓝胡乱戳着针,连塌了针脚都没发现。 周小满却不知道这么多,在晒谷场晒了一个多小时太阳,估摸着家里的猪也杀的差不多了,就领着小宝回去。 才进前院,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她捂着胸口,差点吐出来。 小宝见状,忙放下毛线和凳子,飞快地跑到屋里,给周小满倒了一杯温水。 喝过水,周小满才舒服了。 小宝就眼巴巴的看着她:“妈妈,我可以去后面看看吗?” “行啊,不过,后院脏,别弄脏了鞋子。” “知道了。” 十点多的时候,杀猪佬已经将猪大卸八块。内脏归内脏,肉归肉,排骨归排骨,摆在门板上,分得清清楚楚。 白河生产队稍微与余家有来往的,都捧着搪瓷盆来接猪血。 称肉的人也陆陆续续来了。 最抢手的,是肥肉。有几家人,为了争抢肥肉,差点在余家后院打起来。 好在杀猪佬刀下功夫扎实,尽量将每块肉分得均匀。 余家热热闹闹一上午,一直到十一点半,才算把猪肉分清楚。 周小满点名要留下的那几样,一个都没动。 排骨还剩下二三十斤,肉还有四十多斤,另外的大头,就是猪头,猪蹄。 比周小满预计的剩下的还要多。 这个年头,能狠心买肉吃的人家太少。 收拾完场地,余安邦就撸起袖子,准备做中饭。 杀猪佬除了有两块钱工钱,还能落下一顿丰盛的饭菜,自是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不用人招呼,自顾自坐在灶台下烧火。 第208章就馋你 爆炒猪大肠,爆炒猪肝,芹菜猪血汤,芹菜炒肉,手撕包菜,几个菜,味道都极好。 杀猪佬吃得满嘴流油,对着余安邦就竖起大拇指。 “安伢子,你果然会吃,我也是服了。” 菜舍得放油,又是纯天然的猪肉,能不香才怪。 周小满喝了一碗猪血汤,也觉得意犹未尽。 不过,猪肝,猪大肠之类的内脏,她就敬谢不敏了。 吃过饭,送走杀猪佬,余秀莲就开始对着门板上的肉发愁。 “还有这么多,咱们怎么吃得完啊。” 周小满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就道:“妈,其实也不算多。等会儿,咱们给大姨,大舅家各送几斤猪肉。还有我娘家,干娘家,尤叔家,都送点。剩下的,估计就不多了。” “你大舅大姨家不是买了么,”余秀莲有些犯嘀咕,“还白白送几斤肉。” 送媳妇娘家,她是不敢嘀咕的。 余安邦就笑:“妈,反正有这么多肉,送一点吧,也是个意思。大姨大舅平时对咱们照顾的多。还有小丽那里,她也大着肚子,回头猪肚子分她一半,再送一只猪脚。” “猪肚你都送给她都行,我反正不吃。”周小满看着地上脏兮兮的内脏,又要犯恶心。 “那不成,炖猪肚最营养,你跟小丽一人一半,一点都不许剩下。”余安邦丝毫不退让。 周小满就不理他了。 怀孕前她就不大喜欢吃动物内脏,,怀孕后,她的味觉更灵敏,更加不喜欢那个味了。 可是,余安邦母子两对所谓有营养的东西相当执着,非要眼睁睁看着她,全喝下肚子才肯放心。 一家人正一边分拣东西,一边闲聊,墙头那边,就探出一个头来。 “那个,安邦啊,猪血还有不有,”彭寡妇嘿嘿笑,“我家媳妇嘴馋,也想吃。” 彭旺家媳妇张桂花如今有五个月的身孕,每天老佛爷似的,坐在院子里要吃这个要吃那个。 彭寡妇看不惯她嘴馋的样子,却也没有办法。 谁叫人家肚子里怀着他们彭家头一个孙子呢。 她想尽办法,尽量满足媳妇的要求。可是,最近这两个月,她实在是应付不过来了。 自打隔壁周小满怀孕,那厨房的香味就没有断过。 两家院墙挨着,后院又只用一米多高的篱笆拦着,稍稍踮起脚,又能看到隔壁的动静。 周小满怀孕后,余家就经常杀鸡吃肉,时不时还炖鱼,张桂花就开始闹腾要吃。 年底,队上分钱分粮食,他们家因为劳力少,工分就少,分到手里的东西自然没就多少。 彭寡妇手里没钱没票,哪里舍得买肉。 最后,只能忍痛杀了家里唯一一只下蛋的老母鸡。可老母鸡吃完了,张桂花又开始闹了。 有周小满对比着,张桂花觉得自己是全公社最可怜的孕妇。 是以,当她的要求得不到满足时,就见天摔锅打盆,指桑骂槐,彭寡妇一把年纪,被媳妇气哭过好几回。 要放在平时,彭旺家早就一巴掌打过去了。可现在,媳妇肚子里怀着他头一个孩子,他就是再混账,也下不了手。 张桂花有恃无恐,就闹腾得更厉害了。 今天知道隔壁杀猪,就非要彭旺家去称肉。 毕竟,不要肉票的机会不多。 彭旺家当然不肯去。 一来,是钱都被他老娘抓着,他不好问。二来,他觉得拉不下脸。 早就与隔壁水火不容了,现在就因为一口肉,要他向余安邦低头认错? 门都没有。 所以,一大早,彭旺家就找了个借口,躲出去了。 彭旺家可以往外面跑不归家,彭寡妇却跑不了。 被媳妇骂了一通,实在扛不住了,只好厚着脸皮要猪血。 不是说猪血不要钱吗,接个两碗回家总行吧。 “不好意思,猪血没有了。” 余安邦看也不看彭寡妇,直接开口拒绝。 彭寡妇一张老脸顿时挂不住了,她指着地上的木脚盆:“那,那里不是还有半盆吗,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接一碗回家怎么了。就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 余安邦气笑了:“我早就说过,最后一盆猪血,是留着自己吃的。你不早点来,还怪我。呵,别说没有了,就是有,也不给你家吃。我就是这么小气。” “你——” 彭寡妇气得要跳脚,“你”了半天,说了句,“你们一家人都欺负寡妇,我不活了。” 周小满刚好出来倒水,就听了这么一句,顺嘴就接道:“不活了啊,行啊。我听人说,跳河是最快的,成本也低。上吊的话,死相太难看,不好。喝农药贵,不划算。” 彭寡妇正要撒泼,听到这话,顿时发作不起来了,只一张脸忽青忽白,差点没昏过去。 “妈,你买到肉没有,你孙子说想吃肉了。再不吃,他就长不大。” 隔壁传来张桂花的声音。 余安邦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周小满也憋笑得辛苦。 眼见张桂花到了后院,余安邦坏心眼一起,就故意道:“彭婶子,你到底要不要买肉。看在咱们是邻居的份上,便宜你五分钱一斤,怎么样?” 便宜五分钱,也就是九毛五一斤。 彭寡妇肉痛得紧,说什么都不肯点这个头。 一旁的张桂花却是看着余家后院门板上的肉,口水直流。 “妈,就称五斤肉。吃不完,留着过年吃。” 彭寡妇死死咬着嘴唇,不肯答应。 张桂花顿时来了脾气。 都是孕妇,她周小满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现在还有几十斤肉,不知道要吃到什么时候。 她吃五斤肉怎么了,一点都不过分。 张桂花越想越气,一把推开彭寡妇:“我去拿钱,我自己去买。你不心疼孙子,我心疼儿子。” 张桂花风一般往屋里走,彭寡妇大叫一声,小跑着就追进了屋。 “你这个懒婆,你敢动我的钱,我跟你拼了……” 最后,张桂花脸上多了一道血印,却硬气地买了五斤肉回家。 隔壁的叫骂声,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余秀莲就说余安邦:“你好好的,招惹她们婆媳做什么。别到时候话传出去,又变成咱家欺负她们。” “我就看不惯彭寡妇的厚脸皮,还想吃我家的猪血,做梦呢。让她出点血。” “行了,别管隔壁了。咱们去大舅家吧。”周小满把肉用棕叶子串好,就催着余安邦出门。 两口子提了两大片肉,一条排骨,就去了余有粮家。 听说是送肉的,余有粮有些不好意思接,刘秋香却是乐得满脸开花。 破天荒的,抓了一把自家炒的花生给周小满吃。 余有粮就跟两人闲扯,话题自然是今天杀的猪。 知道余安邦家只卖了几十块钱,余有粮下意识要说两句败家,可看到自家桌上的肉,只好把话咽回去。 “你们剩下的肉,打算怎么吃?冬天气温虽然低,怕是也留不了那么久。” 周小满就笑:“留几斤新鲜的肉慢慢吃。剩下的,一部分做成风干肉,一部分熏了当腊肉吃。” 风干肉跟腊肉经放。 刘秋香就道:“这个办法好。做成风干肉跟腊肉,至少,可以留到明年下半年去。再过两天,队上要干鱼塘了,你们可以一起熏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周小满道。 闲聊了一阵,见天色不早了,周小满与余安邦就起身告辞。 趁着天还没黑,余安邦还要骑车去一趟余大姨家。 等人走了,刘秋香喜滋滋地把肉往厨房里收。 大牛跟在他奶奶屁股后面,就嚷嚷说晚上要吃肉。 大妮跟贝贝也嚷嚷起来。 彭兰香忙去拉贝贝,罗蓝就没敢吭声了。 昨天下午挨骂了,她长了记性。 不管吃不吃肉,肉怎么吃,跟她都没有关系。 果然,孩子们被刘兰香骂了一通。 最后,刘秋香决定,留一斤新鲜肉出来吃,其余的,全部做成腊肉。 第209章备年货 当天晚上,周小满就指挥着余安邦做风干肉,腊肉。 挑取肥瘦相间的肉切成长条,每条抹上足够的盐,按摩十来分钟,让其入味。 将肉分成了两份,一份放在干燥的搪瓷盆里,另外一份,则再抹上白酒,放在另外一个搪瓷盆里。前者做腊肉,后者是风干肉。 开始腌制。 腌制两天,可以挂起来了。 腊肉挂在厨房灶台上的房梁上,用铁钩子钩住。烧柴火的烟往上冒,刚好能熏到腊肉。 风干肉则用棕树叶子串起来,挂在阴凉通风,晒不到太阳,又淋不到雨的地方。 余秀莲在旁边看着两口子折腾,颇有点担心。 “小满,你确定这样做,能好吃?” “保证好吃,”周小满笑,“到时候,咱们去山里挖点冬笋,冬笋炒腊肉最好吃。风干肉配冬笋也好吃,再放点大蒜苗,舌头都要吞下去。” “那行吧,”余秀莲就道,“到时候熏肉,我在家里看着。” 说来说去,她还是不放心。 长这么大,她记忆中的腊肉,还是在她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家里光景不错。 再后来,几年自然灾害,别说吃肉了,肚子都填不饱。 像今天这样亲自霍霍肉,她头一回经历。 小宝也眼巴巴看着两盆肉,摸着下巴嘻嘻笑:“三娃子跟大毛要是知道咱们家有这么多肉吃,肯定羡慕死了。妈妈,我去找他们玩。” 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周小满哭笑不得。 “这小子,等会儿,丁婶子她们又得来找我叨叨了。” 每回余家做了好吃的,小宝总是喜欢去外面显摆,馋得队上的几个孩子回家就找大人闹腾。 家里条件好一点的,还能勉强满足孩子的口舌之欲,那些条件差的,就暗地里将周小满骂个半死。 有那性子泼辣的,索性找上门,要求周小满管管小宝,不要瞎显摆。 第二天早上,余安邦骑着自行车去送肉。 从周家回来,他自行车车把上就挂了不少东西。 炒花生,炒南瓜子,萝卜皮,还有一大袋自家种的柚子,柿子。 周小满尤其爱吃柚子。 也不知道周家种的柚子是什么品种,比她上辈子吃过的沙田柚还要好吃。很甜,水分也足,就是个头有点小,只有小孩子玩的皮球那么大。 周小满一人一口气能吃两个。 余安邦见她喜欢吃,就道:“你把柚子籽留下来,到了明年,咱家也在院门口种上。” 能活吗? 周小满怀疑。 不过,因为实在太喜欢吃这柚子了,就依言把柚子籽留下来,收好。 柿子也是自家种的。放在米缸里闷两天,出来就红彤彤的,又甜又糯,水分十足。 柿子据说是寒凉的东西,周小满不敢多吃,几乎都进了小宝的肚子。 接下来去曲春花家,尤钱家送肉,也相继带回来了好吃的。 曲春花知道周小满怀孕,让人想办法弄了奶粉过来。 余安邦高兴坏了,让周小满每天都喝两杯,不喝完不许睡觉。 周小满不喜欢那种奶味。趁着余安邦不注意,全都投进了小宝的肚子。 一个冬天过去,周小满不见胖多少,小宝却吃得肥嘟嘟。 当然,这都是后话。 日子过得飞快,等小宝考试完,拿了通知书,时间已经进入了七七年元月份。 因为闰了一个月,今年的新年有点晚,也给了众人更多的时间准备年货。 应该说,给了周小满更多的时间准备年货。 生产队别的人家,也就是炒几斤自家种的花生,自产的南瓜子,条件好的,去供销社称上一斤硬糖。 周小满却打算认真置办年货。 自打进入年底,余安邦出去的日子就更少了。他每天包圆了家里的所有家务,要不是周小满不许他黏着,他能成天跟在她屁股后面问东问西。 为了防止某人做跟屁虫,周小满索性开了单子,让他往县城去买东西。 大白兔奶糖,瓜子,鸡蛋糕,黏糖糕,猫耳朵,猫屎团子。 这些副食品,余安邦费了老大的劲才与人换到票。 余秀莲看着摆了满桌的东西,心痛得不行。 “咱家已经杀了猪,怎么还买这么多吃的,多浪费钱啊。” 余安邦见不得他妈这小气巴拉的样子,直接就道:“怎么,你孙女头一回过年,你就舍不得了?” 明明是孙子。 余秀莲暗自嘀咕,再也不敢再说了。她知道儿子的性子,自己要是再跟他瞎掰,他能当场翻脸。 周小满却不管他们母子俩的官司,她在盘算到底有多少东西了。 算上自家做的红薯干,酸枣粒,炒板栗,她决定再做炒米。 说是炒米,其实应该叫油炸米。 吃剩下的白米饭,用水抓开,尽量粒粒分明,然后放在簸箕里晒。 晒干了,就收回来。 锅里下油,油烧热了,扔一把干米饭下去,热油之下,干瘪的干米饭,很快就膨胀成雪白的炒米。等锅里所有的炒米都浮在油上,就用锅铲捞上来。继续撒第二把。 所有的炒米出锅后,撒上一勺白糖,等白糖稍稍融了,就可以吃了。 又香又脆又甜,吃了还想吃。 小宝趁着周小满不注意,装了一饭碗,一会功夫,就吃了个精光。 周小满发现的时候,只剩下一个空碗。 周小满又好气又好笑,着他的额头道:“不许再吃了,太上火,小心到时候上厕所上不出来。” 小宝咧着嘴答应,等周小满转身,又偷偷地吃。 周小满气笑了,索性把炒米用罐子装起来,密封好,收进了自己屋里。 放寒假了,小宝天天在家里偷吃,许是炒货吃的太多,果然被周小满说中了。 他上火严重。 额头上冒了好几个痘不说,上厕所都成了问题。 周小满骂了他两句贪吃鬼,就拿出秋天晒干的野菊花,给他泡茶喝。 野菊花泡在水里,一朵朵舒展开来,茶水带着一股菊花的清香,十分好闻。 小宝却不喜欢喝,他觉得这是女人才喝的东西。 可迫于周小满的淫威,只好苦哈哈喝了。 连喝两天,小宝的脸都绿了。 可效果相当好,不过三天,额头上的痘痘就消了,上厕所也通畅了。 余秀莲见效果好,果断开始喝菊花茶。然后,又包了一大包干野菊花,送去了余大舅家。 余有粮这两天也上火严重,舌头上长了泡,嗓子也干疼。 于是乎,整个余家都开始喝菊花茶。 周小满却是不敢多喝的,菊花太凉了。 腊八这天,周小满说想喝腊八粥。 秋收的时候,生产队分了黑豆,黄豆。周小满抓了两大把扔进锅里,又放了一大把花生米,放小半杯米,就开始熬粥。 豆子难熟,事先泡了一晚。水烧开之后,小火慢慢熬,熬上大半天,才能把豆子熬烂。 等粥粘稠了,就可以出锅了。 撒上一把白糖,甜甜糯糯,尤其好吃。 余安邦在灶台下烧着火,再次感叹。 “小满,这些新鲜的吃法,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咱们生产队,就没有你这么讲究的,据我所知,岳母好像也没有这么讲究。” “吃还要向别人学吗,瞎琢磨出来的呗,”周小满一边搅动着锅铲,一边道,“你要是嫌我折腾,下次我就不做了。” “那哪里成,”余安邦忙讨好道,“但凡是你做的,一定都好吃。一点都不折腾。不过,下回你说就是,我来动手。” 冬天衣服厚,周小满的肚子并不明显,可睡觉的时候只穿一件衣服,就能看出小腹微微隆起。 他怕累着她。 “妈不是说了吗,孕妇也不能老坐着不动,适当的运动,对孩子只有好的,你啰嗦什么。” 两口子斗着嘴,余安邦就叫了起来。 “哎哟——” 第210章着火了 “怎么了?”周小满吓了一跳。 余安邦指着头顶悬挂的腊肉:“刚刚好像有油滴下来,落在灶底下,火一下就大了。” 周小满也抬头去看。 熏了大半个月的腊肉,颜色变深了,红亮红亮的,看着让人口水直流。 “等一下把咱家灶台底下的柴都清出去,要用的时候再拿。”周小满皱眉,“再往后,腊肉滴油只会更多。一不小心,就容易起火。” 余安邦一听,忙道:“这样啊,那我现在就把柴搬出去。每天用多少拿多少,不存在灶底下。” “行啊,回头跟妈还有小宝说一声。这段日子,要特别注意防火。” “我知道了。” 喝过腊八粥,日子就像飞似的,一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几。 二十三,家家户户开始大扫除。清扫完房子,有讲究的人家,就请人写上对联,贴在墙上。有些人家,甚至贴上了自己剪的大红窗纸。 这年头日子虽不好过,大家过年都图个吉利。 七八年前破四旧,大家都不敢摆到明面上来。这两年,风声过了,大运动又结束了,他们就如同脱了紧箍咒,把原先的习俗都捡了起来。 周小满不会剪窗花,也不会写对联,厚着脸皮,带上小零嘴,去找人帮忙。 贴了对联窗花,余家过年的气氛就更浓了。 做完最后一批扣肉,南瓜圆子,这个年,算是准备妥当了。 腊月二十六傍晚,眼看着要吃饭了,小宝还不见人影。周小满就出去寻人。 她先去了晒谷场。 晒谷场地势开阔,平时,队上的小孩子喜欢在桑树底下滚铁圈。 她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就决定去余大舅家附近碰碰运气。 余大舅家前面有一条小渠,队上的孩子,有时候喜欢在渠边玩水。 离着余大舅家还有三四米,周小满就似乎闻到了一股焦味。 她抽抽鼻子,往余大舅家的方向走近了,更加确定,味道是从余大舅家传出来的。 自从她怀孕,嗅觉味觉就格外灵敏。肯定错不了。 周小满想到前两天刘秋香说她家也在熏腊肉,不由有些担心,小跑着,就往余大舅家里跑。 “大舅,舅妈,你们在不在家?” 进了堂屋,堂屋里静悄悄的,压根没有人回应,那股焦味就更浓了。 周小满提脚往后走,看清厨房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灶台前浓烟滚滚,腊肉吊在房梁上,时不时往下掉着火星子。 灶台下堆放的柴火已经点着了。火苗窜得老高,几乎要将旁边的木窗户烧着。 周小满不敢多迟疑,走到厨房的角落里,用水桶从水缸里舀水,就直接往灶台上泼。 “滋啦”的声音响起,水汽在火苗当中蒸发,焦味带着苦味,兜头就朝周小满呛来。 周小满捂着口鼻,又泼了两桶水。可吊在房梁上的腊肉,就像是火苗的后援军,扑灭一点,又点着一些。 滚烫的火苗舔食着周小满的头发,棉衣。 眼见火势控制不住,周小满不敢大意,扔下桶,抄起一旁的搪瓷盆和葫芦瓢,就往外跑。 一边跑,一边用葫芦瓢敲搪瓷盆。 “起火啦,起火啦,快来救火啊……” 她才冲到堂屋,远远的,就看到余有粮从外面回来。 周小满忙高声喊:“大舅,快来救火,厨房着火了。” 余大舅脸一白,慌慌张张往屋里跑,头也不回对周小满道:“你快去喊人。” 周小满不敢耽搁,继续一边敲一边往外跑。 很快,听到动静的社员们或用桶,或用盆,急急忙忙从水渠弄了水,就往余有粮家厨房跑。 人多力量大。 不过二十来分钟,厨房的火就被扑灭了。 火势虽然控制住了,厨房里却一团糟。 灶台,墙面,窗户,都被烧得乌漆抹黑。又因为用水泼过,土坯子浸泡得软趴趴,泥泞不堪。 至于灶台上的锅,早就被烧穿了。此时,正滴滴嗒嗒往下滴水。 最让人心痛的,是房梁上的腊肉。 因为火苗窜得太高,腊肉直接被点着了。部分腊肉被烧断了,掉在灶台下,烧成了渣渣。 房梁上的铁钩子上,还有残存的零星小几块,却也都被烧得黑漆漆,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余有粮看着厨房里狼藉一片,两条眉毛皱得死紧。 余向前就道:“叔,东西烧了就烧了,厨房收拾收拾,还能用。万幸的是,房子没事。” 余向前是余有粮出了五服的堂侄子,他家房子跟余有粮家挨着。 今天,要是余有粮家的房子点起来了,他家也不能幸免。 此时,他也是一身冷汗。 虽然知道不应该说,还是忍不住多了句嘴。 “叔,你家锅里煮着饭,灶台上又熏了腊肉,怎么没人看着,也太危险了。” 余有粮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连累了你们,辛苦大家了。” 余向前忙道:“叔,千万别这么说,大家乡里乡亲的,相互帮衬着,那是应该的。再说了,你平常也没少帮衬咱们,是不是啊。” 其余社员们也纷纷点头。 有人就道:“没事没事,就是烧了点东西,发现的还算及时。” “是啊,也是小满来得凑巧。要不然,等咱们发现,房子都烧没了。” “这回,是真要谢谢小满。这个点,大家都在家里做饭吃,谁会在外面跑。” “……” 众人就都看向了周小满。 周小满站在厨房门口,笑道:“大伙别夸我,我就是跑了下腿,没出力。” 刚才火势太大,屋里人又多,周小满身为孕妇,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就没有进去给大家添乱。 余有粮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也道:“是啊,幸好有小满来了。” 心里想的却是,自家几个女人死到哪里去了。 众人七嘴八舌庆幸着,得了消息的刘秋香跑回来了。 看到厨房里烧得乱七八糟,她当场就抹起眼泪来。 “我的老天爷呀,这是造了什么孽。我的肉啊,还没吃上一口。锅子也要重新买,油盐也糟蹋了。这个年,还要不要过了。” 她哭得伤心,队上的社员也看着不忍了。 马上就要过年,任谁家摊上这样的事,都要不痛快。 有人就劝她:“算了算了,就是糟蹋了东西,房子还在,人也没事,就够了。” 刘秋香一听他提到人没事,顿时来了火。 因为,她在人群里,没有找到大媳妇。 听众人说,是周小满第一个发现起火的,她就问周小满:“你来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周小满点头。 刘秋香顿时一跺脚,就开始骂人。 “这个该死的罗蓝,要她煮个饭,她就到处跑。灶台下是有东西扎她还是怎么地,败家娘们……”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骂人的话,就格外难听。 社员们见状,纷纷借口要回家吃饭,一个个跑得比谁都快。 周小满见状,也准备回家了。 她没有兴趣听刘秋香骂人。 哪知,才走到堂屋门口,迎面就与罗蓝撞了个正着。 罗蓝显然也是听到消息跑回来的,她满脸害怕。 在她身后,跟着的是大牛小宝几个孩子。 小宝看到周小满,屁颠颠跑到她身边,扬起脸就问:“妈妈,你怎么在这里?” “你一直不回家吃饭,我就来找你。咱们回去吧。”周小满牵他的手。 小宝依依不舍,朝堂屋里看了一眼,转身就要跟周小满回家。 “你死到哪里去了,屋子都烧光了,你就开心了,是不是?!” 刘秋香的咆哮声突然传来,周小满与小宝都吓了一跳。 母子两下意识停下脚步,就回头朝堂屋看去。 就见刘秋香举起巴掌,对着罗蓝就抽了过去。 第211章打起来了 “啪”一声响,众人都吓了一跳。 罗蓝捂着脸,强忍着才没掉下眼泪。 “妈,也不能怪我,我煮着饭,看大牛大妮没有回来,就去找他们。我,我没想到会起火,要是知道,我肯定不出门。” “你还有脸说。平常让你跟你弟妹一起做饭,怎么不见起火。是不是这回见你弟妹不在家,要你一个人做饭,你心中不痛快,就故意跑出去的。竟然还有脸怪到小孩子身上。你自己去看看厨房烧成什么样子了。这个年,我看也不用过了,大家都喝西北风算了。” 罗蓝听着,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起来。 周小满皱眉,想要劝两句,又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不是自家的事,她还是别管闲事了。 “小宝,咱们赶紧回去,你奶奶他们在等着了。” “哦,哦,我们现在就回去。” 母子俩要走。 “……要不是大牛非要听小宝讲完故事,才肯回家,我早就回来了。厨房也不会着火。妈,这事真不能怪我。我,我也不想啊。 ” 一声痛哭,周小满的脚就抬不动了。 合着,还是她家小宝的错了。 小宝一听,也不乐意了,高声道:“分明是大牛想听故事,不许我走。说不讲完不回家。害得我饿着肚子都要陪他玩。” “谁让你讲的那么慢,还卖关子。你要是昨天一口气讲完,我今天就不会跑出去了。我们家起火,就赖你。”大牛是个大嗓门,抢话也快。 周小满却不想管孩子们的官司。谁是谁非,明眼人都清楚。 她对余有粮道:“大舅,你们今天晚上,都去我家吃饭算了。锅明天再去买。油盐倒是不着急,实在不行,可以从我家匀一点。”说着,又看像罗蓝,“嫂子,有句话,我不说不痛快。小宝还是个孩子,担不起那样的罪名。” 余有粮脸色更难看了,罗蓝也忘了哭。 “小满,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我就是跟妈说,起火的事情,真不能赖我,我也没想到——” “大舅,我先回去了。等下,让安邦再多蒸点红薯饭,你们先收拾着。晚一点,再过来我家吃饭。” 说完,拉着小宝就往外走。 小宝咽不下这口气,故意大声跟周小满说:“明明是婶子做错了事,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妈妈,我不想给饭给她吃,行不行?” “别小气,以德报怨的成语,妈跟你说过吧。” “我就这么小气,哼。我等一下回去,就把饭菜全吃光,不给她吃。” “……” 母子二人越走越远,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余有粮却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巴掌。 见刘秋香还在骂人,他气得重重一拍桌子:“这个年,还过不过了?” 刘秋香的骂声戛然而止。 罗蓝也不装模作样抹眼泪了。 婆媳两个不敢再斗法,缩着尾巴,都进厨房收拾。 看到房梁上仅剩的一点腊肉,刘秋香再次心痛不已。 “我的娘哎,怎么就这么倒霉,好不容易能吃上一回肉,全烧了。” 她一边念着,一边小心地将钩子上的腊肉取下来。 巴掌大的腊肉,已经烧得漆黑漆黑。 刘秋香把表面的黑块切掉,总算还剩下一小块肉能入口。 “这块肉,留着三十晚上吃。明天起,每天吃干菜。” 早知道,还不如不熏腊肉呢,起码有新鲜的肉吃。 罗蓝暗自嘀咕。却不敢把话说出口。 她觉得,她简直倒霉透了。 今天一大早,彭兰香两口子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说是娘家大哥生日。 家里的事情,就落在她一个人头上。 洗衣做饭清扫院子,晾晒被单,忙活了大半天。到了傍晚,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会儿,就发现家里的两个孩子没回来。 她怕刘秋香回来没看到孩子,要骂她,就赶紧出门去找了。 哪知道,两个孩子在听小宝说故事,说什么都不肯回来。 她只好在那里等着。 哪里想到,好好的,厨房就起火了呢。 那个小宝也是,仗着不知道打哪听来的故事,就一通胡诌,唬得两个孩子一愣一愣的。 要是他不那么多事,她肯定就及时回来了。 厨房不会起火,腊肉也不会烧没了,婆婆也不会打她。 罗蓝越想越委屈,一边扫着水,一边偷偷抹眼泪。 要是周小满不穷显摆,给他们送肉,又说熏腊肉。说不定,都不会有今天的破事。 怎么哪里都有她周小满啊。 罗蓝气得胸口闷。 就在这时,她忽觉胸口一痛,人就往后倒去。 她摔懵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就见余卫国正气急败坏地看着她。 “你这个没用的,要你煮个饭,你就把房子点着了。我娶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有什么用。那么好的肉,说烧就烧了。咱家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难怪你前头的男人跟你过不下去,就你这德性,我看着也烦……” 余卫国原本在别人家闲坐吹牛等饭吃,就听人说自家着火了。 火急火燎跑回来,看到的,就是烧得一片狼藉的厨房。 他第一反应,是去看挂在房梁上的腊肉。 可哪里还有腊肉的影子。 偏偏媳妇还一副委屈的模样,他顿时就来了气,一拳就挥了过去。 “你凭什么打我,”罗蓝反应过来,也气红了眼,“有本事,你自己来做。你这个没用的男人,就会打女人,我跟你拼。” 罗蓝长长的指甲就朝余卫国的脸抓去。 余卫国憋了一肚子火,哪里管对方只是个女人,上脚就踹。 罗蓝就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腿。知道打不过,索性心一横,对着余卫国的大腿就咬下去。 余卫国吃痛,一巴掌就往罗蓝头上打。 罗蓝就咬得更紧了。 夫妻俩打成一团,听到动静的余有粮进来,抡起灶台上的锅铲,就朝余卫国敲去。 余卫国被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身子。 罗蓝见公爹发飙了,也收了手,呜呜咽咽哭起来。 刘秋香去后院扔东西回来,见到余有粮打儿子,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逮着旁边的罗蓝就是一顿挠。 她要打死这个搅家精。 第212章媳妇是用来疼的 余安邦来送饭的时候,就看到余卫国两口子脸上都带着伤。 又见堂屋里桌椅板凳扔得到处都是,哪怕没有亲眼看到,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八仙桌扶正,将饭篓子放在桌上,就道:“大舅,里面有红薯饭。炒了一碗冬瓜,一碗酸菜肉沫,还有一小碗蒸圆子,你们先凑合着吃。明天早上,我骑自行车跟你一起去买锅。就是不知道供销社关门了没有。” 余有粮先前一直坐在角落里抽闷烟,闻言,勉强挤出一丝笑:“诶,麻烦你跟小满了。” 又让刘秋香去拿碗,把饭篓子腾出来。 “明天下午队上干鱼塘,你跟我一起去。” 队上每年年底干鱼塘。收上来的鱼,一部分送去生资站换钱,大多数鱼,还是按工分,分给队上每家。 负责干鱼塘捞鱼的社员,则能多分两斤。 “行啊,明天下午,我准来。” 余安邦接过饭篓子,就回家了。 回到家,他就把余有粮家发生的事说了。 周小满皱眉。 “真是卫国打的?” 余安邦点头:“看嫂子那脸上的伤,肯定是男人打的。除了卫国,还有谁。卫国脸上也有血印子,估计是嫂子抓的。” 周小满无语。 余卫国可真不是个东西。 没一点本事不说,就会在女人身上逞威风。 “大伯很凶,平时也打大牛。”小宝就道,“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周小满就道:“你不喜欢他就对了,也不能学他。等你长大了,千万不要跟你大伯似的打女人,知道不。” “我肯定不打,”小宝认真地点头,“爸爸说了,媳妇是用来疼的,怎么能打她呢。” “噗——” 周小满一口水呛在嗓子眼,差点没喘过气来。 余安邦帮她顺气,就瞪小宝:“你疼媳妇你就疼去,不要惹我媳妇。”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像只有你有媳妇一样。等我长大了,肯定也会有媳妇。”小宝撇嘴,向余秀莲求助,“奶奶,你说是不是?” “那当然,我家小宝这么好,肯定有媳妇,”余秀莲忍笑,“你现在帮着收碗,肯定有更多姑娘喜欢你。” 小宝有些不好意思,嘀咕道:“也不用那么多姑娘,有一个就行了,她有妈妈一半好就行。” 众人哄笑。 哄着小宝去厨房洗碗,余秀莲忍不住叹气。 “你大舅啊,真是一辈子操劳命。卫国这个儿子,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卫红如今又不知道去了哪里,一点消息都没有。卫民倒是个老实人,可万事都听媳妇的。” 周小满就问:“卫红还没有消息吗?” 余卫红刚走的那个月,余有粮嘴上说不管她,每次去公社,都要托人打听。就连她干娘都听说了。还问她要不要帮忙。 “没听说,”余秀莲道,“要是有信,你大舅也不会整天唉声叹气的。安邦,你外头的路子多,也帮着问问看。卫红一个姑娘家在外面,肯定要吃大亏。只希望她这回回来,能懂事一点。” “我知道了,妈。” 晚上睡觉的时候,余安邦趴在周小满肚子旁,就跟他宝贝闺女说话。 “甜甜啊,你千万不要学你卫红姑姑,那是个没脑子的,早有一天要后悔。” 周小满失笑:“要是咱们女儿真像卫红那样,你怎么办?” “不可能,我的女儿,怎么会那个样子。” “万一长歪了呢,好竹还出歹笋呢。” “那我就打断她的腿,养她一辈子。以咱们家的条件,到时候,招个上门女婿,趁着咱们年轻,把女婿调教老实。她下半辈子也有个依靠。” 行叭,你厉害。 周小满懒得理他,翻过身就睡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余安邦就骑车去了余有粮家。 一直快到中午才回来。 “大舅买了一口锅,我出的钱。另外,给他买了一双棉鞋。我看他身上穿的那双,脚趾头都看得到了。一点都不保暖。” “应该的,”周小满道,“要不是怕舅妈歪缠,我都想再送点吃的过去。” “送吃的就算了,”余安邦摇头,“救急不救穷。再说了,大舅家的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 中午,周小满切了一小块风干肉,用余秀莲去山里拔的冬笋炒了,放了点大蒜叶,整个厨房都是风干肉的香味。 一家人吃得头也不抬,就连碗底最后的油汤,都被小宝拌饭吃了。 “真好吃,”余安邦摸着肚皮,意犹未尽,“晚上,咱们还吃风干肉吧。我能吃两大碗饭。” 余秀莲就瞪他:“离过年还有几天呢,你要把家里的肉全霍霍完么。等过年的时候再吃。” 余家虽然杀了猪,可卖出去一半,剩下的,又往各家送了不少。家里剩下的肉并不算多。 风干肉,腊肉,做出来之后就更少。 余安邦摸着鼻子,不吭声了。 小宝就偷偷拉周小满的衣袖,用嘴型无声的说“我也想吃”。 周小满低头轻笑,就道:“妈,晚上做红烧排骨吧,我想吃了。” “行,那就红烧来吃。”余秀莲一听怀孕的媳妇想吃肉,当场就答应了。 余安邦与小宝齐齐撇嘴。 吃过午饭,余安邦就去干塘。 周小满在家里闲着没事,也跟小宝一起去看热闹。 队上的社员几乎都出来了,池塘边上满满都是人。 透过密密的人群,周小满隐约可见到一个大水车正倾斜在池塘边上。 水车约莫四五米,车轴支撑着许多木辐条,木辐条上带有刮水板。 当那头有人踩时,刮水板带动水从低处到高处。 水塘里的水就顺着水车出了池塘,流进一旁的田里。 余安邦分到的,就是踩水车。 大冬天里,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因为动作快,额头上满满都是汗,单衣也汗湿了。 他显然心情不错,嘴角微微翘着,一边踩,还一边与身旁的社员说话。 两人踩累了,就换另外一组。 人力接棒,类似后世的抽水机了。虽然效率低一些。 周小满见人太多,怕小宝被挤进池塘,就拉着他,不许站到池塘边上。 “这里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人。”小宝不高兴了。 “这么多人,妈要是被人挤到了怎么办,你陪我在这里。” “那好吧。” 沉甸甸的黑胶桶被提上来,鱼在空中画出道道银线。 离了水的鱼打着挺,在岸上跳来跳去。引得队上的小孩子们嘻嘻哈哈就去捡。 小宝看得眼珠子都直了,他很想过去一起抓鱼,可看着旁边的周小满,又生生忍住了。 周小满看着好笑,拍了拍他的脑袋,就说:“去玩吧。小心点,别一头扎进泥里。” “我知道了。” 小宝咧开嘴,撒丫子就往池塘边跑。 第213章干鱼塘 这是一个丰收的日子。 余安邦家哪怕工分垫底,也分了二十几斤鱼。 因为他出力多,队上干部让他先挑。 余安邦也不客气,挑了几条雄鱼,几条鲫鱼,若干草鱼。 当天晚上,周小满就指挥着余安邦杀了一条雄鱼。 雄鱼鱼头用油煎过,加辣椒老姜炒香,就加水焖煮。汤煮成了奶白色,扔两块豆腐进去。 一锅香喷喷的雄鱼汤就出锅了。 周小满连喝了两大碗,才停下筷子。 “还是雄鱼头好吃。送一条给小丽,送一条给爸妈。其余的,咱们先养在水缸里,留着慢慢吃。对了,我上回跟你说的火锅,你弄到了没有。除夕那晚,咱们就吃雄鱼火锅吧。” 余安邦就笑:“已经托人带回来了。炭火咱家够够的,到时候就吃火锅。” 余秀莲就道:“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还另外去买个锅。就在铁锅里煮熟,用搪瓷盆装着吃,一样的,不费事。” 周小满笑笑,没有反驳。 怎么会一样。 吃火锅就是要有火。 上桌到离桌,菜都是热乎乎的,想吃什么就往锅里扔,那才有意思。 第二天上午,趁着天气好,余安邦将桶挂在车把上,踩着自行车,飞快地就往石坝生产队走。 离石坝生产队还有四五里的时候,余安邦远远地看到一个背影,感觉很眼熟,骑车路过时,不由就停下来。 “嫂子,你怎么在这?” 余安邦的惊讶几乎掩饰不住。 是罗蓝。 她抱着个布袋子,脸色不大好看。 罗蓝看到余安邦,有些尴尬,挤出一丝笑,打招呼。 “是安邦啊,你这是去哪里?” 说话间,目光不由落在木桶上。 余安邦就笑:“昨天不是干了鱼塘吗,我送点鱼给我岳母家去。反正我们家也吃不完。” “这样啊。”罗蓝有些羡慕,“你真孝顺,还记得要送鱼给岳母。”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余安邦笑,“嫂子,这是去哪里,要不要我送你一路,我踩自行车过去,快一些。” “不用不用,”罗蓝连连摆手,“我回娘家,马上就到了。” 罗蓝娘家是金阳生产队的。确实不远了。 “那行,嫂子,我先走了,回头你没事就上我家坐坐,正好陪小满聊聊天。她如今怀孕,整天闲在家里没事干。” “好啊。”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余安邦就踩着自行车走了。 罗蓝看着他飞快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 好男人都是别人家的。 周小满的命太好了。 她吸吸鼻子,将满腔的酸楚压回去,就往娘家走。 不多会儿,就到家了。 罗母看到女儿回来,不禁皱眉:“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跟卫国吵架了?你这个死丫头,怎么就这么让人操心。我跟你说,这回要是再过不下去,我跟你爸都懒得管你了。” 罗蓝一听这话,掉头就要走。 “我饿死在外面,都不回来,行了吧。” 罗家大嫂刚好出来,忙拉住了小姑子。 “妈就是心疼你,没有别的意思。来,赶紧到屋里坐。这回,卫国要是不亲自来接你,你就不回去了。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带着两个拖油瓶,真以为媳妇那么好找。诶,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还敢打你啊,我跟你大哥说去,让你大哥找余家算账……” 门口的罗二嫂却不高兴:“罗蓝啊,你别怪二嫂多嘴。如今家里住都住不开,你到底打算住多久。要我说,还是早点回去。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算了。别到时候,人家不来接你回去过年,那就里子面子都没有了。” 罗蓝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却又拉不下脸来。 除了娘家,她没有地方可去。 罗大嫂就说罗二嫂:“你少说两句。回娘家怎么了,又吃不了多少。我等一下把堂屋收拾一下,肯定能住人。回娘家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看隔壁家章小玉,还是老师呢,还不是离婚在家。” “大嫂,”罗蓝忙扯着她的衣袖,“别说了。” 罗大嫂回头,就见院门口,章小玉正抱着一颗包菜,往她家走。 罗大嫂满脸尴尬,擦了擦手,就往屋里走。 “我灶上还煮着东西,看看去。” 罗蓝就尴尬地朝章小玉笑:“你别多想,我嫂子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话赶话了。” 章小玉勉强笑笑,把包菜递给她。 “我妈说,家里的包菜吃不完,看你们要不要。” “要要要,怎么不要,”罗母忙道,“小玉啊,快进屋里坐,外头冷。” 章小玉扯扯嘴角,想要拒绝,看到罗蓝脸上的伤,又见她手里提着个布袋子,顿时改变了主意。 等周围没人了,章小玉这才压低声音问罗蓝。 “你跟你男人干仗了?” 罗蓝苦涩地点点头:“是。我一气之下,就跑回了娘家。” 两人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也没什么好瞒着的。 罗蓝就把这两天的遭遇说了。 章小玉听着,眼珠子一转,就道:“你说的那个周小满,我也知道。”她叹了一口气,“我班上有个学生,就是她家的。她那个人啊,最喜欢装腔作势,假的很。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你要小心她……” 罗蓝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 余安邦从周家回去,就把自己在路上碰到罗蓝的事情说了。 余秀莲又开始叹气:“你大舅估计心里不太舒坦,我等下就去他家坐坐,跟他说说话。哎,他要面子一辈子,老了到处给儿女擦屁股。我估计,二十九之前,他怎么着都会压着卫国把媳妇接回来。” 周小满也替余有粮难受。 摊上这样不争气的儿女,就是累死累活一辈子,也没好日子过。 她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突然觉得压力很大。 余秀莲没有猜错,腊月二十九,余卫国被强压着去罗家接人。 罗家人也没有为难他,就让罗蓝跟着回家了。 罗蓝跟余卫国回家的时候,周小满正好给余有粮家送腊肉。 罗蓝黑着脸,全程一点笑都没有。周小满跟她打招呼,还被莫名其妙瞪了一眼。 周小满也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马上就过年了。 第214章过年啦 大年三十这天,周小满全家人都穿上了新衣服。 一大早上起来,小宝就笑嘻嘻拜年。 也不知道他跟谁学的吉祥话,一串串就往外冒。 叫了一圈,手上就有了压岁钱。 余秀莲给了五毛,余安邦跟周小满一人给了两块。 于是,他拥有了人生第一笔巨款。 小宝将钱放在兜里,时不时拿出来检查一下,生怕掉了。 他一上午光掏兜,余安邦看得有趣,故意道:“要不,爸爸帮你收起来。你什么时候想用,什么时候问我要,行不行?” 小宝警惕地打量他一阵,最后坚决摇头:“不行,我怕你贪污。” 贪污这个词,是跟周小满学的。 余安邦黑脸,一句兔崽子还没骂出口,就见小宝屁颠颠把钱塞到了周小满手里。 “妈妈,你帮我收好,千万别给爸爸。” 周小满憋笑,点头答应,又道:“你今年肯定还会收到压岁钱。到时候,妈都帮你保管。你自己在本子上记个账,一共收了多少,你管我要了多少,回头,我们一起对账。” “真的吗?”小宝眼睛亮亮的,“那好,我现在就去写下来,今天一共给了你四块五毛钱,我现在还不想花。” “行啊,咱们就这样记账,你哪天给钱给我的,给了多少,都要写清楚,到最后,咱们再签个字。” 周小满打算培养小宝记账的习惯,顺便学好数学。 她没打算学后世许多父母,骗小孩的压岁钱。 小宝自然答应不迭,回头就找了个本子工工整整写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要周小满签字。 打这之后,小宝就对记账上瘾了。等他长大成人,也把这个好习惯延续下去。 甚至,在考大学报志愿的时候,差点选了会计。 当然,这都是后话。 白河生产队的习惯是,除夕当天,正餐是在晚上,中午只是随便做做。 余安邦家却不同。 如今家里条件好了,他一点都不心疼吃食。 大中午的,鱼肉排骨全安排上了 。 看得余秀莲心尖尖发颤。 可她也知道,自己在家里没有话语权,只能埋头吃饭。 到了晚上,晚餐就更丰富了。 红烧猪脚,蒸圆子,扣肉,洗干净的各种青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桌子正中间,是火锅。今天吃的是雄鱼头打底的火锅。 火锅是才弄回来的。上头成烟囱状,底下有个槽,食物就在槽里加热。炭火则从烟囱里丢进去。 可惜,火锅太小,不能一次性放太多吃的。 周小满很想念后世的鸳鸯锅。 被邀请来吃团圆饭的尤钱,看到余家的大手笔,却吓了一跳。 “你小子是不是在外面抢钱了,”他咬着一块猪蹄,感叹道,“整个公社,像你家这么奢侈的,怕是没有了。” “不好吃还是不想吃啊?”余安邦故意问。 尤钱懒得理他,大口大口咬着猪蹄,告诉他自己很想吃。 一顿团年饭,从下午五点,一直吃到七点半才结束。 吃过饭,泡上茶,端出家里准备的小零嘴,一家人就围着火,边听收音机边聊天。 地里的收成,猪圈里的猪,没出世的孩子,小宝的学习,生产队的闲话。 东拉西扯的,夜色就深了。 尤钱顶不住,由余安邦送着回家了。 小宝也早早就睡下。 周小满早就瞌睡得不行,坐在火旁,哈欠连天。 要是在平时,余秀莲早就让她回屋休息了。 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余安邦提了两次,说有话明天说,余秀莲却像是听不懂似的,一直拉着周小满说话。 周小满确实很困,可上辈子陪老头子在乡下过年时,就知道有一个规矩。必须守岁到夜里十二点,来年才能平平安安。 虽然知道是无稽之谈,她也很理解余秀莲的心情。 可孕妇觉多,又坐了半个小时,收音机里的声音越来越远,她知道真扛不住了。 就对余秀莲道:“妈,我舅舅说,睡太晚对孩子不好,我就不陪你了。” 余秀莲听她这么一说,哪里还会多留,急忙叫余安邦扶着她一起回屋睡觉。 夫妻两口子在床上躺下,余安邦就拧了她的鼻子一把。 “好你个周小满,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倒显得我是一个不通情理的。” 三十岁高龄的周小满被人捏了一把鼻子,懵逼半晌,才囧囧地回了一句:“睡不睡,你不睡我睡了。” 余安邦却在被子里悉悉索索。 “等一下,我还没给压岁钱呢。” 他把手伸进枕头底下,摸出一叠子钱来。 周小满一看,顿时笑了。 一叠大团结,应该有一百块。 “这么多私房钱,什么时候攒的?” 余安邦平时赚的钱全都上缴了。 “慢慢攒的,”余安邦压根不搭理她话里的打趣,“这是给我闺女的压岁钱,你先帮她记在账上,等她长大了就都给她。” 周小满无语,还以为是给她的呢。 她心下不爽,就故意跟他抬杠:“小宝也是你的儿子,你就给了两块,你这心也太偏了。” 余安邦帮她掖好被子,张口就道:“儿子跟闺女能一样吗。那小子要是个闺女,我也给他一百块钱当压岁钱。” 周小满被他无耻的论调气笑了,就道:“要是咱们生出来是个儿子怎么办?” “不可能,这么听话,一定是个闺女。” “万一呢?” “哼,那就一毛钱压岁钱都没有,全收回来。谁让他抢了妹妹的位置。” 周小满摸着肚子,无声地笑了。 你小子要是个带把的,出来就要被亲爹嫌弃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余安邦还在絮絮叨叨念着闺女的好,周小满已经困得眼皮子打架,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她感觉余安邦似乎起来了。然后,屋外响起了鞭炮声。 可她实在太困了,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发现堂屋里有放完鞭炮后的黄土,还有火药味。 “妈,大早上就放鞭炮了?” “今天初一,安安三点多就起来开财门,我还怕他忘了,一晚上没敢睡踏实。” 呃,好吧。 这个她真不懂。 余秀莲拿着竹扫把清扫堂屋,放鞭炮后的黄土渣渣,都被她扫到土撮箕里。 见小宝出来了,就叮嘱他道:“小宝,今天是大年初一,不能倒垃圾,记得了啊 。” 为什么啊,周小满疑惑。 上辈子,她跟老头子住在乡下,似乎没有这个说法。 原身的记忆里,似乎也有这么一回事。可到底是什么原因,也一知半解的。 小宝也不知道,就问了出来。 余秀莲就摸了摸他的头,道:“大年初一要是往外面倒垃圾,就是把家里的财往外推。这一年,就会穷得叮当响。” “我知道了,奶奶。我肯定会守好咱家的财。” 我也知道了。 周小满暗自腹诽。 乡下过年的规矩真多。 大年初一早上吃面条。 吃完面条,余秀莲就把蒸在锅里的一整块草鱼,腊肉,端进了篮子里。 带上碗筷,白酒,杯子,鞭炮,香烛,就准备出发去上坟。 余安邦的意思是,让周小满在家歇着。 昨晚下过雨,外面的路泥泞不堪。 余秀莲却不答应。 “小满七月份就要生了,这个时候不求着祖宗保佑,什么时候去求祖宗,必须得去。你扶着她,咱们慢慢走,反正时间还早。” 在求平安这件事上,余秀莲格外坚持。 余安邦却心疼媳妇,生怕她在路上滑倒,还想再劝,周小满就道:“没事,让我去吧,我慢慢走,不会有事的。” 刚好运动运动。她宅在家里快要长蘑菇了。 余秀莲满意地点头:“还是小满懂事,走吧。” 余安邦就轻声嘀咕:“拜的是余家的祖宗,人家保佑的也是余家的孙子,你一个出嫁女,再积极有什么用。” “你不姓余?你孩子将来不姓余?”余秀莲耳尖,就反驳。 “走吧走吧,时间不早了。”周小满好笑打圆场。 第215章初一上坟 上坟的地方,集中在红旗公社东边的一座荒山里。 从白河生产队过去,走路几乎要一个小时。 周小满一行人到山脚下时,已经快九点了。 没办法,路实在是不好走。又因为有周小满这个孕妇,一家人走得格外慢。 一路上,他们遇见了不少熟人。 有些是隔壁生产队的,有些是隔壁大队的,虽然叫不出名字,可也很面善。 大家相互说着吉利话,就各自往各自的祖宗坟前去了。 周小满进了山,看到错落有致的坟墓,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身的记忆里,似乎没有来这边上过坟。 这还是周小满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 余安邦以为她害怕,就道:“没事,大白天的,没有鬼。” 周小满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身旁的小宝却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嘴巴也抿得死死的。 显然,他才是真害怕。 周小满捏了捏他的小指头,以示安慰。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座双人坟墓。没有墓碑,只是在坟头的位置,留出一个坎,能区分前后。 坟墓上,堆着新土,是年前余安邦与余有粮一起来添的。 坟墓周围的草皮刨得光光的,打理的很干净。 “大舅他们来过了。”余安邦指着坟墓一角的灰烬。 周小满看去,发现不仅有烧完后的纸钱,坟头前,放了个干稻草缠的蒲团。 那边厢,余秀莲已经熟练地摆好碗筷,插上香烛,烧上纸钱,撒酒,开始放鞭炮。 鞭炮放完了,她嘴里念念有词,开始给祖宗磕头。 轮到余安邦磕头的时候,余秀莲就在旁边道:“安安,你跟你爷奶说,一定要保佑小满平平安安生下孩子。保佑咱们全家人健健康康的,没病没痛。” 余安邦这回老实,一字不漏把他妈的话,转述给了坟里的两位。 周小满不敢造次,也虔诚地磕了头。 站起来之后,就发现隔着两座坟的位置,有一老一小两个男人。 两人的穿着与时下公社的人都不同。 年长的男人一身中山装,搭配着鸡心领羊毛衫,年少的,则是穿着纯黑色的棉服。 周小满就问余安邦:“那户人,你认识吗?” 余安邦仔细看了看,摇头道:“从来没有见过。那处坟头荒好几年了,我还以为人家家里没人了。” 只有家里没人了,坟墓才没人打理。 “安安,把篮子收起来,咱们准备回家。” 余安邦答应着,就去收拾东西。 周小满正想去帮忙,眼角余光瞥到那个年长的男人,顿时吓了一跳。 “安邦,别收了,快去看看怎么了。” 余安邦抬头,就见隔壁坟边上,年老的男人倒在地上,年轻的男人正在焦急叫喊。 余安邦顾不上收东西,三两步就往那头跑。 周小满也跟了过去。 凑过去一看,发现老人脸色苍白,正捂着头,神情痛苦。 “怎么回事,要不要紧?”余安邦下意识就要去扶人。 周小满忙拦住他:“别乱动。”又问年轻男人,“有没有什么病史?” 年轻男人早就慌了,闻言,只会点头。 周小满着急,又问:“什么病?有没有带药?” “高血压,出门急,落在招待所了。” 周小满就问余秀莲:“妈,你兜里有没有药?” “有有有,我听你的话,天天都带在身上。”余秀莲忙从兜里掏药瓶。 周小满接过药,就拧开瓶子,按照说明,拿出药片,给老人喂下。 因为没有水,只能干咽下去。 好在老人有意识,吃药过程还算顺利。 一行人在原地等了好几分钟,老人的神色和缓了,大家都松了口气。 那年轻男人更是激动地连连道谢。 他自我介绍,说是叫邵东阳。犯病的是他爷爷。 坟墓里躺着的,是在特殊时期自杀的奶奶。 大革命结束后,邵家赶上第一波平反,邵老爷子就回了老家。 今年,也是头一回来给邵奶奶上坟。 除夕,邵东阳就陪着老爷子住在了镇上的招待所。 今天一大早,爷孙俩就跑来上坟。 老爷子情绪太过激动,就发病了。 周小满听得唏嘘。 动乱的十年,不知道有多少家庭遭遇不幸。邵老爷子能熬到结束,也算是有福气了。 又休息了一阵,见邵老爷子缓过来了,周小满就问邵东阳:“你们就来了你们爷孙俩,没有别的人?” 邵东阳摇头:“我大伯二伯都很忙,没空过来。不过,等会儿我表哥会过来。我们约好的,一起带爷爷回去。” 可老爷子这个状态,也不是能赶路的。 周小满就道:“要是不嫌弃,先去我家坐一坐。等舒服了,再让我男人送你们去招待所,怎么样?” 邵老爷子就笑了:“那就打扰了。” 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知道,真要强行赶路,再次晕在路上,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一行人就往余安邦家走。 到了家,众人围着火坐下,余秀莲就去倒热茶。 周小满端出先前准备的年货。 邵老爷子好奇地打量余家,道:“小余啊,你家光景不错吧。” 还收拾得很干净。 家里养了鸡,地上不见一坨鸡屎。院子外头的路,还打了小石子,不会一踩一脚泥。 邵老爷子在乡下住了十年,一般乡下人家是什么模样,他再清楚不过。 “还成,今年过了个好年,”余安邦笑,“如今政策好,我也是赶上趟了。” 自打大革命宣告结束,红袖章也没有先前那般嚣张。据说,正忙着与县里的领导打听消息,一个个惶惶不安。 邵老爷子点头,却是叹了口气:“我老伴没福气,没挺过来。不过,我这把年纪,也就能活个几天,过一天算一天吧。” “爷爷,周爷爷早说了,会想办法让你回学校,你不要这么丧气,你今年才不到五十。” “我老了,干不动了。再说,学校也不是以前的学校了,回去了也没意思。” 邵东阳苦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劝。 他爷爷心灰意冷,早就没了活下去的意志。 这回要不是为了来给奶奶上坟,强撑着,身子早就垮了。 周小满看着爷孙俩自怨自艾,大约也能猜个大概。 她想了想,就劝道:“老爷子莫丧气。以后的政策,肯定会越来越好。你看,像咱家这样的几代贫农出身的,也照样能过好日子。我前两天听收音机,好像说上头以后会注重教育,说不定哪天,高考又重新开了。您啊,好好养着身子,肯定能看到国家繁荣昌盛的那一天。” “借你吉言了。”邵老爷子苦笑。 周小满见他似乎不大相信,就道:“前几年闹腾的,大家越过越穷。咱们国家领导肯定知道。现在不少知青返城,城市建设只会越来越快。说不定哪天,咱们真能赶英超美。” “自从十月份宣布大革命结束,我感觉国家越来越走上正轨了。如今,比起前几年,光景又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再过几年,肯定只有更好的……” 周小满尽量模仿时下农村妇女的正常说话口气,将自己对美好生活的畅想说了出来。 却不知,邵老爷子越听,看周小满的神色越郑重。 虽然是个农村妇女,可见识上,不比自家孙子差多少。 回到招待所之后,他不免就对邵东阳道:“莫欺少年穷。我看呐,小余他们两口子,以后肯定都是有大出息的。” 邵东阳自是点头,并没有反驳。他也觉得周小满与时下的农村妇女不相同。可具体不同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这一个小小的插曲,周小满一家人并没有放在心上。 余安邦用自行车将人送到镇上,回来后,一家人就去余大舅家拜年。 小宝看到刘秋香拿出来的零嘴盆,只瞥了两眼,就嘟起嘴。没有他喜欢吃的东西。 不过,周小满教育过他,做客要有做客的样子,就算不喜欢吃,刘秋香拿给他时,他还是乖乖地接了。 第216章养儿防老 坐在一起的话题,无外乎就是东家长西家短的。 最后,又聊到了周小满的肚子上。 刘秋香道:“可惜现在还没有显怀,等再大一点,就知道是男是女了。要是肚子是圆圆的,就是个闺女,尖尖的肚子,肯定是个儿子。” “也不一定,”周小满早听过乡下这种论调,“还是要生下来才知道。不过,生儿生女都行,我跟安邦都喜欢。” 余安邦也道:“是都行,生个闺女更好。” 刘秋香就听不得这种论调,翻了个白眼:“当然要生儿子。养儿防老,闺女养大了,那是别人家的。你们到老了怎么办。你看你二嫂,是不是生儿子,就看这一胎了。” “二嫂怀孕了?”周小满惊讶地看向彭兰香。 见后者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就笑着说恭喜。 余秀莲也喜上眉梢:“等到明年过年的时候,咱们余家,就又多了两个孩子,那才是真热闹。要是卫国再添个孩子,那就更热闹了。” “妈,你说咱家就说咱家,扯别人做什么。”周小满拉她的袖子。 余秀莲这才发觉自己失言了,她朝罗蓝讪讪然笑:“你别听我瞎说,我就是瞎说的。” 罗蓝笑得勉强,垂着眼皮没说话。 刘秋香却没有发现大媳妇的不痛快,自顾自道:“我都跟你二嫂说了,要是这一胎还生个闺女,那就继续生。反正要生个儿子。要不然,他们这一房,就断了根。闺女养了有什么用,她嫁出去就泼出去了,还是儿子靠得住——” 周小满听得不痛快,插话道:“舅妈,你家大牛这次期末考得怎么样?” 刘秋香顿时就落了脸子,一句话也不说了。 小宝正听得无聊,猛得听到问到学习成绩,顿时来了劲,当即脆生生道:“我知道,大牛哥考了咱们班倒数第一,他数学得了鸭蛋。” 刘秋香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罗蓝忙在旁边打圆场,她问小宝:“那你考得怎么样?” “我数学考100分,”小宝很得意,“我爸爸奖励我两块钱,说下次还考100分,就带我去县城玩。” 罗蓝顿时语塞。 大牛就不高兴,他高声喊:“数学考鸭蛋,不能怪我。考试那天早上,奶奶给我煮了一个鸡蛋吃了。要不是吃了那个鸡蛋,我肯定不会考鸭蛋回家。” “你这小子,考了鸭蛋还好意思怪别人。”余卫国也觉得脸上没光,一巴掌就拍在儿子头上。 大牛委屈极了,摸着头就躲到刘秋香背后。 “奶奶,爸爸打我。今天初一,不能打小孩子。” 刘秋香头痛,就瞪了余卫国一眼:“你给我消停点。” 余卫国哼一声,继续磕南瓜子。 “大牛,到妈这里来,我给你剥花生吃。”罗蓝朝大牛招手。 大牛答应一声,屁颠颠就跑去罗蓝身旁。 一旁的大妮羡慕地看着,冻得红彤彤的手指就去扯衣角。 周小满看在眼里,暗暗叹了口气。剥了一颗花生,就递给了大妮。 大妮羞涩地朝周小满笑,慢慢地吃花生。 坐了一会儿工夫,余安邦提出告辞。 临走前,余安邦给三个孩子,一人塞了一块钱当压岁钱。 刘秋香乐得见牙不见眼,当场就将三个孩子的压岁钱上缴了。 大牛差点当场闹起来,被他爸一顿抽,就老实了。 余有粮不好意思,开口要留饭,余安邦几人都没答应。 余有粮家的光景比起他家来,并不算好。再加上年前那场火,家里就更不富裕了。 出了余有粮家,小宝就抱怨起来。 “爸爸给了三块,舅奶奶就给我一块,咱们家亏了两块。” 他如今算账,比谁都精明。 周小满失笑:“男孩子不要那么小气,盯着这点钱做什么。以后你长大了,努力赚钱就是。” 小宝不情不愿答应了。 余秀莲却是不高兴的。 按理说,正常人情来往,一般人都不会想要占别人的便宜。 如果大嫂是个通透的,就应该给小宝三块钱。 诶,还是太小气了。 余秀莲就免不了念叨了两句。 余安邦无语了:“妈,咱家以前没少麻烦大舅,就几块钱的事,你就别计较了。再说了,等咱闺女出来,明年就多一个人收压岁钱了。 ” 余秀莲一听,气道:“是我小气吗,我还不是为了你们。你们两口子大手大脚的,也不知道要省钱。要我说,今天压岁钱,给五毛就行。”又问周小满,“小满,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如今家里条件好,周小满当然不心疼两块钱。 可她知道,要是直接站在余安邦这边,余秀莲肯定又要生闷气。 她想了想,就道:“妈,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想为我们省钱。不过,安邦拿钱给孩子,也是给您做面子。最起码,舅妈以后肯定欢迎你去她家闲坐。多花两块钱,买你的面子,我觉得划算啊。” 余秀莲一想,可不是这个道理。顿时舒坦了。 “还是小满会说话,安安,你多跟她学学。” 余安邦翻白眼。 余秀莲高兴了,又起了另外的话题。 “罗蓝真不错,我看今天大牛跟大妮穿的都是新衣服。听说,都是她亲手做的。对大牛也有耐心,比邓雨那个亲妈并不会差多少。” “她又不能生,对大牛好,肯定是希望以后大牛给她养老呗。不过,我总觉得她那个人目的性太强,有些假假的。”余安邦难得地在背后说人。 “你知道什么,”余秀莲并不赞同,“女人一辈子,不就图个安稳吗。她能嫁给你表哥,其实还算命好。只要把大牛大妮两个孩子拉扯大,各自成了家,她就有福享了。” 那也要两个孩子有良心。 余安邦撇撇嘴,却没说话了。 周小满则是笑着听,全程不搭话。 价值观差太远了。 一家人又马不停蹄去了余大姨家。 依旧是说说闲话,拉拉家常。 余大姨的大儿子孙自强就说起余安邦的工作。 “安邦,你给我交个底,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我能不能去。你嫂子天天在我耳边念叨,我都快要被她烦死了。” 余安邦现在最怕被人问“工作”,只好道:“开车这活吧,没你们想得那么好。有时候运气不好,还会遇上打劫的。有一回,我就碰上了,那叫一个刺激……” 他说书似的,绘声绘色说起路上跑车的见闻,只把余大姨家几个孩子唬得一愣一愣的。 周小满见余秀莲不在堂屋,就随他去了。 从余大姨家回来,余秀莲就显得忧心忡忡。 周小满问了她好几次,出了什么事,她都不肯说。 周小满想着要是有为难的事情,她肯定还得找他们两口子解决,也就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周小满夫妻带着小宝,就回了周家。 大家热热闹闹坐在一起说话。 周小满与周小丽两个孕妇,此时就有了共同话题。 你问我吐不吐,我问你最近想吃什么,睡得好不好,孩子乖不乖,这类似的话题,一说就是一个小时。 不知怎的,两人说到检查上来了。 周小满建议周小丽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周小丽如今已经五个多月了,怀相很明显。就是穿着厚厚的棉衣,也能看出她凸起的肚子。 周小满没有经验,却觉得她的肚子有点偏大。 周小丽有些迟疑:“姐,我看,咱们生产队不少女人,从怀上孩子到孩子生下来,就没有去卫生院的。我要去一趟,达强肯定就得陪着我。家里事情多,他还得去学校上课,我怕忙不开。” 最主要的,是她觉得去卫生院检查太浪费钱了。 第217章检查 “还是去看看,看看放心,”周小满道,“我听人说肚子大,可能是怀了两个。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是怀了双胞胎 。” “不会吧,”周小丽不信,“达强他们家没有双胞胎,我们家也没有双胞胎的。按道理说,不可能啊。” 没有双胞胎遗传基因。 “那就去检查,到时候我请假过去都行,”张达强皱眉,“如果真是怀了两 个,咱们就要多做准备。” 不说别的,毛毛的衣服就要准备两份。开销就更大了,得提前做准备。 周小丽还是心疼钱:“倒也不用你请假,等卫生院上班了,咱们马上就去。那时候你还没有开学。” “去县城吧,”余安邦就道,“刚好你姐也要去检查,我跟你们一起去,也有个照应。” “检查的钱我来出,就这样说定了。”周小满怕她还犹豫,直接拍板了。 过完年就去县城检查这件事,就定了下来。 吃了中饭,周家几个姑姑都回来了,又是一通热闹。 初三,周小满带着孩子去了外婆家,给外婆舅舅姨妈拜年。初四,去干娘家拜年。初五六,各家的堂叔堂伯也走了个遍。 一直忙到初十,才将亲戚走了个七七八八。 这个年代,条件都不好。不像后世,拜年就是到各家吃吃喝喝。 除非是走岳母家,一般大家都心照不宣,喝杯茶,随便坐坐,就要走。 余安邦倒是想在家里请客。余秀莲的几个侄儿来拜年的时候,他也留了饭。 可人家得了家里的吩咐,上门又没送礼,哪里敢吃饭,跑的比兔子还快。 即便如此,余安邦家的年依旧过得热闹无比。 这热闹,体现在每天的饭桌上。 腊肉,风干肉,腊鱼,猪肚,猪尾巴,猪头,猪蹄,猪肝,换着花样式吃。这个时候,地里的青菜,只有包菜,白菜,萝卜,白菜苔,搭配着先前晒的干菜,倒也不觉得腻。 当然,每做一顿好的,周小满都会让小宝送一碗去余大舅家。 余安邦家吃得满嘴流油,可把余卫国余卫民两兄弟羡慕坏了。 他们跟着二姑家吃了不少好的,再吃自家那干菜萝卜,烧焦的腊肉,顿时心里不是味儿。 尤其是彭兰香。 她刚怀孕,嘴巴特别馋。凭良心说,余家的伙食在整个生产队并不算差,可跟周小满家一比,顿时就衬着他们吃糠咽菜了。 是以,晚上两口子在屋里的时候,她就怂恿余卫民多去二姑家走动走动。说不定,二姑会偷偷的塞点好吃的给他呢。 余卫民是个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哪里擅长这些。被媳妇逼得急了,只好抱着女儿去余安邦家串门。 余安邦如今正心心念念闺女,见着余卫民的女儿,也是很喜欢的。家里有什么吃的,就给什么。 只把余贝贝乐得眉开眼笑,每天睁开眼睛,就嚷嚷着要去小叔叔家玩。 小叔叔家有哥哥,还有大白兔奶糖吃。 罗蓝知道了,眼热得紧。 她也想带着两个孩子上门,可周小满不欢迎她,她隐约是知道的。 至于大牛和大妮,大妮还好,去余家玩,周小满还会给些吃的。大牛就不行了,经常空手而回。 他一闹腾,罗蓝就头痛。 可她也没有办法,总不能给他变出吃的来。 一定是周小满嫉妒她有大牛这样的儿子,故意使坏。 罗蓝恨恨地想。 自家给余有粮家造成的困扰,周小满一点都不知情。 正月十二,天气极好,她跟周小丽就一起到了县城的医院。 挂号,排队,缴费,过程很顺利。 七十年代不比后世,医院人山人海。毕竟这个年代,小病靠拖,大病靠熬,实在熬不住了,才会上医院。 拿到检查结果,四人都松了口气。 周小丽肚子虽然大,却只怀了一个,各项指标正常。 周小满也是,孩子健健康康的。 周小丽拿着检查单反复摆弄,有些遗憾:“怎么不是双胞胎呢,要是双胞胎多好。” 最好是个龙凤胎,一儿一女。 周小满就道:“以你的个子,怀个双胞胎,那才叫危险。” 周小满姐妹俩的身高都随了王桂枝,都是小巧玲珑型的。 周和平则像周贵民,个子挺拔。 “不就是生两个孩子吗,”周小丽不服气,“我们隔壁大队的张二妮不就是一口气生了两个儿子,把附近大队的都羡慕死了。她能生,我就能生。” 周小满摇摇头,懒得跟她争辩。 外人看双胞胎只觉得羡慕,却没想过孕妇要遭受的风险。 上辈子,他们教研室有个女老师就是怀了双胞胎。 结果没到预产期,就早产,差点一尸三命。好不容易救过来,两个孩子也在保温箱里也待了两个月。 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与后世相比,那就差远了。 还是怀一个的好。 平平安安才是福。 出了医院,余安邦就提议去百货大楼逛逛。 “咱们看看有没有奶粉,还有孩子的衣服什么的,也要添置不少。” 周小丽想说不要浪费这个钱,张达强却已经踩着自行车跟在姐夫后面。 四人到了百货大楼外面,先去对面存了车,就往百货大楼里面走。 才进大门,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女声在骂人。 “……你说谁买不起,狗眼看人低的……不就是一件破衣服么,我一口气买十件都不眨眼……就你们这破烂东西,我还看不上眼了……” “……就是啊,不过是个站柜台的,得意什么。我们谁不是吃商品粮的,都端公家的饭碗,就你高贵了……” 是熟悉的大嗓门。 周小满就去看周小丽。 后者脸色难看,抿着嘴一言不发。一旁的张达强也黑了脸。 “怎么哪里都有他们啊。”余安邦嘀咕。 嚷嚷的不是别人,是张达强的妈跟大嫂。 两个女人的战斗力非常强悍,将售货员小姑娘骂得泪眼汪汪。 “要不,咱们还是走吧。”周小丽提议。 周小满点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还是躲着走比较好。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之时,大堂里的场面发生了变化。 只见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高大的年轻男人。 “这两位同志恶意滋事,直接送去公安局。” 第218章狂躁症 张达强先停住了脚步。 周小满就暗道倒霉。 她捏了周小丽一把,示意她不要随便开口。 “……你们做什么,放开我,我在副食品厂上班,你们凭什么拉我。” “滚开,再拉拉扯扯,我就不客气了……妈,他们不客气,那我们也不客气了……” “……啊,我跟你们拼了……” 不过眨眼间,两个女人就跟人打成了一团。 可女人再泼再彪悍,哪里是男人的对手,不过两分钟,就被制服了。 张母与张家大嫂的手被人反折在身后,却不耽误她们嘴巴骂人。 各种脏话,不要钱似的,往男人们头上扔。 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似乎没有应对这种场面的经验,脸都气红了。 “走,现在就去公安局,不关几天,我跟你们姓。” 百货大楼的工作人员也气坏了,纷纷上前帮忙,拖着两人就要往外走。 张母还在骂脏话,一抬头,就看到了门口的张达强,顿时就如同看到了救星。 “达强,你在这里太好了。快来帮帮妈,这些人太不讲道理了,就会欺负女人。” 张达强脸黑如锅底,愣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憋出来。 “达强,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来帮帮我跟妈,你妹夫也在,实在是太好了。今天,他们不给咱们一个说法,咱们就跟他们没完。”张家大嫂也气焰高涨了。 “这位同志,你跟这两个人认识?”眼镜中年男人走到张达前跟前,“这两位女同志在百货大楼撒泼,还辱骂我们的工作人员,严重影响了我们的工作秩序,我们正要去公安局。你怎么说?” 张达强就憋红了脸,嘴唇动了动,只憋出几句话。 “给同志添麻烦了,还请同志不要去公安局,咱们有话好好说。” 中年眼镜男人就拉下了脸。 周小满忙抢在他前头说话:“这位同志,这两位是我们的亲戚。你可能不知道,她们俩患有严重的狂躁症,稍微有点气不顺,就会骂人,不管对方是谁。今天也是我们疏忽大意了,让她们跑了出来。我保证,以后肯定再也不会发生了。” 狂躁症是什么病,没有人知道。 不过听字面意思,应该跟神经病差不多。 百货大楼的工作人员顿悟,原先的愤怒顿时被同情取代。 原来是有病的,难怪这么奇葩。 张母眼睛瞪得溜圆,张嘴就要反驳,又被周小满抢了话。 “婶子,你千万要控制住脾气啊。哪怕是误会,也要进了公安局的。没个几天,肯定出不来。到时候,丢脸事小,丢了工作,就后悔都没用了。” 听说可能要丢工作,张母跟张家大嫂都闭上了嘴。 可被人说有病,却也臊得慌。 两人低着头,恨不得从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余安邦就忙上前,给在场的工作人员散烟。 “给同志们添麻烦。我保证,回家以后,一定好好看着她们,不让她们随便跑出来。为人民服务,你们辛苦了。我这心哪,跟你们一样,难受得慌。来,抽根烟,大家松快松快……” 周小满也拉着那个哭红眼睛的售货员说好话。 两人态度放得低,又好声好气道歉,在场的工作人员气就消了大半。 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拍拍余安邦的肩膀,颇为同情地道:“小同志,家里有这样的病人,你们也是够呛。只是,有病就真不要出来乱跑,今天是遇上我们。下回要遇上凶的,直接先打一顿。你们说理都没地方说去。” “可不是,”余安邦就笑,“咱们还是运气好,遇上了您这样讲道理,识大体的好同志。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们了,我们马上就把人领回家。” “好,没事。” 好话说了一箩筐,烟散了两轮,周小满又买了一斤糖分给在场的众人,这事才算了结。 出了百货大楼,张母就爆发了。 “亲家姨姐,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狂躁症,是说我们是神经病吗,这让我们以后还怎么出门。县城就这么大,不出两天,估计就要传遍了。这么丢人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你都做得出来,我怎么说不得。 周小满白眼一翻:“婶子,那你是想蹲号子?我们家可没有这么大的能耐把你捞出来。” 张母被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小满就不理她了。 神经病呢,谁搭理。 张母却不肯消停,拉着张达强就问:“你到县城来做什么,不是说很忙吗。上回送年节礼,你只让人捎东西回来,面都不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了别人的上门女婿。” 张达强推着自行车,一言不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母见他这副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对着他的胳膊就是一顿捶。 张达强被打了,也不吭声。 周小丽却看不下去,直接呛道:“我们生产队的,也以为达强是我家的上门女婿。媳妇怀孕了,婆家一个人都没有来。就只知道过节要送礼,真是笑死人了。” “弟妹这话说的,”张家大嫂不乐意了,“我们倒是想去看你,可你却把我们防贼似的。好像我跟妈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谁乐意用热脸贴冷屁股。” “你们要是来我家老老实实的,我就不把你当贼防。”周小丽毫不客气,直接怼了回去。 张家大嫂气得直喘粗气,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周小丽得意,走在张达强身边,故意道:“你们不来看也行,谁晓得会不会又推我一把,我可没有两条命赔。” 张母气得要死:“你这话什么意思,推你了,谁要你的命?” “妈,你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赶紧回去,”听到推倒,张达强再也忍不住了,“今天要不是刚好遇上我们,你跟嫂子就蹲号子去了。你就一点不害怕?!到时候,是让爸去捞你,还是让大哥去捞你?” 张母再次被噎住。 要是被家里男人知道她们婆媳在外面惹事,别说捞人了,估计当场就要埋汰一通。 可张母心底不痛快,决定也不能让儿子媳妇好过,就道:“上回送回来的十块钱,家里早用完了。你嫂子又怀孕了,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你再给我五十块花。” 第219章周小丽装病 “什么十块钱,什么时候给的?”周小丽瞪大眼,就去看张达强。 张达强目光躲闪,不敢看自家媳妇。 周小丽顿时火了。 “好你个张达强,上次跟我说学校要买书,就少上交了十块钱,是不是就送回去了?你竟然敢骗我,这件事情,我跟你没完。” “儿子孝顺老子,天经地义。他怎么就不能往家里拿钱了。我儿子难道卖给你们家了?!周小丽,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在中间捣鬼,我就让达强跟你离婚。”张母气急败坏。 周小丽气得不行,腰一叉,似要开口骂人,突然“哎哟”一声,抱着肚子蹲下身去。 周小满等人都吓了一跳。 张达强更是脸都白,急急忙忙停好车,就去拉周小丽。 “要不要紧,咱们现在就去医院,你忍一忍。” 周小满也道:“那就赶紧走,怕是动了胎气。” 周小丽蹲在地上抱着肚子,只拼命摇头。 “我不去医院,反正也没人心疼,我痛死算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谁逼你死了,你别瞎说。”张母也有些害怕,“我,我懒得理你。” 张大嫂却不是个善茬:“妈,周小丽该不会是装的吧?” 张母狐疑,张嘴就要说话。 “滚,离我们远一点。”张达强猛地抬头,恶狠狠看向张母与张家大嫂。 张母吓了一跳,竟然后退两步。 张家大嫂也被唬住了。 小叔子向来脾气软,现在怎么发这么大火。 看样子,是真恼火了。 婆媳二人对视一眼,都知道现在捞不着好处,顿时萌生退意。 不过,张母到底不甘心,就道:“对了,上回跟你说可以回城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要我说,能回来就赶紧回来,农村有什么好。这次不回来,以后可能都回不来了。” 返城? 周小满就看向张达强。 这件事,她还真不知道。 不过,大革命都结束了,知青确实可以返城。 在她印象中,大革命结束之前,也有几波返城的机会。 张家没门没路的,肯定不能把张达强弄回去。 这回,竟然主动提起? 不过,他就是现在返城,也没有工作安排。 还不如在乡下当老师快活呢。 张达强也是这么想,就道:“我上回就说了,不会回去。” 张母气得跳脚:“你一个城市户口,非要留在农村。以后就是农村户口了,你想清楚了?就为了这个女人?等你回城了,什么姑娘找不到。” 张达强一言不发,周小丽却叫得更大声了。吓得他急急忙忙就去扶着她。 周小满算是看出来了,周小丽所谓的肚子痛,十之八九是装出来的。 她也不急了。 张母却害怕了。 儿媳妇要是被她气出个好歹来,儿子可能不能拿她怎么样,儿媳妇的娘家,可不是吃素的。 “我说的话,你再考虑一下。咱们走。” 张家婆媳二人灰溜溜走了。 周小丽却蹲在地上不肯起来。 张达强苦口婆心劝她去医院,她就是摇头,只说不舒服,不能动。 周小满又好气又好笑,就道:“小丽,我打算去小姨家,你去不去?” 周家小姨就是嫁到县城,今年过年,他们还没有去拜年。 周小丽虚虚捂着肚子,故做难受:“小姨家还有那么远……” “我扶着你,咱们慢慢走过去,刚好在小姨家休息一阵。到时候就好了。” “不去医院了?”张达强不放心,“还是去一下医院看看吧,我也放心。” “你姐跟小丽都说没事,那肯定就没事,休息一阵应该就好,”余安邦也看出来小丽是装的了,就推着车子往前走,“先去小姨家坐坐,晚点再回去。” 于是,一行四人去了趟副食品厂,买了些小孩子吃的玩意,就去了周小姨家。 周小姨家条件不错,又热情好客,四人吃了中饭才回家。 折腾了一天,周小满也累了,回到家里,就躺到了床上。 睡了一个多小时,才爬起来吃晚饭。 余秀莲不放心,偷偷问余安邦:“是不是检查结果不好,我看小满好像不大高兴。” “没有的事,你别瞎说,”余安邦笑道,“检查结果好好的,医生说孩子很健康,你就老老实实等着做奶奶吧。” 余秀莲仔细打量余安邦的神色,见他神采奕奕,好像心情还不错,心下不免犯嘀咕。 难道,真怀了个闺女? 她听人说,县城的医院有手段查出是男是女。 今天,儿子媳妇说是做检查,其实是去查男女了吧。 安安这么高兴,小满又不太高兴,那就是怀的是个闺女。 余秀莲的心情糟糕透了。 她想到大姐余秀菊说的话。 “算命先生说,安邦的八字还挺好,是个富贵命。就是有一点不好,命中没有儿子。你呀,就死了这条心。” 命中没有儿子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胎怀的是闺女呗。以后怀的,还是闺女。 就像他们队上的连婆子媳妇。一连生了四个闺女,死活生不出儿子来。 没有儿子怎么办。 这不是断了后吗。 余秀莲翻来覆去一晚上,等到天亮的时候,才稍稍眯了会儿眼。 第二天,余安邦去镇上了,周小满回了娘家,小宝出去疯玩了,她一个人在家闲着无聊,就去了余有粮家坐。 余有粮不在家,队上马上要准备春耕,他去公社开会了。 刘秋香则回了娘家。 余卫国余卫民两兄弟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在家。 彭兰香怀孕了,瞌睡多,一直在屋里睡觉。 余秀莲进屋的时候,只有罗蓝一个人在洗衣服。 看到余秀莲过来,罗蓝忙起身给她倒茶。 两人闲扯了几句,余秀莲就开始叹气。 罗蓝不免就问她出了什么事。 余秀莲憋了一晚上,也想找个人倾诉倾诉,就把自己让余大姨去算命,说余安邦命中无子的事情说了,又把周小满两口子昨天去医院回来之后的事也说了。 “这要真生不出儿子,可怎么办啊。我就生了安邦一个。根总不能从他那里断了。” 罗蓝听完,衣服也不洗了,朝东屋的方向努努嘴:“二姑,前些天,婆婆带兰香去拜菩萨了,你知道不?” 第220章余秀莲的烦恼 余秀莲一愣,就问:“是云峰台那个庙不?” 破四旧的时候,附近几个公社的庙全被砸了。 云峰台在山里,海拔高,上山难,才幸免。 “听说就是云峰台。二姑要是想去,最好带小满一起去,才显得心诚。”罗蓝道。 “还要自己上去啊,”余秀莲有点犹豫,“小满的身子怕是不行。” 她担心周小满不肯上山。 她虽然不算聪明,却隐约觉得,周小满不喜欢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话听在罗蓝耳里,就更加不是滋味了。 她是怕折腾周小满吧。 她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婆婆。 人比人,气死人。 罗蓝酸得要死,却不肯放弃折腾周小满,她给余秀莲出主意。 “说起来,云峰台如今还不一定有人在。二姑,你要是真想求男,我有个法子可以试试。” “什么法子?”余秀莲凑过去问。 “云峰台原先那个姓李的和尚,您记得不。据说最灵验,只要求了他的水,就没有不如愿的。” “我知道。可我也听说了,当时闹腾得最厉害的时候,他就跑了。这要我上哪去找人。” 罗蓝就笑:“二姑不知道吧,这个姓李的和尚一辈子没结婚,但是有个远房的侄儿,就在我娘家隔壁生产队。听说,破四旧的时候,他侄儿还去接了他。” “那敢情好。你今天忙不忙,趁着小满月份还早,赶紧去求。”余秀莲急急忙忙就要起身,“我回家换身衣服。” “诶,二姑,你也太性急了。”罗蓝忙道,“这个时候,人家不一定在家里。等明天我回娘家,先让我嫂子去问问看是什么情况。不过,我听说,那李和尚掉到钱眼里了,虽然灵验,可要的钱也不少。” “钱不是问题,”余秀莲摆手,“只要能让小满生个儿子,就是花几十块,那也值得。” 罗蓝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保守地道:“也,也要不了那么多吧。要不,二姑,你先准备二十块钱,我到时候,再去问问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好,我现在就回家一趟拿钱,你明天回娘家赶紧问问,千万别耽误了。” 半个小时,罗蓝拿着两张大团结,又嫉又恨。 这个李和尚,确实有个侄儿在她娘家隔壁生产队。可才住几天,就被侄儿媳妇嫌弃,赶跑了。 她现在上哪里找人去。 可看到手里还带着温度的大团结,她又不甘心。 凭啥啊,凭啥她周小满的命这么好。 罗蓝气不过,找了个借口,当天下午就回了娘家。 跟娘家嫂子打听一番,确实没有李和尚的影子。她依旧不死心。 罗家大嫂以为她还想自己生孩子,就委婉地劝她:“你放轻松,有时候,你不在意,反倒会心想事成。” 罗蓝脸色一白,缩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头。 她随口糊弄了几句,就钻进了灶台下烧火。 柴火噼里啪啦响,罗蓝混混沌沌的脑子才算回神。 她看着锅里煮的干马齿苋汤,又看了眼灶心,顿时有了主意。 没有李和尚怕什么,只要有东西交差就行。 …… 余秀莲的烦恼,周小满一点都不知情。 她也有烦心事。 周家一家人,都在说张家的事。 王桂枝道:“也是我想岔了。知道达强的妈是个那样的人,就不应该答应小丽嫁进张家。” “妈,”周小丽无奈,“这个时候了,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倒不担心达强,他如今还算听我的话。就是他妈那个人,脸皮太厚。每回来都是要钱。这次过年,我们给了五块。他倒好,背着我还给了十块,是说他大哥的伤一直没好,要吃药。那天回去,我就跟他吵了一架。” “你也是的,”王桂枝就道,“他给都给了,还吵什么。我要是你,就说家里的钱不够用了,以后孩子要饿肚子。还有,最好衣服也不买了,也说没钱。” “妈要我装穷?”周小丽瞪大眼,“这,家里的钱,大部分是他赚的,他心里没数啊。他也不傻。” “他不傻,你傻呗,”周小满插嘴,“你每天吃的东西,不是钱买的?到时候再买奶粉之类的,都要钱。” 周小丽瞬间明白过来。 她如今吃的东西,几乎都是娘家给的。压根就没花钱。 她跟张达强说花了钱,他能怀疑? “这个办法好,”周小丽连连点头,“我现在每个月做衣服赚的钱,他也不知道。我全存起来,绝对不让他知道。” 年前,纺织厂任务紧,把一些衣服让职工带回去做,按件数给钱。 王桂枝想着周小丽在家里也没事,又只是锁边,缝扣眼这样的简单活计,一点都不累人,就拿回来给她做。 周小丽手脚麻利,针线活又出挑,竟然一个月能赚个四五块。 这可把财迷的周小丽高兴坏。 每天吃过早饭,就坐到娘家,不到晚上睡觉,绝不回去。那中间还要人提醒要休息了,才肯停手。 王桂枝倒是也想叫周小满挣这个轻松钱,可惜,周小满这个懒货,直接说不想动。 她不知道的是,周小满不是懒,而是怕露馅。 上辈子她擅长做好吃的,可要她做针线活,就真是为难她了。 母女三人说着张家的破事,又开始说坐月子。 王桂枝就道:“你到时候就在娘家生,生完了就住在这里,你爸每天在家,到时候有人照应。你奶奶也能帮着搭把手。纺织厂要是任务不紧,我就请几天假。” 周小丽就看向周小满,只点头应下。 心里想的却是,她姐说了,到时候姐妹俩都去卫生院生孩子。虽然糟蹋钱,但是安全靠谱。 不过,她还没有想好。 卫生院生孩子怎么着也要花好十几块钱吧。 再想想吧。 天黑了,余安邦骑车来接周小满回家。 吃晚饭的时候,周小满就发现余秀莲魂不守舍。联想到上次从余大姨家回来余秀莲的异常,就支使余安邦私底下去问她,出了什么事。 余秀莲哪里敢说她私自给了二十块钱去求孙子,不管余安邦怎么问,一句话也不肯说。 余安邦不是个有耐心,见他妈不说,也就懒得管了。 第221章歹念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就立春了。 天气渐渐暖和,生产队又要开始农忙了。 这天早上,队上组织社员们出工沤肥。 一大早,余安邦就背着锄头出门了。 周小满怀着孕,地里的农活当然不会去。 见天色好,她就拿着针线去了丁会计家。 丁会计的幺媳妇黄静,手艺特别好。不论纳鞋底还是织毛衣,都是队上数一数二的。 她儿子三娃子跟小宝是同班同学,两个女人坐在一起也有话说。 当然,黄静说话中听,人也聪明,从不瞎打听,也是周小满愿意跟她打交道的原因。 余秀莲在周小满出门后,也出了门。 她去了余有粮家。 上回拜托罗蓝的事,她想问问怎么样了。 罗蓝一听她的来意,忙左右看,拉着余秀莲就去了屋后的空地。 “怎么样了,弄到了吗?”余秀莲问。 罗蓝就道:“弄到了。人家说了,只要喝了他化的水,保准生儿子。” 余秀莲顿时喜形于色:“水在哪里,快给我,我现在就拿回去给小满喝。” 罗蓝就道:“二姑,你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李和尚说了,他的水要想起作用,还有另外一个条件。” “你说。” “是这样的,李和尚说,他给你化水的事情,你不要跟别人说。他怕像之前一样,给扣上大帽子。” 大革命的时候,庙里的和尚没少遭罪。 余秀莲点头,表示理解。 “你跟李和尚说,我绝对不跟别人说。就是小满跟安安,也不会让他们知道。” 罗蓝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了,没人会知道她在中间赚了一笔。 罗蓝放下心,笑着回厨房。 “我去给二姑端过来,你到时候小心点,别被小满看到了。” “我晓得。” 罗蓝脚步轻快地进了厨房,才进门,就见婆婆刘秋香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妈,”罗蓝有些心虚,“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罗蓝心尖一跳,心脏就含在了嗓子眼。 “既然有这样的好东西,怎么不想着你弟妹。” 刘秋香自顾自从碗柜里拿出一个罐子,“就是这里面的吧,包生儿子的水。不行,我得留下给兰香喝。” 罗蓝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忙道:“妈,化了水的事情,你别到处乱说。这个是二姑要我弄的,说是给小满喝。”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聋,”刘秋香抱着罐子,就要往堂屋走,“我叫你弟妹喝去。这回,她一定要生个儿子。” “那二姑那里怎么办?”罗蓝拉住刘秋香,“弟妹那里,下次再去求吧,这回真是给二姑弄的。你不能放她鸽子。” “不行,越早喝越好,”刘秋香不答应,“你弟妹才是自家人。” 罗蓝说不过她,最后,只好分出来一小碗来。 “这点留着,其他的给二姑,行吧。” “这碗给她,罐子里的给你弟妹。” 刘秋香抱起罐子就走了。 罗蓝看着小半碗的水,想了想,从水缸里舀了半瓢水,就满了一碗。 突然想起什么,“呸呸”两声,吐了两口唾沫,这才端着碗,出去找余秀莲。 余秀莲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回了家,见周小满不在家,先松了一口气。 在屋里转悠了一圈,将碗里的水倒到搪瓷缸里,又仔细地将缸子的边缘擦干净,确保看不出来了,就起身出去寻周小满。 半个小时之后,周小满跟余秀莲一起回了家。 “应该快到饭点了吧,我去摘点白菜苔,清炒着吃。” 周小满放下东西,就要往后院走。 余秀莲忙拦住了她。 “菜园子里的事,我来做。你渴不渴,先喝杯水。” 说完,把准备好的搪瓷缸递到周小满跟前。 周小满还真有些渴,端起搪瓷缸就要喝,搪瓷缸送到嘴边,她就皱起了眉头。 “妈,你这水里放了什么,黑乎乎的,还有一股怪味。” 余秀莲怕她不喝,又不敢说实话,只好撒谎道:“我放了点茶,味道应该还行。” 周小满叹气。 她放下搪瓷缸,就对余秀莲道:“妈,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怀孕了,不能喝茶,喝白开水就行。” “怎么就不能喝茶了,我怀着安安的时候,每天要喝一大壶浓茶,也不见他有什么事。”余秀莲不高兴了,“我是过来人,懂得肯定比你多,赶紧喝。” 周小满最信不过的,就是所谓过来人的经验。尤其是余秀莲这个农村妇女的经验。 倒不是她看不起农村女人,实在是乡下乱七八糟的习俗太多,她没精力去一一分辨,干脆就一棒子打死。 “我现在不渴,晚点再喝。” 周小满不愿意直接与余秀莲起冲突。 “怎么了,嫌我泡的茶不好,还是嫌我没把搪瓷缸洗干净?” 有一回,她用带着茶垢的杯子给周小满倒水,周小满不肯喝,自己亲自刷了杯子,才重新倒水喝。 周小满纳闷地看着她:“妈,你今天是怎么了?” 好好的,瞎抬什么杠。 余秀莲也发觉自己的态度很可疑,就放软了语气:“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不是怕你口渴么,就给你倒水喝。我知道,你跟安邦都嫌弃我没用。” 说着,眼圈都红了。 这倒不是装的。 她一想到算命的说余安邦命中无子,就忍不住想哭。 周小满头痛。 她倒愿意余秀莲跟她大声吵架,而不是一副受气包的模样。 可搪瓷缸里的水颜色不对,还有一股焦味,她实在喝不下去。 她从来不是为了面子而委屈自己的人,索性起身回屋。 “妈,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屋躺一躺。” 余秀莲很想问她是不是装的,可又不敢高声与周小满争辩,更害怕她是真不舒服。 犹豫间,周小满已经回房了。 余秀莲看着那杯承载着她孙子梦的水,咬咬牙,将搪瓷缸收起来。 她打算晚一点,再哄着周小满喝下去。 余安邦下工回来,就发现家里的气氛怪怪的。 吃饭的时候,他问余秀莲:“出什么事了,怎么都不说话?” 余秀莲瞥了周小满一眼,见她什么都不说,也乖乖闭上了嘴。 余安邦在这种小事上,从来不会多费心,也就没有多问。 吃完饭,他打算回屋休息一会儿,再出去干活。 才在屋里躺下,就听到堂屋里传来余卫民焦急的声音。 他吓了一跳,胡乱穿了鞋子,就往外跑。 “安邦,你在家就好,骑上车,赶紧跟我走一趟,送你嫂子去卫生院。” 余安邦吓了一跳,顾不上多问,急急忙忙就去骑车。 周小满听到动静,也从后院过来了。 “出什么事了?” 她只来得及看到余安邦的背影。 “不知道,好像是兰香出事了。”余秀莲忧心忡忡。 不知为何,她隐约有些不安。 “妈,我们去大舅家看看吧,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好。” 婆媳二人把门关好,就去了余有粮家。 刘秋香和余有粮坐在八仙桌旁,两人脸色都不好看。 罗蓝则在一旁给大牛换衣服。 “大哥,兰香怎么了?”余秀莲进门就问。 余有粮沉着脸,只说了句:“问你嫂子。” 余秀莲一惊,就看向刘秋香。 “看我做什么,跟我没有关系。”刘秋香哼一声,“你问罗蓝。” 罗蓝手一抖,就扣错了一个扣眼。 “你笨死了,扣子都不会扣。”大牛高声道。 罗蓝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瞧妈说的,我怎么知道。” 她强挤出一丝笑,目光不由落在周小满身上。 先是朝她的肚子看了一眼,又不留痕迹地打量周小满的气色。 见她好好的站在这里,心下先松了一口气。 上午,她婆婆抢了她胡乱弄的水,就不由分说,非要彭兰香喝。 彭兰香不想喝,她就骂她。最后,彭兰香没有办法,把水喝了。 一个多小时过去,彭兰香就喊肚子痛。 她当时吓得要死。 那什么包生儿子的水,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那天在娘家,她邪念一动,就舀了锅里的马齿苋水出来。 在娘家的时候,她就听人说过,怀了孕的女人不能吃马齿苋,说是有流产的危险。 她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鬼使神差,就舀了大半罐子马齿苋汁,又加了些灶膛里的灰烬,就抱了回来。 拿回来之后,她也有些心虚。 好几次想把水倒掉,又不甘心,就一直拖延着。 哪知道,余秀莲竟然来的那么快,她不能再犹豫。 她破罐子破摔,索性送了出去。却没料到被婆婆看到了。 彭兰香喝完,她心虚得厉害。 可等了好久,都不见有反应,她就放心了。 马齿苋汁而已,吃了没事。 哪里知道,一个多小时之后,她竟然会喊肚子痛。 她太害怕,借口要照看孩子,就躲进了屋里。 公公知道婆婆逼着弟妹喝什么生子水,大发雷霆,婆婆就把她供出来了。 她哪里肯承认,一口咬定就是李和尚化的水,至于为什么吃了会肚子痛,她也不知道。 现在,看到周小满好生生的站在自家堂屋,她又坚定了先前的说辞。 彭兰香肚子痛肯定是因为她自己的原因。人家周小满也喝,怎么就好好的。 她弄的那个水,没有问题。 罗蓝再次告诉自己,她一点错都没有。 第222章是谁的责任 堂屋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还是余秀莲先开口了:“嫂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个准话,兰香要不要紧?” 刘秋香一拍桌子,怒道:“还不是喝了李和尚化的水,你还能问我。说起来,这件事情,也跟你脱不了关系。我家兰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跑。” 余秀莲一听,顿时慌了:“什么,什么水,大嫂,你在说什么?” 她还记得罗蓝的话,要是声张了,水就不灵验了。 不管真假,她都是相信的。 “你还在狡辩,今天上午,你跟罗蓝在后院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就是那什么水,我家兰香一喝下去,一会就说肚子痛。” 余秀莲脸一白,差点没站稳。 周小满听得眉头直皱,她走到余秀莲身旁,问道:“妈,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李和尚,什么水?” 日子过得好好的,掺和大舅家的破事干什么。 余秀莲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周小满头痛,又去看余有粮。 余有粮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是叹了一口气:“秀莲啊,你好好的,做什么要罗蓝弄这个生子水。谁知道这里面加了什么东西,我看就是不干不净的。” 生子水?和尚? 再联系余秀莲的脸色,周小满顿时有个不好的猜测。 “妈,就是你刚给我喝的那个水?” 余秀莲死死咬着嘴唇,身子都在发抖。 还好,还好,小满没有喝,小满没有事,她的孙子没事。 她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后怕之后,就是庆幸。庆幸完了,愤怒也上来了。 她走到罗蓝身前,一把揪住罗蓝的胳膊:“罗蓝,你老实跟我说,那个李和尚,到底在水里面放了什么?” “我,我哪里知道,就是化的符水吧。”罗蓝心虚,却故作镇定。 “不行,咱们现在,就去找那个李和尚,我要找他要个说法,还收了我二十块钱,竟然就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余秀莲动了怒,拖着罗蓝,就要往外走。 罗蓝哪里肯走,她求助似地看向余有粮。 “爸,你听我说。这件事情,真的跟我没有关系。是二姑让我去求的水。我当时把水给二姑的时候,妈非要留下一大半,说是给兰香喝,让她生儿子。” “什么,还分了一大半给兰香喝?!明明是我花了二十块钱买的。不行,我要去找李和尚退钱,还有你们,竟然偷偷分走一半,太过分了 。” “……” 话说到这里,周小满算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了。 打死她都想不到,余秀莲会花二十块钱去求什么生子水。平日里,她是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分钱花的主。 不用说,他们口中的李和尚,一定是个超级大神棍。 等回去之后,她一定要好好治治余秀莲这乱七八糟的毛病。 这回还是骗自己喝符水,等孩子生出来,她要是听人说小孩子喝泥巴水好,是不是就偷偷喂给孩子喝了。 周小满只一想想,就浑身发颤。 她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那边厢,余秀莲与罗蓝拉拉扯扯,吵得更凶了。 余有粮再也听不下去了,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别吵了,等兰香回来,咱们再说。” 余秀莲哪怕再生气,也是畏惧余有粮的。 她瞪了罗蓝一眼,搬了条凳子,在周小满身边坐下。 “小满,你之前说头晕不舒服,现在好了没有,要不要回去先歇着,这边的事,有妈在,你别操心。” “我没事。” “是了,是我想多了,你肯定没事。医生都说了,孩子健健康康的,不会有事。” “嗯。” “到时候生孩子,咱们还是去医院吧。安邦说,在医院生孩子,对你跟孩子都好。” “好。” “……” 余秀莲絮絮叨叨说着话,话里的讨好之意,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出来。 周小满并没有多搭理她。因为她憋屈,却还得忍住脾气。 这个场合,实在不方便对余秀莲发作。 一家人坐在堂屋里傻等,一直等到下午四点多,彭兰香等人才回来。 听到说话声,刘秋香第一个跑出去。 上前就仔细打量彭兰香,急急忙忙问:“怎么样,孩子没事吧?” 余卫民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没事没事,医生说,就是吃了寒凉的东西,让兰香在家里休息一阵,以后入口的东西要注意。”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刘秋香更是高兴得原地蹦了两下。 “我就说没事,没事。” 彭兰香被扶着下了自行车,气色不大好。 进了堂屋,在椅子上坐下,就直勾勾地盯着罗蓝。 “大嫂,你是不是要跟我说什么?” “都没事了,”刘秋香就道,“咱们一家人,不计较这些。” “妈,我的孩子差点没保住,不计较这些,那是一条命啊。您不心疼孙子,我心疼孩子。今天,大嫂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是不会罢休的。卫民,你呢?”彭兰香看向余卫民。 余卫民没说话,搬了把椅子,在彭兰香旁边坐下。 这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刘秋香脸胀得通红,嚷嚷道:“你们两口子这意思,竟然还怪我咯?” 彭兰香与余卫民都没有说话,可脸上的神情,分明写着当然跟你有关系。 刘秋香气得不行,脚一跺,转身就回屋了。 她其实也是心虚。 人走了,彭兰香继续看向罗蓝。 罗蓝微微低着头,两只手绞着衣角,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开口:“兰香,这件事情,要说我有错,也是错在不该答应二姑去求生子水。” 周小满听了,差点气笑了。 听她这么说,彭兰香这个苦主要找人,就只能找余秀莲了。 余秀莲不傻,也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就道:“罗蓝,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初,提议找李和尚化水喝的人是你,说李和尚在你娘家隔壁生产队的人,也是你,把水带回来的人也是你,怎么就能怪我。” 罗蓝脸一白,显然没料到余秀莲会这般说话。 在她印象中,余秀莲胆小怕事,又不是能言善辩的,自己只要把责任推到她身上,应该就能脱身。 “大表哥,这件事,你怎么说?” 周小满也来了脾气,她婆婆再怎么不争气,也轮不到她罗蓝来欺负。 她直接逼余卫国说话。 刚刚,他也跟着余安邦一行人去了卫生院。 余卫国脸色难看,朝着罗蓝就是一通吼:“你这个蠢女人,难怪要被连累,现在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赶紧带我们去找那个什么李和尚。他要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就送他去公安局。” 意思是,罗蓝也是好心办了坏事。罪魁祸首是李和尚。 第223章消灭证据 按理说,余卫国这个说法也没错。 罗蓝应该顺着梯子下,可是,她上哪里去找李和尚啊。 罗蓝低着头,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余卫国就气得要死。 他这个媳妇,平时看着聪明得紧,怎么到关键时刻,脑子就转不过弯来。 见罗蓝依旧不说话,他气得猛推了她一把:“说话啊,你哑巴了。” 这个蠢货,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罗蓝在想什么,她当然是在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当时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干出那样的事来呢。 现在,她该怎么办。 罗蓝冥思苦想,嘴唇都快要咬破了,却想不出个头绪来。 等了许久的彭兰香终于失去耐心了,猛地站起来,厉声道:“罗蓝,我知道,你就是嫉妒。你嫉妒别人能生孩子 ,你生不出来。你嫉妒小满,嫉妒我,所以撺掇着二姑去求什么水。天下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女人。” 罗蓝闻言,顿时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她嘴唇哆嗦,脸色苍白,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 “行了,”眼见两妯娌要打起来,余有粮也不抽烟了,起身就道,“罗蓝,这件事情,虽然不能全怪在你身上,可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你带我们去找李和尚,咱们当着李和尚的面,把话说清楚。看是要赔偿,还是怎样,总要有个说法。” 罗蓝脸色又白了一分,沉默了一会儿,才吐出一句:“李和尚已经走了。但我敢保证,那个生子水,一点问题都没有。兰香肚子痛,肯定跟那个水没关系。” “你保证,你怎么保证?你亲眼看着他弄的,还是说,你亲自动手弄的?” 余安邦忍了许久,他不想对嫂子说出难听的话,可知道小满差点喝了那水,他也忍不住了。 罗蓝就抖得更厉害了,她开始呜咽。 哭声压抑,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小满却腻歪得不行。 她问余秀莲:“妈,那杯水还在不在。在的话,咱们现在就送去卫生院检查,看看里面有些什么东西。也不要去找什么李和尚了,到时候,直接去公安局,告他投毒。” “有,还在,”余秀莲站起身,“我现在就回家去拿。” 她跑得飞快,一会儿功夫,就出了余有粮家大门。 罗蓝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周小满。 原来,她竟然没喝。 自己这是为谁忙活了。 罗蓝再一次后悔。 只要余家人去她娘家隔壁生产队找李和尚,她的谎言很快就会被揭穿。 再跟她娘家的人一对质,大约就能把事情猜得个七七八八。 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余家会把她赶出去吧。余卫国一定会跟她离婚。 她不想离婚。 虽然余卫国并不是她理想中的丈夫,但是,余家的条件真不错。 公公讲理,婆婆虽然难缠,但是她也对付得了。两个孩子,她花费了不少心血,也已经习惯了她。 她要是这个关头离婚,前几个月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更重要的是,离了余家,她一定找不到更合适的人家。 她不能生孩子啊。哪个男人不会嫌弃她。 罗蓝陷入了深深的恐惧当中。 她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站起来,小腹甚至隐隐抽痛。她不能任由事情再发展下去。 是以,当余秀莲把搪瓷缸拿过来的时候,她想也不想,就抢了过来。 “不用去卫生院检验了。我向你们证明,我弄过来的水,一点问题都没有。” 不等众人反应,就将一搪瓷缸的水全都喝了下去。 喝完了,她擦擦嘴,将搪瓷缸口子朝下,示意自己全都喝光了。 “你们看,一点问题都没有,我没事。兰香之所以肚子痛,肯定是吃错了东西,跟这个水没有关系,跟我也没有关系。我没有嫉妒她,我怎么会嫉妒她。” 证据都没有了,周小满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早知道,她就抢先一步了。 余秀莲更是急着跳脚:“你怎么能这样,李和尚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就这样维护他。你还是不是我们余家的媳妇了,胳膊肘就会往外拐。” 余有粮也觉得向来大方得体的罗蓝干了件蠢事。 他有心说她几句,又怕她再次做出不理智的事来,只好把话咽回去。 彭兰香却是气得要死。 以前邓雨在的时候,她大事小事尽量不计较。 因为,她知道邓雨的性子。人家泼辣豁得出去,而她豁不出去。 这个新大嫂进门,她原先还挺喜欢的。可日子久了,就不是那个味了。 新大嫂太好了,好到让人汗颜。把她这个弟妹衬成了豆腐渣。 私底下,她曾开玩笑似的,跟自家男人抱怨过几回,说新大嫂太贤惠,让她这个弟媳妇没有活路。 也就抱怨几句,打心底里,她还是佩服罗蓝的。毕竟,没有哪一个后妈,能把前头女人的孩子当成宝。 可是,从她怀孕起,她就隐约觉得新大嫂变了。 她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 有时候,话语间也难免带出来。 她还私底下嘀咕几句,说新大嫂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大方。 她男人还不信。 可今天这件事情,却让他们两口子彻底相信了。 这个罗蓝,就是个会装腔作势的阴险小人。 心黑手狠,说的就是她。 彭兰香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差点没保住,就再也控制不住脾气了。 “大嫂,该不会是压根就没什么李和尚,全是你自己瞎说的吧。二姑那二十块钱,是不是也进了你的兜。” “你放屁。”罗蓝气急败坏,“我什么时候——”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小腹绞痛得厉害。 她蹲下身,死死抱着膝盖,到底忍不住,呻吟出声来。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她是装的。 就是余卫国,也忍不住暗骂一声蠢货。 这么直白的手段,当别人都是傻子呢,反倒显得她心虚。 罗蓝却已经没有心思想这么多,她小腹绞痛更厉害了。 大颗大颗的冷汗从她额角滴落,她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怎么了?”周小满看她神情不似作伪,忍不住问。 “哎呀,有血。”余秀莲突然叫起来。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余卫国第一个跳起来,上前扶着罗蓝,就要去卫生院。 余安邦也去推自行车。 余有粮则指挥着余卫民一起帮忙。 现场乱成一锅粥。 十几分钟之后,屋里的男人哗啦啦跑了个干净。就剩下周小满彭兰香两个孕妇,外加余秀莲这个病人。 当然,还有听到动静才出来,弄不清情况的刘秋香。 第224章有苦自己吃 “罗蓝不会是怀孕了吧?”余秀莲呐呐道。 “应该不会吧,”刘秋香也不确定,“不是说她不能生吗,当时相看的时候,就说清楚了的。” 可是她刚才那症状,真像是流产啊。 虽然立了春,大家还都穿着秋裤。血都能渗出来,可想而知,是流了多少。 周小满也觉得有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就闹大发了。 这个李和尚,肯定跑不了。 也不知道罗蓝跟人家李和尚有什么瓜葛,她竟然那般维护他。 彭兰香也与周小满想到一块去了,她恨恨地道:“等大嫂从医院回来,我一定要问出李和尚的下落。他把咱们余家害得不轻,必须给一个说法。今天我去一趟医院,花了五块钱。大嫂这个样子,花得只怕更多。就怕是真流产,那才是冤枉。” 不过,她也不能怪别人。 水是她求来的,也是她自己要喝的。如果真流产了,那也是她自找的。 彭兰香暗暗想。 眼见天色暗下来,余安邦等人还没有回来,周小满就与余秀莲先回家了。 小宝该放学了,他们也要吃晚饭。 余秀莲实在没有心情做饭,就蒸了一碗风干肉,炒了一碗包菜。又拿个碗,给余安邦留了点菜,放在锅里热着。 一家人心不在焉吃完饭,一直等到晚上快九点,余安邦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来。 “怎么样了?”余秀莲迎上去就问。 余安邦接过周小满递过来的搪瓷缸,喝完一整杯水,这才说话。 “表嫂流产了。” “什么?” “不可能吧?” 周小满与余秀莲都瞪大了眼。 虽然都有这个猜测,可猜测被证实,两人还是很惊讶。 余秀莲就道:“不是说罗蓝不能生吗,她什么时候怀孕的,她自己一点都不知道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安邦就叹气:“好像说是一个多月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医生说,表嫂宫寒,是不容易怀孕的体质,就算怀了,也不一定保得住。今天她又受了刺激,孩子就没了。现在,人还在卫生院没回来,大表哥陪着。” 余秀莲哪怕再气罗蓝,还是忍不住唏嘘:“也太可惜了。好不容易才怀上的,说没就没了。” 周小满也点头:“是啊,挺可惜的。”又想起所谓的生子水,问余安邦道,“医生有没有说跟那碗水有关系?” 余秀莲闻言,也屏住了呼吸,眼巴巴看着余安邦。 “医生说不太确定。听表嫂说,那碗里的水好像加了马齿苋汁。也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马齿苋?”余秀莲差点跳了起来,“怎么会有马齿苋?” 孕妇不能吃马齿苋,农村人几乎都知道。 他们队上曾经有个妇女,就是不小心吃了马齿苋,当天就小产了。 余秀莲一想到周小满差点喝了那碗水,顿时后背生凉,脸也白了。 周小满则紧皱眉头。 孕妇不能吃马齿苋,原生的记忆里,似乎也有这么一遭。至于为什么,她也不清楚。 不过,好好的生子水,怎么会加马齿苋。 连余秀莲这样的农村妇女都知道,那个神通广大的李和尚会不知道? 分明就是居心叵测,其心可诛。 周小满咬着嘴唇,右手放在小腹上轻轻摩挲,只觉遍体生寒。 余安邦见她脸色苍白,就将人搂在怀里,无声地安慰她。 夫妻二人都没说话。 余秀莲却突然捂着脸哭起来。 小宝不懂大人们的情绪,见余秀莲突然哭了,就手忙脚乱地给余秀莲擦眼泪。 “奶奶,你别哭了,谁欺负你了,你告诉小宝,小宝帮你报仇。” 他踮着脚,用袖子给余秀莲擦泪。可余秀莲的眼泪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完。 小宝不由向周小满投去求助的目光。 周小满却没有动。 这回这件事情,也该给余秀莲敲个警钟。 她原本是打算与她好好“谈一谈”,可见余秀莲这副模样,又不好再说重话。 先等她的情绪稳定下来再说吧。 这一晚,余家人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早上,周小满就看到余秀莲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 她还是没说什么。 余秀莲却觉得没脸见人,尤其没脸见周小满。 她好几次张口想要说话,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她犹豫着,纠结着,想着周小满会不会先开口说话。 可她等啊,等啊等,周小满却像是没事人似的,该干嘛干嘛。 余秀莲就更加不安了。 在家里坐了一上午,一直到吃完中饭,周小满都没有要主动跟她说话的意思。 余秀莲就更加难受了。 吃过饭,听说罗蓝他们回来了,她就坐不住,直接去了余有粮家。 周小满与余安邦也一道过去了。 云峰台的李和尚,要为此事负责,他们还要再问问罗蓝。 到了余有粮家,就发现余家的气氛十分沉闷。 余卫国坐在小马扎上,闷头抽旱烟,一声不吭。 余有粮坐在八仙桌旁,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彭兰香与余卫民两夫妻则并排坐在八仙桌旁的高凳上,也没有说话。 余秀莲进了屋,干巴巴的问了句:“罗蓝怎么样了?” 余有粮抬头,只说了句:“在屋里。” 周小满见气氛尴尬,就问刘秋香去哪里了。 彭兰香朝余卫国房间的方向指了指。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周小满见状,索性也在高脚凳上坐下,就问彭兰香:“你还好吧?” 彭兰香摸着肚子,一脸后怕:“就昨天下午那会儿痛,去医院拿了点药,昨天晚上休息了一晚,今天就好了,”又问周小满,“你没喝那碗水,应该没事吧?” 周小满摇头。 彭兰香就道:“幸好你坚持不肯喝。那什么生子水,我看是催命水。那个什么李和尚,简直坏透了。我跟你二表哥商量过了,不管李和尚是大嫂家的什么亲戚。这一回,咱们一定要闹到公安局去,让他吃个教训,也省得以后祸害别人。” 周小满就点头:“我跟安邦也是这么想的。”又问起罗蓝,“大嫂说什么了吗?” 彭兰香就朝房间的方向努了努嘴:“刚刚才回来,一直在哭,什么话都不肯说,妈稍微多问一句,她就尖叫。我怕吓着肚子里孩子,就没敢进屋。还好贝贝这两天去了她外婆家。” “大妮呢?”周小满环视堂屋一周,“怎么不见大妮?” “跟大牛去学校玩了,家里乱哄哄的,没人管。”彭兰香就道。 也好。 乡下孩子多,有时候大人看管不过来,就让上学的大的,带着没上学的小的去学校。只要小孩子在学校不闹事,老师也不管。 两人闲扯着,刘秋香出来了。 “怎么样了?”余秀莲就问。 刘秋香摇头,一脸晦气:“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明明说了不能怀孕,现在怀上了又流产了。这不是给人家希望又让人失望吗。我问她李和尚在哪里,她不说,问急了,就哭,再问,就大喊大叫。那个样子,你们是没看到,像是要吃人似的。” “要不,咱们自己去问问,不是说是金阳生产队隔壁的,一问,肯定有人知道 。”彭兰香道。 “兰香说的是,我等一下就去。”余卫民难得说话,“这个李和尚,简直就是个祸害。” “都少说两句,”余有粮揉着太阳穴,“咱们家现在的受害者是罗蓝。她自己都不吭声,咱们怎么好闹。你们都消停点,看罗蓝怎么说。还有,卫国,出了这么大事,你待会儿去一趟罗家,跟亲家说清楚,省得到时候闹出意见来。我看呐,罗家比咱们更想找李和尚麻烦。” 余卫国闷闷应好。 周小满一听,就知道余有粮的意思。 罗蓝不想跟他们余家人说,对娘家人,总要开口吧。 到时候,自有罗家去闹腾。 堂屋里众人唏嘘,叹气,惋惜,愤恨,屋里的罗蓝却恨不得马上去死。 第225章爆发的余秀莲 自己什么时候怀孕的呢,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医生明明说她怀不上孩子的,怎么又会有身孕。 在前夫家时,为了生孩子,她不知道吃了多少偏方,受了多少白眼,折腾了两三年,愣是没一点动静。 没想到,嫁到余家来,才几个月就怀了孩子。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 早知如此,她为什么要喝那碗水。 医生问她吃了什么东西,她就把马齿苋的事说了。医生却说不一定跟马齿苋有关。 可她却知道,一定跟那碗水有关。 她遭报应了,这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 她一定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想着用那样的东西去害人。没想到,最后竟然自食其果。 她好恨。 罗蓝死死地抓住被面,痛哭出来。 那是她的孩子啊,她盼了好几年才盼来的孩子,就那样没有了。医生说,还没有成型,只是一团血水。 那个可怜的孩子,再也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都怪她。 她的命怎么这么苦。 罗蓝哭得声嘶力竭,哭得天昏地暗,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累了,她就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就发现娘家两个嫂子跟她亲娘站在床边,正在抹泪。 罗蓝擦了擦干涩的眼睛,慢慢坐起来。 “妈,大嫂,二嫂你们怎么来了?” 话一出口,她就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 沙哑干涩,如同从风箱里发出来。 “罗蓝啊,你的命也太苦了,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就这么没了。你跟妈说,到底是哪个和尚给你化的水。黑了心肝的东西,这回要是放过他,我就跟他姓。”罗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拉着罗蓝的手,就逼问李和尚。 罗家大嫂也擦着眼泪:“罗蓝,你放宽心,孩子没了,以后再怀就是。这回能怀上,下回肯定也能怀上。只是,那个李和尚,你上次回来不是问了我,我也说了人早就不见了,你在哪里找着的。妈说的对,咱们一定要找他算账。” “就是啊,”罗二嫂也道,“生生没了个孩子,不让他赔几十块钱,咱们绝不罢休。我已经跟你二哥说好了,让他找几个玩的好的,直接打上人家家里去,不怕他抵赖。” 罗蓝有苦难言,又开始掉眼泪。 罗二嫂见她只哭不说话,不由烦躁了:“你就会哭,哭有什么用。你看看这回,你弟妹没一点事,你姑姑家那个媳妇也没一点事,就你吃了大亏。你也是命不好,怪不得别人。” 罗蓝眼皮一跳,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抬头,就看向罗家二嫂。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又没说错。余家人也还算厚道的。那个水,分明是你带回来的。要不是你自己喝了,没了孩子,你那弟妹,估计早就把你打死了。现在,余家人什么都没说,你公公还说让我们好好安慰你。啧,说你命不好吧,命其实也算好。” 罗蓝的脸又白了几分。 是啊,水是她带回来的。 彭兰香喝了肚子痛,周小满没喝,就一点事都没有。 要是周小满喝了那碗水,那该有多好。 周小满喝了,自己就不会喝。自己要是不喝,她的孩子就还在。 这个念头一旦在脑子里出现,就怎么都赶不走。 为什么不是周小满,一定是她,为什么! 罗蓝恨得咬牙切齿,整个身子都在哆嗦。 罗母吓了一跳,以为她太难过了,瞪了二媳妇一眼,忙又去安慰女儿:“你大嫂说的对,你既然能怀第一回,肯定也能怀第二回。这段日子,好好调养身子。到时候,再生个大胖小子。” 可是,她的孩子没有了啊。 罗蓝又忍不住嚎啕大哭。 …… 晚上吃饭的时候,周小满就问余安邦。 “罗家人就这么走了,没有说要找李和尚算账?” 余安邦给她夹了一块煎鸡蛋,就道:“晚饭都没吃就走了。听大舅说,他们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罗家人怕刺激到表嫂,也不好逼问。” “就这样不了了之了?那也太便李和尚了。不行,我明天就去外面打听打听,看谁知道李和尚住在哪里。” 余秀莲不甘心。 周小满就道:“妈,你觉得这回,你有没有错?” 余秀莲顿时萎了,她缩着肩膀,道:“我,我又不知道李和尚是这种人。我要是知道,肯定不找他化水喝。他还坑了我二十块钱呢。” 最后这一句,说的很心痛。 “那妈的意思是,如果外面还有王和尚,刘和尚,周和尚,说他们有符水喝了,能保证生儿子,你还是要去弄?” 余秀莲被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还真是这么想的。她就想要个孙子。 余安邦一直忍着没说他妈,原本是打算私底下找她说说,也给她在媳妇面前留几份面子。 可现在,小满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他也不打算藏着掖着。 “妈,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想要个闺女,你就别瞎折腾了。这回,要不是小满不肯喝,她就是第二个罗蓝。到时候,你赔我女儿?” 余秀莲原本是心虚的,可当面被儿子媳妇这么一说,她的执拗脾气也上来了。 “我想要个孙子有错嘛,你去生产队问问,哪个婆婆不想抱孙子?!就你这个神经,想要生闺女。闺女什么时候不能生,就不能先生个儿子。” 余秀莲还是头一回将自己的想法摆在台面上来。 因为激动,她的脸胀得通红,说话时,胸脯也一起一伏。 余安邦与周小满都愣住了。 她今天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余秀莲却觉得痛快了。 罗蓝果然没有说错,她平时就是太好脾气了,这才会被媳妇压着。只要她态度强硬一些,媳妇就会害怕。 她干脆一鼓作气,把这些日子积压在心底的话,全都倒了出来。 “罗蓝说的一点都没错,你们两口子完全不把我当长辈。你看看你大舅家,看看生产队其他人家家里,哪个不是长辈当家作主。你们两口子倒好,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 “家里如今有多少存款,我是一点都不知道。大大小小的事,你们也全都瞒着我。卫红当初逃婚,你家周小丽也牵扯进来,这还是人家罗蓝告诉我的。她一个新进门的媳妇怎么知道,还不是听卫国说的。你们瞒得我好苦……” 余秀莲好不容易挺直腰杆一回,索性闭着眼睛,把所有的不痛快都说了出来。 说完了,她就去看余安邦与周小满二人的脸色。 这一看之下,她就觉得腿肚子发软。 周小满皱着眉头,似乎下一秒就要大发雷霆。 她儿子余安邦也微微张着嘴,显然是不满。 “你,你们看着我做什么,我难道说错了?” 余秀莲强做镇定。 周小满没说话,余安邦却开口了。 “把存款交给你,你能管好?别人随便几句话,就能把你的钱哄走,这回二十块钱就被人坑了吧。至于说小丽的事,告诉你有什么用,等着你到队上到处宣扬?!” 余秀莲差点被噎死。 她确实比较容易被人骗。比如这回。 至于周小丽的事,她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说漏嘴。 可是,他一个做儿子的,这样说自己的亲妈,真的好吗。 余秀莲又气又羞又愧又恼,心情极其复杂。 “你,你这个二流子,有你这么说你妈的么,我,我真是白把你养这么大。” 余秀莲找不到话反驳余安邦,就只好摆长辈的谱。 周小满见她还要胡搅蛮缠,无奈道:“妈,你以后少跟罗蓝来往。那个女人,就是个事儿精。刚刚安邦说的话也没错。” “小满说的是。你听她的。” 余秀莲被儿子儿媳联手镇压,只气得头昏脑胀,不经思索的话,就脱口而出。 “我看安安不是我的儿子,是你的儿子吧,就会偏着你。” 在场三人都呆了呆。 就连一直不敢吭声的小宝也瞪大了眼。 “我,我又没说错,”余秀莲底气不足,又拉不下脸,转身就回屋,“我懒得理你们。” 周小满与余安邦无语望天。 “这个老太婆,自己做错了事,还委屈上了。”余安邦头痛。 周小满就对小宝道:“你快去屋里看着,别发病了。” “诶。”小宝一溜烟跑了。 收拾完,周小满与余安邦也回了屋,两人躺在床上说话。 “这一回,确实是妈做错了事,差点闯了大祸。不好意思啊。”余安邦有些讪讪然。 周小满斜了他一眼:“你真心的?” “那当然,我现在回想起来,都后怕。”余安邦拉住了周小满的手,“你别理妈。我回头再好好说她。” 周小满就叹了一口气:“我原本是打算好好跟妈说一说。只是没想到,她反倒积累了这么多不满,不等我开口,自己先爆发了。不过,有句话,我不说不痛快。你妈这个人,耳根子太软。偏偏见识又少,我真怕她哪天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肯定不会,”余安邦连声保证,“她这回也是被人骗了。现在呀,指不定躲在被子里面哭,心疼那二十块钱呢。” 周小满没忍住笑:“估计会。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你妈要是还这么乱来,咱们以后的孩子,绝对不能给她管。要是把咱家孩子教成她那脾气,我哭都没地方哭去。” 余安邦想象着自己的闺女跟他妈一个德性,顿时就打了个寒战。 “那不行,以后,妈绝对不能插手咱们孩子的事。你不好说,我来说。” 她有什么不好说的。周小满撇撇嘴。 她只是先给余安邦打个预防针。省得他到时候夹在中间不好做。 第226章钻空子 第二天早上,余安邦做好早饭,余秀莲还没有出屋。 周小满就打发小宝去叫人。 小宝屁颠屁颠跑回来,告诉周小满:“奶奶说了,她不吃饭,饿死算了。” 周小满差点笑出声来,问道:“昨天晚上,奶奶有没有哭?” “哭倒是没有,就是一直在念叨二十块钱,还说要去找什么和尚算账。好晚才睡,我半夜起来放水,奶奶还在数钱。” 余安邦给小宝盛了一碗粥,对周小满道:“看吧,我没有说错。等着吧,她一会儿饿了,自己就出来吃饭了。” 余安邦估计错了余秀莲的牛脾气,到他们把饭吃完,又收拾好厨房,人还没有出来。 周小满就道:“你把饭送进去。赌气可以,不能亏了身子。” 余安邦撇撇嘴,端着粥和酸萝卜就往屋里走。 周小满跟在他屁股后面,只站在了门口,没进去。 就听到里面传来余秀莲有气无力的声音。 “我说了我不吃,你端出去。” “不吃怎么行,吃饱了才有力气生气啊。” “……你给我出去,我看到你就眼睛疼。” “妈,还赌气呢?” “你拿出去,反正我不吃,饿死我算了。反正不饿死,迟早也要被你们两口子气死,早死晚死都是死。” “啧。不吃算了,我拿去喂猪。还加了蜂蜜呢,猪肯定喜欢吃。” “……喂猪?余安邦,你这个败家子,有你这么干的吗,这是白米饭煮的。” “反正你也不吃。” “……我吃。” 十分钟后,余安邦端着个空碗出来,得意洋洋地朝周小满晃了晃。 周小满笑得肚子痛,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早饭过后,余安邦又用这样或那样的话,逼得余秀莲吃饭。 余秀莲的绝食大计,彻底宣告流产。 不过,她依旧觉得委屈,对周小满不理不睬,对余安邦也是爱理不理的。 周小满压根不搭理她。 要不是念在她有高血压,不好太刺激,她还要跟她好好算这一笔账。 当然,哪怕顾及余秀莲的病,她也没打算就这样糊弄过去。先等这阵儿过去,她会让她“清醒”的。 天气渐渐转暖。 春分下种,生产队又忙起来了。 余安邦三天两头出工,就只剩下周小满与余秀莲婆媳二人在家大眼瞪小眼。 余秀莲当时嘴巴痛快了,其实心虚得不行。 尤其是单独对上周小满。 别说像之前一样控诉,与周小满多说一句话,她都不敢。 因为害怕周小满骂她,等家里只有她们两人时,她就躲出去。 也不是去闲逛,而是去找罗蓝。 她还不死心,非要知道李和尚的下落。 罗蓝被她再三刺激,终于装不下去贤惠了,一看到余秀莲上门,就往屋里一躲,面都不肯露。 余秀莲不甘心,亲自跑了一趟金阳生产队。 打听一通,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又跑到隔壁生产队去打听。自然是一无所获。 二十块钱没要回来,说法也没要到,余秀莲蔫了。 这天傍晚,她正在前院喂鸡,就见小宝蹦蹦跳跳回来了,身后跟着的,是章小玉。 听说是来家访,余秀莲热情地招呼人进屋,又是端茶,又是拿吃的。 章小玉客客气气谢过,知道周小满两口子都不在家,就开始与余秀莲说小宝的学习。 知道小宝在学校表现不错,余秀莲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还是老师教的好,麻烦您了。” “小宝这孩子学习自觉,压根不需要我们多操心。哪里是我们的功劳。”章小玉不贪功,话题一转,就问小宝家里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小宝平时成绩不错,最近上课却老是走神,我问他上课想什么,他就说家里有人吵架,是不是这么回事?” 余秀莲一听,顿时尴尬得不行。 “也,也没有吵架,”她含含糊糊道,“就是平常的拌嘴,没想到,竟然影响到他学习了。我们保证以后不会了。” “是小宝的妈妈吧,”章小玉笑笑,“小宝都跟我说了。唉,我当时听了,也挺替您不值。她到底是晚辈,怎么好跟长辈置气。您老吃的盐,比我们年轻人吃的饭都多。听您的话,一准没错。我要是小宝妈妈,肯定把您的话当做圣旨。老话说的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余秀莲尴尬之余,又觉得很贴心。 罗蓝这么说,小宝的老师也这么说。这回,她肯定一点错都没有。 还是小满太掐尖要强了。 “可不是嘛,就是我脾气好。”余秀莲很是认同。 章小玉越说,脸上的笑意就越多。 余秀莲去他们生产队打听什么李和尚的事,她就留了心。稍微跟白河生产队的人一打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借口来家访,就是想看看有没有空子可以钻。今天,周小满两口子都不在家,简直就是老天爷在帮她。 两人又说了会话,周小满回来了。章小玉就借机告辞。 余秀莲一直把人送到队上路口,才回来。 周小满不免就问小宝:“你们老师都跟奶奶说什么,哄得她这么高兴?” 小宝摇头:“我刚刚去找三娃子玩了。” 周小满也就是好奇,见小宝不知道,也没有再多问。 可吃饭的时候,余秀莲自己主动提起来了。 她话里话外,都表示对章小玉非常满意,还意有所指地道:“也不知道章老师会嫁到哪家去。这样的好媳妇,我要是她婆婆,做梦都要笑醒。” 周小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妈,既然你这么喜欢章老师,要不,你换个媳妇?” 余秀莲一噎,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就见余安邦已经重重地放下了筷子。 “妈,你要想换媳妇,那可能得换个儿子。” 小宝也喊道:“我不要后妈,我要妈妈,不要别人。” 余秀莲被堵得下不来台,饭也不吃了,掉头就往屋里走。 她走得很慢,想着儿子儿媳妇会不会有人来劝她,可等她走到房门口,都没有人说话。 最后,她厚着脸皮停在门口,想要再等一等。 就听到周小满道:“看到了吧,妈这性子要是不改,咱们的孩子就不给她教。” 余秀莲一听,就真委屈了。大步走进屋里,把门重重一关,坐在床上,就开始抹泪。 这是什么意思,不让她带孙子,那她可以做什么。 她会成为白河生产队的笑柄吧。 余秀莲倒在被褥上,越想越难过,不过一会儿工,就哭湿了被套。 第227章回娘家 余秀莲哭哭啼啼闹情绪,周小满也没惯着她,当天晚上就跟余安邦说:“我明天收拾几件衣服,去娘家住几天。” 余安邦想也没想,就反对:“你不在家,我睡不着觉。” 周小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她瞪了余安邦一眼:“那你前面二十年是怎么睡着的?!” “我不管,反正你不能回娘家,”余安邦耍赖,“你要去娘家住,我也去住。反正我隔两天就要去镇上,去县城,队上的工分也赚不了什么,岳母也不会嫌多我一双筷子。” 开春后,余安邦就继续干投机倒把的买卖了,隔几天就要出门一趟。 周小满头痛,耐着性子道:“妈现在钻了牛角尖,咱们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但是,她那个人胆子又小,只要我回娘家躲几天,她肯定心慌,一准老实了。你跟着不就露馅了。” “那也不用回娘家,我有的是办法,”余安邦依旧不太乐意,“再说了,你在周家长住着,也不怕你们生产队的人笑话。” “嘴长在别人身上,随便他们怎么说。而且,我这回回去也是有正事。小姨家的吴兰定了五一结婚,小姨他们在县城,东西还没准备好。让我妈帮着准备东西,我刚好回去帮忙。也正好跟小丽说说话。” 周小丽的预产期在七月份,现在已经三月底,她的肚子就更大了。 因为行动不便,脾气就格外大,看谁都不顺眼,逮着谁都要发脾气。 就连千依百顺的张达强也躲着她走。周小丽的脾气就更大了。 前两天,周和平过来送鱼,还在抱怨说二妹脾气大。她刚好回去跟她作伴。 周小满又好生劝了一番,余安邦这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不过,躺在床上,他就在周小满身边拱来拱去。 周小满被他闹得不行,一巴掌把他推开。 “别闹,会伤到孩子。” 余安邦就更委屈了:“我已经好几个月没那个了,难受。” 他说着,抓着周小满的手,就往自己身下探。 周小满脸顿时红了,触电似的,就把手往回缩。 “不要害羞嘛,咱们都是夫妻,这是正常的。” 余安邦哪里肯让,凑到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通话。 周小满的脸就更红了,她抓住余安邦的胳膊,狠狠就拧了一把。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都是在哪里学的?” “这还需要学么,你男人天赋异禀,自学成才。这样,嗯,舒不舒服?” 很快,屋里就想起了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周小满故意坐在饭桌上,宣布自己要回娘家的消息。 余秀莲一听,顿时呆了。 小宝也不干了。 “妈妈,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也住到外婆家去。” 周小满绷着脸,故意瞪了他一眼:“你去做什么,你这么能吃,外婆家都给你吃垮了。” “啊?” 小宝微微张大着嘴,委屈坏了。 这个时候嫌他吃的多了。 平时是谁说他多吃饭才能长高。 哼,女人果然善变,他爸爸说的对。 小宝泄愤似地捧起饭碗,滋溜滋溜开始吃饭。 他不想理这个狠心的妈。 余秀莲端着饭,就怎么都吃不下去了。她不断地给余安邦打眼色,示意他开口阻拦。 余安邦也没有让她失望,象征性的留了句。 “还是在家里吧,回去做什么。” “我回娘家不生气,痛快。”周小满直接怼了句。 余安邦做出委屈的模样,也低头扒饭。 余秀莲的眼睛都瞪酸了,余安邦愣是没接收到她的信号。 她没有办法,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小宝身上。 她放在桌下的手,就去掐小宝的腿。 小宝哪里知道大人之间的官司,当场就叫了起来。 “奶奶,你为什么掐我?” 一副告状精的样子。 余秀莲尴尬得不行,急忙缩回手,含含糊糊道:“奶奶没掐你,就是看到有只蚊子。” “还没掐我,现在哪里来的蚊子,骗子。” 余秀莲恨不得从地上找个洞钻进去。 可她依旧不甘心,就对小宝道:“小宝,你妈妈要去外婆家。” 你还不劝一劝。 “我知道,她想去外婆家吃好吃的,还嫌弃我吃的多,哼。” 余秀莲:“……” 这死孩子,平常看着挺机灵的,怎么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呢。 儿子孙子都指望不上,余秀莲又拉不下脸说软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小满抱了一包衣服,出了家门。 “你也不送送,就这样让她走回去?”余秀莲用手肘捅了捅儿子。 “小满生气呢,妈,你看不出来啊。我要凑过去,肯定会挨揍。” “你皮糙肉厚的,被她打两下怎么了。”余秀莲瞪眼。 那你怎么不主动低头认错。 余安邦腹诽。 他故意做出气哄哄的样子,回了堂屋,推着自行车就往外走。 “我去一趟镇上,中午别做我的饭。” “诶,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去镇上做什么。” 余秀莲气得跺脚。 余安邦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路口。 余安邦骑着自行车,一直到了生产队入口,等着周小满出现了,这才笑嘻嘻道:“快上来,我跟你去岳母家。” 周小满也不客气,把包挂在他车把上,就上了自行车后座。 到了周家,周小满的说辞是,想回来陪周小丽说说话。 周小满在婆家说一不二,王桂枝与周贵民并没有怀疑。 周贵民招呼余安邦去后院折腾,几个女人就围在堂屋说话。 周小丽道:“我每天忙得要死,哪有时间陪你说话。” 话是这么说,还是起身,坐到了周小满身边。 周小满也不搭理她,看着王桂枝熟练地穿针引线,颇为佩服:“缝被面呢。” “吴兰的婆家也是县城的,家里条件不错,你小姨怕被人看扁了,让我亲自帮着准备东西。看到那边的棉被没有,全是十斤的。你小姨下血本了。还非要我请两天假,帮她准备东西。” 这个年代,冬天能有十斤重的棉被,确实很有面子。 “吴兰出嫁那天的衣服做好了没有,我看看。” “早做好了,挂在我屋里,你看看还有不有什么要改动的。” “好。” 母女三个说说笑笑,时间就到了中午。 王桂枝起身去做午饭。 余安邦吃完了饭,还磨磨蹭蹭不肯走,被周小满赶回去了。 周小丽看得啧啧:“姐夫被你管的服服帖帖的,有没有什么秘诀。” “妹夫还不听话?你说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知足吧你。” “……” “你们两姐妹给我消停点,”王桂枝看不过眼,“你们再厉害,也要给男人一点面子。要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爸也是这样?”两姐妹异口同声地问。 王桂枝摸摸鼻子,继续干活。 周小满与周小丽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她们那么厉害,当然是家学渊源。 周家热热闹闹,余家却不同了。 余秀莲戳着碗里的红薯饭,吃得没滋没味。 “妈,你再不吃,菜就冷了。酸菜炒笋子你以前不是最爱吃么。今天我还特意多泡了点干酸菜。” “没有小满做的好吃。”余秀莲就道。 余安邦噎住了。 “妈,去年到今年,我做了多少顿饭了。怎么到今天,酸菜炒笋子就不好吃了。” 讲点道理吧。 “之前有小满在旁边指导,味道当然好一些,”余秀莲振振有词,“我觉得,这笋子味道不对,怪怪的。” “昨天才在山上扯的笋子,最新鲜的。”余安邦没好气。 “笋子当然没问题,就是你炒的不好。是不是,小宝?” 小宝突然被点名,嘴角还挂着一粒饭。 “还,还好吧。” 他觉得还挺好吃的。 不过,他知道,他要是敢说实话,奶奶回屋了,肯定要念叨他。 第228章谁熬的过谁 “你看,连小宝都说不好吃,就是炒的味道不对。你什么都做不好,还不赶紧接小满回来。”余秀莲耍起了小心眼。 余安邦哭笑不得。 “妈,你搞清楚小满为什么生气好吧。我去接有什么用,还不是得等你的态度。” 余秀莲就不吭声了,好一会儿才道:“谁的媳妇谁去接。” 她要是亲自去接人,不就是承认自己错了。 她想抱孙子,哪里错了。 她没错,一点错都没有。 余安邦见他妈死鸭子嘴硬,也懒得多劝,反正咬死了就一句话,谁把媳妇气跑的,谁去接回来。 母子俩就这样僵持下来。 余秀莲起先还待得住,可三天过去了,周小满还没有回来,她就真慌了。 她老实懦弱了一辈子,还是头一次逼着别人有家不能回。 她心有不安,就更加变本加厉地挑剔余安邦。 不是菜咸了,就是饭没煮好,要不就是衣服没洗干净,反正就是一句话,没媳妇做的好。 余安邦简直被他妈的无赖行径气笑了。 就算媳妇在家,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这些事情,哪一桩不是他的。她回来就会好吗。 余秀莲也有道理:“我是管不动你。你媳妇在家的时候,你就做得好。你媳妇不在家,你就偷工减料。别以为我不知道。” 余安邦算是败给他妈了。 他也想媳妇马上回来。 可是,他还记得媳妇临走前的吩咐。 他要是敢擅自答应去接人,他媳妇能喷他一脸,顺带十几天不带搭理他的。 他心里也苦啊。 是以,不管余秀莲怎么挑刺,也不管她怎么支使小宝在他面前哼唧,他都死活不答应。 五天过去了,七天过去了,余秀莲再也坐不住了。 这天傍晚,余安邦累得半死,才从镇上回来,就被他妈劈头盖脸一通臭骂。 什么我生你有什么用,媳妇都看不住,什么你干脆气死你老娘算了,什么日子过不下去了。 什么话难听,就捡什么话说。 只把余安邦吓呆了。 他妈向来性子软,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她这么气急败坏骂人。 想来,老实人也被逼急了。 这几天,他虽然也会偷偷溜去周家看媳妇,可到底夜里没有香香软软的媳妇抱着睡,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他也快憋疯了。 可是,他妈到现在还不肯吐口,他也没有办法啊。 母子俩好比熬鹰。 鹰熬人,人熬鹰,看谁先败下阵来。 余秀莲骂了一通,总算气顺了点,甩甩手,就出了门。 才走到前院,就看到彭寡妇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哟,你家安邦不听话,挨骂了啊。” 余秀莲顿时不好意思了。 刚刚自己那通话,肯定是被人听了去了。 “也没什么,我就说他两句。” 余秀莲要面子,不肯承认自己跟儿子吵架。 彭寡妇却是嘿嘿笑:“这有什么,我家旺家那小子见天跟我吵。你啊,往死里骂就是。他就是长在大,那也是你的孩子,打他,他都不敢还手。” 我才不舍得打呢。 余秀莲暗自嘀咕。 彭寡妇却像是找到了知音,拉着余秀莲的手不让走:“你刚骂过他,现在别回去。走走走,到我家坐一会儿,等吃饭的时候,让他出来找你,也要急一急他。” 余秀莲知道自己不能多跟彭寡妇打交道,可现在,她真需要有个人说说话。 她去了彭寡妇家。 自打去年,两家关系恶化,这还是她头一回上彭家。 在她看来,彭家似乎比先前更破败了。 院子里的鸡到处拉屎,没人清扫。前院的菜园子,篱笆东倒西歪,没人修理。 靠近大门口,还有个尿桶。人一走近,就感觉臭烘烘的。 还是她家好,余秀莲暗暗腹诽。 她再一次想起周小满的好来。 周小满在家的时候,家里井井有条。 如今家里的事,虽然有儿子做,可男人哪有女人精细,做事毛毛躁躁的。 不说别的,就说厨房那个灶台,小满在的时候,别说污渍,一点水都不能留。抹布用完了之后,也要清洗干净,平摊在案板上晾干。洗锅的竹刷子也要洗得干干净净,晾晒好。 如今,灶台乱七八糟,抹布揉成一团丢在角落里,竹刷子也脏兮兮地躺在锅里。 儿子没人管着,就放飞了自我。 余秀莲有心说他,他就直接怼回来。 “你去把小满接回来,我就弄好。” 怼的余秀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自己亲自动手收拾。 “你媳妇回娘家了吧,”彭寡妇一脸你别瞒着我的神情,“我那天都看到了。要我说,你还是太软了,连自家媳妇都管不住。你看我家那个,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前些天,我听人说用锅盔抹在额头上晚上睡觉也不擦,就能生儿子,她还不是乖乖照办。我托人化了符水,她也喝了。就你家,为了一碗水,闹腾得不行。” 余家的事,她早就打听清楚了。 听到化符水喝,余秀莲依旧心有余悸。 “你在哪里化的水,该不会是云峰台的李和尚吧?” “不是,不是,是一个姓赖的道士。说是破四旧以前就很厉害,我找了他三回。人家可灵验了,说是三回喝下去,肯定包生儿子。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又去隔壁公社问了接生婆,人家说了,要多吃酸的,这段日子,我们家隔三差五就要去打醋。” 听说不是李和尚,余秀莲先松了一口气。 见彭寡妇说得头头是道,她不免有些羡慕。 她家小满要是也这么听话,这一胎肯定也是儿子。 诶,也不知道安安那个命中无子的命格,还能不能破。 两个准奶奶坐着说闲话,眼见天色不早了,余秀莲就要起身告辞。 才走到大门口,就听到彭家里屋有人在叫喊。 她吓了一跳,就问彭寡妇。 “是不是你媳妇的声音?” 彭寡妇也皱眉:“她在厨房做饭,我去看看去。” 余秀莲不放心,跟在她屁股后面,也进了厨房。 几分钟后,彭家就慌乱起来。 余秀莲小跑着回家,一边跑,一边叫余安邦。 “快,快出来,把自行车推出来,咱们去一趟卫生院。” 余安邦听到动静出来,脸上还有灶膛灰,弄不清状况。 “出什么事了?” “隔壁彭旺家媳妇好像要早产,你快骑自行车,送一下人家。” “自行车只怕坐不稳,我去借板车。” 第229章小满特别好 周小满潇洒地在娘家一住就是七八天,王桂枝就是再迟钝,也觉察出不对劲来。 她问周小满:“你跟安邦吵架了?” 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对。 两口子要是吵架了,余安邦也不会隔三差五巴巴跑过来。 那就是跟婆婆吵架了。 “你要我怎么说你,你婆婆那样面团似的人,你也能跟她吵起来,真是有出息了。” 周小满就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 王桂枝听得目瞪口呆。 “你婆婆能干这样的蠢事?” 王桂枝从小跟着父亲耳濡目染,懂不少医理,自然是不信这些的。 周小满点头:“可不就是她干出来的。老实人一根筋,为了要孙子,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但是,像你说的,她那人软,响鼓不用重敲,我冷着她,她就该明白过来了。” 对这种轻不得重不得的病人,还真只有这种法子了。 王桂枝叹气。 周小丽也听得咋舌:“还好我不跟婆婆住。达强他妈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真要给我弄了什么水,我还不一定有你硬气。” 周小满就道:“那不一定。事到临头了,你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不过,当了母亲,平时小事无所谓,一旦涉及到孩子,谁都不会轻易妥协。” 周小丽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周小满又道:“你也学我的,到时候,先跟达强打好预防针。要是婆家人插手孩子的事情,你就翻脸。” “这个办法好,回头我跟他说说。”周小丽点头,“他那个人,不能说是愚孝,可对他爸妈还抱着期望。” “前几天,他妈托人送信回来,说他爸病了,让他回去一趟。估计又买了不少东西,上个月少交了五块钱。我睁只眼闭只眼,只当不知道。不过,他们如果想叫我去伺候,那就别想了。” 王桂枝听得皱眉,劝道:“小丽,你不喜欢婆家归不喜欢,但是面子总要做,省得被人说闲话。” “妈,我心里有数。”周小丽不愿意再说这个话题。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到现在才算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婆家,不像是亲人,反倒像是吸血鬼。每回来,都是要钱的。 王桂枝操心完小女儿,又想起周小满的事,劝道:“你老在娘家住,也不是个办法。到时候,外头又有风言风语的。以我的意思,再住个两天就回去吧。” “随便别人怎么说,”周小满一点都不在乎,“这回,要不让我婆婆知道厉害,她还敢做出更出格的事。我跟安邦商量好了,一定要逼着我婆婆来接我。不然,我绝不回去。” 王桂枝斜她一眼:“你这个法子要是用在我身上,信不信,你这辈子就住在娘家了。” “信信信,哪个媳妇敢算计你呀,”周小满就笑,“我这是因人施教,因地制宜。” 得,还显摆上成语了。 王桂枝头痛,懒得理她。 私底下,还是与周贵民叹气,生怕余秀莲钻牛角尖不肯服软,最后闹得收不了场。 这天中午,吃过中饭,周小满领着周小丽在前院散步,远远的,就看到有辆自行车骑过来。 周小丽伸长脖子一看,顿时乐了。 “接你的人来了。” 周小满抬头看去,就见余安邦踩着自行车,后座带着余秀莲。 “还挺能坚持的,”周小满撇撇嘴,“我以为,怎么着前几天就要过来。” “行了,你就别得瑟,有梯子就下。现在吴兰的嫁妆也准备好了,我们也没什么事。再住下去,我怕妈连我都要赶出门。” 两个孕妇住在家里,每天的伙食就是个大难题。 两姐妹躺在娘家吃吃喝喝,周家的开销嗖嗖往上涨。 自行车在前面停下,余秀莲一跳下后座,就拉着周小满的手上下打量,仿佛是看她有没有少一块肉。 一旁的周小丽扑哧一声。 余秀莲连这才觉得不对劲,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还是亲家会养人,看小满胖的,都有双下巴了。” 周小满惊恐地摸着下巴,马上就去确定多出来的那层肉。 “小满,我跟妈来接你回家。”余安邦一眼不错盯着媳妇,“小宝也说想你了。” 说完了,还朝周小满眨了眨眼。 妈来了,你可以回家了。 周小满抿了抿嘴,想要笑,却还得忍住。 “亲家母来了,快进屋里坐。小满,去给你婆婆倒茶。安邦也进屋坐,你爸跟大哥在后院编簸箕。” 一行人在堂屋坐下,喝上茶,余秀莲就说明来意。 “先前家里乱糟糟的,我就让小满回娘家住住,也陪陪你们二老。打扰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话说得相当客气。 王桂枝的笑意就更深了,连连摆手道:“瞧亲家说的,小满回娘家,就是自家人。她在您那边,没少给您添麻烦吧。我说过她了,让她以后好好听您的话,不要动不动就撂脸子。” “没有,没有。小满特别好。孝顺又能干,家里有她在,咱们才能安心过日子。这几天,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也不会让她离家这么久。” “这样的话,那我就放心了,小满你听到没有,以后要好好孝顺婆婆,服侍男人,别仗着自己怀孕了,就什么都不做 。” “哪里要做什么事,有安邦呢。我也不是不能动了,没事没事,她好好养胎就行。” “……” 两个女人唱戏似的,一来一回,看得周家众人差点没憋住笑。 周奶奶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偷偷把周小满叫到了屋里。 “小满啊,还是你有办法,把你婆婆治得服服帖帖的。你今天就跟着你婆婆回去吧。奶奶这里还有你小姨送的鸡蛋糕,你都带回去吃,别让你妹妹知道了。” 周小满看着老人家小心地从箱子里翻出一盒蛋糕,眼睛就湿了。 “奶,你留着自己吃,我家里有。蛋糕松软,你的牙齿咬得动。回头我再让安邦送点过来。你敞开肚皮吃。咱家如今条件好了,不缺这点吃的。” “我年纪大了,吃了也没用,还是留给你吃。奶奶还想看到白白胖胖的重孙子呢。” 周小满哭笑不得,再三推辞,老人家这才作罢。 一个小时之后,周小满跟着余安邦母子回了家。 趁着余秀莲去厕所的功夫,周小满就问余安邦。 “到底怎么回事,妈今天的姿态也放得太低了吧?” 第230章回家了 何止是放得低,只差没有求着周小满回家了。 周小满虽预料到婆婆会憋不住让她回家,可她从未想过,她婆婆有嘴皮子这么利索的一天。 余安邦就笑了起来:“说起来,还跟隔壁彭旺家的媳妇有关系……” 原来,昨天傍晚,彭旺家媳妇在厨房做饭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就早产进了卫生院。 原本,早产也不算什么,乡下早产的女人多的是。 可彭旺家媳妇先前吃了太多所谓的生子偏方,不仅大人营养不良,就是肚子里的孩子,也发育得不好。偏偏乡下又没有定期产检的习惯。 折腾了一晚,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多,才生下个瘦瘦弱弱的女娃子。 女娃子一出生,就下了病危通知。说是黄疸太高,还有什么发育不良,要在医院观察一个月。 医生不免就问起孕妇先前的饮食,彭寡妇哪里敢隐瞒,一二三四全说了出来。 医生一听他们给孕妇吃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当场就骂彭寡妇愚昧。 折腾大人不说,还让孩子遭罪。 彭寡妇却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是不停地跟医生确认,自家得的,真的是个女娃子么。 她不相信啊,花了那么多钱,又折腾了那么久,竟然没生出个带把的。 非说是医生抱错了,她要亲自去找她带把的孙子。 只把卫生院的医生气坏了。 医生见她不依不饶,就故意说,她媳妇原本怀着的是个男娃子,就是她上蹿下跳瞎折腾,生生把男娃子弄没了,就得了个孙女。 彭寡妇一听这话,顿时不干了。 这怎么能怪她,不止她给媳妇吃了偏方,媳妇娘家人也给吃了偏方啊。 亲家俩当场就在医院闹起来。 最后,还是医院说再闹事就送到公安局去,两家人这才消停了。 只生了个闺女,彭寡妇哪里甘心,当天下午就让媳妇孩子出院。 就一个丫头片子,还住什么院,回家歇着吧,浪费钱。 两家吵吵闹闹,回了彭家。 彭寡妇的亲家怕女儿吃亏,就留在彭家伺候坐月子。 一山不容二虎。 两个女人在一个屋檐下,半天功夫,就差点打起来。 动静闹得大,别说邻居余秀莲,就是白河生产队的其他人家,也知道了。 余秀莲一听说偏方把儿子吃成了女儿,哪里还坐得住,当下就要去周家接人。 她是没给再喂偏方,可万一亲家母给媳妇吃偏方呢。 媳妇厉害是厉害,可对上自己的老娘,肯定胳膊拧不过大腿。 吃了饭,她就马不停蹄催着余安邦上周家接人。 “……妈这回真是被吓到了,你放心,以后你入口的东西,她只会比你更紧张,绝对不敢再出幺蛾子。”余安邦笑眯眯。 周小满又好气又好笑,问他:“隔壁家真闹腾得厉害?家里又是月婆子,又是小毛毛,闹腾下去,又没有半点好处。” “管他们呢,又不是咱家,只要不吵着咱们睡觉就行。”余安邦耸耸肩,“昨天还是我去借的板车,跟彭旺家一起送到卫生院去的。咱们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不过,一想想彭旺家得了闺女那个沮丧模样,他就忍不住吐槽。 “别人求都求不来的闺女,他有什么不满意的。我还想要呢。” “那你去抱回来?”周小满横了他一眼。 “那还是算了,”余安邦连连摆手,“他那闺女皱巴巴的,比老头子都难看,像老鼠,我才不要。” “以后你的娃生下来,也就那样。” “那肯定不会。我长得帅气,你也长得好看,咱们的孩子,肯定是整个生产队最好看的娃。” 嗤。 我等着你被打脸的那天。 周小满懒得搭理他,转身就去厨房。 她要看看晚上吃什么。 不过,才进厨房,袖子都没撸起来,就被余秀莲赶了出来。 “厨房油烟重,地还滑,你去外面等着,让安邦进来做饭。” 余安邦再次感叹自己是捡来的,苦哈哈地开始挥锅铲。 晚上,一家人吃上了团圆饭。 小宝尤其兴奋:“妈,你再不回来,我就快要被爸折腾死。你走的时候布置的小作文我都写了,爸爸说我胡说八道。才不是呢。你待会儿帮我看看,可有意思了。我这回写的是乌龟精,会说人话,还会猜别人的心思……” 周小满笑着答应。 吃过晚饭,她就给小宝检查作业。见她不在的这些日子,小宝的作业完成得极好,就点头夸他。 “咱家小宝就是自觉,以后肯定能当个好哥哥。” “那当然,”小宝挺起胸,很是臭屁,“我以后还要教妹妹识字呢,肯定好好学。” 周小满忍笑,就道:“那你要加油了。然后小妹妹的学习,全靠你。” “好的,包在我身上。” 自这之后,小宝上课就更加认真了,还时不时拉着三娃子来个角色扮演。 他是老师,三娃子是学生。只把三娃子烦得不行。 周小满回来了,余家的生活步入正轨。 余秀莲又有心情到处闲逛了。 她每天闲着没事,就去余有粮家坐。 谷雨下泥。种子播下秧田,就要开始割草籽了。生产队又恢复了每天上工。 余有粮家就只剩下怀孕的彭兰香,和小产养着的罗蓝。 余秀莲没什么话题好说,就翻来覆去说孕妇的注意事项,彭兰香听得很认真,一旁的罗蓝,却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二姑一定是故意的。 她明知道她小产了,还故意来刺激她。 没想到,老实人也这么有心眼。以前是她看走眼了。 继周小满之后,罗蓝又恨上了余秀莲。 当然,这些事,周小满一点都不知情。 她没去上工,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又开始倒腾山里的东西。 摘茶叶,采香椿,拔春笋,收蜂蜜,只要不是力气活,她通通折腾了个遍。 只看得余秀莲提心吊胆,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 是以,她也不去串门了,每天就跟在周小满屁股后面。 可怜她一大把年纪,还学着年轻人上树掏鸟蛋。 不上去不行啊,媳妇想要吃鸟蛋呢。 虽然,婆媳二人谁也没提先前的龃龉,可最后,到底是余秀莲先低了头。 日子一晃而过,金灿灿的油菜花开完之后,油菜籽也熟了。 用镰刀把熟了的油菜割掉,一捆捆运到队上的晒谷场。 趁着日头好,不断翻晒,黑色小颗粒油菜籽就会从皂荚里脱落出来。 没脱落的,则用棍子敲下来。 再用竹筛子筛掉杂质,就得到了干净的油菜籽。 晒干的油菜籽,拿去油坊榨油,也是社员们食用油的来源。 不过,白河生产队经济作物太少,有大半部分,都要送去农资站。 收完油菜,就该插秧了。 今年天气不太好,清明过后,绵绵的雨水格外多。 余有粮领着社员们冒雨耕田,扯秧,插秧,一直到四月的最后一天,才将所有的秧田插完。 地里的农活完了,大家这才能喘口气。 周小满与余安邦带着小宝,就去了县城。 周小姨家的吴兰出嫁,他们要去喝喜酒。 小宝坐在自行车前杠上,一双眼睛都不够用。 他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镇上。原以为,镇上已经是世上最繁华的地方了,没想到还有县城。 县城的房子都是几层楼,街道全是水泥马路,不会一踩一脚泥。 百货大楼,副食品厂,纺织厂,鞋厂,肉联厂,小宝瞪大眼睛,指着自己认识的字,一一念着,兴奋得不行。 周小满坐在后座上听着,不由好笑。 这孩子,话也太多了。 不过,以后,也应该多带他到外头走走,见见世面。不然,就成了井中之蛙了。 “小宝,你这次期末要是还能保持上期末的成绩,我就让你爸找个时间带你在县城玩一天。” “真的?”小宝歪头去看余安邦。 “别乱动,小心车翻了。”余安邦笑骂一声,就道,“当然是真的,你妈什么时候骗过你,只要你听话。” “好。” 第231章酸死了 吴兰的婆家也是县城的。男方姓孙,家里三个兄弟,吴兰的男人排行老三,上头两个哥哥都已经结婚了。 孙家父母,包括孙家三兄弟,都在国营单位上班。 孙家父母就觉得吴兰高攀了他家儿子。对吴兰这边的亲戚,就有些颐指气使的味道。 周小姨原本是个爽丽的性子,为了女儿,也不得不在亲家面前赔笑脸。 等出了吴家大门,就恨恨道:“要不是阿兰这个死丫头非孙家老三不嫁,我才不同意她进孙家的大门。孙家妈那嘴脸,你们是没看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儿子是厂长呢。” 王桂枝就笑:“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看孙家老三眼珠子里,就只有咱们家吴兰,由着她自己跟婆婆斗法去吧。” “就是,”周小丽也道,“小姨,阿兰的脾气像你,你还怕她吃亏吗。那孙家老三又看中她,她把婆婆压得死死的,只是迟早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 周小姨也不想在女儿大好的日子里说这些,招呼着兄弟姐妹再去她家坐。 王桂枝等人忙推辞,说家里有事,要急着回去。 实在是客人太多,周小姨家住的是单位分的房子,一室一厅,去了,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男人们帮着周小姨家善后,女人们则准备回家。 几十里路呢,不是谁家都有自行车。 回去时间早,运气好,还能遇上顺路的拖拉机。 周小满与余安邦要去医院检查,就跟众人分道扬镳了。 路上,余安邦不免道:“都说孙家好,我是没看出来好在哪里。除了已经通了电,别的一点都不好。你看那一大家子,就住在那么小的房子里。听说,吴兰他们结婚的小单间,还是租的,到时候,人家要是不肯租了,就得跟孙家三代人挤一起。咱们乡下的房子大,随便住。还是乡下好。” “可是乡下没电,人家夏天有风扇吹,咱们没有。”周小满就道。 说到电,余安邦也萎了。 “我去公社问过,说是通电要一个大队一个大队来,估计轮到咱们生产队,要到下半年去了。那时候,夏天早过了。哎,要是能在城里随便建房,其实还不错。有电,读书,去医院,都方便。反正我是不想种田。” 周小满听得心下一动。 她记得上辈子听老头子说过,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国家允许个人建房。 福利房的年代,说不定他们一家还能赶上这波红利。 她大哥,她爸是木匠,余安邦是泥瓦,到时候,再在队上找油漆工之类的,一支装修队就组建起来。 可具体是什么时候,她也不知道。 回去后,她得经常听收音机了。 周小满暗暗盘算着,就看到个挑着箩筐的中年男人。 箩筐里乱七八糟,什么东西都有,周小满却看中了最上面的一本书。 瞧着,好像是高中课本啊。 她忙叫余安邦停下来。 两人下了车,拦住那挑箩筐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很警惕,只说拿的东西是拿回去当引火柴。 周小满好说歹说,才让他相信他们不是坏人。最后以五块钱的巨款,买了一摞书回家。 那中年男人生怕他们后悔,挑着箩筐就跑得飞快。 周小满随手翻着,发现只有语文,数学,化学,物理,生物,政治没有,还是不够一整套。 不过,慢慢找吧,就这些书,也够自己翻了。 余安邦对她收集高中教材颇为不解。 “我也每天留心听了收音机,压根就没听到说要恢复高考。我看啊,你就是白忙活一场。” 周小满懒得跟他解释,就道:“我怀着孕,你们这也不让我干,那也不让我干,总得让我找点事做吧,看看书打发时间不行吗。以后你再帮忙留意着,要是还有,只管弄回来。到时候,给小丽他们也弄一套。” 行,当然行,问题是你能看懂么。 余安邦腹诽着,却不敢当面说出口。帮着把书捆好,就挂在了车把上。 两口子去医院检查回家,已经四点多了。 虽然才五月初,周小满因为怀着孕,就格外怕热。 一到家,她就说要洗个头。 路上灰尘太大,头发丝里都是灰。 余安邦就熟练地帮她搬好小马扎,自顾自去厨房烧热水。 周小满弯腰不方便,他早就把洗头发的差事揽了过来。 说说笑笑,两口子坐在前院坪里洗头。 头还没洗完,小宝回来了。 章小玉又跟着来了,理由当然是家访。 余秀莲笑眯眯引着人进屋,周小满就用手肘捅一下余安邦。 “这个章老师也太关心咱家小宝了。这才多久,又来家访。达强也是老师,怎么不见他去家访。你说,奇不奇怪啊?” “我怎么知道。”余安邦用葫芦瓢舀了一瓢热水浇在她头上,熟练地给她搓上茶枯。 余秀莲在堂屋里看到了,就对余安邦道:“不是从城里买的什么洗发水吗,怎么还用茶枯,给小满用洗发水,省着做什么。” “妈,你媳妇就喜欢用茶枯,说茶枯洗头发更舒服。” 余安邦头也不抬,一边给周小满抓着头,一边问力道够不够。 余秀莲见两口子自有主张,也就懒得管了。忙招呼章小玉吃红薯干。 “尝一尝吧,这是我媳妇去年秋天做的,味道还不错。” 章小玉随手捏了一块红薯干扔进嘴里,咬了两口,不禁愣了。 清甜软糯,味道相当不错。 “好吃吧?”余秀莲眼巴巴地问。 “好吃。”章小玉老实承认。 “当然好吃,不是我夸嘴,我家小满做的东西,就没有不好吃的。安邦倒是也跟着她学了一段时间做饭,可那手艺,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章小玉的目光不由往外瞟,酸溜溜地道:“我还是第一回见男人给媳妇洗头的。小宝妈妈真是好福气,怀孕了待遇就是好。” “嗐,是安邦自己非要洗的,说小满弯腰不方便。我们怀孕的那时候,哪里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不过,他们两口子乐意,就随他们去吧。” 章小玉就更酸了。 余安邦果然是天底下少有的好男人。 她爸死得早,她早就不记得她爸妈是怎么相处的了。 可她家几个伯伯对伯娘都是呼来喝去的,别说帮着洗头,就是酱油瓶子倒了,都不会扶一下。 她妈前段时间又给她说了好几户人家,不是离异带着孩子,就是脾气暴躁,前头媳妇受不了离婚。反正,没一个好的。 可她妈觉得人家家里条件都不错,非要她从里面挑一个。 她硬着头皮去相看过,一个个都是泥腿子,说话粗俗不堪不说,还开口闭口就问她每个月工资有多少,会不会洗衣做饭带孩子。 她气得当场就回来了。 没过两天,他们大队就传出她章小玉眼光高,挑剔,活该嫁不出去的话。 气得她当场就摔了个杯子。她妈也在屋里跳脚大骂,却半点法子也没有。 嘴长在别人身上,她们总不能一个个去反驳。 两相对比之下,余安邦就格外优秀了。 听余秀莲还在夸着周小满,章小玉忍不住刺了一句:“听说小宝妈妈脾气不好,是不是真的,她有没有打孩子?” 余秀莲一噎,就为周小满辩驳:“小满的脾气还算好。只是,她那个人说话冲,就容易得罪人。当然就有人说她不好。至于打孩子,那是绝对没有的。不是我吹牛,整个生产队,就没有比小满更好的妈了。你看我家小宝,这一年来,拔高了不少吧。都是他妈变着法做吃的,把他给养的。” 章小玉被堵得没话说了。 上回来,余安邦的妈可不是这个态度,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还想再打探几句,就听到外头传来周小满的笑骂声。 “……余安邦,你这个混蛋,把水弄到我的耳朵里去了……你还笑,今晚上,你就睡在堂屋。” “别别别,我跟你开玩笑呢,没有水,你的耳朵没进水,脑子也没进水,快别乱动……” 章小玉觉得眼前的一幕太刺眼了,随口说了几句小宝的成绩,起身就告辞。 出了余家大门,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余安邦正用毛巾帮周小满擦头,边擦边笑,似乎在讨好周小满。 章小玉快要酸死了,调头就往外走。 天快要黑的时候,她终于到家了。 才进家门,就见她妈笑眯眯地送一个中年女人出门。 那中年女人见她回来,就笑着打招呼。嘴里还说着什么不错,好事马上就要来之类的话。 章小玉强忍着等人离开,才问她妈:“刚刚那个又是媒人?” “是啊,”章母就道,“是连胜公社的,她娘家在二十多里外的景山公社,景山公社条件好,肯定有合适的,我让她帮忙问问。” “别问了,”章小玉拉下脸,“都是些歪瓜裂枣,全盯着我这点工资呢。要嫁给这样的人,我还不如不嫁。” “那你想要什么样?”章母也来了脾气。 女儿太挑剔,这个不行,那个也不好,平白无故,得罪了不少人。 “怎么着也得找个能赚钱,疼媳妇,有责任心的男人吧。”章小玉脱口而出,“起码要有余安邦一半。” 章母头痛。余安邦那样的男人,太稀缺了。 再说,如今吃大锅饭,乡下男人便是再能干也有限。 除非是镇上或者县城的,有铁饭碗端。 算了算了,儿女都是债。 她明天跑一趟公社,去找章主任去。 这回,她豁出去脸,也要他帮着物色个好女婿。 第232章不平衡 柳树立最近很烦躁。 自从上头宣布大革命结束,他们这群红袖章,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每天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不闹革命,他们做什么呢。 像他一样,惶惶不安的红袖章不在少数。有门路没门路的,都到处打听消息。 他也找机会去过县城的革委会,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打通关系,总算见到了最上头的领导。 人家只说了一句话,政策吃不透,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听了消息,他当时就心里凉飕飕的。 他好不容易才当了红袖章,还没做出点政绩来,难道就要到末日了。 柳树立不甘心。 他又让家里的亲戚帮着想办法去打听消息,最后得回来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政策吃不透,尽量多一事少一事。 他爸妈甚至劝他,干脆从红袖章出来,进国营单位做事,端个公家饭碗,起码,每个月的工资有着落,福利也不少。 柳树立不乐意。 以他家的关系,他要进哪个单位不是轻而易举。要想进,他早就进了。 真的不甘心啊。 可是,革委会的领导们,一个个静若寒蝉,能躲就躲,没有人支持他的工作,他只好三天两头跑县城,看能不能有转机。 哪知,去县城几次,就有几次碰到余安邦。 他招呼着一大堆小弟,小弟们一个个狗腿子似的,好像他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官。 有一回,他还看到他开了一辆拉风的小四轮,在县城里兜风。 他跟在屁股后面吃了一脸的灰。 更让人气愤的是,余安邦的媳妇怀孕了。 两口子手拉手进妇产科检查,余安邦笑得像个癞蛤蟆似的。 为什么他过得这么惨,余安邦却有滋有味。 柳树立越想越不是滋味。 余安邦明明投机倒把,怎么就没人管呢。 想到余安邦那肆意大声的笑,想到他娇妻在侧的春风得意,柳树立就再也待不下去了。 今天,他一定要跟领导反映。哪怕大革命结束了,这种风气也绝对不能滋长。 想到就做。 柳树立推开凳子,一瘸一拐就往领导办公室走。 才走到章主任的办公室门前,就听到章主满是怒气的声音。 “……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吗,赶紧回去,不要我让人赶你。” “三堂哥,你这话说的可不像个革委会的领导,我也不求你大事,就是让你帮小玉介绍个对象,这很难吗。小玉的要求也不高,最好是城市户口,吃商品粮的,跟她差不多就行。你就帮我在你们革委会问问,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我家小玉是老师,长得又好看,也配得上人家。” “这件事,回头再说,你先回去,别影响我工作。” “那不行,你现在就要给我一个说法。要不然,等我走了,你肯定就不管了。三堂哥,你现在就去问问吧,我打听过了,你们这里,有好几个没结婚的男同志。年龄还比小玉大,我也不嫌弃,只要他对小玉好。” “……你给我走,别在这里惹事。” “……” 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柳树立暗道一声倒霉。 怎么会碰到这个女人。 章主任向来忌讳别人说他的家事,自己要是这个时候闯进去,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他转身就要走。 谁知,就在这时,竟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实在没有合适的,在乡下找个人也行啊。白河生产队的那个余安邦,你知道吧,听说是在外面开车,每个月赚不少钱,人也机灵,还对媳妇好,就照着这样的找。三堂嫂肯定知道他,她娘家就是白河生产队的……” 柳树立的脚就怎么都抬不动了。 怎么哪哪都有余安邦呢。 他脑子转了转,就想起来了,章主任那个堂侄女,好像离婚在娘家。 听章母这意思,竟然是看上了余安邦。 柳树立摸着下巴,无声笑了。 也不用去请示什么投机倒把了,他有办法治余安邦,这一回,保准让他翻不了身。 柳树立只觉得这些日子的憋屈一扫而空,他也不急着走,在外头听了一阵,想了想,就走到走廊的拐角。 大约等了五分钟,章母愤愤不平出来了。 柳树立装作没看清路,就撞了上去。 章母“哎哟”一声,抬头就要骂人,看到柳树立胳膊上的大红袖章,顿时把话咽了回去,脸上还勉强挤出几丝笑。 柳树立似乎没发现她的转变,一脸关切地道:“婶子,没撞疼你吧?” “没有,没有。” 时下,所有人对红袖章的畏惧是刻进骨子里的,章母哪里敢跟他计较。 “婶子,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走,我没事。” “走吧,我送你。” 柳树立强行拉着她的胳膊往外走。 “婶子来革委会,是不是有什么事,我看你心情不大好的样子,是不是遇上难题了。” “也没有什么,就是来问问。” “我跟婶子一见如故,听婶子的口音,就是这附近公社的吧,说不定,我们往上数还是老乡呢,有什么事,你说给我听。” “哎,也不是什么事,就是儿女的终身大事。儿女都是债,我这辈子都还不完。” “是想找女婿还是找媳妇啊,说出来我给你参详参详……” “……” 余家。 周小满开始翻看拿回来的高中教材。 她先翻了翻语文课本,随即就笑了。 虽然经过许多次改版,可经典的课文还是保留着。语文书里的不少内容,她都十分熟悉。尤其是文言文,她几乎能说出哪些是考点。 没办法,谁让她上辈子语文最差,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去学习。 她也没有别的窍门,就是死记硬背。时间长了,这些东西几乎刻进了她的骨子里,如同条件反射。当初考事业编,她走路在背,吃饭在背,就是睡觉,梦里也在背。 语文几乎没问题。 数学书周小满也仔细翻了翻,随即就丢开手。 重点高中的数学老师,看如今的教材,只觉得是小儿科。 她还带过奥数班呢。 化学也差不多,上辈子她都学得很轻松。 至于物理,书虽然没弄到手,可她一点都不担心。数学物理相通,她数学学的很好,物理也很厉害。 最头痛的,应该是政治了。 政治教材没弄到,到时候,也不知道能考多少分。 算了算了,慢慢来,先把这几科捡起来再说。离恢复高考,还有好几个月呢。 余安邦见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露出微笑,不由道:“看不懂就算了,不用勉强。咱们又不靠这个过日子。” 周小满撇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余安邦却道:“真的,小满,人无完人,你看你,长得好看,饭也做得好,家务也样样精通。读书的事啊,咱们就不勉强了。反正咱们夫妻俩,王八配绿豆,谁也别嫌弃谁。” 呸,会不会说话呀。 周小满无语,她翻开数学书,随便指了一道题。 “这题我会做,你信不信?” 余安邦伸长脑袋一看,顿时呲牙咧嘴。 数学书里面怎么还有豆芽菜,看不懂,看不懂。 “小满,这里只有咱们夫妻俩,就别吹牛了,牛皮吹破了,可难看。” 周小满气笑了,今天要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都不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这样,你从这里面随便出道题,最好拿例题,里面有答案,给我一分钟,就能解出来。” “行吧,就做这一道。”余安邦见她较真上了,只好陪着她玩。 余安邦把下面的解题过程遮住,指着一道题。 周小满一看,是一道三角函数。 她左右看了看,从桌子上拿了小宝的铅笔,飞快地就在书的空白处演算起来。 半分钟后,答案就解出来了。 余安邦看看答案,看看周小满写的字,一脸不可置信。 “小满,你是不是刚刚偷看了?” 他又给周小满出了几道题。 依旧是半分钟一道,有两道题,甚至都没在纸上演算,直接给出了答案。 第233章一定要读大学 余安邦的脸上满是震惊。 “小满,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我听你大哥说,你读书的时候,成绩也就那样。” 周家大哥嘴中,周小满就没有不好的。“成绩那样”估计就是很差了。 周小满当然知道自己今天露的这一手有点多,就学着余安邦欠揍的语气道:“这有什么难的,自学成才。” 余安邦语塞。 “你说的会恢复高考,不会是真的吧。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小满,我觉得,以你这样的成绩,肯定能考上大学。我的天哪,我们家要出一个大学生了。” 周小满没说话。她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暗暗算着时间。 她的预产期大概在八月份,坐完月子,就十月初了。恢复高考是十二月份,算起来,还来得及。 不过,那个时候,孩子还没断奶,自己真的要去参加高考吗? 上辈子,她是经历过高考的,大学是什么样子,她也见识过。说实在的,不是非得在这个时候读大学不可。 她当然知道大学文凭是日后的敲门砖,她也没打算在农村待一辈子。 可是,她还很年轻,就算今年不参加高考,明年后年都可以。 “如果真恢复高考,我今年去参加怎么样?” 周小满索性问余安邦。 “如果真有机会,那就去啊,为什么不去,”余安邦道,“读大学是好事,咱们家脸上都有光。” “你就不怕我去了之后,就不回来了?”周小满故意道,“我要是考上了,就是大学生。到时候,户口就是城市户口,毕业就有工作分配。离了你,我说不定还能找个城里的。” 上辈子,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 余安邦啧一声,嬉皮笑脸道:“你当然可以找城里男人。可城里男人有我体贴吗,有我会赚钱吗,最重要的,城里男人有我好看?!我才不怕你跑。” 而且,你会做两道数学题,就能考上大学了? 想得美。 周小满不知道他从心底里还是对自己有所怀疑,听他这么说,就道:“那行啊,我到时候去参加高考,考上大学去外地,你别哭。” “我才不会——” “谁要读大学?”余秀莲突然从后院出来。 余安邦一脸完蛋的表情,苦着脸对余秀莲道:“妈,没谁,你听错了。” “我没听错,”余秀莲不理他,转头去看周小满,“小满,是不是你说要去读大学?什么时候去?去哪里读?”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周小满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妈,这都是没影的事,高考早就取消了,就我跟小满说着好玩,你还当真呢。” “我没跟你说话,”余秀莲很不高兴,“你们明明在说读大学的事,别以为我没听到。读大学是好事,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你们这桌上的书,就是教材吧,当我瞎了。小满要是能去上大学,那肯定要去。孩子生下来,我抱着孩子在学校外面等都行。” 周小满头大。 知道今天这件事情糊弄不过去,只好耐着性子道:“妈,就是我跟安邦在收音机里面,听了一星半点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刚好在家闲着没事,就看看书打发时间。至于上大学,那还是没影的事。你千万别到外面乱说。大革命虽然结束了,还是怕犯忌讳。” “我知道,我知道,”余秀莲连声保证,“我知道厉害,不敢出去说。小满,既然你们听到消息说会恢复高考,那就抓紧时间复习。到时候也来得及。孩子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跟安邦能管好。” 周小满还能说什么,只能应好。 两口子回了屋,余安邦就抱怨:“早知道妈没出门,咱们就不说这个话题了。等着吧,她肯定三天两头会问你读大学的事。拜我那个死鬼老爸所赐,她对大学生,有迷一样的崇拜。” 周小满失笑:“别的还好说,只要妈不去外面乱说,肯定就没事。”又说起还没找齐的教材,“你以后去县城,多留意一些,最好能多找一套。小丽他们两口子也准备准备。大哥也可以看看。” 七七年突然恢复高考,很多人措手不及。 有些乡下地方,甚至没有听到消息。 得到消息的,相约去考试,像是去玩似的,都没有准备。 所以,竞争相对来说就小。 他们提前大半年准备,不说考本科,考个中专也行。 “你就这么确定能恢复高考?”余安邦奇怪,“我怎么没在收音机里面听到?” “你天天在外面跑,怎么会知道这些。”周小满敷衍他,“你别管,只管去找书。哪怕没有恢复高考,也没有坏处。” 这倒是。 余安邦想想有道理,也就没有再多问。 也是他运气好,三天后,还真给他找齐了。 不仅理科的物理,还有文科的历史地理,甚至,还有英语书。 周小满记得老头子说过,七七年恢复高考的时候,英语不像后世是必考科目,只是报考外语专业的,才需要考。 周小满上辈子英语就学不好。 这辈子,当然没想考外语专业。至于周小丽两口子,估计也不想考。 不过,书都弄回来了,先留着吧。 当天下午,周小满与余安邦就带着书去了周家。 周小丽依旧在娘家混吃混喝,听说周小满给她准备了教材,顿时就叫头痛。 “姐,我的亲姐,求你放过我吧。我看到书就脑壳痛。而且,现在我还怀着孕呢,我不看书,打死也不看。 ” 周小丽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周小满哭笑不得。 “你就这么讨厌看书?” “何止啊,我读书的时候,就有个毛病,一看书就想吐,放下书就好了。姐,你那时候,比我好不了多少,你忘了?” 那是原身吧。 周小满汗颜。 “你不看也行,留着给达强看。我记得,他好像是念了高中的吧,他看肯定有用,有备无患。” “那行吧,你放在那里,我到时候跟他说。不过,他不一定想看。” 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周小满又问周和平:“大哥,你也不打算看书?” 他与余安邦一起去县城的时候,就说他不需要教材。 “不用不用,”周和平如同看到洪水猛兽,“我就不是那块料,你别逼我。” 行叭。 也不是非读书不可。 周小满没有勉强,与周小丽说起孕妇经来。 周小丽猛吐苦水:“姐,你的肚子上面有没有长西瓜纹,我的肚子都不能看了。” 周小丽先开衣服,露出圆滚滚的肚皮来。肚皮上一道道雪白的纹路,看着挺吓人。 周小满就道:“要不,你试着用家里的茶油涂一涂,我听人说,好像有点用。” 上辈子,她们办公室有个女老师就是。因为害怕长妊娠纹,到处托人去乡下买茶油抹,说是比外面买的防妊娠纹的东西都要好。 “有用吗?”周小丽狐疑,“别一点用都没有,还祸害了咱家的油。” “我也不知道,就是听人说的试试呗,油又不贵。”周小满道。 “油不贵,在你眼中就没有贵的东西吧,”王桂枝没好气,“幸好你不住在娘家,你要是住在娘家,咱家都会要揭不开锅了。” 众人大笑。 周小满摸着鼻子,尴尬极了。 好吧,日子越来越好过,她几乎忘了这个年代的艰难。 “姐,你有没有尿裤子?”周小丽拉着周小满走到后院,压低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周小满一脸被雷劈了的神情。 “就是,就是打喷嚏或者是走得太快,都会漏尿啊,”周小丽苦着脸道,“我前两个月还没有,就是最近这两个月。我都不好意思说,偷偷地自己洗内裤。” 这个她真没有,周小满额角冒汗。 上辈子,她只听同事说过,产后括约肌松弛,会小便失禁。 难道,孕后期就会? 周小满打了个寒战。 早知道会有今天,她上辈子,就多留心这方面的知识了。 现在也不会抓瞎。 “要不,要不去卫生院问问,看医生怎么说?”周小满只能这样建议。 “去医院啊,那还是算了吧,”周小丽摇头,“我一进医院就害怕,闻着那个味道也不舒服。” 最重要的是,一进医院,就要花钱,她舍不得。 “那你尽量控制住,”周小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道,“实在不行,还是得去医院问问。” 她打算让余安邦去县城的时候,问问县城的医生。 这种事情,听起来还挺尴尬的。真要摊到自己头上,那她就—— 周小满想想,就觉得脑壳痛。 姐妹两个又说了一会儿私房话,余安邦就催着她回家了。 年前,家里的母猪配了种,这两天就要下猪仔了,他们得早点回去帮忙。 两口子才到家门口,就听到猪圈里的猪哼哼直叫唤,似乎还有小猪仔的声音。 “估计是生了。”余安邦将自行车停好,大步就朝屋里走。 周小满也急急忙忙,跟在他屁股后面,去了后头的猪圈。 两口子一到猪圈旁,顿时乐了。 第234章猪啊猪 猪圈里,四五只小猪仔正趴在母猪身旁,母猪肚子依旧滚圆,还在哼哼唧唧。 “妈,你看还有几只啊,我觉得——” “嘘,”余秀莲打断余安邦,“别说话,吓着母猪了。” 余安邦讪讪然闭上嘴。 三人等了两个小时,母猪生产才算完毕。 小宝放学一回来,扔了书包,就趴在猪圈外面,兴致勃勃开始数家里有几头猪,甚至,连每头猪的名字都取好了。 什么白骨精,猪妖,蛤蟆精之流,他说的头头是道,甚至能说出二者之间的联系。 周小满听得捧腹大笑。 大家都忙活着猪圈的事,晚饭就真成了晚饭。 点着煤油灯,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聊。 余秀莲还沉浸在母猪添丁进口的喜悦当中,她掰着手指头算:“这头母猪争气,一口气下了十五只。到时候,就留下两头吧,其余的全部卖掉。明天我去外头问问生猪的价格,看能卖多少钱。我是这么想的,反正家里猪多,到年底的时候,再杀一头来吃,这回,管够。” 余安邦就立马道:“妈,这是你说的啊,别到时候又心疼猪,念叨个没停。” “我要是舍不得,你现在吃的肉是哪里来的,”余秀莲横的儿子一眼,“到今年年底,咱家孙子都好几个月了。这个时候不吃点好的,什么时候吃好。” “他又吃不了肉。” “他不能吃,小满能吃,小满吃了就有奶喂给他吃,还不是一样的。” “行啊,你说什么都对。” “我又没说错。” 母子俩就这样斗起嘴来。 小宝飞快地扒完饭,就问余秀莲:“奶奶,咱们家的猪什么时候可以卖呀。” 他已经把牛皮吹出去了。 三娃子眼热他吃风干肉,他就说,到时候他家的母猪下了小猪仔,让三娃子他妈也给他家养上一头,到时候也有肉吃。 “再快也得养上两个礼拜,有些人家会让咱们养上一个月。毕竟小猪仔成活率不高,要是砸在自己手里,那就真亏大发了。”余秀莲笑着道,“我倒是希望明天就有人领走。这个时候,小猪仔不好伺候,要是运气不好,没活过来 ,那咱们家就真亏。” “妈,你伺候猪的手艺,在咱们生产队那是没话说,养大一点才好呢。小猪长得快,到时候,重一点,也能卖个好价钱。” “那也是,明天先去问问吧。” 第二天,余秀莲家又多了十几头小猪仔的消息,就在白河生产队传开了。 整个生产队都艳羡不已。 有些人家甚至为此夫妻生口角。 去年生产队的干部说可以养猪了,不少人家害怕要被割资本主义的尾巴,再加上自家吃的粮食不够,就保持了观望态度。 现在,人家余秀莲家又是杀年猪,又是下小猪仔,他们能不眼红吗。 当初反对养猪的,就被家人埋怨得要死。有些甚至爆发了婆媳大战。 就比如隔壁的彭家。 彭家媳妇因为生了个女儿,不被彭寡妇待见,婆媳二人的矛盾愈发尖锐,等知道隔壁又走了狗屎运,矛盾就一触即发,当天就摔锅打碗,闹得不可开交。要不是怕吓着了小闺女,彭家媳妇能跟婆婆在地上厮打。 不仅彭家,柳家也是。 柳老娘去年与养猪失之交臂,看到余秀莲家又是吃肉,又是下小猪仔,顿时心痛得抽抽。 那些肉啊,猪啊的,原本是属于她的,被余秀莲抢了去。 她气得在家里跳脚大骂,就是向来宝贝的儿子柳林也跟着吃了挂落。 柳林受不了老娘的爆脾气,甩着袖子就出门了。才走到半路上,就遇到了难兄难弟彭旺家。 两个大男人索性坐在大树底下,开始痛骂余安邦。 这些,周小满全家当然不知情。 才过几天,就有生产队的人陆陆续续来问小猪仔怎么卖。 更多的人,是来看热闹的。他们买不起小猪仔,更伺候不起小猪仔,可不妨碍他们看小猪啊。 大家对着小猪指指点点,品头论足,有的甚至站在猪圈外开始估计猪的长势。 这头能长到两百斤,那头能长到三百斤,一个比一个能说。 余家热闹非凡。 等二十来天过去,就有人开始要买猪了。 长了二十来天的猪,白白胖胖一只都没有死,趁着还不重,赶紧买回家才是正经。 十五头小猪仔,平均重六斤多一头,生猪单价七毛五,卖掉十一头,得了四十多块钱。 余秀莲摸着手里热乎乎的钞票,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儿子能赚大钱,媳妇做吃的也能赚钱,只有她这个病秧子,不仅不能下地挣工分,还每个月要吃药,她早就觉得自己是个拖累了。 现在,这一大把钞票,都是她赚回来的。 她有用了,她不是个废人。 余秀莲觉得自己的腰杆也能挺直了,说话都比平常硬气。 余安邦私底下就对周小满感叹:“当初争取到养猪这个活,真是做对了。你看咱妈现在,走路都带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了。虽然这两天臭烘烘的,可她一副天王老子的样子,看着还挺带劲,果然是我妈。” 周小满哭笑不得。 不管在哪个时代,老人家都不肯服输。想方设法发挥余热。 上辈子,他们学校就有好几个老教师退休后还坚持来学校。她们不要工资,也帮着整理教案,出出试卷之类的。 她住的那个社区,社区的无偿服务志愿者,也全是退了休的老人。 他们用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的价值。 想来,余秀莲这个面团人,也是这么想的。 “还有最后四头猪,妈的意思是,要是没人买了,就干脆留下来,咱家也不是养不起。”余安邦说起猪的安排。 “行啊,只要妈高兴。不过等猪再大一点,咱们家的猪圈可能要扩建一下。四五头猪,猪圈怕是小了些。” “到时候再看,实在不行,就把原先的旧墙推倒,再重新加宽。还有猪槽,到时候要是不够,再去弄个来。” 两口子计划得很好,可到了第二天,就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上门了。 “章老师,你是过来家访还是?”余秀莲有些拿不准。 前段时间才家访过,难道小宝又在学校闯祸了? “不是,”章小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就道,“是这样的,我听小宝说,你们家里有猪仔可以买。刚好这两天,我妈念叨着想养猪,我就过来问问。” “有有有,”余秀莲顿时眉开眼笑,“我家的猪在后头,我带你先过去看看,还剩下四头,原本说,要是没人要,就留着自己养,你要买几头?” 两人走到猪圈外面,章小玉下意识掩住口鼻:“要不,就买两头吧。太多了,咱们家也喂不过来。” “行啊,没问题。两头就两头。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让我儿子拿大称过来。对了,七毛五一斤,明码标价,不能还价。” 余秀莲先把丑话说在了前面。这也是余安邦教她的。 白河生产队的社员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个要说价,那个想便宜几分钱,说来说去,最后还要得罪人,不如一开始,就把话说清楚。同意就买,不同意就拉倒。 章小玉点头:“您赚的是辛苦钱,这是应该的。” 这话,余秀莲尤其爱听。 “不愧是当老师的,就是明事理。” 章小玉挑了两头猪又过了秤,按斤算了钱,她就有些犯难了。 “这两头猪,我要怎么运回去?” 金阳生产队离白河生产队虽然不算太远,可也有上十里路,她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还真拿这几头猪没有办法。 余秀莲就道:“这有什么难的,让安安挑箩筐给你送回去,不费事儿。” 第235章献殷勤 “会不会太麻烦余大哥了?”章小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不麻烦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余秀莲笑呵呵,“他一个大男人,不过是费点力气,有什么的。” 章小玉就去看一旁的余安邦。 余安邦不知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一时半会儿没说话。 “是不是不太方便啊?要是不方便,那,那就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章小玉垂着眼帘。 话是这么说,模样却委屈得紧。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周小满推了余安邦一把,“章老师教小宝学习,咱们也没有别的报答你的办法。今天既然有机会给章老师帮忙,当然是义不容辞。” “就是啊就是啊,章老师别见外,这都是小事。”余秀莲忙道,又瞪余安邦,“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去拿箩筐扁担去。” 余安邦看看老娘,又看看周小满,抬脚就往屋里走。 路过周小满身边时,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自己来。 到了堂屋,余安邦就抱怨:“这都什么时候了,走路过去金阳生产队,回来天都黑透了,明天去不行么,又不差这一天。” “你不想去?章老师的殷勤,平时可不好献。”周小满故意道。 “你就别说风凉话了吧,”余安邦翻了个白眼,“是谁每回看章老师过来,就跟防贼似的。我为啥不乐意去,还不是怕你吃飞醋。影响了心情,我闺女也不痛快。” 周小满:“……” “你别瞪我,我说的是实话。你现在啊,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就爱装深沉,有什么事情就憋着。说起脾气,我还是喜欢你刚嫁过来的时候,该发作就发作,一眼就能看穿,半点心事都藏不住。” 以前的人是原身,不是她。 周小满很想说,你要是想去找原身,那就只能去见阎王了。 她并没有发现,自己的不满当中,已经带上了酸意。 余安邦哪里知道她内心的小九九,再三跟她确认,才答应去章小玉家。 原本周小满还想涮他几句,看他这架势,顿时觉得没意思了。 她一个成年人,怎么老是被余安邦这样的毛头小子牵着鼻子走呢,她懒得理他。 周小满扶着肚子回了屋,余安邦却是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没跟周小满说实话。 他好几次去镇上,去县城,碰到过章小玉。 章小玉对他很是热情。次数多了,他也觉察出不妥来。 章小玉对他大约有那个意思。可他是结了婚的,又有周小满这样好的媳妇,自然是要避嫌。 之后,再碰到章小玉,他就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去,也要拉着旁人一起,绝对不给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些事,他当然不会傻到跟周小满说。 她如今怀着孕,要是听了生气,自己一时半会儿哄不好,就完蛋了。 今天他去章小玉家,也是她硬逼着去的。到时候,她总没有话说了吧。 余安邦打着小算盘,乐呵呵的挑着箩筐就往金阳生产队走。 章小玉跟在他身边,好几次想开口说话,可余安邦人高腿长,走路的速度又格外快,她压根就顾不上说话,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速度。 眼看着她喘不过气来,章小玉索性停下来。 “余大哥,你慢点走吧。就是咱们人受得住,小猪也受不住。” 余安邦闻言,就停下脚步,去看箩筐里的猪。 两个箩筐里,底下都垫着干稻草,一边放一头猪。小猪仔们趴在稻草上,睡得正香,哪里受不住,看那小模样,似乎还挺享受。 虽是这么想,余安邦却也不敢再走快了。要是半路死了,那就玩大发了。 余安邦放慢脚步,章小玉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看着天色找话题:“最近天气还不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热起来。” “嗯,应该吧。” “余大哥,我听说你们生产队今年的秧苗又长得格外好,产量会不会比去年还高?” “不清楚,我不懂。” “我听人说,你如今在外面帮人开车,隔几天去一次就行,累不累啊?” “还好。” “……” 章小玉找了好几个话题,可对上余安邦这样的话题终结者,也败下阵来。 她索性心一横,就道:“余大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何止啊,你太聒噪。 余安邦暗暗腹诽,嘴上却道:“章老师说笑了,你是人民教师,又是我家小宝的语文老师,我们全家都尊重你。” “这样啊,我看我每回跟余大哥说话,你好像都没什么耐心,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呢。” 你知道还这么啰嗦。 余安邦很想撂担子走人,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道:“没有,我就是话少,你想多了。” 章小玉腼腆地点点头,露出自认为最美的笑容:“余大哥喜欢我,那我就放心了。” 余安邦觉得这个话他接不了,只好继续加大步伐往前走。 这一路上,章小玉再次跟他套近乎,他就用“嗯啊”之类的话敷衍。 章小玉到底是女人,面皮薄,见余安邦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也就没再继续说话。 两人到章家的时候,天都黑了。余安邦放下担子就要走。 章母忙留人:“安邦啊,劳烦你大老远送过来,在我家吃了晚饭再走吧。” “婶子,不用了。我回家吃,家里做了我的饭。”余安邦把茶放在桌上,起身就要走。 “还是吃了饭吧,等你到家,肯定都好晚了,路上饿着肚子也不好。”章小玉也劝他。 余安邦却如坐针毡,一分钟也等不下去,起身就往外走。 “你们太客气了,我先回家了,省得家里等。” 他说话间,已经大步到了院门口。不过两分钟,人就消失不见了。 章小玉咬着嘴唇,神色极难看。章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复杂。 “这就走了?” 一道声音从里屋传出来,两人这才如梦清醒。 “刚走,说是家里有人等吃饭。”章母起身,指着屋里的两头猪,“放在哪里养?” “你们随便扔个屋子养着呗。”柳树立撇撇嘴,“我早就说过了,这样的法子行不通。余安邦这个人猴精猴精的,绝对不会轻易上当。” “那也不能坏了我的名声,我以后还要出门呢。”章小玉脸色难看。 既想当那啥,还想要牌坊。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柳树立撇撇嘴,耐着性子道:“要不是章主任让我来帮帮你们,我早就撂担子不干了。你用我的办法,绝对事半功倍。” 第236章被盯上了 章小玉没有说话。 柳树立也不急,耐心等她拿主意。 这几次碰壁下来,章小玉肯定会同意自己的办法。他有信心。 果然,等了一会儿,章小玉就问:“你确定,只是让他们夫妻生误会,吵架,不会把我卷进去?” “你放心,你是章主任的侄女,我不敢坑你。”柳树立保证。 “那行,”章小玉咬牙答应下来,“你说,我做。” 章母就满脸笑意:“那就麻烦你了。小柳,在我们家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我还要回镇上,到时候天黑透了,就看不见路。” “那行,我送送你。” 柳树立去章家后院推了自行车出来,两人一起往外走。 章母朝自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别管小玉,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既然是三堂兄让你来帮我们的,我信得过你。不过,只有一条,最后,我家小玉要能嫁进余家,不能白忙活了。” “婶子放心,我既然敢答应章主任,肯定就会办到。你等我的好消息。” “行啊,”章母再次跟他确定,“余安邦真的能赚那么多钱,手面还大方?” “这个,你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柳树立信誓旦旦,“你看余家以前是什么光景,现在是什么光景。再去看看他岳母家。还不是他这一年赚的。他这个人,虽然嘴巴讨嫌,我不喜欢。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赚钱的本事,还是可以的。再说了,连章主任都看好他,他能差到哪里去。” 章母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就咬牙道:“那行,咱们就拼一把。先前小玉相看的那些人家,都太差了。别说她看不上,我也看不上。我就生了她这么一个闺女,要是女婿争气,性子还好,我以后老了,也能过得舒服些。” “那余安邦就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行。咱们的打算,先别告诉小玉。她年纪小,面皮薄,拉不下脸。” “这个自然,婶子放心。” 章母得到满意的答复,心满意足回家了。 柳树立将自行车踩得呼呼作响,也心满意足。 他打着章主任的旗号说服这母子俩,果然就能说动她们。 他告诉章小玉,只要想办法,让她跟余安邦之间有暧昧,周小满两口子肯定会吵架。 要是一不小心,气出个好歹来,那就更好了。 而且,周家的人,都是火爆脾气,一准咽不下这口气。到时候,两口子迟早得散伙。 章小玉一听,当然答应了。 这是个没脑子的女人。 柳树立冷笑。 在这个特殊年代,别说传出风言风语,就是没有关系的男女,在路上并排走,随便被人诬赖说乱搞男女关系,那也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至于章母这样贪心的女人,他只要用钱,就能打动她。 等着吧,这一回,他绝对不能让余安邦全身而退。 到那时候,他再想办法把事情闹大,怎么也要让他在号子里蹲几年,才能解他的心头之恨。 柳树立突然觉得空气都清新了。 余安邦不知道马上就有一场大闹剧等着他。 他回到家之后,第一时间就向周小满报道。 “我回来了。” 清清白白的,一点都没被人占了便宜,你放心了吧。 周小满都没搭理他,她在给小宝检查作业。 余秀莲就起身去厨房,把饭菜从锅里端出来。 余安邦没有收到媳妇的关注也不恼,端着饭菜,哧溜就吃完了。 “对了,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余安邦说正事,“咱们的黄鳝生意,还做不做了,前两天,国营饭店的人,托人来问了我。” “我如今行动不方便,你去弄?”周小满问他。 “太麻烦了,干一个月,还不如我出去跑一趟,”余安邦放下碗,“要是能大量收购,我还能考虑考虑在中间赚个差价,自己干就算了。” “要不,我去?”余秀莲不太舍得,“每个月也有几十块钱的收入呢,不去太可惜了。” “不行。” “你不能去。” 两口子异口同声。 周小满就道:“妈,你的身体不好,肯定吃不消。” “就是啊,别到时候,还搭进去更多。” 余秀莲语塞。她也不敢保证自己的身子吃得消。 “那,要不给你表哥他们做?”余秀莲建议道,“肥水不流外人田。” 想了想,又补救似的,说了句,“小满大哥天天在外头跑,估计也看不上这点钱。” 周小满哭笑不得。 她这个婆婆,在这种事情上,倒是精明。 “行啊,”余安邦没想那么多,“大舅前两天还喊着头晕,我估计他的身体也不太好了。把这样的好事给他们,也减轻减轻家里的负担。不过,就怕他们不敢干。” 这也是实情。 上头对投机倒把的界定并不明显。有的公社胆子大,敢私底下办养殖场,也算是公家的东西。有些公社胆子小,社员们在家里养猪,都要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举报。 白河生产队就属于后者。也就去年下半年,才敢让社员们养猪。那些养猪的,也是胆子大的。 他听人说过,别的公社自己从田里弄了黄鳝去卖,并不算投机倒把,可是他们公社,似乎没有这个说法。 以余有良那样稳妥的性子,估计不会答应。 “还是去问问吧,”周小满道,“要是大舅实在不愿意,就算了。对了,你先单独跟大舅说,我怕大表哥去举报咱们。” 余秀莲神色尴尬,余安邦却深以为然。 吃过饭之后,他就去了余大舅家。 余大舅一听,果然不同意。 “现在上头不知道是个什么说法,我还是不掺和进去了。而且,卫国卫民不比你机灵,要真被人抓了把柄,到时候,说也说不清。” 余安邦失望而回。 周小满却早料到了。 她忍不住跟余安邦感叹:“等以后政策更宽松,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大舅家要是一直这样,不用多久,怕是会落后队上许多人家。”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大舅性子固执,咱们劝也没用。只可惜了黄鳝生意。如今,肯定不少人盯着国营饭店的坑。谈爱国能让人来问咱们一声,已经算给面子了。” “要不,再去问问大姨家?” “大舅不敢干,大姨家肯定也不敢。算了,不管了。” 夫妻两个揭过这话不提。 这天傍晚,余安邦刚从镇上回来,就看到小宝蹲在家门口,犹犹豫豫,不敢进家门的样子。 余安邦有些好笑,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你小子在这里看蚂蚁搬家呢。” 小宝没有防备,被他没轻没重的爸打了个趔趄,不由恼怒抬头。 余安邦一看他的脸,顿时吓了一跳。 “怎么搞的?” 第237章请家长 小宝飞快地用手捂住眼睛。 余安邦强行拉下他的手,指着他的眼眶道:“谁干的?” 小宝知道躲不过去了,小声嘀咕道:“三年级的大胖。” “打输了?” “没有,”小宝扯着嗓子就道,“他仗着块头比我大,把我按在地上,打了我的眼睛。可他也没占到便宜,脖子上被我抓出了血印子。” “这还差不多,”余安邦揉了揉他的狗头,“没有哭鼻子吧。” “当然没有,”小宝挺直胸膛,“我才不会哭呢。大胖才是丢人的那个。明明比我高一年级,我揍了他两下,他就哭爹喊娘的,鼻涕都快掉到下巴上了。” 一副骄傲自得的样子。 余安邦气笑了,就道:“那你为什么不敢进去?” 小宝顿时蔫了。 “怕你妈骂你?”余安邦幸灾乐祸,“也是,你妈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肯定把你臭骂一顿。今天晚上,不是说好了给你做炸泥鳅,估计也没有你的份了。” “那你也没得吃,”小宝不甘示弱,“你每回想让妈妈亲自下厨,还不是要借我的名义。别以为我不知道。” 余安邦一噎,差点翻白眼。 自从周小满怀孕,他就接过了厨房的大棒。 可他总觉得自己做饭没有媳妇做的好吃,尤其是那几道经典的肉菜。 可媳妇轻易不下厨,不管他怎么诱哄。 最后,他只好拿出小宝做幌子。 他只要说,小宝想吃什么,你周小满不给他做,他就会觉得你是因为有了闺女,就不疼他了。 周小满考虑到小小少年的心理健康,一准答应。 小宝见他爸吃憋,顿时痛快了,咧着嘴就笑。 “你要是今天不想挨揍,就给我把笑憋回去。”余安邦武力镇压。 小宝顿时老实了。 他走到余安邦身边,摇着他的衣袖,就开始撒娇:“爸爸,我求你一件事。” “别拿你糊弄你妈那一套来糊弄我,”余安邦扯回袖子,“有什么事,就赶紧说。” 小宝见他收回袖子,不由撇撇嘴。 “我不是跟同学打架了,章老师说,要家长明天去学校。” “我不去,”余安邦想也不想就道,“没空。” “那我只好叫妈妈过去了,”小宝瘪瘪嘴,“要是妈妈生气了,你可别赖我。” “你小子给我等着,等你再长大一点,一起揍。” 余安邦气得脑壳痛,就往屋里走。 儿子什么的,就是前世来讨债的,他还是陪陪他的小闺女去。 小宝的伤,周小满婆媳当然发现了。 小宝挨了一通臭骂,然后沐浴了一番别样的“母爱”。 第二天下午,余安邦要出门了,才跟周小满说,要去一趟学校。 周小满猜到肯定跟昨天打架的事情有关,也懒得多问,只是叮嘱他道:“你早些回来,吃了晚饭,咱们还要去一趟尤叔家。” 前两天,尤钱着凉了,一直咳嗽没好。他们两口子,打算今天晚上过去看看。 “行啊,我知道了,骑自行车过去,很快的。” 余安邦见天色不早了,也不再耽搁,骑着自行车就往向阳小学去了。 到向阳小学的时候,刚好遇上学生放学。 小宝远远地看到他爸骑自行车来了,撒丫子就往学校外面跑,似乎没看到他爸。 余安邦也懒得管他,径直去了老师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章小玉正在批改作业,看到余安邦过来,就笑着跟他打招呼,让他再等一等。 张达强则与他打招呼。 “是为了小宝的事吧,”他笑道,“那小子也是厉害,把高年级的同学打了。今天人家家长都找到学校来了,我们好说歹说,才把人家家长劝走。” 余安邦心说有本事就来找我,谁怕谁。 面上,却做出一副丢人的样子:“小宝这孩子,越大越皮,我是管不住他。你们做老师的,就别讲客气,该打打,该骂骂。” 张达强笑笑,没接腔。 他太知道姨姐家两口子是怎么惯孩子的了。人家这是假客气呢。 “姐夫,我先回去了。这两天,小丽一直说不太舒服。” “那你赶紧走,要是有什么事,让大哥给我们送个信。” “诶。” 张达强一走,办公室就只剩下余安邦与章小玉二人。 余安邦下意识就去看办公室的门,见大门敞开着,先放下心来。 他也不着急,在张达强的位置坐下,无聊地翻看办公桌上的作业本。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看夜幕降临,余安邦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有点饿。 “那个——” 他张嘴要说话,章小玉许是看作业太投入,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余安邦就闭上了嘴。 他是彻彻底底的学渣,对文化人,有种天生的敬畏。 算了,算了,再等等吧。 谁让他是肇事学生的家长呢。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章小玉动了动脖子,一抬头,对上余安邦的脸,顿时不好意思了。 “余大哥,你怎么不叫我,我看作业太投入了,对不住了。” “没事。”余安邦暗暗咽下郁闷,“章老师今天叫我过来,是说小宝昨天打架的事情吧?” 章小玉就道:“确实是这件事。小宝这孩子,脑子瓜好使,就是脾气有点大。三年级的朱大壮就说了句小宝家的猪不好,他就发脾气。” 猪? 余安邦听得莫名其妙:“那位朱同学,就是这附近的吧?” “嗯,我听他那意思,好像是他家从你家买了猪。那位朱同学,后来又说了小宝妈妈几句,小宝就动手了。” “说我媳妇什么不好,”余安邦已经站了起来,“那位姓朱的小屁孩,瞎说什么了?” 章小玉顿时神色一黯:“小宝妈妈就不能让人说?她真的这么好?我跟她相比,到底谁好?” 余安邦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直白,愣了片刻,才道:“我媳妇当然哪哪都好。至于章老师,应该也不错吧,毕竟能教这么多学生。” “那依你看,是我好,还是周小满好?”章小玉步步紧逼。 余安邦皱眉,下意识就退后几步。 “章老师,我们还是说回小宝吧。我这次已经教训他了,他以后肯定不敢跟同学打架,你放心。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你就这么怕我。”章小玉上前两步,一把抱住了余安邦的腰。 余安邦差点跳起来,他死命去掰章小玉的胳膊。 可章小玉也是下了死劲的,抱得紧紧的。 余安邦几乎想要骂娘。 他也顾不得会不会伤到章小玉,一把就将人推开。 章小玉哪里受得住大块头的巨力,身子一歪,就撞在了一旁的桌角上。 她痛得连连吸气,眼泪当场就掉了下来。 余安邦却半点没有怜香惜玉,冷脸道:“章老师,我敬你是小宝的老师,就对你客客气气的。你要是再这么侮辱我,我就去你们校长那里检举你。” “你去啊,”章小玉也不哭了,“你看他是信你,还是信我。” 余安邦噎住了。世人同情弱者,与男人相比,女人更是大大的弱者。 他气得眼冒金光:“你脑子没进水吧,我是有妇之夫,你跟我纠缠不清,有什么好处?” “我就喜欢你,怎么了,我就喜欢你。”章小玉也豁出去了,她爬起来,就要继续往余安邦身边凑。 余安邦就连连往后退,一直退到了门口。 然后,他惊恐地发现,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关上了。 余安邦急忙转身,上前就去拉门,门纹丝不动。 他不信邪,又去拉。门依旧不动。 “你做了什么?”余安邦额角的青筋都爆起来。 章小玉被他的气势吓到了,有些结巴地道:“也,也没有什么,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不行吗?” 多呆你妈个头。 余安邦差点爆粗口。 他对着大门就是狠狠一踹。 “哐当”一声,大门差点散架。 第238章困局 “你别这样,”章小玉吓得要死,“这是公家的财产,到时候问起来,你没办法交代。” 这个时候了,还管这些做什么,不就是一张破门么,他赔就是。 余安邦又是一脚。 大门颤颤巍巍,发出苟延残喘的吱呀声。 “你他妈的别再踹了,我用大铁锁锁好了,你肯定出不来。” 屋外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 余安邦气笑了。 他看向章小玉:“我就说,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原来是有帮手。” 屋外的柳林嘎嘎大笑。 “余安邦,你小子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等着吧,马上就有好戏看。” 余安邦懒得理会外头的人,只直直地看着章小玉:“你想做什么,嗯?” 他眼神锐利,整个人带着一股不可侵犯的气势。 章小玉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余大哥,你听我说。我,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可是,你老是对我爱理不理的。我就想把你叫到学校来。外面那个人是怎么回事,我一点都不知情,我没料到他会——” “跟他废话这么多做什么,”柳林的脑袋从窗户外冒出来,“余安邦,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们今天就计划让你们俩在这个屋子关一晚。只要你们晚上没回去,明天外面会有什么话传出来,哼哼,想想也挺有意思……” 余安邦静静听着,已经冷静下来。 他走到窗户边,故意道:“柳林,你这个死矮子,这是站在凳子上吧,也是难为你了。怪不得到现在还讨不着媳妇,我要是女人,也不乐意跟你。” “你放屁,”窗户外的柳林气得跳脚,“窗户这么高,你未必不需要站在凳子上。别以为你长得高就了不起,只会长个子,不会长脑子的傻子。” 老师办公室原先是一间仓库,窗户也是后面加的,开的格外高。一般人,不站在凳子上,确实够不着。 余安邦却道:“对啊,我可能也要站在凳子上,可我有媳妇,你没有。”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柳树彻底被他激怒了,“你有媳妇了不起,你那媳妇有还不如没有,把你管得像个孙子似的,以为我们都不知道么。每天苦哈哈给女人洗衣做饭,你还是个男人吗你……” 柳林气得头昏眼胀,跳脚骂着,突然,他感觉脖间一紧,整个人就喘不过气来。 他一低头,就对上了余安邦盛怒的脸。 “你,你怎么——” 你怎么上来。 余安邦没给他啰嗦的机会,手下的力道加大,柳林就开始翻白眼。 “余,余大哥,你不要冲动,会闹出人命来的。”章小玉见余安邦掐着柳林的脖子,也吓了一跳。 “给我递凳子过来。”余安邦头也没回。 章小玉不敢迟疑。 余安邦现在是踮着脚,用一只手掐住了柳林。 凳子被递过来,余安邦两只脚踩上去,顿时就跟柳林面对面了。 “你小子很嚣张嘛,”余安邦拍着他的脸,“是不是最近皮痒痒了。” 柳林吓得脸都白。 这个二流子,该不会要掐死他吧。 柳林越想越害怕,张口就道:“跟,跟我没关系,是,是章小玉太寂寞了,对,都是她,这个女人,只想男人。” 他不敢把柳树立供出来。 余安邦压根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突然重重一拉,一声惨叫声就响起,章小玉也瞪大了眼。 …… 第二天早上,晨光洒落大地,白河生产队的社员们挑着土撮箕,三三两两准备去上工。 今天,他们要下地除稗子。 众人说笑着,正要往田边走,就听到彭寡妇一声尖叫。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余家要打起来了,咱们快过去看看。” 社员们被吸引注意力,犹豫着要不要去。见余有粮家的几个人,已经往余安邦家的方向去了,也不迟疑,各自跟了上去。 队长家的人都不上工,他们怕什么?去看看呗。 大家一窝蜂去了余安邦家,才走到前院,就看到个中年女人叉着腰在跳脚大骂。 “……你们说余安邦去医院了,骗谁呢。昨天晚边,有人看到我家小玉跟你家余安邦说完话,就出了学校。到现在,还没看到人。你们要不给我个说法,我跟你们没完。这日子怎么过啊,欺负孤儿寡母,老天爷怎么不一个雷劈死你们……” 中年女人神情激动,语速却不快,确保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社员们一听,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二流子去学校找老师,结果跟老师一起不见了。 两人彻夜不归。学校老师的家长找上门来了。 啧啧,这个余安邦,胆子可真大,连学校老师的主意都敢打。也不知道他现在躲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 在场的男社员们艳羡不已,女社员们,就同情地看向中年女人对面的周小满。 平时再厉害又有什么用,一旦怀孕,还不是管不住男人的裤腰带。 余有粮也弄明白了来龙去脉,见大家议论纷纷,就推开人群,走到余秀莲跟前。 “安邦到底怎么回事,这是闯大祸了?” 事情竟然闹得这么大,真是个不省心的。 余秀莲就忙道:“大哥,你别听人家瞎说。我家安安昨天晚上送尤钱去卫生院了,到现在还没回。这女人找上门来,我们都没弄清楚是什么情况。我跟她解释,她也不听。” “可不是,”周小满扶着肚子,“尤叔昨天突然发高热,安邦就骑车送他去卫生院了,到现在还没回。我跟妈还在担心呢,结果才起来,这个疯女人就跑上门来,谁知道是不是神经病。” “你放屁,谁是神经病,”章母气得不行,“你敢说,昨天下午,你男人没去学校找我女儿?” “不是章老师叫我男人去学校的吗。他去了之后,五点多就到家了。吃过晚饭,我们一起去了我尤叔家。然后,就去了医院。谁知道你女儿跟谁鬼混去了,找不到人,就找我家安邦,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吧。”周小满凉凉地道。 “你,你满嘴喷粪。”章母气得就要上前推搡 。 余有粮忙挡在周小满身前:“这位嫂子,你说你女儿不见了,跟我家安邦有关,有没有证据啊,要是没有证据,我们可以告你个诬告罪。” 第239章你藏了我女儿 “怎么没有证据,昨天余安邦去学校找我家小玉,好多人看到了。后来,两人从学校出来,也有人看到。到这个时候了,你们还死鸭子嘴硬。我要去公社,找公社的领导做主,看你们到底有多蛮横。” 章母早就得了柳树立的吩咐,很利索地把公社领导搬了出来。 余有粮眉头皱得死紧,看这女人说话的样子,也不像是撒谎。 难道,真是安邦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不过,他觉得又不大可能。 安邦性子虽然跳脱,却从没做过一件出格的事。以他的聪明,就算做了不妥当的事,也会想办法遮掩过去,哪里会让人闹上门来。 “大舅,你别听这个疯婆子瞎说,安邦真的是去卫生院。”周小满道,“你们要是不信,现在,我们就可以一起去卫生院。卫生院那么多医生,总不能配合我家安邦撒谎。到时候,到底是谁撒谎,就清楚了。” “那行,”余有粮点头,就看向章母,“这位嫂子,咱们现在就去卫生院,你觉得怎么样。要是我家安邦真做了什么龌龊事,别说你,我先打死他。” “我不信,你们是一家人,你当然偏着他。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想拖延时间。” 章母油盐不进。 柳老娘早就看余家不顺眼了,当场就嚷嚷道:“我觉得这大妹子说的对。余安邦就是个二流子,他什么事干不出来。大队长,你虽然是他舅舅,也不能包庇他。咱们做人得凭良心啊。要是你家闺女被人拐了,一整晚没回来,看你急不急。哦,是了,你家卫红现在还在外头治病吧,你也体谅体谅人家当妈的心情。” 彭寡妇也跟着起哄:“就是啊,不能欺负寡妇,要遭天打雷劈的。” “这事还真说不准。我从小跟小玉一起长大,她那人,最是老实本分,要是没有别的事,绝对不可能一晚上不回家。安邦虽然是自家人,我也不能偏袒他。”罗蓝小声嘀咕。 说是嘀咕,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连自家嫂子都这么说,余安邦怕不是真干了那事?! 社员们心中更加笃定。 余有粮被这么一堵,顿时说不出话来。这个大媳妇,她到底是那边的啊。 章母就更得意了。 果然都被柳树立料中了。 只要自己一口咬定闺女被余安邦拐了,就会有人为她打抱不平。 算着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她要把话题往学校引上引。 到时候,在办公室捉个现行,他余安邦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听说周家人性子烈,周小满肯定会闹。到时候,她就死咬了是余安邦欺负了她闺女。 除非他跟女儿结婚,不然,她就去公社告他乱搞男女关系。 一边是蹲号子,一边是娶美娇娘,余家人只要不傻,都知道该怎么选择。到那时,哪怕周小满不愿意离婚,也得离婚。 章母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正想着要不要再刺激周小满几句,就听到身后的人群里,发出一阵喧闹声。 她不由回头看去,就看到今天的主角余安邦,推着自行车回来了。 她不由瞪大了眼。 余安邦是怎么出来的,那她家小玉呢? “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在我家?”余安邦把自行车停好,这才问在场众人。 有社员就问:“安邦啊,你这是从哪里回来?” “卫生院啊,”余安邦疲倦地指着身后的尤钱,“尤叔昨天晚上突然发高烧,我就送他去医院打点滴。一直吊水到今天早上。怎么了,你们都围在这里,出什么事了?” 尤钱也左右张望:“你们该不是看安邦不在家,就欺负人家媳妇老娘了吧,这也太不厚道了。” 问话的社员神情尴尬,讪讪然不敢吭声。 余有粮就走到余安邦跟前,指着一旁的章母道:“这位是向阳小学章老师的母亲,她说,你昨天跟她女儿一起不见了,她找你要人。” 余安邦顿时露出比窦娥还冤的神色:“她女儿不见了,关我屁事。小宝前天跟同学打架,我去了一趟学校。在章老师面前,说了一堆好话,就回来了。回来之后,就送尤叔去卫生院。她女儿彻夜不归,那她去找她女儿啊,找我做什么,怕是得了失心疯吧。” “你敢说,小玉不见了,跟你没关系,”章母气得脸都红了,“大家都说看到了你跟小玉一起从学校出来。你一晚上没回家,我女儿也一晚上没回家,我不找你找谁。” “你神经病吧,”余安邦似乎也来了脾气,“你女儿在哪里丢的,你去哪里找,找我做什么。我昨天晚上一晚上都在卫生院,你要是不信,可以问我尤叔。” “安邦昨天晚上九点多送我去的卫生院,我可以给他做证。你要是不信,去问问卫生院的医生护士也行。” 话都说到这份上,众人都信了余安邦的话。 这可撒不了谎,去卫生院问问就知道。 章母见余安邦言之凿凿,也慌了。 这跟设计好的不一样啊,到底哪里不对劲。 她不由去看帮自己说话的柳老娘和彭寡妇。 彭寡妇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当即一拍大腿:“这可怎么得了,章老师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不见了,咱们是不是要帮着找找啊。” 她一双不安分的眼睛,就往余家屋里瞅。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她怀疑章小玉藏在余家,想要进余家搜人。 周小满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也跟着道:“彭婶子说的对。章老师是咱们公社的好老师,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不见了。咱们都得搭把手。我看,咱们先去向阳小学找找,不是说章老师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学校吗,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对对对,小满说的对。”有社员就道,“章老师教咱家娃子语文,要是真出个什么意外,咱们家的孩子怎么办。也别耽搁了,现在就去学校找找。” “赶紧走,赶紧走,去晚了就怕耽误了救人。” “是啊是啊,我也去,我别的不好说,眼神好使。” “……” 社员们个个积极得不行,拔腿就要往学校走。 开什么玩笑,看了二流子家的笑话,二流子要是回头找他们麻烦,那就不好了。赶紧走是正经。 章母被众人或扶或拉,硬是拽出了余家院子。 余有粮见事关余安邦,也跟着一道去了。 一群几十号人,浩浩荡荡就去了向阳小学。 今天是星期天,学校里异常安静。 一大群人闯进校园,像是往平静的湖里扔进了一块石头。 大家不用吩咐,你去教室,我去食堂,还有去厕所的,几乎将整个学校翻了个底朝天。 最后,当然没有找到人。 “怎么办啊,小玉去了哪里?”章母彻底慌了。 第240章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社员们都同情地看着她。任谁遇上这样不省心的女儿,都会烦躁吧。 有人就说:“今天是周末,章老师会不会去了亲戚家,或者,找朋友玩去了?你再仔细想想,她出门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章母早就被眼前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六神无主间,总算还记得他们的算盘,不能摆到明面上来,只好含含糊糊道:“也,也没说要去见谁。” 可她脸上的心虚,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来。 众人不免就想多了。 这个章老师,听说才离婚几个月,是不是偷偷跟哪个队上的男人处起了对象,所以一晚上没回家。 要不然,她妈怎么这么紧张。问她发生了什么,又吞吞吐吐的。 跟着折腾一个多小时,就为了这么个乱搞的女人。 白河生产队的社员们,难免有了怨气。 有人就不阴不阳地道:“咱们也别找了,说不定章老师正在跟哪个小年轻谈恋爱呢。棒打鸳鸯的事,咱可不干。” “就是啊,我看婶子也别担心了,人家估计好得很。” “……” 章母被人一挤兑,顿时面红耳赤。 余安邦冷眼看着,见差不多了,这才慢腾腾道:“说起来,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找过。” “哪里?”有人就问。 “老师办公室啊。”余安邦指着教室旁的一间小屋子,“那里边,咱们还没有去寻过。” “我看过了,那外头挂着大锁呢。”有人道,“章老师不可能被锁在屋里吧。” 这话一出,众人面露狐疑。 有人不确定地道:“该不会是真被锁在屋里了吧?” “要不,看看去?” “没有钥匙,怎么办。” “都这个时候了,直接把门板卸了呗。” 说干就干,众人撸起袖子,磨刀霍霍,就对老师办公室的大门动手了。 才拆到一半,听到消息赶过来的陈校长急忙制止众人。 “别折腾了,我有钥匙。” 陈校长擦了额头的汗,翻出钥匙就去开锁。 “咦,这锁怎么不对,这不是我们学校的锁啊。”他傻眼了。 众人也傻眼了。 老师办公室的锁被人换了。 为什么要换?谁换的?换了有什么好处? 众人不禁浮想联翩。有人看章母的眼神就更加不对劲了。 十之八九,跟那个离了婚的章老师脱不了干系。 章母此时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为什么要听信柳树立的鬼话。 可是,如今箭在弦上,容不得她后退。 “还是把门拆了吧。” 比起名声,女儿的性命更要紧。 众人不耽搁,就开始拆门。 不过一会儿功夫,大门就被拆下来一边。 反方向推开门,看清办公室里的场景,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被众人寻找的章小玉章老师蓬头垢面,双手抱胸,缩在角落里,正瑟瑟发抖。 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个男人将头埋在膝盖里,也是一身狼狈。 众人的目光在二人间来回打量,都得出一个结论。 抓奸现场啊。 章母看到眼前的情景,顿时气红了眼,也顾不得去问女儿发生了什么事,抄起桌上的尺子,对着角落里的男人就是一顿猛抽。 “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对我的女儿做了什么,我打死你。我要去公社,我要去找公社的领导给我做主,你就给我等着吧,不把牢底坐穿,我他妈跟你姓。” 男人被打得左右躲闪,众人就看清了他的面孔。 是柳林。 柳老娘当然也认出了自家儿子,见章母毫不留情地对着儿子一顿猛抽,她哪里肯答应啊,“啊”一声,也冲了上去,就与章母扭打在一起。 “你凭什么打我儿子,你这个臭娘们。肯定是你女儿水性杨花,耐不住寂寞勾搭我儿子,我好好的黄花大儿子,就被你女儿糟蹋了。我跟你们拼了……” 成年女人干仗,丝毫不亚于年轻人。不过片刻间,两人身上都挂了。 余有粮等人好不容易才将两人分开。 分开之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咳,这样的狗血大剧,他们看看就行,要当包青天断案,那还是算了吧。 余有粮轻咳一声,就对一旁傻在当场的陈校长道:“这事,还是交给您来处理吧。我们队上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那,那行吧。”陈校长欲哭无泪,“今天让大家拖步了。” 向阳小学的老师就是这副样子,他的老脸都没地方放。 社员们或是鄙夷或是幸灾乐祸,一步三回头往外走。 余安邦混在人群当中,冷漠地看了章小玉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章小玉抬头,刚好看到余安邦看过来的眼神,只觉遍体生寒。 这个男人,对自己真没有一点怜惜之情。 她怎么这么傻。 章小玉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章母见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女儿的脸,就抽了下去。 “你这个不要脸的,我打死你算了。” …… 余安邦跟着众人回了白河生产队,借口家里还有事,就没去上工。 回了家,余秀莲就好奇地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章老师,找着了没?” “找到了。” 余安邦喝了一口水,将在向阳小学发生的事情说了。 余秀莲张大着嘴,一脸被雷劈了的神情。 “怎,怎么会这样,”她喃喃地道,“我看那个章老师斯斯文文的,没想到,竟然会干出这样的事来。而且,她的眼光也太不好了吧,看上谁不好,要看上柳林那孩子。柳家哪里是能过日子的地方,柳老娘非得磋磨死她。” “可能人家就好那一口呢,谁知道,”余安邦叮嘱道,“妈,别人家的事,你就别瞎掺和,管他们怎么样。对了,今天喂猪了没有?” “哎哟,我给忘了。”余秀莲一拍脑袋,“我现在就去。” 等余秀莲去了后院,周小满这才道:“章小玉真跟柳林那啥了?” “应该没有吧,”余安邦也不确定,“看柳林那小子脸上到处伤,估计是被章小玉抓了。两人起了冲突是肯定的。” 能和平相处才怪。 余安邦想到昨晚的事,依旧感觉恶心的慌。 要不是办公室的窗户能钻一个人,他就真被人堵在屋里了。 至于章小玉会不会被柳林怎么样,他一点都不关心。 只许你算计别人,不许别人还手?想得美。 “你说,以柳老娘的彪悍程度,对上章母,有几分胜算?”周小满幸灾乐祸。 “不好说,”余安邦摇头,“我要是柳老娘,肯定趁机让儿子娶了章小玉。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一来,堵了别人的嘴,算是名正言顺,二来么,她家刚好缺个媳妇,这不就有了。人家章小玉怎么说,也是向阳小学的老师,每个月还有十几块钱工资呢。柳林这是走了狗屎运了。” “噗——” 周小满没忍住,笑出声来。 夫妻两人感叹完人家自作自受,又说起尤钱来。 “尤叔的病没事吧,咱们去的那会儿,烧得人都糊涂了。” “没事,就是那老头爱俏,别人还穿两件衣服,他就只穿一件。不就感冒了。打了点滴,回去再休息两天就好了。” 余安邦又有些感慨,“这回也是赶巧了,要不然,咱们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什么咱们,是你,”周小满没好气地翻白眼,“你好端端的,去招惹人家单身女人做什么。” “我冤枉啊,”余安邦当场就叫屈,“我已经够谨慎了,哪里晓得她会突然发疯。这件事情,真不能怪我。” “不怪你怪谁,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肯定是你平时太张扬。”周小满无理取闹。 这也不能怪她,任谁好端端的坐在家里,知道自家男人被其他女人惦记上,也是要恼火的。 余安邦苦不堪言:“小满,咱们能不能讲讲道理?” “哼,我带小宝去外头溜达去,你今天晚上睡堂屋。” 比余安邦更悲惨的,是章家与柳家。 第241章狗咬狗 应该单单说章家悲惨。 余安邦预料的没错,柳老娘见事情到这地步,当场就向章母提亲。 “反正两个孩子都睡到一起去了,不结婚也不行。我儿子是没结过婚的,你女儿还嫁过一次,说起来,你们家还占便宜了了。我看在你们孤儿寡母也不容易,就吃点亏,娶了你女儿算了。” 章母一听这话,顿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当场就骂了起来。 “也不看看你儿子是什么鳖孙样,竟然想娶我女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呸,屁的天鹅肉,你家是二婚,我儿子相当于捡了个破鞋。我家不嫌弃你都算好的了,你还有脸说。” “你骂谁破鞋,你他娘的,老娘跟你拼了。” 两个女人一言不合,又开始打成一团。 因为陈校长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让他们各自回家协商。 这一回,也就没有人拉架。 两个女人打红了眼,最后,章母以微弱的优势赢得了战斗。 可也只能算是惨胜。 她鼻子被打得出血,眼睛也肿了。当然,柳老娘更惨,头发被她薅下来一大把,脸也肿成猪头。 两个老的打得不亦乐乎,一旁的章小玉,却像是个死人似的,直勾勾地盯着头顶的天。 她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地步。 她明明都想好了,只要跟余安邦做出暧昧的举动,让周小满误会,等他们夫妻俩闹起来,她再想办法在中间搞鬼。到时候,等他们离婚,自己就顺理成章了。 可是,一切都乱了。 余安邦从窗户爬进去,把她跟柳林关在了办公室里。 她惶惶不安,就忍不住对柳林发了脾气。 可她没料到,柳林是个愣的,两人起了口角,他竟然就对自己动手动脚。 她哪里肯吃这个亏,两人就扭打在一起。 可她到底是女人,就吃了大亏。 当然,最后关头,她搬出了章主任的名头,柳林还不算太蠢,没敢真对自己怎样。 可即便如此,也无力回天了。 那么多人看到自己跟柳树被关在一个屋子一晚上,偏偏她还衣衫不整。她就是挨家挨户去解释,说自己是清白的,也没有人会信她。 更让她害怕的是,今天从学校回来,陈校长那意思,竟然是动了不让她当老师的念头。 这让她害怕极了。 她这辈子,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老师这个职位。 要是真丢了工作,那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章小玉越想越害怕,抱着膝盖嘤嘤地哭了起来。 “那个,你别哭了,我会对你负责的。” 柳林摸着嘴角,呲牙咧嘴安慰。 “你滚,离我远点。就你这熊样,还敢打我的主意。”章小玉气得哭都忘了。 柳林也来了脾气:“我答应娶你,那是看得起你。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要不是看在我柳哥的面子上,我看都懒得看你一眼。我看你可怜,同情你。” “你放屁,谁要你同情。”章小玉彻底爆发了,一个大耳刮子就对着柳林抽过去。 柳林被打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气急败坏之下,他也不管不顾,对着章小玉就是拳打脚踢。 那边像两个老的见状,也加入了战团。 …… 余家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了。因为小宝回来说,章老师以后不在学校教书了。 “这么说,真的闹到公社去了?”周小满问。 “是啊,”余安邦给她夹了一块肉,“章小玉她妈仗着章主任是她家亲戚,就揪着柳老娘母子去了公社。这一下,就把柳树立也牵扯进来了。据说,章主任当场大发雷霆,劈头盖脸把柳树立臭骂一通。他原本也想干脆让章小玉结婚算了,可章小玉不答应,说宁愿死也不嫁给柳林。” “最后,柳家赔了章家点钱,章小玉好像去了县城,具体做什么,我也没打听。” 周小满松了一口气。 走了就好,她可不想老被人这么惦记着。 余安邦却在想柳树立,冷笑道:“我说呢,这回怎么这么大胆子,原来是背后有人在出馊主意。不过,柳树立打着章主任的幌子怂恿章家母子,这回当面锣对面鼓说破了,他也没有好果子吃。我听人说,这两天,他已经被章主任骂了好几次,说是做事不用心,没有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也是个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主。 周小满暗笑。 “妈的,老是被人这样惦记,实在不爽,我一定要找个机会弄死他。”余安邦恨恨道。 周小满忙道:“你别乱来,柳树立要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整下去,也不会让他蹦达到今天。柳家的关系多,别到时候,你反倒把自己卷进去。” “我知道,不会乱来。”余安邦摸了摸着周小满的肚子,“我还想亲眼看到闺女出生呢。” 周小满依旧不放心,索性道:“你听我说,政策天天在变,红袖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有了。你耐心等着就是。” “又是你从收音机里面听到的?”余安邦斜了她一眼。 周小满气不打一处来,就揪住了他的耳朵:“你听是不听,你要是不听,等你闺女出来,我以后让她不理你。” “哎哟,痛痛,快松手,”余安邦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老婆大人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周小满揪着他又耳提面命一番,这才作罢。 两口子闹腾完了,余安邦说起周小满过生日的事。 “你打算怎么过,今年咱们多了个闺女,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过了。” “回娘家跟奶奶一起过,”周小满想也不想就道,“我都好久没回去了,奶奶肯定在盼。” 明明上个礼拜才回去过。 余安邦暗暗腹诽,却也不敢顶嘴。心底却盘算着,趁去县城的机会,他一定要淘点好东西回来。 两人各有计划,可三天后的事情,却让他们措手不及。 周小丽早产,被紧急送去了卫生院。 周小满夫妻俩得了消息,一刻都不敢停歇,就要往卫生院赶。 余秀莲却担心周小满吃不消:“你还有两个月就生了,别跟着折腾,让安安去就行。” 周小满哪里肯答应:“妈,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我不会逞强的。小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还不知道,我要去看了才放心。” 余安邦也想劝媳妇留在家里,可他也知道,周小满就是个牛脾气,压根不听劝。 他拿了家里的厚棉絮,厚厚地铺在坐垫上,又再三交代周小满一有不舒服就要说出来,这才小心翼翼踩着自行车出发了。 两人到卫生院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在妇产科外面,就看到了焦急等待的王桂枝一行人。 周小满忙问:“小丽还没有出来吗?” “没有,”王桂枝擦了一把汗,“我刚刚从单位出来,具体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 母女二人就看向张达强。 张达强两手抱着头,两条腿一直在哆嗦。 周小满看着只能干着急,就问周和平。 “大哥,到底是什么情况,你知不知道?” 周和平就抹了一把脸,苦笑道:“小丽在家里动了胎气,还是她邻居跑过来告诉我的。我一听,就赶紧借了队上的牛车,送到医院来了。医生说满了什么三十七周,也不算早产,只是提前了大半个月。等出来才知道。” “你先别急,”余安邦安慰周小满,“这个时候,咱们只能等。来,先坐一会儿,匀匀气。你也怀着孕呢。” 周小满虽然着急,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只好坐了下来。 她眼角余光扫到一个身影,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第242章周小丽产女 “她怎么在这里?”周小满指着走廊尽头的一个人。 余安邦抬头,发现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张达强的大嫂。 周和平就气道:“小丽动胎气,也跟她有关系。等小丽生完,咱们就找张家人算账。这一回,不把张家闹个天翻地覆,我就跟他们姓。” 王桂枝没有吭声。 这要是往常,当着张达强的面,她肯定不会让儿子这么说话,可是,今天她也气坏了。 小丽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别说把张家闹个天翻地覆,她都想亲自把张家的房子点着了。 周贵民见媳妇女儿女婿都义愤填膺,当即撸袖子就要去找人算账。 王桂枝忙拉住他。 “这个时候,还是小丽的事要紧,张家人跑不了。” 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了张达强一眼。 这个女婿,原先她是满意的。可张家太能闹腾,她看他也不顺眼了。 早知道会这样,她当初说什么都不同意两人的婚事。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迟了。 王桂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眼看到了饭点,产房里面依旧没有动静,余安邦就问大家想吃什么。 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心情出去吃饭。 余安邦也懒得啰嗦,出去一趟,就带回来十几个包子。 众人都没什么胃口,周小满就更加吃不下了。 可她怀着身子,也不敢任性,硬塞了两个包子下去,又去医院科室讨了两杯热水喝了。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产房的门才开了。 周家众人忙围上去。 “医生,我闺女怎么样了?没事吧?” “母女平安,孩子七斤二两,你们放心。再过半个小时,人就会推出来,你们再等一等。” 众人一颗心这才落地。 张达强更是绊到自己的脚,扑通摔在地上。 众人这才有心情笑。 张达强尴尬地搓搓手,慢慢爬起来。 “妈,我去外面买点汤之类的东西,小丽出来肯定饿了。” “你就留在这里,”王桂枝道,“小丽待会儿出来,没看到你,肯定会闹。还是我去买。” “妈,这里我最熟,我去。”余安邦不由分说,又起身出去了。 等他回来,大家都在产房里围着小孩子转。 余安邦把汤水递给张达强,也伸着脖子去看孩子。 看到孩子脸上身上那厚厚的胎脂,余安邦顿时撇撇嘴。 真丑啊。 他的闺女,肯定比这小毛猴好看多了。 下午,周小丽又做了各项检查。因为是早产,还要住院观察。 余安邦见事情差不多了,就跟王桂枝等人打招呼,领着周小满回家了。 回家后,余秀莲不免问起周小丽的事。 听说生的是个闺女,她就嘀咕道:“你家小丽的命不好。” 余安邦赶在周小满发火前,抢话道:“什么命不好,我看她命好的很。医生说了,她这回也是运气好,才能母女平安。孩子生下来,妹夫喜的跟什么似的,她哪里命不好了。” 余秀莲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讪讪然摸了摸鼻子,不敢再吭声。 周小满气笑了。 养儿防老的观念,已经深深扎根在余秀莲心底,自己说再多,也没用。 她不管别人,要是余秀莲以后重男轻女,她就带着闺女住出去,好歹落个耳根子清静。 三天后,周小丽出院回了周家。 周家的亲戚都上门来看小孩。 或是提着鸡蛋红糖,或是带两尺布,或是拿上一块两块钱,算是看孩子的礼。 周小满这个新鲜出炉的姨妈,自然也不会小气。直接拿了五十块钱。 周小丽吓一跳,说什么都不肯要。 “姐,这也太多了,我可还不起礼。” “瞎说什么,谁要你还了。再说了,这钱又不是给你的,是给我侄女的。”周小满不由分说,将钱放在了小静静的小被子底下。 周小丽的女儿一出生就很听话,不哭不闹的,小名就叫静静。大名么,据说他老爹还没想好,每天都在翻字典呢。 周小丽见她坚持,也只好收下来。回头就对张达强道:“我姐如今可真大方,五十块钱,顶你两个多月的工资了。” 张达强不擅长表达,只是连声保证,以后肯定会对周家兄妹好。 这一回,周小丽生孩子凶险不说,还花了七十多块钱。 小孩子张嘴吃喝拉撒全要钱,他们家如今的负担就不轻。姨姐的这五十块钱,就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还有大舅哥,也给外甥女添了五十块,他推都推不了。 再对比自家的亲戚,他心底剩下的最后那丝亲情,也被磨灭干净了。 他犹豫了片刻,就道:“小丽,这回的事情,让你受委屈了。我明天就回去一趟,把我两个大伯请过来,我们当面说清楚,以后张家的事情,我都不管。他们就当我死了。” 周小丽强压下心底的雀跃,故意哭丧着脸道:“你要是不舍得,就算了。不用为我出这口气。谁让我是你们张家的媳妇呢,孩子早产也是我活该。是我小气,不肯给钱给大嫂。” “怎么能怪你,”张达强瞪眼,“大哥想转正,就自己想门路去,只想把主意打在咱们身上。我又不是他老子,管不着他这些。还有大嫂,就是她说话太冲,气到你了,要不然,你也不会早产。这一回,他们怎么都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是吗,”周小丽故意转过身去,“就怕你到时候又忍不住。今天你爸病了,明天你妈不舒服,后天你大哥摔了,都是要钱的地方。他们一开口,你还不是乖乖的送钱回去了。你们都是一家人,只有我是外人。” 张达强被媳妇说得面红耳赤,连声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再心软。 为了证明他的诚意,当天下午就去了县城。 等人走了,周小丽就得意洋洋道:“还是妈厉害,对付达强这样的软耳朵,就要以退为进下重手。哼,我看张家的人,还敢在我面前来蹦达不。” 王桂枝叹气:“只希望达强这回能记住自己说的话。张家人啊,我实在不想打交道。你看,你孩子都生了几天了,他们那边,愣是没一个人来看,太不讲究了。” 张家大嫂在卫生院等了半个小时,就灰溜溜跑了。 她怕周家人发疯打她。 “一窝子烂泥,谁沾上谁倒霉。”周小满道,“这回,咱们最好白纸黑字写下,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天天被人这么膈应,也难受得紧。还有张家大嫂,这回,非得让她吃个教训。” “姐,你有什么办法治治她?”周小丽眼神亮亮。 “那要看她最心疼什么了,她心疼什么,咱就给她霍霍什么。” 第243章收拾张家 张家。 张母一家人听了张达强一番话,气得大骂不孝子。 张父向来不当家,此时,坐在角落里抽着红塔山,一言不发。 张家大嫂就道:“小叔真是被那个狐狸精灌了迷魂汤了。竟然还说要找我算账,我一个当大嫂的,有什么错。分明是他媳妇抠门。自家大哥要转正,他们出点钱怎么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她自己早产了,还有脸赖在我身上,搞到最后,也就生了个赔钱货。” “对呀,老二太不像话。老二媳妇娘家,更是一点都不讲道理。妈,回头你们去一趟周家,跟他们算一算这笔账。按理说,咱们两兄弟没分家,老二赚的钱,全部要交上来。你看他这些日子都给了多少,像打发叫花子似的,一次给个五块十块,也不嫌寒碜。”张达成道。 “行,咱们明天就去一趟周家。”张母恨恨道,“生了个丫头片子,周家肯定心虚得紧。老大媳妇,你放心,他们绝对不敢再找你的麻烦。趁着这次机会,我要将老二手里的钱都拿回来。把钱握在手里,看他还怎么无法无天。他那媳妇也是,娘家没一个讲道理的,这一回,咱跟他们算算总账。” “妈,我有一个办法,”张家大嫂笑道,“她生了娃,您就借口说要照看孙女,让她回来住。住在一个屋檐下,还怕没有办法搓磨她。” “回来住在哪?”张达成插话,“咱家总共就两间屋子,他们回来了,住哪,外面的走廊吗?筒子楼的唾沫都能淹死咱。” 张家大嫂一窒,讪讪然不说话了。 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是张母单位分的福利房,总共就两间。 他们两口子住在里间,两个老的住在外间。再加上家里的几个孩子,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张母也叹气:“所以还是要转正,你回头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走你们科长的关系。多花点钱也不要紧,一旦成了正式工,工资翻倍不说,还能分到房子。” “我怎么不想转正,”张达成也是一肚子苦水,“咱们厂的临时工有二十几个,有比我会做事的,有比我会说话的,还有比我有钱的,猴年马月才轮得到我。今年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名额,我只能干看着。要是有钱就好了。” 是啊,要是有钱就好了。 张母不知想到什么,神色难看起来。 “明天我们一起去周家,这一回,绝对要把老二的钱全部弄出来。” “嗯,我是这么想的……” …… 第二天,张家安顿好孩子,就全家出动,气势汹汹去了周家。 离周家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全家人站在外头,再次对了一下口径,这才大摇大摆往周家走。 他们早打听清楚了,周小丽坐月子就在娘家,倒也不用跑到他们两口子那屋里去。 才进周家大门,张母等人就傻眼了。 只见,堂屋里张家大伯大伯娘二伯二伯娘,正笑眯眯地坐着与周家众人聊天。 “老三老三媳妇来了。”张家大伯首先发现他们,笑着打招呼。 “亲家来了,快来坐。”王桂枝也笑眯眯招呼张家众人。 大家坐下,又各自端了茶,张母这才回过神来。 “大哥大嫂,你们怎么来了?” “侄媳妇生孩子这么大的事,你们也不知道叫人给我送个信,”张家大伯娘就道,“还是昨天下午,达强亲自去我家,我才知道。” “可不是,你做了奶奶,我们也做伯奶奶。你呀,一声不吭的,也太不厚道了。要是没来,那就失了礼数。”张家二伯娘道。 张家两个妯娌都是嘴皮子利索的人,两人各说几句话,就把张母说得哑口无言。 张父更是被两个大哥拉在一旁,问起侄儿的工作情况。 不过十几分钟,张家一行人来时的气势,顿时没了大半。 大家说说闹闹,话题不知怎的,就说到了张达强的工作。 张家大伯感叹:“达强待在乡下也挺好,住的宽敞不说,每个月的工资也不差。” 听到工资,张母顿时觉得找到了机会,开始拉着张家大伯娘大吐苦水。 大意是张达强是个不孝子,有了媳妇忘了娘,自己赚了钱,一分钱也不拿回家。 张家大伯娘一听,立即就跳出来了。 “我正好要跟你说这件事。你们两口子,也太不讲究了。知道的,说你们偏心,不知道的,还以为达强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你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一回两回的,是想逼死儿子儿媳妇吗。爸妈要是还活着,非得被你们气死不可。我这个大嫂的,也为你们脸红。” 张家二伯娘也道:“只听说孩子养老子,没听说还要养大哥的。你们这回确实太过分。听说,老大媳妇害得达强媳妇差点一尸两命,你们一句话都没有。上回刚诊出怀孕那会也是。还是人家周家厚道,没跟你们计较。遇上那些脾气不好的,哪管你是什么亲戚不亲戚的,直接拉着你去公安局。人命关天的事,你们真觉得很好玩……” 张家两妯娌原本就看不上张母的做派,这回得了自家男人的准话,更是毫不留情,对着张母就是一通批。 两人只差指着张母的鼻子,骂她狼心狗肺心狠手辣了。 张母哪里是两个妯娌的对手,只被骂得毫无还手之力。 张家大嫂倒是想帮腔,可她还没开口,就被两个伯娘一通臭骂。 晚辈被长辈教训,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就是张家大哥,也不敢多放一个屁。 王桂枝与周贵民陪坐在堂屋,像是陪客似的,一言不发。心底却暗道骂得好。 躲在屋里看热闹没出来的周小满与周小丽,也直说痛快。 周小丽因为太高兴,甚至激动地跺脚。 周小满就好笑道:“你别蹦达了,小心把孩子吵醒,你又该头痛了。” 静静虽然不哭不闹,可吃喝拉撒的时候,肯定要哼哼唧唧。 周小丽捂着嘴,无声地笑。 “没想到,张家两个大伯娘这么厉害,早知如此,就让达强早点把她们请过来。” “那也得事出有因,”周小满道,“这回你大嫂害你早产,就是个把柄。” “不过这么便宜她,我不甘心。”周小丽愤愤不平。 “你听,外头是不是在说分家的事?”周小满直指堂屋的方向。 周小丽忙凑到门边上偷听,果然听到堂屋里正在激烈地讨论分家。 张家大伯态度强硬,二伯也毫不手软,逼得张父表态,同意分家。 就是这家怎么分,众人没法达成一致。 按理说,分家,父母会把家里的钱财,用具,粮食之类的东西,全都平均分成几个儿子。 可张母是个奇葩,别说从她手里拿东西,她非要张达强拿一千块钱出来,才愿意分家。 说到底,也是故意为难。 “那她还不如去抢钱。一辈子都没见过钱吧,带着这么多钱,好进棺材吗。” 要不是被周小满拦着,周小丽几乎要跑出去干仗。 外头讨价还价,王桂枝与贵民也不是死人,对着张家父母一通冷嘲热讽。 眼看要谈崩了,还是张家大伯二伯站出来,说让张达强吃点亏,拿一百块钱出来,算是彻底分家。 张达强从头到尾没说话,可心底早就凉飕飕一片。当着父母的面,就跟周和平借钱。 周和平也不是个含糊的,当场转身回屋,就拿了一叠大团结。 张达强数了数,直接将钱扔到他妈脸上。 “这一百块钱,就买断我们这么多年来的母子情。以后,我就是穷得去要饭,也绝对不到你家门前去。大伯二伯给我做证。” 张父张母被老实巴交的二儿子一通怼,脸就胀得通红。 张父很想硬气的说,不要你的臭钱,可一旁的张母已经弯腰,把大团结一张张捡起来,宝贝似的,收进衣兜里。 张父气个半死,也不再多说话,提脚就往外头走。 张母见状,急急忙忙追上去。张家大哥大嫂也不敢多留,跑得比谁都快。 王桂枝与周贵民都没有留客。 周小丽却在屋里心疼那一百块钱。 “给钱给他们,还不如去喂了狗。姐,你刚刚为什么拦着我。” “不给点好处,怎么撕扯得开。最主要的是,花一百块钱买个名声。以后,你公公婆婆再闹腾,就说不过去了。” “那我大嫂呢,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周小满笑了:“谁说咱们这么轻易放过她了。我记得,妹夫的大哥好像是在肉联厂当临时工。到时候,让你姐夫跟大哥去一趟县城,保准把他的工作闹黄了。” “真的?你可别骗我!”周小丽喜形于色。 “骗你做什么,前两天,我跟你姐夫就在商量这件事了。” 之后,余安邦与周和平果然去了一趟肉联厂。 张达成并不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平时也只会拍正式工的马屁,对别的临时工,都爱理不理。 两郎舅散了点烟,拉着几个临时工挑拨离间一番,人家当场就答应让张达成好看。 别小看临时工,能进去的,谁家都有个有名有姓的亲戚。 张达成隔三差五偷拿公家的肉回家,原本,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 可既然被惦记上了,就被有心人闹大,捅到厂长那里。因为是被当场捉住,肉联厂就开除了他。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解决了张家,周小丽的日子就舒畅了。要不是怕吓着孩子,她都想在家点鞭炮,庆祝一下。 当然,这一切,都是瞒着张达强的。 第244章余有粮病了 时间一晃而过,天气越来越热,周小满的肚子也越发大了。 晚上睡觉,不管怎么换姿势,都不舒服。 因为月份大,脚肿得早就塞不进鞋子里。好在,如今是夏天,她只要趿拉着草鞋就行。 至于周小丽说的妊娠纹,尿崩,可能是周小满运气好,都没有遇上。 不过,孕晚期确实不舒服。 一天上七八趟厕所是常事。夜里也经常腿抽筋,晚上睡不好,白天就没精神,吃什么都没胃口。 连着大半个月,周小满没睡过一个踏实觉。 余安邦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夜里睡觉,也不敢睡沉了。只要周小满翻身,他就立马惊醒。有时起来给她揉脚,有时起床给她倒水喝。 这样折腾下来,余安邦就瘦了好几斤,眼眶下也是乌黑一片。 周小满有些心疼,就道:“要不,咱们分床睡,省得吵醒你。” “小满,你嫌弃我,”余安邦故作伤心,“我今年才二十二,脸还能看,身体也强壮,你怎么忍心就嫌弃我。” 周小满哪里不知道他是故意耍宝,好笑之余,更多的是感动。 这个男人,总是在细节处打动自己。 她再也没提分床睡的话。 只是,之后晚上睡不着觉,尽量不发出声响。就是起床上厕所,也轻手轻脚。 可即便如此,只要她起身,余安邦就会立马爬起来。 用他的话说,周小满肚子那么大,要是一下子掉在茅坑里,爬都爬不动。 周小满就在这样甜蜜的负担中迎来了双抢。 她自然不可能上工干活,能做的,也就是帮着队上烧烧开水,翻翻谷子。 就是这些,余秀莲也不敢让她多做。 周小满个子小巧,怀孕之后,肚子又比较大,整个人看上去,尤其不协调。 余秀莲生怕她一不留神,就摔在哪里。 余秀莲害怕,余安邦就更害怕了。 自从进入七月,他就处于焦躁状态。因为怕周小满更担心,强忍着不敢露出来。 他甚至早在一个月前,就推了去镇上县城的活。 他每天守在家里,周小满想吃什么,他就立马去做。 周小满嫌他整天在自己跟前晃悠不像话,就赶着他去上工。 余安邦当然不乐意,可媳妇发话了,他又不敢不做。 也是凑巧了,大队去年冬天买了一辆手扶拖拉机,打算农忙的时候派上用场。 偏偏这几天,开手扶拖拉机的生了急病,刚好赶上双抢,差点没将几个队的队长急死 。 收谷子的时候,社员们用箩筐将谷子从田埂边上挑到大路上,然后,再用拖拉机运到各个队的晒谷场。要省下一大笔劳力。 可开拖拉机是个技术活,一般人都干不了。 余安邦听说了,当场就去毛遂自荐。 人家一听他连大货车都开过,哪里会不乐意。 余安邦就接过开手扶拖拉机的活。工分不低,最主要的是,空闲时间多。 他只要把车子开到指定的地方,等社员们把车装满,才突突突开车走人。 中间等待的时间,他就会溜回去看周小满。 周小满哭笑不得。却也不得不承他这份情。 坐在晒谷场的树荫下,她就随身带了自己配的凉茶。蜂蜜更是不要钱似的,加上两大勺。 只要余安邦过来,她就给他灌上一搪瓷缸子。 牛大叔看了,不由取笑道:“你们两口子感情真好,比我跟你牛婶子年轻那会儿,还要黏糊。” 周小满不好意思,余安邦却是点头应是:“那我以后要跟牛叔多学学。牛叔牛婶一辈子没红过脸。” 牛婶子哈哈大笑。拉着余安邦,就说年轻时候的事。 四个人坐在树荫下说得正开心,就听到余卫民焦急的声音传来。 “安邦,你快骑车送我爸去趟卫生院,他晕倒了。” “人在哪里?”余安邦顾不得说话,将搪瓷缸塞到周小满手里,撒腿就往外跑。 周小满扶着肚子站起来,也想跟过去。 “安邦媳妇,你就安心等着吧。”牛婶子劝她,“有安邦在,肯定没事。” 又说起余有粮,“大队长这一年,精神头越看越不行。原本比我还小了好几岁,现在看着,倒跟我差不多年纪。他呀,就是个操心的命。劳累一辈子,偏偏还不肯服老。” 周小满到底不放心,端着搪瓷缸,借口要回去上厕所,先回了家。 余秀莲正在喂鸡,听周小满说了余有粮的事,也吓了一跳。 “该不会真出什么事吧,咱们去你大舅家看看。” 婆媳二人直接去了余有粮家。 刚进堂屋,就看到余有粮躺在凉椅上,周围围了不少人。 “……大舅,你就跟我去一趟卫生院吧。又不费多少功夫,一会儿就能回来。” “去什么卫生院,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就是中暑了,歇一歇,就没事了。秋香,你给我倒碗凉茶来。” “队长,你就听安邦的,去一趟卫生院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大好。” “就是啊,还是看看比较放心。这几天天气太热了,你别弄出个什么病了来。” 围着的社员们纷纷劝他。 余有粮却是个固执的性子,不管别人怎么说,就是不肯去卫生院。 “你们都杵在我家做什么,赶紧去上工。要不然,回头我让潘红旗扣你们工分,快走快走。” 余有粮将社员全赶跑了。就看向余安邦:“大队才买的拖拉机,就指望着今年双抢能用上。你这开拖拉机不在,在我家里算什么事,赶紧走。” “大舅,我不缺工分,你威胁不了我。你今天要是不跟我去一趟卫生院,我就不去上工。拖拉机没人开也好,我最多不拿工分。” “你这个混小子——” 余有粮气得要坐起来揍他。 余秀莲忙道:“大哥,你就听安安一句劝,先去卫生院看看。最多半天的功夫。咱们也好放心。” “就是,有粮,你这几天都喊不舒服,别拖出大病来,”这个时候,刘秋香也不心疼钱了,“检查完,我也放心。” “爸,你就去看看吧。让安邦骑自行车去,一会儿工夫就回来了。” “是啊,钱不用担心。” 众人七嘴八舌劝着,余有粮没有办法,只好黑着脸,跟在余安邦屁股后面。 余安邦嫌自行车太慢,干脆去开了拖拉机来,两人突突突就去了镇上。 一直到傍晚,周小满收工回家,都没等回余安邦。 她不由对余秀莲道:“妈,不会是真出什么事了吧?” 第245章烦心事一堆 余秀莲也六神无主。 “咱们再等等看,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不过,你大舅的脸色,是真不好看。我今天才发现,他瘦了不少。” 周小满点头,她也发现了。 余有粮脸色蜡黄蜡黄,眼眶深陷,额上的皱纹更多了,更让人担心的,是他的脸颊。 脸颊两边深深凹陷下去,露出高高的颧骨。整个人,瘦得脱像了。 一直到天都黑透了,余安邦才回来。 他顾不得说话,先灌了满满一搪瓷缸的凉茶,才缓一口气。 “怎么回事?你大舅要不要紧?”余秀莲一边帮他把饭菜端出来,一边问。 余安邦狠狠扒了一口饭,咽下去,道:“去卫生院检查了,医生说肺部有个什么阴影,他们查不出来。建议我们去县城再看看。大舅这段时间,老是说腰酸背痛,让我们不要疏忽大意,早一点去县城检查要紧。” 周小满摸着肚子,心底渐渐蒙上一层阴影。 上辈子,老头子就是得了肺癌去世的。 希望余大舅千万不要是这个病。 这个时代的医疗卫生条件,与上辈子相比,不知相差多少。 得了癌症,在后世都相当于判死刑,更何况是如今这个落后的年代。 “那明天就去县城检查,”周小满道,“别拖着了,我看大舅咳嗽好像也挺厉害。” “是啊,前两年就开始咳嗽,他也没放在心上,说是烟抽多了,”余秀莲忧心忡忡,“还是早检查早放心。” 要是以前,她肯定觉得小毛病不需要进医院,扛一扛就过去了。可自从她自己诊出高血压,她就格外注重身体。 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她想活得更久一点。 累了一辈子,总要享享清福。 “我明天就去跟大舅说,就怕他不肯答应。”余安邦放下筷子,“今天还是我们好说歹说,才把他叫去卫生院。要是要去一趟县城,他一准不乐意。” 余秀莲就叹气。 十之八九不会去。 第二天,余安邦去找余有粮,说去县医院的事,余有粮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了。 “现在是最忙的时候,你让我去县城,那怎么行。队上的事没人管了,到时候,公粮交不上怎么办。我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咳。回头让你大舅妈给我熬点枇杷糖水喝了,肯定就好。卫生院的医生就是吓唬吓唬咱,咱要真听他们的话,也不用过日子了。” 余安邦就劝他:“队上干部这么多,又不只有你一个人做事。也不耽误久了,就去一天,如果——” “我不去,谁爱去谁去。”余有粮直接打断他的话,“你别杵在这里,赶紧去开拖拉机。隔壁生产队的队长今天来找我,说你昨天一下午没上工,他们的谷子都是自己挑回去的。还说要去大队长那里告状。” 余安邦想要再劝,余有粮已经转身准备去公房。 他要清点公房剩下的农具。 余安邦没有办法,只好先去上工。 忙了一天回来,他也没再纠结这事了。 余大舅这人,把农活看得比命还重要。自己这个时候再去劝,也没用,还不如等双抢结束了,强压着他去县医院。 接下来的日子,余安邦忙得昏天暗地。 赶在七月末,总算把所有的谷子都收了回来。 等农活告一段落,周小丽家也办满月酒了。 因为刚刚双抢完,大家都比较清闲,周家的满月酒就办得格外热闹,队上所有的人都来吃流水席。周家的酒席一点都不含糊,鸡鸭鱼肉都有。 再把红鸡蛋派发出去,乐得石坝生产队的社员们眉开眼笑。 周小丽私底下不免跟周小满抱怨:“达强这人,就是死要面子。别人家办满月酒,也不见席上发什么东西。他倒好,非要坚持每人发两个红鸡蛋,那都是钱呢。” 周小满哭笑不得。 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周小丽抠门还不显,嫁了人之后,就越发明显了。 据说,但凡两口子自己开火,一个月都吃不上一顿肉。反倒是回了娘家,两口子的伙食水准直线上升。周小丽就更加不想回自己家了。 张达强私底下找周小满,让她劝劝周小丽,说老是住在娘家不像话。 周小满才提一个话头,周小丽就说她嫉妒自己能住娘家,让她有本事,也天天住在娘家。 周小满头痛,就随他们两口子去了。 周小满不太想与周小丽说钱的事,就逗弄张静静。 养了一个多月,小静静白白胖胖了。 她的头发随了周家,乌黑茂密,眼睛像张达强,又黑又大又亮,还特别爱笑。就是喝奶的时候,也会突然笑起来。 周小满看着心都化了。 “小丽,静静长得真好看。以后长大了,追她的男孩子,肯定一大把。” 周小丽撇撇嘴:“那得多少年后了。你不知道,她已经算是听话的,我还累得要死。一晚上要起来喝四次奶,没得喝就嚎,哄也哄不好。” “奶水不够?”周小满问她。 周小丽就有些懊恼:“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段时间,我奶水比之前少。汤汤水水喝了一大堆下去,就是不见效果。有时候,孩子饿得紧了,只好冲了奶粉给她喝。可奶粉多贵呀,这还是大哥托关系买回来。等喝完这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大好?”周小满就问她。 上辈子,她就听办公室的同事说过,生气容易缩奶。 “心情能好才怪,”周小丽叹气,“从我生孩子开始到现在,家里已经欠了一百多块钱外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得起。这个不懂事的奶娃娃,又是个会花钱的主,我急起来,半夜都睡不着。” “那难怪了。” 周小满把生气会缩奶的事情告诉她,并强调,是在收音机里面听到的。唬得周小丽一愣一愣的。 周小满见她知道厉害了,就道:“你欠的钱都是大哥的,什么时候还不行。咱们亲兄妹。再说了,大哥如今又不缺这点钱。” “我知道了,以后尽量不去想。”周小丽连连保证。 有奶水,就能省下喝奶粉的钱,她能算清这笔账。 等周小满走的时候,周小丽已经完全想开了。 王桂枝看着暗暗点头。 早知道大闺女的话有用,她就早点让她回来劝劝了。 诶,儿女都是债。 王桂枝的感叹,周小满一点都不知情。 她的肚子越发大了。 她在家里多走一步路,余秀莲与余安邦就生怕她把孩子颠下来。 就是小宝,一有空就跟在她屁股后面,时不时还嘀咕着,让肚子里的小妹妹听话。 周小满哭笑不得。 可却也不听余秀莲的话,在屋里躺着。 听人说,产前多运动运动,以后生孩子容易。 周小满每天早晚趁着天气没那么热,固定在院子里走上好几圈,才肯回屋。 即便如此,她还是热得浑身湿透。 就是夜里睡觉,翻个身,都觉得是在滚水里。 余安邦心疼她,跑了好几趟公社,去问拉电的事。 他已经托人去弄转轮鸿运扇。 跑了好几趟,公社的领导都快认个熟脸了,人家还在隔壁大队拉电线。 进入八月中旬,余安邦就更加坐立不安了。 有好几回,周小满半夜醒来,发现余安邦坐在堂屋里抽烟。 次数多了,周小满也回过味来。 这天早上,趁着吃早饭的功夫,她索性提议,先去县城的周小姨家住下,到时候要生了,直接去县医院。 余安邦一听,当即就答应:“那行,你的预产期在一个礼拜后,咱们就在小姨家住几天。我帮你去收拾东西。粮票油票什么的,咱也带足,不能给小姨家添负担。” 余秀莲就有些不大乐意。 第246章待产 周小满刚怀孕的时候,她就想好了请哪个接生婆。 后来,两口子一直说要去医院生孩子,她也没敢反对。毕竟,自己每个月吃药费不少钱。 可知道周小丽生孩子花了几十块钱,她还是心疼了好久。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儿子儿媳妇竟然打定主意要去县里生。 县里生孩子跟卫生院生孩子能一样么,价钱上,肯定要贵好多。 家里虽说如今条件好了不少,可也没有这么大手大脚花钱的。 现在,还要提前住到周家小姨家去。 她太了解儿子儿媳妇,他们两口子都不是占人便宜的,这一过去,吃穿用度上,肯定又得贴钱进去。 这不是瞎折腾吗。 余秀莲忍了许久,看着余安邦把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好了,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小满住到她小姨家去,倒还好说,安安你呢,我听人说,他们城里的房子紧张,一家人就挤在两间房里,你去了,住在哪里,这不是让人家小姨为难吗。” 她想用这样的办法阻止两人。 余安邦就道:“我已经找大舅开了介绍信,到时候住招待所。原本,我是打算跟小满两个都住招待所的。是周家小姨说,住招待所就不如住在她家。她是生过孩子的,有经验,真要有个什么事,她也有照应。而且,她家离医院近。” 还要住招待所! 招待所住一天,怎么着也要八九毛,这不是花冤枉钱吗。 余秀莲再也顾不得会不会得罪周小满,直接开口道:“哪里要这么折腾,就在卫生院生不行吗。咱们队上,还有不少是在家里生孩子的。” 余安邦怕周小满发脾气,忙道:“上个月,咱们队上的叶家媳妇生孩子大出血的事,你还记得不,要不是有拖拉机,我刚好又在家,那就一尸两命。你说镇上卫生院,我们倒是想去,不过听说,人家这几个月忙都忙不过来,压根没有床位,打算让小满跟你孙子睡在走廊上?” 余秀莲哑口无言,却还是心疼钱。耷拉着眼皮坐在桌旁,不肯吭声。 要是别的事,周小满可能也懒得计较,可这个年代生孩子,她也怕。 听说接生婆接生,就是平时干活用的剪刀,最多在煤油灯上烧一烧,或是在开水里烫一烫,就算消消毒了。 剪完脐带,还留了老长一截。 产妇生孩子,简直就是抱着阎王爷的大腿,随时都可能丢命。 她还想多活几年呢。 她懒得理余秀莲,自顾自提了个布袋子,就往外走。 余安邦也顾不得跟他妈多说,只回头叮嘱小宝在家要听话,就去推自行车。 自行车后座上,早就绑好了厚厚的棉褥子。他将所有的东西挂在车把上,看着周小满坐好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出发。 余秀莲看着两口子消失的背影,气得当场抹泪。 她这个婆婆当的,可真窝囊啊。 小宝见状,就忙去安慰她。好不容易哄得余秀莲不哭了,他就小大人似的叹气。 “奶奶,跟爸爸吵架做什么。反正赚钱的是他,要怎么花钱,还不随他去。谁让咱们自己赚不了钱。等我以后长大了,赚的钱,全部给你花,好不好。” 余秀莲被逗得哈哈笑。 “行啊,你记住你说的话,可不许反悔。” “肯定不会。” 家里少了两个人,就冷清了不少。余秀莲除了喂猪喂鸡,打理菜园子,也没有别的事情做,又去余有粮家串门子。 余安邦几次让余有粮去县城检查,他都不肯答应。 不过,他也不敢逞强,等地里闲下来,就在家里好好歇着。 余秀莲照例先问了一通他的身体,这才说起自家的事。 听说周小满两口子去县里,等着生孩子,罗蓝顿时就喝了一缸子陈醋。 “二姑,你别怪我说话难听,小满也太金贵了。看看咱们满生产队,有哪个是去县城生孩子的,就她矫情。” 刘秋香也道:“可不是嘛,我生老大的时候,接生婆没来得及到家,我自己就生下来了。还是有粮拿了剪刀给我,我自己剪断的脐带。现在不还好好的。” 余秀莲就笑得勉强:“现在不比咱们那个时候,他们年轻人啊,更讲究。小满平时听收音机多,说什么容易感染,什么发炎,反正一堆讲究。而且,她天天在家里看书,懂得肯定比咱们多。” “不就是收音机吗,收音机里面也没说生孩子就要去县医院,再说她那个书,谁知道是说什么玩意儿。”罗蓝撇撇嘴,“要是我,肯定就在家里生算了。这一来一回的,随便几十块钱就省下了,能抵一年的工分呢。安邦也是,怎么就由着她的性子来。谁家还不要过日子了。” 刘秋香也跟着附和几句。 余有粮听着女人们念叨,没有吭声。他也觉得周小满太能折腾,不过,他一个大男人,不好背后说外甥媳妇的坏话。 余秀莲听着听着,脸色就更难看了。 等罗蓝说,周小满的肚子圆圆的,看着是个闺女,她就更不痛快了。 她借口家里还有事,就回了家。 余秀莲连着等了四五天,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就更焦急了。 一方面,担心周小满生孩子不顺利,另一方面,又心疼余安邦住招待所的钱。 就是晚上做梦,也梦到余安邦花了一大笔钱,周小满最后生了个闺女。 余秀莲这边冰火两重天,周小满那头,却还算顺利。 喝完周小丽家的满月酒回来,周小姨就已经把屋子收拾出来了。 周小姨两儿两女。 两个儿子,一个租了房子住外面,一个住在单位分的福利房。两个女儿,都嫁人。 两口子住一室一厅,再加一个周小满,并不算拥挤。 周小姨甚至让余安邦也住进来。 余安邦没答应。 住一个孕妇已经是够给人添乱了,要再加一个人,那就真不方便了。 他每天白天过来陪周小满,中午亲自掌勺做饭,晚上再回去睡觉。 周小姨私底下就对周小满道:“我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好男人。吴云的男人,要是有安邦一半好,我就是做梦都要笑醒。” 周小满就问她,是不是吴云男人对吴云不好。 周小姨就道:“那倒没有。不过,肯定没有安邦这么细心体贴。他们两口子搬出去住,她婆婆去过两回。说是嫌吴云不会做家务,做饭也不好吃。怂恿两口子回去住。吴云没答应,为了这件事,婆媳两个吵了好几回。好在,她男人还算上道,不管她婆婆怎么怂恿,都没松口。”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周小满就劝她:“等吴云男人的房子分下来,就好了。至少,他妈没什么话好说。” 其实她更想建议他们买个房。 不过,这个时候的政策到底怎样,她也是两眼抹黑。 还得去打听打听。 姑侄二人说着家庭琐事,慢慢地等孩子出来。 周小满起先还淡定非常,可预产期过了三天,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没有动静。她再怎么装,也掩饰不住惊慌。 她从没生过孩子,一点经验都没有。对未知的事情,就格外害怕。 反倒是周小姨有经验,道:“我生老二的时候,足足推迟了一个礼拜。听说,有些人推迟得更久。你这也是正常的,别急。” 又等了三天,依旧没有动静。 余安邦先坐不住了,他拍板决定:“先去医院住着,实在不行,就剖腹产。总比坐在家里干着急好。要是真生了,咱们跑医院都来不及。” 周小满收拾了东西,就进了产房。 第247章生了 不知道是不是冬天大家都窝在家里没事,可劲地造人,这个季节,产房的床位特别紧张。 余安邦找了关系,好不容易才腾出一个位置来。 也许是肚子里的孩子不忍心再折腾父母,住院当天下午,周小满就发作了。 刚开始阵痛的时候,她没事人似的,还能随手翻看从家里带过来的数学书。甚至,她还在心底暗暗吐槽,生孩子也不怎么痛嘛,上辈子,她身边的女性朋友,这辈子的妹妹周小丽,都太夸张了。 可几个小时过去之后,她就淡定不起来了。 宫缩一阵一阵,到了后面,几乎像有人用锤子锤打她的肚皮,痛得她想当场尖叫。 可她向来要脸面,又自持年纪大,觉得在余安邦这个小毛孩面前叫出声来,太丢脸,硬是死死忍着。 好不容易痛过去一波,她的衣服全汗湿了。 余安邦急得不行,在一旁给她擦汗,又跑进跑出问医生。 好不容易逮了一个医生过来,人家一看,只听飘飘说了一句话。 “才开了三指,早着呢,起码要到明天早上,头一胎生的慢。” 周小满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她躺在床上,只恨不得时间能倒流。要是可以,她宁愿一辈子也不要孩子。 实在太痛了。 一向有苦有泪往肚子里咽的周老师,留下了悔恨的泪水。 余安邦见她哭了,也吓得手足无措。手忙脚乱帮她擦着眼泪,又要去叫医生。 陪产的周小姑看不下去了,就道:“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你急什么。你就是现在把医生叫过来,也没用。催产药已经打下去了,只能慢慢等。等宫口开的差不多了,就会推进待产房。” 她说完了,还淡定地咬了一口苹果。 周小满发誓,她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想打人。 她直勾勾地看着周小姑,只想将她连人带苹果扔出去。 她都这么惨了,她小姑这么淡定,真的好吗。 周小姑仿佛知道周小满所想,咧嘴一笑,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当初生老大那会儿,足足痛了两天一夜。接生婆都说,再生不出来,就一尸两命。我吓得要死,就算没力气了,也咬牙把孩子生下来了。” “小姑,这个时候,你说这些做什么,”余安邦头痛,回头又安慰周小满,“你别听小姑瞎说,你肯定一会儿就能生了,咱家闺女最贴心,你怀孕期间就没折腾过你。” 周小满已经没有力气骂人了。 迷迷糊糊中,她睡了过去。 她开始做梦。 梦中,她梦到一条大蟒蛇突然朝她跑过来,她吓坏了,撒腿就跑,可还是被那条大蟒蛇死死缠住。 周小满受惊,很快就醒了过来。 熟悉的阵痛再次袭来,她躺在病床上,已经麻木了。 余安邦端了一碗鸡汤过来喂她,周小满吃不下去。 周小姑就道:“这个时候,可不能任性。不吃点东西,待会儿生孩子肯定没力气。把这碗汤全喝了。待会儿,安邦,你去弄碗糖水来,隔一会儿就喝一点。” 周小满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往肚子里灌。 一直到半夜,疼痛加剧了,她实在撑不住,死死地揪住余安邦的胳膊,就喊不生了,要回家。 余安邦被她掐得呲牙咧嘴,还不敢叫,到最后,是周小姑去叫医生来的。 医生看了一眼,说可以生了。周小满就被推进了产房。 之后发生的事,周小满都不愿意回忆。 她只记得最后关头,她咬紧牙挺过来了,直到听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她才放心地睡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收拾干净,在她左手边,有一个鼓鼓的小包。 周小满猛地回神,下意识就要坐起来。 周小姑忙按住她:“你别乱动,底下动了刀子,一动就疼。” 周小满这才觉察身下火辣辣地痛。 可她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孩子。 “小姑,你把孩子抱到我面前来。” 周小姑见她一脸执着,只好起身把孩子抱到她手里。 周小满抱着小小的软呼呼的小孩,只觉一颗心化成了水。孩子头发浓密,眉毛也粗,一看就是随了余安邦。 “小姑,他真好看。你看,他的嘴动了,在吐泡泡。” 周小姑哭笑不得。 刚生出来的小孩子,哪有好看的。 皮肤皱巴巴像老鼠,脸上的胎脂没脱,看着脏兮兮的。 有些小孩刚出生,毛发特别深,跟山里的猴子没啥两样。要是有黄疸,那就更丑了。 可她理解周小满的心情。 大约每个做父母的,都会觉得自己的孩子格外好看,全天下独一份的那种好看。 “你先歇会儿,把孩子放下。” 周小满却不肯把孩子给她,她盯着小孩子的眉毛,眼睛,鼻子,下巴看了一圈,就有些不大高兴了。 “怎么一点都不像我,跟他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怎么不像你,”周小姑道,“你看他的耳朵,跟你的耳朵一模一样,嘴唇轮廓也像,就是咱们周家的娃。” 周小满又仔细盯着看了一会儿,还是没看出哪里像自己,颇有些沮丧。 上辈子,她听老人家念叨过,说是谁的基因强,小孩子就像谁。 难道,余安邦的基因就这么好。 自己长得也不差啊,周小满不平。 她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竟然不像她,太没天理了。 “你就不问问是男孩还是女孩?”周小姑忍了许久,见周小满似乎要将孩子看到天荒地老,只好开口问。 周小满这才想起来:“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打开包片,自顾自去翻看。 看到小小鸟,顿时乐了。 “安邦说什么了没有?”她问周小姑。 周小姑不知想到什么,捂着嘴笑:“怎么没有,你们母子一出来,他先去看你好不好。确定你没事了,就去看孩子。一看到是个男孩,顿时就嚷嚷起来。还问医生是不是抱错了。” 噗—— 周小满可以想象余安邦的沮丧。 心心念念的小闺女变成了皮猴,他能不失望吗。 “他人呢?”周小满张望。 “找医生去了,还要拿点药。”周小姑将孩子抱过来,又道,“你靠着枕头歇一歇。” 第248章余安邦的心酸泪 “我不累,”周小满依言靠在枕头上,“小姑,你仔细检查过没有,孩子没有问题吧,手啊,胳膊啊,之类的。” 周小姑哭笑不得。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咋咋呼呼的。孩子一出生,医生就看过了。还有啊,我听说县医院会定期对孩子进行检查。你们要是不放心,到时候送过来查查。不过,咱们乡下,也没那么多讲究。” “那还是要定期体检,”周小满松了口气,“就怕孩子有个什么,咱们又发现不了,等发现的时候就迟了。我听说,白河生产队有户人家就是,孩子生下来,头有点歪,好像说是脖子上生了个什么东西,大人没留意,结果,后来发现都迟了。” 周小姑是过来人,很理解周小满初为人母的担忧。 “行啊,你到时候带着孩子来体检就是。好像镇上的卫生院也行。” 周小满却打定主意要到县城来。县城的医疗资源肯定更好。 姑侄二人说着话,余安邦回来了。 他看到周小满坐起来,忙道:“你快躺下,有什么事,让我跟小姑做都行。” “我没事,躺着都快要散架了。” 余安邦却依旧不放心,帮她理了理枕头,这才坐在床边。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帮你去弄。” “我没胃口,不想吃东西。”周小满理了理头发,“你扶我去上厕所。” 余安邦就扶着周小满下床,周小满才一落地,就感觉下身扯的钻心地痛。 她倒抽一口凉气。 余安邦就忙问她:“是不是太痛了,你等一等,我就回来。” 也不等周小满说话,将她重新安顿在床上,一溜烟就跑了。 不过一会儿,他就推着个轮椅过来了。 “来,坐在这上面,不用走路。” 周小姑无语,她索性当做没看到。 周小满却顾不得面子了,她实在是太痛了。 等上厕所的时候,那尴尬的地方更是让她差点痛死过去。 好不容易上完厕所回来,人就折腾出一身汗。 余安邦忙用热毛巾给她擦汗。 周小姑见马上到中午了,两口子还只顾大人,只好叹了口气。 “你们忙完没有?孩子要喝奶了。” 像是印证她的话似的,一直安安静静睡觉的孩子,哇哇地哭起来。 周小满顿时手足无措。 “这,这是饿了吗?” 余安邦也求助似的看向周小姑。 周小姑被这对夫妻气笑了。不管不顾,将孩子往周小满怀里一塞,就道:“你们先喂孩子,我去买点吃的回来。” 两口子像接了一个定时炸弹,看着哭哭啼啼的小孩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还是同病房的一个妇人提醒道:“就是饿了,你们给他喂奶,喝了奶,就不会哭了。” 余安邦忙接过孩子,周小满就去解衣扣。 大白天的,把衣服捞起来,周小满觉得羞耻极了。 可孩子的哭声,却一下下敲在她的心间。 她顾不得想那么多,把衣服敞开,就抱起孩子去喝奶。 小孩子的眼睛都没睁开,小脑袋到处乱拱,就是咬不到口粮。 余安邦也急出汗来:“小满,你把他放高一点,他吃不到。” 周小满忙又调整姿势,好一会儿,小孩子才吸到奶。 可惜,不到半分钟,他又开始嚎哭。 周小满彻底慌了,直接问临床的妇人。 “他怎么不吃?” “可能是没通,你按一按试试。” 周小满抱着孩子,压根操作不了,余安邦见状,就上手去按。 果然,不管怎么挤,就是没有奶水出来。 “让你男人帮你吸一吸。没通。”妇人好人做到底,提醒他们。 余安邦一点都不含糊,亲自上阵去吸。 不过片刻,两人的脸都红了。 周小满是羞的,余安邦是累的。 折腾了十来分钟,总算有奶水出来了。 孩子喝到奶,顿时满足了,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吃得极其卖力。 周小满看着怀中的小人,心间有从未有过的满足。 “这小子,跟几百年没吃过饭似的。”余安邦撇撇嘴,“看他这德性。” 周小满就瞪他:“你别说话,打扰他了。” 余安邦委委屈屈闭上了嘴,又伸长着脖子去看。 哪怕他再不肯承认,他家的孩子是真丑。 头发倒是挺多,可脸上脏兮兮的,医生还说会自动脱落。 手指头倒是挺长,这一点像自己。鼻梁也挺,像他。眉毛浓密,也像他。 可是,为什么是个带把的? 余安邦捂着脸,只想哭。 说好的闺女呢,他的闺女去哪里了,谁赔他闺女啊。 不管新手父母如何想,孩子算是顺顺当当落地了。 下午的时候,余小姨夫妻也来了医院。 余小姨先是好一通埋怨余安邦没有去他们家,再就是花样夸赞孩子。 “这孩子头发真好,是咱们周家的种。眉毛,鼻子,下巴,都像安邦,眼睛不知道像谁。看眼窝这么深,应该是像小满。看看这手指头这么长,力气还不小,以后肯定是个出息的。七斤七两的胖小子,在咱们队上怕是头一份……” 周小满抱着孩子,听着别人的夸赞,忍不住笑起来。 可不是,她的孩子肯定不错。 活了两辈子,打死周小满也想不到,她也会有王婆卖瓜的这一天。 可觉得自家孩子是世上最好看的,是所有做父母的通病。 周小满也不能幸免。 余小姨夫妻看完孩子,留下一篮子鸡蛋,两罐奶粉,就走了。 走之前,再三嘱咐余安邦,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叫他们两口子帮忙。 前脚送走余小姨,周家人后脚就到了。 王桂枝抱着外孙,顿时笑得合不拢嘴。生了儿子,女儿算是彻底在余家站稳了脚。 “这小子,随他爸,长得真俊,以后长大了,肯定要祸害不少女孩子。” “我外孙是挺好看,比和平那会强多了。你看看他这鼻子多挺,眼睛多大。哎哟,他笑了,你看他笑了,刚刚睁开眼睛看我了。这是知道是外公呢。真聪明。” “他也看我了,我是外婆。这孩子,以后是个有出息的。” 夫妻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开始夸赞无齿小儿。 周小丽看了,酸得不行:“爸妈,这么小的孩子,你们是从哪里看出来聪明的。” 也太偏心了。 她家静静出生的时候,可不见他们这么热情。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她姐的运气,真比自己强。 “姐,你一举得男,你婆婆估计做梦都要笑醒。” 周小满的目光依旧追随着小孩子,闻言,只道:“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喜欢。只要是自己生的。” 周小丽撇撇嘴,不想跟她这个饱汉讨论生男孩的好处,另起了一个话头:“孩子的名字想好了没有?” 说起名字,周小满又忍不住想笑。 余安邦之前笃定她生的一定是个闺女,名字早就取好了,叫甜甜。 现在,生出来是个带把的,甜甜这个名字,就没法用了。 事到临头,两口子抓瞎。 之前,周小满倒是催他想名字,余安邦蔫蔫的,似乎提不起精神。只说回去随便取一个拉倒,占了闺女的位置,还想要什么好名字。 差点没将周小满笑死。 “我看姐夫不太高兴啊,”周小丽捅了捅周小满,“你看,他坐在那,一句话都不说。” 何止是不高兴,是太不高兴了。 之前,余安邦好几次去掀包片,再三确认自己得的是个儿子,就死心了。苦大仇深地坐在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喜当爹。 那边厢,王桂枝逗弄着外孙,周和平看着眼热,也想抱抱。 被王桂枝直接怼了回去。 “要抱,抱你自己的娃去,抱别人的娃,算什么本事 。” 周和平蔫了。他早该知道的。 周小丽家的静静,他只要想抱,也要被他妈借机发作。他太难了。 周和平垂头丧气,就在余安邦身边坐下来。 两郎舅就看着一屋子人欢欢喜喜。 周小满喝完王桂枝炖的鸡汤,就催他们:“天色不早了,你们是回去,还是在县城住一晚?” 第249章大胖小子回家了 “你爸跟你哥回去,我晚上留在医院陪你,”王桂枝想也不想就道,“你跟安邦什么都不懂,我怕你们带不好孩子。” 周小丽点头:“妈说的是。我当初也是什么都不懂。姐,我就不陪你了,跟大哥他们一起回去,达强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家里,我也不放心。” 送走周贵民等人,王桂枝就开始手把手,教周小满怎么照顾孩子。 什么样的姿势喂奶省力,喝完奶之后,呛奶了怎么办,孩子的衣服怎么穿,尿布怎么换,夜里孩子睡不踏实,又怎么办。 一桩桩一件件,周小满听得头大如斗,连忙叫她妈说慢点,让余安邦去找了笔纸,一一写下来,才算放心。 王桂枝看夫妻俩这做派,暗暗点头。 比起周小丽,她其实更担心周小满。 虽然大闺女这大半年表现不错,脾气也改好了,可带孩子这样的大事上,她还是放不下心的。 再加上余安邦也是个性子跳脱的,这两夫妻,一看就都不靠谱。 现在看来,这两人做了父母,总算懂事了,她也能放心。 在医院住了一晚,第二天,周小满又去做了检查,拿了药,医生就赶着他们出院。 余安邦让周小满先在医院等着,自己踩着自行车飞快地回去,又换了拖拉机来。 拖拉机上垫着厚厚的褥子,还特意加了一床冬天才用的大被子。就怕周小满吹了风。 他将母子俩安顿好,再三确认她们稳当了,这才开着拖拉机,突突突往回赶。 中途,将王桂枝放下,两口子径直回了家。 余安邦家的媳妇去县城生娃了,生完娃,还开拖拉机拉回来的消息,顿时在白河生产队不胫而走。 两口子还没回来,队上就有不少人在念叨。 等拖拉机一进生产队,不少人就往余家走。 余秀莲在余安邦回来放自行车,就知道得的是个孙子。 她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早早的,就守在家门口。 拖拉机还没停稳,她就急急忙忙冲上去。 “孙子呢?我的大孙子呢?”她踮起脚,就要往拖拉机上爬,吓了周小满一跳。 “妈,你别上来,小心摔着,我就抱着孩子下去。” 余安邦也已经从驾驶位跳下来了,他小心翼翼地拆开手扶拖拉机后面的挡板,先接过孩子,再扶着周小满下来。 余秀莲伸长着脖子,就要去看孙子,余安邦忙道:“妈,房间铺好了没有,小满不能吹风,我们先进屋里说话。” 余秀莲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答应,小跑着,就在前面引路。 周小满夫妻的房间,早就打扫好了,床上的褥子,也是才晒洗过的。 周小满原本还想再走动走动,她的屁股颠散了,却被余安邦强行安顿在了床上。 “你先睡一会儿,拖拉机晃得头晕吧。” 周小满摇头:“我倒是没事,就怕颠着你儿子。” “他好得很,”余安邦撇嘴,“一路上,睡得跟个小猪仔似的,别说哭了,眼睛都没睁开过。” 周小满想想就笑了。 还真是如此。 小孩子躺在她臂弯里,睡得老香了。 余秀莲可不管夫妻俩怎么闹腾,她一把抢过孩子,就抱在怀里,仔仔细细将孩子打量个遍,最后道:“果然是像安邦,是咱们家的娃。啧啧,我敢说,咱们整个生产队,就没有比咱家娃更好看的了。” 周小满失笑。 又一个自卖自夸的。 她靠着枕头,疲倦上来,正想着要不要睡一会儿,就听到堂屋外头有了动静。 “肯定是来看孩子的。”余秀莲笑眯眯,“我出去招呼。” 说完,转身就要走。 周小满忙道:“妈,把孩子放在屋里吧。外头有风,而且人多,也怕吓着他。” 余秀莲有些不舍得,但也怕真吓着了孙子,只好恋恋不舍地还给余安邦。 余安邦抱着孩子,拖了条凳子,就坐在床边。 两口子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就听到女人们的声音往屋里来了。 不多会儿,屋里就挤挤挨挨进来十几个人。 打头的,是隔壁的彭寡妇。 她见着孩子,第一句话就问:“真的是个男孩?” “就是个男孩,”余秀莲笑呵呵,“长得像他爸。有七斤多,是个结实的小胖子。” “我看看,真的长得像安邦,哎哟,这小子,长得真好,看这眼窝,看这鼻子……” “皮肤好白,手指头也长,长大之后肯定会赚钱……” 女人们轮番夸着孩子,只把余秀莲乐得眼睛眯成一道缝。 余安邦就让余秀莲拿家里的糖招呼人。 大家吃着甜滋滋的大白兔奶糖,夸赞的话,更加不要钱似的,全往外扔。 看完孩子,又各自放下鸡蛋或者是白糖之类的东西,就回家了。 彭寡妇只看了两眼孩子,接了一颗糖,转身就走了。 当然,她一点东西都没送。 还送什么吃的,她都快要酸死了。 明明大家都差不多,凭什么余秀莲就有孙子,她只能得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 气死人了。 看余秀莲那个穷显摆样,不就是个男娃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以后,她家也会有孙子。 彭寡妇恨恨地踢开门,很想把手里的奶糖扔了,又不舍得。 酸溜溜进了堂屋,又听到屋里传来小孩子的哭声。 她的气顿时又上来了。 “哭哭哭,哭什么哭,一个丫头片子,哭死你算了。” 屋里的媳妇也听到了骂声,顾不得哄孩子,跳脚就对骂回来。 “你这个老虔婆,你再说一句看看,老娘跟你拼了。” 婆媳两个又开始了骂战。 与彭寡妇家不同,白河生产队其他人家,在说余家的孩子。 “说是去县城生的娃,我看了一眼,那娃也就那样,也不见比别人多长个什么,就是会糟蹋钱。”这是嫉妒的。 “周小满就是命好,生个孩子非要折腾去县城。她婆婆还喜得跟什么似的,不过,她也是命好。头一胎就生了个儿子。”这是羡慕的。 “我倒要看看,他们在县城生的孩子,比别家的孩子要强多少。说不定,等到几岁,就站不住了,哼。”这是恨的。 不管外人怎么说,余家依旧热热闹闹。 余大舅一家人今天去了刘秋香娘家,得了消息,四点多才过来。 第250章有人羡慕有人酸 余有粮抱着孩子,嘴里一直念叨好好好。 刘秋香则是抱着小孩,非要让彭兰香沾沾福气。 “你抱了男娃子,这胎肯定就生个男娃子。” 彭兰香原本也是不信这些的,可她的肚子圆圆的,大家都说是闺女。她就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明明大着肚子,非抱着小孩子不撒手。 看得周小满心惊肉跳,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摔了孩子。 比周小满更担心的,是余秀莲。 她眼巴巴站在彭兰香旁边,随时做好接孩子的准备。 好在,彭兰香抱着孩子一会,抱累了,也不敢逞强,马上把孩子还给了余秀莲。 “……安邦啊,你也是做爸的人了,以后做事要稳重些,不能再那么跳脱,知道不。” 余有粮拉着余安邦,趁机上思想教育课。 余安邦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他大舅这人,他要是不顺着他,能念上大半天。 一旁的余卫民也眼热得紧。只恨不能跑过去,抱一抱孩子。 他没有儿子,看到余安邦一个儿子两个儿子的,羡慕得不行。 余卫国则翘脚坐在凳子上吃南瓜子,心里想的却是,有什么好得瑟的,谁还没个儿子。 想到儿子,他就问一旁的罗兰:“大牛他们玩累了,应该快回来了。你赶紧回去看看去。别到时候,家里没人,那小子领着两个妹妹,又到处疯玩。” 罗兰神色一暗,低声应好,就要出门。 刚走到堂屋,就看到小宝小跑着往屋里冲,身后跟着的,就是大牛一行人。 “妹妹,我的妹妹呢?”小宝气都没喘匀,一头就扎进了周小满房间。 “妈妈,我的妹妹呢?” 跑得太快,他小脸都红红的,因为太激动,舌头都有些打卷。 余安邦一听,顿时乐了。指着余秀莲道:“妹妹没有,弟弟倒是有一个,你自己看去。” 啊? 小宝脸上的喜悦一扫而空,满满都是嫌弃。 “爸爸你骗我的吧,说好的是妹妹,怎么是个弟弟,我不要弟弟,要妹妹。” “臭小子,自己看去,不要拉倒。” 余安邦没好气。 要是可以,他也想换个女儿呀。可惜天意弄人,硬塞给他一个带把的,谁稀罕。 小宝磨磨蹭蹭走到余秀莲身边,踮起脚,就去看包片里的孩子。 大牛几个,也跟在他屁股后面去看。 大牛是个口没遮拦的,只看一眼,张嘴就道:“哇,小宝,你弟弟真丑。” “你才丑,”小宝还没看清小弟弟长什么样子,下意识就反驳,“我弟弟才不丑,我弟弟是整个生产队最好看的小孩。你要再瞎说,我就不跟你玩了。” 听说小宝不跟自己玩,大牛不情不愿地嘀咕:“不说就不说。长得丑还不让人说,好没意思。” 大妮也踮起脚去看孩子,看完了,皱着眉头不说话。 她也觉得这个小弟弟有点丑,不过,女孩子心细,哪怕心里这么想,也没说出口。 贝贝自己还是个孩子,哪里懂什么丑不丑的,她一进屋,就窝在余为民身边撒娇。 这个时候,小宝也已经看清他弟弟长什么样子了。 哪怕他再嘴硬,也不得不承认,这弟弟真有点丑。 不过,再丑也是他的弟弟。 他装出一副欣喜的样子来:“我弟弟长得就是好看,跟我差不多。” 噗—— 屋里的大人们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 小宝却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别人都夸他好看,这是事实啊。 到了饭点,余秀莲就留余有粮一家在家里吃饭。 余有粮不好意思,要拒绝,余秀莲却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她家得了个孙子,她高兴。今天,必须都在她家吃饭,一个都不许走。 刘秋香见状,也不推辞,就跟着余秀莲一起,去了厨房。 当然,掌厨的,依旧是余安邦。 余有粮一个大男人自然不好坐在周小满房间里,就去外头堂屋聊天。 屋里大人都走了个干净,只剩下几个小孩子,周小满顿觉耳根子清静了。 她抱着孩子,又喂了一次奶,儿子睡着了,她也困得不行。 她就对小宝道:“妈妈睡一觉,弟弟要是哭了,你就叫我。” “我知道。”小宝顿觉责任重大,忙道,“妈妈,你放心睡觉,我肯定看好他。” 小宝答应了周小满,大牛他们叫他出去玩,他也不肯动。 他趴在床边,一会儿戳戳小弟弟的脸,一会儿摸摸他的小手,也就接受了妹妹变弟弟的事实。 他都长这么丑了,要是他还不喜欢他,那他多可怜哪。 算了,弟弟就弟弟吧。 他要是听话,他就带着他玩。 要是不听话—— 算了,他肯定会听话的。 小宝不愿意去想。 坐在屋里一个多小时,小弟弟睡得香,他也看得快要睡着了。 外头已经在叫吃晚饭。 余安邦进来,把小宝叫了出去。见周小满母子还在睡觉,也就没有打扰他们。 等吃过饭,小宝上完厕所出来,就见罗兰坐在小马扎上,笑着朝他招手。 他跑了过去。 “小宝啊,你妈给你生了个弟弟,以后就不喜欢你了,你害怕不?” 小宝张口就反驳:“才不会,我妈妈早就说了,就算生了弟弟,也是最喜欢我的。你瞎说,我要去告诉我妈妈。” “诶,你等一下,”罗兰急忙拉住他,“你这孩子,我逗你呢。” “我也是逗你的。我又不是告状精。”小宝咧嘴笑。 罗兰一窒。这个死孩子,到底是像了谁。 小宝见她没话说了,撒丫子就跑了。 趁着天没黑,在外面跟大牛他们滚了一阵铁圈,觉得没意思,又风风火火往屋里跑。 他今天还没跟妈妈说上话呢。 跑进屋里,没见到周小满,只看到罗兰正抱着孩子。 “我妈妈呢?” “你爸扶着上厕所去了。” “哦。” 小宝又往外跑:“我去找我妈妈去。” 罗兰看小宝跑得飞快,又看看怀里的孩子,一时间,只觉五味陈杂。 她的孩子要是生下来,肯定比周小满的孩子还要结实。长相说不定随了她。 可孩子没了。她的命怎么这么苦。 老天爷太不公平,周小满的命就太好了。 别人都是在家里接生,她非要跑去县医院。她男人跟婆婆都由着她。 现在,她的命就更好,头一个孩子,就是带把的。 看今天余秀莲那样子,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她。外面来路不明的孩子,也一口一个妈,叫的比谁都亲。 可不是吗,她现在是余家的大功臣呢。 罗兰越想越酸,怀里的孩子突然睁开了眼。 孩子的眼珠子乌黑乌黑,睫毛又长又翘,他看着自己,竟然咧嘴笑了。 罗兰眼角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的孩子要是还在,那该有多好。 小孩子却是不知道大人的心思,他睡够了,睁着眼睛,就吹奶泡泡。 罗兰看着他酷似周小满的眼睛,不知怎的,一股邪念突然涌上心头。 她嘴角绷紧,眼神迷离,慢慢伸出手来,就去抓小孩的手。 刚出生的小孩,手掌肉乎乎的。可她却觉得这样胖乎乎的孩子额外刺眼。 她心一横,对着孩子的手就掐下去。 孩子吃痛,哇哇大哭起来。 这哭声,听在罗兰耳中,竟然莫名觉得爽快。 理智被邪念战胜,她还要继续,就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怒叫声。 “你干什么掐我弟弟?” 话音一落,小炮仗似的身影,就冲到她跟前,一把夺过她怀里的孩子。 小宝没有抱过孩子,也就没有章法,只死死地勒住小孩子的胳肢窝。 小孩子不舒服,哭得就更大声了。 小宝顾不得哄孩子,对着罗兰就骂:“你怎么这么狠心,竟然欺负小孩子,你不要脸。” “我——” 罗兰想要辩解,听到动静的周小满与余安邦也跑了进来。 周小满接过孩子,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了好一会儿,孩子才停止了哭。 孩子睫毛湿漉漉,一双眼睛因为哭过,就显得格外亮。 “怎么回事?”余安邦问。 第251章女人的嫉妒心 “爸爸,这个女人掐弟弟。”因为太生气,小宝连伯娘都不叫了。 余安邦就看向罗兰。 罗兰慌忙摆手:“安邦,是小宝看错了,我怎么会掐孩子。孩子可能是饿了,突然哭了起来。我正要抱着他去找你们。” “你撒谎,”小宝高声反驳,“我明明都看到了,就是你掐他,他才哭。我来的时候,你还想掐他。你这个坏女人。” 周小满哄好孩子,怀疑的目光也落在罗兰身上。 “嫂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相信罗兰会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可也知道,小宝从来不是信口开河的孩子。 “就,就是孩子突然哭了。天地良心啊,我怎么会掐孩子,”罗兰边说边抹泪,“我知道小宝不喜欢我,可也不能这么诬赖我,谁能干出那样的事来。绝对是他瞎说的,你们相信我。” “是你撒谎,我看得清清楚楚,妈妈你别信她。她就是眼红我有小弟弟。” 小宝原本是孩子话,可话听在罗兰耳中,却不啻于诛心之语。 罗兰死死地咬着嘴唇,才忍住没有发火。 周小满已经没管两人间的口角了,她开始仔细检查孩子的身体。 胳膊上,腿上,没有印记,脸上也没有,手掌似乎有点点红,又不太像。 总之,就是弄不清,到底谁说真话,谁说假话。 可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孩子的。她想了想,就道:“嫂子,以后,就不麻烦你抱孩子了。” 这意思,还是怀疑她。 罗兰明明干了坏事,却觉得格外委屈。 她周小满凭什么。 她把目光投向余安邦。 后者听了这话,充耳不闻,也去检查孩子的手脚。 罗兰气得头顶冒烟。 “你以后不许碰我弟弟。坏女人。”小宝气呼呼的,挡在了周小满前面。 罗兰脸胀得痛红,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就呜呜哭起来。哭声是真真切切,眼泪就难得挤出来。 余安邦烦躁不已:“嫂子,你爱哭就回去哭,别吓着我儿子。” 罗兰这下真是里子面子都没了,她捂着脸,就往外跑。 刚到门口,就与来找她的余卫国撞个正着。 余卫国见自家媳妇捂着脸在哭,顿时就皱起眉来。 “安邦,怎么回事?” 余安邦见小儿子瘪嘴,又要哭,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你自己问你媳妇去。” “怎么回事?”余卫国就问罗兰。 他并不是多心疼媳妇,只是看不得余安邦一副老子最拽的样子。 “他们冤枉我掐孩子。” 罗兰见余卫国愿意为她出头,就把事情说了。 要是平时,余卫国听都懒得听。 可今天,他爸在余安邦家,就老在他耳边念叨。 什么要他向余安邦学习,说什么人家既会赚钱,如今家庭也和睦,又生了个儿子,让他们两口子学着点,不要瞎折腾。 他早就窝了一肚子火。 此时,听到余安邦两口子联合起来欺负自家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就是个蠢的,别人骂你,你不会骂回去。”他没好气教训罗兰。 回头就对余安邦道:“你也是个拎不清的。听孩子两句话,就诬赖自己的嫂子。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死。孩子哭两声怎么了,我家大牛从小哭到大,也不见我赖到别人头上。就你们事多,你们的孩子格外金贵。” 他说话声音大,原本已经安抚下来的孩子,似乎是被吓到了,又哇哇大哭起来。 周小满忙去哄孩子,头也没抬,就对余安邦道:“你们两兄弟要吵架去外面吵,别吓着孩子了。” 余安邦原本的不耐烦,顿时变成了怒火。 他跟周小满打了个招呼,一手牵着小宝,一只手就去推余卫国。 “今天这件事情不搞清楚,谁也别想回家。” 罗兰见事情闹大,也有些后悔了。 她心虚地道:“卫国,要不就算了。我不过被人说两句,也没什么的。” 余卫国却觉得今天绝对不能认怂。要是轻飘飘揭过去,余安邦以后还不得骑在他头上拉屎拉尿。 “不行,咱们去外头说清楚。小宝,你说你看到了是吧,那行,咱们就一一掰扯清了。” “我就看到了,大伯娘是坏女人,她掐我弟弟。” 小宝如今一点都不怕事,声音比谁都大。 余安邦出门前,把房门带上了。 屋内再次恢复安静,周小满松了一口气。 孩子还在抽抽噎噎,周小满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唱着上辈子听来的童谣。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大约哄了大半个小时,孩子才沉沉睡过去。 外头隐约能听到争吵声,周小满懒得出去。 她把被子掖好,也躺在了床上。 迷迷糊糊正要睡着,就听到屋里有动静。 她忙睁开眼,就看到余安邦正抱着孩子在屋里走来走去。 “他怎么就醒了?”周小满揉了揉眼睛。 “不知道,我进屋,就看到他瘪着嘴要哭,就赶紧抱起来了。没想到,还是吵醒了你。要不,你再睡一会儿?” 周小满打了个哈欠,问他:“现在几点了?” “快九点了,”余安邦看了眼放在桌子上的手表,“趁着他现在没闹,你再睡会儿。” 周小满早就没了困意,问起之前外面发生的事。 余安邦就哼哼:“余卫国就是纸老虎,叫的凶,真正干起来,又怂得跟什么似的。你别理他。还有罗兰,我总觉得那个女人不安好心,以后,不许她靠近咱儿子半步。” “最后结果是什么?”周小满好奇。 “能怎么样,小宝说他看到了,罗兰又不承认,本来就是无头案。我们一开吵,大舅就把余卫国骂了一通。罗兰那个女人,你也知道,动不动就抹眼泪。对了,她可能怀孕了。” “啊?”周小满揉揉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要明天去检查了才知道,”余安邦撇撇嘴,“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哭着哭着就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怎么着她了。” “如果真是怀上,大舅他们肯定高兴。” “高兴是肯定的,不过那个罗兰,我看会出幺蛾子。她要真怀上了,就挟天子令诸侯呢。” “哟,你看书了,这么厉害。” “我好歹是读了初中的好吧,”余安邦一脸得瑟,“当年在学校,我历史学的最好。” 两口子一来一往闲聊着,儿子又哇哇哭起来。 余安邦心塞地把人塞到周小满怀里。 “又饿了。快给他吃。吃了又要拉,唉,真麻烦。” 余安邦没说错,孩子刚喝完奶,不到半个小时,又拉了一泡。 余安邦捂着鼻子,用两根手指头捏着尿布出去了。 周小满看得好笑,用手戳了戳儿子的小脸蛋,笑道:“你小子,简直就是你爸的克星。叫你什么好呢,天天?太俗。浩瀚?太别扭。梓涵?笔画太多……” 周小满抓耳挠腮想名字,收拾好了的余安邦回来了。 一听她的烦恼,当场就拍板道:“这还不简单,这孩子太闹腾,小名就叫闹闹,大名随便取。” 周小满扶额。 闹闹就闹闹吧。 反正,又不是大名。 闹闹小朋友不出他爸所望,果然超级能闹腾。 当天晚上,每隔两个小时醒一次要喝奶。 哼哼唧唧的,慢一点点都不行。 余安邦已经在崩溃边缘了。 “要是个闺女,肯定没有这么闹腾。这小子,就是来讨债的。” 周小满打了个哈欠,已经没有力气跟他瞎扯了。 她把孩子放好,一沾枕头,瞌睡就上来了。 睡觉之前,还不忘叮嘱余安邦。 “你别乱动,小心压着他。” “我知道,离他还远着呢。” 两口子折腾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被小闹钟吵醒,认命地起来伺候小祖宗。 第252章孩子折腾人 闹闹吃饱了,休息一阵,又给他爸找了活干。 换过尿布,小家伙立马就睡着了。 余安邦拎着臭烘烘的尿布往外走,嘴里还喃喃念着:“等你再长大一些,老子揍死你。” 小宝也趴在床边,小心翼翼戳着小闹闹的脸蛋。 “臭闹闹,你太能拉了,我也不喜欢你了。” 闹闹的回应是,继续呼呼大睡。 小宝看了一阵,就觉得没意思,踢踢踏踏,出去找大牛玩了。 周小满却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如今是八月底,屋里热烘烘的。 就是不动,也能流一身汗。偏偏她还要随时抱着个火炉子,衣服早就汗湿了。浑身一股馊味。 上一次洗澡,还是去医院的前一天。算起来,也有好几天没洗了。 等余安邦进来,她就提出自己的诉求。 要洗澡,一定要洗澡。 余安邦就是不懂女人怎么坐月子,也知道坐月子的时候,是不能洗头洗澡的。就拉了余秀莲做盟友。 “妈,是说坐月子不能沾水吧。以后会得病,是不是?” “肯定不能洗头洗澡,”余秀莲将头摇得如波浪,“还有你们那个窗户,也不能开太大。现在是舒服了,等老了之后,头痛腰痛,哪里都痛,那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她就是生余安邦的时候,没坐好月子,上了年纪,就哪哪都痛,感觉整个人都漏风。 周小满却坚持要洗澡。 月子期间,不能洗头洗澡这样的说法,先不说科不科学。 最起码,她整天这样捂着,肯定要捂出病来。 到时候滋生病菌,那才是得不偿失。 尤其是小孩子,天天喝她的奶。她一身脏兮兮的,孩子能健康? 周小满就拿这个说法堵余安邦的嘴。 见余安邦还在犹豫,她就干脆抬出周大舅。 “大舅说,你要不吹凉风,用热水擦澡,是没有问题的。” 周大舅是学医的,他说的话,总没错。 余安邦没办法,只能答应下来。余秀莲还想反驳,二对一,只能败下阵来。 余安邦亲自烧了热水,提了一大桶水,跟着周小满去了厕所。 先帮她洗头,确保头发擦干的差不多,才准她脱衣服洗澡。 周小满很不习惯这般赤身裸体对着男人,哪怕这个男人与自己亲密无间。 余安邦却是不管这些,不管不顾帮着搓背,擦身子。 周小满反抗也无用。 洗头花费的时间太多,一个澡,足足洗了大半个小时。 出来之后,周小满就觉浑身都轻松了。 余秀莲还想骂两口子胡闹,可见儿子儿媳妇都不当回事,只好闭上了嘴。 算了。 她如今有孙子,万事都知足,随便他们怎么闹腾去。 下午,就传来罗兰怀孕的消息。 周小满不觉什么,余安邦却笃定罗兰要出幺蛾子。 果然,当天晚上,就听说罗兰揍了大牛。 据说,要不是念在她怀了孕,刘秋香能跟她打起来。 “说大牛碰了她的肚子,她说大牛是故意想害她的孩子。”小宝扒拉一口饭,“这个女人坏透了。当时我也在舅爷爷家,大牛只是离她比较近,还没挨上她呢。她上回,可是抱着闹闹掐,咱们都没找她算账。” 周小满原本在喝鲫鱼汤,一听,就道:“你以后离你大伯娘远一点,知道不。万一她有个什么不好,你说都说不清。” “我才不会往她面前凑,”小宝高声道,“她今天远远看到我,就往屋里走,好像我要害她一样。谁稀罕她。”又说起大牛,“上回我跟三年级的大胖打架,他帮了我,我才跟他玩的。” 余秀莲也道:“你听你妈妈的话,少往大牛家跑。” 她如今想想之前自己被罗兰挑唆,就有些后悔。 她是傻,可也没傻到分不清好歹。那个罗兰,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算计起人来,眼都不眨。他们惹不起,还是躲着吧。 “小满,喝完鲫鱼汤,你还想喝什么,要不,我给你做糖水鸡蛋吧。大家都说糖水鸡蛋发奶好,还有猪脚,就是不好弄。” “妈,鲫鱼汤就行了。”周小满不想喝甜腻腻的糖水鸡蛋,“鲫鱼也好买。” “那行吧,我再去问问,别人家发奶都吃了什么。” 日子就这样过着,新手爸妈摸着石头过河,学养孩子。 周小满却忧虑得紧。 孩子喝夜奶频繁,按理说,她的睡眠少,应该是倒头就能睡着。 可她睡眠依旧很浅。 就是做梦了,也会梦到孩子在哭。有好几次起来,确定孩子端端睡着,才放心躺下去。 至于余安邦,他嘴上说着嫌弃儿子,其实,也是极其紧张的。 因为害怕压到儿子,他睡觉一动不敢动。 因为害怕,特意在床对面的桌上,通宵点着煤油灯,就是方便随时醒来看孩子。为这事,余秀莲没少说他浪费。 余安邦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他有更深一层的担忧。 他小时候就听人说过,有一户人家,大人睡死了,直接把小孩子蒙在被子里,捂死了。 这几乎成了他童年的阴影。现在,轮到他自己头上,他就更害怕了。 这种害怕,他不敢说出口,让周小满知道。只能自己暗暗留意。 有好几次,他从梦中惊醒,就伸出食指,去探孩子的鼻息。 确定孩子还在出气,才敢接着再睡。 两口子日夜颠倒,折腾了大半个月,两人就足足瘦了一大圈。 周小满的身材,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恢复到了怀孕之前。周小满原先担心的产后肥胖问题,一点都不存在。 这可急坏了余秀莲。 她生怕周小满没有奶,非要接过晚上带孩子的差事。 周小满哪里敢答应,就说孩子晚上太闹腾,怕吵着她休息。 见余秀莲还要坚持,就试探地建议道:“要不,我让我妈请两天假过来?不行的话,我就住到娘家去。我娘家有地方住。” “那怎么行,”余秀莲想也不想,就拒绝,“月婆子不能到别人家去住,坐一坐都不行,要遭人嫌的。” 还有这个规矩? 周小满第一次听说。 而且,周小丽一出院,就住到娘家,也不见她爸妈说什么。 余秀莲也想到了周小丽:“那是你爸妈不讲究这些,你大哥也不信。咱们却不能不信。到时候,你娘家要出个什么事,我是说假设,那咱们家,就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了,还是待在家里的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余安邦也不懂这些,听他妈这么说,当即就道:“从今天晚上开始,我跟小满轮流睡觉。她睡上半夜,我睡下半夜。我就不信了,两个大人,还收拾不了他一个小屁孩。” 余秀莲见两口子都不肯让她伸手,也就没有再勉强。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炖汤上面。 周小满说不能见油星,她就耐心地用勺子一点点撇干净,周小满说不能放太多盐,她就只放一点点,等周小满尝过味了,才敢再加盐。 重新安排之后,大家都轻松许多。 就在余安邦家步入正轨的时候,余有粮家闹开了。 原来,还是罗兰闹腾。 余有粮这段日子身体越发不好,咳嗽越来越厉害,罗兰觉得会传染给她跟肚子里的孩子。 对着余卫国就念念叨叨,意思是让余有粮不要坐在桌子上,跟她一起吃饭。 这话不知怎么的,就被两个老的知道了。 余有粮还没说什么,刘秋香就动了手。 原以为有了孩子就有了免死金牌,没料到,竟然还会挨打。 罗兰哪里肯答应,仗着自己怀孕了,余家人不敢真把她怎么样,就开始砸东西。 第253章余有粮家分家 刘秋香是最节省的,哪里看得惯媳妇这做派,当场还要打她。 余卫国怕伤到孩子,就拦着不让。 刘秋香就气炸了,说余卫国有了媳妇,忘了娘,是个不孝顺的白眼狼。 余卫国也不敢回嘴,就让老娘骂着。 哪里知道,罗兰见自家男人这态度,顿觉有了仪仗,一扫以前的怯懦,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叉腰站在堂屋里,就与刘秋香对骂。 那气势,比先前的邓雨半点都不差。 刘秋香嘴皮上没占到便宜,就气疯了,抄起堂屋的扁担,就要去打她。 罗兰就往余卫国身后躲。 婆媳二人眼看就要打起来,余有粮气得跳脚大骂。 结果,也不知是不是太激动,竟然开始咳嗽,咳着咳着,手掌心就有血丝。 这下,可把余家众人吓坏了。 罗兰一看这阵势,当即就躲得远远的。 她用大家都听得清的声音,道:“我就说爸这毛病不轻,估计是痨病。” 话一说出口,彭兰香也害怕了,当即就偷偷溜回了屋。 她还怀着孕呢,孩子要紧。 余卫民还好,知道扶着自家老爹,余卫国却害怕得连退好几步。 刘秋香气个半死,当即就抄起扁担,将余卫国一顿好抽。 最后,还是余为民跑到余安邦家里,拜托他骑自行车,送余有粮去卫生院。 余安邦不敢迟疑,踩着自行车就去了镇上。 一通检查下来,医生说可能是肺结核。 肺结核在这个年代,也不是什么绝症,却不像后世那样,国家免费治疗。 而且,乡镇的卫生院,也不肯冒这个风险,毕竟,肺结核有传染性。就建议余有粮去县城再查一查。 余有粮当场听了,掉头就往外走,说什么都不答应。 余安邦哪里肯让他就这么走,好说歹说,先劝着人回家。 他决定让刘秋香做做他的工作。 余有粮得了痨病的消息,余家全人都知道了。 好在,他们不傻,死死地瞒着,生怕队上其他人知道。 可余卫国等人不乐意声张出去,罗兰却不干了。 “痨病是会过人的,”罗兰尽量离余有粮远远的,“咱们就算不说,这也是事实。要我说,爸以后还是别跟咱们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了。家里又是孕妇,又是小孩子的,真要传染给谁,那就完蛋了。” 彭兰香没有吭声。 她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却没有大嫂胆子这么大。 刘秋香当场就拍桌子,反倒是当事人余有粮,沉默了许久,长叹一口气,要分家。 这话一出,余卫国两兄弟面面相觑。 余卫民想要反对,被自家媳妇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余卫国也愿意分家。他爸这病,不治肯定不行,谁知道要用多少钱。他媳妇马上要生孩子,到处都是要用钱的地方吧。他已经开始暗暗盘算,分家后,自己能得到多少东西。 刘秋香是第一个表态反对的:“咱们两口子都还好好的,现在就分家,不怕被队上的人笑话死吗。我不同意。谁要分家,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也不是没有父母在就分家的,我娘家队上就有好几户。人家分家了,也好好的。”罗兰嘀咕。 她当然想分家。 婆婆管得太紧,她想吃点什么,还要经过她的同意。现在她怀孕了,可不比以前。 彭兰香虽然没有说话,可那态度,也已经很明显。 余有粮看两个媳妇这态度,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心下苦涩,就对刘秋香道:“那就分家吧,也不是没有先例。咱们两个老东西,自己过日子,也舒坦。” 刘秋香还要反对,余有粮已经咳嗽起来。她不敢再说什么,勉强同意了。 分家这件事,就定下来了。 当天下午,余有粮就让两个儿子分别去请余秀菊与余秀莲来见证他们分家。 余有粮显然是早就想过的。他把家里所有的现金,分成了四份。两个儿子各拿一份,他们两个老的拿两份。一份是两百块钱。 家里的粮食,油,菜,农具,也都平均分了,就是房子没什么好分的。 余有粮家,总共就四间睡房。两个儿子一人一间。到时候,堂屋,厨房,厕所都要共用。 因为所有的东西都平分给两个儿子,儿媳妇倒也没多话。 只是余卫国说起钱分成四份。 “爸妈是想留着那一份给卫红吗,我看没有必要。那死丫头如今还不知道疯到哪里去了。这辈子,估计都不得回来,你们也别指望她。” 刘秋香原本就不大乐意分家,听儿子这么一说,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你随便我跟你爸怎么分。卫红还是你亲妹妹呢,你就这么埋汰她。再说了,这里大部分的钱,都是你爸的工资。你这个白眼狼,再说一句,信不信我大耳刮子抽你。” 余卫国被老娘一通臭骂,也不敢吭声了。 罗兰更是难得地露出笑容来。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一家两百块,她从来没想过能拿这么多。 分家的事情定了,余有粮就要留余秀莲与余秀菊两姐妹在家里吃饭。 余秀莲两姐妹哪里肯答应。 大哥家如今是什么光景,她们比谁都清楚。 出了余有粮家,余大姑忍不住跟感叹:“大哥大嫂操持一辈子,没想到,就败在儿女身上。我跟你姐夫虽然赚钱没有大哥厉害,可家里的儿女却听话,你家安邦也是,就没有这么让人操心的。” 余秀莲也跟着道:“是啊,我看大哥好像突然老了十岁。卫国那几个孩子,小时候看着还挺机灵,没想到,长大竟然是这副德行,我要是大哥,也难受。” 余秀菊跟着附和两句。 两人聊了一阵,余秀莲索性邀请余秀菊上自家吃饭。 余秀菊也想去看看周小满跟孩子,也没推辞,两姐妹手挽手,就到了余安邦家。 到家的时候,小宝正在给弟弟洗尿片,余安邦则在收拾乱七八糟的衣服。 看到两人回来,不免就问起余大舅家分家的情况。 听完结果,他也唏嘘不已。 “卫国卫民兄弟,是怕大舅的病拖累了他们呢,”余安邦嗤笑一声,“养儿防老,这样的儿子,哪里指望得上。我儿子要是像他们一样,我趁早直接打死。免得到时候来气我。” 余秀菊正抱着闹闹哄,闻言就笑道:“你舍得,小满还不舍得呢。你表哥他们小时候,大嫂可没少娇惯孩子。” 第254章儿女都是债 余秀莲想起刘秋香小时候对孩子的溺爱,也不由摇摇头。 想到余有粮分家后的脸色,她又忍不住叮嘱余安邦:“你晚上再去一趟你大舅家。最好明天就带他去县医院检查。听说痨病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只要治疗及时。” “我知道了,妈。一会儿就去。” 周小满给孩子叠好尿片,就对余安邦道:“我看大舅身体上的病,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主要是心里不痛快。别看他这回对两个儿子失望,可是心里,肯定还记挂着他们。卫红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咱们是帮不上忙。可卫国两兄弟,咱们能搭一把手就搭一把手。回头问问去,看有没有什么好活干。” “小满想得透彻,”余秀菊道,“你大舅那个人,宁愿自己苦一辈子,也不想苦了孩子。没有他管着,那两兄弟还不知道要把日子过成什么样。要是两个儿子都有一门技术傍身就好了。早知道,也应该跟安邦一样,早早的就学一门手艺。木工,泥工都行。” 周小满心下一动,就道:“安邦,他们这个年纪,去学这些东西,也不一定能学出来。要不,你先教他们开车吧。” 再过两年,开拖拉机开货车都是高收入行业。 “行,我晚上问问去。不过,他们乐不乐意学,我不敢保证。” “咱们尽力了,就问心无愧。也算是为大舅做最后一件事。”周小满道。 余秀菊听了,不禁暗暗点头。 有这样的媳妇在旁边,安邦就是再混账,也有限。 大家说着闲话,就准备做饭吃。 吃过晚饭,余安邦就去了余有粮家。 他直接对刘秋香道:“舅妈,我去县城问过了。肺结核不是什么大病,吃点抗结核药就好了,就是要坚持吃药。明天,我就跟大舅一起过去。” 刘秋香一听,哪有什么不乐意的,当场就道:“行啊,明天吃过早饭,你们就去县里。” “我不去,又不是什么大病。”余有粮依旧不松口。 余安邦就道:“大舅,你是怕花钱吧。您放心,真花不了几个钱。要是超过五十块,全由我来垫付,怎么样。我虽然是外甥,但跟你的儿子也没什么区别。” 刘秋香就笑成了一朵花,这回的笑容,格外真诚。 “有粮,你就听安邦的话,去县城看病吧。咱们家那两个没用的,咱也不惦记了。咱自己把自己的身体养好,才是正经。” 见余有粮还不吭声,余安邦就道:“大舅,你也不要太担心家里。一来,确实花不了几个钱,二来吧,两位表哥那里,我也有了打算。” 他把决定教余卫国两兄弟开手扶拖拉机的事情说了。还说,等学出来,可能有机会干临时工,每个月有工资发。 余有粮听到这,紧锁的眉头才算舒展开,又有点不好意思:“安邦,倒是累得你忙上忙下。” “应该的,应该的。” 第二天,余安邦骑自行车,拉着余有粮去了县城医院。 照了片,医生开了药,说坚持吃药,问题不大。 最后,又再三叮嘱余有粮,要注意分餐,别传染给了家人。 检查加上拿药,总共花了二十几块钱,是余安邦强行掏的。 余有粮不擅长说煽情的话,只是拍着余安邦的肩膀,连说了几个好。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余有粮看着前面挺拔的年轻男人,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老了。 小时候,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孩子,如今,已经能帮他撑起一片天。 再想到自家那几个不争气的,顿时唉声叹气。 儿女都是债。一辈子都还不完。 接下来的日子,余安邦趁着不上工的时候,说是拖拉机要检修,直接开到公社去县城的大路上。 那边人少,练车方便。 余卫国与余卫民两兄弟,是两个极端。 余卫国胆大包天,又不是个肯听劝的,余安邦才说了几句,他就表示知道了。然后,兴冲冲踩着油门就走。结果,差点将拖拉机开到了田里。 余卫民则是胆子太小。再三问余安邦车子要怎么开,油门也不敢踩,一路上开得战战兢兢,比路上骑自行车的还要慢。 练了两天,余安邦就不肯余卫国沾手了。 余卫国是开飞车的,可偏偏技术却不到家。他担不起责任。就将余卫国赶了回去。 余安邦抓着余卫民又练了几天,总算让他胆子变大了,敢在路上跑。 不过,胆子小,也不是没有好处。最起码,安全问题有保证。 到了九月底,大队收棉花的时候,余安邦就把拖拉机扔给了余卫民,让他练手。 余卫民开了两天,算是正式出师了。 余卫国不免就在家里念。说余安邦瞧不起他之类的。 罗兰听在耳朵里,也不是滋味。 余安邦跟他媳妇一样,看不起他们这一房人。 因为心里不痛快,她对孩子就没什么耐心。 大牛大妮稍稍调皮点,就会挨打。 于是,余家大房这边,经常能听到孩子鬼哭狼嚎。 刘秋香两口子要是在家,还能管一管。这两口子要是不在家,大牛大妮就经常被打得哇哇叫。 余有粮家的邻居就看不过眼了。 罗兰自从怀孕,就对两个孩子格外苛刻。 有人不免在背后说后娘恶毒。 罗兰听了,定要当场呛回来。回头,对大牛大妮就更加不好了。 她既然已经当了恶毒后娘的名声,难道还差这点。 至于余卫国,开始,他也是心疼大牛的。 可新媳妇闹腾的本事大,他也是厌烦的。 每回罗兰打孩子,他就远远地躲出去,只当自己聋了瞎了。 白河生产队不免就有流言传出来。 余队长家好好的分了家,要说与这大儿媳妇没关系,谁信啊。 话传到最后,不知怎的,就传回了罗兰的娘家。 罗兰娘家人也不是吃素的,找了一个大家都空闲的时间,就闹到余有粮家。 余有粮得了痨病,余家才分家的消息,顿时在白河生产队传开了。 不止余有粮的左邻右舍担心被传染,就是队上的几个干部,平时也有意无意地远离着余有粮。好像他是什么脏东西,一粘上就要命。 余有粮心情复杂,却也无法辩解。 余安邦一家听到消息,已经是几天后的事了。 周小满坐月子,余安邦天天守在家里,不是围着灶台,就是围着孩子转。余秀莲也害怕儿子儿媳妇照顾不好孙子。一家人都不怎么出门。 还是听彭寡妇上门幸灾乐祸学话,余秀莲才知道。 “这个罗家,怎么能这样。难怪教出罗兰这样的女儿来。” 余安邦也颇为无语。 罗家这样闹腾,自以为能洗清女儿的名声。 可他们也不想想,他们女儿如今做的那些事情,就足够整个生产队的人用唾沫星子淹死她。 “损人不利己的事他们也做,我看,罗家人就没有聪明人。”周小满也恼火。 “现在的问题,是你大舅走到哪里都被人排挤,我要是他,心里肯定不痛快。”余秀莲愤愤不平。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挨家挨户去解释,说传染性并没有那么强吧。”余安邦叹气,“嘴长在别人身上,咱们管不着。” “就这样吧,等大舅的病好了,这事就过去了。再说了,又不是咱们自家人嫌弃大舅,都是些外人。犯不着为外人生气。”周小满就道,“不过,大表哥那里,咱们以后能不来往就不来往。太恶心人了。” “对对对,”余秀莲难得地赞同,“卫国烂泥巴扶不上墙,咱们以后躲着他。你看这回开拖拉机的事,原本咱们还是为他好,他倒好,在外头到处说安邦没有真心实意教他。” 从此之后,余安邦家所有人,看到余卫国都绕道走。 就是小宝,也不太乐意找大牛大妮玩了。 第255章满月了 余有粮家的破事,生产队念叨了大半个月,也就过去了。 时间进入九月底,迎来了余安邦的生日。 去年这个时候,余安邦困在北边,没能回来。 今年过生日,亲人都在身边,他就忍不住想要趁机“庆祝”一下。 “庆祝”一下,当然是惦记上了家里的鸡。才提了个话头,就被余秀莲制止了。 “再过几天,就是闹闹的满月酒,你一个大人有什么好办的,还是想想怎么给孩子弄。” 余安邦一颗心,顿时就碎成了渣渣。 自从余闹闹出生,他的家庭地位就一落千丈,不止体现在他老娘这边。媳妇跟小宝,也自发把他往后排。 周小满见他一脸郁闷,就忍笑,道:“明天你生日,我亲自下厨做你喜欢吃的菜,怎么样。” 余安邦一脸这还差不多的神情, 掰着手指头就点菜。 “爆炒鳝段,红烧猪蹄,回锅肉,茄子煲——” “那你直接把咱家吃穷算了,”余秀莲没好气打断他,“小满,别惯着他,就给他煮两个鸡蛋就是了,哪这么多讲究。我生日的时候,也是两个鸡蛋就行。” 余秀莲的生日在十月初,余闹闹满月之后的五天。 小宝捂着嘴偷偷乐。 他生日是在腊月,那个时候,家里要什么有什么,每回都吃得满嘴流油。爸爸太可怜了。 周小满到底没让余安邦太委屈,当天中午,就裹了头巾,亲自炒了鳝段,又蒸了一碗茄子,算是满足了余安邦。 等到满月的前一天,余家就热闹起来。他们买的菜到了。 余秀莲发挥从未有过的热情,请了不少社员来家里帮忙。谁负责洗菜,谁负责劈柴,谁负责烧火,谁负责泡茶,谁负责洗碗,所有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到傍晚的时候,鸭鱼肉收拾好,所有的准备工作就绪。红鸡蛋染了好几箩筐,余家还一户配备四块硬糖。 来帮忙的社员们都暗暗惊叹余家的大手笔。 队上不少小媳妇们则是对周小满羡慕不已。 她们也不是没有生带把的,婆家人怎么就没有这么重视呢。 人比人,真不能比。 周小满却没管外头的热闹,她终于出月子了。 一大早上,她就让余安邦烧了一大锅热水。光洗头,就用了两大桶水。之后搓澡,更是把身子都搓红了,才算是完事。 月子期间,虽然她也坚持隔两天擦澡,可擦澡哪有洗澡痛快。 从厕所出来,她感觉自己轻了好几斤。 一个月子坐下来,她算是明白,为什么许多女人产后会得抑郁症。 先不提生孩子时,下身光溜溜躺在床上,毫无尊严。生完孩子后,心理落差也大。 全家人围着小孩子转,不免就会忽略产妇的需求。再加上,每天晚上起夜喂夜奶,没有崩溃,全靠母爱支撑。 而且,她虽然满月了,身下的恶露却断断续续的。每天隔着月事带,心情就更差了。 看着外头晴朗的天,周小满忍不住长长嘘了一口气,这一关,她挺过来了。 以后,绝对不生第二个。 正日子那天,周小满帮闹闹换上一身大红的小褂子。来家里喝满月酒的亲戚朋友见了,都忍不住夸赞。 养了一个月余,闹闹的五官已经长开了。 他小脸肥嘟嘟,乌黑浓密的头发,衬得小脸愈发白皙。 眼睛又大又圆,睫毛既翘且密。看人时,一双眼睛咕噜噜直转,还时不时咧嘴,露出无齿的笑。笑着笑着,一串亮晶晶的口水,就滴落下来。 众人看得爱不释手。 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小媳妇,对余闹闹稀罕得不行。这个摸一把,那个亲一口,逗得余闹闹咯咯直笑。 周家人是快十点的时候才到。 打头的,是周奶奶。 她一看到余闹闹,顿时就香亲得不行。 非要将小屁孩抱在怀里,谁都不许抱走。 周小满怕她累着,就道:“奶奶,要不要换换手,这小子,现在可沉。我抱一会儿,手都酸。” 周奶奶不答应:“他一个小孩子,能有多重。你别看不起你奶。我年轻的时候,一手一个娃,还能走几十里山路。”又夸赞余闹闹,“咱家的娃,就是长得好。你看看这眼睛,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还有鼻子,下巴,奶奶看也像你。咱家小满的基因好,这孩子,以后长大了,肯定不愁娶媳妇。” 明明是像余安邦好吧。 一旁的周小丽翻白眼。 她奶别的事情都好说,就是对上她姐,就完全没有道理可讲。 她毫不怀疑,哪怕是她姐放个屁,她奶也会说是香的。 周小满见老人家正在兴头上,也没有再勉强,就与周小丽说起养孩子的闲话来。 张静静已经快四个月了,似乎会认人,别人抱都不行,只要周小丽。 说起这个,周小丽又是骄傲,又是心酸。 “她长得快,都十七斤了,我抱在手里久了,睡觉的时候,胳膊都抬不起来。达强倒是想帮帮我,可是孩子一到他手里,就像有人拿针扎她似的,哼哼唧唧闹腾个不停。也就睡觉的时候老实点。我看呐,她也不用叫静静,跟你儿子一样,叫闹闹得了。” 周小满哭笑不得。 两姐妹又说着闲话,那边厢,王桂枝拿了几身小衣服出来。 衣服颜色鲜艳,款式精致,一看,就不是纺织厂做的。 周小满看着她妈给孩子比划,不由失笑:“妈,孩子长得快,你给他做新衣服干什么。到时候,穿个几回,就穿不下了,太浪费了。” “哪里浪费了,”王桂枝在外孙脸上亲了一口,“我这些,都是厂里的边角料做的,又不费钱。再说了,这些衣服,就算是穿不下了,还可以留给闹闹的弟弟穿。” 得,又念叨了。 周小满觉得头痛。 她以前不生孩子的时候,她妈就天天催生。等孩子生下来,又开始催二胎了。 这与上辈子,她办公室的女老师们的家长一个德性。 想来,传宗接代,不管在什么年代,都深入人心。 话题转到衣服上,周小丽就得意洋洋道:“姐,你看那两件小衣服不错吧,是我亲手做的。妈说,手艺不会比她差。” “是你的手艺?”周小满吃惊不已。 “那是当然,”周小丽骄傲地道,“上次,去参加小姑家吴云的婚礼,你还记得不。就吴云身上穿的那件衣服,也是我跟妈一起做的。后来,吴云婆家那边的亲戚,就托小姑来问问,还能不能做别的衣服。我就利用静静睡着的时候,做了不少衣服去卖。已经赚了不少钱了。大哥的钱还了一半。我估计,最多再过三个月,我一准把外债全还了。” 周小满是真吃惊了。 周小丽的针线活好,她是知道的。可今天给自家儿子做的这两件衣服,款式相当别致。与时下老裁缝做衣服一板一眼不同,更讲究设计感。 在衣服的领口处,甚至还缝上了一朵黄色的小花。更具美观性。 “小丽,”周小满想了想,就道,“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也做妈这一行?” “你是说进纺织厂?”周小丽撇撇嘴,“我问过妈了,他们厂的临时工,要是想要转正,变正式工,比登天还难。妈那时候也是赶上运气好。” “不是,”周小满道,“你看,现在你自己接活给别人做衣服,光工钱就赚不少。等以后政策好了,你跟妈就一起去倒腾衣服。妈手里有资源,你到时候再去学点设计,肯定能赚大钱。” “设计是什么?” “就好比你这件衣服,你为什么做成圆领,为什么配这两个颜色,肯定有讲究。我听收音机里说,好像还有什么杂志,你到时候多去外头走走,开阔开阔眼界,做出来的东西,肯定比别人强。” 周小丽就笑了:“姐,我没想那么多,只要能赚钱就行。不过,要是真有那什么画了衣服的杂志,你叫姐夫帮我弄回来,到时候,我也照着上面的做。” “行啊。” 一家人说着话,外头开席了。周小满就领着周家人去吃饭了。 第256章招弟体质 给余秀莲过完生日,就已经到了十月中旬。 秋老虎的尾巴还在盘旋,彭兰香发动了。 接生婆在余家忙活了大半天,接生出个六斤多的男娃子。 彭兰香得了儿子,据说当场就喜得落下泪来,刘秋香更是抱着孙子不肯撒手。 自从分了家,他们两老虽然不跟儿子儿媳一起过日子,可心底还是操心着两房的事。 大儿媳妇那房,算是彻底撕破脸了。刘秋香也没给好脸色。 老二这一房,彭兰香虽然也有私心,可到底会做面子情,分家之后,婆媳二人的关系,竟然比以前更融洽。 此时,二媳妇得了儿子,刘秋香能不高兴吗。 要不是怕吓着孩子,她都想去买串鞭炮来放放。 周小满一家也过去看了孩子。 彭兰香的孩子,长得跟余卫民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余卫民这个当爹的,喜得走路都带风,不管跟谁说话,都带着笑。还被余安邦好一通嘲笑。 余秀莲则是主动留下来,帮着彭兰香一起收拾孩子。 甚至,向来抠门的她,难得地送了两回猪脚过去。 这样的重视,彭兰香当然受宠若惊。她娘家送吃的过来,也不过是送点黄花菜,豆腐之类的。 这个时候,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猪脚。 她好吃好喝一个月,奶水自然足,孩子就养得胖乎乎。 等满月的时候,她不免就跟生产队的女人们感叹。 “原本,大家都说我怀的是个女孩子。可自从抱了小满她家闹闹之后,我这怀像,就越来越像男孩。果然,一生下来就是个小子。闹闹那孩子,就是个有福气的。” 如今生产队不少女人也正怀着孕,虽然不大相信这话,可却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三三两两,找借口去余安邦家。 非要帮周小满抱孩子。而且,一抱大半个小时,不催她,她就不肯松手。 也是赶巧了。生产队十月底,又有两个女人生娃,都生的是男孩。 这下子,大家都相信余闹闹具有招弟的本事。但凡生产队怀孕的,都要跑去抱余闹闹。 话传到最后,竟然还有隔壁生产队的孕妇来串门子。 周小满起先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一打听,顿时哭笑不得。 可她也不好明着阻止孕妇上门来,等人上门了,还要客客气气招呼着,生怕孕妇在自家里有个什么不好。 家里人来人往,时间长了,周小满也烦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们不搞这样的封建迷信啊?”她问余安邦。 余安邦耸耸肩,只是道:“那有什么办法,只好等她们谁生个闺女了。” 周小满想想也是如此,只好随她们去了。 一直到十二月底,才有人家生了闺女。串门的人才少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眼下,有人就纠结得不行。 她也想上余安邦家坐坐。 这个人就是罗兰。 眼看着生产队接二连三生男孩,她就是不信彭兰香的话,此时也动摇了。 可她与余安邦两口子彻底撕破了脸,要她厚着脸皮登门,她又做不到。 于是,只好把主意打到余秀莲身上。 天气好的时候,余秀莲会抱着余闹闹去晒谷场晒太阳,顺道跟社员们瞎聊。 每到这个时候,罗兰就会想方设法往跟前凑。好几次提话茬,说是想抱抱余闹闹。 余秀莲还没说什么,在不远处玩铁圈的小宝听到了,就对他奶奶喊:“奶奶,别给她抱弟弟。她上回还掐弟弟呢。” 余秀莲顿时就想起先前的事来。看罗兰的眼神,犹如看小贼。 别说给罗兰抱了,就是远远地看到罗兰过来,她就抱着她心爱的小孙孙回家。 她惹不起坏女人,总躲得起。 罗兰气个半死,却也半点法子都没有。 时间过得飞快,天气一天天转凉,周小满开始给余闹闹收拾尿布了。 气温下降,尿布不容易干,就得多做点。 前两天,周奶奶让周和平拿了一大捆旧床单来。 蓝黑花的土布,被周小满撕成一块块,用开水烫过,一块块挂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 晒上两天,干透了,周小满才收回来。 她一边折着尿布,一边听收音机。突然听到里头字正腔圆的声音,顿时忘了手下的动作。 “……不限出身,婚否,自愿报名,全面恢复高考,由各省、市单独组织命题,考试,阅卷……” 是恢复高考了! 周小满开始仔细听。 七七年高考一开始是限定年龄不超过二十五岁,为了照顾老两届,不限定婚否,要是有其他特长,年龄可放宽到三十岁。 她记得上辈子听老头子说过,到了七八年,明确规定年龄放宽到了三十岁,并取消了其余限制。 周小满仔细听完了,这才放心了。 她差点把这事忘了。 自从弄了高中教材回来,她就有计划地复习数理化。语文书,也时不时翻一翻。就是政治,条条框框的,太难背了,她翻过好几回,就扔在了一边。 到了孕晚期,她不能久坐,看书的时间,就更少了。等孩子生下来,就更加没有时间摸书。 算起来,她起码有一个多月没碰过书。 诶,原本,她还计划着坐月子的时候能看看书,看来,是她想多了。 正想着,就听到床上小闹闹发出“啊啊”的声音。 周小满放下手里的东西,刮了刮他的鼻子,一脸嫌弃道:“一会儿都不能少了人,你爸说的对,你就是个磨人精。” 闹闹已经两个多月大了,会哭,会闹,会笑。 有人逗弄他的时候,他仿佛能听懂。大人冲他哦哦两声,他也会回哦哦两声。 也不知道是他逗大人,还是大人逗他。 周小满帮他把了尿,又喂了奶,等孩子睡下了,又跟余秀莲打了招呼,这才出去找余安邦。 生产队今天出工,都在晒谷场翻晒茶油籽。 周小满到的时候,余安邦正在筛茶油籽。 见周小满过来了,余安邦忙问她,是不是家里出的事。 周小满就把收音机里听到的消息说了。 “真的?真的恢复高考了?你该不会是听错了吧?”余安邦失声。 他的嗓门大,晒谷场的人又多,自然就都听到了恢复高考的事。 有社员就问:“小满,你真是从你家收音机里面听到的啊,怎么就恢复高考了?那以后,读大学是不是就不用推荐了?” 如今的工农兵大学,都是群众推荐上去,各单位领导签字,政审要求极高。家庭成分稍微有问题的,是绝对没资格的。 周小满就道:“是啊,说是十二月份就高考,具体时间,咱们到时候去公社问问。收音机里说,年龄不超过二十五,不限制性别,出身,自愿报名。” “这样啊,那我家老大也能去考。他当年可是读了一年高中。今年刚好二十五。” “我都能去试试,虽然只读了个初中,就当去见识见识好了。” “老周,你就算了吧,就你这数数都数不清的水平,还考屁的大学。” “关你什么事,我乐意去考。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你会不?” 众人哈哈大笑。 余安邦将剩下的活干完,就跟着周小满一起回去。 “你是想让我跟大哥他们说一下吧。” “嗯。前段时间,小丽还在抱怨,说妹夫一有时间就捧着书,净看些没用的。咱们要先告诉他,也让他有个心理准备。现在都十月底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只能晚上加班加点看书了。” 余安邦也不含糊,骑了自行车就去了周家。 周小丽不出意外,又在娘家。 周奶奶帮着带孩子,她就能腾出手来做衣服。 听了余安邦的话,先是吃惊不已,随后,就问:“能读大学,当然是好事。听说大学生一出来,国家就分配工作,以后只有更好的。就是不知道,读大学要多少钱一年。” 张达强要是去上大学了,家里的收入就少了一大半。 “这我还真不清楚,回头问问你姐去。她每天听收音机,肯定知道点。” 傍晚的时候,张达强骑着自行车气喘吁吁到了余安邦家。 确定高考的时间,又问清了考试科目,知道读大学不要学费,国家每个月还有钱有票补贴,他就松了一口气。 第257章要高考了 “你别想那么多,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抓紧时间复习。时间不算充裕了。”周小满道。 “姐,我知道,”张达强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就是数学怎么都学不明白,别的科目还好。” 他虽然是数学老师,可高中数学跟小学数学,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这些日子埋头苦读,愣是弄不明白有些数学题。 周小满就道:“数学题呀,我会。你到时候,直接来问我。” 张达强有些不相信,嘴上却道:“那,那得等我有时间。” 周小满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当即转身回屋,拿出数学书和一大叠作业本。 “这都是我做的,你看看。” 张达强随手一翻,顿时惊呆了。 首先让他惊讶的,是周小满那一笔娟秀的字。 毫不夸张的说,周小满是他迄今为止,见过写字最好看的人。 再一看作业本内容,顿时喜形于色。 他神情激动地拿着作业本:“姐,这都是你写的?思路太清晰了。我原先弄不懂的,一看都会了。” 周小满就笑:“那些都是我几个月前写的,闲着没事就写下来。你要是觉得有用,就拿回去。到时候,还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诶,我肯定来问你。”这一回,张达强说得心服口服。 等人走了,余安邦就忍不住道:“你准备了那么多资料,不会是早就料到妹夫他们要用吧?” “没有的事。” 周小满当然不会承认。 如今的高中教材,她敢说,整个公社,没有谁比她更熟悉。 以她的数学成绩,压根不需要将解题过程详细写出来。 她多此一举,确实存了留给周小丽一家看的打算。 只可惜,周和平和周小丽兄妹二人打死都不肯沾书。 不过,给了张达强,也不算浪费。 接下来几天,陆陆续续有人来找周小满,向她打听是不是真恢复了高考。 得到肯定答复之后,人家就开始满世界搜罗教材。 有的,甚至提出想借周小满的书。 周小满以自家两口子还要用,委婉拒绝了。 倒不是她小气,实在是开口借书的人好几个。她借给这个,就没借给那个。为了不平白无故得罪人,她索性一个都不借。 白河生产队的人还好,毕竟真正读过高中,有心考大学的人,并不是太多。 可是,有一天,相隔十几里的别的生产队的社员,也跑到了余安邦家。 人家问的,是数学解题思路。 来人叫江夏,是几年前下乡的知青。因为觉得回城无望,索性在当地找了个人嫁了。 章小玉被向阳小学开除后,她作为附近公社唯一读过高中的,就被聘请当老师。 与张达强讨论数学题目时,得知张达强手里的解题集,是出自周小满之手。她当时也吃惊不已。 后来,有些题目,他们办公室几个老师讨论来讨论去,都弄不懂。她索性就来找周小满问个明白。 周小满听了她的疑问,也没有藏私,将所有步骤一步步拆解。最后,还给她列出了考点,以及相关的题型变换。 江夏一听,顿时眼睛都亮了。 “周同志,你这解题思路,比我们以前高中数学老师还要厉害。” “叫我小满吧,”周小满笑笑,“我也就是在家闲着无聊,想的多了一点。你要是肯花时间去总结,只会比我学的更好。” “不,你这是有天赋,咱们这普通人,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江夏很有自知之明。 又问了好几道题,听了周小满的讲解,只觉豁然开朗。 两人说得投入,压根没发觉时间流逝。 等余安邦进来,提醒她们说要吃晚饭了,江夏才如梦初醒。 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起身就要走。 耽误别人的时间就算了,难道还要厚着脸皮,在人家家里吃饭,那也太不讲究了。 周小满婆媳却坚持留客。 尤其是余秀莲。 知道自家媳妇学习好,她恨不得嚷嚷得整个生产队都知道。 现在,向阳小学的老师上门来请教,她就觉得是瞌睡遇上了枕头。说什么都不肯人家走。 江夏拗不过,只好在余家吃了晚饭。趁着天还没黑,火急火燎就说要回家。 余秀莲将人送到生产队路口,遇上白河生产队的社员,就热情地解释是怎么回事。 白河生产队在向阳小学上学的孩子,也认出了江夏,一口一个江老师,原本还不信的社员们,顿时就都信了。 有社员就羡慕地对余秀莲道:“还是你有福气。儿子有本事能赚钱,儿媳妇又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如今,竟然还学习厉害。你家呀,只怕是要出个大学生。” “就是,回头,让我家老二媳妇去你家坐坐,看能不能学到小满的七成。” “秀莲啊,你的命好啊。先苦后甜,好日子都看得到。” “……” 社员们纷纷拍着余秀莲的马屁,只把余秀莲拍得通体舒畅。 她可不是个先苦后甜的。 余秀莲美滋滋回家了。 接下来,但凡生产队没事,就会有人上门找周小满请教题目。 一个两个的,大有赖在她家不走的架势。 面皮薄的社员,会带上家里做的小零嘴上门,说是给小宝吃。 有那面皮厚的,就空着手,还指望着在余家混上一顿饭。 周小满烦不胜烦。 她自己还要看书呢,哪有这么多时间招呼别人。 余安邦也忍不住埋怨余秀莲:“妈,就你爱显摆。看看吧,家里每天人来人往的,不止闹闹睡不好,小满也完全没办法看书。到时候,考不上大学,我看你怎么办。” 余秀莲也急了:“那,那怎么办?要不,就说小满也不会,让他们别再来了?” “不用,说了他们也不信,”周小满就道,“下回别人来找我,你就说我在忙。给孩子喂奶,洗尿片,做饭,喂猪,说什么都行。他们要问题目,得等我把事情做完了才行。” “这个办法好。”余安邦点头,“他们要是懂味,也知道该怎么做。” “那好,明天我就坐在堂屋门口守着,谁来,都是那句话。” 第258章忙忙碌碌 果然被周小满料中,接下来的日子,找她的人依旧不少。 除了附近几个生产队的,竟然还有附近生产队的亲戚朋友。 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一开口,就把周小满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余秀莲得了吩咐,哪里还敢吹牛,只好把周小满的说辞说了。 原本众人是不信的,可他们到的时候,十次有九次周小满在忙。 不是在剁猪草,就是在给小孩子洗澡,要不就是喂奶,有时候,孩子哭闹起来,她忙得满屋子转。 余安邦这个大老爷们没事人似的,抽着烟,坐在生产队晒谷场跟人闲扯。家里的事,半点不沾手。 周小满太忙,他们来了几回,都是无功而返,大家也就不再往余家凑了。 每天这样跑,也是要耗时间的。还不如利用这点时间,抓紧复习。 当然,也不乏有人在背地里嘀咕。 说余安邦在家里做牛做马,什么家务都包了,原来都是假的。 还不是她周小满一个人忙里忙外。他们原先那点酸意,顿时跑了个干净。 大家都差不多嘛。 等耳根子终于清净了,周小满就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即便用这种借口,挡住了附近生产队的社员,可也挡不住自家的亲戚。 余大姨家两个儿子,一个读了高中,一个读了初中,都想去试试。 毕竟,穿草鞋,还是穿皮鞋,就靠高考了。 两兄弟也算是有本事的,找了不少朋友,凑齐了一套教材,时不时会上门请教周小满。 因为是自家亲戚,周小满倒不好太过推辞。 只是,跟两人说好了,隔三天来一回,每次都得下午来。 其余时间,她也好安排自己的事。 这样的安排,余大姨家两个儿子都没意见。 这个时候,时间就是生命,别人能腾出半天出来,已经算给面子了。 张达强也是十几天后,才听说自己给周小满惹的事。他不好意思上门道歉。 周小满当然不会怪他。再次与他讨论起题目来。 张达强就更感激了。 回去之后,就对周小丽道:“等我考上大学,一定会好好报答你姐姐。” 周小丽就笑:“看你现在的水平,还比不上我姐。你能考上大学,我姐难道考不上?!还需要你来报答,切。不过,你有这份心就好了。” 张达强讪讪然,拉着周小丽的手道:“我这辈子能遇见你,是老天爷对我的补偿。” 周小丽闹了个大红脸,淬了他一口:“你可要记得你今天说的话。别一上大学,就学什么陈世美。咱们母女两个,还都指望着你。” 这些日子,周小丽没少听社上的队员打趣她,说一旦张达强去读大学,可能就不回来。 张达强连声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干那样的事。 时间过得很快,一夜的功夫,地上就铺上了白霜。 今年的冬天来的有点早,寒风吹在身上,刺骨地痛。 白河生产队进入猫冬模式。 周小满也不例外。 不过,今年,她有取暖神器。 热乎乎的余闹闹抱在怀里,简直就是个移动的大火炉。不过,这个大火炉有点聒噪。 每天上午,他睡一大觉。从下午开始,就精神格外好,要一直闹腾到半夜。 他不睡觉的时候,就要大人陪着他玩。不陪着他,他就咿咿呀呀大叫。也不知道随了谁,手劲脚劲特别大。 一会的功夫,他能把被子踢个精光。 周小满怕他踢被子着凉,只好经常半夜里起床查看。 周小满白天要看书,顺带着喂奶哄娃,到了晚上,还要时刻注意着孩子。 一根蜡烛两头烧。 很快,就撑不住了。厚重的黑眼圈挂在眼眶下。乍看之下,像是被妖精吸干了精气。 余安邦见她这模样,心痛得不行。 “要不,下半夜你还是别起来了,反正这小子,也没有闹着要喝奶。” “你能起来看?”周小满斜了他一眼。 余安邦摸着鼻子,没敢吭声。 许是男人的神经天生粗大,经过前三个月的手忙脚乱,余安邦已经彻底淡定了。 小孩子夜里睡觉安稳的很,不会出一点事。他一定都不担心了。 除了周小满叫他,他就能睡得格外沉。有时候,粗重的鼾声,都能将小孩子惊醒。 周小满气得不行,好几次捏着他的鼻子把他弄醒。 夫妻俩最后讨论一番,还是决定由余安邦守下半夜。 上半夜周小满陪着闹闹玩,耐心哄睡,喂足了奶,到了下半夜,她就不管了。 头两个晚上,周小满还不敢睡得踏实,生怕半夜听到孩子的哭闹声。 可之后,见余闹闹活蹦乱跳的,她就彻底撒开手不管了。 进入十一月底,复习任务就更加紧张了。 数理化问题不大。 语文课本,周小满也已经翻得很熟。 就是政治,条条框框的,让她头痛不已。 经常今天背下,明天又忘了。 周小满最后放弃挣扎,索性听收音机。 反正收音机里,每天都会播放全国各地的大小事。也算是政治范畴吧。 听收音机的时候,她还能带娃,算是一举两得。 在这样充实的忙碌中,向阳小学的江夏又来过几回。每回她都没有空手。 一般都是家里自己做的小零嘴。有一次,甚至拿了自家婆婆亲手做的虎头鞋。说是送给余闹闹穿的。 周小满不好意思,送人离开的时候,就硬塞了她一大把奶糖。让她拿回去给孩子吃。 一来一往,两人就熟悉起来了。 江夏嫁给当地社员之后,生了一儿一女。大儿子比小宝大一岁,在读三年级。小的比小宝小两岁。 有一回周末,因为家里没人,她只好带了两个孩子来。 小宝早就对吃了睡,睡了吃的闹闹,失去了兴趣,这段日子,又不大与大牛大妮玩。因为天气冷,队上的几个小伙伴也被拘在了家里,他就更加闲得无聊。 江夏家两个小孩过来,他当然是乐的不行。 很大方地把自己的铁环拿出来,三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到了下午,江夏要走的时候,三个孩子依依不舍。 江夏的大儿子,甚至拉着江夏问,下回什么时候过来玩。小宝也说,下个周末,让江老师带儿子一起。两个小孩子,甚至在学校也成了好朋友。当然,这都是后话。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跨进十二月。 天气越发冷了,周小满已经给余闹闹换上了棉衣。 穿上棉衣的余闹闹,更加抱不动了。快四个月的小子,已经有十八九斤重。 就是喜欢抱着孙子不撒手的余秀莲,也只能坚持一会儿。 周小满当然也抱不动。大部分时间,就把他扔在床上玩。 可余闹闹不干。他小乌龟似的,四脚朝天躺在床上,手舞足蹈,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啊啊声。 周小满屋里是架子床,只要在床边用被子枕头拦住床沿,就不怕他掉下来。 白天的时候,周小满在屋里看书,也能放心。 大部分时间,是周小满在桌旁看书,余闹闹在床上玩,余秀莲就坐在旁边织毛衣。 这天早上,余秀莲突然惊喜地叫了起来。 “小满,你快看,闹闹能抬头了。” 周小满回头。果然就见余闹闹不知什么时候,趴在床上,脖子抬得老高,正冲着自己傻乐呵。 周小满的心,就软成一团水。 她放下笔,飞快地走到床边,将余闹闹抱起,对着他的脸,吧唧就亲了一口。 “你怎么这么厉害。” 余闹闹似乎知道妈妈在夸他,咧着嘴哦哦哦,又流下一串亮晶晶的口水。 周小满熟练地从架子床的围栏上取下毛巾,给他擦了口水,又问余秀莲:“妈,他这个时候抬头,会不会太早?” 她担心孩子的骨头太软,太早抬头,会影响发育。 “应该没事,”余秀莲想想,就道,“安安好像是四个多月的时候,能抬头。一代比一代强嘛,咱家闹闹,以后肯定有出息。” 这都哪跟哪。 周小满腹诽,也没再多问。 她打算回头去问问周小丽。 周小满的日子过得有条不紊,有人却过得不太好。 第259章罗蓝的烦恼 罗蓝这些日子,过得并不算太好。 她原以为分了家,两口子自己过日子,比吃大锅饭要舒坦很多。 可她错误地估计了余卫国的懒散。 哪怕她怀孕了,余卫国依旧是撒手掌柜。 之前十月份的时候,还能说是要每天上工。可进了十一月,地里的农活几乎没有了。余卫国依旧每天吊儿郎当。 每天睡到十点多才起来,起来之后,就问她有没有早饭吃。 吃完早饭,他就去生产队到处溜达。等到了十二点多,就回来吃中饭。 吃完中饭,啥事也不管,又往屋里一躺。这一觉,能睡到傍晚。起来之后,又问她要吃晚饭。 罗蓝原本就担心这胎不稳,做什么都小心翼翼,走路还怕磕着碰着。偏偏还要伺候老的小的,就更加不爽了。 大牛才九岁,大妮六岁,她总不能赶着两个孩子上灶台做饭。 虽然分了家,可都住在一个屋檐下,她婆婆每天还盯着她呢。 即便如此,罗蓝也不打算委屈自己,给余家做牛做马。 大牛大妮两个孩子虽然不算大,可也不算小。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她在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洗衣,做饭,喂猪,打猪草,搞卫生,没有哪一桩做不来。 所以,她指挥不动余卫国,就指挥两个孩子干活。 大牛洗衣服,大妮烧火,吃完饭之后,两兄妹一起洗碗。 扫鸡屎,去菜园子里寻菜之类的活,也交给了两兄妹。 刚开始几天,大牛自然是闹腾的。可她也不惯着他。 只要他不干活,就不给他饭吃。饿上两天,大牛就老实了。大妮是女孩子,向来胆子小,她说什么是什么,没让她操心。 她自觉并不算虐待孩子,刘秋香也没少骂她。 说她这个后娘,心狠面善之类的。要是以往,她肯定碍于面子,不敢再支使两个孩子。 可是,如今她是孕妇,凭什么要伺候他们父子几个。 所以,婆媳二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是常事。 这个时候,家里的男人,却像是全死了。 公公窝在屋里不出来,余卫国那个没用的东西,一听到声音就跑出去。至于余卫民,压根就没露过面。 罗蓝哪怕嘴皮子上没吃亏,可心里还是不痛快的。 一天早上,她跟婆婆吵完架之后,就感觉肚子隐隐作痛。她也不敢再乱动,在床上躺了大半天,中饭都没起来做。 大牛大妮嚷嚷肚子饿,她没管。余卫国回来,见厨房里没有饭,也气得跳脚大骂。 她躺在床上默默流泪。 下午,觉得舒坦了,就一口气给自己煎了两个鸡蛋。 吃完了,她收拾了两件衣服,直接回了娘家。 娘家人一方面心疼她受了委屈,大骂余卫国不是个东西。另一方面,又不赞成她长期在娘家住。 毕竟,她是出了嫁的女儿。 在娘家住了两天,她二嫂就阴阳怪气地说,她留在家里吃白饭不像话。 罗蓝气个半死,却不敢像在婆家那样撒泼。 她二嫂太厉害,就是她亲娘对上,也要退避三舍。 最后,她又厚着脸皮住了两天,就准备回来。 只是,出门前,她大嫂拉住她,期期艾艾的,似乎想说什么。 罗蓝在娘家,关系最好的,就是罗大嫂,她直接就问嫂子有什么事。 罗家大嫂就说,她娘家弟弟,今年也打算参加高考,听说罗蓝姑姑家的媳妇成绩好,想跟她讨一点习题集。 罗蓝一听,顿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周小满数理化成绩好,在白河生产队都已经传遍了。 最开始,她当然是不信的。 可有一回,她亲眼看到向阳小学的江老师上门请教,就不得不信了。 羡慕之余,她更多的是痛恨。 她痛恨老天爷对她不公,她痛恨余家人看不起她,她更加痛恨周小满。 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好运气的人。 现在,她嫂子想让她去求她最恨的人。 她能怎么办。 罗蓝很想一口拒绝。 可看到嫂子那期待的眼神,她拒绝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大嫂娘家弟弟,听说是高中毕业,在学校的时候,学习成绩就不错。他们全家人,就指望着她弟弟能有出息出人头地,将来拉拔全家。 她要是连这点事都不愿意帮忙,她嫂子会怎么想。 整个罗家,除了爸妈之外,对她最好的,就是大嫂了。 罗蓝最终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罗蓝回了余家。 余卫国阴阳怪气刺她,她也没放在心上。 这个男人,她早就对他死心了。 她在想,她该怎么跟周小满开口。 听她嫂子那意思,周小满曾经写了一本习题集。现在,在向阳小学都传开了。 不少人跑去借,有些人能借到,有些人借不到。她大嫂娘家弟弟属于后者。 依她嫂子的意思,是让周小满再重新写一本。 罗蓝扶着肚子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她实在想不到用什么借口。 不过,也就是写一本习题,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要不,她先去问问余秀莲。 余秀莲比起周小满,起码好说话多了。 眼看考试日子马上就到了,罗蓝不敢耽搁,趁着天气好,就小心翼翼地出了门。 还没进余安邦家的院子,就看到余秀莲正抱着孩子,坐在前院晒太阳。 罗蓝就笑着打招呼。 余秀莲当然不愿意与罗蓝打交道的,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不好直接调头回屋。 只好也跟她寒暄两句。 看她大着肚子,又让余安邦搬凳子出来。 罗蓝就问起余安邦:“好些天没出去了吧,他们单位都不用上班?” “上个礼拜才去了一回,走了两天,说是过年前都不去了。怕小满一个人在家里忙不过来。”余秀莲笑着解释,“我也觉得是这个道理,钱是赚不完的,不能耽误小满考大学。” “这样啊,”罗蓝酸得不行,故意问道,“小满能考大学,安邦怎么不去呀?” 余秀莲脸上的笑意就淡了,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只道:“有些人,天生是读书的料。有些人,你就是把他的头剁下来,也不能把知识塞进去。读书全靠老天爷赏饭吃。” 罗蓝就笑的勉强。她男人就是第二种。 好半晌,她才做好心理建设,继续说考试的话题。 “小满就是命好,婆婆男人都支持她去考试。有您每天帮着带小孩,小满复习的应该不错吧。” 说起周小满的学习,余秀莲又骄傲起来:“那可不是,小满的学习顶顶好,而且,她自觉,不用人喊,就去看书。哪里像安邦,一看书就头痛。我看,她这个大学生是十拿九稳。” 很有信心的样子。 罗蓝很想说,你凭什么保证。 可她还记得今天自己来的目的,只好顺着余秀莲的话,咬牙夸了周小满几句,话音一转,开始说起正事来。 “听说小满自己还写了个什么习题,不仅数学,物理化学也有,还有个什么口诀,是不是啊,我听人说的。” “应该是,”余秀莲不是很清楚,“江老师上回过来,她们两个就在念什么生失去羊,酱得还?我也听不懂。” “小满确实厉害。”罗蓝酸溜溜的,“二姑,你知道小满还有没有写什么习题集啊,能不能借我看看?” 余秀莲顿时警惕起来。 “肯定没有,你看什么,你又不去参加高考,看了也没用,也看不懂。” 罗蓝差点被噎死。 谁说老实人不会气人的。 她忍下火气,耐着性子道:“是我娘家大哥要看。” 她没提大嫂娘家弟弟。毕竟,算起来,关系差太远了。 “二姑,你就帮我跟小满去说说。也不费她多少功夫,半天估计就够了。到时候考上大学,一定登门道谢。” “不成。”余秀莲想也不想就摇头。 第260章无耻 罗蓝一噎,差点就跳起来。 “怎,怎么就不行?” 余秀莲就道:“马上就要考试了,不能耽误小满学习。你看她,白天带孩子,半夜要喂奶。还要看书。这几天,他们屋里的煤油灯,半夜都没熄。有时候,她还得帮着安安整理什么账目,忙的不行,哪还有时间弄那个。” “你回去跟你娘家大哥说,让他找别人。跟他们队上别的人,一起讨论也好啊。我看咱们生产队不少要参加高考的,就是坐在一起看书,听说效果也还不错。咱们生产队的公房都开了,点了好几个烘笼子,就是给他们学习的。” 罗蓝不知道说什么了。 可她不死心。 又继续游说余秀莲。 甚至,话语间暗示,如果余秀莲能帮这个大忙,会有酬劳。 余秀莲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话。 小满没空,你去找别人。 罗蓝还想再说什么,听到动静的余安邦走了出来。 “嫂子,我妈没有说谎。小满现在在解物理题。你坐在外面,说话声音也小一点,不要影响她。你看我家闹闹,我妈也把他抱出来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罗蓝还能说什么,只能不甘不愿起身回家。 她心里不痛快,看到大牛大妮两个孩子在堂屋里打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抄起堂屋里的扁担,就去抽两个孩子。 大牛大妮见了,也顾不上打架,撒丫子就往屋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喊救命。 听到动静的刘秋香跑出来,叉着腰,又是一通骂。 婆媳两个又骂了一场。 罗蓝气得头痛。 在屋子里躺了一会儿,觉得肚子饿了,就准备去厨房先蒸个鸡蛋。 哪知,才进厨房,就闻到了一股鸡肉香味。 余卫民笑着道:“嫂子,我在给兰香熬鸡汤,你想做饭,可能要等一下。” 余家分家,厨房还是公用的。 她为了能抢到灶台,一般会故意提早一点吃饭。 今天去了一趟余安邦家,就耽误了。 闻着香喷喷的鸡肉香,罗蓝觉得肚子里的馋虫又涌上来了。 她直勾勾盯着冒着热气的铁锅,只恨不得冲上去舀一碗喝。 “快好了没?”彭兰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嫂子,不好意思,你要等等我们了。” 彭兰香凑近灶台,用锅铲舀了一点汤上来,尝了尝味道,对余卫民道:“还可以加一点点盐。” “诶。” “行了,差不多了,你舀出锅吧。” 罗蓝眼睁睁看着两口子将一锅鸡汤全盛出来了。 然后,端进了屋里。 竟然一口都不给她这个做嫂子的。 罗蓝觉得委屈极了。 这个彭兰香,怎么就做得出来。 她不就是娘家条件好点,时不时能送点吃的过来,有什么好得瑟的。 罗蓝一边生气,一边涮锅。 锅里的香味还在,她实在忍不住,咬了一铲子洗锅水上来,伸出舌头舔了舔。 还有鸡肉味。 她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索性盛了一大菜碗水上来。 温热的洗锅水,夹杂着鸡肉的香,罗蓝喝下肚子,不觉得饱,反倒是更饿了。 她回了屋,摸出两个鸡蛋敲下去,给自己蒸了一碗鸡蛋羹。 等鸡蛋羹快要熟的时候,大牛大妮两个孩子也回来了。 大牛嘴馋得厉害,看到鸡蛋羹就要吃。 罗蓝没好气,一把抢过碗,将碗里的鸡蛋羹喝了个干净。 喝完了,还对大牛道:“你要想吃,问你奶奶去,肯定有。” 这也是她这段日子,总结出来的经验。 大牛想吃什么东西,她就指使他去找刘秋香闹腾。 刘秋香心疼大孙子,就是再不舍得,也会从他们老两口的吃食里,挪出来一点。 大牛大妮果然去找了刘秋香。半个小时后,堂屋里就传来骂声。 罗蓝吃饱了也不管,自顾自躺在床上睡觉。 一会儿功夫后,大牛得意洋洋跑进来。 “有什么了不起,我吃了鸡蛋羹。” 罗蓝懒得搭理他,只随口道:“是啊,你真厉害。” “哼,我奶奶最疼我。”大牛喊了一声,撒腿就要往外跑,“我去找小宝玩,小宝家有吃的。” 罗蓝突然心中一动,忙叫住大牛。 “你等一下。” 大牛警惕地看着她。 “你去小宝家,能进他们的房间吗?要是能拿到他妈妈的教材和习题本,我就给你两块钱,怎么样?” “两块钱?”大牛伸出两根手指头,“你不骗我?” “骗你是小狗,你干不干?” “干。” 大牛又问:“数学书跟我的数学书一样吗?习题本呢,也一样?” 罗蓝初中都没毕业,哪里知道高中数学书长什么样子,只道:“你自己翻开看,有数字的肯定就是数学书。如果还能拿到别的书,就翻倍。给你四块钱。” 大牛眼睛一亮,当场就要跟罗蓝拉钩。 罗蓝也答应下来。 等小宝出去了,罗蓝嘴角缓缓露出一个笑。 数学书和习题本她可以拿去给她大嫂,至于其他的书,她要全部扔进灶膛烧掉。 她周小满不是想考大学吗,她就不让她看书。 她倒要看看,那么聪明的她,没有书,能不能考上大学。 罗蓝想象着周小满落榜后,被生产队的社员奚落的模样,高兴地笑出声来。 大家都是泥腿子,多好。 带着这个期待,罗蓝甜甜地进入梦乡。 周小满当然不知道有人又盯上了她,看了半天书,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就进了厨房。 今天中午,她打算涮个火锅吃。 火锅汤底是墨鱼炖肉。 墨鱼是前段时间余安邦去县城带回来的,说是周六子从哪里弄回来的。 墨鱼泡发了切成条,跟五花肉一起,爆炒,出香味,就放在锅里加水,盖上锅盖,慢慢焖。炖了一个多小时,香味出来了,就可以出锅了。 火锅配菜,有泡发的黄花菜,木耳,切成片的红薯,土豆,藕片,还有红薯洗粉后的红薯粉。 红薯粉是前些天周小满指挥着余安邦做的。味道相当不错。 再加上打霜后格外甜的包菜叶子,一家人吃得满嘴流油。 大牛是他们刚吃完饭,到家里的。 今天是星期天,学校不用上学。他就拿了作业来找小宝。 小宝一边教他数学题,一边埋汰他。 “最简单的乘法都不会做,你太笨了。乘法口诀会不会背。我妈早就教过我了……” 第261章偷窃 大牛难得好脾气,任由小宝数落。 余秀莲见两个孩子讨论学习,就笑着从屋里抓了一大把炒花生出来。 大牛把花生咬得嘎吱嘎吱响,一双眼睛却不安分到处滴溜。 小宝见他压根没有心思学习,把铅笔一扔,也不管了。 “我要去外面找三娃子玩,你去不去?”他问。 大牛忙道:“等一下再去,我还有题目不会写,你教教我。” 小宝却是个有脾气的,他数学好不假,可是也不想对牛弹琴。 “那你就自己慢慢写,我出去了。” 大牛就忙拉住余秀莲:“姑奶奶,你看小宝,他一点都没有耐心。你说说他。我是真不会写作业。要写不完,明天又要被老师批评了。” 余秀莲心中,读书是极神圣的事,所有的事情在读书面前都要让步。 她狠狠地批评了小宝一番,又强压着他辅导大牛写作业。 小宝没有办法,只能苦哈哈坐下。 两人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小宝再也忍不住了,借口要上茅厕,一溜烟跑了。 这个时候,余秀莲已经抱着闹闹回屋睡午觉去了。余安邦吃了饭就已经出门,压根不在家。 大牛左右看看,觉得机会来了,就蹑手蹑脚,往周小满屋里走。 屋里静悄悄的,大牛伸长脖子,见周小满在床上睡觉,就轻手轻脚进了屋。 床对面,是张桌子,此时堆满了书。 大牛一喜,趴在桌子上,就开始翻找。 他虽然上三年级了,可因为读书不上心,家里又没人管,认识的字,并不多。 偏偏桌上的书又不少,都是他从未见过的。 连翻了三本都没有数字的,大牛急得脑门都是汗。 看到最底下一本,书脊上写了“学”字,他顿时兴奋了。 这个字他认识,肯定就是数学。 大牛想也不想,就直接去抽底下的那本书。 却没料,他的动作太大,直接把上头的几本书打翻了。 哗啦啦一声响,书全都砸到了地上。 原本就只打算眯半个小时的周小满,顿时被惊醒了。 她坐起来一看,就发现地上七零八落散着好几本书,有一个小身影,正手忙脚乱捡东西。 周小满飞快地披衣起来。 “大牛,你在我屋里做什么?” 大牛一惊,吓得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周小满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看他这副心虚的样子,肯定是没好事。 她弯腰把书捡起来,一本本叠好,放在桌上。 大牛见状,撒腿就要往外跑,被周小满眼疾手快地拎住了衣领。 “你还没说,到我屋里做什么。” 大牛结结巴巴,脸都红了:“没,没做什么。” “还敢撒谎。”周小满虎起脸,“你是不是想偷东西?” 大牛眼睛瞪得老大,拼命摇头。 “我没有,我没有。” 小孩子撒谎,周小满一眼就看穿了。 她心下顿时就更不喜了。 要只是调皮还好说,可小偷小摸的,就真令人厌烦了。 看在大牛也姓余的份上,她得管管了。 “我们现在去见你爷爷,看他怎么说。” 大牛一听要去见余有粮,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抱着周小满的胳膊就哭起来。 “我不去,不要告诉我爷爷,我,我没有,不是我要来的,是我后妈让我来的 ,你不能怪我。” 听说与罗蓝有关,周小满就更加腻歪了。 “该不会是你骗我的吧,你后妈总不会让你来我家偷东西。” 这个时候,大牛哪里还敢隐瞒,就把罗蓝让他干的事情全说了。 周小满听完,就气笑了。 今天罗蓝来找余秀莲要她的习题集,她也知道。 要是别人,她或许还会抽空帮帮忙。可既然是罗家的人,她是绝对不愿意粘手的。 几个月前,罗家在余大舅家闹的那一场,让余大舅现今还被社员们嫌弃。 她罗蓝到底是有多厚的脸皮,才能跟自己开口。 没想到,她一计不成,竟然把歪主意打到了小孩子身上,真是太不要脸了。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还不是大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一旦让大牛尝到了偷窃的甜头,他以后只会变本加厉。这个孩子,也算是彻底毁了。 想到罗蓝的险恶用心,周小满就更觉得这件事不能姑息了。 她拖着大牛就往外走。 “我们现在就去你家,你跟你后妈对质。” “我爷爷会打死我的,我不回去。”大牛嚎啕大哭。 余有粮在余家,是出了名的严厉。几个孙子孙女都怕他。 “你放心,到时候,你把事情都推到你后妈身上,你爷爷绝对不会打你。” 就算打你,那也是你活该。 小小年纪不学好,净学些坏毛病。 周小满也不看书了,拖着大牛就往堂屋走。 还没走到大门口,迎面就碰上了余安邦。 余安邦问清发生了什么事,也气得不行。 这个罗蓝,简直就是个搅家精。 他对周小满道:“这件事交给我,你就别管了。趁着现在有时间,赶紧去看会儿书。等会儿孩子闹起来,你就有的忙。” 周小满想想也是,索性就撒手不管了。 她回屋才看了半个小时书,余闹闹的哭声就差点把房顶掀了。 周小满认命地从余秀莲手里接过孩子。 先给他换了尿布,又开始喂奶。 别的孩子喝完奶,一会儿就能睡着。 余闹闹对得起他的名字,喝奶的时候也不老实。 两条腿踢来踢去不说,一只小手,还在周小满胸前拍来拍去。 要不是冬天穿的衣服多,他不太能动,周小满毫不怀疑,他能在自己怀里打滚。 余闹闹喝两口奶,玩一会儿,再喝两口,一副食欲不振的样子。 周小满气乐了,直接把他竖起来,断了他的口粮。 “他应该没吃饱。”余秀莲担心。 “肯定没饿,”周小满道,“他要饿了就会喝。不能这么惯着他。” 大冬天的,她衣服总是捞起来,腰间就凉飕飕的,她还怕着凉呢。 一旦她感冒了,余闹闹离感冒也不远了。 果然,没有奶喝,余闹闹也不闹腾,站在周小满腿上,两条小腿就往上爬。 婆媳二人逗弄着孩子,气氛极融洽。 余有粮家,却差点翻了天。 第262章领准考证 听说大牛摸到周小满房间里去偷东西,余有粮气不打一处来。 余安邦的话还没说完,脱了脚上的棉鞋,就是一顿猛抽。只打得大牛哭爹喊娘。 大妮见哥哥挨打,也吓坏了。躲在余卫民身后,头都不敢冒。 余有粮将大牛狠狠抽了一通,这才肯听他说话。 大牛屁股火辣辣,眼泪鼻涕哭了一脸,却还记得周小满的话。 “是后妈,后妈让我去叔叔家偷书的。她说,我偷到了,就给我两块钱。要是偷了很多,就给我四块钱。是她指使我去的。爷爷,你不能只打我,你也要打后妈,后妈这个女人坏。” 余有粮听余安邦说大牛跑到他家里去摸东西,就上火,直接动手开打,还不知道这里面有罗蓝的事。 “罗蓝,大牛说的,是不是真的?” 罗蓝原本在屋子里睡觉,猛地被人叫醒,再看到黑着脸的余安邦,就知道要坏事。 “爸,大牛瞎说的,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再说了,他一个小孩子,给他钱做什么,这不是要惯坏他么。” “你骗人,就是你让我去的。我,大妮,大妮你给哥哥做证,后妈是不是这样说的。” 大妮被哥哥点名,不得不站出来。对上罗蓝要吃人的眼神,她战战兢兢道:“哥哥说,后娘让他去偷书,他一个人不好弄,让我帮他望风,到时候,分我一毛钱。我,我不敢去。” 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罗蓝身上。 余安邦更是道:“大嫂,我不知道你们罗家是怎么教孩子的,可咱们余家,绝对不许这样。” “可不是,这是要把我的孙子养歪啊。”刘秋香也气坏了,“天下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女人。我们家卫国真是造孽,瞎了眼会看上你。” 罗蓝脸色一白,捂着肚子道:“我真没有说过那样的话。肯定是大牛自己干的。我问你,大妮,你亲耳听到我说了吗?” 大妮不敢撒谎,摇摇头。 罗蓝就道:“你们看到了没有,都是大牛一个人在说,我压根就没有说过。要我说,大牛哪里是去偷什么书,他肯定是去安邦家偷钱。谁不知道他家有钱。” “我没有,我没有偷钱,你乱说。”大牛涨红了脸,气急败坏之下,就要去撞罗蓝。 罗蓝吓了一跳,直接躲在了余卫国身后。 “救命啊,你儿子要杀了我。” 余卫国见状,对着大牛,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抽下去。 “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自己偷钱,还敢赖在你妈头上。现在,你还敢对着肚子里的弟弟下手,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东西。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余卫国也气坏了。 倒不是别的,他觉得自己在余安邦与余卫民面前丢了大脸。 自从上回余安邦不让他开拖拉机了,他就恨上了他。 对于自己的亲弟弟余卫民,他也颇有怨言。 不就是会开个手扶拖拉机吗,整天得瑟的跟个什么似的。 他暗暗在心底发誓,早有一天,他要出人头地,把这两个小的,都踩在脚底下。 可现在,他的儿子竟然偷东西偷到别人家里去,人家还闹上门了,这让他如何不恼火。 余卫国来了脾气,手下就没个轻重。两巴掌下去,大牛的脸就被打肿了,鼻子甚至开始流血。 余安邦看不下去了,一把拦住了余卫国。 “你这是打仇人还是打儿子,你是想打死他吧?” “关你什么事,我管教我自己的儿子,不要你管,走开。” 余卫国被余安邦死死按住胳膊,只气得额角的青筋都要爆出来。 这个余安邦,不就是块头比他大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好不容易推开余安邦,还要再打大牛,听到堂屋里响起一声暴喝。 “你闹够了没有。” 余有粮气得重重地拍桌子。 余卫国到底怕老子,不敢吭声了。 堂屋里,就只剩下大牛的哭声。 刘秋香忙把人抱过来,帮他把鼻血擦了,又去给他擦眼泪。 “别哭了,奶奶今天晚上给你煎蛋吃。” “奶奶,我爸爸要打死我。我妈是后妈,我要我亲妈,我要亲妈……” 大牛哭得撕心裂肺。 一旁的大妞见状,也跟着大哭起来。 彭兰香见自家女儿也要开嚎,忙拖着她进了屋。 闹腾到这地步,余安邦也觉得没意思了。 他跟余大舅打了个招呼,就回了家。 余秀莲听说余有粮家发生的事,就开始骂罗蓝。 “大牛肯定没有说谎。怎么有这样的女人,卫国这一房,以后怕是没有清静日子过。” “只怕是这样,”周小满叹气,“有后妈就会有后爸,这话果然没错。大牛性子其实不算坏,就是大人没教好。大妮也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父母造孽,孩子遭殃。”余秀莲叹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回头让小宝多找大牛他们玩,只希望能把他的性子扭过来。” 可别带坏了我的儿子。 余安邦暗自腹诽。 却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反而说起高考的事:“今天我去公社,听人说,再过几天,你们就能去领准考证了。到时候,我送你吧。天气这么冷。” “我算着也差不多了。” 离高考只有十天了,再不发准考证,她也要去问问了。 “嗯,到时候,也通知妹夫一声。听说还要交代一些注意事项。” 很快就到了去领准考证这天。 周小满先把余闹闹喂饱了,这才坐着余安邦的自行车往公社赶。 领准考证的地方,在公社中学。 到了公社,余安邦将周小满放下,说好时间过来接,就匆匆忙忙走了。 周小满也不管他。 余安邦这些日子很忙,天天往镇上跑,好像是说有单位要建房,他想揽了这个活。 到了公社中学,周小满就看到了乌泱泱的人群。年轻的十几岁,年纪大,看着怎么着也有三十了,不知真实年纪。 在人群当中,她看到不少熟人。有余周家的亲戚,有白河生产队的,也有隔壁生产队,还有一些她叫不出名字,都去过她家问题目。大家笑着跟他打招呼。周小满一一回应了。 好不容易找到张达强。两人找了个位置,边聊天边等。 张达强笑道:“姐,你教我的那句口诀,升失氧,降得还,实在是太好用。我再也没做错过相关的化学题。” 升失氧,是指化合价升高,失去电子,被氧化,是还原剂。 降得还,则刚好相反。 这是周小满上辈子的化学老师教的,她可不敢贪这个功,就道:“我也是在一本书上看到,具体在哪里,也不记得了。” 张达强很是遗憾:“可惜时间不够了,要是高考能推迟到明年就好了。我肯定能准备得更充分。现在,物理我还学的一头雾水,力学的东西太难了。” 周小满笑笑,又问他哪里没学懂。 两人就开始讨论起学习。 两人的声音不小,坐在他们旁边的人,很快也加入了讨论圈中。 高考停了十年,大家早就放下书本开始务农。 原本就学的不算扎实的东西,早扔了个干净。 不少人都是硬着头皮在复习。此时听到有人懂,顿时乐坏了。 有的,甚至让周小满慢慢说,掏出兜里随身带的纸笔,就写了起来。 周小满也不藏私,对众人的疑惑,她说的很详细,遇到听不懂的,也耐着性子多讲一遍。 因为报考的人多,周小满足足说了两个小时,才听到自己的名字。 她起身去领了准考证,一看,顿时乐了。 这个年代的准考证,比起后世各种学号准考证号之类的,相当简单。 准考证分左右两页。第一页最上头,写着“湘省高等学校一九七七年招生”,以下则是考试编号,姓名,性别,旁边贴着寸照,寸照上,盖了鲜红的印章。第二页,则是注意事项。底下落款,填发机关与日期。 别的不说,周小满不满意的,是自己的寸照。 当时急急忙忙报了名,又去临时照相。也不知是照相师傅的水准不行,还是她生孩子没完全恢复,整个脸,浮肿得厉害。 她虽然不是很看重外在,可这个时代的准考证,太有收藏意义。她还打算留着以后传家,形象还是很重要的。 很快,准考证就发完。 周小满跟着人群往外走,在学校门口与张达强分手,就开始等余安邦。 她等了一会儿,没见到余安邦,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是余卫国。 他显然也是来领准考证的。不过,周小满当时没仔细听。就也没发现他。 不就是参加高考吗,竟然还神神秘秘的。 周小满暗自吐槽,也没放在心上。一直等到大中午,还没等到余安邦。 这个不靠谱的。 周小满也懒得等了,打算碰碰运气,看路上能不能搭上拖拉机。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小东西呢。 周小满边走边等,一直走了大半个小时,都没有遇到拖拉机。 她没有办法,索性抄近道回家。 拐进一条小路时,远远的,她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小身影。 见那身影往河边上去了,周小满吓了一跳,赶紧跑了过去。 第263章落水 红旗公社有一条江叫胜天江。江水的分支,有一条小河。周小满此时路过的,就是这个地方。 小河不宽,两米不到的样子,可说是小河,水不算浅。 虽然冬天河水干涸,可水位也有一个成人高。更重要的是,这一处的小河,有暗流。据说,每年都要淹死人。 周小满跑得气喘吁吁,总算跑到了小河边。 “大牛,你别乱跑,快上来。” 大牛右手捏着一根棍子,一边拍打着水面,一边在念叨着什么。 听到有人叫他,他不禁回头。看到是周小满,顿时把脸别过去。 就是因为她,他挨了打。 他不喜欢她。 “你走开,别管我。我要去找我亲妈,你们都是坏人。” 大牛手下的力气更大了。水面拍得哗哗作响。 他似乎觉得很好玩,一边拍一边笑。 周小满看着他站在水边,只觉得心惊肉跳。 前两天下过雨,小河边上的土并不结实。 虽然大牛只是个孩子,不算重,可她还是怕他一脚踩塌,滚下河里去。 “大牛,你快点上来,我带你去买包子吃,要得不?” 听说有包子吃,大牛顿时回头:“你不骗我?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只有我妈,才会给我包子吃。” “骗你做什么,”周小满从兜里摸出钞票,“你看,我带了钱。” 大牛见她不像撒谎的样子,顿时高兴了。 把棍子扔了,先前捡的石头也扔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丢的,那棍子,竟然朝着他自己打过来。 大牛下意识就往后退。 “别动——” 周小满惊呼。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牛掉进了河里。 “救命,救命啊——” 大牛的头一会儿冒上来,一会儿沉下去。眨眼功夫,就飘了两米远。 周小满顾不得多想,鞋子也没脱,直接往河里跳。 她上辈子是会游泳的。 可是,她错误地估计了季节。冬天水刺骨的凉,再加上她身上穿的是棉衣,一沾水,就重得不行。 可她也顾不得这么多,努力朝着大牛的方向游。 河水是活水,他们又处在上游,大牛已经被水冲着走了好几米。 周小满冻得浑身发僵,嘴唇也紫了,却不敢停。 要是她速度不够快,大牛很可能会直接被冲进胜天江。 到那时候,就真是回天乏术了。 好在,大牛命不该绝,他被水冲着往下跑,竟然卡在了一处芦苇荡里。 周小满心下一喜,动作就更快了。 很快,她到了大牛身边。一手托住他的双肋,另一只手则拼命划水。 两人到了一处河水平缓的地方,周小满拖着大牛,就站在了河沿边上。 河沿边上的水位浅,只到周小满的腰。 大牛死死抱着她的胳膊,大气都不敢喘。 周小满已经脱力,只恨不得将这个惹事的小子扔进河里。 她站在河边上喘气,看到岸上有人路过,忙叫喊起来。 半个小时后,周小满与大牛被人用绳子拉了上来。 此时,周小满已经冻得神志不清。大牛更是只知道哭。 周小满头痛,只好问救自己上来的大叔。附近离白河生产队有多远。 听说有十几里路,周小满差点晕过去。 她从兜里摸出湿哒哒的大团结,递给大叔:“您帮忙去问问,你们队上有没有拖拉机,送我们一程,我出点路费。” 也是凑巧了,在场的人当中,有一个,就是他们公社负责开拖拉机的。 折腾了近一个小时,周小满才回了家。 余秀莲见她浑身湿透,一身狼狈,吓得半死,急忙去烧热水,又赶紧熬上姜汤。 大牛冻得打哆嗦,却说什么都不肯回家。 他怕挨打。 周小满没有办法,就让余秀莲去找小宝的衣服出来,先给他换上。 又折腾了半个小时,两人才收拾好。 周小满喝了一大碗滚烫的姜糖水,还是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 大牛喝完姜水,一点事都没有,还能与小宝打闹。 年轻就是好。 周小满感叹。 她觉得鼻子已经塞了。不敢逞强,让小宝送大牛回去,自己则回屋躺下了。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周小满觉得口渴。 她慢慢坐起来,就发现全身酸软,头也痛得不行。 “别乱动,你发烧了。” 余安邦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端了一碗黑漆漆的中药。 “赶紧喝了,我都怕你把脑子烧坏了。” 周小满把手放在额头上,这才发现自己烫得厉害。 “我睡了多久了?” 话一出口,她无奈地发现,自己的嗓子也哑了。 “半天了,我去找大舅拿的中药,赶紧喝。大舅说你肯定是着凉了,要发发寒,放了什么桂枝之类的,我也不懂。” 周小满却没有接药,反而问起孩子来。 “这么久没喝,他闹了吧。” “你还知道孩子,”余安邦没好气道,“你要是在河里淹死,让我们父子两个怎么办。” “我心里有数。”周小满有点心虚,就转移话题,“我喝药没事吧,会不会影响孩子喝奶?” 在她印象中,好多药物,哺乳期是不能乱吃的。 “大舅说没事,赶紧喝。”余安邦黑着脸,直接将药碗塞到手里。 周小满不敢反驳,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喝完了,才发现口里苦得不行。 “别看着我,没糖,就这么吃着吧。”余安邦恶声恶气,“看你下回还敢不敢逞强。” 周小满讪讪然。 趁着去上厕所的功夫,溜到余秀莲屋里去了。 见余闹闹老老实实睡着,这才放心了。 因为头晕,她又回床上睡下。 不过,才睡了一会儿功夫,她就醒了。 几个小时的奶没喝,胸部胀得痛。 她去打了热水,用热毛巾敷一敷,就挤了大部分奶出来。 晚饭,周小满没有胃口,勉强喝了一碗白粥。 余闹闹一天没见到妈,难得地在饭点闹起来。 因为感冒了,周小满不敢靠近他。 听着孩子哭得惊天动地,她的心像是在油锅上煎。 “你先回屋。睡觉之前再喝一碗药,发发汗,明天应该就好了。” 余安邦接过孩子,一边摇着一边哄。 余秀莲泡了奶粉来,一勺一勺喂着。余闹闹吃饱了,很快就睡着了。 周小满这才放心回屋躺下。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了余有粮的声音。 第二天醒来,她觉得头痛欲裂。身下更是湿漉漉的。 她强撑着起来,去了一趟厕所,发现是大姨妈来了。 周小满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是生完孩子后,第一次来姨妈。她听说,有些人刚生完孩子,第二个月就会来。有些人,生完了孩子,八九个月才来。 自己现在是生完四个多月,应该算是正常的吧。 也不知道是因为落水着凉了,还是因为许久没来姨妈,这一次大姨妈,来得气势汹汹。 周小满抱了两个热水袋,还是觉得浑身透风。 到了中午,更是上吐下泻。 这可把余安邦母子吓坏了。 余安邦非说要去卫生院检查。周小满不肯。 最后,余安邦没有办法,用玻璃瓶子装了好几罐热水,直接塞进了被窝里,确保被窝热了,再让周小满躺进去。 一天三顿的姜糖水,准时灌下去。 一直到姨妈来的第二天,周小满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的烧也退了。 余闹闹到这个时候,才被允许回到母亲身边。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周小满喂他奶,他竟然不肯吃。 周小满急得不行。 “妈,上一次喂奶是什么时候,是不是还没饿。” “今天上午就没怎么吃,”余秀莲也奇怪,“我泡奶粉试试。” 结果,余闹闹小朋友喝奶粉喝得可香。 老母亲一颗玻璃心顿时碎成了渣渣。 可奶水不吃空,她也格外难受。 而且,她坚信母乳比奶粉更好,就硬着心肠,逼着儿子吃母乳。 余闹闹被饿了两顿,就老老实实恢复吃母乳。 周小满松了一口气,像是打了一场硬仗。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她措手不及。 第264章准考证掉了 周小满迷迷糊糊过了几天,总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在给余闹闹洗尿片的时候,她终于想起来了。 “妈,我落水那天穿的那件衣服,你给我收到哪里去了?” 她当天病殃殃,压根就没有管。 余秀莲一听,就笑道:“你的棉衣是吧,我给你放在火上烤着呢。” 自从有了余闹闹,余家的尿片,湿衣服就格外多。 一进入冬天,就不容易干。周小满就想起后世跟着老头子住在乡下时,见过的架子桌。 架子是桌子的形状,不过是镂空的那种。底下放着火盆,架子上面,就能搭衣服之类的东西。 洗完之后的衣服,拧干了,就搭在架子上,烘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干个七八成。 周小满的棉衣换下来之后,余秀莲就洗了,直接挂在了架子上。 周小满听得眉心一跳,就问余秀莲:“妈,我衣服兜里的东西,你给我掏出来了?” “拿了,拿了,都给你收着呢。放在你屋里桌子上了,你去看看,有没有少什么。” 周小满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回屋,在桌上找到了两张大团结,还有几张毛票。她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 她跑出去又问余秀莲:“妈,只有这些?没有别的?” 余秀莲顿时就笑得勉强:“只有这么多钱,妈可没有拿你一张。” 周小满急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说你拿了我的钱。我的准考证,你看见没。” “准考证是什么东西?我没见着,总共就只有几张钱。”余秀莲错愕。 “是不是你考试要用的东西?” “是啊,没有这东西,我没办法去参加高考。” 余秀莲一听,顿时就跳脚:“怎么会,怎么会不见了,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她在屋里转着圈,仔细回忆两天前发生的事,最后,只能哭丧着脸对周小满道:“小满,妈真的没有看见你说的那什么准考证。洗之前,我还特意掏了一下口袋,总共就只有这么点钱。我还一一摊平了,我记得,我都仔细检查过,肯定不会遗漏。” 周小满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仔细回忆那天发生的事。 既然回来之后没有,那就只能在路上丢了。 要么是在河里的时候丢了,要么就是她掏钱的时候,在路上掉了。 唉,飞来横祸。 余秀莲也就道:“这可怎么办。” 周小满心慌之后,反倒冷静下来。 “我去问问能不能补?” 估计可能性不大。 以她上辈子的经验来看,准考证丢了,几乎不能补。就是能补,手续肯定也相当复杂。 “那赶紧去啊。” 婆媳二人转身就往外走,在堂屋门口,就遇到了刚回来的余安邦。 余秀莲急忙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余安邦一听,脸色也难看起来。 “我去一趟公社,”他转身就去推自行车,“小满,你的病还没好全,就别跟着瞎折腾。” “估计要考生本人出面,”周小满道,“我跟你一起走一趟,不差这么一会儿。” 余安邦想想,也就答应了。 两口子骑着自行车,就往公社赶。 余安邦因为太心急,好几次,把自行车骑到了坑里。 要不是他技术还行,估计连人带车就要翻到沟里去。 周小满忙道:“你别急,慢慢骑,咱们的安全要紧。” 余安邦也怕摔到媳妇,就稍稍放慢了速度。 即便如此,他踩自行车的速度,也比以往要快。 周小满坐在自行车后座,屁股都快被要颠成了八瓣,总算到了公社。 两人火急火燎,直接去了革委会。 找到了相关的负责人,人家很遗憾的告诉他们。 “原则上应该是不能补。”又数落周小满,“你怎么这么大意,准考证都能丢 。还丢了好几天才发现,我可真是服了你。” 周小满苦笑,耐着性子问:“原则上是不能补,那到底还能不能补?我之前听说,有些人文理科弄错了,还能去换。” 这个听说,当然是上辈子听老头子说的。 听说七七年刚恢复高考的时候,因为报考的人实在太多,工作量又大,时间紧张,不少人的准考证上,文理科弄错了。 有些人在考试前一天,还火急火燎到处找人换准考证。 “这个,”工作人员很是为难,“换证的还真有,但是,像你们这样要补证的,我也不知道行不行。要不,你们直接去县里面问一问。县里的革委会,你们直接找负责人。不过,也要抓紧时间了。到时候资料统一送到区里,送到省里去,你们就要抓瞎了。” 余安邦不敢迟疑,拉着周小满,就出了革委会。 此时,已经快到十一点了,周小满就道:“也不急在这一时,咱们先去吃点东西。这一路过去,还有好几个小时呢。” 余安邦就道:“那行,咱们先去填饱肚子。” 两人去了国营饭店,买了几个包子,边走边吃,然后就出发了。 折腾了三个多小时,两人才到了县里的革委会门口。 余安邦已经累得喘不过气了。大冬天,他的背全汗湿了。 工作人员一听二人的说辞,顿时就惋惜道:“你们要是早来半天,还来得及。资料全送去了区里。我估摸着,这个时候也要送省里。要不,你们赶紧坐下一趟车,去省里问问去。不过,到底能不能补,这个真不好说。估摸着希望不大。” 离高考只有一天,先不提这个点,还有没有班车去省里,就是顺利到了省里,也要到第二天下午了。再赶回来,时间上压根来不及。 周小满再次苦笑。 “要不,咱们今年就不考了?” “那怎么行,”余安邦不答应,“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说不考就不考,前面的准备不白费了吗。” “不过,去省里确实挺折腾的。要不这样,你先回家,我一个人去。孩子也不能离了你。而且,马上就要高考,来回折腾,我也怕你考不好。” “还是算了,”周小满擦了擦额头的汗,“这种天气,本来就不好赶路。你去了省里,哪怕就算能把准考证弄回来,回到家,也是半夜,让你大半夜赶路,我也不放心 ”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一个大男人,还能出什么事,你就让我去。” “听我的,还是算了,高考又不是只有今年一年。明年考还更好,我有更多的时间复习。” “不行,我一定要去。” 两口子就这样争执起来。 革委会的工作人员见了,就笑了起来。 “你男人对你可真好。我家那口子,要是有你男人一半对我的上心,我做梦都要笑醒。” 工作人员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姐,说起自家男人来,一脸嫌弃。 周小满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位男同志,你就听你媳妇的,没错。就算今天还有班车去省里,你也不一定能回来,路上也确实不安全。明年参加高考也挺好。也就推迟半年,这半年的时间,你媳妇能复习的更好,有什么不好的。” “明年还有高考吗?什么时候?”余安邦忙问。 “具体的文件还没下来,不过听消息应该在上半年,你放心。既然今年有高考,明年肯定有。”大姐好心地解释。 余安邦一听,这才算放心了。 大姐又勉励周小满要好好学习之类的,还指点两人道:“你们反正来了县城,不如去新华书店看看,有什么参考书能买的。” 周小满夫妻二人谢过她,这才出了革委会。 余安邦就道:“要不,咱们再去一趟新华书店?” “估计能用的教材不多。” 毕竟突然恢复高考,时间上,压根就来不及。 不过,她还是跟着余安邦去了一趟新华书店。 果然,能用的参考书没有,倒是给小宝买了一堆连环画。 两人赶在天黑前,到了家。 第265章明年再考 余秀莲一听说周小满今年不去参加高考,整个人就不好了。 “怎么能不去参加考试呢,那你怎么读大学。不行,不行,一定要去参加考试。安安,你再去省里跑一趟,看能不能把准考证补上,咱们一定要去考试。” 她已经在全生产队都说,她媳妇马上要读大学。 现在,要是连考试都不去,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死。那她还有什么脸出门。 不行,媳妇一定得去参加考试。明年必须读大学。 余秀莲钻了牛角尖,非要余安邦现在就去省里。不管他用什么办法,都得给周小满把准考证补回来。 余安邦劝了又劝,她就是死活不松口,劝得多了,她就开始抹泪。 说余安邦不孝顺,连她这么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 余安邦头痛,只能寄希望于周小满。 周小满也觉得头大。 她婆婆似乎对读大学有一种执念,仿佛读大学的人不是她周小满,而是她余秀莲。 她想了想,就道:“妈,不是我不读大学了,是咱们推迟半年读大学。其实,是一样的。你看看,这一回我只有一天不在家,闹闹就闹腾的厉害,奶都不肯喝了。我要是去读大学,那他怎么办,他还没有断奶呢。” “要是推迟半年,那就更合适。他刚好喝一年的奶。到时候,就是他不想喝了,咱们就断了算了。而且,这回因为生孩子,我复习得并不是太好。再多复习半年,肯定就能考得更好。说不定,能考咱们县第一呢。” “真的还会有高考,半年之后就能考?”余秀莲怕媳妇连同儿子一起骗她。 “是真的,这是县里革委会的人说的,肯定假不了。我觉得这也是天意。” 余秀莲仔细琢磨了周小满的话,总算松口了。 “那行,咱们就明年再考,到时候,你要是考个状元,那咱家就真风光。” “小满肯定能考状元,妈,你放心。你到时候走出去,就是状元的婆婆,别人都要羡慕你。”余安邦忙拍上一记马屁。 余秀莲没好气地道:“又不是你考状元,你得瑟个什么劲。我怕是到死,也指望不上你。” 余安邦也不恼,嬉皮笑脸道:“小满是我媳妇,小满读大学,就相当于我读大学。我当然高兴。” “你这辈子,就是个混子了。唉,我就指望小满了。” “混子就混子,混子的媳妇是状元,多气派呀。” “看把你出息的。” 母子二人又开始斗嘴。 周小满失笑,转身回屋去看余闹闹。 余闹闹小朋友躺在床上早醒了,正咿咿呀呀,挥舞着拳头,不知道在乐呵什么。 周小满将人抱起,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笑道:“妈不能去考试,你是不是特别高兴。” “啊啊啊啊啊”—— 余闹闹的口水,又流了几斤。 周小满用毛巾帮他擦掉,就给他把尿。 心里想的却是,明年参加高考,确实更好。 等她去读大学的时候,闹闹就一岁了。那时候,照顾起来也方便。 其实,生了孩子之后,她就一直在犹豫。报名的时候,也是拖到了截止日那天才去。 这回准考证丢了,也是老天爷的安排吧。 周小满很快就将这件事扔在了脑后。 余秀莲却没有那么痛快。 她虽然被周小满说服了,可一想到到手的大学生飞了,就彻夜都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她顶着一对黑眼圈起来喂猪,倒是把周小满夫妻俩吓了一跳。 可她什么都不说,周小满两口子也不好说什么。 吃过饭,余秀莲就去了余有粮家。 不到半个小时,她就气冲冲回来了。 周小满奇道:“妈,谁惹你生气了?” “还不是卫国他们两口子,”余秀莲气急败坏地道,“你这回,为了救大牛落水,病了一场,还丢了准考证,就不能去参加考试了。他们两口子倒好,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我今天不过去他家坐的时候提了一句,卫国还阴阳怪气的说,是你不敢参加考试,故意说准考证丢了。罗蓝也说,是你故意的。” 周小满就被气笑了。 这两个人,果然不能对他们抱有太高的期望。 不过,她救大牛的时候,也没想过要他们两口子感激。 “算了,你别管他们,随便他们怎么说。” 等明年她考上大学,他们就知道脸多疼了。 余秀莲却还是不舒坦。 “早知道,就不救大牛了,还能去参加高考呢。” “真不救?”周小满斜眼看她。 余秀莲讪讪然:“也,也不能不救大牛。那孩子要是不是正好碰到你路过,就淹死了。唉,你说他好好的,做什么要去河边玩水。就是来讨债的。” 周小满哭笑不得。 有人就是这么经不住念。 吃晚饭之前,大牛端着个碗跑了过来。 “呐,给你吃的。” 小屁孩右手举得高高的,只恨不得把碗怼到周小满脸上去。 周小满正哄着孩子,抬头看一眼,就发现是一碗鸡蛋羹。 “谁让你送过来的?”她问。 大牛低垂着小脑袋,并不看周小满,右脚还在地上碾来碾去。 “你吃还是不吃?不吃,我拿回去了。” 说完,作势要走。 周小满暗笑,故意不搭理他。 大牛只走了两步,就回头看。发现周小满并没有留他,气得直跺脚。 “我放在桌上了,你爱吃不吃。” 说完,一溜烟跑了。 余秀莲出来,就看到桌上的鸡蛋羹。 “难道是他奶奶让他送过来的?” 余卫国两口子就别指望了。 “也有可能是大舅。” 周小满将鸡蛋羹推到余秀莲跟前。 “妈,你吃吧,我不想吃。” 自从开始喂奶之后,周小满就对鸡蛋敬谢不敏了。 但凡看到鸡蛋,她就觉得腥得慌。 余秀莲也知道她现如今不吃鸡蛋,就说:“我也不太喜欢吃,还是留着给小宝吧。” 小宝去三娃子家写作业,到现在还没回来。 等到吃晚饭,他也不用人叫,屁颠颠就跑回来了。 看到桌上有鸡蛋羹,顿时乐了。 不用人吩咐,一勺子就舀了下去。 鸡蛋羹送进嘴里,他哇一声,差点吐出来。 “怎么了?”周小满就问。 “放太多盐,咸死我了。爸爸,你怎么做的菜呀,太难吃了。” 余安邦没好气:“自己不做饭,就别嫌弃饭难吃。有本事,你自己做。” 小宝顿时怂了。 他如今才比灶台高一丢丢,铲子都挥不到,怎么可能会做饭。 这一插曲,谁也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就是高考了。 周小满抱着余闹闹在院子里到处溜达。累了,就把他放在床上玩。 因为离七八年的高考还早,她倒也没那么着急了。 到了傍晚,张达强踩着自行车,气喘吁吁来了。 “姐,你怎么没去考试,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他们在一个考场。 周小满就把自己准考证丢了的事说了。 张达强一听,顿时惋惜不已。 “你竟然没能去考试,这也太可惜了。” 以周小满的成绩,考个大学肯定没问题。 “没关系,明年考一样的。”周小满笑笑,怕他还继续问这个问题,索性转移话题,“今天考试情况怎么样?” 张达强就道:“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数学还有好多题不会写,有些题目都看不懂。语文还好,感觉不是太难。头一道题是看拼音写汉字,我拼音好,一下子就做出来了。还有不少改病句,加标点符号,之类的题目,我没多大把握。还有就是作文,心中有话向党说,我不知道该写什么,胡乱凑齐了字数……” 张达强把自己的担忧全说了,周小满就道:“你先别急,明天还有一天呢。你考不好,别人也考不好,大家都差不多。要是有时间多,你把题目都记下来,到时候,等全部考完了,我们再来估分。” 这个时候,是先估分,再填志愿。 “怎么会记不住,都刻在脑子里了。”张达强道。 两人又说了一句话,眼看天要黑了,张达强急急忙忙回家了。 吃饭的时候,大牛又上门了。 第266章大牛的心意 “大牛,你吃饭了没有?”余秀莲问他。 大牛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把碗放在了周小满跟前。 周小满低头一看,发现这回是酸萝卜。 “给我们吃的?” 大牛点头:“给你吃的。”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特别好吃,酸酸甜甜的。” 周小满见他一脸期待看着自己,不由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酸萝卜,扔在嘴里。 果然,萝卜又酸又脆,很好吃。 “好吃,谢谢你。”周小满起身要去拿碗,“你在我家吃晚饭吧。” “我吃完了。” 大牛说完,撒腿就跑了。 余家众人面面相觑。 余秀莲更是道:“怎么突然给我们送吃的?” “谁知道,有的吃就吃吧。”余安邦也夹了一块酸萝卜,边吃边点头。 余秀莲吃着萝卜,就笑了:“这是我大嫂的手艺。” 当年刘秋香就是因为会做腌菜,才被她妈求过门的。 众人吃完饭,余安邦正要跟周小满说孩子的事,刘秋香就来了。 “我家大牛是不是来过?”她开门见山就问。 “是来了,给我们送了一碗酸萝卜,谢谢大嫂,”余秀莲笑,“倒不用这么客气,咱家什么都不缺。” “这小子,我就说,家里的碗怎么少了两个。问他他也不肯承认,原来是跑到你家来献殷勤了。”刘秋香道。 余家众人都懵了。 “大嫂,昨天送鸡蛋羹,不是你让大牛来的?” “什么,鸡蛋羹送到你家来了?”刘秋香瞪大了眼,“死活缠着我要吃蒸鸡蛋,不给吃就满地打滚。蒸好了,他妹妹要吃一口,都不给,原来是送到你家来了。” 周小满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原来,大牛做这些事,都是他自己的主意。 想来,应该是因为自己救了他。 这孩子,本性确实不差。虽然顽劣,至少知道感恩。 余秀莲也回过味来了,就感叹道:“肯定是大牛特意来谢谢我家小满的。孩子不会说话,倒让我们都承了他的情。” 那碗酸萝卜,人家直接摆在周小满跟前,分明就是给她一个人吃的。 刘秋香既是骄傲又是心疼。 自己孙子这么懂事,她脸上确实有光。可一想到鸡蛋进了余秀莲他们的肚子,她又酸得不行。 等回去了,她一定要好好收拾那小子。 周小满索性回了厨房,挑出余有粮家的两个碗,想了想,又从坛子里弄了一碗酱鱼。 “舅妈,拿回去给孩子们吃,味道还不错。” 刘秋香看到酱鱼,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等人走了,余安邦也忍不住叹气。 “大牛摊上这样的父母,也是命不好。” 周小满却没有时间感叹别人的命不好,因为,她的命也不太好。 睡渣余闹闹一晚上精神得很,与周小满“哦哦哦”,说了一晚上话,一直到天快亮了,才睡下。 周小满也就天亮的时候,打了个盹。 第二天早上起来,整个人就像是被鬼打了。 余安邦也好不了多少。 他虽然容易入睡,可架不住儿子能闹腾。 周小满因为他呼呼大睡,更是故意把孩子放在他胸口。余闹闹时不时咯咯笑,他能睡好才怪。 余闹闹可不管父母顶不顶得住,上午十点多,又准时醒了。 周小满认命地给他把屎把尿,又喂了奶,这小子顿时精神了。 睁大着眼睛,咿咿呀呀就要人抱着走。只要周小满坐下来,他肯定闹腾个不停。 周小满没有办法,见外面日头好,索性抱着人去晒谷场闲逛。 此时,晒谷场上坐了不少人。 众人看到周小满,顿时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周小满的准考证丢了,不能参加高考的事,早就在生产队传开了。 有人为她惋惜,有人拍手叫好,更多的人,则是暗暗嘀咕,周小满肯定是怕牛皮吹破了,不敢去参加考试,所以故意这么说呢。 再结合周小满今天面如菜色,他们就想的更多了。 说不得,是被她那个爱吹牛皮的婆婆骂了呢。 啧啧,吹牛虽然不用交国家粮,可也不容易啊。 不管众人心底怎么想,面上却一个个装出关切的样子。 有人问周小满是不是病还没好全,有人问小孩子晚上好不好,有人问今年还杀不杀年猪。 要是换做以前,周小满还真不擅长这样与乡下女人们拉家常。 可自从有了孩子,她融入众人,就感觉一点都不难。 说说孩子,聊聊地里的庄稼,数一数各家的猪鸡等家畜,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 原本众人还存着看热闹的心思,见周小满神色自若,不见半点羞愧,顿时也把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扔到了九霄云外了。 高考于他们而言太远,还没有邻居家下了几头猪吸引人。 也在晒谷场上晒太阳的罗蓝,看着周小满一副淡定的样子,就看不惯了。 趁着众人歇息的片刻,她故意问:“小满,听说你的准考证是丢了。你今年要奶孩子不参加也好。二姑说,你明年再参加高考。嘿嘿,你不会明年又丢了准考证吧。” 说完,像是想起什么很好笑的事情,捂着嘴咯咯咯笑起来。 要是别的社员,周小满也就当她是放屁了。 罗蓝明知事情的真相,还说这样的话,就是成心恶心人了。 周小满将孩子换了一只手,毫不客气就怼她:“说起来,我的准考证丢了,还跟大嫂有关系。” 社员们不免就好奇起来,有人当场就问为什么。 周小满就道:“就是因为大嫂怀孕了,脾气大,莫名其妙把大牛打了一通,大牛觉得委屈,就要去找亲吗。结果在路上玩水,掉进了水里。刚好我路过,就把他捞上来。我的准考证,也是那个时候丢的。” 周小满这话,信息量就比较大了。 孕妇脾气大? 谁还没怀过孕,怎么就能拿孩子出气。 果然是恶毒的后妈。 把孩子打得离家出走,要去找亲妈,打的肯定是不轻。 后妈无疑了。 大牛怎么着也叫她一声妈,别人救了她的孩子,她不但不知感恩,还奚落人家丢了准考证。 简直就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东西。 在场所有社员,看罗蓝的眼神不免带上了鄙夷。 当初也是她嫌弃公公得了痨病,非要分家。 分了家就算了,还支使娘家闹上婆家来。非要坏了身为大队长的公公的名声。 这罗家的家教,可见一般。 当然,社员们也选择性失忆,自己曾经对余有粮各种嫌弃。 罗蓝原本就是个敏感的性子,此时被大家这么一看,顿时就脸臊得通红。 “你们,你们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又不是我让她去救大牛的。” 有社员再也看不过眼,就道:“卫国媳妇,你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人家好心好意救你家大牛,难道还救错了?还是说,你这个当后娘的,巴不得大牛在水里淹死。” “我没有,”罗蓝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补救道,“我的意思是,救人就不应该贪图别人回报。周小满这是虚伪。” “你不虚伪,你自己去救大牛?呵,咱们当后娘的,虽然不能一碗水端平,可也没有你这样的。你看看我家大壮,虽然他到现在都不肯喊我一声妈,但摸着我自己的良心说,我从来没有苛待过他。”这也是个二婚的媳妇。 罗蓝被堵得哑口无言。 生产队其他上了年纪的妇人,就轮番上阵教育她。 “卫国媳妇啊,咱做人可不敢这样,要遭天打雷劈的。” “可不是,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 女人们闲着没事,就喜欢磕牙。此时有机会教训大队长家的媳妇,哪里会嘴软,一个个,只把罗蓝批判得仿佛是藏在人民内部的坏分子。 罗蓝再也坐不住了,扶着腰,狼狈地回家。 第267章对答案 周小满打了个胜仗,抱着余闹闹,溜溜达达回了家。 高考就这样结束了。 周小满没什么感觉,白河生产队的话题却是高考。 不少人家家里有考生,就是自家没有考生,亲戚朋友家也有考生。 考试结束了,大家不免就会问考试回来的人,到底考得怎么样。 有些人考完回来嘻嘻哈哈,家人一问。 哦,题目认识他,他不认识题目。一通乱写,勉强交了卷。最高期待是不考鸭蛋就行。毕竟,考鸭蛋还是丢人的。 要是自己有孩子的,就更加不能做这个坏榜样。 有些人底子好点,考完回来也忧心忡忡。家人想问又不敢问,只急得差点跳脚。 有些考生就想去问问周小满,毕竟 ,她的学习成绩摆在那里。才提出口,就被家人怼了回去。 人家周小满都没有去参加高考,你问人家有什么用,没卵用,别去。 去了人家家里,余秀莲还不得尾巴翘上天。 考生只好按耐住。 张达强与江夏就没有这么复杂的心思了,高考完第二天,两人结伴来找周小满。 他们想找周小满对对答案,顺便估分。 张达强难免有记遗漏的地方,江夏就会补充。两个人轮流把自己记忆中的题目,重新复述出来。 周小满拿着纸笔,飞快地在纸上演算。 政治她没有管。 咳,她自己都是半桶水呢。 语文,数学,理化,都对了个七七八八。 江夏的数学理化都不错,语文差一点,这三门算起来,起码也有二百四以上。 张达强语文相对来说考得还行,数理化不行,勉强算起来,应该也有两百多分。 不过,这都是大概估计,毕竟作文分能考多少,他们都不知道。 算上政治,两人肯定都两百好远了。 周小满不知道七七年高考的录取分数线是多少,但是总分四百分,两百多分,应该也能上。 不说考本科,起码中专应该是能录上。 不要小看这个时候的中专,毕业之后,也是国家包分配。 有些运气好的,分配的工作不错,几十年后,混得比那些考上本科的还要强。 三人头并头,又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这才彻底放心。 江夏就道:“没想到能考这么好,还是要谢谢你小满。没有你,我的数理化肯定不能考这么好。数学最后那道附加题,我刚好问过你类似的题型,一看就做出来了。可惜,不计入总分。” “幸好不计入总分,”张达强就笑,“我题目都没看懂。” 三人都笑了起来。 “今天上午,还有人考英语呢,也不知道这英语考了有什么用。”张达强突然想起有人要考英语的事。 这个时候,英语属于加考科目。报考外语专业的,是一定要考英语的。其他考生可考可不考。反正不会计入总分。 “你别小看英语。以后,学习英语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后世的英语热,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出国,翻译,外贸等等,这些都是能用到英语的地方。 不过,这个时候,说这些也没用。 三人又聊了一阵高考的事,见时间不早了,张达强与江夏就一起离开了。 为了高考,他们已经请了好几天假。陈校长的头都快要抓秃了。 他们上大学之前,都得去学校上课。 张达强与江夏把高考的答案带回去,很快,就被各自的亲戚朋友借走了。 过了几天,白河生产队的人也听到了消息。 原先碍于面子不肯家人上余家的人,也松了口。 大家围着周小满七嘴八舌,说自己考得如何如何。 比起对张达强与江夏,周小满就谨慎多了。 还没开始对答案,她就先把丑话说在了前面。 “我也不敢保证,我的答案一定就是对的。你们确定要问我?!到时候,要是分估的不准,都找我的麻烦,我哭都没地方哭去。要不,你们还是去问问别人,毕竟,我都没上考场。” 不是她谨慎过头,实在是,乡下并不是个讲道理的地方。 到时候,要是志愿一填,实际分数跟估分有差距,别人要找她拼命,她就真没有地方说理去。 “肯定不找你,小满你放心,我敢打包票。” “我也是,我也是。” “你想太多了,咱们乡里乡亲的,谁还会较这个真。你快点说答案吧。” “是啊,是啊,这几天,我就没睡过一个踏实觉,再不把答案说清楚,让我心里有个底,我看,今年这个年,也不用过了。” 周小满等众人急得不行,这才勉勉强强道:“那行,咱们说好了啊,到时候,谁要是有问题,都不准来找我。我一开始就说了,我的答案不一定是标准答案。而且,你们记得的答案,不一定就是你们写在试卷上的答案。” 众人又是一通催促,周小满这才不急不缓开始说。 等把所有的答案对完,大部分人都哭丧着脸。 看这架势,今年他们是悬了。 也有少数几个能考到两百分的,顿时像中了彩票似的,又笑又跳。 被众人愤怒的眼神看过去,这才老实了。 出乎周小满的意料,整个白河生产队,考得最好的,是丁会计的小儿子,也就是三娃子的亲爹。 人家也姓余,是余有粮出了五服的堂兄家的儿子。 余建军是个个头矮小,话不多的男人。知道自己考的还算行,也只是抿着嘴笑笑,并没有多说话。 平日里,他就是个勤快的。别人做事拈轻怕重,牢骚话一堆,他只是埋头苦干,任劳任怨。 丁会计也因此最喜欢他。 余建军回家之后,让三娃子送了一大袋炒花生来,算是感谢周小满。 周小满就更加对他高看一眼。 不管是他自己让送的,还是他妈让送的,起码,人家懂人情世故,她心领了。 第268章你做错了吧 送走一波波来问答案的,周小满耳根子清静了,就开始准备收拾院子。 秋天的时候,小宝没事就跟他爸上山里去捡干柴,后院已经堆了不少。晒了个把月,早就干透了。 趁着余闹闹睡着了,周小满打算先把柴捆好,摞起来。 才开始干活没多久,就听到堂屋里传来余卫国的声音。 余秀莲似乎正招呼他喝茶。 周小满也没在意,继续砍柴。 “小满,砍柴呢。” 余卫国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后院。 周小满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余卫国就问起余闹闹,问候完余闹闹,又问余安邦最近在忙什么。 话说了一车轱辘,就是没个重点。 周小满要是还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来,就是个棒槌了。 可人家不说,她才不会那么体贴主动提起。 余卫国确实打着让周小满主动问他高考的事,可人家却像是不明白似的,自顾自砍柴。 余卫国也顾不得面子了,索性直接开口:“听说你这里有答案,给我对对吧?” 周小满故作惊讶:“大表哥什么时候去考试了,我们一点都不知道。也没听舅妈他们说。你家那口子,也没有吭声,你们这保密工作做的,啧。” 余卫国既然拉下脸来找周小满,也不怕她奚落,干脆破罐子破摔:“你就直接告诉我答案吧,我急得不行。” 他是念完了初中,自认为比生产队那几个初中都没读完就去考大学的人强多了。 余秀莲听说余卫国也参加了高考,忙对周小满道:“小满,你先别砍柴了,快给卫国对对答案。说不定,今年咱们余家就要出个大学生。” “嘿嘿,借二姑吉言了。如果真考上了,肯定要在队上摆流水席。”余卫国搓搓手,一脸畅想。 以为大学生是地里的白菜呢。 周小满撇撇嘴。 她起身回了屋。 这些天,不少人过来问答案,她早就写下来了,也省得一个个去说。 余卫国对完答案,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小满,你确定你的答案没有问题,是不是你弄错了?” “我早就说过,我这不是标准答案,是你自己非要对的。” 余卫国差点被噎死。 “这一题,明显有问题。我记得,我算了好几次,答案就是一十五,你怎么是二十,肯定是你算错了。” “有可能吧,谁知道呢,我又没有去参加高考。”周小满光棍得很。 余卫国捏着几张纸,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如果周小满的答案没有问题,那他的总分,最多也就一百来分。这还是作文分不太难看的情况下。 “小满的答案,也不一定就完全正确,”余秀莲见余卫国一脸懊恼,忙安慰他,“你别放在心上。” 周小满也道:“是啊,大表哥,我的答案不一定对,你别管了。你就当没来过我家。” 余卫国没有说话,放下纸笔,调头就回家了。 余秀莲叹气:“看样子是没考好。” 周小满就道:“妈,你等会儿去一趟大舅家,当着大舅的面,把这件事情说清楚,我可不担这个责任。” 她怕余卫国到时候因为分数填志愿落榜,赖在她头上来。 “好,我吃了饭就过去。”余秀莲也有这个担心。 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十二月底。 这一天,余有粮兴奋地吹起了哨子。 社员们跑到晒谷场一集合,就知道是公社通知考生去体检。 整个白河生产队,总共就只有两个人。丁会计家的余建军,还有一个社员家的闺女,叫周荷花的。 两人都读过两年高中,成绩都还不错。 “没有名字的,就是没考上吗?”社员们急了。 没有他们家孩子啊。 “不知道,”余有粮摇头,“我是今天去开会,公社领导跟我说的。建军去大专生那边体检,荷花是中专体检。” 考中的人家,自然是欢欢喜喜庆祝。 没考上,个个哭丧着脸,有些人,当场就骂起娘来。 这其中,就有余卫国。 等人散了,周小满就问余有粮:“咱们大队还有没有人考上,别的大队呢?” 余有粮就格外得意:“咱们大队,算上咱们生产队,一起才考上三个。两个大专,一个中专。咱们生产队占了两个。别的大队,好像也有考上,我没有仔细问。” 好吧,余有粮作为队长,确实有骄傲的资格。想来,在大队开会的时候,肯定脸上特别有光。 下午的时候,张达强骑着自行车,喜气洋洋来了。 “姐,我考上大专了,让我去体检。我考上了。” 周小满等人自然是恭喜他。 又问起江夏。 张达强就羡慕地道:“她呀,好像是考上了本科。不过具体多少分,咱们都不知道。” 这一届高考,不公布成绩。有些人活了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高考到底考了多少分。 喜庆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张达强等人体检完回来。 快要填志愿的时候,不免就有人又问周小满。 来的人,都是曾经上她家问过题目的,大家都已经很熟了。 这一次,周小满就推说自己不懂了。 填志愿这样的大事,很可能关系到以后的前途。她可不敢给人家做主。 张达强倒是也来了。 因为他喜欢教书,周小满就建议他填师范学校。 张达强也觉得有道理。思来想去,为了保险起见,填了湘省附近的几个师专。 至于江夏,人家就有底气多了。填的都是十年前,就是重点大学的院校。 虽然这一届不分重点不重点大学,可录取学校时,都是从高到低录取。 周小满为她暗暗鼓掌。 这个江夏,以后肯定是个人物。 七七年七八年这两级的考生,将来会是后世各个行业的领军人物。 她并没有留意有没有江夏这个名字,可看眼前这位坚毅的女人,她就知道,她活得,肯定很精彩。 体检完,填了志愿,又送了政审资料,接下来,能做的,就是等待了。 录取通知书没下来之前,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走进大学的校门。 高考的热情依旧,这也不耽误各家各户开始置办年货。 今年的收成还不错,生产队工分高的,到年底,分了一百多块钱。 粮食,棉花,茶油籽,都分了不少。还没到年底,家家户户都热闹起来。 今年因为有不少人家也养了猪,出了一栏猪仔,家里的收入就更多了。 比起往年,今年称肉的就格外多。 周小满家依旧杀了一头年猪。 特意抓的一头最肥的,快四百斤的猪,能吃的,足足有两百七八十斤。 依旧是猪血随便舀,猪头猪脚留着自己吃,其余的,也限量称出去。 小宝是个有口福的,今年家里条件更好,再加上余秀莲因为多了小孙子,格外大方,在他生日这天,吃上了肉丸子。 第269章热热闹闹过大年 五花肉剁成肉末,加入胡萝卜,香菇沫,加葱,加面粉,再用油,酱油等调味,捏成一个个丸子。 扔进油锅里小火慢慢炸。炸香了,就捞出来控油。冷了之后,再复榨第二次。香喷喷的肉丸子就出锅了。 丸子还是热的,就被小宝偷偷摸走好几个,烫得龇牙咧嘴,也不肯吐出来。 周小满怕他上火,骂了一通,那小子才不情不愿地离肉丸子远一点。 炸了肉丸子,周小满又做了不少南瓜丸子。 反正油都在锅里了,也不怕浪费。 趁着热油,扣肉依旧做了两碗。 杀了年猪,自然还是要做腊肉和风吹肉。 余秀莲喜欢吃了风吹肉,觉得比腊肉好,没有烟味。 余安邦还是喜欢吃腊肉,他觉得没有烟熏味的肉,就没有灵魂。 母子二人为到底做风吹肉还是腊肉争论不休,周小满索性跟去年一般,一样做一半。 到了队上干鱼塘的那天,除了每家每户分得的鱼,周小满又让余安邦另外去买了不少鱼回来。 除了留了几条新鲜的放在桶里养着,其余的全收拾干净,做成了腊鱼与酱鱼。 腊鱼做法与腊肉差不多,也要吊起熏干。 至于酱鱼,其实是酱板鱼。是后市酱板鸭的改良做法。 上辈子作为一枚合格的吃货,周小满收拾起来很利索。 把鱼收拾干净,抹上盐,酱油,再放上姜蒜等,腌制一天一夜。 然后,将鱼上的姜蒜清理干净,用架子架好,放在灶火上烤。 不比熏腊肉,烤的时间没那么长,烤得微微变焦,肉变紧了,就差不多了。 刷上从山里收回的蜂蜜,再继续烤一个多小时。 这个时候,已经能闻到香味了。 接下来,就放进卤汤里卤。 这个年代,能弄到的卤料并不多。花椒,干辣椒,桂皮,陈皮,豆蔻,小茴香,甘草,再放上冰糖,倒入盐,酱油,就算是一锅卤料了。 煮沸的卤料,加入鱼,卤二十分钟左右,熄火,焖半个小时。 沥干水分,再拿去火上烤,水分干得差不多了,就直接挂在阴凉的地方风干。 遇上天气好,风干上两天,就能吃了。 用刀斩成块,可以直接当零食吃。 咸香麻辣,越吃越想吃。 还没到过年,酱板鱼就吃完了两条。 余秀莲看不下去,说要留着过年吃,这才算保住了最后几条。 大人嘴馋,小孩也不例外。 余闹闹已经五个多月快六个月,只要看到大人吃东西,他就会流口水。 饭点的时候,就算周小满拿着毛巾坐在他旁边,也擦不完口水。 小宝蔫坏,故意拿肉丸子去逗余闹闹。 余闹闹冬天穿的多,动起来并不太方便。他两条胖胳膊舞啊舞,就要去抓肉丸子。当然是抓不到。 狡猾的小宝甚至把肉丸子放到他鼻子下溜了一圈,最后,当着余闹闹的面,狠狠扔进嘴里,吃得老香。 余闹闹瞪圆了眼。 显然,在他的认知里,还不知道大人有这么坏。 他瘪嘴,作势就要哭。 小宝吓了一跳,急忙又拿了一个肉丸子,要给他吃。 当然就被周小满骂了一通。 他这样的小人,哪里能吃这些东西。 余闹闹虽然没哭出来,却记仇了。 平时只要看到哥哥回来,就兴奋地手舞足蹈,伸开手就要抱。 现在,小宝寒假在家天天都逗弄他,他理都不理人家。 每回小宝拍手示意要抱他,他就把脸埋在周小满的脖子里,用屁股对着哥哥。 小宝就再也不敢气他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大年二十九,就是除夕了。 一大早,全家换上新衣服。最小的余闹闹,已经穿上了外婆送过来的大红棉衣。 红棉衣红棉裤,配上大红毛线织的帽子,余闹闹简直就是个现实版的福娃。周小满觉得这颜色一言难尽。 余秀莲却觉得她的孙子格外好看。 大冬天的,将余闹闹裹得严严实实的,愣是抱着他去生产队串门子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看什么都想吃,只要别人的嘴巴动,他的哈喇子就能流几斤。 社员们看他这副馋样,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遇上与余家关系好的,就比如丁会计家,就往余闹闹兜里塞上了不少糖。甚至,还切了家里煮熟的肉。 余闹闹出去转了一圈,赚了不少吃的回来。 当然,全都被周小满无情没收了。 她早跟余秀莲说了,余闹闹一岁之前,不许吃盐。 不过,他这个年纪,也该添上辅食了。 拜上辈子发达的资讯所赐,周小满哪怕是个大龄单身女青年,也被灌了一耳朵养孩子的经验。 前几天,周小满就已经给他弄上了辅食。 当然,他的辅食很简单,就是白米饭熬成的米糊糊,其余什么都没放。 一天吃一次。 即便如此,余闹闹也吃得很香。 小宝看了,不禁同情他。 他趁着他妈没注意,偷偷吃过小家伙的口粮。味道寡淡,食之难以下咽。难得他还吃得津津有味。 小宝同情弟弟,有好几回,见小家伙可怜巴巴盯着他吃饭,就把自己的筷子蘸了点汤水,想要让他也尝尝。 被周小满抓包之后,还挨了一通臭骂。 当天晚上,他的寒假作业又多了几篇作文。 小宝欲哭无泪,想说自己又考了第一名,怎么还要写作业,周小满只用一句话,就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小学第一名算什么,要是考大学,你能考个状元回来,那才是本事。” 小宝从此以后,就更加发奋读书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除夕当天,周小满依旧做了一大桌子菜。 硬菜是风干肉,酱板鱼,红烧猪脚,再炒两个下饭的酸菜肉沫,配上炸好的圆子,全家人吃了个肚皮滚圆。 尤钱照例在余家过年。 吃过晚饭后,大家坐在堂屋里烤火,他不禁再次感叹。 “一眨眼,又过了一年。没想到,安邦的儿子都这么大了。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以后的好日子。” 他今年一年,身体都不太好。不是这疼就是那酸的,隔三差五,就会感冒发烧。 余安邦就道:“尤叔,你就比我妈大两岁,哪里老了。你看我妈,今年都养了三头大肥猪。再说了,你下半年不是还去公社跟人建房子了。” 尤钱是泥瓦匠,因为没有家室拖累,平时在队上上工的时间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跑。在公社,也吃得开。 说起建房,尤钱不免就道:“你上回说要接建水泵厂职工宿舍的活,跑得怎么样了?” 周小满就看向余安邦。 年前两个月,他就一直在外面跑,当时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孩子和考试上头,就没有过问。 余安邦苦笑:“尤叔,你就别提那帮孙子了。仗着自己是吃商品粮的,看咱们这些人,那鼻孔还不得朝天。我大前门送了几条,人家才给句准话。说是还要等上面的领导发话。不过,也要等开了春,问题估计不大。” 因为周小满怀孕,余安邦不敢离家太远,一直在公社附近找活干。 原先的买卖倒是也做,可附近的市场都被他跑遍了,买主有限,他闲下的时间就多了。 家里多了一张嘴吃饭,布票就耗费不少,买奶粉也要花钱,他隐隐觉得有压力。 坐吃山空。 他也不能老这样闲在家里。刚好有熟人跟他说起建房子的事,他就动了心思。 这个时候,大工三块多,小工两块多,他是看不上这点小钱的。 可要是能像在北边倒腾东西一样,做个二道贩子,揽活让别人做,这个钱就赚得轻松了。 他把自己的意思跟众人说了。 周小满一听,顿时对自家男人投去钦佩的眼神。 不就是后世常见的包工头吗。 许多包工头发迹早,到了后世,炒楼花,做房产,赚得盆满钵满。 她男人要是往这条路上发展,那可真是大大的有钱途。 她儿子说不定能捞个富二代当当呢。 周小满就道:“你到时候再去问问,要是能做成,那当然好。” “我晓得。” 第270章又是一年光景 周小满没有守岁到凌晨。 余闹闹靠着火盆呼呼睡得香,像是把瞌睡传染了给她似的,她索性抱着人,早早回屋躺下。 除夕当天晚上,余闹闹睡得特别踏实,周小满有幸也睡了个饱觉。就是余安邦半夜起来放鞭炮开财门,她都没听到。 第二天一早,余闹闹小朋友就收到了他奶奶的大红包。 周小满回屋拆了,发现有二十块,不由哭笑不得。 她婆婆的心确实是偏的。也不知道小宝收了多少。 不过,反正小屁孩会把压岁钱上缴,在她这里记账,她迟早得知道。 两口子照例一人给了小宝两块钱。 小宝的压岁钱上缴,余秀莲只给了五块钱。不过,比起去年,也已经大方多了。 一家人吃过面,又去上了坟,就开始到各家拜年了。 他们最先去的,是余有粮家。 余有粮家众人,也都换上了新衣服,屋里热热闹闹,倒不像是分了家。 刘秋香塞了个红包给余闹闹,至于小宝,那是没有了。 周小满当时看了,就担心小宝不高兴,可她显然想多了。 小宝像是没事人似的,在屋里跟着大牛跑来跑去。 农村里,有时为了省下给孩子的压岁钱,每户只拿给一个孩子,一般是拿给小的。 当然,周小满他们却从没有省这个钱。 大牛大妮都有,今年二房多了个狗蛋,狗蛋跟他姐姐贝贝,也都有压岁钱。 至于彭兰香与罗蓝回不回礼,他们也没在意。反正是给孩子的,钱也不多,图个吉利。 你推我拒的拿压岁钱环节结束,大家就围着火炉开始聊天。 余秀莲不免问起余有粮的病。 余有粮就笑:“有安邦盯着我,我的病不好都难。” 这两个月,余有粮的脸色已经好看很多了。 余卫国兄弟神色讪讪,余秀莲却与有荣焉。 自从余有粮查出肺结核,余安邦就算着日子,拉着余有粮去县医院拿药。每回拿了药,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刘秋香监督。 余有粮夸赞余安邦懂事之类的话,就说起队上的大事。 “等过完年,就轮到咱们生产队拉电线了。到时候,我会通知到各家。自愿拉电线,每个月电费自己出。” “真有电了?”余安邦惊喜不已,“大舅,我们家报名。” 余秀莲却眉头皱得死紧:“有必要拉这个什么电吗?每个月还要交钱,多浪费呀。咱们每个月烧煤油灯,用不了几个钱。上头就会出歪主意,变着法向咱们要钱呢。” “妈,”周小满头痛,“有电还不好吗。有了电,到时候咱家装上风扇,夏天就凉快了。你看看咱家闹闹,这肉一圈圈的,要是没有风扇,还不得把他热坏了。” 听说夏天会热着小孙孙,余秀莲顿时就不反对了。 “那行吧,拉电就拉电,到时候,这个钱我来出。” “不用,我们有钱。”余安邦道。 “我给我孙子出的,你争啥争。”余秀莲在余闹闹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嫌弃地瞪了余安邦一眼。 余安邦摸着鼻子,不说话了。 行吧,知道他没有家庭地位。 大家都笑起来。 周小满就与一旁的彭兰香说起孩子经。 “你家狗蛋,现在头能竖起来了不?” “可以,可以,”彭兰香一脸高兴,“狗蛋这孩子,可能因为是男孩子,比他姐姐小时候更皮实。他姐姐是四个多月才能竖头,他如今就能竖头了。他啊,一双眼睛也不安分,到处看。有一回,看到他姐姐的书,好像还想要似的。” 贝贝还没有上学。前段日子看到小宝的连环画,各种色彩艳丽的妖魔鬼怪,她一看就动心了。非要闹着要拿回家看。 小宝没有办法,只好借了她一本,并再三叮嘱,不许弄坏了。 “我听人说,孩子好像对鲜艳的颜色有反应,”周小满也不确定,“你下回再试试。听说还能训练孩子的什么视觉。” “行啊。”彭兰香就笑,“你家闹闹,如今晚上还闹腾不,一晚上要起来几次?” 说起这个话题,周小满就有一把辛酸泪,拉着彭兰香,开始大吐苦水。 两人说得正在兴头上,旁边突然传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不就是带个孩子么,有什么好累的,有些人就是娇气。” 声音的主人不用说,就是罗蓝。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坐在火炉旁边,一张嘴哒哒哒,吃个不停。 周小满撇了她一眼,压根就懒得理会。 “二嫂,你上回说贝贝半岁的时候,是不是就能坐了,我要不要现在开始训练闹闹坐。” “也不着急,就怕摔着。” “没事,我在他身后垫枕头。” 两人都把罗蓝当成了空气。 罗蓝顿时气得不轻。可周小满她们的话题,确实一句话都插不上嘴。她没有自己养过孩子,压根不懂。 就在众人说说笑笑的时候,丁会计领着小儿子小媳妇上门来了。跟在大人身后的,是三娃子的两个姐姐,当然三娃子也来了。 小宝顿时撇下大牛,兴冲冲地就跑去拉三娃子的手。两个孩子哥俩好,勾肩搭背就往外走。 丁会计与余有粮扯了两句,说了几句过年的吉利话,就开始说正事。 “有粮,咱家建军的通知书来了,上头说是要转粮食关系,还要转户口,到时候,还要麻烦你帮着跑两趟。” “通知书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 “考了哪个学校?” 大家七嘴八舌开始问起来。 原来,就在除夕当天,余建军接到了录取通知书。他录取的,是赣省的一个纺织工学院机制专业,三月份开学。 众人纷纷恭喜余建军。 余建军摸着头,不好意思地说了些谦虚话。话里,重点感谢了周小满。 “要不是你帮我估分,我还不敢填。这回录取的是第一志愿。” 周小满就笑:“我又没做什么,那都是你自己考得好。” “那可不能这么说,”丁会计就道,“我娘家队上有个后生,说是自己估分估的太高,结果填的学校就没填好,最后,勉强录了最后一个志愿的中专。他那意思,那个中专,就是他胡乱填的。他说他比咱家建军考得还好些。”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 高考录取是按志愿来的,从第一个志愿开始,一直往下录取。 有时候运气差,前几个志愿或是分数不够,或是人家已经录满了,就只能调到最后一个志愿。 有些运气差的,连最后一个志愿都录不上。选了服从分配的还好,运气好就调剂到别的专业。运气不好的,直接退档没录取上。 送走丁会计一家人,余有粮依旧沉浸在喜悦当中。 “建军这回,为咱们大队争光了。他可是大专生。我去公社开会,别人都羡慕我,问我是不是我儿子。不过,也差不多,都姓余嘛。” “你儿子是我。”余卫国嘴贱,忍不住回了句。 就被余有良一通怼:“我儿子是你没错,你也去考了大学,考出了个什么名堂?” 余卫国顿时语塞。 余贝贝不懂事,就仰着脖子问余有粮:“爷爷,大伯为什么不去大学?” “当然是他没本事,考不上。”余有粮一点都不给儿子留脸面,“你以后长大了,要好好读书。不要学你大伯,整天不学无术,干啥啥不行。” 余贝贝似懂非懂点头,羞涩地捂着嘴笑:“我知道了,我以后肯定要读大学。不跟大伯一样。” 余卫国顿时胀红了脸。 “还有我,我肯定能考上大学。我在我们班上每回考第一。”小宝也跟着起哄。 余有粮哈哈大笑。 余卫国就借口上厕所,溜了。 第271章孩子们 初一走了生产队附近各家亲戚,初二,周小满两口子带着两个孩子,就回了娘家。 两人到家的时候,周小丽周大姑一家人都到了。 众人又是一番热闹。 周奶奶坐在火钵子旁边,抱着余闹闹就不肯松手。 “哟,这是谁呀,看姥姥呀,是不是看姥姥呀,姥姥的乖重孙哟,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还笑呢,笑得真好看……” 余闹闹不是个怕生的,到了周奶奶手里,也咧着嘴嘿嘿傻乐。逗得周奶奶笑得像朵菊花。 周奶奶逗弄完孩子,就对周小满道:“你要不也学学你妹妹,住回娘家来算了,奶奶也能帮你搭把手。” 周小满明显感觉到周小丽的不悦,忙道:“奶奶,我婆婆肯定不答应。她看到孙子就提不动脚。今天我带着孩子回来,她再三叮嘱我跟安邦,要早点回去。” 周奶奶听了既是骄傲,又有些不舍得:“那倒是,闹闹这么好的孩子,任谁看了都喜欢。你呀,就算不能长期在娘家住,也要经常抱着孩子回来走动走动。我上一次看闹闹,还是他满月的时候,现在人都半岁大。小孩子一天一个样,我是看一天少一天。” 周小满有些赧然,点点头就应下了。 去年,她刚生了孩子,头几个月,就手忙脚乱,哪里还有功夫抱着孩子到处串门。再加上当时在准备高考的事,就更加没时间出门了。 祖孙二人说着话,眼见一旁的周小丽嘴巴翘得都要挂油壶了,周小满无奈转移话题。 “小丽,你家静静最近还好不,我看她长得这么胖,应该没少费心思吧。” 周小丽脸上这才有了笑。 她把张静静送到周小满手里:“你掂一掂,有二十几斤呢。这孩子,太扎实了。” 张静静比余闹闹大两个月,放在余闹闹旁边,却显得格外壮实。 周小满抱在手里,只过一会儿,就手酸了。 偏偏八个月大的孩子,又不是个老实的,在大人怀里两条小腿不老实,一直往上瞪。 周小满吃不消了,就把孩子放在一旁的长凳上。 周家的长凳,其实就是凉凳。为了方便照顾孩子,凉凳靠着墙,凉凳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孩子能在凳子上爬来爬去。 静静趴在凉凳上,一会儿就爬到了凉凳的一头。 周小满看得惊讶不已。 “她就会爬了?太厉害了吧。” 周奶奶将兴奋得咯咯笑的余闹闹也放在凉凳上,就道:“七坐八爬,她这个年纪,正是到处爬的时候。你到时候,也多训练训练闹闹,他肯定一下子就学会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趴在凉凳上的余闹闹,学着姐姐的样子也要爬。 可惜,他似乎完全还没掌握技巧。再加上冬天穿得跟个包子似的,小肚子压在凉凳上,腿和胳膊在原地拍,那小模样,倒像是在游泳。 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周小丽甚至笑出来眼泪来,她边笑边道:“我……我快要笑死了。你家闹闹怎么这么好玩。我家静静,刚开始爬的时候,也没有他这样的。” 周小满也觉得搞笑,索性坐在余闹闹身边。她摆弄着他的一只手撑住凉凳,另外一只手,就往前面动。 余闹闹哪里知道他妈是要做什么,还以为在逗他玩呢,顿时兴奋得不行“啊啊啊”大叫。 一边叫着,就流下一串亮晶晶的口水。 小宝趴在凉凳边上,看到余闹闹流口水,就拿自己的袖子给他去擦。 周小满忙把人抱起来:“小宝,你这是才换上的新衣服,别糟蹋了。去妈妈包里拿块毛巾来。” 周小满现在出门,随身带着一个大布包。里面放着的,是余闹闹的行头。尿布,毛巾,换洗裤子之类的。 小宝很熟练地从包里翻出毛巾,就递给周小满。 周小满给余闹闹擦完口水,就想抱着他,余闹闹却不干,“啊啊啊”冲着凉凳叫唤。 “小满,你把他放下来玩,他这是喜欢姐姐呢。”周奶奶心疼重外孙。 周小满没有办法,只好又将人放了下去。 余闹闹一到凉凳上,顿时又来了精神。眼看着张静静爬到了他跟前,他睁大眼睛,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 咿咿呀呀又开始说话了。 张静静显然是个高冷的,只看了他两眼,又在凉凳上爬得飞快。 余闹闹失去了小伙伴,懵逼了一会儿,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做出令众人捧腹大笑的举动。 忽然往下一倒,两只胖胳膊就捧住了要跑的张静静的脚。 不由分说,“啊呜”就往自己嘴里送。 张静静哪里知道会莫名其妙杀出个咬脚的,她想甩开,余闹闹的力气却不小,抱着脚丫子不肯撒手。 然后,两个小家伙都委屈得哭了。 大人们也顾不得笑,赶紧上前把两个小人儿分开。 余闹闹趴在周小满肩头,哭得可伤心了。 周奶奶心疼得不行,就拿果盘里的柚子去逗他。 余闹闹的注意力果然就被吸引了,他乌黑的眼眶里还带着没干的泪水,冲着周奶奶就露出无齿的笑,挥舞着胖胳膊,在周小满身上跳来跳去。 要不是周小满抱得紧,就要摔了。 周小满好气又好笑地拍了他屁股一下。 “给我老实点。” 余闹闹以为妈妈在跟他玩,就跳得更欢了。 整个屋里,只剩下他的咯咯笑声。 一旁的张静静原本窝在母亲怀里哭,听到笑声,也忘记了哭。她“咿咿呀呀”,用手指指着余闹闹,似乎在告状。 周小丽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妈妈知道,他一定欺负你了,对不对。” 张静静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 周小丽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兴冲冲地道:“你们看,你们看,我家静静能听懂大人说话了。她可真聪明。” 大家笑呵呵的,又去逗弄张静静。 因为多了两个孩子,周家今天格外热闹。 到十一点多的时候,周小姑带着男人大包小包地回来了。 看到余闹闹,自然又是一通亲。 大家说说笑笑,眼看就到了午饭时间。 周小满把孩子塞到周小姑怀里,就跟王桂枝一起扎进了厨房。 忙活了一个多小时,丰盛的午餐就出来了。 开饭之前,周小满发现堂屋里少了人。 第272章通知书来了 周小满不禁问周小丽:“你姐夫跟达强去哪里了” “他们去学校了,”周大姑抱着张静静,笑道,“好像说是有一封达强的挂号信。” 周小满一喜:“该不会是通知书吧?” “安邦也说是通知书,”周大姑就道,“说是怕达强太兴奋,骑车摔到了,非要跟着一起去。” 周小满哭笑不得。 他哪里是怕张达强摔,分明想是出去透气。 说起余安邦,也是个奇人。 大冬天的,别人裹上棉衣还怕冷,恨不得抱着个火炉子过一整天,他倒好,棉衣不肯穿,还不喜欢烤火,说是烤火容易闷,也口干。 今天周家堂屋里都是人,他肯定是闷得不行,找了借口跑出去了。 周小满回了厨房,母女两个也不把菜端出来,直接放在蒸笼上热着。 大约等了半个多小时,连襟二人喜笑颜开地回来了。 “是不是通知书?”周小丽急忙迎上去。 张达强就笑着点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她。 周小丽激动得整个人都在哆嗦,好一会儿,才把通知书打开。 打开一看,顿时乐得找不着北了。 “洋河师专,我的天,我家达强真要读大学了。你们看,你们看。” 周小丽把通知书递给其他人。 周小满接到手上的时候,也仔细看了看。 这个时候的通知书,最上头是伟人的语录。在下面,才是告知录取哪个学校,开学时间是什么时候,有哪些注意事项之类的。 “达强,你可真有出息。比我家那个强多了。”周大姑既是羡慕又是嫉妒,“跃进年龄刚好合适,结果估分,说是只有一百多分。他妹妹倒是也闹着要去考,我没让。她一个女人家,就是考上了,又怎么样。” 周大姑有两儿一女。 大儿子汪公社孩子都三个了,今年二十九岁,没有报名资格。二儿子汪跃进,就刚好卡在二十五岁。 可惜,只读了一年高中,准备的时间又不够,就没有考好。最小的汪草与周小丽差不多大,听说以前学习成绩还不错。 汪草今天也来了外婆家,听她妈这么一说,顿时眼圈都红了。 周小满就道:“大姑,你这话说的就没道理了。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能读大学吗。伟大领袖都说了,妇女顶半边天。咱们女人家,并不比男人差。要我说,让汪草明年考大学,刚好还有时间准备 。” 汪草一听,顿时眼前一亮,她也顾不得平时不喜欢周小满的那点心思,拉着周小满就问:“表姐,我听说你本来今年也准备考大学的,是不是打算明年继续考?” 周小满点头:“是啊,明年高考好像说在六七月份,你好好准备,到时候肯定能考个好成绩。” 汪草就看向周大姑:“表姐生了孩子都可以考,我为什么不可以考,我也要考。” 周大姑之前也听弟媳妇说过周小满要考大学的事,当时就念叨周小满瞎折腾。 后来,知道周小满因为丢了准考证不能去参加考试,她还说是老天爷的意思。没想到,她今年还想再折腾。 “小满,不是大姑说你,你现在拖着两个孩子,还怎么读大学。先不说你那半吊子水平能不能考上。哪怕就是考上了,你两个孩子怎么办,难道要让你婆婆带着孩子陪你住在学校,学校的老师能答应?大学可不比小学。” “有什么不可以,”周小满想也不想就道,“到时候咱们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妈带着闹闹,我没课就每天回家。至于小宝,那也简单。看能不能转学。都是能解决的事情。” 余大姑见她振振有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看到坐在不远处吃花生的余安邦,她顿时就道:“安邦,小满要去读大学,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她读就读啊,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大不了,到时候我在家里带孩子。”余安邦翘着二郎腿,扔了一颗花生米进嘴里,满不在乎。 周大姑气得头痛:“你们两口子,就是会瞎折腾。” “妈,表姐能考大学,我也要去考大学。我不管,反正明年上半年,你什么事都别叫我,我要看书。”汪草见她妈到处吃憋,顿觉自己有了倚仗。 周大姑气得不行,一巴掌打在女儿头上:“你这个死丫头,二十岁了还不嫁人,你想干什么。你看看人家小丽,只比大几个月,人家孩子都快一岁了,你再不嫁人,我以后还怎么出门。” 周小丽被她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脸上挂不住,撒腿就往外面跑。 周小姑原本正在给余闹闹把尿,见事情闹到这地步,忍不住数落她姐。 “你也是的,草儿要去考大学,你就让她去考。她这次要是不去,肯定一辈子都后悔。她考不考得上还另外两说。你这样拦着她,她还不恨上你这个当妈的了。” “她敢,”周大姑瞪眼,“我辛辛苦苦把她养这么大,难道就是为了让她来气我的。” “行了,大过年的,吵什么吵。我以前过年的时候,骂过你们吗,”周奶奶看不下去了,“听我的,她要考就去考。说不定,以后还能跟小满读一个学校,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是怕周小满没人照应吧。 周大姑腹诽,却也不敢再多话。 周家两个姑爷,只跟着呵呵笑,一句话都没说。 王桂枝已经把饭菜端出来,招呼众人吃饭。 周小满见汪草还没有回来,就亲自出去找。 结果,发现小姑娘正蹲在前院的菜园子里抹眼泪呢。 “行了,别哭了,大过年的。奶发话了,说让你妈同意你去考大学。” “真的?”汪草一听,也顾不得哭了。 “当然是真的,奶说的话管不管用,你难道还不知道。” 汪草这才破涕为笑。 周小满见小姑娘又哭又笑的,暗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就道:“你要抓紧时间复习。我估计明年是你唯一的机会。要是考不上,你妈肯定马上会压着你嫁人。” 汪草连连点头。 她妈给她相看的人家,要不就是祖上三代都是泥腿子,要不就是离过一次婚吃国家粮的,她一个也看不上。 她一定要找一个长得好看,赚钱又厉害,还宠着自己的男人。 汪草一想,顿时又酸了。 表姐嫁的,可不就是这样的男人吗。 诶,她怎么就没她那么好命。 吃了中饭,周小姑直接回了县城,周大姑陪着周奶奶在屋里说话,王桂枝则领着一家人回了娘家。 王家也热热闹闹的。 大家的话题,依旧围绕在高考上。 王大舅家的老二王量,考了个中专,才拿到通知书。老大王力没有报名资格。倒是老幺王小小,说是明年也准备参加高考,要一举考个本科。 周小满就说,可能明年的政策要变,要超过年龄的大表哥王力也准备起来。 王小姨家的两个儿子,柳自强柳自立,都是吃商品粮的,不愿意参加高考。他们觉得没有必要,对现状满足得不行。 柳瑶比周小丽还小两岁,现在在相看人家,也不打算考大学。 人家的终极目标,是嫁个同样吃商品粮的,一辈子衣食无忧。 要是别人,周小满还会说几句。可周小姨妈一家,眼珠子都长在头顶,她是不打算管闲事了。 她不管,不代表别人不管。 王外婆就让周小姨妈家的几个孩子去试试。 “十年才恢复高考,要珍惜读大学的机会。以后出来,肯定又是另外一番模样。” 周小姨与小姨父嘴上答应着,脸上却是不以为然。 王外婆活了一辈子,哪里看不出他们的心思。索性也就懒得说,反倒是拉着周小满说高考的事。 老人家千叮咛万嘱咐,让周小满一定要好好学习。周小满自是一一应下。 第273章通电了 接下来的日子,又是走各家亲戚,吃吃喝喝忙个不停。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就进了初十。公社拉电的人,马上要进生产队了。 初十大清早,余有粮就吹哨把社员们集合在一起,把这个事情说了。 不少人听了当场就兴奋起来。 他们生产队也拉上电,以后就跟城里人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也有些老人不太乐意。 他们用了一辈子的煤油灯,早就习惯了。 现在突然拉个什么电,说是两根线搭在一起能冒出火花,用手去摸,浑身都要打摆子。 隔壁生产队的社员们早说了这些。 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跟煤油灯一样,都是照亮的。要多花一些冤枉钱。 不管众人怎么想,整个生产队所有人家,都同意拉上电线。 每户都交了电表电线的钱。 钱不算太多,大家都拿得出来。不是没有不愿意的,可为了面子,也要拉这个电线。 生产队来的电工们,抱着一大捆电线。电线只是随意搭在木头杆子上。然后,再把线牵到各家各户。 队上不少社员们跟在电工身边看热闹。 尤其是队上的小孩子,现在还没开学,他们整天闲着没事,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他们。 好几回小孩子打打闹闹,就绊到还没牵起来的电线上,气得电工们破口大骂。 小孩子们却嘻嘻哈哈跑得个没人影。 有些男社员手痒痒,看电工在那里接线,也忍不住帮倒忙,被吓唬一通,顿时怂了。 可即便如此,也阻碍不了好奇心重的成年人。 电工们没有办法,只好找上了余有粮,请求大队长管管这些无法无天的大小猴子。 余有粮吹着哨子,在外头一通臭骂,电工们这才得以耳根子清净。 电线拉到周小满家时,周小满是没什么好奇心的。 这个时候的电线,实在是太原始了,乱拉乱扯,没有半点走向规定。 可她不好奇,余闹闹小朋友好奇呀。 许是见到了外人,他格外兴奋,站在周小满身上跳来跳去,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声音,小小的手指头,还朝电工们的方向指。 周小满被他闹得没有办法,只好认命地起身,抱着小家伙,站在电工身旁。即便如此,也隔上了两米。 今天,余安邦与周和平一道去公社走动了,听他那意思,水泵厂职工宿舍的事情,这两天就能定下来。 至于余秀莲,说是余大姑家又新添了个孙子,她要过去看看,一早就出门了。 小宝则是早就跑不见了人。 周小满抱着扎实的儿子,盯着电工看了好一会儿,实在胳膊酸得紧,就搬了把椅子,坐下来看。 余闹闹因为太认真,也没有发现视线变低。两只亮晶晶的小眼睛,直直地盯着电工们忙活,眨都不眨。 大约弄了大半个小时,整个余家的线都拉好了。 电工们出去了,余闹闹小朋友依旧处在兴奋当中。 他盯着垂下来的尼龙线,“哦哦哦”激动地不行。 周小满实在抱不动小胖墩,索性抱着他回屋,扔在了床上。 用枕头被褥拦起来之后,就去看书了。 她打算在高考之前,再把所有的知识点梳理一遍。 刚看几页书,外头就传来小宝兴奋的声音。 很快,急促的脚步声近了,小宝兴奋的大脸出现在屋里。 床上的余闹闹原本正抠着被子玩,看到哥哥进来,顿时手舞足蹈,张开两条胳膊就要抱。 小宝此时也高兴得不行,压根就没管小屁孩,兴奋地道:“妈妈,大牛他们说,我家的电已经装完了,是不是拉这根线。” 尼龙线垂在墙边上,小宝想也不想,动手就去拉。 啪嗒一声,灯泡没有亮。小宝奇怪,又拉了一下,灯还是没亮。 “妈妈,他们骗人,压根就不亮,骗子。” 周小满哭笑不得:“你这个傻子,肯定还没送电,等晚一点再试。” 小宝答应下来,可依旧不死心,时不时要去扯一扯尼龙线。 周小满就道:“你再扯,就扯坏了。” 小宝这才老实了。 一直到傍晚,整个白河生产队才算真正通了电。 尼龙线一拉,灯泡就亮起来。整个屋里亮堂堂。 小宝双手背在身后,在屋里几个房间跑来跑去,嘴里还喃喃念叨着什么。 周小满仔细一听,差点笑岔了气。 “听俺老孙指令,灯亮——” “啪嗒——” “灯灭——” “啪嗒——” 几个屋子的灯,被小宝折腾了个遍。 最后,他跑到厨房的时候,可能是因为用力过猛,直接把尼龙线扯下来了。 闯祸了的小宝吓得手脚无措,捡着尼龙线,就往周小满跟前凑。 “你个傻子,把线扯下来做什么。” 余安邦见了,气不打一处来,对着他的屁股就踹了一脚。然后,认命去了厨房。 打开开关盒子,将尼龙线重新穿入钩住 。 晚上吃晚饭,全家人坐在灯下,稀奇得不行。 余闹闹更是盯着头顶发光的灯泡,眼珠子一动都不动。 周小满怕强光刺激他的眼睛,就用手挡住了他眼睛。 余闹闹烦躁得很,一把打开他妈妈的手,又要去看。 只把一旁的余秀莲稀罕的不行,从周小满手里接过小孙孙,对着脸颊又是一顿猛亲。 周小满见他不哭不闹,索性也懒得管了。 有了电灯,夜里就方便多了。 起夜不怕穿堂风吹灭煤油灯,不会摔跤。给余闹闹喂夜奶,也只要一拉尼龙绳子就行。 周小满甚至能晚上看书了。 比起点煤油灯,电灯光实在是强太多。 不过,她也不敢看太久。毕竟,这个时候的灯泡不比日后的灯瓦数高,亮度大,她还怕坏了眼睛呢。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眨眼就到了元宵节。 周小满领着小宝一起做元宵。 这个时候的元宵馅,主要就是白糖。 周小满不爱吃纯甜口。索性就新做了两种口味。一种五仁,一种酸菜肉馅。 说是五仁,其实没有五种料,也就放了花生碎,南瓜子碎,芝麻,还有就是柚子皮。 柚子皮是年前做的。 柚子自然是来自周小满娘家。去年,周小满种下去心心念念的柚子树,压根就没长大,更别提结果子了。 冬天的时候,她又从娘家提了不少柚子回来。 柚子吃完了,皮也没有浪费。 把柚子皮洗干净,切成小块,在滚水里煮开,拿出来,反复挤压,确保拧干了,就拌入融化了的白糖,周小满又加了两大勺蜂蜜。 拌好之后的柚子皮,放在簸箕里晾干,放上十天半个月的,糖霜裹住柚子,柚子皮就好了。 既有柚子的清香,又有蜂蜜白糖的香甜,非常好吃。 另外的酸菜肉馅汤圆,则是用干酸菜泡发,拧干水后,与五花肉放锅里,一起炒香,再包进去。 白白胖胖的汤圆,浮在水面上,就能捞起来了。 这一顿非常规的汤圆,得到了余家上下的一致好评。 小宝甚至突发奇想:“妈妈,明年能不能往里面放鸡蛋啊。” 小宝最喜欢吃鸡蛋。 “行啊,你想放咸鸭蛋黄都行。” 余家去年抓了几只鸭养,也有鸭蛋捡。 鸭蛋直接炒,总感觉口感没有鸡蛋香。周小满就索性做成了咸鸭蛋。 也不拘什么端午才做,想吃了就做。 只把余秀莲看得眼皮直跳。 可她反对的话压根没机会说出口,余安邦父子俩从鸭蛋下坛子腌开始,就天天眼巴巴盯着。 日子在吃吃喝喝中滑过,眼看着,小宝也要开学了。 周小满就有些担心:“向阳小学算上校长,总共才五个老师。马上就要走两个。小宝他们的老师,还不知道够不够。” 张达强与江夏都是三月初开学。 “校长应该另外有打算吧?”余秀莲也担忧。 很快,他们就知道校长的打算是什么了。 第274章是周老师了 离开学还有两天,陈校长来了余安邦家。 余秀莲第一次见学校校长,顿时战战兢兢,又是泡茶又是拿吃的,只忙得像个陀螺。 陈校长忙道:“小宝奶奶不用客气,我是过来找小宝妈妈说点事。” 周小满一听是找自己的,顿时正襟危坐。 上辈子,这类似的开场白,她太熟悉了。 该不会是小宝这小子上学期闯的祸,这学期才来清算吧。 “陈校长,您说,我听着呢。是不是小宝在学校不听话?”周小满问。 陈校长连忙摆手:“周同志,你误会了。我其实是来找你。”他喝了一口茶,这才继续道,“是这样的,咱们学校今年急缺老师,我听张老师与江老师说,你对数学特别有一套,我就想请你去我们学校当数学老师。” “噗——” 余秀莲刚好喝了一口热茶,顿时被呛住了。 周小满忙帮着她顺气。 陈校长似乎也觉得有些唐突,忙道:“你们听我说,我没有开玩笑。周同志写的那本习题集,我也看过,只冲你那笔字,我就觉得你能当好咱们向阳小学的老师。还有,你那些个解题思路,相当清晰,我们学校,没有哪一个老师比得上你。” “陈校长,”余秀莲咽了咽口水,“可是,我家小满初中毕业。” 别到时候,让小满跑到学校教两天书,又让她回来,那丢脸可丢大发了。 “我知道,”陈校长就笑,“听说,周同志一直在家自学。高中的题目,全都会做。教小学生,已经是大材小用了。有没有读高中,又有什么要紧的。” 余秀莲一听,顿时高兴得不行,张嘴就想替周小满答应下来。 好在她还记得周小满的脾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只是眼巴巴等着周小满发话。 周小满其实不大乐意去。 要是去年问她,她可能还会答应。可今年,家里多了余闹闹这小子,自己要是每天去上课,他怎么办。 而且,她打算参加高考,就得挪出时间来准备。 比起去年,今年高考的竞争,只会更激烈。 她可不会自负地以为,重生一回,她就能考全国第一。 陈校长显然是有备而来,知道她的顾虑,就笑着道:“我听张老师他们说,你打算今年参加高考。完全没有问题啊。到时候,临到考试前几天,我让别的老师给你代课,你放心准备就是。至于你家这个娃,也没关系。你可以把摇篮放到教室里去。你讲课,他在旁边。只要不太闹腾就行。” 见周小满依旧皱着眉头,他开始打苦情牌:“我知道,你也有你的日子要过。可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咱们附近几个大队,就一个小学。你难道忍心看着像小宝一样的孩子,没有老师教吗。” “我今年都五十好几了,年纪大了,教几个班,压根就吃不消。如今,稍微有点学问的,都削尖了脑袋想去高考。我来请你,也是厚着脸皮。”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周小满倒不好再推辞了。 只好再三跟陈校长强调,今年自己肯定要参加高考。到时候,学校的事情,就得让他想办法再找人了。 陈校长听了,哪里有不乐意的,当场就答应下来,并向周小满承诺:“你一进去,就是正式老师。跟之前张老师他们一样的待遇。每个月有十几二十块。到时候,具体是怎样,我要报到公社分管教育的领导那里才知道。” “行啊,那就麻烦陈校长了。”周小满既然已经答应下来,就不会再推诿,甚至主动问起陈校长教材的事。 陈校长高兴得合不拢嘴,当场表示,待会儿就给她送过来。 周小满收到教材,顿时哭笑不得。 陈校长一点都不客气,一口气,给她塞了三个年级。 三四五年级的数学,全扔到了她头上。 好在,向阳小学的学生并不多。说是三个年级,其实总共就只有三个班。每个班,也才五十多个人。 跟她上辈子一口气带四个实验班,各班七八十个人相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儿科。 不过,就是备课麻烦了点,毕竟教材不同。 周小满叹气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还没去向阳小学报道,她当上向阳小学的老师的消息,就在生产队不胫而走。 最大的功臣,当属小宝。 自从得知他妈妈即将成为自己的新老师,他就高兴坏了。当天晚上,就跑出去,跟他所有的小伙伴们分享这个消息。 再由小伙伴传给小伙伴,很快,就连附近生产队的人都知道了。小孩子知道了,不免就会学舌说给大人听,于是,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当天晚上,余有粮还亲自来了一趟余安邦家。 先是勉励了周小满,要她好好干,再然后,又暗示周小满要抓住这个机会。比起考大学,就在向阳小学当个老师,更稳妥。 周小满听了,只是笑笑,并没放在心上。 大牛却是成了周小满的跟屁虫。 周小满被他跟着烦了,就问:“大牛,你有事?” 大牛摇摇头,依旧笑眯眯跟着周小满,他不吵不闹。周小满备课,他就在旁边逗弄余闹闹。 周小满见他没有捣乱,也就随他去了。 等到了正式开学这天,周小满果真带着余闹闹去了学校。 她也没办法,这小子越大越黏人。也不是认生,就是一会儿功夫看不到周小满,就会闹腾。 余安邦一大早就用自行车运了余闹闹的行头过去。 尿布,毛巾,换洗的裤子,全都放在一个布袋子里。最主要的东西,是他的坐栏。 这也是白河生产队带孩子的必备神器。 坐栏是用木头做的。正方形,大约宽七八十公分。 四周是用打磨得极光滑的圆圆棍子围起来,上头再用木条卡住。 圆棍子之间,有十公分左右的间隙,方便小孩子动弹。 其实就跟后世常见的塑料围栏差不多。 只是,不是全实心,有镂空。而且,底下用板子封死了。 板子上,做的是一个活动的座椅,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等小孩子到了能坐稳的年纪,就把小孩放在坐栏里。 当然,最上头,有一个方形的板子围住。板子中间,打了一个直径四五十公分的圆圈,小孩子就能在这个圆圈里活动。 等孩子再大一点,能站稳了,就可以把底下的座位抽出来,上头围着的板子也取掉。一个小小的围栏就能放牛了。 这个坐栏兼站栏,从孩子能坐稳开始,一直可以用到小孩子会走路。 相当实用。 当然,这样一个坐栏,在这个时候,造价也不便宜。一般都是传家的。 比如余闹闹现在用的,据说还是余安邦曾经用过的。 刷洗干净后,完全不耽误使用。 周小满的第一堂课,就是小宝班上的。 小宝在班上是最小的,个子却不低,坐在最后一排。 周小满一抬头,就能看到那小子腰杆挺得笔直,两条胳膊叠放在桌上,格外老实。 也不知道平时是不是这么老实。 周小满暗笑,清清嗓子,先自我介绍一番,就开始讲课了。 上辈子,重点高中几年的教学生涯,早就练就了她从容不迫,掌控大局的本领。 十几分钟过去,教室里静悄悄的,所有小萝卜头们,都认认真真听周小满讲课。 周小满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字,不禁有些感叹。 张达强说,小宝这个班,调皮的男孩子特别多,她怎么没有发现呢。 没有难教的孩子,只有不会教的老师。 她突然想起上辈子读师范时,老师讲的那句话。 站在门外偷听的陈校长见了,也不由满意地点头。 这个周小满同志,果然是不错的。 比起他们这些老菜帮子,普通话说的那叫一个流利。 讲数学题的时候,深入浅出,还时不时能穿插几个搞笑的例子,学生们不喜欢才怪。 他看了一阵,就满意地走了。 陈校长与周小满都没有料到,上半堂课进行得极其顺利,下半堂课,就是大型翻车现场。 第275章翻车现场 在讲完一道数学题的时候,周小满突然发现,教室里同学们的眼睛,都朝一个方向张望。各自脸上憋笑,仿佛是碰到了极好笑的事情。 周小满皱眉,指着黑板上的一道题目,让笑得最厉害的一个同学,站起来回答问题。 这孩子不是别人,正是丁会计家的三娃子。 三娃子突然被点名,懵逼地站起来,对上周小满不满的神色,脸上的笑,却怎么都憋不住。 周小满的眉头就皱得更紧。 “余三娃,有什么好笑的事情,说出来,给我们大家一起分享。” 三娃子的腮帮子鼓得老高,要笑不笑的。 在他旁边,小宝还拿铅笔戳他。 “赵小宝,你来回答这道问题。”周小满就更不悦了。 小宝站起来,肩膀却是一耸一耸的。 周小满正要教训他,就听到教室里不知道是谁带头笑了起来。 随后,就是一阵哄堂大笑。 周小满心有所感,猛地回头,就见讲台不远处,闹闹坐在坐栏里,正使劲地吹鼻涕泡泡。 一个吹破了,他似乎觉得很好玩,用手去摸鼻子。然后,又扑哧一下,吹出一个新泡泡。 周小满也忍不住笑场了。 因为天气暖和起来,又是在教室里,周小满就没有给余闹闹穿那么多衣服。 衣服骤然减少,余闹闹浑身也能动弹。两只小胖胳膊,时不时拍在板子上。那鼻涕泡泡,更是扑哧扑哧喷个不停。 接下来这半堂课,几乎成了余闹闹的个人表演时间。 周小满给他擦一点鼻涕,他就再喷一点,再擦掉,再喷鼻涕泡泡。 直到一条毛巾都湿了,余闹闹这才消停了。 听到别人笑,他也跟着笑。 一边笑,还一边拍打坐栏上的板子。两条小胖腿,更是半点不安分,不是踢这,就是踢那。 兴奋得像个傻子。 三年级的孩子,原本就是贪玩的。见到小毛毛兴奋,他们就更加起劲了。 有的小屁孩,不知道打哪学来的流氓哨,两整根手指头放在嘴里,就肆意吹起来。 整个教室,闹成一锅粥。 余闹闹原本就是个人来疯,见大家都乐呵,他就更激动。“啊啊哦哦”,不知道说什么。 眼看场面要失控,周小满不得不把余闹闹从坐栏里提溜出来。 视线突然变高,余闹闹就更加兴奋了。他在周小满怀里扑腾,一双眼睛更是到处打量。 可能是看到坐在后面的小宝了,他就更加来劲了。 对着小宝的方向,“啊啊啊”,伸出胳膊就要抱。 周小满头痛,回头就对小宝道:“你跟你们班长维持班上的纪律,我去一下办公室,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一手抱着余闹闹,一手拖着坐栏,就往外走。 教室里的笑声就更大了。 有人就问小宝:“喂,赵小宝,你妈妈长得还挺好看的。不过,你弟弟更好玩。” “就是啊,就是啊,他刚刚那个鼻涕泡泡,我家三妮子吹的都没他好。” 大家又是一通哄笑。 小宝就重重一拍桌子:“安静——” 他学习成绩好,打架又是一把好手,虽然不是班长,在班上却颇有威望。 教室里很快就安静下来。 小宝满意地点头,正要说大家先写作业,有人就不服气:“不就是你妈给我们当数学老师。以前张老师上课,你还不是带头说小话。” “张老师还是我姨夫,我现在为什么这么老实。哼,是因为我妈特别能治人。我劝你还是老实点,要不然,会后悔的。” 没有老师在,班里的捣蛋鬼才不怕。 “吓唬谁呢,你妈看着瘦瘦小小的,能有多凶,我才不怕。” 有人就道:“小宝他妈妈确实挺厉害的,咱们还是听话的好。” 说话的人,也是白河生产队的。 周小满在白河生产队名声在外,哪怕这一年脾气好了不少,依旧给小屁孩们留下了心理阴影。 其他认识周小满的,也纷纷附和。 一开始说话的那个刺头,依旧不信邪,见别人都老老实实拿起书看,他干脆一屁股坐在课桌上,撕了本子,开始折飞机玩。 这个不信邪的孩子,很快就会他的年少无知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他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自己干了蠢事。 周小满处理孩子回来,已经快要下课了。看到坐在桌上的孩子,她只是让他坐下去,不能挡住别的孩子的视线。 捣蛋的孩子,原本以为周小满会大发雷霆,甚至当着全班人的面骂他,被周小满这么轻轻放过,他顿时得意极了。 他朝小宝的方向投去挑衅的眼神,又自顾自在桌子底下玩纸飞机。 小宝与三娃子对视一眼,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这位勇士。 周小满再次复习了重点,确保今天一堂课的主要内容已经被孩子们吸收了,这才宣布下课。 当然,捣蛋王被拎进了办公室。 同办公室的,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女老师,叫马平,家里如今孙子都有了。 看到周小满带了个孩子进来,顿时笑了。 “又是你,汪伟。” 她一边逗弄着余闹闹,一边对着周小满道,“这孩子,是三年级的刺头。之前把张老师跟江老师都气得不轻,年年考班上倒数第一。” 叫汪伟的孩子,显然是老师办公室的常客,被周小满领进来,也没有半点害怕,自顾自在靠门位置的墙边上站好。 周小满笑笑,并没有说话。 她先看过儿子,确定余闹闹没有干坏事,这才看向汪伟。 “你玩纸飞机很厉害?”周小满问。 汪伟都做好了挨骂的准备,竟然听到这么一句话,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傻愣愣看着周小满。 周小满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我玩纸飞机肯定比你厉害。” “不可能。”汪伟想也不想就道。 “那咱们打赌。要是你赢了,你以后上数学课,随便你做什么。我不管你。作业也可以不写。要是我赢了,都得听我的,怎么样。” 办公室的两人都惊呆了。 马平张嘴想说你怎么跟孩子瞎闹,被周小满用眼神制止住了。 汪伟却是惊讶过后,立马兴奋起来。 别的还好说,不用写数学作业,这简直就是天下掉馅饼的美事。到时候说出去,也格外有面子。 “不骗我?拉钩。”汪伟是个谨慎的,生怕周小满反悔。 周小满就跟他拉钩。 然后发生的事,汪伟差点哭了。 周小满折的纸飞机,能从办公室飞到外面的操场上去。而他的,最多飞出办公室。 这怎么可能。 汪伟不信。 折纸飞机,他自认打遍全校无敌手。怎么会输给一个大人,还是个女人。 周小满也不急,她扔一次,又等小屁孩扔个十次八次。 汪伟不信邪,他觉得周小满第一次是侥幸,就让她继续扔,当然,还是惨败。 汪伟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他视死如归地站在周小满面前:“你要我做什么?” 还不会又是罚站吧。不过也没关系,他都习惯了。 “从这学期开始,你就是三年级的数学课代表了。以后要负责收发作业。” 汪伟莫名其妙,还想问个究竟,下一堂课的上课铃声响了。 周小满赶他回教室。 等办公室只剩下两人时,马平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周老师是想把这个孩子的学习提上来?我估计没用。他像是多动症似的,一会都坐不住。” “不急,慢慢来。” 周小满戳了一下余闹闹的鼻子。 “你小子要是下堂课还给我出幺蛾子,就跟着你爸爸玩去。” 余闹闹还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哦哦哦”说个不停。 一旁的马平却对周小满好奇极了。她原先也听张达强等人提起过周小满,她想象中,周小满怎么着也得是个高高大大,严肃的女人。 没想到,她竟然娇小玲珑,似乎对付孩子还有一套。 “周老师折纸飞机怎么那么厉害。”马平忍不住问。 “小时候玩的多。” 是上辈子玩的多。 小屁孩们那点把戏,都是她玩剩下的。 上辈子,跟着老头子住在乡下,她就是被当成男孩子养的。 上树掏鸟蛋,下河抓鱼,比男孩子活得还像男孩子。 那些男孩子玩的游戏,她更是佼佼者。 打弹珠,打陀螺,滚铁圈,拍画片,跳房子,打弹弓。 但凡她出门玩,身边总会跟着一大群大小孩。会玩的孩子,总是受欢迎的。 至于今天的纸飞机,真的是小儿科。她闭着眼睛,都能把小孩子虐成渣渣。 也是从小野惯了,她没一点女孩子样。读大学之前,她就没留过长发。 老头子是退伍军人,哪里会养孩子。等她横冲直撞,跟男孩子差不多的时候,想要掰正过来,已经迟了。 一直到参加工作,她才第一回穿裙子。那还是学校统一规定的。 诶,突然有点怀念以前的生活了。 周小满惊讶地发现,穿越以来,她已经有许久没有想以前了。 “哦哦哦”—— 胸口被人重重一拍,周小满才回过神来。 她朝着余闹闹的屁股又是一巴掌。 马平就笑:“要是办公室有老师,那就轮流帮你看着。实在不行,再带去教室吧。” “行啊,要麻烦你了。” 第276章琐事 周小满教学生涯的第一天,总共就上了三堂课。上午在小宝班上,下午有两堂,是四年级五年级的。 说起四年级,就不得不说大牛。 许是因为周小满救过他,在周小满的课堂上,他格外活跃。但凡有回答问题的环节,他总是第一个把手举得高高的。 周小满见他这么积极,也就叫过他两回回答问题。可他的基础实在太差了,没有一次能回答对。 老是回答错误,班上的同学不免就会起哄笑他。 他虽然被笑得不好意思,下次有回答问题的机会,他依旧会举手。 周小满看得暗暗叹气。 这孩子,心有余而力不足,赶明儿,自己看能不能给他开开小灶,有针对性地引导他学习。 一天下来,哪怕只有三堂课,周小满也累得浑身酸痛。 太久没有上课,她还有些不适应。 上完五年级最后一堂课,她就带着余闹闹准备回家。 才走出校门,就看到大牛与小宝正张望着。见她出来,两个小孩子跑得飞快。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她跟前。 “妈,我给你拎东西。” “婶子,我帮你提坐栏。” 两个小家伙不由分说,就去抢周小满的东西。 周小满哭笑不得。 “东西太沉了,你们放着别动,待会儿你爸爸要过来。” 这个时候的坐栏,纯木头制作,并不轻。 “我可以我可以。”大牛哪里肯,两只手死死地拉住围栏两边,费力抱起,就往前走。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他的脸就憋得通红。可他哪里肯认输,依旧强撑着往前走。 终于,走了几米远的样子,实在扛不住了,把坐栏放下,偷偷地甩手喘气。 “嗤,就会逞强,一点事都做不得。”小宝撇撇嘴。 周小满就笑:“你给布包给我拿着,你去跟大牛抬。” “我不——”小宝磨磨蹭蹭站在周小满身边,就是不肯动。 周小满就道:“快去,小心吵醒了闹闹。” 余闹闹在学校兴奋了一天,下午的时候,终于睡着了。此时,正安安静静趴在周小满怀里睡觉。 小宝这才不情不愿去了。 一行三人往白河生产队的方向走,一路上又遇到好几个学生。 小屁孩们不由分说,纷纷表示要帮着抬东西。 到白河生产队的时候,一个坐栏有七八个孩子抬。有些孩子分不到地方,急得抓耳挠腮,还时不时问同伴,你累不累,要不要换手之类的。 就这样,周小满母子顺顺当当回了家。 余安邦火急火燎赶回家,就看到周小满正坐在堂屋,辅导大牛与小宝写作业。 “怎么没让我去接,闹闹呢?” “放学回来,几个孩子帮我拎东西,倒是也不累。那小子闹腾了一整天,总算睡了。” “爸爸,余闹闹今天闯祸了。” 小宝立马抬起头来告状,把今天发生在教室里的事情说了。 余安邦一听,顿时笑得肚子痛。 “这小子真是太好玩了。要是我读书的时候,老师带着这样的小孩子在教室里,我宁愿一整天都上这个老师的课。” 周小满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你儿子要是天天这么能闹腾,以后我就不能把他放在教室里了。” 这是在现在这个年代,要放在上辈子,妥妥的教学事故跑不了了。 余安邦却不以为然:“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我记得,我以前读小学的时候,我们老师的孩子,就坐在最后一排,上课的时候,光听到他吃东西的声音。老师说都没用。引得我们口水直流。我儿子不过是吹了个泡泡,有什么大不了的。” 周小满头痛,不想跟他争论这个话题,索性指挥他去厨房做饭。 快要开饭的时候,大牛不顾周小满等人留饭,一溜烟就跑了。 饭桌上,余秀莲才扒拉了两口饭,就说吃饱了,掉头就往周小满屋里走。 “奶奶肯定是看闹闹去了。”小宝飞快地扒着饭,“不就是一天没见吗,这小子有什么好见的。” 不是吹鼻涕泡泡就是流口水,要不然就是拉屎了,一点都不好玩。 果然,周小满等人的饭还没吃完,屋里就传来了哭声。 不一会儿,余秀莲就抱着她的乖孙孙出来了。 余闹闹窝在奶奶怀里,因为才哭过,眼眶里还蓄着眼泪。看到周小满,顿时嘴巴一扁,委屈地张开手就要抱。 “这孩子,眼里只有他妈。”余秀莲酸溜溜的,还是将孩子递到了周小满手里。 周小满接过人,对着他的鼻子刮了一下,笑道:“怎么就醒了?是不是饿了?” 一闹闹就更委屈了,嘴里无意识地发出了“ma”的声音。 周小满激动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哄着他道:“再叫一声,再叫一声妈妈,来,妈——妈——” 余闹闹歪着头,仿佛在问你在说什么呀。 周小满叹气。 孩子四个多月的时候,她就每天对着他说话。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哥哥,这类似的称呼,她经常教他。余闹闹当然是没有半天反应,只会咿咿呀呀回应。 她也不放弃,每天依旧对着他絮絮叨叨的。就希望有一天,他能突然开口说话。 “你别急,”余安邦就道,“他还小呢,再大一点就好了。” “ba……ba……” 余闹闹突然对着余安邦就咧嘴笑了。 “再叫一声。”余安邦接过小屁孩,急切地问。 余闹闹嘿嘿傻笑,口水直流。就是不肯再开口。 “你别急,他还小,再大一点就好了。”周小满笑眯眯。 余安邦又好气又好笑地在儿子脸上啪叽亲了一口。 “这小子,长大了肯定是个磨人精。咱们得好好管管。” “再磨人,能有你磨人,”余秀莲毫不客气地拆台,“来,闹闹,叫奶——奶——” 余闹闹瞪着无辜的大眼睛,一串亮晶晶的口水又流了下来 。 吃了晚饭,趁着天色还亮,周小满就帮着闹闹洗澡。 进入三月份,天气暖和了许多。今天更是诡异地升到二十来度。 周小满指挥着余安邦烧了一大锅热水,又把木脚盆搬到房间里,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这才去给余闹闹脱衣服。 没了衣服阻碍,余闹闹高兴坏了,一下水,就扑腾扑腾。 热水四溅,不过一会儿功夫,周小满与余安邦两人的衣服就全湿了。 “你小子给我老实点。”余安邦吓唬他。 余闹闹继续扑腾。 “快点洗,待会水凉了。” 周小满催促。 两口子一人抓胳膊,一人抓腿,遇到藕节的地方,还得掰开肉肉,把缝隙里洗干净。 两个人齐心合力,总算帮着他把澡洗了。把人从水里捞起来的时候,余闹闹就不干了。 他两条腿到处瞪,两只眼睛更是往下瞅。那意思很明显,他还要洗澡,不想上去。 余安邦怕冻着他,飞快将人捞起来,放在干布里,胡乱就是一通擦。 得不到满足,又被暴力对待,余闹闹终于发出抗议的声音。 他哇哇大哭起来。 听到动静的余秀莲进来,对着余安邦就是一通念叨。 余闹闹似乎知道余秀莲是他的救星,哪怕正被他妈按着穿衣服,也不老实,两只小胖胳膊就朝余秀莲伸。 只把余秀莲乐得见牙不见眼。 总算收拾好了,余秀莲就抱着她的小孙孙出去溜达了。 周小满夫妻松了一口气。每次洗澡都像打仗。他们两个也去洗漱完,又收拾了一通,这才舒了口气。 第二天,余闹闹又被带去了学校。 这一回,周小满有了准备。在上课的时候,就给余闹闹准备了红薯片。 小家伙正在出牙的时候,逮什么咬什么,有红薯片给他咬着,他就能老实。 一天课上下来,果然没再出幺蛾子。 不过,课堂上的小皮猴们,却没有第一天老实了。 第277章收服皮猴 小宝班上就不说了,最调皮捣蛋的孩子被认命为课代表,哪怕再不乐意,上课也不敢太过闹腾。又有小宝这个孩子王镇压压着,班上没有一个敢出幺蛾子的。 四年级有大牛带头,课堂上气氛虽然不算很活跃,却也还不错。 最主要是五年级。 这个时候,小学总共就五年。五年级的学生自诩大哥大。有几个孩子格外闹腾。发现周小满是个年轻女人,个头还娇小,自然也不怕她。老实了一天之后,就在课堂上开始闹腾。 讲小话的,拍画片的,玩陀螺的,做什么的都有。有些孩子,甚至干脆蹲在地上,玩起了石头。 教室里乱成一锅粥。 周小满叫了两回,都没有用。 她索性也不叫了,只抓了班上最调皮的那个,又用了对付三年级汪伟的法子,小屁孩受不了激,也答应了。不过,课堂上依旧闹腾,虽然没有先前那么明目张胆。 威逼不行,周小满就改用利诱了。 这个时代的孩子,能诱惑他们的,也就是吃和玩。 吃食上,周小满家倒是有不少。她从家里抓了两大把大白兔奶糖。先用来奖励作业完成的好的学生。 有吃的做诱惑,班上一大半的孩子老实了。 那是大白兔奶糖啊。别人吃的时候,他们隔着老远都能闻着香味。 于是乎,孩子们一个个老实下来。眼巴巴等着周小满的奖励。 周小满也不小气,只要表现好,就奖励大白兔奶糖。 到了后面,几乎全班的学生都老实下来。不过,她家的奶糖,也供应不上了。 这个时候,她就想了另外一个办法。 插红旗。 跟她上辈子读小学的时候一样,她做了一个表格,张贴在墙上。每个学生占一行,按日期来画红旗,但凡表现好,就画上一面红旗。 一个礼拜,如果能得全了六面红旗,那就有奖励。 奖励也不同。 有时候,是自家做的小零嘴。有时候,是地里的瓜。到了后面,周小满索性做起了手工。 理工科出身的她,动手能力一点都不差。 按照记忆,她做了万花筒,土电话之类的小玩意儿,只把小屁孩们乐得不行。 最后,几个端着架子的孩子王,也屈服了。 他们不稀罕吃的,可稀罕玩的呀。 那小玩意儿拿出去,格外有面子。 就这样,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周小满就将小屁孩们收拾得服服帖帖。 她的课堂上,别说讲小话,所有的孩子坐得笔直,眼睛直勾勾盯着黑板,到了回答问题的环节,更是各个举手,生怕自己会落下。 表现好才能得红旗,得了红旗才能有奖励,他们心里自有一笔账。 学校的老师见周小满这么有手段,都连连竖起大拇指,陈校长更是乐得不行。 “周同志,你简直就是天生当老师的料。要不这样,等过段时间,我去公社问问看,能不能把你的待遇提一提。” 只要待遇好,他就不信留不住人。 周小满笑笑,自然是答应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三月中旬的时候,张达强要去学校报到了。 余安邦与周和平二人花费了老大功夫,给他兑换了一大堆全国粮票。 周小满更是抽出一天时间,陪周小丽去了一趟县城,买了不少东西。 这一回,周小丽难得地大方。 不仅各种日用品买了一堆,就是衣服,也给张达强新添了两套。 周小满不免打趣她。 周小丽就道:“你就别笑我了,我又不傻。达强到时候走出去,要是班上的同学都穿得好,他穿的跟个乞丐似的,他也抬不起头来。他那个人心思又重,要是被别人看不起,肯定心里不痛快。出门在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还怕他被人欺负。穿的好些,别人就算对他有什么想法,也会憋在心里。” 这就是古话说的先敬衣裳后敬人。 “我家小丽长大了。”周小满感叹。 周小丽就红了脸:“我怎么不是大人了,我家静静都九个多月了。”她反驳了一句,又说起赚钱的事来。 “姐,你还有没有时间。要是有时间,也跟着我一起做衣服吧。我现在接了妈他们厂里的活,一个月也能赚十来块,有时候,赶货赶得急,晚上在家加班,十几块随随便便就到手了。” 周小满自然是推辞,她有几斤几两,她心里清楚。 不过,说起做衣服,她不禁问道:“你上回不是说有人找你做衣服吗?现在还有没有?” 自己做衣服可比给纺织厂订扣子锁边之类的活更赚钱。 “有是有,不过不多,”周小丽有些遗憾,“你也知道,要不是结婚这样的大事,谁都轻易不会做新衣服。” “没事,慢慢来。咱还有一个办法,”周小满眼珠子一转,“你让妈也穿新衣服去上班,肯定有人问。另外,你给我也做一身,我到时候穿到镇上去,帮你揽生意。” 周小丽自然答应下来。 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就进入了四月中旬。 收音机里天天报七八年高考的事。 听到说今年高考的年纪放宽到三十岁,周小满就亲自去了周大舅家。并让周大舅去通知姨妈。又让余安邦跑去余大姑,周大姑,周二姑等人家里。 这些亲戚家,去年就有想报考的,可是年龄受了限制。今年,年龄放宽,肯定是要抓紧时间准备的。 说了一通,余家今年的亲戚里头,起码有七八个会去报考。 周小满感觉压力大。 比起去年,今年的升学压力只会更大。 可她的时间不算太多。 白天要上课带娃,只能挤出空隙出来看会儿书。 晚上她倒是想看,可灯泡的亮度太小,看一会儿书,就觉得眼睛累的慌。 周小满只好每天早上早起,因为天气渐渐热起来,天亮的时间也越来越早,利用早上的时间,她的效率格外高。 就这样规律地过着日子,周小满觉得充实极了。 这天是星期天,趁着休息时间,她把余闹闹喂饱,就领着小宝大牛一起去外头采艾草与香椿芽。 两个小时下来,篮子就装得满满当当。 艾草清洗干净,只留下嫩叶,根部去除。加入放了石灰水的滚水中,反复煮。捞起来,拧干,再切成末末。 再揉进糯米粉与粘米粉中,加白糖,揉成面团,按成一个个饼,上火蒸,出炉后,就是艾粑粑了。 艾粑粑带着艾草的清香,一口咬下去,软糯甜香,周小满一口气能吃几个。 小宝与大牛两个孩子更是能吃一碗。 因为糯米粉不好消化,周小满怕两人积食了,赶紧拦住了。 至于香椿芽,则是用来炒蛋。周小满吃得心满意足。 上辈子吃香椿炒蛋,还得早早的去早市。运气好,能碰上一把,运气不好,早就卖光了。 至于这个时节的马齿苋,灰灰草,榆钱,周小满也没放过,一一变成了爽口的东西,端上了桌。 时间飞快进入五月,天气就更热了,余闹闹只穿了一件衣服。 他原本就好动,脱了厚重的衣服,顿时就放飞了。 刚开始,还会好奇自己的手脚,逮着机会就往嘴里塞。可能是玩腻了,转而对周围的东西感兴趣。 搪瓷缸要摸一摸,蚊帐要扯一扯,这些就算了,他非要下地走。 走路当然还不会,却已经能够扶着墙壁走上几步。有时候,会推着椅子往前走。要是推不动,就会发脾气哭闹。 周小满头痛不已。 最让她难受的是,小家伙出了两颗乳牙。喝奶的时候,就喜欢咬她。周小满两边经常被咬出血。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牙齿的缘故,他经常半夜惊醒。醒来之后就不肯睡觉。 八个多月的时候,周小满狠心给他断了夜奶。现在哪怕半夜醒来,那也是不给喝的。 余闹闹经常半夜里哭,哭得余秀莲都过来了。 余秀莲不好说媳妇,就抱着她的乖孙孙回自己屋里睡。 周小满也没有阻拦。 孩子都这么大了,余秀莲带着睡觉,她也放心。余安邦更是觉得甩了一个大包袱。 余闹闹闹腾的不行。而且,因为有这个大灯泡在,周小满再也没肯他近过身。 他自觉机会来了,每天吃完饭,等余闹闹喝饱睡了,他就急轰轰将人塞到了余秀莲手里。 余秀莲也希望他们两口子再生一个,哪有不乐意的。 周小满却是害怕的。 她不想再怀上一个。 百般推诿之下,余安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死皮赖脸说周小满不喜欢他了之类的。 周小满被他闹得没有办法,只好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余安邦一听,顿时摸着下巴笑了。 不就是不怀孕吗,他也不想她怀孕。怀孕他太难受了。 这件事,他还真能控制。 咳。 于是乎,两口子又过上了没羞没躁的日子。 当然,次数一个巴掌数得过来。没办法,周小满没有精力应对他。 余安邦咬着被子,幽怨地看着周小满。周小满当然不会心软。 等进入六月份,时间就更紧迫了。 周小满除了上课,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复习上。 因为天气热起来,她经常看一会儿书,屁股都湿了。 余安邦看在眼里,就到处倒腾风扇。 第278章繁杂 放学回来,周小满就见堂屋里已经装好了吊扇。 按下开关,吊扇呼啦啦响,凉凉的风就有了。 从此之后,周小满学习的地方,从房间转移到了堂屋。 余安邦倒是再想弄一台装在他们屋里,周小满让他别折腾。 这个年代,弄一台风扇并不容易。除了票,价钱相当昂贵。更多的时候,有价无市。 她其实知道余安邦的心思。要是这台风扇直接装在了他们房间,余秀莲面上不会说什么,心底肯定会对她这个媳妇有意见。 这也是周小满早就与余安邦说好的。千万不要打着为她周小满好的名义,把所有的好事都放在她头上。 这样,只会加大婆媳矛盾。 自从弄生子水那件事之后,婆媳二人之间,再也没有发生过大争执。 可小矛盾却也不断。 都是因为余闹闹。 小孩子穿多少吃多少,穿什么吃什么这类似的小问题,余秀莲对周小满颇有不满。 她觉得自己年纪大,吃过的盐比周小满吃过的饭还多。懂的肯定比她多。就想按照自己的方法来养孙子。 周小满当然不愿意。 经过了上辈子各种育儿经的轰炸,她觉得还是得科学育儿。 比如说,余闹闹吃饭用的碗,调羹,搪瓷缸,周小满坚持专用,不许跟大人混用。而且,每天必须用滚水烫过,绝对不能偷懒。 再有就是小孩子的衣服。要分开洗,不能跟大人的混在一起,晾晒的时候也是。 这些在余秀莲看来,就是穷讲究。 她不敢与周小满当面起冲突,周小满在的时候,她能按照周小满的要求来弄,可周小满看不到的地方,她就随心所欲。 有几次,被周小满抓了个正着。周小满也懒得说她,宁愿自己动手,再重新做一次。 余秀莲觉得被扫了面子,少不得又要在余安邦耳朵旁嘀咕,说周小满看不起她这个婆婆之类的。 余安邦夹在婆媳二人中间,有好几次出了昏招——毫不犹豫偏袒媳妇。 只把余秀莲气得在屋里抹泪。那几天,降压药肯定得带在身上。而且,之后对周小满的意见更大。 周小满知道了,自然少不得说余安邦几句。 说的次数多了,余安邦也回过味来了。 家庭琐事,没有谁对谁错,只要大家面上过得去就行。 之后,他就在中间和稀泥。 所以这回装电扇,余安邦尽量顾及到两个女人。看余秀莲的脸色,他就知道自己这回没有做错。 …… 五月底,罗蓝生了。在家里折腾了一天一夜,生下来个女娃子。 女娃子长得眉目清秀,像姑姑,相貌相当不错。 可当天,罗蓝却哭得像死了亲娘。 她想要个儿子,菩萨拜了不少,求神问佛的事,一件都没有落下,信誓旦旦以为自己能生下个儿子来,可没想成,最后出来的竟然是个赔钱货。 刘秋香当天也落了脸子。 按理说,老大这一房已经有儿子了,她原本也没这么计较,可男孩子哪里嫌多。 最重要的是,罗蓝自以为自己肚子里揣的是个带把的,怀孕期间就作天作地。刘秋香这个婆婆也要退避三舍。 好不容易忍了几个月,生下来竟然是个女孩子,她能没有脾气。 别说伺候坐月子,罗蓝就是想喝鸡蛋汤,那也是要看脸色的。 罗蓝气得顾不得坐月子,追出来就在堂屋与刘秋香对骂。 婆媳两个的战争,几乎要将房顶掀了。 偏偏余有粮去公社开会不在家。两个女人的骂战就升级了,甚至动了手。 余卫国是不管的,他也想要个儿子。余卫民倒是想去劝架,被自家媳妇关在了屋里。 最后,动静闹得大,还是隔壁邻居来劝架。 就这样,余家在队上又成了谈资。 有人说刘秋香不厚道,有人说罗蓝遭报应了。有人说婆媳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什么的都有。 就连来找周小满问题目的社员,也忍不住在她耳边嘀咕。 “你家这个大嫂,平常确实不会做人。这回咱们队上虽然有不少人说她婆婆厉害,可大部分,都说她是自己自作自受。之前怀个孕,还以为是怀了个金疙瘩,金贵得不行。自从怀孕起,就从来没有下过地,就是自己的衣服,也要赖着婆婆洗。对前头的两个孩子,更是不是打就是骂,做人做到她这份上,也是没谁。” 周小满笑笑,没有发表意见。 生男生女,在她看来都一样。 不过这个年代,养儿防老确实是深入人心。 别人家的事情,周小满听听也就算了。 不过,她很快发现自家男人也有些不对劲。 不像之前三天两头往外面跑,余安邦大部分时间坐在家里,时不时皱眉。有好几次,甚至捻着手指头,想要抽烟。可能是想起家里还有个孩子,生生忍住了。 趁着屋里只有他们两口子时,周小满就问他是不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余安邦只是摇摇头,表示没有。 周小满就看着他不说话。 余安邦只好老老实实交代了。 原来,上回说的水泵厂职工宿舍承建的事,倒是到手了。 余安邦跟着忙里忙外,找了不少人,都快要完工了。 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原先说好的工钱,一毛钱都没发。这就算,那些材料钱,都是赊的。 如今,人家红砖厂找过来,管他要钱。 “就这个?”周小满问。 余安邦点点头。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要不,工钱咱们先垫着?!材料钱,就先拖一拖。工钱的话,要是不给,估计要遭人埋怨。” 建房的泥瓦匠,都是冲着余安邦的面子去的。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谁家都不容易。 余安邦苦笑:“我当然知道。这点工钱,咱们也不是拿不出来。” 他如今手里头,不说有一万块,七八千肯定是有的。 可是,忙活了几个月,烟都送出去好几条,半点好处都没捞着,他这不是花钱赚吆喝吗。 余安邦心里不痛快。 自从从北边回来,他的买卖越做越小。现在,竟然沦落到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要钱。 越混越回去了。 这些日子,他太憋屈了。每天陪笑脸找人家厂里领导要钱,人家只会乐呵呵踢皮球。你推我,我推你,没有一个给准话。 早知道如此,他就不接这破活了。 “还是先把工钱结了,”周小满道,“至于水泵厂那边,你去找赵叔问问,看能不能找点关系,把这里的钱结算清楚。” “也只能这样了。”余安邦叹气。 “这些日子,你是不是心里不太痛快?”周小满抱住了他的胳膊。 余安邦顺势拉住了她的手,笑道:“你别操心,你男人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只是觉得憋屈。没事,水泵厂那边,我再想想。实在不行,就厚着脸皮去找干爹。他认识的人多,说不定有办法。” 其实,他有一个相当简单粗暴的办法。 周小满点头,又安慰了他几句。 余安邦哭笑不得:“行了行了,我就是抱怨几句。你男人有什么本事,你还不清楚吗。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我再出远门赚钱。那些是快钱,赚起来痛快。我心里有数。” 周小满除了安慰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这个年代,国营单位的都是大爷,他们要是没有关系,还真拿人家没有办法。 等过两天,她抽空去一趟干娘家吧。 自从去向阳小学上课,她去镇上的时间就更少了。 趁着端午节前,她去送节礼,到时候,再探探口风。 周小满打定主意,就没有再多问。 可还没有等到端午节,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第279章又生事了 来余家的男人们,有松原大队的,有坪山大队的,也有隔壁生产队的,都隶属红旗公社。 一进门,有人就拉着余安邦诉苦。 “安哥啊,我当初就是冲着你的名头去的,哪里晓得会拖欠工资。这都多久了,原先说好每个月结一次呢。我媳妇马上就要生娃,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 “就是,就是。我老娘病得厉害,一直拖着,就等着这些钱救命,安哥你当时可是答应了的,现在不能不管。那水泵厂的领导说什么咱们管不着,咱们只认你……” “我也是,我也是。” “我说话难听,你别放在心上,反正干完这半天,我是不会再来了。但是,工资你得给我结清楚,要不然,我就在你家不走了。” “……” 十来个汉子站在余家堂屋里大嗓门说话,吓得余闹闹哇哇大哭。 余安邦原先还想好好解释一番,见这阵势,顿时脸就落了下来。 他没有理会众人,轻轻拍着余闹闹的背,轻声安慰着。 余安邦的态度摆在这里,聪明的顿时就讪讪然收了嘴。 余安邦是个什么性子,大家也是知道的。 今天他们是来要钱的,不是来吵架的。 其余人也很快就回过味来。 不过两分钟,余家堂屋就恢复了安静。 屋里只剩下余闹闹的哼唧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孩子的哭闹声停止了,屋里死一般沉寂。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余安邦,后者却是慢条斯理地给孩子擦鼻涕。 终于,有人憋不住了,就道:“安邦,你给个准话,我们也不是那不通情理的,只要你说个具体时间。我们这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家里几张嘴都要吃饭呢。” “就是啊,安邦,当初那么多人要做小工,是你把我挑出来的,我心里感激你。不过是被家里的婆娘逼着来的。” 又有人跟着附和。 态度与进门那会又完全不同了。 余安邦这才露出一丝笑来。 “各位大哥,你们今天过来,我也知道是什么事。我先前就跟大家说了,我去找过水泵厂的领导,人家说,还要等几天。你们呢,也稍安勿躁。那么大一个单位,肯定不会昧下咱们的工钱。” 他说话不急不缓,话语间的笃定,让躁动的男人们稍稍安定了。 “安邦,我也知道你有你的难处,可咱们谁没有难处呢。你看,这马上就是端午节了,我去岳母家的年节礼还没着落。今天要是不解决,我媳妇肯定要跟我闹。你也知道,我家那个母老虎,生气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一个男人苦着脸道。 人群里就有善意的哄笑声。 说话的,是金阳生产队的罗建安,他媳妇确实是出了名的泼辣。 余安邦仿佛找到了知音。 “罗哥,咱们都是苦命的。我媳妇的厉害,你们知道不。” 这回,大家的笑声就更大了。 有人更是一脸牙酸,同情地拍着余安邦的肩膀。 “安哥,你别说了,我们都懂。女人啊,就不能惯着,下回她要是敢撒泼,你就直接大耳刮子抽过去,保准老实了。我跟你说,我家那个——诶,你们拉我干什么,我还没说完呢,我——别拉我——嘿嘿——” 男人的话没说完,脸上已经挤出来花来。 “嫂子,这么巧啊,我们正在说你呢。我侄子说,你上课特别好,他们班上的同学都喜欢你……” 男人的话音转得很快,开始拼命拍周小满的马屁。 众人忍笑,差点憋死,却没人敢真笑出声来。 周小满这个女人,确实很厉害。 周小满一进门就听到了男人的吐槽,此时也装作若无其事,从余安邦手里接过小胖子,笑着道:“你们继续聊,我带孩子出去。” 因为有周小满突然打岔,大家要钱的事,就歪楼了。 余安邦再三保证,会尽快给大家一个答复。来人多是与余安邦关系较好的,听了他的话,也没有再执意纠缠,倒是那个罗建安,临走前,还有些不依不饶的。 当然,不需要余安邦多说什么,就被其他人拖走了。 等所有人走了,周小满就抱着孩子回了堂屋。 “你怎么不干脆先把钱结了?” 这也是两人之前就说好的。 余安邦就摸着下巴笑了。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他道,“你等着看吧,只怕还有几波人会上门找我要钱。估计,没今天这几个好打发。” 周小满皱眉:“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看看,”余安邦捏了捏儿子的胖脸,“当时我揽下水泵厂的活,多少人往我跟前凑,不是亲戚就是朋友,我抹不开面子,差不多都答应下来了。这些人里面,就有混日子的,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咱们给他撕扯开。” 也就是说故意吊着他们。 一旦有人沉不住气,就扫地出门。以后,也不跟人打交道。相信,人家也没有脸再来找他。 周小满瞬间懂了。 “也好,你心里有数就行。” 她不再管了。 周小满夫妻俩算得没错,出了余家大门,有人就不老实了。 还是那个罗建安。 他一路上长吁短叹。 “按理说,咱们要工钱,也是正当的。怎么反而弄的好像是我们无理取闹似的。余安邦真有本事。” 有人听不得这样的话,当场就道:“安哥不是说了么,是人家厂里没给他结算。安哥那人,绝对不会撒谎的,我相信他。而且,听说红砖砂石之类的材料,还是他垫付的。说起来,他也是受害者。” “就是啊,咱们再等等吧。我估计,端午节的时候,怎么也会结算给咱们。” 又有几个人跟着附和。 罗建安见自己没有盟友,也就不再多话了。 等到了岔道口,众人就分手作别。 罗建安见人都走远了,又掉转头,往白河生产队的方向去了。 不多会,他就到了余有粮家附近。 “二堂哥,怎么样了?”罗蓝抱着孩子,显然一直在等他。 罗建安苦着脸,把方才的事都说了一遍。 罗蓝一听,顿时就恼了。 “你们这些人,脑子是不是进了水?他余安邦当然不急,人家早就吃饱喝足了,也就骗骗你们。一群蠢货,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钱呢。” 罗建安与罗蓝是本家,他又大了罗蓝几岁,被她这么一通骂,脸上就挂不住。 “我,我有什么办法。我听你的话,特意找了其他人一起。哪里晓得,他们耳根子那么软,人家先是扮红脸,再扮白脸,他们就相信了。我一个人说话,压根不顶用。他们还怪我多事。” 罗蓝就更气了。 余安邦确实会来事。 她听说余安邦接了水泵厂的活,心底还是暗暗好笑。 他余安邦不过才出师两年,哪里能接这么大的事,肯定要出洋相。 她一直坐在家里等着看笑话。 结果倒好,人家一吆喝,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就去了一打。至于老师傅,那也是有的。尤钱出面做了担保。 眼看着工期都要结束了,她就气得不行。 余安邦这个二道贩子,在这里面不知道要赚多少钱,周小满估计做梦都要笑醒。 可老天爷似乎也看不惯这两口子,她听说水泵厂竟然没有结算工钱。 她当天就多吃了一碗红薯饭。 然后,就回了一趟娘家,鼓动了本家的堂兄。 原以为,周小满家这下要倒霉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妈的,老天爷真是瞎了眼。 罗蓝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凭啥她周小满这么好命,她不服。 她想了一阵,就道:“二堂哥,你要是想尽快拿回来钱,我再教你一招。不是所有人都像今天这帮蠢货这么好说话。你告诉那些一起干活的,就说余安邦答应了明天就给钱。到了后天,你再怂恿怂恿,肯定有人沉不住气。到了那个时候,最好能闹到我公爹面前去……” 罗建安细细听着,脸上渐渐浮现出笑来。 第280章惊动余有粮 周小满压根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又被罗蓝惦记上了。 她非常忙。 进了六月,离高考越来越近,她的复习进度也要加快了。 别的科目还好说,最让她头痛的,是政治。 上辈子,她就跟这门功课犯冲,这辈子,就更加不用说了。 不过,她不是服输的。 除了每天准时听收音机,更是让余安邦订了一份报纸。 只要有时间,就会翻出报纸看一看。另外就是红宝书,伟人语录她几乎背了个遍。 坚持一个礼拜,也颇有成效。 除了自己复习,她还要帮着亲戚朋友答疑。 今年高考,娘家那边的表兄妹有好几个参加。 周大姑家三个都参加了。 汪公社汪跃进两兄弟。还有哭哭啼啼闹腾了一番才能参加高考的汪草。 另外就是王家的人。王大舅家大表哥去年没能参加高考,今年放宽年龄,他刚好能参加。小表妹王小小成绩不错,今年也参加高考,时不时会跑过来与周小满讨论数理化。 另外就是附近生产队的社员们,因为去年周小满估分比较准,他们对她格外信服,今年免不了也来请教题目。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周小满也心知肚明。大家是来蹭风扇的。毕竟,通电就能转的吊扇,在附近大队是独一份。 可高考关系到众人日后的命运,周小满也不好一口拒绝。 不过,三回里面,只有一回会答应。剩下的两回,多以要带孩子为借口推脱。 不是她小气,实在是众人的基础相差太远。要她化身成圣母,将所有人的学习成绩提高上去,起码得大半年。她的精力有限。 她只能因材施教,根据各人的实际情况,尽量提高分数。 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时间远远不够用。 她要花时间备课,批改作业。还要照顾闹腾的孩子。 于是,她每天天还没亮就起床。大家都睡下了,还在看书,拿出上辈子冲刺高考的劲儿,一分钟恨不得掰成两分钟用。 余安邦见了,就更加心疼了。可他自己是个学渣,对于学霸的学习方式,一条建议都没有,只好把家里里里外外的事情管起来,不让她操心。 余秀莲更是一句多话都没有,她把余闹闹接过去,白天晚上都带着,有机会就亲自下厨做吃的,尽量减轻周小满的负担。当然,她的手艺不大好,被亲生儿子嫌弃过无数次。 就在这样全家支持周小满高考的氛围当中,水泵厂的烦心事,依旧闹到了周小满跟前。 那是一天傍晚,周小满刚从学校回来,才进堂屋,就看到了余有粮。 余有粮开门见山就问余安邦去哪里了。 周小满哪里知道,如实说了。 余有粮就叹了一口气,说起自己的来意。 “你回头跟安邦好好说说,那个什么水泵厂的事,让他赶紧解决了。今天我去公社开会,隔壁生产大队的刘队长就拉着我说,安邦在外面捅了大篓子,欠了一屁股债。” “还有附近公社的社员,听说都是跟着安邦一起干活的,怨言很大。有些话,说的更难听。说安邦私吞了大伙的血汗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二流子。今天要不是我拦着,那几个大队的队长就要亲自领着他们的社员打上门来。真要闹腾开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这件事,如果让你婆婆知道,那就更加麻烦。” 周小满的眉头就皱紧了。 先前余安邦说还会有人闹上门来,她也深以为然,可等了快一个礼拜,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以为这件事就真的拖下来了,没想到,竟然闹得这么大,连余有粮都知道了。 她想了想,就道:“大舅,你别听外头的人瞎说。安邦是什么样的人,你再清楚不过。他怎么会黑别人的工钱。说起来,也是水泵厂的领导故意为难,这些天,安邦天天往外跑,听说就是在办这件事。” “我当然相信他,”余有粮揉了揉眉心,“可别人不信。今天在公社外碰到的那些人,非要我给个说法。你也知道,公社领导多,当时还惊动了公社的书记。要不是建设帮着说话,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脱身。” 苏建设是余小舅的大儿子,在公社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官。 周小满苦笑:“今天连累大舅了,我回头一定会跟安邦说,您放心。” 余有粮还要说什么,就听到了余安邦的声音。 “大舅,这件事情,我已经有计较,跟小满没有关系。” 余安邦三两步走进来,站到了周小满身旁。 他心底也懊恼得不行。 因为害怕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周小满的心情,耽误她复习,他一直把事情压到外面解决。没想到,竟然在大舅这里出了纰漏。是他失算了。 “你回来的正好。” 余有粮就把刚才对周小满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余安邦眉眼不动,只道:“我知道了,大舅。这是有心人故意的。你放心,再过几天,这件事情就解决了。” 见他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余有粮就更着急上火了。 “安邦,你别怪大舅说你,这件事,确实是你办得不地道。原先说好的工钱,一拖拖了大半个月,谁都不乐意。而且,马上就要双抢,大家都想尽快把这件事情解决。” 余安邦只好耐着性子保证自己会尽快。 余有粮哪里看不出外甥的不耐烦,心底暗暗叹气,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安邦,你听大舅一句劝。外头没那么好混,牛鬼神蛇一堆,你还是好好开车,起码赚的是稳当钱。至少不会被人戳脊梁骨。” 这两天听的闲话,他是也是受够了。 “开车”是不是稳当钱,其实大家都知道。 但最起码,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送走了余有粮,周小满就忍不住问:“差不多了吧。要不,咱们先把工钱给了?!” 将心比心,如今谁也不容易。 “我知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你男人心里有数。我保证,几天后就能解决。”余安邦笑眯眯安抚她,又问起余闹闹,“他今天在学校有没有闹腾?” “闹腾倒是没有,”说起儿子,周小满脸上也有了笑,“就是这些日子太热了,他屁股底下长了一圈痱子,你到时候问问看,有没有痱子粉买。还有花露水,上回二姑写信回来说,她能帮我们买到。我看还是买两瓶备在家里,蚊子太多了,你儿子一晚上就能叮一身包。” “行啊,我到时候让人帮着去问问。” “对了,你明天去镇上,去干娘家把端午节的节礼送了,我没时间过去。还有就是小丽家静静的周岁礼,也要准备起来了……” 两口子说着闲话,就进了厨房。 第二天一大早,余安邦将老婆孩子送到学校,就骑着自行车去找大舅哥。 周和平一见着他人,也开始大吐苦水。 “你说让我等,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这两天,陆陆续续有人找到家里来问工钱的事。有人说话难听,爸妈脸色都不大好看。甚至我几个伯伯也听说了,跑到我家来,说了我一通。你再不给个说法,我也要顶不住了。” “你急什么,”余安邦端起搪瓷缸,咕噜噜将茶水一饮而尽,这才问,“你都记清楚了,哪些人是故意挑事的,哪些人是被人怂恿的?” “我又不傻,心里有一本账。” “那行。我这边也有一本账,差不多了。咱们现在就去找夏红军。只要把夏红军搞定,水泵厂就搞定了。” “赶紧走啊,还等什么。” 第281章千钧一发 夏红军只是水泵厂财务科的出纳,按理说,他的话,压根做不了数。可架不住人家是厂长的小舅子。 朱厂长是个老油条,油盐不进,余安邦好几次找他,他都只会笑着打太极,场面话能一筐一筐的说,就是半点不松口。 余安邦在他跟前碰了好几个软钉子,铩羽而归,也就没再死缠烂打。反倒是多方打听,知道朱厂长在厂里说一不二,可在家里却是个耙耳朵。 他就把目标转向了枕头风。 朱厂长的媳妇是个厉害的,平时将朱厂长管得唯唯诺诺,万事都听媳妇调配。 朱厂长媳妇娘家有一个弟弟,叫夏红军。平时在镇上打混,就不是干正经事的料。朱厂长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进了水泵厂当出纳。说是当出纳,其实就是个打杂的。因为夏红军压根就是混日子的。 可他是皇亲国戚,水泵厂里便是有人不服,也不敢轻易动他。 余安邦打听清楚了,就把目标放在了夏红军身上。 只要把夏红军搞定,就能搞定朱厂长。 夏红军平时喜欢与镇上的“二流子”们扎堆玩闹,余安邦是早就打听了的,他与周和平一人骑辆自行车,直奔夏红军平时常去的国营饭店。 根据他们打听的消息,这个点,夏红军一般会与几个狐朋狗友在国营饭店喝酒吹牛。 两人在国营饭店对面的大樟树底下,蹲了一个多小时都没看到人,周和平就有点沉不住气。 “这孙子该不会不来了吧。这么热的天,咱俩再晒下去,就要成黑炭了。”又指着停在马路上的一辆货车道,“早知道,咱们刚刚站在货车旁边,估计还凉快些。” 余安邦也热得不行,他胡乱擦着额头的汗,眼睛一眨不眨:“别急,咱们再等等看。” 夏红军最近雷打不动来国营饭店喝啤酒,不可能不出现。 他平日交好的那些狐朋狗友自己也认识,几人再三保证,今天一定会如约陪着他一起来国营饭店,按道理不可能爽约。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时间越久,余安邦心里的疑窦越大。 又等了大半个小时,依旧没看到夏红军等人,余安邦与周和平两人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怎么办?”周和平被晒蔫了,说话也有气无力。 余安邦咬牙:“去找孙大富。” 孙大富是夏红军最亲近的狗腿子,也是余安邦的小弟。就是他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帮余安邦促成此事。 周和平叹气:“没办法了,先找孙大富吧。” 两人说着话,就要走。 突然,余安邦猛地冲了出去。 “怎么了——” 周和平回头,就见余安邦正朝马路飞奔而去。 马路中央,那辆停着的货车,不知道怎的,突然往前滑动。滑动就算了,看那样子,竟然像是刹不住车,直直朝着国药店的大门冲去。国药店的大门前,赫然站着个两岁左右的男童。 男童年纪尚小,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真不懂事,竟然睁大着眼睛,看着货车朝自己滑过来,一动也不动。 “危险——” 周和平下意识就喊。 他也撒腿往货车的方向跑。 与此同时,街上也响起了惊呼声,还有妇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近了,更近了。 眼看那货车离孩子只有一米的距离,女人的尖叫声就更凄厉了,路边上其他行人,更是捂住了眼睛。 完了。 这个孩子,一定会没命。 所有人都绝望了。 突然,一个高大的男人猛地窜出来,一把攀住货车车把手,脚下像是安了弹簧,一蹬一跳,人就进了货车。 然后,在货车头离孩子只有二十公分的地方,发出“吱”的尖锐声,堪堪停住了。 嚎啕声响起,男童终于后知后觉,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大哭。 妇人匆匆而来,抱着孩子又哭又笑。 街上的行人也欢呼起来。 有人甚至带头开始鼓掌。 “还好这个小同志出现,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国药店的一个职工走出来,一脸庆幸。 刚刚他坐在柜台前,看到货车冲过来,下意识就往外头跑。他当然也想去拉孩子一把,可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命重要。 “是啊,真的好厉害,那位同志,是货车的司机吧。”有人问道。 “快出来,英雄呢,让我们瞧瞧。” 街上众人哈哈笑起来。 余安邦就是这个时候推开车门,跳下来的。 孩子的母亲率先迎了过去。 “同志,谢谢你。”她脸上还有泪,两只胳膊紧紧地抱着儿子,嘴里喃喃道,“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没事,举手之劳,”余安邦擦了额上的汗,“下回莫要让孩子落了单。” “诶,谢谢你。同志,你叫什么名字,我回头让我男人登门道谢。” “不用了,我看孩子也吓着了,你赶紧带着人回家。” 妇人再次问余安邦,见他不肯说,孩子又一直哭闹个不停,也没再耽误,带着孩子就匆匆往卫生院去了。 她要带孩子过去检查。 就在这时,有人躲躲闪闪走了到了货车旁。 “你就是货车的主人?”余安邦上前,一把拉住了瘦小的男人。 男人的手就僵在车门上。 “我,我是。” 他的声音极低,脸上一片惨白。显然,刚刚他也在现场,被吓住了。 余安邦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你怎么回事,把车停在下坡的地方就算了,竟然连手刹都不拉,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余安邦的话一点都不留情,甚至,可以用疾言厉色来形容。 瘦小男人的脸就更白了。 他耷拉着头,一声不敢吭,只会点头。 围观的人一听,顿时也不乐意了。 国药店的职工率先开口道:“原来是没有拉手刹。你说你这个同志,做事怎么这么马虎。今天要不是有这位同事挺身而出,不止刚刚那个孩子要遭殃,就是我们国药店,怕是也要倒大霉。” “就是啊,给公家做事,哪里有这么粗心大意的,你是哪个单位的,你们领导是谁,我要跟你们领导好好说说,你这样的,绝对不能开车,迟早要出大事。” “可不是,要是他这样的都能吃商品粮,那我老刘也能吃商品粮。什么东西,把人民的性命当儿戏。” “……” 一时间,众人纷纷指责瘦小男人。 瘦小男人恨不得从地上找一道缝钻进去。 等有人拉着他的袖子要去找他们领导时,他这才慌了。 “不,不是,我,我也不是有意的。”他手足无措地为自己解释,“我当时不在。” 众人哪里会听,尤其是国药店的那个职工,当场就拖拽起来。 瘦小男人被众人围住,急得脸都红了。他不由向余安邦投去求助的目光。 余安邦却是没动。 他学车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技术却极好。在他看来,要是连手刹这么简单的事都能忘记,确实是要吃点教训。 今天要不是自己恰好在这里,估计一场惨祸不能幸免。 就在众人闹哄哄之时,一声怒骂声平地而起。 “别闹了,放手。” 众人被这一声吼吓住了,都纷纷停了手。 瘦小男人重获自由,看到来人,顿时有了主心骨。 “大哥,你终于来了。” 瘦小男人躲在来人身后,然后,就不敢出来了。 余安邦看到来人,不禁暗暗吃惊。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红砖厂的彭副厂长。 怎么会这么巧。 他暗自嘀咕,就听彭副厂长已经开始问瘦小男人事情的始末。 听完瘦小男人的说辞,人群里,顿时又是一片喧哗。 第282章谁的责任 原来,瘦小男人叫彭建宏,是彭副厂长的亲弟弟。他是水泵厂的职工,平时负责开货车出货,没货出的时候,就是库房的搬运工。 今天,水泵厂刚好没货出,他就到处搬搬抬抬,一转眼功夫,就发现货车钥匙丢了。他就赶紧去找车,车子当然也不见了。 他吓得半死,一番打听,听说有人在街上见过货车,就跟着寻过来了。 才一来,就发现货车差点撞到人。 余安邦暗暗听着,心底想的却是,红砖厂副厂长的亲弟弟,不去红砖厂上班,跑去水泵厂干啥。 听彭建宏这意思,他似乎在水泵厂混得不太好。 这里头,肯定有他不知道的恩怨情仇。 “……大家都听到了,跟我家建宏没有关系,是那个偷偷开车出来的人的责任。你要找人,也该去找那个人。” 后面这句,显然是对国药店的职工说的。 只把国药店的职工说得神色讪讪。 那些起哄要彭建宏给说法的,也不好意思了。 有人就问:“货车停在水泵厂,谁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能偷偷开出来。” 彭副厂长就冷笑一声,指着躲在人群后的一个身影。 “你们问他,他肯定知道。” 众人回头,就见一个大块头正努力缩小身板,恨不能像土拨鼠似的钻进地里。 “原来是夏红军啊。” 夏红军是镇上出了名爱混的,当即就被人认了出来。 “红军啊,你怎么回事。不会开车就不要乱开车,这要是撞了人,你赔得起不。” “就是,不要以为摊上一个好姐夫,就能为所欲为了。” “混子就是混子,端了铁饭碗也还是个混子。” 围观群众像是要把先前弄错的怒气补回来,对着夏红军就是一通埋汰。 夏红军原本是个厚面皮的,此时被人这么臭骂,也难得地红了脸。 他心虚。把车子开出来之后,他就尿急,火急火燎跑去找厕所,等他一回来,才发现闯了大祸。 夏红军缩了缩脖子,嘟囔道:“你们别骂我了,我下回不敢了。” 在夏红军的字典里,做错了事,那就下回不做了。他没有别的优点,认错的速度一流。 可今天这个祸,实在闯得有点大。众人又不是他姐夫,都不肯买账。 尤其是国药店的那个职工。 被彭副厂长挤兑了,他为了找回面子,对着夏红军就是一通臭骂。说得激动了,还要拉着夏红军去革委会。 围观的,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推推搡搡,都要一起去看热闹。 夏红军被人围在中间,只急得面红耳赤。 突然,他眼前一亮,对着前方就招手大喊。 “姐夫,你可算来了,快帮帮我。” 众人回头,就见一个个头不高的胖子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有人当即就认出了来人,嘴里喊着朱厂长。 余安邦与周和平原本打算要走了,见朱厂长出现了,当即就停下了脚步。 “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小舅子一个,怎么好意思。” 朱厂长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先仔细打量了夏红军,似乎是确定他是否受伤。 打量完了,这才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彭建宏。 “你怎么回事,上班时间到处晃悠,你的纪律呢,回头就给我写个思想报告,必须要深刻。” 彭建宏脖子一缩,诺诺应是。 一旁的彭副厂长却看不过眼了。他一把挡在弟弟前面,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朱厂长。 “要说上班时间到处逛的,除了我家建宏,夏红军也算一个吧。要不要让他也写个检讨。” “那怎么一样,”朱厂长脸不红心不跳,信手拈来就道,“红军是接了我的任务出来的,还有正事要办。” 人群里顿时响起了哄笑声。 夏红军开着货车到处溜达是正事,那他们这些人每天办的,岂不是国家大事。 彭副厂长显然也被朱厂长的厚脸皮气乐了,还要跟他掰扯,朱厂长却是看像一旁的余安邦。 “余同志,我听说,刚刚就是你见义勇为,拦下了失控的货车。真是了不起,你很有潜力。” 边说着,还一边拍着余安邦的肩膀。 他因为个头不高,几乎是踮起脚,才完成这个高难度的动作。 因为费力,他脸上的肉都在颤。 便是做如此滑稽的动作,他脸上却不见半点尴尬,甚至,还带着长辈看晚辈的满意。 余安邦看得嘴角直抽。 难怪能拖着工钱和材料钱不结,就这样的厚脸皮,跟彭副厂长简直不是一个段位的。 彭副厂长显然也发觉自己处于被动地位,就插话道:“朱厂长,今天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你看,咱们要不要寻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他的下巴朝周围抬了抬,示意人多口杂。 朱厂长摸了摸弥勒佛似的肚皮,点头道:“那就去我办公室。” 走了两步,又回头朝余安邦招了招手,“你也一起来。” 余安邦只迟疑了片刻,就让周和平先回去,跟着一起去了水泵厂。 一行几人在厂长办公室坐定,朱厂长脸上也没了笑。 现在不需要演戏了。 “你想怎么样?”他开门见山问彭副厂长。 彭副厂长冷笑一声:“你小舅子私自把货车开出去,差点酿成大祸,这件事,大家都亲眼看到了。你问我想怎么样?!” “那也是彭建宏看管钥匙不力,才会给了他机会。”朱厂长也不甘示弱,“要说责任,那也有一大半在他身上。” “你放屁。”彭副厂长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你信不信,我待会儿去找你们另外几个副厂长,水泵厂未必就姓了朱?” “那你去说,谁怕谁。不说别的,彭建宏的工作肯定保不住。”朱厂长很是光棍,“至于红军,我随便给他挪个位置就行。” “你——”彭副厂长眼睛瞪得铜锣大,恨不得吃了朱厂长。 朱厂长就更得意了,他看向坐在角落里的余安邦。 “余同志,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厂里开货车。我看,你的技术就相当过硬。虽然不是正式工,可待遇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你要是乐意,明天就可以来上班。刚好,再过两天,咱们厂里就要出货了。” 顶着彭氏兄弟吃人的目光,余安邦苦笑。 神仙斗法,小鬼遭殃。 他招谁惹谁了。 第283章受夹板气 “怎么,看不起咱们水泵厂的临时工?” 朱厂长见他不说话,脸上的笑就落了下去。 余安邦就更苦了,脸上却还带着笑,解释道:“朱厂长厚爱,是我余家祖上烧高香了。只是,您可能不知道,我就是个泥瓦匠。要我砌砌房子,招呼人干活还行。要我跑长途运输,那是阎王爷上吊嫌命太长。我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 “你不要谦虚,今天你露的那一手,不少人都看到了。说就是当兵的,都没你反应快。” “大家夸大了,我也是刚好赶上了,再有下一回,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要说开车,肯定是彭同志更内行。要不,领导们怎么会信任他……” 余安邦极力撇清干系。 朱厂长见他真不乐意,也没有再勉强。 其实,他也不是真心让余安邦进厂做事,主要是为了恶心彭副厂长。 当年,水泵厂有空缺出来,彭建伟不知道打哪得了消息,走通了革委会的关系,直接把彭建宏塞到了他们厂里。他原本都已经答应了别人,就这样被人截了胡。 他气得不行,却碍于革委会的关系,不敢真把人赶走。 不能明着赶人走,暗地里,他就多翻折腾彭建宏。 结果彭建宏不像他大哥,是个老实头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时间久了,他也觉得没意思。 这回,厂里要建职工宿舍,他就指挥着彭建宏去红砖厂要砖,故意说要是办不成,就让他卷铺盖走人。 彭副厂长为了弟弟的前程,只好咬牙应下了。 朱厂长得意极了,到了约定结算材料钱的时候,他又从中阻拦,也是为了恶心彭副厂长。 只是,他没想到,自家这个没用的小舅子,竟然会给他捅个大窟窿。 哎,要不是害怕家里的母老虎发威,他真不想管了。 “……朱富贵,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今天这件事,就算你小舅子跟我弟弟都有责任,咱们就扯平。不过,材料钱你得在三天之内给我。要不然,就别怪我鱼死网破。”彭副厂长知道今天讨不了好,索性撕破脸皮,“你别以为我不敢。” 朱厂长脸色一变,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一直压着彭氏兄弟,仗的就是彭建伟这人好面子。说穿了,就是欺负他脸皮没有自己厚。现在人家打算豁出去了,他估计也讨不着好。 谈话到这里,算是彻底僵住了。 彭副厂长也懒得多说,只叮嘱弟弟安心干活,起身就往外走。 余安邦见状,也跟着出了水泵厂。 到了街上,彭副厂长就对余安邦笑眯眯。 “今天多亏有你。你放心,材料钱的事,我们厂以后只会找他朱富贵。” 余安邦苦笑。 这都是什么事啊。 原先他被夹在两个大领导中间受夹板气,现在好了,只要受一头的闷气。 他还应该感激他们?! 可余安邦此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赔着笑谢过。 两人分手作别,余安邦蔫哒哒往回走。 才走了几分钟,就碰到了等在路边的周和平。 “怎么样了?”周和平开口就问。 余安邦就把办公室发生的事情说了。 周和平听得啧舌:“听这意思,朱厂长与彭副厂长两人怕是有旧怨。” “何止是有旧怨,”余安邦头痛不已,“咱们这是不小心做了中间的炮灰。” 周和平也沮丧不已。 “那现在怎么办?材料钱咱们可以不管了,工钱呢?明明你帮了夏红军,朱厂长竟然一句多话都没有。他这个人,也太冷血了。” “做领导的想法与咱们不一样,”余安邦就道,“你想啊,要是朱厂长结了咱们的工钱,那红砖厂的材料钱要不要结?之前人家的借口是有一笔钱没有周转过来。咱们那点钱只是顺带的,人家啊,主要是为了卡红砖厂。” 周和平只一想,就明白其中的道理,他有些担忧:“要是他们二人一直这样斗气,那咱们的工钱什么时候才能结?咱们俩是看不上那点钱,可跟着咱们干活的人,却是等着钱买米下锅。再拖下去,咱们肯定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余安邦不知想到了什么,咬牙道:“他们的私人恩怨,把公事搅和进来,迟早要被人叫停。工钱肯定也会给,但是咱们等不起。明天吧,明天咱们俩一起去趟革委会。” “做什么?”周和平咽了咽口水。 “当然是讨要工钱。”余安邦笑得奸滑,“我相信,国营单位都是要脸面的。” 郎舅两人骑了自行车,就回了家。 傍晚,余安邦去挑水。从井边挑了水回来,才进自家院子,就看到罗建安领着金阳生产队四个汉子,坐在他家里。 “安邦,你可算回来了。”罗建安一个箭步迎上去,“你上回答应我们说,昨天就给工钱,怎么还没有动静。” “就是啊,”有人附和,“你该不会是想赖账吧?” “你这就太不厚道了。当初让咱们去做事的时候你怎么说的。半个月就结工钱。现在都过去多久了,一分钱都没见到,哪有你这样的。” “不管怎么样,你今天一定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几个人围着余安邦,神情激动地喷着唾沫星子。 余安邦皱眉。 他只说尽快把工钱结给他们,可没有说具体哪一天。这个罗建安,是故意找茬的吧。 “让一让,我先把水挑进去再跟你们说话。” 余安邦侧身挑着水,要往屋里走。 罗建安张开双臂,拦住了他:“安邦,我看,还是先把这件事说清楚。眼看着就要双抢了,大家也没有空天天往你家跑。要不今天你就把工钱结了,你省心,我们也省心。” 其余几个汉子纷纷应是。 余安邦嗤笑一声,一只胳膊搭在扁担上,一只胳膊往前摊了摊。 “让是不让?” 他的语气很淡,说的话也很简单,可在场的几个男人,却莫名感觉到一股压力。 天气热,余安邦打着赤膊,他肩膀上的纹身因为挑水而绷紧在一处。即便看不清图案,那浑身散发出的威慑力,依旧让在场几个男人胆寒。 有胆小的,率先往旁边退了两步。其余人似乎受到感染,士气一泻千里,纷纷腾开位置。 罗建安咽了咽口水,也退到了一边。 余安邦又是一声嗤笑,挑着水就往后头厨房走。 厨房里,余闹闹站在站栏里,看到他爸爸进来,顿时兴奋地张开双臂,“bababa”直叫。 余安邦先把水倒进缸里,这才一把将小胖子抡起来,问灶台前的周小满:“没吃亏吧?” 他说的是外面那几个人。 周小满甩了甩马尾,笑道:“你别忘了,我还是周老师呢。” 附近几个大队的孩子,都在她手里。 人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不会对她太过无礼。 余安邦放心了。 周小满飞快地挥着锅铲,问他:“要不,还是把工钱先结了。咱们家不缺这个钱。每天被人这么堵在屋里,烦也烦死。” 换做之前,余安邦肯定也这么想。可这个罗建安,实在太恶心人了。别的人的工钱能先结,这几个人的,还可以再拖一拖。 不过,余安邦不想让周小满操心外头的事。 他脑袋朝后躲避着儿子在他脸上闹腾的小手,笑道:“没事,我保证他们不敢再上门。” 周小满见他这么说,也就没管了。 她每天要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余安邦既然说没问题,那就没问题。 “快吃饭了,妈跟小宝去大舅家了,你去叫他们回来。” 余安邦正要答应,就听到堂屋传来一阵喧闹声。 周小满把菜盛出锅,就接过了儿子。 “快去看看。” 两口子飞快地到了堂屋。 堂屋里,余秀莲被几个男人围着,也不知道那些人跟她说了什么,她急得脸都红了,手足无措地就跟人解释。 余安邦看得眉心一皱,三两步上前,就走到了余秀莲身旁。 “做什么,一个老人家,你们也好意思欺负?” 第284章你是个好同志 跟着余秀莲一起过来的罗兰听了,顿时就反驳:“安邦,话也不能这么说。这几个人,是我娘家生产队的。我听他们说,是你欠了他们的工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就把钱给他们怎么了。” “你听听,连你自家嫂子都这么说。我们哪里做错了。”罗建安就道。 其余几个男人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余安邦皱眉,要说话就听罗兰继续道:“我听人说,有些人要债的时候,还打砸抢呢。安邦,你最好还是把钱给人家吧。” 周小满抱着孩子站在后头,也被这话气乐了。 罗兰到底是哪一边的?还打砸抢,她在暗示什么。 余秀莲也觉得罗兰说话不好听:“罗兰,你这又是从哪里听说来的。什么打砸抢,那是在外头欠了赌债的。我家安安也是帮人做事,人家给了钱,他才能给钱给你们。当初你们争着抢着要跟安安一起做事的时候,话可不是这样说的。” “二姑,我又没瞎说,”罗兰不以为然,“说来说去,还不是一个道理。就是安邦欠钱不给。我这几天在外面走,到处听人说安邦欠人钱。这不是要坏咱们余家的名声吗。” 后面这一句,她特意提高了音量。 余安邦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正要说话,就听得“砰”一声巨响,堂屋里的一条高脚凳,被人一脚踹翻在地上。 余闹闹顿时被吓得嚎啕大哭。 周小满顾不得与这些人计较,轻轻拍着儿子的背,抱着人就往屋里走。 才从外面回来的小宝见状,“嗷呜”一声,对着踹凳子的罗建安就冲了过去。 罗建安不知道是受了罗兰话的启发,还是突然间吃了豹子胆,脑门一热,就踹翻了凳子。 凳子一翻,见到余安邦脸色的刹那,他就后悔了。 正心神不宁间,腰间突然多了一个肉球,然后,就被人狠狠咬了一口。 他吃痛,下意识就扬起了手。 一巴掌重重拍下去,只打得小宝站立不稳,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小宝也被打蒙了,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没能站起来。 这些事,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 余安邦反应过来,大步上前扶起小宝,确保他没事,这才看向了罗建安。 罗建安被他盯着,顿时背心生寒,连连退了两步。 他想要辩解,又开不了口。 余安邦却是热血上头,想也不想,一脚就踹了过去。 他人高马大,这一脚,又是带着怒气的,只把罗建安踹得四脚朝天,摔在了地上。 肉与地面相撞的声音,就是站在门口的罗兰听了,吓得一个哆嗦。 在场其余男人,更是头皮发紧。 他们怎么就忘了余安邦二流子的名声呢。 今天这件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罗建安也是,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动起手来了。他们几个捆成一捆,都不一定打得过余安邦。 这不是害人么。 有人开始在心底埋怨罗建安多事。心里这么想,脚下就不自觉往旁边挪了挪。 来时的统一战线,在这一刻彻底瓦解。 余安邦正在气头上,还要动手,被余秀莲死死地抱住了胳膊。 气氛就这样僵持下来。 罗建安没有人扶,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一身灰,抬腿就往门口走。 “罗兰,你看你家小叔子,这是要打死我呀,你帮帮我。” 罗兰一惊,神色更加慌张:“你,你瞎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话间,人几乎缩到了大门后。 余秀莲看看罗建安,又看看罗兰,向来不灵光的脑子,突然活泛了一回。 “罗兰,该不会是你怂恿的吧。” “我没有,我没有,”罗兰连声否认,“跟我没有关系,二姑你相信我。” 余秀莲狐疑地看着她,显然依旧不大相信。 余安邦却是懒得管这里面的关系,指着大门口道:“还不走,等我留你们吃晚饭?” 几个男人不用多说,掉头就往外跑。那模样,仿佛是身后有恶犬在追。 至于罗建安,丢了面子,又失了里子,多少是有些不甘心的。 他站在大门口,犹犹豫豫,想走又不舍得,一双眼睛还时不时去打量罗兰。 罗兰哪里敢出头,只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让她藏进去。 就在这时,余家院子里一前一后来了两辆自行车。 余安邦等人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去。就连小宝,也小跑去门口,伸长脖子往外看。 自行车停下,下来了两个人。 为首的,是胖胖的朱厂长,跟在他屁股后面的,是缩头缩脑的夏红军。 “余同志,可算找到你家了。” 朱厂长堆起一脸笑,上前就握住了余安邦的手。 “哎哟,你看看我,今天忙了一天,竟然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好在,现在还来得及。” 他说着,朝身后的夏红军招了招手。 夏红军屁颠颠上前来,二话不说,将手里的布袋子就往余安邦手里一塞。 “好兄弟,今天多亏你出手。我听人说,你儿子还在喝奶,就托人买了两罐奶粉。还有一罐麦乳精,给你老娘补补身子。” 沉甸甸的布袋子塞到余安邦手里,余安邦只觉莫名其妙。 夏红军就不说了,反正是个憨的。可朱厂长前后两副模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厂长却像是没看到他脸上的疑惑似的,拉着他的胳膊,又大肆夸奖了一番,大抵是说余安邦年轻有为大有前程之类的话。 最后,他主动提起了工钱的事。 “也是厂里财务科那边这段时间太忙了,这么点小事,一直拖拖拉拉到现在。等明天上班了,你直接过去,肯定一早就给你办好。还有红砖厂那边的帐,你过去跟彭副厂长说,让他们的人到时候去信用社。” 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并没有把余安邦砸晕,他心下警惕,面上却依旧带着笑,试探地道:“我们的工钱也不是大事,怎么好劳动朱厂长亲自走一趟。” “怎么就不是大事,”朱厂长瞪大了眼睛,“这关系到人民的切身利益,我这也是为人民服务。客气话你就不用多说了,明天直接去厂里。” 夏红军也嘿嘿笑:“安哥,我姐夫说让你去就去,怕什么。等哪天你得空了,再教教我怎么开车吧。” “你们年轻人平时多走动走动,别跟我们似的死气沉沉。”朱厂长欣慰地看着夏红军,又对余安邦道,“这小子要是做错了什么,你只管跟我说,我来教训他。” 姿态竟然这么低。 余安邦心中的疑惑更大了,可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以让朱厂长惦记的,也就坦然收下了东西。 因为天色不早了,朱厂长与夏红军又说了几句话,就动身离开了。 眼见人走远了,余秀莲这才磕磕巴巴问余安邦:“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家厂长怎么亲自上门了,还给咱们送了东西。” 他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余安邦掂着手里的东西,转身就要往屋里走。 一旁的罗兰眼神闪烁,上前就挽住了余秀莲的胳膊。 “二姑,没想到安邦竟然认识水泵厂的厂长,还跟人家的关系那么好。你说,人家厂长会不会招安邦去厂里做事啊?” 余秀莲想到罗兰今天拱的火,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收回自己的胳膊,气呼呼道:“天这么黑,我就不留你吃饭了,赶紧回去吧。” 罗兰被噎得要死,还要赔出一脸笑。眼见余秀连眼眶都不扫自己一下,这才讪讪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会这样?” 罗建安一直没走,此时也是震惊不已。 “早知道如此,我还闹什么闹。白白得罪了余安邦。你也是的,怎么就不打听清楚,现在好了。” 这是埋怨上罗兰了。 罗兰此时心里也乱糟糟的,哪里还有精力应付隔了几房的堂哥,翻了个白眼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又没让你动手。” 第285章恨死罗兰了 罗建安一听,顿时就不高兴了。 “罗兰,你扪心自问,要不是你总说余安邦黑了我们的钱,我怎么会三番五次上他家来。要不是你说别人打砸抢,故意引诱我打东西,我怎么踢翻凳子。” “能怪谁,还不是你自己蠢,脑子不会想事。”罗兰也来了脾气。 她原本是看不惯周小满事事顺利,就时时关注余安邦家里的事,知道余安邦要不到工钱,就想让堂哥来恶心他们两口子。 没想到她堂哥这人,长得人高马大,做事却不靠谱。 还要她在背后指点着怎么说话怎么行事,好不容易才纠集了金阳生产队的几个社员一起上门。 他也是个没用的,明明害怕余安邦二流子的名声,还要逞强,竟然敢当着余安邦的面打砸东西,这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她只是嘴上说说打砸抢,他这个大堂兄却一根筋,真的摔了别人家的东西。 那余安邦是个善茬吗。 现在倒好,连余秀莲都恨上她了。 罗兰只觉脑仁痛。 她一方面害怕余安邦这个混子上门找麻烦,另一方面,又对周小满嫉妒得要死。 这种又酸又怕又气又恨的心情,真是酸爽极了,哪里还会顾及罗建安的心情。 她甩开手,径直就往家里走。 余卫国今年又参加高考,只希望他能考出个名堂来。最好能压周小满一头,看她还怎么得意。 罗兰走了,留下罗建安一个人站在余家院子里。 余家厨房的香味已经飘出来,间或夹杂着小孩子的笑闹声。罗建安摸了摸被余安邦踹痛的大腿,慢腾腾往金阳生产队的方向走。 这个死罗兰,怎么能这样坑他。 明明一开始就是她怂恿自己,到现在,她竟然还敢骂他蠢。 果然嫁出去就是外姓人。 罗建安又饿又气又累,等到了家,遇上自家媳妇问起工钱的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把罗兰在中间挑唆的事说了。 当然,经他说出口的话,自然是美化过的。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他媳妇一听,顿时就炸了。 也顾不得吃晚饭,甩开袖子就去了罗兰娘家。 站在罗兰娘家门口一通臭骂,连邻居们也惊动了。 不过半个小时,整个金阳生产队都知道罗兰坑害本族兄弟的事了。 之前跟着罗建安一起闹上余家的几个社员,也是到此时,才知道朱厂长亲自登门道谢的事。 他们品一品,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这样,他们为啥还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现在好了,虽然工钱能提前拿到,可得罪了人啊。 这年头,学手艺的人越来越多,压根就不缺泥瓦匠。当初余安邦同意让他们参与,还是看在罗建安的面子上。 以后,余安邦有好事,还能想到他们?! 几人心中懊恼不迭,索性出了门,坐在一起商量,该怎么挽回余安邦那边的关系。 商量之余,免不得又把罗家骂个臭死。 他们可不管罗兰是外嫁女,反正这笔账,就算在了罗家头上。 这之后,罗兰娘家人在队上出工的时候,时不时会被人穿小鞋。 罗家人气得要死,却半点法子都没有。连一向与罗兰关系好的罗家大嫂,也不免对这个外嫁的小姑子心生怨怼。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此时,余安邦家的气氛极好。 余秀莲心情好,难得地没有为了省电,吃完饭就让大家回屋睡觉。 她抱着昏昏欲睡的余闹闹坐在桌旁,与余安邦闲聊。 “那个朱厂长一看就是个好人,要不,你跟他说说,看能不能进他们厂里做事。不说正式工,就是个临时工也不错。我听人说,一到旺季,水泵厂临时工赚的比正式工都不少。” 余安邦头痛,只好把目光投向周小满。 那意思是,快救救我吧。 周小满却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朱厂长一反常态,这么殷勤肯定事出有因,可余安邦回来一个字都不提。 现在有事了,就想让她帮忙说话。 呵,大猪蹄子。美的他。 周小满老神在在坐着,还故意道:“妈,说不定真被你猜对了,咱们家安邦又要吃商品粮了。” “是吧,”见有人认同,余秀莲就更加兴奋了,“要不,我明天就去做两件新衣服?” “别。” “不用。” 两口子异口同声反对。 余秀莲也想起了上次余安邦要吃商品粮了,她“做衣服”闹出来的风波,就讪讪然道:“我保证,这回绝对不声张。” 周小满哭笑不得。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眼见天色不早了,周小满就去后头洗澡。 等她洗完澡回来,就发现余安邦只穿了条短裤,躺在床上等她。 周小满嘴角一抽,也不理他,径直坐到了桌子前。 她想再看会儿书。 余安邦见自己的美男计没有成功,也不恼,自己给自己安了个台阶。 “还是打赤膊凉快。” 周小满依旧没有抬头,她坐在灯下,手中的笔动得飞快。 余安邦知道今天自己要是不说实话,估计要去睡堂屋。 他只好磨磨蹭蹭坐到周小满身边,把在镇上发生的事情说了。 周小满一听,笔就放下了。 “你可长本事了。” 余安邦摸着鼻子,嘿嘿直笑:“都是媳妇领导有方。” “少给我贫嘴,”周小满勉强绷住脸,“怎么回来没听你说。” 还不是怕你担心么。 余安邦暗自腹诽,嘴上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好说的。再说了,你又没问我。” 周小满差点被他气笑了。 她收敛住情绪,上下打量他:“你没事吧?” 这样在电影里才能出现的桥段,怎么就会发生在自家男人身上。 “没事,好好的。”余安邦拍了拍胸脯,极力证明,“你男人皮糙肉厚的,能有什么事。” 周小满叹气,索性动手脱余安邦的衣服检查。 余安邦免不了又要在嘴皮子上占些便宜。 周小满懒得搭理他。 “这是今天撞的?” 周小满在余安邦右手手肘处,看到了一大片乌青。 余安邦将手臂抬起来,毫不在乎地道:“可能是当时磕到了,我没留意,也不疼。” 周小满就去拿药油。 因为气余安邦有事瞒着她,她手下的动作就毫不留情,只把余安邦按得嗷嗷乱叫。 等两口子收拾完,躺在床上,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 余安邦怕周小满还生气,就嬉皮笑脸道:“我真没事。就受了点小伤,你看,这点伤换来这么大好处,别人求都求不来。” 周小满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余安邦能在关键的时候挺身而出,她既骄傲,又有些担忧。 人都是自私的,她不想余安邦出意外。 今天是运气好,要是那辆货车真刹不住车,冲上去的余安邦就有可能葬身车轮之下。 这个男人啊。 周小满将头埋在他的胳肢窝里,只觉鼻尖酸酸的。 “喂,你不会是感动哭了吧。” 头顶传来男人的闷笑声,“别这样,无所不能的周老师哭鼻子这事传出去,怕是要被人笑话死。” 见他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调侃自己,周小满气不过,狠狠地捏住了他腰间的肉。 余安邦怕痒,顿时像条蚯蚓似的在床上滚来滚去。 闹了一场,两人间的气氛也好了。 周小满再三告诫余安邦以后有事不许瞒着她,得到后者的肯定答复之后,这才说起朱厂长来家里的事。 “你说,朱厂长今天这番做派,会不会跟你救的那个孩子有关系?” 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出原因。 余安邦道:“我也想不出来。但是,当时那女人抱着孩子走的匆忙,我也没有留下名字,应该不是吧。可能还是跟红砖厂那边有关系?” 不过,也不太可能。 两人讨论了一番,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闭眼睡了。 第286章余安邦成了香饽饽 第二天一大早,余安邦草草扒了两口饭,就骑着自行车去镇上。 他要走一趟红砖厂。 先把朱厂长的话带到,到时候再试探一二。不弄清楚里头的原因,他到底不安心。 只是,还不等他进红砖厂,远远的就看到彭副厂长笑眯眯迎上来。 “余同志,你来了啊。是不是说材料钱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多亏有你。” 余安邦双脚点地,把自行车停好了,这才走到彭副厂长跟前。 “瞧您说的,怎么是我的缘故,”余安邦做出一脸受之有愧的表情,“肯定还是看在您的面子上。” 彭副厂长当然知道余安邦是在抬举他,却也颇为受用。 看余安邦的眼神,就越发满意了。 这个余安邦,以后绝对是个人物。自家弟弟要是有他一半机灵,他做梦都要笑醒。 “你不用谦虚,我都听说了。昨天晚上革委会的张主任到处打听你。这不,还说要亲自登门谢谢你。” “张主任?哪个张主任?” “你还不知道吧,就是你昨天救的那小孩,是革委会妇女主任张主任的孙子。当时乱糟糟的,张主任的媳妇也没来得及跟你说话。后来可能跟张主任说了。张主任一听,就去水泵厂打听,我也听到了消息。” 还真被自家媳妇料中了。 余安邦腹诽,面上却道:“也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换做是谁,都会那么做。” 那也不是谁都有那个本事。 彭副厂长笑眯眯拍着余安邦的肩膀:“你是个好同志,好好干,好日子还在后头。对了,以后要是需要红砖,不论数量多少,只管来找我,保证让你满意。” “那就先谢谢彭厂长了,您可真是我的大恩人,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余安邦一脸受宠若惊。 彭副厂长顿时笑得满脸褶子都出来了。 听听,多会说话啊,不带副字,还张口闭口抬举他,真是个人物。 按理说,余安邦这样的小人物,哪怕是帮了他一点小忙,也不值得他结交。可张主任那头的态度,却不得不让他慎重。 张主任虽说只是革委会的一个妇女主任,手里没什么实权,可她有个儿子却在县里革委会的人事部。 万一有事求到人家跟前呢。 他这是提前烧冷灶。 彭副厂长又拉着余安邦说了一通话,这才意犹未尽回了厂。 今天他们能收回帐,勉强算是他占了上风。 当然,这一切是托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福。 朱富贵那个瘪三,为了给张主任抬轿子,也豁得出去老脸。 彭副厂长选择性忽视了自己也一样不要脸的行径。 余安邦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下就安定了。 他也不急着去水泵厂财务科,调头去了水泵厂的职工宿舍。 职工宿舍已经建得七七八八,只剩下最后粉墙的收尾工作。 因为拖欠工资,工地里已经没人干活了。余安邦走了一圈,暗暗估计最后的工期,又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心里就有了一本账。 以后谁可以跟着他干,谁坚决不要,他已经打好腹稿了。 等他到财务科的时候,财务的人已经伸长脖子在等了。 尤其是夏红军。 看到余安邦过来,顿时像见到了亲爹似的,三两步迎上来不说,还自来熟地把胳膊搭在他肩上。 “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安哥。”他向办公室的其他人介绍,“他身手超厉害,那么高的货车,他一蹬就上去……” 夏红军语气里满满都是佩服,比起朱厂长的刻意恭维,他明显真诚多了。 办公室就响起了七零八落的夸赞声。 余安邦对这等程度的恭维已经免疫了,顺着大家的话说了几句自谦的话,就开始支取工钱。 原先格外不近人情的财务科工作人员,这一次出奇地好说话。不过十几分钟,就替他把手续办妥了。 余安邦点完数,就笑了:“是不是多了点?” “不多,不多,”夏红军抢先道,“我姐夫说了,这是把所有的工钱一次性结了,省得你再跑一趟。” 余安邦差点笑死。 上次来,人家可不是这个态度。 不过,他也是见好就收的。 “那行,替我谢谢朱厂长。就说我们都记着他的好。” “应该的,应该的。” 余安邦好不容易摆脱眼巴巴的夏红军,就出了水泵厂。 他拿着钱,直接去找周和平。 每人出勤的天数,有一本帐,都在大舅子那里。 有消息灵通的,闻讯去了周家。领了工钱乐呵呵回来,就告诉了一同上工的。得了消息,又有一拨人过去结算工钱。 不过半天的功夫,所有的工钱就结了个七七八八。 最后剩下的,是金阳生产队那几个社员以及白河生产队的。当然,前者里面,包括罗建安。 “这是不敢来了吧,这帮孙子。”周和平翘着二郎腿坐在堂屋,“就这么点距离,我就不信他们没有听到风声。” 金阳生产队离石坝生产队并不远。 余安邦就笑:“他们肯定在问已经结了工钱的。他们不急,咱们急什么。” 听到这,周和平忍不住笑了。 “你这个人太坏了。刚刚结了工钱的,你说等工期结束,请他们在镇上国营饭店搓一顿。金阳生产队那几个,你不会提吧。” “我不请,你请?”余安邦哼哼。 “美得他们,可惜那天我不在你家。我要是在,非打的他们满地找牙。要钱就要钱,还吓唬小孩子,太不要脸。” 说起余闹闹与小宝受惊的事,周和平依旧愤愤不平。 “不过,为了恶心他们,格外请人家吃饭,是不是有些多余了?” 气愤之后,周和平又开始心疼钱。 那是国营饭店啊,钱先不说,粮票都不好弄。 余安邦笑笑,没有说话。 当然不是为了纯粹恶心金阳生产队的人。 拖欠工资,他其实也觉得亏心,是以,就干脆请人吃一顿饭,算是表达他的歉意。 另外么,到时候,他再点几个人去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 至于点谁,当然是前段时间坚决站在他这边的。 有活干,就意味着有钱赚。他相信,只要不是蠢的,都知道好歹。 余安邦在周家又坐了一阵,就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第287章羡慕死人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余家堂屋里,却坐了不少队上的社员。都是跟余秀莲差不多年纪的妇女。 余安邦停好自行车,就问余秀莲:“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余秀莲顿时乐呵呵:“看到桌子上的东西没,今天家里来了客人,说是谢谢你救了她家的孩子,留下了一堆东西,我拦都拦不住。” “是公社的张主任,”刘秋香啧啧两声,“我去公社的时候碰到过。因为你舅舅的缘故,她还跟我说了两句话。”又问余安邦,“安邦啊,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人家客气得不得了,还要拿钱给你妈。” “还有钱?”余安邦赶紧问余秀莲。 余秀莲急忙摆手:“我没敢要,哪里好白要别人的钱。” 而且,她都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照她说,要是那个张主任真是个厉害人,与其送这些东西来,不如给他儿子安排个好工作。 “那就好。”余安邦放下心来。 有人不免还是对余安邦在外头的事情好奇。 余家的这个二流子,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会结交上镇上的干部。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 余安邦对上妇女们八卦的眼神,只是敷衍道:“也没什么,就是帮了人家一个小忙。”又赶紧转移话题,“王大婶,你待会儿让你家王二过来一趟,水泵厂的工钱结了。” 听说结工钱了,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他们生产队有好几个社员跟着余安邦一起去干活了。 有人就坐不住,找了借口就回家。 片刻功夫,堂屋的人走了个干净。 余安邦这才觉得耳根子清净。 余秀莲却是不管这么多,儿子刚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似乎是不方便说,现在人都已经走了,她总要与他说清楚。 “那个张主任,真的是革委会的高级干部?你帮了她什么,人情重不重?要是重的话,看能不能帮你寻摸个好工作,可不比这些吃的钱啊实际。” 余安邦头痛。 他就知道,外头的事情,绝不能跟他妈说。 “妈,你儿子我可没有这么大的脸面。你要是舍得这张脸下来,你就去说。”余安邦故意板起脸。 “我,我就说说,你凶什么。”余秀莲嘀咕着,转身就去翻看八仙桌上的礼物。 礼一点也不轻。除了奶粉,麦乳精,水果罐头这样补身体的东西,还有全新的衣服鞋袜之类的。 一看就是送给余闹闹的。看那款式,应该是城里才有的好东西。 余秀莲被儿子怼了一通,摸着这些好东西,瞬间被治愈了。 没有铁饭碗也行,起码捞到了好东西。 傍晚,周小满母子几个回来,免不得又说起今天的事。 小宝咬着人家送过来的鸡蛋糕,畅想道:“要是再送点肉,就更好了。” “黄鳝不好吃吗?”周小满斜了他一眼。 “好吃好吃,特别好吃,”小宝很有眼力见,“妈妈做什么都好吃。” 众人都笑了起来。 最近,为了改善伙食,余安邦偶尔会去放地笼子。放来的黄鳝,全被端上了自家的饭桌。 小宝早就吃腻了。 不过比起青菜,这也算是难得的荤腥了。 他被众人笑话,顿觉不好意思,眼角余光瞥见坐在桌旁的余闹闹,顿时叫起来。 “妈妈你看,闹闹又抓豌豆吃。” “你这个吃货,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周小满眼疾手快,一把从他手里抢过豌豆荚,扔到了桌上的搪瓷盆里。 余闹闹嘴里的东西被拿走,瘪着嘴就要哭。 周小满却依旧心有余悸,她点着小胖子的鼻子道:“你现在还不能吃这些东西,等再长大一点才行。”又对余秀莲道,“妈,以后有他在的地方,咱们都不能离眼。” 余秀莲讪讪然笑。 刚刚大家坐在一起聊天剥豌豆,余闹闹要去拿豌豆荚,她还觉得孙子聪明,现在被媳妇这么一说,也觉得太危险。 三月份的时候,隔壁生产队有个小孩,就是被花生米噎死的。 余闹闹可不知道自己闯祸了,他只觉得委屈,见妈妈跟奶奶都瞪着他,顿时将瘪了一半的嘴,完全瘪下去,眼泪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 “哭也没用,下回不许拿,知道不。”周小满板着脸教训他。 余闹闹就更委屈了,在周小满身上扭来扭去,张开胳膊就要余秀莲抱。 余秀莲心疼孙子,接过余闹闹,起身就往外走。 “奶奶带你摘菜去。” 余闹闹顿时用小胖手指着外头,哦哦哦直叫,哪里还有半分要哭的意思。 “又哭又笑,小狗撒尿。”小宝冲他做了个鬼脸,撒丫子也往外跑。 周小满叹气。 “你儿子这才十个月,就会看人脸色了。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肯定是随你。” “随我还不好,”余安邦不以为意,“他要是像我这么聪明,长大了就不会被别人欺负。” 周小满斜睨了他一眼,哼声道:“那行啊,明天开始,你聪明的儿子就归你管。” 话才刚刚落音,就听到院子里余闹闹在大叫,显然是发脾气。 周小满走到门口一看,顿时乐了。 这小子非要自己提篮子,余秀莲提着还不行。 余安邦伸长脑袋,也看到了,顿时脖子一缩,一秒认怂:“还是谁喜欢带就带吧,我管不了。” 轻不得重不得的小兔崽子,他才不接手。 当天晚上,余家的晚饭很丰盛。 爆炒膳圈,紫苏煎蛋,清炒空心菜,豌豆菌子汤。 余家的好气氛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傍晚。 罗建安与金阳生产队几个社员上门了。 “安邦,听说工钱结了,我们也来领钱。” 罗建安搓手。 “行啊,你对一下天数,要是没错,就在这里签字。” 余安邦转身从屋里拿出了账本。 罗建安等人脸上有明显的惊讶。 他们拖了两天才上门,就是害怕余安邦借机发难要扣他们的工钱。 现在,他竟然这么好说话?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说话。 余安邦只当看不见几人眉眼间的官司,只道:“要不要工钱?” “要要要。” 男人们急忙抢过账本,仔细对过,纷纷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余安邦也不拖沓,按照之前说好的工钱,把钱全部结清了。 摸着热乎乎的大团结,金阳生产队的几个社员们心满意足。 有人甚至暗自腹诽,都说余安邦这个二流子不好说话,好像也还挺好说话的嘛。 罗建安也这么想,有钱进账,他顿时觉得胆气足了,说话声都大了:“安邦,听说你后天在国营饭店请吃饭。也不用这么客气,一桌下来不便宜。咱们这么多人,怎么着也得坐个两桌,两桌还挺挤。” “人家国营饭店有圆桌子,不挤。”余安邦神色淡淡。 罗建安尴尬地笑笑。 挤一点就挤一点,只要能坐下。不过,余安邦也有点抠门,三桌挤成两桌,不就省了一桌的菜吗。倒是个精明的。 在场其余几个男人也呵呵笑,心底跟罗建安想的一样。 余安邦似乎知道众人怎么想,毫不客气地道:“我算了下,一起二十个人,两桌真不挤。” 金阳生产队的社员们相互交换眼色。 不是有三十个人么,怎么只有二十个人,余安邦连数数都不会? 可他们之前因为上门要债,已经得罪了余安邦,此时便是觉得他错了,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数错了就数错了呗,没必要纠结这个细节。 罗建安却没有其他社员的自觉,因为拿了工钱他格外畅快,张嘴就道:“安邦你弄错了,是三十个。” 第288章庆祝宴席 余安邦皱起眉头,认真地反驳:“不可能,我绝对没有数错,石坝生产队,王二,张麻子……” 他像模像样地掰着手指头数,将所有要去吃饭的人的名字点了一通,然后,极其肯定地点头:“你们看,一点都没错,就是二十个人。” 除了金阳生产队的不在,还有别的生产队的几个人,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金阳生产队的,一个都没请。 罗建安等金阳生产队的社员们,要是到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那就是真蠢了。 几个男人的脸色非常难看。 罗建安更是气急败坏:“安邦,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对我们有意见?” 这不是废话嘛。 余安邦却是笑眯眯:“怎么会有意见,当初你们要跟着我一起建宿舍的时候,明明人数已经挺多,我还是留下了你们。要是对你们有意见,我怎么会答应呢,你想多了。” 可是凭什么不请他们吃饭。罗建安想反问。 倒不是说他贪这一顿饭,主要是面子问题。 这回金阳生产队的几个泥瓦匠能去建宿舍,可以说是沾了他罗建安的光。 现在,他手底下的人,包括他自己都不能去吃饭,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罗建安的面子不够。 罗建安很想骂娘。 可一想到前两天余安邦踹的那一脚,他就觉得大腿隐隐作痛。 不行,还不能撕破脸皮。 余安邦这个混子要是突然变脸打人怎么办,他可打不过他。 “那个,”罗建安小心着措辞,“前几天,确实是我们猪油蒙了心,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你多心了,”余安邦依旧笑眯眯,“不过是一顿饭。我看你们前两天的态度,应该也不稀罕与我同桌。” 罗建安还要再说,同来的几个社员已经去拉他。 他们没有罗建安这样的厚脸皮。 “走吧走吧,天不早了,咱们回去还赶得上晚饭。” 罗建安被几个同队的社员连拖带拽拉出了余家。 回去的路上,有人就忍不住道:“咱们还是把余安邦给得罪了。” “是啊,听说这回请客是在镇上最大的那个国营饭店,搞上两桌,起码要十几块。” “我听说,国营饭店做得最好的是红烧猪脚,原本还想试一试,唉,看样子也是没有口福。”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话,多少有点失落。 罗建安听着听着,脸色渐渐难看。等有人说要是前两天他们没有一起去余家闹事就好了的时候,他就再也忍不住了。 “你们的眼皮子也太浅了,又不是没吃过饭,谁还稀罕。不请咱们,咱们就不去,这点骨气,还是要有的。” 没有人吭声。 这年头,吃一顿肉是多么难得的事。 骨气是什么,值多少钱。 显然,在他们看来,并不值多少。 罗建安见众人依旧提不起兴致,就道:“行了行了,就是一顿饭。今天发了工钱,大伙都去我家吃饭,怎么样。” 依旧没有人吭声。 罗建安这下也来了火:“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他余安邦的饭就格外好吃,我罗建安家的饭就不好吃。” “不是啊,我家媳妇今天炖了泥鳅,我最爱吃。” “我家听说今天有鸡蛋,我也要回家吃饭。” “我家那两个小的,要没有我镇着,估计桌子都得给掀了,我得回去。” 大家各有理由,反正就是一个意思,他们不去罗建安家吃饭。 罗建安气急,想说什么,可他又不是嘴巴利索的,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一行人到金阳生产队的时候,天都黑了。 罗建安家最近,率先回了家。 等他人不在了,有人就忍不住吐槽。 “他媳妇那抠门劲,要把咱们请过去,还不得看她脸色。哪怕上桌,估计也就是红薯咽腌菜,最多搞两个地里的青菜,油都舍不得放。” “就是,还不如回咱自家吃饭,好歹不用吃红锅菜。” 又有人不免遗憾那没口福的大餐。就开始埋怨起罗建安。 一路上念叨了一通,才各自回了家。 …… 罗建安的遭遇,余安邦一点都不知情。 他说请客吃饭,那就是真是请客吃饭。排面相当大。 趁着还没开始双抢,在镇上的国营饭店订了两桌。 上的都是饭店里最好的菜。 红烧猪脚,红烧排骨,卤鸡爪,爆炒猪耳朵,清蒸鲫鱼,辣椒炒肉,溜猪肝,足足七个荤菜,再配上这个时节的青菜。一桌十个菜,男人们就着酒,喝得红光满面。 坐在最上桌的,是几个上了年纪的泥瓦匠,都是老手艺人。 尤钱陪坐在上首,时不时劝酒。几个老泥瓦匠,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不快活。 有人就夸尤钱好福气。 “你这徒弟跟儿子差不多,我们这帮老家伙,可是羡慕得紧。” “可不是,我教的那小子,就是个榆木脑袋,手艺倒是有,要他说两句话,像是要杀了他似的。更别说让他去外面接活干。我啊,以后就赖上你们师徒了。” 尤钱喝了二两酒,原本就飘忽忽的,此时被夸,就更加得瑟了。 “不是我夸嘴,我这个徒弟,是真不错。能文能武的,我以后就靠他养老。你们羡慕也羡慕不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空酒杯递到了余安邦跟前。 余安帮见他有几分醉意,只给到了浅浅的一层,尤钱还不乐意,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只把余安邦拍得呲牙咧嘴。 见杯子满上了,这才满意地继续喝酒。 尤钱今天是真高兴。 他光棍打了四十多年,平时队上不少人在背后嘀咕,说他尤家祖上不积福,到他这一代,要断子绝孙。 闲言碎语多了,他也听得烦,索性搬到了队上最偏的地方住。 即便如此,还是能听到不少闲话。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是口碑极好的泥瓦匠,却只收了余安邦一个徒弟。 当然,一方面是学徒费贵,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名声。这个年代大家多少有点迷信,觉得拜了他这个老光棍当师傅,到底不吉利。 可现在怎么样。 不拜他为师,拜别的人为师,最后还不是得看他的脸色。白河生产队的那几个泥瓦匠,更是往他家跑了两次。当然,不得不说,安邦这小子够给面子。 非说要师傅同意了,才肯答应留人。 嘿,这种坐在家里被人吹捧的滋味,简直太妙了。 有手艺不好的想来混日子,门都没有,直接赶走,反正他不在乎名声。 还有跟他年纪差不多的老东西,平时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这回因为拖欠工资的事情,更是好几次闹到他家里,现在怎么样,还不是老老实实地巴结他。 尤钱越想越高兴,越高兴,喝的酒就越多。同桌几个老泥瓦匠,不过一会儿工夫,就被他灌得晕晕乎乎。 余安邦也没有闲着。 敬完老的一桌,又去敬年轻的那一桌。 他抓着一瓶白酒,一个个进敬过去,劝酒的说辞,更是一套一套,把众人全都喝得面红耳赤。 当然,他也是一身酒气。 等桌上的菜全部扫光,众人这才停下来开始聊天。 聊天的内容,当然说的是这回建宿舍的事。 大多是夸奖余安邦是个能人,以后还跟着他干之类的话。 酒过几巡,众人的谈性却半点不减,余安邦口渴喝茶的功夫,就见隔着三桌远的地方,有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朝自己招手。 余安邦并不认识。他以为是看错了。 那女人却叫了他的名字。 余安邦索性起身,走了过去。 “您叫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第289章得意忘形 “你就是余同志吧,谢谢你前两天救了我家志彬。我先前去过你家,你不在。原本是打算隔两天再去一趟,一直不得空。”女人笑眯眯。 “原来您就是张主任。”余安邦恍然大悟,忙道,“您太客气了,真只是举手之劳。反倒还收了你们家那么多东西。我才是真不好意思。” 张主任就道:“你别客气,比起你做的,那点东西不算什么。哪天,你带着你媳妇孩子上我家来吃顿饭吧,我跟我家那口子要正式谢谢你。” “您太客气了,真不用了。我当时也是赶巧路过那里,不管是谁看到都会跟我做一样的事。”余安邦连连推辞。 两人又你来我往一番,总算把客气话说完了。 张主任就问余安邦今天吃饭的事。 余安邦也如实说:“先前一帮兄弟跟我一起在水泵厂建房子,现在领的工钱,大家就一起在外头吃一顿,高兴高兴。” 张主任表示理解,话音一转,问道:“你最近还得不得空?要是得空的话,我这边刚好也有个活,只看你愿不愿意干。” 余安邦眼前一亮,忙道:“离双抢还有一阵,有什么活您只管说。” “是我一个熟人,下个月要娶媳妇,家里急着重新盖新房子。工期比较紧,最好都是熟手。我当时就想起了你。就是镇上靠近河边上的那户,他们家后头全部推平了,只等开工。” 余安邦哪里有不答应的,与人约定好见面的时间,这才散了。 余安邦回到座位上,周遭的人不免问起。 他就把刚才张主任的话说了。 顿时就有人道:“安哥,你的运气来了。有张主任罩着,整个镇上怕是能横着走。” 周和平也道:“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等着咱们。这个张主任,真够意思的。我看以后咱们在镇上肯定混得开了。” “就是就是,安哥,以后我跟你混,我的手艺还可以更好,我保证。” “呸,要说手艺,你们谁比得过我,连尤叔都夸我,砌墙格外直,做事又细心。找我没错。” “你不错,我也不差。” 两人就当场争执起来。 当然,开玩笑的成分居多。 气氛比刚才更好了。 余安邦趁着这个机会,说了一通打鸡血的话,等散席的时候,大家几乎是哼着小调走的。 送走了所有人,余安邦师徒与周和平这才骑着自行车往回走。 路上,因为高兴,尤钱甚至唱起了跑调的民歌,只逗得余安邦将车子骑得七拐八弯。 好不容易到了家,已经是下午了。 余安邦酒劲上来了,就倒在了床上。 一直到吃晚饭, 酒都没醒。 周小满拿了一块湿毛巾,直接盖在了他脸上,将人弄醒之后,又强行灌了一杯蜂蜜水,余安邦这才清醒了。 他抱着周小满撒娇耍赖。 “陪我睡一会儿吧,我不吃晚饭,我一点都不饿。” 两只胳膊死死抱住周小满的腰不说,还将自己的下巴磕在周小满肩上。 周小满不想跟醉鬼计较,可某人却得寸进尺,抱着人扭来扭去不说,还试图亲她。 男人的胡渣已经长出来,刮在脸上,刺刺的痛。 周小满不觉半分暧昧,只觉得难受。 “你放手。” 她挣扎着要出来。 余安邦却觉得有意思,抱得更紧了,嘴上还道:“不放手,一辈子都不放手。” 酒气混杂着天热的汗味,周小满差点被熏晕过去。 臭男人。 她用手肘往后一捅,余安邦吃痛,也就松了手。 即便如此,他的嘴巴还不停歇。 “小满,你放心,我以后肯定赚大钱,给你住大房子。也买小轿车,四个轮子的那种。到时候,带上妈跟儿子们,咱们在队上绕几圈。羡慕死他们。看谁还说你嫁个二流子……” 余安邦歇一会儿喊一会儿,在他口中,两口子已经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 周小满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豪言壮语喊完,他又开始喊头痛。 一会儿要周小满给他倒水喝,一会儿要脱衣服,一会儿又说热,要周小满给他打扇,折腾的不行。 一直到晚上九点,才沉沉睡过去。 周小满想叫他起来洗澡,人却睡得跟头死猪似的,怎么打都打不醒。 周小满索性带着被子,抱上两个儿子,去余秀莲屋里睡了。 第二天早上,余安邦的酒彻底醒了。他隐约记得昨天晚上折腾的事,心虚得不行。 一早上,净跟在周小满屁股后头献殷勤。 周小满眼风都不带扫一下,收拾好两个儿子,就去了学校。 余安邦自然是一路献殷勤,跟着去了学校,将人安顿好,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来。 学校的马老师不禁打趣周小满:“你们两口子感情真好。我家那位,就是刚结婚那会儿,都没有这样的态度。你呀就是个有福的。女人劳累一辈子,图个什么,就是图个日子舒坦。你现在儿子听话懂事,男人也体贴,顶顶舒服。” 周小满笑笑,点头应是。 她再怎么跟余安邦置气,在外人面前,还是会维护他的颜面的。 见马老师还要继续这个话题,周小满忙问:“期末试卷的题目,您想好了没有,要是定好了,咱们就去刻试卷?” 这个时候的试卷,全都是用油纸刻印。偏偏向阳小学还没有工具,得去公社里借。 “我回头再改改,大概都准备的差不多了。”马老师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周小满松了一口气。 等上课铃响,她拜托办公室没课的老师帮她看管余闹闹,就拿着课本去教室了。 忙活完一天回家,就见余安邦正哼着歌在院子里择辣椒。 “你回来了,怎么不等我去接你,我记得还要晚一点才下课。” “今天最后一节改上劳动课,我就先回来了。” 余安邦接过她怀里的孩子,对大牛道:“你小子今天又送婶婶回来。去,屋里有水果糖,跟小宝一起去吃。” 大牛放下站栏,欢呼一声,跟小宝就往屋里冲。 “你今天心情很好?”周小满挑眉。 第290章周岁 “这你都看出来了,真厉害。”余安邦把儿子塞进嘴里的手指头拔出来,笑眯眯道,“昨天张主任给我介绍了活,我今天过去了一趟。虽然要建的房子不大,可有两层,在附近也是数得着的。” 余安邦这个说法其实已经很保守了。 整个红旗公社,除了国营单位,几乎没有几栋红砖房子,更何况说是两层。 周小满也为余安邦高兴。 “那你好好干,以后做出名声来了,只有好的。” 再过两年,国家的政策放宽,经济建设如火如荼,以余安邦的本事,靠着施工队肯定也能发家。 “那当然,”余安邦笑道,“虽然建房子与投机倒把比起来,赚不了几个钱,可带着手下的兄弟一起赚钱的满足感,是投机倒把永远享受不到的。” 这就是个人富裕比不上共同富裕? 觉悟倒是相当高。 周小满暗笑,嘴上却依旧鼓励他:“你说的对,咱们自己过上好日子不算什么,得让身边的亲戚朋友都能过上好日子。以后你就专心做这一块。到时候,我去跟我妈还有干妈她们说说,看能不能帮你介绍介绍。” “那行啊,等忙过了双抢,天气慢慢凉快下来,不怕活多。不过,大买卖还是得干。毕竟来钱快。” 还是要投机倒把。 周小满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又不冲突,反正都是赚钱。建房子能认识不少家庭条件好的,到时候我手里的货也更好卖,一举两得的好事。” 奸商也不过如此吧。 周小满暗暗腹诽,却也不得不佩服余安邦的钻营劲。 …… 两天后,刚好是周末。余安邦与周小满带着孩子一起回了周家。 今天是周小丽家的静静满一周岁。 周小丽家的地方太小,周小丽又办不来这样的大事,索性就在娘家给静静办周岁礼。 两人一大早就到了周家。 周家堂屋里已经摆了四张八仙桌。 周小满抱着孩子去周奶奶屋里,就看到外婆正抱着张静静,两个老人说说笑笑。 周小满打过招呼,将闹闹递给周奶奶,就撸起袖子去帮忙。 今天来的客人,不外乎就是周小满的舅舅,姨妈,叔叔伯伯姑姑之类的。按理说,四桌都坐不下。 不过,再多的桌子,堂屋也不好摆,挤一挤倒也不打紧。 周家厨房里,周家两个姑姑早就回来了,正围着围裙在灶台边忙活。 周小满好不容易找着了个位置,就帮着去清洗猪大肠。 猪大肠先用用剪刀剪开,粗粗清理干净,再用面粉醋抓过,足足洗了一个多小时,再用开水焯,周小满才敢端上灶台。 周家大姑就笑周小满:“全家就你最讲究,那猪大肠往热油里一跑,放上大蒜子辣椒,什么味道都盖住了,哪里用这么麻烦。” 周小满笑笑,并不争执。 爆炒猪大肠味道确实不错,可若是没洗干净,总有一股猪屎味,压根就下不了筷子。她可不想浪费食材。 厨房里很快响起有节奏的叮叮叮切菜声,一会儿功夫,炸丸子的香味就在厨房蔓延开来。 主厨的是王桂枝。 这个肉丸子,还是周小满提供的配方。她不是头一回做,动作相当熟练。 加了香菇,鸡蛋,葱花,面粉,肉沫,搓成肉圆子,放进油锅里炸。炸出香味,圆子浮在油上,就捞出来,再重新炸一次。 炸好的肉圆子外焦里软,走了热油,香菇与葱花的味道,格外浓厚。 刚炸出来一大碗,放在灶台上,厨房的女人多,一人尝一个,一会儿工夫就见了底。 周家大伯大姑都带了孙子过来,王家舅舅家的孙子也来了,周小满索性端了一碗出去。 孩子们吃得满嘴流油,要不是有大人管着,吃完了一大碗肉圆子,还想跑到厨房来偷吃。 另外几道大菜,也是相当硬实的。 虎皮鸡爪,爆炒肥肠,黄瓜炒鳝煅,红烧鲫鱼,扣肉。 再加上这个季节的青菜,配足了八个碗。 中午十二点,周家准时开饭。 周小满等几个表姐妹,坐在孩子这一桌,其余几桌,各自坐长辈。 当然,喝酒的男人坐在最上头一桌。 今天因为是静静的周岁,昨天才赶回来的张达强,被强行按在了主桌。 余安邦这个连襟负责陪酒,他半点不含糊,只要张达强的酒杯空了,就会给他倒满。大舅子周和平跟余安邦穿一条裤子,也时不时起哄。 只把旁边一桌的周小丽看得眼皮直跳。 眼见张达强的脸都红了,她就去踩周小满。 “姐,你管管姐夫,哪有他这样的。” 周小满正闷头扒饭,头也不抬:“你赶紧吃,等下孩子醒了,想吃也吃不成。” 今天她们姐妹俩运气不错,吃饭的时候,两个混世魔王呼呼大睡。要不然,她们就只能吃冷饭了。 周小丽依旧不放心张达强,扒一口饭,一双眼珠子就往上瞟。 坐在旁边的汪草就笑出声来。 “小丽姐,你急什么。今天又没什么事,就算二姐夫喝醉了,也就是回屋躺一躺。” 一旁的王小小也跟着起哄:“表姐就是太心疼表姐夫了,我都不好意思看下去。” 就连周大伯家的周伟杰也学舌:“小姑姑心疼男人,肯定怕痒。我妈说,心疼男人的女人最怕痒了。” 大家哄堂大笑。 就连坐在上头的张达强,也被笑得不好意思。 王桂枝见小女婿喝得满脸通红,也怕真喝醉了闹腾出事来,就开始劝菜。 好在余安邦与周和平也是有分寸的,见喝得差不多了,也就不给他强行灌酒。 大家边吃边聊天,话题不知怎的,就说到了余安邦身上。 王桂枝问他:“安邦,你是不是认识咱们纺织厂的常科长?” 余安邦点点头,就把张主任介绍主顾的事情说了。 王桂枝就笑:“我就说。前两天他来找了我,问你是不是我女婿。还说了一通恭维的话,我当时就莫名其妙,原来是因为张主任。当时我回到生产线,同事还跟我开玩笑说我又要高升了。” 王桂枝坐到主任这个位置,其实是有不少人眼红的,毕竟她的资历尚浅。 这回常科长找她,不知道是常科长有心还是无心,传得整个厂里都知道,原先与她不对付的那几个人,这两天也阴阳怪气说酸话。 当然,也仅限于说酸话,不敢像之前那么明目张胆地与她对着干。 估计都以为常科长看中她。 毕竟,常科长主管人事。 周家大伯听了,就笑道:“安邦是个有本事的。你以后要多与张主任多走动走动,搭上这棵大树只有好处。” 余安邦笑笑,没有说话。 这话也就听听算了,他要是真不知好歹粘上去,那才是傻的呢。 “大哥,他们年轻人的事,你就别操心,”周贵明就道,“他们有他们的一套,我们啊,老了。” 众人又是一通笑。 饭饱酒足,王桂枝母女去端了茶来。 大家又坐在一起聊天。说的是七月份高考的事。 在场唯一考上大学的张达强发言道:“其实考大学也不难,只要把基础打扎实了,考试的时候心态好,发挥稳定,基本上就没问题。” 周大姑家的汪公社就笑:“你是说得轻巧。你看去年咱们公社有多少人参加考试,总共才考了多少个。我感觉高考比登天还难。不过今年既然放宽到三十岁,我怎么也要过去试试,要不然不甘心。” “我也是,可基础实在太差了,怎么学都不会。去年没考上,今年看运气瞎写吧。说不定运气好,让我考个中专。”汪跃进跟着道。 众人哈哈大笑。 同是三十岁的王力也说要抓紧这次机会,怕明年的政策又变。 周小满听得暗暗点头。 这句话倒是没错。 上辈子,她听老头子说过,恢复高考的头两年,年龄限制稍微宽松,到了后面,只会越来越严。 年纪偏大的,想要借助高考一跃龙门,就只能抓住这次机会了。 第291章不速之客 张达强继续道:“咱们班上年纪小的比较少,大多是拖家带口。而且有一大部分是当地公社的老师。”又感谢起周小满,“去年要不是有大姐帮我复习,我真不一定能考上。” 这不是他第一回说自己考上大专有周小满的功劳了。 周大姑听了两回,也就动了心思。 “小满,你学习这么厉害,要不给你表哥表妹们辅导辅导吧。要是他们有一个人能考上大学,我到时候给你杀鸡吃。” 周小满就暗暗叫苦。 不是她小气不想帮忙,实在是周大姑家三个人的基础实在太差了。尤其是汪公社。 他的书本知识丢了十来年,年纪也摆在那里,记忆力与年轻人相比,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上次来问她关于化学的题目,她差点没被噎死。 最基础的化学元素不认识就不说了,连化学方程式里最简单的气体与沉淀符号都分不清,她也是一脸懵圈。 至于汪跃进,比他大哥小两岁,情况只好那么一丢丢。 汪草倒是年轻,就是太年轻了。高中好多东西没有学过。 周小满思忖片刻,想要找个委婉的借口拒绝,既不让周大姑脸上难看,又不给自己找事。 周小姑已经抢话道:“大姐,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你舍得让你两个儿子双抢不下地赚工分不,要是你舍得,天天泡在小满家里都行。当然,人家小满可能也要上工呢。” 周大姑顿时被噎的没话说了。 她当然眼红弟媳妇家的女婿考上大学吃商品粮,可要是让家里的壮劳力双抢不下地干活,那她也是舍不得的。一年到头,双抢的工分占了不少,要是放弃了,年底清算的时候就吃大亏了。 王桂枝见周大姑神色不大好看,就出来打圆场:“那让跃进他们有时间的时候再过去。当然最好是周末,小满周末才有时间。其实要是嫌难得跑,也可以在自家队上的知青点问一问,听说今年他们都参加了。” “小舅妈说的是,到时候再去问就是。不急不急。” 这个话题就算揭过了。 众人说话的功夫,屋里传来孩子的哭声。 周奶奶与王家外婆起身要过去,周小满姐妹已经抢在了前面。 两人各自抱了孩子出来。喂过奶,端了尿,就把两个孩子放在凉凳上玩。 因为天气热,两个孩子穿的不多。张静静穿的是她妈亲手做的连衣裙,余闹闹则是穿的浅蓝色的短衣短裤。 两个孩子欢快地在凉凳上爬来爬去。你戳我一下,我抓你一把,乐得不行。 大人们凑趣似的,也去逗弄孩子。问一些诸如奶奶在哪里,爸爸在哪里之类的问题,只把两个孩子忙得不亦乐乎。 堂屋里的气氛就欢快了。 就在众人其乐融融的时候,大门口出现了不速之客。 “原来都在这里,害得我们一通好找。” 听到这讨厌的声音,王桂枝与周小丽都变了脸。 张达强则是尴尬地站起来打招呼。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一边说着,就一边将人请进屋里。 他想请人坐下,可惜今天家里的客人实在太多,凳子不够用。再者,周家也不是他的主场,他想端茶,也没好意思。 王桂枝夫妻作为主人,则是屁股都没有抬一下。 其余在场的都是周家的客人,虽说也认识张达强的父母,可见王桂枝这样的态度,自然也不会有人拆台,都装作没看到来人。 场面就这样尴尬下来。 周奶奶更是气死人不偿命道:“达强,这两个人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 张达强摸摸鼻子,没敢搭腔。 他现在是风箱里的老鼠。 张母却是个厚脸皮的,笑眯眯地在张达强刚才的位置坐下,这才看向周奶奶:“亲家娘,近来还好吧?” “好的很。只要有人不给我添堵就行。”周奶奶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张母却像是听不到她话里的讽刺似的,认真地点点头:“那就好。” 又去看周小丽手里的孩子。 “哟,闺女都长这么大了,我记得今天是她周岁里。来,给奶奶抱抱。” 周小丽抱着孩子的手一紧,往后退了两步。 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张静静也因为看到陌生人,害怕地将头埋在了母亲的肩膀里。 张母的手就僵在空中。 对上周家的长辈,她还能装下去,可儿媳妇这么当众给她没脸,她顿时就憋不住脾气。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孩子的奶奶,抱一下孙子都不行吗。”又看向张达强,“你这媳妇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 张达强起先看到父母还有些激动,觉得他们俩是特意赶在孩子周岁这天来看孙子,可见他妈这态度,顿时将原先的那点感动抛在脑后。 他挡在周小丽跟前,就道:“妈,孩子从出生到现在,就没见到过奶奶,认生也正常。” “抱一下又不会少块肉,”一直没吭声的张父就道,“我跟你妈大老远过来,你就是这态度?!你这个不孝子,不要以为读了大学就可以不认爹妈了,信不信我跟你妈告到你们学校去,看你们学校的老师怎么说。” 又是要毁了他的前程。 张达强哪怕被伤过无数次,自觉已经对父母绝望了,还是被深深地伤害了。他站在妻子旁边,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旁边有一只小手,轻轻捏了他一下。 张达强心下一暖,对妻子投去感激的目光。 张家父母却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张母更是对着王桂芝就道:“亲家母,你也看到了,我好心好意来看孙女,你们的态度就是这样,这要是说出去,怕是都没人信吧。” 王桂芝也不甘示弱:“您说是来看孙女,可这态度,可一点都不像。我瞅着,倒是来找麻烦的。” “我就是来看孙女的,大老远过来,哪有你们这样的,”张母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当即就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掏出一瓶罐头来,“这个,是我特意买过来的。你们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瓶荔枝罐头上。 看得出来,这瓶荔枝罐头来之不易。 罐头上面的塑料标签已经磨损严重。 一般人家也不会拿这样的东西来送礼。 张母看众人的眼神,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解释道:“可能是坐车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标签,又没什么影响,不好看而已。你们不会这么讲究吧,我来看孙子也是一点心意。” “就是,这水果罐头可是好东西。你们乡下没有吧。”张父矜持地道,“花了足足五块钱才买到,还要票。我好不容易找工友兑的。” “噗嗤……” 一声轻笑声响起,张家父母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张母气冲冲看向周小满:“亲家姨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小满将手里的孩子换了个姿势,笑着道:“没什么,就是想笑了。” 可不是好笑么,罐头虽然难得,却不需要五块钱。 不知道他们在显摆什么。 张母明知道周小满是故意嘲笑她,却也抓不到她的辫子,只被噎得脸红脖子粗。 可她今天并不是来吵架的,只好暗暗咽下这口气,僵着脸继续找话题。 什么自己夫妻俩如何想念孙子,大热天的换了几趟车,就是为了赶上周岁礼。 张父的口才没张母好,只能偶尔从旁补充两句。 就在这夫妻俩尴尬表演之时,堂屋里突然响起了一道脆生生的童声。 “哎哟,这罐头是开过的。” 第292章不要脸则天下无敌 “你,你胡说什么?”张母差点跳了起来。 小宝却是捧着那瓶罐头翻来覆去看,然后非常肯定地点头:“就是开过的。你是不是还往里面灌了水?” “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乱说话。什么开过,什么灌了水,你放什么屁。”张父也不淡定了。 小宝却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捧着荔枝罐头就往周小满跟前凑:“妈,你看这个地方,这明显就是开过的。还有这个标签,好像是后面粘上去的。我认识。你还记得有一回,我偷吃水果罐头不,就是偷吃了一半,往里面兑水……” 小宝说的是两个月以前的事。 余安邦从县城买了水果罐头回来,原本是留给余秀莲吃的,余秀莲舍不得吃,一直收着,就被小宝惦记上了。 他偷偷喝了一大半,然后再往里兑水,也一直没有人发现。 直到有一次余秀莲收拾东西,发现水果罐头底下一层水,还以为是罐头瓶子破了。 拧开的时候,发现特别容易打开。再倒出来尝一尝,发现糖水的味道淡了许多。 因为这事,小宝还挨了一顿胖揍。 当然,周小满夫妻不是舍不得吃,只是小宝如今正在换牙,吃多了甜的不好。偏偏小家伙就是喜欢吃甜食,趁着大人不注意的时候,经常偷吃。 显然,小宝作为过来人,对开启过的罐头尤其有把握。 他指着罐头的好几个地方表示,肯定是被打开过的。 到这个时候,张家父母脸上已经完全挂不住了,张父更是趁机发火。 “张达强你是个死人吗,你爹妈被人这么看不起,你一句话都没有?!他们周家是什么人,一个小孩子都能对我们两个老的瞪鼻子上脸,你怎么还有脸在这家吃饭,你这个没用的畜牲……” 看起来不善言辞的张父在这一刻突然爆发了,指着张达强的鼻子就破口大骂。 张母似乎也气坏了,她猛的一拍桌子,也想要给张父助威。 也不知道那瓶荔枝罐头是不是被小宝拧过的缘故,他拍桌子的那一下,竟然生生将罐头的盖子震下来。 盖子砰一下落在地上,然后打了几个滚,停在了张父的脚尖前。 张父的骂声就僵在嘴里,原先的恨铁不成钢,顿时被羞恼取代。 张母也惊呆了,她愣愣地看着桌上的罐头,又看了看地上的罐头盖子,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小宝却是捂着嘴偷笑。 那荔枝罐头当然是开过的,他随便一拧就知道。 原本他把罐头盖子悄悄打开,还想着用什么办法,当着所有人的面,让罐头盖子掉在地上,没想到都不用他动手了。 “爸妈,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兑过水的罐头,是打算送给静静是吗,那你们还是带回去吧。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可还没有穷到用水冒充糖水喂孩子的地步。” 张达强到此时,算是彻底心灰意冷了。 破旧的标签纸,一拍就掉的罐头盖子,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爸妈根本就没把他跟孩子看在眼里,这回过来,不知道又是打的什么小算盘。 张家父母被向来老实的小儿子一怼,脸上就开起了酱油铺子。 这瓶罐头,还真是兑过水的。 自从他们分家,家里的境况就一日不如一日。 先是大儿子丢了工作,儿媳妇跟儿子天天吵架,动不动就回娘家。 然后就是闺女发现女婿在外头有野女人,两口子打得天昏地暗,现在正在闹离婚。 闺女时不时带着孩子回娘家小住。这就更加激发了大儿媳的不满。 因为他们家三天两头半夜吵架,筒子楼里的左右邻舍,对他们的意见也挺大。 有什么矛盾,关起门来解决就好,半夜扰民,有人就不干了。 有脾气不好的邻居就去厂里领导面前告状。 张父原本是线上的小组长,因为家事,差点丢了组长的职位。 两口子坐下来一商量,发现还是没钱闹的。 他们不免就把主意打到了张达强身上。 当初分家,小儿子是净身出户。 可现在,张达强考上了大学。 据说,读大学每个月有补贴。毕业之后,国家也会分配好单位。 而且,他们打听一番,知道小儿媳妇平时帮着做衣服,赚了不少钱。 小儿子家有钱! 两口子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当下就行动起来。 还是张母记性好,知道马上是孙女的周岁,就想借着这个机会和缓和缓关系。 小儿子向来心软,只要他们两口子姿态放得低,他们有信心拿捏住他。 他们的算盘打得很好,可临出门时,却发现特意留的荔枝罐头,竟然被孙子偷喝了大半。 要他们重新去买,当然不舍得。张母就想了个办法,兑水,然后把标签纸重新粘上。 乡下人肯定没有见过水果罐头,发现不了问题。 可打死他们都没想到,竟然叫个熊孩子叫破了。 现在该怎么办。 张母左思右想,知道今天来软的是不行了,就只能来硬的。 她索性对张达强道:“今天我跟你爸来,想来看看孙女是一桩,还有就是这么久了,你没有给我们两老生活费。” 话音一落,堂屋里就响起了嗤笑声。 “亲家母,你别怪我说话难听。当初你们分家的时候,达强是倒拿出一百块钱,你们今天怎么还有脸提这事。要不要再去把张家两个大伯请过来,当初可是有他们的见证。”王桂枝讥讽道。 张母的脸又是一阵红,可她今天也豁出去了,就道:“我生他养他一场,他赡养我们,有什么错。你别忘了,他还姓张,不跟你们姓周,还是我们家的儿子。” 王桂枝就道:“那你问问你姓张的儿子,还愿意给你钱不?” 张母被王桂芝一怼,差点下不来台,只好把火力集中到儿子身上:“达强,你怎么说?” “妈,你跟爸还是回去吧。上次分家的时候,我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张达强这辈子跟你们的缘分,就在那一百块钱上了。”张达强的态度很坚决。 一旁的周小丽偷偷松了一口气。 她就怕自家男人耳根子软,碍不过情面,又要给钱。 “对呀,妈,上次分家的时候,你可是当着大伯二伯的面说的很清楚,说只要咱们拿出钱,以后,你们都不会来找我们。我们有什么事情,也不要去找你。是不是这样说的。”周小丽忍不住说话了。 “你们这对狼心狗肺的东西,连自家爹妈都不孝敬,你们这样的人,以后就是进了单位,也不会被领导看中。还有你们的孩子,以后也会有样学样。等你们老了,也没有人养老,看你们怎么办。”张父一听,口不择言骂起来了。 “爸妈,你们赶紧走吧,我不想再说难听的话。”张达强的怒火已经达到了顶峰。 说别的还好,竟然敢这么诅咒他的女儿,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怎么会有这样的爷爷奶奶。 张父哽着脖子还要骂人,张达强已经上前去推人。 张父张母显然没料到小儿子的态度竟然这么坚决,顿时都懵了。 两人气极之余,对着周小丽就是破口大骂。 “都是你这个狐狸精教的,我儿子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会遭报应的,你这个女人——” 到了这个地步,周家人要是还不表态,那就是死人了。 周和平挡在周小丽跟前,开始撸袖子。 “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胳膊上的大片纹身露出来,唬得张父张母不敢再开口。 张达强从地上捡起盖子,把罐头盖好,直接塞到了张母手里。 “以后别来了。” 第293章考试前夕 一场闹剧,一直持续到了下午三点多。 等人走了,众人不免对张家父母议论纷纷。 王桂枝怕张达强心里不好受,就主动转移话题,问起他学校的事情。 知道张达强已经算放了暑假,周大姑等人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有个现成的大学生在这里,他们以后的辅导有着落了。 汪公社,汪跃进等人更是围着张达强问高考的事情。 四点多,客人们纷纷告辞。 众人都不肯留下来吃晚饭。 周小满与余安邦也带着孩子直接回家了。 …… 日子就这样过着,七月初,向阳小学放假了,又到了双抢时节。 今年跟去年一样,周小满只负责晒谷子。工分低,可却轻松。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有时间复习。 翻谷子的空隙,她会在脑子里将知识点梳理一遍。 也许是年轻的缘故,她的记忆力比上辈子相比,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看过两回的东西,就能记个七七八八。尤其体现在语文政治上。 红宝书她翻了几遍,不说一字不漏背下来,也能说个大概。 至于数理化,一直是她的强项,问题不算大。 唯一让她头痛的,是准备语文作文。 照去年的作文题目来看,今年的作文,估计又是偏向政治化一点的。 她不敢保证自己能写好。只好笨鸟先飞,多听广播,多看报纸,尽量了解时事,到时候结合红宝书里面的东西,再自由发挥。 总体来说,复习的进度还算可观。 唯一让人受不了的是天气。 哪怕堂屋里装了风扇,周小满依旧被热得不行。 余安邦见了,不免有些心疼,索性把凉凳搬到堂屋,让周小满晚上睡在堂屋里。 可堂屋没有蚊帐,蚊子也不是吃素的,逮着人就是一通咬。 被咬了两个晚上,周小满宁愿去房间里烙饼,也不愿意在外头喂蚊子。 余安邦就想把风扇拆下来,直接改装到屋子里去。 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什么婆媳矛盾了。他妈要是念叨,就让她念叨去吧,媳妇舒服要紧。 周小满也不逞强,她实在热得受不住了。而且,小胖子余闹闹因为怕热,长了一身痱子。 余安邦拆风扇的时候,她就没有吭声。 余秀莲当面没说什么,背地里免不了与刘秋香抱怨。 什么有了媳妇忘了娘之类的话,说了一大箩筐。 刘秋香听了,就毫不客气怼回来。 “你儿子媳妇都能赚钱,孙子也给你生了一个,你还想怎么样,比我家那个强多了。” 她说的是罗兰。 自从婆媳两个掐了一架,关系就更加恶化了。 虽然余有粮压着让她伺候媳妇坐月子,可余有粮又不能天天守在家里,她就变着法折腾。 罗兰没有办法,只好托人回娘家带信,请了她娘家妈过来。 可余家的房子只有那么多,她娘家妈来了两回,就不愿意来了。 大热天的每天赶路,累的不行。再加上队上每天也要上工。与赚工分比起来,照顾外孙女就算不得了什么了。 罗兰气得在厨房摔锅打盆,可却半点法子都没有,那人是她亲妈,她能怎么办,只好咬牙自己慢慢熬。 人家亲娘都不伺候,刘秋香能伺候?必须不能。 婆媳间的矛盾就更大。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余秀莲听嫂子这么一说,顿时又心理平衡了。 与她大嫂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活在天堂。 算了算了,由他们两口子去闹吧。 而且,媳妇马上要考大学了,要是因为天气热没有心思学习,耽误了考大学,那她就后悔都来不及。 余秀莲也不抱怨了,抱着孙子,眼巴巴盯着周小满复习。 等谷子都收回来,离高考只有几天了。余家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余秀莲担心猪圈里的猪太闹腾,吵着了周小满,时不时去给猪加餐。 余安邦则嫌弃屋后那几棵大树上的知了太吵,趁着天凉快,带着小宝,就去捕知了。 捕知了的工具也简单,就是一个竹竿,竹竿上绑着一个铁圈圈,把圈圈在屋角落里到处抹,圈圈上就有一层厚厚的蜘蛛网。 根据知了叫的声音,判断知了的大概位置,然后,把铁圈圈摁在树上。 小半个时辰,就能捉一大桶。 周小满知道了,就笑着去拦他们。 “不过是知了叫,让它叫。我听着也就习惯了。” 余安邦却觉得不行:“我以前读书的时候,只要听到这些叫声,就烦躁的很。知了叫个不停,肯定会影响你学习。” “学习在平时,临时抱佛脚是肯定不成,”周小满笑,“再说了,晚上蟋蟀也叫个不停,那你还一只只去抓?” 余安邦语塞。 他还真没有办法把蟋蟀抓干净。 而且,因为前院后院都种满了菜,菜地里也会有虫子,叫个不停,真要让他去抓,他就是什么都不干都抓不完。 两父子这才消停下来。 周小满松了口气。 她捏着余闹闹的鼻子道:“要说最磨人的,还是你这个小东西。” 余闹闹已经十一个月了,就是个事儿精。 如今,他扶着凳子,能歪歪斜斜走上一米远。 看到外头的鸡,更是兴奋得不行,要不是还不能走太远,他估计会追上去撵鸡。 因为能走了,他已经不肯站在站栏里,非得要落地到处霍霍东西。 不是打翻了搪瓷缸,就是翻了簸箕,一刻都不得停歇。 吓得的余家就没有烧过热茶。 至于厨房,还特意多做了个门。就怕他跑到厨房里去玩水。水缸也就比他高一点点。 有一回,他趁着余秀莲不在,踮起脚两只小胖手在水缸里胡乱拍打,泼了一身的凉水,只把周小满吓得不行。 附近生产队,就有小孩子一头扎到水缸里淹死的事。 不让他到处乱跑,可他的嘴巴也没停着。 十一个月的他,已经能读懂不少话。周小满平时教的多,他几乎能指出自己的身体部位。 眼睛在哪里,鼻子在哪里,手在哪里,不管大人怎么问,他都能很快的答出来。 认知上有了进展,话也格外多。 当然,只会简单的爸爸妈妈几个叠词,别的一概不会。 可也不耽误他唠叨。经常一个人叽里呱啦能说上一通,谁也听不懂。有时候,会模仿狗叫和猫叫。 除了这些,余闹闹还有一些规矩。 他吃饭,必须像大人似的,也坐在桌子旁,自己拿勺子往嘴里塞,余秀莲喂的,一口都不肯吃。 至于家里的大门,那也是他的专属。必须由他开由他关,别人碰不得。 不然就要闹腾。 余秀莲最怕孙子憋嘴掉眼泪,就什么事都依着他。 周小满倒是想管,可有余秀莲护着,再加上她实在不得空,也就由着他去了。 时间一晃而过,终于,到了高考这一天。 7月20号,照例是毒辣的大太阳。 天才蒙蒙亮,周小满就起床了。 她不急着洗漱,先检查了考试要用的笔和准考证。这才准备去做饭。 听到动静,余安邦也一咕噜爬起来。 “早点吃饭,吃完饭我送你去考场。” 周小满运气不错,分在了公社中学考试。从白河生产队骑自行车过去,只要半个小时。 两口子一前一后往厨房走。 厨房里,余秀莲早就忙活起来了。 见到周小满,就催她去洗漱。 等周小满洗漱完回来,早饭已经端上了桌。 一大早上,余秀莲难得地蒸了米饭,还炒了两个菜。 一个辣椒炒蛋,一个茄子豆角。 饭才吃了一半,余秀莲突然“哎哟”一声。 “我不该炒鸡蛋的,这可怎么办。” 她一晚上没睡好,生怕睡过了头。鸡才叫一遍,她就爬起来做早饭。 想着家里也没有别的荤菜,就炒了鸡蛋。 “妈,没事,你不是炒了两个吗,吃两个鸡蛋没事。” 周小满忍笑安慰她。 “对对对,两个鸡蛋没事。吓死我了。”余秀莲如释重负。 一旁的余安邦也偷偷松了口气。 幸好是两个鸡蛋。 周小满被这母子俩逗笑了。 明明是她考试,这母子俩比她还紧张。 第294章考试睡着了 吃过早饭,周小满再一次检查东西,就跟余安邦一起去了公社中学。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到了不少人。 周小满拿着准考证找到了自己的考场,就催余安邦回去。 余安邦一步三回头,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就怕周小满紧张,只把他憋得不行。 临走之际,只给了周小满一个加油的手势。 周小满哭笑不得。 目送人走了,周小满转身就去找自己的座位。 在座位上坐下来,这才发现周围的人个个低垂着头,手里还拿着复习资料,口中念念有词。 有些人因为紧张,整个人都在打哆嗦。 周小满环视教室一圈,大概心里有了数。 不过,她也看到了一个熟人。 二战的余卫国。就坐在她斜后方。 后者也看到了她。 两人目光对视,谁也没有主动打招呼。 周小满只看了两眼,就别开视线了。见时间还早,索性趴在桌上休息。 她今天过来,只带了准考证和考试要用到的文具。复习资料一点都没带。 最后的抱佛脚,她觉得效果不大。 当铃声响起时,第一堂考试开始了。 第一堂考政治。 周小满拿到试卷,先把姓名之类的信息填好,也不急着答题,先将试卷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 看完之后,她心里就有数了。 我国十年规划的粮和钢的产量,解释矛盾的普遍性,这类似的题目,她都背过。 没她预想中难,后面的那几道大题,她基本上心里已经有谱。 第一场就这么顺利,周小满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把试卷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了,这才开始动笔。 因为心中有数,她下笔的速度就格外快。 有几道题,她甚至引用了收音机与报纸里的评论,答起来格外顺心应手。 等她将所有的题目写完,还不到一个小时。 当然,周小满是不知道时间的。她甩了甩发酸的胳膊,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反复检查发现没有遗漏,这才放下卷子,四周打量。 周围的考生显然没有她淡定。 有的胀红着脸,嘴巴嘟嘟囔囔不知道自言自语说什么,有的眉头紧锁,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有的则是抓耳挠腮,显然不知道怎么下笔。 周小满就生出了上辈子监考的错觉。 看着小猴孙们愁眉苦脸的样子,她颇有种成就感。 当然,这种成就感也就只有一会会。 因为她困了。 昨天晚上,余闹闹小朋友格外闹腾,一晚上醒了几次。 余安邦早就说了不用她管,可她哪里真能不管,也跟着爬起来看了两回。 好不容易把孩子弄睡了,已经是大半夜,周小满想睡,一旁的余安邦却没了瞌睡。 许是因为担心今天的考试,一晚上净烙饼子。 睡在旁边的周小满就是心再大,也睡不踏实了。 此时,政治试题的条条框框还在脑子里回荡,就成了催眠的利器。 眼皮越来越重,周小满强撑了一会儿,到了后头,实在撑不住了,索性把试卷放到一边,趴在桌子上就开始睡觉。 她这一觉睡得香甜,一直到交卷铃声响的前几分钟才醒。 一睁开眼睛,她就发现不对。 自己身后站了两个监考老师。 胖胖的那个,正伸长脖子仔细看她的试卷。瘦小的那个,则是边看边点头,脸上带着微笑。 周小满彻底懵了。 这要放在上辈子,是绝对不可能。监考老师有相关纪律,绝对不能影响到考生答题。 与周小满懵逼相比,其他考生也发现了监考老师的不对劲。 众人神情各异。 在场的余卫国则是轻蔑地撇撇嘴。 嗤,二姑吹嘘周小满的学习有多厉害,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不,考试的时候竟然睡着了,还惊动了监考老师。 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与别的考生相比,余卫国一早就发现了周小满在考试的时候睡觉。 没办法,好多题目他不会写,考试的空闲时间就格外多。时间一多,就到处瞎看,这不,就发现了有人的牛皮吹破了。 余卫国感觉自己瞬间被治愈了。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是学渣。 很快,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监考老师瞬间严肃起来,让所有的考生起立出去,这才开始收试卷。 周小满跟着大部队走出教室,这才发觉自己的背心凉飕飕的。 应该是刚刚睡觉的时候出了汗,现在汗干了。 不会感冒吧。 周小满暗自嘀咕,就听到有人叫她。 回头一看,就见汪草与汪公社几兄妹正朝她招手。 “表姐,你考得怎么样?”汪草气喘吁吁地问她。 周小满就笑:“考都考完了,你还问这些做什么。” 汪草就垮了脸:“你应该是考得不错,我考的一点都不好。后面那几道题目我都看不懂,全都是瞎写的。不过我记着你的话不敢潦草,一笔一画都写清楚了,就怕阅卷老师扣什么卷面分。” 汪公社也摸着头苦笑:“你说让我们翻红宝书,我也翻了。要背的东西,我也背了,可试卷拿到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题。一个题目看着都很眼熟,就是不知道该哪里下手。” “大哥,我跟你差不多,我看哪,下午的考试也不用来了,就咱们这水平,真的就是来凑数的。”汪跃进也道。 “那怎么行,准备了这么久,怎么可以现在就放弃,我就是每一科交白卷也要来考试。”汪草不答应。 汪公社就道:“咱有考试的这功夫,还不如去队上赚工分,谷子没有晒完,队长昨天还说要我去抬风车,到时候去晒谷场车谷子。” “我不去,要去你去。我要考试。” 眼看三兄妹斗鸡眼似的要争起来,周小满忙打断他们。 “行了行了,都别争了。这才考一科呢,也为时太早了。你们要这么想,你们觉得难,别人肯定也觉得难,大家都是一样的。别说丧气话。” 汪草重重点头附和。 “现在时间还早,咱们先回去吧。”周小满看了看天色,“刚好回去睡一觉,下午早点过来。” 下午理科考物理,文科考历史。两点多才开考,现在才十点,算上来回在路上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吃饭休息。 几人说话间,就往学校外面走,一路上又碰到不少附近公社的社员。大家的话题不免又是围绕着考试打转。 众人说说笑笑就到了学校门口。 “小满——” 周小满循声望去,就见学校对面的一棵大树底下,余安邦手里捧着个搪瓷缸,满头大汗地往她的方向招手。 “你没有回去?”周小满走近了,看着他晒得通红的脸,有些心疼。 “我没事,”余安邦歪头,胡乱将汗蹭到衣服上,“考完了吧,走,咱们回家。” 说话间,已经将搪瓷盆递到了周小满手里。 周小满这才发现盆子里有几片西瓜。 “上车,”余安邦撑起自行车,“咱们边走边吃。我特意让人在井水里放过的,凉飕飕的,赶紧吃。” 周小满心下一暖,对着身后跟过来的汪跃进兄妹几个笑了。 “你们都渴了吧,来,吃一片西瓜。” 余安邦不知道是不是嗓子不舒服,咳嗽起来。 汪家兄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汪草笑道:“既然是姐夫特地给你准备的,我们就不吃了。咱自家家里也有。” 周小满还要再说什么,汪家三兄妹已经挥挥手跟她们告别。 周小满就瞪了余安邦一眼:“看看你,都是什么事儿。” 话是这么说,心底却是甜丝丝的。 余安邦不以为然:“我哪里知道他们会跟你一起出来,要是所有的熟人都要准备,我只能去用车子去拉西瓜。” 周小满哭笑不得。 第295章顺顺利利 两人说说笑笑回了家。 听到门口的动静,余秀莲抱着余闹闹就迎了出来。 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小满考得怎么样?好不好?” “妈,考都考了,你问这些做什么。”余安邦抢话,“小满下午还要考试,她现在要吃饱,再好好休息。” 余秀莲连连点头:“你说的是,快进来快进来,妈用井水镇了西瓜,凉丝丝的,现在吃刚刚好。” 周小满不由向余安邦投去疑惑的眼神。 她记得最近总共就熟了两个瓜。昨天送了一个给余有粮家,安邦又带到考场外面去了,怎么还有西瓜。 余安邦摸摸鼻子没说话。 今天在考场外的西瓜,当然是他买的。 怕周小满说他乱花钱,余安邦就伸手就去接在余秀莲怀里张牙舞爪的儿子。 “你小子,又流了这么多口水,怎么得了。” 余闹闹不满地重重拍打着他爸爸放在自己下巴上的大手,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周小满,嘴里还喊着“muma”。 周小满见他跳得厉害,急忙接到怀里来。 余闹闹这才高兴了,将脸凑过来,就往周小满脸上凑。 这是他表达亲近的意思。 不出意外,周小满又被蹭了一脸口水。 她无奈地笑笑,抱着小胖子就往厨房走。 用湿毛巾给他清理过口水,又去换了一条口水兜兜,这才有机会坐下来。 小宝抱着一大片西瓜,屁颠屁颠送到周小满跟前。 “妈妈,吃西瓜,可甜了。” 周小满接过西瓜,咬了一口,果然甜丝丝的。 坐在他怀里的余闹闹砸吧着嘴,两条腿胡乱瞪着,眼巴巴盯着西瓜,好不可怜。 周小满当着孩子的面,三两口飞快地将西瓜吃完,然后,把西瓜皮递给小宝。 “扔到后面猪圈里去,猪喜欢吃。” 余闹闹打着挺,眼睁睁看着西瓜皮都没了,嘴巴一扁,就要放大招。 周小满将人抱起,捏着他的鼻子道:“你要是哭脸,今天晚上就不跟妈妈睡。” 余闹闹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了,顿时嘴巴一收,咧嘴就朝周小满讨好一笑。 他的牙齿已经长了个大概,笑的时候,眼睛弯成一道月牙,整齐的牙齿也露出来,不知道有多可爱。 余秀莲当场就被孙子萌化了。 “要不,给他吃一片西瓜吧,又不是没有。” “不行,”周小满丝毫不让步,“他吃了一准拉肚子,到时候,肯定要去卫生院。” 余秀莲没再说话了,起身就准备去厨房做饭。 余安邦急忙跟上去:“妈,您歇着,我来做中饭。” 他妈做菜不舍得放油,盐却是往死里放,他都吃不消,更别说嘴挑的媳妇。 吃过中饭,才十二点。 周小满抱着余闹闹就回了屋歇午觉。 一点的时候,余安邦踩着自行车送周小满去考场。 下午考物理。 这是周小满的强项。她几乎不用多思考,就刷刷刷往下写。才大半个小时过去,她的试卷就写完了。 闷热的教室,伴随着阵阵蝉鸣声,只余笔在纸上滑动的沙沙声。 周小满翻动试卷的速度极快,纸张折动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打眼。 她把试卷答完,反复检查了三遍,确定没有疏漏,这才动了动脖子,打算休息一会儿。 一抬眼,就发现那两个监考老师又站在了她身边。 这一回,她就淡定许多了。 不就是看她的试卷吗,要看就看吧,又不会少块肉。 她老神在在,那两个监考老师,却是震惊不已。 因为,他们发现周小满答题速度快,准确率也相当高。 胖胖的那个老师,叫马平方。原本是县里主管文教的领导,因为对高考工作的重视,刻意跟着下来视察。说是视察,其实就是到各个考场转悠。 也是凑巧了,今天有个监考老师发了急病,不能来学校,他索性就亲自出马。 马平方读书的时候,就是妥妥的学霸一枚,尤其是理科。 今天上午监考,他发现周小满在考场上睡大觉,就颇为不满。可看到人家的试卷,第一眼就被那笔行楷征服了。 再将答题内容仔细一看,他原先的不满,顿时就变成了赏识。 下午原本是有别的老师来代替他监考的,他想着考场上那位年轻的小姑娘,就执意要再来看看。 果然,他没有失望。 虽然今年高考的物理题并不算太难,电学,磁学,电磁学,力学,各类题目都出的比较浅显,可对如今的考生来说,却也是相当有难度的。 可这位叫周小满的考生却是信手拈来,不仅答题速度快,解答题的思路也非常清晰,试卷的卷面分就更加不用说了,堪称典范。 这位考生,肯定能考上国内最好的大学。 马方平暗暗的想。 要是能考个省里的第一,压一压其他县的考生,那就更好了。 马方平暗自盘算,决定接下来的几堂考试,都要亲自看一看。 周小满哪里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考完物理,回到家已经是五点多了。 她又要忙起来。 趁着太阳不大,她要赶紧给两个孩子洗澡。 余秀莲喂猪,余安邦浇菜,一家人忙活到六点半才吃上晚饭。 第二天大清早,余安邦依旧送周小满去考场。 这一次,周小满叮嘱道:“你不用等我,直接回家。” 昨天余安邦晒得满脸通红,一看就是在外面等了许久。 “没事,刚好我要去公社办点事,弄完了,就来接你,时间上刚刚好。” 周小满见他坚持,也就不多劝,进了考场。 这一场是数学考试。周小满几乎是一气呵成,做完了还意犹未尽。 她有把握,起码能考九十五分。 毫不意外,胖老师依旧站在她后面看了许久,时不时点头摇头。 要不是周小满的心理素质过硬,只怕都要崩溃。 与其他考生相比,她的状态简直不要太好。 下了考,有人直接哭了。 “比去年还难,好多题目不会写,这回又考不上了。” “是啊,我数学花的时间最多,没想到,还是没用。” 大家一出考场,就连声吐苦水。 到了操场,出考场的人更多,这类似的抱怨,几乎随处可见。 “表姐,”汪草大步迎了上来,“你考得怎么样,简直太难了。因式分解,一元二次方程还好,什么对数指数,立体几何,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肯定完蛋了。” “你别急,前面那几道简单的题目你都做出来了吗,我算了,也有几十分了,后面的大题你不会做,别人也不会做……” 两人边走边说往外走。 一路上又遇到相熟的社员,大家都是叫苦不迭。 周小满都是笑着安慰,等人家问她答案时,她推说要等回家整理后才心里有数。 众人虽然失落,却也明白她的好意。 这个时候对答案,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就听有人阴阳怪气道:“不会做就不会做,装什么大尾巴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能考个全县第一。” “说的你好像能考第一名似的,你瞎叫嚷什么,”汪草见不得自家表姐被人欺负,就呛回去,“我表姐就是不能考第一名,肯定也比你强多了。” 余卫国当场被怼了个没脸。 他自持年纪比汪草大,又是个男人,不好当面与之对骂,就吃了个闷亏。 可汪草向来是个泼辣的,得理不饶人,逮着他又是一通臭骂。 大意就是说,余卫国哪怕再考个两回,也考不上大学。 只把余卫国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周围看热闹的社员不少,纷纷对汪草竖起了大拇指。 一个是臭名昭著在外面搞破鞋的二婚男,一个是勤快持家,自带学霸光环的美女,大家会站在哪边,结果不言而喻。 这个小插曲,周小满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还要考试呢。没有时间跟人置气。 第296章考完了 7月22日上午,周小满考完语文,脚步轻快地出了考场。 到现在为止,她的高考算是告一段落了。 下午的英语考试,她不参加。 空气中依旧是闷热的汗味,周小满却觉得通体舒畅。 悬在头顶的大刀放下,她格外轻松。 就是考场外黑压压的人群,在她眼中也分外可爱。 这回,遇上熟人说要对答案,她就爽快答应了。 “今天晚边都到我家来,我已经写下来了。” 她没有说谎。 这几天,考试完之后回到家,哪怕再忙,她都会把自己记得的题目写下来。 不说完完全全记住,起码有个九成。 汪草笑呵呵道:“行啊,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你家。把答案一对,咱们能考多少分,就心里有数了。哎,总算解放了。听说下午考英语的人还有不少,幸好咱们不用考。” 除了报考英语专业的学生,其他考生都是自主选择。便是参加了考试也不计入总分。 “是啊,下午能去考试的,都是比较厉害的。”周小满由衷感叹。 她这个上辈子就是个英语渣渣,她不懂英语学霸的乐趣。 汪公社兄弟也附和。 他们两兄弟别说英语了,就连最基础的26个字母都分不清。 几人边走边说,气氛是这几天中最轻松的一次。 已经考试完,大家都想开了。不管结果怎么样,反正就那样了。 到了校门口,周小满与众人分手作别。 她在学校对面的大樟树底下,再次找到了余安邦。 这一回,余安邦的自行车旁边挂了个小篓子,篓子里坐了个大胖子。 大胖子余闹闹看到妈妈过来,兴奋得手舞足蹈,两只小胖胳膊张开着就要抱。 周小满给他擦了额头上的汗,这才将人从篓子里抱出来。 “走吧,趁着时间还早,咱们先去供销社买点东西。” 今天是干娘曲春花五十岁。他们要过去祝寿。 余安邦踩着自行车,带着老婆孩子就往供销社去了。 才进供销社,迎面就撞上了向阳小学的陈校长。 陈校长一看到周小满,顿时就笑了起来。 “我听说你考得很不错,先恭喜你了。” 周小满就笑:“您也太恭维我了,这才刚考完。” “别以为我不知道,”陈校长道,“给你监考的,是不是有一个戴眼镜的胖男老师,那是我同学。昨天我们碰面时,他就说起了你。说你考得非常不错,有希望去京都读书。” 周小满只好谦虚笑笑。 一旁的余安邦却于有荣焉。 “您说的是,我家小满学习特别好。到时候录取通知书来了,请您到我家来吃饭,大家一起庆祝庆祝。” “那敢情好,”陈校长乐呵呵,“说出去我们学校也有光。就是下半年开学难了。” 向阳小学的师资力量原本就差,周小满一旦考上大学,就又少了一个老师。 余安邦就笑了起来:“有您出马,什么老师请不到。我看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毛遂自荐,就怕您挑不过来。” 陈校长被逗得哈哈大笑。 几人又寒暄了一阵,陈校长这才乐呵呵走了。 周小满忍不住嘀咕:“你可真是,这成绩还没出来,就吹上牛了,到时候牛皮吹破了收不回来,我看你怎么办。” “怎么是吹牛?我又没说错,”余安邦将小胖子搂紧一点,凑到周小满耳朵边道,“我媳妇本来就厉害,整个公社的男人都嫉妒我。” 周小满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嗔道:“看把你得瑟的。” 夫妻俩耍着花腔,往供销社里面走,就听到一声冷笑。 “我说风怎么这么大,原来有人又在吹牛。” 周小满抬头,就看到一瘸一拐往他们方向走来的柳树立。 算起来,她有好几个月没见过这人了。 甫一照面,差点没认出来。 与上次见面相比,柳树立瘦了一大圈。 他胡子扎拉,眼眶深陷,大热天里穿着长衣长裤,不知是不是因为瘦了的缘故,衣服不是很合身,显得有点邋遢。 “哟,我以为是谁,原来是柳红袖章啊,您在这里又是有公干呢。”余安邦双臂环胸,吊儿郎当。 柳树立脸上的笑就有些挂不住。 自从上回栽了个大跟头,他就一直没有缓过气来。 上头的政策一天天变,他们的组织早就是一盘散沙。虽然没有彻底解散,可也几乎形同虚设。 家里的长辈早就劝他出来,他爸妈甚至已经给他找好了国营单位,就等他去上班。 起先他是拒绝的。 可因为得罪了章主任,他在革委会经常被穿小鞋。上头的直属领导对他更是没个好脸色。 他没有办法,半推半就答应了家里的安排,去了镇上的水泵厂。 就在他已经接受现实,打算好好过日子的时候,竟然发现他的死对头余安邦在镇上混得风生水起。 不仅水泵厂的领导对他另眼相看,就是红砖厂那边,也哈巴狗似的巴结他。 他就去打听了一番。 就知道余安邦走了狗屎运,救了公社妇女主任张主任的孙子。 毫不夸张的说,如今公社里不少领导因为张主任的缘故,都要卖他余安邦的几份面子。 前两天,据说余安邦又接了两个建房子的活。 柳树立一想到自己混得这么惨,死对头日子过得滋润,心里就不是个味儿。 偏偏余安邦的事,他不大插得上手。 他也找过家里的亲戚,想给余安邦使绊子。可他们一听说涉及到妇女主任,一个个都不肯吭声了。 只把他气得半夜都睡不着。 今天倒好,听那校长的意思,周小满似乎还有希望考上大学。 这让他更加心里不平衡了。 他今年二十出头。 按理说,以他家的条件,他要寻个长得好看,又吃商品粮的媳妇,问题不算大。 可他如今的近况,远没有先前风光。 没了红袖章的名头,脚又有点瘸,条件好的城里姑娘,也不大看得上他。 原先好几家有意向跟他说亲的姑娘,见过他两回之后,都打了退堂鼓。 他面上一点都不着急,甚至安慰父母,说好姑娘在后头等着他,其实心里气得要死。 他为什么会瘸腿,为什么会在革委会混不下去,还不是余安邦这个二流子害的。 凭什么他过得这么惨,他余安邦有妻有儿,日子还越过越红火。 他不甘心。 柳树立看着余安邦怀里那个小胖子,嫉妒的火苗就烧得更旺了。 这边厢,柳树立快要把自己酸死了,周小满两口子却不再搭理他。 “安邦,咱们快点买东西,别让干娘他们等急了。” “行啊,我抱着孩子,你过去看看要什么。” “好。”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往柜台边走。谁也没有再多看柳树立一眼。 柳树立就死死地盯着周小满。 这个女人,笑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可他再也没有先前的龌龊心思。 这是一支带刺的玫瑰,他摘不下来。 没由来的,柳树立又想起在白河生产队被人拳打脚踢的痛。 再看周小满脸上的笑容,就格外刺眼了。 呵,你不是厉害吗,你不是能考上大学吗,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考上个什么大学。 柳树立已经有了主意。 既然余安邦这么喜欢吹牛,他就帮帮他。 余安邦如今在镇上也算个不大不小的人物,要是有人知道他媳妇马上要考大学,肯定都会大肆宣扬。 到时候,周小满落榜了,他倒要看看这夫妻俩怎么还有脸出门。 当然,周小满要是走了狗屎运考上中专,他也是有办法搅黄的。 他们走着瞧。 柳树立阴郁地看了周小满夫妻一眼,这才一瘸一拐出了供销社。 第297章对答案 周小满两口子到王家的时候,王家已经热热闹闹满屋子是人。 王孝静说不大办,同事朋友都不用来,可自家的亲戚也不少。 周小满粗略的看了一眼,就知道今天中午起码有满满两大桌人。 她也不客气,把买来的东西放下,跟王孝敬等人打了个招呼,就跟着钻进了厨房。 厨房里满满当当都是女人。 曲春花的娘家人是头一回看到周小满,不免就都羡慕曲春花。 “你这干闺女认得好,看着手脚麻利,平常没少来家里帮忙吧。” 周小满确实在王家下厨过好几回。家里的柴米油盐酱醋放在哪里,她都门清,做起活来自然是顺手。 曲春花就笑:“可不是。我这干闺女比亲闺女都要亲。你看看我家那个,一回到娘家就知道憨吃憨喝,酱油瓶子倒了都不想扶。还是小满好,平时隔三差五的,给我们两口子送点家里做的吃的。上回我家老王要去县里看病,也是小满男人骑自行车送过去。” 曲家人不免就对周小满一顿恭维。 曲春花就更得意,笑道:“你们可能不知道,小满参加了今年的高考。她成绩不错,考个大学应该是不成问题。以后啊,我们王家也算是出了个大学生。” 这下子,原先还只是客气的恭维话就真诚多了。 周小满被众人夸得不好意思,借口要给余闹闹喂糊糊,就躲了出来。 进了房间,王新兰就捂着嘴笑她。 “叫你平常笼络我妈,她自夸起来,那是要囧死人。” 王新兰一边说话,一边去捉在凉凳上爬来爬去的儿子。 周小满给余闹闹喂了一口糊糊,囧囧道:“确实,我是真吃不消。” 两个女人都笑了起来。各自去逗弄孩子。 王新兰的三儿子与余闹闹差不多大,两个孩子在凉凳上玩着毛线,乐得嘎嘎大笑。 “对了,你上回送给我的那件衣服,还有别的款式吗,我单位的同事都在问,不管多少钱,只要你做出来。” 她说的是上次过端午节,周小满按她的意思让周小丽做的裙子。 藏青色的裙子,棉绸布料,高腰,半臂袖,都是专门为胖女人遮肉设计的。 王新兰生完孩子之后,身材一直没有恢复。穿高腰遮肉的裙子,算是扬长避短了。而且,她皮肤白,偏老气的藏青色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有气质。 “当然有,回头我回娘家一趟。你要几件,尺码是多少,要什么颜色。” “颜色倒好说,只要不是大红大紫,我同事比我还大两岁,怕穿不出去。主要是要显瘦。你是不知道,上回我穿那条裙子去上班,她们就拉着我,非要问是在哪里买的。我就说是定制,就是你说的那个定制,他们还不信。后来,又非要我给她们也定制几件。” 王新兰抿嘴笑,“不过小满,你回头跟你妹妹说,别做我那种一样的款式,我不喜欢别人跟我穿一样的。” 周小满笑着点头答应。 不就是怕撞衫吗,她懂。 两个女人聊着衣服孩子,一会儿就开饭了。 饭桌上热热闹闹的,男人们的话题就说到了镇上建房子的事上。 王孝敬感叹:“咱们镇上建房子的到底不多。安邦,你做完手上这两个活,可能要再想点别的辙。” 余安邦进完一轮酒,脸微微有些红。 他笑道:“干爹,前一段时间,我就去县城转了几趟,还是县城好。建房子的有不少。可就是要接到活,得花一番功夫。我已经让朋友在打点关系。不出意外,这两天应该有消息回来。” 王孝敬的大哥听了,不由点头:“还是年轻人有干劲,目光长远。我们这帮老东西,估计这辈子都耗在这块地了。我有个同学在县城粮食局,你到时候有什么困难,倒是可以去走动走动。能不能帮上忙,我不敢说,可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余安邦自然是连声道谢。 这一场生日宴,足足吃了两个小时才散。 周小满帮着收拾好厨房,帮着里里外外的卫生打扫了一番,这才告辞。 出门前,他们的车兜兜里,又塞了不少东西。 多数是给小孩子的。 回了家,余安邦安顿好老婆孩子,就去队上晒谷场。 今天生产队要车最后一批谷子,过两天,就要交公粮了。 太阳落山的时候,周小满刚吃完晚饭,家里就来了一堆社员,大家都是来对答案的。 周小满早有准备,将地里的西红柿切开撒上糖,招呼大家吃。 这才从语文开始,一门一门对答案。 等所有的答案对完了,有人欢喜有人愁。 “完蛋了,今年又考不上。实在是太难了。我粗略算了一下,考个二百五十分都不错。” “就是啊,我考完数学还感觉自我良好,没想到错了那么多。最后那道大题更冤,我竟然计算错误。” “我的化学估计能考六十分,真是走了狗屎运。好几道题都是蒙的,没想到都对了。我算了下,要是运气好,总分能上两百七八。就是不知道今年的录取分数线是多少。” 大家七嘴八舌,或是感叹或是抱怨,堂屋里乱糟糟的。 周小满见了,不免安慰道:“你们先别急着下定论,我的答案不一定是对的。数理化我把握大一点,语文跟政治就不好说了。而且,咱们今年的题目,题量少,分值大,应该是按步骤计分。咱们估计的,可能有些保守。” 周小满没有说谎。 78年的高考题目不比后世,题量相对少得多。 数学只有9道大题,语文只有7道大题,总分都是100分。每一道题的分值就高了。 依照周小满上辈子当老师的经验,她猜测,并不是以最后的结果来计算分数。一个知识点给个几分,这种可能性比较大。 汪草就道:“表姐,你就别谦虚了。你们学校的老师都说你很厉害,今年考上的把握非常大。如果跟你的答案相差无几,那才是真有希望。我怕是框瓢了。” 有人就附和:“是啊,我们以你为准,肯定错不了。去年你只是听别人说了试卷,就把答案做出来。估分也估得个七七八八,听你的肯定没错。” 周小满没话说了。 要是再安慰别人,就显得有点假。不过,她这也是把话说在前头。 别到时候,因为根据她的答案估分,过高或过低估分造成录取掉档,来找她的麻烦。 当然,真要有那种情况,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不过,她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语文政治就不说了,主观题比较多。可数理化,她有把握每科至少能上九十分。 “小满,你能考多少分,你心里有数不?”有人好奇。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周小满道:“不好说,上三百分应该没问题。” 众人一听,顿时啧舌。纷纷朝周小满竖起了大拇指。 周小满笑笑,没再说话。 她这是谦虚的说法。要是再报得高,肯定有人就不信了。 送走了闹哄哄的人群,天都快要黑了。 周小满收拾了一番,就去外头找余闹闹。 余秀莲每天傍晚都会抱着小孙子去晒谷场与队上的女人们扯谈。 果然,在晒谷场的大樟树底下,周小满找到了大部队。 余闹闹坐在地上,正与队上的小屁孩们玩。 周小满与众人打了个招呼,就去叫儿子。 余闹闹撅着屁股,手里握着一根树枝,似乎在跟小伙伴们挖洞,对母亲的叫唤,充耳不闻。 周小满哭笑不得。 她索性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跟大家一起聊天,眼睛时不时往儿子的方向瞅一瞅。 众人的话题,一开始是双抢,再然后是自家喂的牲畜,慢慢的,就变成了各家的长短。 周小满听得有些分心,正想着要不要抱儿子回去洗澡时,就听到有人道:“小满,听说你考试的时候睡着了?” 第298章余秀莲发威 这道声音的主人,毫不意外来自罗兰。 周小满连眼神都欠奉,只淡淡回了一句:“是啊。” 罗兰死死地盯着她的脸,见她脸上没有半分羞愧难堪之类的神色,不禁咬住了嘴唇。 脸皮可真厚啊。 她扯了扯嘴角,呵呵笑两声,继续道:“我也是听我家卫国说的。说是你考第一场的时候,就睡着了。还惊动了两个监考老师。整个考场的人都知道。” 周小满坐在石头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她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彻底刺痛了罗兰。 装,她倒要看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罗兰咬牙。 她把目光投向一旁的余秀莲:“二姑,小满这些日子是不是太累了,所以才会在考场上都睡着了。我当时听了,就知道要遭。你们说,考试的时候睡着了,这考试能考成什么样。哎,别说考上大学了,怕是比我家大牛的成绩还要差。” 余大牛在白河生产队是出了名的读书不进,年年考倒数第一。 余秀莲刚听说周小满在考场睡着的事,也担心不已。 她还以为是罗兰瞎说,见儿媳妇承认了,不禁也焦急起来。 “小满,你考试的时候真睡着了?那试卷有没有写完?到底考得怎么样?” 考完第一天回来,小满没有半点异常。 难道是因为知道自己考得不好,没好意思说? 余秀莲整个人都不好了。 要是没有考好,那就上不了大学,小满怎么能不上大学呢。 安安不肯去考大学,她没办法强求。可他们家必须得出个大学生。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媳妇身上。 现在这意思竟然是,她的希望要落空,这让她如何能忍受。 一想到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余秀莲就再也坐不住了。 她一把拉住周小满的胳膊,更加急切地问:“小满,你老实跟妈说,到底考得怎么样。我看你们今天对答案,还有说有笑的,应该不差吧。是不是,你说句话呀。” 她一声比一声急,眼眶都有些泛红。 周小满见状,忙安慰道:“妈,你别担心。我考政治的时候确实睡着了,可考得还不错。所有的题目都答了,也跟大家对了,答案都差不多,应该差不了。” “那就好,那就好。” 余秀莲无条件相信媳妇,听她这么说,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 “你说考得好就考得好,以为考大学这么简单呢,”一直没有机会插话的柳老娘就道,“咱们生产队去年那么多人去考试,就考取了一个,还只是考上了中专。要是你睡着了都能考起,那我们也能随便读个大学。” 罗兰捂着嘴附和:“早知道考大学这么简单,我也去报名了。” 在场其余女人们,虽然没有说话,可脸上的神情都明摆着。 显然,她们对周小满口中的考试睡着了依旧考得不错的说法,是抱怀疑态度的。 周小满当然知道众人心中所想,可她压根就不想与众人多解释。 她考得怎么样,到时候自有录取通知书来,没必要在这里跟人争论。 “是还考得不错,”她随口道,“哪怕我睡着了。” 又对余秀莲道,“妈,天不早了,外头蚊子多,咱们回家吧。” 说完,起身去抱玩得一身脏兮兮的儿子。 “你们听听,这么大的口气,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哦,我知道了,就因为是向阳小学的老师呗。这当老师的,跟咱们就是不一样。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我也算是开眼界了。难怪我家大牛今年又考倒数第一。有这样的老师,他能学好才怪。” 罗兰阴阳怪气说完了,又是一通笑。 周小满皱眉,正准备说大牛今年考的是倒数第三,不是倒数第一,还是有进步的,一旁的余秀莲就跳了起来。 “罗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质疑我家小满教书不行吗。那你说说,陈校长为什么亲自跑到我家来请,你是说陈校长是个傻子,连谁能教书谁不能教书都分不清?!” “我可没有这么说。”罗兰吓了一跳,这不是要逼着她得罪陈校长吗。 不说白河生产队的孩子,就是她娘家金阳生产队的孩子,都在向阳小学读书。要是这话传到向阳小学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陈校长可能不会计较,可陈校长的媳妇却是个厉害的。 “二姑,陈校长是咱们这附近最好最厉害的老师,他肯定不傻。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我没有误会你的意思,”余秀莲板着脸,“你质疑我家小满,就是质疑陈校长。今天这话,咱们必须说清楚。什么大牛学习成绩不好,是我们家小满的关系。你不就是说,我家小满教书不行。有本事,你自己去学校跟校长说。” 余秀莲动了真火。 一来,是她好几次被罗兰当枪使,回过味来之后,对罗兰的印象彻底不好。 二来么,也是为了余家的名声。 连余家自家人都说小满教书不行,这话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 当然,余秀莲之所以变得这么强势,也与儿子儿媳妇如今的地位有关系。 儿子在外接揽工程,附近几个生产队的都争相巴结她。 儿媳妇在学校当老师,口碑相当不错。而且,她学习成绩好,因为高考的缘故,不少社员跑到家里来请教题目。 人家有求于人,对她这个当妈的,自然也客气万分。 日子久了,余秀莲就是走路都抬头挺胸,自觉腰杆子挺直了,更何况是教训一个看不顺眼的侄媳妇。 罗兰显然也没料到余秀莲竟然会这么硬气。当场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两个女人打嘴仗,一来一往,不过片刻的功夫,等大家反应过来,胜负已分。 周小满诧异地看了自家婆婆一眼,嘴角慢慢翘起。 她这婆婆,虽然小毛病一堆,可关键时刻,还是挺维护自己人的。 “妈,”周小满的声音就更柔和了,“你不要跟傻子置气。我教书怎么样,大家心里有数。不需要字都认不全的人来评判。为她生气,咱们犯不着。” “好,妈不生气,咱们回家。”余秀莲难得地打了一回胜仗,笑眯眯起身。 “我哪里说错了,”罗兰跳了起来,“谁不知道你在娘家的时候,也就是初中毕业的水平,装什么装。考试的时候睡着了,这是大家都看到的,又不是我瞎说的。再说了,我家大牛在你手里读书,成绩一塌糊涂,我也没说错。这次期末成绩单发回来,大牛就被他爷爷打了一顿。” “我们老师说我进步了。”余大牛跟着小宝他们几个小屁孩在附近玩,一听他后妈在说他,顿时跑了过来。 他两只胳膊插腰,气狠狠道,“我们全班的人,都喜欢小婶婶。小婶婶很厉害。四年级五年级的也喜欢婶婶。你乱说话。” 生产队其余几个孩子也是周小满的学生,也各自义愤填膺站出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说周小满的好。还有些痞惯了的孩子,当场就骂起了娘。 他们是打心底里喜欢周小满的。 现在听到有人诋毁自己喜欢的老师,小孩子们哪里忍得住。 他们的世界很简单,是黑非白,你不喜欢我的老师,我就不喜欢你。 小孩子说话没个顾忌,脏话痞话骂了一大堆。 罗兰被气得差点吐血。 她一个大人,难道还能跟小孩子对骂。 更让她气愤的是,骂她的人当中,还有一个是她娘家嫂嫂的侄儿。她才去给人家贺过十岁。 这个周小满,果然是个狐狸精。 不仅能骗过整个白河生产队的社员,就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好了好了,都别骂了。老师是不是跟你们说过不许骂脏话,以后不能这样。天色不早了,都赶紧回家。我布置的暑假作业都写了没,开学我要检查。” 周小满制止小屁孩们,又抬出作业来,吓得小皮猴们一哄而散。 在场的社员们,原先还对周小满在考场睡着的事暗暗好笑,想要刺上两句,此时也不敢吱声了。 刚刚闹事的小东西们,不是自家的,就是自家亲戚家的。 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诋毁了他们老师,那还不得翻了天去。 罗兰就是榜样。 哎,当老师就是好。放个屁孩子们都觉得是香的。 周小满可不管众人怎么想,她抱着儿子,跟余秀莲一起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周小满急着给余闹闹洗澡。 等所有的事情忙活完,已经是晚上8点多。 喂过奶,哄着余闹闹睡下,周小满这才有时间喘气。 余安邦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他一回家,先牛饮了两搪瓷缸的冷茶,这才道:“明天我去一趟县城。” “去县城做什么?”余秀莲就道,“明天不是要交公粮吗,你不在,拖拉机谁开?” “二表哥能开,去年他不就开过。”余安邦道,“我去县城有事。” “是不是上回说的建厂房的事有着落了?”周小满就问。 余安邦笑着点头:“是有消息了,但是盯着的人多。我要亲自走一趟。” 余秀莲一听,顿时不反对了,还道:“手里的钱够不够,不够我这里还有。有钱才好办事。” “钱够,我心里有数。” 第299章生意经 回了屋,余安邦这才与周小满说了实话。 “抢的人太多,我看能不能走点门路。全部接手不现实,能抢一点是一点。主要是为了打开局面。先做点小工程,到时候有了名声再说。” “可以呀,”周小满笑,“慢慢来,这回不成,下回再弄也行。县城不比咱们公社,你做事别莽撞,出了事想找个帮手都没有。” “我晓得,你放心。对了,你今天估分,大概能考多少。到时候志愿填哪里,我也心里有数。”余安邦问起自己最关心的话题。 “不好说,我估了个大概,应该能考个四百二三吧。数理化好说,语文政治估分不准。”周小满说的比较保守。 躺在床上的余安邦腾一下就跳了起来。 “这么高?我听说去年平均分50多分都上了线了。你平均分这么高,肯定能考上本科。学什么专业,到时候在哪里读大学,我要跟你在一个地方。” 周小满哭笑不得:“你别急,我不会跑太远。” 这也是她一早就想好的。 上辈子,她就是在北方的重点大学读书,该见识过的,都见识过。这辈子,更重要的是陪伴家人。而且,有余闹闹的存在,她便是再想海阔天空,也有了羁绊。 “那干脆就在星市读书好了,我去打听过,星市有几个好大学。到时候,我看能不能在外头租个房,我跟妈时不时过去陪你住一段日子。我都想好了,我先在县城里干着,到时候,想法子去星市赚钱。咱们夫妻也不算分居两地。”余安邦歪着脑袋畅想未来。 “好。” 周小满侧过身,看着余闹闹两只小手举在脸庞的可爱小模样,上前亲了儿子一口,就紧紧抱住余安邦的胳膊,“我们一家人不分开。” “早点睡。明天你不是要回娘家么,明早我先送你过去。” “不用了,这才几步路,我们娘三早点出门就是。” ……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余安邦就踩着自行车出门了。 周小满吃过早饭,领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 一进堂屋,她就吓了一跳。 堂屋里乱糟糟的。 吃饭的八仙桌上,堆满了七七八八的布料。纸笔散落得到处都是。就是高凳上,也掉了颜色各异的布头。 一旁的凉凳上,乱七八糟扔了几件衣服,都是小孩子的。 凉凳一头,小静静坐在凳子上,脸上不知道是鼻涕还是眼泪,脏兮兮的,正胡乱拍着周围的东西。 周小满皱眉,先把余闹闹递给小宝,弯腰将小静静抱起,这才发现,小家伙又尿湿了,裤子湿了大半。 周小满抱着孩子就往屋里走,迎面就撞上了披头散发的周小丽。 “你这是怎么了,”周小满指着她的眼睛,“眼睛肿成这样,孩子也没人管。” 周小丽胡乱擦了一把脸,从周小满手里接过女儿,摸到她裤子湿漉漉的,哎哟一声,转身就回了屋。 十几分钟之后,这才抱着干干净净的女儿出来。 看到堂屋里已经收拾好,周小丽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姐,麻烦你了。” “什么麻烦,我这也是我的家。”周小满麻利地将最后一块布头收好,这才问道,“爸妈他们呢?” “爸跟大哥去交公粮了。妈今天上午要上半天班。奶奶去二姑家了,还没回。就我一个人在家。哦,达强昨天就去了县城,说是同学家里出了点事,他过去帮忙。” 周小满无语:“你就放心让静静一个人在堂屋。” “我不是上厕所去了吗,有什么办法。”周小丽也委屈,“看到那些东西没有,都是这些日子别人要的衣服。我白天黑夜赶,眼睛都快瞎了。” 周小满的目光就落在八仙桌上。 “生意这么好?” 周小丽脸上就有了笑意:“妈穿着我的衣服去她们厂,好多人在问。还有二姑,她们同事也要。还有就是表姐家的。光这半个月,就有20好几件。款式尺码还不同,我都用笔纸记下来了,就怕弄错了。” “一件能赚多少钱?” 周小丽就伸出一个巴掌比划,眼睛亮亮的:“能赚这个数。姐,我现在一个月,除去成本,比纺织厂的正式工赚的还要多。你现在也考试完了,要不跟我一起来干吧,真的很赚钱。就这半年的时间,我存了三百多块钱。” 哪怕心里有数,周小满依旧被这个数惊到了。 要知道,在生产队赚工分,一年到头,遇上年成好的时候,也就能分几十块钱。 周小丽以为她动心了,又兴冲冲拉着她去桌前坐下。 “你看看,其实也不难,我都分好类了。这边是裙子,都是高腰款式。大同小异,稍稍改动就行。颜色也标注好了。这边是你说的喇叭裤,布料比较轻薄……” 周小丽指着本子上的记录,说得头头是道。 周小满看着不由暗暗点头。 周小丽虽然读书上没有天赋,但做衣服却是极厉害的。可能,王家祖传的手艺,遗传给了她。 她只简单描述新潮款式,她就能很快画下来。并且,根据这个年代的审美,稍稍改动,做出来的成品,相当受欢迎。 当然,这其中,也有她妈王桂枝的指点。 每回,她只需要开个头,后面就是她妈与她妹讨论衣服款式,用料多少之类的,她压根插不上话。 “真的很不错,小丽。我觉得你以后肯定能赚大钱。”周小满不吝赞叹。 周小丽咧着嘴笑:“那是。姐,不是我吹牛。哪怕达强读完大学,分配工作出来,可能也没有我赚的多。这以后家里什么事,还不是都得听我的。” 周小满哭笑不得。 她顺着她的话又夸了几句,就说起王新兰朋友要的裙子。 说起正事,周小丽顿时严肃起来。 她把女儿放在一旁凉凳上玩,一一问周小满人家要的是哪些款式,尺码如何。 姐妹俩说完这个话题,又过去了半个小时。 周小丽已经开始算计这个月能赚的钱,得出最后总数时,她乐得眉眼弯弯。 周小满见她这副得意的样子,忍不住给她泼凉水:“你做得完吗?” 因为要的都是当季的衣服,工期就比较赶。 周小丽咬着嘴唇,仔细盘算着,最后咬牙道:“大不了,我再熬几个夜。反正,现在晚上有电灯,做衣服也看得见。” 周小满指着她的眼睛:“就你这样,还能熬夜?你晚上熬夜做衣服,静静谁带着。你看看她这样子,脏兮兮的,我都没看出来是个女孩。” 周小丽哀嚎一声:“姐,那你想怎么样。妈白天要上班,肯定不能陪着我做衣服。你这口气,分明就不想帮我做。” 那也得我有这个本事。 周小满失笑,想了想,给她出主意道:“我看呐,你也别逞强。一个人两双手,哪里做得过来。外包出去给别人做吧。嗯,就是请队上的人帮忙,你按件数给工钱。” “不行,那我还怎么赚钱。”周小丽头摇得如波浪鼓,“本来就是赚个辛苦钱。给太多钱,我不舍得。要是给钱太少,人家也不乐意做。” “所以说你傻,”周小满点了一下她,“我只问你,咱们女人在队上上一天工,就算十工分,算一个工,到年底清算的时候,最多也就一天几分钱。” “你给按件计数。比如说,锁扣眼锁边,一件算一分钱。一天怎么着也能做个十件八件,就有一毛多。换做你,你做不做。这还是锁扣眼锁边。还有钉扣子,缝袖子之类的,七七八八算起来,一件成本并不高。可对社员们来说,一天的收入却相当可观了。” 周小丽并不傻,她仔细琢磨一番,顿时就兴奋了。 “如果是这样,我能接更多的活。每天赚的钱只会更多。天哪,姐,你可真聪明。就这么干。” 周小满就笑着道:“你先别高兴得太早。你的衣服之所以卖得好,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在款式上。把衣服外包出去,虽然赚钱更轻松,可也容易被人仿。” 周小丽顿时沉思起来,好半晌她才道:“姐,我是这样想的。衣服裁剪,还是得我自己动手。我只把那些小部分外包。比如袖子,裙摆什么的,到时候再由我来缝合。而且,每个人只负责其中一小部分,做了袖子的,就不做裙摆,锁了边的,就只锁边。” 也是个办法。 就像后世的流水线。 “你主要控制的是款式,然后就是接客户的单。有这两个握在手里,哪怕被人仿制,咱们也不怕。当然,衣服做工得好。不能让那些滥竽充数的人进来。”周小满道。 “我知道我知道,”周小丽掰着手指头数起来,“咱们生产队,我知道的,就有三个手艺特别好的。缝纫机么,算上咱们家的,总共就只有两台。葛家那一台,就让她家媳妇专门帮我缝合。当然也只有一半,最后还是得由我来加工……” 姐妹俩说得兴致勃勃,大门口就传来一阵鼓掌的声音。 两人回头一看,就见一个纤瘦高挑的女人正含笑着看着她们。 “苏姨,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周小丽急忙起身迎上去。 第300章说媒的 周小满也起身打了招呼,就回屋泡茶。 几人寒暄了一阵,苏胜男就问起姐妹俩刚才说的话题。 “小丽,我之前就听你妈说你在帮人做衣服,没想到数量这么大。吃不吃得消?” 周小丽摸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今天也是听我姐说了才开窍。我打算把衣服外包出去,自己轻松点,也能带带孩子。” “是这个道理,你们的想法很好,”苏胜男笑眯眯地夸道,“上次见到你们还是小孩子,一眨眼都成家生子了,倒是我老了。” “苏姨可不老,看着只有20来岁,”周小满笑着打趣,“要是跟我们一起出去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三姐妹。” 苏胜男被逗得大笑。 笑完之后,她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三张大团结,分别塞到了三个孩子手里。 周小满姐妹自然是推辞不要,苏胜男却是坚持。 “我也是头一回见你们的孩子,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拿着吧,你们苏姨不缺这点钱。” 周小满姐妹这才接下。 “小丽,你的手艺确实不错。”苏胜男拿了八仙桌上的一件衣服反复摆弄,笑道,“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合伙?” 周小丽就看向周小满。 周小满心下一动,嘴上却道:“苏姨,我听外婆说过,你是做大买卖的,就怕小丽的这点小玩意儿你看不上。” 苏胜男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小满一眼:“你们这可不是小买卖。操作得当,一本万利。” 又笑着对周小丽道,“跟我一起干,绝对不会让你吃亏。就这款式,我敢保证在县城里绝对要被疯抢。不过,咱们的模式得变一变,按照客人的要求定做衣服好是好,就是成本太高。费时又费力。咱们不如批量生产,而且要分级别……” 周小满静静听着,心底却对这个苏姨妈钦佩不已。 她说的是模式,就是后世常见的批量生产。 生产的衣服也走不同的路线。 低端的,就是以便宜取胜。对象主要是经济条件差的。 中端的,则是讲究时髦。多是的确良为主打的衣服。 高端的,就更讲究了。既要有简单大方得体的款式,又要舒服。 换句话说,要里子又要面子。这里是周小丽重点攻克的对象。 “苏姨,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大的学问,”周小丽彻底被收服了,“您说要怎么办,我跟您——”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拉了袖子。 周小丽讪讪然去看旁边的周小满。 周小满就道:“看我们,光顾跟您说话了,也没有招呼您。小丽,咱家后头西瓜还有不有,你去抱个西瓜出来。咱们边吃东西边说。” “诶,我这就去摘西瓜。昨天傍晚我看着有一个西瓜,又大又圆,肯定已经甜了。” 周小丽是个急性子,让周小满看着孩子,一溜烟就往屋后面跑。 苏胜男就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小满。 周小满却像是没有发觉似的,自顾自与苏胜男说话。 “苏姨,您吃的盐比咱们吃的饭还多。见识肯定不用说。您能跟我说说外头的事吗。就比如说,您这些衣服,最后是怎么卖出去的,是卖到了供销大楼,还是去了哪里?” 苏胜男喝了一口茶,这才不紧不慢地笑了起来。 “你妈说你这一年里机灵了不少,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怎么的,还怕我坑你妹妹。” “没有的事,”周小满义正言辞道,“您的生意,我也听我妈说过一星半点。我男人和大哥也是跑这个的,我怕您一番好心拉拔我家小丽,反倒让自己难做,所以先了解了解。要是实在不行,咱们也不好拖累了您。” 苏胜男哈哈大笑。 王桂枝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说什么,这么高兴。” 她放下布包,先与苏胜男打招呼,就让周小满去后头准备中饭。 等周小满去了厨房,苏胜男就笑:“桂枝姐,你真有福气。” 她把周小满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王桂枝闻言,不由啼笑皆非。 “让你看笑话。我家这个大丫头,就是有点小聪明。” “你别谦虚,”苏胜男道,“咱们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有她机灵。亲兄弟明算账,她这样很好。我看呐,你家三个,以后最有出息的就是她。你还老念叨说她让你操心,我看你都是瞎操心。” 王桂枝哭笑不得。 苏胜男与王桂枝说的话,周小满当然不知道。 她正在厨房里做饭。 等她把饭做完端出来,堂屋里两个女人已经换了个话题。 周小满一听,顿觉惊掉了下巴。 她不由看向一旁的周小丽,发现后者也像个傻子似的,顿时心理平衡了。 “苏姨,”周小满咽了口口水,“你说的那个姑娘,是哪里人,她怎么会看上我大哥。” 原来,苏胜男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来说媒的。 “那姑娘是咱们隔壁县的,叫梅子。她跟着我一起在县城里卖衣服,是个能干的。上回你大哥去县城见我,他们两估计就见了一面。听她的意思,好像是你大哥帮了她一个忙,她就上心了。后来两人估计又见了两回。梅子就非他不嫁。她不是个扭捏的姑娘,当场就跟我打听你大哥。” “竟然这么大胆,”周小丽啧舌,“我大哥什么意思,我们都没听他说过。” 周小满却对苏胜男口中的梅子的姑娘十分感兴趣。 她笑着问道:“梅子该不会直接跟我大哥开口说过了吧?” “还真说过,”苏胜男不知想到了什么,忍笑道,“你大哥当场吓得就跑了。我叫都叫不住。” 周小满想象一下她大哥落荒而逃的样子,顿时也笑出声来。 “大哥太没出息了。” 王桂枝却更加关心姑娘的品性。 “这姑娘既然跟着你跑,肯定是个能干的。脾气好不好,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她不想再招进来第二个邱蝴蝶。 “要是姑娘品性不好,我就不会跑这一趟。”苏胜男唏嘘道,“她也是个命苦的,十岁上头亲妈就死了,留下她跟一个五岁的弟弟。后来,她爸再娶,后娘又带了个孩子进门。” “她那个后娘,是个狠心的,在她爸看不到的地方,经常苛待他们姐弟俩。梅子也不是个肯吃亏的,当着她爸的面,闹过几回。可她爸怕老婆,只会和稀泥。她后妈最后都不让他们上学了。” “梅子被逼着没办法,干脆带着弟弟住到了外婆家。即便她外婆家那边的亲戚和善,她也没好意思吃白饭。一个女人在队上能赚九个工分。后来生产队年成不好,就出来了。我认识她的时候,就是在黑市。见她机灵,就拉她入伙一起卖衣服。不是我吹牛,梅子是我目前见过最独立的女人。你家和平找了她,绝对不吃亏。” “是不是太厉害了点,”周小丽嘀咕,“就怕我大哥压不住。” “你少操心这些,”周小满没好气道,“说不定,咱们大哥就喜欢这一款呢。” 要是她大哥不讨厌这个叫梅子的姑娘,她是赞同两个人接触接触的。 她大哥虽然离了婚,可邱家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闹腾起来。 有这么个厉害的新嫂子,也省得爸妈操心。 王桂枝显然也与周小满想到一块去了,她笑道:“听你这么说,这梅子姑娘确实不错。不过,还得和平自己点头,毕竟是要跟他过日子的。” “那是当然,”苏胜男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格外狡猾,“有了你的准话,咱们和平才不会畏手畏脚。” 第301章皮猴子们 吃过中饭,苏胜男又当着周小满母女三人的面,说了衣服生意的事,几人讨论了一番,定下了个大概的方向。 至于后续的利益分配,她要回去写个总章程出来。 见时间不早了,苏胜男就骑着自行车走了。 周小满不免问起周和平来。 王桂枝就笑:“我说你大哥这几天不再说去县城的事,原来是躲着人家姑娘。可真有出息。” 周和平学的是木匠,先前一直与余安邦一起干活。 余安邦接工程,他有时候能跟着一起打家具之类的。 当然,两郎舅也一直在干投机倒把的买卖。 余安邦在镇上忙不过来,县城的事就是他在跑。 “妈,大哥会不会是真不喜欢人家姑娘,咱们这样逼他不太好吧?”周小丽依旧有些担心。 “你别管,他是你大哥,他自己能搞定。”王桂枝显然不在意,问起余闹闹来,“马上就满一岁了,打算怎么办周岁礼。还有,到时候你要去学校了,他喝奶怎么办,你们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妈,周岁就随便办办。他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好折腾的。至于喝奶,我前一段时间就在想了。喝到一岁,也差不多了,到时候直接给他断了。”周小满给儿子擦着口水,笑道,“现在吃米糊糊,他就厉害得很,一顿能吃大半碗,吃完了还想要。我怕撑着他,没敢多喂。白天搭着喝奶粉,应该差不多。” “那行,你自己有主意就成。”王桂枝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也没有再多问,只是将手舞足蹈往自己跟前扑的外孙接过来,对着他的小脸就啪叽一口。 “闹闹,你妈要给你断奶了,你可别哭。” 余闹闹最喜欢别人亲他,他乐呵呵的嘟着嘴,也去亲王桂枝。 大家乐成一团。 说完孩子,周小丽又把周小满之前说的衣服外包的事情说了,她问王桂枝的意见。 王桂枝早就提过一回,可小女儿是个钱串子,舍不得那点工钱。 此时见她想开了,也高兴了,当即就说请谁做活比较合适。 下午四点多,周贵民父子俩回来了。 一家人又坐在一起聊天。 吃过晚饭,周和平骑自行车送周小满母子三人回家。 余安邦是第二天下午才回来的。 周小满只看他脸上掩饰不住的喜色,就知道事情有眉目了。 果然,就听余安邦道:“小满,你男人在县城走出了第一步。” 原来,就是他说的那个肉联厂的厂房。 县城肉联厂效益好,厂里要增加两条生产线,就要另外建不少房子。不仅仅是厂房,相应的还有职工宿舍。 当然,大头是职工宿舍。这样的好事,当然轮不上余安邦。 不过,余安邦也算是捡了蚊子腿。给肉联厂建屠宰区。 不算大工程,但是与镇上的相比,已经算不小的工程。 “……原本轮不上我,你知道你男人怎么做的吗?”余安邦瘫在凉凳上,笑得志得意满。 “你做什么了?”周小满很上道问。 “嘿嘿,你猜一猜。” “我猜不着,你赶紧说,别吊胃口了。” 余安邦就道:“还是我之前做的大买卖起了作用。” 他口中的大买卖,就是投机倒把。 “你用自行车还是收音机,给人家好处了?” “你怎么知道。”余安邦坐了起来,“我媳妇就是聪明。管着建房这一块的领导,原本是个最难打交道的人。可我想着,人总有弱点,就去打听了一番。这不,刚好知道人家家里有个儿子,最近结婚到处倒腾工业券。说是想买自行车跟电视机。可惜他们运气不好,这个时候就是有票都买不到东西。别人没有,我有啊。” “所以你送了人家自行车跟电视机?”周小满斜了他一眼。 “怎么可能,”余安邦摇头,“自行车跟电视机一起都大几百了,我要送这点东西出手,不是赔本赚吆喝吗。再说了,我就是敢送,他们也不敢白拿。我就是让人在他老婆面前透了点口风,说有二手的东西,成色很新,保准看不出来是旧货。不要票,价钱也相当实惠。” “糖衣炮弹加枕头风?啧啧,果然厉害。”周小满不吝夸奖。 “那是当然,拿了我的好处,又不要办太为难的事,傻子才不干呢。”余安邦嘿嘿直笑,“我也没有占很大便宜。就是接了他们的活,一样要出力,都是辛苦钱。” 那倒是。周小满点头。 这个年代,虽然也有走后门这一说,可比起后世,还是淳朴许多。 这天之后,余安邦彻底忙起来。 镇上的活还没有完工,县城的活又要开始着手准备。 他经常三两天不归家,一回来就是一身臭烘烘。 余安邦原先白皙的皮肤晒得黝黑,脸颊似乎也消瘦不少。 周小满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却是心疼他的。 只要余安邦回来,她就变着法给他做好吃的。 半个月的工夫,鸡就杀了两只。只把余秀莲看得心肝儿都在颤。 可进的都是自己儿子的肚子,她就是心疼,也没好意思说。 好在余安邦虽然瘦了不少,可精气神却极好。 就是累完回来了,还有精力折腾周小满。 时间一晃而过,在余安邦忙忙碌碌当中,周小满填了志愿。选的都是湘省内的学校。 时间很快就到了八月。 周小满每天的日常,就是带带娃,做做吃的。 这个带娃,不仅限余闹闹。还有生产队的熊孩子们。 说起来,这也是小宝的锅。 放了暑假,小宝早就玩疯。 上树抓知了,下河摸鱼。 有一回,甚至跑到胜天河去游泳,被周小满抓个正着。 每年夏天,胜天河都要淹死好几个孩子。 周小满哪里放心让他到处乱窜,借口马上要开学了,把他拘在屋里写作业。 周小满给他做了个计划。早上起床,背半小时课文,然后写两小时作业,中午午睡两小时,下午再写两小时作业。写完作业了,才能去找小伙伴们玩。 当然,高压政策之下,也有奖励。 这个季节,黄鳝泥鳅成灾,周小满又有空闲时间,就会去放地笼子,改善改善家里的伙食。 地里的番茄做成番茄酱,黄瓜苦瓜晒成皮,都是小零嘴。 最受欢迎的,还是嗦螺。 田里,水渠边,池塘边,到处可见螺丝。 趁着大清早太阳没出来,摸上两个小时,就有大半桶。 用清水养个三四天,每天换两次水,加点盐,泥沙就吐得差不多了。 换水,放盐,姜片,少量酒,浸泡半小时,将螺丝壳搓洗干净。 再换水,搓一遍。用钳子将螺丝屁股剪掉一截。 锅里下冷水,加桂皮,八角,花椒,姜丝,大火煮开三十分钟,撇去浮沫。捞出,用冷水浸泡搓洗。 螺丝头上的片片差不多已经与螺肉分离。 热锅下油,爆香姜丝,大蒜,朝天椒,倒入螺丝,爆炒变色,再倒入酱油,料酒,醋,盐,味精,加水焖煮。撒上泡发的干紫苏叶。 焖煮30分钟左右,稍稍收汁,就可以出锅了。 用手捏起一个螺丝,轻轻一吸,麻辣鲜香瞬间充盈口腔,再用力一唆,螺丝肉就出来了。Q弹软嫩,越嚼越香。 吃完一个,还想再吃第二个。等你吃上四五个,就能感受到朝天椒的魔鬼辣。 辣味从口腔蔓延到鼻腔,点燃一根火柴,就能炸掉你的那种。 可是,越辣越想吃,越吃越辣,一顿吃下来,嘴唇辣得红肿,脸颊通红,额头背心全都是汗。 即便如此,却是越吃越上瘾。 等一大盘嗦螺吃完了,看着搪瓷盆里最后剩下的那点红彤彤的汤汁,都想倒进嘴里。 周小满第一次做这道菜,就受到了全家的一致好评。 尤其是余秀莲,她是无辣不欢的主。嗦螺太对她的胃口了。 可惜,周小满与余安邦两口子担心她的身体,不让多吃。她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吃的欢,自己只能吃碗里的几颗。 小宝却没有这么多顾忌了,他敞开肚皮吃,都没人说他。 光承诺这一道菜,小宝就能老实几天。 小宝老是躲在家里写作业,生产队的小伙伴们可不老实,时不时跑来找小宝玩。 小宝为了一口吃的,自然不肯到处乱跑。 队上的皮猴们,闻着小宝家的香味,也挪不动腿。 这其中,以大牛为最。 他是有小聪明的,当即就从家里搬出自己的作业,坐在了小宝旁边。 写作业就有吃,这是他的认知。 周小满也不小气,只要他老老实实完成任务,也就拿吃的出来给他。 有大牛带头,其他的孩子们也就照样学样。 最夸张的时候,周小满家里坐了七八个孩子写作业。 怎么会有人不乐意。 有风扇吹,有老师教,还时不时西瓜,甜瓜,黄瓜轮着吃,要是运气好,还能吃到炸泥鳅。 当然,到了饭点,皮猴们是很有眼色的,一溜烟跑得比谁都快。 这个年代,哪怕再调皮的孩子,也知道不能平白无故在别人家蹭饭。 也是因为没有糟蹋自家的粮食,余秀莲才把意见都压了下去。 反正风扇开着,一个人是吹,几个人也是吹,她就不计较电费了。 至于地里的瓜,现在谁家里还没有,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她们婆媳不计较,有人反倒念叨上了。 第302章周小满牛皮吹破了 这念叨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邻居彭寡妇。 彭寡妇是最先知道周小满招了一堆孩子,在自家吃吃喝喝,顺带辅导写作业的。 起先,她还暗暗嘲笑周小满打肿脸充胖子,要吃大亏。 可很快,队上的人就都夸周小满是个好老师,是队上最贤惠最能干的媳妇。 有些人家为了孩子能在周小满家写作业,主动送鸡蛋送瓜果之类的时候,她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可不是能干贤惠么。 周小满将自家男人管得服服帖帖不说,家里里里外外,也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更让人眼热的,是周小满的儿子。 不到一岁的孩子,眼珠子格外灵活,一看就是个机灵的。偏偏那孩子长得又好看,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一看就随了爹妈的优点。 与自家那个头发没几根的黄毛丫头一对比,彭寡妇就酸死了。 尤其是在傍晚,大家抱着孩子到处溜达的时候。 她余秀莲怀里是个干干净净的白胖小子,自己怀里,则是个脏兮兮的丑丫头,彭寡妇去了两次,就不愿意抱孩子了。 也因此,媳妇就更加看她不顺眼。 骂她老不死的,工分工分挣不了,带个孙子,也要偷懒。 婆媳两个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家里就没个安宁的时候。 儿子彭旺家见状,就更加不愿意回家了。得了空就在外头吹牛打屁,家里的事半点不管。 都是人,都是寡妇,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更让人不能忍受的是隔壁的菜香味时不时往她家飘。 彭寡妇的酸水就更多了。 她心里不平衡,不免就要到处发泄发泄。 等女人们在晒谷坪瞎聊时,彭寡妇总要转弯抹角埋汰周小满。 不是说周小满不会持家大手大脚,就是说周小满身子金贵,双抢也不愿意下地干活。 原本大家事不关己,也就高高挂起。众人听一听,没人说什么。 可偏偏有一回遇上了丁会计的媳妇黄静。 黄静跟周小满一向关系不错,听到她这么埋汰人,顿时就不乐意了。当场就怼了回去。 大意就是说,周小满这样的媳妇满生产队的婆婆都喜欢。不仅是老师,马上还要去上大学,余家祖坟肯定冒青烟了。 反倒是她彭家这对婆媳,才是整个公社难得找出来的奇葩。 黄静性子直爽,婆婆又是队上的会计,说话一点不客气,只把彭寡妇噎得半死。 彭寡妇吃了大亏,回去不免在儿子跟前念叨。 彭旺家听得烦了,只说了一句:“别的公社考上大学的,听说已经要去体检了,她周小满都没收到信,上哪门子的大学。” 彭寡妇一想,顿时拍大腿乐了。 是啊,余秀莲不是到处吹牛说她媳妇要考上大学了吗,肯定黄了。 彭寡妇自觉捉住了周小满的把柄,开始在生产队大肆宣扬。 不出半天的功夫,整个生产队都传遍了周小满牛皮吹破,落榜了的消息。 当事人往往是最后才知道。 周小满听说谣言,还是余秀莲结结巴巴在她跟前提起。 “小满,别人都收到了通知去体检,你要不要过去问一问。虽说咱们有信心考得上,可别因为没有及时沟通,错过了读大学。” 措辞相当委婉了。 周小满哭笑不得。 “妈,你别听外面的人瞎说。听说今年会出成绩单,到时候如果真有体检,会统一通知,你着急也没用。” “可外头既然有这个说法,肯定也是有根据的。要不,咱们还是去公社打听打听。” 周小满见她依旧一脸愁苦,倒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随口答应,说自己会去公社问问。 为了转移余秀莲的注意力,周小满说起了余闹闹的周岁。 “到时候,我娘家会来不少人。妈你想好了怎么弄没,菜单要不要先开出来,到时候天气热,就怕菜不经放。特别是猪肉。” 说起周岁礼,余秀莲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我想了好几个菜,你看行不行。要是不够的话,咱们再添点。闹闹一周岁是大事,咱们不能小气,让别人看了笑话去。鸡蛋是咱们自家的,到时候染红了。在桌上派发,你点点数,看数量够不够……” 周小满原以为这件事情就过去了,可第二天一大早,余秀莲就催着她去镇上。 “最好去公社领导那里问问,看成绩是不是已经出来了。要是出来了,是不是漏下了咱们。趁着现在天还不热,我带着孩子在家,你赶紧去。” 说话间,已经把余闹闹抱在了怀里。 周小满啼笑皆非。 算了,为了让婆婆放心,她还是走一趟吧。 周小满骑着自行车去了镇上。 她当然不会直接去公社问领导,这也太张扬了点。 她径直去了国营饭店。 国营饭店的谈爱国见到她,不禁打趣道:“最近是不是还弄了黄鳝,要是还有,我这里准收。” “要是有,肯定送到您这里来,您到时候可别赖账。”周小满开着玩笑。 自从他们没送黄鳝后,据说就被谈爱国的一个远房亲戚供货了。 说再送货,也是客套话。 两人寒暄了一阵,周小满就谈起了正事。 说到体检,谈爱国还真有消息。 “有一批人收到了通知,据说是成绩单也快要发下来了,你再等一等。” “谢谢谈叔,我知道了。我最近又弄了腊泥鳅。回头得空了,给你送过来。” “那敢情好,我就惦记你做的腊泥鳅。我家那口子也做过两回,味道就是不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的。” “回头我把方子写给你,你告诉婶子,让她照着做保准没错。” 告别了谈爱国,周小满索性去了一趟供销社。 家里的酱油没有多少了,还有草纸,也快要用完了。 周小满买完东西回到家,已经快到中午了。 还没进大门,就听到了罗兰夸张的笑声。 周小满皱眉,停好自行车,把买的东西从车把上拿下来,就往屋里走。 余闹闹看到妈妈,已经斜着身子就往她面前冲。 他如今已经能走两米远。 周小满眼底就堆满笑意,她急忙将东西放在桌上,蹲下身去,张开手臂将人搂在怀里。 余闹闹两只胖胳膊紧紧搂住周小满的脖子,满是口水的脸,就往周小满脸上蹭。 “坏东西,又蹭妈一脸口水。”周小满将人放远一点,有些哭笑不得。 “小满,你还不知道吧,今年的成绩单下来了,马上就要去体检。我娘家表弟考了300分,说是公社领导都到家里去了。你呢?” 罗兰翘着二郎腿,笑眯眯看着周小满,“我听二姑说你今天去公社问了,公社领导怎么说,是不是把你漏了?” 周小满只觉得腻歪。 这个罗兰,怎么就这么闲。天天盯着自己,难道不累吗。 “表嫂,是不是大表哥也收到了通知,他要去体检了吗?如果他也收到了,那我就真要去问问公社的领导,是不是把我漏下了。” 罗兰被她噎的没话说。 余卫国当然没有收到通知。 她原本也是对余卫国抱有期望的。可当这个怂货连去周小满家跟大家一起估分的勇气都没有,她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尤其看不惯周小满。 成绩还没出来,就招了一大堆人在自家对答案估分,好像她的答案就是标准答案一样。 听余卫国说,周小满在考场上睡着了,她当时就笑得要死。就等着周小满被打脸。 可周小满包括余安邦在内的余家人,都脸皮格外厚。 不管她怎么讥讽,他们都稳坐钓鱼台,一副胜券在握的蠢样子。 “二姑,”罗兰决定再恶心恶心周小满,“你也别伤心,小满还年轻,说不定明年还能继续考。像我娘家的表弟,就是考了两次。小满还有机会。” 余秀莲闻言,脸色就更难看了。 “二姑——” “二妹,你们在家不,小满的成绩通知书来了。” 余有粮喜气盈盈走了进来。 第303章脸好疼 余秀莲“腾”地一声站起来。因为激动,屁股下的凳子,都被她带翻了。 可她顾不上去扶,三两步上前就走到余有粮跟前,问道:“大哥,是不是真的?小满的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来了?咱们小满考上了大学,对不对?她去哪里读大学,远不远?什么时候去?学费要多少?” 一连串的问题。 余有粮哭笑不得。 “什么录取通知书,还早着呢。今天来的,是统考成绩通知书。前几天,公社文教科的领导就叫我去拿。我这两天跑医院,一直没有时间去。今天刚好得空了,就赶紧去拿回来了。” 说着,就把手里的单子递给周小满。 “快看看,这是你的成绩单。据说考得相当不错。过两天,要去体检,你准备准备。说要统一去县医院。” 周小满笑着接过成绩单,看到最后的总分,就是再淡定,也忍不住瞪大了眼。 她考了458分。 化学满分,物理数学各丢了几分,语文政治都考八十几分。简直是意外之喜。 “我问过公社的领导,你的分数,有可能在咱们区都是最高的。” 余有粮神情激动,语速极快,一脸与有荣焉。 余秀莲从周小满手里哆哆嗦嗦拿过成绩单,颠来倒去看,嘴里还喃喃念叨:“大学生,我们家有大学生了,我们家有大学生了。” “妈,你先别忙着高兴,要等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才知道呢。” “你没听你大舅说嘛,就是考取了大学,能上最好的大学,你是第一名呢。我们家小满就是厉害。不行,我明天就去买鞭子,一定要打鞭子。” “行啊,到时候我让你嫂子也去买鞭子来,这是咱们生产队头一个正儿八经的本科生,要好好庆祝庆祝。” “大哥说的是,等安邦回来,我就跟他说。咱们到时候在家里摆几桌,热闹热闹。” “……” 兄妹两个已经开始讨论如何庆贺周小满的升学。 一旁的罗兰则是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周小满真的考上大学了?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一直这么走运。 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她不信。 罗兰越想越不得劲,索性抢过余秀莲手里的成绩单,逐字逐句念。 等看到最后那个分数的时候,她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458分,比她娘家表弟足足多了100多分,这是有多厉害呀。 听说,今年高考总分是500分,5科一起,周小满也就丢了四十几分,她怎么这么厉害。 不是说她考试的时候睡着了吗,怎么还能考这么高的分。 会不会是弄错了。 对,一定是弄错了。 罗兰脑子乱糟糟的,突然想起自家男人,就问:“爸,卫国呢,卫国有没有考上?他的成绩单来了没?” 狂喜中的余有粮听了,脸上的喜气就少了大半。 “当然来了,成绩单在家里,你自己回去看。” 他都不想说。 儿子好歹也是读了一年高中的,又是第二回参加高考。今年上半年,说是要准备高考,家里的活都没怎么让他干,就是双抢也只去了几回,竟然只考了200分,他都没脸说。 因为提起余卫国的成绩,余有粮的兴致大减。 他又说几句祝贺周小满的话,就回家了。 罗兰当然也没有脸继续留下去。 等人走了,余秀莲红着脸,狠狠跺了一下脚。 “小满,我就知道你能考好。刚刚罗兰来咱们家炫耀的时候,我就憋着一口气。可你没有回来,我又不敢说准话。这才让她得意了一阵。你等着,今天下午开始,我就去生产队各家说道,看别人还不得羡慕死咱。” 周小满失笑。 “妈,咱们不管外头人怎么说。反正读不读大学,那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他说与不说咱们都那样。这大热天,你到处跑,我还怕中暑。” “我知道,太热了就不会在外面乱走的,你放心。”余秀莲答应下来。 话说的好好的,吃过中饭之后,她就借口要去找刘秋香,一转眼就跑出去了。 原本是最热的时候,余秀莲午睡也不做,东家走,西家串,不过半天,几乎全生产队的人都知道周小满考了高分。 周小满是到傍晚的时候才知道的。 她在菜地里浇菜,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拨人。 大家纷纷恭喜她,有些关系好的,甚至就提了吃的过来。 丁会计家的黄静就是其中一员。 “小满,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考上。你那个嫂子上蹿下跳的,到处造谣,我怼了她两,这下打脸了吧。” 有人就跟着附和。 “还有余卫国,当初她媳妇到处说你考试睡着,就是他传出来的。他还说,你喜欢吹牛,明明考得不好,还把自己的答案当标准答案跟别人一起估分。这回,咱们生产队考得最差的就是他。” “就是啊,去年他去参加了高考,不声不响的,也没有说考得怎么样。也是去年没有成绩单送回来。今年不一样了,那分数拿出来,简直笑死人。像我就有自知之明,压根不去考。” “要我说,小满考试睡着了,都能考这么多分。要是她没睡着,是不是要考个500分回来。” 大家七嘴八舌,在祝贺周小满的同时,不忘埋汰余卫国夫妻俩。 当然,他们选择性忘记了自己曾经也说过周小满肯定落榜的话。 恭维话一箩筐一箩筐不要钱似的,往周小满头上放,周小满却很淡定。 上辈子是老师,这辈子当考生,身份调转过来,她还有些不习惯。 是以,只是笑着静静听人说,也没有多话。只间或说上几句谦虚的话。 她这模样,落在众人眼中,就更显得不骄不躁了。 生产队上至七八十岁的老人,下至五六岁刚懂事的孩子,都对她这个周老师赞不绝口。 有人更是感叹,余家祖坟真冒青烟了。 顶着二流子名声,还能娶个这么好的媳妇,不是祖坟冒青烟是什么。 至于前两年周小满闹腾出来的那些事,他们都归结于周小满年轻不懂事。现在懂事了,不就哪哪都好了。 第304章热热闹闹 余安邦反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这两天去了县城。 等他回来,知道自己媳妇这么厉害,压根没有多等,当即就去供销社买了一串鞭炮。 噼里啪啦的鞭炮炸开,在众目睽睽之下,就一把抱起周小满抡了好几圈。 惹得余闹闹在旁边哇哇大叫。 “要要要”叫嚷个不停。 就在这热热闹闹的气氛当中,周小满与大部队一起去县城参加体检。 这一次高考,他们公社总共就只有四个人去体检。 年纪最小的,是王大舅家的王小小。 她考了300多分,不出意外,应该能上大专。 体检合格,已经是八月底了。 周小满就更忙了。 马上就是余闹闹的周岁礼。 乡下,周岁一般也就是自家的亲戚上门祝贺。 可这一次,白河生产队与余家关系好的社员们,早就打过招呼,说是周岁要到余家讨一杯酒喝。 给余闹闹庆祝周岁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趁这个机会给周小满祝贺。 算是与余家拉拉关系。 看这架势,余家以后肯定只好更好,他们保不准就有什么事要求在人家头上来。 提前烧冷灶嘛。 周小满听说是为自己庆贺,当然是委婉推辞。 可余安邦却抢在她前面,一口答应下来。 他媳妇考得这么好,当然要好好庆祝庆祝。 是以,周岁这一天,余闹闹穿着一身大红的褂子,迎来了八桌客人。 比原本预计的,还多了一桌。 除了白河生产队的,还有跟着余安邦一起建房子的。 大家心照不宣,各自随了份子钱。一块两块都有,比白河生产队的社员都多。 不趁着这个机会巴结余安邦,什么时候来巴结他。 当天,跟大家的心情一样,太阳也格外火辣。 周小满忙进忙出,热得满头大汗。 余秀莲却是走路都带风,恨不得有八只手。 好在,帮忙的人也不少。 余家这边的女人加上生产队的妇女,总算把宴席办得妥妥帖帖。 虽然天气热,却没有一个人抱怨。 大家只看看余安邦家桌上的席面,就格外有劲。 鱼肉鸡鸭,但凡这年头能数得上的荤腥,几乎都端上了桌。 除了菜好,还有酒。 是这个时候难得的洞庭白酒,余安邦也是费了一通工夫才弄到手。 男人们喝酒吹牛,女人们照顾孩子,一顿饭,吃得喧闹无比。 坐在上桌的,是周小满的娘家人。 爸妈兄妹,姑伯姨舅,奶奶外婆,足足坐了满满两大桌。 大家说着客气话,脸上各自都带着笑,至于心底,则有些酸溜溜。 原先他们来周小满家,都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毕竟,周家条件比余家好一大截。 周小满在金阳生产队,也是数得着的姑娘。 要不是因为那个名声,哪里轮得上余安邦这个二流子。 可这次过来看到的情景,跟几年前那场喜酒,已经完全不同了。 余家人个个穿得体面,家里也里里外外收拾得井井有条。 前院后院的菜,都打理得极好,鸡舍猪圈里也相当喜人。 尤其是那个厕所,又干净又省心。一看就是费了功夫的。 等到上桌吃饭,桌上的席面就更让他们大吃一惊了。 如今虽然日子越来越好,可像这样大鱼大肉的,到底是少数。 而且,还只是个孩子的周岁。 再看到其他客人巴结余安邦那模样,他们心里就更复杂了。 尤其是开席到一半来的两个男人。 听说是什么水泵厂的出纳,叫夏红军。派头足的很,送了很多礼,说话口气也大。 可拉着余安邦却是安哥长安哥短的,还说什么河沙开采。 听得他们眼热不已。 这就算了,中途来了一拨,过了一会儿,饭都快吃完了,又来了两拨人。 都是镇上的,听人家那说话的口气,也不是无名之辈。 余安邦这个二流子,到底在外面结识了些什么朋友,怎么这么厉害。 周家亲戚不知道的是,今天之所以会突然多出不请自来的朋友,也是托了柳树立的福。 柳树立为了让余安邦打脸,故意在镇上到处说周小满高考的事。 也是巧了,有人就打听到了余家今天办酒。知道有一起庆贺读大学的意思,那就更加不能错过了。 这其中,以夏红军为最。 上次货车事件后,他就对余安邦佩服得五体投地。没事都要凑过来与余安邦混,现在有了由头,那就更加理直气壮了。 礼物都提了两大兜。 当然,周家亲戚有心里复杂的,可不包括周小满一家。 周小满过得好,他们只有高兴的。 心情复杂的,是周大姑与周小满的几个伯娘。 原本,她们就对老娘偏心周小满就有所不满。 后来,周小满不争气,跟外面的男人传出流言,她们还当笑话看。 最后,周小满被压着嫁给了二流子余安邦,她们也是隐隐有点高兴的。 你不是偏疼她么,架不住人家自己不争气啊。 可后来,周小满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又是做吃的赚钱,又是去学校当老师。在生产队的名声也大大改善了。 而且,二流子似乎也不是二流子了,在整个公社,算是个人物。 就连他们远在金阳生产队,也有人跑来说情,想跟着余安邦一起做事。人家还屁颠颠送礼,让她们做中人。 哎,原本她们应该俯视的人,现在似乎要仰视。 这一顿饭,只吃得她们五味陈杂。 这以后,再也没拿周小满做反面教材教育家里的小辈。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亲戚的复杂心情,周小满一点都不知情。 她吃完饭,帮着收拾一番,就去抱屋里的小胖子出来。 要抓周。 是余安邦坚持的,说是外头都兴这个。他要好好测测他的儿子以后有没有出息。 堂屋里早就收拾好两张桌子,两张桌子拼在一起,铺了一床草席,余闹闹被放在草席上。 在他周围,摆了好几样东西。 大团结,笔,小锄头,葱,以及周小满的成绩单。 余闹闹刚醒过来,迷迷糊糊,还有些没睡醒。 看到周围黑压压的人,他也不害怕。先是扭动着小屁股,这才慢慢地站起来。 他左右看了看,在人群中找到了他妈妈,顿时咧开着嘴,“muamua”就往她面前凑。 周小满怀里很快就多了个小胖子。 她抱着人亲了一口,就放回席子上。人就走到了放东西的那头,指着席子上的东西。 “闹闹,乖,选一个,选一个咱们就去玩了。” 余闹闹看看妈妈,又看看席子上的东西,一双眼睛很快就直了。 他露出门牙,一串亮晶晶的口水就流了下来。 众人就是一阵哄笑。 一旁的余安邦更是急得跳脚。 “快点选,不选你要挨打了。” 闹闹以为他爸爸在跟他玩,笑得更欢了,滋溜爬起来,摇摇晃晃就朝着他爸爸奔去。 众人的笑声更大了。 余安邦哭笑不得的将儿子再次放回了席子上。 这一回,余闹闹似乎懂了,他不再试图站起来乱跑,朝着席子那头放的东西就爬过去。 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最后,将所有的东西搂在怀里,然后,献宝似的,一股脑往周小满怀里放。 一边放,还一边讨好地朝周小满笑。 那模样,好像在说,看我多厉害。 这一回,众人都笑得肚子痛。 周和平更是道:“小满,你儿子也太贪心,什么都要。” 要钱要粮要聪明,还要成绩好,将来是个大有出息的。 热热闹闹一整天,送走客人,收拾好家里,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客走主人安。 周小满开始翻看今天的礼簿。 第305章人情来往是大学问 礼簿最前面是周家人上的礼,三块五块都有,最多的,是作为外婆外公的王桂枝夫妇,他们给了二十块。在这个年代,是相当的大手笔了。 再往下,就是人不到,礼已经到了的干外婆曲春花。 后面的,就是余家这边的亲戚。 几块的都有,有些还送了诸如红糖布之类的东西。 都算中规中矩。 只是最后那一页,都是后面来的余安邦的朋友。 周小满就道:“这个夏红军,一口气随了十块钱,你说怎么办。还有这几个,也都随了五块钱,咱们之前跟他们没有来往。” 人情不好还。 余秀莲大字不识几个,可却认识基本的数字。知道最后那一页都是余安邦的朋友,也有些担忧。 “会不会要求你办什么事啊,咱们也没有什么大本事。就怕人家求的事咱们办不到,到时候说不过去。” 今天突然多出来一桌,余秀莲既是骄傲,又是忧心。 骄傲的是儿子有出息,在外面混的好,忧心的是平白得了别人的好处,怕还不起。 “你们就别操心了,”余安邦笑笑,“有来有往。谁家还没个喜事。到时候还回去就是。再说了,也没有多少钱,人家或许都不放在心上。” 这也不是余安邦瞎说。 跟着夏红军一起来的那几个,在镇上都是数得着的人家。 在他们乡下人看来十分厚重的礼,搁人家家里,不过是寻常。 周小满却道:“那也不能这么算。人家不放在心上,那是人家的事,咱们得想办法还回去。你到时候仔细留意着,别失了礼数。” 上辈子的周小满几乎没有操过这个心。 可穿越到这个年代,她太知道人情来往的重要性。 有时候,明明关系不错的亲戚朋友,因为人情没走好,最终反目成仇。 余安邦自然是满口答应。 一家人说完了礼金的事,话题就转到了余闹闹身上。 周小满下定决心,要给小胖子断奶。 余秀莲却有些犹豫:“要不再喂一阵吧,又不是没奶。” 周小满一直坚持喝汤,虽然快一年了,奶水不算多,却也不算少。 “还是算了,断了就断了,”周小满坚持,“今天起,就给他断了吧。明天我回娘家躲一躲。” 这也是乡下断奶的常见办法。 作为奶牛的母亲躲着孩子不见,一般六七天,母乳就戒掉了。 上辈子周小满也曾听办公室的同事们讨论如何科学断母乳。 为了断奶,老母亲们各出花招,连哄带骗,全家人仰马翻。 她上辈子听着,觉得太夸张,可真轮到自己身上,她又有些心痛。 哪怕她嘴上说得坚决,心里还是有些犹犹豫豫。 小胖子虽然辅食吃的好,可对母乳也很是留恋。每天晚上,非要在她胸前拱一拱,要捏着她的衣角才能睡着。 几个月前,断夜奶的心酸,还历历在目。 周小满摇了摇头,将那些记忆甩出脑外。 “就这样决定了。刚好这段时间天气转凉了。” 周小满说到做到,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就与余安邦一起出门。 余安邦送她回娘家,然后再去县城。 临出门前,余闹闹还不知道,他的口粮即将没了。 跟往常一样,他知道妈妈要出门了,很乖巧地挥手“白白”,整齐雪白的乳牙露出来,格外可爱。 周小满眼睛有些发酸,抱着他狠狠亲了一口,这才头也不回的走了。 余秀莲抱着孙子,看着儿子媳妇不见了,这才一脸怜爱地摸着孙子的头。 “闹闹,你妈真狠心啊,说断奶就断奶,又不是没有。哎,以后你妈不心疼你,奶奶心疼你。” 余闹闹听到自己的名字,兴奋的口水直流,嘴里叫着“muamua”。 …… 周家热闹得像过年。 自从上回周小满让周小丽把手里的活外包出去给别人干,周家就天天人来人往。 最开始,大家也是不相信的。可闲着也是闲着,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接活来做。等尝到了甜头,自然就主动粘上来。 等事情传开了,上周家找活做的人就更多了。 不过几天,周小丽接的单子就已经完成的七七八八,可来问活的人依旧不少。 这其中,有手艺好的,也有手艺一般般的。 周小丽不懂如何选人,王桂枝却是个精明的。 手艺好的当然要,手艺稀松平常的,也不能一杆子全打翻。 比如队长家的儿媳妇。手艺一般没关系,做些最简单的活,先把人拉拢了。最起码,不用怕人去举报投机倒把。 即便精心安排,可架不住订购衣服的数量有限。 生产队的女人们才尝到一点点甜头,眼看着就要捞不到好处,苏胜南那边运来了一大堆布料,解了燃眉之急。 原来,按照他们先前的约定,苏胜男有渠道准备原材料,周小丽这头则负责技术加工,后期的销售,也归苏胜男负责。 至于这个特殊年代人家怎么弄来的东西,那就是人家的本事了。 周小满知道的不多,只隐约猜到这里头也有她大哥周和平起的作用。 当然,因为害怕太打眼,周家众人商量一番,决定控制做衣服的量。 周小满依据上辈子的经验,做了一个大表格。 每天计划出多少件衣服,分解工序,每道工序工时多少,责任人是谁,最后验收又是谁,一目了然。 王桂枝等人看到周小满画的表格时,当场就惊叹不已。 王桂枝更是道:“小满这个法子好,到时候,我在纺织厂也用这个办法,做事方便。” 又问了还有没有其他类似的办法。 周小满就将安排工作的进程表的大概意思说了。 王桂枝咋舌不已。笑着打趣周小满不愧是当老师的,有两把刷子。 周小满哭笑不得。 王桂枝要是知道后世的办公软件,估计得拍案叫好了。 周小满将所有的纸收好,用木头夹子夹好,问起苏胜男那边什么时候要货。 周小丽就笑了起来:“苏姨说,便宜货,咱们可以多做点,半个月出一次。我们自己设计的款式,先不做那么多,试试水,看反馈。” 第306章周小丽赚大钱了 周小满听得暗暗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 精品定制用料好,相对来说,成本就高,要是卖的不好,那就要亏。 毕竟这个年头不比后世,物质水平不高,大家对穿着打扮要求没那么高。 “妈,等下你找几张纸出来,我再画几个款式,都是我在外头的书上看到的,到时候都做出来看看,说不定会有人喜欢。” 周小满喝了一口茶,笑着道,“款式多了,有选择,总有人喜欢。” “姐,你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我也想看。”周小丽插话。 周小满一窒,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思索了片刻,才道:“就是你姐夫从外面带的杂七杂八的书,我胡乱看了一些。你也知道你姐夫就喜欢乱买东西。我别的没有,记性不错。快去拿纸出来。” 周小满催她。 周小丽想到她姐手里出来的图纸,也顾不得那点疑惑,乐颠颠就往屋里跑。 最近,她家的纸用得相当快,还好达强经常往家买。 王桂枝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小满不说话。 这个女儿,这一年多的变化,确实相当大。 那突然变好的学习成绩就不说了,现在竟然还能知道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东西。 相当可疑。 嫁去余家,女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想多探究。 毕竟,哪怕再反常,眼前的人也是自己的亲闺女,这一点,她敢肯定。 她对娘家的那份心意,她是能感觉得到的。 再说,她没有问出口,还有另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 她怀疑女儿知道的这些东西,与先前那个姓徐的知青脱不了干系。 在他们发现女儿与姓徐的有纠缠时,两人已经交往了大半年。 那姓徐的人品虽然不咋地,可见识上头,确实让人佩服。 听说姓徐的是大城市来的。见识广一点不奇怪,女儿与他交往那么久,近朱者赤,学了一星半点也是正常。 再说了,他们周家就没有蠢的人。 王桂枝自己说服了自己一番,看女儿的目光,又柔和起来。 “对了,你上回跟我说的那个假两件套,到底是怎么回事,颜色上是怎么对撞的?” 周小满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妈刚才看她的眼神有些让人害怕。 她坐直身子,忙把自己知道的东西说了。 周小丽也已经拿了纸出来。 母女三人头碰头坐在一起,开始画图纸。 足足忙了两个多小时,才算告一段落。 眼看到了午饭时间,王桂枝起身去了厨房。 周小满与周小丽则逗弄小静静。 小静静已经会叫人了,被无良的大人逗着,一直喊妈妈姨妈妈。 等厨房里飘出饭菜香味,全家人坐上了饭桌。 周小满看到桌上的菜,不由吃惊瞪大眼,话也脱口而出。 “妈,你这是在哪里发大财了?” 她指着桌上的红亮猪蹄,咽了咽口水。 不怪周小满惊讶,今天这顿饭,相当丰富。 红烧猪蹄,清蒸鲫鱼,长豆角茄子,韭菜煎蛋。 足足有四个菜。 不年不节的,家里又没客人,在这个年代,可以用奢侈来形容。 “如今家里住着财神爷,”王桂枝朝周小丽扬了扬下巴,“你又难得回来一趟,就做点好吃的。而且,晚一点你大哥要回来,咱们给他留一些。” 说话间,已经转身去找碗留菜。 周小满就看向周小丽,笑道:“铁公鸡拔毛了。你说,你到底赚了多少钱,这么大手笔,你姐我吃的心不安。” “你才是铁公鸡,”周小丽呸了一声,抱起试图去抓筷子的小静静,“有好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 “你也是运气好,今天刚买的猪蹄。本来是打算晚上吃的。”王桂枝一边夹菜一边笑,“不过,小丽确实赚了不少。她这个月赚的,说出来吓死你。” “很多?”周小满扬眉,“多少啊,200块?” 周小丽嘿嘿直笑:“你再猜。” “一千?”周小满故意道。 周小丽就垮了脸:“姐,你抢钱呢。一千块钱,你让我上哪赚去。以为我是姐夫啊。不过,我也赚不少。这个月,都快有三百块了。” “挺厉害了。”周小满由衷地赞道,“整个公社,能超过你的估计不多。” “那是,”周小丽顿时得意起来,“姐,你是不知道。把活外包出去之后,效率高好多。以前我一个人累死累活干一个月,眼睛都快要瞎了,还不到一半。现在好了,只要把好关,人坐在家里,钱就送上门了。等苏姨那边打开市场,钱只会更多。要我说,达强读书出来分配工作,干个一年,怕是还抵不得我两个月。” “看你这张狂样,”王桂枝瞪她,“你跟达强说话态度好一点,那是你男人,他也是要面子的人。不要以为赚几个钱就了不起了,他以后出来是端公家饭碗的,比你这搞投机倒把买卖的强多了。” 周小丽讪讪然低下头去逗弄孩子。 周小满忙打圆场:“达强以后肯定有出息,不过咱们小丽也不差。妈你去生产队问问,哪个女人有咱家小丽能干。不是我吹牛,这以后,到底是小丽混的好还是达强混的好,还真不好说。” 后世,制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也是屡见不鲜。 当然,周小满不是看不起读书人,她自己也是读书人。 只是,行行出状元,行业不分贵贱高低。 周小丽听了,连连点头。不过碍于她妈的淫威,不敢吭声。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饭刚刚吃完,周和平回来了。 他风一般进来,一屁股就坐在饭桌旁,手也不洗,捏起桌上的菜就往嘴里送。 头上挨了王桂枝一个爆栗子,这才老老实实起身去洗手,又重新拿了一副碗筷。 “大哥,你背后有狗追吗,跑得这么快。”周小丽打趣。 周和平一口肉卡在喉咙口,顿时剧烈咳嗽起来。 周小满无奈,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 周小丽却是眼珠子直转,脖子往屋外伸得老长。 “大哥,难道那个梅子姐又来了,妈,赶紧再去拿一副碗筷,梅子姐来了。” 周小满不明所以,也跟着往堂屋门口看。 第307章逼婚 “你瞎说什么,什么梅子姐,让你大哥吃顿安静饭行不。” 周和平佯装生气,重重地放下了筷子。 周小丽不觉什么,一旁站栏里的小静静却哇地哭出来了。 一边哭,还一边用小胖手指着周和平,嘴里喊着“舅舅”。 周和平无奈地放下筷子,抱起小静静就是一通哄。 半个小时之后,才算安静下来。 周和平无奈,只好把事情说了。 原来,堵他的人不是传说中的梅子,而是大队的媒人。 说亲对象,周小满也相当熟悉。 是章小玉。 “她不是投奔什么亲戚去了,怎么又回来了?”周小满皱眉。 自从章小玉破坏她与余安邦的婚姻不成,还落了个没脸,就去了外地,一直没有消息。 王桂枝就撇嘴:“她去年参加高考,没考上。也不知道跟她那个亲戚有了什么矛盾,就回来了。今年又参加了高考。刚考完她妈就到处说,她女儿有把握上大专。还请了大队的媒人到处说亲。当时,还有不少人在问,有意向的男方也有几家,都被章小玉推了。” “听说因为这件事,母女两个没少吵架。前一段时间,先出了成绩单,又通知去体检。大家才知道章小玉又落榜了。她的婚事,就没人应了。” “这段时间,刚好地里没什么活,她妈就亲自出马,到处相看人家。她自己是个二婚的,条件却高。既要求人家长得好,又要求人家家里条件不错。最好还是头婚。这样的条件,哪里轮得上她章小玉,看来看去,没一个合适的。” “几个生产队的都当笑话看。可能是实在没有合适的,又想起你大哥了。三天两头让人往这边递话,我没有答应。估计人家想从你大哥身上下手,直接堵人。” 周小满听她妈说完,就看向周和平:“大哥,刚刚在路上,是章小玉堵你了?” 周和平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难看:“是堵我了,不过我骑自行车,跑得飞快。一句话都没跟她说。就怕别人误会。到时候脱不了身。” 周小满无良哈哈大笑。 周小丽也听得乐呵呵。 周和平一脸倒霉样:“你们还是不是我的亲妹妹了?!大哥这么惨,你们还笑得出来。哎,这以后,谁还敢从她们家前面过,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以前当老师的时候,还觉得是个正常人。” 周小满也感叹。 章小玉长得周正,又是向阳小学的老师,确实很容易蒙蔽人。 不过,她更关心另一个话题。 “那个梅子姐,什么时候来过咱们家?小丽你见过?” 周小丽顿时眼睛亮亮的,笑道:“见过,见过一面。姐,我跟你说,要是有谁要做咱们的嫂子,就是这个梅子姐了……” 原来,梅子跟着苏胜男来过一趟周家。 在周小丽的描述中,梅子是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个头高,皮肤白,长得很漂亮。说话也讨人喜欢。 反正,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妈,你觉得呢?”周小满看王桂枝。 “我觉得有什么用,”王桂枝瞪了儿子一眼,“得有人乐意。不过,那么好的姑娘,肯定也抢手,你哥不乐意,有的是人乐意。” “妈,我吃饱了。去大姑家接奶奶回来。” 周和平三两口把最后的饭扒了,飞快地起身跑了。 周小满哭笑不得。 “妈,你也别逼得太紧。大哥反正打单身这么久了,不差这几天。”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王桂枝眼睛一瞪,“等你儿子再长大一点,你就知道了。” 周小满闭嘴了。 “妈,梅子姐真不错,错过她,大哥肯定找不到更好的。”周小丽解围。 周小满干笑两声,给自己找台阶下:“小丽,那个梅子,真有那么好?你之前不是还担心人家太厉害了,大哥压不住?”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周小丽嘿嘿笑,“梅子姐一点脾气都没有,可好说话了。见人就笑,说话也细声细气的,我大声点,还怕吓着她。” 王桂枝就笑了:“你要是能看准人,这世上就没坏人了。”又补了一句,“不过,梅子还不错,适合你大哥。” 周小满笑笑,没接腔。 她也觉得,估计那个梅子没那么好说话。 不过,人家乐意讨好周小丽,也是人家的诚意了。 就怕明明有所求,还眼睛长在头顶的。 一家人说着闲话,又要忙起来了。 因为,队上来问做衣服的人又上门了。 傍晚,周奶奶回来了,拉着周小满又是一通稀罕。 奶孙二人索性睡在一个床上,聊到了半夜。 第二天早上,周小满早早起来,帮着打扫屋子,喂鸡喂鸭,又去做了早饭。 等王桂枝去上班了,她几乎把家里的杂事揽在了手里。 这样又过了一天,周小丽先笑开了花。 “姐,你在娘家多住些日子吧,有你在家,我太舒服了。” 王桂枝听着好笑:“你以为你姐是你,说是嫁人了,其实都没嫁出去。不过,你姐再在家里住个把星期,是没问题的。” 她也觉得大女儿住娘家好。 嫁了人,就是比以前懂事些了。压根不用她多吩咐,家里的活抢着干。 除了挂念儿子,周小满也想在娘家多住段日子。 别的不说,她想多陪陪周奶奶。 这两天,周奶奶天天拉着她拉家常。 老人家与她说话时的那点欢喜,她都看在眼里。 周奶奶正是活一天少一天的年纪,她不想跟上辈子一样遗憾。 不过,大家都失望了。 周小满在第三天上午就回去了。 因为,白河生产队的人托信来说,余秀莲中暑了。 周小满得了消息,就收拾东西匆匆回去了。 原本一般人中暑也不打紧,多休息两天就行。 可余秀莲一方面有高血压,另一方面,余闹闹又是要满地乱走的年纪,余秀莲就吃不消了。 周小满给她熬了两大锅凉茶,又强行按着人不让动,休息了大半天,才算缓过来。 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心塞。 第308章儿子太闹腾 因为,余闹闹不喝奶了。 强按在胸口都不喝的那种。 周小满突然觉得自己成了空巢的老母亲。 别的孩子戒奶要各种哄骗,据说,时间长的,一个月都没有戒掉。 她家这个倒好,只有两天没喝奶,就死活不肯喝了。 周小满点着儿子的鼻子,颇有些心酸:“余闹闹,你太让妈妈伤心了。” 余闹闹以为妈妈在跟他玩,露出两颗牙齿,笑得眉眼弯弯。撅着屁股从床上摸出余安邦做的小木人,安抚般放在周小满的手里。 周小满哭笑不得。 这小子是在哄她呢。 这也是跟大人学的。 每回他生气,大人们就会拿小木人给他玩。 “你要是个闺女就好了。”周小满摸着他的头悠悠叹气,“闺女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你就是头野马,哎。” 当天下午,余安邦也回来了。 看到在堂屋里哄孩子的周小满,他颇为惊奇。 “你怎么就回来了?没在娘家多住几天?” 余安邦这几天在县城忙活,并不知道家里的事。 周小满就将余秀莲中暑的事情说了。 余安邦忙去问他妈,知道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才放下心来。 “你那边忙活完了?”周小满问他。 余安邦就笑了起来:“还是县城好,建房的地方多。这次又接了个单位的房子,虽然只负责一小部分,可关系都打点好了,以后要是还有机会,我们这支工程队肯定会被人想起。” 这也是余安邦这些日子一直在忙活的事。 送礼打点关系,顺道销手里的好东西,只忙得个四脚朝天。 周小满又问了他几句县城的事,知道他安排都妥当了,也就没有再管。 夫妻二人就说起接下来的安排。 “前两天碰到陈校长,说要是我还没有开学,就去学校帮帮忙。刚开学,学校里的事情一大堆。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就答应了。”周小满道。 “行啊,只别太累着。”余安邦看向儿子,“要是可以,把闹闹带到学校去。让妈在家里好好歇着 。” “我知道,你放心。到时候放到办公室,看哪个老师有空,帮忙看一下。实在不行,带到教室去。就是这小子如今闹腾得厉害,怕是不好弄——哎哟——安邦你快看,闹闹能走了,他能走了。” 周小满兴奋地指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墙,走得歪歪斜斜的儿子。 只见余闹闹小朋友两条胳膊张开,脚尖点地,身子朝一边微微倾斜,咧着嘴越走越快,眼看就要走进厨房。 周小满忙跟上去,一把将孩子拎起,换了个方向。 余闹闹顿时不干了,两条小腿胡乱踢着,嘴巴里还发出抗议的“muamua”声。 “你放他下来,没关系,摔了就摔了,谁还不是摔着长大的。” 余安邦就放心多了,他双臂环胸笑眯眯地看着儿子,“来,到爸爸这里来。” 得了自由的余闹闹顿时兴奋起来,踮着脚尖,又往余安邦的方向冲。 他跑得歪歪斜斜,周小满很担心他下一秒就会摔倒,只好眼巴巴跟在他旁边。 余闹闹却不知道大人的担心,越跑越快,等到了爸爸跟前,抱住他的两条腿,咯咯咯笑起来。 余安邦已经一把将孩子抱起,用力往上一抛。 视线突然变高,余闹闹高兴坏了,发出兴奋的尖叫声。 “你慢点,别摔着孩子了。”周小满看得心惊肉跳。 “我稳得很,你放心。” 话是这般说,余安邦还是放轻了动作。又扔了两下,就停了下来。 余闹闹显然不满意。 他拍着爸爸的肩膀,发出模糊不清的“要”的声音。 余安邦又扔了两下,这才换得小屁孩高兴。 余闹闹断了奶,又突然会走路了,周小满就发觉,儿子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他似乎已经有自己的审美,会自己挑衣服。 穿衣服时,会配合着伸手伸胳膊。大人穿鞋的时候,只要指着鞋子,他就会屁颠颠跑过去捡过来。 有一次,周小满说要找板凳,他就屁颠屁颠去把小马扎搬到了周小满跟前。 老母亲一朝收获,周小满欢喜得不知道说什么。 不过,周小满的欢喜,只持续了两天,因为余闹闹实在是太名副其实,他太能闹腾了。 去了向阳小学,周小满帮着收发书本,他已经坐不住了。小大人似的踮起脚也要帮忙。 周小满当然不敢让他碰书本,好话说了一箩筐,总算让他老实。 到了上课的时候,他就不干了。 周小满去教室,他非要跟着。怎么哄都不行。 周小满没有办法,只好把他放在门口的小板凳上。 让他乖乖听话不许闹腾,他点头如捣蒜,比谁都听话,还露出乖巧的笑。 周小满原本也不放心,讲课的时候,时不时会朝门口望。见儿子乖乖坐在那里,也就没有管了。 可课上了一半,教室里又是一阵哄笑。 周小满知道大事不妙,回头一看,就见她那乖巧的儿子,正撅着屁股坐在前排同学的脚上拉粑粑。 那学生眼睛都红了,却扒不开小胖子的两条胳膊,只好求助地看向周围的同学。 都是半大小子,最闹腾的时候,哪里有人帮忙,个个笑得前仰后合,有的甚至在课桌上打滚。 周小满头大如斗,说了句让大家自习,拎着小胖子就出去解决了。 好不容易处理完了,周小满已经累出一头汗。 偏偏胖儿子还眨巴眨巴着眼,无辜的看着她。好像在说妈妈你怎么啦,我很乖的,你不要生气。 周小满默念了几句亲生的,才算把火气压了下去。 当天下午,陈校长就找到了她。他委婉的说,孩子还是放在家里比较合适。 周小满哪里不懂他的意思,当场就赔不是,爽快答应下来。 她也觉得小胖子是个拖累。 第二天,余闹闹被送去了外婆家。 不过,当天下午,就被周和平送了回来。 据周和平说,周小丽与周奶奶两个人,完全对付不了这小子。 他不是追着院子里的鸡鸭乱跑,就是去撩拨张静静,张静静一会儿就能被他闹哭。 有他在,周小丽完全干不了活,周奶奶也累得腰酸背痛。 周小满看到乖巧的儿子,再一次念亲生的亲生的,才认命地将人领了。 就在这样甜蜜的负担中,周小满选了个风和日丽的周末,与全家人一起去了镇上照相馆。 第309章去照相 余闹闹周岁,周小满就一直想给他照相留念。 可不是她没时间,就是余安邦没时间。 这一次总算凑齐了全家人。 到了照相馆,周小满就拿出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衣服,给余闹闹换上。 这个年代的照相馆不比后世,衣服都要自备。 周小满带过来的这几套,是她按照后世的记忆设计的,由王桂枝亲手缝做。 兜兜,连体裤,裙子,背带裤,但凡周小满想要的,都做了。 大红兜兜,绿油油的连体裤,的确凉碎花裙,全是女孩子的专属。 周小满是坚决不肯承认自己的恶趣味的。 余闹闹太年轻,不懂大人的弯弯绕绕心思,他很喜欢鲜艳的衣服。 是以,周小满给他换上时,他就格外配合,让伸胳膊就伸胳膊,让伸腿就伸腿,还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一旁的余安邦看得眼角直抽。 希望这小子长大以后,不要恨他无良的妈。 余秀莲却不觉什么,小孩子嘛,就是要打扮得喜庆。 她在一旁帮着穿衣服,边穿边感叹,周小满带过来的衣服好看。 照相馆的工作人员却是乐得合不拢嘴。 这年头,能带着这么小的孩子照相的,绝对是少数。 偏偏余闹闹唇红齿白,看着又格外乖巧,穿上鲜艳的衣服,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他不像往常一般公事公办,反而拿了糖去逗余闹闹。 等准备工作做完,准备开始拍照,工作人员就笑不出来了。 臭小孩实在是活泼过头了。 他一会儿去摸背后沙滩的背景布,一会儿去摸照相机的三脚架,再隔一会儿,就人来疯似的,在里头乱跑乱窜。 工作人员花了大半个小时,勉强抓拍到了两张合适的照片。 没办法,胶卷太贵了,得省着点用。 等余闹闹的照片拍完,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 照相馆的工作人员脸都绿了。 他就没接待过这么折腾的客人。 周小满赔笑脸说好话,余安邦也在旁边散烟,这才哄得人有了笑容。 接着就拍全家福。 周小满抱着小胖子坐着,旁边是余秀莲,余安邦站在两个女人身后。 周小满看着镜头,示意小胖子也看镜头,逗弄了许久,人家才肯给面子配合。 当然,“卡擦”的那一下,余闹闹小朋友不客气地吹了两个鼻涕泡泡。 照相完,全家人出了照相馆。 折腾了大半上午,大家都饿了。 余安邦提议去国营饭店吃饭。 余秀莲当然想要反对,可二比一,她只能听儿子媳妇的。 全家人就往国营饭店走。 才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余安邦。 “安哥,安哥,果然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随着话音越来越近,一个男人的身影,飞快地出现在众人跟前。 余安邦就笑了起来:“红军,你也来吃饭啊。” 夏红军气喘吁吁,他先与周小满婆媳打了招呼,这才与余安邦说话。 “在家里闲着没事,跟几个朋友出来逛。你们是要吃饭吗,走走走,我有粮票,今天我请客。” 夏红军不由分说,拉着余安邦就要往里走。 “兄弟,你的情我承了,下回有机会,肯定让你请客,今天就算了。待会儿我们还要等两个人。就不跟你一道了。我看你这样子,应该还有别的事情要忙。”余安邦指了指不远处一堆人。 “嗐,我就是瞎忙。”夏红军摸了摸头,“不过,既然你有事,我就不打扰了。下回咱们再一起吃饭。对了,上回我跟你说的那个河沙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咱们一起弄,到时候,挂在红砖厂的名下,我都跟我姐夫说好了,他已经打了招呼,肯定没有问题。” “行啊,回头我再跟你聊。” 两人又说了几句,夏红军这才不舍地走了。 周小满一行人进了国营饭店。 “安安,这位叫红军的,真有这么厉害?我听他那口气,好像所有的事情,他只要开口就能做到。”余秀莲有些怀疑。 余安邦就道:“上次咱们家做周岁,他就随了十块钱,还送了不少礼。水泵厂的厂长,是他姐夫,我之前帮了他一点小忙,他就一直记在心上。人是跳脱了一点,做事还成。妈你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周小满就笑:“那个什么河沙,你真的能做?没有什么限制吧。要是跟上头的政策相冲突,咱们就不沾手了,不差这一点钱。” 后世,为了环保,洗河沙都是违法的。 “放心。都是挂在国营单位下面,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早就不是前两年了,不会有事的。你们吃什么,这里的小炒肉还不错。”余安邦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这些,索性转移了话题。 …… 夏红军那边的气氛,却远没有周小满家的好。 夏红军一回到人群里,都被众人围住了。 有人不免问起余安邦。 “夏哥,刚刚那人是谁呀。” 你对人家热情得有点过头了。 “是我一个哥们,有过命的交情。我跟你们说,以后看到他,都给我放尊重点。你们不尊重他,就是不尊重我,知道不。”夏红军双手背在身后,一脸痞气。 “知道了,知道了。” “我们肯定不敢,夏哥你放心。” 几人当场表态。 “那个余安邦,你跟他的关系就这么好?我听说,他是他们那个大队出了名的二流子。”一直没吭声的柳树立突然道。 “你瞎说什么,什么二流子,安哥是一顶一的好人。”夏红军一听,顿时不乐意了,翻了个白眼道,“我看你才是二流子。整个镇上,有人喜欢你不。不要仗着你家里有点关系,就在这里吆三喝四的,谁理你。咱们走。” 夏红军大手一挥,调头就走人。留下柳树立和另外一个男人立在当场。 “柳哥,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才找人搭上夏红军,请他吃饭,他现在直接走了,那个河沙的事情,咱们就伸不进手了。”柳树立的同伴忧心忡忡。 柳树立脸上几乎能拧出水来。 他看着夏红军一行人趾高气扬离去的背影,恨恨道:“虎落平阳被犬欺。夏红军这孙子,千万别落在我手里。”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同伴再次问道,“别看夏红军只是水泵厂的出纳,他有个护犊子的姐姐。水泵厂厂长几乎对这个小舅子有求必应。这回河沙的事情,也是朱厂长在牵线。” 第310章出幺蛾子 柳树立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自从出了红卫兵的队伍,他就进了水泵厂。 原以为凭他的本事,定是能混得风生水起。可做了一个月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他柳家在镇上是有不少关系不错,可在正式单位上班的,谁家没几个有关系的亲戚。 不少人就不买他的账。 尤其是这个夏红军。 典型的人傻钱多,脑子空空是个草包。 可这个草包,却是脾气古怪的很。一般人,压根搭不上他的线。 他虽然与夏红军在一个厂上班,总共就跟他说过两次话,就更别说人家会卖他的面子了。 这回,他听说圣天河的河沙能开采,就动了掺一脚的心思。 知道要做成此事,必须与夏红军合伙,他就让人去请夏红军吃饭。 约了好几次,才约到人。 因为这事,他憋了一肚子火。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好不容易把人请出来了,没想到,却点背地遇上了余安邦一家人。 他看不惯余安邦大哥大的模样,就故意刺了两句,没想到,就捅了火药包。 夏红军这个蠢货,说炸就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柳树立越想越气,当即就把这笔账算在了余安邦头上。 “……柳哥,要不,咱们再想想办法。我看啊,要不去找刚刚那个叫余安邦的。人家夏红军对他那么客气,要是请动他出面说两句话,估计就成了。”柳树立的手肘被同伴捅了一下,“我现在就去问问,看刚刚那个姓余的,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柳树立一听,当场就气炸了。 “要我求余安邦帮忙,我宁愿去跳河。” 同伴被他疾言厉色的样子吓住了,结结巴巴道:“那,那就不去了。柳哥,你别生气,我再想别的办法。” 可他到底有些不甘心,低声嘀咕道,“都是求人,我看求那个姓余的,就很靠谱。” “闭嘴,别让我再从你嘴里听到他余安邦的名字。” 柳树立目光阴森地看着国营饭店的大门口,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余安邦啊余安邦,你不是很得意吗,我很快就会让你笑不出来。 咱们走着瞧。 …… 周小满并不知道,自家又被柳树立盯上了。 她每天活在余闹闹的闹腾当中,日子过得相当精彩。 眼看着时间到了九月中旬,余秀莲开始念叨了。 “怎么录取通知书还没来啊,是不是送信的太忙了。” “妈,你急什么,又不会少了咱们的,耐心等就是。该来的,总会来。”余安邦好笑。 余秀莲嘴上答应着说不急,隔三差五,就去余有粮那里打听,公社有没有周小满的信。 不出两天,整个生产队的人,都知道余秀莲着急上火了。 有人就笑着道:“皇帝不急太监急,你看小满还不是天天去学校上课,没事人一样。这个余秀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考上了大学。” “就是啊,太着急了。不过,小满也是真有福气。整个公社那么的人去考试,就几个人考中了,这里面,偏偏有她。走了大运了。” 当然,也不免有人说酸话。说周小满是走了狗屎运蒙中了。 这些,周小满全然不知情。 她每天去了学校上课。放学后,先去娘家接余闹闹再回家。 没办法,带着小胖子上课是不成了,只能辛苦一下周奶奶与周小丽。 当然,临走前,她得给小胖子准备不少吃的和玩的,要不然,谁也吃不消。 这天傍晚,余有粮气喘吁吁跑到余家来。 “小满,你要不要去公社问问,我听说,别的大队都有人收到通知书了。我去问了,没有你的。你在学校再问问看,有可能是寄到你们学校去了。” 周小满正给余闹闹洗澡,闻言,也皱起了眉。 今年高考录取通知书来的晚没错,可到这个时候,她还没有收到,确实有些反常。 她谢过余有粮,第二天就去问陈校长。 陈校长愕然:“你还没有收到通知书?!不可能啊,我前几天就听说已经发下来了,是不是漏掉了你。你去革委会找文教科的领导,看人家怎么说。” 周小满没办法,放下手里的事情,当天就去了革委会的文教科。 革委会分管文教这块的领导姓袁,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听说周小满的来意,当场就有些不高兴了。 “周同志,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们工作有疏漏?” “您误会了,”周小满笑着解释,“就是先前不是说,体检合格,就安心等通知书嘛。我看别的同志都收到了,就来问问看。真是不好意思,耽误您工作了,只是您也知道,事关重大,我也不敢马虎大意。” 她姿态放得低,说话又细声细气的,人家这才面色微霁。 “发到我这里的通知书,都已经送走了。还是我亲自经手的。直接让各个大队的队长拿的,你回去问问你们大队,看有没有拿到,要是没拿到,那就是没有。” 周小满暗暗叹气,赔着笑继续道:“真是怪了,我已经问过了,都说没有拿到。您再帮我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渠道?” “那就是没有来,你再等等。”秃顶男人道,“有些学校的通知书来的迟,也是有的。不过,你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去年高考,就有一批人分数线上了,体检也通过了,最后因为政审被刷下来。” “那应该不会。”周小满肯定地摇头,“我们家,往上数三代是中下贫农,红得不能再红,政审完全没问题。” 尤其是余安邦这边。 属于贫得不能再贫的贫农。 “那就没问题,你回去等着,到时候,肯定会有通知书送过来,别急。” 话都说到这份上,周小满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再一次谢过人家领导,这才出了公社。 回到家,她把自己的遭遇与余安邦母子俩二人说了。 余秀莲一听,顿时眉头一皱:“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吧。要说成分,咱们两家都没有问题。会不会是中间哪个地方出了差错,咱们要不要再去打听打听。” “妈说的是,明天我再去革委会找关系问问。要是不弄清楚,这哪里睡得着。”余安邦也道。 周小满就道:“算了,要不,再等两天。还是安邦那句话,是咱们的,就是咱们的,又不会长腿跑了。” 第311章奔波 周小满虽然说不打紧,余安邦还是不放心。 第二天上午,他提了烟酒之类的东西,就去找人办事。 好不容易托关系找到了分管文教的书记,人家托回来的,依旧是那句话。 安心等着。 余安邦彻底没了办法,在家又等了两天,发现还是没有消息传来,索性提着东西,去县城找关系。 听说通知书是一级一级地下来的,去县城总没错。 当然,这些事情,他都是瞒着周小满的。 他知道媳妇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记挂的,他还是不要给她增添心理负担了。 周小满确实想的比较多。 也不能怪她想得多。 因为从公社打听消息回来第二天,她就收到了娘家的消息,说是大舅家的王小小,已经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过几天,就要去学校报到了。 上辈子,她就听人说过冒名顶替上大学之类的龌龊事。 哪怕她不愿意往最坏的方向想,也不得不想太多。 不过,她内心的焦虑,是不敢让余安邦母子知道的,嘴上还要安慰他们,省得全家跟着着急上火。 毕竟,急也没用。 就这样,余家人为了家人,都默契地粉饰太平。 外头却是传开了。 余有粮跑了几趟公社,没有周小满的录取通知书,学校也没有录取通知书,周小满就是落榜了! 大家心底都一致这么认为。 与余安邦家关系好的,默默念两句太可惜了,余家走了霉运。 那些早就酸余家的,只恨不得马上去晒谷场与人扯谈幸灾乐祸。 余家的好运到头了,老天爷总算没有全瞎,把好处让一个人占了。 周小满考试分数高? 那有什么用,人家学校还不是不录取她。这是天意啊。 再说了,不是说了嘛,去年就有这种情况,又不是她周小满一个人遇上。 有不厚道的,甚至在背后偷偷议论说,是余安邦一家人太张扬,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所以遭了报应。 这其中,以彭寡妇一家跳得最欢。 彭寡妇在外头跟人扯谈,说话恶毒,就刚好被余秀莲碰上,两个女人当场就掐起来了。 余秀莲难得地泼辣了一回,抓花了彭寡妇的脸。 事情闹得很大,几乎整个生产队的人都知道了。最后,还是余有粮出面,才将两人拉开。 周小满也暗自生气,却知道跟彭寡妇之流争辩没有意思,索性没有理会。 她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每天跑去革委会问情况不说,还拜托县城里的姑父他们一家人帮忙问问。 时间一天天下来,录取通知书依旧没有音讯。 周遭人的反应就更加赤裸了。 周小满甚至能感觉到众人看她的异样目光。 她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学校里的事情却避不开。 陈校长开始给她安排课程。 “小满呐,那个啥,我看你最近也闲着,要不,数学课还是给你安排上。咱们学校的老师,实在是太紧缺了。当然 ,你到时候要忙,咱们再另外安排,你看行不行。” 因为知道周小满即将要去读大学,除了开学那个礼拜,学校就没有给她安排课程了。 现在这状况,显然,陈校长也觉得她落榜是板上钉钉。 周小满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陈校长见周小满沉默,以为是自己又戳到了她的伤心事,忙安慰道:“其实,在咱们学校教书也挺好的。你看,每个礼拜休一天半,每个月工资照发,有闲暇时间,还能去地里下工赚工分。大学生说是毕业后包分配工作,谁知道分配个什么工作,可能还不如咱们这里。” 周小满哭笑不得。 这样苍白无力的安慰,也是难为陈校长了。 她笑着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话也说在前头,我肯定是会去读大学。到时候,拿了录取通知书,就会去报到。学校这边,不能缺了人,也不好中途换人,要不,您还是趁早去问一问有没有合适的。” 态度已经相当明显了。 陈校长却像是泡在莲心水里,苦得不行。 要是可以,他也想尽快找一个代课老师。可这乡下地方,代课老师哪里是这么好找的。 一方面要求人家学问上不能太差,另一方面,对人家的品性也有要求。 挑来挑去,哪怕是矮子里面挑高个,也难找到合适的。 “要不,你就再教一段时间。到时候如果要去报到,我绝对不拦你。”陈校长苦口婆心继续劝,“你也不忍心咱们学校的孩子没老师上课吧。咱们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李老师生孩子,短时间内不得回,张老师年纪大,上太多课程他吃不消……” 周小满啼笑皆非。 陈校长也不容易。 为了能留住她,竟然不顾脸面,打起了悲情牌。 她正想着要如何委婉拒绝,门口传来了一道尖锐的女声。 “校长,有些人假清高,不愿意就算了,我回来上课。” 周小满回头看去,就见一身碎花的确凉裙子的章小玉朝二人走过来。 “校长,我可以教的。我现在还记得清教材,要不,就让我试试吧。我保证,班上的学生都会喜欢我。”章小玉没有再看周小满,走到陈校长跟前,露出一个温婉的笑。 陈校长为难地看着她,好半晌没有吭声。 章小玉当初离开学校那件事闹得那么大,他怎么还敢让她回来上课。 光学生家长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 再说了,他家那只母老虎要是知道他收留章小玉,肯定会不顾脸面跟他打架。 用他那口子的话说,那么不要脸的狐狸精,不仅会带坏学生,还是老师办公室里的极其不稳定因素。 毕竟,向阳小学有两个男老师。 陈校长的顾虑虽然没说出口,可章小玉只看他的神情,就能猜个大概。 她又羞又恼又气,可知道自己有求于人,不敢像往常一样随便发脾气,深吸两口气,这才平息情绪。 “校长,我知道你们对我有误会。上回的事,真的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子。您相信我。” 陈校长打了个哈哈:“那是,那是,肯定都是误会。章同志就别放在心上了。要不是你说起,我都快要忘了。” 周小满没忍住,差点笑出声。 章小玉脸色青白交加,只恨不能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312章区别大了 尤其是看到周小满脸上的笑时,那种羞愤的情绪,达到了顶峰。 “你笑什么,你什么意思?”章小玉忍不住道。 周小满脸上还带着笑,嘴上却道:“管天管地,也没有管人笑不笑的。笑又不犯法。” 章小玉一噎,脸色更难看了。 她再也顾不得来时的心理建设,指着周小满的鼻子就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我章小玉在向阳小学的名声是不好,可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你在你们那一块是个什么东西,你心里没数。” “就说这回高考吧,看你那张狂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已经就是个大学生了。现在怎么样?学校不录取你!还不是因为你名声不好,家里的成分也不好。” “怎么的,你这样的人能当老师,我为什么当不得。整天装这副清高样给谁看。你知道如今别人在背后是怎么说你的吗?!牛皮吹破天了吧,大家都等着看你的笑话。我要是你,肯定都不敢出门了。” 章小玉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痛快,等把心里话说完,只觉整个人神清气爽。 她得意地去看周小满的脸色,见她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好不容易熄灭了的火苗,又窜了上来。 “我说错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有亲戚在革委会。你们最近天天跑,整个革委会都传遍了。人家也跟你说了,是因为成分不好被刷下来,你们还死皮赖脸跑过去,真是厚脸皮。” 陈校长见她说的有鼻子有眼,忍不住插话道:“章同志,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小满真的被刷下来了?!不是录取通知书没送到?” “当然是真的,”章小玉矜持地抬了抬下巴,“革委会的章主任是我们家的一个亲戚,我听他说的。说是她周小满的成分不好,上头不敢录取。什么没有收到通知书,也就骗骗你们。人家啊,压根没录上。” 陈校长不由同情地看向周小满,想要安慰几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小满却忽然笑了。 “你考多少分?” “什么?”章小玉没听明白。 “我说你考多少分。我考了458分,听说是公社第一名。你说,我们俩有没有区别。” “你——” 章小玉语塞。 何止有区别,区别大过天去了。她300分都没上。 她知道周小满考的不错,但是,还是头一次听说她的分数。 她怎么能考那么多分,该不会是阅卷老师改错试卷了吧。 “那,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上不了大学。”章小玉气急,“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区别。” “比你高就行了。至于我上不上大学,那就不劳你操心。”周小满淡淡看了她一眼,就对陈校长道,“不好意思,陈校长。还是那个意思,您趁早找人来上课,我应该待不了几天了。当然了,找人归找人,也不能随便找,宁缺毋滥。” 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章小玉一眼。 章小玉气得眼前发黑,差点想扑上去咬死周小满。 眼看着周小满笑眯眯与陈校长告辞走了,她才慢慢找回理智。 她今天的目的是重回向阳小学教书,不能被周小满气得忘了正事。 “校长,我真的可以的,你相信我。连续复习两年,我现在对课本上的知识,比以前还要熟悉,我教书一点问题都没有。” 章小玉言辞恳切,态度放得极低,陈校长却不敢答应下来。 他呵呵笑道:“你的学问,肯定是没问题的。我之前听你妈说过,你也是要上大学的人。我就不耽误你了,省得到时候,又要重新找人”。 章小玉差点没气昏过去。 她就知道,又是她妈那张大嘴巴惹祸了。 第一次高考才完,她妈就到处吹牛,说她要上大学了。结果没考上,被亲戚朋友狠狠地嘲笑了一通。 今年高考,她又复习了一年,她妈问她准备的怎么样,她随口就说了句比去年好,她妈就觉得她一定能考上大专,用这个做幌子,给她到处说亲。 结果,她比录取线少了几分,又落榜了。 这一次,脸就真的丢大发了。 原先不在乎大学生不大学生的人家,对她就格外苛刻起来。 嫌弃她二婚,没身份没地位,配不上男方。 媒人把话传回来的时候,她气得当场就跟她妈吵起来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外面都传遍了。 最后,她们母女坐下来,商量了一阵,一致做出一个决定,那就是,继续回向阳小学当老师,至少能挽回颜面。 有老师的身份加持,她章小玉的行情应该会更好吧。 她们先去找了在革委会当领导的章主任。 章主任这回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说什么都不愿意帮忙。还反倒埋汰了她一通。 她到底要面子,就不肯再去了。 她打算转变策略,直接找陈校长软磨硬泡。 哪里知道,会刚好遇上周小满。 她求而不得的,正是别人不要的东西,这让她如何不气。 章小玉觉得自己简直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 因为太伤心,她眼泪都流了出来。正要借着情绪好好哭诉一番,陈校长已经借口有事,一溜烟跑了。 章小玉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只觉心酸不已。 出了向阳小学,她就把眼泪擦干了。 她章小玉也是要面子的。 当然,校长今天不答应她,她就明天来。明天不答应她,她就后天来,总有一天,她要磨得她答应了。 章小玉回头看了眼学校的方向,大步往家的方向走。 进了金阳生产队,快到家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自家门口站了好几个人。 有一个人看身形,像是在革委会当领导的章主任。 章小玉心间一颤,顿时一阵狂喜。 难道她那个堂叔想通了,决定来帮她? 是不是她再也不用看张校长的脸色了? 章小玉咧着嘴,小跑着,就朝自家大门口奔去。 “堂叔,你是来找我的吗,是不是有什么事?” 因为激动,她话音中都带上了笑声。 章主任回头,看到章小玉,顿时就笑了起来。 “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 第313章状元 “有什么事您只管说,我听着。”章小玉手指不自觉抠着手掌心,强按耐住满心的欢喜。 “我听你妈说,你经常去石坝生产队的周家,周老幺家?” “什么周老幺?”章小玉茫然。 “就是周小满的娘家。”章母重重拍了女儿的肩膀一下,“你前两次不是说,还在周家吃了饭,你跟周家的关系就是很好,是不是。” 章小玉心底划过一个不好的猜测。她紧张地咽了口口水,问章主任,“叔,你找周老幺家的谁?怎么回事?” “你跟周老幺家关系好,那肯定跟周小满也认识。走,现在就带叔过去,我们有事找她。”章主任指了指身后几个人,火急火燎要走。 章小玉就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她堂叔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 两人都穿得很体面。一个看着有些面熟,像是革委会的哪个领导。 “哎哟,你这个死丫头,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你叔让你带路,你就赶紧去。” 章小玉愣神间,头上就重重挨了一下。 “走吧走吧,咱们边走边说。” 章主任催了她两句,转头就向在场另外两个男人走去。 眼看着三个男人大步往外走,章小玉被她妈连拖带拉,跟在了屁股后面。 “妈,到底是怎么回事?”章小玉压低声音问章母。 “好像是找周小满。周小满家没人,说是全家都去了周家。你叔跟他同事不知道路,就顺道来问我。”章母道。 “你不是也知道路?” 还去过好几回。 章小玉无语。 章母显然也知道女儿的疑惑,低声道:“那不是前两回在王桂枝面前碰了一鼻子灰嘛。我可不想一个人去她家。你回来了,正好也有个伴。” 章小玉头痛。 她妈怕丢人,非要拉着她一起丢人,这是什么逻辑。 不过,这个时候,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她朝前面努了努嘴:“到底是怎么回事,叔带的那两个人,你认识不,他们找周小满有什么事?” 章母老实摇头:“我不认识。不过看你叔那样子,应该是个大领导。你叔那个人,平常对咱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对那个穿蓝格子衣服的男人,却恭敬得不行,一口一个主任,我还没见过他这么巴结人。” 章小玉心下就更疑惑了。 既然是这样,肯定是上面的大领导,他找周小满有什么事? 难道是因为高考? 章小玉想破脑袋,就只想到这么一个可能。 她不禁仔细打量前面三个男人的神色。 见几人脸上没有明显的喜色,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应该不是好事。 或者,真是阅卷老师改错试卷了,要来给周小满重新送成绩? 可送成绩也要不了什么大领导? 那又是什么事? 章小玉满肚子猜疑,正想着要如何不着痕迹打听消息,就听前头的章主任已经在叫她。 章小玉小跑着追了上去。 章主任与她并排走着,开口问道:“我听你妈说,你跟周小满很熟?” 章小玉不知道他要问什么,只是模棱两可点了点头。 “那就好。”章主任明显松了一口气。 章小玉见了,心不由又提了起来。 “是有什么事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章主任咳嗽一声,下意识看了一眼穿蓝格子衣服的中年男人,这才道:“是有点事。你待会儿,好好劝劝周同志,让她不要闹情绪,咱们也是才收到消息。工作太多,失误也难免。犯错误的同志,我们已经严厉批评,上头还会对他有处分……” 章小玉越听越迷惑,越听越不对劲,等章主任说完,她就迫不及待地问:“叔,我还是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章,你就跟她一口气说清楚,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工作疏忽就疏忽了,认错态度要好嘛。”蓝格子衣服男人突然插话道。 另外一个男人也跟着打哈哈:“就实话实说,咱们确实没做好。” 章主任这才苦着脸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章小玉听完,只觉掉到了醋缸里,她酸死了。 周小满果然走了狗屎运。 她真的考上了大学。 录取通知书早就发出来了。 可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从区里发出来的通知书,到了公社,愣是没发下去。 也是她运气好,不知道被上头哪个领导关注着,听说她还没有去报到,就发话下来,让人问问。 这一问不打紧,知道周小满是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人家在中间帮着跑腿,已经把录取通知书找到了。 现在倒好,还要巴巴送上门来。 送上门来就算了,看这意思,似乎还怕周小满生气,要准备一箩筐好话。 “……你待会儿见着人了,就好好恭喜她,也劝她两句。这件事情,咱们一定会给他一个交代。让她按时去报到,也算是让上头关心她的领导安心……” 章主任还在苦口婆心与章小玉说里头的利害关系,章小玉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一旁的章母也是到此时,才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可置信地问:“周小满真考上了?还是咱们这里最好的大学?不会是弄错了吧。” 章主任原本就是带着任务来的,听到自家亲戚拆台,顿时就没了好脸色:“你胡说什么。高考是国家的大考,怎么可能会出差错。你不要以为小玉考不上,别人就考不上。这世上,聪明人多了去了。这个周小满就是,她是咱们省的状元,还能有错?!” “省状元”三个字出来,章小玉母子俩都惊呆了。 章小玉更是喃喃地说不可能。 蓝格子衣服男人见状,只当是乡下人嫉妒别人得了好,就道:“你们既然是周同志的朋友,就应该为她高兴。周同志如今已经在省里挂了名,我们领导发话了,必须亲自把通知书送到她手里。到时候,周同志家里要是还有什么困难,咱们还可以帮她解决。什么困难都可以提,为人民服务嘛。” 还有省里的领导关注着! 章小玉已经麻木了。 第314章跳起来的 此时的周家,却热闹非凡。 今天是周贵民的生日。 四十岁生日在乡下,虽然不是什么正经的大寿,却也算是整生。 今天星期一,周小满没办法推了学校的课,只能放学后,再直接回娘家。 余安邦母子自然也都在。 周家其他亲戚也过来吃饭。 屋里满满当当,坐了三大桌。 正是晚饭的时候,大家热热闹闹一边说话,一边喝酒吃饭。 各家的孩子在屋里跑来跑去,被各自的大人骂了,就更疯了。 余闹闹也在此列。 他虽然年纪小,却是个人来疯。看到哥哥姐姐们闹腾,他迈着两条小短腿跑得飞快,只恨不得能跟上大哥大姐们的节奏。 周小满让小宝看着点,别摔倒了,也就不管了。 在家里,也是小宝管着弟弟。 酒足饭饱,喝上热茶,众人的话题不免就说开了。 周大姑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 “小满,听说,你的录取通知书一直都没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去问过了没有。难道真的是被刷下来了?!要我说,咱们周家也是根正苗红,哪有什么黑历史。” “喝你的茶就是,啰啰嗦嗦说这么多做什么。”周大姑父瞪着自家媳妇一眼。 周大姑家的两个表兄,也跟着埋汰自家亲娘。 周大姑就不高兴了。 当时,大家说周小满考了高分,上大学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弟妹王桂枝不知道多得意。还有自家老娘,也到处吹牛,说她养的孙女有出息。 一想到自家一个都没考上,她当时心里就不是滋味。 等到去周小满家喝周岁酒的时候,那种不满就达到了顶峰。 凭啥什么好事,都让她周小满摊上了。 等知道周小满一直没收到录取通知书,余安邦两口子到处打听消息,外头传,说是被刷下来的时候,周大姑是暗暗高兴的。 她想象向来眼高于顶的弟妹被狠狠打脸,老娘不能吹牛时的样子,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趁着今天人多,她就忍不住好几次挑起话头,想要说周小满录取通知书的事,都被自家男人跟孩子打断了。 眼看着吃完饭,大家就要散了,她哪里还憋得住,当场就说了出来。 “说这个做什么,咱们刚刚不是在说安邦在县城建房子的事情吗。对了,安邦,你们那个什么工程队,怎么样了。现在有多少人,有些什么工,还要木工不,我家这个老二,也是做木工的,就是话少了一点。”周大伯试图转移话题。 周大姑却不放弃:“做工的事,什么时候不能说。咱们现在,要关心关心小满。她可是咱们周家头一个大学生。以后说出去大家脸上都有光,对不对。小满。” “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要是闲着没事,就去把碗筷收了,”周奶奶看不下去,将茶杯重重一放,“还不快点。” 周大姑委屈极了。 “妈,你这也太偏心了。我一个做姑姑的,关心下小满怎么了。我又不会吃了她。咱们在座的,谁不关心这个问题,也就我没有眼色好吧,我帮大家问出来了。” “大姑,多谢你关心,”周小满笑笑,“马上就有消息了。” “真的啊,那敢情好,咱们就等着看。”周大姑显然不相信,“到时候,咱们也学你大舅家摆几桌。” 王大舅家王小小考上大专,王大舅放话出来,说要请亲戚朋友吃顿饭。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行啊,”余安邦抢话道,“到时候,大姑可别空手上门。毕竟是咱们家第一个大学生呢。” “嗤,你大姑家别的东西没有,老母鸡有好几只。到时候,真办酒,我就提两只老母鸡过去,你看成不。”周大姑笑得一脸灿烂,“当然了,要是没酒喝,那鸡肯定是没得吃的。” 说完,又用大家都能听得到的声音嘀咕,“说大话谁不会呀,我比你们还厉害呢。” “你少说两句会死吗,”周奶奶彻底撂了脸子,“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你心里没数?!一把年纪了,嘴巴都不把门,也不怕孙辈笑话。”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骂,周大姑脸上彻底挂不住了,她梗着脖子还要说什么,余安邦已经笑了起来。 “奶奶,你就别骂大姑了,大姑也是关心我们小满。小满的录取通知书,我都已经问到了。前两天,我不是去了县城吗,找关系去革委会问了,也是凑巧了,刚好问到人家管这一块的。我一说小满的名字,人家就说咱们小满已经被录取了。肯定有通知书到家,让咱们放心。” “真的?”周奶奶激动地站起来,“不是骗人的吧?” 她以为周小满是真的被刷下来了,今天严防死守,不许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是真的,”周小满起身抱住周奶奶的胳膊,“您坐着说话。” “安邦说的都是真的,人家一个那么大的领导,难道还会骗他,安心等消息就是。” 她其实也是今天放学回来,才听余安邦说起。 这两天,余安邦一直在外面跑,她也没有管。 今天一回来,余安邦就跟她说,事情有眉目了。她当时跟周奶奶他们的反应一样,也是不相信。 再三问过之后,知道自家男人不是为了安慰她瞎说,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也不是那种爱显摆的人,别人不问,她也没主动提起。 现在大姑明显阴阳怪气刺她,她也不是那软面团,随便让人拿捏。 周小满夫妻二人的肯定态度,让在场众人都高兴起来。 周贵明更是当场欢喜得要去买一封鞭炮放放,被王桂枝拦下来了。 周家其余众人也都纷纷恭喜周小满。 在场所有人,除了周大姑,至少面上都是欢喜得紧。 周大姑像是当众被人打了一耳光。见自家两个儿子明明落榜了,还一副于有容焉的样子,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小满,”她抿着嘴笑,“你该不会是故意这么说的吧。人家领导有没有说通知书什么时候来。有时候吧,吹牛也要有个度。好在,这里都是自家人——” “哟,怎么这么多人,你们家今天是有喜事吗?”夸张的嗓音打断了众人的谈话。 第315章要个说法 周家众人抬头,就见大门口来了好几个人。 王桂枝作为女主人,第一个站起来。 “章嫂子,你怎么来了?” 她语气淡淡的,面上并没有多少欢喜。 对章母这人,她实在喜欢不来。再看到她旁边的章小玉,王桂枝脸上的笑就更勉强了。 该不会又是来说亲的吧。 因为,她看到了两人身后的章主任。 她在镇上上班,对革委会的领导,也算都认了个熟脸。 这个章主任与章家的关系,她也知道一二。 这也是为什么,她明明不喜欢章母三番两次上门说亲,却没有直接把话说死的缘故。她不想得罪章主任。 “我是来给嫂子报喜的,你们家啊,有天大的喜事。”章母夸张地喷着唾沫星子,脸笑成了一朵花。 天大的喜事? 周家众人面面相觑。 周和平更是往他爸身后躲了躲。 他不想做章家的女婿。他不要这个喜。 “是这样的,”章主任见章母说话喘大气,索性自己站出来了,“我们今天,是来给周同志送录取通知书的。” 他说话的功夫,蓝格子衣服男人已经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哪位是周同志,这是你的录取通知书,你快来看一看。” 录取通知书! 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不会这么巧吧,刚刚还在说通知书,现在就到了。 难道,余安邦两口子真没有撒谎? 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周小满身上。 周奶奶更是忙不迭推周小满:“你的通知书到了,快去看看。念给奶奶听录了哪个学校。咱们小满真有出息。” 相比在场众人的激动,周小满就淡定多了。 她起身答应一声,就接过了通知书。 是H大的录取通知书。 信封里,除了录取通知书,还有三张托运行李的套红行李签,套印有爱晚亭和岳麓书院的图案,另外还附带了入学须知。 虽然心里有数,她心底还是有些激荡。 78年的大学生呢,可不是后世多如狗的大学生。 “小满,录了什么学校,快给我们说说,学什么啊?” “是啊,什么学校,离家远不?” 周家众人伸长了脖子往周小满的方向看。 周小满就笑着说:“是H大的化学系,挺好的,就是我报名的专业。” “化学啊,化学好,出来肯定能分配个好工作,这个专业好。” “这还用你说。大学生是国家分配工作,是端铁饭碗的,哪有不好的。” “就是就是。” 周家人七嘴八舌夸赞,周大姑恨不得从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她今天为什么这么多话。 早知道如此,她就不来了。 就在众人喜气洋洋当中,余安邦突然开口了。 “这位同志,辛苦你跑了一趟。不过,我有个疑问,我媳妇的录取通知书,不是说早就发下来了?!怎么今天才到,还劳你们亲自送过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事?” 蓝格子衣服同志被他锋利的眼神看着,颇有些不自在。 他摸了摸鼻子,暗道果然被料中了。 人家这是要来找麻烦了。 “那个,同志,你听我说。其实是这样的。当初,录取通知书先到了地区,地区的领导很高兴,就赶紧让下面的人发下来了。可到了县里的时候,咱们有个同志工作疏忽,就把它漏掉了。咱们这次亲自过来,一方面是跟你们家道喜,另一方面,也有致歉的意思。因为我们工作的疏忽,麻烦你们了。” 他说着,就看向当事人周小满。 女人应该更好说话吧。 哪知道,周小满却是拿着录取通知书,跟余安邦站在了一起。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男人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 蓝格子衣服男人只觉头大。 果然被他们主任料中了。 人家能闹到上头去,肯定是上面有人。看这架势,他们是要追究到底了。 还好他也不是没有准备。 他把目光投向一旁的章主任,示意他拿出他们来之前商量好的说辞。 章主任是个有眼色的,就推了章小玉一把。 用眼神无声的道,轮到你当说客了。 章小玉在路上知道周小满被录取的事,就已经被炸得七荤八素,此时,哪怕被章主任推了一把,也还在震惊当中,没有缓过来。 章主任见她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章母平时不是经常夸她女儿有多聪明吗?怎么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他又狠狠推了章小玉一把。 章小玉终于回过神来,可她张了张嘴,愣是没发出声音来。 难道,要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讨好周小满? 她做不出来。 章主任眼睛都瞪酸了,章小玉依旧没有反应,他气得差点吐血。 今天,他主动陪着县里的领导走一趟,就有巴结的意思。 现在好了,估计巴结不成,反要落个不好的印象。 他不禁去看县里领导的脸色,见人家黑着个脸,顿时肠子都悔青了。 章家母女果然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下回,章家母女再有什么事求到他跟前,他说什么都不会见了。 章母虽然不聪明,却是个会看眼色的,见女儿无动于衷,忙不跌拉着周小满的胳膊:“小满啊,你听婶子一句话。既然通知书已经送到你手里,这件事,就算了。你看人家领导多忙啊,还特意跑了一趟,你这面子里子都有了,差不多就行了。” “你这话说的,典型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周奶奶仗着年纪大,直接怼道,“这事要摊到你闺女身上,你还能这么说话不?一句工作失误,就想把我们打发了,门都没有。” 章母顿时面红耳赤。 周小满依旧不说话。 蓝格子男人暗道倒霉。 难怪办公室的人都不肯接这个差事,原来都预计到了。 要是平时,他们工作失误就失误了,根本就不会有风声传出来。 哪怕就算走漏了,消息被人知道又怎么样,他们是端铁饭碗的,才不理会外头的人怎么说。 可这回的事,确实闹大了。 一个省状元,早就被地区领导关注着,省里也有领导在问,直达天听,谁敢马虎了事。 算了,这屁股反正得由他来擦。 “周同志,”蓝格子男人赔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已经弄清楚了。” 第316章面子跟里子都有了 “是我们有一个叫袁高产的同志,收发信件时,不小心遗漏了你。我们已经严肃批评了他。上头的领导也对他做出了警告处分。而且,要他写几千字的深刻检讨,到时候,在会上要当众念出来。” “还有,他原先升职的机会也没有了。领导们说了,这样的工作态度,绝对不能好好为人民服务,要他深刻反省,什么时候思想觉悟上来了,什么时候再考虑撤销处分。” 点名带姓,连处置结果都说了。应该造不了假。 余安邦听得舒坦了些。 周小满也暗暗点头。 她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只是这回听余安邦的意思,似乎是有人在中间故意捣鬼。 既然有机会还回去,她当然也不会手软。 “同志,非常感谢您亲自来一趟。”周小满笑道,“领导们对我的关心,实在让我心有不安。您说的那位姓袁的同志,一定要严肃处理。这回是我运气好,要是换做别人,就不知道是什么样了。” “那是那是。”蓝格子男人见周小满的态度有所软化,顿时笑成了一朵花,“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工作态度有问题的人。” 周小满又顺着他的话说了几句,气氛才算融洽。 蓝格子衣服见她似乎消气了,这才提出自己的另一桩任务:“是这样的,周同志。这回你考了全省第一,咱们省报想要采访你。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回去也好安排。” “采访?” “是要上报纸吗?” “我的天哪,咱家小满要上报纸了,会不会还上那个什么电视,不得了,这下真的出名了。” 周家众人七嘴八舌,先议论开了。 周小满却微微皱眉。 她不太想去接受什么采访。 倒不是别的,上辈子从事教育行业,她太知道这些采访会引起哪些后续效应。 有可能10年20年之后,还有媒体跟踪报道,什么20年后,当年那个状元过得怎么样,有些无良媒体,标题相当猎奇。 她不想让自己的生活暴露在大众之下。 “小满,这是好事,”一旁的周奶奶推了她一下,“快答应下来。咱们周家还没出过这样的人物呢,你是头一个。” “对呀,小满,咱们余家祖坟冒青烟了,你赶紧答应。”余秀莲也道。 周家其余人,也纷纷催促。 周小满没有吭声。 余安邦看媳妇这样子,就已经猜到了她有所顾虑,就笑着问蓝格子衣服:“可不可以不去,我媳妇胆子特别小,她害怕。” 蓝格子衣服男人以为周小满出身乡下,没见过世面,所以担心。就笑道:“你放心,就是随便聊聊天,到时候,会有人安排好的。区里的领导一直在关注着,最好还是去一趟。你可以陪你爱人一起过去。我保证,绝对不会为难你们。” 还有区里的领导关注着。 周小满有些动摇了。 她这次能顺利的拿到通知书,就是仗着人家的势。现在拿了好处不想干活,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顶多,到时候她再提要求。 “那我就跟我爱人一起去一趟。”周小满做出一副害羞的样子,“到时候,还请领导们多多照顾。”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蓝格子衣服笑得一脸和善。 今天的目的达成了。 眼看时间不早,蓝格子衣服提出告辞。 几人出了周家,天色已经不早了。 章主任就道:“刘主任,要不,咱们先去招待所?我已经安排好了。” 蓝格子衣服男人瞥了他一眼,早没了先前在周家的笑,只淡淡道:“不用了。” 这个章主任,还以为他有什么本事。 折腾了半天,还是得他亲自出马。 蓝格子衣服男人不顾章主任与另外一个同志挽留,坚持要回城。 章主任自然不敢多阻拦,眼睁睁看着人家坐上了拖拉机,这才殃殃然往回走。 才到家门口,见章家母女在门外等着,他眼风都不扫一下,径直进了屋。 章母“诶”一声,就要追进去。 只听得“砰”一声,大门就被关住了。 章母动作再快上一分,鼻子就撞上去了。 她气的不行,跳脚就要骂人。 章小玉疲倦地道:“妈,算了吧。咱们走。” “你的事怎么办,不趁着这次机会赶紧让他帮忙,你的事就真办不成了。人家周小满肯定要去学校报到,学校有一个空缺,这是你最后的机会。”章母一边说,一边敲门。 章小玉却是心下一酸。 是啊,周小满要去读大学了,她连一个小学老师都混不上。 人与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人与人的差距为什么那么大,余安邦也想知道。 “你说,你大姑今天是安的什么心,非要咱们给她啪啪打脸。小姑就好多了,临走前还给你塞钱。” 回了余家,余安邦忍不住吐槽。 周小满就笑:“这也是人之常情。大姑向来不喜欢我妈。据说,我妈刚嫁进去的时候,她没少在我奶面前上眼药水。要不是我妈厉害,可能真要吃她的亏。算了,不说她了,咱们今天也算报了仇。她回去时,还被奶骂了一通。那脸色,啧啧。” 余安邦想起周大姑那死了亲爹的神色,也觉得痛快了。 “对了,你还没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人家领导怎么会巴巴上门。”周小满问自己更关心的事。 在周家时,她虽然听余安邦说了一星半点,但因为人多,两人并没有机会彻底说清楚。 余安邦就笑了起来。 “这件事情,说出来你都不信……” 原来,余安邦去县城跑了几天,一开始也是无功而返。 也是凑巧了,有一天,他去革委会转悠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了两个领导出来。 两人说话的话题,就是今年的高考。 好巧不巧,刚好说到了周小满的名字。 余安邦对自家媳妇的名字自然格外敏感,就跟在两人身后听了一段,等确定确实是自家媳妇,就干脆跑上去问。 开始人家以为他是骗子,等他把周小满每门考多少分都说清楚的时候,人家这才相信他。 第317章运气太好 人家原本还在感叹周小满一个年轻姑娘考了状元,现在遇到正主的家人,免不了多问了几句。 余安邦就趁机把自家的事说了。 听说他们一直没收到通知书,县里的领导就奇怪了。 说录取通知书早早就发出去了,不存在没收到的情况。 余安邦就把自家这两天到处折腾的事说了。 人家一听,顿时也严肃起来。 当场表示会好好查一查。 “我怕他们敷衍我,还特地跟在屁股后面。见他们是真的会帮着处理,这才放心。说起来,我还见到了他们的主任。说是姓马,还给你监考过。一听你的名字,当场就表示会给我们一个交代。但是我没料到,竟然会惊动地区。小满,还是你厉害。” 听余安邦说完,周小满也感叹不已。 这一回,她运气确实不错。 听今天来人的意思,显然是有人在中间故意阻拦。 “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干的,竟然这么丧心病狂,不怕天打雷劈吗。”余秀莲听完,已经彻底炸了,“我诅咒他吃饭被噎,喝水被呛,走路崴脚。” 周小满听得哭笑不得。 “妈,你放心,今天听来人的意思,肯定会给咱们一个交代。咱们等着看结果就是。那个什么袁高产,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那必须的,最好狠狠处分他。这样的人,无缘无故就害咱们,别说为人民服务了,他就是藏在人民内部的坏分子……” 因为气愤,余秀莲难得地上岗上线,将自己平时听到的条条框框,一条条列举出来。 将心中的愤恨发泄完了,她这才舒坦了,又说起周小满的录取通知书。 “这个学校在哪里,是在省城吧,咱们怎么过去?要坐火车吗?到时候,让安安送送你吧,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我们都不放心。” “妈,”周小满笑了,“能有多远啊,还在省内,我自己去就行。到时候,咱们先把票买了。到站了,可能还有人接,不用怕。” “我送你过去,”余安邦道,“省城我去过两回,火车站我也熟。到时候,咱们再转公交车,我跟着过去放心。” “真的不用啦,”周小满摆手,“家里一堆事。闹闹要有人带,小宝要上学。家里还养了鸡鸭猪,你不是还要去弄那个什么河沙,哪里走得开。” “不行不行,还是让安安跟你一起去,我也放心。”余秀莲坚持。 余安邦也坚持不肯松口。 周小满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他们多费舍舌,也就先答应下来。 到时候再看吧,反正还有一段时间。 “咱们就先休息,时间不早了。小满不是明天要去县里接受采访吗。别把眼睛怄坏了。” 余秀莲抱起在地上玩的正欢的孙子,就要回屋。 余闹闹这些日子跟奶奶睡,压根就不要亲妈。 “那我们睡了,妈你也早点睡。” 余安邦两口子也回了屋。 余秀莲回了屋,耐心哄着孙子,等人睡着了,她却没有半点困意。 小满考上大学了,听说还是省内最好的大学。 明天吧,明天她一定要早点起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哥他们。 还有队上的那些人,也得让他们知道,小满是真的考上了大学。 看他们还怎么说。 余秀莲带着兴奋,慢慢睡了过去。 余安邦两口子,也一直没睡。 “小满,趁着明天去县城的机会,我干脆先去一趟省城。我是这么打算的,咱们到时候,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妈带着孩子隔三差五过去。要是方便的话,就干脆住在那里。你平时回来,也能看看孩子。我在那边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赚钱的门路,我们一家人也算在一起,没分开。” “不用这么麻烦,”周小满侧身抱住了余安邦的胳膊,“我读个大学,难道还需要有人陪读吗。再说了,家里哪里走得开,就说小宝,总不能因为我读大学耽误了他上学。” “听说大学要读四年,难道咱们就四年都这样过?那还是什么夫妻。”余安邦不答应,“你听我的,到时候我肯定安排好。家里的事,你也别操心,我有主张。” 见周小满还要说话,余安邦忙转移话题,“对了,明天去县城接受采访,你穿哪件衣服,要我说,就穿那件大红的确良的裙子,你穿着最有气质。” “不太好吧,”周小满迟疑,“那件衣服太张扬了,感觉不太合适。” “哪里不太合适了,我觉得再合适不过。就穿那件裙子,我现在帮你找出来挂着。” 余安邦说干就干,飞快地爬起来,从柜子里将裙子拿出来挂起来。 周小满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满足的抱住了枕头。 真好。 夫妻二人又说了一阵闲话,实在撑不住了,这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起来,就发现屋里饭桌上已经摆了早餐。 “妈,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平时都是周小满起来做早饭。 “反正睡不着,就起来了。对了,你去看看闹闹,他也起来了,在床上玩。” 周小满答应一声,就去将屋里的小胖子抱了出来。 饭桌上,小宝也兴奋得不行。 “妈,你今天还去学校不?我要去跟我们班上的同学说,你考上了大学,而且是最好的大学。” 周小满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昨天已经让人带信给校长了,今天,我就不去了。等下我跟你爸去县城,你去学校乖乖的听话,知道不。” “知道知道,”小宝点头如捣蒜,飞快地扒完碗里的饭,推开凳子就要走,“我去学校了。” 小家伙背起书包就往外冲,远远的,还能听到他与三娃子的说话声。 “三娃子,你知道不,我妈考上大学了,全省最好的大学。昨天来的录取通知书,今天就不去学校了。好像还要参加什么采访,我妈可厉害了。” “真的啊,周老师考上了大学,那咱们的数学课怎么办。不会是让刘巫婆来上吧,千万不要啊。” “切,刘巫婆就刘巫婆,我又不怕她。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你有出息,有出息,看到刘巫婆跑得比谁都快。” “……” 孩子的声音越来越远,周小满笑着摇头,起身收拾。 眼看着就九点了,余秀莲就催他们出发。 “早点去,别让人家等久了。” “妈,不急,约的是下午,咱们晚一点出发都没事。我原本还想吃了中饭再走。” “还吃什么中饭,直接去县城吃。又不是没钱,你跟安安去国营饭店吃顿好的,到时候回来,妈给你们钱。” “知道了。”周小满笑。 余安邦从屋后推出自行车,就催周小满。 “快点,就出发了。” “诶,来了。” 两口子坐上自行车,才出了门,远远的,就看到对面有几辆自行车过来。 余安邦双脚点地,停了下来。 对面的自行车很快就到了跟前。 打头一辆,余安邦认识,就是昨天见过的章主任。 “您这是有什么事吗?”余安邦笑着打招呼。 “是县里的记者同志过来了,让我领他们过来。”章主任指了指身后几辆自行车。 周小满就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后面还有两辆自行车。 头一辆自行车上的人,穿着白衬衣黑裤子,戴着副镶金边的眼镜。背后坐着一个男人,手里抱着个东西,看那样子,像是相机之类的。 “你就是周同志吧,”眼镜男人开口打招呼,“我是县里的刘志高,叫我刘记者就行。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采访咱们的状元……” 刘志高说着客气话,却不留痕迹打量着周小满。 这个小姑娘,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看着也就20出头的年纪,眉目精致,皮肤白皙,生得相当漂亮,一点都不像是乡下结了婚的女人。 昨天傍晚,他得了人家同意采访的消息,当即就准备起来。才把要问的问题整理好,就接到了革委会高主任的电话。 电话里,高主任再三强调,一定要好好宣传寒门读书种子的事迹。 他稍稍一想,就当场表态,说会亲自下乡采访人家。 高主任一听,连连夸赞他是个尽职尽责的好记者。 话都说到这份上,刘志高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上头领导极其重视这位状元。 今天一大早,他就急忙出发。 现在看到本人,他就觉得眼前一亮。 成绩好,家庭条件差,长得还漂亮,这样的人,自带话题。 他都已经想好该如何写标题了。 “……刘记者,进屋坐,咱们边坐边说话。” 余安邦调头,领着几人进了自家。 将车停好,刘志高已经四处打量了。 不是说穷的揭不开锅吗,看这院子,一点都不像啊。 屋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堂屋里,还装了风扇。听声音,屋后还养了猪。 如今农村的贫困人家,已经过成这样了? 刘志高有一肚子疑惑,却没好意思问出口。 按照计划,他开始问周小满问题。 什么时候开始准备高考的,是怎么准备的,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为什么数学物理化学能考那么高的分,有没有什么学习的技巧。考试的时候紧不紧张,答题有没有取巧的办法之类的。 周小满认真听了,思考片刻,才一一回答。 她说得言简意赅,却句句都说在点子上,没有一句废话。可以说,干货满满。 刘志高听得连连点头,一旁的同志,也飞快地在纸上速写。 等准备好的问题问完,已经快到中午了。 第318章采访 余秀莲笑眯眯出来留客。 “几位同志大老远过来,今天就在我们家吃饭吧,让小满亲自下厨。” 周小满就起了身,道:“是啊,就在我家吃个便饭,我现在就去厨房。” 刘志高作为记者,平时在外,没少受人优待。此时听人家说话真诚,也就趁势留了下来。 他还有许多问题想问问。 等待的时间,他就与余秀莲闲聊起来。 “你家媳妇又会读书,又会做家务,您可真是有福气。” 余秀莲像是找到了知音,眼睛笑成了一道缝。 “那可不是。这四里八方的,谁不知道我家小满是个能干人。您是不知道,她原先在向阳小学当老师,是学校的校长亲自来请的。教了一个学期,班上孩子的学习成绩就大大的提高了。还有一些家长,到我家来道谢,鸡蛋什么的送了好多。” “我家媳妇不仅教书厉害,做家务也是一把好手。尤其是做饭上头,不是我吹牛,整个生产队,就没有比她做的更好吃的了。她还会做好多小零嘴。来,吃吃这个红薯干,我媳妇做的。特别甜。放了蜂蜜,自家产的……” 余秀莲平时是个怕生的,可她今天实在是太激动。 媳妇考上大学这件事,她还没机会到队上到处宣扬,此时被人捧了臭脚,那话就格外多起来。 她滔滔不绝,从学习到生活,再到周小满平时的为人处事,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刘志高一行人听得眼睛都瞪大了。 他们早就听说乡下婆媳相处矛盾多多。这还是头一回听到婆婆夸媳妇的。 听她的语气,似乎夸张的成分并没有多少。 这位叫周小满的同志,果然这么优秀?! 这个也能写进去。 刘记者边听边快速写起来。 等余秀莲夸完了,帮厨完回来的余安邦又开始夸了。 他自觉比他妈有技巧,说话也克制许多,可那话里行间的意思,却掩饰不住自豪与骄傲。 刘志高就更加兴奋了。 他下笔如飞,速写起来。 等周小满做饭完了,将菜摆出来,就发现堂屋众人脸上都是笑意。 气氛比之先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先吃饭,吃完饭再聊。” 余安邦眼尖,第一个起身,帮着周小满摆碗筷。 刘志高等人也起身坐到了桌边。 等看到桌上摆的菜色,几人都掩饰不住惊讶。 “这,这是不是太丰盛了,”刘志高有些不好意思,“让你们破费了。” 同行的另外两人也跟着附和。 不是他们客套,周小满家的午饭,实在是太丰盛了。 红烧鲫鱼,辣椒炒肉,清蒸排骨,炖泥鳅,爆炒螺丝,长豆角茄子,凉拌西红柿,香葱煎蛋。 足足八个菜,摆了满满一桌。 这样的菜色,比人家办酒席还要奢侈。 菜品丰富就不说,菜色也相当不错。一看就很好吃。 “是您客气了,这不算什么。平常我们也这么吃。来来来,尝尝这个炖泥鳅,我家媳妇最拿手的菜,吃过的都说好吃。” 余秀莲开始劝菜。 “吃吧,都是好吃的,我媳妇一般情况下都不下厨。”余安邦说话间,先去夹了块清蒸排骨。 他已经好久没有吃过媳妇做的排骨了。 章主任却比在场所有人更震惊。 他不比刘志高等人,常年生活在县城见过大世面,他太知道如今乡下人是怎么过日子的了。 他曾经听人说,余安邦家条件不错,平常伙食也是生产队数一数二的。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可今天真见识到了,也不由暗暗心疼。 这样的手笔,就是换做他家,那也是没有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招待记者,打肿脸充胖子。 可他看到对面余秀莲的脸色,又觉得不太像。 年轻人为了充脸面可能不心疼,可老一辈的,节俭是刻进骨子里的。 余秀莲作为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面上没有半点心痛的样子,由此可见,她家平时伙食是何等奢侈。 诶,也不知道余安邦在外头做些什么,竟然能赚这么多钱。 难道是投机倒把? 算了算了,红卫兵都不管,关他什么事。 他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余安邦要是知道章主任的心理活动,肯定得大呼冤枉。 他家平时伙食是不错,可也没有像今天这么奢侈的。 也是赶巧了。 昨天从岳母家回来,就带了不少好菜。 今天刚好派上用场。 不提刘志高一行人的震惊,等他们吃上了,就没有心思想别的了。 实在是太好吃了。 不夸张的说,桌上的菜,不比国营饭店的差。 余安邦母子没有撒谎,周小满不仅是一个成绩优秀的同志,而且是个好厨子。 刘志高边吃边点头,贤惠持家这一点可以写进去。 一顿饭,宾主尽欢。 等上了热茶,刘志高继续方才未尽的话题。 这一次,不是围绕周小满的学习成绩,而是日常生活。 只他才开头,余家就来了人。 都是生产队的社员。 这也是惯例。 社员们吃了饭,没事到处闲逛,喜欢东家走西家串,到处闲扯。 按理说,平常这个点,余家的中饭早就吃完了。 社员们看到余家一屋子人,不免问起来。 知道是县里来的记者,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胆子大的,当场就化身好奇宝宝,围着记者问东问西。 有些年轻的社员,甚至跃跃欲试,想要摸一摸传说中的相机。 刘志高一行人,好不容易才将众人的好奇心消除了。 余秀莲见状不对,忙出来主持大局。 “你们就别瞎打听了,今天记者同志来是为了采访我家小满。” 采访周小满! 众人瞬间震惊了。 有人就问起缘由。 听说是周小满考上了大学,还是省状元,各个惊掉了眼珠子。 不是说周小满政审被刷下来了么,怎么还考上了? 现在记者都来了,肯定不会是假的了。 有人不免泛酸。 他余家祖坟冒青烟了吧。 刘志高只看众人的神情,就将他们的心理猜了个七七八八。 别说天天生活在一起的社员了,就是他这个外人看了,那也是羡慕死了。 “各位同志,你们眼中,周同志平时是怎样的?” 刘志高决定再往深里挖一挖。 才到余家的丁会计一听,率先开口了。 “同志,要说小满,她的好,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就说今年双抢吧,她分明要考试了,还坚持每天上工。帮着晒谷子车谷子就不说了,怕咱们中暑,主动帮忙煮凉茶。她煮的凉茶啊,都是自己弄的药材,防暑最好了……” 丁会计原先就与周小满家交好,又有心给周小满抬轿子,那话说的,就格外漂亮了。 什么周小满心地善良,队上谁家有难事,谁家就有她。 什么贤惠持家,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什么孝顺公婆,尊重长辈。 什么话好听,就捡什么话说。 当事人周小满听得目瞪口呆。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好。 其余生产队的社员听了,心里不免暗自嘀咕。 周小满勤快持家成绩好,这当然没错,可脾气性格好? 呵呵。 当初,是谁抡起扁担,追着彭旺家母子到处跑。是谁一言不合,就跟隔壁生产队的男人,撸袖子骂娘。 可是,谁也不会傻到这个时候说出来。 有那心思活泛的,跟在丁会计后面,更加夸张地夸周小满。 当然,也有真心实意夸赞的。 至少,夸周小满是个好老师,这话,一点不假。 生产队的社员来了一波又一波,几乎将余家堂屋站满了。 余有粮全家,来的比较晚。 余家祖上还能出个大学生,余有粮倍觉脸上有光。 他是生产队的队长,说话自然比队上其他社员说话有水平。 作为长辈,他也狠狠地肯定了周小满。 就这样,刘志高得了第一手关于状元的珍贵资料。 第319章就是运气好 刘志高综合所有人的说辞,列了一个大概提纲。 为了讨好周小满,临走前,故意将提纲拿给周小满看,美其名曰,征求周小满的意见。 周小满飞快地将报道提纲看了,只觉满头黑线。 这其中的溢美之词,是不是太夸张了些。 真要报道出去,她以后都没脸出门了吧。 是以,周小满拿了支笔,毫不客气将提纲上的几条内容划掉。 刘志高看得心痛不已。 “这,这些都是很好的素材,为什么不能报道?” 他连该如何措辞都想好了。 “刘记者,”周小满笑眯眯,“您受领导之托来采访我,我倍感荣幸。可我猜着,领导的意思,应该是要树立一个学习的榜样。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咱们就不提了吧。想来,报纸的版面,也不会太大。与学习方法之类的东西相比,这些并不重要。” 刘志高看周小满的眼神,不免带上了钦佩。 这姑娘,不仅学习成绩好,思想境界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确定这些都不写上?我到时候精简词语,版面问题不需要你操心。” 周小满确定地点头:“您删掉吧。” 刘志高就冲周小满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领导看重的人,这等思想觉悟,我等汗颜。” 周小满僵着脸点头。 思想觉悟什么的,她还真没有。 只是刘志高这篇报道,太暴露个人隐私了。 连她家孩子多大,男人平日里做什么,都写得清清楚楚。 她不想将全家曝光在众人的视野当中。哪怕如今不比后世,资讯发达。 刘志高免不了又是对周小满一通赞叹。 等两人说完话,天色已经不早了。 刘志高一行人就离开了。 余家的热闹却依旧。 余家大姨小舅得了消息,都赶了过来。 余安邦亲自去地里摘了西瓜,甜瓜过来,切开招待客人。 眼见到了饭点,余秀莲与媳妇钻进厨房,准备晚餐待客。 生产队的社员自然没好意思留下来吃饭,可余家的亲戚,却都没走。 余大姨坐在堂屋里感叹。 “谁能想到小满真的能考起大学。明年上坟的时候,咱们也去拜拜。我家互助,不求他考个本科,考个中专也不错啊。” 余小舅就笑:“考大学哪有这么简单。我们家今年去了两个,都没考到两百分。互助还不如我家老大呢。” 余大姑就不乐意听这话了,道:“多考两次不就行了。小满以前成绩也不行,听说,就是花死工夫复习才考上。小满可以,我们家互助也行。是吧,小满?” 刚从厨房出来的周小满没听到全场,只笑着点头:“功夫不怕有心人,要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投进去,肯定能考上。” “我就说。”余大姨横了余小舅一眼,“你们家的考不上,不代表我们家的考不上。” 余小舅被噎个半死,一旁的余小舅妈苏叶也不痛快了。 “大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家建设读书怎么样,难道我们都不知道?做人,脚踏实地最重要。” “你说的对,脚踏实地最重要,不要总想着有好处,就往别人面前凑。要点脸面比较好。”余大姨说话也不客气了。 “你什么意思——” “行了行了,这是在二妹家,也不怕晚辈看笑话。” 余有粮忙站出来打圆场。 余小舅夫妻俩这才没说话了。 周小满看着叹气,索性继续钻进了厨房。 余小舅两口子今天会过来,确实出乎人意料。 毕竟,上次余闹闹周岁,余大舅只是托人带了人情过来,说是脱不开身。 今天不是周末,两口子竟然都来了。简直就是稀奇事。 余家闹哄哄的,晚饭就有两桌。 孩子们都是端个碗在旁边吃,大人们边喝酒边聊天,气氛相当不错。 当然,也有人眼热周小满的。 这其中以罗兰为最。 原本,她是不愿意过来的。 可是全家人都跑了过来,她要是不来,就得自己带孩子,还得解决晚饭问题。 周小满家今天这么多客人,晚餐可想而知。为了一口吃的,她不得不放下了自尊。 到了周小满家,晚餐果然相当丰盛。 可平时过节过年才能吃到的菜,吃在嘴里,并没有那么香。 周小满竟然考了全省第一。 她怎么会突然变这么厉害。 她记得,周小满以前读书也就稀松平常,难道,是跟那个知青一起学习的? 一定是这样的。 嗤,得了别人的好处,还死活要跟人家划清界限,也不知道,她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罗兰越想越不平,越想越气愤,到底忍不住,在饭桌上就突然道:“小满的运气就是好,一考就能考个全省第一。哎,也不知道咱家卫红能不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饭桌上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余有粮放下了筷子,看着眼前的碗碟出神。一旁的刘秋香开始抹泪。 自从余卫红离家出走,他们两口子就再也没有收到她的消息。 也不知道她在外面过得怎么样了。 这个世道,没有票据,几乎能饿死。 她还活着吗。 在场所有人都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凉水,彻底没有喜庆气。 “行了,大好的日子,你提这些做什么。”余大姨有些不痛快。 她刚刚正在说服周小满给他家儿子整理复习资料,就这么被侄媳妇打断了。 “我可怎么办呢,我那可怜的女儿。” 刘秋香已经忍不住,伏在桌上失声痛哭起来。 余秀莲等几个女人忙去安慰她。 一场饭,就这样沉闷散了。 与柳家的沉闷气氛相比,余家可以说是相当轻松了。 “袁嫂子,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柳母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咱们两家这个婚也不要结了。而且,你们得赔偿我家的精神损失费。还有我男人那边,你们必须给个说法,要不然我跟你们没完。”宋月娥道。 “哪有你这样的,我们早就说好了的,怎么到现在变卦。你这样,让我怎么办。消息早就传开了,到时候要是不办婚事,我们家也不用在镇上混了。”柳母死死地抓住了宋月娥的胳膊,一脸激动。 第320章算账 宋月娥就更气了。 她一把甩开柳母的胳膊。 “你还有脸提婚事,我家老袁如今饭碗都快保不住了,我跟你说,他要是真到了那地步,你们家必须出钱出力,想办法帮他一把,要不然,我们家也不是吃素的。” 柳母听得目瞪口呆。 “什么饭碗保不住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宋月娥指着一旁一声不吭的柳树立:“你问问他,问问你的好儿子,他什么都知道。” 柳母惊讶回头:“树立,你,你做什么了?竟然惹得人家这么生气,你听妈的话,先跟人家好好道个歉,这婚,肯定还得结。有什么事,咱们说开了就行。” 柳树立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柳母就更急了。她三两步走到儿子跟前,重重推了他一把。 “你这死孩子,有什么话就说。年轻人脾气大,咱们长辈都懂得。你好好跟你婶子道个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柳树立依旧没有作声。 一旁的宋月娥开始冷笑。 “你儿子做什么都喜欢装腔作势,这回,你就让他装着吧。反正,这样的女婿,咱们袁家也要不起。” 柳母一听,就更急了,对着柳树立就是一顿锤。 “你说话呀,到底做什么,惹得你婶子生气了。妈知道你没有坏心,你好好跟人家道个歉不就得了。” 柳母一通骂,柳树立就像锯嘴的葫芦,依旧没有反应,她不由大急。 柳家这两年,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事事不顺心。 先是她男人的位置被别人抢了,再是儿子突然被人打了进医院,腿也瘸了。后来,被人穿小鞋,直接在红卫兵混不下去。 他们两口子豁出脸面不要,到各家亲戚家寻求帮忙。 总算把工作都定好了。 可儿子的婚事,依旧没有着落。 最近,托了她娘家大哥的福,好不容易攀上了袁家。袁家闺女也喜欢自家儿子,她以为就万事大吉了,哪里晓得,她家这个不省事的,又在外头惹了祸。 现在看袁家亲家母这阵势,似乎闯的祸还不小。 树立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越来越不省心了。 柳母心下将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还要带着笑。 “袁嫂子,你别生气了。我家树立这孩子,就是个闷葫芦,他要是真犯了什么错,我给你赔礼道歉。婚肯定还要结,两个孩子能走在一起是缘分。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孩子过得好。小辈们就是有什么不对的,咱们长辈担待着,您看,是不是这个道理,我家树立啊——” “你儿子做过什么?你问问他就知道,”宋月娥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反正这个婚是结不成了。我今天过来,就把话放在这里,以你儿子这心性,别想在城里找个好的。你趁早去乡下给他寻摸媳妇。要不然,就是一辈子打光棍的命。” “你这是什么意思,”柳母也来了脾气,“你闺女就没有不对的?一个巴掌拍不响,哪怕我家树立有不对的,那你闺女肯定也有不对的地方,别只赖在我家儿子身上。” 宋月娥被气笑了:“有什么样的妈,就能养出什么样的儿子,我今天算是知道了。行,有我闺女的错,我现在也懒得跟你争辩。但是,我家老袁那件事,你们家必须补偿。” “你家老袁怎么了,什么我们家还要补偿你们家,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柳母越听越糊涂。 “还不是——” “别吵了。” 门口传来一道威严的男声,两个女人都住了嘴。 宋月娥小跑着到了自家男人身边。 “老袁啊,你的工作没事吧?” 袁高产一脸晦气,对着柳家的大门就是狠狠一踹。 “没事,怎么会没事。他娘的,领导让我回来休息几天。说是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就回去上班。” “啊?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革委会的领导都很器重你吗?怎么会弄到这步?咱们去求求章主任,这些年,咱家也没少往他家走动。收了咱家的礼,总要办点事。走,现在就过去。” 宋月娥拖着男人就要往外走。 袁高产没动。 “别去了,这回让我回来休息的,就是他。” 宋月娥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你,你讨好他这么多年,他怎么能这么绝情。你也没做错什么,就是不小心漏发了一张录取通知书,这事,你还是无心的,怎么能怪你。” 袁高产不耐烦听自家女人啰啰嗦嗦,他一把推开她,走到了柳树立跟前。 “你小子,很有本事嘛。自己做不了的事情,就支使女人出面。” 袁高产咬牙切齿,一边说话,一边用手重重拍打着柳树立的脸。 柳母一见,顿时不干了,她一把推开自家儿子,将他挡在了身后。 “袁主任,你别以为你是革委会的领导,我们就怕了你。你不满意我儿子就不满意,凭什么还打他。我告诉你,我们柳家也不是吃素的。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谁也别得了好处。” 袁高产气笑了。 “我在跟你儿子说话,你啰嗦什么。你男人呢,叫他出来,我要跟他说话。今天,咱们要好好算这一笔账。” “我男人不在家,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就是。我也不怕你。”柳母挺了挺胸膛,一脸不可侵犯。 “你女儿也就那德性,别以为我们家树立离了她,就找不到老婆。我告诉你,想嫁给我儿子的姑娘,从河东排到了河西。不说别的,个个比你家闺女长得好看。就你闺女那大饼脸,水桶腰,大象腿,也就我儿子不嫌弃。” “我跟你拼了——” 宋月娥气得眼前发黑,化身一道影子,朝着柳母就扑了过去。柳母也是身经百战的人,顿时揪住了宋月娥的头发。 两个女人扭打在一团。 柳树立眼见自家妈吃亏,撸起袖子,就要去帮忙,还没挨着宋月娥,就被袁高产一脚踹翻在地。 听到儿子的惨叫,柳母就更加急了。她手下不留情,对着宋月娥就是一通挠。 宋月娥吃痛,尖叫一声,一个大耳刮子,就朝柳母抽过去。 听到动静的另外两个男人,也动了真火。 大家都不顾颜面,厮打起来。 第321章两败俱伤 等柳公社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了四个挂彩的人。 他不禁愕然。 “怎么了,你们这是?” “你回来得正好,”袁高产擦了一把脸,“我正要找你。今天这件事情,你要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就跟你没完。” 柳公社下意识就去看柳树立。 “又是这兔崽子闯祸了?高产,一个女婿半个儿,他要是犯了什么错,你只管用大棍子抽他,我都没话说。” “呸,谁是我女婿,咱们袁家不稀罕。”宋月娥叉腰,高声骂道,“你儿子这样的闯祸精,谁家消受得起。” “不是,”柳公社心下一沉,心底划过一个不好的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得有人告诉我吧。” “还是我来说。”袁高产站了出来。 原来,自从两个月前,两家有结亲的意思,袁家姑娘就三天两头往柳家跑。 袁家姑娘生得三大五粗,虽然爸妈在镇上也算是有正式工作的,可她的行情并不好。 好不容易看上柳树立,就非柳树立不嫁。 好在,此时柳家正是势微的时候,袁家意思递过来,两家就一拍即合,准备一个月后结婚。 可柳树立这小子是个颜控,又有前面周小满对比,哪里看得上袁家姑娘,就对她格外冷淡。 袁家姑娘为了讨好心上人,也不怕他冷脸,隔三差五就往他跟前凑,时不时做些好吃的来讨好他。 一来二去,两人感情没多少进展,可落在长辈眼中,两人却是情投意合了。 柳树立好几次想悔婚,都被自家老爹棒子吓回去了。 这回,他因为记恨余安邦命好,媳妇考上了大学,就想方设法想要搞破坏。 刚好,未来岳父是负责分发录取通知书这一块,他就打起了主意。 他当然没有办法接触到袁高产手里的东西,就怂恿起袁家姑娘。 袁家姑娘为了心上人,自然是什么都肯干。 趁着给她爸送饭的机会,偷偷将周小满的录取通知书扣下。 好在,她还没有胆大到肆意妄为,没敢按照柳树立的吩咐,偷偷将录取通知书销毁。而是将其藏在了她爸办公室最里面的抽屉里。 告诉心上人的,自然是已经将录取通知书撕毁了。 柳树立也没有怀疑。 毕竟,对他爱慕到骨子里的胖妞,不会违背自己的意思。 “……你儿子今天敢怂恿我女儿偷偷藏录取通知书,明天就敢怂恿着偷拿家里的钱。有可能,哪天我家就被你们柳家搬空了。”袁高产气急败坏。 宋月娥也道:“是啊,这样心术不正的男人,可别糟蹋了我家闺女。” 柳家父母到这里,才算明白发生了什么。 柳公社气得不行,脱了脚下的鞋,对着儿子的脸就抽了过去。 柳母一见,顿时大叫一声,挡在了柳树立前面。 “你打他做什么。那袁家妹子自己蠢,别人说什么是什么,跟树立有什么关系。要怪,就怪她太蠢了。” “你放屁。”宋月娥彻底被激怒了。 她想也不想,拿起堂屋的白瓷壶就开始砸。 “砰”一声,白瓷壶摔撑了几片。 这道声音,仿佛是释放了某种东西,宋月娥觉得畅快极了。 砸完了白瓷壶,她又瞄上了放在桌上的杯子。 杯子砸完了,就跑进里屋去砸碗。 乒乒乓乓响声,夹杂着柳母的怒骂声,柳家乱成了一锅粥。 女人们开战了,男人们自然也是不甘示弱的。 袁高产第一拳就挥向了柳树立。 到了这个田地,所有人都顾不得颜面不颜面的事。 就连向来信奉君子动嘴不动手的柳公社,也打红了眼。 等大家冷静下来,柳家基本被砸完了。 柳母看着一片狼藉的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宋月娥却依旧觉得不解气。 砸点东西算什么,她男人可能是要丢工作的。 是以,她的叫骂声比柳母的哭声还要大。 男人们热血上头打了一通,都冷静下来了。 袁高产吸了吸嘴角,就道:“事已至此,我也不说别的了。你们看,怎么赔偿好。” 柳公社揉了揉眼角,吸气道:“这件事,责任也不全在我们家。要不是你家闺女听别人使唤,也不会酿成今天的事。非要说责任的话,我家占一成,你家起码占了九成。” “我现在不想跟你打嘴仗,哪怕我真丢了工作,你也讨不着好。相信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袁高产阴测测道。 柳公社一窒,只觉一口血憋在胸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那你想怎么样?”他恶狠狠道。 “先赔一百块钱,等我男人那边的事情定了,咱们再说。”宋月娥抢话道。 “你怎么不去抢。”柳母气得眉心直跳。 “一百块钱也就是我男人几个月的工资。他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上班,合情合理。” “我呸,你去抢钱吧,抢钱来的快。” “那行,你们要是不给钱,我就去你们单位闹,闹到你们两口子给钱为止。” 两个女人打起了口水仗。 最后,还是柳公社出了钱,袁高产夫妻二人才离开。 等人走了,柳公社走到柳树立跟前,狠狠就给了他两巴掌。 柳树立被打蒙了,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柳公社。 自从他懂事起,这还是他第一次被父亲打巴掌。 就是上回被红卫兵排挤,他需要重新找工作,他爸也没有多说过一句重话。 “你打孩子做什么,他又有什么错。”柳母心疼地挡在柳树立跟前,“有本事,你就去打那个姓袁的。” “你还有脸说,他到今天这地步,都是你惯的。” 柳公社气得额角的青筋都跳起来了。 “二十好几的年纪,媳妇找不到媳妇,工作做不好工作,还要给家里惹祸。我要他这样的儿子有什么用。干脆,我打断他另外一条腿,省得他在外面到处闯祸。” 说话间,已经从堂屋寻了扁担,就要去抽柳树立。 柳树立吓得半死,一边喊着妈救命,一边往屋里躲。 柳母才收住的眼泪又往下掉。 他们柳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柳树立到底跑不过柳公社,被婴儿拳头大小的扁担狠狠地抽了两下,痛得哭爹喊娘。 第322章踢到铁板了 打完之后,柳公社才算平静下来。 他坐在八仙桌前喘粗气。 “你这个畜牲,给我坐在那里,好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这地步,柳树立哪里还敢隐瞒,吞吞吐吐将自己与余安邦的恩怨说了。 “余安邦那小子,是个阴险的。算计我好几次。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媳妇的把柄,就想拿捏拿捏。哪里晓得,运气这么差,竟然惊动了上面的人。” “你说什么,上面的人?县里的还是地区的还是省里的?还是哪里的,你给我说清楚。” 柳公社觉得胸口痛。 柳树立就结结巴巴把他最近打听来的消息都说了。 听到周小满是省状元,还有县里的记者亲自上门采访,柳公社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他家这个混世魔王,到底在外头惹了些什么人。 “你,你这几天哪都不许去,给我好好待在家里,”他指着儿子,手指都在哆嗦,“人家显然在上面有人。你这个畜牲,是要连累死全家。” “没这么夸张吧,”柳母呐呐道,“那余家不过是农村户口,能有什么关系。家里有几个亲戚在外头上班,都顶了天了。” “你知道个屁,”柳公社爆粗口,“用你那猪脑子好好想想,全省考了第一名,上面的领导能不注意?!人家记者亲自上门采访,还能有假?!” “等着吧,革委会的领导,估计还会要去余家。你儿子这回是踢到铁板了。还有,他袁家这回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被这个畜牲当了枪使,肯定还会来找咱们的麻烦。袁高产的姐夫就在咱们厂当主任。人家分分钟钟给我小鞋穿。” “那,那怎么办?”柳母是真害怕了,“事情做都做了,咱们又不能弥补。要不,干脆打死不承认?” 柳公社无力叹气,转身往屋里走。 都是上辈子造的孽。 柳母看着丈夫进了屋,就不由问身旁的儿子。 “你肩膀疼不疼?” 刚刚那扁担打的砰砰响,她只听那声音,就觉得疼得慌。 柳树立倒抽一口凉气,慢慢褪下衣服。 “啊——” 柳母一声惊呼,“你爸可真下得去手。妈去给你拿药。” 柳树立却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出神。 周小满他们的运气为什么那么好。 明明他都算计好了,只要把录取通知书扔了,周小满就上不了大学,余安邦就会被狠狠打脸。 姓袁的胖子一点都不靠谱,说好的通知书已经撕了呢。 他就知道女人靠不住。 柳树立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等看到满屋子狼藉,那股火就烧到了头顶。 “啪”地一声,他猛拍桌子站了起来。 拿着药水出来的柳母吓了一跳。 “树立,你做什么?” “不行,妈,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一定要让余安邦好看。” 柳树立说着,一瘸一拐就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 一声暴喝,吓得柳树立一个哆嗦,差点没站稳。 “你这个畜牲,我告诉你,这几天绝对不许你出门。水泵厂那边 我去请假。还有,那个什么河沙的事情,不许你再掺和。” “爸——” 柳树立一急,还要反驳,柳公社已经朝他摆摆手。 “就这样,不然,老子真打断你的狗腿。” 柳树立不敢反抗,只好回屋坐下,任由柳母给他上药。 等柳树立回了屋,柳母忍不住问丈夫。 “咱们难道就吃这么个大亏了?”她指着屋里的一片狼藉,“我嫁给你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受这样的委屈。那个姓余的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乡下的泥腿子,竟然敢三番五次欺负咱们的儿子。你不心疼,我心疼得不行。” 柳公社早已没有方才的怒气,只叹道:“那你说要怎么办?” 柳母想了想,就道:“不是说姓余的要在镇上找活干吗,咱们就让他找不着。还有那个什么河沙,凭什么他可以掺一脚。咱们想办法搅黄了他的好事。我就不信了,在镇上,咱们还治不了他。” 柳公社苦笑:“那你说,咱们家有什么关系可以动用?” “咱们家的关系多了去了。我二哥,我大姐夫,还有你小姨,哪个不是镇上数一数二的人物,只要咱们开口。”柳母自豪道。 “那咱们家的亲戚,与革委会的领导相比,谁的权力大?” 柳母语塞,好半晌才道:“他余家在革委会又没有什么亲戚。” “可人家有长脸面的媳妇。要是过分为难人家,人家直接去找革委会的领导。要是革委会的领导不管,人家可以找县里的领导,咱们家有这么厉害的亲戚吗?!” 柳母彻底没话说了。 “先稳住,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再说。要我看,莫欺少年穷。这个姓余的小子,将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咱们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说的好像真的很厉害似的。” 柳母嘀咕,却也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空话,转而说起柳树立的亲事。 “这回袁家黄了,我要上哪里再去找好人家。镇上条件稍微好的,闺女几乎都嫁人了。没嫁出去的,不是这里不好,就是那里不行,我也看不上。” “先看看你儿子是什么德行吧。”说起婚事,柳公社一肚子火,“别说些没用的,赶紧把屋里收拾收拾,都没地方下脚了。” 柳母看着乱七八糟的屋子,忍不住又想抹泪。 …… 余秀莲也想抹泪。 她是高兴的。 摸着崭新的通知书,她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 “安安,你看到没,咱家小满真考上大学了。这是大学的通知书。咱家也出了个大学生了,不止你爸,咱家又出了个大学生。” 余安邦见自家老娘一副语无伦次的样子,不禁有些心酸。 “妈,你的愿望,小满帮你实现了。” “是啊,是啊。”余秀莲摩挲着通知书,“我以为,我这辈子都看不到了。你爸要是知道,不知道有多高兴。” “他死了都不知道去哪里投胎了,他知道个屁。”余安邦低声嘀咕。 目光落在通知书上时,又欢喜起来。 “小满,咱家也办个升学宴吧,外头都这么叫。” 第323章忧心不会说话 余秀莲也跟着点头:“要办要办,这是大喜事,咱们大队的大喜事,一定要办得热闹一点,钱我来出。” “不用了,”周小满笑着摆手,“咱家才办过周岁,又办个什么宴,别人心里还不念叨。再说了,置办酒席也不容易。” “反正他们来了就来了,咱们家又不收什么礼,有什么打紧的。”余安邦依旧不死心,“我明天去买菜吧,明天天气应该还不错。” “是啊,就自家亲戚吃个饭也行。反正要热闹热闹。这回妈高兴。今天来咱家的,你们也看见了。个个嘴里都能说出花来。妈活一辈子,还是头一次这么风光。” 母子二人坚持要吃饭热闹。 周小满只好搬出了终极杀手锏。 “还是不要办了。人太多太闹腾,这小子又该几天睡不好。” 她指了指正推着凳子在屋里疯玩的余闹闹。 先前,余闹闹办周岁礼,家里的客人就极多。 余闹闹是个人来疯,甩着口水,手舞足蹈不说,就是到了晚上,也不肯睡觉。连续好几天都没缓过来。 把全家折腾得人仰马翻。 “那,那就不办?”余秀莲到底心疼孙子,微微松口。 “这有什么,咱把他送到岳母家住两天呗。”余安邦依旧不答应。 周小满横了他一眼:“那也要人家肯接。你家这小子,如今就人嫌狗厌了。” 周小满也不算说谎。 余闹闹太能闹腾。 带他一个,相当于带了好几个。 周家如今正是忙的时候,哪里有空闲给她带孩子。 “再说了,家里客人多,我还怕影响小宝学习。” “才没有影响到我,我学习好着呢。”小宝正陪着傻弟弟玩,听到自己的名字,当即就回头反驳。 “就这样定了,不搞客,咱们自己关起门来高兴就行。”周小满一锤定音。 “对了,明天我要先去一趟学校。手里的工作,还得交接出去。也不知道陈校长找着了老师没有。要是没有,就只好辛苦其他老师了。” 第二天,周小满去了向阳小学。把手里的工作交出去之后,不免问起了新老师。 陈校长笑眯眯道:“小满果然是个好同志,要走了,还担心咱们学校的学生。你放心,老师已经找好了,明天就来。” “难道是章小玉?”周小满实在好奇,忍不住问。 陈校长一脸便秘,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是嫁去隔壁公社的。最近离婚回了家,还也读了一年高中。她在娘家没事做,正好回来给咱们教教孩子。说起来,她还是我以前教过的学生。” 听说不是章小玉,周小满就没什么好奇心了。 陈校长却突然来了谈性:“那个章小玉呀,实在不适合来咱们学校教书。不过,她以后应该也没时间来教书了。” “啊?” “你还不知道吧,”陈校长挤眉弄眼,“她妈给她相了个对象,好像是在十几里外的留田公社。男方家还有两个孩子,急着要她过门,也有人管教。” “这是突然降低标准了?”周小满忍不住吐槽。 托章小玉她妈那张破嘴的福,附近几个公社,都知道章小玉找对象的条件高。 “不降低标准也没办法啊,”陈校长撇撇嘴,“这附近,条件稍微好的,都不愿意跟章家结亲。而且,听说这回,那两母女不知道怎么,惹怒了他们那个亲戚,哦,就是革委会的章主任。章小玉未来的婆家,与章主任媳妇娘家有些亲戚关系。” 好吧。 原来是这样。 周小满八卦完,就回家了。 回到家,才进院门口,就看余鱼闹闹撒丫子往自己的方向跑来。 她忙蹲下身去,张开双臂。 余闹闹咧着嘴,扑倒在周小满怀里,嘴里还喊着“muamua”。 周小满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将人抱起,这才发现,小胖子手里捏着一只蚂蚱。 “呀呀呀…mua……呀咦咦咦……” “你这小子,一岁多了,就只会两个字,怎么得了。” 周小满忍不住又亲了儿子一口。 余闹闹就更兴奋了,举着手里的蚂蚱,就往周小满胸前塞。一边塞,还一边傻乎乎流口水。 周小满手背上很快就湿哒哒的。 “哎,口水小老头,妈给你去擦擦。” 母子二人就往屋里走。 吃晚饭的时候,周小满忍不住叹气。 “闹闹这孩子,走路倒是挺早的。就是说话不行。静静在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会说好多话了,要饭饭,喝水水,要出去玩,几个字几个字,说的比谁都溜。” “可她到现在还不会走路。”余秀莲就道,“咱家闹闹多聪明啊,他只是懒得说。男孩子嘛,都懒得说话。安安小时候就是这样。快两岁才勉强会连着说四个字。” “不是吧?”周小满一脸不可置信。 虽然没有养孩子的经验,可也听说过,有些孩子,两岁上头都会唱儿歌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男孩子要稳重点,叽叽喳喳像什么话。再说了,说话晚有说话晚的好处。你看我现在,说话多么利索。也格外出息,是不是?!”余安邦得意洋洋。 周小满翻了个白眼。 “对了,你们明天去县城买东西吧。要去学校报到了,还有不少东西缺着。早准备,早放心。安安,你明天带小满去买一床新褥子,布票我准备好了。还有香皂牙膏什么的,都买上。咱们小满走出去,也不能被人家看扁了。” 余秀莲边说边思量,生怕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知道了,妈。这些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跟小满会看着办。” “也不用这么麻烦,家里有什么,我就带什么过去。丢人什么的,那肯定不会。如今条件都差不多,谁还格外穿的好。” “毕竟是去省城,听说城里人条件好,用的东西也高档,咱不是攀比,最起码,不能比人家差太多。衣服也买两件,要是布票不够,去问问你娘家有不有。” “到时候再说。” “还有火车票,明天先让你大舅开介绍信,到时候看怎么买。” 余秀莲难得的啰嗦起来。 周小满两口子相视而笑。 果然是对大学生这个身份着魔了。 第324章电视机 第二天一大早,余安邦与周小满就去了县城。 两人怀里带着大团结与票据,直接奔了百货楼。 周小满要用的日用品从卫生纸到香皂之类的,按照余秀莲的吩咐,一一买齐了。 最后,余安邦拉着周小满去买衣服。 “衣服就不用了,我现在身上穿的挺好。” 周小满指的指自己身上纯棉的连衣裙。 “洗的都有些发白了,再买两套衣服吧,反正还有布料剩下。” “不用了,”周小满笑,“你也知道,我穿衣服最挑。外头买的,不一定喜欢。到时候,我让妈再给我做两身就是,款式肯定好,价钱更不用说。” “倒是我糊涂了,”余安邦一拍脑门,“小丽如今做衣服卖,咱们去她那里拿货就行。” 两人又去给余闹闹买了些小玩意儿。 正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在车站附近碰到了一个熟人。 “安哥,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对了,你上回说的电视机,我已经搞到了,要不要今天就带回去。” 周六子献宝似的,指着身后的大货车。 周小满不禁去看余安邦。 后者却是将东西递到周小满手里,乐颠颠往大货车的方向走。 大货车的后备箱门打开,周小满看清里头的东西,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周六子,你们上哪里搞了这么多东西?” 只见大货车里,二手的电视机,收音机,自行车,塞得满满当当。 别的不说,周小满粗略点了一下自行车,就有七八辆。 这年头,一辆二手自行车怎么着也能卖一百多块钱,就他们车上的东西,随便大几千。 “嫂子,你忘记我们的老本行是什么了。当然是到处淘的。”周六子嘿嘿笑,“先前,我就说要给安哥弄一辆电视机,他不肯。” “你嫂子那时候要准备考试,家里又有两个孩子,再买一台电视机怎么行。家里还不得开了锅。”余安邦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最近生意怎么样,没有遇到不开眼的吧。” “还好还好,”周六子动了动胳膊,“看看咱们这纹身,一般的怂货都不敢往前凑。而且,红卫兵如今相当于没有了。听可靠的消息说,今年年底就会解散了。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安哥,你还是跟咱们一起跑吧,没有你,我感觉没有主心骨。” “我还有份子钱在里面,也算是跟你们一起干,”余安邦笑,“实在是家里的闲事太多,抽不开身到处跑。蚯蚓呢,怎么没看到人?” “别提邱小强那孙子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三天两头闹肚子,现在跑茅厕去了。这小子,除了开车技术比我好,别的一点好处都没有。”周六子抱怨,“还是安哥好,跟咱们一起干的时候,我是坐在车上都敢睡觉的。跟蚯蚓搭档,时不时提心吊胆的,就怕他掉链子……” 余安邦静静听着兄弟抱怨,等他说完了,顺着话安慰了几句,又说起了省城的事。 “你们在那边,还有没有熟人。再过半个月,你嫂子要去那边读书了,我想在学校外面找个合适的落脚地方,到时候,有什么事也方便。” “嫂子考上大学了?!在哪里读,学的什么专业?”周六子一脸钦佩地看着周小满。 周小满就笑着把学校跟专业说了。 周六子朝她竖起大拇指,兴奋得直搓脸:“真厉害,太厉害了。我的娘哎,我要回去吹牛逼,我见了状元。羡慕死那帮家伙。” 周小满啼笑皆非。 三人又说了一阵话,周六子表示回去会帮忙问问省城的熟人,这才分手作别。 临走前,周六子死活不肯收余安邦电视机的钱。 “就当是咱们兄弟给嫂子考上大学的贺礼。能送东西给状元,那是咱们的福气。” 余安邦推却不过,只好答应下来。 吃过中饭,两人就准备回家。 回去的路上,两口子就格外小心了。 这年代的电视机,虽然不比后世,动不动就六七十寸,也有十二寸,电视机后头凸起,块头很大。 两人怕颠坏了电视机,在自行车后座,绑了新买的棉絮。 再三确认电视机不会摔下来,这才往回赶。 回去的路上,周小满就别扭了。 因为不能坐后座,她只能坐在横杠上。 上辈子很小的时候,她也做过二八大杠的横杠。 可如今都三十好几了,还坐在自家男人怀里,就感觉格外别扭。 “要不,我搭拖拉机回去?” 周小满受不了路人的异样眼神,与余安邦打商量。 “你别乱动,”余安邦故意甩动着车头,“再动,车就翻了。” 吓得周小满忙死死的抓住身下的横杠。 “要不,我还是下来吧?”过了一会儿,周小满忍不住再问。 余安邦将自行车踩得呼呼响,低头就在老婆脸颊上亲了一口。 “怕什么,咱们是合法的夫妻,我又没有耍流氓。” 周小满:“……” 就这样,两人顶着路人惊诧的眼神,一路回了白河生产队。 才进生产队,就被社员们围住了。 “安邦啊,你这是买的什么,电视机吗,我的天啊,居然买到了电视机,这得要多少钱,哪里弄的票。” “安哥,安哥,你这电视机,现在能不能用,我要去你家看电视。” “我的乖乖,真的是电视机,你看这屏幕亮的,我只在镇上看到过。” 更多的女人,则是把羡慕的眼神投向周小满。 周小满的命实在是太好了。 不仅考上大学,还被自家男人宠上天了。 一大早,就听余秀莲说,余安邦带着周小满去县城买东西了。 此时,看这车上的东西,就羡慕的不行。 吃的,穿的,用的,没少买吧。还让她坐在横杠上。多少女人有这种待遇。 “……大家吃了晚饭来我家看电视,我准备好西瓜,随便你们看到几点。”余安邦大手一挥,邀请众人上家里玩。 社员们个个点头答应。 等周小满两口子到了家,小宝第一个惊叫起来。 “电视,我要看电视……” 余秀莲也围着电视机打转。 “电视机,居然是电视机,咱家有电视机了,我去叫你大舅他们过来。” 话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第325章看电视 不出半个小时,余安邦家买了电视机的消息,就在白河生产队传开了。 社员们啧啧感叹的同时,不由暗暗羡慕。 这才两年功夫,曾经的二流子摇身一变,成了队上最有钱的人家。 那些曾经被长辈教训,不许与余安邦玩的人,就振振有词了。 “我们早就说过,安哥是会有大出息的,你们还偏偏不信。” “我以后也要跟着安哥混,你们谁都不许拦我。” “跟着安哥混,有出息,等着看我赚钱吧。” 这一次,家中的长辈再也没有话说了。 有那脑子活泛的,甚至主动与家里的小子说,平日要多与余安邦走动走动,人家从指缝里露出一点,都够他们吃上几个月了。 到了傍晚,余秀莲家就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人。 此时,电视机被珍而重之地摆在八仙桌上。 插上插头,打开开关按钮,电视屏幕亮起—— 满屏的雪花点点。 伸长着脖子等着看电视的众人一阵哀叹。 “怎么回事,是不是电视坏了?” “就是啊,就是啊,安邦你快点弄好。你德叔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看电视。” “……” 余安邦也急得满头大汗。 他反复摆弄着电视机后头的那根天线,又时不时调频,依旧是雪花点点。 有时候可以听到声音,有时候能隐约见到画面,可总是没有清晰的时候。 周小满就试探地道:“是不是屋顶的天线要动一动?” 她小时候,也用过这类似的电视机。 有时候收不到台,就需要调屋顶上的天线。 当然,需要不停地变换位置。 “啊,是的,”余安邦一拍脑门,“我怎么忘了这茬。”他指着一旁的男人,“建成,你爬上去帮我扶着,听我的口令,我让你往哪边打,你就往哪边打。” 叫建成的男人答应一声,飞快地就去搬梯子。 “安哥——有没有信号——” “还没有——往左边——还不行,再往左边——太多了,往右边——” “好了没有——” “停——别动,再保持一下,再动一动,往左边——” “好了没有——” “再往右边——” 两个男人扯着嗓子喊,堂屋里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电视。 终于,画面清晰了,看到里头的人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有年轻人叫道:“是雪山飞狐,我看过,我在镇上看过,听说这个电视剧很好看。” “哟,这小子叫胡斐啊,长得真帅,还很会演戏呢,跟真的一样。” “程灵素可真水灵,说话甜丝丝的,一听她说话心情就好。” “我还是觉得袁紫衣更好看,紫色的衣服适合她,跟戏文里的仙子似的。” “切,陈家洛长得最好看,谁也别跟我争。” “……” 众人指着电视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周小满失笑。 七八版的雪山飞狐,上辈子她也看过。 换成十二寸的黑白电视机,陪着看电视的人也变了,心情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 原先在她看来老套的剧情,再一次重温,也格外有味道。 周小满正感叹着,就有人闹笑话了。 上了年纪的牛大叔在别人看电视的时候,他就凑到了前面去。 “这两个人藏在哪里?我要找找看。我的天哪,这么小的电视机,他能往哪里躲。说话声音还这么大,吓死人。” 牛婶子也探头探脑,想要寻找电视机的秘密。 “牛叔牛婶别挡在前面,我看不见电视了。” “就是啊,牛爷爷快别挡在前面。电视里面没有人,你怎么这都不知道,我都知道。” “你们骗我,肯定是藏在哪里了,我能找着。我如今眼睛还好使着呢,谁也别想骗我。”牛叔是个牛脾气,说什么也不愿意相信,整个人几乎趴在电视机上头。 牛婶子夫唱妇随,也跟着东看西看。 队上的小孩子们却急得不行,以小宝为首,七八个小屁孩上前,齐心合力,连拖带拽的,把牛叔牛婶子拉开了。 牛叔牛婶被小孩子们推得趔趄,也不生气,还笑呵呵逗小孩。 “怕不是你们搞的鬼吧,这些人藏在哪里,你们都知道,就骗我们这帮老家伙。” 小屁孩们怕错过剧情,手脚并用推着人,两只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电视剧,谁也没有空回话。 在场的社员们笑得前仰后合。 屋里众人欢声笑语,屋外有人还不明状况。 “好了没有,有没有人像了——”屋顶的建成,扯着嗓子继续喊。 屋里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电视,仿佛都没有听见。 小宝蔫坏,故意扯着嗓子告诉他:“建成叔,还是不怎么清晰,你举着别动。千万别动啊。” 可怜的建成,在屋顶上,足足站了快一个小时,才被他媳妇解救下来。 这晚上,众人足足看到所有的频道都是雪花点了,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第二天,才五点多,余安邦家堂屋就坐了十几个小屁孩。 小孩子们听了家长的话,自发从家里带了小板凳过来。 等到了六点,堂屋里几乎坐不下了。 比起前一天,人几乎翻了个倍。 没办法,听家人回去说电视剧里精彩剧情,原先酸周小满家买了电视机,不肯拉下脸来看电视的人,也按耐不住了。 这其中,就有罗兰。 周小满家买了电视机,她二姑亲自过来请他们去看电视。 当时,余有粮等人是去了的。 罗兰却没有去。 她觉得去周小满家看电视,就是向周小满低头,这么上赶着讨好周小满,她做不出来。 可当天晚上,大牛大妮回来,嘴里一直说电视剧的剧情,就连她男人,晚上做梦说梦话,都在说什么胡斐。 早上在饭桌上,哪怕是分三批吃饭,全家人都在讨论电视剧情。 她听得心痒痒。 等到了吃完饭,家里的几个孩子,饭都没吃完,就扔了碗往周小满家跑。 她嘴上骂着孩子们玩心重,心底却是痒得不行。 等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就忍不住了,抱着孩子,打算只在门口看一眼。 可只看了那一眼,她就提不动腿了。 电视剧太好看了。 穿着古装的人飞来飞去,还有骑马的,里头的女人也漂亮。 故事情节就更加别说了,跌宕起伏,精彩绝伦。 看完一集还想看一集。 等她感觉到时间的流逝,还是孩子尿湿了她的衣服。 广告时间,大牛出来放水,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罗兰。 “妈,你不是说不喜欢看电视吗,怎么在外面站着,没有蚊子咬你吗?” 罗兰将孩子换了只手,这才发觉,自己胳膊上多了许多包。 蚊子什么时候咬她的,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进屋里看电视,大伯娘,”贝贝出来,看到罗兰,扯着嗓子就喊,“妈,大伯娘也看电视。” 听到动静,余卫国也出来了。 “你杵在外面做什么,蚊子不咬你,还会咬孩子。进去看吧。里头有电风扇,还开了西瓜,现在进去,应该还有一片。” “进屋里坐,”余秀莲也出来了,“广告马上放完了。” 罗兰提脚想往屋里走,一抬头,正好看到周小满抱着孩子出来。 她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个,我就先回去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抱着孩子,转身就要走。 “家里没人又没事,大家都在这里看电视,你就留下来吧。”余秀莲热情好客,拖着罗兰就要往屋里走。 罗兰下意识就去看周小满。 后者正抱着儿子在院子里遛圈,压根就没有留意到她。 罗兰咬了咬嘴唇,想起刚刚电视剧里的情节,到底舍不得,跟着余秀莲就进了堂屋。 一连几天,余家堂屋天天都是爆满。 最夸张的一天,人已经坐到了门口,堂屋实在坐不下。 连续几天,余家热热闹闹。 周小满早就知道剧情,又要哄余闹闹睡觉,早早的就抱着人回了屋。 余安邦则是嫌吵。 “早知道会这样,咱们就不买电视机了。” 周小满失笑:“你不喜欢看电视?” “那倒不是,”余安邦将手枕在脑后,“可这么多人,你一句我一句猜测剧情,吵都要被吵死。下回咱们单独看。” “你确定没人会上门?”周小满朝堂屋的方向努了努嘴。 “算了算了,估计也就两天热度,总不能把人往外赶。” 余安邦不好意思开口,余秀莲却是开了口。 “我家孙子今天不舒服,就不开电视了,要不,你们过两天再来?!” 来人自然是扫兴的回去了。 一直到晚上,余秀莲坐在堂屋,连赶了几十人。 “等下我就把电视机抱到我房里去,”余秀莲对余安邦道,“天天这么看,得用多少电啊。不划算。” 噗—— 周小满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婆婆这么要面子的人,到底是心疼电费了。 周小满家清静了两天,依旧有人上门看电视。 不过,都不像先前那般,非要看到深夜才肯走。因为,余秀莲一到时间点就喊要睡觉。 这天一大早,周小满带着两个孩子与余安邦一起回了娘家。 马上就要开学了,她得回娘家看看。 才进周家大门,周贵民只打了个招呼,转身就回了屋。 “怎么了这是?”周小满莫名其妙。 第326章娘家的热闹 “你等一下就知道了。”王桂枝笑着接过余闹闹,啪叽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的乖乖孙孙哟,外婆好久没看到你了。来,给外婆看看,是不是瘦了。” 余闹闹一点都不认生,抱着王桂枝的脸就是一通啃。 “屋~婆——” “是外婆。” “屋~婆婆婆——” 众人皆笑。 “噼里啪啦”声响起,周小满忙去捂儿子的耳朵。 鞭炮放完了,周贵民乐颠颠往屋里走。 “我去叫你们大伯他们过来吃饭。今天,酒饭管饱。” 说完,人已经往外头走了。周小满叫都叫不住。 “爸可真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出了什么喜事。”周小满失笑。 “怎么不是喜事,姐,你考上大学了,在咱们大队都出名了。我听说,还有记者去采访你,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跟我们说说。” 周小丽反手拉着小静静的衣服,回头就问周小满。 “这有什么好说的,就随便问了几个问题,都好几天了。”周小满觉得羞耻,不好意思开口。 一旁的余安邦却道:“问我啊,我都知道。” 他开始绘声绘色描述当天发生的事,重点说了刘记者一行人对周小满的尊重。 小宝跟在旁边时不时补充两句。 父子二人,像是说相声似的,只把周小满夸得天花乱坠。 周小丽也是个会捧哽的,时不时问两句“还有呢”“后来呢”“最后还说了些什么”这类似的话,三人聊得意犹未尽。 周小满听得脸热,抱着孩子去了屋里。 她去找周奶奶说话去。 周小满进去的时候,周奶奶正在屋里翻箱倒柜。 眼见老人家都快要爬到柜子上去了,周小满忙把余闹闹放在床上。 “奶奶,你找什么东西,我来帮你。” “小满,快帮奶奶把柜子上面那个罐子拿下来。” 周小满搬了条凳子,很快就把罐子搬下来了。 周奶奶打开罐子,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摸出个洗的发白的手帕包来。 “这里是奶奶存的钱,都给你带到学校去。在外面不要舍不得吃,身体要紧。” 粗糙的布包放在手里,周小满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奶奶,我不要,”她把布包重新塞回老人家手里,“你也知道,安邦在外面赚了不少钱。我不缺钱花。这些钱,你留着自己慢慢用。想吃什么就去买,要是票不够,就找大哥,大哥手里不缺这些东西。” “我知道,我知道,”周奶奶笑得一脸慈爱,“安邦赚的钱,那是安邦的。这是奶奶的一点意思,你快拿着。到时候你大哥跟你妹妹进来,看到了就不好。” 周奶奶强行将东西塞到周小满手里。 周小满还要拒绝,一旁撅着屁股玩的正欢的余闹闹一把将东西拿到了手里。 他“mua”两声,献宝似的,将布包往周小满胸前放。 “你这熊孩子,”周小满在他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这是姥姥的东西,还给姥姥。” “你打孩子做什么,”周奶奶瞪了他一眼,将余闹闹抱到怀里,“咱家闹闹多聪明啊,知道这是好东西,就不往外推。这一点随你,你小时候也是,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拿着。” “奶奶,”周小满无奈叹气,“咱们不能这么惯孩子,小心惯坏了他。您是不知道,这小子,在家里就是个小霸王,他哥的书——” “哎哟,”周奶奶笑了起来,“你看看咱家闹闹多懂事,这是要拿钱孝顺姥姥呢。我就说,咱家的孩子品性好,根本就惯不坏。” 余闹闹将东西塞到周奶奶手里,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 “老~老~” “姥姥的乖重孙,真没有白疼你。”周奶奶亲了余闹闹一口,“来,拿着,这是姥姥给你的。都是好东西,快收好。” 余闹闹似乎听懂了,先是朝老人家讨好一笑,然后,毫不客气的将东西装进了自己衣服的兜兜里。 放完了,还小大人似的拍拍兜兜,然后往周小满怀里扑。 周小满无奈好笑。 等周小满从屋里出来,看到堂屋里的情景时,忍不住又汗颜了。 她家那两个男人,又在吹牛皮了。 “诶,状元出来了,来来来,小满,坐到你大伯旁边,快跟大伯好好说说,当天记者来,到底都采访了些什么。” 周小满被人强拉着,又是好一通问。 好不容易等人问完了,她借口要去厨房帮忙,一溜烟跑了。 中午的饭桌上,话题依旧围绕着周小满考大学的事。 “什么时候去报到,东西准备好了没有,到时候,要不要你大哥送?”周奶奶问。 余安邦就笑了:“奶奶,你别操心。东西咱们都准备好了。再过三天,就要开学了,我会跟小满一起去。到了那边,你也不用操心,大哥有朋友在那边,说好了会照应咱家小满的。” “那就好,那就好。” 周家大伯娘就问起周和平:“这段时间,都没看到人在家,是去哪里了,他在省城都有朋友啊,这孩子真是出息了。” “是女朋友。”周小丽捂着嘴笑,“大哥没好意思说,你们还不知道吧。” 众人一惊,免不了就问起来。 原来,还是那个叫梅子的姑娘。 听说如今跟着苏胜男在省城黑市倒腾衣服,周和平这些日子也时不时过去帮忙。 两人也算是熟悉了,之后梅子又来了周家两回。 “那姑娘什么时候来的,我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下回她要是来了,怎么着都得叫我这个大伯娘看看。” 周家二伯娘也道:“是啊,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老躲着咱们不见,也不像话,是不是。” 王桂枝就瞪了周小丽一眼:“两位嫂子,别听小丽瞎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不过,要我说,那姑娘真不错,就看和平能不能把握住。” “那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跟我们说说呗,我们也给你参谋参谋。” 女人们的话题就转到了周和平的婚事上头。 周小满拉着周小丽说悄悄话。 “你在背后这么胡说八道,信不信大哥回来找你麻烦。” “怕什么,”周小丽翻了个白眼,“大哥就是个闷葫芦,非要别人推着他,他才肯主动,以后他肯定还要谢谢我。” 周小满哭笑不得。 周家热热闹闹半天,送走家里的客人,一家人这才有机会坐在一起说体己话。 “这是我跟你爸的一点意思,你收下。” 王桂枝拿了一叠钱,就往周小满手里塞。 周小满吓了一跳,直往后躲。 “妈,你给钱给我做什么,我不要。今天大家这都是怎么了,一个个都要给我塞钱。” 周家几个伯父临走前,都要拿钱给周小满,被周小满谢绝了。 “你伯父他们的钱不能要,我跟你妈的钱怎么能不要?!拿着。你是咱家周家第一个大学生,爸心里高兴。以后要是谁还考上大学,一样拿钱。” “就是啊,小满拿着吧,你爸最近赚了不少钱,他拿一点钱给你,也是应该的。”周奶奶笑眯眯劝。 周小满汗颜,下意识就去看周小丽。 见后者神色自然,正端着手看热闹,不禁放下心来。 “奶奶,您就别跟着添乱了。这钱我跟安邦真不能要。您也知道,我家安邦赚钱厉害,我们两口子不缺钱花。这点钱,你们留着自己买好吃的都行,别给我。” “小满说的是,”余安邦也道,“我能赚钱,怎么好意思花长辈们的钱。” “这是给我女儿的,又不是给你的,”周贵明瞪大眼,“你在这里啰啰嗦嗦做什么。” “爸——” 周小满无奈,还要再说话,一旁的周小丽已经抿嘴笑。 “姐,你就拿着吧,这样推来推去,像什么话。又不是多大点事。” “看看,小丽都比你大气,快拿着。” 周小满没有办法,只好接过钱。 “姐,大家都给你送钱,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但是,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好东西。” 周小丽笑眯眯的回屋,很快,就提了两条裙子出来。 “这是如今最流行的裙子,我按照你的尺码做的。不过,你放心,没有做垫肩,我知道你不喜欢。” 两条裙子,一条淡蓝色,用的是素雅的的确良。 裙子到膝盖上方的位置,垂坠感极好,是最普通的款式,可在腰部却各打了褶子,刚好收腰。 另外一条,是偏粉色的碎花裙,v字领,到小腿肚子,也是收腰款式,能露出纤细的锁骨与雪白的小腿。 周小满只拿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就知道刚好能穿。 “我很喜欢,谢谢你,小丽。花了不少功夫吧。” “你喜欢就好。”周小丽笑眯眯,“我这是喝水不忘挖井人,也回报你一二。” “那我这个挖井人就不客气了。”周小满失笑。 “不客气,不客气。” 众人大笑。 眼看时间不早了,周小满抱着孩子,与余安邦一道准备回家。 周贵民再三叮嘱,让周小满有事一定要去麻烦周和平。 “你自己的大哥,不要讲客气。有什么事,只管找他。要是没钱用,也找他要。钱给你花,也是应该的。” 周小满再三保证自己会照顾好自己,这才踏上回家的路。 第327章组织上的奖励 抱着孩子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周小满忍不住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也是当了父母,也才算真正理解这句话。” 余安邦没有回头,心底却是认同周小满的。 沉默了一路,余安邦才打破沉寂。 “小满,我过两天,先去省城一趟,你在家里收拾东西,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也不用这么急,到时候,我自己在外头找都行。”周小满道,“如今天气又热起来了,跑一趟省城就是遭罪。” “没事,没事,我不怕累,每天跑来跑去的,早就习惯了。”余安邦笑着道,“对了,到时候,你多带点钱走。钱是人的胆,有了钱,做事才有底气。” 周小满哭笑不得:“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是要给钱的。家里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你留着自己用。之前不是说那个河沙要投钱进去吗,你先留着。还有周六子那边,偶尔也要现金应急。你留着放在身边,肯定没有错。” “你知道我现在手里多少钱了吗,”余安邦回头,“快两万多了。这还不算在外头周转的钱。之前周六子又分了一次红,他那里,我估计只会给钱,不会再要钱。” 投机倒把的生意也做不了多久了。 周小满嘀咕,嘴上却道:“知道你有钱。可我是去读书的,又不是去做别的。拿那么多钱做什么。再说了,拿那么多钱在身上,也不安全,谁知道一路上会碰到什么。” “能碰到什么,”余安邦将自行车踩得飞快,“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把你安安全全送到学校。学校里总安全了吧。不是学生就是老师的。” “那也不好说。” 上辈子,学校可不是什么纯洁无瑕的象牙塔。 “算了算了,到时候我带个存单去行吧?!” 周小满不太想再争论这个话题。 “好,到时候,我先问问省城哪里取钱方便再存。” 两口子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家。 只是,才进院子,就发现家里来了客人。 “小满,你们可算回来了,”余秀莲搓着手,一脸兴奋地迎了出来,“革委会的领导来家里了。” 周小满抱着孩子跳下自行车,余安邦则去停车。 余秀莲眼疾手快将孩子接过,示意周小满去招呼客人。 “章主任,又麻烦您跑一趟。”周小满笑着打招呼。 章主任笑呵呵,指着身后另外两个中年男人:“这是我们管主任,这是李科长。一个是文教科的,一个是宣传科的。” 周小满忙与两人打招呼。 那位姓管的主任,先是夸了周小满年轻有为,给公社争光了之类的话,这才拿出一张报纸。 “上回采访的报道在这里,我带了一张过来给你看看。” “真的上报纸了?”余秀莲在一旁伸长了脖子,直往报纸上瞅,“上面写什么了?” 余安邦也凑了过来。 这一看之下,顿时就有些不满。 “不是给你拍的照吗,怎么没有登照片?” 李科长忙解释道:“不是不肯登,听说是周同志自己要求的。” 啊? 余安邦母子俩都看向周小满。 周小满就笑:“我害羞,让记者同志不要登我的照片。” 余安邦:“……” 余秀莲:“……” 骗鬼呢。 章主任却是夸道:“周同志这是不肯出风头,果然是咱们年轻同志的楷模,值得学习。” 周小满笑着摆手:“章主任过奖了,我真是害羞。” 她其实是不乐意让自己曝光在大众的视野之下。 在这样你夸赞我谦虚的氛围当中,话题总算结束了。 章主任清了清嗓子,说起了今天最主要的目的。 “今天我们几个过来,主要是代表革委会,给予你奖励。” “奖励?”余秀莲眼前一亮,“有什么奖?” 最好是大团结,这个最实惠。 余安邦也跟他妈想到一起去了,目光灼灼地看着李科长等人。 周小满则是心中哀叹,千万不要是什么锦旗奖状之类的,她一点都不想要。 “这里是上面拨下来的钱,给你当做路费。剩下的,是你的伙食费。另外,还有全国粮票,几个局一起凑,够你用一个学期。” 李科长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大布包,放在八仙桌上。 周小满脸颊微微发烫。 是她想多了。 “多谢领导们关心,这是不是太破费了?” 周小满有些不好意思。 “说这些话,就太见外了,”管主任笑眯眯道,“咱们红旗公社,因为出了个状元早就出名了。上头的领导还夸奖我们文教工作做得好,这是你应该拿的,都拿着吧。到时候去了学校,有什么困难,也可以跟我们反映。能帮你解决的,尽量帮你解决。” “对啊,关于你的报道,这两天在电视上可能也会播,你仔细留意一下。”李科长笑,“就是不知道咱们这里收不收得到省台。你是不知道,这一回咱们红旗公社,你们白河生产队,那是大大的露了一回脸。” 还有可能上电视。 余秀莲激动得语无伦次:“主,主任,是什么时候播,在哪个台,咱们一定守着看。” “在省台,好像说是后天晚上六点多播,具体哪个点,我也不知道。你们这几天,最好守在电视机面前。” “好好好,一定守着,保准不会错过。” 众人说了一通客气话,眼见时间不早了,李科长等人提出要告辞。 周小满全家起身送客。 才走到大门口,迎面就与两辆自行车打了个照面。 看到自行车上的人,周小满两口子脸上都没了笑。 来的两个人,一个他们不认识,另外一个,是许久没见的柳树立。 这回录取通知书中途被人截下的事,两口子就猜到了,可能是柳树立搞得鬼。 此时看到人家找上门来,就更加确定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们不欢迎你。”余安邦毫不客气,开口就赶人。 柳树立尴尬地推着自行车站在院子里,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一旁的章主任“诶”了一声,就对柳树立身后的中年男人道:“袁同志,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第328章大人不计小人过 袁同志?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啊。 周小满与余安邦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诧。 “李科长,管主任。”袁高产搓着手,一脸尴尬道,“我今天过来,就是亲自上门给周同志道歉。” “这位就是周同志吧,”袁高产走到周小满跟前,“你好,我叫袁高产。先前你的录取通知书被耽搁,是我的错,我现在向你道个歉。” 说完,深深朝周小满鞠了一躬。 “原来是你。领导同志,在你口中不过是你工作失误,于我们来说,有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余安邦冷脸挡在周小满前面,“真是不好意思,你的道歉,我们不能接受。” 能与柳树立搅和在一起,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 余安邦态度很坚决。 袁高产脸上有狼狈闪过,继续做出愧疚的神色:“我知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你看,现在事情也完美解决了,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吧。我心里也好受些。” “要是道歉有用,还要什么公安局。”余安邦嗤笑一声,“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不能说别人没有受到很大的伤害,就觉得自己没错。” 袁高产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当着领导的面,却不敢发火。 “那个,”见气氛僵硬,章主任站出来打圆场,“今天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咱们先回去?” 这话,是对袁高产说的。 “行了,小袁,你的意思,人家也知道了。人家愿不愿意谅解你,那是人家的事了。”李科长拍了拍袁高产的肩膀,“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就不打扰人家了。” “你们听我说,”袁高产却突然激动起来,“这回的事,确实有我的错。可我的错,是错在被人蒙蔽。” 他指着一旁的柳树立,“就这小子,所有的事情,都是这小子干的。今天他跟着我过来,也是为了给周同志道歉。”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柳树立身上。 余安邦突然笑了。 这笑声突兀,李科长等人不明所以,可柳树立听着,就刺耳急了。 “原来又是你,咱们可真是有缘呢。”余安邦凉凉道。 “你们认识?是不是有旧怨?”袁高产急急道。 “你问这位柳同志,他可是一根上好的搅屎棍。”余安邦的眼睛像是粘在柳树立身上了。 看这架势,众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袁高产暗暗松了口气,把柳树立如何哄骗自己女儿藏录取通知书的事说了。 当然,在他的描述当中,他家闺女是被柳树立胁迫的。 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 反正,把袁家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最后,他用十分厌恶的口吻对柳树立道:“你不是说,因为做出这样不耻的事情,晚上都睡不着吗。现在,既然已经到了苦主面前,就按先前说的,好好跟人家道歉。说不定,人家看在你态度真诚的份上,会原谅你。” 柳树立低垂着头,眼珠子盯着脚尖一动不动,仿佛是个木头人。 袁高产等了片刻,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气得推了他一把。 “别不好意思,有什么心里话,就直接说出口,大家帮你见证。” 柳树立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身子,抬头间,恰好撞上余安邦似笑非笑的眼神,这一瞬间,他无比后悔。 他怎么会拗不住他爸的要求,答应到余家道歉。 不就是袁家逼迫吗,他们柳家也不是把柿子,随便可以让人拿捏。 大不了鱼死网破,谁怕谁。 再说了,他家又不是没有厉害的亲戚,反正是要欠人情的。 可想到他爸鬓角的白发,他妈靠在门边抹泪的模样,他又狠不下心。 显然,他低估了自己的自尊心。 真正对上余安邦,别说拉下脸来赔礼道歉,就是说上两句软话,他也说不出口。 现在,更糟糕的是,道歉的话没说出口,他已经感觉被人狠狠扇了两巴掌。 这一回,余安邦什么都没做,就将他狠狠踩在了地上。 他以后,还有什么脸在他面前出现。 柳树立盯着脚尖,几乎要将脚尖烧出个洞来。 一旁的袁高产差点气死。 来的路上,这小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说什么他一定会好好跟余安邦道歉,会得到人家的谅解。 到时候,就让余安邦亲自去革委会找他们文教科的领导,帮着求情一二。 现在,他一副死了老子亲娘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他道歉的态度?! 袁高产只觉太阳穴隐隐作痛。 “树立啊,知错能改就是好的。你之前不是一直念叨说,自己做错了事吗,快点道歉。” 后面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柳树立就更难堪了。 他是怎么混到这等地步的。 现在,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可以对他呼来喝去的吗。 他好恨。 要是早两年,这样的人,肯定会被他拉出去游街批斗。 还是过去好。 柳树里沉浸在过去的辉煌当中,不可自拔。 周小满却等得没有耐心了。 因为,小胖子在旁边一直哇哇叫。显然,他儿子饿了。 “算了,这样毫无诚意的道歉,我也不会接受。” 她淡淡地撇了柳树立一眼,“时间不早了,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与众人打个招呼,转身就往屋里走。 “几位领导,今天真是麻烦你们了,”余安邦笑眯眯,“天色不早,我就不留你们了,有时间下回来玩。” 明晃晃的逐客。 李科长等人都是人精,哪里会不知道人家的意思,当即打着哈哈,就要告辞。 一旁的袁高产却是急了。 他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怎么可以现在就走。 他狠狠地踩了柳树立一脚,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道:“你最好记得今天来时,答应你爸的话。要不然,你们柳家,就准备鸡犬不宁吧。” 柳树立大恨,两只眼睛瞪得如铜锣大,可对上袁高产阴测测的眼神,他不禁又有些后背发凉。 他想到袁家这些年在镇上的做派。 他们柳家虽然在镇上是数一数二的,可人家袁家却半点不差。 袁高产要是真发疯,不管不顾对付自家,他不敢保证他们柳家能全身而退。 算了,今天的脸都已经丢够了,也不差这一下。 柳树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带着自我牺牲的悲壮心情,张口就要说道歉的话,一抬头,不禁傻眼了。 第329章狗咬狗 堂屋里除了他和袁高产,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妈的——” 柳树立忍不住爆粗口。 袁高产也气得脑仁疼。 竟然无功而返。 他要怎么回去革委会继续工作。 “等着!今天,咱们就留在他余家不走了。” 柳树立却觉得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今天豁出去脸面不要过来一趟,已经是到了极致,此时,再要他死皮赖脸求余安邦原谅,他做不出来。 “我,我还是先走了。人家正在气头上,这么留下去,也没有意思。” 柳树立嘀咕两句,抬脚就往外走。 袁高产气得跳脚,窝了大半天的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他追上去,想也不想,对着柳树立的屁股,就是狠狠一脚。 柳树立没有防备,被他踢了个正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 也是他运气不好,今天周小满夫妻俩一直在娘家,余秀莲闲在家里没事,就到处串门,屋里一直没收拾。 他这一摔,就刚好摔在了堂屋门口的鸡屎上。 臭烘烘的鸡屎差点吃到嘴里,柳树立恶心得当场就吐了出来。 “你他娘的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我没有找你算账是好的了。”袁高产叉着腰喘粗气,“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觉脖子上一阵剧痛。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喷了火的眼睛。 “别以为老子真怕了你,我跟你拼了。” 柳树立已经彻底气疯了,他两只手死死地掐住袁高产的脖子。 袁高产被他掐得差点翻了白眼。 他两只手死死地抱住柳树立的手腕,因为实在太痛,甚至用指甲去抠柳树立的手背。 一人往死里掐,一人往死里抓,不过几分钟,两人都疼得呲牙咧嘴。 最后,眼见袁高产气都喘不过来,柳树立这才松了手。 闹到这步田地,再提来时的意思,就完全不可能了。 柳树立对着袁高产狠狠地呸了一声,转身就朝外走。 袁高产脚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瘫软在地上,好几分钟才算回过神来。 完了,他的工作算是完了。 袁高产哭丧着脸,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这才慢腾腾爬起来,往屋外走。 这之后,袁家带着人,打上了柳家,两家的亲戚,更是各显神通,你给我小鞋穿,我给你使绊子,闹了好几个月,才算消停下来。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等堂屋恢复安静,余安邦这才伸长着脖子,笑嘿嘿走了出来。 跟在他后头的余秀莲却一脸惊骇地拍胸脯:“吓死我了,刚刚我都怕他们打出人命来。真要有个什么事,咱家可赔不起。” “妈,你不用怕,他们谁都舍不得死。不会下死手的。手底下肯定有分寸。” 余安邦轻描淡写,“再说了,就算真打死打伤了,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跟咱们没有半点关系,咱们都不在场。” 余秀莲“诶”一声,长长叹了一口气。 “安安说的是,这两人就是咎由自取,谁让他们心地那么坏,无缘无故的竟然压着小满的录取通知书不放。” 说起录取通知书,余秀莲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安安,你快把刚刚那张报纸给我念一念,上头到底说的什么。小满就随便说了两句,我都没听得很清楚。” 余安邦也高兴起来。 小心地从兜里摸出报纸,将报纸展平了,这才端起报纸,清了一下嗓子,抑扬顿挫念起来。 他念完一遍,似乎觉得不过瘾,又念了一遍。 余秀莲也够给面子,等余安邦念完了,还要他再念。 她听着听着,眼睛就笑成了一道缝。 “小满真厉害。” “那是,也不看是谁挑的媳妇。” “当初我就说小满好,我没看走眼。” “妈说得是。” “……” 周小满抱着余闹闹从厨房出来,就看到母子俩自卖自夸。 她只觉额角有冷汗滴落。 这要是有外人在场,她非要找地洞钻。 为了打断母子俩表演,她索性转移话题。 “安邦,出发的行李,你给我放在哪里了。我记得香皂好像没有放进去,还有,咱们的被褥,你捆好了吗。都放在哪里了,再过几天就要出发了,别到时候落下了。还有什么来着,我要好好想想。” 一听说行李,余安邦果然分了心,忙不迭就往屋里走。 “我都放在咱们屋里的桌上,应该是准备好了,我再去检查检查。” 余秀莲也急忙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边走一边啰嗦:“再仔细检查一遍,千万别落下了东西。尤其是小满的录取通知书。我听人说,没有录取通知书,就不能上学。这可是咱们的宝贝,到时候,在火车上也要收好,小心被人摸走了……” 堂屋里再次恢复安静,周小满长长松了一口气。 “muamua,耍,出去,耍——” 怀里的小胖子指着门外咿咿呀呀,两条小胖腿甚至在周小满身上蹬。 “你给我老实点,天都黑了,明天再去玩。”周小满好笑地在儿子屁股上拍了一下,“你是吃饱了,你妈我还没吃饭呢。” 吃晚饭的时候,余秀莲又在念叨上电视的事。 “一定要守着看,到时候,把队上的人也叫过来。” “不用叫,每天有电视机响,肯定有人进来。” 不过,母子俩到底失望了。 因为,接连几天,到傍晚的时候,整个大队都停电。 余秀莲气得在屋里骂电站的人,余安邦也一脸晦气。 余有粮等人,也失望不已。 余家头一个上电视的人呢,这么好出风头的机会,可惜了。 周小满却是偷偷松了一口气。 在电视上看到自己的报道,哪怕没有相片,那也是很尴尬的。 时间过得很快,周小满花了几天转户口,转粮食关系,一眨眼,就到了出发的日子。 天还没大亮,余秀莲就爬起来准备早餐。 余安邦则是帮着周小满清点行李。 反倒是周小满这个正主,没有什么事做,只抱着儿子到处溜达。 等吃完早饭,余秀莲从周小满手里接过孙子,就催促他们出发。 “趁着早上凉快,赶紧走。听说坐火车还要几个小时,到了那边,都快晚上了。” 周小满答应着,眼珠子却盯着余闹闹。 她不舍得这个小家伙。 “赶紧走,赶紧走,”余秀莲挥手,“孩子我会照顾好,你放心就是。” “那行。妈,我跟小满就走了。我今天不会回来,应该要到明天下午,才能到家。你带着两个孩子在家,早点关门。要是实在害怕,就去大舅家,让舅妈陪你一晚。” “我知道了,快走吧,等一下日头出来。” 余秀莲一边说,一边去扶非要下地的余闹闹。 “闹闹,到妈妈这里来,让妈妈再抱一抱。” 周小满伸开双臂,眼巴巴的看着儿子。 余闹闹显然不知道大人离别的愁绪,他正撅着屁股,在拖地上的木头飞机。 这是周贵明打磨无数次,确保磨得非常光滑了,才拿给小家伙玩的东西。 他一手拿着木头飞机,另一只手则在挠痒痒,嘴里还发出语义不清的“灰灰”。 对老母亲的心酸,半点不知情。 周小满心塞,随便挥挥手,就往外头走。 儿子果然一点都不贴心。 余安邦将所有的行李绑在前头横杠上,检查过车胎,确保有气,这才招呼周小满上车。 “妈,你赶紧进去,我们就走了。” “诶,路上注意安全,记得常写信回来。” “妈妈,你要早点回来,小宝在家里等你。” “知道了,快进去。” 很快,自行车跑起来,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第330章出发了 “小没良心的,你妈都快要哭了,你还在玩。” 余秀莲捏了捏孙子的大胖脸,逗他道,“你妈肯定不要你了,以后,你就跟着奶奶一起过吧。” 一直玩飞机的余闹闹似乎听懂了什么,他歪着头看了眼余秀莲,又看了眼周小满两人离去的方向,突然就站了起来。 “muamua——去——闹闹——去——” 他指着周小满离开的方向,急得小脸都红了。 余秀莲就笑得更欢了:“闹闹想去找妈妈呀,但是妈妈已经去学校上学了,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 “muamua——” 余闹闹开始跺脚,木头飞机往旁边一扔,斜着身子就要往外冲。 余秀莲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拉他。 “妈妈上学去了,咱们回家里等她。闹闹,听话,奶奶给你做蒸鸡蛋吃。” “不——mua——去——” 余闹闹拍打着余秀莲的胳膊,指着外头,急得不行。 不管余秀莲怎么哄骗,就是想要往外边走。 最后,他的要求得不到满足,就使出了杀手锏。 哭。 这一哭,足足哭了两个小时,眼睛哭肿了,嗓子哭哑了,还是不肯罢休。嘴里一直念着妈妈。 只把余秀莲心疼坏了。 抱着孙子在外头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 即便如此,他还抽抽噎噎的。 还是小宝说要带他去后面猪圈看猪,这才没哭了。 玩累了,余闹闹也忘记了妈妈,很快就睡着了。 路上。 周小满也在念儿子。 “都说女儿是贴身小棉袄,儿子就是来讨债的。我看咱家这个,就是来讨债的。几个月见不着,他都不让我抱一下。” 余安邦奋力踩着自行车,头也没回,笑道:“我早就说,要生个闺女,你们都还不听。现在知道我说的没错了吧。要是咱家闹闹是个闺女多好。肯定孝顺的不行。换个带把的,我看一眼都嫌烦。” “什么嫌烦,”周小满在他的腰上拧了一把,“那是你儿子,亲生的不是捡的。” “哎哟,”余安邦怕痒,身子一扭,自行车也跟着歪歪斜斜,“我错了,你儿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儿子,行了吧。” “好好骑车,别骑到沟里去了。” 快十一点的时候,两人到了县城。 余安邦的背心已经汗湿,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周小满看着心疼:“我就说,刚刚搭一阵拖拉机,你不肯。” “拖拉机有什么好坐的。颠得屁股疼。你要是想坐,我一早就去大队借过来了。”余安邦撇撇嘴,“骑自行车多好,我专往树底下跑,晒着你没?。” “可也累死你了。”周小满皱眉,“再说,我戴着帽子,一点事都没有。” “还说没有,脸都晒红了。”余安邦想去摸摸周小满的脸蛋,瞧见自己一手汗,又把手缩了回来。 “行了行了,你们两口子就别在这里酸了。”有人轻笑。 “小姑,你怎么来了。”周小满惊喜回头。 周小姑打把伞站在树底下,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我早就听你妈说,你们今天过。算着时间,这个点应该也到了,就过来等着了。走吧,家里已经准备了,先去吃饭。吃了饭,休息一阵,再去搭火车。让你小姑父帮你们拎东西。” “今天没上班吗,”周小满走到周小姑跟前,“小姑父他们厂里最近应该比较忙才对。” “我们请了一个小时假,没事儿。一听说是送侄女上大学,领导立马就答应了。你小姑夫怕领导不同意,还特意拿了报纸去了呢。”周小姑笑眯眯。 “是啊,”周小姑父笑道,“我们领导开始还不信,后面我跟他说,你每门考了多少分,家里住在哪里,家里有几口人,人家立马就相信了。还要我帮他问问你的学习方法,他家有个孩子,明年考大学,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小满啊,你姑父今天可是沾了你的光。” “不止你姑父,还有你表妹吴云,”周小姑笑着补充,“原先她男人家,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这回,吴云把报纸往家里一送,婆家人的眼珠子都要惊掉了。状元呢,就是咱们家的。她婆婆还说,让吴云回来借你的书,她家也有准备去参加高考的……” 周小满含笑听着小姑两口子说话,不多会儿功夫,就已经到了筒子楼。 因为不是第一次来,周小满熟门熟路倒了两杯凉茶。 先递了一杯给余安邦,这才开始喝水。 满满一搪瓷杯的凉茶,两人咕噜噜全喝光了。 余安邦甚至又灌了一杯。 周小姑就笑:“你们先别忙着喝水,等下,你姑父去买两支雪糕回来。先吹会风,我厨房里还炖着骨头。” 周小满也不讲客气,盘腿坐下了。 十分钟后,周小满咬着雪糕,翘着二郎腿,舒舒服服瘫在了凉椅上。 “小满,吃两片西瓜,你姑一早上放在井水里面镇过的,吃着舒服。” “诶。”周小满答应着,飞快吃完雪糕,又去咬西瓜。 余安邦看着皱眉:“小满,你少吃点,小心拉肚子。” “我心里有数,你别管。” 冰凉爽口的西瓜进肚子,周小满觉得活过来了。 先前喂奶,要忌口,她什么都不敢吃,更别说吃这样的冰西瓜。 现在好了,彻底放飞了。 周小姑从厨房出来,把西瓜端走了:“安邦说的对,别吃坏了肚子,等一下就吃饭了。” 周小满瞪了余安邦一眼,起身洗手,进去厨房帮忙。 十几分钟后,就开饭了。 吃过饭,周小姑拿出一叠票据。 “知道你们两口子手里有钱,我就不给了。这是我跟你小姑父这段时间攒的。有些是跟别人换的。全国粮票有不少。还有布票,你到时候,拿去买东西方便。” “让小姑破费了,我就不客气收了。”周小满最近收东西都收到厚脸皮了。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周小姑笑道,“上回,你帮我设计的那件衣服,我们主任的爱人很喜欢,估计这回提组长,我在名单上面。” 周小姑穿着周家姐妹设计的衣服去上班,被主任的爱人瞧见了,就说十分喜欢。 周小姑是个人精,当时就承诺会帮人家设计一件独一无二的衣服。 回头到了周家,就把主任爱人的身形说了。 周小满按照她的描述,与周小丽商量了一阵,选了布料最好,又裁剪得体大方的裙子。 当然,为了不落人口舌,周小姑象征地收了点布料钱。其余的,她自己掏钱给周小丽。工钱自然也是给了的。 主任爱人原本不想欠这个人情,可实在舍不得那条裙子,就只好在别的事情上回报了。 “小姑要谢就谢小丽,我就只动动嘴巴。” “行啊,回头给静静买好吃的送回去。” 姑侄二人说说笑笑,眼见时间不早了,四人动身往火车站走。 火车站人来人往,周小满站在入站口,就催周小姑夫妻俩回去。 “下午你们还要上班,赶紧走。对了,咱家的自行车,安邦要明天下午才能取,姑父帮我锁好。” “晓得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又叮嘱了两句,周小姑两口子才往回走。 周小满看着人走远了,这才转头。 “虽然还早,咱们也先进去等着。” “一点都不早。”余安邦将包背在肩膀上,另一只手去牵周小满,“待会你就知道了。” 周小满被余安邦拉着,挤过密集的人群,终于上了站台。 看到眼前黑压压的一大片,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这么多人?” 比后世春运还吓人。 因为,所有人手里都提着比自己还大的行李袋,老大一坨,周小满担心压根挤不上车。 第331章挤呀挤火车 “这算什么,”余安邦一脸见怪不怪,“当初我去北方,人比这还多。你等会跟紧我,千万别丢了。” 周小满只剩下点头的份。 等了二十来分钟,伴随着浓浓的黑烟,“况且况且”的声音近了。 “我们——” 周小满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围的人挤得东倒西歪。 余安邦眼疾手快,一手拎起周小满的领子,总算将人扶住了。 “你没事吧。”余安邦关切的看着她。 周小满理了理衣服,去擦额头的汗,一脸劫后余生。 只见,他们前面黑压压的人群,像是逃难似的,纷纷往火车车门的方向挤。 人群里,时不时爆发出咒骂声,偶尔,还能听到孩子的哭声。 离他们不远处有个瘦弱的女人,许是被人挤倒了,被人踩在脚下连连痛哭。 等好不容易爬起来,身上脚印好几个,脸上也是乌黑一片。 周小满下意识就抓住了余安邦的衣摆。 “抓着我的手,跟着我走,只管往前面挤就对了。” 余安邦看了下周围的人群,拉着周小满就往最近的火车车门走。 车门前,已经挤了不少人。 所有人背上都背着个鼓囊囊的大包,你推我搡,嘴里还骂骂咧咧。 周小满的脑门上又是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怎么办,咱们上不去。” 车门已经被完全堵死了。 像是印证他的话似的,靠车门站着的人开始骂娘。 “别他妈再往这里挤了,完全动不了,去别的门上车。” 周小满踮起脚尖,朝不远处的车门望去,只能看到黑压压的身影。 “没想到上车这么难。咱们现在怎么办?” 她完全没有经验。 “看我的。” 余安邦拉着周小满挤出人群,随后,领着周小满往前走,走到了一个窗户边。 “我先扔东西进去。” 周小满还没有弄清状况,就见余安邦已经踮起脚,手脚麻利地将背上的大包往窗户里扔。 车窗里很快就传出了一声“操”。 余安邦置若罔闻,在周小满目瞪口呆中,一把将人抱起,手托在周小满的屁股后,就往上顶。 “爬进去。” 周小满被举高,两条胳膊下意识抱住了窗户边。 “安,安邦,我不行。” 爬树爬围墙,上辈子她都干过。可爬火车,还是两辈子头一遭。 “别啰嗦,包都进去了,赶紧爬。” 身下余安邦的声音更大了。 感觉到屁股下的力道更大,周小满不敢迟疑,硬着头皮,手脚并用就往窗户里翻。 好在,这一年多来,她一直坚持干体力活,力气大了不少。 再加上这具身子年轻又消瘦,虽然出了一身汗,周小满还是顺利地爬了进去。 脚刚落地,就听到了旁边有人在笑。 周小满抬头,就看到不远处,有个年轻的男人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年轻男人穿着件藏青色上衣,黑色裤子,显得皮肤格外白,在狼狈的乘客人群中,相当打眼。 他浓眉大眼,鼻梁挺翘,腰背挺得笔直,只那嘴唇边上,还长着细细软软的胡须。 年纪应该不大,周小满推断。 正想着,又是一声扑通声,余安邦跳了进来。 “小满,咱们的包呢?” 余安邦伸长脖子到处打量。 周小满回神,指着一旁座位底下。 “麻烦让让。” 余安邦弯腰,将大背包扯了出来。 “我看看这是几车厢。咱们是要去哪节车厢。”周小满踮起脚四处打量。 “随便站,反正是要站着。”余安邦显然早有准备,飞快地从包里翻出几张纸,找了个稍微没那么拥挤的地方,“小满,你坐在那里。麻烦抬抬腿,我媳妇要过去。” 余安邦张开双臂,一路给周小满开道。 周小满依言在余安邦临时铺好的地方坐下,这才觉得腿肚子有些发软。 “要不要吃罐头?我给你开一瓶。”余安邦将包袱放在周小满脚边,动手就要去解包。 “不用了,不用了,你别忙。”周小满忙阻止他。 火车里,汗味,脚丫子味,鸡屎味,还夹杂着说不明白的气味,她哪里吃得下。 “你也坐着歇一会儿,还有好几个小时。” 周小满挪了挪,拍拍身下的地方,示意他过来坐。 “不用了,就那么点地方,两个人坐着太挤,你先靠着休息一会儿。我没事。” 余安邦坚持不肯动。 周小满再三劝他,他依旧说自己不累。 周围就有人善意地哄笑。 “小伙子,你们两口子才结婚吧,这感情好的,让我这老婆子看得羡慕。” 余安邦顿时咧嘴笑:“婶子,那你可猜错了。我跟我媳妇结婚都两年多了,我平常就对我媳妇这么体贴,她也老夸我。” 噗—— 笑的人更多了。 周小满顿觉脸颊发烧,对着余安邦的小腿就掐了一把。 余安邦吃痛,吸了一口冷气,嘴上依旧不停歇。 “婶子,你们这是从哪里上的车?上车那会儿,也这么挤吗?” 老太太旁边的老头子就乐了:“我们是耒市上车的,那里是始发站。没这么挤。要是像你们今天这样,我们老胳膊老腿的,可上不来。你小子手脚挺麻利,是不是在外头练过。” 老头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余安邦胳膊上的纹身。 余安邦就更得意了,索性走到老头旁边,滔滔不绝侃了起来。 从一路上的见闻说北边的市场,一老一少说的颇为投机。 周小满看着,不由暗暗摇头好笑。 这小子,到哪里都话多。难怪朋友多。 等火车开起来,周小满已经舒服多了。 哪怕绿皮车上燥热无比,与周围背着东西站着的人相比,她已经算相当幸福的了。 时间慢慢过去,周小满听着余安邦跟人瞎扯,觉得腿麻了。 她稍微换了个方向,抬眼,就瞧见起先对她笑的年轻男人正盯着自己看。 被抓包了,年轻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那个,我没有恶意的。”他讪讪然解释。 周小满朝他点点头:“没事,我不怕人看。” 年轻男人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顿时傻了。 周小满被他傻乎乎的样子逗乐了,指了指过道:“你要不要过来休息一会?” 刚刚年轻人把位置让给了一个中年女人。 第332章长袖善舞的余安邦 “我没事,”年轻男人憨憨一笑,“年轻人多站站没有关系。” 坐着的老年人周小满:“……” “嘿嘿,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年轻男人也发觉自己说错话了,他挠挠头,“我的意思是,你一点都不老,看着也就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周小满:“……” 好吧,她真的不会跟年轻小屁孩聊天。 “闭嘴。”年轻男人身旁的人轻斥。 年轻人顿时捂住了嘴巴,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还朝周小满挤眉弄眼。 周小满被逗乐了。 年轻男人却像是突然找到了同伴,索性从前排跨了过来,走到周小满身边蹲下。 “那人很凶吧?”他指着前排靠窗位置的年长男人,“那是我干哥,看着凶了一点,人其实很好。他很厉害的,之前在学校,他——” “太闲了?”年长男人一个眼神扫过来,年轻男人顿时讪讪闭上了嘴。 借着这个机会,周小满也把厉害的干哥哥看清了。 如果说年轻男人是小奶狗,那么年长男人,显然是属于狼狗类型。 剑眉星目,鹰钩鼻,配上稍稍薄的嘴唇,长相相当有攻击性。 穿着么,只是件普通的白色衬衣,却让人看出了禁欲感。 在现世,或许不是属于小姑娘追捧的类型。放在后世,绝对有女孩追着喊欧巴。 还是个冷面欧巴呢。 毕竟,从她注意起,除了训斥年轻男人,这男人似乎就没有睁开过眼。 “小满,你饿了吧,拿东西给你吃。” 周小满眼前一黑,身边多了一个庞然大物。 庞然大物蹲在她前面,将她的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 别说什么冷面禁欲欧巴了,就是年轻男人也被挤到一边去了。 “我不好看?!看别人看得眼睛眨也不眨。” 余安邦凑到周小满耳朵边,几乎是哼哼出来的。 周小满翻了个白眼。 这又是吃哪门子的飞醋了。 她懒得理他,低头去翻包袱。 “你这么大醋劲,是不是饿了?我拿点吃的给你堵堵嘴。” 周小满从包袱里翻出黄瓜皮,解开袋子,直接捏了一块往他嘴里塞。 余安邦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喂了一口瓜皮。 甜甜脆脆的黄瓜皮入口,他也顾不得再啰嗦,啪叽啪叽就嚼了起来。 周小满看他吃的香,也捏了一块扔进嘴里,味道确实不错。 “叔,你要不要尝一尝,我媳妇亲手做的,保准全天下都没有这么好吃的。” 余安邦拎着袋子起身,三两步就走到斜对面,刚才乱侃的老人夫妇跟前。 两个老的也不讲客气,随手就抓着吃起来。 “哟,真好吃,这是你媳妇做的呀,里面放了什么。怎么这么甜,还脆脆的,咬起来还有黄瓜的香味。” “怎么好像有紫苏的味道,是不是放了紫苏。” 余安邦嘿嘿笑:“你的嘴巴就是厉害,确实放了紫苏。我媳妇说,放紫苏更提味,还放了点辣椒面,咬起来格外香……” 十几分钟之后,周小满收获了一瓶罐头,一个苹果,一颗梨。 “吃吧,吃吧,我们自己也吃不完,带在身上挺重的。”老人家客气道。 再过一会儿,周小满被邀请去坐座位。 “一把老骨头坐久了,起来松散松散。闺女,你在这里坐一会儿,坐在地上,腿麻了吧。” 周小满婉拒之余,暗暗对余安邦竖起了大拇指。 她算是服气了。 她家男人,不管放在哪里,绝对都吃得开。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离目的地只剩下两站,周小满松了一口气。 长时间坐绿皮车,她觉得自己是一块咸菜疙瘩,被蹂躏得不要不要的。 “小满,你看着东西,我去上个厕所。”眼看火车快要到站了,余安邦起了身。 “去吧,下一站,咱们就到了。” 周小满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跺了跺脚,活动活动筋骨,听着广播里的播报,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车厢口,响起了争吵声。 开始,她只抬头看了一眼,并没有留意。等听到女人的尖叫声时,她不由皱起了眉头。 她想了想,拍了拍已经站起来,伸长脖子张望的年轻男人:“你帮我看一下东西。” 年轻男人答应一声,正要问你做什么去,就见周小满已经挤开人群朝车厢口走去。 走近了,争吵声更大了。 “你松手,你这个混蛋,我不认识你,你给我松手。” “你这个臭婆娘,老子不过对你发了两句火,你就离家出走,还知道去队上偷介绍信。你知不知道,老子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了过来。现在你还敢给我犟。等回去了,我一定要找岳母好好说说。你这性子要是不改,咱们只有离婚一条路。” “……” 周小满听了一阵,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似乎是小两口置气,媳妇偷偷拿了家里的钱离家出走。男人气不过,追了出来抓逃家的妻子。 周围的人,显然也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有人就劝起来。 “闺女,你有什么话,好好跟自家男人说。这样动不动离家出走,就是你的不对。要知道,如今外头不太平,路上要有个什么,后悔都来不及。” “就是啊,有什么事情,好好说说清楚就没事了。还有你,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动不动就骂人。难怪你媳妇要往外跑。” “算了算了,闺女有什么事情,你跟你男人回去再说。在这外面拉拉扯扯的,也不像话。你看,马上就要下站了,你跟你男人赶紧回去。他追过来,也是认输的意思,你也退一步。” “……” 众人七嘴八舌劝着,离家出逃的女人就哭得更凶了。 “我不认识这个男人,你们不要瞎说,我是一个人上车的,我真的不认识他。” 她一边哭一边挣扎。 可男人的大手,却像是铁钳似的,死死的抓住了她。 一会儿功夫,女人的手腕就红了一大片。 周小满看得直皱眉。 她想了想,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人,走到女人跟前就问:“你不认识他?” 女人一听有人相信自己,顿时眼前一亮。 “姐姐,你救救我,我真的不认识这个男人。他听到广播,就拖着我往外走。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他是骗子,是坏人,你救救我。” “啪——” 第333章离家出走的小姑子 一声脆响,车厢里顿时都安静下来。 “你这个臭婆娘,老子跑了这么远过来追你,你还想怎么样。现在竟然装作不认识我,我回去就问问岳母他们,到底是怎么教你的。” 男人似乎气坏了,抓女人的力道更大,胳膊上的青筋都暴起来。 “哎哟,有话好好说,别打人啊。”有人劝。 “就是啊,自己的媳妇自己心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打她做什么,这要她怎么出门见人。” 众人又是一通劝,显然,大家都相信男人的话。 “各位叔伯大姐们,多谢你们,我也是气坏了,我保证回去之后,肯定不打她。”男人一脸懊恼,似乎有些后悔,又转头对女人道,“我错了,你别闹了行不行。咱们回去好好过日子。我以后,肯定不喝酒了,不会再对你发脾气。你要是走了,咱家儿子怎么办,他才两岁不到。可怜他这两天一个人在家,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赶紧跟我回家吧。” “我不认识他,我真的不认识他,你们救救我,他是骗子,我真的不认识他,谁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啊。”女人歇斯底里哭起来。 车厢里的乘客却没什么触动,只继续劝解。 “算了算了,闺女,你就跟他回去好好过日子。女人啊,过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等他年纪再大一点,脾气就会好了。还有孩子呢。” “就是,就算为了孩子,你也要忍一忍,没妈的孩子最可怜。” 女人闻言,顿时崩溃地嚎啕大哭,她也不挣扎了,只是喃喃念着她不认识他。 男人飞快地扫了四周一圈,眼底划过一丝轻蔑,拖起女人就往外走。 “等一下——” 周小满挡在了男人跟前。 “做什么,我们可不认识你。”男人拉扯着女人,一脸凶相。 周小满就笑了:“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这姑娘。” “你瞎说什么,”男人气急败坏,“我跟我媳妇是从攸县过来的,从来不认识你这么个人,你少在这里糊弄人。” “我应该认识这姑娘,”周小满指着女人,“五年前,我家有个小姑走丢了。我看面相,这姑娘跟我小姑就很像。这样吧,你让她把介绍信拿出来给我看看。” “走开,我们马上就到站了。” 男人粗暴地拖起女人,绕过周小满就要走。 “我,我是——” “你闭嘴。” “啊,痛,松手——” “我说等一下,”周小满脸上没了笑意,上前就拉住了女人的另外一条胳膊,手在她胳膊上重重捏了一下,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我问你,你是不是姓余?” 女人愣神了片刻,随即,眼泪掉得更快了:“我姓余,我姓余。五年前,我离家出走,你那时候刚要过门,我见过了几回。嫂子,真的是你吗,我都不敢认。” “我就说看着你面熟。”周小满帮女人理了理头发,“这些年,你在外头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吃了不少苦。等下,跟我一起走吧。爸妈天天念叨你,回去肯定也不会骂你了。” “好,姐,我错了,我回去就跟爸妈认错,我下回,绝对不敢乱跑了,你带我回家。”女人边哭边说。 周围一片哗然。 众人都觉得不可置信。 有人甚至问:“不会这么巧吧,竟然在路上碰到了亲戚?” “就是这么巧,我也没想到。”周小满微微一笑,“卫红,你耳朵后面,是不是有一颗大痣?我应该没记错。” “是,”女人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你看,我的痣,在这里在这里。嫂子,没想到,你还记得。” 说着,侧过身去,把头发捞起,露出雪白的耳朵。 众人一看,顿时惊叫了。 “真的,真的有一颗痣。” “原来真是失散的亲戚。真是比电视剧里面演的还要巧。” “走吧,我跟你大哥都来了。这次,你就跟我们一起回家。”周小满握住她的手,拉着人,就往车厢里的方向拖。 “你做什么,这是我媳妇,你要带她去哪里?”男人彻底慌了。 “你就是我家姑爷吧。没关系,我们还是会认你的。就是得先跟我小姑回一趟老家。到时候,也认认亲戚的门。你刚才不是说要去见岳父岳母吗,刚好,咱们就见一见。问问我家到底是怎么教导女儿的。”周小满不咸不淡道。 有人不厚道地笑了。 男人一张脸顿时胀成了猪肝色。 “你,你瞎说。什么我家媳妇是你家小姑,你就是瞎说的。谁信啊。我跟我媳妇结婚几年,从来没听说过她有什么亲戚不亲戚的。你肯定是假冒的。” 男人已经有些色厉内荏。 “我才要说你是假冒的,”周小满突然变了脸,“你拉着我小姑口口声声说你是他男人,可为什么我小姑就不肯承认?” 男人语塞。 “到底是谁在说假话?你就是人贩子。要不然,人家姑娘被你抓着,就哭的不行。你看她这胳膊,都快被你捏肿了。”有人语气严厉,“要不,叫乘务员来一趟。” 男人脸色更难看了。 “你,你放屁,我没有。她就是我媳妇。” “既然不是人贩子。那你就不要阻止人家亲人团聚。又或者,现在就把你们的介绍信拿出来,给我们看看。”说话的男人穷追猛打。 男人脸色紫涨,气急败坏之下,拖着女人就走。 “我不跟你们这些人一般计较,你们一看就是骗子。”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认识你,我要跟我嫂子回家,你松手。” 女人剧烈挣扎。 “啪”一声,男人一个耳刮子,又朝女人打过去。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这个臭婆娘翅膀硬了,想造反是不是。” 女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人劝和了。 所有人都感觉不对劲。 要是正常的夫妻,哪里会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 也有年纪大的觉得,人家媳妇离家出走,就是受不了男人的家暴。 周小满却是气得快要喷火了。 该死的人贩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敢动手。 她来不及多想,弯腰抄起一旁,不知道谁放在地上的扁担,对着男人就挥了过去。 男人没一个防备,被打得连连惨叫。 这一变故,发生在转眼之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原先看热闹的人,更是下意识往后退。 刚才还说的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就打人了。 第334章人贩子 人贩子被抽了两下,直接被抽懵了。好一会,他才回神了。 顾不得去拉扯“货物”,张开双臂就朝周小满冲来。 他长得人高马大,仗着作为男人的优势,三两步上前,先抢了周小满手里的扁担,然后,就捏住了她的手腕。 周小满既然敢出手,也不是个怕事的。 她一边挣扎,一边高声喊:“大家快来帮忙,这是个人贩子。专门诱拐妇女和儿童。大家一起合伙抓住他,扭送到公安局去,这就是个人渣。” 身份被说破,人贩子彻底黑了脸。也顾不得先前那套说辞,手下的力道更大,不过眨眼的功夫,周小满的手腕就被捏得青紫一片。 周小满吃痛,眼角余光瞥见周围群众面露迟疑,心下先凉了半截。 今天,她还是太冲动了一点。 不过,要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依旧会挺身而出。 当然,会想得更周到一些。 “我来帮你。” 有男人的声音传来,周小满下意识转头,就见那个禁欲的男人不知道何时站在了她身后,说话间,已经伸出拳头,对着人贩子挥去。 人贩子见状,下意识就往一边躲。 就这一错身的功夫,周小满挣脱出来了。 得了自由,周小满不退反进,捡起掉在地上的扁担,对准人贩子的头,又是狠狠的一敲。 “砰”地一声,人贩子头上重重的挨了一下。 声音之大,车厢里围观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周小满却觉得依旧不解恨,挥起扁担,又是狠狠一敲。 这一下,敲偏了,没敲到人贩子头上,倒是抽在了他的肩膀上。 人贩子被她打的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身子。 趁着这个机会,禁欲男人对着人贩子就是狠狠一脚。 “大家快来帮忙,我们一起制服他。” 眼见人贩子落了下风,周小满回头,招呼车厢里其他的人。 “大妹子小心——” 有人惊呼。 周小满慢慢回头,隐隐感觉脑后有凉风逼近,她下意识偏头,一道白光堪堪擦着她的脸颊过去。 是匕首! 周小满眼底一片凉意,仗着身形娇小,飞快地在地上打了个滚。随后,猛的一跃跳起,对着人贩子的手腕就狠狠踢过去。 与此同时,禁欲男人也到了,对着人贩子的下三路就是狠狠一下。 双方夹击之下,人贩子惨叫一声,匕首脱了手,整个人狠狠地朝地上栽去。 “砰”地一声巨响,周小满趁着这个机会,一屁股就坐在了男人背上。 然后,用手肘对着人贩子胳膊狠狠一撞,动作利索地将他的两条手反折在身后。 动作之快,所有人都看呆了眼。 尤其是禁欲男人,他看着周小满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嘴巴张成了“哦”字形,许久都没能合上。 车厢里有片刻的安静。 “好!” 不知是谁带头鼓掌,很快,车厢里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有人高声赞道:“妹子好厉害,这是练过的吧。刚刚那两下子,把我们都看傻了。” “就是啊,你怎么知道他是人贩子的。” “有没有人去叫乘务员,咱们一起把这个人贩子扭送到公安局去。他肯定干了好多伤天害理的事,就是把牢底坐穿,也不过分。” “……”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夸赞周小满。所有人都选择性遗忘了自己方才的明哲保身。 周小满暗暗叹气。 在外头,不想惹事,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周小满很理解。 便是到了后世,冷漠的人只会更多。 可她做不到袖手旁观,视而不见。 “姐姐,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 脸颊肿了的女孩冲到周小满跟前,抱住周小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这个人,就是人贩子。不管我怎么说,他非要拉着我下车,可是我一点都不认识他。还有周围的人,都没有人肯相信我。” “没事了,别怕,这个人贩子,等一下到站了,就交到公安局去。以后,你不要一个人单独上路,太危险了,知道不。”周小满拍着她的背安慰。 “这位嫂子说的对,单身女孩不要一个人上路。”有人跟着道。 众人纷纷劝解女孩,说世道险恶,出门在外要小心。 就在众人神情激动教育女孩时,广播里响起了到站播报的声音。 有人义愤填膺道:“到站了就好。把这个畜生送到公安局去,好好审一审他。看看他到底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说不定,还能解救一些人出来。” “就是就是,走。我也来帮忙。刚好我要下车了。” “我也是,我也要下车了。” 说话间,有七八个人朝着人贩子走过来。有人甚至说能提供了绳子。 周小满笑着让开了位置。 “那好,我们就一起下车,到时候——” “砰——” 一声巨响,划破了车厢里的热闹气氛。 所有人脸上的喜悦,都被惊恐取代。 只见,刚刚还在地上挣扎的人贩子,不知什么站了起来了。 此时,他的头撞在车窗上,许久没能动弹。 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心中都划过一个疑惑。 “大家小心,他有同伙。”周小满惊呼出声。 几乎是同时,女人的尖叫声响起。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方才差点被人贩子拖走的女孩,此时被另外一个人高马大的塌鼻子男人挟持了。 “他不是说要提供绳子吗?竟然是一伙的。”有人惊叫。 “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手上的刀子就不认人了。” 塌鼻子握着一把匕首,匕首停留在女孩的脖颈间。 “不要,不要杀我,不要啊——”女孩厉声尖叫。 “我劝你想清楚。”余安邦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现在咱们火车上这么多人,你一旦伤人了,肯定是走不了的。” “就是你,”塌鼻子男人一见余安邦,顿时眼睛都红了,“你别过来,我警告你别动。” 刚刚就差一点了,差一点就逃脱了。 是这个男人坏了他们的好事。 “所有人都后退一步,不许过来,听到没有。”塌鼻子怒吼。 车厢里众人都后退了两步,众人脸上都是惧色。 “你别激动,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提,只要不伤人。” 余安邦做了个后退的手势,尽量放缓语气。 第335章齐心协力 “你他妈给我闭嘴。再说一句,我就直接捅了这女人。”塌鼻子男人激动地往前推了女人一下,锋利的匕首碰到女人的肌肤,瞬间有血痕在脖颈间流下。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所有人面露惊恐,却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刺激了人贩子。 余安邦的眉头皱成一团,又往后退了两步,也没说话。 塌鼻子男人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又威胁地动了动匕首,这才看向趴在窗户边上的同伙。 “你这个蠢货,还在那里做什么,赶紧走。” 人贩子先前被余安邦狠狠踹了一脚,直接撞在了玻璃上。此时,还是七晕八素的,听到同伴的提醒,慢慢地爬起来。 “他娘的,咱们怎么这么倒霉。”他摸着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 “废话少说,先离开这里。”塌鼻子男人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拖着年轻姑娘,就朝车厢门口走。 这时,火车彻底停稳了。 “你们谁也别过来,要不然,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塌鼻子男人死死地盯着车厢门口,回头不忘放狠话。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周小满上前一步,正要说话,被余安邦用眼神制止了。 一旁的禁欲男人也朝周小满缓缓摇头。 “乘务员呢,他妈的怎么还不开门,快点开门。” 等了几秒,眼见门没有开,塌鼻子男人似乎来了脾气,狠狠踹了门两脚,他的同伴也不甘示弱,在车厢里大喊大叫。 得了消息赶过来的乘务员见到现场的情景,也吓了一跳。 “同,同志,杀人是要坐牢的。” “你他妈废话真多,赶紧给老子开门。再慢一点,这娘们就没命了。” 乘务员不敢耽误,急急忙忙就要往门口冲。 “我警告你,千万别耍花招,刀子不认人。”塌鼻子男人恶狠狠威胁。 乘务员连连点头,也不知道他按了哪里的开关,人贩子一直打不开的门,一下子就拉开了。 塌鼻子男人与同伴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希冀。 “走——” 两个人贩子狂喜着,拖着人质就往外挤。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塌鼻子男人不知道脚下绊到了什么,因为惯性,整个人往前栽去。 与此同时,余安邦与禁欲男人都动了。 一人跳起,直接踢向塌鼻子人贩子的胳膊,一人则直接用手腕环住他的脖子。 方才还点头哈腰的乘务员,更是对着另外一个人贩子狠狠一脚,只踹得人飞了半米远。 其余乘客见状,有的去踩摔倒的人贩子,有的去踢挟持人质的人贩子。 不过两分钟,两个人贩子都被制服了。 也不知道是谁骂了句狗娘养的,然后,拳脚毫不客气,就落在了两个人贩子身上。 车上的其余乘客们也热血上头,纷纷对人贩子拳脚相向。 五分钟后,两个人贩子被打得鼻青脸肿,痛哭流涕求饶。 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得了消息过来,拿了绳子,直接把人捆住了。 周小满看着眼前的一幕,暗暗松了口气。 “姐姐,今天真的谢谢你了,刚才我都快要吓死了。”被挟持的姑娘此时一脸惨白,拉着周小满的胳膊不肯松手。 “你别害怕,都过去了,”周小满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要去哪里?” “我,我要去省城,”女人擦了一把泪,“我是从亲戚家回来,我家住在省城。没想到路上会遇到人贩子。真的是太感谢你。姐姐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回去我让家人上门道谢。” 周小满就笑:“那倒不用,今天也是凑巧了。下回,你可不要一个人出门。” “好。” 两人说着话,余安邦走了过来。 “小满,”他指着月台的方向,苦笑一声,“咱们可能要提前下车。要去做个口供。” 周小满抬头,就看到不远处,有穿着公安局制服的工作人员。 “行,那咱们先过去一趟。” 半个小时之后,周小满一行人到了公安局。 公安局的同志先问了受害人的基本情况,这才问周小满等人事情的经过。 周小满就把当时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一通。 余安邦与那个禁欲的男人时不时补充两句。 等他们说完了,公安局的同志不禁对周小满竖起了大拇指。 “周同志,今天幸好你聪明,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今天那两个人是惯犯。据说,在南边逃窜了两年了,这两年,手底下犯案无数,隔壁几个地区都发了通缉令,没想到,在火车上落网了。” “刚刚审问了,说是先前诱拐的妇女儿童,早就卖到南边山沟沟里,找都找不到。你是尹同志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不敢当。我当时就是觉得不对劲,”周小满道,“就故意说咱们是亲戚。见海燕马上认亲,我就更加确定是遇到的人贩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大家都有出力的。” “周姐姐,当时,我说不认识那个男人,就只有你相信我。公安局的同志说的没错,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尹家全家上下都感激你。”尹海燕听完公安局同志的话,一脸后怕,紧紧地抱住周小满的胳膊,“刚刚听大哥说,你们也是去省城,要不去我家玩吧。” “有机会一定去。”余安邦回头看了一下天色,“时间不早了,我们看能不能买到今天的火车,还有正事要做。” “听说你是今年的大学生,是考的哪个学校?”公安局同志颇为感兴趣,“说不定,到时候,咱们局里还能送一面锦旗过去。见义勇为的英雄,就应该好好表彰表彰。” “我媳妇是——” “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去车站问问。”周小满打断余安邦的话,又问一旁另外两个男人,“小黎你们呢,是去哪里,要不要一起去火车站问问?” 她问的,就是先前在火车上帮忙的两个人。 年轻的姓黎,年长的,就是那个禁欲男人,姓邵。 “哥,咱们怎么办?”姓黎的小伙看向旁边的男人。 “这个点过去,就太晚了,在昭县住一晚,明天早上过去。” “那你的——” “不急,”邵姓男子打断他,又看向周小满夫妻,“你们呢,你们要不要在这里住一晚?!有介绍信吧,没有也不用担心,我能帮你们搞定。” 第336章巧遇 “不用了,”余安邦摆手拒绝,“我们自己已经有安排了。” 最后,四人在公安局门口分手作别。 至于尹海燕,说是要在公安局等家人来接。 出了公安局大门,两口子径直去了火车站。 一问之下,当天果然没有去省城的火车了,最早也要明天上午八点。 “咱们现在怎么办?”周小满问。 余安邦耸耸肩:“只能去公安局找人家同志问问了。听说昭县治安不好,咱们可不敢随便住不靠谱的招待所。” 周小满无语:“这个时候的招待所,还有不靠谱的?刚刚人家说有熟人,你偏偏不愿答应。” 余安邦摸着鼻子笑:“哪好麻烦人家陌生人。” 主要是他不喜欢自己媳妇老是被人打量。 别以为他不知道,姓邵的那小子,从下了火车开始,眼珠子就没离开过自家媳妇。 还有那个姓黎的小白脸,也老盯着自家媳妇,看着就讨人嫌。 见周小满还要再说什么,余安邦忙转移话题。 “小满,我当时去前面两节车厢上厕所了,没看全场。你是怎么知道尹海燕遇上的是人贩子。要说他们俩是夫妻,也说得过去。尹海燕今天穿的跟个乡下妇女差不多,与那个人贩子年纪又相当,看着还真有些像。” 周小满点头:“看外表确实像。海燕说,她是先转了一趟中巴,再坐的火车。有点晕车,整个人就格外狼狈,看上去也像是离家出走的年轻妇女。” “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吧,到底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的。”余安邦催促。 周小满笑道:“咱看外表是看不出来的。我是被海燕绝望的眼神触动的。不管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都想试一试。所以就有了故意攀亲戚的说辞。” 余安邦低头想了一下:“我知道了。你其实就想试一试。如果她遇上的不是人贩子,肯定不会顺势接你的话。可万一是人贩子,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周小满点头。 其实,她也想过,可能人家就是口角的夫妻。 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她男人都敢家暴,她也想让他吃点苦头。 至于耳后有一颗痣,当然是在两人拉扯之间看到的。 “还是我媳妇聪明,要是换做别人,肯定就不会站出来了。而且我听说,当时你跟那个人贩子打起来的时候,好多人看热闹,都不上前帮忙。”说起这个,余安邦依旧心有余悸,“要不是我出来,刚好看到,那个人贩子就要袭击你。” 他说的,是他从厕所回来,刚好遇到被捆住的人贩子,被同伙搭救,想要伤害周小满。 “这也是没料到的,”周小满安慰他,“而且,你出现的很及时,你那一脚也很厉害,别人都看呆了。” 虽然被夸,余安邦依旧有些后怕。 “早知道,刚刚咱们下火车之前就应该再打那两个畜生一顿,踢两脚算轻的。” 周小满就笑:“打的还不够重啊,到公安局的时候,那两个人都鼻青脸肿了,再打下去估计要出人命。” “那也是他们活该。做什么事情不好,竟干些断子绝孙的缺德事。” “行了行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得先找招待所住下。” 半个小时后,两人找了最近的一个招待所。 招待所的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凳子。 周小满两口子住进去的时候,工作人员对二人的关系再三盘查。直到余安邦把两人的介绍信拿出来,又拿出结婚证,人家这才慢吞吞给开了房。 周小满不禁感叹。 “没想到这么严。” 后世,别说结了婚的夫妻,谈恋爱的小两口在外面开房是常事。更有一些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的交易。 这个时代,说不好也好。 “你头一次住招待所,不知道情况,”余安邦铺床,“再往北边走,有些地方只会更严。有一次,我背着个大包住招待所,人家只差点没去公安局报案……” 余安邦说着外头的见闻,飞快地将东西收拾好。 收拾完了,余安邦就拉着周小满出去吃饭。 “顺便好好逛一逛这里,以后不一定有机会来。” 周小满欣然应允。 两口子找了个国营饭店,才一进门,又遇见了熟人。 “余大哥,坐这里。” 有人兴奋招手。 真是巧了。 周小满笑。 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一起进过公安局的两个男人。 “同志,这里再加两个人,麻烦重新点菜。”小黎咧嘴笑着招呼服务员,转头去看周小满。 “姐,你们是不是就住在这附近。我跟你说,这家饭店,最好吃的是剁椒鱼头,保准吃完了这顿,还想着下顿。” “那我们一定要尝尝。”周小满笑着跟他寒暄,目光却不留痕迹的去打量姓邵的年轻人。 这小伙,看着跟余安邦年纪差不多,可坐在那里不说话的时候,因为看着沉稳,就感觉比余安邦要年长个几岁了。 小黎叽叽喳喳说着话,周小满与余安邦时不时搭上两句,见自家干哥哥一直没吭声,小黎有些不好意思解释:“我哥就是这个性子,他话少,你们别介意。其实他这人,心最好了。要不然,火车上那么多人不出面,单独他出了面。” “不会。”周小满又看了小邵一眼,“确实是个热心肠的。” 有些人就是面冷心热。 上辈子,她身边也有好几个。 余安邦却是撇撇嘴,没有说话。 话是挺少,心也够热,就是有点帮倒忙了。 事情解决之后,他听了周小满的描述,就知道是眼前这个男人激怒了人贩子。 没他媳妇聪明,哼。 聊天中,菜很快就端上来。 大家都饿了,吃饭的速度就快。二十分钟不到,桌上的菜就吃了个精光。 吃饱喝足,小黎的话又多。 “我们明天一早坐最早的火车去省城,我哥要去H大,你们知道H大不,那可是咱们省数一数二的大学,他是去年——” “真是太巧了,”余安邦打断他,“我媳妇也是去H大,她今年考了咱们全省第一,原本可以报京都那边的大学,她嫌离家太远……” 周小满扶额。 她算是发现了,自家男人,得了一种不炫耀就会死的病。 第337章终于到了 周小满发现,等余安邦说她是H大的大学生,那位邵姓的男子的目光就时不时往自己身上溜。 虽说没有直接与她对话,眼里的好奇之色,掩也掩不住。 余安邦作为一个行走的醋罐子,当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他也不与小黎唠嗑了,直接给周小满献殷勤。 夹菜,添饭,盛汤,旁若无人地撒狗粮。 只看得小黎眼角直抽。 一顿不算欢快的饭吃完了,余安邦不理会小黎同行的邀请,牵起周小满就走。 即便如此,第二天,夫妻二人在火车站候车时,依旧看到那兄弟俩。 “怎么阴魂不散啊。” 余安邦嘀咕。 见周小满疑惑地看着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我去打个招呼。” 半个小时后,几人上了同一节车厢。 这一回,大家都是站着。 余安邦依旧给周小满寻了个位置,安排她坐下。与之前相比,他似乎老实了许多。 不与身旁的人搭讪,也没有花蝴蝶似的帮人打水。就是旁边的小黎跟他搭话,他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一脸兴致缺缺。 总之,老老实实守着周小满,目不斜视。 周小满不禁觉得奇怪。 “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怕别人挤着你。” 像是要验证自己的话似的,他将两条胳膊搭在火车车厢壁上,围出一个空间。 周小满坐在他围住的空间里,半点感动没有,只觉得他有病。 她索性不理他。 余安邦却是撇了撇嘴。 依照他话多的性子,憋到现在不与人搭讪,确实难受极了。 可为了防贼,他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就这样,一路无话,火车况且况且走着,两个多小时后,终于到站了。 余安邦眼疾手快拉起周小满,然后飞快的抱起行李,牵着周小满就往门口冲。 因为他人高腿长块头大,且姿势娴熟,周小满没遭什么罪,就已经挤出了人群。 到了人少的地方,周小满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不远处黑压压攒动的人头,不由拍着胸口,长长嘘了一口气。 “安邦,还好有你。” 余安邦看着在人群中被挤得东倒西歪的小黎兄弟,扯着嘴角一笑。 “那是当然,你男人比别的男人强多了。” “别的男人”四个字咬得格外重。 周小满哪里不懂他的意思,只懒得搭理他,撇撇嘴大步往前走。 在上辈子,坐高铁只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硬是被他们走成了两天。她是真累了。 冬冷夏热的绿皮火车,上辈子她有幸坐过一次,可与这辈子相比,依旧觉得上辈子的火车真的是太舒服了。 最起码,不会车上到处是鸡鸭。 出了火车站,余安邦又活跃起来,他一边问路人去H大怎么走,一边招呼周小满在树底下站定。 等两人好不容易挤上公交车,余安邦的脸色又不太好看了。 因为小黎兄弟俩也上了同一辆公交车。 小黎露出一嘴齐整的大白牙。 “余大哥,好巧。” 余安邦的反应是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公交车走了快一个小时才到达了目的地。 看着H大宏伟壮阔的大门以及那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聒噪了一路的余安邦瞬间安静下来。 学渣在这等高等学府面前,总是比较怂的。 周小满仰头看着庄严无比的大学校门,心底也是感慨万千。 这并不是她第一回来H大。 上辈子她是在北方念的大学,可有朋友却是在H大读书。 读大学期间,相互到各自的学校串门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当时,她还与朋友还开玩笑说,到了H大,她就不想回家,说不定上辈子就是H大人。 没想到,一语成真。 “走吧,咱们进去。待会儿人就多起来了。”余安邦牵着周小满要往里头走。 周小满点点头,提脚就要往里走。 “周姐,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我哥比你来得早,对学校熟悉,他可以带你去你们系院先报道。”小黎屁颠颠凑了上来。 余安邦回头才要开口拒绝,就见身后不远处有人朝他的方向跑了过来。 “安哥,安哥,你果然是今天到。我们有急事找你。” 周六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飞快地到了余安邦跟前。 余安邦眉头一皱:“出什么事了?” “一下子说不清楚,你先跟我去一趟。和平哥也在那边等着,你再不过去,那群瘪三都要反了天了。” 余安邦为难的看着周小满,迟疑道:“先等一等,我带你嫂子去报到,应该不要多久。” “有急事你就先去忙,我一个人可以的。”周小满说着,就看向周六子,“你们赶紧过去,事情完了给我回个信。” “诶。”周六子连连点头,扯着余安邦就要走。 余安邦还要说什么,周小满已经朝他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人。 余安邦就被周六子强行拉走了。 “周姐,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你是哪个系院的,我让我哥领你过去。” 邵东海也朝周小满点了点头。 几人说话间,校园外的人越来越多。 有带着校徽的学生,走到了周小满等人跟前。 “你们是今年入学的新生吧,我是你们师兄,跟我走。” 粗犷的男生传来,周小满下意识抬头,就见一个20多岁,留着精神的寸板头的男人走了过来。 男人才说了一句话,就“诶”了一声,朝着旁边邵东海走过去。 “你不是说要玩几天才能到学校吗?怎么就来了。哟,你的小跟班又来了。对了,你不是说不参加迎新的么,倒比我先跟新生搭上话了,还是这么漂亮的女同志。” 邵东海显然也认识眼前的男人,他脸上不再是先前刻板的笑。 “潘明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行举止。你如今可是师兄了,正经点。” 潘明嘿嘿直笑,一双眼睛滴溜溜在周小满身上打转。 眼前的这位女同学简直太出众了。 皮肤白皙,许是因为刚刚赶路,脸颊上带着浅浅的红晕,漆黑的眼珠被挺翘的睫毛衬着,便是不笑,也忍不住让人心生好感。 她乌黑的头发不像时下的姑娘扎成两个辫子,而是草草扎成一个马尾,高高竖起。再配上一身玫红色的及膝长裙,整个人看上去清新脱俗。 真是美人啊,潘明暗暗惊叹。 这两天陆陆续续有新生过来报道,他也不是没见过漂亮的。可像眼前这位同学这般漂亮,还带着一股特有的气质,是绝对没有的。 哪怕昨天那位新封的校花,也远不及眼前这位。 也不知道有没有结婚。 潘明的思维发散着,就听漂亮女同志开口说话了。 “师兄,我是化工系的,麻烦带我过去报道。” 第338章新舍友 “化工系啊,我也是化工系的,你学什么专业?说不定咱们还是直系师兄妹。”潘明乐呵呵。 周小满就把自己的专业说了。 听说周小满是有机化工专业,潘明就失望了。 “我跟东海都是分析化学的。”他道,“不过也没事,咱们还有挺多课程是重叠的呢。你到时候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们。走,我领你过去。” 一旁的邵东海已经自然地拿过了她的包。 “我跟你们一起过去。” 周小满都来不及反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往前走了。 小黎笑出一口大白牙:“周姐,我就说,我哥其实是面冷心热,以后你们相处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你还不知道吧,我哥在你们系很出名,听说上半年竞赛,就拿了一等奖,好多都是没学过的东西,比前面的工农兵大学生厉害多了……” 一路上小黎的话没停歇,周小满已经将邵东海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邵东海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年进的大学,也就是今年3月份进的校门。学的是分析化学,据说在H大是风云人物。 上半年一到学校,就竞选进了学生会。不仅学习成绩好,还多才多艺,在校园里粉丝众多。 周小满抬眼看了看人高腿长离自己已经有一两米远的邵东海,就问小黎。 “你也是咱们学校的吗?知道的这么清楚。” 小黎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脸胀红了,噎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明年一定能考进来,你就等着瞧。再说了,哪怕我没有亲眼看到,听也是听腻了的,我们家就住在省城,我经常过来玩。我姐姐,还有我爸爸,都说干哥特别厉害,让我多跟他学习学习 。” “你们快点跟上来,一会儿就到了。”前头的潘明催促。 周小满就不再说话了。 这一路上,他们遇见了不少工农兵大学生。 周小满为啥知道是工农兵大学生,因为人家穿着一身军装。个个鼻孔朝天,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 半个小时之后,周小满终于到了化工系的新生接待处。 说是新生接待处,其实就是几张桌子临时拼成的,桌子上面摆了不少资料。 此时,有不少人围着桌子。有的是一个人,有些来的是全家。周小满甚至能看到手里抱着孩子的。 到这里,潘明等人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周小满不想再耽误他们。 “麻烦了两位师兄,你们赶紧回去吧,你们应该也有不少事。”周小满笑着道谢。 潘明却已经笑着与接待新生的人聊起来。 原来,这些所谓的新生接待处的工作人员,其实大部分是学生。 潘明显然是个多话的,拉着人家聊了一会,就把周小满的情况说了。 一旁的邵东海也一改之前的沉默寡言,指导周小满填写相关资料。 许是因为熟人好说话,周小满甚至比排队等着的人先办完了手续。当然,排队的人有面露不虞的。 周小满也觉得不好意思,可见邵东海二人面色正常,她倒不好说什么了。 十几分钟后所有的资料都填写完了。 剩下的就是去各处领取东西。 周小满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再次婉拒人家要帮忙的请求。 临走前,潘明依依不舍,再三叮嘱周小满有困难要去找他们,还告诉周小满他们男生宿舍的位置。 邵东海也难得地点头附和。 等二人离开之后,周小满就开始马不停蹄领东西。 领铺盖,领食堂的饭票,粮票,各种补贴,等周小满一路打听过去,找到自己的宿舍,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推开宿舍大门,周小满一眼就看到有个年纪看着三十出头的女人正弯腰整理床铺。 “你好,我叫周小满。” 与新室友相处,主动释放善意总没错。这点,周小满还是挺有经验的。 女人已经直起身来与周小满握手。 “你好,我叫马丽,来自皖省。” 马丽是个皮肤黝黑的女人,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说话的语速极快。 要不是周小满上辈子听过类似的口音,几乎要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 “我叫张兴国,是省城本地人。”靠窗的床铺上伸出一个脑袋。 入眼的是个年轻的面庞。皮肤白,头发黑。眼睛大大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秀气的眼镜。看起来相当有气质。 不过这名字—— 周小满笑着与她打招呼。 叫张兴国的女孩却笑嘻嘻的趴在床边上,一脸无所谓的道:“你是不是在笑我的名字好土?” 周小满礼貌笑笑,并没有说话。 张兴国却是摆了摆手:“我也知道我的名字像男孩子,谁让我爷爷对我的期望太高呢,你要笑就笑吧。” 周小满哭笑不得。 正要说两句话和缓尴尬,门又开了。 “你们赶紧去打热水,现在人不多。” 进来的是个胖胖的女人。看到周小满就笑着与她打招呼。 “小妹儿,你叫哈子名字,你可以喊我王姐。你咋个今天才来呢?快点把床铺好,等会儿我带你去周围逛逛,熟悉一哈地方,你晓得食堂在哪儿不?消不消我帮你,你还有这么多东西没收拾。你最后来,只有一张床了。我今天早上已经帮你揩了一哈!” 王姐显然是个自来熟的,把暖水壶放下,已经自发地去帮周小满收拾东西。 接下来,又有两个舍友从外面回来了。 等大家一起吃过中饭,就了解了彼此的基本信息。 周小满排行老幺,见着谁都得叫姐姐。 年纪最大的,是来自川省的王姐,今年虚岁31,大名王冬雪,据说是冬天生的。来自皖省的马丽排行第二。比王姐小半岁。 有两位舍友都是来自湘省澧市。23岁的刘洋,22岁的刘学红。因为两人来自同一个地方,又同姓氏,关系就格外好。只半天时间,周小满就觉察出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张兴国只比周小满大半岁。 当天晚上夜谈会的内容,因为不是太熟悉,并没有过多地讨论各自的私人问题,反而是畅想大学生涯。 话最多的张兴国率先起头。 “你们知道不,过两天咱们就要开始军训了。据说为期大半个月,到时候还有大阅兵,大阅兵那天就一起办开学典礼。” “你哈子晓得的?”王姐睡在下铺,直接翻了个身,铁架子床吱呀吱呀作响。 张兴国咯咯笑:“王姐,你莫乱动,我怕床要倒。” “咋个会倒,这床结实着。”王姐一点不恼,又故意翻了个身。 逗得上铺的张兴国笑得更厉害了。 “赶紧说,赶紧说,别卖关子。”马丽催促。 张兴国卖够关子的,这才开口道:“咱们学校的传统是每年都军训,不过之前因为没有招生,这规矩不知道变没变,今年军训肯定是跑不了的。就是不知道是在学校军训,还是得拉去军营。” “要是能去军营肯定最好,”刘洋笑嘻嘻,“我还没有看过军营是什么样子?我们到时候应该也会发军装吧,肯定穿起来特别好看。” “军装算什么,天天看看都看腻了,我想打靶,要是能让我摸一摸枪,死也值了。”张兴国嘿嘿直笑,“而且,我听说到时候军训咱们会有助班,听说是高年级的优秀同学。” “助班是哈子东西?”王姐不懂。 “就是助理班主任。帮咱们辅导员管理班级的。我想,要是高一级的邵东海能来咱们班,那可真是太好了。邵东海你们听说过吧,在咱们系如今是名人。听说他画画很厉害,字也写得特别好,还有人说他唱歌好听,到时候咱们一定能见识。” 原本在打瞌睡的周小满顿时清醒了。 她问张兴国:“那个邵东海,真这么厉害?” 第339章小社会 “这你就不晓得了吧,”张兴国得意地笑,“我在我们那一片是出了名的包打听。有什么消息是我不知道的。听说啊,那个邵东海不仅学习厉害,多才多艺,长得还相当好看。有不少没结婚的女同志都瞄上他了,在暗地里打听。” “这,这也太不要脸了吧?”一直没出声的刘学红突然道,“正经的女同志,怎么好打听人家男同志?” 宿舍里有片刻的尴尬。 张兴国哼了一声,轻飘飘说了句:“是啊,我就这么不要脸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刘学红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那些惦记邵东海的那些女同志太不要脸了。我奶说,女同志就要洁身自好,不能乱搞男女关系。” “呵呵,当我没说。”张兴国显然恼了,翻个身,睡了过去。 王姐尴尬地打圆场:“算啦,今天都累了,早点睡。” 周小满不由朝自己身下的床铺看去。就见刘学红把头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 周小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 随后,宿舍里再也没人说话。 就在周小满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床铺在轻轻颤动。 她不由睁开眼睛,隐隐约约听到轻轻的抽泣声。 周小满暗暗叹了一口气坐起来,正准备下床,就发现月光下,有人已经比她先一步起来。 “别哭啦,等哈把大家哈吵醒了。” 王姐压低声音,轻轻推了刘学红一把。 刘学红显然还没能控制哭腔,抽抽噎噎好一会儿,才从被褥里钻出来。 两人头并头靠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小满感觉身下床铺一轻,宿舍内彻底恢复安静。 第二天早上起来,刘学红恢复正常了。却格外黏王姐,就是去食堂的路上,也跟人家手挽着手。 刘洋明显就疏远刘学红了。 倒是张兴国见了,暗地里翻了好几个白眼。 马丽似乎是个沉默的人,并没有多说什么。 周小满冷眼旁观,暗暗叹气。 不管什么时候,大学宿舍就是一个小社会。 早上去打水的时候,她就碰到了王姐拉着张兴国说悄悄话。 张兴国似乎不耐烦,王姐却是不厌其烦说着什么。 两人具体说了什么,周小满不得而知,只是等到中午的时候,张兴国与刘学红恢复了表面的和平。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周小满想。 只要宿舍的氛围不是斗鸡眼似的,她就很满足。 当然,经过此事,周小满对王姐不由肃然起敬。 不愧是宿舍的大姐大,调和矛盾是一把好手。要换成她,先不说能不能用大道理说服闹矛盾双方两人,最起码,她是没有这个耐心的。 中午,助班过来通知下午开第一次班级见面会。 周小满知道消息的时候是在水房。 包打听张兴国神神秘秘道:“我猜,肯定马上要开始竞选班长了。” 周小满接完热水,将塞子塞进暖水瓶口,笑道:“怎么,你有兴趣?你要是有兴趣,到时候我肯定投你一票。” 张兴国翻了个白眼:“谁想当什么班长,费力不讨好,我才不去。”她说着,神色突然凝重起来,目光在周小满身上来回打量。 周小满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我脸上有花?” “你骗我。”张兴国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周小满,“你骗了大家,你这个大骗子。” 周小满好笑。想炸她。 “妹子,你到底想说什么,赶紧的,咱们要回去了。” “你叫周小满,来自衡市的红旗公社,是不是?” “我记得昨天晚上,咱们都说过这个问题了。” 昨天晚上的卧谈会,早就把各自的籍贯说得清清楚楚。 “果然是你。第一天听到你的名字,我就觉得有点耳熟,一下子没想起来。”张兴国似乎更生气了,她热水也不打了,点着周小满的肩膀就道:“你就是今年的省状元,你可真是憋得住啊。咱们一个宿舍的,你都一句话不说。” 原来是这个。 周小满失笑:“这有什么好张扬的,高考成绩代表的是过去,咱们比的是以后的学习成绩。” “嗤,”张兴国又是一个白眼,“你这人好没意思,明明是咱宿舍最小的,装得这么老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妈。”话音一转,又继续方才的话题,“昨天你就应该把自己是省状元的事情说出来,你看那个刘学红,说是考了快400分,那得意张狂样,我都想踩在她脸上。” 昨天大家坐在一起闲聊的时候,介绍完彼此,不免说起了各自的高考成绩。当时刘学红说考了将近400分,相当骄傲,周小满保持了沉默。 当时,宿舍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刚好达到录取分数线,也没有人多问。 “不行,咱们就现在回去。我要跟大家说说,你就是今年的省状元。也不知道她们那几个看不看报纸,刘学红肯定是不看报纸的。当时报道省状元,占了好大一个版面。我爸还在我耳边念叨,说你这妹坨相当厉害。” 张兴国风风火火,提起暖水瓶就要往宿舍走。 周小满急忙拦住了她。 她左右看看,见周围没有人,这才压低声音道:“你别瞎嚷嚷,我不说有不说的道理。咱们也算是朋友,你就当帮我一个忙,给我保密行不行。” “不行,”张兴国想也不想就道,“就凭省状元在咱们405宿舍,我也要好好宣传宣传,凭什么不说。” 周小满只觉头痛。 算起来,她都三十好几的人了,难道真要跟一群小年轻争这些风头?! “我其实担心,”周小满故作忧伤,“当时我考了我们那的第一名,没少被人说风凉话。还有许多人打着要向我学习的旗号,在我家蹭吃蹭喝,反正就是要占我们家的便宜。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你就当行行好,为我省点事。” 张兴国听得瞪大了眼睛:“你们乡下人这么无耻?” 说完,就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第340章第一次班会 周小满认真点头:“人心隔肚皮,谁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反正你就帮我保密,肯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张兴国同情地看着周小满:“我知道了,你放心,我肯定不跟别人说。” 说完,又觉得有些可惜。 “老幺,你竟然这么厉害,可真是给咱们宿舍长脸了。要是能到处宣传就好了。我们隔壁宿舍404你知道吧,听说她们宿舍有个也考了400分的,长得还挺漂亮,还有人说,咱们以后班上的第一名就被她包了。” 见张新国不再纠结状元不状元的事,周小满的心情也轻松起来,笑着与她闲聊起来。 “404吗,是不是隔着楼梯口边上那间,我倒没有留意。” “就是那一间。我来的比你早,昨天已经去咱们班上的宿舍串过门子了,咱们班总共有三间女生宿舍。就404格外热闹。那妹陀我也见过了,叫舒珍珍,个头挺高,说话也利索,就是感觉太精明了,我不太喜欢……”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就进了宿舍大门。 也是凑巧,两人上楼梯的时候,张新国就压低声音提醒周小满,看右前方的方向。 “那妹子就是舒珍珍,看到没,穿白裙子,头发放下来的。” 周小满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长发白裙的姑娘。 虽然只是个背影,却也能看出来姑娘身形苗条,婀娜多姿。因为角度的缘故,只能看到她的侧脸。 下巴很尖,鼻头很挺。 应该是个漂亮的姑娘。 “我敢打赌她一定会去竞选班长,”上了楼梯口,张兴国回头去看404的方向,“我说真的,你要不要去竞选班长,我选举你。到时候我还帮你去拉票。肯定能上。” 周小满笑笑:“我这样的年纪,当班长别人能服气?” 张兴国一噎:“年纪小怕什么,你还不是考了省——行了,别瞪我,我知道了。不过,你不去太可惜了。” “我倒觉得那个才是合适的。”周小满抬抬下巴。 张兴国抬头看去,就见王冬雪正从宿舍出来。 “她还行。”张兴国嘀咕。随即,脸色又不大好看了。 因为刘学红也从宿舍走了出来。 …… 下午二点,405宿舍集体出动,去了教学楼。找到贴着“有机化工”牌子的教室,就各自找位置坐了。 她们六人到得不算早,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为了能坐在一起,她们只能坐在最后两排。 周小满闲着无聊,到处打量,这一看之下不仅乐了。 现在坐在教室里的目测有三十几人,年纪么,看起来跨度相当大。 年纪大的,看着三十好几,年纪小的,似乎都不到二十。 自己这老黄瓜刷绿漆,在班上显得格外年轻。 周小满正神游间,上头的助班已经开始说话了。 “同学们欢迎你们来到H大化学班,我是你们的助班曹志强,你们可以叫我曹哥,也可以直接叫我师兄,我也就比你们高一届,也是有机化工专业……” 叫曹志强的助班戴着副啤酒瓶厚的眼镜,正慷慨激昂地演说着。 先是自我介绍一番,又大致介绍了本学院,最后就让同学们开始自我介绍。 助班的话说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主动上台去。 曹志强没有办法,就指着第1排第1个座位。 “按座位顺序来。” 这是惯例。 重温学生时代,周小满觉得格外新奇,她身子稍稍朝前倾斜,认真听着每位同学上台发言。 班上男生女生比例几乎是对半开。 与上辈子相比,这个年代的学生就显得格外腼腆。 上台发言时声音极小,说上两句话,脸就涨得通红,有些紧张的,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大家差不多都是操着各地浓重的方言普通话,许是因为不好意思,好多人名字都听不清,只勉强能听清个籍贯。 当然也有例外的。 此时,站在台上大方得体,侃侃而谈的舒珍珍就是那个例外。 “各位同学们好,我叫舒珍珍,是省城本地人。你们叫我珍珍就行。我也算得上是地头蛇了,大家学习上生活上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平时喜欢读书写毛笔字,要是有共同兴趣爱好的,可以来跟我一起探讨……” 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加上靓丽的外形,舒珍珍吸引了全班同学的注意。 “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但我还是不喜欢她,一脸精明像,看着就不好打交道。”张兴国凑到周小满耳边嘀咕。 周小满的目光就落在舒珍珍的脸上。 这是一张年轻的面孔。皮肤白净,眼睛明亮有神,头发乌黑,披散在肩上,搭配一身白色连衣裙,显得格外清纯。 唯一的缺憾是颧骨有些高,看起来似乎不近人情。 舒珍珍大约讲了三四分钟才结束。她一下台,教室里的气氛明显就好起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很多。大多是对舒珍珍表示赞赏。 助班更是带头鼓掌还夸赞了两句。 “以后大家就是同班同学,不要害羞。就像刚刚的舒珍珍同学一样,想说什么就说。” 这之后,自我介绍的画风就慢慢变了。 有开朗的,甚至在台上说起来学校路上的有趣见闻。 整个教室的气氛彻底热闹起来。 周小满发现,一直强行热场子的助班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甚至,他还朝舒珍珍投去了赞赏的眼神。 后者微微点头,谦虚地笑了笑。 这一切落在周小满眼里,她突然对这叫舒珍珍的同学有了兴趣。 这姑娘看着年纪不大,似乎很成熟啊。 自我介绍很快就轮到了周小满。 周小满没想着出风头,她一上台,只朝大家浅浅一笑,就简单自我介绍。 “我叫周小满,来自衡市。” 边说着,捡起讲台上的粉笔,写上自己的名字及籍贯。 然后,将粉笔头往讲台上一扔,款款下来了。 才回到座位上,教室里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尤其是张兴国,看周小满的眼神犹如看神祉一般。 “你也太厉害了吧。你看看大家都在看你,还有那个舒珍珍,那眼珠子就没有离开过你,你快看。你简直太给我们405长脸了。” “老幺,干的不错。” “小满,挺会来事的嘛,就这么来。” “……” 舍友们七嘴八舌夸赞周小满,周小满无奈。 要是她真实年龄只有20岁,做这番行径,就是为了耍酷。可她如今真实年龄都30出头了,早就没有小年轻们争风斗艳的心情。 她其实就是为了省事。 知道个姓名籍贯不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时间久了,大家也就熟悉了。 至于她为什么在黑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完全是为了让大家更快地熟悉。 在宿舍,自我介绍之后,因为各地的方言有所出入,舍友们有叫她“小蛮”的,有叫她“小马”的,也有叫她“小慢”的。 为了省去麻烦,她就在纸上一笔一画写下来,大家就知道她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周小满图省事,就只写了两个词语,可在班上同学看来,却觉得她格外有个性。 前面那么多同学,没有哪一个同学想过在黑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而且是如此干脆利索的自我介绍。 更让众人惊艳的是她的字。 都说字如其人,可周小满看着柔柔弱弱的,写出来的字,却相当苍劲有力。 别说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是同等年纪的男性,也不一定能写出这样的字来。 助班曹志强也震惊到了。 他早就留意到了周小满。这也是人之常情。美女更容易吸引人的目光嘛。 第341章我也是小姑娘 周小满自我介绍之后,他看她的眼神又完全不同。不是男人看到美女时的惊艳眼神,而是隐隐带上了钦佩。 能写出这样一笔好字的人,绝对不会是花瓶这么简单。 “咳,”眼见教室里乱糟糟的,曹志强站出来主持大局,“咱们周同学这样的自我介绍,也是别开生面了,同学们继续。” 议论纷纷的教室很快就安静下来。很快又有别的同学上去自我介绍。 没有人发现,舒珍珍停留在周小满身上的目光有点长。 等自我介绍环节过去,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曹志强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算是收尾,又提起了一个话题。 “明天下午,军训的教官就会到达学校。后天就正式开始军训。关于军训的要求,到时候,教官会说清楚。现在,咱们有件事——”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在班上扫了一圈,微微一笑,“咱们要选出代班长来,欢迎大家毛遂自荐。” 话音落下,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议论声。大家几乎都是以宿舍为单位坐在一起的,此时免不了交头接耳。 周小满宿舍的几个也是。 刘学红压低声音道:“当班长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好处?要不,咱们谁去竞选下?” “当班长就是为人民服务,还想着什么好处。”张兴国撇嘴,在刘学红拉下脸之前,继续道,“老大,我觉得你合适,要不要试试?” 老大王冬雪瞪了张兴国一眼,示意她安分点,又安抚地看了眼刘学红,这才开口:“确实是为人民服务。我之前在生产队就是记工员,处理杂事,还算有经验。就去试试。你们都要支持我工作哈。” 刘洋马丽等人连连点头。周小满更是直接道:“老大吩咐,万死不辞。” 众人哈哈大笑。 几人说话间,教室里已经有了动静。 坐在中间一排的舒珍珍已经举手站了起来。 “助班,我自荐当班长。我高考数学考了78分,理化成绩也相当不错。还有英语,我考了80分。我相信,以我的学习能力,一定能带领全班搞好学习,天天向上。另外,我的毛笔字写得很好,而且我唱歌很好听,我的读写能力也很强,我看完了不少名著,我多才多艺……” 舒珍珍自信满满,语速不算快,却非常流利地将自己的优势说了出来。 等她说完,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微微张大着嘴看着她。 “还挺自信。”张兴国嘀咕。 周小满没有说话,心里却暗暗为王冬雪捏了一把汗。 对手气势如此强,她怕她们这个老大顶不住。 周小满的担忧不是多余的。 舒珍珍一番演讲之后,曹志强带头鼓掌,然后问还有没有人毛遂自荐时,整个班级死一般沉寂。 在座的学生大多来自乡下,多才多艺的实在有限。 周小满向王冬雪看去,后者正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曹志强显然也料到了这种情形,不由多看了舒珍珍一眼。 这个女学生外形不错,实力也挺强,应该管理能力也不错。就这样吧。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宣布确定班长人选时,教室里突然有凳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伴随着吱呀一声,一道川普在教室里响起。 “助班,我也竞选当班长。学习成绩就不说了,能考到咱们班来的,肯定都非常优秀,我没有别的,就是有奉献精神。我在我们生产队的时候就负责记工,记工完了,我就帮着队上放牛。生产队的的牛你们也知道,特别难放,一不小心就跑到别人家的菜园子里去了……” 王冬雪说两句,教室里就响起一阵笑声,再说几句,教室里已经笑倒了一片。 因为她实在太接地气了。 班上大部分同学都是从乡下来的,对她口中的生产队的生活再熟悉不过,大家几乎都能感同身受。 等王冬雪说完了,周小满带头鼓掌。 “我选王同志当班长,我们就需要这样为人民服务的班长。我投她一票。” 张兴国急忙跟在后面道:“我也投她一票。” “还有我。” 405宿舍的都不傻,纷纷开口附和。 许是被他们感染了,班上其他同学也起哄式的,表示要投王同学一票。 王冬雪就趁机表态:“请大家放心,投我一票,肯定不会后悔。我王冬雪说话算话。”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笑完之后,大家就都看向助班曹志强。 曹志强也被王冬雪逗乐了,环视教室一圈,问道:“还有没有同学想当班长的,咱们可以公平竞选。” “就选王冬雪。” “对呀,助班,咱们就选她当班长。” 大家笑嘻嘻起哄。 曹志强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就道:“既然有两位同学竞选,咱们还是投票决定。采取不记名的方式,大家用小纸条写下来,我统一收,再唱票。” 半个小时之后,两人的票数已经出来了。 王冬雪因为接地气,获得二十几票。舒珍珍则只有十票。还有人弃权了。 “老大当班长,厉害了。”张兴国带头鼓掌。 405宿舍的众人纷纷祝贺。 坐在周围的同学也向王冬雪投去了祝贺的眼神。 在一片欢笑当中,王冬雪再次走上讲台发表了就职演讲。 内容大同小异,不外乎是就其位谋其政,会好好为大家服务。 曹志强又说了些学校的规章制度,说了接下来几天的安排,就宣布自行解散。 周小满几人没有急着走。 “老大,你当上班长,今天晚上请客吧,咱们大食堂见。”张兴国起哄。 刘洋也道:“就是,咱们今天要吃面条。老大请客。” “吃什么面条,要吃就吃白米饭。咱们自己掏粮票,老大出钱。” 众人闹哄哄起哄,王冬雪豪气地一拍胸脯,应承下来。 “去,今天我请客,敞开肚皮吃。” 405众人起身出了教室,就见门口有两个人正等着。 是舒珍珍跟她的室友吴芳芳。 “这是要打架吗?”张兴国凑到周小满耳边嘀咕。 周小满的目光却停留在舒珍珍身上。 小姑娘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虽然有些勉强。 “恭喜你班长,以后我们就要仰仗你了。” 舒珍珍朝王冬雪伸出了手。 王冬雪有片刻的愣神,随即伸手与之握手。 “我会的,谢谢你同学。” “珍珍,咱们走吧,有什么好说的。”吴芳芳拉着舒珍珍要走,嘴上还道,“不就是个班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什么大官。” “芳芳,别这么说,”舒珍珍微微皱眉制止同伴,又朝王冬雪等人笑了笑,“芳芳嘴巴快,没有恶意的,班长别放在心上。” 王冬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张兴国却是忍不住的:“班长确实不是什么大官,可还是有人争着要当。”说完又捂着嘴,“舒同学,你别见怪,我就是嘴巴快,没有恶意的。” 周小满没忍住,笑出声来。 405宿舍的其余几个人也笑了。 舒珍珍的脸再也绷不住,拉着同伴就要走,临走前还多看了周小满一眼。 眼神里的挑衅不甘,让周小满不禁挑了挑眉。 这个舒珍珍,她什么时候得罪她了? “好了,第一天就跟人家杠上,有什么好的,”王冬雪叹了一口气,“跟人家小姑娘,我们也别计较了。” “我也是小姑娘,她也别跟我计较。”张兴国无所谓地道。 “有道理,我也不大。”周小满忍着笑附和。 王冬雪又叹了一口气。 “走,吃饭去。” 第342章快要军训了 第二天下午,召开全年级大会。大会在大礼堂召开。 先是惯例的新生见面会,系里的领导依次发言。不外乎是鼓励大家好好学习,将来报效祖国。刚开始新生们还慷慨激昂,可老生常谈久了,大家的耐心也渐渐告罄。 就在众人昏昏欲睡之时,一列橄榄绿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随着主持人的介绍,礼堂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是教官们。 “喂,你们看,腰杆挺得好直,他们的步子该不是量过吧,感觉都是一样长。” 张兴国是个话多的,指着进来的教官们兴奋极了。 “听说部队里面都是这样的,到时候咱们练习走正步也会跟他们一样。”刘洋笑嘻嘻道,“也不知道咱们的军训有没有打靶。” “想多了吧你,去年就没有。”张兴国立即道,“今年肯定也没有。我上午听说咱们今年要去外头的营地军训,不在学校里面。我可跟你们说,去外头才好玩,我有个亲戚在岳城读大专,他们军训也是在学校外面,说是特别好玩……” 张兴国与刘洋头碰头,叽叽喳喳说开了。 周小满听着上头声音洪亮的教官发言,心底却是没有半点雀跃之情。 军训什么的,从小到大,她经历的一点都不少。 最开始是被老头子领养的时候。 老头子是个退伍军人,还保留了在军队的习惯,每天早睡早起,对整理内务的要求也极高。哪怕心疼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对她这方面的要求也半点不低。 在老头子的影响之下,她的被子叠的相当方正,对东西的摆放也有极高的要求。 再后来,她读书了,入高中大门有一次军训,入大学大门有一次军训,等她入职当老师,还有一次军训。 是以,军训对她来说,并没有半点新奇。 相反,她反而有一些担心。 那就是太晒。 上辈子,高中军训就不说了。她什么都不懂,晒得乌漆抹黑不说,还狠狠掉了两层皮。 等她读大学,入职的军训,她都擦了厚厚的防晒霜。 身边的同学,同事们也个个如临大敌,防晒霜不要钱的一层一层往上抹,就是军训期间中场休息的10分钟也会停下来,相互帮着涂抹防晒霜。 现在这个年代,连最基础的护肤品都没有,更别说防晒霜了,她之前在县城也打听过,售货员压根就没听说过。 但凡女人,没有不爱美的。 晒成黑炭,谁又好看了? 周小满默默的为自己点了一排蜡。 就在周小满胡思乱想之际,台上的话筒已经转交到了教官们手中。 “看到没?咱们班的教官还挺帅的,就是有点黑。”张新国推了周小满一把。 周小满抬头看去,就见一个皮肤黝黑,一脸严肃的年轻教官站在了台上。 许是因为脸太黑,他说话时露出的牙齿就格外白。周小满不知怎的就想起上辈子听说过的关于黑人夜里行走的笑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此时礼堂里静悄悄的,刚好台上的人说话又在停顿,她这笑声就格外打眼。 不止周围的同学纷纷回头看她,就是台上说话的人,也向她投来不悦的眼神。 无数道目光汇集而来,周小满感觉浑身凉飕飕的,她很识趣,顿时埋头做鹌鹑状。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低头的瞬间,她能觉察到,有一道目光,有如实质,一直紧紧的盯着她。 接下来的时间,周小满老实极了,别说抬头四处张望,就是一旁的张兴国与她咬耳朵,她也充耳不闻。 好不容易熬到大会结束,等大礼堂的人走了一大半,周小满才跟着405的大部队往外走。 “老幺,你刚才笑什么,那么大声。”张兴国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 走在她前面的王冬雪等人也回过头来,显然也是想知道答案。 周小满头痛,敷衍地摇头。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当时就是一下子没忍住,你们就别问了,丢了这么大一个人。” 说话间,就感觉礼堂里还没走的同学,已经有不少人朝她看过来。 刘洋嘻嘻笑:“先前看你话少的很,还以为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 话没说完,忍不住先笑场了。好不容易把笑憋回去,这才看向周小满继续道,“我视力特别好,咱班那个教官怕是记住你了,他那个眼神哦,啧啧。” 马丽就有些担忧:“应该不会吧,那么多人,教官未必就知道是谁。” 刘学红却是信誓旦旦:“我觉得教官认出来了,他当时盯着老幺看了好久,老幺,你说教官该不会给你小鞋穿吧。” “不会吧,这么严重?” “不好说。”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气氛就有些凝重起来。 周小满听得好笑,正想说哪怕真被教官穿小鞋她也不怕,就听几人身后传来一道不算陌生的声音。 “有些人就是爱出风头,当别人都是傻子呢。” “又是你,吴芳芳。你嘴巴怎么这么臭。”张兴国双手环胸,挡在了周小满前面,“怎么滴,觉得我们家老幺好欺负?” 刘洋也站在了张兴国身边,虽然没说话,那意思也很明显。 “你,你放屁,你才嘴臭——” 吴芳芳气红了脸,拉着一旁的舒珍珍,向她求助。 “好了,张同学,芳芳她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别吵了。”舒珍珍笑笑,目光就看向周小满,“周同学,以后在这种大集合的时候,你还是要注意些。咱们不仅代表的是自己,还代表着整个班,代表着整个系。” 这意思,就是说她给班上丢脸了。 周小满一听就明白,她不由审视地看向舒珍珍。 原来不是她的错觉,这姑娘对她怀有莫名的敌意。 “没这么严重,”一直没吭声的王冬雪道,“笑一笑又不犯法。再说了,老幺也没有别的意思。要是真这么严重,咋个不见教官和老师当场发火。助班在旁边也没说哈子。” “就是啊,给别人戴大帽子谁不会呀。还以为是前两年呢。”张兴国附和。 两人一人一句,说得舒珍珍没接上话来。 周小满朝张兴国与王冬雪投去感谢的眼神,就对舒珍珍道:“舒同学提醒的是,我下回一定注意。” “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我在开大会的时候还放过屁,可响了。” “我有一次在我们队上开会的时候睡着了,摔了一跤,我们队长也没说咋。” “……” 不知何时围过来的同学们七嘴八舌,纷纷说起自己以前干过的糗事。 舒珍珍像是被人当场打了一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了,看到周小满言笑晏晏地站在那里,就忍不住想要刺她两句。 这几天,她隐隐约约听到班上不少同学在拿自己与周小满比较。 她原本引以为傲的容貌,在这个乡下来的黄毛丫头面前,也没有占到优势。 哪怕她再嘴硬,也不得不承认,周小满的容貌气质不输她半分。虽然人家比她低了半个头。 可南方姑娘的柔美恬静,在周小满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还有就是她那一口普通话。 明明是个乡下来的,普通话说的比自己还要好。 字也写得不比她差。 就是不知道她高考到底考了多少分。 舒珍珍心思千折百回,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知道再拖延下去,自己也讨不了好。索性装出得体大方的样子,朝周小满等人点点头,拉着吴芳芳就往外走。 第343章去营地 这个小小的插曲,周小满并没有放在心上。 当天傍晚,405宿舍便倾巢出动。 活泼外向的张兴国则杀去了男生宿舍叫人帮忙。 他们今天要领军训服。 等所有的军训服都发到各人手里,已经是晚上八点。 张兴国穿着军训服在宿舍走来走去。 “好不好看,好不好看?我这个帽子歪了没有?是不是显得我特别精神?” “兴国,你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刘洋捂着嘴笑。 “当然是听真话,假话谁想听。”张兴国朝她呲了呲牙。 “你穿着这衣服,像是电影里演的鬼子。”刘洋说完,飞快地往王冬雪身后躲。 “我掐死你个刘洋。”张兴国听了,张牙舞爪就朝王冬雪身后扑去,两个女人笑闹成一团。 闹了许久才停歇下来。 马丽突然道:“哎,你们看咱家老幺穿着军装就好看。衬得脸蛋更白净了。” 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周小满身上。 张兴国放开刘洋,围着周小满打了两个传,啧啧道:“果然好看。我妈说的对,人长得好看,就是穿麻布袋也好看。” 王冬雪却是摸摸周小满的脸蛋感叹:“咱家老幺这样子,哈子像是生过娃的。看看这脸水灵的。就是城里的姑娘,也没这么好看的。” 周小满被众人取笑,一点也不害羞,回嘴道:“你们也不差,我这军装穿起来刚硬不够。没有军人的气势。” 这倒不算假话,宿舍里六个人,周小满的个头最矮。穿军装也最没气场。 托了王冬雪的福,她抢了最小号的军训服穿了,勉强算合身。 像刘学兵,个子只比她高一点点,穿的是中号的军训服,裤脚,衣袖都长了,折了一大截,看着就不合身。 众人就军训服又念叨了一通,眼看快要到熄灯的时间,这才赶紧去洗漱。 等都躺下来了,王冬雪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咱们那个曹助班这段时间不会来班上了。说是家里有急事,已经请假回去了。也不晓得明天是哪个来。” “真的啊。”上铺的张兴国一听,顿时激动地坐起来,床铺吱呀摇响了。 “你激动哈子,床都要塌了。”王冬雪笑骂一声。 “我就想,会不会是邵东海邵师兄,”张兴国被骂了也不恼,咬着手指头犯花痴,“如果真是邵师兄,那我就死而无憾了。” 周小满:“……” “那个,不是说你已经有对象了吗?马上要结婚了。”刘学红突然道。 宿舍里又是一阵熟悉的尴尬沉默。 王冬雪赶在张兴国发飙之前道:“行了,都别说了,明天还要早起收拾东西准备去营地。” 第二天上午九点,校门口前面就被绿色海洋淹没了。 新生们穿着新发的军训服,在各班班长与助班的领导下,排成整齐的队伍等车来接。 周小满班上排名靠后,一直到快十一点,才算坐上了车。 所有人出门前的兴奋都被疲惫取代。 张兴国更是像一条死狗似的,摊在椅子上,动也不动一下。 “我快要热死了。”她有气无力的抱怨。 周小满听着好笑,随口安慰了她几句,就去看车上其余人。 众人与张兴国差不多,出门前个个打鸡血似的,身子站的笔直,经过毒日头的暴晒,早就蔫了吧唧了。 车厢前面,王冬雪正挨个问同学是否有晕车中暑的。 一轮问下来,等有时间坐下,车子已经走了大半个小时。 周小满冲旁边的人竖起大拇指。 “王姐,你果然是咱们的好班长。” 班上不少同学都是从乡下考过来的,坐车经验少,不少同学已经吐得天昏地暗。 王冬雪竟然提前准备了姜片与茶叶沫沫。 “我从家里到咱学校这么远,就做了万全的准备。咋个知道晕着晕着就晕习惯了,现在反倒不晕车了。手里刚好有东西,就拿给大家用用。” “难怪你一早上收拾东西比我们还慢,原来是搞这些去了。”刘学红从隔壁座位凑过头来,拉住王冬雪的胳膊,“果然是没浪费我那一票。” “马屁精。”轻飘飘的声音从前座传来,周小满觉得头痛。 “兴国,你不难受了?”王冬雪起身瞪了她一眼。 因为有王冬雪镇着,这两人没再起幺蛾子。 营地不算太远,一行人坐了不到一个小时的车,就到了目的地。搬了各自的行李,就被人领着去了休息的宿舍。 一进宿舍大门,看着摆得密密麻麻的几十个上下铺床位,周小满咽了咽口水。 这么热的天,几十号人睡在一个屋子,这个温度…… 身后众人也是哀嚎一片。 好在大家也都是苦惯了的,抱怨两句就各自寻找位置,收拾床铺。 她们到得晚,宿舍里已经住进了无机化工的同学,随便打了招呼,便去食堂了。 草草吃过中饭,众人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哨子的响声。有觉轻的同学一咕噜爬起来,将周围的人各自叫醒。 等屋里所有人出发去外头集合,就对上了一张黑如锅底的脸。 “从我吹哨到现在,足足半个小时才来齐。要是在战乱年代,你们这懒散的样子,全是给敌人送菜的。” 周教官语速不快,说话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两句话,将众人说的面红耳赤。 “不要以为考上大学了就放松警惕。你们是人民子弟兵的储备力量,要加强锻炼,纪律严明,才不枉国家对你们的培养。听我口令,所有人都有,围着营地跑五圈。” 原先还愧疚的学生顿时被愤怒取代。 他们虽然才来,可中午吃饭的时候,从宿舍去食堂,几乎就穿过整个营地。绕营地跑一圈有多远,大家心里都有数。 这么热的天,围着营地跑五圈,那不是要了人命吗。 有人就忍不住嘀咕。 “也不能完全怪我们,教官之前又没说集合的地点在这里,刚才我们还找了一阵,能不耽误吗。” “就是啊,说是要集合,也没说是几点。” “明明那里有一块树荫的地方,怎么让我们站在太阳底下。” 有人带头,抱怨的声音就更多了。 第344章下马威 周教官等人抱怨完了,这才冷冷道:“在战场上,你们也是这样跟敌人讨价还价?” 队伍里顿时安静如鸡。 “看来,我对你们还是太仁慈了,全体都有,向右转,绕着营地跑10圈,跑不完,今晚上不许吃晚饭。再有一个人抱怨,就多加一圈。” 这一回,没有人再敢出头。 所有学生像是泄愤似的,甩着膀子就往前冲去。 “喂,你别跑这么快,后面会受不了。”周小满跑在张兴国身边提醒她。 张兴国一边喘气一边道:“我们运气太差了,怎么碰上这么个不讲道理的阎王,十圈就十圈,谁还跑不完。” “教官都差不多,换一个估计你也会骂,”周小满一边跑,一边拉住张兴国的胳膊,降低她的速度,“咱可不能为了赌气,伤了自己的身体。你前面这么跑,到后面肯定不行,跟着我的节奏,来,吸气,呼气,脚,脚也跟上,要有节奏地跑……” 张兴国赌气归赌气,周小满教她如何呼吸配合,她还是照做了。 节奏上来了,已经跑完了一圈。 原先赌气跑得飞快的同学,已经有不少捂着肚子喘气连连,有的索性蹲下来。 “我去,这就不行了。”张兴国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这才一圈呢。” “你别说话,呼吸乱了。”周小满不急不缓跑在她旁边轻声提醒。 张兴国不说话了,一双眼睛却安分不下来,很快,她就找到了宿舍的另外几只。 “没想到刘洋瘦瘦小小的,跑步还不错。老大就不行了,到底胖了点。还有马姐,你看,应该该是快要撑不住了。” 至于跑在最后的刘学红,张兴国撇了撇嘴,没发表意见。 “咱们再放慢一点,等一等老大他们。”周小满的节奏放慢下来,一边跑一边回头看。 “干什么,干什么,都起来,跑,给我跑,跑完10圈才算数。” 身后突然一声爆喝声响起,周小满与张兴国齐齐哆嗦了一下。 “周阎王来了,咱们不能停。” 张兴国嘀咕着,又慢吞吞跑起来。 周小满回头看去,就见身后原先停下来的同学,迫于教官的淫威,死狗一般慢慢地跑起来。 又是半圈过去,周小满与张兴国磨磨蹭蹭,总算等到了405的大部队。 “都听小满的,她好像会跑步。”张兴国示意大家跑成一排。 周小满就把之前对张兴国说的话又说了一遍,一边说着,还一边做着示范动作。 405宿舍齐肩并进,身后的人越来越少,一直吊车尾的刘学红一屁股坐在地上,摆摆手快要哭了。 “你们……跑吧……我……我实在……跑不动了……我要休息……休息一阵……” 周小满等人回头想去拉,刘学红却死活不肯再起来。不管周小满如何劝,就是摊在地上不肯动弹。 周小满看着她惨白的脸,一时间也不好再强迫。 这才跑到第5圈。 刘学红不是唯一一个倒下的,在她身后,稀稀拉拉坐了不少人。 “你先休息一下下,待会慢慢走,走一阵跑一阵,没那么累。” 周小满交代完了,继续带领其余几人往前跑。 可人的体力毕竟是有限的,跑到第8圈的时候,405宿舍仅剩下她与刘洋了。 “老幺……你的……体力……也太好了吧,我……真的撑不住了……这都跑了……多少米了,该死的……” 刘洋双手撑着膝盖,显然体力已经达到了极致。 “再坚持坚持,只有最后两圈了,你就是走也要走完。”周小满喘着粗气,机械的抬着两条腿。 上辈子,因为老头子的缘故,她的身体素质很棒,曾经参加了好几次半马。可这辈子换了具身体,哪怕知道跑步的要点,依旧是吃不消的。 刘洋当然也知道到此时半途而废有点可惜,可她的是体力实在是跟不上了。 此时全靠毅力撑着,慢慢走动。 “你先走……阎王说了……谁先跑完……就可以先回去……休息,你待会儿……帮我们把饭打回去,赶紧……去吧。” 周小满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回头看了一眼,没看到周教官,索性倒退回去,扯着刘洋就往前慢跑。 “我一个人打不了这么多饭,你跟我一起,起码有两个人。” 刘洋被她拉得一个趔趄,只好撑着往前冲。 两人手牵手慢吞吞的跑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挨到了终点。 “报告教官,我们跑完了。”周小满用仅剩的力气,喊出这一句话。 周教官的目光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扫了一眼,又盯着周小满看了片刻,这才挥了挥手。 “你可以走了。你留下。” 前一句明显是对刘洋说的,后一句则是对周小满说的。 “教官,我们明明——” 刘洋不服气要争辩,周小满已经推了她一把。 “你先回去休息,记着咱刚刚说的话。” 刘洋拗不过周小满,一步三回头慢吞吞走了。 “我看你还挺有体力,就在这里站军姿吧。”周教官指着他身旁的位置。 周小满也不反驳,老老实实站在了他旁边。 这一站就是一个小时。 陆陆续续有人跑到了终点,都死狗一般瘫软在地上,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都躺在地上做什么,给我起来。再躺就加5圈。”周教官毫不客气地道。 女同学们委委屈屈的爬起来,眼圈都红了,却没有一个人敢顶嘴。 所有人都累瘫了,没有人关心周小满为何被罚站。 还是王冬雪和张兴国细心,等教官去呵斥半路跑不动的同学,两人就凑到了周小满跟前。 “你不是早跑完了,怎么还站在这里?” 周小满苦笑着摇头,示意她们别多问。 张兴国就道:“你明明是第一个跑回来的,该不是因为你拉着刘洋吧?” 周小满笑着点头:“你们赶紧去食堂打饭吧,待会儿人多。给我买两个包子就行。” 她估摸着应该也5点多了。 “靠,这阎王也太不讲道理了吧,我要——” “怎么,舍不得走,没跑够?”周教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几人身后。 张兴国眼睛一瞪,想要说话,被王冬雪拉住了。 “教官,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王冬雪临走之前,朝周小满做了个“等你”的口型。 周教官站在周小满旁边,一言不发。 等所有的同学都跑完了,操场上几乎没了人影。 “不服气?”周教官突然道。 “没有。”周小满依旧站得笔直。 “不服气可以说。” “没有。” “知道错在哪了?” 周小满抿着嘴没说话。 周教官走到周小满跟前,盯着她的眼睛道:“军人就要服从命令,你今天违背了命令,还觉得自己没错?!目无组织纪律!” 周小满睫毛一眨,垂下眼皮,没说话。 目无组织纪律?她怎么感觉这位教官意有所指,该不会是认出来自己了吧。 认出来就认出来了呗,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在他说话的时候突然笑场了。 周小满暗自嘀咕。 “在心里骂我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 周小满差点想翻白眼。 “今天让你站军姿,就是让你好好反省,要是你到现在还不觉得自己有错,那就——” “对不起,教官,我错了。” 周教官错愕,他挖了挖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错了,我不该不服从命令,我真的错了,回去之后,我肯定会做深刻的思想检讨。” 周教官突然觉得胸口憋闷。 他深吸一口气还要说话,就见周小满无辜的看着他,那表情好像在说,我都已经认错了,你还想怎么样。 “滚吧。”他无奈地挥挥手。 周小满如蒙大赦,撒丫子就往宿舍跑。 她跑得太快,并不知道,她离开之后,某人轻声嘀咕了一句。 “军姿站的还不错。” 第345章有点惨 周小满回到宿舍,还没进门,就被走廊上的王冬雪与张兴国搀扶住了。 “没事吧,没事吧,来,我扶着你。” “就是啊,腿酸不酸,我待会儿给你揉一揉。” 两个女人一左一右扶着她,嘴也不停歇。 周小满好笑。 “在外头站了一会儿,反倒是缓过来了,哎,你们给我打晚饭了没有,我饿了。” “在这呢,还是热的。” 刘洋端着搪瓷缸,迎了上来。 周小满被扶着在自己床边坐下,包子已经被人举到了嘴边。 “吃吧,是你喜欢吃的肉包子。咱们凑的粮票。” “喝点水,别噎着。” 405宿舍的人凑过来,眼巴巴地伺候周小满吃晚饭。 周小满被几双眼睛盯着,有些吃不消了。 “都看着我,我怎么吃?你们吃了没有。谁给的钱,我待会儿还给你们。” “不用还,今天咱几个凑钱请你吃,赶紧吃吧,肯定饿的不行了。”王冬雪催她。 周小满也实在是饿了,不再多话,几口就将一个包子吃下肚子。 喝了大半缸子水,又去解决剩下的那一个。 等她吃饱了,包子没了,瓷缸里的水也没了。 “终于活过来了。”周小满拍着胸口,满足地叹气。 “今天对不住了,你是被我连累了。”刘洋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咱们是一个宿舍的,就是一家人,说这话就见外了,”周小满拍拍刘洋的肩膀,“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下回,你再帮我一回就是。要我说,就是周阎王变态,跟咱都没有关系。” “就是就是,”张兴国赞同地点头,“这才第一天,就给咱们一个下马威。我看别的班的教官就好好的,就他,不仅人长得黑心也黑。我敢肯定他没有对象。” “噗。” 众人被她逗笑了。 隔壁班一个叫黄小花的姑娘路过,听到了也忍不住吐槽。 “还真是,就咱们两个班倒霉。你看五金班,他们那个教官就长得和和气气的,见人就笑。我有个同乡在那边,他说他们教官跟自家大哥一样,唉,你说咱们是倒了什么霉,就碰上他。你说咱都是女孩子,用得着这么狠心吧,就是男同学那边的教官都没他严厉。” 这次军训男女是分开的。他们系总共有五个专业,七个班,分成了四组。男同学两组,女同学两组。 有机化工与无机化工分在一起,由周教官带队。 “就是啊,就是咱们的运气不好。我可羡慕五金班的同学了,他们那个教官听说唱歌还唱得好听,说话和和气气的。”又一个无机班的同学抱怨。 听到这里,大宿舍里有不少同学共鸣,纷纷抱怨起来。 “算了,都忍忍吧,反正只有十几天,等结束了咱就解放了。”王冬雪见大家士气不高,笑道,“抱怨也没用,要是被教官知道了,还不晓得要怎么折磨咱。” 无机班的班长也站出来,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大家这才结束了话题。 休息了一阵,周小满与405宿舍众人带着盆和桶去洗澡。 “听说是大澡堂,一进去光溜溜的几十号人,咱们现在去,人应该少了吧。”张兴国消息最灵通,边走边抱怨。 “咱学校还不是一样的大澡堂,你怕啥子嘛。”王冬雪安慰她。 可等到了澡堂,405宿舍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 学校的澡堂与这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氤氲的水汽当中,白花花的人到处都是,周小满目测,这地方起码有大几十平。 众人忍着羞赧,开始冲澡。 等洗漱完换好衣服,把军训服晾好,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所有人躺在床上挺尸。 就连好奇心最重的张兴国也老老实实趴着一动不动,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你们说,今天晚上不会又紧急集合吧?”马丽忧心忡忡问。 “不会吧,这么丧心病狂?” “应该不会,我感觉大家都累的不行,教官难道不把咱们当人?!” “不好说。” 最后这一句,是周小满说的。 不得不说,周小满是个乌鸦嘴。 晚上八点的时候,熟悉的口哨声在门外响起。 因为有了白天的教训,所有人动作都极快,穿上鞋就往外面冲。 不过五分钟,白天排过的队伍就已经站好了。 “原来不是不会,是不乐意。”周教官巡视队伍一圈,脸上是熟悉的可恶笑容,“看来,还是要吃够教训啊。” 队伍里静悄悄的,没人敢吭声。 周教官欣赏完众人的表情,似乎终于满意了,这才开始说起今晚的主题。 “都进宿舍去,今晚咱们整理内务。” 等进了宿舍,众人的耳朵免不了又受到了荼毒。 “这是什么,狗窝?咱们部队里的狗都不会住这样的地方……” 一通冷嘲热讽之后,周教官开始教叠被子。 不就是豆腐块嘛,谁还不会。 张兴国捅了捅一旁的周小满,朝她挤眉弄眼。 她在家的时候,就听他老爸说过,部队里叠被子的规矩。 周小满却是没有理张兴国,眼睛盯着周教官。 可周教官像是多长了一双眼睛似的,突然抬起头,就看到了张兴国正凑到周小满耳朵边嘀咕什么。 “你,对,就是你,出列。” 被点名的张兴国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刚才说的要点,你都会了?” 张兴国有点懵,胡乱点着头。 “那行,你来。” 折好的豆腐块被打散,扔到了张兴国跟前。 张兴国头皮发麻,顶着周教官灼灼的眼神之后,硬着头皮上。 然后,她发现自己惨了。 看着极简单的被子,到她手里,就软成了面条。不管怎么整理就是没有棱角。不是这头鼓起来,就是那头塌下去,怎么都弄不好。 “有些同学不懂装懂,不虚心学习,还在背地里咬耳朵。国家千辛万苦挑选上来的大学生就是你们这样?!你们这样的,要如何报效祖国……” 周教官每说一句话,张兴国的脸便要红上一分。 听到最后,她的眼圈都有些发红了。 “……国家的栋梁之材不仅是用知识武装头脑,还需要——” “报告教官,张同学刚刚是在跟我讨论如何叠好被子,我正准备教她。” 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周教官的长篇大论。 周教官不由看向声音的主人。 “又是你。果然目无组织纪律。好,你要教她,那就现在教。” 站在周小满身旁的其余同学,都向她投去了同情的眼神。 这位周同学,怕是把教官得罪死了。 周小满却目不斜视,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张同学,你看好了。” 她仿佛真的只是交张兴国叠被子,每折一处,就会详细的解说,说到紧要的地方,还让张兴国亲自动手操作。 几分钟后,一块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就叠在了床上。 周围的同学忍不住鼓起掌来。 也不知是谁带头叫了声好,宿舍里发出高低不同的惊叹声。 有人甚至喊到“周同学最棒”。 一时间,整个教室乱糟糟的。 周教官见状,摸起胸前的哨子,狠狠一吹,这才维持住了秩序。 “被子叠的不错,”他说了句公道话,又看向张兴国,“下回有什么疑问,私底下再问,听到没有。” 张兴国眼圈虽还有些红,却是点头如捣蒜,拉着周小满的手直笑。 周教官又演练了两遍,又说了宿舍其他东西摆放的要求,宣布明天早上再来检查内务,就走了。 教官们一走,宿舍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有人问周小满:“你被子叠的这么好,是不是以前学过?” 周小满就笑:“家里刚好有长辈当过兵,就跟着学过两手,也没什么打紧的,主要是多练习。” “那我等下不会能不能来问你?” “还有我,我感觉这叠被子是一看就会,一做就废。” “我也是,我也是,我叠不出角。”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表示要向周小满学习。 周小满自然不会吝啬,都一一答应下来。 “咱家老幺可真厉害,以后我就跟你混了。”张兴国重重地一拍周小满的肩膀,哥俩胳好似的与她勾肩搭背。 “对啊,老幺,看不出来呀,你原来深藏不露。”马丽也附和。 刘洋更是道:“我不管,反正以后有什么事就找老幺,感觉到老幺手里就没有难事。” 405宿舍纷纷表示要跟着周小满混。 周小满被众人捧着,只觉得哭笑不得。 “你们可别太看得起我,我也是凑巧了就会叠个被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是啊,不就是会叠个被子嘛。”有人嘀咕道。 这声音不算大,却也不小,至少405宿舍的人都听到了。 “怎么又是你,真是阴魂不散,有本事别找我们家老幺学叠被子。” 看到吴芳芳与舒珍珍,张兴国直接翻了个白眼。 “你,你得意什么,又不是你会叠被子,狗腿子。”吴芳芳不知哪来的脾气,对着张兴国就呸了一声。 张兴国是个暴脾气,撸起袖子就要跟人干仗,被眼疾手快的王冬雪拦住了。那边厢,舒珍珍也劝了吴芳芳两句。 好一通劝说,两人才算是安抚住了。 第346章特殊照顾 不提第二天早上检查内务的兵荒马乱。 周小满发现,不,整个405宿舍,包括如今大宿舍的人,都发现周小满似乎被周阎王盯上了。 早上查内务,周小满叠的被子被周教官重点照顾。鸡蛋里挑骨头说了一通。 在检查别人的豆腐快的时候,周教官甚至格外仔细,说有周小满的痕迹,警告她若是再帮同学叠被子,就会有惩罚。 这还不算完,等吃过早餐出操,站军姿,踢正步,周同学也受到了区别待遇。 站军姿的时候被单独拎出来,站在最前排盯着,好像怕她偷懒。 踢正步的时候反复纠正她的动作。甚至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来回踢了好多次。 半天下来,周小满也被周阎王折腾的没有脾气了。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午饭,周小满整个人已经完全不行了,她瘫在宿舍里,饭都是王冬雪帮忙打回来的。 “你们说,这个周阎王心眼是不是太小心眼了,就这么一点小事就折腾咱们家老幺。”张兴国一边帮周小满递水,一边抱怨,“我看隔壁班那个刘教官就好多了,整天嘻嘻哈哈的。” “可不是吗,”刘洋也一脸同情地看着周小满,“老幺啊,你要撑住啊,你是咱们405的门面,千万不能被恶势力打倒了,咱们绝不低头。” “对对对,”刘学红也道,“坚决不向恶势力低头。” 看着众人义愤填膺的样子,周小满有些哭笑不得。 她扒完最后一口饭,起身去洗搪瓷盆,眨眨眼,无辜地笑。 “你们啊,戏是不是太多了,我看那个周教官,虽然看我有点不顺眼,但也没有太折腾。我觉得,他说的也没有错,今天那个正步,我走的是不太好,但是站军姿,他不是表扬了我吗。把我拎在最前面,说不定是要我做表率呢。” 王冬雪抢过她的搪瓷盆往外走:“我帮你去洗。”又回头对周小满道,“拿你做表率,你才是真想多了哈。他还表扬了那边那个,咋子不见他把她拎到最前面去。” “那边那个”指的是舒珍珍。 军训两天,周小满发现舒珍珍同学的好胜心极强。 跟着周小满学叠豆腐块就不说了,今天站军姿走正步,她格外卖力。站在队伍里喊口号时,声音也尤其大。周阎王难得地夸了她两回。 眼见405宿舍的姐们还要为她抱不平,周小满也就没有多说了。 她其实也发现了,周阎王确实对她重点照顾了。 原因嘛,得从大礼堂校长那次说起。 虽然说,周阎王矢口不提那天的事,可这两天观察下来,周小满知道,他的视力尤其好。 那天在大礼堂,她们班的位置又靠中间,距离讲台的位置并不算远。 再加上人家好几次提到组织纪律,她就是个傻子,也应该听明白了。 想到这,周小满不禁微微叹气。 没想到,她30多岁的人了,还跟个20出头的毛头小子对上了,这不禁让她想起了上辈子的事。 上辈子,她跟着老头子长大,几乎是当做男孩子养的,性子就有些桀骜不驯。 加上在家时就被老头子操练过,高中军训那会儿,正好是她的叛逆期,几乎是事事跟着教官对着干。 仗着自己学过,无数次挑战教官的威严。 她记得,当初带她们的教官,还是个比她大不了两岁的孩子,两人针锋相对,差点闹出大笑话。 时隔多年,竟然又发生这样的事。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如今的周小满,自然不会像上辈子那般幼稚。 她尽量多避避吧。 周小满打定主意让周阎王满意,可她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天真。 当天晚上,周阎王又突袭了她们大宿舍的内务。 因为时间紧急,周小满不得不帮着叠了几床被子。 让她没想到的是,就是这几床被子坏了事。 周阎王检查时,一眼就认出那几床被子出自周小满之手,当场就让被子的主人重新叠。 当然是叠不出来的。 然后包括周小满在内的作弊几人,都被拎到操场上夜跑。 周小满身体素质不错,跑步又有经验,跑回来还算好,其余几个女同学就没她这么好的运气了。 尤其是吴芳芳。 她明明是北方人,长得人高马大,身子却虚得不行,跑几圈回来,就丢了半条命。 因为疲惫,说话就不大好听。不知怎的,话赶话的,就说周小满连累了自己。 405宿舍的人自然不答应,就与她吵起来了。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那吴芳芳平时就是个掐尖要强的性子,跟人吵架就要争个输赢出来,气急败坏之下,就开始数落周小满连累她们班级的种种。 什么站军姿爱显摆,让大家多站了半个小时。什么踢正步踢得不好,耽误了教官的时间,让他们在太阳底下白白晒了一个小时。就连第一天迟到被罚跑,也说是周小满他们宿舍动作慢。 最后就说起叠被子。 “她周小满不就是仗着自己会叠被子吗,显摆什么。教官都说了不让她帮我们,她非要装出厉害的样子。现在好了,连累的我们被罚跑,她倒是一点事都没有。” 吴芳芳觉得自己委屈坏了。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叠被子,405宿舍的人集体炸了。 张兴国一马当先:“到底是谁不要脸。你请人帮忙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自己不好好练习,被教官抓包了,反道怪到我们家老幺身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就是,我家老幺帮你叠的时候还说了,要你稍微弄乱一点点,是你自己不舍得,说那样的豆腐块,看着好看,教官不一定看得出来。现在倒好,竟然怪到人家头上。”刘洋也义愤填膺。 王冬雪说话更是不客气:“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大家评评理到底是谁胡搅蛮缠。老幺,你看到没有,下回狗想请你帮忙,你千万别帮,说不定就会被人家反咬一口。” 第347章小风波 【笔趣阁.】 王冬雪这话一出,无机化工几个被罚跑的女同学就不乐意了。 这不是骂她们是狗吗? 原本她们被罚,对周小满多少有一点怨言。 此时见405宿舍的人咄咄逼人,那也是忍不住脾气的,当场就与她们争辩起来。 一场争吵彻底爆发,上厕所才回来的周小满莫名其妙。 问过张兴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气得不行。 今晚上教官突袭内务,是吴芳芳几人主动要求自己帮忙的,她当时也说了自己的为难之处。 那几人可是信誓旦旦保证说没有关系,现在倒好,还倒打一耙。 她拉开正与吴芳芳吵得正凶的王冬雪,走到吴芳芳跟前就道:“我问你,当初是不是你请我帮忙的?” “是,可是我——”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教官看出来了我也不管?” “我当时——” “我有没有跟着你们一起罚跑?我是不是被你们连累了?” “我们明明是——” “那就是我被你们连累了,我看你是属猪的,惯会倒打一耙。大家可都听见了啊,以后这位吴同学的忙,可轻易不要帮。谁知道她会不会反咬你一口。” “你——” 吴芳芳胸脯气的一起一伏,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刚刚与405宿舍的人吵架她气焰高,一方面是仗着405几人都不是当事人,而王冬雪又是班长,习惯跟人讲道理,她一顿胡搅蛮缠,人家也拿她没办法。 可一旦对上正主周小满,她就莫名怂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周小满明明比她矮了一大截,周小满站在她跟前说话,她的气势就莫名低了下去。 偏偏人家周小满说话语速快,语调清晰,瞬间将她衬托成一个无理取闹的。 吴芳芳很想尖叫怒骂,可看气势汹汹的405宿舍众人,她的怒火生生压了下来。 因为她发现,身后无机化工的难姐难妹们,不知什么时候都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装死。而她们404宿舍的,也个个忙着,似乎没有发现她被人欺负了。 就是与她关系最好的舒珍珍,此时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书,相当入迷,似乎对身边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 吴芳芳知道,她今天是彻彻底底输了。 那边厢,周小满几人打了个胜仗,也见好就收,懒得理会吴芳芳了。 这一晚,大宿舍里的气氛不大好。 周小满却没放在心上,她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开始每天日常的护肤。 先用清水拍脸,再用面霜涂匀了,便是脖子与手背,也没有放过。 军训虽然穿长衣长裤,又戴着帽子,可秋老虎却半点都不客气,一天晒下来,整个人像是高原红。 好不容易走完了整个流程,宿舍里已经安安静静了,大家全睡了。 煎熬的日子过得尤其慢,好不容易又过去三天,所有对军训向往的同学们都没了激情。 就是先前兴致最高的张兴国也蔫儿吧唧了。 大家几乎都是数着日子过。 这天上午好不容易熬完,教官宣布可以休息半天,大家都欢呼起来。 “先别忙着高兴,我有一件事情要宣布。”周阎王环视所有人一圈,这才不紧不慢的道,“下个礼拜开始,咱们就要把所有的方阵整合,你们整个系一起训练。所以,明天咱们要选出一个排头出来,而且,队伍的排列也会有变化。你们给我听好了,千万不能出岔子,要是丢人丢到别的教官面前去了,我的手段你们是知道的。” 众同学想到周阎王的手段,齐齐打了个寒战。 不过—— 排头啊。 有人就问:“教官,排头有什么要求不?” 所有人的耳朵都竖起来了。 虽然说军训尤其辛苦,可也是件能大出风头的事。 开学才半个月不到,大家对彼此的了解不多,要是能在军训上一鸣惊人,那也算是佼佼者了。要是能得到上头某个教授的关注,那就更好了。 在场能考进h大的学生,都是天之骄子。谁骨子里都争强好胜。此时有出风头的机会,谁能不抓住。 周阎王见众同学的神情,就知道他们怎么想。 他咧开嘴一笑,不急着答,反道:“你们觉得是个什么标准?” 还吊胃口了。 周小满瞥瞥嘴。 什么排头不排头的,她一点都不感兴趣,当然以她这身高,也不可能站在排头。 一旁的刘洋却与她咬耳朵:“他的标准该不会是,谁长得高就当排头站在前面吧,那也太不公平了。” 她与周小满一样,都属于娇小玲珑型的。 “谁知道呢。”周小满随口敷衍。 队伍里也议论开了。 眼见众人叽叽喳喳闹哄哄一片,周教官这才吹了一声哨子,徐徐道:“自然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是表现好的。明天早上6点到这里集合,你们就知道了。原地解散。” 众人在去食堂的路上,还在讨论着这件事。 周小满却是眼疾手快,挤在最前面,点了食堂味道最好的红烧肉。 “老幺你又买肉吃啊,可真是奢侈。在我们那,怕是只有地主老财能这么吃。不对,现在早没有地主老财了。你比以前的地主老财还要地主老财。”刘洋忍不住吐槽。 “人活一辈子,不就是吃喝拉撒的几件事。吃都吃不好,活着还有什么奔头。” 周小满挑了一块红烧肉放到刘洋碗里,“你呀,别的事都好,就是吃上都太节省了。不是我瞎说啊,现在不吃,指不定什么时候身体不好,都吃不了了。” 刘洋将红烧肉夹进嘴里,不再说话了。 一旁的王冬雪就笑:“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哪个有你的条件好。每次打饭都吃好的。你再看看你的衣服,哪件不比我们洋气。你以为我们不想吃好穿好,家里条件不好,还有两个娃儿,咱们的补贴,都要寄回去给家里用。” “就是啊,”刘学红附和,“要是可以,我也想好吃好喝。你那个什么雪花膏,连脖子手都擦,简直就是浪费。” “雪花膏兴国也有,你们怎么就抓着我说。”周小满塞了一口饭,嘟囔道。 “别说我,我可没有你穿的好。你穿的那些衣服,就是在百货大楼,我也没有看到过,是哪里买的呀。”张兴国表示不背这个锅。 “什么买的,我家妹妹自己做的,没花钱。” “骗谁呢。” “就会骗人。” 405宿舍的没有一个人相信。 周小满懒得跟她们一一争辩,飞快地将饭吃完了,擦擦嘴,说起排头兵的事。 “老大,排头兵,你要不要去争一争?” 军训期间,王冬雪表现还不错。 “我倒是想,可希望不大,”王冬雪把搪瓷盆收好,“要说希望,你的更大。” “我?”周小满耸耸肩,“我还是算了吧。我跟咱们教官八字不合。” “噗——” 405众人都笑了。 可不是八字不合嘛。 王冬雪却道:“也不能这么说,咱们教官虽然对老幺严厉一点,可你们仔细想想哪一回是故意找茬?!我要是记得不错,他还当着咱们的面夸过老幺好几回。严师出高徒,我觉得他是把老幺当成重点培养对象。” “得了,我无福消受。”周小满连连摆手,“你们谁想成为他的重点,就成为他的重点,反正别拉上我。” 周小满端着搪瓷盆准备去洗碗。 有人喘着粗气跑了过来。 “周同学,你赶紧去营地门口,有人找。” “谁呀?有没有说是谁?”周小满奇怪。 “我也不知道,还是隔壁班的人带信来的,你去看看吧。”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348章世界太小了 【笔趣阁.】 周小满一路猜测,等到了营地门口,见到蹲到树底下的人,不由有些失望。 “周六子,怎么是你?”她以为是余安邦。 周六子摸着头憨憨笑:“嫂子,是安哥让我过来看看你。” “他自己怎么不来?”周小满问他。 “安哥今天没空,”周六子将手里的大袋子往周小满跟前一放,“前几天,安哥去你们学校打听就找到营地这边来了。可是能没进去,说是只有休息的时候才能探视。这不,我等了两天,一听说你们今天下午放假,就赶紧过来了。这是安哥让我给你带的吃的,都拿进去吧。” 周小满不急着接东西,反而问他:“你们的事情办好了没有?那天急急忙忙的,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是有点事,”周六子含糊其词,“不过安哥出马就解决了,这两天咱们在备货。安哥说等他得了空,就来看你。对了,还说等你们军训完,找个周末,他跟你一起去看房子。我们已经找了好几处,只等嫂子点头。” 话说一箩筐,就是不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小满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来,也不再强求。 “行了,我知道了,你带话给你安哥,就说别的东西都不打紧,身体要紧,知道不?让他别在外头惹事,有些事情能忍就忍过去……” 周六子点头如捣蒜,周小满说什么他都说好。 周小满见状,知道该说的,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就去翻那个袋子。 “这里头都有些什么,怎么买了这么多,我又不是吃不上饭。” “都是省城这边的小玩意,好像有鸡蛋糕什么的,安哥说怕你军训饿肚子,找不到吃的,就多拿了一点,哦,对了底下还有两瓶罐头说是——” “六子,你怎么在这?” 一道惊讶的男声传来,周小满与周六子齐齐回头。 “大,大堂哥。”刚才还利索的周六子顿时结结巴巴起来,“你,你怎么在这?” “我还想问你,你怎么在这?”周教官三两步走上前来,看看周六子又看看周小满。 “那,那什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嫂子。” 周六子说完撒腿就要跑,只他才走了两步,衣领就被周教官拎住了。 “好你个六子,看到我就跑,你想干嘛?”周教官人高马大,一把揪住周六子呵斥道,“跑这么快,做贼心虚呢?” “诶,哥,好大哥,求求你,松松手,我真的有急事,马上就要走,要命的大急事。”周六子拼命挣扎。 只可惜他个头比周教官矮了一大截,竟是半点动弹不得。 周教官一把揪住他,狠狠的踹了一脚:“你小子给我老实一点,这么两年没一点音讯,你不知道你伯娘他们急都快急死了,今天别想跑。” 说完了,又去看周小满,“你先别走,我有事问你。”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周小满早就懵了,只下意识点头。 “行,行了,我不跑,哥,你松手我不跑”。 周六子的脸都憋红了,顿时老实下来。 周教官却是松开了他的衣领,另一只手,则扯住了他的胳膊,显然,他不相信他。 “你说,你们是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六子这孩子怎么会来找你,还给你送吃的?” 这话问的是周小满。 周小满就把余安邦搬了出来。 “六子认识我男人,他们一起干活,至于怎么认识的我也不清楚,最近我男人没空,就拜托他送东西给我,怎么了?” 周教官尤在怀疑:“你说真的假的?你老家在哪里?六子怎么会跟你男人认识?一五一十跟我实话,别跟我打马虎眼。” 周小满听着他这质问的口气,也不大痛快了:“什么打马虎眼,谁乐意跟你打马虎眼,跟我没半点关系,你爱信不信。” 周六子见他堂哥还要问,忙主动交代了。 “我跟安哥是在豫省认识的,我们当时是……” 他把自己跟余安邦认识的过程,简单的说了一遍。 “听见没有,跟我没半点关系。没事,我先走了。”周小满不太乐意搅和进别人家里的事,又对周六子道,“我就先走了,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记得转告给余安邦,他要是敢不听话,看我怎么跟他算账。” 周六子点头哈腰,没有不答应的。 周小满吃力地提着东西,也不管周教官说什么,大步朝宿舍走去。 一到宿舍,405的人全部都回来了,见她手里拎着东西,不免就问起来。 周小满只说是一个亲戚帮忙捎带的吃的,又开始分发。 “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们帮帮忙。” 鸡蛋糕,红枣,奶糖,一把把分出去,布袋子还是鼓鼓的。 “老幺,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谁这么大手笔给你送这么多吃的?”王冬雪一边咬着一块鸡蛋糕,一边怀疑的道,“你这死丫头,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这么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多好吃的。” “我之前不是跟你们说了吗,我男人送我来的,如今还在省城,就是他去买的。”周小满笑道,“他就说,怕我军训饿着,就送过来了。诶,老大,你要是不吃,就还给我。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进了我口里的东西,哪里还有回去的道理。”王冬雪躲过她伸过来的手,凑过头继续往袋子里看,“咦,怎么还有雪花膏啊,这大热天的,你男人可真是——” 一旁的张兴国也跟着啧啧起来。 “我对象要是有你男人一半体贴,我什么都不说了,马上跟他去打结婚证。”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好男人可遇不可求。”马丽打趣,“我家那位要是有老幺男人1/10,我睡觉都要笑醒。” 众人哈哈大笑。 在这和谐的气氛中,出现了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说是自家男人送的,谁知道啊。整天花蝴蝶似的,就她穷讲究,还每天晚上抹东西,当自己是城里的姑娘呢。” “吴芳芳,”张兴国翻了个白眼,“又碍你什么事了,你那破嘴就不能闭上。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难怪没对象。” “你——”吴芳芳气得胸脯都在发抖。 “我说错了吗。”张兴国伶牙俐齿,“不就是嫉妒我家老幺吗,我还就告诉你了,你嫉妒也没用,人家命就是比你好。” 吴芳芳哇地一声,哭着跑出去了。 “算了算了,你跟她一般计较做什么,”周小满有些好笑,“她那人就是嘴巴子不停歇。” “我就看不惯她整天放屁。”张兴国翻了个白眼。 “行了,你少说两句。”王冬雪瞪她一眼,转移话题道,“对了,咱们今天下午有什么安排?你看宿舍里,大家都出去了。” 周小满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么大的宿舍,就只剩下他们405几个人。 “要不,咱们也到附近转转,这几天可憋坏了。”张兴国提议。 除了刘学红说太累了,不想动弹,其他人都举手赞成。 周小满无可无不可,想着在宿舍里睡觉无聊,就答应了。 可惜,她才跟大伙走到门口,就碰上了无机化工班的班长。 “周同学,你去周教官宿舍一趟,他有事找你。” “有说什么事吗?”周小满问。 “没有,你先过去一趟吧。” “那行。” 周小满答应一声,与宿舍众人分道扬镳。 临走前,张兴国还嘱咐她。 “那黑阎王要是为难你,你就去找总教官知道不,就住在他们那一排。” 周小满哭笑不得:“又不是鸿门宴,怕什么。”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349章周六子的往事 【笔趣阁.】 到了周教官宿舍,周小满门都不用敲,后者就已经看到她了,招呼她进屋坐。 “教官,你找我有什么事?”周小满开门见山。 周教官也不啰嗦,直接问道:“你男人是不是也在干投机倒把的事?” 周小满一噎,顺口气才道:“教官,你这话说的多难听,什么叫做投机倒把。我男人那是干正经活,不偷不抢的。” “别跟我打马虎眼,”周教官瞪她,“六子那熊孩子在外头做什么,当我们都不知道呢。原来还有同伙。我今天找你来,就是要你跟你男人带个话,你们要赚钱可以,要走正道,哪一天要是湿了脚,就没有后悔药吃。” 谁要吃后悔药了。 周小满撇撇嘴。 国家的政策一天天变,马上重点就会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计划经济很快就会被市场经济代替,投机倒把这样的罪名,自然也是不存在的,她才不担心。 虽然国家具体的政策细则还没有下来,可各地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抓住这个机会发家致富,那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说不准人家小凤阳现在都开始暗地里准备包产到户了。 周小满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却也记得个大概。 等军训的事情告一段落,学校熟悉下来,她还打算找余安邦一起谈谈干大买卖的事。 周教官见她一脸无所谓,就知道周小满压根就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不禁头痛不已。 眼前这个女学生聪明是聪明,可胆子也忒大了。 自己这几天看下来,发现她的可塑性极强,可思想却是不端正。 可对着一个娇滴滴的女同志,要他说出很严厉的话,他也说不出口。 他想了想,决定打悲情牌。 “我说的话,你可能没放在心上。可你就算是为上了年纪的老人考虑考虑……” 画风突然变了,周小满有些莫名。 等她听完,不禁唏嘘不已。 原来,周六子的父母在一次意外中,身故去世。周教官的双亲也就是周六子的伯父伯母就成了他唯一的亲人。 原本周家也是想让周六子去当兵的,可他死活不愿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怕拖累伯父伯母家,周六子早早的就出来跑生活。被周家父母苦苦哀求,回去之后进了一家国营单位当司机。这个司机一当,他就更加不着家了,利用给单位运货的机会全国各地到处跑,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人,周家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在外头干的风生水起了。 因为每个月寄不少钱回家,周家父母就察觉到他是在外头干违法的事。 可周六子一方面常年在外不着家,他们管不着,另一方面又不是亲儿子,他们不好去单位把他得工作搅黄了,事情就这样僵持下来。 等周六子赚钱更多,就更加管不住他了。 “……我爸妈年纪大了,怕照顾不了他多久。想给他换个好一点的工作,再谈个正经的对象。也省得他见天不着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事。可那小子滑不溜秋的,不管我们怎么说,就是不理会。你男人既然是他兄弟就好好劝劝他,长久干下去,也不是个事。” 周小满也不好拿刚才那套说辞敷衍他,就道:“教官你放心,我男人既然是他兄弟,当然不会害他,他们两做事有商有量的,身边又有别的兄弟帮衬着,如今在省城去说还要接活干,都是正经活,绝对不干违法乱纪的事情,出不了事。” “要不,你叫你男人来一趟,我问问他?”周教官显然还不死心。 周小满就耸耸肩:“我也想叫他过来,可你看到了,我来学校这么久,他面都没露,您要是能联系他,麻烦叫他过来一趟,我也想见见他。” 周教官被她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这样吧,你把心放回肚子子。难道还会被人坑了去,那小子,鬼精着呢。” 比你心思活泛多了。 再过个几年,谁操心谁还不一定呢。 周小满暗自吐槽。 话说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周教官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人了。 周小满撇撇嘴,转身出了门。 原本是放松的一下午,因为周六子两兄弟的事,搅了周小满的兴致。 她在操场上找个地方坐了一会儿,心里盘算着将来的打算,想完一圈,心底依旧空落落的。 她想余闹闹了。 那小胖子在家里也不知道听不听话。 还是得抓紧时间把房子的事情定下来,到时候,劝余秀莲一起进城,他们一家四口就可以团聚了。 坐了一阵,周小满就准备回宿舍。 才拐了个弯,迎面就撞上了舒珍珍。 因为下午休息,大家早就把军训服洗了,此时舒珍珍穿的还是那条雪白的长裙,风微微将裙子扬起,整个人看上去仙气十足。 “身材真不错啊。”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周小满看着她两条笔直的小腿,忍不住羡慕。 自己上辈子也有那样的美腿呢。 她暗自感叹着,与舒珍珍照面时,只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后者却突然叫住了她。 “周同学,我问你个事儿。” 周小满不得不停下来。 “你说。” “那个,”舒珍珍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在耳朵后面,“你跟教官是不是很熟?” 周小满疑惑地眨眼:“很熟?非要这么说,也算是。他每天那么照顾我,当然熟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舒珍珍笑了起来,眼睛却直直盯着周小满,生怕错过她脸上一丝神情变化,“你跟教官在这之前是不是就认识?” “不认识。”周小满摇头,“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舒珍珍看着周小满飞快离开的背影,咬了咬嘴唇。 要她承认有这么难吗。 她都看到了。 有个男人来给她送东西,教官与那个男人相谈甚欢,他们三人明明都是认识的。 刚刚,教官还特意把她叫到了宿舍。 如果她是想—— 舒珍珍想到自己的盘算,不禁握紧了拳头。 如果她用这样的办法赢她,她不服。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350章不服 【笔趣阁.】 周小满当然不知道舒珍珍的想法,便是知道了也会嗤之以鼻。 为了这事走后门,她实在干不出来。 不过到了第2天,当教官宣布排头人的名单是周小满时,她傻眼了。 以她一米六的海拔竟然站在最前面。 跟她一道的还有其他个子差不多的女生,在她印象中,那几人都受到过周阎王的夸奖。 不过,她完全跟人家不是一路的呀。 难道周阎王是看在周六子的面上,给她特殊照顾?这回的照顾,可是实实在在的照顾了。 不只周小满跌破眼镜,其他同学也都不可置信,尤其是舒珍珍。 她看着教官重新排好队列之后,要准备继续训练,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报告教官,我有话要说。” “说。” “为什么挑她当排头兵,我不服。” 舒珍珍指着周小满一脸不服气。 周教官挑了挑眉,突然就笑了。 “自然是她表现好。” “可是她明明——” 明明被你批评过好几回,还好几次拿出来当众训斥。 “她站军姿比你们谁都强,踢正步也踢得好,还有她的内务水准,是你们这里边最好的,你有什么不服气的。”周教官道。 “分明你是看在你们认识的份上,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天我都看到了。” 舒珍珍觉得自己委屈坏了,也不忍着,把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 周教官不由挑了挑眉。 “我们认识?在座的,我哪个不认识?好,”见舒珍珍依旧一脸不服气,“你出列。” 舒珍珍咬咬牙,很快就走到前面来。 “你们二人听口令,往前——走——立定——” “听我口令,两人都有,原地踏步走,一二一,一二一,齐步——走——一二一——” 两人听着口令,一会儿功夫就走了好几米。 等停下来向后转,又往回走,回到了队伍面前。 周教官环视所有人一圈,问道:“你们还有不服气的吗?” 队伍里静悄悄,无一人说话。 刚刚他们也看到了,两人单独拎出来走,谁走的好,大家心里都有数。 舒珍珍听不到半点动静,只觉脸上火辣辣的。 她并不觉得自己比周小满走得差。教官这样发问,谁敢说有反对意见,他这是以势欺人。 可她没有半点法子。 “好了,入队。听我口令,全体都有……” 一上午操练下来,周小满已经麻木了。 她原先就不是爱出风头的人,这回被拎在最前面,还多次示范,只觉尴尬得脚趾头都要蜷起来了。 可是对上周阎王黑沉沉的脸,她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 好不容易挨到吃中饭,周小满才感觉身后那道火辣辣的目光消失了。 “老幺,干得漂亮。”张兴国从后面冲上来,勾注周小满的肩膀,朝身后努了努嘴,“你是没瞧见那女人一脸吃鳖的样子,我看着都快要笑死了。” “行了,把手拿开,我都快要累死了。”周小满将她掀下去,有气无力地往前走。 “老幺,别苦着个脸啊,咱们今天405宿舍又出大风头了,你应该高兴才是。”王冬雪笑呵呵的走到周小满身旁,“来,笑一个。” 周小满勉强扯了扯嘴角,只觉得头顶的太阳更晒了。 “咱们就别说没用的了吧,下午要集体会操,那场面才叫壮观呢。到时候,带咱的是总教官了。总教官怎么样,你们也听说了吧,还笑得出来,我也是服了你们。” 原先嘻嘻哈哈的几人顿时蔫吧了。 张兴国更是恨恨地踢了一脚脚下的石子。 “还以为有靶打,结果鬼影子都没见着。那个总教官有个外号,你们知道叫什么吗?鬼见愁!我的天,咱们要落到他手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听说五金班的男生就是被他操练的,整天哭爹喊娘,一个个面有菜色,想想我就腿发软。” “我也是。”周小满摸了一把脸,只觉心好累。 她三十好几高龄了,还要跟一群小姑娘们军训,这叫什么事啊。 “你确实应该害怕,”冷不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跟周教官有亲戚关系又怎么样。到了总教官面前,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走后门的。” “你跟在我们后面,偷听我们说话有意思吗?舒珍珍,还真是看不出来呀,原来你有这个癖好。”张兴国回头,淬了她一脸,“不就是个排头兵吗,看你那酸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吃了多大的亏呢。不过也是,咱们家老幺凭本事拿到的,有些人可不就是酸死了。” “你——” “算了,珍珍,咱们不跟她一般计较,下午就见真章了,看到时候她们还能得意不。”吴芳芳挽住舒珍珍的胳膊。 眼看两个女人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趾高气扬的走了,张兴国就嗤笑一声。 “等着打脸吧。”又对周小满道,“老幺,你下午可给咱争气一点,千万别丢405的人,知道不。” 周小满哭笑不得。 “你这好胜心怎么这么强。” 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我就看不惯她俩。” “行了,快点走吧,待会儿人多起来,排队又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马丽催促。 因为下午还有军训,周小满等人吃过中饭就赶紧抓紧时间午睡。 下午两点,所有的人在操场上集合。 所有的教官领着各自的方阵去了指定的地方。 周小满看着黑泱泱的人群,没由来的,生出一种青春无限的感觉。 总教官训话之后,各系领着各自的方阵,到了指定的地点集训。 鬼见愁的名声一点都不假,一个下午操练下来,周小满等人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倒是舒珍珍,好几次盯着周小满,想要看她出丑。 可她到底失望了。 周小满上辈子就熟知军训的各项事务,此时又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哪里会出差错。别的班的排头兵几乎都被总教官训斥过,反倒是她,还得了两句表扬。 上午选排头兵的时候,两个班还是有人听信了舒珍珍的话,觉得周小满虽然表现不错,可自己也不差,肯定是走了后门。 到了此时,她们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了。 连总教官都夸好,那肯定是好了。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总教官太吓人了,谁都不想站在第一排去。 站在后头虽然不能出风头,可不出风头有不出风头的好处,起码不会被总教官盯着,一出差错一眼就看得到。 就这样,所有人都老实了。 就连舒珍珍,也不敢造次。 没办法,鬼见愁压根不管你是男生还是女生,只要出错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臭骂。那骂人的说辞也有讲究,人家骂你不带一个脏字,却能让你无地自容,恨不得当场去世。 这样沉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晚上。 晚上操练时,各班的助班全都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助班们到教官跟前说了什么,训练的强度减小了不说,平时踢正步的时间竟然成了拉歌时间。 这可高兴坏了一帮学生。 训练这么久,他们只有在吃饭前才拉歌。都是饿着肚子的,谁有心思好好唱歌。拉歌时间简直就是要命时间。 此时,吃饱喝足又洗漱完了,拉歌就成了一种享受。 以系为单位与对面的系比赛,很快就激起了年轻人的征服欲。 周小满他们系对上的是数学系。两个系,不仅比谁的歌库丰富,还要比谁的声音大。一个小时下来,所有人几乎都成了破锣嗓子。 就是平时严肃得不行的教官们,也热血上头,代表各自的立场喊歌,嗓子都说不出话来了。 周小满看着闹哄哄的人群,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年轻真好。 不过,有人的心思却不在拉歌上头。 比如,舒珍珍,比如,张兴国。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351章太巧了 【笔趣阁.】 “老幺,我快要激动死了,你看,咱们的助班是谁,是邵师兄啊。我的天啊,咱们的运气也太好了吧,曹师兄回家的真是时候。”张兴国凑在周小满耳边,因为激动,说话也带着颤音。 “我说兴国,你能不能矜持一点,小心叫新助班听到。”王冬雪捅了捅她的腰,示意她安分一点。 “我能不激动吗,老大,你是不知道邵师兄在咱们学院的名声,我们的运气是真的太好了,”张兴国稍稍压低声音,依旧激动得不行。 “他们入学军训的时候,他弹吉他,自弹自唱,那模样,就是隔壁学校的人都惊动了,还有小姑娘跑过来看他呢。我有个妹妹是今年上半年入学的,在旁边的商学院,就特意来了一趟。知道我考进了h大,还跟他一个系,人家可羡慕死了。人家少师兄不仅唱歌厉害,写字也写得特别好,而且他成绩也相当不错,系里的教授特别看重他……” “真的吗,他有这么厉害。”隔壁班拉着张兴国打听。 有人捧梗,张兴国更是来劲了,掰着手指头,一条条数邵东海的风云事迹,只把女同学听的一惊一炸。 周小满也听得入神了。 这么说来,邵东海还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呢,要是放在后世,应该是属于校草级别的人物吧。 她想想后世时,校草在校园里行走就能引起的轰动,不禁摇了摇头。 看来,她以后还是要离他远一点吧。 有时候,越不想发生什么事情,事情偏偏就找上你。 比如现在。 刚刚解散完,邵东海就来到了女生宿舍门口找她。 张兴国死命捅她,示意她赶紧出去说话的时候,周小满只觉得眼前发黑。 她磨磨蹭蹭,极不情愿地到了宿舍门口。 邵东海却是笑了起来。 “怎么样,入学这么久还习不习惯?” 一副要与她谈心的样子。 周小满只觉身后数到火热的目光,几乎要将她烧着了。 “师兄,找我有什么事?”周小满决定快点结束对话。 “找你了解下情况。”邵东海像是没发现周小满的抗拒似的,朝宿舍里抬了抬下巴,“跟同学相处的还好不?我怎么听说,今天上午你们还有点冲突。” 他怎么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之前在火车上可不是这样的。 还是冷淡点好。 周小满暗自腹诽,嘴上却道,“不过是小事,多谢师兄关心,要是没什么事情我就进去了,明天还要早起。” “诶,等一下,我还有点事。”邵东海叫住了她,从怀里摸出两张纸出来,“这里是歌词,你拿下去抄一抄,多抄几份,明天咱们还要跟数学系那帮人拉歌,可不能输了。” 周小满接过,随手翻看了,就皱起了眉头:“这么多,是咱们两个班都要抄吗?一人一份?我一个人抄不过来。” “两人三人一份都行,你看着办。要是抄不过来,可以请别的同学帮忙。我记得你曹师兄说过,你的字写得特别漂亮,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我——” 周小满突然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就这样吧,有什么事,跟你们班长商量了,或者来找我都行,我先走了。” 像是怕周小满反悔,邵东海摆摆手,转身就不见了人。 周小满看着手里的几张纸,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都什么事啊。 她慢吞吞的进了宿舍,405的众人已经围了上来。 “什么事,快说?”张兴国眼睛亮亮地盯着周小满,那模样好像是要抓奸。 “什么什么事,呐,你们看,我接了个好差事,”周小满把歌词塞到张兴国手里,“助班说了,明天要拉歌,咱们不能输了,让把歌词多抄几份,到时候大家才唱得响亮。你们谁带了纸,带了笔,开始吧,我一个人可干不来。” 说完,起身就去翻东西。 张兴国哪里肯让她这么糊弄过去,一把抓住周小满:“老幺啊,你这也太不厚道了。老实交代。人家助班不找班长,怎么找你,是不是你们之前就认识。亏我先前还大肆说师兄的好话,你老人家在旁边一句都不搭腔,敢情你都知道。” “就是啊,”王冬雪也道,“你跟邵师兄咋个时候认识得,一点口风都没有漏。就是说了,也没事啊。还藏藏掖掖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咋个——” “老大说的对,”刘洋也道,“你这样子就太没意思了,咱们不是好姐妹吗,你什么都不说,把咱们当傻子了。” 刘学红与马丽也虎视眈眈看着周小满。 周小满欲哭无泪。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行了行了,你们就别闹了。我说还不行。” 周小满怕了,只好把在火车上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当然,她刻意淡化了自己做的事。只说为了救人,就与邵东海认识了。 即便如此,众人听了,都惊得眼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珠子快要掉出来了。 张兴国更是结结巴巴道:“我,我的天啊,没,没想到,咱们老幺还是个行侠仗义的侠士。” 王冬雪的反应则更直接,朝着周小满竖起了大拇指。 “你是我辈学习的楷模。” 其余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就连旁边床铺的人也纷纷夸赞周小满。 刚刚助班突然来找周小满,她们也是心有疑惑的,等405宿舍审问时,就免不了竖起耳朵听。 当然也不乏有人恶意猜测。 这其中,以舒珍珍为最。 但听周小满说完,所有人都只剩下惊叹了。 一个女人在火车上敢当面揭穿人贩子,甚至跟着抓人,不仅需要智慧,更需要胆色。 周小满实在是女中豪杰啊。 所有人心中都划过这么一个念头。 就是舒珍珍,也不得不承认,换做是自己,不一定能做到周小满这样。 “周同学,你家男人真是太有福气了。”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很快就有人附和。 “可不是嘛,能找到这样的媳妇,祖坟冒青烟了吧。” 有人甚至问周小满:“你男人肯定也特别优秀吧,才能配上你。” 周小满想到自家男人,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那小子,还算不错。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352章妒火 因为邵东海的到来,原先沉闷劳累的军训,似乎变得也有趣起来。 当然,觉得有趣的人当中不包括周小满。 上辈子军训的各种花样,她什么没见过,因为助班们的到来,大家口中的“别开生面”,在她看来也不过如此。 当然,哪怕如此,她也不好泼众人的凉水,只好跟着张兴国学习,化身迷妹,只负责鼓掌就行。 就比如现在。 数学系的助班与邵东海在PK。 说是PK,其实就是为了活跃气氛,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节目。 在三十好几的周小满看来,只觉得尴尬无比。可周围的众人,却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非要争出个输赢,到了精彩的地方,甚至隔空喊话。 什么“东风吹,战鼓擂,要拉歌,谁怕谁”,什么“打蔫了吧!没词了吧!你们的声音都哪儿去了呀?不行了吧!沙哑了吧!以后不敢叫板了吧!”什么“冬瓜皮,西瓜皮,你们不要耍赖皮,机关枪,两条腿,打的你们张开嘴”,稀奇古怪的拉歌词,啥都有。 许是被气氛感染了,到了后面,周小满也情不自禁跟着笑得前仰后合。 当然,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除了晚上例行拉歌,白天中途休息时会拉一拉歌,他们更多的时间是在训练。 还剩最后两天就要参加大阅兵了,各个系都绷紧了弦。 上至助班教官,下至班上的每个同学,都自发的全身心投入,只为争一口荣誉。 到了大阅兵这一天,大清早所有人被拉回了学校。 学校的田径场上,绿油油的方阵早就排列好了。 各班的助班到方正跟前打气助威,就是平素严厉的教官,也难得的说软话鼓励。 站在最前头的周小满则受到了特殊照顾。 “待会儿不要紧张,知道不,你底稿早就打好了,放轻松,就当底下的人都是青菜萝卜。” “别怕,就跟平常说话一样,该怎么说怎么说,就是出错了也没事。” 邵东海与隔壁刘助班化身成老妈子,一人一句叮嘱周小满。 周小满只觉得自己是要独自觅食的小鸡崽,而两个助班,则是忧心孩子前程的老母鸡。 “我知道了,我不紧张。”周小满答道。 她不这么说还好,她这么一说,刘助班就更紧张了。 只有紧张的人才说自己不紧张,这可怎么办。 “要不,要不你去上个厕所吧,别等下到了关键的时刻,想要上厕所,那就麻烦了。” 邵东海也皱起了眉。 “要不,你去一趟,我跟教官说。” 周小满啼笑皆非。 这么紧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要去演讲的是他们。 这件事,还得从两天前说起。 开学典礼与大阅兵一起举行,按照惯例,开学典礼时会有新生代表发言。 原本,发言的新生代表都已经选定好了,就在两天前,那个新生突然发阑尾炎住了院。 发言这件事情自然就不成了。 系里面的领导就找了各班的助班一起商量。 最后拍板决定,定下今年的省状元。 邵东海做为周小满的助班,自然不会把这样的好事往外推,一口就答应下来。 当他兴冲冲告诉周小满时,周小满只觉得晴天霹雳。 她原本就是内敛的性子,哪怕上辈子当了老师,有自信应付这类似的演讲,可这样当着全校发言的场面,她还是拒绝的。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出风头。 只要她站在台上发言以后,整个系就没有不认识她的人了,就是系里的老师,估计也会对她另眼相看。 这意味着,她周小满以后在学校,就没有秘密可言。 她一听,当场就拒绝了。 邵东海自然不乐意,非要问个原因,周小满就用自己胆子小,会紧张,会害怕来搪塞。 谁知人家用两句话就堵了她。 “你胆子小,在火车上跟人贩子斗智斗勇的时候,怎么不见胆子小?!” “你会紧张,在咱们系方阵的排头,怎么不见你紧张,带头喊口号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紧张?!” 周小满没有办法,只好赶鸭子上架答应了。 405宿舍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顿时尖叫起来,都为她高兴。 尤其是张兴国,当天晚上非拉着周小满去食堂请客,说是要搓她一顿。 当然,说是搓一顿,其实也就是让周小满多买了两个菜,票还是大家凑起来出的。 “……你到底要不要去上厕所,要是不去的话,待会儿可没有时间了,你看前面已经走了两个方阵了,等你们走完,后面就没时间再去厕所,马上就要发言。”刘助班再次跟他确认。 周小满好笑摇头。 “真不用了,师兄。”周小满指了指前面的方阵,“你看,物理系都快走完了,很快就轮到我们了,你就别管了。” “那行吧,我再到处看,看看别的同学还有没有困难。老邵,跟我一起过去。” “我从来不知道咱们邵师兄这么多话。”一旁的刘扬与周小满咬耳朵,“跟老妈子差不多了。” 周小满微微偏头,见邵东海与刘助班在与后面的同学说话,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可不是,谁说邵东海沉默寡言的。 后排的舒珍珍看着周小满,垂下眼睑,脸上一片复杂。 她比所有人都知道发言的新生住院的事。 那位同学是他们家的亲戚。因为发了急性阑尾炎,她当时还去问过他们班上的同学。 新生发言代表这个身份,她也是动了心的。 可惜她身处营地军训,没有机会去找学校的老师,正谋划着要不要找邵东海帮忙问问时,就听到405宿舍的人喳喳呼呼说,周小满要在开学典礼上代表新生发言。 她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可听人家说得言之凿凿,她又动摇了。 她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便去找了邵东海。 从邵东海那里得到确定的答案,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妒火。 她问他,为什么不替她争取。他们明明才是亲戚。 邵东海一句话就堵死了她。 “人家是系里的领导直接点名的,我有什么办法。你要是有本事,也在领导面前挂个号。” 她剩下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周小满为什么会在系里挂名,她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一个问题。 可邵东海没有给她答案就走了。 舒珍珍觉得,自从遇上周小满,她就没有走过好运。 她怎么就会比不上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呢? 第353章发言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轮到化工系方阵的过主席台。 化工系的领队有三人,周小满站在第1位,随着教官的指示,周小满脊背挺得笔直的,开始喊口号。 “齐步走,一二一——” “正步走,一二一——” …… 整齐的方队,按照这些日子训练过无数次的姿态,铿锵有力地走过了主席台。 周小满原以为自己会紧张,可当第一声口号喊出来时,她心中莫名安静下来,她甚至能用眼角余光去瞥身旁的两位同学。 见大家步调一致,步伐甚至高度也相当,她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不枉大家起早摸黑训练这么久。 她并没有发现,以她30出头的高龄,竟然难得生出一股青春豪迈感来。 主席台上,学校的领导们时不时与左右交谈几句,飞快的在纸上记下分数。 不远处,化工系的总教官紧绷的面庞慢慢放松。 有人笑着道:“我早就说了,那位姓周的同学,看着就是个靠谱的,我不知道你担心什么。” “好你个周存新,不就是你带的班嘛,看你那得瑟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本家的人,你自豪个什么劲。” 周存新,也就是周阎王,笑的志得意满:“怎么不是本家了,她也姓周,我也姓周,几十年前说不定关系还很近呢,我老家也是湘省的,回头我去打听打听,还真有可能是亲戚。不是我吹牛,这位周同学相当有天赋,要是部队里招女兵,她肯定能挑上。那运动细胞,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就说上回我罚跑吧,1500米,你们知道她只用了多长时间吗,这个数……” 周存新手舞足蹈地炫耀着,只换来身边兄弟们的一阵嘘声。 “都安静点,还有没有组织纪律。隔壁姓李的正盯着咱们呢,你看那脸都黑成什么样子了。”总教官出声打断众人。 教官群静悄悄一片。 总教官朝化工系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下想的是,周存新这小子说得也没错,要是招女兵,他肯定挑那个姓周的女同学去。 教官们的小九九,周小满当然不知道。等所有的方阵走完,主席台公布各个系的得分,整个化工系都沸腾起来。 他们化工系得了一等奖。 上台领奖的系主任笑得如同一尊弥勒佛,雄赳赳,气昂昂,举着锦旗,走到化工系的方阵,好一通夸赞。 只气得隔壁物理系主任吹胡子瞪眼。 两系方阵挨着,军训时又一直别苗头,此时见各自的领导这般模样,底下胆子大的同学也开始起哄。 其他系院的方阵,也不乏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整个操场乱糟糟。 眼看着开学典礼开始了,各自的助班们才出来维持秩序。 最先上台的,依旧是学校的领导。发言内容也是老生常谈,先介绍了学校的历史,又鼓励新同学好好学习之类的。 周小满安静地听着,心思却飞远了。 这类似的情形,上辈子,她每年开学都要经历一次。 那个时候,她在做什么。 “哎,老幺,你紧不紧张?”手肘被人捅了一下。 周小满抬头,就见刘学红正朝自己挤眉弄眼。 “你要是紧张,就赶紧去趟厕所,别到时候上了台出丑,咱们谁也帮不了你。” 周小满哭笑不得。 怎么一个两个都害怕她会紧张。 “我没事,你放心好了。” 周小满收回视线,继续看台上。 “你真不紧张?我跟你说,昨天晚上我一晚上没睡好。今天上午走方正的时候,紧张的两条胳膊都在发抖,就怕出错。好在你的声音熟悉,走在你旁边,我挺过来了。”刘学红显然不信,压低声音继续劝,“去吧去吧,前面还有好几个领导要发言,轮到你还有一段时间,现在跑厕所还来得及……” 身旁的人苦口婆心,周小满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就索性装鹌鹑不理她。 隔了一会儿,邵东海也走了过来。 “周小满,你不紧张吧?你要是紧张的话,就在心里默念几句,不紧张不紧张,再深呼吸。这个办法还挺好,我就试过。” “没事,还好。”周小满擦了额头上的汗,“就是太热了。还有多久轮到我?” 邵东海见她神色如常,暗暗松了口气,朝主席台的方向看了看,笑道:“应该快了,你前面还有两个人。” “那就好。” 两人不再说话。 站在第三排的舒珍珍却是脸色微微发红,她太激动了。 她既嫉妒又有些期盼。 嫉妒当然是出风头的事情没落到自己头上,期盼么,则是暗暗祈祷周小满在台上出丑。 知道新生代表的事已经尘埃落定,她就无数次幻想,周小满因为太紧张说不出话,或者是忘词结结巴巴。 这种情绪,在走完方阵之后,达到了顶峰。 她想,老天爷不会眷顾同一个人。 走方正的时候,周小满作为领队没有出错,难道,上台发言她也能出色的完成任务? 是了,周小满一定会出错。 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面对台下这么多人,她能淡定自若侃侃而谈? 她不信。即便她这个一直长在城里见过大世面的,也不敢保证。她一个乡下来的,肯定会做不好。 要不然,上次开班会的时候,她也就不会装模作样地说两句话。 虽然那效果相当不错。 可是,现在只能发言,没有黑板给她发挥。 等着吧,她要等着她出丑。 舒珍珍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排周小满的后脑勺,只恨不得将她看出一个洞来。 随着热烈的掌声落下,舒珍珍不禁握紧了拳头。 来了。 只见周小满从容地走上台去,手上甚至连一个发言稿都没有。 她不由露出看好戏的笑来。 装,让她装。 话筒里的声音传出来,舒珍珍脸上的笑慢慢僵住了。 台下已经响起一片哄笑声。 便是主席台上的领导们,也各自露出了笑意。 “……我知道大家与我一样,都快被太阳晒化了,那我就长话短说。”周小满环视台下一圈,清清嗓子道,“首先,恭喜在座的各位,考入了百年老校。此刻我与大家的心情一般,既激动又骄傲……” 第354章出名 周小满的发言不算长,总体意思是肯定大家考上大学付出的艰辛,回忆建国时的举国的艰难,说起革命先烈们的先进事迹,顺势鼓励大家要好好学习,报效祖国,为建设现代化而努力。 基本上都是上辈子说过的套话。 她侃侃而谈,谈到准备高考时,甚至还会插入一两件发生在生产队的趣事。逗得台下的学生捧腹大笑。 说起革命先烈时,则声音暗哑,目含深情,将所有人的情绪调动到那个动荡年代。 最后,当她说起要好好学习,报效祖国时,底下所有人都红着眼睛鼓掌。 掌声比先前各位领导发言时,又不知道热烈了多少倍。 一场发言下来,不过短短几分钟,所有人都心情激荡,恨不得现在就撸袖子回去开始学习。 等她回到队伍里时,大家的情绪依旧没有缓过来。 “哎,老幺你说的真好,我都快要哭了。”一旁的刘洋用肩膀撞了她一下。 “我也是,你说的对,咱们要珍惜今天能来上大学的机会,绝对不能浪费光阴。”旁边有同学附和。 “就是啊,我出门的时候,我们整个生产队的人都出来送了,就是我们大队的队长也拍着我的肩膀,好好的叮嘱一番。”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周小满微微笑着,没有吱声。 虽然是陈词滥调,这一回,换了个时空,她也觉得感触完全不同。 她再一次感觉,自己是历史大潮的创造者与推动者。 再过几年,在座的人当中,不少会成为新中国前进的中坚力量。 而她,会做些什么呢? 周小满陷入了沉思。 她不知道的是,这一通发言后,让她的名字在学校传开了。当然,这都是后话。 站在化工系方阵旁的邵东海,从周小满上台发言起,直到她下来,他的目光一直晦涩难辨。 至于舒珍珍,她微微张着嘴,脸上的震惊几乎掩饰不住。 震惊之后,则是忽红忽白忽青,回去后,也不知道是不是中暑了,当天就病了。当然这也是后话。 台下的激昂情绪,台上的领导们自然不会忽略。 党委张书记问旁边的李副校长。 “刚刚发言的是哪个系的学生?我看她的思想觉悟就很高,可以重点培养嘛。祖国的未来,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张书记,刚刚那个学生,是化工系的。好像还是今年的省状元,分数非常高。当初招进来的时候,还跟师大那边闹了点不愉快。” 张书记听了乐呵呵:“凤凰栖梧桐,这位周同学注定是咱们学校的。回头你跟化工系的刘主任说说,这个好苗子,咱们一定不能浪费了,得好好培养。到时候让师大的人瞪眼去。” “您说的是,咱们学校就不出庸才。”李校长摸着没有胡渣的下巴,心里开始盘算。 等会儿他就去找化工系的系主任,一定得说说这个学生的教育问题。 …… 开学典礼暨阅兵大仪式结束之后,所有人绷紧的弦顿时松懈了下来。 因为还没有开始正式上课,各个学院组织学生参观校史馆。 等校史馆参观完,已经到了星期五下午。 一个重磅消息很快在化工系传开。 下个月月初,系里将举行基础知识竞赛。 这原本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可稀罕就稀罕在原本已经定了,只允许高年级学生参加,今年突然放宽要求,新入学的一年级也可以参加。 当邵东海将消息宣布时,整个有机化工班都沸腾了。 这个年代不比后世,所有人对知识都求之若渴。 对这类似的竞赛也就尤其看重。 既然有机会参加比赛,所有人都跃跃欲试。 当听说前三名,系里有奖励时,大家的积极性就更高了。 奖励不仅仅有荣誉证书,而且有实打实的钱和粮票。 尤其是第一名的奖励,竟然是十块钱和十斤粮票。 不用邵东海多动员,所有人开始踊跃报名。 等到了报名截止日,不说高年级的学生,新生几乎有相当一大多半参加。 405宿舍的人人都报名了。 当天班会后,405的人都打了鸡血似的开始翻看新书。 新书在军训前就已经发到手了,原先大家也就随便翻翻,此时得知,基础知识竞赛涉及到有机,无机,分析,物化四大基础化学的知识,个个拼了命似的开始看书。 明明是星期六,周小满是在翻书的声音中醒过来的。 她迷迷糊糊下了床,先去四楼尽头上了厕所,洗了把脸,这才算是清醒了。 到这时,她才发现,天才刚亮。估摸着也就是7点不到。 “你们怎么一个个这么早?”周小满瘫在椅子里,又打了个哈欠。 “你也起得太晚了,还有十几天就要竞赛了,谁还睡得着?”张兴国头也没抬,继续翻着书。 坐在她旁边的刘洋也道:“就是啊,是谁说要好好学习,报效祖国的。搞了半天,起的最晚。” 周小满张嘴想要说什么,寝室门开了,王冬雪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刘洋,这是你的,兴国这包子是你的,这一堆是学红的。” 王冬雪飞快地将早餐分好,几人不再多话,各自开始吃起来。 因为宿舍的桌子是常见的分体课桌,六张桌子摆成两排,两排都是头并头放着,每排三张。 此时,坐在周小满对面的是张兴国。她大口大口咬着包子,包子的香味,很快就钻到了周小满的鼻子里。 周小满摸摸肚皮,幽怨地看着王冬雪。 “王姐,你什么时候去食堂的?怎么也不叫我。” “还喊你,推都推不醒,”王冬雪喝了一口稀粥,“大家都起来了,就你最懒。马丽是最早出门的,现在肯定在图书馆。咱们怕抢不到位置,干脆今天就在宿舍复习。” “老幺,你别废话,赶紧去食堂吃饭,吃了饭,咱们一起学习。我跟你说,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去上厕所,看到404的几个也在。听她们说,那个舒珍珍一大早就抱着书出门了。估计是想去图书馆占位置。”张兴国将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周小满的额头,“要是被她得了好名次,我看你的脸往哪里放。” 第355章夫妻见面 干嘛要老与舒珍珍比。 周小满很想吐槽。 就见张兴国做了个状元的口型,她忙点头附和:“兴国你说的是,我确实不应该睡懒觉,现在就去食堂吃早饭。” 说完,拿了粮票和钱就出门。 “哎,老幺,你快点回来啊。”王冬雪在身后喊。 周小满走得更快了。 她去食堂吃了早饭,就出了校门。 她今天得去找余安邦。 要是被宿舍的那几个知道她这么不务正业,估计得被念叨死。 周小满暗暗地想。 按照周六子给的地址,周小满换乘了两趟公交车,又一路问过去,终于在9点左右找到了余安邦住的地方。 她运气还不错,才进筒子楼的巷子,就遇见了端着早饭回来的周大哥。 周和平见到自家妹妹,也欣喜不已。 “你怎么来了?吃饭了没有,走,先跟大哥进去。” 余安邦与周和平落脚的地方,是筒子楼的二楼。 从上楼梯开始,周小满就不得不小心翼翼。 楼梯间除了蜂窝煤,还放了好几个大麻袋,也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等到了二楼,看到长长的走廊上摆的乱七八糟的炉灶,她已经彻底麻木了。 “小心,别绊到了脚,屋里有点黑。”周和平走在前面,引着周小满进了屋。 花了几秒钟,周小满才适应屋里昏暗的光线。 房间不大,靠墙的位置摆了一张一米五的床,床旁边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靠门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樟木箱子。箱子旁边,堆放了几个麻布袋。 “你先坐着,我给你拿碗筷。” “大哥你别忙,我在学校吃过了。”周小满拉住周和平,环视房间,问道,“安邦呢,他出去了?” “应该是上厕所去了,你等一下。” 周和平的话才说完,门口就传来了余安邦惊喜的声音。 “小满,你什么时候来的?吃早饭了没有?累不累,来,先在床上坐一下。” 周小满还来不及说话,就已经被人强制按在了床上坐着。 她微微仰头,仔细端详着眼前的男人。 余安邦只穿着一件白汗衫,可能是没来得及刮胡须,整个人看上去有点沧桑。可露出衣服外面的肌肉,却是鼓鼓的,胳膊上的纹身更是张牙舞爪,一看就生机勃勃。 周小满没忍住捏了一把。 “看样子过得还不错。”她笑。 余安邦却是把头伸过来,一脸哀怨:“哪里不错了,你看我这眼睛,都怄下去了。你不在身边,我睡也睡不好,昨天半夜才回来——” “行了,我看你就好好的,哪里不好了。” “我——” “咳,你们要不要吃早饭了?!”周和平终于后知后觉自己又大又亮,忍不住打断两人,“有什么话,待会再说。我快要饿死了。” 周小满脸皮发热,这才想起屋里还有一个人。 “你们赶紧吃,我给你们打扫打扫。” 半个小时后,郎舅二人吃完了早饭,周小满眉头也皱起来了。 “我说,你们两个男人竟然这么勤快?” 屋里光线虽然不好,可仔细一看,却还算干净。 “嘿嘿,”余安邦突然就笑了起来,“我们两个大老粗,你觉得能搞卫生?!而且,每天忙都忙不过来,哪里有那个闲工夫。之所以干净,肯定是有人来搞了卫生呗。” 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向周和平。 周小满眼珠子一转,也嘿嘿笑了起来。 “大哥,你有情况啊。” 话音拖得长长的,满是戏谑。 周和平黝黑的脸胀红了,在妹婿二人的打量下,许久才挤出一句话来。 “我,我怎么了,又,又拦不住人家。” “拦不住啊,”周小满的语调更怪了,“我说大哥,人家姑娘喜欢你,你为啥要拦着。” “我,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我懒得跟你们说,我先去帮忙。”说完,不等周小满二人说话,撒丫子就往外跑。 “大哥,你又急着去见梅子啊。” 余安邦促狭,故意喊了句。 门口的周和平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周小满与余安邦哈哈大笑。 “诶,到底啥情况了,你跟我说说呗。”周小满捅捅余安邦。 余安邦就笑了起来。 “我原本想找个大的房子,结果一直没有合适的。就过来跟大哥挤一挤。来了才知道,”他说着,指着一旁的樟木箱子,“你大哥一直被人追得紧,人家啊,不仅给准备家具,还时不时过来搞搞卫生……” 听着余安邦说完,周小满简直要为素未蒙面的梅子姑娘喝彩了。 女追男,隔层纱。 只要她一直这么下去,相信大哥很快就要沦陷了。 “……不过,我也不知道大哥怎么想的,”余安邦不知想到了什么,话音一转,就道,“每次人家来,他就板起脸赶人。也幸好人家姑娘脸皮厚,要不然,哪里还好意思登门。” 啊? 周小满目瞪口呆。 “大哥不喜欢人家?” 应该不会吧。 看他先前的表现,倒像是害羞。 “这我就不清楚了,”余安邦摊手,“我又不是大哥肚子里的蛔虫,你有机会,就问问他吧。我听苏姨说,人家梅子现在有不少人看上了,前一段时间还有人去她面前探口风。” “那是要抓紧了,”周小满微微皱眉,“要是不喜欢人家,也早点说清楚,不能耽误了人家,要是真喜欢,那就趁早出手,省得煮熟的鸭子飞了。” 她虽然没见过梅子本人,可家人对她的评价都挺高,想来不会太差。 两人又说了一阵周大哥的事,就转移了话题。 “小满,我想下个月找个大房子,让妈带着孩子进城来。”余安邦道,“一家人分居两地,多少不好。” 周小满点头:“我也想闹闹跟小宝了。房子的事,估计还好解决,主要是小宝,他现在上四年级了,学校怕是不好找。” 要到省城借读,也不知道手续麻不麻烦。 “我到时候去问问看,总有办法解决。不过,如果一定要等小宝过来,估计也得明年了。” 明年三月份开学才能转学。 “哎,也不知道闹闹在家听话不,”周小满想到儿子,又有点心酸,“感觉好几个月没见过那小子了。” “没事,好得很,”余安邦笑着安慰她,“前两天,大哥回去了,顺道去咱家看了眼,说那小子每天跟在几个哥哥屁股后面,压根就不想咱们。” “小没良心的,”周小满更难受了,“咱们天天想他,他倒好。” “行了行了,别难过。大不了,咱们再生个女儿就是。保证是你的贴心小棉袄。” “噗——” 周小满被他逗乐,“还想着你的女儿呢。” “那是,我做梦都想要女儿,”余安邦叹气,“可惜你要上学,不然,咱们早点生孩子吧。” “你答应过我的。” “好了好了,我就说说。”余安邦见媳妇要发火,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咱们的生意,在省城搞得还不错……” 说起正事,周小满也认真起来。 听说余安邦他们如今投机倒把买卖越做越光明正大,她不由道:“如今是抓的不严了,可竞争也会大起来,你们要做好准备。” 就在今年年底,一场极具历史意义的大会将召开。届时,国家的重点将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并存,随着经济特区的划分,部分地区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们也要抓住这个机会,先发家才行。 周小满想想自己有机会跻身这段神奇的历史,呼吸都忍不住急促起来。 “安邦,”她紧紧地拉住了余安邦胳膊,“你听我说……” 第356章要好好准备 回去学校后,周小满的生活就规律起来。 学校开始上课了。 每天早上六点多,周小满跟随405大部队的节奏,起床洗漱,上完早自习,便去吃早餐。然后,按照课表,一整天在各栋教学楼间奔波上课。 当然,有时候,一天也就只有半天课,剩下的半天,没有人懈怠,都在吭课本。 晚自习,非要到熄灯时间,众人才匆匆回来。 一个礼拜下来,宿舍几人的眼珠子都怄进去了。 尤其是刘学红。 化学是她的弱项,偏偏她又好强,见宿舍几人的进度比自己快,她经常半夜偷偷爬起来,拿着书去四楼的厕所。 还是王冬雪有回半夜起夜撞见了。 王冬雪自然是劝了又劝,刘学红却是嘴上说的好好的,夜里照样爬起来。 王冬雪见晚上厕所看书的人多,索性也就由着她去了。 周小满知道的时候,只在心底暗暗叹气。 如果没有基础,就是天天不睡觉,那也是学不了多少的。 以她多年的应试教育经验来说,不如去找找前面几届的竞赛习题。 知道竞赛题目的形式,再了解竞赛的考点,只会事半功倍啊。 到时候,她找邵东海问问吧。 人就是这么不经念,这天早上,周小满吃完早饭回来,就遇见到邵东海。 后者见到她,主动上前打招呼。 问了几句学业上的问题,邵东海主动提起了竞赛的事。 “你准备得怎么样?今年报名的人格外多,都快成你们大一新生的专场了。” “就那样,随便翻了翻书,有你们高年级的同学在,我们都是陪跑的,我心态好。”周小满笑笑。 邵东海闻言,眉头就动了动:“你今天傍晚来找我一趟,我给你一份资料,可以对照着去翻一翻书。”像是怕周小满误会,解释道,“你放心,每年题目不同,我泄不了题。” 周小满哭笑不得。 “我知道,谢谢师兄。” 也省得她开口了。 到时候,拿回去给宿舍的人看看,也提高提高效率。 邵东海点头:“嗯。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虽然说高年级的都可以报名,但是今年有新规定,去年报名的,今年都不能参加了。” “真的?”周小满讶然,她一点都没听说。 “嗯,因为报名的人实在太多了,新出的通知,新名单马上就下来了。你们到时候可以在系大楼下面的公示牌上看到。” “好,我知道了。”周小满再次道谢。 两人将要分手之时,邵东海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又叫住了她。 “我听说你是今年的省状元,化学分数也很高。努力争取争取,别的奖励不说,你们有机化工那边,有个项目,可能会从竞赛成绩优异的人中挑选助手。这个项目,主要负责人是系领导。以后你毕业了,有这段经历,对你只有好的。” 有项目! 周小满顿时眼前一亮。 上辈子,她也是学的化工。对实验室的东西自然不陌生。 实验室的项目经验有多重要,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再者,重活一辈子,又有机会进实验室接触高端的仪器,她没有理由放弃。 “我懂你的意思,多谢师兄。” 这一次,周小满的感谢就更加诚恳了。 邵东海见她这副模样,知道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不由微微颔首。 他答应爷爷传达的话,算是送到了。 两人都急着去上课,也不再多话,各自转身往宿舍走。 “邵大哥,好巧啊。” 熟悉的女声传来,周小满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就见邵东海朝舒珍珍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看样子,人家不是很热情啊。周小满暗自嘀咕。 舒珍珍却像是看不懂人脸色似的,依旧笑盈盈。 “邵大哥,这礼拜天,我妈说请你过去家里吃饭。我弟弟他们都在家。你可一定要来。” 听这意思,两人的关系匪浅。 周小满的目光不由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邵东海眉头微微皱起:“我没空。以后再说吧。” 说完,抬腿就要走。 “邵大哥,你等一下。”舒珍珍似乎比较激动,抓住了他的胳膊,声音低不可闻,“你还是去一趟吧,要不然我回家没法交差,我在家里是什么情况,你应该知道。” 邵东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绷得紧紧的,好一会儿才道:“嗯,到时候我尽量。” “谢谢,”舒珍珍舒然一笑,“你真好。” 后面三个字,说得柔情蜜意。 周小满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这一刻,她明白,自己以后必须离这个邵东海远远的,否则,肯定容易被人误伤。 这个舒珍珍,显然对邵东海有意啊。而且,听两人对话的内容,显然是旧相识。 周小满预料得一点都不错,回去宿舍的路上,舒珍珍就主动与她搭讪。 人家的话虽然说得含蓄,周小满却听懂了。 大意是,邵家中意她舒珍珍做儿媳妇,两家私底下已经达成了共识。邵东海性子内敛,不善于表达情感,所以才会对她冷淡。 因为周小满全程没搭腔,舒珍珍以为她不信,索性说起来更细节的地方。 什么每年过年过节,两家会相互拜访,邵家长辈甚至给她舒珍珍买衣服之类的。 什么她生病的时候,邵东海坐着火车大老远从外地赶回来,就是为了陪她。 什么她们全家都喜欢邵东海,她弟弟甚至直接叫邵东海姐夫。 眼见人家还要喋喋不休说个不停,周小满终于忍不住插话了。 “邵同志,我已经结婚了,儿子都能上街打酱油了。知道你也好事将近,那就恭喜了。” 舒珍珍尤自不相信,怀疑的目光在周小满身上来回打量。 “你真的结婚了?” 也不怪她不相信。 她身边也有不少产后的女人。哪怕是城里的,生完孩子后,各个身形严重走形。 她一个乡下来的,难道还能保持的这么好? 身形苗条,婀娜多姿,就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也不见得有她这般好。 “你爱信不信。”周小满懒得搭理她,扔下这一句话,径直回了宿舍。 第357章轻松上阵 时间一晃而过,马上就到了竞赛这天。 一大清早,周小满就与405宿舍几人去食堂吃了早饭,然后,跟着大家一起临时抱佛脚装装样子,翻了翻书。 等到进考场的铃声响起,所有的书籍被收缴去了讲台最前面。 试卷发了下来。 按照以前的习惯,周小满接过试卷,先不急着答题,将整个试卷大概浏览了一遍,心底也有了谱。 果然是基础知识竞赛,涉及的专业知识相当广泛,四大基础化学的内容几乎都有。题目难度不算大,可题量相当多。 A3纸的试卷,足足有两张纸。正反两页都印有字。字体很小,看上去密密麻麻都是题目。 若不是纸张上有分子结构式,有部分空白地方,多看一眼,都觉得头晕眼花。 周小满深吸一口气,开始慢慢答题。 因为上辈子学过,基础的题目,压根难不倒她,而且前一阵,她也粗略翻过一遍教材,几乎心中都有数,下笔的速度就格外快。 原本考试时间是三个小时,等她写完了,又反复检查了两遍,发现周围的同学依旧在埋头苦写。 周小满百无聊赖地玩着笔,眼见有人交卷了,也跟着上去把试卷交了。 等她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你写完了没有?我完全不会。干脆交试卷算了。我的天哪,简直太难了,题目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我也一样,那几个分子式跟咱们高中课本里的完全不一样,还有什么官能团不官能团的,看不懂。” “算了算了,我看好多人的试卷交上去,都是空白的,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 周小满暗暗好笑。 刚刚交试卷时,她还以为那些人全写完了。她不愿意当出头鸟,也就跟在后面交了。没想到,大家跟她完全不是一回事。 也是人之常情。哪怕高中化学学的再好,毕竟超纲了。自己就是个bug。 “老幺,你也出来了。” 身后一道巨力袭来,周小满差点没站稳身子。 “兴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这么冒失地冲出来。人吓人,要吓死人的。”周小满扭头,没好气地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推开。 张兴国嘿嘿赔笑:“不要生气嘛,长得这么漂亮的姑娘,脾气大可不行。” 面对小姑娘的嬉皮笑脸,周小满便是真生气了,也气不起来。 张兴国最擅长察言观色,得知警报解除,顿时要兴奋起来。 “诶,老幺,你给的那份资料,好像有点帮助。可内容实在太多了,我没消化得了。刚刚硬着头皮瞎写一气的。” 周小满就道:“也有几道类似的题目,只要你把那资料上的弄明白了,今天肯定会做。” 张兴国顿时垮下了肩膀:“虽然你给我们说了一遍,可还是好难啊,而且那么多内容,特别容易记混。我今天上考场前,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看哪个题目都眼熟,就是哪个都不会写。” “噗——”周小满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上次从邵东海那拿了资料,她就分给了宿舍几个人看。当时她们说不懂的,她就给大家一起解说了。有些题目,甚至解释了好几遍。 不过,搞混也正常。 人家花几年才能学好的专业,靠突袭几道题目,就能学好?! “老幺,兴国,你们也出来了。” “还有我,我也出来了。” 不过几分钟,405宿舍在教学楼大门口集合了。 大家都意思都差不多,太特么难了。果然是竞赛。 然后,大伙索性直奔了食堂。 考试完,先前众人绷紧的弦立马就松了。到了周末,张兴国提议大家一起去周边逛逛。就连一向只想泡图书馆的马丽也举手赞同。 周小满却不得不遗憾地告诉大家,她要缺席集体活动。 “我要去隔壁的医学院看看表妹。” 前一段时间,王小小写信过来,邀请她去她们学校玩,因为要准备竞赛的事,她一直没得空,现在既然考完了,自然得走一趟。 倒不是真为了玩,主要是她想过去看看王小小在学校到底怎么样了。 按心理年龄算,小姑娘比她小了一大截,人生地不熟的,她也应该过去看看。 当天下午,周小满买了一兜罐头,就乘着公交车去了医学院。 一路打听过去,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女生宿舍。 医学院的宿舍比起H大似乎又差了不少。 虽然一样房屋破旧,可走在走廊里,那种阴森寂静的感觉,让周小满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哪怕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此刻,她脑子里依旧忍不住放电影似的,浮现上辈子发生在医学院的各种稀奇古怪事。 还是她们学校好。 周小满暗暗嘀咕。 一路打听过去,总算找到了王小小的宿舍。 站在宿舍门口看到里头的情景,周小满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与H大宿舍不同,医学院一间宿舍住了12个人,6张上下床铺几乎将空间占尽,摆在中间的是12张课桌,整个屋子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大家的盆桶之类的生活用具不是摆在门口,就是挤在桌子底下,整个屋子被塞得满满当当。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前头的建筑挡住了光线,明明是大白天的,宿舍里很是昏暗。 “小满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王小小发现了周小满,兴奋的跑了出来。 周小满被她拉进了宿舍,只能在她床铺上坐下。 “这就是你们宿舍啊,其他同学了怎么都没看到人?” 周小满笑着跟她寒暄。 “有的出去玩了,有的去上自习了。”王小小起身去给她倒水。 “那我还算运气好,要是你也跟着一道去了,那就要扑个空。” “嗯,是啊。” 手里被塞了个搪瓷杯,周小满却觉得王小小的情绪有些低落。 她不动声色的继续跟她闲扯,发现小姑娘似乎有心事。 周小满也不着急,先是问了她学校的生活情况,继而问起考试结果。 说起考试成绩,王小小脸上就露出笑来。 “上次随堂测试,我考班上第1名还不错。” 那就不是学习上的问题了。 “是不是跟宿舍的同学相处不好?”周小满直接开口问。 第358章王小小的苦恼 王小小低着脑袋,两只手绞在一起,就是不说话。 那就是被自己猜中了。 周小满想了想,就问:“是你们同学不好相处?还是有人欺负你了?” “也,也没有小满姐,我没事,你呢,你在学校怎么样?别光顾着问我啊,你的情况在信里都没怎么提。”王小小转移话题。 周小满暗暗叹气。 小姑娘这是不愿意跟她说呢。 “我挺好的,前几天因为学校竞赛的事情一直没有时间过来找你,刚好才考完就过来看看,要不,你带我在你们学校参观参观,我还没来过医学院的。” “好啊好啊,”见周小满不再追问,王小小也松了一口气,起身拉着周小满就往外走,“我们学校有一片树荫特别好看,我带你过去。” 两人锁了门,就在学校里到处逛起来。 许是因为换了环境,换了话题,王小小的情绪又高涨起来,挽着周小满,兴奋地给她介绍学校各处。 两人走到王小小特别推崇的林荫小道时,就有人与王小小打招呼。 “嘿,王小胖你也来啦,不在宿舍死读书当书呆子了?” “张丽,原来你也在这里。”王小小顿时像是被人戳破了的气球,没了刚才的兴奋劲。 叫张丽的女同学却是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周小满,问道:“这又是谁?该不会又是你哪个亲戚吧?你的亲戚怎么都长得这么好看,就你这么寒碜。” “是我表姐。在H大念书,今天过来看我。宿舍我锁门了。”王小小似乎没有多少说话的欲望,挽着周小满要走,“我们先走了。” 周小满被拖着,很快就出了林荫小道。 她仔细打量着王小小,见她面上的神色依旧不大好看,心下已有了猜测。 “小小,你跟我说实话,你们宿舍的人,平时就是这么跟你说话的?” 开口闭口胖子,要不然就是书呆子。没有一个好词儿。 “就那样,我也习惯了。”王小小故作轻松,“小满姐,也没事。” 周小满却是双手环胸,盯着她一声不吭。 王小小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许久,她抱着膝盖蹲下来,整个人像是鹌鹑般似的,一动不动。 周小满暗暗叹气,也跟着蹲了下来。 “小小,你别这样,有什么话就告诉我,我要是能帮忙,肯定帮你。” 压抑的哭声传来,王小小的身子开始颤抖。 周小满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无声的安慰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小小才停止了哭。 等她抬起头来,两只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 周小满从兜里摸出手帕递过去:“擦一擦吧,脸都花了。” 王小小接过帕子,胡乱把脸擦了一把,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周小满扶着她站起来,两人在路边上的石墩上坐下。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王小小因为长得偏胖皮肤黝黑,说话又带口音,一直被班上的同学取笑。原本大家大多来自乡下,也没什么。可王小小因为偏胖,夜里睡觉就打呼噜,被宿舍的所有人排挤了。 “……她们说我又丑又胖还讨人嫌。开学来的时候,家里不是给我买了两身新衣服嘛,又说我爱显摆,害得我都不好意思穿出来。一直穿着以前在家里干活的旧衣服。我也想克制,不打呼,尽量不打扰别人,可是我控制不了。我听人说,侧着睡不容易打呼噜,每天晚上都尽量侧着,早上起来身子都是麻的,还是要被她们嫌弃……” “……我知道自己影响了她们休息,平时尽量在大家都睡着了之后才入睡,可是一点用都没有。我也很自责,为了弥补,我每天主动帮她们打热水。” “有一回一口气打了6壶,也不知道是谁在外面说了什么,当天下午,班上的人都叫我胖子了。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还只是宿舍的人知道,如今整个班上的同学都说我睡觉打呼,是属猪的。” “几乎所有的女同学都排挤我。班上总共才4个男生,没有一个愿意跟我说话,要不是我如今当着学习委员要分发作业,她们都可以把我当透明人……” 王小小慢慢的说着,眼泪又忍不住拥了上来。 “姐,你说,我这么胖又打呼,真的很讨人嫌吗,在家的时候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我。我,我不想读书了。” “你怕是个傻子吧,”周小满朝她的肩膀中重拍了一下,“嘴长在别人身上,你还管得住别人怎么说话。像你说的,你睡觉打呼确实影响到了别人休息,可你也在尽量控制了。人家不领情,你也没什么办法。我建议你,要是实在在这个宿舍待不下去了,就申请换宿舍。你去找你们辅导员。” “还有班上那些人,你也不用刻意去讨好。你又不是大团结,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欢,你要是整天想着怎么讨好别人,自己也不用过日子了。至于学习,那是千万不能放松的。为了考进这个学校,你吃了多少苦你还记得吗。要是舅舅舅妈他们知道,还不知道要多难过。” “只有等你足够优秀,那些曾经蔑视你,看不起你的人,才会拿你没办法。他们看不惯又怎样,能如何你。如果你自己先被打倒了,那你就是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王小小安静地听完,扬起脸问周小满:“如果我每次考班上第一,每年拿系里的奖学金,她们应该就不会对我怎么样了吧?至少不会当着面骂我吧?” 周小满认真点头:“当然,一旦你到了某个地位,没有人敢指着你说三道四。” 其实是一旦人到了某个境界,压根就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 小姑娘还太年轻了,面皮薄,太过在意周遭人的眼光。 成年人都知道,活着已经不容易了,哪有闲工夫管张三李四的。 王小小似乎终于被说服了,露出一个笑来:“姐,我听你的,好好学习,其他的事都不管,到时候让他们后悔去。” “嗯,今天他们对你不理不睬,明天他们高攀不起你了。”周小满故意打趣。 王小小捂着嘴笑了起来。 话题渐渐轻松起来,周小满忍不住道:“小小,你这件衣服就别穿了,都起球了。” 她指着王小小蓝花色的上衣。 王小小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姐,我的两件新衣服,一件寄回去了,还有一件借给同学穿了。” 周小满扶额。 为什么寄回去,她就懒得问了。那所谓的借给同学穿,她也大概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走吧,咱们现在就去买,刚好我带了布票和钱。” 顺便她也到处逛逛。 “现在就去吗?”王小小咧嘴一笑,“姐,你等等我,我回宿舍拿东西。” 五分钟后,两人在校门口集合。 周小满看着她手里的布兜,顿时眼前一亮。 “小小,这个兜兜哪里买的,还不错啊。” 王小小提的布兜兜,类似后世的帆布包。款式虽然不算新颖,可做工别致,放点零钱钥匙之类的东西很方便。 “这是梅子姐给我的。上回她来学校看我,就给我拿了个布兜,原本还拿了两件衣服来,我没好意思要。” “谁?”周小满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是梅子姐,”王小小捂着嘴笑,“梅子姐喜欢和平哥。” “不是,我说你们怎么凑到一块了?” “上次来学校,和平哥陪我一起来报到了。刚好梅子姐也在,就经常来。” “刚刚你们那个同学说有亲戚来看你,就是说的梅子?” “对呀。姐,我们现在就去梅子姐那里吧,她那里有好多好衣服。” 第359章厉害的梅子 王小小一路上叽叽喳喳,周小满总算弄清楚了情况。 梅子就在省城做衣服生意,当然,这个时代不能叫生意,而是投机倒把。 因为有苏胜男开拓出来的市场,她们又有自己的销货渠道,两个女人在省城的生意做得很大。 哪怕是不能见光的事,可黑市上都知道有这么个人。 王家因为苏胜男的关系,平时也多在她那里买衣服。至于梅子,因为周和平的关系,跟王小小来往的比较多。 “梅子姐住在西园路那边的一个筒子楼里,她跟苏姑姑住一起,平时有什么分货的事,也是梅子姐去仓库跑。快到了,还有几分钟。就在那,那个照相馆拐进去,再往里面走一阵就到了。” 很快,周小满二人就到了梅子住的筒子楼下面。 周小满打量一圈,发现这个筒子楼比余安邦她们住的似乎要好一些,最起码从外观上看,要新不少。 “姐,咱们进去吧,这个点,也不知道梅子姐在不在家。梅子姐他们住2楼尽头的那一间。” 王小小拉着周小满兴冲冲往楼梯间走。两人才上了几节台阶,就听到楼上有人吵架。 王小小突然就加快速度往上跑。 “咱们快点走,是梅子姐,她别吃了亏了。” 周小满也不敢多迟疑,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的往上跑。 等两人气喘嘘嘘上了2楼,就瞧见一个女人一手叉腰,一手还拿着根棍子。 “你这个瘪三,老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准蹲老娘的门,信不信我大棍子抽死你。” “梅子,你不要这么凶行不行。我老娘应该也找了你吧。你看,我也是棉纺厂的正式职工,你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一点苦日子都过不着,我就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硬往那个矬子面前凑。我都不嫌弃你是农村户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呸。谁稀罕你的城市户口。还没有断奶的王八蛋,动不动就搬出你娘出来。我告诉你,下回你家那泼妇要是再敢在我面前凑,我可不管她是不是长辈。一大把年纪了说话嘴上不把门,到处喷粪,看着她我就恶心。” “梅子,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娘,她也是为了你好,说你一个大姑娘整天在外面乱窜,不像回事,要给你安排个临时工工作,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在咱们城里,这样的工作,有的是人争得头破血流,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放你娘的狗屁,赶紧给我滚,要不然我真不客气了。” “你别这样,别这样。一个女人家家的,哪里好拿棍子,我今天是给你送吃的来了,你看这是我在供销社买的鸡蛋糕,可好吃了。还有大白兔奶糖,我攒了一个月的票,就给你买了这些副食品。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些了。还有你那个姨妈,她好像也挺喜欢吃的,咱们结婚的事,你就跟她说一说吧,她肯定会同意的。毕竟咱们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不跟我结婚,要跟谁结婚。” “吴军,你放狗屁,谁跟你到了哪种地步,你他妈的别满口喷粪。老娘跟你清清白白,一点关系都没有。” “……” 两人还在对骂,周小满却已经听了个大概。 这个叫吴军的,应该是梅子的追求者,还是个城市户口,家里老娘许是拗不过儿子,捏着鼻子来认这门婚事,结果梅子不答应,还把人臭骂了一通。 现在,吴军上门死缠烂打了。口口声声说自己与梅子有不清不白的关系,就是为了毁她的名誉。 这不,两人对骂的功夫,同楼层已经有不少人出来看热闹。有些人显然相信了吴军的说法,对着梅子指指点点。 “姐,梅子姐吃亏了,咱们得上去帮帮忙。”王小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撸起袖子就要往前冲。 周小满看着大棒子挥的呼呼作响的梅子,笑着拉住了她。 “你别急,咱们再看看。” 这梅子身量跟她差不多,长得秀秀气气的,开口就是老娘,闭口就是你她娘的,显然也不是个好惹的。 还指不定谁要吃亏呢。 果然,两人说话间的功夫,梅子的大棍子已经抽到了吴军身上。 吴军被抽得哇哇大叫不说,眼泪鼻涕都冒出来了。 “就这样的脓包,还好意思上门堵人。”周小满瞥瞥嘴。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哄笑起来。 “梅子这么伶俐的姑娘,哪里看得上这样的瘪三。果然是他满口喷粪乱说的。” “可不是,我原先还说要把我侄儿介绍给梅子,梅子都推了。我侄儿好歹长得周正,虽然话少了点,可那男子气概是有的,哪里像他。” 因为吴军出洋相,舆论一时间倒转了。 “……你空口白牙诬赖人,我要拉你去公安局,我要让公安局的同志评评理。要是公安局的同志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拉你去你们单位,看你们单位的领导怎么说,我就不信了,像你这种品德败坏的人还能保住铁饭碗。” 梅子打累了,一边喘气一边指着吴军的鼻子叫骂。 此时,吴军脸上挂了彩,鼻孔还流着鼻血,哪有方才的深情。 “张梅子,你这个疯婆子,就你这个样,以后谁敢娶你。我今天可以把话放在这里,你会做一辈子老姑娘。我就等着,总有一天,你会来求我的。” “还不滚,想挨打吗?”梅子似乎累了,不想再跟他多话,挥舞着大棒子驱赶人。 吴军到底怕痛,剁了一剁脚,想放两句狠话,见着梅子冷着脸站在那里,一想起棍子抽在身上的痛也,顾不得众人的嘲笑,耷拉着头,飞快的就往外冲。 走廊里很快就响起一片叫好声。 梅子朝众人笑笑,转身就要往屋里走,一抬眼,就看到了从人群里走出来的王小小与周小满。 “小小,你怎么来了?”梅子不好意思地扔下棍子,两只手在腰间擦了擦。 “我跟我小满姐过来你这里玩一玩,顺道让你给我们参详衣服。”王小小笑嘻嘻地走到她跟前,指着周小满道,“这是我小满姐,和平哥的大妹。” 周小满笑着与她打招呼。 “梅子姐。” “诶,诶,进屋坐。”梅子飞快的将散乱的头发夹在耳朵后面,招呼两人进屋。 周小满暗笑。 要是她没看错的话,梅子一听说她是叫周小满,脸上尽是慌乱。 第360章紧张 “你们要过来怎么不早点打个招呼,我也好去买菜。饿了不,这里有些饼干,先吃着。”梅子手足无措地翻东西给她们吃。 王小小就笑:“我们不饿,中午吃过饭的,就想到你这里来看看。刚好我小满姐也没有来过,我就带她来认认门。梅子姐,我跟小满姐都想买衣服,你这里有货不?” “刚好有几件,你们要是嫌款式不好看,到时候我带你们去仓库选,都是最新的款式,就适合你们年轻小姑娘穿。你们等一下,我就去拿。”梅子转身进了里屋。 周小满这才有机会认真打量屋子。 与时下的房子差不多,也是两间屋。里屋应该是卧室,外面这间屋,是客厅。 客厅不算大,可却收拾得很干净。 一张桌子,四条凳子。桌子上铺着米色的桌布,上头放着一只白瓷茶壶。壶旁边放了几个倒扣的杯子。桌子底下是四条凳子,摆的整整齐齐。 墙角的位置,有三个樟木箱子,最上面的箱子上,也盖着块布。 靠门边是一个双层的鞋架,鞋架上有4双鞋。两双皮鞋擦得锃亮锃亮的,显然是属于不同的主人。 “你们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梅子走了出来,打断了周小满。 “姐,你说我穿这件好不好看?” 王小小捡了一件花色的的确良裙子,往自己身上比划。 周小满差点没忍住笑。 这小姑娘的审美一如既往啊。 “小小,你穿这件应该更好看。”一旁的梅子拿起了另外一件藏青色的裙子往王小小身上比划,“这个颜色更衬你。” “真的吗,我看看,”王小小拿起深色的裙子,走到镜子面前比划,一边比划还一边问周小满,“姐,你快点给我参考一下。咱们家,就你最会打扮。” “ 嗯,”周小满笑道,“确实比刚才那件好看。” 王小小身材偏胖,穿花色的裙子就更显胖了,反倒是深色的衣服压一压,更显得块头小。 不过,这姑娘肤色有点黑,穿深色也不是特别好看。 这个年头,倒讲究不了这么多了。 “小满,你穿这件应该好看,试试吧。”梅子拿了一件姜黄色的 T恤在周小满跟前比划。 V字领,泡泡袖,还是短款的,在这个年代看来,已经相当潮了。 “你给小小挑吧,我衣服多,都穿不过来。”周小满笑。 泡泡袖什么的,她还是消受不起啊。 梅子还要再劝,王小小已经将那件T恤拿了过去。 “梅子姐,你不用管她。她家里有个做衣服的,我那姐夫又是舍得给她买的,她说不缺,肯定就是不缺。” 最后,王小小挑了两条裙子,一套短袖短裤,拿了二十块钱塞给梅子。 梅子死活不肯要。 “你这就没意思了,我就是看在苏姨的份上,也不好收这个钱。” 王小小却是坚持:“上回你给我送包,我收了,这回衣服的钱,你也要收。要是被我爸知道了,还不得打断我的腿。你放心拿着就是。说起来,我不给你布票,还占了便宜。就这三套衣服,去外面供销大楼买,还不知道要多少。” 梅子还要推辞,周小满也道:“你就收着吧,咱们家小小不缺钱。” 这倒也不是假话。 王家家底子原本就比周家厚,王大舅又一直行医,还能炮制药材去生资站卖,有稳定的经济来源。 也就是这两年周家发家快,先前,王桂枝还要时不时要靠娘家救济。 话都说到这份上,梅子只好收了钱。 三个女人就坐下来聊天。 大多时候,是王小小与梅子聊,周小满认真听。 说的都是学校的闲话。 也许是熟稔了些,梅子主动与周小满说话。 问的都是在学校过得好不好,吃得习不习惯,有没有什么困难。 周小满一一回答了。 眼见时间不早了,两人不顾梅子的挽留,趁着天色还早,就出了筒子楼。 上了大道,王小小抱着布袋子,一脸感叹道:“姐,你发现没有,梅子姐好像有些怕你。” “怎么可能?你想多了。”周小满好笑。 “怎么就没有,”王小小瞪大眼睛,“我之前来过两回,梅子姐对我确实客气,可没有像今天这么客气。还送到楼下来了。咱们都走了好远了,还巴巴的站在那里看着。” 她扭头,示意周小满回头看。 果然,梅子还在原地站着,见两人回头,还招了招手。 “是吧,我就没说错。”王小小嘀咕,“原先我大哥说你越来越凶,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一个陌生人头回见你都害怕。” 周小满哭笑不得:“王力哥怎么这样,就会在背后嚼舌根。” 要说,自从她接管了这具身体,比原身不知道温柔了多少倍,她竟然说自己越来越凶。 “嗯,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哦,对,气场,我爸说你比以前更有气场了,应该是气场更强的意思。”王小小掰着手指头,“你就说你这几年吧,姐夫对你言听计从,家里的条件也越来越好,你又考上了这么好的大学,以后的日子肯定是越过越好。什么移气养体吧,这是奶奶说的。” 是居移气,养移体吧。 周小满暗笑。 不过,要说今天梅子的表现,是真让她大吃一惊。 “你之前见过梅子姐打架吗?”周小满好奇地问王小小。 “没有,”王小小摇头,“今天梅子姐确实好厉害,要是换做是我,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嗯,是有点厉害。”周小满点头。 王小小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突然就问道:“姐,你该不会是嫌梅子姐太厉害了吧,我跟你说,她平常不是这样的,她可温柔了。她绝对跟你以前的那个嫂子不一样。” 周小满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什么时候嫌她太厉害了?” 这年头,要厉害才好呢。 “那就行,”王小小松了一口气,“要是她以后给和平哥当媳妇,我是一百个愿意的。” “你愿意有什么用,得我哥点头。”周小满踢着路边上的一块石子,心底暗暗猜测周和平到底是怎么想的。 “倒也是。你什么时候问问和平哥呗,反正你不怕他。”王小小吐了吐舌头,“咱们也就你不怕他了。” 周小满想起周和平平时正经严肃的脸,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知道了。” 第361章吃亏了 见过梅子的事,周小满并没有跟周和平说。 她隐隐有些明白她妈的心思。 这么能干厉害的姑娘,只等她大哥那根榆木开窍点头了。 等合适的机会,她再找周和平好好聊聊吧。 周小满很快将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之后,她又开始寝室食堂教室三点一线了。 随着课程的开展,大家的学习热情更高了。 几乎每天早上,天还没大亮,走廊上就有了动静。 等天亮了,校园里到处都是背英语单词,读英语课文的人。 早晚自习更是自觉。去的晚,都坐不到好位置。 一个礼拜下来,张兴国叫苦不迭。 “我准备高考的时候,我爸跟我说读了大学就轻松了,哪里晓得会这么拼命。比咱们准备高考都轻松不到哪里去。” “是呀,我都觉得我起得够早了,一去厕所,妈呀好多人。一大早上都在看书,她们就不困吗。”马丽打了个哈欠,揉着略微浮肿的眼皮,“大家都太拼命了。” 周小满点头,也暗暗感叹。 与上辈子相比,如今的学生简直是太好学了。 别说迟到早退的,所有人都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两分钟,生怕自己少学了一星半点,落后被人耻笑。 “能考到这里来的,谁不是刻苦研读走过来的,自然要争一口气。”王冬雪总结,又给405做了新的规划,“404天天比咱们早,这可不行,明天起咱们再早半个小时起床。” 周小满眼前一黑,抱着自己的被子,只想与它同归于尽。 她太难了。 就这样痛并快乐着过了一阵,终于又迎来了周末。 这一回,周小满再一次脱离大部队。 她准备晚点去余安邦他们那边看看。 这段时间,余安邦忙得不行,中间也就来找过她一回。 只是,还不等她换衣服出门,就有人叫她说有人找她。 周小满急急忙忙出去,见到的是带着哭腔的一个女孩子。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就是七八级有机化工班的周小满吗?我是隔壁医学院的,小小让我来找你。” “出什么事了,边走边说。” 两人飞快的走着,周小满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王小小今天与同学在H大旁边的供销楼买东西,与人起了冲突。 周小满几乎是小跑着过去的。 等她到了供销楼门口,就见王小小蹲在门边抹眼泪。 “小小,怎么回事?”周小满一把将她拖起。 王小小只摇头,不肯说话。 周小满将人强行拉起,瞧见她脸上的红印时,顿时气得眼前冒火花。 “还打你了?谁干的?” “小小,你就告诉你姐姐吧。”报信的同学急得跺脚,“姐,她不说,我说。小小陪我到供销大楼买衣服,碰到两个女同学,非要跟我抢一件衣服。刚好那件衣服是最后一件,我就说先来后到。” “然后,她们就开始骂人。说我们乡下来的不配穿好衣服,穿也穿不出式样来。小小就帮我说了几句话,不知道怎么的,人家就火了。非要把小小身上的衣服扒下来。小小不肯,两人就推搡起来。她们人多,我们打不过。小小就让我去报信……” 周小满的目光就落在王小小身上。 王小小今天穿的,是上回在梅子那里买的半长袖连衣裙。 红黑格子的确良,再配上黑色的小皮鞋,相当好看。 “小小,人走了吗?”周小满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也冷静下来了。 王小小这才嗫嚅道:“还,还没走,在里面。” “走,我们进去,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货色,说动手就动手。”周小满拖着她往里走。 王小小扒着门边不松手:“小满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不算了吧。我看她们似乎不好惹,供销社里的服务员,都认识他们。还一直劝我说算了。” “你在外面就这么怂?在咱们红旗公社也是这么怂吗?”周小满气坏了,点着她的胳膊道,“咱们在红旗公社,可从来没受过这种窝囊气。走,怕什么,有我呢。” 王小小被强拖着进了门。 上了供销社二楼,就到了卖衣服的柜台。 远远的,周小满就看到两个年轻女人嘻嘻哈哈正说着什么。 “是不是她们?”周小满问王小小。 王小小点头。 “是那个穿蓝色衣服的女人打的我。” 周小满点头,示意知道了,三两步走到了女人跟前。 “是你打的我妹妹?” 蓝衣服女人愣神,见周小满朝身后的人指了指,就嗤笑一声。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王小胖找了救兵啊。就是我打的,怎么啦。” “啪——” 一声脆响,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蓝衣服女人捂着脸,震惊地看着周小满,脸上忽红忽白忽青,愣神之后,终于回过神来,尖叫起来。 “你竟然敢打我。” 说完,挥着手就朝周小满冲去。 周小满一个侧身,堪堪避过。 “打你怎么了,下回你要还敢欺负我妹妹,还打你。” 蓝衣服女人哭骂起来。 “哪里来的乡巴佬,竟然敢打我,你知道我家是做什么的吗。你这个臭女人,不过是一个死胖子,我打了就打了。谁不知道她在学校是什么德行。整个年级有不认识她的吗……” 一连串脏话冒出来,周小满眉头越拧越紧。 “闭上你的臭嘴,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蓝衣服女人见她往前走了两步,下意识连连后退,抱着同伴就尖叫。 “董红,你快来,这个女人又要打我,她又要打我。舒姐姐,你在哪里,舒姐姐——” 很快,周小满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周同学,你怎么动手打人了?”舒珍珍挡在了蓝衣服女人前面。 “哟,原来你们是一伙的。那就不用我多说,我为什么打人吧。”周小满轻哼一声,“舒珍珍,看不出来,你还助纣为虐啊。” “你——” 舒珍珍一张脸顿时胀得通红。 她确实心虚。 今天陪邵盼来逛街,就是存了讨好的意思,是以,明知道她无端为难人,她借口要上厕所,就走开了。 没想到,那个小姑娘,竟然是周小满的妹妹。 第362章要干仗吗 “怎么,没话说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里肯定有很多人看到了,要不要我找人再来叙述一遍。”周小满推开舒珍珍,走到了邵盼跟前,“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会扇人巴掌,这是谁教你的?你们学校的老师知道吗?你家里的父母知道吗?” 她气势很足,一口一个知道吗,吓得邵盼只往同伴身后躲。 “行了,你也打了她一巴掌,咱们就扯平了。”舒珍珍见邵盼又要发飙,忙赶在前面说道。 “不可能,不可能就这样算了,”周小满还没说话,邵盼已经尖叫起来,“今天我跟你没完,我跟你没完。” “行啊,你要怎么跟我们没完,我等着。”周小满双手环胸,笑盈盈地看着她,“要不要咱们一起上公安局去,我是不怕的。” “你——”邵盼气得胸口一起一伏,躲在舒珍珍后面,“我就骂了她两句怎么了,你竟然敢对我动手,她一个乡下——” “乡下来的怎么了,没有乡下人种地,你们吃什么喝什么。”周小满鄙夷的看着她,“你也是医学院的吧,上次考试,你考了多少分?班上排名多少?王小小考全班第一,就是这个乡下来的,考了全班第一。你呢?” “看到人家衣服好看,就要别人脱下来,还说什么不配穿,就你也配?要是你家人不教你好好做人,今天我也不嫌麻烦……” 周小满说话不带打顿,一口气说完,只把邵盼气个半死。 “舒姐姐,你看,你看,她欺负我,我要去告诉我哥,这个女人欺负我。你们学校的人欺负我,我不活了——” 邵盼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开始哭天抢地抹泪。 “姐,算了吧,咱们回去。”王小小扯了扯周小满的袖子,“咱们出了这口气了。” “等一下,她还没给你道歉。”周小满将王小小往邵盼跟前一推。 “姑娘,麻烦你道个歉。” 邵盼被她吓得一哆嗦,抽抽噎噎道:“你,你打了我,还想让我道歉,门都没有。” “不好意思,我不该打你。”周小满从善如流,“你看,我已经跟你道歉了,你也道个歉,咱们这才算扯平了。” 邵盼眼珠子瞪得大大,似乎是被周小满弄懵了。 “周同学,你不要得寸进尺。”舒珍珍挡在了邵盼前面,“盼盼年纪小不懂事,你也打了她,咱们就扯平了,这件事情,说起来你还占了便宜。” “少废话,道歉。”周小满看都不看她。 舒珍珍咬着嘴唇,不知想到什么,一脸视死如归:“盼盼是我妹妹,你这样欺负她,我也可以还手。” 说话间已经往前走了几步,似乎要对周小满动手。 周小满又不是真的来跟人干架的,往后退了两步,还要说什么,忽然眼前多了一道身影,身子不自觉往后倾。 要不是她动作快,差点就要摔倒了。 “你做什么?”王小小尖叫起来。 周小满抬头,这才发现,一个满脸是痘坑的年轻男人挡在自己前面。 “你也太不要脸了,怎么可以欺负同学,舒同学,你没事吧?”年轻男人已经转头去看舒珍珍。 看完一眼还不算,还要上下多打量几次,仿佛是要确定舒珍珍有没有掉一根寒毛。 周小满也气笑了。 这又是哪里钻出来的二愣子。 “同志,你刚刚推我是几个意思?” 年轻男子确定舒珍珍没事,这才看向周小满。 “你这个——” 他张大着嘴想要骂脏话,在看清周小满的容貌时,到嘴的话,就半天说不出来了。 刚刚他以为舒珍珍要跟人干架,自顾奋勇做了护花使者,却没料到人家干仗的对象长得这么漂亮,比舒珍珍还要漂亮。 一时间,刚刚还义正言辞,下一秒就卡壳了。 “你,你起码要弄清情况再动手吧。”王小小怕周小满吃亏,把她拉到一边,强忍着害怕道:“我们自己的恩怨,你插什么手?” “我就看到了这位同学动手,”年轻男人瞥见舒珍珍一脸不快,顿时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这位女同志你长得漂漂亮亮,做事怎么这么不地道,好端端的就要打人,你父母没教你要怎么做事吗?别以为是女人,我就不敢教训你。连珍珍这么好的同学你都欺负,我告诉你,下一次再被我撞见你欺负珍珍,就不是推你一把这么简单了。” 周小满越听越想笑。 “舒珍珍,这人跟你什么关系啊?”她故意问道。 舒珍珍垂着头,脸被头发挡住,没有吱声。 年轻男子见舒珍珍这模样,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色厉内荏地道:“什么什么关系,我跟珍珍是朋友,就算是陌生人,路见不平也要拔刀相助,明明就是你们欺负人。” “对,这位大哥,就是她们欺负我,”邵盼见有人帮忙,顿时来劲了,“他们不仅欺负我,还欺负我舒姐姐。我舒姐姐这么好的姑娘,她们竟然忍得下心骂她,还要跟她动手,就是这个女人。她就是个疯婆子,大哥,你帮我们教训教训她。我舒姐姐也会感激你的。” 年轻男子一听,顿时回头去看舒珍珍:“珍珍,是不是这样?” 舒珍珍咬着嘴唇,依旧没有说话。 年轻男子自觉她就是默许了,为了讨好舒珍珍,他也顾不得怜香惜玉,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教训周小满。 只他还没到周小满跟前,就被一条腿绊住,然后,摔了个狗吃屎。 他恼羞成怒的爬起来,才要跟人干架,瞧见站在自己跟前的男人,顿时怂了。 “同,同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周六子捏着手指头,刻意晃了晃自己右臂上的纹身。 “同志,你刚刚要干什么?” “没有没有,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我就是想跟这个女同志说说话,你别弄错了。”年轻男子赔笑。 周六子却是轻哼一声:“就你也配?还敢对女同志动手。” “没有的事,都是误会,”年轻男子打着哈哈,“那什么,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片刻工夫,人就没了影。 王小小与同伴没忍住,笑出声来。 一旁的舒珍珍脸色极其难看,拉着还在嘀咕的邵盼,扭头就走。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周六子这才收回刚刚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笑嘻嘻对周小满道:“嫂子,我刚刚很厉害吧。” 第363章煽风点火 “你可真威风,”周小满指着他胳膊上的纹身,“是不是经常靠这个吓唬人?” 周六子摸着鼻子尴尬地笑。 一旁的王小小已经看呆了。 “姐,你们认识啊?” 她以为这个周六子就是外头打流的,怎么听着口气跟她表姐还挺熟。 “这是周六子,你叫他名字就行,是你姐夫的朋友。”周小满给两人做介绍,“这是我表妹叫王小小。” 两人相互打招呼,算是相识了。 王小小迫不及待想要走。 “小满姐,今天多亏了你。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去你们学校玩了,下次再来。” 周小满想要叮嘱她几句不要做软蛋,可现在到底不是说话的场合,只能把话咽下。 将人送出供货大楼,周小满才问周六子。 “你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周六子转身进了供货大楼大厅,不一会,就提出一个大袋子出来。 “嫂子,这是安哥让我送过来的,说是给你补身子用。我去你们学校找你,听人说你来了这里,就直接过来了。” 周小满掀开袋子一看,瞧见硕大的红枣,顿时吃惊不已。 “你们上哪里搞的这么多?” 这个年代的红枣可不好买。 周六子摸着后脑勺又是一顿笑。 “我们总是有些办法的,嫂子你就放心吃,不偷不抢,光明正大。” “你们最近很忙?安邦许久没看到人了。” 以余安邦黏她的程度,能连续十来天没来找她,也算是神奇了。 “嫂子还不知道啊,安哥前段时间去了一趟西边,这两天一直在销手里的货,可能没时间过来。本来东西是昨天就要送过来的,我一直没得空。” “他还在倒卖东西?”周小满皱眉。 不是说要搞装修队吗,难道已经放弃了? “总要赚点钱,,”周六子笑,“嫂子,你下回去问安哥,我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行。谢谢你跑一趟,我先回学校了。” “那个,嫂子,我问你件事。”周六子欲言又止。 “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 “那个,刚才你那个表妹,是不是在医学院读书?”周六子摸着鼻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周小满挑眉:“是啊,你们见过?” “没有没有,我就问一问。嫂子,我先走了。” 说话间,人一溜烟跑远了。 周小满看着人仓皇而逃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应该是她想多了。 这两人,八竿子打不着。 周小满提着沉甸甸的红枣回了宿舍,受到了405的一致好评。 有人就没这么痛快了。 舒珍珍坐在马路牙子上,耐心地安慰邵盼。 “盼盼,别哭了。” 邵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哑着嗓子道:“你当然说的轻松,被打的又不是你,我的脸到现在还疼着。” 谁让你去撩拨别人,被打了也是活该。 舒珍珍暗自吐槽,嘴上却道:“要不,你去我宿舍,我用凉水给你敷一敷?” 邵盼拼命摇头:“我脸肿成这样,怎么能进你们宿舍,我不去。刚刚你那个老家的哥哥过来,你怎么不让他帮咱们。” 她说的是中途跳出来的那个年轻男人。 舒珍珍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一片难堪。 邵盼却不是个会看眼色的,还在喋喋不休:“只要你开口,我就不信他不会帮咱们。上回我们在电影院被人抢了座位,也是他帮忙出头的。只要你一个眼色,他就跟哈巴狗似的。” “好了,盼盼,他要是个有用的,会见到人就跑?咱们不说他了。”舒珍珍直接打断她的话,“说起来,这件事情都赖周小满。就她能耐,在外头都有人给她出头。” “周小满是谁?”顾盼吸吸鼻子问。 舒珍珍就将周小满是她同班同学的事情说了,顺带说了些她在学校的光辉事迹。 “……当时那种情况,你以为我不想帮你,可我太知道那个周小满了,我在她手上,从来没讨着好。从军训开始,她就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大出风头。我拿她也没有办法。” “她对你也这么嚣张?”邵盼气得鼻孔都变大了。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她长得好看。班上不少男同学都站在她那边,就是去食堂打饭,都有人给她占位置。”舒珍珍故意叹了一口气,“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 “那她也太不要脸了,”顾盼咬牙切齿,“不行,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回去就找我妈。” “这么小的事情,惊动干妈就不好了?要不还是算了?”舒珍珍轻描淡写。 “绝对不能这么算了,你等着。我现在就回家一趟。” 看着气冲冲上了公交车的邵盼,舒珍珍露出一丝温婉的笑来。 周小满,这不能赖我,谁让你自己惹了娇小姐呢。 周小满当然不知道自己又要被人算计了,她咬着红枣,又有些发愁。 这么多红枣,吃也吃不完,也不知道会不会放坏。 她得送出去一些。 接下来几天,周小满给班上几个要好的同学又各分了一点。 惹得大家纷纷叫她地主婆。 这天午睡起来,周小满收拾妥当准备去上课,就被隔壁班的同学告知系主任找她。 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要多问,就被宿舍里的几人催着出门。 去了系主任办公室,还没进门,就听到一个女人在骂人。 “……你们系里有这样道德败坏的同学,简直就是给学校抹黑,有这样的人在,其他同学要如何安心学习。伟大领袖说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样的老鼠屎就是要坏一锅汤。我听到消息的时候,都不敢相信……” 周小满隐隐觉得这话说的刺耳,敲门进了办公室。 “主任,您找我。” 系主任姓刘,是个秃了顶的中年大胖子。 听到周小满的声音,顿时像见到了救星。 “来,周小满同学,就是这位女同志找你。” 周小满莫名其妙。 “这位阿姨,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对面的女人看着四十来岁,穿着一身的确良的裙子,脚下踩着高跟鞋,标准的城里人打扮。 许是保养得还不错,脸上皱纹也不见多少。可那脸上的神色,却不大好看了。 “谁是你阿姨,不要乱认亲戚。” 一脸矜贵,好像是受了侮辱。 “大婶,有什么事,你说?” 来者不善,周小满也不讲客气了。 第364章世界太小了 中年女人显然被她这声大婶噎了一下,缓了几秒钟才道:“我问你,上个礼拜天,你是不是在供销大楼打了人?” 周小满眉头一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大约是,打了小的,老的找上门来了。 可真有脸。 “我倒是没有主动打人,只是教育一个没有家教的小姑娘。” “主任,听到没有,听到没有,这就是你口中的优秀学生,这样的学生,不配留在学校上学。”中年女人似乎气坏了,指着周小满身子都在发抖,“那天我家闺女哭哭啼啼跑回来,说是被人打了,那个脸肿的哟,我的天哪,是什么样的人,才下得去那样的狠手。逞凶斗狠,这就是你在学校学到的东西?!简直就是藏在人民内部的坏分子,早两年,都应该拉出去批斗。” 刘主任有些为难了。 刚开始人家找过来,他还处处维护自己学校的学生,可听现在这意思,似乎是真的,难道周小满这位同学真的品德败坏?! 他不由看向周小满。 眼前的同学眼神清澈,一看就不是什么奸滑之辈,她还是今年的省状元,按道理不可能如此。 就是书记,都说这样的好苗子,要好好培养呢。 这里头,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周同学,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好好说。” 周小满点头:“主任,是这样的……” 周小满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那个女同志可真是厉害,三言两语就制造人民内部矛盾不说,还动手打人。甚至还想教唆别人打人。要不是我一个朋友刚好路过,我们几个女人就要吃亏了。我后面想着她年纪也不大,就想跟她好好谈谈心,谁知道,人家开口闭口就说她家里是做什么的,不怕我之类的。我当时就没敢太出头了,生怕被人报复了。” 说到报复时,还意有所指的看向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面皮一紧,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痛。 该死的邵盼,只说自己被欺负了,却没说自己是主动挑事的那个。 好在,她还有其他准备。 “刘主任,你听我说,你们这个女同学嘴皮子厉害不说,在异性人缘上也是相当不错的。我听说,他们班上,包括隔壁班上的男同学,都对她青睐有加,还有人给她送信。这还不算什么,三天两头有人给她送吃的送穿的。来的人还不同。她也来者不拒。这样的生活作风,实在是让人不耻……” 中年女人显然打听得很清楚,连她周小满哪一天,在什么地方,跟什么人见过面,接了别人什么东西,都说得清清楚楚。 刘主任听着,脸上的神色就难看了。 “周小满同学,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如今虽然不比前面那特殊的几年,可男女风气上头,还是把控得极严的。 周小满点头:“这位大婶打听得真清楚,就像是每天住在我们学校似的。她说的第一回送东西,那是我爱人的朋友,他受我爱人之托给我送吃的。第二回是我大哥,家里捎来的土特产,第三回还是我爱人的朋友。这些事,我们宿舍的人都可以作证。” 只要是吃的,她都分给了同宿舍的人。 “那还不是你说是谁就是谁,反正你的生活作风有问题。我不说别的,就你们班上没有结婚的那几个男同志,好些对你格外照顾。还有隔壁班一个姓张的同学,听说好几回在宿舍楼下拦着你说话。你说你一个结了婚的女同志,到处招蜂引蝶,你想做什么。我有个亲戚的孩子就是在你们班上,我可担心她会不会被你带坏。”中年妇人说的头头是道,张口闭口之间,周小满几乎就要成了那水性杨花之人。 她说的有鼻子有眼,刘主任不禁为难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打心底里,他自然是更偏向周小满一些。自己系里的学生,又是很出色的学生,难道就这么被人压着处置了?! “刘主任,你也不用太为难,我不要求你开除她。但起码,得让她写封检讨,当着全系师生的面念出来,保证以后不会再犯。而且,我建议你们学校给她做出处分,最好要有劳教。” 中年女人寸步不让,“要是你觉得为难,我就去找学校的领导,你知道,我有那个能力的。” 要是捅到学校去了,那他们系的脸还要不要了。 刘主任的头更痛了。 眼前这女人,是系里邵老的二儿媳妇。当初为了自家女儿上学的事,也没少到学校闹腾,最后还是邵老发话,不许占推荐名额,才算罢了。 邵老当年桃李满天下,就是学校的好几个领导,也都是他的学生。自己可不敢驳了他的面子。 要不,干脆息事宁人算了? 刘主任的目光投向周小满。 “主任,我没有错,我是不会写检讨的。”周小满知道他怎么想,当即就道,“做什么事情都讲究证据,要定我的罪,你就拿出我的罪状出来,要不然我不服。要是有人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我也去学校里面闹,大不了就是丢脸,谁怕谁。清白都没有了,大家鱼死网破。” 刘主任没辙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刘主任顿时眼前一亮。 “东海,你来得正好。” “妈,你怎么在这里?” 邵东海看看周小满,又看看他妈,“你们在做什么?” 王美丽见到儿子,自觉找到了救星,一把拉住了他:“东阳,你来的正好,就是这个女人欺负了你妹妹……” 她飞快地将事情说了。 邵东海皱起了眉头。一旁的周小满也皱起了眉头。 居然是邵东海他妈,他妹。 世界可真小。 “妈,盼盼是什么性子,你难道还不知道,肯定是她先惹事。” 王美丽一听,顿时气得狠狠拍儿子一下:“你这个没用的,就学了你爷爷那一套,那是你亲妹妹呀。你是不是也被这个女人迷了眼了?” 邵东海也动了火。 “妈,你不要胡搅蛮缠,周小满同志清清白白,你这样辱人清白,实在不像话。” 第365章打脸了 “好,你,你这个没用的,我不跟你争,”王美丽气的不行,推开儿子,就冲到刘主任面前,“我只要一句话,到底要不要处分她?要是你说话不算数,我就去找学校的领导。” “这,王同志,你不要激动,这件事情咱们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要不,要不让周同学给邵同学当面道歉,你看这样行不行?大家都是大学生,没有必要闹得这么难看。”刘主任和稀泥。 “行,你不给处置是,那我就去找张副书记,他肯定会答应的。邵老的孙女,不可能就这么白白的被人欺负。还是这样一个名声臭到底的女人。” 王美丽起身就要往外走。 “妈,你别闹了行不行?”邵东海无力地捂着额头。 “谁闹了?谁跟你闹了?自从你爸死了,我就成了孤家寡人,也就你妹妹跟我一条心,你反正是个喂不熟的。现在你妹妹被人欺负了,你这个做哥哥的不给她出头,我这个当妈的,难道还不给她出头。” 王美丽坚持往外走。 “我们去见爷爷,你跟爷爷说,让爷爷帮你的好孙女出头。”邵东海也来了脾气,拖着王美丽就往外面走。 “你,你吓唬谁,你爷爷前段时间去北方学习了,还没回来。”王美丽有些心虚。 “咱们先去,去了你就知道了。”邵东海不客气。 王美丽顿时怂了。不过,事情发展到这地步,要她认输,那是不可能的。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摊上你们邵家这样的人家,辛辛苦苦熬了大半辈子,没想到一点福气没沾上,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我不活了我……” 说着说着,竟然哭得好不凄惨。 周小满看得目瞪口呆。 进门前那个高傲挑剔的城里人,转眼间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这不是乡下泼妇最拿手的吗。 她也算是开眼界了。 邵东海的脸胀得通红。 他头一次觉得有这样一个母亲是极其丢人的事。 而他有什么办法,就是眼前这个撒泼打滚的女人,生了他养了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道略带沧桑的声音传来,王美丽的哭腔戛然而止。 “爸,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她顾不得擦眼泪,像是鹌鹑似的,在儿子身边站好。 “邵老,您怎么回来了。”刘主任又惊又喜,忙将人让进来。 邵老只微微点头,就看向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的儿媳妇。 “你刚才说进我们邵家门,没有享过一点清福?” “我,媳妇不是那个意思——” “我听着就是那个意思,早两年我就跟你说的很清楚,老二不在了,你要改嫁,我一点都不会拦着,还会给你准备一副嫁妆,你当时说什么都不肯。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王美丽抠着手指头,不敢说话。 “我还是那句话,你什么时候改嫁,就什么时候走,我们邵家倒贴你一副嫁妆 。在孩子面前哭哭啼啼,他这么大人了,不要一点面子了?!” 王美丽被训得大气不敢出。 邵老看了一眼神色哀伤的孙子,暗暗叹了一口气。 “你先回去,”他放软了声音,“家里要是有什么事,就让人来告诉我一声。” 王美丽如蒙大赦,点点头,飞快地就走了。 “让你看笑话了,”邵老长叹了口气,“都是债。” 刘主任自然是连声赔笑。 周小满彻底蒙圈了。 这个邵老,居然又是老熟人。 “小丫头,过来。”邵老朝周小满招招手。 “原来真的是您,我刚刚都不敢认。”周小满笑道,“打死我都想不到,咱们系里鼎鼎有名的邵教授,居然是您老。” “你这孩子,”邵老指着周小满,笑了起来,“你才入我们学校,我就知道了,省状元呢。近来家里还好不?” 他开始与周小满话家常。 周小满有问必答,时不时问候两句邵老的身体,两人相谈甚欢。 等出了办公室,一直没吭声的邵东海忍不住问。 “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爷爷的?” 周小满就把大年初一上坟的事情说了。 “原来就是你们家,”邵东海也笑了起来,“爷爷回来之后,对你称赞有加,还是说你们夫妻俩以后都是有出息的。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会在学校见面。” “可不是,世界真的太小了,”周小满感叹,又问起邵东阳来。 “那回见面,他好像还挺小。明年会参加高考吗?” “你说那小子,”说起堂弟邵东阳,也笑了起来,“爷爷说他不是读书的料。让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去。” “行行出状元,说不定人家以后比咱们都有出息呢。” “借你吉言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宿舍门口,就分手作别了。 周小满拿了书包,急急忙忙就去了教室上课。她已经迟到了。 好在张兴国早给她占了位置。 等她坐下来,张兴国就与她咬耳朵。 “没什么事?” 突然被系主任叫过去,总感觉没好事。 坐在前桌的王冬雪也回头看她。 “已经没事了,你们放心。下课之后再说。” 周小满笑。 才一抬头,就对上坐在她斜对方舒珍珍的目光。 后者那带着探究,幸灾乐祸的神情,周小满哪有看不懂的。 她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就继续听课。 舒珍珍自讨没趣,也偏过了头。 周小满却在心底感叹。 明明是这么漂亮的姑娘,却生了一副歹毒的心肠。 果然是蛇蝎美人。 今天邵东海他妈闹上门来,要说与舒珍珍没有半点关系,她就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念。 人家连她在学校接过谁的东西,谁给她献过殷勤,都一清二楚。这个人选不用多说,就是舒珍珍了。 也是难为她平时对自己这么关注。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暗恋她呢。 等着,要是这个舒珍珍还敢在背地里做小动作恶心人,她一定让她好看。 下课后,周小满被405宿舍的人包围了。 她把王美丽上门找麻烦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通。 当然,没有说自己与邵老曾经的交情,也没有说邵老就是邵东海的爷爷。 前一件事,是觉得没必要,后一件么,她觉得邵东海似乎在有意隐瞒。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她说得轻描淡写,王冬雪等人却是听得心惊肉跳。 第366章又走狗屎运 如果系主任当场妥协,坚持让周小满当着全系师生的面检讨,那真的是没脸在学校混了。 “老幺,还好你遇上了讲道理的邵老,要是那完全不讲道理的,咱们谁也救不了你。”张兴国道。 “就是啊,老幺,咱们下回说话可要注意了,有些人,咱们真的惹不起。”马丽劝她。 刘学红却突然道:“老幺,你就是太会惹事了,出门一趟都要得罪人,以后还是老老实实跟我们上自习的好。” “你会不会说话呀,什么叫做出门就得罪人,被别人踩在脸上了,难道还要舔着脸把另外一边脸送上去?!”张兴国没好气地怼道,“老幺,你别听她的,下回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也不能单枪匹马,叫上咱们姐妹,保准你不吃亏。” 刘学红气得直接不理她。 “行了行了,不要在这里煽风点火,就你会惹事,”王冬雪打圆场,“下节是高数,还不赶紧去占位置。” 几人赶紧离座,往教室外走。 一直坐在教室里没离开的舒珍珍,却咬起了嘴唇。 这个周小满,运气竟然这么好。 邵老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了,她也太好命了。 “砰”地一声,课桌被敲得震天响。 一旁的吴芳芳吓了一跳。 “珍珍,你没事?” “我没事,”舒珍珍勉强挤出一个笑,“咱们赶紧去找教室。” “好。” 当天晚自习,周小满再次被人叫了出去。 这一回,找她的人是邵老。 周小满想了想,先回了一趟宿舍。 装了一大包枣子,这才去了邵老的办公室。 邵老笑着招呼她坐。 “这是安邦先前从外面弄的,我吃着挺甜,送点给您尝尝。” “那我就不客气了,”邵老笑呵呵接过枣子,当场就捏了一颗往嘴巴里塞,“唔,可真甜,是新疆那边的红枣。” “这我就不清楚了。”周小满笑,“您吃得好就行。” 两人客气了几句,邵老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试卷,递到周小满面前。 “看看,这是你的。” 周小满拿过来一看,竟然是那张竞赛试卷。 “就已经改完了?” 上次参加报名的人,起码大几百,这个年头,试卷没有答题卡,改卷速度就会慢很多。 “成绩都已经统计出来了,你比大二的都考得好。只扣了三分。” 邵老赞赏地道,“我先前听人说你化学成绩不错,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我家那小子去年考试,成绩可比你差远了。” 周小满看着鲜红的分数,忍不住笑了。 “也是我运气好。” 可不是运气好嘛,重生带记忆这样的事,不是谁都能遇上。 邵老以为她谦虚,虚点着她,笑了起来。 “你这小同志,可真有意思。” “虚心使人进步嘛。”周小满嘿嘿直笑。 邵老就笑得更开怀了。 笑过之后,他身子往前倾,郑重地问周小满:“我实验室缺一个助手,你愿不愿意来?” “跟着您老做实验?”周小满喜出望外。 “怎么样,不乐意呀?”邵老吹胡子瞪眼。 “乐意,乐意,当然乐意了,我一千个一万个乐意,”周小满兴奋得不行。 自从知道眼前这个邵老,就是她曾经救过的那个邵老,没有谁比她更知道眼前这个老头子的分量。 再过几年,他的名字,将在行业内如雷贯耳。 就是她后来没在学术界混,也经常在同学耳中听到他的名字。 周小满不指望跟着他沾多少光,但能在他手底下做项目,能学的东西,可不是一星半点的。 “你先别高兴的太早,进我的实验室有几个要求。”邵老绷住了脸上的笑,极其严肃地道,“一旦你进实验室,就不能迟到早退。实验室的规则,你到时候进去就知道。哪怕你是我特招进来的,也必须遵守。还有……” 邵老一板一眼说着要求,周小满心里乐开了花。 不就是遵守实验室的规矩吗?她懂。 她上辈子也是跟着导师做过项目的。 要不是老头子坚持让她当老师,说不定,在行业内,她也能成为一个不大不小的学者呢。 两人的对话很快结束,临走前,邵老再三叮嘱周小满,即便是进了实验室,学业也不能耽误,要是考试成绩不好,就会将她清退出实验室。 回去的路上,周小满走路都是唱着歌的。 晚自习自然是没有心思上的,等收拾了东西,回到宿舍,她到底憋不住了,将这个好消息跟宿舍的人说。 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连一向口齿伶俐的张兴国说话也结结巴巴。 “你,你确定能跟邵老进项目组?” 如今的邵老,在学校的名声也极大。 据说跟着他做项目的,起码得是研究生。 “邵老是这么说的,”周小满抱着枕头笑嘻嘻,“不过,我以后可真的要忙起来了。我听说邵老的要求极高。要是我干不好,他就不让我干了。” “老幺,你真是走了狗屎运。”王冬雪今天第二次这么说。 刘洋也幽幽叹气。 “人比人,气死人。老幺,我不想跟你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马丽则是朝周小满抱拳:“苟富贵,勿相忘。” 周小满笑倒在床上。 405宿舍一片欢天喜地。 第二天早上,这种喜庆的气氛达到了最高点。 系大楼公示栏上张了红榜。 竞赛的成绩出来了。 周小满的名字被挂在最前面。 有人不免问起周小满是何许人也。 “就是新生发言的那个代表,长得还蛮好看的。” “有机化工班的,据说厉害的紧。” 大家七嘴八舌,周小满的底被人扒了个精光。 当事人不好意思地躲在王冬雪魁梧的身后,只想快点溜走。 站在公示牌前看榜的舒珍珍,则是红了眼。 又是周小满。 她居然考了第一名,比高年级的同学还要厉害。 这怎么可能。她一个乡下来的,怎么可能这么厉害。 “珍珍,我怎么没看到你的名字,你找到了没有?” “找什么找,没有,回去自习。谁稀罕。”舒珍珍抱着书掉头就走。 吴芳芳急忙跟上。 “珍珍,你上次不是说,你有把握的吗?” 第367章羡慕嫉妒恨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舒珍珍。 因为与邵家的关系,她比班上其他人都更早知道竞赛的事情。 是以,她早早的就开始准备,就是为了在竞赛上一把夺魁。 可是她没有料到,哪怕她提前大半个月准备,结果依旧不理想。 如果说因为是高年级的同学更胜一筹,因此占用了名额,她就不说了,可第一名偏偏是周小满,这就让她心里不平衡了。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的好处都让她周小满占了去,明明大家都差不多。 不对,应该说,她比她更强才对。 她是城市户口,她是乡下来的乡下来的,学习成绩便是再好,见识也远远比不上他们这些在城里的,她想不通。 “珍珍,你别生气了,说不定,人家周小满就是走了狗屎运。对,我猜,可能是看错试卷了,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要不然,就是她考试作弊了。你别生气。” 舒珍珍苦笑。 看错试卷是绝对不可能的。 竞赛的试卷由三位老师交叉进行,而且姓名什么的,都是封住的,出错的可能性非常低。 至于考试作弊? 也不大可能。 他们班大多数人在一个考场,考场的纪律怎么样,她也是很清楚的。 可是为什么呢,周小满只扣了几分。 她真的想不通啊。 舒珍珍想不通,405宿舍的人却是非常想得通。她们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周小满的羡慕嫉妒恨。 那就是去食堂宰她一顿。 难得奢侈一回,大家都不约而同点了肉包子。 当然,粮票还是各自出的,钱却是由周小满掏。 周小满手里有钱,心情又好,哪里会吝啬这些,她不仅给大家买了肉包子,甚至奢侈地买了油条油饼。 一大早上,一整个宿舍就吃完了人家大半个月的口粮。 张兴国更是打趣她:“老幺,要是下回你在邵老的实验室得了好处什么的,也不要忘了请客啊。我们都盯着你呢。” 周小满点头应下:“放心,少不了你一口吃的。” 当天上午,周小满没课,就直接去了邵老的实验室。 她运气不错,到那里的时候,邵东海刚好也在。 邵东海作为师兄,两人又是老熟人,便自顾奋勇,带着她逛起实验室来。 实验室各个仪器的名称是什么,用途有哪些,平时实验室的规则有哪些,事无巨细,一一说得清楚明白。 “……你也别着急,刚刚进来的时候,会有些摸不着头脑,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平时上机的,都是研究院那边的师兄师姐。你嘴巴甜一点,多跟他们沟通沟通,只有好处。” “我知道了,谢谢你,师兄。”周小满一双眼睛依旧在仪器上到处逡巡,心底却是感慨不已。 到底是70年代末,实验室的仪器比起后世不知道要落后多少。 原本,她想着进实验室一点都不难,起码,相关的仪器设备,她都接触过,大致知道该如何使用。 现在好了,这种老掉牙的设备,什么都是手动的,看样子,她还得花点时间慢慢琢磨。 一步一步来。 两人说话的功夫,实验室里先后进来了几个人。 邵东海又自发地给大家介绍认识。 周小满脸都笑僵了,总算将这段应酬走完了。 邵东海找了个位置,又拿了一份资料给周小满,让她慢慢看,这才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 第一天进实验室,周小满也不敢大意,拿起邵东海准备的资料,一字一句慢慢看起来。 实验室那头,研究院的几个师兄师姐们则咬起了耳朵。 “教授说会进来一个新的助手,就是她?也太年轻了,长得倒是挺漂亮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咱们这和尚庙,就该多进来几个美女,工作起来,事半功倍。” “呸呸呸,你的思想觉悟怎么就这么低,只想着美女不美女的。这个月的进度落后了多少,你知道不。回头教授问起来,我看你怎么交代。” “嘘,你们小声点,别让人家听见了。” 有人看了看周小满,又看向一直在忙活的邵东海,忍不住猜测道:“你们说,教授这不会是在培养自家孙媳妇。你看东海,啧啧,对人家热情得不行。平时他可不是这样的,板着个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不会,我还想着,要是她单身,能不能跟这位小师妹处对象。” “趁早歇了你那份心思好,这么漂亮的姑娘,能看上你这张大饼脸。要说是我,还差不多。” “呸,瞧你那德行,谁强谁知道。” “行了行了,别闹了,开始干活,教授待会儿可能就来了。” 很快,实验室恢复安静,各自有条不紊的忙着手里的活。 邵老是快十一点的时候才进的实验室。 他先是问了几个学生的项目进度,又仔细看过数据,点评了一番,这才有时间来找周小满。 “怎么样,第一天还习不习惯?” 周小满放下手里的资料,笑眯眯道:“还行。” “你不用着急,”邵老安慰她,“慢慢来就行。学无止境,咱们有的是时间。” “诶,我知道了。” 又说了一阵话,这才继续去忙活实验室的事。 到了中午时间,邵老索性召集实验室所有人,一起去食堂吃中饭。 用他的话说,算是给周小满接风。 一行十来人浩浩荡荡去了食堂。 各自打了饭,分两张桌子坐下,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气氛相当好。 周小满边吃边听众人说项目的事,心底飞快记一下几个关键词,决定到时候去图书馆找找资料。 一顿饭很快吃完,周小满下午还有课,就先行回了宿舍。 才走进宿舍大楼,她就收到了一波注目礼。 她也没放在心上。 等上了二楼,不断有人笑着与她打招呼。就是隔壁班平时不怎么熟悉的,也上前恭喜她。 “怎么回事啊?”回了宿舍,周小满问张兴国。 “当然是都知道你去了邵老的实验室啊,”张兴国嘿嘿笑,“原先我跟别人说,你进了实验室,他们都不信。今天中午,你跟邵老他们一道吃的中饭,消息就传得很快。” “就是啊,你当时没留意,我们就坐在离你几桌的位置。咱们班上不少同学还故意端着饭碗从你们旁边经过,再三确定那人是不是你。”刘洋也道。 第368章有人生事 周小满哭笑不得。 她就说,怎么今天大家都这么热情,看她像看香饽饽似的。 “老幺,第一天进实验室,感觉咋个样?”王冬雪更关心这个问题。 周小满歪着头想一想,先是摇摇头,然后点点头。 “卖什么关子呀,快点说。”马丽掐住她的脖子,示意她有话快说。 周小满好不容易挣扎出来了,这才笑道:“看啥都新奇,看啥都觉得很厉害,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她也不算说谎。这年头的分析仪器设备,她没见过,也算是新奇呀。 “都有些什么东西啊?”刘学红好奇问道,“我听说有一些什么设备很先进的,有些还是全英文的,没有中文,操作起来难不难?” “这我就不清楚了,”周小满老实摇头,“才第一天进实验室,怎么可能就摸到设备。再说了,人家邵师兄都说,平时上机的是研究院那边的师兄师姐,我们也就负责配配溶剂,打打下手,帮着处理数据之类的。就算真让我动手,我可能还害怕呢,那么贵的设备,要是被我搞坏了怎么办。” “老幺说的有道理,”王冬雪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咱们不懂就虚心学,不懂的东西,要先问过才能动手。在实验室,千万别闯祸,给咱们405丢人。” “老幺加油,我们都支持你。”刘洋跟着道。 周小满一一谢过,低头去翻看下午要上的课程。 许久没有接触专业书了,她也得先预习预习。 下午的课,除了两堂专业课是本班单独上,其余两堂公共课,则是系里几个班一起上。 周小满作为新鲜出炉的香饽饽,自然受到了不少关注。 不少别的班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同学,都主动上前来打招呼。 有的甚至亲热的喊起了小满。 不仅仅周小满本人,就是405宿舍的其他人,也受到了追捧。 好不容易躲过众人的热情,张兴国幽幽感叹。 “咱们这叫什么,这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众人哈哈大笑。 一直坐在后排的舒珍珍听着,脸上几乎能拧出水来。 “看他们那副张狂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拿了奖学金呢。”吴芳芳不满道,“不就是进个破实验室嘛,得瑟个什么劲。芳芳,你也别难过,咱们不稀罕。不是说下个月会有运动会吗,系里在招主持人,要不你去试一试,我觉得——” “不懂就闭嘴。”舒珍珍冷脸打断她的话。 吴芳芳讪讪然地闭上了嘴。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舒珍珍的脸色,试探地问道:“好像说是因为考第一名才进的实验室,咱们要不要去查一查她的成绩?” 舒珍珍的眉头动了动,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皱了起来。 “要不我去问问高师兄?他这次考第二名,说不定能—— 诶,珍珍,你去哪里?” “我出去一趟,有事。” “等下还有高数课。” “就说我肚子痛,请假。” 舒珍珍的不痛快,周小满自然不知道,上完一天课,晚自习也没敢松懈。 先是将明天要上的课的内容预习了一遍,又拿出邵东阳海给的资料,继续翻看起来。 他们手上如今的项目具体做什么,她要先了解个大概,才能去查文献。 一直到熄灯,周小满才算躺下来。 充实的一天过完,她倒床就睡。 这样的生活节奏又持续了一天,这天早上,周小满去上早自习,发现有些不太对劲。 班上同学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哪怕她神经再粗大,也忽略不了。 虽然说,前两天大家羡慕她能进实验室,也经常这样盯着她看。可那时的眼神,跟今天的眼神又完全不一样。 先前是羡慕嫉妒,现在则是质疑鄙视嗤之以鼻。 她确认过好几次,相信自己没有弄错。 她活了30多岁,对这些自然看得很通透。也就是心里不舒坦一会儿,也就没在意,该忙活就忙活。 可等她到了食堂吃早饭,收获的怪异眼神就更多了。 这一次,不仅是本班的同学,就是别的班的同学,也对她怒目而视。 甚至,在排队的时候,都要被人推搡。 分明是有意的。 这要是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偏偏405其他几人,今天跟自己不同步,她就是想找人问话,都没有机会。 好不容易买了早餐坐下来,自己对面就坐了一个人。 一个陌生的男人。 周小满咽下口里的稀饭,开门见山问:“找我有事?” “我是77级分析化学的高明亮。”来人自报家门。 周小满放下碗,知道这顿清静饭是吃不成了。 高明亮是这次竞赛的第二名。 “高师兄有什么指教?”周小满坐直身子。 “我听说,你是靠了不光彩的手段进的实验室。”高明亮眼中喷火,说话咄咄逼人。 周小满眉头一挑,又环视四周一圈,终于知道今天的怪异从何而来了。 “师兄是在哪里听的谣言?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竟然都知道。”周小满淡淡道,“我做了什么,没做什么,我自己心里有数,我问心无愧。” “你还在这里狡辩,果然像人家说的口齿伶俐,脸皮比城墙都厚。”高明亮哼声道,“你考试舞弊,事后又送礼,无所不用极其,靠着这样的手段进了实验室,还洋洋得意,沾沾自喜,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你干的好事。” 说着,还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桌上的筷子与碗发出吭呲的声音,颇为刺耳。 “难道那些流言都是真的?” “看不出来呀,她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真是不要脸。” 桌子旁边已经围拢过来不少看热闹的同学。 有些轻声嘀咕,有些则是有恃无恐,对着周小满指指点点。 “众目睽睽之下,你难道敢否认你自己做过的事?你晚上睡觉,不怕做噩梦?打雷的时候,你不怕被雷劈?” 高明亮一口一个“不怕”,就给周小满定了死刑。 周围的同学就更激动了,有人甚至朝周小满吐起了口水。 周小满被气笑了。 这是哪里来的疯子。 第369章有没有证据 “我说,这位师兄,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周小满淡淡道。 “你想说什么?”高明亮双手抱胸,一副我倒要看看你还怎么狡辩的样子。 “捉贼拿脏,”周小满一字一句道,“请问,你说的那些证据在哪里?” “你要是能拿出证据,我周小满就当场认罪,就是跪下磕头叫你爸爸都行。” “你要是没证据,”周小满耸耸肩,“有一个罪名叫诽谤,我可以告你。” “你——” 高明亮被她的气势震住了,可一想到自己的名额生生被她挤占了,那种不服气,就再也压不住。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别以为我没有证据。我现在来找你,是让你有自知之明,主动去系里找领导说明情况。那样,你起码还能得两分脸面。要是真的当众被人揭穿,我看你在咱们学校也混不下去了。” “一个年轻女孩,好的不学非要学坏的。我要是你家里人,都没脸说你的名字。你想想你要是被开除回去,到时候是个什么境地。师兄我知道你考上H大不容易,才想了这个办法。” “你要是主动承认错误,系里的领导可能看在你有悔改之心的份上,不会开除你。到时候我也会给你说情。我们——” “你说了这么多,”周小满打断他的话,“就是没有证据啊。要是有证据,你只管拿出来。但是,你要妄想试图用这样的方法,吓唬我承认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那就不好意思了。我便是乡下来的,那也知道什么是诚实守信。” “你冥顽不灵,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高明亮被气得不行,还要再说什么,就见人群里冲进来几个女同学。 “做什么,一个大男人欺负个女同志,你很有脸面了?!大家来看看,仗着自己高一届就含血喷人,这样的人不配当我们的师兄。”张兴国叉腰站在高明亮面前,字字带刺。 刘洋也不甘示弱:“就是啊,没有证据的事情,竟然敢拿在大庭广众之下胡说八道。要造谣谁不会啊,我还说你高师兄跟别的女同学有不正当关系。” “你放屁。”高明亮气得站了起来,指着刘洋就骂,“放你娘的狗屁,你有证据吗。” 刘洋耸耸肩:“我没有证据。但是我就是知道。你最好去系里面跟领导说明情况。省得以后的结局你接受不了。” “你——” “说的好,刘洋,我们都挺你。” “说的妙,不就是诬赖人吗?谁还不会呀。” 405宿舍的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只把高明亮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眼见不敌,高明亮夹着尾巴跑了。 “看啥子看,你们都不用上课啊。”王冬雪驱赶看热闹的人。 405几人也一起出了食堂。 周小满笑着向众人道谢。 “多谢姐妹们,刚刚你们说话可真是解气。把我的台词全抢了。” 张兴国点着周小满的额头,恨铁不成钢:“你这个死妮子,平时嘴巴子厉害的紧,怎么到了今天,就说不过人家了?” 那还不是读大学了,她不想像在乡下那样撒泼嘛。 周小满暗暗嘀咕,嘴上却求饶道:“我知道错了,兴国。下回肯定狠狠怼回去。” “这就对了,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要我早憋死了,我一天都憋不了。”张新国道。 周小满顺着她的话又赞了几句,很快就将张兴国哄的得心花怒放。 “好了,你们也别高兴的太早,这件事情总得解决。”王冬雪有些忧心忡忡,“流言要止不住,老幺一天安生日子都过不得。” 张兴国脸上的笑也没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乱说,竟然说咱们老幺作弊,简直太可恶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小满问张兴国,“今天一大早就不对劲,我还莫名其妙。也是刚刚才知道。” 张兴国就道:“我早上去上厕所就听到有人在传,怕你心里不痛快,没告诉你。回头跟老大说了,在背后查了一下,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流言应该是昨天晚上就传出来的。 说是周小满竞赛的成绩有水分,她不仅考试的时候作弊,而且事后通过送礼的手段进了实验室。 就连邵老也被她蒙蔽了过去。 有人甚至说,她的试卷被人换过,其实压根就没有那么高的分。 更有甚者,说周小满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出卖色相,与个别男同志存在不正当关系。 “……我当时听了气得不行,就跟隔壁班那个刘春花对质,她说也不是她传的,她是听五金班的人说的。我又去找了五金班那个姓张的,姓张的说他是听咱们班王园园说的。一个一个找过去,竟然找不到源头,简直气死人。” 张兴国想起今天忙活了一早上的事情,尤在愤愤不平。 周小满听完,不由皱起了眉头。 从流言传播的速度来看,绝对是有心人故意在后面推波助澜。 只是背后这个人到底是谁,她实在想不到。 开学才多久时间,她就是得罪人,也要有时间啊。 “要不,咱们去解释解释?”刘学红道,“我今天在外面走,别人都对我指指点点,真难受。” “他们说他们的,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张兴国怼道,“你这就怕了?” “谁怕了,我当然不怕,就是这么被人说不痛快。你被人说的时候,难道就痛快了,装的跟个什么似的,人家张芳一说你,你开口就骂娘,那脏话——” “我骂人怎么了,我难道还骂错了?” “行了行了,你们别吵了,”王冬雪头痛,“都哈子时候了,还搞内部分裂。” “大家别争了,”周小满苦笑,“你们这是被我连累了。回头我想个办法吧,总不能让你们受委屈。” “我不委屈,”张兴国勾住周小满,“被人说几句又不会少块肉。要我说,下次再有人这么唧唧歪歪,直接大耳刮子抽过去,这才爽快。” 刘洋也道:“是啊,就会背地里算计人,阴沟里的老鼠,真讨厌。” 第370章发酵 这一天,405宿舍的气氛极其低迷。 虽然在食堂大家一致反驳了高明亮,可事情在学校像瘟疫一般,飞快地传开,就连本班的同学,对周小满也有所质疑。 大家明面上不敢对周小满怎么样,可却极其有默契地开始孤立她。 周小满的作业没人收,周小满吃饭排队,所有人都离她远远的。周小满去上厕所,也要莫名收到好些个白眼。 有些早就嫉妒周小满的,甚至当着周小满的面说酸话。 这其中,以吴芳芳为最。 昨天早上洗漱时,吴芳芳就故意打翻周小满的搪瓷缸。 搪瓷缸里的水,顺着水槽,撒了周小满一裤子。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有些人坏事做多了,就是老天爷也看不过眼呢,这不,遭报应了吧?!” 洗漱间还有其他同学,明知道吴芳芳是故意的,却没有一个人吭声。 一旁的张兴国却气炸了。扔了袖子就要找人理论。被周小满一把拦住了。 吴芳芳见状,就更加得意了。 “做贼心虚了不是,高师兄说的很清楚,要你趁早去自首,要不然就别怪我们替天行道。” 周小满笑了起来。 她拿起搪瓷缸,重新接了一杯水,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吴芳芳跟前。 “你,你要做什么?”吴芳芳下意识退了两步,做了个防备的姿势。 “你的话太多了,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说完,端起搪瓷缸,对着吴芳芳的脸就泼去。 水顺着脸颊流到衣领里,吴芳芳顿时尖叫起来。 “周小满,你别太过分。我要去找辅导员,我要他处分你。你欺负同学。” 周小满神情淡淡,又重新接了一杯水。 “吴同学,到底是谁欺负谁呀?要不要咱们去说道说道。” 吴芳芳看着她又端了一杯水,吓得直往舒珍珍身后躲。 “珍珍,这个女人疯了,她要打我。你快救救我,她要打我。” 舒珍珍皱起眉头,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周小满:“周同学,咱们同学一场,你没有必要这样。” “有些人啊,你给她好脸色,她就以为你特别好说话。你要是给她一个大耳刮子,她就老实的跟什么一样。”周小满轻笑,“咱们吴同学就是属于这一种。” “你——” 吴芳芳从舒珍珍身后伸出个头来,想要反驳几句,对上周小满冷冰冰的眼神,到嘴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就是啊,你把她打老实了,她就不会上蹿下跳了。”张兴国笑嘻嘻道,“老幺,下回要是有人还欠揍,咱就这么干。” “你说的对,咱们想到一块去了。” 两人一唱一和,整个洗漱间只剩下她们二人的说话声。 所有人都下意识离周小满远了一些。 她们不满周小满得了好处,最多背后说几句闲话,像这样当着面打脸,她们是不敢的。 此时看了周小满的做派,就更加不敢了。 这是个敢豁出去的女人,谁惹得起。 舒珍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拉着委委屈屈的吴芳芳就走了。 张兴国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嗤笑一声。 “就会躲在背后的小人,总有一天收拾你。” “行了行了,赶紧的吧,待会儿上自习要迟到了。”周小满催促。 两人不再迟疑,飞快地洗漱完,就回了宿舍。 等下了早自习,王冬雪一脸凝重地跑了进来。 “大事不好了。” 405众人神色都紧张起来。 “出什么事了,老大,你别喘大气。”张兴国催促。 王冬雪怜悯地看了周小满一眼,好半晌才道:“今天我们几个班长去系里开会,我听到了一个坏消息。” “你快点说,急死人了。”马丽快要跳脚了。 “是这样的,听说有人写匿名信去了校书记那里,举报咱们小满营私舞弊,作风不正,要求学校领导调查,并给所有参加竞赛的同学一个交代。” “ 啊?” “不会吧?” “谁她娘的这么缺德。” 王冬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拍了拍周小满的肩膀:“这件事应该是真的。你要有一个心理准备。要是学校的领导知道了,肯定会让系里调查,也不知道最后会发展到什么样。” “这可怎么办啊?”张兴国急得不行,“不会真的就听信了那些流言吧?” “就是啊,要是真的把老幺开除了,那她这辈子也就毁了。” 周小满却是笑了起来。 “你们不用太紧张,我既然没做过,就不怕人查。捅到学校那边只有好的。最好来彻查,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 “就怕学校的领导们有别的计较。”王冬雪忧心忡忡,“虽然不是前几年了,可这样的大帽子盖下来,哪个不怕。要是领导为了息事宁人——” 所有人都沉默了。 特殊的那几年,一顶大帽子盖下来,别管是不是真有罪,这个人也差不多毁了。 周小满知道众人的担忧。可她却是不害怕的。 先不说自己确实没干过龌龊事,最主要的是,如今年代不同了。 阶级斗争早就不是工作重点。 她清清白白,又有邵老的关系在这里,还怕什么。 不怕她闹,就怕她不闹,放马过来就是。 周小满预料得不错,事情发酵得很快。 当天下午,高明亮等参加竞赛的化工系同学,竟然直接去找了校常务。 据说二十几个人围在办公室,情绪激动,非要学校尽快给一个说法。 事情一出,不止化工系的同学对这件事关注,就是外系的同学,也免不了打听。 周小满发现,她彻彻底底成了学校的名人。 随便走在路上,都有人对她行注目礼。 她却是坦坦荡荡,一副事无不可对人言的样子。 好在这个年代,大家好奇归好奇,却都谨慎小心惯了,没有人真会当着她的面撕破脸皮。 当然,就是撕破脸皮,她也是不怕的。 行得正,坐得直,她怕什么。 事情沸沸扬扬,一直闹了两天,终于学校出了通知。 化工系楼下甚至贴了公告。 说是星期五下午,将在校会议室举行大会,讨论关于周小满竞赛舞弊的事。 第371章震撼教育 公告一出,所有人都翘首以盼。 吴芳芳甚至趾高气扬地在周小满面前示威。 “过了星期五,你可能就不是咱们学校的学生了,真是痛快。” “这是谁家的狗,怎么也不牵绳,到处乱叫。”周小满只扔了一句话,就扬长而去。 只把吴芳芳气得跳脚。 “你急什么,明天就有好戏看了。”舒珍珍显然心情极好,“再让人家蹦达一天又怎么样。” “珍珍说的是,我看明天之后,她还能不能笑得出来。”吴芳芳想象着周小满被哭哭啼啼赶出学校,顿时觉得畅快了,“从我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格外讨厌。整天一副清高的样子,也不知道装给谁看。偏偏咱们班上还有不少男同学就吃她这一套。” 舒珍珍瞥了一眼吴芳芳,没吱声。 吴芳芳喜欢班上一个没对象的男同学,好几次献殷勤,人家对她爱理不理的。偏偏人家男同学却对周小满另眼相看。 自从有一回,吴芳芳撞见人家帮周小满打热水,就彻底恨上了周小满。 舒珍珍想,她要是那个男同学,也不会看上吴芳芳的。 长得三大五粗不说,还一脸麻子。男人只要不眼瞎,都知道怎么选。 这一刻,舒珍珍不得不承认,周小满除了脑子好使,还生了一副好皮囊。 不过,没有关系,过了明天,她再也威胁不到自己了。 就是等一晚上,她等得起的。 舒珍珍转身,去了男生宿舍。 在明天之前,她还得再去找高明亮一趟。到了最后关头,绝对不能再出差错。 星期五下午。 可容纳几百人的会议室,被挤得水泄不通。 不仅化工系所有人都参加了,就是外系的人,也看热闹似的,站在了后排。 两点,铃声响起,台上的话筒里传出主持人的声音,闹哄哄的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 主持会议的是化工系的系主任。 他腆着个肚子,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通,然后再义正言辞地斥责流言在校园广泛流传造成的恶劣影响,最后,赶在众人耐心告罄之前,开始步入了正题。 “……关于有人质疑周小满同学在竞赛中舞弊,这是绝对的诽谤。”系主任激动地拍着讲台,“有些人,因为个人原因,暗地里中伤同学,这种行为极其可耻。不过为了让大家心服口服,我们还是以理服人。” “先请当天监考的刘老师与王老师上来。” 话音落,一男一女,两个老师都上了台。 刘老师与王老师分别作证,表示303考场绝无任何人舞弊行为。 两人将当天考场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重点说明,所有的课桌,考试前都被检查过。所有带字的东西都不许进入考场。另外,二人在考试期间一直巡考,未发现任何异样。 台下参加竞赛的人都点头。尤其是刚好在303考场的人。 当天考试,监考相当严格。就是比他们高考的时候也不会逊色多少。 这一点,无人质疑。 请监考老师说完话之后,系主任又放出了重磅。 “按往常惯例,竞赛的试卷是不会再公开直接入档存放。今年,经过领导们商议,决定将所有试卷发下来。前10名同学的竞赛试卷,将在公示栏公示。所有人都可以自由参观。另外,对分数有疑问的同学,可以到系里找刘老师。” 他的话说完,底下又是一阵哗然。 这确实是第一次。 因为参加竞赛的人多,批改试卷原本就工作量大,若是还将试卷各自发下去,甚至公示试卷,多少会有人要求重新批改。这其中的工作量,可想而知。 见台下的人闹哄哄又讨论起来,系主任擦了一把汗,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是邵老建议的。 他说既然有人不服气,那就把所有的试卷公开,让他们自己去看。 总要让人心服口服才好。 接下来,他还有大招要放呢。 系主任轻咳一声,示意台下安静,放出了一张投影。 众人一看,发现是一张竞赛试卷。再仔细一看,竟然是周小满的试卷。 一个个鲜红的勾,映入眼帘,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化工系相关专业的同学,更是瞪大眼睛仔细辨别答案。 有那高年级基础知识比较扎实的同学,边看边点头。 周小满同学确实答对了。而且答的相当全面。 这就不说了,人家那笔字啊。 啧啧,都说字如其人,人长得那么漂亮,难怪字也写的那么好看。 众人又是一阵交头接耳。 到了此时,已经有一大半的人相信周小满了。 事实胜于雄辩啊。人证物证俱在,有什么好质疑的。技不如人就技不如人呗。 坐在前排的高明亮,却是脸色惨白一片。 他比谁都看得认真。 周小满确实比他考得好,而且分数高了不少。 这让他几乎想要落荒而逃。 输给一个女人就算了,居然还是输给一个低自己一级的女人。 他向来自诩专业技能只排在邵东海之后,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可事情已经闹到这地步,由不得他喊停了。 想到昨天舒珍珍跟他说的话,高明亮咬了咬嘴唇,决定最后再拼一把。 台上的系主任见效果不错,不急不缓,又扔下一个闷雷。 “有些同学只知道别人人前风光,却不知道人家在背后花费了多少心血,流了多少汗。咱们系这位周小满同学,可不是一般的学霸。她高考,化学考满分。” 化学考满分! 犹如一滴凉水溅入了热油锅,现场大一新生都目瞪口呆。 自己高考化学考了多少分,心里都有数。有些考了七八十分的,都觉得是相当厉害了。没想到,竟然还有满分的存在,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所有人彻底心服口服了。 难怪人家竞赛能考第一名。 就这基础知识,谁敢跟她比。 405宿舍的人更是看周小满像是看怪物似的。 “好你个老幺,化学考100分,藏得还挺深。”首先发难的是张兴国。 一旁的刘洋也去掐周小满的胳膊。 “装,叫你装,大骗子。” 周小满左右躲避着室友的攻击,心下却暗暗叹气。 还是来了。 昨天邵老找她,说会在会议上公布她的高考成绩。她其实是不大乐意的。 她把自己的顾虑说了。 邵老知道她的心思后,说到时候会看情况而定,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到公布成绩。 诶,以后估计她会一直活在阳光底下了。 她正神游间,胳膊又被人狠狠掐了一把。 随即,就听到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所有人都回头朝她看来。 怎么了? 周小满无声地问旁边的王冬雪。 王冬雪整个人兴奋得直哆嗦,掐着周小满就叫骗子。 周小满懵了。 这又是怎么了。 张兴国却是兴奋得直搓手。 “老幺,听到没有。系主任说,你是咱们这届的省状元,高考分数450多分,450多分啊,我的娘,你也太厉害了吧。” “老幺,你的口风太紧了,咱们所有的人都被你骗了。你可真行,把我们蒙在鼓里。”刘洋也激动得不行,只拿手去戳周小满的肩膀。 原来是这样。 周小满抬头,就见系主任还在慷慨激昂地介绍着她的光辉事迹。 “……这样一位优秀的同学,竟然被人如此诋毁,实在让人心痛。原本按照周同学的个人意愿,我们不公开她的高考成绩。可现在看来,有些人真的需要思想上的洗礼……” 坐在后排的舒珍珍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了。 第372章继续打脸 周小满是省状元! 舒珍珍脑子里有烟花炸响。 怎么可能—— 她一个乡下来的—— 舒珍珍内心的痛楚无可复加。 当初第一次开班会,她就曾信誓旦旦在班上说自己考了400分,相当优秀,人家周小满一言不发,什么都没说。 要换她,如果考了这么多分会,完全无动于衷吗?这一点都不可能。 可是系主任公布的,绝对不能造假。 舒珍珍就更恨了。 该死的周小满,简直太能装了。 她既然是今年的高考省状元,说一句会死吗?! 当她在班上说,自己学习成绩不错的时候,她周小满在底下听着,一定在心里暗自嘲笑她,把她当成了跳梁小丑。 她怎么能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 这一刻,舒珍珍出离地愤怒了。 甚至比知道周小满被选进实验室,竞赛考第一名还要愤怒。 这是一种被人无视的愤怒。 人家周小满是完全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啊。 舒珍珍绝望地握起拳头,指甲扣进手掌,心流出鲜血来都不觉得痛。 与她怀有相似心情的,是前排的高明亮。 不过,与舒珍珍相比,高明亮的冲击并没有那么大。 听说周小满是省状元化学成绩,高考考满分,他自然是震惊的。 可因为没有与周小满朝夕相处,也没有从一开始就拿她与自己比较,他的心里比舒珍珍好受的多。 不过也就只好一丢丢。 他之前说什么说周小满是靠营私舞弊,才考了竞赛第一名,是通过走后门才进的实验室,现在看来,就是赤裸裸的打脸了。 他的脸好疼。 事实摆在眼前啊。 今天这件事之后,他该如何在学校立足,他们班上的同学又会如何看待他? 这一刻,高明亮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当时怎么会猪油蒙了心,相信了舒珍珍的话。 他后悔呀。 两人处在煎熬当中,台上的系主任却是痛快极了。 刚开始,学校流言四起,他当时没当回事。等人家的举报信写到了校领导那里,校领导直接找上了他。要他严肃处理这事,以免造成不好的影响。甚至暗示他说,若是处理不好,将来对他的升迁也很有影响。 这便算了,他们系的邵老更是将他叫到了办公室,虽然话说的委婉,可那话里话外透出来的意思,也是说他没有及时采取措施,让清白的同学蒙冤,让校园的净土变成了菜市场。 是以,哪怕昨天邵老找他,说若是可以,就尽量不要公布周小满同学的成绩。 他是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不把周小满同学的成绩拿出来,给那些人狠狠震撼一番,怎么对得起他受的委屈。 有些人,就是要受点刺激才行。 系主任痛快地想着,眼见台下闹哄哄一片,再次举起手,示意众人安静。 “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应该心里都有数了吧。还有没有人不服气?” 台下一片寂静。 “我再问一次,还有没有人不服气,还有没有人对此次事情的结果,抱有疑惑?” 依旧落针可闻。 “好,你们没有话说,我却有话说。” 他重重地一拍讲台,“有些同学心胸狭窄,到学校不想着如何学习,净搞些歪门邪道。这样的风气,学校绝对不能助长。” 他环视一周,见所有人都低下了头,这才稍稍平缓了气息,等目光落在前排的高明亮等人身上时,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升了起来。 “七七级的高明亮同学,我有话问你,请你起立。” 被人点了名的高明亮,不得不顶着众人的目光,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我问你,是你说周小满同学晚上去给邵教授送礼是不是?连时间地点都说的清清楚楚,甚至连送礼的是什么东西,都说得清楚,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高明亮张张嘴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昨天晚上舒珍珍找他时,再三确定了这件事情的细节,两人商定之后,又到食堂图书馆之类人流量比较大的地方去散播这件事。 便是他现在不承认,只要有同学指正,他就逃脱不了干系。 “你不说话,就是承认了?”台上的系主任咄咄逼人。 “主任,其实我——”高明亮想说什么,手背飞快地被旁边的人掐了一下。 他垂下头,就见手里多了一个纸团。 悄悄打开纸团一看,嘴就紧成了河蚌。 “造谣生事,无端端诬赖同学,这就是你在学校学了一年的东西?!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会给他人造成多大的困扰,会给咱们系生出多大的风波,甚至会给邵教授造成什么极其恶劣的影响?!你为了一己之私,生出多大的事来?!你不要忘了,你当初来学校的初衷是什么,把学习知识的地方当成了菜园子,你是对学校有什么不满……” 系主任显然气坏了,一声比一声高,一句比一句严厉,说到最后,甚至痛心疾首地虚点着高明亮怒骂起来。 这也不是演戏。 才恢复高考两年,老知识分子对能重新回校园的机会,尤其珍重。对学习好,努力向上的同学,更加是发自内心的维护。 这位高明亮同学,显然踩到了他的底线。 一通臭骂下来,高明亮一个大男人,眼圈都红了,愣是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终于,系主任教育完了,这才总结陈辞道:“今天这个会议,我们一方面是还周小满同学一个公道,另一方面,也要对做出这等不耻事情的同学作出处分。念在高同学是初犯,学校就只做警告处分,要是还有下一回,就直接开除学籍。” 警告处分! 学生们顿时倒抽一口气。 虽然说保住了学籍,还能在学校继续上学,可警告处分一出,是会在档案上留下永远的污点。 日后就业定会受影响。 原本是前程无限的高材生,竟然会落到这个下场。 高明亮更是脸色惨白,差点站不稳身子。 他完了。 “真解气,”张兴国嘀咕,“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也这么觉得。”刘洋欣喜地道。 405宿舍几人都咬着耳朵,表示对这个结果喜闻乐见。 周小满看着站不稳的高明亮,却生不出一点同情心。 第373章万一呢 她不是圣母,做不出以德报怨的事情来。更不会傻到要去给陷害自己的人求情。 她只是有些想不明白,自己与高明亮无冤无仇的,他何必鱼死网破到这份上。 尤其是送礼的那个谣言。 那天晚上,她送枣子给邵老,应该是被人看到了。 难道那人刚好是高明亮,所以他才心生不满? 可他也没有必要做的这么极端啊。 周小满想不明白。 坐在后排的舒珍珍也想不明白。 明明她一手策划好的事情,又反复推演过,为什么会变成这副局面。 她想的很好。 周小满在考场上有没有舞弊,这一点都不重要。 她确实拿不出周小满舞弊的证据来,可人家周小满也拿不出没有舞弊的证据来。 反正一个屎盆子扣上去,她就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 再就是送礼的事。 那天晚上,周小满被叫出晚自习,她是跟着出去的,她亲眼看到周小满提了一袋枣子送过去给邵老。 出来的时候,手是空的,也就是邵老确实收了她的礼。 她当时还奇怪,邵老那么讲究的人,怎么会收学生的礼。 等到第二天,得知周小满被招进了实验室,她就把这些联系到一起了。 虽然不愿意相信邵老是会收礼而接受学生进实验室的人,可她却没办法不推出这么个结论。 怒火之下,她几乎想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周小满。 好在,吴芳芳提醒了她。 除了她,还有人比她更愤怒。 她去找了高明亮。 刚一入学,高明亮就曾表示对她的好感,她要说动他,并不难。 事情很快就按照她预料的方向发展着。 可她没想到,高明亮竟然会背着自己写了举报信,去校领导那边。 事情闹大了,她其实也有点心慌。 可到了这个时候,整个事态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她只好暗暗祈祷,周小满竞赛试卷确实有问题。 可现实狠狠给了她一耳光。 至于邵老那边,她想,难道为了周小满,德高望重的邵老,要当着全系师生的面来跟她对质?! 她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可她显然太天真了。 人家系主任只要说这件事情是子虚乌有,谁又敢当面质疑。 邵老压根就不需要出面。 她还是太嫩了。 舒珍珍咬着嘴唇,心里一片茫然。 这样大好的机会,怎么就错过了呢。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时,眼角余光瞥见后门有两个男人探头探脑。 她起先也没有注意,等听到人家拉着坐在最后的同学打听,说是找周小满时,她心下不由一动。 作弊送礼这样的事,算是洗清了,可周小满生活作风的这件事,还没有提到台面上来。 来的两个男人面生的很,她从来没有见过。 要是这是周小满招惹过来的狂蜂乱蝶呢? 想到这个可能,舒珍珍的呼吸都加快了。 她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拼了。 她想了想,勾着身子,慢慢离开座位,到了门边上。 “两位同志,你们是找周小满吗?” 舒珍珍问。 一个中年男人笑道:“对,我找七八级有机化工班的周小满同学。”他往会议室里伸了伸脖子,“现在是不是有点不方便?” “你们找她有什么事?”吴芳芳问着,眼睛不由去瞅男人手上提的布袋子。 布袋子鼓囊囊的,难道又是来送吃的? 舒珍珍想到自己撞见的几次,周小满收乱七八糟男人的吃的的事,顿时露出一丝笑来。 “是有点事,有点急。”中年男人憨憨地笑,“能不能麻烦同学把她叫出来?” 舒珍珍嘴角的笑就更大了。 “没问题,我就去叫她,您稍等一下。” 舒珍珍回了会议室,她想了想,就凑到吴芳芳耳朵边,嘀咕了几句。 吴芳芳听完,先是疑惑地朝后门的方向看了看,随即眼前一亮,然后,重重点头。 就在系主任慷慨激昂的发言刚结束,吴芳芳恰巧就在这个时候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叫人。 “周小满同学,你对象找来了,就在后门。” 会议室所有的人都朝后门的方向望去。 门口的中年男人显然没料到会是以这种方式叫人,被众人的目光盯着,似乎有些手足无措。 站在他旁边的年轻男人,更是往中年男人身后躲。 当事人周小满则皱起了眉头。 这两个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到底哪个是她男人啊?”有人开始嘀咕。 更多的人,则是想起先前流言传播的内容。 周小满的生活作风不好,时不时会有不同面孔的男人来学校找她。 难道是真的? 所有人都伸长着脖子往后看。 就是讲台上的系主任也皱起了眉头。 眼看这次会议就要圆满结束了,怎么中间又出幺蛾子了? 他不由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周小满。 身边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周小满知道自己要是不出去把事情解决了,肯定会有更难听的说法出来。 “麻烦让让,我出去一下。” 周小满起了身。 会议室里的议论声就更大了。 周小满充耳不闻,好不容易挤到了后门。就问中年男人。 “你好,我就是周小满,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中年男人见到周小满,却是激动得不行,说话都有些哆嗦。 “同,同学,我终于找着你了。” 在他身旁的年轻男子见父亲语无伦次,则就在一旁补充:“是这样的,周同学。十月初的时候,你在火车上救过一个姑娘,还记得不?” “您是说海燕?”周小满试探地问。 “对对对,我们是尹海燕的家人,”中年男子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上回多亏有了你,我家海燕才能在火车上脱险。可你不愿意留下姓名,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听到了你的消息。今天我们父子过来,就是为了好好感谢你。” “对呀,要不是有你救了我小妹,我小妹如今还不知道被人卖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全家都要感激你。原本海燕今天也要跟着过来,可她要上课,被我们拦下了。还有我妈妈跟奶奶,也是走不开,没有过来。” “周同学,这个周末我们全家邀请你去家里吃饭,你看行不行?” 周小满哭笑不得。 第374章送锦旗来了 她还以为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原来是这件事。真是凑巧了。 “不用了,”周小满笑着摆手,“当时我就跟海燕说了,我们在火车上遇见也是一种缘份,你们不用太客气了,与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那怎么行,”尹家父亲坚持,“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举手之劳。对我家海燕来说,那就是犹如身生父母一般。是你给了她第二次生命。我们尹家要是连报恩都不懂,那也不配做人了。” “就是就是,就这周天吧,你去我家吃饭。我们全家人要好好感激你。”尹大哥也道。 父子俩还要再说什么,系主任已经走了出来。 “周小满同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问出了会议室里所有人的心声。 对呀,这两个男人找周小满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周小满就给尹家父子介绍。 “这是我们系的刘主任。” 尹家父亲将东西塞给儿子,忙去与刘主任握手。 “你好,你好,主任你好。” 他激动地将周小满在火车上救了自家女儿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们学校培养了好学生,真真是培养了好学生,我们全家都对她感激得紧。” 系主任听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的大石也落了地。 放下心之后,看周小满的目光又完全不同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这可真是瞌睡遇上了枕头。 “原来是这样,”系主任呵呵笑,“助人为乐,这是咱们学校的校风,周同学确实做的不错。” 尹家父亲连连点头:“是,是太优秀了。这样的同学简直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楷模。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了。” 他说着,忙让儿子打开布袋子,从里面拿出一面锦旗来。 “见义勇为,送给贵校的周小满同学。” 鲜红的锦旗拿在手里,周小满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系主任更是激动得连连搓手。 这面锦旗一送,算是给这件事情画上了完美的句号,他去学校领导面前,简直太好交差了。 “您太客气了,她受伟人教育这么多年,这是她应该做的。”系主任说着谦虚话。 尹家父亲更是开始夸赞周小满。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不低,又是站在门边边上,再加上会议室的同学们原本就好奇的紧,离得近的,很快就将事情的经过说给了身旁的同学听。 不过几分钟,周小满在火车上见义勇为救了人,现在被人家家长找上门送锦旗的事,就在会议室里传开了。 所有人都用钦佩的眼神看着周小满。 这是什么人啊,简直就是道德模范啊。 便是换了他们,都不一定有这样的本事救人。 太厉害了。 不仅学习厉害,脑子瓜也是一等一的好使,更重要的是,人家谦虚低调,做好事还不留名。 舒珍珍离后门近,她听到的是最原版的故事。 此刻,她无比的后悔。 她为什么要这么多事,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周小满出来,为什么要引得系主任都知道了这件事,这不是凭空给都周小满长脸了吗? 她好气。 一旁的吴芳芳则是嘴巴张成了o型,几乎能吞下一枚鸡蛋。 不是说是周小满在外面惹的人找上门了吗,怎么又变成送锦旗的,这个世界怎么了。 这一天下午,所有在场的人都有这么一个疑问。 这个世界怎么了,居然会有如此优秀的同学。 这让他们这些普通人怎么活。 最后,系主任为了会议效果,甚至拉着周小满走上了讲台。 周小满就像个是随时等待人参观的吉祥物,手捧着锦旗,笑的脸都僵了。 等事情告一段落,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周小满走在路上,只觉得脚发飘。 她虽然料到在会议上能洗清自己的清白,可实在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这太他妈刺激了。 405宿舍的众人也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身边藏着这样的神人,她们还能说什么。 就连一向话多的张兴国也闭上了嘴。 老幺是说她在火车上救过人,可却没有今天人家上门,亲自解说的那么险象环生。 天哪,老幺是个什么怪物啊。 此时的众人,已经从她是省状元这个惊天大消息中,缓过神来了。 周小满也没回过神来。 当她茫然的抬起头,四处张望时,在一棵树下看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她顾不上多想,将东西塞到了一旁的张兴国手里,说自己有事,就撒丫子跑了。 “你怎么会来?”周小满跑得气喘吁吁。 “我不来,怎么能看到你这么出风头。”余安邦笑眯眯地将手按在她肩膀上,“怎么样,被人捧着的滋味不差吧?” “你早就来了?!”周小满瞪大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给我说说。” 她就说,事情没有这么凑巧。 余安邦摸着下巴,笑得一脸奸猾。 “这件事,还得从半个月之前说起……” 原来,半个月之前,尹家的人去当时报案的公安局查了资料,知道了周小满夫妻的姓名。 也是凑巧了,人家率先找到了他。 余安邦知道自家媳妇的性子,自然百般推辞人家的邀请。 就在前两天,余安邦进学校来找周小满,却听到了那样的流言。 他知道在此时找周小满,落在别人眼中,只会坐实了她不正当的关系多,索性就没有露面。 后来得知他们学校要召开大会给周小满恢复声誉,他就去找了尹家父子。 他只是稍微提了一嘴周小满在学校被人误会的事,尹家父子就表示要去学校帮她宣扬宣扬好名声。 三人一合计,余安邦觉得自家媳妇太委屈了,索性就搞了个锦旗。 “我们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进去,没想到,瞌睡遇到了送枕头的,你们有同学主动帮忙叫人,我们就更方便了。” 余安邦得意洋洋,“你说,这回的事情,是不是干的很漂亮?” 周小满想到她拿着锦旗,站在全系同学面前的尴尬,就动手拧了他一把。 “我就说,原来是你出的馊主意,简直太馊了。” 第375章不是巧合 “怎么会是馊主意,我就觉得这个主意好。尹家伯父跟大哥也觉得这个主意特别好。原本,尹家大哥还说要借个腰鼓来,一路吹吹打打进你们学校呢,被我拦下了。”余安邦一边躲避着周小满的狼爪,一边笑嘻嘻的。 周小满又好气又好笑。 “还打鼓,你们怎么不放几串鞭炮来?” “哎,我怎么没有想到。对呀,就应该放几串鞭炮,这样知道的人就更多了。”余安邦嘿嘿直乐,“还是我媳妇聪明。” 周小满翻了个白眼。 “你就别给我添乱了。” “怎么是添乱,”余安邦捉住她的手,拉着她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你是不知道,当我听说你们学校瞎传你时,我恨不得出去跟人干仗。好不容易才压住了脾气。” “你说你们这分明是百年老校,怎么会有这样的龌龊事,跟咱们那乡下没什么区别。早知道会有这种事,我当初说什么也要跟你考到一个学校,起码你不会被人欺负到这份上。” 周小满听得心里甜丝丝的,故意跟他抬杠:“就你那半肚子水哐当响,能考上咱们学校?” “为了你,”余安邦拍拍胸脯,一本正经道,“我头悬梁,锥刺股都行。” 周小满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还知道头悬梁锥刺股。 一时间,夫妻二人间的气氛极好。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中伤你,你弄清楚了没有?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有这么个人在背后,睡也睡不安稳。”余安邦依旧不放心。 “我也不知道,”周小满摇摇头,“估计就是那位姓高的师兄忌妒我。也难怪他会做出这样的事。你是不知道,能进邵老的实验室,全系的人都要嫉妒。” “真这么厉害?”余安邦不太懂,“跟着邵老做实验这么牛逼?” “那当然了,以后你就知道了。对了,你还不知道吧,那个邵老,你也认识……” 周小满将邵老就是他们曾经救过的那个邵老爷子的事情说了。又说他们在火车上遇到的邵东海,就是邵老的孙子。邵东海与邵东阳是堂兄弟。 “世界可真小。”余安邦忍不住感叹,“咱们到了省城了,居然还能遇到认识的。” “是啊,我也没料到。”周小满笑着道,“这回这件事,是人家邵老帮了大忙的,回头咱们一起去谢谢他。” “是要好好谢谢人家。”余安邦就道,“这样吧,咱们挑个时间上门拜访一次,顺道认个门,以后,你跟着邵老学习,只有好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对了,”余安邦突然想起来似的,就道,“尹家,咱们这周末必须得过去一趟。这回的事,人家也帮着出了大力。也要谢谢人家。” 周小满笑着点头:“尹伯父话都说到那份上了,我能不去吗。” 尹家父亲临走之前就对周小满说,要是周小满不去他们家吃饭,就是看不起他们。 余安邦显然也想到了,不由笑了起来。 夫妻二人又说了一阵话,眼见时间不早,周小满催余安邦回去。 余安邦却是依依不舍。 “我们好久没见面了,再说一会儿话吧。” “再晚回去就没有公交车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周小满推他,“下回,下回我去找你,行了吧?” 余安邦到底舍不得,见四周没人,将周小满抱在了怀里。 “你进了实验室,只会更忙,以后找我的时间就更少了。”他有些委屈巴巴,“咱们明明是夫妻,却比那牛郎织女还要过得苦。” 周小满啼笑皆非,在他肩膀上敲了一下。 “不要撒娇。人家牛郎织女一年才见一面,咱们隔三差五的就见面,怎么一样了。” 两人又腻歪了一阵,余安邦这才依依不舍地出了校门。 周小满回到宿舍的时候,就对上五人十只眼睛。 “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她搓了搓胳膊,做出害怕的样子来。 “说,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王冬雪将她按在凳子上,像审犯人一样审问她。 其余几人也点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周小满被众人盯着,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们,你们可不要欺负弱小啊,我是老幺,你们得让着我。”她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少来这一套,”刘洋一只胳膊勾住了她的脖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快说。” 周小满嘿嘿直笑,眼珠子乱转,然后,指着张兴国就道:“我是省状元的事,兴国就知道。你们问她。” “好哇,张兴国同志,这么重大的情报,你居然瞒着我们。”马丽一个饿狼扑食,压住了张兴国。 张兴国顿时就大声喊冤。 “你们不能赖我,我也是开学那几天,突然想起报纸上的周小满,才联想到老幺是省状元。我原本是要说的,可人家老幺说了,我要是敢泄露秘密,就要杀人灭口。我也是无辜的。” “还敢狡辩,吃我一掌。”王冬雪一个黑虎掏心,直接打在张兴国胸口。 其余几个女人也不甘示弱,纷纷去挠张兴国的痒痒。 405宿舍顿时闹作一团。 周小满眼见战火远离自己,悄咪咪就要往床上爬。 “罪魁祸首在那里,你们不能本末倒置,喧宾夺主。”张兴国又是一声惨叫。 这一回,她终于成功地转移了战火。 周小满却已经眼疾手快跑到床上,将蚊帐放了下来。 “不能赖我,火车上救人的事,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一次,你们忘了?!” 众人面面相觑。 刘洋突然大笑一声:“那是因为你避重就轻,没有说到点子上。同志们,这样狡猾的敌人,咱们应该怎么办?” “拿下,下油锅,煎了吃。” 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往床上爬。 可怜的周小满被按在床上,被搓揉的眼泪都打湿了枕头。 甚至,连救命都叫了出来。 最后,是周小满保证,以后绝对不敢瞒着大家,并且请客吃饭,才算逃过了一劫。 第376章上门做客 到了星期六下午,周小满夫妻二人在学校门口集合。 周小满看着余安邦手里拎着东西,就笑了。 “我还怕要临时去买,没想到你已经想到了。” 余安邦挑挑眉:“你男人是什么人,难道会连这点事就想不到。你呀,就是太操心了。” 周小满但笑不语。 夫妻二人边说话边走,很快就到了公交站牌。 余安邦给周小满介绍尹家的情况。 尹家也是典型的双职工之家。 尹父在一家棉纺厂当厂长,尹母则是那家厂子的会计,尹家大哥也在纺织厂里上班。 “他们全家都在纺织厂了啊,”周小满忍不住感叹,“到底是城里人。” 在红旗公社,全家有一个人吃国家粮,那都是了不得的。 “是啊,”余安邦道,“都是城市户口,吃商品粮的。尹伯父是个格外好说话的,尹家大哥也特别和善,就是尹家婶子可能——” 周小满好奇:“不太好相处?” “你到了就知道了。”余安邦笑而不语。 两人上了公交车,半个小时之后,到了棉纺厂的职工宿舍。 说是职工宿舍,条件却相当好,最起码,从外形上看应该是不错的。 见周小满盯着楼房到处打量,余安邦就笑:“别看了,这楼是去年才建起来的,所以很新。尹家伯父因为是厂长的缘故,家里分了两套,他儿子就跟他们住对门。” 果然是条件不错。 两人进了楼梯口。 与之前见过的筒子楼相似,楼道里也放了东西,大多是蜂窝煤之类的。 尹家住在三楼。 两人到的时候,大门敞开着。 余安邦才喊了一声尹伯父,屋里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满姐,你们终于来了。” 周小满被尹海燕抱了个满怀。 “哎哟,快松手,勒死我了。”周小满笑着去拉尹海燕。 尹海燕嘻嘻哈哈松了手,就牵着周小满进屋。 “爸妈,小满姐他们来了。” 话音落,一个留着利落短发的精瘦女人从厨房走了出来。 “是周同志吧,欢迎欢迎,来,在沙发上坐。老尹,家里来客人了。” 尹家婶子笑眯眯引着周小满二人在沙发上坐下。 尹伯父也很快的就出来了。 上了茶,众人开始寒暄。 只听了一阵,周小满就笑了。 她算是知道余安邦说尹家婶子吞吞吐吐时是什么意思了。 看的出来,尹家是女人当家。 尹家婶子是个相当强势的女人。 就是丈夫在待客的时候,也喜欢主导话题。 只几句话的功夫,尹家伯父就沦落成陪衬。 尹家婶子笑眯眯地问了周小满的年龄,家里有什么人,孩子多大了,读书累不累之类的话题。 周小满一一作答。 倒是将两个男人晾在了一边。 一旁的尹海燕就插话道:“妈,小满姐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别像审犯人似的了。你不是说今天要好好露一手招待客人吗,就赶紧进厨房。我有悄悄话跟小满姐说。” 说着,也不等尹母说话,拉着周小满就进了自己的屋。 把门关上了,尹海燕这才不好意思地道:“小满姐,你别多心,我妈就是这样的性子,爱问东问西的。” 周小满就笑:“没事,大家都是这么聊天的。” 尹海燕见周小满真不在意,这才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哎哟,我要是也能跟我哥那样,搬出去住该多好。” 周小满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忍不住笑。 “搬出去有什么好的,你会做饭吗?你能自己照顾自己吗?” 小姑娘今天打扮的精精致致,比起在火车上那天,全然不同。看得出来,在家里,她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尹海燕吐了吐舌头。 “那我就像我哥似的,就住在对面。到了饭点就回来。多好啊。至少耳根子能落个清静。” 周小满哭笑不得。 “对了,上回听你说,你也在读大学,在哪个学校啊,在学校情况怎么样?” 说起学校,尹海燕就更没劲了。 “你就别说了,在医学院。当初我想学师范当老师,我妈死活不让。非让我考医学院,说是医生出来之后待遇好。本来就不感兴趣的东西,学起来就枯燥的紧,你知道吗,我们还要上解剖课,我胆子又小,差点没晕倒。上一次,老师领着我们去实验室摸尸体……” 尹海燕夸张地说着自己的惊恐,将周小满逗得前仰后合。 “你别笑,这是真的。要换做你,肯定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咱们班,还有尿裤子的呢。那尸体的味道,我闻了,几天都没吃得下饭,晚上还做噩梦。不过,也有胆子大的,老师让干嘛就干嘛,我是办不到。” 周小满认真的点头,表示自己也害怕死人。 最后,她突然想起王小小。 “你是哪个班的?” “护理2班。” 周小满就笑了起来。 “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王小小的?” “你怎么知道?!”尹海燕瞪大了眼睛。 “是我表妹。”周小满就道,“海燕,我表妹胆子小,你平时多带带她,别让她被人欺负了。” “她胆子小?”尹海燕一脸,你别骗我的神情,“上回老师让去摸尸体,她是第一个上去的,比谁都胆子大。” 周小满也吃惊不已。 “不会吧?” 小小是个内向的性子,刚到省城又有些自卑,前一段时间才被人校园暴力。难道她胆子真这么大? 尹海燕郑重地点头:“就是她,我没有记错。当时咱们班没有一个人肯上去,老师说第一个上去的,可以奖励一块钱。她一下子就上去了,摸尸体的时候,眼睛都不眨,老师还让让她说了感受。她说像牛肉——” “打住,”周小满开始犯恶心,“咱不说这个了。” 尹海燕嘿嘿笑起来:“我就说,你比我好不了多少。” 周小满哭笑不得。 “小满姐,她既然是你的表妹,那也是我的表妹,我以后肯定带她玩。谁要敢欺负她,我第一个不答应。”尹海燕拍拍胸脯,信誓旦旦保证。 “行啊,那我就先谢过你了。”周小满笑。 两人又开始聊起学校的趣事来。 到了傍晚,外头就要开饭。 周小满见到了尹海英。 第377章亲家 其实,周小满不是第一次见尹海英。 当时在学校会议室外面,人太多太吵,她也没有多留心。 今天一看,发现尹海英长得颇为英俊。 个头与余安邦差不多,皮肤白净,看上去就是温文尔雅的类型。 见到周小满,也客客气气打招呼。 只是,面对尹母的时候,他似乎太听话了一点。 让吃胡萝卜吃胡萝卜,让吃蒜就吃蒜,整个就一个乖乖牌儿子。 出了尹家大门,就连余安邦也忍不住吐槽。 “海英什么都好,就是万事听他妈的,一点意见都没有。刚刚他吃胡萝卜的样子,你看到没有,眉头皱得都可以夹死苍蝇了,愣是一声不吭,全都吃下去了。也太没男子汉气概了,怎么能都听女人的呢。” 周小满就斜睨了他一眼:“是啊,没你有男子汉气概,万事都有自己的主意,老婆老娘的话一句都不听。” “那没有,”余安邦当即狗腿表忠心,“我起码听老婆的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让我吃萝卜,我也吃萝卜,你不让我吃饭,我就不吃饭。” 周小满被他逗乐了。 “行了行了,别贫了。趁着天还没黑,咱们赶紧走。估计只能坐上最后一班公交车了。” 赶在天黑前,周小满到了学校。余安邦见人进了宿舍楼,这才动身往自己的住处赶。 一回到宿舍,周小满就将手里的吃的全分了。 张兴国咬着甜丝丝的大白兔奶糖,忍不住感叹道:“还是跟着老幺有肉吃。” “就是,每回出去都不空手,咱们太有福气了。”刘洋也笑着赞同。 马丽更是道:“要不是咱家老幺说已经结婚了,咱们能蹭到的吃的就更多了。” “行了,有吃的都堵不上你们的嘴。赶紧收拾收拾。” 周小满将桌上的书重新收拾了一番,正要问大家要不要去上晚自习,又有人说楼下有人找她。 等她跑下去一看,是邵东海。 “你今天怎么没有回去?”周小满问,“找我有事啊?” “实验室一直忙到现在,”邵东海笑,“我现在来是带着任务来的,我爷爷说,邀请你们明天去我家吃中饭。绝对不能推辞啊。” 周小满就笑:“这么客气呀,我就是不去都不好意思。行,明天我们肯定去。” 两人说完了,就分手作别。 周小满上楼梯时还在感叹。 最近的饭局是不是有点多啊。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去了余安邦的住处找人。 还好她出门早,正好遇上余安邦准备出去。 听说要去邵家吃饭,余安邦就道:“又要上别人家吃饭啊。我也太受欢迎了。” 周小满没忍住,捏了捏他的面皮:“让我看看,是不是牛皮做的。也太厚了。” “怎么不是牛皮做的,还是上等的好牛皮做的!要不然,怎么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是不是?” “走不走,还在这里给我贫。” “诶,别掐我腰,这就走。” 半个小时之后,两人又上了公交车。 邵家。 邵老爷子从市场买了菜回来,还没进屋就听到女人们的笑声。 再仔细一听谈话的内容,眉头不由皱起。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推开门进了屋。 “爸,怎么今天你去买菜了?”王美丽看到邵老爷子提着菜回来,有些尴尬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一旁的舒梅也忙笑着起身打招呼。 “邵伯父。” 邵老爷子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提着菜就往厨房走。 “今天我有两个客人。” 这句话是对儿媳妇王美丽说的。 王美丽眼见人进的厨房,瞧不见自己了,这才拉下了脸。 轻声嘀咕道:“早又不见你说,现在板着脸给谁看。” 舒梅听得有些尴尬,压低声音道:“要不,咱们改天再聊,我先回去了。” “你不许走,”王美丽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有客人,你也是客人,都是客人,难道还要谁避开谁。” 舒梅还要说什么,被王美丽强按在了沙发上。 厨房里,邵老爷子叫邵东海。 听到动静,邵东海飞快的从屋里出来,进了厨房。 “你把鱼处理一下,今天中午做红烧鱼。还有这条五花肉,切大片做红烧肉。香料我都准备好了。再看着炒几个素菜。东西都在这儿。” 邵东海哭笑不得。 “爷爷,医生说您血压高,血脂也高,红烧肉还是不吃了吧。要不,我用来做小炒肉,炸干一点,味道也不错。” “我就要吃红烧肉,小余他们头一次上门,你不弄道大菜招呼人家像话吗。就这样定了,做红烧肉,今天你下厨。” 说完,也不管邵东海,施施然进了书房。 邵东海看着摆了一案板的菜,无奈叹气,只好动手收拾。 听到动静的王美丽见邵老爷子进了书房,也进去了厨房。 她伸头看了看案板上的菜,就撇撇嘴。 “你爷爷今天这是什么了,在外面捡钱了吗。突然买这么多好菜,平常我多买一点肉,就要被他说浪费,自己也买了这么多。” 邵东海正打着鱼鳞,闻言就放下了刀:“妈,你还是少说两句,省得被爷爷听到了。” 王美丽吓得直回头。 见厨房门口没人,这才重重拍了儿子一下。 “你这死小子,吓唬你妈做什么。”到底忍不住又嘀咕了几句,“就是双标,他买得,我买不得。” 邵东海头痛:“今天爷爷请了客人上门,肯定要买点好菜。妈,你要是帮不了忙,就赶紧出去,别给我添乱了。” 王美丽被儿子怼了两句,面子上挂不住,就退了出来。 回了客厅,忍不住跟舒梅抱怨。 “明明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却一心向着那个老头子,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舒梅到底比王美丽拎得清,只是道:“我看东海就挺好的,他这是孝顺。我家定国要是有他一半,我做梦都要笑醒。能考上H大,又在学校混的那么好,我家那位总说,要是东海是我们家的儿子就好了。” 王美丽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平生最得意的事,就是生了一个优秀的儿子。 “那确实。不是我吹牛,我们家东海,确实很优秀。虽然有时候老气我,可他也是个孝顺的。我每个月的雪花膏,都是他给我买的。冬天还叮嘱我不能喝凉水,又细心又体贴。” “所以我说,能摊上这么个儿子,真的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我家定国啊,别说进厨房做饭了,就是酱油瓶子倒了,也不会扶一下。我有时候真想跟你换一换。” “别,我可不换儿子,还是自家的好。” 两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气氛顿时好起来。 舒梅想到今天来的目的,不着痕迹地开了口。 “东海都喊22岁了,有没有给他相看姑娘啊?” 王美丽脸上的笑就淡了下来:“东海说他还在读书,不着急。慢慢找着就是。” 舒梅觑着她的脸色笑道:“那倒也是,东海这么优秀,不愁找不到媳妇。可是,要我说,可以先准备起来嘛,要不然,好的姑娘都被别人挑完了。” 王美丽被说中了心事。 前几年乱糟糟的,他们家的成分又不好,自然没有人敢与他们结亲。如今好不容易翻身了,她夜里睡不着觉,就是为了儿子的婚事着急。 可她一提,儿子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不着急慢慢来,公公也说婚事得由着东海自己挑,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不要干预。 二比一,她自然是没话说了。 可是,这一年年拖下来,眼见儿子的年龄越来越大,媳妇却还没影,她就彻底坐不住了。 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就是急死了,都没用,人家爷孙俩压根就不听她的。 想到这些日子,因为给儿子相看媳妇,与公公生龃龉,她的心里就更苦了。 谁家做母亲的决定不了自己儿子的婚事,她这都摊上了什么人家。 可她说话不管用。 如今邵家大伯在省里挂着号,小叔又在财政局,底下的孙辈也个个有出息。也只有她这个寡妇,没有个男人可以依靠。 她娘家就更别说了,一听说是邵家的事,个个不敢掺和,还让她多听公公的话。 拖来拖去,就拖到了今天。 “要不,我跟你一道去相看相看?两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舒梅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王美丽勉强笑笑,却是不敢搭腔。 上回,因为相看媳妇的事,公公在家里大发雷霆。还说,以后不许她插手东海的婚事。这回,自己要是背着他去相看,一旦被他知道了,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了。 舒梅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见她这模样,便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想了想,故意笑道:“也是,相看媳妇多麻烦。我也是做母亲的,特别理解你的心情。诶,要是你不嫌弃,干脆我们家珍珍给你当媳妇算了。她平时就喊你干妈,去掉干字,直接叫妈也行,省事。” 后面这一句,似乎带着开玩笑的成分。 王美丽却是听得眼前一亮。 舒家虽然比不得邵家的权势,可在省城,也算正经不错的人家。舒家二老如今在教育部还没退休,舒珍珍又是个出息的,说不定真能成。 “我找个机会探探口风。”王美丽亲热地拉着舒梅的手,“说不定咱们真的要成亲家。” 第378章冤家路窄 周小满二人到舒家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面。 两个女人肩并肩坐在沙发上,手还亲热地拉着,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都大笑起来。 只是,那王美丽见到周小满之后,脸上的笑就再也挂不住了。 周小满要打招呼的话,也含在了嗓子眼。 没办法,冤家路窄呀。 她没想到,王美丽竟然与邵老爷子住在一起。要是早知道,她就不过来了,省得见面尴尬。 “小余小满来啦,”听到动静的邵老爷子从书房出来,笑着招呼两人进屋,“快进屋坐。外头没有下雨吧?” “没有没有,”余安邦拉着周小满,在王美丽对面的单独沙发椅上坐下,“天气还不错。” “喝茶。”邵东海从厨房端的茶出来。 周小满看到他围着围裙的造型,差点没忍住笑。 没想到,在学校人气极高的邵师兄,在家里原来是这副样子。 那边厢,余安邦已经在与邵老爷子拉家常。 “我朋友从福建带了点茶过来,听说味道不错,就给您老带了两罐。您尝尝,要是味道好,下次再给您送一点过来。” “那敢情好,我老头子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喝茶。”邵老爷子乐呵呵,拿着茶罐子颠来倒去地看,一边看一边点头,“盖着盖还能闻着茶香,肯定不错。” “您喜欢就好。” 两人一问一答,颇为投缘。 周小满含笑听着,就感觉有一道审视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她微微抬头,就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舒梅。 因为不认识,她朝人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舒梅一愣,随即飞快地将目光撇开。 周小满却没有管她了,邵老爷子在问她学业上的问题。 就在她认认真真回答问题的时候,依旧感受到那道探究的目光。 等她抬头去寻,人家又撇开了视线。 邵老爷子后知后觉发现了客厅的尴尬气氛。 他突然想起来,自家媳妇与周小满有恩怨。 他轻咳一声,就对周小满道:“上回你王姨也是被人挑唆了几句,你别放在心上,都是个误会。” “确实是误会,我没有放在心上,您放心。是不是,王姨。”周小满不想让气氛太难堪,主动做和事佬。 对面的王美丽却是扯了扯嘴角,到底没说出一句话来。只微微点头,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邵老爷子看着,不由暗暗皱眉。 这个老二媳妇,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当年老二要娶她的时候,他就不同意。倒不是嫌弃人家小门小户,主要是他看不上她那股小家子气。 可惜,老二死活坚持,他跟老伴没有办法,只好同意了。 刚进门那两年还好,也算中规中矩。可自打老二没了,她就变了个人似的,见天在家里折腾。 不是说老大家吃得好,就是说老三家穿的好。他念在她年纪轻轻就守寡,也没有跟她一般见识。甚至为了补贴二房,主动提出要跟二房一起住。 没想到,她一点都不领情就算了,还在背后尖酸刻薄与妯娌闹矛盾。 哎,妻贤夫祸少。 以后东海的媳妇,他一定要好好把关。 邵老爷子这么想着,见二媳妇依旧板着一副死鱼脸,心下一阵厌弃,索性招呼周小满夫妻进书房说话。 客厅里再次只剩下自己与舒梅,王美丽顿时觉得空气都清新了。 “要是知道他的客人是这个女人,我今天说什么也不在家呆着。”王美丽一脸晦气。 舒梅就问她怎么回事。 她就将自己去学校闹腾,然后闹了个没脸的事情说了。 舒梅当即了然。 知道这其中少不了自家女儿的撺掇,也不好多劝,只岔开话题。 “你也别想那么多,人家来者是客,不喜欢就远着就是。看在人家送上门的礼上,好歹装装样子。” 她指了指桌上的东西。 桌子上除了两罐茶叶,还有几罐水果罐头。都是如今难买着的口味。 王美丽也瞥了罐头一眼,就啧了一声:“他们当然要送点吃的了。你是不知道,刚刚那个叫周小满的,如今进了老头子的实验室。要不巴结着老头子,他们能得这么多好处吗。也就那老头子以为别人真心对他好。” 周小满?实验室? “她是H大化工系的?”舒梅忍不住问。 “就是她,”王美丽轻哼一声,“知道咱家老爷子在化工系有地位,就跟哈巴狗似的巴着。还有咱家东海,据说跟她关系也不错。要我说,虽然是结了婚的,也要注意下影响,她自己不要脸,我儿子还要脸呢。” 舒梅听得眉心皱成一团。 因为自己与女儿一直谋划进邵家的大门,母女俩几乎是无话不谈。 她曾听珍珍说过,班上有个叫周小满的同学,心机很重,处处抢她风头,甚至还故意在邵东海面前献殷勤。 没想到,自己今天居然见到了真人。 果然是生得一副狐狸精的样子。 东海不会真对她动了心吧? 舒梅有些不确定。 她不像王美丽,以为结了婚的就是安全的。这年头,女人为了往上爬,离婚再嫁是常事。 因为有了心事,舒梅就心思不宁起来。对王美丽的抱怨,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腔。 当屋里的饭香飘出来时,周小满等人才出了书房。 看到桌上的菜色,周小满不禁对邵东海刮目相看。 色香味俱全。一看就是平时没少在厨房操练。 “东海的手艺就是好,这鱼煎的,比舒姨我都强多了。”舒梅夸张地赞叹着,“也不知道以后哪个女人有福气嫁给你。” “那可不行,我家东海要娶,就娶个厨艺好的,哪有男人老在厨房转的道理。”王美丽夹了一块鱼肉送进嘴里,边吃边点头。 邵老爷子见她一个主人也不招呼客人夹菜,心下就更闷烦了。 “来,小余小满,吃菜,不用客气,就当是自家里。尝尝红烧肉,这是东海的拿手菜。还有这个小炒莴笋,又脆又香……” 众人开始吃饭。 不得不说,邵东海的厨艺是真不错。周小满吃了满满一大碗饭。余安邦更是夸张一口气吃了三碗。 只将邵老爷子高兴得不行。 第379章舒珍珍的不平 从邵家出来,余安邦摸着肚皮还在感叹。 “下回要是邵老叫咱们过去吃饭,一定要去呀,就冲这手艺,我起码得饿一顿再去。” 周小满失笑:“你看你,今天一口气,吃三大碗饭,要是一般的人家,谁吃得消。” 这年头,不是谁家都吃白米饭的。还一口气吃三碗。好在人家邵家早有准备,要不然少了饭,那就尴尬了。 余安邦却是浑不在意:“就邵家住的那房子,你觉得他们家缺这两口饭?!” 周小满想想今天看到的房子,也忍不住点头。 “确实不缺饭吃。” 邵家住的不是筒子楼,而是独门独户的院子。 进去是个小花园,往屋里走,客厅,厨房,卧室,书房,卫生间都齐全。 房子的面积相当大。 这若是在乡下,也算不得什么。可在省城那样的地段,却是相当不错了。 “听老爷子的意思,好像是之前被收回去,又还回来的。难怪特殊时期他们家会遭难。就是资本家也不过如此吧。”余安邦道。 周小满笑着点头,想的却是另外一桩事。 “今天坐在客厅的另外一个女人,应该是舒珍珍她妈。听那意思,两家好像是干亲,走得还挺近。” “是吗,我没留意。我只觉得那个姓舒的女人高高在上,好像谁欠她钱似的,看着就不舒服。”余安邦道。 可不是高高在上。穿得倒是精致,保养的也还不错,就是跟她女儿一样,看着有点刻薄。 周小满腹诽。 看舒珍珍她妈对邵东海那殷勤模样,估计是想亲上加亲。 难怪自己无端端被舒珍珍恨上,原来是因为与邵东海走得有点近。 诶,这都是什么错综复杂的啊。 …… 舒梅回了舒家,也在说周小满夫妻。 “说是来拜访邵老爷子的,我看他们就是爱钻营。那女人长得太好看了,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吃饭的时候,东海还一直劝菜,也不知道要避避嫌。还有她男人,跟个什么似的,上赶着帮媳妇盛汤。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夫妻。” 黎清河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笑道:“别人家的客人,怎么碍着你了。你只管吃你的饭就行,管别人做什么。” “你以为我愿意管,”舒梅翻了个白眼,“我是看不得邵老爷子对我冷冷淡淡的,对他们两个小年轻就热情得不行。” 黎清河放下手里的书,眉头微微皱起:“我早就说过,邵家二媳妇跟公公不对付,让你少跟她来往,你不听。人家这是恨屋及乌,看媳妇不顺眼,看你这个常客也不顺眼。”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舒梅一把扯下他的眼镜,“你以为我想去捧着那个没脑子的王美丽。你跟儿子要是有出息,我犯得着这么低声下去去求别人。你看看人家邵家,如今是蒸蒸日上。咱们家越来越走下坡路,我要是不钻营着,再过个几年,谁还记得咱们舒家是谁。我一个女人撑着家里,你不帮忙就算了,还在这里说风凉话。黎清河,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黎清河气得面皮紫涨,好一会儿才平缓情绪。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说完,书也不看了,就在床上躺下。 “你给我起来,我还没有说完。”舒梅猛地一推黎清河,“今天不把话说完,咱们谁也别睡觉。” “你小声些,”黎清河没奈何爬起来,压低声音道,“小心被孩子听到了。” “听到就听到,我怕什么。”舒梅嚷嚷道,到底压低了声音,“我今天让王美丽去探话了,看咱家珍珍能不能嫁给东海。我看邵老爷子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估计悬乎。” “那就让珍珍自己去争取,只要东海愿意娶她,老爷子也没有办法。”黎清河道。 “你说的是轻松,”舒梅烦躁不已,“东海从小跟着他爷爷长大,万事都听老头子的。我看,只要老头子不答应,他就不会松口。而且,那东海平日里对咱家珍珍什么态度,你是没看见,反正也是不冷不热的。” “那就算了,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珍珍又不是嫁不出去。” “你这个人怎么说话的,珍珍当然嫁的出去。可要能找到东海这样条件的,就太难了。邵家如今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只要咱家跟邵家结了亲,对珍珍好,对咱家也好。还有定国,我看他读书不行,到时候,还不是要托人找关系安排工作。我爸妈那里,马上就要退休了,他们也使不上力。” 说起儿子,黎清河也沉默了。 他黎清河自诩才高八斗,读书的时候,也是笑傲群雄的。没想到,生了个儿子,却是烂泥扶不上墙,怎么读书都读不进,还不如一个女孩子。 “算了算了,顺其自然吧,婚姻的事情又不能强求,难道咱们还能按着他邵东海娶了珍珍。早点睡吧,不早了。” 黎清河继续躺下,准备睡觉。 舒梅推了他一把,他只是翻了个身又继续睡觉。 舒梅气得不行,狠狠地踹了他两脚,见他依旧没一点动静,气急败坏道:“我算是看清你了,不就是珍珍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吗,你就这么不管不问的。当初咱们结婚的时候,你可是信誓旦旦跟我保证过,会对珍珍好,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不要胡搅蛮缠,这些年我对你女儿不好吗?她能考上大学,不是我一手培养的?你怎么能说这种混账话。” “那你就去求邵老爷子,让他答应娶珍珍过门。” “你别瞎闹,这样的事,是能求得动的吗。” “……” 舒珍珍站在父母门外,听着里头的动静,眼泪大滴大滴的掉了下来。 她就知道,邵家瞧不上她。 可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哪一点不好。 她长得好看,读书也厉害。这些年,为了能跟上邵东海的步调,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她们凭什么看不起人。 舒珍珍想到这些年的委屈,眼泪就落的更厉害了。 她静悄悄的回了屋,哭了好。一会儿才收敛了情绪。 不行,她绝对不会放弃。 只有能嫁给邵东海,她日后的日子才好过。 舒珍珍躺在床上,脑子里想到上辈子发生的事,再一次坚定信念。 她想了想,决定换个思路。 王姨那里走不通,她可以试试弟弟出马。 舒珍珍飞快爬起来,去了隔壁房间。 推开门,就抓到了黎定国在看闲书。 “好啊你,马上就要读高三了,还在看这些东西,小心我告诉爸爸去。”舒珍珍一把抢过黎定国手里的书。 “姐,你还我,我还没看完。”黎定国跳起来要去抢,被舒珍珍躲过了。 “还不老实点,你再抢,我就直接交到爸爸那里去了。”舒珍珍威胁。 黎定国不情不愿地收回了手,蔫蔫地坐在了凳子上。 “找我什么事?” “你下回什么时候去我们学校找邵大哥?” 舒珍珍也不害羞,开口就问。 黎定国一脸了然,“哦”了一声,顿时找回了主场。 “姐,你知道东海哥为啥不喜欢你不?” “为什么?” “因为你太凶悍了,这么凶的女人娶回家,谁愿意呀。” “你找死。” 舒珍珍扑上去,掐住了黎定国的脖子。 黎定国顿时杀猪似地惨叫起来。 兄妹俩闹成了一团。 “珍珍,你做什么,还不松手,要掐死你弟弟吗。”听到动静出来的舒梅一把推开女儿,就去扶儿子。 舒珍珍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委屈。 “妈,没事,我跟姐闹着玩呢。”黎定国干笑着为舒珍珍说话。 “你小不懂事,她还小吗,都是大姑娘了,这么闹腾,像怎么回事。”舒梅给儿子整理了衣裳,这才对舒珍珍道,“这么晚了,赶紧去歇着,明天早上还要回学校呢。” 舒珍珍答应一声,磨磨蹭蹭往外走。 “定国啊,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妈给你煮。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亏了自己。” “妈,只要你不给我煮鸡蛋,我吃啥都行。” “你这孩子,多吃鸡蛋好,你外婆常说,我们小时候就是经常吃鸡蛋,身体才好的。” “那小时候为什么我有鸡蛋吃,姐没有鸡蛋吃?” “以前没鸡蛋吃,就紧着你了,你姐姐是大的,得让着你。” “我是男人,不需要她让……” “……”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舒珍珍心底苦涩一片。 是啊,小时候她想吃鸡蛋,她妈说,只有一个了,必须留给弟弟吃。 再长大一点,家里的布票不够,也得紧着弟弟做衣服。 就因为她是老大。 可她也是个女孩子。她也想吃东西,想穿漂亮的衣服。 在她妈心中,她永远不比不上弟弟吧。 哪怕她从小乖巧听话,读书也比弟弟厉害。 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还是这样。她妈从来没有变过,她从来看不到她的好。哪怕她再努力。 她必须紧紧的抓住邵家。紧紧的抓住邵东海。 再过几年,邵东海前程似锦。而他们舒家一天天败落。 只要她上了邵家的大船,两辈子受的苦,就一定会偿还回来。 第380章终于回家了 原本是澄清大会,最后变成了周小满的个人表彰大会。这是大家都没有料到的。 不说舒珍珍的气恼,周小满也有烦恼。 她彻彻底底成了学校的红人。 走在路上,总有不认识的人笑着与她打招呼。就是去食堂打饭,食堂的阿姨都能叫出她的名字。她的饭永远比别人堆的高。 去大教室上公共课,更是会被同届的学生们围住问东问西。 周小满原本不是特别有耐心的人,碰上这种,也只能好声好气赔笑。 她总不能板着一张脸赶人吧。 这还不算什么,有一天去上晚自习的路上,她被高年级的师兄拦住,说是要采访她。到时候登校报。 周小满花费了一番口舌,才摆脱了。 除了她自己,405宿舍的人也被人格外关照着。 惹得张兴国无数次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在这样甜蜜的负担中,时间过得很快,周小满在学校又过了大半个月,终于迎来了回家的机会。 “周小满同学,你真要利用这次运动会的时间回家,不给咱们班加油了?”王冬雪恨恨地看着她。 “这不是你们都在嘛,”周小满笑道,“我反正没有项目,算上周末的时间有5天,我可以来回家里一趟了。开学快两个月了,我还没有回去过。” “算了,让老幺回去吧,我其实也怪想我儿子的,”刘洋就道,“也不知道那家伙在家里怎么样了。要不是心疼路费,我也想回去一趟。” 王冬雪没吭声了。 她家住在川省,回去一趟更加不容易,这年头,谁还有闲钱到处跑。 马丽听着也开始叹气:“也就咱们老幺有底气回去。我倒是有钱回去,就怕没钱过来了。先前学校的补贴,我早就寄回去了。要是被我男人知道浪费路费钱,还不得找我拼命。” 一时间,除了本地的张兴国,大家都唉声叹气起来。 周小满听着有些心酸,笑着活跃气氛:“你们也别羡慕我了,那火车是人坐的嘛。我回去一趟,就要脱层皮。你们就当咱们405宿舍派了个代表行了。到时候,我过来,肯定给你们带点土特产。” “这还差不多。记得多带点啊。”张兴国笑嘻嘻去挠周小满痒痒。 周小满也不客气,逮着她的胳肢窝一顿好挠。 大家笑闹成一团。 出发那天天气不错,只有一点点太阳。 周小满被余安邦护着,顺利地上了火车。 下了火车,又转了大巴,之后搭了一段拖拉机,还走了一段路,到家的时候,天都快要黑了。 才进生产队,迎面就碰上了余大舅。 “你们怎么回来了?”余大舅惊讶极了,“学校不要上课吗?” 余安邦已经递过去一包烟。 “大舅我们回来看看,几天后还得过去。” “哟,都抽上大前门了,”余大舅也不客气,将烟扔到兜里,“晚上到大舅家来吃饭吧。” 周小满就笑:“明天什么时候来都行,咱们得先回去看看。” “那行啊,你们赶紧走。家里可能没煮你们的饭。” 三人分手作别。 一路上,又遇见了生产队的其他社员。 余安邦笑着散烟,碰到孩子,周小满则从兜里抓两把糖。 等到到了家门口,兜兜空了一半。 “妈,我们回来了。”余安邦吼了一晌子,就去推院门。 周小满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什么时候把院子围起来了?”周小满问。 “上次我回来的时候。”余安邦利索地把门关上,引着她往屋里走,“还不是你那儿子到处乱跑,妈担心,就让我都围起来。” 两人说话间,到了堂屋。 听到动静的余秀莲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顿时激动得不行。 “哎哟,安安,小满,你们怎么回来了,也不事先给我送个信。” 余安邦已经自发地去倒水喝。 “没来得及,临时决定的。” “你们先坐会儿,我去厨房再蒸点米饭,再炒两个菜。”余秀莲擦了一把手,一头又扎进了厨房。 周小满则在屋里东张西望。 “小宝跟闹闹呢?” 厨房里就传来余秀莲的声音。 “应该是去外面玩了,一会儿就回来。” 周小满答应一声,将带回来的东西提到屋里,准备去收拾收拾。 才把东西放下,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妈,妈,你可回来了。” 随着话音落,有人紧紧抱住了她的腰。 周小满摸着小宝满是汗水的脑袋,眼圈有些发酸。 “小宝,这才多久不见,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小宝已经齐她胸口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抽条的缘故,脸上几乎没什么肉。 “大家都说我长高了,你看。”小宝伸出手,放在自己脑袋顶,与周小满比划,“等到过年的时候,我肯定能长到妈妈肩膀这里。” 周小满哭笑不得。 她打开布袋子,就把东西往小宝跟前放。 “这里面是吃的,你随便拿。” “诶。”小宝脆生生应了,整个人几乎要埋到袋子里面去。 门口有个小人,却是歪着头打量着周小满。 “闹闹,到妈妈这里来。” 周小满蹲下身,朝余闹闹拍了拍手。 余闹闹没有动,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似乎是在问,你是谁呀。 周小满没忍住,眼泪就掉下来了。 “闹闹,我是妈妈,来,妈妈,抱。” 闹闹似乎终于听懂了,提着小胖腿,迈过了门槛,炮仗似的,冲到了周小满怀里。 “妈妈。” 脆生生的,口齿很清晰。 周小满将人抱起来,转了一个圈,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妈妈,”闹闹咯咯地笑,显然很是高兴,笑完了,小胖胳膊又指着小宝的方向,“哥哥,哥哥吃。” 周小满笑弯了眼睛。 “闹闹也想吃,是不是?”她问道。 余闹闹笑出一口小白牙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两只小胖手捂住了嘴。然后,等周小满再次问时,老老实实地点头。 “马上要吃饭了,咱们先吃一块小蛋糕,好不好?” 周小满将人放下,从布袋子里翻出一块小小的蛋糕。 拆开油纸包,只掰下了一小半,递给了余闹闹。 余闹闹又脆生生地叫了声妈妈,然后,满足地用双手捧住蛋糕,像老鼠似的,慢慢啃起来。 周小满看着两个孩子,心都化了。 许是这块蛋糕的魔力,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余闹闹死活要坐在周小满身上,不管余秀莲怎么哄都不听。 周小满也舍不得儿子,索性将人放在自己膝盖上,先给他喂饭。 余闹闹顿时满足了。 他大口大口吃着自己的汤泡饭,吃完一口,还讨好地朝周小满笑一下。 余安邦看得眼酸,故意道:“闹闹,爸爸喂你饭,好不好?” 余闹闹顿时皱起两条秀气的眉毛,板着脸,奶声奶气地道:“妈妈,我的。爸爸,不要。” 只把余安邦气个半死。 一旁的小宝也故意逗他。 “妈妈喂我吃饭好不好?” 余闹闹的反应是,直接一个小巴掌去推哥哥。 众人都笑了起来。 第381章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吃过饭,周小满亲自打了热水帮余闹闹洗澡。洗完澡,小家伙就像是挂在周小满身上似的,说什么都不肯下来。 气得余安邦好几次想揍人。 余闹闹却是不怕的,两只小胖胳膊死死的搂住周小满的脖子,示威似地大声喊:“妈妈,闹闹的。” 周小满就瞪余安邦:“你跟个小家伙计较什么,先去洗澡。把小宝带出去,帮他把澡也洗了。” “妈妈,我早就不需要别人洗澡了,”小宝跑得飞快,“我自己就可以洗。” 父子俩都走了,周小满抱着咯咯直笑的儿子哄他说话。 余闹闹一岁多了,语言发育的还不错。 虽然不能一口气说太多字,但是他口齿清晰,几乎每一个词都咬得很清楚。 尤其是叫人的时候,脆生生的,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周小满陪他在床上玩了一下,眼看时间不早了,就唱着歌哄他入睡。 儿歌唱了好多遍,总算将小家伙哄睡着了,她也打起了哈欠。 帮着儿子把被子盖好,她去了堂屋。 “妈,你怎么还没去睡?” 余秀莲坐在灯下,正整理着周小满带回来的东西。 “你们回来就回来,怎么还买了这么多东西。这样灯芯绒面料的鞋子,应该不便宜吧。我之前去供销社,看见过一回,好像要十几块。如今家里两个孩子,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你们也别浪费。” “我知道,”周小满笑着问候她的身体,“药还有没有,我们不在家的时候,没有犯过病吧?” “没有,没有,”余秀莲连连摆手,“下半年又没什么事,我每天就是喂喂猪,喂喂鸡,带着孩子做几顿饭,又不累,能犯什么病。对了,你们在那边还好不?” 两人就你一句我一句,说起近况来。 等余安邦带着小宝洗澡出来,周小满也赶紧钻进去了。 洗完澡,已经快九点了。 余秀莲怕用电,催着他们去睡觉。 坐了一天的车,周小满也累得不行,回屋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余闹闹闹醒的。 睡了一晚上,余闹闹似乎不记得前一天发生了什么,他看着睡在自己旁边的人,有些困惑。 迷迷乎乎的小可爱模样,逗得周小满哈哈大笑。 “闹闹,是不是又不认识妈妈了?” “妈妈。”余闹闹摸着小脑袋终于想起来了,又喊了一声,“妈妈。” 余安邦在旁边翻了个身,也被闹醒了。 “大清早的,吵什么吵,知道这是你妈妈。”他有些没好气。 “坏,坏。”余闹闹指着余安邦,似乎生气了,他拉着周小满,告诉她旁边是个坏蛋。 逗得周小满又是一阵好笑。 余安邦头痛,将儿子抱到了床尾,翻身就去压周小满。 “媳妇,我们好久没有那个了,你再陪我一会儿。” 说着,嘴唇就朝着周小满压了过去。 才亲到,脸上就挨到了肉乎乎的小巴掌。 “妈妈,闹闹的,妈妈,爸爸,不,不。” 一个两个小巴掌招呼上来,余安邦哪里还亲得下去。 “好你个小兔崽子,我就说你一生下来就是个讨债的,看老子我怎么教训你。” 他飞快地翻身,作势要打余闹闹。 余闹闹已经眼疾手快地扑到了周小满怀里,尖叫起来。 “妈妈,妈妈。” 屋子里闹哄哄的,听到动静的余秀莲就走了进来。 “跟孩子闹什么,赶紧起来,你大舅他们过来了。” 周小满忙起身穿衣服,顺带将余闹闹收拾好了,抱着人出了屋。 堂屋里,余大舅与大舅妈都在。 大舅妈手里,还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 周小满笑着与二人打招呼,又问起孩子来。 “这是毛毛吧,都长这么大了。” 是余卫国与罗蓝的孩子。 “是毛毛,”大舅妈脸色不太好看,“她妈回娘家去了,把这个讨债鬼扔给我。” “你乱说什么,”余大舅就听得不痛快,“不是你的孙女吗,什么讨债鬼。” “来,毛毛,姑奶奶抱。”余秀莲笑着打圆场,接过孩子,又对刚出来的余安邦道,“你们赶紧先去洗漱,早饭我都做好了。” 等周小满几人洗漱完坐在桌旁,就见余大舅二人也在家里吃早饭。 她不禁奇怪了。 大清早的,怎么上他们家来吃早饭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她没有多问,喂了孩子,又看着小宝去上学了,把人递给余安邦,就去厨房里收拾。 等她收拾完出来,就听到大舅妈在哭。 “……当初分家的时候,说的好好的,各过各的,老二媳妇也没说什么。现在老二媳妇又怀孕了,就三天两头念叨说我们帮老大做事做的多了。老二这个没用的,也是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主见都没有,害得我们这两个老的在这里受气……” 周小满听了一阵,算是明白了。 余大舅家先前分家不分房,刚开始过的还算和睦。如今卫民媳妇又怀孕,余卫民经常在外开拖拉机,她一个孕妇多少有些不便。 偏偏罗兰又不是个勤快的,什么事都赖着婆婆做,住在一个屋檐下,难免就看不过眼。 三天两头妯娌吵架不说,就是刘秋香这个做婆婆的,也经常被二媳妇挤兑。 要是换做以前,刘秋香哪里会让媳妇骑到头上来。 可人家二房如今混得好,大房的余卫国夫妻又懒又馋,两相对比之下,刘秋香到底不敢太得罪老二家。 就只能夹在中间受夹板气。 余秀莲听得也唏嘘:“卫民如今是出息了,每年能往家里赚不少钱。可也太由着他媳妇了,哪有媳妇骑到婆婆头上的。” “你们家还不是——”刘秋香嘴快,到嘴的话也没过脑子,就叫了出来,还是被余有粮掐了一下,才堪堪收了音。 一时间,余秀莲有些讪讪的。 一旁的周小满却是气定神闲。仿佛人家说的是别人,而不是自己。 话题这么被打岔,就说不下去了。 余有粮就问余安邦:“如今外头打工怎么样?今年下半年,咱们生产队有几户人家去外头做事。虽然口风紧,瞒着没说赚多少钱。我看他们家的光景是越来越好了。要不,让卫国跟你们两口子也出去闯闯?” 第382章为难 余安邦就苦笑。 “大舅,外面肯定是有赚钱的机会。不过,也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你别看我一年到头在外面跑,似乎赚了点钱。可这里面的艰辛,说出来你们都不信。再有一个,卫国哥他乐不乐意跟着我干,还是一回事呢。” 余有粮动了动嘴唇,还想说什么,到底忍住了。 刘秋香却是不管这么多的。 “还是让他跟着你出去吧。在家里三天两头到处晃,不是跟他媳妇吵架,就是跟老二说些酸话,我听着也难受。他一个做大哥的,如今底下的弟弟都混得好,他心里不平衡,我也理解。他出去赚钱就好了。反正家里都有我看着。要是他媳妇乐意,也一道出去。” 周小满听着没吭声。 如今投机倒把抓得不严,政策也很快会放宽松。就是不知道余卫国有没有那个胆子与心胸。 她可还记得,当初安邦教他开拖拉机时,他那傲慢的样子。 至于罗兰,她是打心底里不愿意跟着她一道的。 那么个会挑事的女人,跟他们搞在一起,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别到时候,仅剩的亲戚情分,也折腾没了。 余安邦只瞟一眼周小满的神色,就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可他们母子受余大舅家的恩惠多年,这个档口,倒不好直接拒绝。 他想了想,委婉地道:“要不,晚一点我找卫国哥说说话,看他是个什么想法,咱们怎么想不重要,得看他是怎么想的。” 余有粮觉得有道理,就道:“那行,中午你们全家上我们家吃饭去。” 刘秋香也难得热情:“我现在就去供销社割斤肉,你们待会儿过来。” 说着,竟像是一刻也等不了,从余秀莲手里接过孩子,转身就往外走。 余有粮又坐了一会儿,生产队有事,也走了。 余秀莲就问余安邦:“我刚刚看你那意思,好像有些为难,到底能不能帮。要是实在不能帮,就算了。要是卫民,我还不说什么,卫国就是个没良心的,他那媳妇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咱们再看看吧。总不好让大舅失望。”余安邦敷衍两句,转身回了屋。 等余秀莲去菜地了,周小满抱着孩子跟他说悄悄话。 “我觉得妈说的有道理。卫国夫妻俩,咱们能不沾手最好不沾手。你看前两年闹的事,但凡粘上他们,咱们就落不着好。” “道理我也懂,”余安邦摊手,“卫民跟着我学开拖拉机,如今能到处打点零工赚钱。上回我回来,还请我喝酒。你看看卫国,当初是他自己不愿意学的,也学不好,反倒怪我偏心看不起人。而且他那个人有前科,别到时候在外头乱搞男女关系,还要连累我。”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这不正想办法吗。” 周小满想了想,就道:“其实吧,要赚钱也不是非得去省城。昨天回来坐拖拉机的时候,不就听人说,有些地方开始收废品了吗,听说只要肯卖力气,也有赚头。” 实在不行,还可以再等等。 到了明年,估计可以搞私人承包了。 到时候,承包鱼塘山地,也是发家致富的好办法。 只要跟上政策,敢拼敢干。 “卫国那样的性子,会去收废品?!”余安邦反问。 周小满无言以对。 还真不会。 余卫国就是眼高手低,只恨不能每天坐着喝茶,钱就能掉到他头上。 “再看看吧,实在不行,让他跟着我去干小工。装修队虽然如今活不多,但是比起闲在家里,那肯定还是强太多了。” 快十点的时候,余安邦全家去了余大舅家。 带过去不少从城里带回来的好吃的不说,还从家里拿了点菜。 他们家如今条件好了,可不敢占别人的便宜。 余安邦一进屋,就被余有粮与余卫国围着说话。 余秀莲去厨房帮忙。 周小满带着孩子,就在外头的院子里瞎逛。 她实在不想听余安邦跟他们打太极。 正无聊着,彭兰香带着孩子回来了。 “小满,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去叫我一声。” 周小满放下余闹闹,忙去接她手里的桶。 “听说你又怀孕了,怎么还提这么重的东西,还是要小心点。” 彭兰香笑笑,摸了摸肚子道:“这回估计又是个闺女,一点都不吐,乖得很。倒也没什么。你怎么在外头站着,进屋里坐啊。” 说着,招呼着人就往屋里走。 周小满见她还要去提桶子,忙抢了过来。 “你看着两个孩子,我帮你提进去。” “诶,谢谢你啦。” 彭兰香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就往屋里走。 周小满暗暗感叹。 也怪不得人家彭兰香心里不舒坦。 她怀着孕,又要带着一个才会走路的孩子。偏偏婆婆眼里只有大房的活,二房的事,一点不粘手。 两人进了屋,周小满从桌上拿了块蛋糕递给狗蛋,贝贝则抓了一把糖。 “蛋糕软和,这么大的孩子能吃。” 狗蛋比余闹闹小几个月,两个人很快就手拉手玩在一起去了。 周小满就坐在门口与彭兰香说闲话。 “卫民哥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跑啊?” “是啊,”说起丈夫,彭兰香脸上都是笑意,“今年下半年,他听了安邦的主意,每个月给大队一点钱,租了拖拉机帮人拉货。一个月下来也能赚不少。至少比咱们上工强多了。就是天天跑县城,有些累。” “那是挺不错的,卫民哥挺舍得下力气。”周小满笑,朝屋里的方向努努嘴,“那个想跟着我们进城做事。” 彭兰香回头看了眼堂屋,撇了撇嘴道:“他肯定要挑轻松的活,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挑三拣四的,还以为是大少爷呢。”像想到什么似的,她压低声音道,“之前不是去你妈他们那个纺织厂搬货吗,干了几天就回来了。说是太累了,吃不消。还怂恿着公公给他走门路,去公社弄个吃商品粮的工作。” 周小满笑笑,没有说话。 确实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第383章家长里短的琐事 十二点不到,饭就已经做好了。 又发生一件让周小满跌破眼镜的事。 家里有客,做了一桌子好菜,刘秋香竟然不叫怀着孕带着孙子孙女的彭兰香吃饭。 就是余秀莲都惊讶了。 “兰香,你现在去厨房做饭啊,咱们一起吃啊。” 彭兰香神色淡淡的:“我中午蒸一碗菜就行,不费事。” 余秀莲就去看刘秋香。 刘秋香正给余有粮盛饭,只当做没听到。 还是余有粮看不过眼,道:“就在一起吃吧,饭都足够了,你一个人难得搞。” 彭兰香牵着两个孩子,看着婆婆依旧不吱声。 刘秋香被余有粮瞪了两眼,这才不情不愿地去厨房拿碗筷。 桌上有鱼有肉,可刘秋香的手艺实在不咋地,不是没油就是咸死人,周小满勉强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 倒是余有粮父子吃得欢。 今天这样的伙食,可不是天天都有。 大家一边吃一边说话,气氛还算和谐。 周小满舀了最清淡的汤拌饭,就去喂孩子。 吃完饭,她就借口孩子要做午睡,抱着余闹闹回家了。 余有莲母子是快四点多才回来的。 周小满就问余安邦:“怎么样?” 余安邦摇头:“不愿意去。我就说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好活给他干,就问干小工去不去,他更加不愿意。最后还是大舅压着他,说是刚好农闲时间,让他干完回来过年。” 还是这样。 “就这样吧,咱们能帮的也就这样了。”余安邦感叹。 第二天,周小满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自然是被周家人好一通热情问候。周奶奶更是神神秘秘拉着她往屋里走。 “你小姑从外面带回来一种糖,黑色的,倒是蛮甜。说是别人从北京带回来的,我特意给你留着。” 周小满看着手里简易包装的巧克力,一时间,想笑又想哭。 “奶奶,这是巧克力,我不喜欢吃,你留着自己吃吧。” “你这孩子,犯什么傻,全家人都吃着了,就你没吃着,奶奶特意给你留着。静静闹着要吃,我都没给,快拿着。” 说话间,已经不由分说,将东西塞到了她的口袋里。 周小满没有办法,只好将巧克力剥开,掰下一大块,塞到了周奶奶的嘴里。 “哟,怎么还有点苦味,不是说很甜嘛。”周奶奶没个防备,咬了一口巧克力,眉头皱得不行。 周小满捂着嘴笑:“奶奶,这个叫黑巧克力。好像要外汇券才买得到,小姑弄回来一块不容易。听说外国人都喜欢吃这个。” “苦兮兮的东西,怎么会有人喜欢吃,他们可真奇怪。”周奶奶抱怨几句,剩下的巧克力说什么都不肯吃了。 “奶奶,我给你带了双棉鞋回来,按你的尺码买的,应该合适,你先试试。” 周小满从布袋子里拿出黑棉鞋来。 周奶奶穿上,刚好一脚。 “这鞋子暖和,今年冬天肯定舒服。花了不少钱吧,你这孩子,说也说不听。” 周奶奶皱巴巴的手摸着暖和的棉鞋,一时间,只会翻来覆去抱怨周小满花钱了。 周小满抱着她的胳膊笑:“没花多少钱。这都是安邦在外面倒腾的,我看着合适,就留了一双。而且,您也知道,我们读书学校还有补贴,安邦在外面也是天天赚钱的,我们两口子啊,手里不缺钱花。” “那也要省着点。你家里两个儿子,到时候都要娶媳妇的。现在不省着点,我看你将来怎么办。大手大脚的这一点,也不知道随了谁。” 周小满哭笑不得。 周奶奶却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说不定以后你们还要添几个呢,你看小丽,肚子里又揣了一个。” “小丽又怀孕了?”周小满目瞪口呆。 她十月份走的时候还没听说。 “快三个月了,这回可要生个男娃子才好。”周奶奶笑眯眯,“我找人算过了,这回一定是个男娃子。” 周小满出去看到周小丽时,不由对她的肚子投去敬畏的眼神。 “我看你干活还这么利索,一点都不像怀孕的人啊。” 周小丽放下手里的针线,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我这一胎不知道怎么的,怀了跟没怀没什么区别。孩子上身两个月了,我才知道。奶奶说是个男娃子。静静他爸也说是个男娃子。” 好吧。 三个月不到就能看出男女来,你们也是够厉害的。 周小满不会傻到这个时候给人泼凉水,问起了周贵民。 “爸怎么不在家?” “他去舅舅家了,姥姥好像有些不舒服,过去看看。对了,姐,今天中午你做酸菜炒肉沫给我吃吧。家里还有排骨,就红烧着吃。我都不想看到汤汤水水了。” “行啊,你是孕妇你最大。” 因为今天不是周末,王桂枝要上班,中午就是周小满一个人在厨房忙活。 酸菜肉末沫,红烧排骨,蒸芋头,葱煎蛋。 满满的四个菜,全家人吃得意犹未尽。 尤其是周贵民。 他是掐着饭点赶回来的。 知道大闺女与女婿回来了,高兴得不行,特意拿出了家里最后一瓶洞庭白酒。 大家说说笑笑着,不免说到了王桂枝他们纺织厂。 周小丽道:“妈他们厂今年效益好,忙都忙不过来。原本是让我帮着做一点活的,我现在要给苏姨他们那边做定制的衣服,也是忙不过来。咱们生产队,不少人在咱们家领着活干,有些手脚麻利的,一个月能赚好几块。” “是挺忙的。你妈画了好几次图样子,被领导夸过好几回。好像又要往上升,不过那个位置好多人盯着,还说不准。”周贵明补充。 “真的啊,”周小满高兴地道,“那妈岂不是咱们家最大的官了。” “妈一直是咱们家最大的官。”周小丽咬着排骨,笑嘻嘻道,“姐,你是不知道,咱们家如今可是生产队的大红人,谁都来巴结。大伯二伯娘娘家的亲戚,也在咱们这里领衣服做。现在妈在周家是大姐大。” 余安邦就打趣:“你是大姐大下面的小弟。我刚刚去大伯家坐了会儿,大伯家几个堂哥提起你来,那都是佩服的紧。”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周小丽更得意了。 大家笑倒一片。 余闹闹跟静静不懂大人们笑什么,也扯着腮帮子哈哈假笑。 众人就笑得更欢快了。 第384章感叹 不知道王桂枝是不是得到了消息,下午四点多就回了家。 见到亲妈,周小满自然有一肚子话要说。 可惜做了外婆的王桂枝眼里只有她的乖孙孙,抱着胖乎乎的余闹闹就是一顿猛亲,一个眼神也没有给自家闺女。 余闹闹像他爹,是个会讨人喜欢的,抱着王桂枝的脖子,一口一个姥姥,沾满口水的嘴巴更是哒哒哒往人脸上亲。只把王桂枝乐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奶孙二人玩了好一会儿,才算是腻歪完了。 周小满这才有机会与她说话。 “厂子里现在还好吧?” 说起厂子,王桂枝的笑就更浓了。 “我们厂今年的效益特别好,这个季度多发了十块钱奖金。今年冬天,几乎是三班倒,机子就没停过,到年底的时候,估计又能分一大笔钱。” “这么好?”周小满由衷地高兴,“妈,听说你又要往上升了,先恭喜你了。” 王桂枝摆摆手:“这都是你爸在那里瞎猜的,还没影的事。不过,升不升职我倒无所谓,如今几条生产线都在我手里抓着,下面的人服我,上面的领导也对我看重,我倒不想挪位置。” “妈说的是,”余安邦插话道,“您现在手里抓的是实权,比什么都管用。别到时候说是升职,其实是一个虚职,那就没意思了。” 王桂枝虚点着余安邦笑了起来:“你就是个人精。” “真有这么回事?”周贵民吃惊,“难怪你这些日子不急不缓的,原来还有内情。” “妈,要是真是这样,那你还不如待在原位置。”周小丽也跟着道。 王桂枝就笑:“行了行了,我的事情你们少操心,一个个听风就是雨的,还没有安邦看得通透。” “对了,”她看向周小丽,“你如今怀着孕,你苏姨那边的活尽量少接点,钱是赚不完的。等你把孩子生下来,我想办法让你进厂里做事,不说别的,每个月工资福利都不错。” “真的?”周小丽惊喜,“你以前不是说没办法进去吗?”高兴完了,眉头又皱起来,“那我还能不能接苏姨的活?苏姨这边是大头。” “你妈今时不比往日,总会有办法的。”王桂枝笑,“至于你接外面的活,那跟厂子没半毛钱关系,你爱干嘛干嘛。” “那太好了。妈,我等你的好消息。”周小丽几乎要跳起来。 “你怀着孕呢,喳喳呼呼做什么。”周奶奶抱着静静,虎着脸训斥她。 周小丽吐了吐舌头,嘿嘿干笑两声。 周小满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还是忍了下来。 算了,再等等吧,反正小丽生产要到明年了。 到时候要是时局有变,以王桂枝的精明,压根不需要她多说,肯定会对周小丽的前程做重新安排。 一家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王桂枝领着周小满几个去了王家。 这次回来,周小满也给外婆家众人准备了礼物。 因为时间不早了,周小满等人没有多坐,把东西放下,闲聊几句就往回赶。 回去的路上,小宝坐在自行车前杠,周小满抱着小胖子坐在后座。 “我觉得再过几年,舅舅家肯定会是他们那一片过得最好的。” 周小满将小胖子不安分的小手手按住。 “你怎么这么确定?”余安邦回头,“我没觉得舅舅家跟别人家有什么区别。” 也就是比生产队如今大部分人家的光景好一点罢了。 “你好好骑车,”周小满瞪他,“前面有个坑。” “知道了。”余安邦扭过头去,脚下踩得呼呼作响,嘴巴依旧不停,“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周小满看着快速后退的草木,将小胖子搂紧了一点,才道,“你发现没有,大舅家院子里种了不少药材。看那样子,好像还想扩大。” “这有什么,”余安邦轻笑,“石坝生产队的后山,舅舅就特意培育了不少野生药材。上次我回来,陪他去山上抓野鸡就发现了。” 他说的是半个月前,帮王家舅舅送电视机回来。 “那就是了,”周小满笑,“舅舅这人心思活络,会抓住机会。你看,他们家就比队上其他人家强很多。要是有一天上头的政策变了,他肯定是第一个闷声发大财的。” 王南星一家虽说是外来人口落户,可不过二十来年的光景,已经比当地人强很多。 一来是他会医术,又常常去山里挖采药材,送去生资站,有稳定的经济收入。 二来么,他胆子比较大。她有一回听王桂枝与周贵民感叹,说是她大哥胆大包天,竟然也在干投机倒把的买卖。 等国家大力投入到经济建设上来,她相信,她舅舅肯定会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还有一点,周小满一直藏在心里。那就是她那个不苟言笑的外婆。 她有一种直觉,老太太手里应该还藏了好东西。 原身的记忆里,外婆家屋后有一块大土疙瘩,她小时候不懂事去挖,被外婆狠狠的骂了一通。家里的几个表兄弟也被告诫不许靠近。 那时候,原身不懂。后世来的周小满,结合了解到的老太太的背景,感觉十之八九。 有魄力又有本钱,致富是迟早的事。 周小满的小九九,余安邦自然不知道。 他想的却是自家的舅舅。 “我大舅也算是生产队的一号人物,跟王家舅舅比起来,确实有些畏手畏脚。”他忍不住感叹,“当时那个黄鳝生意,他们要是肯接下来,如今家里也不至于如此。” 兄弟阋墙,妯娌相争。家庭不和睦,整天鸡飞狗跳的,力气不往一处使,别说致富了,脱贫都难。 这么想着,腰上被人拧了一把。 “你呢,你是怎么想的,以后想做什么?” 身后传来女人好奇的声音。 他想做什么? 余安邦看着不远处光秃秃的稻田,头一次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以前,他的目标很简单,就是出去赚点钱,不让他跟他妈饿肚子。不再去大舅家打秋风。 后来,多了一个小宝,他就更努力了。 再后来,娶了她。 一开始日子自然也是鸡飞狗跳,可慢慢的,他发现了媳妇的好,两人浓情蜜意,有了儿子,他就只有一个目标了。 努力赚钱,不让儿子媳妇老娘吃苦。 如今,他的小目标也实现了。吃饱穿暖,基本的生存问题解决了。 可往后呢? 第385章婆媳相处之道 “小满,我以后要给你建大房子。让你穿最漂亮的衣服。吃最好吃的东西。你要是想出去上班那就去上班,要是不想上班,就每天在家里呆着。要是不想做饭,咱们还可以请个人。我看城里头就有不少请人做家务的。再过几年,咱们再生个闺女。你这么聪明漂亮,咱家的闺女肯定也很优秀,到时候……” 余安邦踩着自行车,脑子里想象着扎着羊角辫的软软糯糯小姑娘,感觉心都快要化了。 后座的周小满却是哭笑不得。 刚开始,她还挺感动的,觉得自家男人上进有想法,现在么,只想仰天翻白眼。 又是闺女。 他这到底是对闺女有多大的执念。 不过,比起无所事事毫无目标的人,她男人已经算是相当励志了。 还是要以鼓励为主。 “行啊,你可记得你今天说的话,我们母子几个以后就靠你养了。” “那是当然,男人养家天经地义,小满你放心,你跟着我,肯定不吃亏。对了,我上次回来,夏红军送了这两个月的分红,足足五百多块钱,我都投进去囤货了,不过我都记了账,回头我拿给你看。”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我倒不需要看。” “那可不行,咱们家早就说好了,当家的人是你,我就是你的小啰啰,你往哪边指,我就往哪边跑。” “那好,你骑快一点,天快要黑了。” “好勒,您坐稳了。” “……” 自行车跑得飞快,女人的尖叫声与孩子清脆的笑闹声在田野四散开来。 两人到家的时候,天刚刚擦黑。 余安邦将自行车停稳,周小满抱着余闹闹下了车。 两人还没来得及进屋,远远的就听到有人叫唤。 “安邦你可回来了,我们都在等着呢。” 两口子循声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藏青色罩衣的青年男人。 “互助,你怎么来了?”余安邦笑着与他打招呼,“大姑大姑父他们来了吗?” 孙互助是余大姑家的老二,比余安邦大月份。 “下午就来了,没想到你们不在家。走走走,去大舅家一起喝一杯,还没有吃晚饭吧,就等你们了。” 余安邦被拽着出了门。 周小满紧紧抱住手舞足蹈,想要去凑热闹的余小胖子,回头招呼小宝一起进了屋。 因为天气越来越冷,周小满烧了一大锅热水,在屋里用木脚盆给小胖子擦了个澡,就算是完事了。 小猴子小兔子的故事乱七八糟讲了七八遍,才哄得小胖子安心睡下。 等她出屋,外头已经黑透了。 周小满甩了甩胳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累着了吧,其实不需要跟他说那么多话,他一个小孩子哪里懂。”余秀莲坐在八仙桌上,一边剥着毛豆,一边笑,“咱家闹闹算是听话的了,我带着他,让吃饭就吃饭,让睡觉就睡觉,乖的不得了。队上的人都说我有福气。” “妈,”周小满有些无奈,“小孩子正是学说话的时候,你平时就要多跟他说说话。要不然,几岁了,话都说不完整。一开始就落后别人好远。就像隔壁家的大丫,比咱家闹闹还大几个月吧,到现在,人都不会叫。” “彭寡妇家的大丫怎么能跟咱家闹闹比,”余秀莲不服气,“她家那丫头片子你是没看到,瘦不拉几的,头发黄黄的,看着就没吃饱饭。每回咱们家做好饭,她就眼巴巴来了。赶也赶不走,我有两回看她可怜,就给点吃的。结果他们家大人像是不懂味似的,每回到饭点,就让大丫来我们家。” “我们家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吹来的,后来我就不给。那丫头片子就哭,哭得我耳朵疼。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怎么她了,我没有办法,只好一到饭点就关门。” 周小满听得眉头直皱。 “彭寡妇家如今落魄成这样子了?柳林呢?他不是已经从号子里出来了吗?他也不顶事?” 说起柳林,余秀莲脸上的嫌弃显而易见。 “那就是个二流子。每天走街串巷的,不晓得在忙活什么。如今队上上工本来就少,他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他们家工分肯定垫底。到了年底,他们家分不了多少东西。” 好吧。 这都是别人家的事。 周小满继续把话题绕回来。 “妈,我还是那个意思,咱家闹闹语言发育的算是不错。但是,还需要我们大人引导。您把安邦教的那么好,肯定也能把闹闹教好。平时多跟他说说话,基本的东西也多教一教他。认认鸡啊猪的,菜园子里的菜,屋子里的物件,都是可以的。到时候,咱家闹闹上学了,也比别的孩子机灵。” 周小满这话,算是挠到了余秀莲的痒处。 如今生产队,谁不说她余秀莲是个有后福的,儿子出息,媳妇风光。 “我晓得了,以后肯定多教闹闹,到时候让他跟他爸一样聪明伶俐。” “那就辛苦妈了。” 周小满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别人家的婆媳是怎么相处的,反正她们家,她算是摸出点门道了。 余秀莲是个病人,轻不得重不得。她也不想把婆媳关系处得紧张,让安邦在中间为难,索性就多捧着婆婆了。 老人家谁不爱听奉承话,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她觉得很值当。 她平日里再多给老人家买点东西,将心比心,婆媳关系只会更好。 当然,不能与亲母女相比,可面上亲亲热热的,就已经很好了。 再者说了,余秀莲虽是婆婆,可也没有给她带孩子的义务。人家身体不好,还愿意帮着分担,她已经十分感激了。 是以,顺着刚刚的话题,周小满又狠狠地把余秀莲夸了一番。只把余秀莲乐得见牙不见眼。 这边婆媳二人和和气气,院子里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姑,小满,你们快点去大舅家一趟,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柳自强喘着粗气,初冬里,急得满头大汗。 周小满与余秀莲都唬了一跳。 “怎么回事?谁跟谁打起来了,为什么打架?” 余秀莲扔了豆子,撒腿就往外跑。 周小满却是先回了一趟屋,叮嘱小宝看着弟弟,这才带上门出了屋。 第386章面子大过天 几人小跑着到了余有粮家,才进院子,就听到了叫骂声。 周小满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顿时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 怎么有安邦的份。 难道是跟余卫国打起来了? 她心下猜测着,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了。 进了堂屋,就看到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几个男人。 余卫国袖子挽起来了,许是因为激动,脸都变了形,两只眼睛通红。 站在他对面的,是他弟弟余卫民。 余卫明似乎吃了亏,脸颊上有一道红印子,外套也被拉扯得歪歪扭扭。 至于他家男人,则是只穿了一件汗衫,双手环胸,站在了余卫民身旁。 在他旁边,还有柳互助。 几人不远处,余有粮坐在八仙桌前,闷头抽烟,一言不发。 一旁的刘秋香则在抹泪。 在她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媳妇,两人手里都抱着孩子,可看对方的眼神,却都像是要吃人。 “……卫国哥,我喊你一声哥,算是给足你面子了。你看看你,哪里有半点当大哥的样子。自己拈轻怕重,这不想干,那干不成。又眼红别人,还好意思说酸话。你都是几个娃的爸了,也不嫌丢人。” 余安邦闲闲地道。 “你放屁,”余卫国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不就是看不起我,不就是记恨我当初抢了你的工作。我求你办点事,你就推三阻四的,老二求你,你比谁都跑得快。” “还有大姑家的两个,他柳互助毛都没长齐,你就让他去砂场上班,凭什么。说来说去,还不是看着我们家现在条件不好,狗眼看人低了。我告诉你,余安邦,我余卫国也是要面子的,你那打发叫花子的小工,我是不得去了,谁爱去谁去……” 余卫国似乎有一肚子委屈,一口气不打顿,全说了出来。 “我呸,你爱去不去,好大的脸。”与余卫国的激动相比,余安邦就显得淡定多了,“砂场挑沙少了人,我问过你,你说夏天太热,冬天太冷,太累了不去。学开车的时候,我也是认真教你的,结果怎么着,你榆木脑袋,学不出来。” “还好意思说卫民哥,人家比你踏实百倍。有货拉就去拉货,没货拉就去砂场挑沙,你呢,天天到处闲逛,不是这个看不过眼,就是那个不喜欢,你以为你是谁,我余安邦可不欠你的……” 周小满算是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大姑家两兄弟求自家男人安排个活,余安邦就问两人乐不乐意去砂场挑沙,挑鹅卵石。按天结算工钱。一天三块钱。 柳家两兄弟是能吃苦的,又正是农闲时节,自然是一口应承下来。 一旁的刘秋香听了不免心动。 每天可以回家,还能赚三块钱,就怂恿自家老大跟着一起去。 余卫国是个好面子的,已经拒绝过余安邦一回,当然不肯答应。 刘秋香就气得不行。拍着儿子的背,非要他答应不可。 母子俩就争论起来。 余卫民瞧着不好,就在旁边劝架。 这下好了,捅了马蜂窝。 余卫国原本就嫉妒弟弟比自己过得好,此时听他说话,顿时觉得句句刺耳,非说余卫民翅膀硬了,在他面前摆谱。 余卫民是个嘴笨的,说不过大哥,可他媳妇却不是吃素的,三两句就顶了回来。 大意就是自己偷懒怕出力气,就不要眼红别人。只把余卫国噎个半死。 罗兰见自家男人要吃亏,自然不答应。当即跳出来帮腔。 眨眼间,两对夫妻,四个人,吵成了一团。 余卫国到底理亏,言语上就吃了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觉得下不来台,就动了手。 余卫民虽然是个憨的,也不会傻站着让人打。 两兄弟就打起来了。 余有粮原本觉得心烦,躲回屋里,听到动静出来拉架。 可他年纪大,身上毛病一堆,哪里是两个年轻人的对手,混乱中,肩膀上还挨了一下。 余安邦看不过去,就站出来拉架。 他人高马大,很快就将人分开了。 可余卫国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又一直对余安邦心存怨怼,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对余安邦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余安邦没个防备,还真被他踹了两脚。 他也来了气,手下半点不客气,向余卫国不能摆到明面的地方下了黑手,只把余卫国打得嗷嗷乱叫。 这下子,两兄弟的混战,顿时变成了两表兄弟的混战。 家里的长辈这才慌了。 纷纷上前去拉架。 余安邦倒是想见好就收,可余卫国却打红了眼,非要找余安邦拼命。 刘秋香生怕大儿子吃亏,端着手想去拉架,哪里拉得开。 她没有办法,急忙打发孙自强去请周小满婆媳二人。 “……行了,你闹够了没有,还不嫌丢人现眼。给我滚回屋里去。” 屋里一声巨响,周小满也被吓了一跳。 就见余有粮拍桌站了起来,指着余卫国就骂,“你这个畜生,早有一天要气死老子。” “叫我滚,凭什么叫我滚。”余卫国气愤得抖动着脸上的肉,“我就知道,你们老早就看我不顺眼了。不就是看我丢了工作。还是一家人呢,看碟下菜。是不是看着老二有钱了,就可以踹开我这个没用的儿子。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你这个畜生——” 余有粮气得青筋直跳,整个人都站不稳。 “有粮——” 只听得刘秋香一声惊呼,余有粮直挺挺往后仰去。 “大舅——” “大舅——” “大哥——” 余安邦人高腿长,最先反应过来,三步并做两步,堪堪将人扶住。 有人去拿热茶,有人掐人中,有人去拧毛巾,整个堂屋乱做一团。 始作俑者余卫国也吓得半死,见没人留意自己,顺着墙根,偷偷地溜走了。 周小满看着,又是一声长叹。 儿女都是债。 等余有粮缓过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有粮,你没事了吧?”刘秋香眼巴巴地看着他。 老伴老伴,老来做伴,要是余有粮真有个什么,她的后半辈子可怎么过。 余有粮轻喘着,缓缓摇头。略带混浊的目光在堂屋里找一圈,没有找到余卫国,心下又是一痛。 “卫民,”他声音嘶哑,“你上回说要建房,我明天去大队问问。” 第387章想要建房子 周小满一家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小满,听大舅那意思,卫民要重新建房。要不,咱们也去弄块地基,把房子重新建一下?” 余安邦端着搪瓷缸,眼睛亮亮地看着周小满。 周小满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余秀莲却抢话道:“修房子可以,但重新弄地基没有必要。咱们就在现在屋子的基础上,再多建两间。到时候,两个孩子长大了也有房间住。然后,再把院子扩大一点,咱们后头好好收拾收拾,我还能多养点鸡。鸡蛋都留给两个孩子吃。” 说完了,越发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好。 “就这样定了吧,要是重新弄地基,咱家先前的茅厕不白修了嘛,浪费。” 余安邦却没有理他妈,他想问问媳妇的意见。 周小满的意见么,自然是没有意见。 虽说他们以后肯定会在外面买房,但那起码是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这几年,能过得舒坦一点,为什么要拒绝。 不过,她是赞成重新弄地基的。 “妈,如果能重新批块地,我是站在安邦这边的。您想想,就隔壁彭寡妇那样的邻居,你以后还想打交道不?反正我不想。大人就先不说了,主要是小孩子。听您的意思,他们家大丫是个不讲究的,别到时候把闹闹带坏了。我听人说,小孩子最容易受玩伴影响。咱家闹闹,要是跟着大丫学一些坏毛病,咱们后悔都来不及。” “不会吧?”余秀莲有些不确定,“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说法。” “这是我在城里听人说的,”周小满抿嘴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说了,咱们家这土坯房,再翻新也要全部推翻,还不如重新建省事。” “好像也有道理。”余秀莲依旧有些肉疼,“不过,咱们这房子,难道就浪费了?这还是当年你爸在——”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周小满与余安邦面面相觑。 “那什么,不早了,你们也早点睡。闹闹晚上要端一次尿,你们两口子别睡死了。” 余秀莲神色仓皇地起了身。 等堂屋里只剩下两口子时,周小满忍不住问道:“你爸到底是咋回事?妈这是还惦记着?” 这个问题,周小满憋了许久了。 来这个世界也两年多了,她只零星知道一点余安邦亲爸的事。 余安邦哼哼:“之前不是就跟你说过了,就是负心汉的故事。我妈也是傻,这么多年了,还惦记着。我,我大舅一家,不,应该说,除了我妈,所有人都知道,我那短命的爸,肯定是去哪里快活了。” 想起自己因为从小没爸受的委屈,余安邦的打心底里不想提起这个人。 “那好吧,”周小满听出他的不乐意,只问,“要是有一天,你爸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还要认你跟你妈,你会咋样?” “我早就过了要爸爸的年纪,我长这么大,他没出一点力气,现在跑出来认现成的儿子?天底下都没这么好的事。最多看在我妈的面子上,不用扫把赶他出去。”余安邦撇撇嘴,“至于我妈,”他停顿两秒,“就是不死心,我也会让她死心。” 好刚。 不过,她喜欢。 上辈子,她跟着老爷子看王宝钏与薛平贵的时候,就特看不惯薛平贵。也特不理解王宝钏。 为了那样的男人,抛弃家族,苦苦等了十八年,最后,经过男人对她贞操的试探,竟然还同意与玳瓒公主共侍一夫。最惨的是,她只过了十几天好日子,就病死了。 这样的女人,哪里是什么奇女子,简直就是天下少有的傻子。 “不说他了,”余安邦主动转移话题,“咱们要地基的事,趁着咱们还在家,明天我就去问大舅。要是大队不肯分,我就拿钱出来买。跟彭旺家做邻居,我是受够了。” “我也受够了,”周小满笑,“天天被人惦记着,真糟心。” 她刚刚说什么怕大丫影响自己儿子,都是糊弄婆婆的鬼话,她是真不想邻居难处。 两口子说着闲话,见天色不早了,也回了屋。 这天晚上,只睡到半夜,两人就起来了。 因为余闹闹小盆友尿床了。 尿湿了裤子,尿湿了床单,还尿湿了余安邦的裤子。 余安邦全程黑脸帮着换衣服换床单,可余闹闹小盆友全然不知自己闯了大祸。 因为尿湿了,他不舒服地哼唧了两声,被香香软软的妈妈抱着哄着,很快就又睡着了。 “这小子,明明用着尿布,也能尿这么一大片,可真是——” 余安邦看着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儿子,一时间,只气得想打人。 他用两根手指头捏了儿子的脸一把,恨恨道:“等你再长大一点点,哼。” 周小满不满地挥开他的手,压低声音道:“你小声点,把这小祖宗弄醒了,你哄着去。” 电灯关了,屋子恢复一片黑暗。 余安邦在媳妇身旁拱来拱去。 “小满,我们再生个——” “睡觉,再闹就出去。” 屋子再次恢复安静,只剩下一阵低低的嘟囔声。 “小气鬼,喝凉水。” 第二天上午,天气不错,雾气散了,就出太阳了。 余安邦去了余大舅家,周小满则与余秀莲婆媳两在家里洗床单。 小胖子被关在了站栏里。 栏边上放着个蒸熟的红薯,余闹闹两只小胖手捧着红薯啃得正欢,没有闹事,乖得不像话。 洗完床单,周小满用箩筐挑着胖儿子,与婆婆又去摘南瓜。 后院上半年在菜园子围栏边上随手撒的南瓜子,现在已经是硕果累累了。 除了堂屋摘回来的一溜,地上还卧着不少。 周小满决定全弄下来,一部分用来做饼吃,一部分做成丸子。 反正天气凉,可以放一阵。 到时候,给各家都送一点,她再带一点回学校。 这一回,小胖子就不老实了。 他原本是坐在箩筐里的小板凳上,趁着周小满婆媳不注意,竟然爬了出来。 扶着菜园子围栏,撅着屁股,也去摘南瓜。 等周小满发现时,他已经抱着个比自己头还大的南瓜,撅起嘴,得意地喊妈妈了。 第388章买地基 中午11点。 余家的厨房已经飘香四溢。 周小满熟练地用瓦勺子从右手大拇指与食指的缝隙里舀出一个个南瓜丸子往油锅里放。 南瓜丸子沉下油锅,很快就浮起来。伴随着滋啦滋啦的响声,丸子越来越大,飞快地在油锅里飘动。 “ 妈,你把他抱出去,拿一块红薯干,给他咬着玩,南瓜丸子刚炸出来,太热气,他太小了,不能吃。” 余秀莲看着孙子可怜巴巴盯着油锅,心疼地抱着余闹闹就往堂屋走。 余闹闹哪里肯,手脚并用就要从奶奶怀里下来,一边挣扎一边叫。 “ 闹闹,吃—— ” 叫声歇斯底里,像是被坏人抓住了。 “闹闹乖,奶奶带你去吃红薯干,甜甜的,可好吃了。” 余闹闹哪里肯干,手脚并用,非要下地。 他人重力气大,在余秀莲怀里蹦跶,只把余秀莲累得不轻。 要不是早有准备,估计就要掉在地上。 余安邦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你闹什么?” 他顺手接过儿子。 余闹闹鼓着腮帮子,指着厨房的方向,“吃,吃,闹闹吃。” “他不能吃,油炸的,吃了要烂嘴巴。”余秀莲在旁边解释,张开双臂去抱他,“来,奶奶抱你去外面吃红薯干。” 余闹闹把头埋在爸爸怀里,用屁股对着奶奶。 “吃,妈妈,吃——” 小胖手依旧指着厨房。 “你这小子,说不能吃就不能吃。”余安邦重重地在儿子屁股上拍了两下,“要是不听话,就揍你。” 余闹闹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不再闹腾了,可那两只大眼睛,依旧眼巴巴盯着厨房。 余秀莲看得心疼不已,将孙子强行从儿子怀里接过来。 “走,奶奶带你吃东西去。” 余闹闹还要挣扎,对上他爸爸那张黑脸,不知道怎么的,又老实下来了。 周小满飞快地捞着丸子,忍不住笑:“你这张脸可真厉害,能镇宅。” 余安邦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喜滋滋地道:“那是,你嫁给我,可真是走了大运了。” 周小满连翻白眼都懒得翻了。 闹闹以前不认人的时候,并不是很怕爸爸,经常去揪他的耳朵,抓他的脸。可这小子一岁多以后,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很会看人脸色,会趋利避害。 知道全家最好说话的是奶奶,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张开双臂叫奶奶。看到余安邦黑着脸,就知道爸爸生气了,直接躲在奶奶怀里装鹌鹑。 看人脸色的本事一流。 “对了,今天去大舅家的事情怎么样了?”周小满换了一个话题。 余安邦脸上的笑意就淡了,道:“我去的时候,舅妈无精打采地坐在堂屋不说话,大舅在抽旱烟,抽的很凶。我劝他少抽点烟,对肺不好,他都是随口答应两句。等我提到地基的事,他整个人就更加没神了。” “难道昨天只是说说而已?”周小满放下了铲子,“那咱们的事你到底说没说?” 余安邦又叹了一口气:“昨天闹成那样,大舅心里也不好过,我听他那意思,好像是卫民提了好几次,想单独建房子,大舅跟舅妈都不答应,觉得真分开建,就算是彻底分家了,这个家也算是散了。可也是迟早的事。大舅说他今天早上去问过了。大队没什么意见,由咱们生产队自己去弄。” 余大舅家那堆狗屁倒灶的事,周小满并不关心。 她问:“那咱们的地基呢?” 余安邦搓了一把脸:“是这样的,早些年都是公家的地,没人管,大家谁占了,就是谁的。咱们家当时人丁稀少,也就占了自家这块地。所以,这个时候要地基的话,只能跟人去换或者直接花钱跟人买。” 这也行?! 周小满惊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这是她头一回听说这年代的地基是这么回事。 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 早些年乱糟糟的,所有人的心思都在阶级斗争上,谁还有空管这些。且又是乡下,管理就更混乱了。 “那咱们花钱跟人去买?你有目标了吗?”周小满问他。 “有是有,”余安邦帮着捞出一碗丸子,“就在渠道边上那块地,你记得不?地方够大,就是十米远的地方有山,不过也不打紧,到时候咱们房子反正也是背靠山。坐北朝南嘛。” 他说的那块地,周小满自然是有印象的。 好像种了菜。 是他们生产队刘家的。 刘家有四个儿子,四个儿子底下又生了好些个孙子,可以说是白河生产队的大户。 刘在生产队也是大姓。 “那咱们就跟人家去说说吧。就定下来。省得夜长梦多。到时候咱们把院子围起来 就是独门独栋。” 周小满忙道。 她是很心急的。 地方大,人少,还有山有水,简直就是乡间小别墅的绝佳住处。 到时候,院子围起来,他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过日子,不知道多好。 “行,我等会儿就去刘家走一趟。就是价钱上不知道给多少合适。就怕人家知道咱们要买,狮子大张口。咱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余安邦道。 周小满就笑了起来:“你难道还怕被人讹?!实在不行,让大舅跟你一块去。有他的面子在,人家也不好太过分。” “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我媳妇就是聪明。”余安邦嘿嘿笑。 周小满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赶紧走,别在这里碍事。下午咱们还要去一趟干娘家,还有师傅那里,也还要送点东西过去。后天咱们就要走了,得抓紧时间。” “知道了。” 下午,地基的事情就定下来了。 一整块地,包括后面的小山头,余安邦花了五十块钱,在队上几个干部的见证下,写了一张契书。 余秀莲听说时,心痛得不行。 “五十块钱,我喂一年猪,都赚不到这么多。” 如今家里只养了两头猪。 “以后就有大房子住了,这点小钱算什么。”余安邦完全不放在心上,“对了,我还想打个井,妈,你帮我去问问这附近打井的手艺人,下回回来,咱们就把井先打上。咱们自己没时间也没经理嗯。至于建房子,估计也得等明年开春了。” 买地基,建房,打井,到时候肯定还要修路。 余秀莲仿佛看到了一大叠大团结离自己而去。 可见儿子跟媳妇都淡定的很,只好把多余的话都咽回去了。 大哥说,以后就是安邦当家了,让她能不管就不管。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第389章离开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很快就到了周小满返程的这一天。 这一回,余闹闹像是知道什么似的,一大早上,就挂在周小满身上不肯下来。 就是吃早饭的时候,也要坐在妈妈身上才肯张口。喂饭也只能妈妈喂,余秀莲喂的饭,他嘴都不张。 只把余秀莲酸得不行。 等到要出发时,小家伙杀猪似的嚎啕大哭。 滚烫的泪水顺着他小小的脸蛋,流进周小满的脖子里,惹得周小满也差点跟着哭了。 “ 闹闹,妈妈很快就回来了,你别哭了。你要是听话,下次妈妈回来给你带好玩的玩具,行不行?” 小家伙咬着嘴唇,像是听不懂话似的,两只小胖胳膊,死死地挽住周小满的脖子,就是不肯撒手。 余秀莲看得心疼。 “闹闹,奶奶带你去后头看小猪崽崽好不好。走,我们去看小猪崽崽。” “不——妈,妈——” 余闹闹打着哭嗝,抱得更紧了。 周小满越发心痛了,她不由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余安邦。 余安邦看了看天色,直接上手,将儿子从周小满怀里揪下来。 “哭什么哭,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他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塞进母亲的怀里,“在家里要听奶奶的话,要不然爸爸回来揍你,听到没有?” 余闹闹此时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他爸爸的话,只可怜巴巴地向母亲张开双臂。 周小满心更软了。 “要不,咱们过一个小时再走?” 她与余安邦商量。 “不行,时间赶不及。票也不好买。这小子哭完了就不会哭了。咱们赶紧走。”余安邦把自行车的踏脚打起,又回头叮嘱小宝,“在家好好带弟弟,别惹奶奶,生气要帮着奶奶做家务,听到没有?” 小宝捏着衣角,只低着头。 周小满想了想,上前揽住了他。 “小宝,等明年,明年妈就带你跟弟弟一起进城,咱们一家人住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小宝闻言,顿时抬起头来,眼睛亮亮地看着周小满:“真的吗?你不许骗我,我们拉钩。” “拉钩就拉钩。” 母子二人拉完钩,小宝的情绪才算好了。 “妈,我肯定会好好带弟弟的。你放心就是。我每天帮奶奶打猪草。奶奶做饭,我就带着弟弟,晚上我还哄弟弟睡觉。” “知道了,你最乖。” 周小满欣慰地摸了摸小宝的头,又看了一眼还在哭哭啼啼的儿子,狠狠心,上了自行车后座。 车跑起来,身后孩子的哭声更响亮了。 周小满闭了闭眼,好几次想跳下车。 “你可别太惯着他,小孩子就是这样的。哭一哭又没事,我们还不是从小哭到大。” 余安邦一边踩自行车,一边道,“还是小宝懂事。” 周小满气得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你也太狠心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闹闹是捡来的。” 自行车就走得七拐八弯。 “别闹啊,等下摔了,哭的就是你。” 余安邦躲着女人的狼爪,将自行车踩得更快了。 出生产队的路上,自然又遇上不少人。 大家都笑着与余安邦打招呼。 周小满两口子自然是一一回应。 等到了生产队出口的地方,竟然看到了柳林。 柳林坐在树底下,跟周围一圈人闲聊。 他似乎瘦了一圈,穿着不合身的蓝色罩衣,整个人看上去起码三十出头。 柳林也看到了他们。 眼神漠然,像是不认识似的。 只是,从周小满两口子骑车过来,一直到远去,他一双眼睛都死死地盯着。 “……安邦如今出息了,听说没有,他买了地基,又要建房子。听说到时候在队上招小工,我砌墙砌的好,到时候就去他们家混口饭吃。” “我也去,听说还打井呢。我打过井,实在不行,都可以帮着挑土。” “……” 周围的议论声,柳林一句也没听见耳朵里。 他脑子里想到的是两年前的场景。 两年前的余安邦,与他没什么区别。 一样落魄,一样被人瞧不起。 眨眼间,他是怎么翻身的? 柳林脑子里飞快地过着这两年发生的事。 想着想着,他的脸就红了,然后青了紫了。 “诶,柳林,你做什么去?”有人叫他。 柳林却是走得飞快,像是身后有恶狗在追。 不过片刻工夫,他就走出了生产队。 可是,哪里还有余安邦夫妻俩的影子。 柳林看着空荡荡的乡野,握紧了拳头。 他一定会出人头地。他要比余安邦更风光。 他一定会将余安邦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 周小满两人自然不知道,他们只是多看了一眼人群,有人就想多了。 到了县城,换乘火车,再换乘公交,一直到天快要擦黑,周小满才提着沉甸甸的包袱到了宿舍门口。 进了宿舍,发现宿舍里黑乎乎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先开了灯,把东西放下,又将自己的桌子重新清理了一下,这才坐到了桌旁,准备休息。 这时,走廊里有了动静,很快,门被推开,张兴国喳喳呼呼的声音响了起来。 “哟,老幺,你回来了。” 说完,人就坐到了周小满身边。 王冬雪等人也跟着进了屋。 几人笑着与周小满打招呼。 周小满指着桌子上的东西:“我从家里带了点自家做的吃的,你们拿去分一分。” 张兴国是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将布袋子扒拉开,翻开里头的东西,直接往嘴里塞。 “哇,你家是不是办了事?”张兴国将丸子塞到嘴里,口齿不清地道,“我以前在乡下住过,只有办喜事才会做炸丸子。” 刘洋也跟着点头:“肯定是的。这南瓜丸子怎么这么软,老幺你们放了什么?” 王冬雪老家是川省的没有吃过,只小小地咬一口,然后也惊叹出声:“真的好软,面粉会这么软吗?下回我也试试,我家里那两个小的肯定爱吃。” 周小满就笑:“加了点糯米粉。”又道,“家里没办什么喜事,就是我嘴馋了,炸来吃。” 然后,她就收到了一堆看败家子的眼神。 这年头,油多金贵呀,嘴馋了就炸丸子吃,太过分了。 人比人气死人。 “里面还有红薯干,挺甜的,很有嚼劲,当零嘴吃合适。你们都分一分。” 大家吃得心满意足。 吃完了,作为班长的王冬雪却突然叹气。 宿舍其余几只只当没看到,收拾的收拾,上床的上床。 周小满看得惊奇不已。 “怎么了,这是?” 第390章要人命的任务 405宿舍虽然偶尔会有小摩擦,平日里,大家关系还是不错的。 今天老大叹气,她们几个竟然躲得远远的。 这太不合常理了。 “老大,我去外面散一散,吃多了。 ”张兴国第一个发言,然后,人就已经溜了。 刘洋也跟着道:“还有我,我陪兴国,天黑了,她万一害怕呢。” 又少了一个。 马丽说要上厕所,也跑了没影。 只有刘学红反应慢了半拍,想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 “老大,我,我困了。” 飞快地爬上了床。 周小满目瞪口呆。 王冬雪一脸被抛弃的可怜巴巴样,坐在了周小满对面。 周小满就觉得自己成了一块香饽饽。 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决定先发制人。 “老大,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要不然大家怎么避你如蛇蝎。 王冬雪顿时脸一板,腰也挺直了:“我是那样的人嘛。老幺,你太让我伤心了。” 说着,又开始扮上了可怜。 周小满只觉危险,起身就要往外走。 “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来,这么多天没去实验室,现在过去看看。” 只她还没走到门边,就被结实的王冬雪钳住了。 “老幺,救救你们家老大吧。我快要死了。” 周小满头皮发麻,试探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王冬雪嘿嘿一笑:“老幺,其实就是一个小忙,你肯定能帮上。” 还把大拇指按在了尾指上,示意真的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忙。 周小满后背更凉了。 看宿舍那几只的反应,估计这个忙帮下来,要脱层皮。 “我——” “老幺,老大对你好不好,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只有你了……” 卖惨卖萌卖人设卖情怀,周小满彻底被套住了。 “说吧。”她认命了。 “嘿嘿,是这样的……” 原来,为期五天的运动会,因为前两天下暴雨,往后延迟了一天。 被推迟的项目就是长跑。 女子有一千五百米。 原本班上报名的那个女生,因为突然来了姨妈就不能跑步了。空出一个名额,弃权不乐意,只能另外再找人顶上。 王冬雪作为班长,与体育委员在班上寻摸了一遍,没有一个人肯答应。 偏偏周小满这个时候回来了,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毕竟,军训时她的体能,大家都亲眼见过。 “……你就随便去跑跑,肯定能给咱们班争个名次回来。我对你有信心。” 王冬雪语重心长地拍着周小满的肩膀,仿佛第一名已经十拿九稳了。 周小满苦着脸哀嚎。 “老大,你对我是不是太有信心了点。” 上辈子,她体能不错,还跟着人特意学过一段时间的长跑。 呼吸的节奏,跑步的姿势之类的知识,她储备得很充足。 这辈子这具身体,因为这两年的劳动,体力也是够的。 不过,一般要参加这样的项目,平时都要练习的。 听自家老大这意思,还要她拿个名次回来,她觉得压力山大。 “你肯定没问题。就这样定了啊。预决赛一起。比赛在明天下午。到时候咱们405的人都去给你加油。”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小满除了接受,也只能接受了。 行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即将参加长跑,当天晚上,405的众人对她格外热情。 张兴国狗腿地给她打热水。 刘洋要给她捏肩膀。 马丽表示可以帮她洗衣服。 就是向来相对难相处的刘学红也说,要帮着周小满打早饭。 至于挖坑的人王冬雪,那更是寸步不离。便是周小满上厕所,也恨不得在外头蹲守着。一副生怕她出意外的模样。 只把周小满逗得哭笑不得。 第二天吃过中饭,周小满睡了个午觉,就被整个宿舍簇拥着去了操场。 这个时代的运动会,远没有后世正规。只给参赛的每人发了个号码牌,就当是检录了。 周小满站在画着白线的跑道上,与其他选手一起准备做热身运动。 她见到了一个熟人。 舒珍珍同学。 今天舒珍珍穿着一身宽松的运动衣服,平日里喜欢披下了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了一个马尾。露出她雪白的耳朵与脖梗,显得青春靓丽。 周小满不免多看了她两眼。 在场其余的男同学,围在跑道两边瞎起哄。更多的是给舒珍珍加油。 看得出来,应该是一早就准备好的拉拉队。 周小满笑笑,不再多想,认真地开始做跑前准备。 一旁的舒珍珍其实也在打量周小满。 她是今天上午才知道周小满也要参加一千五百米的长跑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消息的那一刹那,她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又要被周小满抢了风头? 舒珍珍不断地告诉自己,周小满没有那么厉害,可见到她热身的动作,她就感觉自己已经输了一半。 小时候,她经常跟着舅舅练习跑步,这些热身的姿势,她再熟悉不过。 周小满看起来像是专业的。 舒珍珍咬了咬嘴唇,听着周围拉拉队为自己加油的声音,不禁握起了拳头。 这一回,她肯定不会输。 随着哨声响起,所有做好准备的运动员直接冲了起来。 周小满起跑并不是最快的。甚至,可以说是比较落后。 整个长跑有二十几个人报名,她跑在倒数第四。 周围的欢呼声越来越大,周小满甚至听到了张兴国变了调的叫喊声。 “老幺,加油!你肯定可以的。” “老幺,老幺,快点跑,赶超前面的人。” 405宿舍的姑娘们急了,跟在跑道两边上一起追着。 周小满却是充耳不闻。 她只稍稍提快了速度,不过两分钟就到了队伍的中间。 然后,保持了均匀的速度。然后,再稍稍提速。 一圈过去,她赶超了五个人。 两圈过去,她赶超了七个人。 两圈半过去,已经有大半人掉了队。 周小满的呼吸依旧均匀。除了脸蛋有些红,额角微微冒汗,她跑得还算轻松。 三圈跑完的时候,跑在她前面的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是舒珍珍,另外一个她并不认识,应该是其他班的。 周小满微微仰头,看到了终点处的旗子。 近了,越来越近,只剩下最后100米,周小满不再犹豫,开始提速。 第391章意外 风呜呜地呼啸,操场上所有加油的拉拉队们,都使出吃奶的力气,给各自的运动员加油。 这其中,给舒珍珍加油的声音是最大的。 除了娘子军,其余一色的男生。大多数是本系的。 本班的也有不少。 当然,给周小满加油的男生也不少,都是本班的。 拜周小满之前竞赛一战成名所赐,本学院的也有不认识的男生扯着嗓子给周小满加油。 场上的热闹,周小满通通看不到,也听不到。 此时,她眼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终点的那条红线。 八十米,六十米,五十米,周小满超过了第二名,紧追在舒珍珍身后。 “老幺——” “最棒——” “老幺——” “第一——” 405的人彻底疯了。 所有人尖叫着在两旁跟跑,张兴国彻底成了破锣嗓子。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舒珍珍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她不信。 周小满居然追上来了。 她咬着牙,想要加速,可两条腿却像是灌了铅似的,怎么都抬不起来。肺里也酸酸的,像是呛了水。 突然,一道灰色的身影从她身侧飘过,身后的叫喊声就更激烈了。 舒珍珍睚眦欲裂,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 她拼了! 二十米,十米,越来越近了。 周小满使出浑身的劲,两条腿像是装上了弹簧,嗖地往前冲去。 就在这时,她的瞳孔突然变大,脸上也满是惊恐。 “啊——” 有人发出了惊呼声。 周小满极力减速,可身体由于惯性,依旧直直地往前冲去。 “砰”地一声,伴随着男人的闷哼声,周小满被巨力撞击,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眼前一片金星,掌心手肘顿时火辣辣地疼。屁股也隐隐生痛。 “没事吧?” “快扶起来。” “摔到哪里了?” 七嘴八舌间,周小满被人扶了起来。 “老幺,老幺你说话,到底哪里疼,别吓唬我们。”张兴国搀扶着周小满,一脸焦急地上下打量她。 “老幺,是这里吗?这里疼不疼?腰还好不好?”王冬雪直接上手去脱她的外套。 “我没事,”周小满好半晌才发出声音,“让我缓缓,让我缓一缓。” 她把全身的力量靠在王冬雪身上,几乎是被人架起的。 休息了片刻,周小满这才觉得脑子回位了。 她想起自己撞的那个人。 她不由抬头去寻,就见不远处,围了一圈人。 站在外围的裁判张老师更是急得跳脚。 她松开王冬雪,抬脚就往人堆里走。 “……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办?应该要先止血吧。谁去打点冷水来?” “别乱动,扶着他。” “定国,你别吓唬姐姐,你没事吧?摔到哪里了?咱们要不要去医院?” 周小满穿过人堆,就看到一个青年男子正坐在地上。 他耷拉着头,右手捂着脸,指缝里有鲜血往下淌。左边太阳穴边边上青了一大块,应该也是擦伤。 “你怎么样了?还好不好?” 周小满蹲下身去。 男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都怪你,有人冲出来你没看见吗。”舒珍珍突然爆发了,指着周小满就骂,“在这里假惺惺的干什么,要不是你,我弟弟怎么会受伤?” 周小满抿了抿唇,低声道歉:“不好意思,因为冲刺,速度太快了。我也控制不住了。” 青年男子摇了摇头,眼里还带着笑。 “没事。” 声音有些沙哑。 “怎么没事?”舒珍珍脸色难看,“你刚刚磕到了石头上吧,听到那声音,我都替你疼。” 她说着,就去摸青年男子的后脑勺。 “肿起来了,好大一个包。这可怎么办?有没有伤到头?” 后面这一句,已经带上了哭腔。 周小满闻言,也吓了一跳。 她跑的是最内侧跑道,这个男人突然从里面窜出来,应该是给运动员加油的,恰好碰到她冲出来,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尽管已经减速,还是没能避免。 如果只是外伤还好,要是真撞了头,那就麻烦了。 “要不,咱们先去医院?” 周小满问他。 最好是能照个片确定一下。 “让一让,让一让,凉水来了。” “都让开,让我来。”裁判张老师端着水盆,在青年男子身旁蹲了下来。 “你把头仰起来,别乱动,我先给你清一清。好,别动,把他的衣服捞开,后颈拍一拍凉水,会好一些。” 脸上的血被清洗干净,露出一张白净的面孔来。 周小满看着,不由一愣。 “姐,我们又见面了。”青年男子露出一嘴大白牙,朝周小满笑。 “你怎么在我们学校?” 她确实认识。 来学校报到的时候,他跟邵东海一块。好像是叫小黎。 小黎指着身旁的舒珍珍,嘿嘿笑:“我来给我姐加油。” “你别说话。”舒珍珍没好气,“我可没有叫你逃课来给我加油。” “我就是要给你加油。要不然,你输了怎么办。”小黎又笑。 舒珍珍虚点着他的头,想要骂两句,见鼻孔又有血流下来,忙伸手去帮他按住。 小黎已经先一步把头仰起。 “我没事,妈说我是沙鼻子,碰不得。休息一下就好了。” 这两人竟然是兄妹。 周小满错愕过后,还是坚持:“你刚刚是不是磕到了头,还是去一趟医院吧。都说大脑内部结构精细,别伤到了不知道。” 小黎摇头想要拒绝,一旁的舒珍珍却是横了周小满一眼:“当然要去医院,要好好检查一下。要是真摔了脑袋,我看有些人赔不赔得起。” 周小满没有心情与她斗嘴,扶着小黎站起来。 “我跟你们一起去。”张老师跟在了身旁,“真有什么事,也好有照应。” 405宿舍的几个人也想一道去,被周小满拦了下来。 “去这么多人,也没有必要,你们在学校安心等着。” 王冬雪却坚持要去。 “我跟着去跑跑腿都行。” 最后,除了伤员,陪着去医院的,包括周小满在内就有四个人。 他们运气不错,出了校门口,就遇到一辆准备去拉货的空拖拉机。 好在周小满今天穿的衣服兜里,还有几张大团结。关键时刻,应急够用。 有钱就有底气,周小满拦了车,表示愿意出钱,司机就让几人上了车。 一路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颠簸,小黎又开始流鼻血。还一直喊头痛。 众人心情沉重,没有人说话。 第392章父亲来了 学校离医院不算太远,司机又被众人催促着,不过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下了车,周小满结了车钱,就跟着一道去挂了急诊。 医生先给小黎处理了鼻血,又仔细问过当时的情况,就让人去照片了。 “该不会真脑震荡了吧?”张老师忧心忡忡。 “要等检查出来才知道,老师你先别着急。”王冬雪象征性地安慰了几句,心里也没底。 要是真脑震荡了,她家老幺怕是要负责任了。 真是祸从天降。 早知道有这么一出,她宁愿她们班弃权一个名额,也不会强压着老幺参加比赛了。 “唉,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我就多检查几遍。运动会之前明明已经清理过了,怎么还会有石头。这也太背了。”张老师喃喃念叨,“回去不知道怎么交代。” 学校办运动会,是鼓励学生们参与竞技,弘扬运动精神。可要是出了安全事故,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一旁的舒珍珍听了,脸色更白了。她往小黎进去的方向望了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起身,小跑着就往外走。 “诶,这位同学,你做什么去?”张老师忍不住喊。 可舒珍珍却已经跑了没人影。 “家属都跑了,这算什么事。”张老师苦哈哈地坐下来。 周小满看着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心里跟油煎似的。 这个小黎,该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大约过去半个小时,才见小黎出来。 “怎么样?” “没事吧?” 几个人都迎了上去。 “没多大事,”小黎憨憨笑,“我没事,你们放心。” 周小满等人刚要松一口气,就见刚才进去检查的屋里,穿白大褂的医生出来了。 “黎定国,这是你的单子。拿去给王医生。有轻微的脑震荡。” 脑震荡。 这个名词,周小满不算陌生。 她不由看向小黎。 “你想不想吐?” “有一点点,感觉还好。”小黎又要去摸头,被周小满拉住了。 “别乱动,咱们再去找医生。” 她接过单子,拉着小黎又去了医生的会诊室。 医生仔细看了报告,点点头就道:“确实是有轻微的脑震荡。这样吧,你先在医院住几天,观察观察情况再说。” “啊?还要住院?”小黎顿时垮了脸,“医生,我能不能回家观察?我真不想住院。” 医生就板起脸来:“在家怎么观察,谁给你观察?这位小同志,你这是信不过咱们医院的技术吗。”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小黎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别误会。” “不是这个意思就好,我给你开个单子,你去办理住院手续。就先住三天,看看后续情况怎么样。” “我——” “医生,办理住院要去哪里?”周小满赶在小黎前面说话。 小黎见垂死挣扎失败,只耷拉着脑袋,像是个提线木偶似的,任凭周小满指挥。 半个小时之后,住院手续办好,小黎被按在床上休息。 到了此时,众人的心稍稍安稳些。 周小满就让张老师与王冬雪先回去。 “这里有我看着,老师,你先去处理后续的事。” 张老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也不推辞,笑着道:“就辛苦你了,周同学。” “没关系,都是我应该做的。” 张老师就笑了。 不愧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他明明才是年长的那个,可处理这样的突发事件,还不如一个小姑娘果断。 只是轻微的脑震荡,医生也说问题不大,应该就不是大问题吧。 他回去还要组织语言,写好材料,向上头汇报。 “那我就先走了。” 张老师挂念学校,叮嘱了几句,就先回学校了。 王冬雪却是不肯走。 “你一个人在医院,怪无聊的,我陪着你说说话吧。” “不用了。你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周小满坚持让她走,“再晚一点,怕是不好坐车。” 王冬雪还要说什么,门口响起了焦急的声音。 “定国,你没事吧?” 周小满回头,就见黎珍珍领着一个中年男人气喘吁吁走了进来。 “爸,你怎么来了?”小黎摸着头,目光有些躲闪。 “我怎么来了?我还想问你,你怎么在这里。”黎清河走到病床前,上下打量儿子一番,问道,“只是脑震荡吧?还有没有其他问题?” “没有没有,其实我现在就可以回家。”小黎说着,就要下床。 “你给我躺着,”舒珍珍按住了弟弟,“我们刚刚去问过医生了,说是你要住院观察几天。别逞能了。” “哦。”小黎无辜的躺在床上,有些可怜巴巴地看向黎清河,“爸,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要是好好的在学校上课,会出今天这样的事?!”黎清河看着儿子畏畏缩缩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出来。 这个儿子,半点都不像他。 读书读书不行,画画画画不行,他所有的天赋,似乎都生在了调皮捣蛋上。 “爸,你就别怪定国了。他也是为了给我加油。”舒珍珍给他求情,“要说有错,那也是我的错。不该让他知道我今天参加比赛。” “都是你们母女两惯的。”黎清河点了点儿子,因为有外人在,到底没说什么了。 一家三口说话的功夫,周小满一直在打量小黎与舒珍珍的父亲。 男人看着四十几岁,穿着灰色的夹克,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一看就是个文化人。眉眼间隐约还有看出他年轻时英俊的轮廓。 看得出来,小黎有一半相貌是随了父亲。 不过,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姓黎还是姓舒。 “……爸,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小满姐。她也是H大的学生,跟姐姐同班,现在跟着邵老做实验。听东海说,她读书特别厉害,还是今年的省状元。刚刚就是她送我到医院的,住院手续也是她帮我办的。” 小黎热情地给黎清河介绍周小满。 周小满回过神来,笑了笑:“叔叔你好,我叫周小满。今天是我不小心撞到了小黎,抱歉。” 第393章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事情的经过,来的路上,黎清河已经听舒珍珍说了。 此时再见到肇事者,他的不满稍稍收了些。 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没想到竟然这么优秀。比自己这个从小就聪慧的继女还要优秀。 对于读书人,他向来是高看一眼的。 “你就是周同学,我都听珍珍说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发生。” 周小满松了一口气。 果然是文化人,讲道理,她就放心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到底是我撞到了小黎。你们家要是有什么要求,只要我办得到,尽管提。” “我没要求,小满姐,是我不该突然冲出来,你别这样说。”小黎先嚷嚷起来。 “你还知道是自己的错,”黎清河瞪了儿子一眼,“下回再让我知道你逃课,没你好果子吃。” 小黎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周同学,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放在心上。今天已经劳烦你跑了一趟。你们两个撞在一起,你没摔到哪里吧?”黎清河问。 “哎哟,老幺,你的手在流血。”王冬雪突然叫了起来。 周小满低头,这才发现掌心渗出的血,已经有一大滴了。 “快去包扎一下,别感染了。”黎清河催促。 王冬雪已经不由分说,架着周小满往外走。 看着周小满离开的背影,舒珍珍心里颇不是滋味。 怎么周小满走到哪里都有人喜欢。 定国又是怎么认识她的?她这个向来不假辞色的继父,为什么这么好说话? “珍珍,她就是你们班的同学吧。她能在高考考全省第一,又让邵老另眼相看,相当优秀啊,你以后多向她学习。” 耳边响起继父的声音,舒珍珍心底就更难受了。 今天定国逃课出来给她加油,她事先是不知情的。 等见了那么多血,又要去照片,她彻底慌了。 可悲的是,她担心的是来自亲生母亲的责骂。 明明是一个妈肚子里出来的,只因为他是女孩,弟弟是男孩,她就得事事顺着弟弟,事事以弟弟为先。 她知道,要是被她妈知道,今天是因为自己缘故弟弟才受伤,她肯定会要挨骂。 因为不知道弟弟到底伤得重不重,她既担心母亲的责骂,又怕爷爷奶奶那边怪罪起来,她交不了差,只好先去找了继父。 继父虽然是弟弟的生父,可因为弟弟读书不行,继父就经常看弟弟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反倒是对她这个会念书的继女还算和善。 是以,她不敢迟疑,先一步去寻了继父。 只要先在继父那边过了明路,继父又一向看不惯弟弟读书不努力,有逃课在先,自己受到的责骂应该也就少了。 她当机立断,是跑着去子敬小学找的继父。 好在医院离小学不远,她又运气不错,继父刚好下课,一听她说了事情的经过,就直接来了。 见到弟弟,继父果然没有责骂自己。 她相信,到母亲面前,继父依旧会是这样的态度。自己算是逃过一劫了。 可是,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撞人的是周小满,为什么她一点事都没有? 她们是苦主,周小满是肇事者,她不是应该被指责,被呵斥? 她继父竟然还关心人家的伤势。 她太憋屈了。 她需要的东西,得费尽心思去争取。可有些人,只需要说上一两句话,就能轻而易举得到别人想要的。 凭什么?! 就因为她周小满是省状元? 想到这,舒珍珍觉得自己快要怄死了。 她难道不想考省状元?!可她已经尽力了。 哪怕拥有两辈子的记忆,提前知道会恢复高考,早早的就开始准备,可依旧只能考那么多分。 她真的尽力了。 人跟人之间,差距真的有这么大吗? 舒珍珍难受极了。 躺在床上的黎定国却不知道姐姐的心思,他见父亲的注意力都被周小满吸引,没有来找自己的麻烦,顿时就耍起了小聪明。 “爸,刚刚那个姐姐可厉害了。上回我跟东海哥在火车上就认识她了。她跟她男人是从窗户口爬进来的,当时我吓了一跳。后来,也是她发现了人贩子,她可真聪明。还有她男人,身手特别好……” 黎定国将在火车上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黎清河原本想教育儿子几句,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被吸引了。时不时还问两句细节。 黎定国就更加兴奋了。 他喷着唾沫星子,手舞足蹈将事情还原了。 “……她男人上来就是一脚,直接将那个人贩子踹翻在地。后来,两人挟持了人质想走,又是他男人眼疾手快,一脚踹在人贩子的脖子上,人贩子直接被踹懵了……” 黎清河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点点头道:“确实有见识。又能当机立断挺身而出。听你这么说,这两人应该是值得交朋友的。” “当然,我早就跟余大哥是朋友了。他还说以后带我出去玩。还有小满姐,她简直就是神仙。东海哥说,她竞赛成绩比他还好,邵老也对她称赞有加。” “那你以后多跟人家学习学习。争取明年考上H大。” “……” 黎定国蔫了。 那边厢,周小满的伤口也已经上了药。 “小满,你可真能忍。”王冬雪小心翼翼地朝她伤口吹了一口气,“就这样,竟然一路忍了这么久。” “你不说我都没发觉,只是当时觉得有点痛。”周小满笑笑,“手掌心还好,就是手肘难好了。” 她的手肘破了一大块皮,几乎能看见里头的肉。 手肘是关节活动的地方,伤口愈合了也容易崩开。 “手掌心也不容易好,不能沾水。医生可都交代了。”王冬雪搀扶着她往外走,“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要你参加比赛了。真是没事找事做。” “行啦,”周小满笑,“这不是谁都没有料到嘛。咱们再去病房看看小黎。” “我看他活蹦乱跳的,还能斗嘴,一点事都没有。脑子更不可能摔坏。你待会儿随便看看,说两句话就走。别忘了,你自己也是伤员。” “知道了。” 第394章难兄难妹 周小满回去之后,又受到了405宿舍的嘘寒问暖。 大家知道她只是受了轻微的擦伤,对方也问题不大,都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会突然跑出个人来,老幺,你可真是太倒霉了。”张兴国念叨,“听说还是舒珍珍的亲弟弟,我的天呐,一旦遇上她,就没什么好事,我看咱们宿舍跟舒珍珍,就是八字不合。” “可不是,”刘洋也感叹,“每次倒霉,都有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连一向厚道的王冬雪也忍不住,说舒珍珍是扫把星。 周小满哭笑不得。 “行啦,这件事谁都没料到。大家都别提了。我还好,只是受了点擦伤。人家可惨了,可能还有脑震荡,要住院观察。人家一个年轻小伙,也是遭了无妄之灾。 ” “那也是他活该,谁让他不长眼。”张兴国嘀咕了一句,见周小满瞪她,只好转移话题,“对了,今晚上怎么搞?” 她指着周小满手掌心的伤口。 “我左手还好,就用左手擦一擦。麻烦你们帮我打热水。” “这么麻烦做什么,”张兴国豪迈地摆手,“今天晚上我跟老大伺候你。” 说着,向王冬雪挑了挑眉。 王冬雪点头,转身拿了周小满的桶,就去打热水。 周小满反对都来不及。 当天晚上,周小满就被两个女人蹂躏得不轻。 尤其张兴国。 她虽然没结婚,却是个奔放的。 见到周小满那傲人的身材,忍不住这里摸一把,那里捏一把调戏。 三个女人在浴室里嘻嘻哈哈。 第二天上午,开始上课。 周小满像是个残疾似的,被宿舍簇拥着,上了两节大课。 同班的其他同学也纷纷对她表示慰问。 昨天虽然摔了一跤,周小满也算是摔过了终点。她是长跑的第一名。为他们系拿到了宝贵的十分。 用大家的话说,她这是光荣负伤。养伤就有养伤的待遇。 有人给她买早餐,有人给她打水。还有些表示要陪她去上厕所。 只把周小满逗得啼笑皆非。 下午没课,周小满好不容易甩开宿舍众人的热情,在学校外面买了水果,就去了医院。 才进住院部,刚刚爬上楼梯,在转角处就跟人撞了个正着。 “哎哟——” 周小满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就去看自己的手肘。 她算是被撞出心理阴影来了。 好在这一回,她提前避开,并没有真撞结实了。 “小满,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错愕的声音响起,周小满不禁瞪大了眼睛。 “安邦,你怎么在这里?” 两口子大眼瞪小眼,谁都没说话。 还是余安邦先反应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周小满右手手掌心上。 拜宿舍几人所赐,周小满的手掌被夸张地用手帕包起来了。 “你受伤了?”余安邦大惊,上前就要去检查她的伤势。 “我没事。”周小满想要挣扎,手帕却已经被余安邦揭了下来。 “还说没事,都看得到肉了,”余安邦心疼地皱起眉头,又上下打量周小满,“还有哪里?伤到了哪里?快给我看看。” 周小满忙道:“你别着急,就是擦伤。还有手肘也伤到了。没事,养几天就好了。” 余安邦哪里肯信。先把周小满的外套脱下来,又小心翼翼地捞起她的衣袖,仔细检查过了,眉头就皱得几乎可以夹死苍蝇。 “这才回学校一天,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到底是谁?你告诉我,我去收拾他。” 周小满好笑。 “行了,你别听风就是雨,我昨天参加了运动会……” 她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 余安邦听完却是抱怨不已。 “就你是老好人,别人让你干嘛你就干嘛。那长跑有什么好参加的,费力不讨好的事。你这就叫无妄之灾,下回可长长记性吧。” “行了行了,”周小满受不了他唐僧似的念叨,打断他问道,“你呢,你怎么在这?” 余安邦顿时像只被人掐住脖子的猫,怂了。 “说话呀!”周小满也急了,“你这衣服上是怎么回事?” 余安邦衣服裤脚都脏兮兮的,鞋面上甚至还沾了不少泥。 十分狼狈。 “那什么,就是有个朋友住院了,我跑着过来的,有点急,摔了一跤。”余安邦目光游离,不敢看周小满的眼睛。 周小满就着他的胳膊狠狠地拧了一下。 余安邦顿时龇牙咧嘴,上窜下跳。 “轻,轻点,要谋杀亲夫啊。” “你给我老实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小满上下打量他,见他依旧不肯说,索性就要动手脱他的衣服。 “不说是吧,我亲自来检查。” “亲自”两个字咬的极重,那其中的威胁之意,余安邦再熟悉不过。 “行了,别闹了,大家都看着我们呢。”余安邦左右张望,示意周小满安分点。 周小满却是不肯上当。 “你都不要脸了,我还要什么脸。反正咱们是夫妻,又没有乱搞男女关系,不怕。” 说完,还要动手。 余安邦服了。 “小祖宗,别闹了,我说行不行。” 他抓住周小满的手,牵着他往走廊右侧走。 “我说了你先别激动。” “你先说。” “咳,好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大哥受伤了。” “什么?怎么回事?怎么会受伤?你们两个怎么搞的?” “嘘,小声点,这里是医院。小心人家医生把咱们赶出去。” “别转移话题。”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 在到达周和平的病房前,周小满弄清了事情的大概。 原来,就在今天上午,苏姨放货的仓库被人举报,说是搞投机倒把。 十几个自称是公安人员的男人闯了进去,就要收缴东西。 负责看管仓库的人吓得半死,拔腿就要跑。 也是凑巧了,周和平刚好去仓库取货。听那些人的口音感觉不对劲,就多问了两句。 一问之下,就更加觉得有问题。 发现人家是冒充公安人员的同行。 这下还得了,周和平是个暴躁的性子,当场就与人动了手。 可他双手难敌四拳,人家人多势众,他就吃了亏。 等得了消息的苏胜男带着人来时,他已经被打趴下了。 不过,总算是保住了货。 “你们可真是——” 周小满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待会儿在大哥面前,你说话注意点。”余安邦却道,“人家正难受着呢。” 什么意思? 难道是伤得很重? 周小满猜测。 夫妻二人掉头去了周和平的病房。 看到周和平头上缠着纱布,半靠在床上,周小满心间一跳。 “大哥,你伤得这么重?” 她站在病床前,颇有些手足无措。 “小满,你怎么来了?”周和平坐直了身子,不满的目光就瞪向余安邦。 “不赖我,”余安邦拖了条凳子,放在床前,示意周小满坐,“是刚好在医院碰上了。咱们小满也受伤了呢。” “你也伤到了?”周和平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被周小满按住了。 “你做什么,别乱动,小心碰到伤口。”周小满道,“你别听安邦瞎说,我就是摔了一跤,受了点皮外伤。” 怕周和平不信,还主动把手掌送过去给他看。 “小满真的没事?”周和平问的是余安邦。 余安邦摸摸鼻子,点头道:“确实只是皮外伤,擦点药就好了。” 周和平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哥,你头痛不痛?听安邦说还伤到了腿,我看看。” 周小满上前,就要检查他的伤口。 周和平急忙把被子盖上,又躺回床头。 “我没事,也是外伤。别看纱布缠得吓人,其实就是一点点口子。以前比这更厉害的刀伤都受过。” 第395章周和平的难受 周小满哪里放得下心。 她索性问余安邦。 “大哥的伤,医生怎么说?” 余安邦接收到大舅子警告的眼神,忙道:“医生说是皮外伤,不碍事。之所以要住院,是因为伤到了头,说是要观察两天。要是这两天没有什么状况,就可以出院了。到时候回家养一养就行。别的都还好说,就是头的问题,你放心。” “是这样吗?”周小满问周和平。 周和平点头如捣蒜:“是这样是这样,医生就是这样说的。你别大惊小怪的。就是一点小伤,你大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小满,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妈他们,省得他们担心。” “这个时候怕人担心了?!”周小满没好气,“看着别人人多,不跑还跟人家干上了,你是不是傻。钱财都是身外物,没有了还可以赚。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是是是,你说的对,”周和平认错态度极好,“下回碰到这种事,我肯定会先跑。小满,我的头有点痛,你就别念了。” “那你先躺着。”周小满忙道,“饿不饿,要不要我给你削一个苹果?” 她把手里的东西提上来。 这原本是打算送给小黎的。 “我不饿,休息一阵就好了。”周和平微微眯着眼,做出疲倦的样子,“小满,你去忙你的。让安邦送送你。” 说着,给余安邦使了个眼色。 余安邦从善如流,拉着周小满就往病房外走。 “大哥是真累了,咱们就别打扰他。让他歇一阵。你回头再过来一趟。” 两人很快出了病房。 才站在走廊上,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女人一路狂奔过来。 周小满定睛一看,发现是梅子。 很快,气喘嘘嘘的梅子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 “你大哥是不是在这个病房?” 梅子边喘气边问。 周小满点头:“就是在这里边,他——” 话还没说完,梅子已经风一般地进去了。 周小满八卦心起,蹑手蹑脚地,又回到了病房门口。 “……你伤的这么重,你怎么这么傻。” 梅子略带哭腔的声音传来。 “也,也没什么。都是外伤,你别哭了。” 是周和平扭扭捏捏的声音,比平时说话声小了不少。 周小满大奇,回头朝余安邦做了个口型。 “难受?” 余安邦拖着她就往外走。 周小满还要挣扎,到底抵不过男人的力气大。 “别看了,大哥难受。” “这就是你刚刚说的难受?”周小满斜睨他。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咱们就别管了。”余安邦嘻嘻笑。 周小满又朝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跟着他往外走。 “去哪儿?”余安邦跟在媳妇后面。 “再去买点水果,咱们还得去探望一位病人。这个病人你也认得。” “谁呀?” “到时候就知道了。” 二十分钟后,周小满与余安邦到了黎定国的病房。 “余大哥,你怎么来了?是特意来看我的吗?” 小黎见到余安邦,非常激动,一窜就跳下了床。 把余安邦吓了一跳。 “你别乱动,我听我媳妇说,你伤到了。就来看看你。” “我没事。”小黎笑得一脸灿烂,“都是他们大惊小怪。你能来实在是太好了,我在这躺着都快发霉了。” 周小满忍笑:“你别喳喳呼呼的,要是躺着难受,就下地走一走。” “真没事,”小黎拍着胸脯,用力证明自己的强壮,“就是昨天晚上有点头晕,今天起来一点事都没有。我想出院,医生不同意,说至少得到明天。医院实在是太无聊了。而且你是不知道,一到晚上,阴森森的,我吓都要吓死。没病都要住出病来。” 余安邦也被逗笑了。 “别贫了,”周小满把一兜苹果放在了床头,“要不要吃点水果?” 小黎顿时苦了脸。 “别,千万不要给我水果吃。我吃怕了。你们不知道,昨天我妈过来,那水果——” “定国啊,妈妈跟奶奶他们来看你了。” 随着门口中年女人的嗓音响起,病房里哗啦啦,又进来了三个人。 周小满回头,发现舒珍珍在其中。 她扶着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穿着深棕色的夹克立领大衣,显得有些严肃。 站在老太太旁边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女人。 初冬里,中年女人上身是一件深蓝色的夹克,下身穿着一条半截毛呢裙,脚下踩着黑色的小皮鞋,相当时髦。 看外貌,与舒珍珍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他们的妈。再仔细看,又觉得有点眼熟,应该是在哪里见过。 果然,小黎叫了声妈,又喊了声奶奶。 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就将小黎围住了。 奶奶摸着小黎的头,一脸怜惜,说了一通孙子可怜之类的话。 妈妈就含蓄一些,只是问儿子睡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要不要喝汤之类的。 舒珍珍则是规规矩矩扮演着一个好姐姐的角色,时不时在旁边见缝插针地问候几句。 周小满看得大为惊叹。 这个小黎,难怪会养成这样天真烂漫的性子,人家就是在蜜罐里长大的。 终于,一家人寒暄完了,舒梅这才发现了周小满夫妻二人的存在。 小黎忙给他们做介绍。 “妈,这个是余大哥,这是小满姐,他们是两口子,今天特意抽空来看我。” 舒梅的目光在两人间扫了扫,最后落在余安邦那泥巴裤子上。 “原来是小余,”她矜持地点点头,“谢谢你来看我儿子。” 至于周小满,她在邵家的时候就印象深刻。知道王美丽没在她手里讨着好,如今又跟着邵老做实验,有邵老护着,她不能对她怎么着,就决定无视她。 余安邦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他也不是贱骨头,人家明显不热情,难道还得他用热脸去贴?! 一旁的舒珍珍也在打量着余安邦。 这是她头一回见到周小满男人的正脸。 长得倒是人模人样,可也太寒酸了点。 上衣皱巴巴的,裤子鞋子上全是泥巴,也不知道是不是从乡下赶过来。 周小满平日里装得清高得不行,穿着打扮也不错,又时不时有人给她送吃的,没想到,她男人竟是这副样子。一看就是乡巴佬。 啧。 这一刻,舒珍珍满足了。 周小满也不过如此。 舒珍珍觉得这几天的郁气一扫而空,再看到奶奶拉着弟弟嘘寒问暖的模样,眼珠子一转,就开口了。 第396章舒梅的控制欲 “小满同学,其实你今天不用过来。昨天你已经道过歉了。定国摔了,你也是不小心。”舒珍珍一脸深明大义,“而且,定国伤的也不重,医生说只要好好养两天就行。” 周小满听得怪怪的。 果然,就发现病房里原先无视自己的舒家女人们,顿时把目光投向了她。 “就是你撞了我家定国?”舒老太太怒气冲冲地看着周小满。 “奶奶,是我自己不小心冲出来,撞到了小满姐,不关小满姐的事。”小黎抢在周小满前面答话。 “你这小孩子,奶奶在跟外人说话,你插什么嘴。好好听着就是。”舒老太太笑着点了孙子一下,看向周小满时,目光又冷了下来。 “还是H大的学生呢,做事这么不精心,到时候哪个单位敢要你。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不得了。一点都不靠谱。要换做我们那会儿,早就被家里的长辈训斥死了。不行,我得去你们学校——” “这位老太太,”余安邦打断了她的话,“您是不是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没听你孙子是怎么说的吗。是他自己突然冲出来,跟我媳妇撞在了一起。我媳妇还伤着了。你孙子住院到现在,都是我媳妇跑前跑后,你现在这话说的,难道就不心虚吗?!” 余安邦毫不留情,直接将舒家老太太怼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你这个年轻人怎么说话的,”舒梅腾地站了起来,“有你这么跟老人说话的吗?你家长辈没有教过你怎么说话?你妈没有教过你在外面要尊老爱幼?” “我妈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说。”周小满也动了真火,“昨天撞到小黎,确实有我的责任。不过,到底是谁的责任更大,大家瞎子吃汤圆,心里都有数。我们好心好意来探病,就是为了听这些?!谁都是爹妈生的,麻烦你注意说话的措辞。” “好啊好啊,真是反了天了。一个乡下来的,伤了人还这么理直气壮。果然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你跟我家珍珍是一个班的吧,我告诉你,这事没完。”舒梅气急败坏,“昨天听我家珍珍说,你为了跑第一名,看着有人来了,还直直冲过去,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不把别人的命当命。” “偏偏我家珍珍还劝我说,你年轻不懂事,让我算了。我当时念着你年纪也不大,就不想多计较。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犯了错不但不知悔改,还牙尖嘴利,现在竟然敢当面顶撞老人。要是不教你做人的道理,你怕是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舒梅嘴皮子利索,一眨眼间,就把周小满说成了无理取闹的乡间泼妇。甚至连周家的父母也顺带捎上了。 这下子,别说是周小满了,余安邦气得撸起了袖子。 看到那鼓囊囊的肌肉上爆起的纹身,舒梅眼皮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你,你要做什么,”她色厉内忍地嚷嚷,“我告诉你,这是医院,我们有熟人,你别乱来。” “余大哥,对不起。”小黎这时候才有机会插话,“我,我回头一定好好说我妈。你们先走吧。” 他挡在舒梅前面。 余安邦的目光越过小黎,看向躲在他身后的舒梅。再看到小黎哀求的目光,到底心软了。 “到底是谁不讲理,大家心里都有数。我告诉你,今天看在小黎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下回你要是再这么满嘴喷粪,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女人,不管你年纪大不大。” 说完,拉着周小满就出了病房。 屋内。 舒梅拍着胸口,依旧心有余悸。 “这都是什么人,那个叫周小满的,她不是H大的学生吗,怎么会有一个这样二流子样的老公。有娘生没娘养的畜生,竟然在咱们这里撒野,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熊样。还说送水果来看你,看看他们送的水果,最便宜的苹果,下贱的乡里人。” “妈,你够了。”小黎大叫起来,“我所有的朋友都是让你这么搅和掉的。你就不能省省心。” 舒梅一听,眉头就竖了起来。 “好你个黎定国,你还好意思说朋友。你从小到大交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下三滥的玩意儿。要不是我这个当妈的出面干涉,你早就跟着他们变成外面的混混了。今天那个姓余的,一看就是在外面打流的,你竟然还叫人家大哥,他也配?!”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喜欢瞎插手。以后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还有,你们要是敢去找他们的麻烦,我会让你们后悔的。”小黎痛苦地抱着头,蹲了下去。 “定国啊,”舒家老太太心疼坏了,“你别这样。你妈也是为了你好。今天那两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估计是看着咱们家条件好,想要巴结你呢。你年纪轻不懂事,如今外头的道道,那真的是一套一套的。我跟你妈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肯定不会害你。” 黎定国捂住耳朵,一声不吭。 他受够了。 从小到大,但凡是他交的朋友,他妈都要过问。 一旦知道人家家庭条件不好,或者是成分稍微差一点,他妈就会横加干涉,勒令自己与朋友断了联系。 有一回,甚至亲自出面将人家骂了一通。 自那以后,他班上的同学对他都敬而远之。 他活了十几年,到如今竟然没有一个交心的朋友。 这都是拜他妈所赐。 这回在火车上遇到的余大哥,不知道怎么的,一见到他,他就觉得格外亲切。 等发现他身手了得,他对他就更加崇拜了。 可是,又被他妈毁了。 余大哥他们以后应该再也不会理自己了吧。 黎定国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痛恨过自己有这么一个妈。 此刻,他甚至有一个大逆不道的设想,要是,要是他没有妈就好了。 舒梅哪里知道儿子竟然对自己反感至此,她顺着自家母亲的话,又开始絮絮叨叨上政治教育课。 不外乎是要他交友要谨慎,对他日后的前程才有帮助之类的话。 一旁的舒珍珍看着蹲在地上的弟弟,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这样的场景,从小到大,她看了无数次。早就习惯了。 可是,她一点都不觉得弟弟可怜,她甚至有些羡慕他,要是妈妈肯这么关心自己,她宁愿没有朋友。 可惜,她是个女孩,妈妈眼中永远没有她。 第397章不是一路人 从医院出来的周小满夫妻也被气得不轻。 “小黎那孩子,也实在太可怜了。”周小满感叹,“摊上这样一个妈,估计从小到大就被人孤立。” “你还有心思担心别人,”余安邦哼哼,“这孩子那孩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亲弟弟呢。” 周小满闻言,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又是吃的哪门子飞醋,小黎年纪那么小,不就是能当咱们的弟弟了。你呀你,越来越小心眼了。” “我就是这么小心眼,”余安邦小心地牵着周小满的手,“别管他多大,他也是个男人。你是有男人的人,别忘了。” “行了。”周小满推了他一把,“咱们现在去哪里?” 医院是不打算回去了。 她大哥说不定借着这个机会,能跟梅子修成正果,他们两大顶灯泡还是不打扰了。 “要不,我陪你去买衣服吧?”余安邦看了看天色,“现在还早。马上换季了,给你买两身新的冬天穿的。” “不用了吧,”周小满道,“我去年还有两件没怎么上身穿。再说了,在学校里,没必要穿那么好。” 主要是不想给宿舍的同学造成压力。 尤其是刘学红。 整个宿舍,条件最差的应该是她。 开学这么久,她也就见她穿过两套衣服。 应该就是只有这两套换洗。 她性子又比较敏感,到时候,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估计得有想法。 周小满特别理解她这种心情。 上辈子,她从孤儿院被老头子领养出来,物质上其实是匮乏的。 因为老头子那点退休金,给她支付学费后,就只能解决基本的温饱问题。 初中高中还不觉得什么,大家都穿着校服。等到了大学,差距就出来了。 别人换季就是新衣服,她只能来回穿那么两件。十几岁的年纪,正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 看到别人有而自己没有,心底其实是羡慕的。 偏偏,越贫穷,越自尊。 有时候,室友随口的一句话,可能在自己听来,就不啻于诛心之语。 余安邦哪里知道媳妇心里的弯弯绕绕,拖着人就要去百货大楼。 “不就是买两件衣服,你男人有的是钱。 走,就要换新的。” 周小满拗不过余安邦,只好拿出杀手锏。 “我嫌百货大楼里的衣服款式不好看,到时候直接去梅子姐他们仓库挑。既便宜又好看。顺带给你挑两身,行不?” 这才算是把男人安抚住了。 因为没去百货大楼,余安邦索性送媳妇回学校。 当然,他没有急着走,陪着媳妇在校园里瞎慌,一直到天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周小满去食堂吃了晚饭,回宿舍收拾了几本书,就去了邵老的实验室。 这段时间,又是回家又是跑医院,实验室的进度已经耽误了太久。 好在,哪怕她缺席,邵东海都贴心地将这些日子的资料,帮她收集齐全了。 她有上辈子的知识打底,又脑子活泛,不过几天功夫就跟了上来。 当然,上课,上实验室,有空闲时间,周小满还是抽空去了医院。 她大哥还住院呢。 这一次过去,没有遇见余安邦,也没有遇见梅子。 周小满陪着她大哥在病房里聊天。 不过一会儿功夫,她发现了她大哥的心不在焉。 “大哥,你老往门外看什么?” 周小满故意学着他的样子,伸长脖子,往门口看。 “我看什么?我,我就是脖子不舒服,活动活动。”周和平装模作样。 周小满嗤笑一声。 “别装了,以为我不知道呢,是不是在等梅子姐。梅子姐昨天不是才来过吗,她今天应该很忙吧。你们仓库的东西,她估计还得善后。” “你别瞎说,小心坏了人家妹子的名声。你大哥我是个离过婚的,不怕。人家是黄花妹子,要吃大亏的。”周和平难得板起脸教训妹妹,“下回不许说了,听到没有?” 周小满装出害怕的样子,嘿嘿直笑:“知道了知道了。等梅子姐当了咱们大嫂那天,我再瞎说。” “我没跟你开玩笑,”周和平虎了脸,“梅子是梅子,我是我。别混在一起说。” 周小满惊讶地挑了挑眉:“大哥,你真对梅子姐没那个意思?” “没有,”周和平垂下眸子摇头,“所以说,你不要乱说。跟妈他们也说清楚,省得咱们生产队到处传闲话。” 周小满见他一副认真的样子,当下诧异不已。 “你不会是来真的吧?” “难道还是假的?” 周小满真弄不懂他大哥了。 “梅子姐到底哪里不好?你看不上人家。” 周和平躺了下去,用被子捂住了脸。 “她哪里都好。咱们不是一路人。你别瞎说了。” “你真是——” 周小满还要说什么,就听得门口传来哐当一声。 她吓了一跳。 朝门口看去,就见梅子正站在那里,正弯腰捡铝饭盒。 “我来帮你。” 周小满顾不得梅子有没有听到他们兄妹的对话,忙起身去帮忙。 铝饭盒是用网子编的兜兜装的,此时,盖子掉出来,最上面的一盒米饭撒了大半。 “我去找扫把。”周小满见梅子将饭盒捡好了,觑着她的神色,起身就要往外走。 “我先走了,”梅子将饭盒硬塞到周小满手里,“你们聊。” 说完,风一般地出去了。 周小满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回头问周和平。 “大哥,要不要我去解释一下?” “不用了,”周和平闷闷道,“没什么好解释的。” 周小满只觉气不打一处来。 她把饭盒重重放在床头,又去外头寻了扫把,将洒了的米饭清走。 这才坐在了周和平身旁。 “大哥,你是榆木脑袋吗?人家梅子姐对你多好,她一个姑娘家舍下脸皮来照顾你,你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要是我,掉头就走。切,你又不是什么潘安,还非你不可了。” 周和平用被子将自己埋起来,像是鸵鸟似的,一言不发。 周小满气急,直接掀了他的被子。 “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依旧一动不动。 第398章喊我一声嫂子 周小满有种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感觉。 她想了想,决定下一剂猛药。 “你不喜欢梅子姐就早说,这么吊着人家也没意思。听说梅子姐今年也20出头了,再这么耗下去,也怪可惜的。上回我跟小小去找梅子姐,就看到有个人捧着花在她们楼下等她。” “也不知道在哪里学的,还知道买花。那男人长得一表人才,据说还是吃国家粮的。对梅子姐好的不得了。还说,他们一旦结婚,就给梅子姐安排工作。我们在那里待了两个多小时,他就在楼下等了两个多小时。也太痴情了。我跟小小还起哄,说让梅子姐先跟他处对象试试。” 周小满慢慢说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周和平。 可她到底失望了。 他大哥双眼放空,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小满咬牙,决定改变策略。 “结果你猜怎么着,梅子姐说,人家有病,好像说是不能生孩子。她不想答应。可人家家里在省城也是有权有势的,怕得罪了人,就一直不敢把话说死拒绝。只好这样拖着,等人家改变主意……” 周小满说得很慢,发现她大哥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的。 听到说梅子姐不敢得罪人的时候,他的嘴角动了动。 看来有戏。 周小满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真不喜欢人家就好。 不过,他大哥已经是结过一次婚的人了,怎么在男女之情上这么别扭? 诶,就是个孬种。 周小满暗自腹诽着,嘴上继续道:“大哥,你说那个男人要是一直来纠缠梅子姐怎么办?我就说,这么好条件的男人怎么非要跟梅子姐在一起。原来是不能生。听说他们那一块的人都知道。还有人笑梅子姐,说让她干脆答应算了,不过就是不能生孩子,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以后去抱养一个就行了。” “那男人叫什么?住在哪里?”周和平突然坐了起来。 这下子,周小满是彻底不着急了。 “你不是不喜欢梅子姐吗?还说打听她的事,就会坏了她的名声。我还是不告诉你得了。” 周和平却是急得不行。 “小满,梅子对你不错吧。她现在有难,咱们肯定得帮她。还有,哪怕就是看在苏姨的面子上,咱们也不能置之不理。我就是这么想的。你看着我做什么。” 周小满笑倒在床沿上。 “大哥,你这个闷骚。喜欢人家就直说,这么拐弯抹角的有意思嘛。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爱就要大声说出口。” 周和平被笑得面红耳赤。 “你,你在哪里听来的鬼话?你们学校老师就教这些东西?我要告诉安邦去,让他好好管管你。” 周小满依旧捂着肚子笑。 “行了,有什么好笑的。你梅子姐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在这里笑,你也太没良心了。”周和平抓耳挠腮,对周小满毫无办法。 “没有。骗你的。”周小满擦了擦眼睛,“说了是骗你的。” “你——” 周和平气的咬牙,又往床上一倒。 “大哥,”周小满趴在床边上,“我虽然是骗你的。不过,其实也不全是假话。上回我跟小小去梅子姐那里玩,就有个男人纠缠这梅子姐。确实是吃国家粮的,家里条件不错。还说只要梅子姐肯嫁给他,他什么都答应。” 没有说梅子直接将人打出去的事。 周和平不急了,只闷闷道:“那是她的事。” 周小满只想把他的榆木脑袋敲开,看看他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别怪我没提醒你,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梅子姐这么好的姑娘,小心被别人捷足先登。到时候,看你怎么跟妈交代。一旦错过梅子姐,妈肯定会给你直接安排相亲对象。” 周和平想象着他妈对自己婚事的热衷,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你管好你自己。” 说完了,又躺在床上装死。 周小满彻底无语死。 活该打一百年光棍。 “这是梅子姐给你做的,趁热吃,我先走了。” 她眼不见为净。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周和平慢慢爬起来。 他打开桌上的铝饭盒,看着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拿起筷子,慢慢地吃起来。 满满两饭盒,他一粒饭都没有剩下。 吃完了,又瘸着脚去把铝饭盒洗干净。 然后,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 周小满要是看到这一幕,估计要呕得吐血。 活该单身。 出了医院的周小满,此时也满腹心思。 她不知道他大哥到底有什么顾虑,可喜欢梅子是显而易见的。 可人家的嘴紧得跟蚌壳似的,她撬不开啊。 这可怎么办。 一路下了台阶,一抬头,就在花坛旁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梅子姐,你怎么还没有走?”周小满诧异地看着坐在台阶上的人。 梅子显然在出神,听到有人叫她,好半晌才回神。 “是小满啊。”她笑着打招呼。 周小满看着她勉强的笑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人家刚刚显然是听到了他们兄妹的对话。 这尴尬—— 倒是梅子落落大方地开了口:“你大哥好点了没有?” “好很多了。”周小满忙答应。 就是脑子可能坏了。 “那就好。”梅子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夹在耳后,“我就放心了。” 神情有些落寞。 周小满动了动嘴唇,想要解释两句,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梅子像是知道她所想似的,浅浅一笑:“小满,我知道,你大哥其实是喜欢我的,不过有顾虑。” 什么顾虑。 周小满差点脱口而出。 反应过来,又对梅子投去敬佩的眼神。 这年头,能大大方方把喜欢挂在嘴上,这姑娘也够直率的了。 她真的好喜欢。 诶,没用的大哥。 “那天出事,他其实是为了护住我。”梅子眼神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他那个人,心思藏得深。这么久,我也以为他不喜欢我。直到那天,他把我藏在货柜后面,我就知道了,我们是有一样的心思……” 咦,居然还有隐情。 这个该死的大哥。难道是怕她对梅子生出罅隙?! 英雄救美,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周小满肚子里的小人在疯狂吐槽。 “……我不会放弃的。你现在就可以喊我一声嫂子。” 周小满:“……” 姑娘,我相信你肯定能当我嫂子。 梅子说完了,见周小满一脸呆滞,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地笑。 “我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没有,没有,”周小满连忙摆手,“我就喜欢你这样直接的性子,我妈肯定也喜欢,我们全家都喜欢。” 所以,请你继续不要脸吧,赶紧把我大哥拿下啊。 梅子被她逗乐了。 “你果然跟你大哥说的一样好。你放心,我平时不是这样的,只是你大哥这样的乌龟性子,只能是我主动,要不然——” “要不然他肯定是单身的命,”周小满接话,“梅子姐,你下手吧,不要客气,我们都支持你。” 噗—— 梅子到底没忍住,笑出声来了。 周小满捂着嘴,自觉失言。 她怎么把自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呢。 太不矜持了。 “我喜欢你,我们以后会成为一家人的。”梅子拉住了周小满的手,“你以后有时间多找我玩,地方你也熟,可以叫上小小一起。” “好。” 周小满很爽快地答应了。 多走动走动,不就是一家人了嘛。 家人不怕麻烦。 “我去看看你大哥去,也不知道他吃了饭没有。”梅子不再多话,掉头折回医院。 周小满看着她意气风发的背影,暗暗在心底竖起了大拇指。 姑娘,你可真是好样的。 我很看好你。 又为婚后的大哥鞠了一把同情泪。 这么厉害的嫂子,周和平你完蛋了。 周小满心情雀跃地离开了医院,一点都不知道她离开后,她大哥在梅子面前的面红耳赤。 第399章神进展 周小满安安心心回去上课,再也没有去过医院探望她大哥。 有准嫂子在跟前鞍前马后伺候着,她就不去当大电灯泡了。 天气渐渐转凉,当地上一片白霜时,周小满穿上了大棉衣。 她的大棉衣,又被宿舍众人好一通审问。 “老幺,你这衣服哪里买的?也太好看了吧。你看咱们都穿得跟个包子似的,就你还苗条的,啧啧。快说哪里买的,我也要去买一件一模一样的。” 张兴国家里不差钱,看这周小满那一身能显出身材的大棉衣,垂涎欲滴。 她是未嫁的姑娘,上头又有几个哥哥,家里都是吃国家粮的,手里并不缺钱。 马丽也一脸羡慕。 “是挺好看的。跟没出门的大姑娘似的。哪里像生过娃的。” 没提要买。 她家条件并不好。学校的补贴,除去自己开销,全都寄回了老家。 “是我一个姐姐在做。”周小满朝门口看了一眼,“你们要是也想买,我去问问。我身上这件,是没花钱的。不过,比起百货大楼,应该不会很贵。不要票。” “没花钱?” “不要票?” “是一样的款式吗?” “有没有大号的?我要穿大号的。” 众人七嘴八舌问起来。 周小满笑着解释。 她这件棉衣,是前两天梅子送过来的。 长度刚好在膝盖上面。非常保暖。 面子是藏青色的防水防风的布料,类似后世的冲锋衣。里面夹棉。是件小棉衣,可以拆下来。 做得非常服帖,一点都不显得臃肿。 腰身处,稍稍收了点。显瘦。 身前的两个口袋,也故意做得高。就是为了提高腰线。视觉上造成错觉,仿佛人更高了。 这是上次回去,她与小丽顺口提的。刚刚做出来的头一批衣服。 “那成,这礼拜周末,你带我去找你那个姐姐。我过去挑。”张兴国道,“绝对不声张。” 后面这一句,是压低着声音说的。 她是土生土长的省城人,不要票的东西,还比百货大楼便宜是怎么回事,她门清。 虽然如今投机倒把抓的不严,可万一被人举报,还是很麻烦的。 “行啊,到时候我带你过去。”周小满笑着答应。 王冬雪不舍得将目光从周小满身上挪开,对张兴国道:“你到时候去看看,要是价钱合适,我也给我妈买一件。我妈年底刚好生日。” 她自己是不敢想的。 其余几人也表示,要是价钱合适,她们也想买。 还有一个月就是期末考试了,考试完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家。 众人聊完了衣服,王冬雪就催促赶紧复习。 “马上就要期末考了,千万别掉链子烤糊了,到时候回去也没脸。” 众人纷纷应是。 就连向来跳脱的张兴国,也捧起书开始认真学习。 这个年代,谁都不敢落后别人。 周小满看着宿舍里苦读的几只,笑着摇摇头,收拾了东西,就去实验室。 这几天,实验室的师兄们赶进度,她跟邵东海要帮着处理数据。 只她才出了宿舍,就看到楼下有人朝她挥手。 “你怎么来了?”周小满惊喜地跑过去,“是不是等了好久?你让人叫我下来就是。怎么在这里傻等。” 余安邦揉了揉被冻得通红的鼻子,笑嘻嘻道:“没事,我也才来一阵子。” 周小满拉着他往外走。 “咱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再说话。” 宿舍楼外光秃秃的,只有几棵树,风大得能将人刮跑。 两人去了食堂。 周小满给他买了一碗热粥,又塞了两根油条给他。 “还没吃早饭吧,先吃。” 余安邦也不客气,接过东西就开吃。 风卷云涌一番,所有的东西都下了肚子。 整个人就暖洋洋起来。 “好舒服,你们食堂的东西还不赖。” 他打了个饱嗝。 周小满笑:“你又看了我的课程表?是不是有事?” 之前,余安邦为了找人方便,非要周小满抄一份课程表给他。 今天上午刚好没课。 “大喜事。”余安邦懒洋洋地瘫着,整个人靠在雪白的墙壁上。 又卖关子。 周小满翻了个白眼:“赶紧说,我懒得猜。今天还好多事。” 余安邦摸着下巴,嘿嘿直笑:“小满,你要多个嫂子了。” 周小满来了兴趣,不由坐直了身子。 “这么快?梅子也太厉害了吧。我就知道。” “噗——” 余安邦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周小满斜了他一眼。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没意思,”余安邦连连摆手,“我的意思是,你真是料事如神。” 周小满一脸这还差不多的神情。 不过,依旧对这事颇为好奇。 “诶,你说梅子姐到底是怎么感化我家那榆木脑袋的大哥的?” “感化?”余安邦神情古怪,“小满,我发现你真的想多了。” “?” 周小满问号脸。 余安邦轻咳一声。 “那啥,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看你哥那扭扭捏捏的样子,八成是霸王硬上钩了。” “咳——” 这下换周小满被口水呛着了。 “你,你瞎说的吧?” 她觉得她眼睛快要瞎了。 “错不了,”余安邦笃定,“你大哥前天不是出院了吗,然后梅子姐找到咱们住的地方。又是煲汤,又是洗衣打扫卫生。我怕打了两小口,就躲到周六子那边去住了两天。昨天,我回去找衣服,就看到你大哥在洗床单。啧——” “什么?”周小满被他满脸暧昧的样子弄得莫名其妙。 “昨天天气还行,有太阳呢。” 所以洗床单也算不得什么。 “你别打岔,”余安邦猥琐地笑,“那床单,我虽然只瞄了一眼,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还有,你大哥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有那个!” “哪个?”周小满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你说的草莓印。” “噗——” 周小满这下子真是—— “我大哥简直——” 神速。 又是洗床单的,又是脖子上的草莓印。 实在不能怪他们想的太多。 “我就嘴贱问了一句,大哥,啧,像是煮熟的虾子似的,脸盆都打翻了。”余安邦想象着向来板正的大舅子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最后,被我逼问了几句,虽然没说细节,可大概就那意思了。可真没想到,比我厉害多了。” 他那时,可是撒泼打滚,几乎能用上的手段都用上了。 第400章添堵第一名 “所以,你今天跑这一趟,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周小满心情愉悦,说话也带上了揶揄,“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是个耳报神。” “当然不是,”余安邦挺了挺胸膛,“我这次,也是为了兄弟。我带了任务来的。” 至于带了个什么任务,又卖了个关子。 周小满早就知道自家男人的尿性,气定神闲等他继续往下说。 余安邦见媳妇没有按正常套路出牌,也没恼,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是这样的,我今天过来,是想告诉你这礼拜天,咱们要去国营饭店吃饭。主要是两家先见个面。” 这下子,周小满就坐不住了。 两家见面? 不是应该长辈出面吗? 按道理,要见也是见她爸妈。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她以为她弄错了。 “就是那个意思,”余安邦道,“大哥说,梅子老家有个堂兄,跟她关系不错,恰好也在省城,就想见见他。大哥觉得,他们家出两个人,咱们家也得多出几个人。” 好吧,原来是找人壮胆的。 周小满哭笑不得。 “那行,我那天肯定准时到。大哥这方面不开窍,你帮着多跑跑。还有,穿上你的新衣服,咱们代表大哥的脸面,怎么也要体体面面的。” 梅子跟娘家人交恶,好不容易有个关系好的堂兄,还能要求在省城单独见一面,他的意见,肯定对梅子很重要。 他们也得重视。 “你放心,我明天就去理个发。胡子到时候也刮干净。衣服的话,倒不用穿全新的,随便穿穿得了。就怕到时候把大哥比下去。人家看上了我怎么办?” 余安邦很是臭屁。 周小满“呸”了一声,忍不住又笑起来。 眼见时间不早,她催着余安邦走人。 余安邦磨磨蹭蹭着,见周小满已经拐进了教学楼,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周小满,你老公又来了学校了啊。” 背后传来声音,周小满回头,就见舒珍珍与几位班上的同学一道,站在了她身后。 明明是很正常的话,周小满却听出了不同的味道。 尤其是舒珍珍还与身边的吴芳芳咬耳朵。 吴芳芳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用大家都能听得到的声音开始嘀咕。 “原来这就是周小满的男人啊。我看他就跟咱们乡下人差不多,没想到竟然这么会心疼媳妇。人家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是最好的,城里人都比不上。” 她的话说完,班上其他几个女同学就露出了然的笑。 有人甚至不阴不阳地说了句:“也不一定是人家男人供的吃穿,毕竟,咱们周同学特别受欢迎,来找她的人不少。” 其他人就都鄙夷地看向周小满。 她人缘在男同学中还算好,可在女同学中,除了自己宿舍几个,其余的多是羡慕嫉妒恨了。 长得好看,各方面又优秀,处处拔尖,处处压人一头,怎么会有人喜欢。毕竟,能考到这个大学来的,大家谁都不差。 周小满当然不知道众人复杂的心思,她只觉得无语。 又是这么低级的手段。 不过,不招人妒是庸才。 当然,她也不是随便任人捏来捏去的包子。 她先是扫了眼一脸无辜的舒珍珍,这才看向吴芳芳。 “吴同学,嫉妒人就嫉妒人。阴阳怪气的没意思。我周小满堂堂正正做人,倒不怕人说什么。还有,有些人心里阴暗,自己满脑子龌龊心思,就喜欢去揣测别人。真是好笑。” 只差指着吴芳芳的鼻子说,你自己不要脸就非说别人不要脸。 吴芳芳被气得顿时胀红了脸,眼泪都不自觉涌了上来。 “小满同学,咱们同学一场,你这么说话,就太过分了一点。”舒珍珍皱眉,安抚般拉了拉吴芳芳,“芳芳,你别往心里去。” “就是啊,”有人跟着安慰,“有些人说话不好听,你别跟她一般计较。气到自己就不好了。” “别哭了,我们大家都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 一时间,班上几个女同学,纷纷化身知心大姐,齐齐上阵安慰人。 “噗嗤——” 突兀的笑声打断了几人温馨的画面。 周小满捂着嘴,笑得差点岔了气。 见众人不满的目光看过来,这才不急不缓道:“你们听过一个笑话没有。你们肯定没有听过,我说给你们听。在乡下啊,有一条特别凶的狗,逮着人就咬。因为狗主人在生产队是一霸,所有人都不敢惹。” “有一次,这条恶狗又咬了一个路人。可惜这回运气不好,那路人不是个吃亏的性子。找了棍子就跟狗拼命,狗被打得呜呜乱叫。结果怎么着,狗主人跳出来了,指责路人心狠手辣,竟然连狗都打。还有生产队一些社员跑出来附和,说狗主人说的对。你们说,是不是很好笑?” 众人齐齐脸色难看了。 周小满的意思是,吴芳芳是那条恶狗,舒珍珍是恶狗主人,其余人,则是不知好歹不分是非清白的旁观者。 “笑话我讲完了,你们就听个乐子。”周小满没有心思在陪她们胡扯,“我先走了。”她指了指教学楼的方向,“马上就考试了,多把心思花在学习上吧。” 看着她施施然离开的背影,人堆里依旧没有人说话。 嘴皮子说不过人家,学习成绩又比不过人家,她们能说什么。 许久,舒珍珍打破沉默。 “大家别生气了,为了她,真不值得。”她勉强扯出两丝笑,“她那个人,清高惯了。可能被咱们撞见她男人,不好意思,就口不择言。” “就是就是,她就是这样的。我们就住隔壁宿舍。”吴芳芳为了挽回面子,忙跟着道,“你们可能不知道,周小满她男人是在外头搬砖的。她生怕别人知道了。” “真的吗?”有人惊讶,“我看她平常穿的不错,在食堂也经常买肉吃。家里条件应该挺好的。” “是真的。”舒珍珍看了吴芳芳一眼,笑道,“上回我去医院,就撞见过一回。一身泥巴,刚从工地里回来,应该是做小工。” “原来是这样。” “那她平时还挺能装的。” “我还以为她家是城里户口。” “大家都差不多嘛。” “……” 一时间,所有人心里都平衡了。 舒珍珍听着众人七嘴八舌说着话,嘴角不自觉往下拉了拉。 什么差不多,说的跟真的一样。 这些乡里人,对能进城里做事的,不知道多羡慕。 她敢打赌,在场的,肯定有不少人也想要自家家人进城里赚钱混饭吃。 不过,周小满再优秀又如何,她的后半辈子几乎能看到头。 她就不同了,只要能嫁给邵东海,两人就是云泥之别。 想到这,舒珍珍被周小满怼了一顿的丧气一扫而空,顿时斗志昂扬。 她还未婚,有的是机会。 这么想着,抬头间,就瞧见邵东海正朝她们的方向走来。 舒珍珍一喜,顾不得身边的同学,三两步上前,迎了上去。 “邵大哥,你也来自习啊?” 她微微偏头,将散乱的头发别在耳后,露出自己最精致的侧脸。 邵东海只点点头,抬脚就往前走。 舒珍珍一咬嘴唇,大步跟了上去。 “邵大哥,你最近忙不忙?我家定国这几天都在念叨,说要过来找你。被我拦下了。这马上就要期末了,他也是胡闹。” 听到黎定国的名字,邵东海停下了脚步。 “定国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还挺喜欢这个干弟弟的。 “应该是问你一些学习上的问题吧,他没跟我说。我怕他打扰你。就拦住了。” 舒珍珍浅浅一笑。 “我这周末没事,你让他来吧。”邵东海道。 “好。” 看这邵东海大步离开的背影,舒珍珍心中又是欢喜,又是苦涩。 欢喜的是,自己的策略用对了。只要搬出自家弟弟,邵东海总会给几分面子。 苦涩的是,自己明明已经够努力了,他还是看不到她。 她也想进实验室,离他更近一点,可她的名额被周小满抢了。 她想拔尖一点,让他注意到自己,可周小满彻彻底底抢了她的风头。 无力又心酸。 回来三年,这是她最憋屈的时候。 周小满永远是她的拦路虎。 “珍珍,邵师兄对你真好。”吴芳芳奉承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就是啊,大家都说邵师兄话少人冷,没想到对珍珍你还不错。”有人跟着打趣。 舒珍珍调整心态,再次端出大家闺秀的面孔来。 “你们别瞎说,”她羞涩一笑,“邵大哥跟我们家是世交,我们从小就认识的。” “原来还是青梅竹马。” 大家起哄得更热闹了。 吴芳芳以舒珍珍闺蜜的姿态道:“这个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咱们家珍珍啊,跟大二的邵师兄,可是缘分不浅。以后说不定是一家人。毕竟平时就有来有往的。” “别胡说。” “我又没有胡说,大家刚刚都看到了的。是不是?” “就是就是。” “珍珍,听说邵师兄家世是不错,你以后有福气了。” “苟富贵,莫相忘。” 听着众人的打趣,舒珍珍一一否认。可嘴角的笑意,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第401章见家长 早出晚归,除了上课,就是认真复习,有时间就去实验室泡着,等周小满回神过来,就到了周末。 这天上午,她早早起床,先是将这些日子梳理的知识点仔细看了一遍,又背了两篇英语课文,这才裹上厚厚的棉衣,与室友打过招呼,就出门了。 宿舍楼下,余安邦已经在等着了。 夫妻俩边走边说话。 “定的是坡子街那家国营饭店。我跟大哥事先去问过,装修最好,菜品也还不错。”余安邦牵着周小满过马路,“待会儿咱们先过去,看有什么特色菜,酒也得备上。” “还事先去踩点?”周小满听得好笑,“你们这回真花心思了。” 男人心粗,很少有这么周到的时候。 这说明,她大哥对这次见面是相当重视。 “主要是大哥,”余安邦无奈地笑,“怕人家堂哥不答应,提前好几天就在准备了。对了,待会儿见到大哥,你别惊讶。” 周小满挑眉。 “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打扮得花枝招展?” 余安邦挺直腰杆,低头指了指自己:“看到我这一身没有,你最喜欢的那件大衣。我一穿上,大哥差点要打我。后来,他也穿了件大衣,也就比我差一丢丢吧。” 噗—— 周小满差点笑岔气。 这个活宝。 就听余安邦道,“我从来没见过大哥这么精心打扮过。前两天就去理了发,今天早上,刮胡子就刮了一阵。皮鞋昨天晚上就擦得亮亮的了。” “你也不差啊。”周小满低头,“不过,你不是嫌弃皮鞋太硬穿着不舒服吗,今天怎么全穿上了。” 余安邦今天穿着一件及膝的棕色呢子大衣,底下是稍稍紧身的黑色裤子,类似后世的休闲西裤,再配上黑色的皮鞋,显得人高腿长,在人群中,格外挺拔。 “还不是怕丢了大哥的面子。”余安邦又挺了挺胸膛,“大哥给我下了死命令了,这回要是匡瓢了,他找我拼命。” 人家的媳妇,肯定得找你拼命了。 周小满暗暗吐槽,却忍不住感叹。 他大哥这一回,是动真格了。 不过,他是不是太紧张了些? 说句不好听的,既然是女追男,大哥应该更淡定。 “快走吧,咱们得先到饭店。迟了半点,让客人等着就不好了。”周小满催促。 两人不再多话,大步往路边去等公交。 一个小时后,周小满感觉胃里都快要翻江倒海了,终于到了目的地。 下了车,闻着冷冷的新鲜空气,周小满这才觉得整个人活过来了。 “你们可真能挑地方,这也太远。” H大在城西,这饭店在城东。相当于跨越整个城市。 “谁让这里名气大,”余安邦拍着她的背,“要不要先在外面休息一阵?” “不用了,”周小满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还好。咱们先进去。” “行。” 夫妻二人进了饭店,才进包厢,就见到翘首以待的周和平。 “大哥——” 周小满看着眼前的男人,眨了眨眼睛。 这还是她那个憨憨的闰土大哥吗。 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剪了一个精神的寸板头。 他今天穿着深蓝色的呢子大衣,里面搭配的是雪白的衬衣。底下是黑色的休闲裤,以及锃亮锃亮的皮鞋。 “小满,”周和平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这样不好看?我也觉得有点怪怪的。可你梅子姐说我穿这件衣服最精神。要不,我还是脱了?” 说着,动手就要去解扣子。 “挺好。”周小满忙道,“真的挺好看的,梅子姐的眼光不错。” “真的?” “真的。” 周小满再三保证大哥穿得很得体,才算将周和平按下了。 她忍不住打趣。 “大哥,你今天也太紧张了。你看,额头上都是汗,赶紧擦一擦。待会儿人家来了,还不定怎么想。” “真的有汗?”周和平一听,就急了,下意识用袖子去擦汗,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急急停住了。 “小满,你兜里有没有帕子?借大哥用用,回头洗了还你。” 噗—— 周小满两口子无良大笑。 周和平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被妹妹骗了。 “你差不多行了,今天就别给我添乱。”周和平端起桌上的冷茶,咕噜咕噜喝完了,又重新坐下来。 周小满见他一脸严肃,也不好再故意使坏。 三人坐着开始等人。 等了一阵还不见人来,周和平的脖子伸得比鹅都长了。 周小满忍不住问:“大哥,你们约的几点?” “十一点半。” 周和平没有回头,依旧往外张望。 周小满就笑。 “这才十点不到,你急什么。这会儿应该还在路上。” 周和平却等得没了耐心。 “你们先坐着,我去门口迎一迎。” 说完,人就已经出了屋。 周小满与余安邦面面相觑。 “要不,咱们也去外面迎一迎?” 这样也显得重视。 “我去吧,”余安邦起了身,“你在屋里等着,外头风大,别吹感冒了。” 说着,也出了屋。 周小满耸了耸肩,喝了一杯热茶,还不见人来,决定也出去看看。 才起身,就听到门口传来了他大哥的笑声。 “……前进哥,就是这间,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菜,就还没点。” 随着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周小满就见周和平与余安邦簇拥着一个个头矮小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大概只有一米六五,看着很老成,走路的时候,两只手背在身后,很有长辈范。 走在他旁边的是梅子,虽然在与男人说话,目光却时不时瞟向周和平。 周小满嘴角扬起一丝笑,起身与来人打招呼。 大家寒暄着,余安邦与周和平强行将张前进按在了上座。 “早就听梅子说起你,果然长得一表人才。” 张前进笑着与周和平寒暄。 周和平本就不擅长言辞,今天又是见家长的环节,免不了结结巴巴,话还没说两句,脖子就已经有些泛红。 余安邦看着着急,在旁边想要搭话,被周小满按住了。 周小满是不担心的。 他大哥这是本色出演。 实诚话少,不善言辞,在乡下并不是什么大毛病。甚至,在稍微上了年纪的长辈眼中,这还是优点。 他们先看看情况吧。 要是把话全抢了,倒显得他大哥是个木讷没用的。 第402章问话 周小满预料得不错。 虽说周和平有些紧张,说话没有平时活范,可也不是个真傻的,调节了一阵,总算恢复正常了。 坐在对面的彭前进严肃的面孔明显和缓下来。 甚至,看周和平的目光,已经带上了柔和。 话说过几巡,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余安邦出去叫了饭店的服务员过来点菜。 又是一番推让,周和平坚持让彭前进点菜。 彭前进也是个大方的,听着服务员报完菜名就挑了几个菜。有荤有素有汤。 应该平时也没少在外面吃饭。 周小满猜测。 周和平又让周小满添了两道。 点完菜,服务员准备离开时, 被周和平叫住了。 “不要放太多辣椒,牛肉不要放香菜。咱们这有女同志不吃。” 这话一出,不仅服务员愣了,在场桌上的几人都愣了。 周小满想到什么,就去看梅子。 见后者面红耳赤,一脸不好意思,顿时明白过来了。 她大哥这是体贴人家女朋友。 诶,开了窍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彭前进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看了自家堂妹一眼,又看了看淡定自若的周和平,心下暗暗点头。 是个细心会体贴人的。 这一插曲很快过去。 等菜上来,话匣子就彻底打开了。 因为是包厢,关着门,大家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彭前进问的是梅子他们的倒卖事业。 周小满慢慢听着,才算是听明白了。 这个彭前进看着个头小小的,却是个实打实的投机者。 从他们的对话中,周小满猜测,他应该是头一批投机倒把的。 听那口气,似乎赚了不少钱。 梅子一个女流之辈,能在这个年代出来在外面干,也是受了他的影响。 彭前进问完准妹夫在县城的“事业”,心下就更满意了。 周和平比自己小了五岁,虽然看着老实,可脑子还是活泛的。肯吃苦肯干,梅子跟着他,应该不会吃苦。 还有他这个小舅子,一看就不是个简单的。 有小舅子帮衬着,两夫妻又齐心协力,日子不愁过不好。 不过—— 彭前进浅浅抿了一口白酒,话题一转,又恢复一副严肃的面孔。 “和平,我跟你聊的挺投缘,你要跟我当兄弟,那是完全没问题的。但是,要当我的妹夫,还有几个问题,你必须老老实实回答我。” 周和平酒量浅,已经有点稍稍上头,听未来的大舅子这么一说,顿时酒劲跑了一半。 “你说,我听着。” 他坐直了身子。 “是这样的,我听梅子说,你前头离过一次婚。你能老实告诉我,前头为什么离婚不?” 周和平面上有片刻的呆滞以及难堪。 一旁的周小满与余安邦更是齐齐皱起了眉。 因为被带了绿帽子而离婚这样的话,是个男人都说不出口。尤其,还是当着自己喜欢的人的面。 “夫妻俩过不下去,离婚总是有理由的。”余安邦不忍心看大舅哥为难,试着帮他打圆场,“但是我敢保证,我家大哥肯定是没有过错的一方。” 彭前进看着周和平不说话。 显然,他是要周和平自己说。 “二哥,我相信和平。”梅子也见不得周和平为难,“有什么话,我到时候私底下再问问他吧。” 彭前进依旧不说话。 屋子里的气氛就僵持住了。 周小满看着他大哥的脸越来越红,也忍不住担心起来。 站在她大哥的角度,她觉得为难。可站在女方的角度想想,又觉得合乎情理。 梅子一个标标致致的姑娘,又是头婚,死活要嫁个二婚的,家里人也同意了。想要知道男方前头离婚的原因,也说得过去。 不过,要让她大哥亲口说出前大嫂跟别的男人鬼混,也确实是为难人。 “那个,我说一句——” 周小满想了想,决定还是由自己委婉地说出来。 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和平打断了。 “还是我自己说。”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像是想要壮胆似的,“我前头的媳妇跟别人好上了,我们就离了婚。” 一口气说完,半点不拖泥带水。 彭前进显然没料到是这种情况,错愕不已。 梅子也是头一回听说。心底飞快地划过一个念头,那就是,这个女人可真傻。 只她才这么想着,一抬头,就见周和平又在举酒杯,忙心疼地去拦他。 “行了,别喝了,就你这点酒量,一会儿喝醉了,谁扛得起?!” “我没事,”周和平在笑,却笑的很苦涩,“今天高兴。来,前进哥,我陪你喝。” 说着,又自顾自喝了一大口。 “来,我敬你。” 彭前进惊诧过后,也开始举杯。 两人眨眼间,又走了两个轮回。 周小满与余安邦面面相觑。 只急坏了一旁的梅子。 她劝完周和平,又去劝自家堂哥,可两个男人却是充耳不闻。 好好的一场饭局,就这样变成了拼酒局。 眼见周和平喝得满脸通红,周小满也坐不住了。 她捅了捅余安邦,示意他上场。 余安邦早就按捺不住了,将外套脱了,里头的衬衣挽起来,豪迈地举起桌上的酒杯。 “来,前进哥,咱俩走一个。” 两个男人的酒局变成了三个男人。 周小满与梅子两人只能干看着。 眼看男人们越喝越凶,周小满又劝不住,只好再去找服务员,多点了下酒菜。 在男人们喝酒的空档,她跟梅子时不时往男人碗里夹菜。 男人喝了酒,话就更多了。 彭前进既然已经问到了周和平前面一段婚姻,也不藏藏掖掖了,把心底的疑惑全问了出来。 比如,离婚的时候跟前妻有没有断干净。两人有没有小孩。 离婚之后,有没有跟前妻联系过。 空窗期,有没有跟别的女人好过。 林林总总,比媒婆问的还要细致。 周和平连自己被人戴了绿帽子的事都主动交代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他也豁出去了。 什么离婚的时候,跟前妻家大打出手,彻底撕破了脸皮,不可能再见面。见了面,也只当做不认识。 什么离婚之后,也有人想给他说对象,他不同意,因为不想再结婚。 什么遇见梅子之后,因为觉得自己是二婚,配不上梅子。一开始还特意避开梅子,后来实在没控制住自己的心意,就跟梅子在一起了。 什么让堂兄放心,他以后肯定会好好待梅子,家里的财政大权交给梅子打理,什么事都听梅子的。 周小满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傻大哥,把自己的老底掀了个遍。 一旁的梅子却听得眼眶发红。 她今年二十三,在她这个年纪,在乡下还没结婚的,算是老姑娘了,出门都要被人指着脊梁骨嘀咕几句。 可她就是不想嫁。 她不想随随便便找个男人把自己嫁了,因为她怕找到像她爸那样的男人。 后来,因为后妈进门,她在家里待不下去了,就决定出来闯荡。 隔了好几房的堂兄心地好,带着她进的城。她所有会的东西,也是堂哥手把手教的。 在她心中,堂哥几乎代替了父亲的角色。 是以,当她决定嫁给余安邦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告诉了堂哥。 堂哥担心她看走眼,非要亲自见一见人,才肯放心。 今天这场饭局,不止周和平紧张,她也紧张。 她知道,堂哥其实很介意周和平是个二婚的。 可到了此时,她知道自己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周和平比她想象中更喜欢自己。 而堂兄,也是满意周和平的。 此刻,她隐隐有些感激周和平的前妻。 要不是因为她跟别人好上了,自己还没有机会遇上他。 第403章认出来了 桌上的气氛热热闹闹,男人们都喝嗨了。 周和平直接趴下了。彭前进满脸通红,意识倒是清醒。 状态最好的是余安邦。他也喝了不少,只是脸微微有些发白。 “我去趟厕所。” 余安邦起身,推开椅子,与周小满交待一声,就提着虚浮的步子往外走。 “我陪你去。” 周小满也忙起身。 夫妻二人出了包厢。 清新冷冽的空气迎面扑来,余安邦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还是外头的空气好。咱们在外面散散酒气。” 余安邦边说着,边打了个酒嗝。 周小满有点嫌弃地看着他:“你也是的,好好的凑什么热闹,现在难受了吧?” 男人喝起酒来,简直不可理喻。 余安邦嘿嘿笑,微微侧着身子,将大半边重量压在周小满身上。 “这你就不懂了吧。男人只要在一起喝过酒,那就是兄弟。你看着吧,今天这饭之后,大哥肯定好事将近。你回头就写封信回去给妈,让她准备准备,过年咱们家就能办喜事了。” 这个妈,自然指的是王桂枝。 周小满好笑,用力将身上的大块头撑起:“行了,你是大功臣好吧。不是要去上厕所吗,赶紧的。” “嗯。” 周小满搀扶着人,又问清楚厕所的位置,就扶着余安邦去放水。 周小满百无聊赖地在走廊上等着,一抬头间,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小满姐。” 黎定国扯开腮帮子,露出标准的灿烂笑容。 “小黎,你怎么也在这里?” 周小满笑着上前跟他打招呼。 “今天我姐生日,我们全家在这里吃饭。”黎定国抓了抓后脑勺,四处张望,“你一个人吗?” “你安邦哥也过来了。”周小满笑,“我们今天在这边请朋友吃饭。” “这里挺好的,你们点了剁椒鱼头没有。这家饭店最出名的就是剁椒鱼头。味道特别地道。对了,还有炒油榨,那滋味,简直了。”黎定国热心地与她推荐店里的特色菜。 周小满就着他的话,说起了今天桌上的菜品。 两人说话间,余安邦从厕所出来了。 见到黎定国,他也微微吃惊。 得知人家也是出来吃饭的,就笑着说大家有缘分。 黎定国原本就喜欢余安邦夫妻俩,听他这么一说,顿时也来劲了。 “可不是有缘分。你叫安邦,我叫定国。咱俩的名字合起来,不就是安邦定国。一听就是一家人。” 余安邦被他逗笑了。 几人说得投机,忽然听到走廊不远处,发出一声“砰”地巨响。 大家循声回头,就见舒珍珍脸色惨白地站在走廊边上,脸上满是惊骇。 在她脚边,有几个酒瓶子咕噜噜乱转。还有一个碎了的。 “姐,你没事吧?”黎定国小跑着过去。 舒珍珍一动不动,两个眼珠子死死地盯着余安邦,像是要把他看出个洞来。 “姐,姐,你说话啊。”黎定国更担心了,以为她受了惊吓。 余安邦却觉得不舒服。 任谁被人这么盯着,都要觉得难受。 这要是往日,他早就怼回去了。 可眼前这个女人,他是认识的。 是小满她们班上的同学,又是黎定国的姐姐。 “舒同学,你没事吧?”周小满也感觉到了舒珍珍的怪异,出于同班同学的情谊,象征性上前问了一句。 似乎是被周小满的话惊醒了,舒珍珍直勾勾的目光终于有了神采。 她飞快低下头,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我没事。” 黎定国离她站的近,明显感觉到姐姐的身子在颤抖。 他抱歉地朝余安邦二人笑笑,扶住了舒珍珍。 “我姐有些不舒服,我先带她回去。咱们下回有空再叙旧。” 等扶着人回了小厢房,舒珍珍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舒梅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 舒珍珍机械地摇头,喉咙却像是堵住似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一旁的黎定国忙解释道:“姐刚刚不小心踢翻了一个酒瓶子,可能被吓到了。” “你也太不小心了。”舒梅忍不住埋怨了一句,见女儿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到底不忍心再多说。 坐在对面的舒家老太太多看了舒珍珍一眼,嘴角扯了扯,也没有说话。 平日里极有眼色的舒珍珍,此时却顾不了这么多。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一锅煮沸的水,咕噜噜冒着泡。 是余安邦! 她认出来了。 就是上辈子那个突然找上舒家的男人,他把舒家闹得人仰马翻,爸妈差点离婚,外公外婆气得住院,就是精明能干的舅舅,也在他手里吃了大亏。 他竟然是周小满的男人。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小。 舒珍珍心下苦涩一片。 她下意识抬头,想要在桌上寻找什么,看着空着的那个位置,又忍不住想哭。 是了,刚才爸爸临时有事,回了学校。 可是,余安邦明明是爸爸的儿子,却跟他长得不太像。 这也是为什么,她明明见过余安邦几次,却也没有第一眼认出他来。 是了,上辈子他登门的那天,穿着一身西装,皮鞋擦得很亮,头发也用什么固定了,一副成功人士的做派。 而自己先前与他见面的几次,每回他都是灰头土脸,穿得跟个乡巴佬没什么区别。 今天,他改头换面,穿得格外体面。与上辈子就有些相像了。再加上他的名字,她终于认出他来了。 余安邦他来了,舒家的安稳日子是不是快要结束了? 舒珍珍有些茫然。 她努力回忆着上辈子的事。 她记得,余安邦闹上舒家的时候,她已经结了婚,孩子都生了两个。 那是哪一年来着? 哦,好像是八七还是八八年了吧。 那时候,舒家的日子已经不好过了。 外公外婆退了休,妈妈在单位被人排挤。爸爸的父母,也就是黎家的长辈,突然有了消息。 黎家爷爷奶奶恢复名誉,似乎在鄂省当了国家干部。舒家得了消息,正钻营着要怎么维系关系,甚至已经说好了让定国亲自跑一趟。 与黎家爷爷奶奶都通了信,准备要出发的前一天,余安邦上门了。 家里彻底不得安宁。 他们全家这时候才知道,爸爸先前那段婚姻,还有一个儿子。 这个儿子上门警告爸爸,让他不要再纠缠他们母子。 舒家彻底乱套了。 再后来,黎家爷爷奶奶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余家母子的存在。 因为余安邦混得不错,黎家爷爷奶奶竟然想要帮衬余安邦,而不是她家定国。 妈妈知道这个消息,彻底疯了。 每天不是跟爸爸吵架,就是在家里摔打东西,说爸爸全家对不起她。 后来余安邦与黎家爷爷奶奶的关系如何,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两年后,爸爸彻底在学校坐了冷板凳。妈妈因为学历不高,被迫下岗。 再后来,定国出了车祸。 全家急得焦头烂额。 等她从娘家忙完回去,竟然发现自家那位在外面跟别的女人勾搭,那个女人甚至怀孕了。 她哭过闹过,那个男人却说她没给他们家生个儿子,要跟她离婚。 因为娘家落败,没有人能支援她,她彻底垮了。 她病了。 那场病,没拖多久,就拖成了肺癌。 她弥留之际,那个男人就忙活着再去领证。临终前,只淡淡向她保证,以后会对他们的孩子好。 那年冬天,她死了。 不到四十岁的年纪,留下两个孩子走了。带着满腔的怨恨与不甘。 舒珍珍心下一阵悸痛,突然就站了起来。 不理会满屋子众人错愕的眼神,她发疯似地冲了出去。 她要揭穿余安邦。 她要告诉舒家所有人,这个狼崽子是回来报仇的。他是所有悲剧的开始。 她一定不会让他得逞。 第404章迟则生变 舒珍珍跑了出去,走廊上哪里还有人影。 她开始一间一间找。 所有的包厢找完了,她就去大堂找。 找了一通,压根就没有见到余安邦的影子。 她颓然地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外人侧目的眼光,她通通看不到。 她在为上辈子可怜的自己哭。 “姐,你到底怎么了?” 身边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咱们要不要去医院?” 舒珍珍听着这担忧的声音,眼里的泪掉得更汹涌了。 “定国,你先离开,我,我要静一静。” 黎定国陪着等了一阵,见她坚持要赶自己走,只好磨磨蹭蹭又回去了包厢。 才刚进屋,舒梅就问他。 “珍珍到底怎么样了?” 黎定国也是一脸迷茫。 “姐姐在哭,不知道是什么事。我问她,她也不肯说。” 舒梅听着叹气。 女儿年纪越大,心思越多。她如今也看不懂她了。 舒家老太太却道:“会不会是因为清河突然有事又走了?” “不会吧?”舒梅有些不确定。 “你忘了,小时候因为清河缺席了她的家长会,她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哭了一下午,谁劝都没用。”舒老太太很肯定。 舒梅就解释:“应该不是吧,那都是她小时候了。而且,清河确实是学校临时有事走的,这也是没有办法。他如今正在关键时刻。” “工作要紧,哪里能这么小家子气。”舒家老爷子道,“清河这段时间好好干,提正应该问题不大了。我都已经打好招呼了。只要他不临时掉链子。” 舒梅就笑了起来。 “爸,你放心。清河心里有数。这些日子,学校里的事情,大大小小他都抓着。这个政教主任的位置应该是十拿九稳。而且,他的工作能力也是大家看得到的。我都不担心。” 舒老爷子点点头,没再说话。 黎定国却依旧在担心舒珍珍。 “姐不会是真因为爸爸突然缺席,所以难过吧?” 他知道,因为自己是男孩子,在家里更受长辈重视。 他从小就喜欢这个姐姐,两人关系很好。 “你别管。”舒老太太摆摆手,“也有可能是因为东海没来。” 说起邵东海,舒梅又叹气。 “美丽明明说了东海今天会来,没想到临时又放鸽子。珍珍心里不舒服也是正常。我如今啊,不担心别的,就担心珍珍的婚事。要是能在毕业前定下来就好了。东海这样的孩子,不少人家盯着。” 舒家老爷子也难得地开口了。 “珍珍要是能嫁进邵家,对咱们家只有好的。东海那孩子,我也喜欢。” 又叮嘱黎定国。 “你跟东海关系好,平时帮你姐姐说说好话。也给他们两人创造创造机会。有他做你姐夫,你以后只会更轻松。” 被点了名的黎定国敷衍地点点头,心下却是不以为然。 他怎么没创造机会。 这回他姐姐骗东海哥说,自己有事找他。他就故意透露说,姐姐这礼拜生日的事。还说姐姐喜欢收别人的礼物。 结果,人家东海哥没一点反应。他没有办法,按照他妈妈的吩咐,硬着头皮请人家一起吃饭。 东海哥当时似乎想拒绝,只是碍于自己的面子,没有把话说死。 可临到头了,又说学校实验室有事,直接放了鸽子。 要他说,强扭的瓜不甜。 东海哥既然对自家姐姐没那个意思,他们一家就是再折腾也没用。干脆算了。 男人喜欢女人,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强送做堆也没用。 要是真心喜欢,一个眼神就看得出来。 就比如安邦哥他们夫妻。 安邦哥看小满姐,那眼神,啧。 他虽然说不上来是什么,可就是能看出浓情蜜意。 …… 舒家发生的事,周小满等人自然全然不知。 周小满与余安邦负责将喝得醉醺醺的周和平送回住处。 梅子则与酒气熏天的彭前进往回走。 “二哥,你装醉装的可真像。” 梅子看着坐在路边石头上休息的彭前进,笑着打趣。 彭前进打了个酒嗝,就道:“我不装醉怎么办?没想到,人家余安邦的酒量那么好。我在咱们生产队喝酒已经算是厉害的了,他比我更厉害。下回我可不敢跟他拼酒了。” 梅子哭笑不得。 “那你还拼命给和平灌酒?!人家小舅子看不下去了呗。” “你呀你,”彭前进虚点着梅子,“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我要是不灌着点酒,怎么能听到他周和平的真心话?!真是女大不中留。” 梅子赧然地笑。 “我知道二哥是关心我。怎么样,这回放心了吧?” 彭前进就笑。 “这个周和平,比我想象中要好。虽然是个二婚的,人还不错。没有滑头的小心思,这点比他小舅子强。只要他跟前面那个断干净关系了,你们以后日子应该还过得下去。” “就是不知道他家里人怎么样。尤其是他妈,这婆婆人好不好,直接关系到你们日后的夫妻感情。” “我看呐,什么时候找个时间,去周家走一趟。人家家里是什么情况,咱们就能摸清楚了。” “不用,不用了。我知道是什么情况。”梅子道。 “买猪看圈,还是得去人家家里看看。”彭前进坚持,“当初你大姐,不就是被那个男人骗了?说他妈特别好,肯定会对你大姐好,结果呢,过了门才发现,人家那就是个老虔婆。把你大姐给磋磨的。要不是两口子后来分出去了,迟早要离婚。” 梅子没话说了。 他说的大姐,是二堂兄的亲妹妹。 结婚前几年折腾得鸡飞狗跳,堂兄一家还打上过门去。 不过,她还是对周家有信心。 “二哥,周家跟刘家不一样。”梅子道,“周家我跟着苏姨去过两回,周家妈妈很好相处,是个爽利人。还有个奶奶,特别喜欢我。我去两回,他们全家对我都很热情。而且今天那个小满,就是和平的大妹。是个读大学的,通情达理。他们家还有个小妹,也喜欢我。我一嫁过去,公公婆婆好相处,也没有难缠的小姑子。挺好。” 彭前进又好气又好笑。 “真是女大不中留。行,找个时间,我上他们家坐坐。到时候就定下来。” “要不,就这次过年前?” “……” 自家妹子,怎么就学不会矜持呢? “你等人家周和平开口再说。” 彭前进忍不住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肯定要他先提,才显得咱们女方家金贵。” 梅子漫不经心地道。 心下想的却是,还是越快越好。 迟则生变。 第405章期末考试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下雪天。也迎来了H大期末考试。 因为天气太冷,路又冻住了,大家几乎都没有去教室自习。 405宿舍所有人都窝在床上。 坐在底下看书,脚实在是太冷了。 每个人都差不多相同姿势。 枕头竖起来放在床头,人靠在枕头上。然后,将被子裹成个蚕蛹型,人钻到被子里。 所有要复习的书全都堆在床上。 就是要上厕所了,那也是要到实在憋不住的时候才下去。 被子里太舒服了。 这个时候,周小满就感叹,要是有床上小桌子就好了。 小桌子架上,在床上一样可以读书写字。甚至还可以吃饭呢。 当然,这个年代,也就是想一想罢了。 这样取暖又能读书,简直太棒了。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人容易犯困。 现在,周小满的眼皮就抬不起了。 还是隔壁床的王冬雪发现,大声喊了一声“哦豁”,直接将周小满吓醒了。 被吓醒的周小满,扭了扭身子,稍稍坐直了些,又开始拿起书本。 不过,春困秋乏夏打盹,冬天又太冷。 控制不住瞌睡,实在是人的天性。 不过两分钟,周小满再次昏昏欲睡。 这一次,王冬雪就不客气了。从床上拿了一块橡皮,直接把周小满打醒了。 周小满懵懵懂懂摸着自己的头,对上王冬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只是讪讪然笑。 “今天起太早了。我这就看书。” “你还起得早,”王冬雪遥遥控诉周小满,“我们都起来一个多小时了,你才慢吞吞爬起来。看看人家隔壁宿舍,四点多就有人打着手电在厕所学习。人家也不怕冷。” “谁这么拼啊?”周小满打了个哈欠。 “隔壁舒珍珍,”张兴国也来了谈性,她放下书,挤眉弄眼道,“人家这回估计想考专业第一,听说每天四点多就爬起来看书。两只手都长冻疮了,肿的跟包子似的。吴芳芳到处问人家治冻疮的偏方。” “不是吧?”周小满彻底醒了,“舒珍珍家不就是本地的吗,她没回家?” 最后一个礼拜,他们的课都上完了。基本上是自习。 班上好几个本地的学生都回家复习了。 当然,也有不回去学习的。 比如张兴国。 用人家的话说,她舍不得宿舍的姐妹们。 “没回去。”刘洋也从书里抬头,“听说,她嫌在家里学习不好,说在学校的学习效率更高。对了,老幺,人家可是说了,这次期末考试,肯定压你一头。” 压就压呗。 周小满暗自腹诽。 谁还稀罕这个第一名。 不过,她觉得,舒珍珍要是想要超过自己,就真得下苦功夫了。 倒不是她吹牛,上辈子她能混成老师,学习方法自然是有一套的。 而且,还是学过的东西,不说倒背如流,最起码条条框框非常清晰,脑子里几乎有一个大纲。 需要多花时间的,也就是英语与马思。 说起舒珍珍,周小满又有些头痛。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段时间,舒珍珍特别奇怪。 应该说,是看她特别奇怪。 每次两人路上撞见,她看她的眼神,特别渗人。 有一回,周小满被张兴国提醒,说舒珍珍正盯着她。 周小满回头一看,那眼神,到现在她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怨恨嫉妒仇视,那满满的恶意,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般。 她与张兴国说,后者还说她想多了。 顶多是人家嫉妒她长得漂亮,学习成绩又好。 毕竟,两人素无恩怨。 可是,她莫名掺和进了人家与邵东海中间啊。 说起这个,周小满也欲哭无泪。 两人在一个实验室,又有先前在火车站上的交情,再加上邵老曾叮嘱,让邵东海多照顾照顾她,好几次,两人在食堂吃饭,当然还有他们实验室其他的师兄姐,就被舒珍珍撞上了。 有两次,舒珍珍故意在自己面前透露她与邵东海的关系,话里话外是说两人已经得到了家里的认可。 让她不要在中间插足。 她当时自然是回顶了过去,极力表明自己对邵东海没有半点想法,又再三告诉她,自己已婚的事实。 不过,人家似乎都没听进去。 这些日子倒好,从不主动与她说话,却只会用那种阴沉沉的眼神盯着她。 这都是什么前世孽缘啊。 周小满摇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晃出脑外。 不想了,还是赶紧复习吧。 要不然,王冬雪又该骂人了。 接下来的考试,非常顺利。 周小满都提前交卷了。 因为教室里实在是太冷了。 她考试完,就回到宿舍,窝到了床上。 连续考了三天,所有的科目考完,就开始放寒假。 紧绷的弦松开,所有人都进入狂欢模式。 最后一堂考试结束,他们班不少人结伴去外面逛街。 405宿舍也不例外。 周小满跟着大部队,去了百货大楼。 她想买点东西带回去。 结果倒好,她明明是被强拉着出门的那个,最后,整个宿舍,她买的东西最多。 寝室六人,张兴国是城市户口。手里有钱有票。可她是本地人,嫌拿东西麻烦,没买几样。 王冬雪等人与周小满一样,都是来自农村。各人手里都是紧巴巴。 每个月发的津贴,早早的就寄回去了。 手里剩下的,也就勉强够生活费。 几人只在附近的供销社买了点土特产。 第二天,张兴国坐着公交车回家了。 王冬雪与马丽是外省的,一大早就去火车站赶火车。 刘洋与刘学红是同一个地方的,两人的火车是中午。 周小满最后走。 因为她要等余安邦。 闲着没事,她直接去了实验室。 实验室比平常人少,有两个师兄师姐已经回家了。 包括邵东海,只有三个人在。 周小满与几人打了招呼,就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开始看文献。 她正看得认真,就感觉旁边有人坐了下来。 是邵东海。 “有事吗?” 周小满如今也算是了解邵东海,没什么事,这人也不会主动找她。 第406章回家了 “我与舒珍珍没关系。”邵东海开口就道。 周小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 好,好吧。” 她只能干巴巴回了一句。 “所以,你以后不用特意避开。也不用特意让我跟舒珍珍独自走在一起。”邵东海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道。 “我有吗?”周小满有些心虚。 “你有。”邵东海依旧板着脸,“非常明显。以后不要这样了。前两天,我爷爷已经明确拒绝了舒家。” 咳。 那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个无辜的路人啊。 周小满无力吐槽,嘴上却道:“那,那挺好的。你以后专心学习。” 敷衍得不能再敷衍了。 邵东海却认真地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最近的项目进度你看了没有,我又去查了些资料,已经写了个方案,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到时候过了年,咱们试试……” 话题又转到了实验室上。 周小满认真地听着,渐渐忘记了刚才的尴尬。 到了中午,周小满推了邵东海一起吃饭的要求,直接回宿舍收拾东西。 余安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再拿东西。” 两人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了一碗面,就准备奔赴火车站。 周小满看着他空荡荡的手,不由惊诧。 “你就这样回去?” 好歹要过年了,怎么也要添点物资。 她倒是在百货大楼买了点东西。可都是买的在乡下供销社买不到的日用品。 回家过年,起码全家人要置办新衣服。鸡鸭鱼肉各种吃食也要准备上。 余秀莲带着两个孩子在家,就不能指望她准备这些了。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余安邦接过她的包,牵着人就往外走。 等两人从能将人挤成肉饼的火车站出来,周小满算是知道,他的心里有数是什么意思。 她看到了翘首以待的周六子。 “安哥,我算着你们也快到了。走吧,东西都在车上,按你的要求,早准备好了。” 然后,周小满就看到了两个麻布袋。 “ 这,都是过年的东西?” “对啊,”余安邦一脸见怪不怪,“我让六子留了点东西,到时候送礼用得着。就是衣服不知道合不合适,不管了,先拖回去再说。” 行叭。 于是,余安邦一手提着一个大麻布袋,肩上还扛着周小满的包。 周小满心疼他,想要自己拿,也被人拒绝了。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两人在外面找了个招待所住下。 第二天,余安邦就去小姑家取先前寄在那里的自行车。 用绳子将东西捆好,周小满只能坐横杠了。 等吱呀吱呀不堪负荷的自行车到家,已经快中午了。 这一路上,自然接受到了生产队的社员们的注目礼。 有说余安邦在外面发了大财的,麻布袋里放的就是大团结。 有说周小满有福气的,嫁个男人有出息。 当然,也不乏说酸话的。 比如隔壁彭寡妇家。 看着人家院子里停的那辆自行车,彭寡妇羡慕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满满两麻布袋东西,这得花多少钱。果然还是大学生好。 在她心里,余安邦依旧是个二流子,连自家儿子都比不上。 余家如今之所以条件好了,是因为周小满在外面读大学。她听人说,如今读大学,学校会发钱。 这余秀莲到底是祖上烧了什么高香,竟然还能享媳妇的福。 再想想自家媳妇,彭寡妇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明明是个二婚的,水性杨花勾搭她儿子就算了,竟然还生不出孙子来。 也是个没用的。 彭寡妇越想越气,骂骂咧咧进了屋。 隔壁余家却是欢声笑语。 余秀莲大白天的,把大门关了,在掏麻布袋。 水果罐头,大白兔奶糖,鸡蛋糕,猫屎耳朵,香烟,酒,白糖,红糖,各色布,棉鞋,皮鞋,各类袜子,还有颜色鲜艳的棉衣。 余秀莲一边掏,一边骂余安邦乱花钱。 不过,嘴上是骂着,脸上的笑却怎么都掩不住。 “……这个鞋子够长,到时候给你大舅送去。我看他那双鞋子,还是好几年前做的,大脚拇指那里都穿了一个洞……” “……这是书包吧,做的真好看,留给小宝。哟,这么小的兜兜,是给咱们闹闹的吧,过年给他穿上,真喜庆……” 余安邦乐呵呵听着他老娘安排,却是手贱的去逗弄儿子。 “小胖子,你怎么又长胖了,看这脸圆的,是不是把咱家都快吃垮了。” 小胖子余闹闹正享受地瘫在香香的妈妈怀里,下把被他爸爸捏着,顿时嘟起嘴抗议。 “爸爸,坏,妈妈,爸爸,坏,臭——” 听着小屁孩告状,余安邦更来劲了。故意去抱他。 “给爸爸抱抱,看还能抱不抱得动。你这么胖,别把你妈妈压坏了。” 余闹闹哪里肯,两只手死死地抱住周小满的脖子,扯着嗓子就喊救命。 周小满被父子两闹得,脑仁抽抽直痛。 小的不舍得打骂,只好骂大的了。 “别闹了,去厨房做饭。我们都饿了。” 余闹闹立马点点头,拍拍自己的小肚子。 “饿,闹闹饿。” “那安安你赶紧去做饭,让你媳妇带着儿子休息一会儿。”余秀莲还在分拣着东西,头都没抬就吩咐儿子。 可怜的余安邦,才一回家,就地位一落千丈。 他故意可怜巴巴装出要哭的样子。 “ 闹闹,爸爸也饿。爸爸饿了。” 余闹闹把刚刚分到手的蛋糕,一股脑塞到了周小满嘴里,然后,摊开手给他看。 “屁,吃屁。” 周小满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要努力咬住儿子塞过来的那块蛋糕。 余安邦认命地起身。 他的小闺女呀,怎么被个臭小子占了坑。 这天中午,周小满等人吃完中饭,已经快一点了。 余秀莲也清理完了东西。 在拿去她房间之前,突然福至心灵,先问起的周小满。 “小满,你看哪些东西,你是要送回娘家的,先挑一挑。” 周小满自然知道婆婆的小心思,只笑着道:“行啊,留一点吃的出来。我送去给小丽的孩子吃。还有棉鞋,我看有我奶奶能穿的,到时候留一件。外婆家那边,也留点烟酒……” 周小满随便点了几样。 其他东西,她没多要。 她大哥也从城里回来,周家并不缺。 再说了,到时候要是不够,她再去买。反正,如今她手里既有钱又有票。 都是余安邦今天交上来的。 余秀莲自然是要客气几句,见周小满真的不要,这才放心地把东西提回了自己屋里。 晚上睡觉的时候,周小满忍不住与余安邦感叹。 “你发现没有,妈如今人情世故似乎更懂了点。” 换做以前,她肯定想不到。 余安邦却是和稀泥。 “那是因为以前穷怕了。现在日子好过了,妈自然也大方。你就别跟她一般计较。有什么意见,只管跟我说。别憋在心里。” “你看你,到底是你妈的儿子。”周小满好笑,“我还没说她怎么了,这就护上了。” “家和万事兴嘛。再说了,你是我媳妇,肯定还是摆在第一位置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保准先满足你。” 周小满拍着睡得香香的儿子,忍不住又是一通笑。 人家说,婆媳关系好不好,最主要的是看家里的男人情商高不高。 就她家安邦这样的,只要婆媳中没有无理取闹的极品,想闹崩真的太难了。 “行了行了,我懂你的意思。早点睡。”周小满翻了个身,准备睡觉。 余安邦却把儿子放到了最里头,然后贴着周小满躺下了。 “小宝这么大了,也不能老跟奶奶睡,咱们什么时候把房子建起来,到时候一人一间……” “嗯,到时候再说。”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很快都睡着了。 第407章奶娃日常 第二天一早,余安邦吃了早饭就出门了。 他去找尤钱商量建房子的事。 周小满则带着余闹闹屋前屋后窜。 许是太久没有见到妈妈的缘故,余闹闹小朋友特别黏周小满。整个人像是个挂件似的,要时时刻刻挂在她身上才满足。 就是周小满上茅厕的时间,他也要在外头蹲着,时不时问一句,妈妈什么时候出来。 惹得余秀莲吃醋不已。 就是小宝,早上出门去上学,也磨磨蹭蹭的。 他明明比余闹闹大了好几岁,还是会吃醋。 看着妈妈抱着弟弟喂饭,他也会耍小心思。 一会让周小满给他夹这个菜,一会让周小满给他夹那个菜,反正就是不消停。 惹得余闹闹小朋友好几次宣誓主权,说妈妈是他的。 两兄弟争风吃醋,只把周小满乐得不行。 好不容易哄着小宝去上学了,余闹闹就高兴了。 妈妈是他一个人的了。 他就开始显摆他最喜欢的东西。 猪圈里的猪,屋前趴着的黄狗,满院子的鸡,就是他用来吃饭的那个木碗,也要显摆显摆。 而且,人家小大人似的,告诉周小满不能踩鸡屎,因为鸡屎是臭的。 还告诉她家里的公鸡很凶,会咬屁股。 周小满听得乐不可支。 不过,她也就快乐了一上午。 到了中午,就大喊吃不消。 因为余闹闹小朋友实在是精力太旺盛了。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别想消停。 追鸡撵狗算轻的,人家非要进菜园子霍霍菜。 还说给奶奶拔菜。 看得余秀莲站在菜园子外头心肝肝都颤。 她的大白菜,她的白萝卜呀。 周小满直接将小鬼从菜园子里拎出来了。 没办法,小胖子力气大,还知道哪个是萝卜。逮着一颗就往外拔。 都是才长好的,只有一小节节。 这还不算,因为先前下过雨,菜园子里的土很松很软,小胖子一路颠颠跑过去,踩得到处是坑,鞋子上裤子上全是泥巴。 只玩了一小会儿,他就成了个泥人。因为人家好几次在菜园子里摔个屁股墩。 他摔了也不哭,还不许人扶,非要自己爬起来。 好在,小胖子有午睡的习惯。 吃过中饭,周小满唱着儿歌,将人哄睡了,这才算有自己的时间。 她扶着老腰,坐在堂屋里烤火的时候,彭兰香过来串门了。 周小满见她挺着个大肚子,忙上前去扶。 给她端的靠背椅子里,还特意放了一个软枕。 这是她当时怀余闹闹的时候做的。 彭兰香靠着椅子坐着,脚下踩着火钵子,舒服得直叹气。 “还是你这边舒服,火旺。” 周小满给她端了一杯清水,又去余秀莲屋里拿了两块蛋糕。 “吃点东西垫垫。” 彭兰香也不客气,把纸包打开,慢悠悠吃起蛋糕来。 吃完了,就啜一口热水,惬意得不行。 “今年卫民哥应该还不错吧?”周小满问她。 彭兰香就笑:“是挺不错的,比起去年,肯定强的多。而且,可能是在外面跑的缘故,我感觉他如今眼界都不一样了。说话做事更稳重,等肚子里的孩子出生,我估摸着就搬进新屋了。” “已经开始建房子了?”周小满惊讶。 “是啊,”彭兰香温柔地摸着肚子,“上次你们回来那一回,我们就选了地基。就是在刘泉叔家隔壁,还是跟他们家换的地。我不想跟大哥他们挨着住。” “也挺好的。” 远香近臭。 周小满笑,“我昨天回来,到今天都没时间到外面逛,倒是不知道你们的房子都在建了。” “都是用的红砖,”彭兰香更骄傲了,“虽然不大,但是我们一家几口人住足够。说起来,还要谢谢安邦。红砖厂那边能卖砖给咱们,靠的是他的面子。”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周小满道,“看到你们过得好,我们都只有高兴的。我们家那个也说要建房子,还不晓得什么时候动工。我是没空管,到时候就开学了。我婆婆现在带着两个孩子,怕是也忙不过来。” “你们不急,现在住着也挺好。”彭兰香说的比较隐晦,“我是急的不行了。恨不得马上就搬出去住。” 周小满但笑不语。 那样的婆婆,那样的妯娌,住在一个屋檐下,确实挺憋屈的。 周小满转移话题,问起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知道预产期在老历三月底,就忍不住感叹好坐月子。 话题越扯越远,两人说着女人间的话题,就见门口有人探头探脑。 看到来人,周小满皱起了眉头。 屁股都没挪一下。 是彭寡妇。 两家早就撕破脸了,她连面子功夫都不想做。 “有事?” 周小满不咸不淡地问了句。 彭寡妇呵呵笑着,一双眼睛咕噜噜地在堂屋里打转。 看到彭兰香手里那块还没吃完的蛋糕,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周小满依旧无动于衷。一旁的彭兰香也没有说话。 彭寡妇见没有人搭理自己,到底面皮上挂不住,嘟囔道:“我找你婆婆。” “我妈去大舅家了。”周小满不咸不淡回了句,就不再搭理她。 彭寡妇又站了一阵,见周小满没有半点要起身招呼自己的意思,说了句“大学生不理平民百姓”,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见人走了,周小满板起的脸上,又有了笑意。 “还是你厉害,”彭兰香感叹,“对上她这种人,我虽然也讨厌,就是拉不下脸去。” “下回你就跟我一样,直接不理她就是了。没人搭理她,她觉得没意思,就会走。”周小满笑,“反正我是一句话都不想跟她多说。” “是这个理。真沾惹上人家了,就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说也说不清。” 周小满被她逗笑了。 彭兰香却道:“我跟你说,我家大哥这段时间跟他们家彭旺家走得近,我让我男人去说过两回,人家还觉得我们多管闲事。” 余卫国与彭旺家搅和在一起去了? 周小满隐约觉得有些不妥。 “我先前好像听人说过,彭旺家自从放出来,就彻底不学好了。说是有点小偷小摸。安邦担心妈一个人在家里不安全,还特意抓了一条狗。” “是啊,就是小偷小摸,手脚不干净。”彭兰香就道,“反正我们都已经跟大哥说过了,公爹那里,也提了一嘴。人家听不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周小满叹气。 摊上余卫国这样拎不清的,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回头我跟安邦说说,让他再去跟大舅提一嘴。别到时候惹出事来。” “行,就这么办。公爹很听安邦的话,肯定比我们两口子说有用。” “但愿吧。” 彭兰香又朝门口看了看,神神秘秘凑到周小满耳朵边道:“小满,我跟你说。我发现大哥这些日子老是在外头打酒喝,还买了好烟,怕是跟隔壁那户人学了点不好的东西。” 周小满眉梢一挑,满脸不可置信地问:“应该不会吧?” 余卫国再混也不会混到这地步。 彭兰香信誓旦旦:“前两天,我听到他们两口子吵架。大嫂说骂大哥这些日子花钱大手大脚,要他把钱交出来,大哥不肯。两口子差点打起来。我当时就留了心。结果发现,大哥这些日子身上确实有不少零钱。大哥又没出去做事,队上又没有分钱,他哪里来的钱?我经常看到他跟彭旺家搅和在一起,怕是也干了坏事。” 周小满暗暗叹气。 余卫国这是破罐子破摔吗? 哎,只怕又有一笔烂账要算。 只希望别牵惹上自家吧。 第408章孩子们 晚上吃饭的时候,余安邦就说起今天在外面的事。 “我已经跟尤叔说好了,等开了春就给咱们家建房子。” 余秀莲有些担忧:“开春的时候,是最忙的时候,有没有人来给咱家建房子?咱们也不着急呀。” “妈,你就不要操心了。开春就忙那么一阵,会有时间腾出来的。再说了,如今好多人都不愿意在生产队挣那点死工分,宁愿自己在外面做事,一年到头赚下的钱,比在生产队多多了。”余安邦道。 余秀莲感叹道:“你说他们这些人,不在生产队上工,去外面做事,要是没事做,那不就喝西北风去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要我说,还是在生产队做事靠谱。起码能混工分。” “我还不是一样在外面做事,没让全家喝西北风吧?”余安邦没好气。 余秀莲振振有词:“那怎么一样。这整个大队有几个人能比上你。别人跟你不一样。” 余安邦顿时就得意了。 “那倒是。” 周小满被这母子俩逗得不行。 “行了,你们别争了,菜都凉了。” 她给小宝夹了一筷子包菜,“不许挑食。” 小宝鼓着腮帮子,像是吃毒药似的,艰难地将那块包菜塞进嘴里,然后,狠狠地扒了一口饭。 余闹闹见哥哥有包菜吃,伸出小胖手,指着包菜碗也叫起来。 “闹闹吃,闹闹吃。” “ 好,咱们闹闹最乖了,他吃青菜。”周小满笑眯眯地夹了一大筷包菜,放在他专用的木碗里。 余闹闹顿时高兴了,啊呜一口,将包菜塞进嘴里,还炫耀似的,张大嘴示意全家人看。 惹得余秀莲心肝宝贝的乱叫。 一旁的小宝忍不住嘀咕。 “小胖子,小傻子,青菜有什么好吃的。” 趁着大人不注意,他偷偷将自己碗里的包菜扔到了余闹闹碗里。 余闹闹以为哥哥给他夹菜,高兴得不行,傻傻地朝哥哥露出雪白的牙齿。 吃过饭,周小满伺候小祖宗洗漱,将人弄睡了,这才有功夫与余安邦说白天的事。 听说余卫国与彭旺家搅和在一起,余安邦两条眉毛皱成了八字。 “我等会就去一趟大舅家,这件事还是趁早解决的好。别到时候捅了娄子,又要咱们来收拾烂摊子。” “我就是这个意思。”周小满道,“余卫国两口子,我是多看一眼都不乐意。可没办法,大舅如今身体不好,他对咱们又有大恩,他们家的事,要说完全撒手不管,那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了。”余安邦是个急性子,也顾不得天黑了,打着手电筒就去了余大舅家。 周小满说完了这事,也撒手不管了,洗漱完,就倒下睡觉了。 第二天是周末,周小满决定回娘家一趟。 小宝坐在前头横杠上,周小满抱着余闹闹坐在后座,一家四口一大早就回了周家。 知道女婿一家过来,周贵民乐得不行。 伸手就去接余闹闹。 余闹闹在外公怀里撒了会娇,看到静静姐姐在院子里追鸡玩,他就扭来扭去要下去。 周小满搬了条板凳坐在门口,跟周奶奶聊天。时不时往院子外看一眼,确定小屁孩们没闯祸。 “你妈这两天说要开始准备结婚用的东西,我觉得好。到时候让你两个姑姑回来帮帮忙。最好是在年前就把婚结了。老话说,有钱没钱,娶个媳妇过年。新媳妇在家里过年,就是热闹些。” 周奶奶笑得成了一朵菊花,“你那新嫂子,我瞧着不错。最好一过门就赶紧怀孕,你大哥年纪也不小了,现在还没个孩子。” 周小满就笑:“行啊,咱们家好久没办喜事了,是要办一场喜事热闹热闹。不过,生孩子这事就随缘了。” “还是要趁早,”周奶奶一脸坚持,“你看咱们生产队,哪个到你大哥这个年纪还在打光棍。就算是打光棍的,那底下也有几个孩子了。” 好叭。 她就不跟老人家争这个了。 “大哥去哪里了,都没看到人。”周小满转移话题。 周奶奶就道:“前天晚上才回来,说是送梅子回娘家。昨天又去梅子娘家送礼了。说认认门。到现在也没回来。你说这孩子,住在别人家算怎么回事?” 周小满大笑。 她算是知道了,长辈都这样。 没对象的时候,不管美丑,只要是个男的女的,活的,就恨不得将人送成堆。等人家真的成双成对了,又嘀咕不着家,心里只有对象。 不过,他大哥对梅子是真够上心的。 也不知道张家好不好说话。 听说梅子继母是个厉害的,父亲又扶不起来,估计大哥在那边没什么好脸色看。 祖孙二人说着闲话,王桂枝从外面回来了。 周小满见她手里端着个大脚盆,忙起身去接了。 “怎么是你端回来的?爸跟安邦呢?” 沉甸甸的大脚盆放在地上,周小满累得叉起了腰。 “这也太重了。” 脚盆里都是猪肉。 “他们俩还要去各家收鱼,我就先提回来了。” “这次塘里干了不少鱼吧?” “今年鱼大,应该是有不少。王五家的猪肉,差不多被咱们家包圆了。我到时候看看谁家还杀猪,再买点回来。” 周小满一听,顿时惊呆了。 “妈,咱们家能吃这么多吗?” 王桂枝瞪她。 “这哪里多了。到时候你大哥摆酒,就要用不少。咱们自家还要熏点腊肉。还有,小丽天天嚷嚷着要吃肉,家里还有孩子,一大家子,只嫌少不嫌多。” 周小满就冲她妈竖起大拇指,狗腿地道:“咱妈就是大手笔。这换了谁家,都吃不消吧。果然有王主任的气派。” “少贫嘴,赶紧把肉搬进去。切成条,该腌的腌,该挂的挂起来。今天你就别回去了,家里一堆活。” 周小满答应一声,就招呼院子里的小宝给她帮忙。 小宝如今已经快到她肩膀高了,正经大小伙一个,可以使唤使唤。 等周小满把所有的肉收拾好,周小丽挺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回来了。 “哟,这么早就过来吃中饭啊?”周小满笑着打趣。 前几天,张达强也放假回来了。 周小丽就结束了天天在娘家的日子。 “那当然,来晚了,怕你们把好菜全吃完了。”周小丽早就不是以前那个爱钻牛角尖的姑娘,她大大方方道,“我今天多带了一张嘴过来,不能让你们家占了便宜。” 周小满大笑。 姐妹俩又开始说闲话。 等余安邦几个男人回来,家里又开始杀鱼。 干塘的鱼大多是草鱼,清理干净后,基本上都会被做成腊鱼风干鱼。 三个男人坐在院子里杀鱼,两个小屁孩在旁边围观。 静静已经一岁半,懂的东西很多。 指着水里的鱼就喊鱼粑粑。 余闹闹小两个月,他就直接多了,上手就去抓。 滑不溜秋的鱼到他手里,自然是抓不稳的,“嗖”一下,就在地上打挺乱跳。 他也不怕,撅着小屁股又去抓。 惹得张静静大哭。 她害怕。 周小丽又好气又好笑地把女儿牵到小板凳上坐下,安抚了好一阵,又塞给她一块鸡蛋糕,这才算是消停了。 余闹闹看到姐姐哭,茫然了一阵,他不懂姐姐为什么哭。 不过,他忘性大,一会儿又投入到抓鱼里头去了。 “姐,闹闹的衣服都弄湿了,你赶紧把他带开。”周小丽见周小满稳稳当当坐着,忍不住提醒。 “没事,我带了换的罩衣。等他玩够了再说。” “你可真是。”周小丽无语。 周小满依旧与他爸说闲话。 “没事儿,男孩子就要这么养。”周奶奶笑呵呵,“咱家闹闹玩一会儿就消停了,他可懂事了。” 行吧,当她没说。 周小丽无语望天。 第409章可怜的小宝 这天中午,周家热热闹闹,吃了一顿团圆饭。 饭桌上,周奶奶再次感叹。 “可惜和平不在。要不然,咱们全家人都到齐了。” 王桂枝就道:“妈,和平估计要过两天才回。他给我捎信回来,说是张家那边有点事要处理,弄完了就回来。” 周小满就见周奶奶的脸拉得老长。 “这孩子,这就成别人家的了。” 周小满哭笑不得。 “奶奶,娶媳妇是随随便便的事吗,还不得多花点功夫。” “对呀,”余安邦跟着帮腔,“当初我娶小满的时候,也三天两头往这边跑。” 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年头,只要两家有订亲的意思,男方就会经常去女方干活。 挑水挑粪浇菜是常事,一般遇上农忙的时节,还要帮着去收人家自留地里的红薯之类的。 莫名的,周小满就想起了一个笑话。 农民伯伯辛辛苦苦忙活一年种出的大白菜,被猪给拱了。 农民伯伯很生气。 她家大哥么,白菜拱没拱着不好说,反正猪是已经丢了。 饭后,一家人坐在桌上闲聊。 余安邦就说起想建房子的事。 周贵民第一个赞同。 “你们家那房子,早就该建了。要我说,干脆新建。如今有几户人家建的都是红砖房,你们就一步到位,别省这个钱。要是钱实在不够,我支援一些。” “爸,不用了,咱们手里的钱建房还是够的。”余安邦笑,“就是建房得等开春之后,还有挺久。我师傅的意思是,先打口井。趁着如今雨水少,打井方便。而且咱们这段时间也在家,有人看着。” “行啊,要是要帮忙,只管开口。”周贵民道。 张达强也道:“还有我,我在家,也有空。” 事情就这么说定。 余安邦回去之后,就开始准备打井的事。 因为秋冬雨水季节少,打井一般都挑在这时候。 这年头,打井可没有后世的设备。敲碎石,挑废土,全靠人力。秋冬渗水少,人工好操作。 也不知道是不是如今光景越来越好,又加上是农闲时间,问了一圈,打井的手艺人竟然相当走俏。 按理说,好多人家都是自己打井,毕竟可以省工钱。 可打井实在是个力气活,如今余家的条件好了,余安邦又想赶在过年前把井打好,就打定主意请熟手。 他没有办法,跑了好几趟他师傅家。 尤钱经常在外面跑,认识的人也多,只能指望他了。 终于,两天后,他给寻摸来一个手艺人。 是隔了几十里大队的。 余安邦一问人家才知道,如今确实不少人家在打井,就是他们生产队,也有好几户。人家都先给自家打。 “你们隔壁马上就要打了,我一个兄弟说是明天开始。”打井的憨憨笑。 余安邦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指着隔壁彭寡妇家。 “他们家也要打井?” “是啊,昨天傍晚跟人家说好的。我那兄弟在我们大队是出了名的手艺好,速度又快。刚好闲下来,就被他们叫了过来。” 周小满也听得诧异不已。 白河生产队目前总共只有两口井。 一口离他们家大概七八百米,还有一口就比较远了,要翻过一座山头。 平时大家要喝井水,都得跑老远。 他们两口子商量之后,觉得先打一口井,更方便余秀莲。 只是没想到隔壁家也有打井的意思。 不是她看不起人,这个年头能打井的人家,要么自己有闲,勤快。要么,手里有不少余钱。 哪怕自己下井帮忙,请一个大工,也要几块钱一天。 运气好的,出水快,七八米就够了,要是遇上那些打个七八米深的井还不见水的,可能要十几米。这样算上来,怎么着也要十天半个月。 算起来,工钱也要大几十块了。 不是说彭旺家从号子里出来整天游手好闲吗? 今年他们家的工分肯定不高,年前最后一次的钱,也还没有分下来。哪里来钱。 周小满这么想着,就见那边余安邦与打井人已经抱着工具出发了。 他们的井要打在新房子那边。 等位置选好,余安邦跟着手艺人一起开工了。 此时正是农闲的时节,大伙窝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就出来看热闹。 大人们在旁边瞎指挥,小孩子在周围跑来跑去,热闹得不行。 就是小宝,也牵着弟弟余闹闹在旁边看热闹。 前天他期末考试完了,考得还不错。周小满承诺他,等通知书下来,要是考班上第一名,就给他奖励两块钱。 小家伙这两天心情特别好。就是屁股后面多了拖油瓶余闹闹也不烦。 一上午的时间,一个大坑位置已经刨出来了。 余安邦挑着废土去填小沟。 新房子附近有一条小沟,刚好把它填平了,算是打地基。 眼见坑越挖越深,余安邦虎起脸训斥在周围看热闹的人。 大人小孩通通赶走。 他怕他们不在的时候,有人在附近玩掉下去。 周小满觉得他的考虑非常有道理,特意去了一趟余大舅家。 这两天就会开大会分年底最后的钱粮,到时候,让余大舅在会上说一声安全的事。 时间晃悠悠过着,井越打越深,年味也越来越浓。 周小满开始准备年货。 过年招待客人的瓜子花生糖果糕点什么的,早就买好了。 依旧是杀了一头年猪,除了卖出去的,有些送的人,其余的全自己吃。不过,今年送了一大半去周家。 他们家要准备办喜事。 做腊肉,做风吹肉,跟往年惯例一样。 周小满还要准备做丸子和扣肉。 跟往年一样,两样一起弄。 今年除了南瓜丸子,周小满还奢侈地做了芝麻团子。 糯米磨成粉,加入白糖,加水,和成面团,用瓦勺子舀出一个小球,扔进油锅里。 糯米球就很快会浮在油面上,慢慢的,变得金黄,也越来越大。 周小满不急着捞起来,用锅铲轻轻地按住糯米球,让它炸空。 等糯米球胀大到最大,用筷子戳一戳试一下,能按下去又弹回来,说明已经炸空了。 用漏勺捞起来,放在早就准备好放了芝麻的盆里,滚上一圈,一个芝麻团子就好了。 两个小时过去,满满一搪瓷盆的芝麻团子就出炉了。 油香加上芝麻特有的香味,惹得两个孩子在厨房里直咽口水。 余闹闹踮起脚,伸出小胖手,就要去够灶台上的搪瓷盆。 周小满怕他人小,吃了容易上火,在他百般哭闹之下,只揪出来一小块,塞进他嘴里。 q弹软糯香甜,余闹闹吃了还要。 周小满没空哄他,就将人塞到小宝怀里,让他抱出去。 余闹闹像身上有跳蚤咬似的,在小宝怀里拱来拱去。 嘴里还喊救命。 小宝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德性,两只胳膊稳稳扣在他肋下,蛮横地将人带出了屋。 余闹闹看不到妈妈,看不到芝麻团子,气得不行,眼睛瞪的铜锣大,腮帮子也鼓得高高的。 “哥哥,坏,哥哥,坏蛋。” 边说着,还边伸出一根小胖手指头,去戳小宝的胸口。 小宝被小胖子逗乐了,就哄他道:“闹闹,吃不吃萝卜,甜甜的,可好吃了。” 余闹闹不懂什么是萝卜,但是他听到了吃字,顿时重重地点头。 “吃,闹闹吃。好哥哥。” 说完了,嘟起嘴,对着小宝的脸,就吧唧一口。 口水鼻涕糊了小宝一脸。 “余闹闹,你脏死了。” 小宝嫌弃地擦着脸,也用手指戳了他一下。 余闹闹以为哥哥在跟他玩,顿时乐得咯咯直笑,又像条虫似的,扭来扭去。小宝就更累了。 小宝觉得自己是哥哥,答应了人家的事,就要办到。抱着小胖子去了菜园子里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白萝卜。 洗干净了,将水灵灵的白萝卜掰断,拿了一小半给余闹闹。 余闹闹顿时满足地眯起眼。 抓着白萝卜,啊呜一口就往嘴里放。 小宝见他真吃了,顿时乐得不行。 他不吃青菜,更讨厌吃白萝卜。尤其是生白萝卜。 余闹闹却是不挑食的。打过霜后的白萝卜甜甜的,脆脆的,咬起来还嘎嘣作响。虽然有一点点麻嘴,可他喜欢甜味。 余闹闹像小松鼠似的,抱着白萝卜啃个不停。 小宝见了,发出无良的大笑。 不过,一会儿功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给余闹闹拿了白萝卜,小胖子就认定哥哥是好哥哥,一整天都黏着他,还要挂在他身上,不肯自己下来走。 小宝累得两条胳膊都抬不起来。这就算了,小胖子满嘴的白萝卜味,还时不时要给哥哥爱的亲亲。 熏得小宝眉头皱成个八字。 周小满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笑倒在桌上。 她半点都不同情小宝,还时不时把小胖子与他送作堆。 更过分的是,故意推迟时间给余闹闹小朋友刷牙。 于是,小宝被萝卜熏了大半天。这一天,他流下了年少无知的泪水。 这样欢欢喜喜的气氛,只持续了几天。 这天傍晚,白河生产队出了件大事。生产队的气氛顿时跌进冰点。 第410章死人了 这天傍晚,周小满正在菜园子里拔萝卜,就听到隔壁彭家前面院子闹哄哄的。 因为与彭家交恶,她原本是不打算管的。后来,吵闹声越来越大,甚至能听到女人的哭声。 就是在屋里干活的余秀莲也惊动了。 婆媳二人叮嘱孩子不许乱跑,这才去了隔壁。 才进彭家院子,就见院子里闹哄哄围了一堆人。大多是本生产队的,余有粮也在。 “出什么事了?”周小满伸长脖子往人堆里看。 旁边妇女主任丁翠花就道:“出人命了,死了人。” 周小满吓了一跳。 她稍稍往里头挤了挤,就见一个穿着花棉衣的女人坐在地上哭天抢地。 在她身边,有一个汉子正躺在地上。因为被人挡着,周小满看得不真切,只隐约觉得那汉子脸色跟纸一样白。 “赶紧送医院啊。说不定还有救。”周小满就道。 “没用了,”旁边有人回道,“上来就没气了。身子都冷了。是死了蛮久的。而且人家要彭家给个说法,不肯搬。” “肯定死了蛮久了,刚刚可是好不容易才吊上来的。造孽哟,大过年的,竟然就死了。真是没想到。” “好像是盐山大队那边的。我媳妇娘家的小姑子就嫁在那里。听说比咱们这里还穷。真是可怜。” “哪里晓得会死在井里面,我都没听说过。咱们这么多年过来,哪个打井的不是好好的。” “那说不准。我听说羊场那边,十几年前就死过人。也是莫名其妙就死在井里了。” “……”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着,女人的哭声更大了。 周小满拼凑着信息,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今天晚边,打井的人家家里有急事,人家媳妇就搭了一段拖拉机,寻了过来。 彭旺家是个懒的,在上面挑完两担土,说要蹲茅厕,人就跑了。 也就没管底下的人。 哪里知道,彭旺家离开两个多小时,底下的人没一点动静。 恰好人家媳妇又寻过来,趴在井口边喊,底下竟然没有反应。 彭家人这才觉得不对劲。 彭旺家就决定下去看看。 哪里知道,才下去几米,就感觉头晕目眩,喘不过气。他是个怕死的,哪里还敢继续往下。 可人家媳妇也急坏了,拼死要下去。 彭旺家没有办法,只好去本生产队找了帮手。 平时大家与彭家再怎么不对付,此时人命关天,谁也不敢耽搁。就都赶过来帮忙。 队上一个与彭家沾了亲的男人腰上绑着绳子,踩着井边上特意挖出来的“阶梯”,就下去了。 这一下去不得了,发现井里头的人躺着,人事不知。 好一通折腾,才算把人吊上来了。 人是上来了,却也没了气。 打井人的媳妇哭得凄厉,事情就闹开了。 彭寡妇怕担事,非要先把人送卫生院。人家自然不肯。 就这样僵持住了。 动静闹得大了,队上的干部们全都来了。 “……这位嫂子,你先别忙着哭。咱们看这件事怎么解决?要不,还是先送到卫生院去?”作为妇女主任的丁翠花,这个时候不得不站出来。 “不……去,我男人好好的在他们家……怎么就没了……我还怎么活啊……我的命好苦啊……你们还我男人……” 女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哭一边跳脚。要不是被人拦着,她就要上前去撕彭寡妇。 彭寡妇此时躲在彭旺家身后,也吓懵了。 可事情到了这地步,她是坚决不肯承认与自家有关系的。 “凭什么怪我们家。说不定是你男人本来就有病,我们家倒霉刚好摊上了。我们才是倒了八辈子霉。” “我妈说的是,谁知道你男人有没有毛病。怎么能赖上我们。你这分明就是讹人。你还有没有良心了?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彭旺家跟着道。 人群中有人不合时宜发出一声笑。 彭旺家顿时面红耳赤,回头就去找笑声的主人。 是向来与他家不对付的王家。也就是他如今媳妇的前夫家。 “有些人啊,敲诈别人的时候不觉得什么,轮到自己头上就知道难受了。还不一定是讹诈呢,啧。” 王家大哥用大家都听得见的声音道。 这话一出,生产队众人都露出你懂我也懂的神情。 这些年,彭寡妇仗着自己寡妇的身份,可没少在生产队讹人。 彭旺家母子俩也不瞎,顿时闹了个脸色青白交加。 那个受害者妇人见状,知道彭家在自家生产队的名声不好,就更加有底气了。 她也不哭了,飞快地擦干眼泪,就看向余有粮。 “我知道您是生产队的队长,这事应该怎么办,你给拿个主意。” 余有粮眉头紧锁,半晌没吱声。 今天的事太棘手了。 他刚刚探过气,人确实已经死了。 要直接把人送回去人家大队,人家当然不肯答应。可要让彭家立马给个说法,那也是千难万难的。 彭家原本就是滚刀肉,肯担这么大的责任? 换做是自己家,那也是赔不起的。 可事情已经发生,哪怕真是人家原本就有病,死在你家,你就得担责任,不管责任大小。 两头都难,这是要他当恶人啊。 他不由把目光投向队上其余的干部。 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得罪人。 “胜利,你觉得呢?” 他问队上的会计。 陈胜利有个叔叔在革委会,把他拉进来,到时候也说得清。 陈胜利一听,就觉得头大,心下不由暗骂一声老狐狸。嘴上却道:“这事,我没经历过,还真不知道咋办。不过,也不能这么拖着,人死为大,要不要先让人回去报个信?看看丧事咋办。” 后面这句,是对那苦主说的。 女人一听,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 今天她娘家大哥摔断了腿,她就想叫自家男人回去帮忙,没想到,跑到这里,竟然是天人相隔。 现在,除了她一个女人家,其余的人都是白河生产队的,她胳膊拧不过大腿,怕是占不到便宜。 不过自家男人死在他们白河生产队,也是事实,就是告到革委会去,她们家也是占理的。 “那行,”女人擦干眼泪,就道,“麻烦哪个大哥去一趟我家,跟我家人说一声,让他们赶紧来个人。至于我男人——” 女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上有年迈的公公婆婆,下有两个孩子,男人就是自家的顶梁柱,现在顶梁柱倒了,她该怎么办? “当然是送医院。”彭旺家当即抢话,“我听人卫生院说可以验尸,先查一查到底是什么原因死的。省得把屎盆子扣在别人头上。” “对呀,对呀,就验尸。”彭寡妇高声附和。 周围的人顿时议论纷纷。 大家几乎没有听过有验尸这样的说法。 有人就道:“是个怎么验法?是不是要把人切成一块块?” “那也太缺德了。人死为大,怎么还对死人下手。” “就是啊。要不得要不得,会被天打雷劈的。” 女人听了,也惊呆了。 验尸要把人切成一块块,那他男人岂不是不完整的了,那怎么行? 不行,不行。 “我不同意。”女人尖叫起来。 彭旺家就露出得意的笑。 果然不同意。 “你当然不同意。因为你心虚。我就说,你男人肯定是有病,才死在我们家的。我们还没嫌晦气呢。” 女人一听,顿时就气疯了,不管不顾冲过去,对着彭旺家就又抓又挠。 “没良心的畜生,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来,不怕老天爷收拾你。我跟你拼了……” 彭寡妇见自家儿子吃亏,自然是不肯的,张开双手,上去就扯女人的头发。 三个人就扭打在一起。 现场乱成一团。 第411章死得冤 余有粮等队上干部忙上前去拉架。 生产队的社员们见彭家母子俩打一个刚没了男人的女人,也看不下去,纷纷上前去拉扯。 向来与彭家有仇的王家人,更是趁机下黑手,对着彭旺家就又掐又锤。 等三人被分开,彭旺家浑身都痛。 可他也说不上是谁下的黑手。 他又气又痛之下就要发作,被余有粮痛骂了一通。 彭寡妇要帮忙,又被妇女主任丁翠花数落了一顿。 母子俩这才安分了。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彭家院子门口传来了叫骂声。 众人回头,就见一个高高大大的汉子飞速冲了过来。 原先只会哭的女人见了,顿时像见了救星,大声喊着大哥。 来人是死者的大哥。 他推开人群看到躺在地上的弟弟,一脸悲痛,开口就道。 “先把人送卫生院,我们请医生验一验。” 人群里顿时一阵骚动。 死者大哥显然在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似乎,见识也比众人广。 他先是对自家弟媳道:“只是让查一下死因,到时候永安也能入土为安。妈那里,我来说。” 搬出自家婆婆,女人没话说了。 “余队长,你跟我们一起去做个见证,省得有人赖账。” 死者大哥雷厉风行,话说完了,就招呼一同来的几个男人抬人。 白河生产队所有人面面相觑。 就这样? 周小满也诧异不已。 这男人说话做事,一看就是个有决断的,彭家这回,估计是吃不了兜着走。 回了家,周小满就忍不住道:“还有几天就过年了,这事只怕还有的闹。” “那是,”余安邦道,“知道死了的男人的大哥是谁吗?” “难道你认识?”周小满反问。 “怎么不认识。就在咱们砂场做事。叫林永平,盐山大队的。听说以前在外面也是个人物,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受了点伤,就回来了。经人介绍在砂场挑沙,红军夸过几回,说他有威信,砂场的刺头都听他的。之前还说要给他涨工资,我同意了。” “今天来这么快,肯定不是咱们生产队那拨人去叫的人。十之八九,咱们生产队他有熟人,提前给他送了信。”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那人看着挺厉害的。”周小满点点头,又对他们口中的验尸有些好奇,“真的能查出死因?” 她当然知道有尸检这么回事,主要是怀疑这个年代的技术。 如今可不比后世。 “应该是有的,”余安邦道,“我听说去年县城有一个说是自杀的,就是做了尸检报告,才确定是他杀。” 好吧,是她孤陋寡闻了。 周小满说了几嘴,也就没放在心上了。只是叮嘱余安邦,自家打井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余秀莲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吓得差点让余安邦当场送人家打井的回去。 两口子好说歹说,总算安抚住了她。 即便如此,余秀莲依旧不放心,跑到他大哥家说叨去了。 事情很快就有了进展,验尸报告出来,居然是缺氧窒息死亡。 不存在其他突发疾病的可能。 这下子,所有人看彭家的目光就复杂了。 这得多倒霉,才会摊上这样的事。 彭旺家自然是不信,可人家县医院出具了尸检报告。 在井底为什么会窒息缺氧?所有人心中都有疑惑。 那些曾经亲自打井的人,更是好奇得不行。 他们也到井底下过,虽然是有些不太舒服,可也不存在说窒息的。 因为有旁人的佐证,彭旺家就更加不相信了。 他觉得自家是被林家人联手坑了。 至于队上干部的证词,那也是不可信的,谁让大队长余家与自家有恩怨。 眼见彭旺家还要狡辩,林永平也怒了。 “你是不是跟我弟弟说,要是在井里头冷,就烤火取暖?” 彭旺家只觉得莫名其妙。 “冷就烧火取暖,这有什么不对的?你别告诉我,你弟弟是被烟熏死的?又或者说是被火烫死的?” 林永平气得挥起拳头,就朝彭旺家脸上砸去。 场面再次混乱。 当时的周小满并不在场。等她听说了,就忍不住摇头叹息。 余秀莲却是一知半解。 “怎么烧个火就会死人?” 她觉得太假了。 余安邦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可他这人向来要面子,是不肯说自己不懂的。 周小满就耐着性子,尽量用浅显的语言跟他们解释。 “打井越往下,氧气越稀薄。氧气,氧气就是人每天呼吸进去的空气里面,最有用的东西。反正没有氧气,人就会窒息死。他在井底烧火,把氧气用完了,人就没得用。所以就死了。” 按理说,彭家的井比自家开始早,也才打个几米,氧气不会太少。可架不住人家作死。 井底下气温肯定比上头低。听了彭旺家的建议,烧火取暖,可不就是自取灭亡。 氧气燃烧后,排放了二氧化碳。更有可能燃烧不完全,产生了一氧化碳。 哪一头都是死。 余秀莲虽然不懂什么洋气不洋气的,可她却听明白了,因为烧火,所以人没得进气了。 “那,那咱们以后烧火怎么办?会不会也——” 她想的比较多。 这年头谁家都是烧柴火灶,要真是因为烧火死了,那可太冤了。 “不会,”周小满忙安慰她,“井里那是因为空间封闭,氧气才会不够。咱们厨房,不是一直开着窗吗。外面的空气进来,对流的,没有关系。”想了想,又道,“就是冬天烤火的时候,不要把火盆子放在屋里,门窗都紧闭着。” “这个我晓得,你去年就说过了。”余秀莲连连点头,“我晚上都是用玻璃瓶子灌热水放在被窝里,屋里没放火盆。” “那就好。那肯定没事。”周小满道。 余秀莲心有余悸地又感叹了几句,就道:“我看咱们生产队没几个人知道这个,还是要多读书啊。大学生见识就是不一样。” 说完了,就说要去余大舅家坐一坐。 “也跟你大舅妈说说,她就喜欢把火盆子放在屋里,太危险了。” 余安邦看着自家老娘出门了,这才拉着媳妇的手。 “小满,还是你懂得多。咱们家小宝还有闹闹,以后都要读大学。不读书不行啊,要命的事。” 从这以后,这算是余安邦家定下的家规。 余家所有子孙后代,不管乐不乐意,都必须读书。 当然,这都是后话。 余有粮家那边却闹腾起来了。 第412章 不能怪我 余秀莲害怕大哥家不知道厉害,就把周小满的话说了。 她这一说,余卫国手里的搪瓷缸都打翻了。 余有粮太了解自家大儿子的德行,当下就审问他。 这一问之下,才知道,在井底烧东西取暖的主意,竟然是他随口给彭旺家出的。 余有粮当场就气得咳血,把全家人都吓个半死。 这不算完,彭旺家那边似乎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想也没法承担全部责任,就找上了余卫国。 余卫国当然不肯承认,两人就面对面叫骂起来。 要不是在余家,彭旺家不敢动手,他早就开始打砸东西了。 不过,即便他比较怂,在这件事上,那也是不肯退让的。 说来说去,就是一个意思,人家要是非要赔偿,余卫国必须承担一大半责任。 事情闹大了,整个生产队的人都知道了。 所有人都默默为余有粮叹息。 摊上这么个惹事精儿子,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当然,也有幸灾乐祸的。 队长平时再怎么威风又怎样,还不是家里有不成器的。 不过,最后谈论的更多的是,为什么在井里烧火就会死人。 话传话的,大家都知道了周小满的说辞。 便有人感叹:“还是读书有用,没读几句书,哪一天可能就被自己蠢死了。” “对呀,还是要多读书。以后我家那个,拼死我都给他供到高中。” 自这之后,白河生产队的社员们,开始对孩子的教育上心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余家此时正焦头烂额。 余有粮坐在八仙桌旁,一声不吭地抽着旱烟。 坐在他旁边的刘秋香则是在抹泪。 余卫国被自家老爹打了一顿,背上还火辣辣地疼,却一声不敢坑,耷拉着头坐在角落里。站在他身后的罗蓝抱着孩子,头也垂得低低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门口的余卫民两口子则是脸色难看得不行。 大哥捅出这么大篓子,虽然说两兄弟早就分了家,可真要有事,他们夫妻俩还不是得出钱出力。 他们两口子辛辛苦苦忙活了一整年,难道就是为了给大哥填这个坑。 向来老实巴交,父亲说什么是什么的余卫民,也开始心里不平衡起来。 算上他媳妇肚子里这个,家里如今有三个孩子,两个都读小学了,他也是有负担的。 顾了大家,就顾不了小家。 他心里不舒坦。 堂屋里死一般沉寂,没有一个人说话。 还是不懂事的孩子打破了安静。 “吃,毛毛吃。” 罗蓝怀里的孩子饿了,在母亲怀里扭来扭去。 罗蓝回神,下意识去打量公公的神色,压低声音哄着孩子。 “别闹,乖。等一会儿就吃饭。” 已经到了饭点,全家谁也没有提吃饭的事。 娄子是自家男人捅的,她难道还有脸说要吃饭? 罗蓝拍着孩子的背,只觉得自己像是含了一枚苦胆。 都说嫁人是二次投胎,她投了几次,都没投好。 她的命可真苦啊。 尤其是想起周小满。 她想到周小满抱着儿子来自家的样子,她忍不住后槽牙发痒。 周小满在城里养了几个月,好像又变漂亮了。乌黑的头发只随便扎了个马尾,却是那样的光鲜亮丽。 皮肤白净,睫毛又翘又长。穿着一件米色的高领长毛衣裙,外头套了件藏青色的棉服,脚上穿的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高筒棉靴。 明明是生过孩子的女人,却比那当姑娘的还要苗条。 大冬天里,半点不臃肿不说,女人的曲线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那儿子也是。分明只比自家毛毛大几个月,却是养得白白胖胖。 一对乌黑的眼珠子转来转去,一看就是个聪明的,也不怕人。见人就笑。嘴巴还甜得不行。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叫个不停。 就是她向来讨厌周小满,也忍不住喜欢去逗弄小家伙。 跟自家头发黄黄,脸上经常黑乎乎的闺女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罗蓝觉得自己的命真的是太苦了。 “你们手里还有多少钱,自己说说。” 余有粮的声音打断了罗蓝的沉思。 她不由抬头,向自家男人看去。 他手里肯定还藏着私房钱,她知道。 余卫国像个死人似的,依旧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 “啪”一声,八仙桌被人狠狠一拍。 “你这个畜牲,到现在还在装死。”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屋里的几个孩子甚至被吓得哇哇大哭。 罗蓝忙去拍女儿的背,彭兰香也挺着肚子去拉贝贝。 两个女人都默契地没有离开。 罗蓝是想让男人把私房钱交出来,彭兰香是担心自家男人蠢,把家底全掏出来。 见余卫国依旧不吱声,余有粮气得不行,抓起放在墙角的扁担,又要去抽他。 余卫国吓得不行,腾一下跳起来,就往自家老娘身后躲。 “爸,爸我知道错了,你别这样,我知道错了。” 余卫国一边躲一边喊。 余有粮只虚虚打了两下,就没力气了。 刘秋香带着哭腔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是打死他都没用。” 余有粮喘着粗气,把扁担当成拐杖用,一脸灰败。 “上回我就告诉你这个畜生,不要跟彭旺家搅和在一起,你当时是怎么跟老子说的,你说你没有,你不会那么蠢。结果呢,现在人家都闹到家里来了,整个生产队,谁不是在看咱们家笑话。你是要气死老子,我当初怎么就要把你生下来,你这个畜牲……” 余有粮打不动了,开始怒骂。 骂完了,整个人彻底没了力气。 “说,你打算怎么弄?”他瘫坐在长凳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爸,”余卫国吭吭哧哧开口,“我,我也没料到。这件事也不能怪我,当时彭旺家说的时候,我就随口搭了一句。是他去跟打井的人说的,也是他让人家带火柴下去的——” 对上余有粮要吃人的眼神,他把到嘴的话都咽了下去,许久只憋出来一句。 “我,我没钱。你问问卫民。” 余卫民两口子的神经顿时绷紧了。 彭兰香更是紧紧地攥住了自家男人的衣摆。 第413章没有钱怎么办 “爸,我们现在在建房子。手里也没有余钱。”余卫民嗡声嗡气道,“前两天拉的那车红砖还是赊账的。说好的过年之前去把钱结了。等过了年,到时候工钱又要结,我们两口子还要去岳母家借钱。” “就是啊,”彭兰香忙帮腔,“我们手里也没什么钱,再过几个月我又要生崽。医生之前就说,我这胎胎位不正,弄不好,怕是还顺不下来,也是一大笔开销。这回真是没办法。” “嗯,两个孩子马上要开学,虽然只要几块钱,可也是钱。我之前跑的地方,工钱还没结呢。” “还有,砂场那边挑沙的钱,说是要过了元宵节才能结帐,前两天队上分的钱,爸妈心里也有数,到手有多少。” 两口子一唱一和,总结起来,就是一个意思,我们家也很穷,没钱。 大哥的事情,我们使不上力。 余有粮沉默着没有说话,刘秋香却是听不下去。 “卫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有钱建房子,有钱养老婆孩子,没有钱帮你大哥,你还有没有人性?你还记得不,有一回你去河里玩水差点淹死,是你大哥拼死把你捞上来的,要不是他,你早就死了。现在他有难处了,你帮一把怎么了?” “妈,”彭兰香一听,就不乐意了,“你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什么叫有钱建房子,有钱养老婆孩子。我们是分了家的,他余卫民不建房子,不养老婆孩子,他的钱应该花在哪里。至于你说的小时候大哥救咱家卫民,你怎么不说是卫国骗着卫民下水的?把别人都当傻子呢。” “你——” 刘秋香气得指着媳妇的鼻子。 “我跟我儿子说话,你插什么嘴?你姓彭,我儿子姓余。我管我儿子,你算哪颗葱?” 彭兰香早就看不惯婆婆的做派,当即也不怵,反嘴就道:“我是姓彭不错,可我的儿子女儿都姓余,我跟我男人说话,怎么就说不得了?还是说,以后爸的事,妈也不能说。” “你——” “我怎么了。当初分家的时候,可是说的好好的,两家互不干涉。我男人早出晚归在外面跑车的时候,大哥在做什么?大哥在家里睡大觉,在生产队到处遛弯,跟人闲扯。现在就一句没钱,让我们拿钱出来。呵呵,说出去也不怕笑死人。别说我们没钱,就是有钱,我们凭什么拿出来?!” 彭兰香一口气不打顿,把这些日子的憋屈全说了出来。 刘秋香愕然。 她没想到二媳妇如今这么能说。 等反应过来,就是一阵气恼。 真是翅膀硬了,敢跟她这个做婆婆的顶嘴。 “余卫民,你媳妇这么跟老娘说话,你是个死人吗,我怎么——” “好了,都别吵了。” 余有粮重重一拍桌子,打断女人们的争论。 “先准备一百块钱。卫国出五十,我跟你妈出五十,到时候看彭家那边怎么说。” “有粮,”刘秋香气得不行,“卫民他们明明有钱,凭什么——” “就这样定了。”余有粮挥挥手,起身回了屋,“我去躺一会儿。” 等余有粮回了屋,刘秋香指着余卫民的鼻子就开骂。 “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就是个白眼狼。你一个男人还怕她女人做什么。我看迟早有一天,你媳妇要把你家搬空。还去岳母家借钱,他们彭家是什么光景,我们不知道?!你去当彭家的上门女婿好了。没用的东西……” 余卫民一声不吭,任由老娘骂。 彭兰香挺着肚子,才不想理会婆婆。 既然男人守住了自己的小家,她就退让一步。 彭兰香带着孩子回了自己的屋。 她屋里有吃的。先给孩子们垫垫肚子。 婆婆不想做饭没事,她可以做饭。他们一家几口可不能饿着。 刘秋香见媳妇走了,骂得也没意思了。她没心情做饭,坐在桌前唉声叹气。 五十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明明是大过年的,竟然还要倒给别人钱。想想就不痛快。 旁边的余卫国也觉得不痛快。 要他出五十块钱就等于要了他的命。 他想了想,就蹭到老娘身边,直接开口道:“妈,你跟爸说说呗,我真的没五十块钱。再说了,咱们家凭什么赔一百块钱?本来就跟我没关系。” “你还有脸说,”刘秋香当着男人的面,不好骂儿子让男人心里拱火,此时余有粮不在,那就肆无忌惮了,“你看看这两年,你给家里惹了多少祸。好好的铁饭碗不要,要学别人搞破鞋。好了,工作丢了,现在又讨了个丧门星进门。自己男人,也不知道多关心关心,平白惹出事来。” 罗蓝听得不痛快,张嘴就想要说话,一旁的余卫国已经嬉皮笑脸:“妈,你现在骂我也好,打我也好。你好歹给我想想办法。我们两口子手里哪里有钱。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一说起钱,刘秋香就泄气了。 她是泼辣不错,可家里的大事,还是男人做主。 一下子要动用这么多钱,别说她心疼,她男人肯定也心疼。 两口子辛辛苦苦一辈子,又要撑着这么大的家,不是省吃俭用,哪里撑得下去。 还有卫红那孩子,如今还没个音讯。他们要是不留点钱,以后女儿万一回来了,还要嫁人呢。 家里这两个哥哥是指望不上了。 “妈,要不,要不你跟安邦去借?” 余卫国突然道。 刘秋香心下一动,面上却装出为难的样子。 “就怕你爸那边不答应。” “瞒着爸不就行了,”余卫国很是光棍,“咱们都不说,他就不会知道。这么多年来,咱们待二姑家不薄。现在咱们家有事,他出点钱怎么了。你也看到了,安邦每次回来大包小包的,他们家那个小的,穿的比咱们大人还好。这点钱对他们来说,也就是毛毛雨,不算事。” “对呀,妈,”罗蓝也道,“就去找安邦借。您都开了口,他难道不答应?去。” 第414章年前破事多 周小满当然不知道自己乌鸦嘴了一回。 听说彭旺家闹上余大舅家,她就只觉得厌烦。 心道,说不定人家余卫国真与彭旺家一起,干了偷鸡摸狗的事。 这都什么人啊。 感叹几句,她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眼看着过年越来越近,她也有烦恼。 是她娘家周家的事。 周和平去了梅子家,正面直视了传说中的极品爸妈。 梅子的爸是个耙耳朵,万事听女人的。 梅子那个继母就是个厉害的。 也不知道她打哪里听说,周和平在外面赚了大钱,一听说周和平要娶梅子,自然是满口答应。 可那彩礼,也是狮子大张口。 必须要电视机,自行车,缝纫机,外加200块钱现金。 就这水准,比城里的姑娘彩礼都高了。 周和平还没表态,梅子第一个就炸了。 她也是个泼辣不怕事的,直接请了家里的叔叔伯伯,又叫了自家外婆舅舅,当着长辈的面,就问她继母准备给她多少嫁妆。 他们公社,也不是没有要高价彩礼的。可人家陪嫁也多。 人家继母原本就是打着彩礼的名义揽财,自然是不肯给丰厚嫁妆。 两人就面对面呛起来。 继母骂梅子胳膊肘往外拐。梅子说继母贪心不要脸,卖别人的女儿,钱进自己的腰包。 总之,闹得很难看。 要不是有长辈在场,两人差点打起来。 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 周和平再去献殷勤,自然就碰了一鼻子灰。 梅子见不得他受委屈,就让他先回家等着,说自己来解决家人。 周和平不答应。 他知道梅子嘴上骂的凶,其实还是在意自家爸爸的。 虽然她弟弟早就住去了外婆家,平时她回去,也会回一趟自己家。不说别的,亲爸的衣服什么的,还是准备好了的。 吃食上头,也隔三差五买回去。 哪怕明知道会进继母跟继母的那两个孩子的肚子。 周和平跑梅子家那边,就跑得更勤快了。 有时候是帮梅子爸干活,更多的时候,是去梅子外婆家献殷勤。 梅子外婆一家,早就把他当外孙女婿看了。梅子弟弟,姐夫也喊得格外亲热。 尽管如此,在乡下,婚事总要爸妈点头。梅子爸没松口,他们的婚事就这样晾着。 梅子也是个狠的,没跟他爸继续纠缠,拜托堂哥找队长开了介绍信,直接先斩后奏,把证领了。 釜底抽薪,等她继母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 闹到这地步,婚是肯定要结了。 梅子爸还算有点良心,就松口答应了婚事。不知道他怎么跟梅子继母说的,彩礼上也让了步。 不要电视机之类的东西了,就给两百块钱现金。外加时下彩礼要的猪鸭鱼肉之类的。 梅子原本还不肯答应,觉得便宜了继母,周和平却不想再拖了。 两百块钱对他来说,压根不是事儿。 另外,他给添了一块手表。 算是给岳父的。 两家这才有机会坐下来继续谈婚事。 梅子继母许是觉得吃了大亏,在日子上头就推三阻四。 不是嫌这个日子不好,就是嫌那天不好听。 折腾来折腾去,梅子发了一通火,说不办酒了,她这才消停下来。 最后,日子定在正月初八。 因为时间太赶了,年前肯定来不及。 为了大哥的婚事,周小满年前前前后后跑了几回娘家,等正日子定下来,才算是放下了心。 这天傍晚,她从娘家忙完回去,就知道了余卫国母子俩上门借钱的事。 她当下就没好气。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他怎么张得了口。” 余安邦挑从井里吊上来的石头,累了一天,也不太痛快。 “我说没钱,有钱也不借。”他喝了一大碗热茶,“舅母当时就黑了脸,说我们没良心。” “你舅母也是有意思,咱们家对他们家可真算不错了。当初你舅舅生病是我们掏的钱,隔三差五也是安安送她去医院拿药。还说我们没良心,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当时气得就想用扫把赶人出去。要不是安安拦着,这个嫂子,我看也不用认了。” 说起刘秋香,余秀莲也是一肚子火。 这些年,她确实受嫂子一家照料,可自从自家条件好了之后,他们也回馈了嫂子家。有什么好吃的都记得给他们送过去。安邦他们两口子每次从城里回来,也是大包小包往那边搬。她竟然还说那样的话。 卫国跟彭旺家搅和在一起,出这样的事,那是他活该,谁家的钱还是大风刮来的。 说是借钱,不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当她傻呢。 周小满见他们母子俩这模样,心下稍稍舒坦了些。 就怕他们碍于亲戚情面,不好意思拒绝。 当下就道:“妈你也别生气,反正咱们不借钱给他就行了。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别人给他擦屁股,想的倒是挺美的。” 余秀莲连连点头:“就是这个理,就是这个理。” 婆媳二人又说了几句余卫国的不靠谱与厚脸皮,转移了话题。 那边厢,余大舅家却彻底炸开了锅。 彭旺家再次找上了门。 他上门,当然是为了要钱。余卫国只推说自己拿不出来,两人就起了冲突。 也不知道彭旺家是不是受到了来自林家的压力,竟然不管不顾放出了一颗大雷。 “你余卫国手里没钱,谁信啊?半个月前,咱们一起卖东西的钱总在?你也分了大几十。别告诉我全都花完了。” 余卫国听到“卖东西”三个字,顿时脸色大变,一把按住彭旺家,示意他赶紧闭嘴。 彭旺家显然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在余有粮威严的目光下,丝毫不怵,脱口就道:“队长,您可能不知道,卫国前段日子,跟着我大赚一笔。至于赚钱的东西嘛,嘿嘿,半个月前街上那边的流言,你应该听说过?我负责干活,卫国负责望风。说起来,我也够意思了,明明我干的活最重最危险,分钱却是一人一半……” 余有粮的脸黑透了。 第415章烂泥扶不上墙 半个月前镇上有什么流言? 不就是有好几家丢了东西。 丢的都是才分的粮食棉花猪肉之类,还有些条件好的人家,甚至丢了不少票据。 那一段时间,人心惶惶的,各家都怕遭了贼。 革委会还召开各个大队开了会。说要注意防火防盗。 没想到,竟然是他们家出了内贼。 余有粮只觉血气上涌,喉间一片腥甜。 “……你放屁,我没有干过。你满口喷粪,你这个狗东西,老子打死你。” 余卫国压根不敢看自家老子的脸色,恼羞成怒之下,抄起墙边的扫帚,就朝彭旺家抽去。 彭旺家原本就是豁出去了,自然也是有所防备,见余卫国拿扫着打自己,当即就捡起地上的一条小板凳去挡。 一个抽,一个挡,一个打,一个退,两个大男人就这样在堂屋里干了起来。时不时能听到两人的叫痛声。 余家其余人却是都呆立在当场,没有人上前帮忙。 他们都被这个消息惊呆了。 尤其是罗蓝。 她虽然眼酸周小满家条件好,在背后说了不少酸话,也做了不少龌龊事,心肠坏的透透的,可她也是有底线的。 长这么大,偷鸡摸狗的事绝对没干过。 没想到,身为生产队大队长的大儿子的余卫国,竟然会沦落到这地步。 她竟然嫁给了这样一个男人? 明明她嫁过来的时候,大家都说余卫国脑子灵活,余家条件又好,是附近难得的好人家。 可现在,条件好的余家,日子过得并不怎么样,她的孩子,还有一个当贼的爹。 这万一要传出去,又或者说闹大了,自家男人要去蹲号子,她跟孩子以后还有什么脸出门。 等消息传回娘家生产队,她估计就更加没脸了。 这两年,因为嫁入了余家,她虽然没有里子,面子却是足足的。 最起码,娘家最看不起她的二嫂,说话都好听多了。 罗蓝心里乱成一团糟,就听到自家男人杀猪似的惨叫声。 她不由抬头,就见不知何时,自家公爹已经抄起了扁担,对着掐架的两人就是一通乱抽。 比起余卫国,彭旺家惨叫的声音半点不小。 彭旺家觉得自己特别倒霉。 从号子里出来,他就觉得人生没意思了。 原先跟他称兄道弟的朋友离他远远的,生产队的社员们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就是自家的亲戚,也对他敬而远之。 就是曾经好得蜜里调油的媳妇,也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他原本就不是勤快的,又看不得别人脸色,就更加不乐意去上工了。 不上工,没有工分,每天他亲妈的脸色都没那么好看。 他破罐子破摔,随便他们去了。 可活可以不干,手里头没钱却憋得慌。 他喜欢喝酒,喜欢抽烟,偶尔还喜欢去外面吃一顿荤腥打打牙祭。 尤其是有隔壁余家的对比,他觉得自己快要憋死了。 游荡了数日,终于被他想起一个来钱快的方法。 那就是偷。 在号子里的时候,他就听人说过,去外头抢开车的或者是抢火车,来钱比较快。 他没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本事。 可偷东西容易呀。 只要有人望风,多走几家,总会有收获。 他不傻,白天到处打听踩点。到了凌晨,大家最困顿的时候,才会下手。 第一次偷东西,他紧张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好在他运气不错,那户人家睡得死沉。他将人家屋里的米偷了个干净。拿去黑市卖,价钱相当可观。 一回生二回熟,干了两次,他就如鱼得水。口袋也鼓起来了。 偶尔心情好,他也会买一点小零嘴回去。当然,为了不让家里两个女人怀疑,他只借口是在别人那里蹭的。 即便如此,家里女人们的脸色也好看多了。 他就更觉得自己做的对了。 可惜,好景不长。 有一回他在黑市出售东西的时候,被闲逛的余卫国撞见了。 三言两语,就被余卫国炸出来了。 他乞求余卫国不要说出去,没想到,他答应得很爽快,前提条件是要带上他一起发财。 有人望风,他有什么不乐意的,而且,万一出了事,有队长家担着,他当即就点头应下。 两人一拍即合。 第二天就开始“工作”。 有搭档,工作效率不仅高,而且风险更小。两人配合得相当完美。 两人的日子越来越滋润,他听说余安邦家又要建房又要打井。 作为曾经在他手里吃过大亏的,他既羡又酸。 余卫国就笑,说他手里也有钱,就算建不起房子,打井的工钱还是出的起的。 他当时随口敷衍了两句话,回头一想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余安邦家打井,以两家目前的关系,自己家肯定沾不了一点光。 与其为了少跑路去余安邦家挑水,看余安邦的脸色,就不如自家打一口。 也让余安邦知道知道,不是只有他们家能打井。 他想的很好,甚至故意赶在余安邦家前,找到了打井的手艺人。 结果倒好,竟然出了那样的事。 从没有哪一刻,彭旺家这么痛恨余卫国。 要不是他多嘴让自己打井,多嘴说冷可以烧火取暖,就不会出人命。他也不会被人逼得要跳河。 林永平那个混子,已经放出话来了。说是最多给他四天时间,让他拿出赔偿金。再去他弟弟的灵堂前守孝。要不然,就打断他的腿,扒了他的皮。 他想过一走了之。也尝试过。可就是半夜偷偷溜出门,也被林家派的人打了回来。 折腾了三回,他被打得一身伤不说,原先的期限也缩短了。 他实在没有办法了。 赔偿金额巨大,余家这边,一方面是余大队长他不敢得罪死了,另一方面,他也害怕把余家逼急了,余安邦会出头,捏着鼻子同意了一百块的赔偿金额。 剩下的,他只能再东拼西凑想办法。 可眼看着时间快到了,余卫国没有一点动静,他只好上门催缴。 甚至,掀开了最后的底牌。 他反正已经这样了。 最差的结果,就是余大队长铁面无私,将自己扭送去公安局。 他甚至乐意去公安局。 不过,他想,余大队长是不会想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蹲号子的。 第416章搅屎棍 周小满知道余卫国的破事的时候,是余秀莲去余大舅家串门回来。 别说余秀莲这个做姑姑的惊掉下巴,周小满两口子也目瞪口呆。 “余卫国疯了?”余安邦脱口而出,连哥都不叫了。 周小满附和地点点头:“确实是想钱想疯了。”她问余秀莲,“那后来呢?大舅怎么说?这些事情没有闹得满生产队都知道?” 毕竟是丢人的事。 余卫国不怕丢人,他们家还怕丢人呢。 “那肯定没有。”余秀莲连连摆手,“我去的时候,大门都关了。你舅妈只开了到门缝,要不是你大舅发话,还不让我进去。进去里面我才听他们说起这事。哎,那个彭旺家就是个无赖,只差撒泼打滚了。听人家那意思,要是你大舅不拿钱出来,就拉着卫国去自首。” “自什么首?估计是想躲债。”余安邦撇嘴,“不过也是,赔不起钱,还不如去坐牢。林永平不是好惹的。” 周小满无奈地叹气。 这都是什么破事啊。 “你说的这个林永平,该不会闹上你大舅家?”余秀莲忧心忡忡,“万一他也去闹,那可怎么得了。” “不会,”余安邦肯定地摇头,“他只要脑子没坏,就不会去。” 他大舅是队长,而且还有他的面子在,林永平那么聪明的人,知道该怎么办。 周小满懂他的意思。 柿子捡软的捏。 不过,也是一物降一物。 有彭旺家这个二流子,大舅家也别想清静。 “最后结果是什么?拿钱出来了吗?”周小满好奇地问余秀莲。 “拿了,”余秀莲叹气,“不过,你大舅警告过他了,让他不要乱说话。而且,还签了一个什么协议。我又不识字,应该就是保证书的意思。总要在年前解决。” 好。 周小满没吭声了。 余家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闹去。她可不会傻到去沾手。 周小满没放在心上,开始安安心心准备过年。 大年三十,依旧是全家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顿团圆饭。 这一回,因为余闹闹小朋友能满地撒欢,就显得家里格外热闹。 余安邦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土炮竹给他玩。 父子三人在周小满的担忧中,嘻嘻哈哈放完了鞭炮,留下一地黄土渣渣。 余秀莲笑眯眯地拿扫帚去扫。 送走尤钱,周小满带着孩子去睡觉,余安邦则陪着他妈守夜。 大年初一,一家人去余有粮家拜年。 不知道是不是周小满的错觉,她觉得大舅家今年过年的气氛尤其沉闷。 大舅妈像是谁欠了她钱似的,拉长着个脸。 两个媳妇脸色也不大好看。 彭兰香还好,看到余安邦一家人过来,起码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罗蓝从头到尾板着一张死人脸。 大过年的,看得余秀莲眉头直皱。 倒是余卫国兄弟与余有粮面色如常,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 周小满暗暗腹诽,自己要是住在这,怕是早就疯了。 余有粮已经与妹妹一家寒暄起来。 不外乎是说今年地里的庄稼,周小满两口子在外头好不好,以及小孩子听不听话之类的。 话题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就绕到了余安邦在外面那支建筑队上。 “……我跟你舅妈商量过了,卫国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还是让他去外头闯一闯。这次过完年,他就跟你们一起走。安邦,你虽然是弟弟,但是你踏实靠得住,你表哥就拜托你了。” 犹如一记闷雷,炸得周小满全家全蒙了。 之前不是说好了打死也不去吗? 脸皮都撕破了的。 周小满不禁去看余卫国。 后者微微低垂着头,许是因为皮肤黑,看不出有没有脸红之类的。 不过,他扯起的嘴角,还是能勉强看出他的不自然。 余安邦也是愣神了片刻,才道:“大舅,怎么突然又要去了?卫国哥之前都说,让他去干小工,就是看不起他呢。” 余卫国就明显地噎了一下。他喉头滚动似乎想要说什么,被余有粮抢了先。 “安邦啊,”余有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不出去怎么办,难道留在家里等死。前两天的事,你妈应该也跟你说了。我看他与其留在生产队,不如出去避避。当然了,他要是做事不踏实,你只管写信回来告诉我,我回头骂他。至于工钱,”他停顿了一下,看了儿子一眼,这才道,“不用急着结给他,回来之后直接跟我算,由我们帮他保管。” 这下子,别说余安邦了,就是余秀莲,也张大了嘴。 只做事,不要钱?余卫国能答应? 话都说到这份上,余安邦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好点头应下。 周小满趁着大家聊天的功夫,抱着余闹闹去找彭兰香。 彭兰香不用她多问,主动说起了缘由。 “公爹怕大哥再去鬼混,也是避开彭旺家的意思,就想让他去外面。至于说工钱不结给他,”彭兰香撇撇嘴,“就是为了堵我们两口子的嘴。你不知道,这回赔偿的钱,大部分还是两老出的。” “大哥说他手里的钱都花光了,总共就拿了二十多块,说是再多就只能去上吊。大嫂也说要抱着孩子去跳河。卫民是个心软的,还主动提出要拿钱出来,被我拦住了。为这事,婆婆两天没跟我说话了。不过,公婆手里的钱,估计大部分填了大哥这个窟窿。我们什么都没说,已经算厚道了。” 周小满听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余卫国可真是根上好的搅屎棍。 只可怜了他们两口子。拒绝的借口都没有。 彭兰香似乎知道周小满所想,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住了她的手:“小满,这回又是我们家拖累你了。我,我这也是……” 她嘴唇翕翕,半晌没说出话。 周小满拍了拍她的胳膊,表示理解。 她一个做媳妇的,压根左右不了隔房大伯的事。 “算了,我理解你的难处。你如今还好不,晚上起夜多不多,孩子动的多不多?” 顺势转移了话题。 彭兰香朝她感激一笑,顺着她的话,说起了肚子里的孩子。 第417章被恶心到了 从余大舅家回来,全家人的心情都不好了。 就连一向偏着自家大哥余秀莲也愤愤不平。 “大哥他们倒是解脱了,把卫国塞到咱们手里。谁晓得他去外面会惹什么事。还不给他发工钱,估计牢骚一大堆。不过卫国也是奇怪,今天你大舅那么说,他竟然一句都不反驳。” “有什么好奇怪的,心虚呗。”余安邦哼哼,“就是我有些发愁,接这个烫手山芋,轻不得重不得,这可怎么得了。哪里是请人做事,是请了一尊活菩萨。” 周小满从儿子手里夺过花生,头也没抬就道:“这有什么好轻不得重不得的。余卫国这样的,就得让他遭受社会的毒打。该怎么来怎么来,最好重活脏活都交给他。他要是闹情绪,你就直接对他说,让他回家,咱们伺候不起。” 余安邦想了想,顿时觉得有道理。 可不是嘛,余卫国如今是人嫌狗厌,也自身难保,哪里还能像在家里一样挑三拣四。远在省城,没有人给他撑腰,还不是自己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自此,余安邦定下了对表哥的新方针。那就是拿出地主老财对长工的态度,狠狠压榨他,操练他。 去了工地干活的余卫国起先还试图反抗,后来发现自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就彻底老实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日子在走亲戚与吃吃喝喝中走得很快,很快就到了初五。 周小满就彻底歇在了娘家。 她要帮着准备结婚的事。 家里里里外外重新清扫一遍,贴喜字,布置婚房,准备席面。 周家忙得前脚跟打后脑勺。 王桂枝作为一家之主,更是走路都带风。 她不愧是当领导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都安排下去,总领大局。 眼看着到了初七,所有的事情准备得七七八八了,又出了一件糟心事。 一位不速之客登了周家的大门。 周小满看着眼前瘦得不成人形的中年妇女,刚一开始没认出来。 周小丽更直接,张口就道:“这位大婶,你找谁呀?” 曾经的周家大嫂邱蝴蝶闻言,脸上顿时开起了酱油铺子。 过了好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话。 “小满,小丽,我是你们大嫂蝴蝶。” 周小丽嘴巴张成个o型,下意识就去看她姐。 她不相信。实在是相差太远了。 周小满却已经认出来了。确实是邱蝴蝶。 虽然已经瘦了一大圈,人也起码老了十岁,可那双不安分的眼睛依旧在。 “你可别瞎说,我嫂子姓彭。”周小满淡淡地道。 邱蝴蝶脸又青了。她把气憋回去,马上又赔出笑脸来。 “小满,你说话还是这样直爽。” “我是实话实说,你想多了。”周小满懒得搭理她,“要是没什么事,就赶紧走,我们家正忙着。” 说着,作势就要走。 周小丽也跟着转身。 “等一下。”邱蝴蝶忙道,“小满,你帮我叫一下你大哥,我找他有事。” 周小满差点气笑了。 “你跟我大哥早就是陌生人了,你找他干嘛?” “就是啊,我大哥今天可是忙得很。他没碰见你。” “小丽,求求你了,”知道周小满不好说话,邱蝴蝶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周小丽,“就看在嫂子当年照顾你的份上,行不?” 周小丽被邱蝴蝶拉住胳膊,只觉得恶心得慌。 她还有脸提当年。 当年要不是这个大嫂挑拨离间,她也不会处处想着与姐姐较劲,为此还做下了不少蠢事。好在她姐是个大度的,没有跟她一般计较。她也及时醒悟过来。 “你松手,要不然我就不客气了。”周小丽嫌恶地抽回手,“你走吧,我们家都不欢迎你。” 邱蝴蝶见周家两姐妹态度都坚决,知道自己今天要是不豁出去,肯定见不着人。索性牙一咬,埋头就往周家冲。 “你们不帮我叫也行,我自己去找。” “诶,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周小丽张开双臂去拦她。 周小满也来了脾气。 明天家里就办喜事了。 就是今天晚上,家里都有几桌客人。更重要的是,今天下午,女方那边的人会过来送嫁妆铺床。 要是真被邱蝴蝶闯进去,怕是会收不了场。 “你给我站住。”周小满扭住了邱蝴蝶的胳膊,尽量压低声音,“当初你在外面乱搞,我们两家早就说清楚了,以后各自婚嫁,互不相干。你邱蝴蝶更是离婚没几天就嫁了人,怎么还有脸找上门。我要是你,别说找到别人家里来,就是路上碰见了,也掉头就走。” 邱蝴蝶被她的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 就像周小满说的,曾经在路上,她遇见过王桂枝。在后者还没看到她的时候,她就赶紧跑了。 倒不是觉得不好意思,是她自己觉得丢人。 因为离婚之后,她混得实在是太惨了。 因为是扶着肚子进的别人的门,她男人生产队就有些不好听的话。 她那新婆婆更是个厉害的,时不时在言语上刺激她,见天嫌弃她干活少,吃的多。 要不是有肚子里那块肉当免死金牌,她早就被她婆婆磋磨了。 这就算了,她嫁的那个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人偷情时浓情蜜意,什么话好听就说什么话。等她进了门,又完全是另外一副嘴脸。 好吃懒做,还有暴力倾向。就是她大着肚子,也被那个男人打了几回。 她受不了了,就跑回娘家住着。 娘家人哪里有好脸色。 哥哥嫂嫂就不说了,就是自己亲娘,也当着面埋汰她。 说她被猪屎糊了眼,放着好好的周家不要,要改嫁到那户人家家里去。 还说她自打新嫁人,就没往娘家拿过一针一线,还时不时回来蹭吃蹭喝。就是个窝里横的没用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了脸皮更薄,她一气之下,娘家也不住了,灰溜溜回了婆家。 这下好了,婆家人更加不把她当回事。 她想着,等她把儿子生下来,日子就好过了。 可她没想到,她只生了个丫头片子。 她在婆家的日子可想而知。 即便如此,她也咬牙忍下来了。 可也有她忍不了的事,这也是她今天为什么找上周家的缘故。 除了周和平,没有人能帮她。 第418章脸皮厚吃个够 她那狗改不了吃屎的男人,又在外头有了女人。 而且,外头那个野女人,也有了他的种。他男人信誓旦旦地说,这回怀的,一定是个带把的。 他要跟她离婚。 她当然不能接受。 虽然她如今确实过得不好,可她要离开,就真没地方去。 娘家是没法呆的。 她死活不答应,威胁男人说,要是敢离婚,除非从她尸体上踏过去。 她是真害怕了,说出的话也格外坚决。 她男人也被她唬住了。 可家里那个老虔婆却跑出来捣乱。 说不离婚也可以,除非她从娘家拿钱来补贴家用。 头一次就要少一点,拿五十块钱算了。 她懵了。 她哪里来钱。她娘家又怎么会给她钱。 她自然是拼死不答应。 他男人却觉得找到了为难她的办法。还放话说,只要她能拿出钱,他们就不离婚。 他是知道她的境况的,这是变相地赶她走。 她苦苦思索,在脑海里将自己所有认识的人过了一遍,最后,终于想起一个人来。 那就是她的前夫周和平。 她离婚后,因为过得不好,就没少打听周家的事。 毕竟,要是周和平也过得不好,她起码心理平衡了。 最开始,她是高兴的。 周和平在二人离婚之后,并没有急着再婚,听说也拒绝了不少媒人。 她隐隐觉得,周和平不结婚,是对自己还有感情。 只是她给男人戴了绿帽子,人家迈不过那一道坎。 她曾无数次后悔,早知如此,她说什么都会踏踏实实跟着周和平过日子。 可惜,一切都迟了。 在这样的悔恨中,她眼睁睁看着周家的条件越来越好。 王桂枝进纺织厂当了大领导,周贵民听说也去外头做木匠。就是周小丽,也嫁了个大学生。周小满更是自己考上了大学。 周家又是买自行车又是买电视机,听说隔三差五就去买肉吃。 日子比她在的时候还要好。 她肠子都悔青了。 因为后悔,跟后头这个男人吵架的时候,言语间不免就带了出来,那男人就打得更凶了。甚至,他还限制了她的自由。 说她是天生的破鞋,要是敢出去乱晃给他戴绿帽子,他就要打断她的腿。 为了生活下去,她只能忍气吞声忍受。可是,变故依旧来了。 她想,周和平既然对自己还有旧情,应该会帮她。所以明知会受到周家的侮辱,她依旧来了。 可是,前提条件是能见到周和平。 整个周家,除了周和平,再也没人会对她心软。 邱蝴蝶来之前就想得很清楚,是以,她不打算跟周小满姐妹两人歪缠,豁出去扯开嗓子就喊。 “周和平,和平,你在家了吗,我找你有事。” 她的嗓门极大,又因为被周小丽姐们推搡叫痛,很快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院子里在洗菜准备东西的生产队社员们,个个伸长脖子看热闹。 当年邱蝴蝶的事闹得那么大,他们背地里念叨过无数回,此时有热闹看,自然是不肯放过。 周小满姐妹俩却气得半死。 周小满心下发狠,重重扭住邱蝴蝶的肩膀,正想要去捂邱蝴蝶那没遮拦的嘴,就听到背后传来她大哥的声音。 “小满,小丽松开她,让她说话。” “大哥——” “你要——” 周氏两姐妹急得跳脚。 邱蝴蝶却顾不得整理衣服,眼巴巴地看着周和平。 她就知道,他一定会见自己。 邱蝴蝶一双眼睛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将周和平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 这一回,她怎么看,怎么满意。 不过走了两年,周和平的变化可真大。 他理了个精神的寸板头,腰板挺直,目光炯炯有神,一看就是生产队上下都喜欢的精神小伙。 尤其是穿上那身棕色的呢子改良中山装,整个人有一种她说不出来的气质。 “说。”周和平皱着眉头催促。 邱蝴蝶不舍得将目光从他身上拔下来,有些扭扭捏捏的开了口。 “和平,我,我知道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应该都忘了。我其实——”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怎么的。 周和平却是看了看天色,更加不耐烦了。 送嫁妆的人马上就来了,他还有一堆事要做。 “你直接说有什么事,我很忙。” 邱蝴蝶脸上的笑慢慢凝固,这才想起他的前夫,马上要是别人的丈夫了。 她不再浮想联翩,开门见山说起自己的意图。 “我想跟你借点钱。” 见周和平挑眉,嘴角似笑非笑,似乎要说什么,忙道,“你放心,我肯定会还你的,我现在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你就帮我这一回,我会记住你的恩情的。” 周和平到底没忍住,笑了出来。 “邱蝴蝶,咱们现在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我凭什么借钱给你?!” 邱蝴蝶脸一僵,没想到他这么绝情,就有些气急败坏地道:“你以前跟我结婚的时候就说过,只要是我的事,就是你的事。怎么我现在一开口你就变卦了。你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周和平笑笑:“你也说那是以前的事。以前你做过什么,是不是忘记了?难道要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帮你回忆回忆?” 他指着四周看热闹的生产队社员们。 “嘿嘿,可能蝴蝶的记性不好,我都记得清楚哩。”有好事的社员笑道,“要不要我来说。” “我也知道,哎哟,我的妈,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笑死个人,还有脸来咱们生产队。要不是看在今天办喜事的份上,非用扁担把你打出去。” “也是周家厚道,竟然让她摸上门来了。要是换做我们家,早就见血了。” “……” 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句句带刺的话,厚脸皮如邱蝴蝶,也不禁面皮紫涨起来。 怎么办? 周和平这个混蛋不答应。 邱蝴蝶脑子里乱糟糟的。她甚至打起了退堂鼓。 可一想到自家男人与婆婆那凶狠的模样,心下又是一紧。 来都来了,难道空着手回去? 不行。 她猛地抬头,余光瞥见身后不远处挑着喜被往周家走的人时,顿时来了主意。 第419章好好过日子 “周和平,”邱蝴蝶微微扬起下巴,“咱们夫妻一场,我也不想让你太难堪,你还是把钱借给我吧。” “借”字咬的极重,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周和平真被气笑了。 这个邱蝴蝶以为自己是谁。 “我说了,没有。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周小满也瞧见不远处往自家走的张家人,不耐烦地道:“树活皮,人活脸。邱蝴蝶,你还是赶紧走吧。大白天的来恶心谁呢。” “就是,姐,咱们不跟她废话。我去拿扁担。” 周小丽说着,已经跑了。 邱蝴蝶却像是没听到似的,直勾勾盯着周和平。 “周和平,这是你逼我的。” 说完,飞快地转身,往前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哀嚎。 “杀千刀的周和平,说好了离婚之后互不相干,偏偏他三番五次找上我的新婆家,害得我在男人面前难做人,这是要逼死我啊……” 咒骂,哭闹,一套一套,大家都傻了眼。 是了,他们都忘记邱蝴蝶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周和平听着,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周小满则是顺手接过小丽递过来的扁担,毫不犹豫就对着邱蝴蝶抽去。 “臭不要脸,还在这里满口喷粪。我今天就教你做人的道理。” 邱蝴蝶被打得嗷嗷叫,嘴里的说辞也没有了,屁滚尿流满地乱爬。 可她既然豁出去了,哪里是这么容易放弃的。眼见送嫁妆的人已经进了院子,索性冲到了最前面的男人面前,啊呜一声就开始嚎。 “救命啊,救救我,周和平要打死人了。她要打死我这个前妻呀。” 张家人隔老远就看到周家院子里闹哄哄的,此时听了邱蝴蝶的话,顿时个个变了脸色。 这不是诚心恶心人吗? 最前头的张前进不由把目光投向周和平。 周和平苦笑。 “前进哥,事情是这样的……” 他把邱蝴蝶突然找上门要借钱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又重点强调自己,跟前妻早就没有半毛钱关系,肯定也不会借钱给她。 张前进听了,只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里满是同情。 摊上这样的女人,也真够倒霉的。 之后,又低声跟其余一起来的人解释。 张家其他人看新姑爷又是一脸同情。 周小满松了口气。 还好来的是讲道理的张前进。还好张前进是张家人的主心骨。 一旁的邱蝴蝶却瞪大了眼睛。 这与她设想中的不一样。 不是只要她闹腾,新娘子的娘家人就会当场悔婚走吗? 为什么一脸理解的样子。 邱蝴蝶不大灵光的脑子飞快地转着,突然明白了。 是了,周和平这么好条件的姑爷,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别说只是她上门闹腾两下,就是她当面与新娘子打起来,只怕人家都不肯退婚。 她好恨。 她为什么会想不开与周和平离婚。 邱蝴蝶陷入了深深的悔恨当中。 就见周和平已经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邱蝴蝶,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把话说清楚,你听好了。我周和平自打跟你离婚那天起,就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以后你好与不好,都不要来找我。还有,要是你再敢来打扰我的生活,打扰我的妻子,你知道我的脾气的。” 他目光深沉,嗓音不算高,可说出的话却是相当狠决,邱蝴蝶生生听出了一身冷汗。 他还是那个自己认识的周和平吗? “还不滚。” 邱蝴蝶像是被人当头一棒,彻底清醒过来了。 她与周和平彻底没关系了,这个男人,他彻底厌弃了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起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被别人推搡着出了周家的院子。 当走出周家门前的小路,邱蝴蝶到底没忍住,回头看了看。 远远的,她看到一身喜气的前婆婆正热情地招呼着新娘子的娘家人。 而周和平,则是笑得一脸灿烂。 她发誓,这辈子是头一回看到周和平这么笑。就是他们结婚那会,他都没有笑的这么好看过。 “看够了就赶紧走。” 一道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邱蝴蝶慌乱地回头,就见周小满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的岔道口上看着自己。 “你得意什么,”她有些气狠了,说话也口不择言,“不就是娶个老婆,有什么了不起的。小心你这个新嫂子,又给你大哥戴绿帽子。又或者,人家就是冲了你们家的钱来的。” 周小满懒得跟她啰嗦,开始撸袖子。 邱蝴蝶吓了一跳,被扁担抽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 “我,我不跟你这个泼妇计较。” 说完了,色厉内荏就往前小跑。 “我警告你,你最好离我们周家人远远的。要不然,见你一次我就打一次,打到你不敢来为止。” 邱蝴蝶跑得更快了。 周小满站在原地看了一会,见人跑远了,这才不急不缓转身往回走。 大哥拉不下脸皮威胁人,她可不在乎这些。 大喜的日子,邱蝴蝶都敢来闹事,要是直接闹到新房去,那就太恶心人了。 相信短期内,邱蝴蝶不敢再登自家的大门。 至于往后,那就是梅子的事了。 梅子那么厉害,难道还能被邱蝴蝶拿捏住? 周小满一点都不担心。 周和平的婚事办得热热闹闹,就是过了两天,整个生产队都在议论纷纷。 除了说周家二婚婚宴排场大,更多的人是羡慕周和平一个二婚男人,竟然娶了个黄花闺女。 当然,这是男人们的想法。 女人们就不同了。 他们是羡慕新嫁娘的。 黄花闺女不黄花闺女有什么要紧,只要男方家日子好过。 周和平离婚后,生产队不少家里有闺女的,都打着他的主意。 都被周家委婉拒绝了。 没想到,周和平突然就带了女人回来,说要结婚。 所以,他们看梅子的目光就格外挑剔。 梅子是什么人,在外面闯荡这么久,是敢拿着锅铲跟人干架的,哪里怕别人多看。 她落落大方跟着王桂枝出门交际,就是地里的庄稼,也时不时能说上几句。 不过几天功夫,就赢得了生产队不少人的好感。 爽利能干的媳妇,哪个不喜欢。 感觉到众人对自己态度的变化,梅子心下也是欢喜的。 在乡下生活这么多年,她太知道流言蜚语的厉害。 她倒不是怕别人说,主要是为了周家。 过门几天,她也看出来了,自家公公婆婆是最爱面子的。 能听人一句好,为什么不要呢。 她不过是拿出平时在外头的伶俐而已。 一想起结婚当天发生的事,梅子心里就甜滋滋的。 周和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彻底与前妻划清关系。到了晚上,更是再三跟自己保证,甚至将手里所有的钱交了出来。 男人对她信任爱护如此,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公公婆婆和善,小姑子好说话,梅子彻底融入了周家的生活。 周小满对自家嫂嫂的满意就不提了,眼下摆在她面前有两桩大事。 一桩,是开春后家里建房的事。 由于两口子长期不在家,商定过后,两人决定把这件大事委托给尤钱。 最开始余秀莲是属意余大舅,因为余安邦承诺说,这个全权负责的类似包头工,他会付工资的。 余秀莲想肥水不流外人田。 周小满没答应。 不是她信不过余大舅,她信不过余大舅家的余卫国。 再有,余大舅身体不好,生产队的事情也多,她怕他分不出身来。 当然,主要是第一个原因。 余安邦显然与周小满想到一起去了,也属意尤钱。 二比一,余秀莲当然没话说了。 当周小满把第二件大事摆在桌面上来说时,余秀莲彻底没心思纠结肥水流到外人田了。 第420章进不进城 “什么?让我去省城?我,我不去。我还要带着两个孩子。还有,家里建房子,我也走不开。” 余秀莲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周小满看了余安邦一眼,示意他先说。 余安邦早料到自己娘不会答应得那么爽快,当即就道:“我跟小满都商量过了,这学期,就让小宝转学去省城读书。至于家里的房子,您也操不上心,师傅都会安排好。” “ 那,那我也不想去。”余秀莲耷拉着脑袋,忧心忡忡地道,“省城开销多大,我还是在家里好。再说小宝转学有那么好转吗?我听说,城里人眼睛都长在头顶,小宝转学,难道没有一点困难?就算转学了,他会不会被同学欺负?咱们在外地人生地不熟的,小宝就是吃了亏,受了委屈,咱们也没有办法为他做主。” 周小满哭笑不得。 难得余秀莲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还说得有几分道理。 很早以前,他们就打定主意,将两个孩子带到城里去。 一方面是孩子放在身边好教导,另一方面,则是这回余大舅家的事,给他们二人敲响了警钟。 但凡余大舅家有点破烂事,余秀莲都会被牵扯进去。 虽然只要涉及到钱的问题,余秀莲就没那么大方。 可对上余大舅,余秀莲就会心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是亲兄妹,而且这么多年,余大舅对她家多有照顾。 他们两口子也不是舍不得钱,主要是不想被人赖上。 看余卫国如今这样子,基本上是没救了。 要是他们两口子不在家,余卫国天天守在余秀莲身边,余秀莲能不动摇? 只要余秀莲开了这个口子,那他们家就彻底与余卫国撕扯不开了。 损失点钱财还是小事,就怕余卫国又搞些偷鸡摸狗,或者像这回打井这样的事,气都能气死人。 “妈,”周小满想了想就道,“你想想,省城里面的学校,肯定比咱们生产队的学校好。小宝去那边读书,肯定只有好的。至于你说的在学校被人欺负,那是不可能的。咱们隔三差五去学校了解情况就行了。而且,安邦在那个学校有熟人,我们到时候拜托人家多照顾照顾都行。” 熟人是真有熟人,不过还没到那情分上。那又有什么关系,小宝今年个头都这么高了,这两年被周小满养得几乎成了生产队的小霸王,哪里这么容易被人欺负。 余秀莲依旧不肯答应。 “那,那不说小宝。 闹闹呢,闹闹肯定在省城过不惯。” 余安邦只觉得头大。 “省城只有比咱们乡下更好的,他怎么会不习惯?小胖子只要有的玩,什么都喜欢。” 这话,余秀莲没法反驳。 自家孙子确实好玩,有了玩,连东西都可以不吃。 可要她去省城,她是真的一万个不愿意。 她这辈子,去过的最远地方就是县城。那还是因为小妹家在县城。 城里当然好。 高高的楼房,干净的水泥马路,还有到处跑的公交车。 可是,那一切都与自己格格不入。 站在城里,她放不开手脚。更别说是去省城了。 而且,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因为余安邦父亲的不辞而别,她对外头的世界格外抗拒。 她觉得,余安邦父亲就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 那样的地方,她余生都不想去。 余秀莲对进城的抗拒程度,是两口子没有想到的。 不管周小满怎么劝她,她就是摇头不答应。 不是说家里的猪没人看管,就是说家里的鸡没人喂,要不然就说房子长久不住人会踏,颠来倒去,就是一个意思,她不去。 两口子劝了几天,余秀莲都没有松口。 眼看着快要过完元宵节,周小满急了。 她打发余安邦先行进城。 小宝的借读手续还没有走完。 晚上躺在床上,余安邦也忍不住抱怨自家老娘。 “也不知道她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别人都想往城里跑,她却一点心思都没有。要是换成大舅妈,人家肯定跑得比兔子还快。” 哪怕心情不好,周小满也被他逗乐了。 可不是嘛,这个年头,进城就代表着去享福。 她安慰余安邦:“算了,妈这牛脾气,我慢慢劝。上回你说的那个手续,把握大不大?” “子敬小学有一个六子的堂叔,说是能帮上忙。年前我已经送了一回礼,应该问题不大。不过人家说了,小宝要入学的话,还是会有一次考试。成绩合格了才能读五年级。 ” “那行,你再过去问问,咱们赶在开学前把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 周小满不担心小宝的成绩。 这两年,自从自己接手了这具身体,就一直督促小宝学习。 小宝原本就聪明,再加上自己肯努力,成绩都是名列前茅。 第二天,余安邦收拾东西回了城。 余秀莲松了一口气。 看这架势,儿子儿媳应该是彻底放弃让她进城了。 她心下欢快,可到底有些心虚。 对周小满就格外客气。 周小满又好气又好笑。 小宝是肯定要进城读书的。余闹闹也要带到身边教导。 他们两口子坚持让余秀莲进城,主要还是怕她一人在家没人照料。 这两年,余秀莲的身体虽说好转了些,可到底年轻的时候熬坏了身子。 他们两口子赚了这么多钱,不就是为了让一家人过好日子吗。 算了,趁着离她开学还有几天,她再想想办法。 省城的余安邦却是异常顺利。 明明春节还没过完,周六子竟然自告奋勇跟着余安邦跑前跑后。 那殷勤模样,就是他们自家的事,都没有那么积极。 余安邦觉得他有事。 等事情敲定,就拉着周六子去喝酒,说是要好好感谢人家。 周六子自然欣然应允。 酒过三巡,两个大男人的话题就扯开了。 余安邦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就等周六子自行开口。 果然,不过一会功夫,周六子就吱吱呜呜,开始说自己的意思。 他想让周小满帮忙牵线。 至于牵线的对象,余安邦一听,当场把嘴里的酒给喷了出来。 第421章强扭的瓜甜不甜 “我没有听错吧,你再说一遍?”余安邦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再三确认。 “就是王小小。嫂子的表妹。”周六子的声音不禁提高两分,“怎么,不行?” “行,”余安邦见他一脸要吃人的样子,忙道,“你别想多了。我只是觉得太奇怪了。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说,要照着你嫂子这样的找。” 王小小跟周小满实在是两个不同的类型。 王小小外貌是随了王家舅妈,长得胖乎乎的不说,还是个胆小的性子。 当然,余安邦并不是嫌弃王小小长得不好看。主要是不太喜欢她的性格。 王小小在学校被人欺负的事,余安邦听周小满说了一嘴。 他当时就有些纳闷。 王小小块头那么大,要是她自己能立起来,没人能欺负她。 主要还是性子太软了。 至于周六子,头一次见周小满的面,就信誓旦旦说要找周小满这样的。没想到时隔两年,竟然看上了王小小。 他不由有些好奇。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两人,一个在省城到处跑“生意”,一个在医学院读书,按道理,应该是没有交集的。 周六子摸着头嘿嘿傻笑:“之前给嫂子送东西,见过一回。后来在外头又遇见过几次。” “就这样?”余安邦瞪大了眼。 要是王小小长得漂亮就算了,勉强算是见色起意,可王小小实在姿色一般,才见过两回就惦记上了? 余安邦忍不住追问。 周六子这才不好意思地说了。 原来,给周小满送东西见到王小小那次,并不是他们二人的第一次见面。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是在公交车上。 当时车上人很多,满车的人,只有王小小给老人让座。 周六子当时就觉得王小小人不错。 后来再次见面,不免上心了。 再后来,知道王小小的学校,有时间就去她们学校外头晃悠。 也是他运气好,竟然真遇上了。 在学校外头,王小小被人为难时,周六子还帮她解过围。 两人勉强算是说上了话。 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稔起来。 周六子竟然看上了王小小。 “既然如此,你自己与她说就行,”余安邦拍着兄弟的肩膀,“王家很开明,要是你们俩相互有意,肯定会答应。” 最主要的是,王小小年纪也不小了。 周六子却垮了脸。 “要是这样,我早就自己开口了,哪里会来求你。” 余安邦来了兴致,盯着兄弟愁眉苦脸的样子,忽然福至心灵。 “喂,小子,该不会是你看上人家,人家没看上你吧?” 周六子沉默。 余安邦扶额。 居然是这样。 要他说,周六子长得周正,除了没有爹妈这一条,其余都好。 周家条件还可以,周六子又上进,嫁给他,后半辈子肯定是能过好的。 余安邦颇为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问:“你跟人家姑娘说过了没有?” 喜欢就趁早表白。省得被人捷足先登。 “说过了。”周六子的头更低了,“人家说,人家说——” “说啥?” “说我是个好人,把我当兄长。” 噗—— 原来是像自家媳妇说的,被人发了好人卡。 虽然不厚道,余安邦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周六子也是个厚脸皮的,到了此时,索性破罐子破摔,干脆赖上了余安邦。 “你笑归笑,笑完了,帮我想想办法。兄弟这辈子能不能娶上媳妇,就看你了。” 余安邦与周六子的交情自然不错,只开口道:“这件事,我与你嫂子去说一说。让她帮你探探口风。要是人家姑娘真的有喜欢的人了,估计也没有办法,强扭的瓜不甜。” “你先去问,一定要跟嫂子说,我这辈子,就非她表妹不娶了。让她帮我想想办法,我不想打光棍。” 至于强扭的瓜甜不甜,只有扭下来才知道。 周六子一根筋走到底。 余安邦又安慰了周六子一会,又去事先租好的房子看了,就准备打道回府。 他家里还有块难啃的骨头呢。 不过,等他回到家,就知道自家媳妇已经给他准备了一份惊喜。 “ 妈,这些东西都是要带走的?” 他指着地上用麻布袋装的东西,眼睛却往媳妇身上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是说不肯去省城吗? 这架势,就是要把家里全搬空啊。 周小满笑眯眯:“妈说这些东西都是她用习惯的,怕到时候到了省城不趁手,都打包起来带过去。” 多余的没说。 余安邦也不好当着自家老娘的面问。 等好不容易有两口子单独说话的机会,余安邦忍不住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周小满就边笑边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说了。 原来,余安邦去了省城之后,不管周小满用什么办法,余秀莲都不肯松口。 周小满正想着要不要去大舅家,让余大舅来劝劝,余卫国夫妻却登门了。 原来余卫国听说余安邦去了省城,就屁颠颠上门,准备来挖松土。 当然,是挖余秀莲这块松土。 两口子穿得破破烂烂,带着脏兮兮的孩子,在余秀莲跟前卖惨。 说什么余卫民两口子狗眼看人低,彭兰香作为弟媳,天天在家指桑骂槐,就是连孩子也不放过。 罗蓝更绝,竟然不顾脸面拉着余秀莲,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她命苦,婆家婆家看不起她,娘家娘家不搭理她,她活得实在没什么意思,要抱着孩子跳河。 余秀莲哪里见过这阵仗,脸都吓白了。 她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就问余卫国两口子有什么难处,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这下好了,开了一道口子,不要脸的夫妻俩哪里会放过。 余卫国当场表示要跟大方的姑妈借一百块钱。说是拿了这点钱,去隔壁生产队也租个拖拉机,跟余卫民一样,每天跑运输,赚点辛苦钱。 罗蓝甚至当场给余秀莲跪下了。说余秀莲是他们两口子的再生父母,以后两口子肯定洗心革面,将来余秀莲老了,会给她养老。 余秀莲原本已经心软了,一听要借一百块钱,还有什么养老不养老的,顿时清醒了。 她苦日子过惯了,儿子媳妇孝顺,时不时给她塞钱,她手里也不缺一百块钱,可这年头,一百块钱在乡下人眼中就是一笔巨款。 人家张口就要,她哪里舍得。再听余卫国夫妻俩说什么养老,她就更加清醒了。 她自己有儿子,哪里要别人来养老。 再说了,余卫国夫妻俩在亲爹得病的时候,可是躲得远远的。 自己的亲爹都不孝顺,还会孝顺一个出了门的姑姑?! 这简直就是把她当傻子骗。 余秀莲自然不肯答应。 可是,她向来面皮薄,嘴巴也不利索,哪里是余卫国夫妻俩的对手。 罗蓝又是个会看眼色的,见她态度突然变强硬,就说要抱着孩子跳河不活了之类的。 余秀莲头大,就向周小满求助。 要是平时,周小满压根不会给他们两口子开口的机会。 可因为余秀莲不答应进城,周小满有自己的算盘,干脆就避重就轻,也没说不借钱给余卫国两口子,就说让他们回去等着。 余卫国两口子以为周小满也被他们二人的话打动了,就更加来劲了。 每天上午来下午来,晚上还要来坐一坐。 余秀莲不堪其扰,忍了两天,就将周小满数落了一顿。 周小满只当作耳边风,听听就算过了。 还故意说,她过两天就去城里了,借不借钱的,让妈自己拿主意。 拜余卫国两口子的歪缠劲所赐,余秀莲终于聪明了一回。 惹不起躲得起。 她开始打包东西,准备跟着周小满进城。 还难得地硬气了一回,说要跟余安邦告状,说周小满不理事。 周小满目的达成,就随她去了。 第422章安排 余安邦听完,对周小满竖起了大拇指。 “媳妇,你真厉害,这就是传说中的兵不厌诈吧。” 周小满无语瞪他:“什么兵不厌诈,我这是顺水推舟。” “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余安邦超级狗腿,“我媳妇那么聪明,说什么都是对的。” 周小满被他逗乐了,看着满屋子的东西转移了话题。 “这些东西你打算怎么办?” 都是余秀莲打包的。 连搪瓷盆,水瓢这样的小东西都不放过。满满堆了几个麻布袋。 要是想带着去坐火车,那是相当有难度的。 “这个不难,你交给我。难的是后面那几头猪。” 余安邦指着后头的猪圈。 周小满哈哈大笑。 刚刚余安邦一进门,余秀莲就念叨着要把猪带到省城去喂。 也不知道余安邦是怎么跟他妈说的,当天晚上,余秀莲又把大件不能带走的东西理了出来。 至于猪圈里的猪,还有院子里养的那几只鸡,菜园子里的菜,也终于有了归宿。 猪圈的猪托余大舅帮忙拉去生资站收掉,鸡杀了两只,带去省城吃。还剩下了几只,送给了余大舅家。 菜园子里的菜,带了一部分不容易坏的,其余的也托付给了余大舅家。 大头收音机与电视也有了归宿。都送人了。他们去城里压根不缺。 最后就是自家建房子的事。 因为全家人不在家,要委托尤钱全权负责,一家人少不得登尤钱家的大门。 带了不少吃的,又抱上自家的电视机,一家人去了尤家。 余秀莲看着两个孩子,周小满夫妻则与尤钱说话。 房子的细节问题,余安邦早就与他师傅商量好了。 今天几人的话题,说的是余安邦在外头的“工程”。 尤钱之前跟着余安邦一起,也在外头干,是年前才回来的。 他是老手艺人,虽然年纪大点,但是脑子又活泛,余安邦几乎是将他往包工头的方向培养。 木工,泥工,油漆工,乃至是水电,都略懂。 用余安邦的话说,姜还是老的辣,自己不如师傅掌握的多。 不过,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负责在外面招揽“业务”,尤钱则出技术,师徒俩配合得很好。 由于自己有几个月不去省城,尤钱有些不放心,拉着余安邦再三叮嘱注意事项,甚至,告诉他手底下的人哪些好用,哪些人用起来不顺手。 周小满听着两人讨论,嘴角微微翘起。 自家男人真有魄力啊。 努力加上运气,再赶上时代大流,弄不好,她家两个儿子真会成为富二代。 万事俱备,只等出门了。 余秀莲要去省城的消息很快在白河生产队传开了。 大舅妈刘秋香最先知道消息,生生吃了个大柠檬,酸得夜里都睡不着觉。 她推了推身边的余有粮。 “二妹去省城,真的是去享福的?那安邦他们两口子得赚多少钱啊。出门一张嘴,城里可不比乡下,什么都要钱要票。” 余有粮也没睡着。 妹妹一家的介绍信,他今天下午就开好了。 其实,他一开始也是不赞成余安邦带着余秀莲和孩子一起进城的。 毕竟,外头赚钱也不容易。还有另外一桩担忧,他谁也不能说。 可外甥媳妇只用一句话就把他的劝解都堵住了。 “……小宝读完五年级,马上就进初中了。咱们大队没有好学校,我怕耽误他。” 这话,他实在没法反驳。 如今,早就不是知识分子是臭老九的年代。 知识的力量,只看周小满考上大学之后,余家过的日子就知道了。 再加上上回井里死人的事,如今整个生产队,都觉得读书非常重要。 余有粮无言以对。 他的担心,只能压在心底。 算了,安邦看着跳脱,其实是个最靠谱的,让他去折腾吧。 说不定,他们老余家,还真能出个人物。 余有粮打定注意,把刘秋香的话就当成了耳旁风。 刘秋香见男人装死,就更生气了。 “有粮,我不管他们在外面怎么搞,混成什么样子。有件事,我不说出来心里就不痛快。你说秀莲这事办的,竟然把电视机送到尤钱那个老光棍家也不送到咱们家。到底谁家才是亲戚?” 原来是这件事,他就说。 余有粮也有些恼了。 “人家不是把收音机送过来了?说是送给我用的。那意思是以后都不要了。白送的东西,你还想怎么样?!电视机人家也说的很清楚,说是怕他师傅无聊,借给人家先用着。” “你信他的鬼话。谁知道电视机是不是就送给别人了。”刘秋香激动地爬起来,冷风顿时灌进了温热的被子,她不由打了个哆嗦,嘴巴却不停,“一个破收音机哪里比得上电视机?” 电视机有人物,有图像,有声音,可好玩了。收音机就是个黑匣子,只能听不能看。 分明是二妹家胳膊肘往外拐。 至于人家送过来的鸡和一菜园子的菜,她直接忽略。 跟电视机比起来,这些东西都不算什么。 余有粮被媳妇的厚脸皮气笑了。 敢情人家送东西还送错了。 “那你明天还回去。省得碍你的眼。” 余有粮指着放在桌上,用布盖好的收音机。 刘秋香被噎了一下,梗着脖子就道:“凭什么还回去。这是他们自己送过来的。你是他们大舅,用一用她家的收音机怎么了,难道还去便宜外人?!” “那你就闭嘴。”余有粮烦不胜烦,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刘秋香见自家男人完全不理她了,那还得了,一张嘴巴就哒哒哒说个不停,从余秀莲在娘家的时候说起,说到余秀莲出嫁,娘家倒贴了多少东西,最后说起这些年他们两口子对余秀莲一家的补贴。 余有粮的耳朵却自动屏蔽了女人的声音,他在想余安邦夫妻送收音机来时说的话。 听外甥媳妇那意思,好像说是国家的政策变了,要开始搞经济。今年年底还开了个什么会。 让他平时有时间多听听收音机,说外头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搞什么承包。都是在收音机里面听的。 她是大学生,又在省城读书,见识广,肯定不会骗人。 从明天起,他还是每天抽空听收音机吧。 还得防着家里几个小崽子,收音机这么金贵,可别被他们弄坏了。 余有粮想着想着,很快就睡着了。 第423章新生活 周小满一家当然不知道自家送东西还送出意见来了。 她们出发的前两天,生产队不少社员来串门。大家嘴里都说着恭维话,夸余秀莲有福气。 余秀莲听着高兴,就更迫不及待了。 除开怕余卫国夫妻黏上,她也害怕隔壁彭家。 因为打井的事,彭家东拼西凑才将人家要的赔偿款凑齐,家里就更穷了。 彭旺家媳妇受不了苦日子,说要离婚,丢下孩子,直接回了娘家。 彭旺家偷鸡摸狗的事,整个生产队的都知道了。因为害怕彭寡妇撒泼,倒也没人去举报。 即便如此,也没有人乐意与他们家打交道。 彭旺家受不了社员们的冷眼,说是要去治病,找余有粮开了介绍信,就不见了人。 可怜的彭寡妇,独自带着个女娃子在队上讨生活。 她每天不是到东家说自己可怜,就是去西家说她上辈子做多了孽,欠了彭家的。 只把社员们烦得不行。 做为邻居的余秀莲,就更烦了。 她积极准备东西,只恨不得马上就走人。 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出发这天。 天还没大亮,余家就忙碌起来。 最后一次收整东西,收拾孩子,吃饭,等天亮透了,一家人也要出发了。 因为东西太多,周和平一早上就骑了自行车过来相送。 后座坐了余秀莲,前头的斜杠上,全是大袋子。 余安邦的自行车就更别说了。两个大人两个小孩,东西也一大摞。 主要是两个孩子的。 这个时候,周小满无比怀念后世的物流。 搬家嘛,人未到,东西可以先走啊。 哎。 折腾到快中午,一行人才算到了火车站。 挤上火车的过程,周小满都不愿意回想。 就是兴奋得像打了鸡血的小宝,上了火车,整个人也蔫了。 显然,小小的他,还不知道这世上有这样的盛况。 余秀莲挤上火车头发都散了,要不是她手脚麻利,鞋子都被人踩没了。 唯一令人高兴的是,余闹闹小朋友一点都没闹腾。 他老老实实趴在爸爸的肩膀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到处看,嘴里时不时发出类似惊叹的哇声,小家伙高兴坏了。 好多人,好多新奇的东西,他喜欢。 坐火车的枯燥过程不提,等一行人下了火车,天都快要黑透了。 周六子已经殷勤地等着了。他嘴甜,挨个打招呼,就是小宝两个孩子,也不由分说,一人塞了一把糖。 然后,把余家人带过来的行李,大半扛在了自己肩膀上。 惹得余秀莲一直夸他。 周六子就更高兴了。 周小满抿嘴,也忍不住乐了。 这小子,为了媳妇,可真是豁得出去脸皮。 到了新租的地方,放了东西,余秀莲忙不迭洗手去准备晚饭。 好在从家里带了不少菜米面过来,余安邦事先又买了常用的调味料,这顿饭,虽然简单,一家人却吃得舒心。 大家都累坏了。 余闹闹更是吃完了就倒头睡觉,连平时最喜欢的洗澡,也是全程眯着眼的。 好在余安邦先前收拾过一通,累了一天,大家都没有心思多话,草草洗漱完,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周小满就听到扫地的声音。 是余秀莲在扫院子。 周小满起床,发现余安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余闹闹两只胳膊举在耳朵边,睡得正香。 她给儿子掖了掖被子,穿好衣服也下了床。 昨天到得匆忙,她没来得及打量自家住的院子,此时才算看清楚了。 不是省城常见的筒子楼,而是一栋独立的平房。 除了后头的厨房厕所,前面是堂屋,堂屋两侧一边两间房。 三间卧室,一间做了杂物。 至此,小宝有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的陈设也简单,就是一张床,一张桌子,各配备了两把凳子。 虽然看起来简陋,这也够日常生活了。 周小满很满意。 房子两边都有邻居,是挨着的平房,周小满猜测,结构与自家住的应该也差不多。 “小满,你起来了。去看看厨房的粥好了没有,闹闹一会儿醒了该饿了。” 余秀莲拎着扫把,显得神采奕奕。 “还没,我刚看了。妈,你昨晚睡得好不?”周小满用搪瓷杯舀了水,蹲在屋前刷牙。 余秀莲看着自家的院子,颇为满意地点头。 “挺好的,倒头就睡。还以为夜里会吵,原来挺安静的。” 她去过县城三妹家,因为是筒子楼,到处挤得很,人多就闹哄哄的。 “那就好。回头我们到周围熟悉熟悉环境,看东西都在哪里买。左右邻居也要过去打个招呼……” 周小满说话的功夫,余安邦已经回来了。 他提了一条活鱼回来。 余秀莲顾不得说话,拎着鱼,先进了厨房。 小宝起来了,余闹闹也在屋里哭着喊妈妈。 吃过早饭,收拾完,已经是九点了。 周小满带了点自家做的红薯片,与余秀莲一起,去左右两边邻舍打招呼。 两边的邻居都是本地人。开始觉得她们是乡下人,不太想打交道。等知道周小满在h大读大学,顿时就热情起来。 送出去两袋红薯干,收回来一大把糖,一把花生。 等吃过中饭,余安邦就领着一家人出门了。 他们要熟悉附近的环境。 不得不说位置选的挺好。 不说买东西方不方便,最主要的是离小宝要上的学校很近。 路过子敬小学时,余安邦指着学校,认真地告诉小宝,他明天要去参加借读测试。 原本沉浸在对新环境兴奋当中的小宝,顿时严肃起来。再三保证自己肯定会好好考试。 余秀莲则是当场喊要回家。 她觉得小宝应该回家看书,认真准备明天的考试。 周小满怕给孩子太大的压力,以过来人的经验说,考试前要放松,带着小宝去逛了百货大楼。 买了一堆的东西,除了余秀莲心疼钱,全家人都高兴。 小宝配置了全新的文具,高兴之余,对第二天的考试的紧张情绪一点都没了。 第二天,余安邦领着小宝去了学校。 周小满则与余秀莲一起收拾屋子。 收拾完了,她就该回学校了。 要退宿舍,应该还有不少手续要走。 第424章女大十八变 当天,小宝的成绩就出来了。他能进子敬小学读五年级。 全家都很高兴。 余秀莲甚至奢侈地蒸了一大碗风干肉,说是要好好奖励小宝。 周小满见小家伙尾巴翘天,又忍不住告诫他要好好学习。 骄傲使人退步。 小宝却是拍着胸脯保证说,自己肯定会努力学习,不让妈妈丢脸。 他可是大学生的儿子呀。 全家被逗得哈哈大笑。 等周小满忙完新家的事,就回了学校。 一个寒假不见,舍友们坐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大家相互交换了各自带来的土特产,又说起了各自的近况。 等寒暄完了,知道周小满已经去办好了退宿舍的手续,大家都失落不已。 尤其是张国兴。 整个宿舍,她跟周小满的关系最好。 “老幺,你之前都没透口风,怎么说走就走,我真舍不得你。” 她抱着周小满的胳膊不松手。 周小满好笑:“又不是见不着了,我每天还要来学校上课呢。对了,等哪天周末大家都有时间,你们一起上我家吃饭去。我两个儿子都过来了。” 听说周小满把孩子都带过来了,大家免不了好奇问几句。 话题不知道怎么的,就又说到了周小满的爱慕者身上。 “要是那些喜欢你的男同学知道了,怕是要哭死。”张兴国摸着下巴笑,“当初多少人来打听老幺是不是真的有对象,现在人家儿子都来了,还一下子有两个。” “就是,”王冬雪也笑,“物理系有我一个老乡,早就看上你了。我说你有对象了,他还不信。现在好了,彻底死心了。” 马丽与刘洋则是羡慕周小满。 在外地读书还能与家人在一起,真是太幸福了。 要是他们家庭条件不错,也能带着家人一起来城里。 可惜也就想想。 405众人说说笑笑,气氛极其融洽。 有人敲门进来。 是404宿舍的张欣欣。 她一进门就恭喜周小满。 “小满同学,你这回又是咱们系第一名,简直太厉害了。你就是我的学习榜样啊。以后我有不懂的,就来问你啊。” 周小满懵了片刻,才点头。 “这话就见外了,咱们是同学,就是要相互帮忙,共同进步。你英语成绩就挺好,我以后不会的,也问你。” “那好,我们共同进步。” 张欣欣说完了,风一般又走了。 周小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看向王冬雪。 “老大,什么情况啊?” 王冬雪就笑了起来。 “你这回考咱们专业第一名,你知道不?” 周小满老实地摇头。 还没上课,也没有开班会,她从哪里知道。 “那是因为你来的最晚。”张兴国抢话道,“咱们宿舍的都知道了。” 只是大家都忙着说话,忘了这茬。 周小满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对刚才张欣欣的态度,依旧有些不明白。 她比别人多学了一遍,考专业第一,并没有什么好炫耀的。 那位张欣欣同学才奇怪。 据说她爸爸就在h大当老师。 平时她喜欢独来独往,很少与班上的同学打成一片。就是与她们宿舍几个,好像关系也很一般。 与周小满的交情就更一般了。 一个学期过去,两人说过的话加起来,估计不超过二十句。 王冬雪为周小满解了惑。 “那是为了气舒珍珍。上个学期期末的时候,两人不知道起了什么冲突。有人看到她们大吵一架。舒珍珍之前不是放话说要考第一名嘛,结果没进班上前五。听说这次一开学,两人又在宿舍吵起来了。我估计她是觉得你给她出了一口气,所以跑过来示好。” 好叭。 周小满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可能真是她年纪大了,对于这类似的事,实在提不起半点兴趣。 这件事,周小满并没有放在心上。 每天上课,去实验室,回家带孩子,她的时间被挤得满满的。 舒珍珍却快要被气疯了。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已经非常努力了,却仍是没有办法赶超周小满。 再想到周小满的男人是谁,她整个人就像是在油锅上煎。 难道,她要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周小满全家破坏自家的美好生活? 当然不行。 不过,她一直没找到机会揭穿余安邦的身份。 认出余安邦之时,她很想大声告诉母亲余安邦的身份,以及这个狼崽子可能给他们家带来的灭顶之灾,等她冷静下来一想,又知道自己办不到。 她没办法向家人解释,她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难道告诉他们,她是重活了一辈子? 估计所有人都会把她当成神经病。 舒珍珍痛苦极了。 仇人在眼前,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重活一世,难道她什么都改变不了?她要像上辈子一样,被人踩在脚底? 舒珍珍抱着脑袋,痛苦地大叫一声。 不,她有办法的。 重回这个世间几年,她其实做了不少事。首先她考上了h大。这是上辈子想也不敢想的事。 对了,她可以去找舅舅。 在她故意引导之下,舅舅早在两年前,就开始做投机倒把的买卖。如今,说舅舅是万元户都不为过。 舅舅那么厉害,她一定有办法。 舒珍珍不再犹豫,缺席了下午的课,直接回去了。 周小满并不知道自家已经被人盯上了。 这天上午,从实验室出来,她径直回了家。 今天家里有客人。 他们全家进城,第一次请王小小上门吃饭。 回了屋,周小满就挽起袖子,亲自进了厨房。 她已经有许久没有亲自做饭了。 等听到堂屋里有动静,周小满已经炒好了莴笋炒腊肉。 洗了锅,她擦了擦手,迎了出去。 等看到堂屋的人,她愣住了。 “小小,你这是——” 王小小像是变了个人。 余安邦也盯着王小小,像是看稀奇动物似的,上下打量个不停。 被人盯着,王小小浑身不自在。 “小满姐,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她下意识就去摸脸。 周小满失笑,示意她坐下。又洗了个干净的搪瓷杯,给她倒了一杯茶。 “你怎么变化这么大?” 何止是变化大,简直像换了个人。 王小小剪了个利落的短发,原先大饼似的脸,已经隐约能看到下巴。虽然瘦了点,可面色红润,十几岁小姑娘的青春尽显无疑。 她的水桶腰也隐隐有了曲线。 她起码瘦了二十斤。 可能是因为出门做客,她穿了一身簇新棉衣。 纯黑色,腰部稍稍收紧。 搭配着下面的黑色紧身裤和黑色小皮鞋。再加上脖子上大红色的围巾,整个人既有女性的干练,又有女性的柔美。 相当好看。 难怪都说大学是座整容所。王小小可不像是整过容嘛。 “小小,你现在可真好看。”周小满赞叹的话由衷而出。 王小小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也没有这么夸张,就是瘦了点,我妈说我还可以再瘦一些。她说我像她年轻的时候。” 周小满笑:“我这回去大舅家拜年,你刚好不在家,没想到,在这有个惊喜等着呢。” 王小小嘿嘿笑,正要说什么,已经被一个软乎乎的小东西抱住了大腿。 “姨,糖,糖,姨——” 王小小笑着弯腰将小胖子抱起,在他脸上啪叽亲了一口。 “ 闹闹,又长胖了。有没有想姨?” 小胖子非常给面子地重重点头,然后小胖胳膊就搂住了王小小的脖子,满是口水的嘴,亲到了王小小脸上。 “香,姨,香香,喜欢。” 王小小顿时受宠若惊。 “小满姐,闹闹如今可真是鬼机灵。以前我抱他一下都不肯。” 周小满哭笑不得。 难道她要告诉王小小,人家小胖子只喜欢长得好看的?! “闹闹下来,让姨姨吃东西休息。”余秀莲伸手要去接孙子。 闹闹把头埋在王小小脖子里,就是不肯冒头。 好像怕她奶奶强行将自己抢走似的,高声抗议。 “喜欢姨姨——” 大家哄笑。 等吃过中饭,周小满找了个机会与王小小单独说话。 她今天可是带着任务的。 周六子是不是打光棍,就在今天了。 周小满先是问了王小小在学校的近况,知道她因为有尹海燕的照顾,再也没有人欺负她了。 再加上瘦了下来,整个人自信大方起来。 周小满打心底里为她高兴。 “小小,看到你如今这模样,我算是放心了。大舅他们先前还担心你在学校被人欺负,现在看来是想多了。” 从刚才的谈话中,周小满不难看出,王小小变化的不仅仅是外貌,性格也更加开朗。 这样的姑娘走到哪里都不容易吃亏。 王小小抿着嘴笑。 “还是要谢谢小满姐,是你拜托海燕照顾我的。有海燕在,我真是省心不少。也是海燕鼓励我减肥的。没想到,”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变化这么大。而且——” 她的脸突然红了。 周小满心下一动。 难道是自己想的那样。 她故意道:“我们家小小如今这么优秀,班上有不少男同学想跟你处对象?” 第425章年少慕艾 王小小的脸更红了。 “也,也没有很多,小满姐,你不要笑我了。” 没有很多,那就是有。 周小满看着她笑。 这就对了。 年少慕艾。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水葱般鲜嫩,成绩又很不错,没有人喜欢才怪。 她为周六子捏了一把汗。 也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周六子。 她也不兜圈子,直接开口就问:“小小,咱们也不是外人,你就跟姐说一句实话,你现在是不是有喜欢的男孩子,有没有跟人家处对象?” “ 没,没有,”王小小连忙摆手,脸红得几乎要滴血,“没处对象。我现在功课很多,每天很忙。” “这样啊,”周小满不动声色,“上回我碰到周六子,他说你们俩认识。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王小小顿时轻松起来,笑着道:“六子哥帮了我一些忙,我还说要谢谢他。小满姐,什么时候你们牵头,叫上六子哥,我请客。” 神态相当自然。 周小满隐隐觉得周六子是明月照沟渠了。 她想了想,就问:“你觉得六子这个人怎么样?” “挺好的,”王小小落落大方地道,“他人很好,又是个热心肠的。难怪跟姐夫是朋友。” 好叭。 周小满几乎可以肯定,王小小对人家没意思。 提起周六子,她没有半点羞涩扭捏啊。 周小满不由在心底默默地为周六子点了一排蜡。 算了,已经没什么好问的了。 毕竟,感情的事情强求不来。 周小满打住了话题。 两人又就学业聊了一阵,王小小坐了一会,就说有事要走,不管周小满如何挽留她吃晚饭。 周小满不禁好奇。 王小小这才说起自己与尹海燕有约。 周小满闻言,也为她高兴。 “多交朋友总是好的。海燕人不错,又开朗,你跟她玩在一起我放心。到时候舅妈问起来,我也好交差。” 王小小有些不好意思。 “我妈就是大惊小怪,还把我当小孩子。” 周小满笑。 上学期开学的时候,娘家舅妈就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周小满在城里照顾王小小。这次过年,也拉着周小满问了好一阵王小小在学校的事。 周小满自然是报喜不报忧。 送走王小小才不到一个小时,周小满毫不意外看到了周六子。 见他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周小满不禁又暗暗叹了一口气。 “小小说最近学习很忙,没空想处对象的事。” 她尽量用委婉的语气说。 周六子小小年纪就在外头闯荡,又从小没有父母,哪里会看不懂人眼色,神情不由黯然。 不过,他很快就缓过来了。 “没事,我等她毕业。反正我打光棍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两年了。” 周小满觉得自己这么吊着人家不太好,索性说了实话。 “听小小那意思,似乎就是把你当普通朋友。” 所以,你还是快点找下家,别吊死在一棵树上。 哪知,周六子却更加坦然了。 他似乎是破罐子破摔地道:“我知道,我们现在就是普通朋友,等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就是男女对象了呢。嫂子,你一开始跟安哥也不太好,如今还不是好得穿一条裤子。” 好得穿一条裤子,这都啥破比喻啊。 周小满哭笑不得,却也被周六子这种乐观所感染。 少年人,不撞南墙不回头。上辈子她看得多了。 因为自己从未有过这种单纯炙热的情感,她反而更欣赏如此执着的人。 “那行啊,”她笑着打趣,“你加油,早一天成为我们周家的人。不过,我也丑话说在前面,你跟小小,我肯定在小小那边。” 周六子嘿嘿笑:“嫂子,你不用打预防针,我心里明白的。换了谁都这么选。” 周小满又笑了:“那是自然。不过你要努力,能成是最好的。咱家小小如今是大学生,又长得漂亮,追的人一大把。” 我又不是看她长得漂亮。 周六子嘀咕了一句,嘴上却连连答应。 他喜欢上王小小的时候,人家还是个小胖墩。 可有时候,缘分就是那么奇怪。 家里给他介绍的漂亮姑娘一大把,条件也都不错,他一个都没看上,就偏偏看上了傻乎乎的王小小。 人家似乎还没看上他。 他是典型的没有困难,创造困难而上。 送走周六子,周小满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了。 她确实很忙。 下学期的课程相当满。好不容易有空闲的时间,她又得去实验室。 有时候,到晚上八九点才到家。 她回来的时候,小胖子闹闹早就呼呼大睡。 她出门时,人家还没醒。 余秀莲不免就嘀咕,说除了小宝在城里读书,他们没得半点好处。就是瞎折腾。 周小满只当没听见。 每天学校,实验室,家,三点一线,周小满忙碌却充实着。 当然,有些人不屑一顾的目光,让人不太舒坦。 舒珍珍像是中了邪似的,每次看到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她的小跟班更是阴阳怪气,有好几次,气得爆脾气的张兴国差点动了手。 还是被周小满拦下了。 “嫉妒使人疯狂。一条疯狗,你理她做什么。” 只这一句话,顿时将张兴国安抚住了。 她最喜欢老幺嘴毒的样子。 嘴毒的周小满,却有新的烦恼。 她发现小宝最近有些不太正常,他的不正常,表现为吃饭不香。 周小满这两天回家早,就包揽了全家的晚餐。饭桌上,自然都是大家爱吃的。 有小宝最爱吃的酸菜豌豆肉沫,他却只吃了一碗饭。而且,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的。好几次,饭差点塞到了鼻孔。 连续几天,周小满都发现他的怪异。 最开始,她以为是他不习惯城里的生活。 毕竟,进城之后,身边的玩伴都没了。 可她观察了两天,发现小宝到了新地方,早就交上了朋友。 隔壁两户邻居家,就有几个与他年纪相当的男孩子。 每天几个小屁孩结伴去学校,放学了又嘻嘻哈哈一起回来。玩画片,看小人书,一点都没有孤单的意思。 周小满就猜,是不是学习上的事。 她就仔细看小宝的作业,发现小家伙学习上游刃有余。基本就没写错的地方。 周小满懒得再猜,直接开口问小宝。 “小宝,你为什么不高兴啊?不喜欢城里?” 第426章好好读书才有出息 小宝毫不犹豫就摇头:“我没有。没有不高兴。” 周小满笑了:“小宝,妈以前就说过,你特别不会撒谎。你看,你撒谎的时候,眼睛到处乱转。 ” 小宝低下了小脑袋,一声不吭。 这家伙,消极抵抗呢。 周小满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谁说女孩子心事多,男孩心事也多啊。 她摸了摸儿子的狗头,柔声问道:“是不是学校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我没吃亏,”小宝这回很老实,“爸爸说,被人打了,就自己打回去,不要怂。我没丢人。” 周小满一窒,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相信小宝的话。 她知道自己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名堂来,索性抛开了,转移了话题。 “小宝,城里好不好玩?” 小宝点点头,又摇摇头。 “房子很大很高,路很宽。车也多,人也多。学校很漂亮。” 可没乡下好玩。 没有山,没有河,也没有乡下随处可见的鸡鸭。 “要不,这周末,我们全家一起去看电影?” 周小满决定哄一哄儿子。 小宝顿时眼前一亮:“真的吗?真的去看电影?是在一个房间里看的那种?” 他听同学说过。 周小满笑着点头:“是在一个大房间看,跟好多人一起看。到时候妈妈再做一点吃的过去,我们边吃边看电影。” “好。” 小宝顿时神采飞扬。 周小满好笑。 是她想多了。 小孩子没有心事。现在不高兴,一会儿就忘记了。 是她患得患失了。 不过,第二天,周小满就知道自己错了。 傍晚回来,小宝在饭桌上吭吭哧哧,扔下了一个炸弹。 “老师说让家长去一趟学校。” 又是叫家长。 周小满莫名觉得耳根子发痒。 “知道是什么事吗?” 她问儿子。 小宝心虚地扒了一口饭,没吱声。 周小满知道,这小家伙估计在学校闯祸了。 “是星期四下午是吗?”周小满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妈肯定去。” 她明显感觉,小宝更紧张了。 余安邦也发现了。 他用筷子敲了小宝的头一下。 “你小子,是不是干坏事了?” 小宝捂着头,委屈巴巴地往余秀莲的方向躲。 “你打孩子做什么,”余秀莲瞪着儿子,“你读书的时候,还不是三天两头被老师告状。男孩子调皮就是正常的。要说小宝不听话,那也是像了你。再说了,咱们小宝成绩这么好,你还打他。” 余安邦当着儿子的面被掀了老底,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要是能跟老子一样厉害,我才懒得操心。” “真是厚脸皮。在孩子面前也没个正形。”余秀莲没好气。 “我又没说错。”余安邦一点都不害臊,“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就是好。” 坐在奶奶怀里的余闹闹似乎听懂了爸爸的话,对着小宝就叫好哥哥。 众人都笑了。 气氛顿时融洽起来。 小宝却是小心翼翼地问周小满。 “妈妈,那还去看电影?” 他怕周小满反悔。 “去,怎么不去,全家都去。”周小满大手一挥,给余安邦安排了活,“让你爸爸去买票。” “闹闹,闹闹,去——” 余闹闹急坏了,在余秀莲怀里跳来跳去,生怕大家忘了他。 “知道了,你也去,你也去。”余秀莲忙安慰孙子。 余闹闹顿时高兴了,安安稳稳又坐了回去。 可惜,到了星期三,周小满就知道自己话说得太满了。 实验室临时通知,要集体碰头,分析最近的数据,任何人不得缺席。 小宝学校,她是真去不成。 她把自己的意思说了,余安邦也为难了。 “我明天要跟着一起交货,也不能去学校。” 他嘴里的“交货”,自然不是普通的货物交接,涉及到附近几个“市场”的资源分配。 “那怎么办?” 两口子都为难了。 虽然小宝不是他们亲生的,可与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 已经答应了孩子,总不好让他落空。 哪知道,是小宝先站出来了。 “爸爸妈妈去不了,那就让奶奶去啊。奶奶去一样的。” 余秀莲? 周小满两口子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余秀莲见状,就有些不高兴了。 “怎么了,我还去不得小宝学校了?我是他奶奶。” “妈,”周小满有些头痛,“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怕你忙不过来。你总不能带着孩子去学校。” 这也是实情。 余闹闹小胖子正是闹腾的年纪,几乎要大人不错眼地盯着,不可能把他一个人扔家里。 带去学校就更加不行了。 人家虽说会走路了,可那也是看心情的。有时候,才走几步路,就张开双臂要抱,还会说大人的“累”。 余安邦则是想得更多。 他妈这辈子,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省城了。 到了省城,也就在附近邻居走走,偶尔会帮着去买菜。更多时候,是他们两口子全包了。 单独出门什么的,可别丢了。 “这个你放心,”余秀莲显然早有准备,“明天下午,我把闹闹放隔壁家,让你们王婶子帮忙看两个小时,出不了问题的,她家孙子比闹闹还大一岁,刚好有玩伴。” “是啊是啊,来富家弟弟很好玩的,闹闹平时就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小宝帮腔。 周小满就突然问:“小宝,你是不是不想让妈妈去你们学校?” 小宝一楞,下意识又乱转眼珠子,一想起周小满曾经说过的话,强忍住,只盯着脚背:“没有,我觉得奶奶去也可以。又不远,奶奶走路去走路回,很快的。还没以前到公社远。” “就这么定了,我去。你们该忙忙。”余秀莲一锤定音,抱起小胖子就去端尿。 晚上,周小满忍不住对余安邦道:“你发现没,小宝跟妈串通了。” “有吗,”余安邦裹紧小被子,“可能。这么晚了,早点睡,明天一堆事。” 周小满拧了他两把,余安邦依旧呼呼大睡。 “睡睡睡,就知道睡。” 周小满嘀咕两句,在余闹闹脸蛋上亲了一口,惹得小胖子不满地翻了个身。 看着父子俩一模一样的睡姿,周小满笑着摇头,拉黑了电灯。 隔壁房间,余秀莲却是得意洋洋。 “我还想着怎么说服你妈不让她去学校,没想到她自己去不了,这是老天爷帮我们。” 小宝笑嘻嘻,又有些担忧:“奶奶,妈妈不会发现?” “明天我去学校,你不说我不说,你妈怎么会知道。你爸每天要忙的事情多了去了,他更加不会知道。” 小宝这才放心了。 余秀莲却是难得的板起脸,拉着孙子语重心长。 “小宝,你如今学费可比在乡下贵了不少。你要好好读书,在学校不要闯祸。赚钱也不容易。” “我知道,”小宝摸着头讪讪然,“要不是刘成功太过分,我也不会揍他。本来老师都说没事了,就他怂,还告诉家长,他妈找到学校来了。” “行了,你没吃亏就行。大不了明天奶奶给他们赔个不是,又不会吃了你。” 小宝认真点头:“我知道了,奶奶。”说完了,又道,“奶奶,你现在好厉害。” 不仅敢骗爸爸妈妈,还敢替他去学校。 余秀莲一愣。 好像还真是。 进城也个把月了,她不再像刚开始那样畏手畏脚。甚至,与隔壁号称城里人的邻居打交道,也不会觉得低人一等。 因为她有个会赚钱的儿子,有个会念书的媳妇。 邻居们都捧着她。 时间久了,她就发现,城里人也不过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都是因为儿子媳妇有本事。她也跟着有脸。 “小宝,你要好好读书才有出息,知道吗。” 余秀莲郑重地交代。 第427章见面 第二天出门前,周小满特意先去了一趟邻居家。 她是提着吃的过去的。 既然要麻烦别人,总要表示表示。礼多人不怪嘛。 收了周小满一瓶水果罐头,一把糖,邻居王婶子乐得见牙不见眼,只说周小满太客气了。 再三推辞之下,才将东西收下,并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会帮周小满看好孩子。 周小满这才放心地出了门。 这要是往常,余秀莲肯定又要开始心疼这些吃的了。 可如今,她的观念也慢慢转变了。 远亲不如近邻。 以后麻烦别人的地方还多着。送点吃的算什么。就是偶尔给点钱,她也是乐意的。 来到省城,天天跟儿子待在一个屋檐下,她也是彻底开了眼界。 好东西一麻布袋一麻布袋往屋里提,那厚厚的大团结,她也是亲眼看到的。 就是再小气的人,也不禁会有些发飘。 余秀莲现在就处于飘的厉害的状态。 当然,她还不傻,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只是关起门来偷乐呵。 到了下午,余秀莲准备了余闹闹平时爱吃的小零嘴,就将人放到了隔壁。 满以为小胖子会闹腾要跟着她走。她明明已经走了,还折回来偷看。 结果倒好,看到眼前的场面,她只猛灌了一坛陈年老醋。 平时抱着他奶奶奶奶叫个不停的小孙孙,举着一块磨牙的红薯干,正屁颠颠跟在人家小哥哥后面,狗腿得不行。 哪里还记得他那个奶奶。 余秀莲酸了一把,放心地走了。 子敬小学离他们住的地方不算远。走路过去,十几分钟就到了。 站在校门口,余秀莲下意识挺直了腰杆。又低头检查了下自己的衣着,确定没问题了,这才昂首挺胸往里走。 城里的小学,与乡下的小学,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高高的楼层,大大的操场,在空中扬起的红旗,都让余秀莲的腿有些发软。 可一想到答应了小宝的事,她就是再害怕,也得硬着头皮上。 她来的巧,刚好是下课的点。 操场上到处疯跑的孩子很多。 余秀莲茫然了一阵,才找了个看上去像老师的人问路。 她运气不错,被问的女老师,刚好是小宝他们班上的老师。听说余秀莲找班主任,笑着就将她往办公室带。 走到办公室门口,余秀莲的腿就更软了。 大大的房间里,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摆了厚厚的作业本。 作业本后面,坐着伏案的老师。 有的年纪大,头发都花白了,有的年纪轻轻,看着比她儿子都小。 可所有人身上都有一种气质,那就是……看着好厉害。 余秀莲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心下乱七八糟想着,她被领到了靠窗户边上,一位四十出头的男老师跟前。 女老师笑着给她介绍,说是姓刘。 余秀莲就打了声招呼,勉强挤出一丝笑来。 没办法,除了章小玉,这是她近年来见过的第二个老师。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刘老师看着严厉,说话态度却和蔼得紧。 他招呼余秀莲坐在靠墙的凳子上,又寒暄了两句。 这才开始进入正题。 先说了小宝的学习情况,说小宝是个聪明的孩子,学东西快,学习成绩也不错。 余秀莲听着听着,顿时不紧张了。 她脸上带着笑,时不时还能跟着附和两句,说小宝原先在乡下读书的时候,就是班上第一名,平时在家,也能及时完成在大学读书的妈妈布置的作业。 一听小宝妈妈是大学生,刘老师说话的态度就更和蔼了。 学习成绩说完了,刘老师话题一转,说起了他叫家长来学校的目的。 “小宝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性格太要强。前几天,跟班上的同学起了点冲突,两个人打了一架。我都分别批评教育过了。不过人家家长那边,似乎不太满意,说是要与您亲自谈话,”刘老师说到这,也有些不自然,“我个人觉得,孩子打架都是小事,不需要这么重视,可人家家长,咳,你先在办公室等等,人家一会儿就应该来了。” 余秀莲一听,顿时脸都红了。 不是不好意思,也不是惭愧,她是紧张的。 要是以前,她早就低头给老师赔礼道歉,给家长赔小心了,可如今受儿子媳妇的影响,也不是软趴趴的柿子了。 可她这人,哪怕打心底里不赞同别人,那也是强势不起来的。 没办法,她太不擅长吵架。 “那个,老师,我其实——” “刘老师,这个月的工作总结,你什么时候交,过两天就要去局里报告了。” 一道声音打断了余秀莲,余秀莲僵住了。 她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似的,定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 “黎主任,已经写了大半了,再润润色,放学前肯定交给你。” “那就好,你回头送到我办公室去。” “你忙去就是,我一会儿送过去。” 脚步声再度远去,余秀莲这才动了动僵硬的双腿。 她缓缓地转头,只能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影在门口慢慢消失。 因为角度问题,她并没有看清那人的正面。 可那道声音,是她魂牵梦萦,在梦中都出现过无数次的声音,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真的是他。 他怎么在这里? 他过得好不好? 这些年他为什么没有回家? 余秀莲牙齿开始哆嗦,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骨似的,坐也坐不稳。 她并不傻。 他在学校,还被人称作黎主任,显然,这些年应该过得不错。 他是不是已经忘下了乡下的她们母子。 他明明说只是出一趟远门,隔几天就回家。 可是她等啊等,却再也没能见他一面。 大哥大嫂他们出去找人,也说没有找到他。 爹娘甚至说,他说不定死在了外头。让她不要再记挂,好好养大孩子。 她不相信啊。 当初,他们结成革命同志时,他对她多好。 余秀莲陷入深深的回忆当中。 对面的刘老师却吓了一跳。 “小宝奶奶,你这是怎么了,没事,要不要去一趟医院?你的脸色好难看。” 余秀莲充耳不闻。 刘老师吓坏了。 也顾不得什么等什么家长不家长的,起身就去拉余秀莲的胳膊。 “您没事,还能站起来吗?你们谁来帮帮忙。” 第428章她不心虚 一直到被人扶着站起来,余秀莲才回过神来。 她茫然四顾,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刘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余秀莲终于找回了神智。 “我没事,”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可能,可能是血压有点高,休息一下就好。” “张老师,快,张老师,你不是有降压药吗,快拿药来。”刘老师更害怕了。 这老太太可千万别在他们学校出事。 被叫做张老师的男老师举着一个瓶子,飞快地走到了余秀莲跟前。 余秀莲就像是提线木偶似的,接过别人递过来的水杯和药丸,机械地就往嘴里咽。 又坐在板凳上休息了片刻,耳鸣声渐渐小了,眼前也清晰了。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余秀莲歉意地朝刘老师笑了笑。 刘老师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看这样子,应该是没事了。 “您太客气了。现在没事了不,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这个时候,再提那个家长就太没眼色了。 再说了,他就喜欢好学生。 小宝同学虽然是先跟人动手的那个,可架不住人家学习成绩好,平时对老师又格外礼貌。 这一次,他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可现在人家家长还没来,小宝家长又犯病了,他自然知道怎么选择。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你们。”余秀莲低低答道,到底忍不住,问了一句,“刚刚那个,是你们学校的什么主任啊?” “ 哦,政教处主任,是我们黎主任。你们认识?” “没,没有,我就随口问问。” 余秀莲摇头,却是再也等不下去了。 “那个,刘老师给你添麻烦了。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 她起身,也不等刘老师说话,提脚就往外走。 背后的刘老师说了什么,她一句都没听清。 出了办公室,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余秀莲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却也瞬间清醒了。 她怕什么? 这么些年,她辛辛苦苦将安安养大,她又没有改嫁,她不心虚。 余秀莲突然想到媳妇曾经说过的话。 行得正,坐得直。不畏惧流言。 她现在可不就是。 余秀莲下意识挺直了腰杆。 可脑子里有事,人就飘飘乎乎的,不知怎的,竟然迷路了。 余秀莲四处张望,发现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是了,她刚刚好像听到了铃声。已经上课了吧。 他是去教室上课了吗?她要不要过去看看? 就看一眼。 她想看看,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是不是变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怎么都挥之不去。 等余秀莲反应过来,她竟然走到了一间教室外面。 教室里,朗朗的读书声传来,她不禁踮起了脚。 讲台上站着的,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并不是他。 余秀莲有些庆幸,又微微有些失落。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庆幸什么。 她转身准备离开。眼角一瞥,就瞧见了坐在最后排的小宝。 小家伙腰杆挺的笔直,两条胳膊重叠放在课桌上,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黑板,时不时跟着老师念几句。 余秀莲那颗空落落的心,顿时就落到了实处。 她还有孙子,有儿子有媳妇。 她要回家。 不远处,有人轻轻地推了身前的男人一把。 “黎主任,要不要再去四年级那边看看?” 黎清河回神,点头答应着,眼神却一直停留在余秀莲离去的方向。 是他看错了吗? 周小满一回到家,就发现余秀莲有些不太对劲。 她不像平日那样喜欢逗弄余闹闹,说话间,也容易走神。 “妈,小宝在学校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说的是今天去学校的事情。 说到学校,余秀莲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差点跳了起来。 “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她下意识就张口反驳。 对上媳妇儿子疑惑的眼神,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 “哦,是没事,”她尽量放缓语气,“就是跟小宝有矛盾的那个家长也来了学校,我们交流了一下,没什么大问题。老师还夸小宝在学校表现好。” “是这样?”连余安邦都不信。 “是这样,是这样。”余秀莲语速飞快,“老师说,让我们平时多关注小宝的学习,说他是个好苗子,以后肯定能跟他妈妈一样上大学。说咱们家有福气。” 周小满眨眨眼。 说实话,余秀莲说的,她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不过,她也懒得再追问。 小宝如今学习确实还不错。 至于在学校跟人打架什么的,男孩子嘛,都是这样过来的,只要不太顽劣。 小宝生怕他爸妈会继续追问学校的事,连忙转移话题。 “妈妈,我们周末去看电影,是上午还是下午啊?我要不要穿那件新衣服?蓝色的那件,你说很好看的。” 周小满又好气又好笑。 小孩子,果然是没有心事的。 “行啊,你先把作业写完,我们就去一起看电影。妈头一天晚上给你做点好吃的。” “好啊好啊。” 星期天,全家人收拾完,带上自制的薯条炸红薯片,就准备出发了。 余秀莲却不肯去了。 “你们都不在家,我留着看门好了。” “门关上就行,有什么好看的。”余安邦有些没好气,“我票都买了,还是托人买的。” “我不舒服,你们去。”余秀莲也犯了牛脾气。 余安邦还要说什么,周小满忙拦住了。 “算了算了,看电影以后有的是机会。妈既然不舒服,那就在家里休息着吧。妈你想吃什么,我们给你带回来。” “家里什么吃的没有,你们安心看电影就是,不用管我。” 余秀莲不舍地将小胖子递到了余安邦手里,忍不住又道,“闹闹穿的是不是太少了?外面风大。” “他的手心都是烫的,冷什么。再穿就要出汗了。” 余安邦颠了颠胖儿子,将小家伙举过肩膀,骑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余闹闹顿时兴奋了,“啊啊啊”叫个不停,指着外面要走。 大家这才出了门。 走在路上,周小满对余安邦道:“妈好像有什么心事,你回头问问去。” “到时候再说吧。她那人有什么事,不想说,是绝对不会说的。等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跟我们说。” 好叭。 儿子果然是漏风的棉袄。 周小满看着余闹闹,突然有点糟心。 这小子要是个闺女,其实也挺好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电影院还有一场惊喜等着他们。 第429章电影院 一家人坐上公交车,半个小时之后,才到达电影院。 站在新星电影院院门前,小宝像个傻子似的仰着头。 一边念着上头的字,一边回头对周小满道:“妈妈,这里能看电影吗?画面在哪里?” 他只看过乡下的露天电影。 周小满有些好笑。从兜里拿出了电影票。 “你自己看。我们凭这个票才能进去。” 小宝接过电影票,仔细打量起来。 正面写着新星电影院几个大字。 下面写着“敞门入场,对号入座,婴儿谢绝,儿童全票”,最左边,则写着“楼下五排五号”。 电影票的背面,写的是电影开场的时间。 “妈妈,不能乱坐,我们得赶紧进去,没多久了?” 小宝看完了也急了。 他们出门的时候都一点了。坐车半个小时,现在肯定快两点了。 电影开场时间是2:30。 “急什么,又不会跑。”余安邦将小胖子从肩膀上提溜下来,另一只手,则牵着周小满往门里走。 几人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靠中后排,视野还不错。 坐下之后,周小满就四处打量起来。 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回在电影院看电影。 如今的电影院与后世的电影院结构类似。都是阶梯布置。 不过,摆的却不是皮座椅,而是简单的木头靠背椅子。 灯光也简单,不是后世常见的射灯,就是普通的大灯泡。 他们进来的时候,电影院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是年轻的男女。像她们这样带着孩子来的极少。 周小满四处看完了,正打算问小宝要不要先去一趟厕所,坐在爸爸怀里得余闹闹不干了。 许是因为人多,余闹闹小朋友尤其兴奋。 他坐在爸爸膝盖上也不老实,手脚并用就要往他肩膀上爬。 被余安邦教训了之后,张开手臂就要周小满抱。周小满别过脸去,故意不理他,他就可怜巴巴地叫妈妈。 一边叫,还一边嘟起嘴要亲周小满。 周小满哭笑不得,只好伸手接过小胖子。 坐在香香的妈妈怀里,小胖子只老实了一会会。 他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乱转,一会儿指着灯泡大喊灯,一会儿又要隔壁邻座的漂亮小姐姐抱。 周小满头大。 把从家里带过来的红薯干塞到小胖子嘴里,人家这才老实了。 折腾一番,电影终于快开场了。 熄灯那一刹那,周小满眨了眨眼睛。 她好像看到熟人了。 可等她再要去看时,四周已经黑了。 今天他们看的,又是一部地道战。 周小满实在提不起兴趣。 倒是旁边的余安邦父子俩,看得津津有味,余闹闹也津津有味,红薯干太好吃了。 当然,小家伙的眼睛,时不时也往屏幕上瞅,然后,开始打瞌睡。 他今天没做午睡呢。 将近两个小时的电影终于看完了。 要问周小满对电影的感受,那就是电影院很大,人挺多,很暖和,很舒服,红薯干有些好吃。 旁边余安邦父子俩却是意犹未尽地讨论剧情。 小宝甚至小大人似的做了一番点评。他嫌反派太蠢,主角太聪明之类的。 周小满听得暗暗好笑。 他们一家人等人散的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往外走。 等到了电影院门口,余闹闹也醒了。 他闹腾着要吃东西。 周小满有些无奈。 这小子,今天一路过来就吃个不停。她带过来的东西,都被他们两兄弟在电影院吃完了。当然,她是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吃了的。 现在只能临时去买。 “那边,那边有卖吃的。”余安邦眼尖,指着走廊的不远处。 周小满进来时就发现,电影院里有一个小柜台,专门卖零食。 “那咱们过去买点。” 周小满往柜台方向走。 然后,她就知道电影开场前,自己没有花眼。 是王小小。 余安邦也瞧见了。 “要不,咱们还是不过去了?”余安邦道。 “去,为什么不过去,咱们又不是见不得人。”周小满将儿子塞到余安邦怀里,提脚就往王小小那边走。 “为什么不能过去啊?”小宝小声问爸爸。 因为你家小小姨身边有位男士呗。 余安邦暗自吐槽,嘴上却道:“为什么不能过去,因为过去就要花钱,你老子我肉痛。” 到底是谁每天都在花钱啊。 她们家饭桌上隔三差五吃肉,全家穿的都是好衣服。 嗤。 就会哄骗小孩子。 一行人到了柜台跟前,王小小这才发现了周小满。 “小满姐。” 她的脸胀得通红,两只手揪着毛呢大衣的衣角,愣是呐呐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原来是周同志,咱们又见面了。”一旁的尹海英大大方方与周小满打招呼,又朝余安邦点点头。 周小满点头回应,目光却一直落在王小小身上。 这么冷的天,王小小居然穿着一条毛呢裙子,搭配着上半身的毛呢大衣,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美丽冻人了。 用膝盖,她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姑娘在跟人家处对象。 上回问她还说没有。 “小姨,你也来看电影啊。”小宝伸长脖子,也上下打量王小小,“小姨,你今天真好看。” 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也亮晶晶。 坐在爸爸怀里的余闹闹看到了熟人,也张开双臂,嘴里喊着姨姨。 王小小感觉自己快被烤熟了。她表姐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带了电似的,刺得她直打哆嗦。 “是,是好巧啊。你们也来看电影。”她半垂着头,像是做错事了的孩子。 周小满这才发觉自己反应过激了。她太八卦了。 让小姑娘有了压力。 她收了八卦的表情,上前一步挽住了王小小的胳膊。 “你今天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啊?” “不冷不冷。挺好的,我。” “过两天上我家吃饭,我做你最爱吃的猪蹄子。” “好。” 姐妹两个一个说一个答。 余安邦先看不下去了,他借口天色不早,催周小满回家。 周小满有一肚子话想问王小小,此时却也只能咽下。 临走前,她问王小小:“你怎么回去,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坐公交?” 一直没开口的尹海英这才接话道:“我骑了自行车来的,一会儿送小小回学校。” 自行车接送,又叫小小,实锤了。 周小满在心底再次为周六子点了一排蜡。 等她目光扫过尹海英,瞧见他手里那只熟悉的包时,更加笃定了。 第430章我的媳妇标准 回去的路上,余安邦唉声叹气。 “难怪人家看不上六子,这是早就有对象了。” 哪怕是周六子的兄弟,也不得不承认,尹海英确实长得一表人才,周六子跟他比,外貌上就吃了大亏。 而且,人家是有正式工作的城里人,身份加持,就更加把人比到泥里去了。 “我回头问问小小,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尹海英条件确实不错,可咱们家小小也很优秀。总不能让她吃了亏。舅妈那里,到时候我再通个气,咱们再好好看看,姑娘家还是谨慎点好。”周小满道。 不是她爱多管闲事。 她既然答应了舅妈会好好照顾王小小,就不会食言。 这年头不比后世,谈个恋爱再分手跟喝水吃饭一样正常。 处对象处得好,那是好姻缘。要是处得不好,有流言蜚语传出来,吃亏的是女方。 “你说的是这个道理。找个时间,叫她上家里吃饭,咱们再好好问问。诶,你说六子,单身这么多年不开窍,怎么就看上了小小。要我说,比小小还看的姑娘多了去了,看他那架势,好像是要在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 “你说谁是歪脖子树?”周小满斜了他一眼。 “我说我自己,我说六子。我们男人都是歪脖子树。”余安邦求生欲很强。 周小满一脸这还差不多的神情。 余安邦顿觉逃过一劫。 歪脖子树不歪脖子树的,这还是听他媳妇说的呢。 自己怎么就不能用呢。 “妈妈,我以后肯定听你的话,你让我跟谁结婚,我就跟谁结婚。”小宝突然语出惊人。 周小满一口口水呛在嗓子眼里。 余安邦更是一巴掌拍在儿子狗头上。 “你才几岁,就结婚,你知道什么是结婚吗?” 小宝头上挨了一下,嘿嘿笑着跑到周小满身后,伸长着脖子就嚷嚷。 “结婚就是睡在一起。跟爸爸妈妈一样。小小姨以后也要跟刚刚那个男人结婚。不过我更喜欢六子叔。我以后结婚就让妈妈挑。妈妈挑谁,我就答应谁。想跟我结婚,就先得让妈妈喜欢。” “你这个臭小子,”余安邦大笑,“就你这鼻涕虫,还可着你挑,没睡醒。我只要你到了年纪,不打光棍就行。看到时候有哪个瞎了眼的女人瞧上你。” “我才不会。我长得好看。我还长得高。我肯定能娶到媳妇。”小宝拍着胸脯,放下了豪言壮语。 很多年后,当他跟在未来媳妇屁股后面大献殷勤时,打死都不肯承认自己曾经的年少轻狂。 余闹闹只听到了“好看”两字,他平时被奶奶夸的多了,也觉得自己是顶顶好看的,于是拍着胸脯,认真地道:“闹闹,好看。” 周小满被三个男人逗得哈哈大笑。 周小满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之后,有两个人正死死地盯着她们。 “原来是她表妹。”舒珍珍喃喃地道。 一旁的邵盼就撇撇嘴:“你说的是王胖子。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讨厌的人都喜欢作堆。” 她还记恨着上回与王小小抢衣服起冲突的事。 “那个王小小,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在你们班很厉害吗,也不胖啊。”舒珍珍眼珠子一转,就道,“我看她长得还挺好看的。难怪有那么好看的对象。” 这话一落,邵盼的眉头就竖起来了。 “她哪里好看了?塌鼻子小眼睛,穿得再好看,也一身泥巴味。谁还不知道谁。她那个对象,我看着还有点眼熟,好像在我姨妈家见过,也是个瞎了眼的。” 邵盼当然不是看上了王小小的疑似对象,她是不满王小小居然能与城里人处对象。 在她眼里,王小小就是低贱的乡下人。一身肥肉,像头蠢猪,还一口土味乡话。 可这个乡里人,几个月过去,竟然瘦了一圈,穿衣服也好看了。班上竟然还有男同学对她有意思。 这些就算了,她邵盼长得也不差,家里条件又好,不缺献殷勤的男同学。 她不能忍受的是,王小小期末考班上第一名。平时课堂小测试,也是名列前茅,经常被老师表扬。 她曾经跟她大哥抱怨过王小小,说她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没想到反被她大哥教训了一顿。 旧仇加新恨,邵盼看王小小就更加不顺眼了。 此时再听舒珍珍夸她,那简直是要原地爆炸。 舒珍珍却是听得心下一动。 邵盼竟然认识周小满表妹的对象。 她装作不经意地打听:“她对象是个城里人啊。你在你姨妈家见过,是你姨妈家的亲戚吗,长得还挺周正的。看样子,应该是已经参加工作了。” “好像是。”邵盼皱着眉头回忆,“见过两回,两次都是过年的时候。好像是我姨父他们厂里的。他妈跟我姨父好像都是财政务科的。我也没怎么留意。” 其实是她妈留意了。 因为对方只比她大了三岁,她妈瞧见人家,觉得长得不错,就去跟她姨妈多打听了几句。 知道人家家里条件好,也动过心思。 可她却没瞧上。 在她心中,她未来的对象,怎么着也要能跟她大哥比。 “唉,没想到如今乡下人进城这么好找对象。我看,以后那个王小小,十之八九跟她对象会成。刚才买东西你也看到了,全程都在问人家想吃什么,还帮她拎着包。还有刚刚那个女的,叫周小满,是她表姐,跟我一个班的。看在这些条件,成功的概率比较高。这乡下人,命可真好。” 邵盼越听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她看不上尹海英是一方面,可尹海英没看上她,却看上了别人,这就让她不痛快。 偏偏看重的,还是她最讨厌的王小小。 “珍珍姐,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拆散他们两个?”邵盼哼声道。 “这,这不太好。宁毁一座庙,不毁一桩亲,这样还是不好。”舒珍珍似乎有些为难。 “有什么不好的,我这是帮那男的。他既然是我姨父的客人,就相当于是我们家的客人。那乡下人一看就跟他门不当户不对的。我这是做好事。” “那,行。我其实有个想法,也不知道成不成。” 舒珍珍凑到邵盼耳边,低低说了几句,邵盼越听眼睛越亮。 “就这么办,我现在就回去找我妈。” 在邵盼看不到的地方,舒珍珍粲然一笑。 周小满,余安邦,虽然我暂时拿你们没办法,就算先收点利息。 咱们走着瞧。 第431章处对象要保护自己 周小满因为记挂王小小的对象,第二天,趁着最后一节没课,直接杀到了王小小学校。 看到周小满,王小小依旧神态不自然。 周小满只当没瞧见她的窘迫,提出要逛一逛她们校园,两人就边散步边聊起来了。 起先只是问了她在学校的日常起居,知道她早已适应学校的环境,学习上也不吃力,就放下心来。 又说起王家舅舅家这两年的变化,时不时感叹几句,愣是没提半句昨天的事。 还是王小小沉不住气,主动交待了。 “其,其实,我跟他也就是普通朋友来着。” 王小小红着脸,轻声道。 周小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又没问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王小小的脸顿时就像红透了的番茄。 周小满逗弄够了,这才收了笑,认真地问起来。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处对象的?怎么认识的?” 王小小很想否认对象不对象的,可对上周小满似笑非笑的眼神,否认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许久,她才憋出来一句:“其实,其实这次是海燕约我看电影,结果临时她没来,就我跟她大哥一起了。” “这样啊,”周小满憋笑,“那是不是海燕经常临时有事放你鸽子啊。” 王小小张大着嘴,眼睛里写满了你怎么知道。 周小满看她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你这小傻子,海燕这是撮合你跟她大哥呢。” 王小小飞快地低下头,耳朵根都红了。 这动不动就红脸红耳朵的毛病,是王家的基因。 她们周家就没有。 周小满暗暗好笑。 她想了想,打算直接开口问。 “你喜欢海燕大哥?你们俩到什么地步了?牵手了?还是亲嘴了?” “小,小满姐,”王小小眼睛瞪得大大的,又羞又窘道,“你,你说什么啊。” 这,这也太敢说了。 周小满用过来人的眼神看向她:“别不好意思,处对象不就是这么回事嘛。你只说,牵手没?” 王小小低下头,不吭声了。 “那亲过了?” 王小小差点跳起来:“没有,没有。” 哦,那就只牵过手了。 周小满暗暗点头。 “小小,你听我说。你们要处对象,我没意见,甚至是鼓励你处对象的。只一条,你要注意把握度,不要越线。就是……咳,越线,也要注意保护自己。那个——” “我不会,没有。”王小小几乎要夺路而逃,“我不会。我不傻。我们书上有写,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我就放心了,”周小满顿觉今天的目标达成了,“你去过尹家没有?他爸妈什么态度?” 王小小显然还处在被周小满扔下的炸弹当中,一时没回过神来。 看着傻愣愣的表妹,周小满不得不再问了一遍。 这回,王小小终于听进去了,她先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我去过海燕家,她爸妈很客气。不过,”她停顿了一下,“他们不知道我跟他处对象的事。” “尹海英没说?”周小满挑眉。 “也,也不是刻意没说,”王小小有些羞涩,“我原本也不知道他有那意思,去了两回,没觉得什么。后来,后来他说要跟我处对象,我就没好意思去他们家了。” 原来是这样。 周小满没有再抓着不放,又叮嘱她几句平时要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就准备离开。 临走前,王小小用堪比蚊子的声音告诉周小满。 “他对我很好。带我看电影,带我逛街,还跟我一起去书店。海燕说,他日记本里都写了我。” 写日记,写了还能被女孩子知道,啧啧。 这手段,比余安邦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周小满觉得,自家这个妹妹,估计是非君不嫁了。 她拍了拍王小小的肩膀,忍不住叮嘱一句:“谈恋爱可以,但是,千万不要把所有心思都放进去了。只有书本上学了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王小小抿嘴笑:“我知道。” 周小满觉得自己已经做了该做的事,也就没管了。 她唯一觉得不好意思的,就是对上周六子了。 说句实话,如果让她选,她会选择周六子。 虽然长得不是很帅,可也是浓眉大眼的,一看就是精神小伙。 而且,周六子是个特别有担当,也有本事的人。 这几年与余安邦一道,不知道攒了多少家底。等到时机成熟,他只会越走越远。当然,投机倒把在这个年代,是上不得台面的。在大家看来,可能还要说人一句不务正业。 其实,她最看重的是人家家里人口简单,没啥乱七八糟的事。 王小小一嫁过去,就可以自己当家做主。 不过,这些也就是她自己放在心底想想了。 感情的事,最强求不得。 周小满不想吊着周六子,直接把王小小有对象的事情告诉了他。 周六子自是失望不已,可失望过后,却又坚定起来。 “只要她还没结婚,我就有希望。” 想到周六子这些日子为自家的事到处奔波,周小满就更加对他有愧。 她的回报方式是,每回周六子来家里吃饭,她必定多做几个周六子爱吃的下酒菜。 时间就这样飞快地过着。 原本以为王小小会顺顺利利与尹海英处下去,然后等毕业的时候,双方见父母,再找适当的机会结婚。 变故却来得非常快。 这天傍晚,周小满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学校回来,刚进大门口,就见到了焦急等待的周六子。 “嫂子,你可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出什么事了?”周小满心头一跳。 “你明天有没有课?找个时间去看看小小,她不太好。” “怎么回事?你仔细跟我说说。” 周小满急了。 周六子握紧拳头,义愤填膺,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通。 周小满听完,也气得脸都红了。 “先别急着生气,去看看小小怎么样了。还有尹家那边,咱们也得去要个说法,这不是埋汰人吗,看不起谁呢?” 余安邦也气坏了,却是当即拿定了主意。 原来,就在昨天,尹海英的母亲,找到了小小学校。 第432章棒打鸳鸯 不知道尹母从哪里听说了自家儿子与王小小处对象的事。 她没有找自家孩子,反倒是直接找上了王小小,当着王小小全宿舍人的面,说请求王小小与尹海英分手。 原本尹母私底下找上王小小也算不得什么,王小小顶多被膈应一下。 偏偏人家就挑在下课的时候。 当时与王小小走在一起的,就有她们宿舍与隔壁宿舍的。 也不知道是谁的嘴快,当时就把这件事情宣扬了出去。 到了上晚自习的时候,全班同学都知道了。 有平时与王小小关系不好的,就说王小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攀附有钱人,结果被打脸了。 当时,尹海燕也被叫回了家。 平时与王小小关系不错的同学,也没人帮着说句话。 班上个别同学的嘲笑就更加变本加厉。 王小小气不过,当场与人争执起来。 结果倒好,原本只是口角官司,最后上升到了动手脚。 两个女孩子在晚自习大打出手,事情闹大了,被捅到了政教处。 这下子,彻底出名了。 要不是念在王小小平时成绩还好,在学校各方面表现也不错,差点被记过。 周六子今天去找周和平,就听梅子说了这事。 说是学校让请了家长。周和平两口子都去了学校一趟。 周六子这才知道。 “我当时就去找了小小,可她在宿舍不肯出来,我也进不去。就托人带话,让她好好学习,不用管外面乱七八糟的事。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听进去。我在她们外面守了一天,她就没有下楼。她舍友说她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吃饭。” 周六子忧心忡忡,“再这么下去,身体都会被拖垮。” “这个时候去学校肯定不行,有门禁。”周小满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我明天上午过去一趟。有什么事情再说。至于尹家那边,”她看向余安邦,“你去一趟。问一问尹伯母,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欺负咱们家没人吗。” “你放心,我肯定给小小讨个公道。”余安邦气道,“人家是存心要让人没脸,咱们也不是那随便让人欺负的。” 夫妻二人商定了,周六子却依旧恨得咬牙切齿。 “这家人,太欺负人了。得给点颜色给他们看看。” 周小满瞥了他一眼:“你别乱来,尹家也不是没名头的人家。而且,等明天问完了再说。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情况。弄清楚了再动手不迟。” 周六子点头:“嫂子放心,我知道厉害。” 心底却打定主意,怎么着都得给尹海英一个教训。 他尹海英要是个男人,就不会发生昨天那样的事。 众人说定了,周六子晚饭都不愿意吃,匆匆走了。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余秀莲突然感叹了一句。 “不跟人家结亲也好。门不当户不对的,女方要吃亏。” 说完了,不知想到什么,神色也晦暗起来。 周小满满脑子事,并没有放在心上。 第二天上午,她去了王小小学校。 到的时候,宿舍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王小小,另一个是她的新大嫂梅子。 看着小小桌子上放的铝饭盒,周小满忍不住苦笑。 她们姑嫂二人想到一块去了。 都带了饭来。 梅子朝床铺的方向努努嘴,示意周小满看。 床上的被窝里鼓着一个大包,大包还时不时一耸一耸的。 仔细听,能听到轻轻的抽泣声。 “小小,事已至此,你难过也没用,先起来吃点东西。” 周小满坐在床边安慰她。 大包不动了,抽泣声也没有了。 周小满与梅子对视一眼。 后者就道:“你这样躲着,也不是个办法。要是人家来找你,你肿着个眼睛,能不能去见人呢?还有,咱们家的人怎么能让别人看了笑话去。不就是被人说了几句,又不会少块肉。你就当那些多舌的人是在放屁。” “……他没有来。” 许久,被子里才闷闷地传出了一句话。 “你起来说不定他就来了。”周小满受不了黏黏呼呼,直接掀开了被子,就对上了一双肿得跟桃子似的眼睛。 “你可真是——” 有出息。 周小满暗道。 王小小也觉得自己的样子不好看,用双手遮住脸,头垂得低低的。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可我就是没胃口。” “你这样作贱自己,人家就会回来给你赔礼道歉?”周小满恨铁不成钢,“最多是亲者痛,仇者快。你难道想被尹家的人看扁,想被你们班上的人看扁?努力了这么久,难道就因为这件事,彻底功亏一篑……” 王小小听着听着,弓着的腰背渐渐挺直了。 “我,我没有认输,也没有被他们打败。我就是觉得丢人。” 太丢人了。 她想到尹母说的话,想到同学嘲笑她的话,更想到去政教处后,让表哥两口子来的情景,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丢人有什么好怕的。谁还没丢人过。”梅子淡淡地道,“要是丢一回人,就这么要死要活的,我早就死了千八百回了。人活在世上,原本就这么艰难了,还在乎这些做什么。要不要我给你说说我曾经的事。” 王小小慢慢抬头,又缓缓摇头。 表嫂娘家的事,她听长辈说过几嘴。跟她的遭遇比起来,自己身上这点事压根不叫事。 她也不想让人家再揭一次自己的伤疤。 “谢谢你,嫂子,我知道了。我吃饭。” 王小小下了床。 先去外头打了盆水洗脸,收拾了自己,这才坐在了桌边。 周小满姑嫂二人都松了口气。 等人吃得差不多了,周小满这才继续道:“小小,你还记得姐上回跟你说的话。女人不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恋爱里。恋爱可能会失恋,可学习工作永远都是自己的。” “你只有够优秀,达到一定的高度,才能与某些人平等对话。” 王小小听着入了神。 是啊,如果她已经优秀地完成学业,进了好单位,尹家还会是这种态度吗? 不会的。 说不定还巴不得她赶紧与尹海英结婚。 这就是现实。 第433章劝说 “姐,我知道了,”王小小有些不好意思,“我等会儿就去上课,学习上肯定不敢落后。” 从昨天到今天,她已经翘了几堂课了,这是入学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周小满笑着点头:“这就对了。等你忙起来就没空想些有的没的。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总会有个说法。” 梅子也道:“是啊,既然是已经发生无法改变的,咱们就要接受。最差的结果,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王小小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真诚,眸子里清澈干净,又有了年轻姑娘的朝气。 “我很惭愧。”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累得你们到处奔波。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 又有些迟疑,“嫂子,姐,你们千万别告诉我妈他们了。我不想让他们跟着操心。” 周小满与梅子自然是点头应下。 见王小小重新振作起来,周小满不得不问出一个艰难的话题。 “你与尹海英,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以后是要继续还是就这样断了算了?” 王小小再次沉默下来。 梅子在旁边看着干着急。她拧了一把周小满,觉得她把话说的太直白了。 周小满却向她摇了摇头。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这样拖着,不如早下结论,也省得影响日后的心情。 姑嫂二人耐心地等着,等了足足两分钟。就在她们以为今天得不到答案的时候,王小小抬起了头。 “我不想放弃。”她语气很坚决,“我跟海英两人是真心喜欢对方的。处对象也是奔着结婚去的,不能因为一点困难就打退堂鼓。而且,我相信他,他能搞定家里的人。” 周小满与梅子姐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要是就此抛开手,她们还放心点。 可王小小这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骨子里却是个倔强的。 处对象都处的不顺利,能结婚? 两个已婚妇女对此持怀疑态度。 尤其是周小满。 她多活了一世,见识到的人情冷暖就更多。 她身边不乏顶着父母反对的压力坚持结婚的,几乎最后都没落得好下场。 不被祝福的婚姻,再夹缠着柴米油盐,再好的感情,也会被消磨干净。 不过,这个时候,说这些不合适。 周小满与梅子只安慰了她几句,说让她先把心思放到学习上,又叮嘱她不要在意周围的流言蜚语,这才收拾了东西出了宿舍。 才走出宿舍大楼,梅子就忍不住叹气。 “小小以后还有得亏吃。那个尹家母亲,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尹海英到现在还没有露面,估计也不是什么有担当的男人。哪怕真嫁进了这样的人家,苦日子还在后头。” “是啊,”周小满无奈地笑,“我也觉得尹家不是什么良配。尹母原本可以选择更好的方法拆散两人,偏偏选择了最激烈的一种,还显得她自己占道理。这样的女人,是朋友还好,要是敌人,那就麻烦大了。” 以王小小的阅历,压根不是人家的对手。 姑嫂二人,谁都没再说话。 两人才走到林荫小道上,远远的,就看到有人朝她们的方向跑来。 等人近了,周小满也认出了来人。 是尹海燕。 “小满姐,”尹海燕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对不起。我妈这回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双手撑着膝盖,显然是一路狂奔过来,呼吸还没匀过来。 周小满礼貌地笑笑,没说话。 哪怕平素挺喜欢尹海燕这姑娘,可亲疏有别,她自然是毫无条件地站在王小小这边。 尹海燕缓过来了,歉意的神色就更浓了。 “我也不知道我妈是听谁说了大哥在和小小处对象的事,我实在没料到,她的反应这么大。偏偏我这两天被家里绊住了,没办法来学校。我要是在,肯定不会让小小受这样的委屈。” “你放心,我妈那边,我跟我哥已经在做思想工作了。我爸也是中立的态度,我们全家三口人上阵,总能说服我妈。” 尹海燕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周小满的神色这才稍稍和缓。 “知道了,谢谢你。海燕,这件事情与你无关。只是你妈妈这回的做法,实在让人恼火得紧。我们家小小虽然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可也是家里的宝贝。谁还能受这样的委屈。现在是我舅妈他们还不知道,要是等他们知道了,指不定会杀到学校来。” “是是是,”尹海燕满脸胀得通红,“我妈这回确实做得过分。为了这件事,我已经跟她吵了一架。我回头还打算去找我奶奶,让我奶奶来管管她。我妈那个性子,就是习惯了一言堂。全家人什么事情都得依着她。这回肯定不行,毕竟关系到我哥的终身大事。小小是我认定的嫂子,绝对不会更改。” 周小满与梅子对视一眼,后者就问了最关键的问题:“你哥呢,他怎么没来?” 尹海燕不知道想了什么,脸上的神色稍稍有些不自然。 “我,我哥,我哥他走不开。不过,他让我来告诉小小,让她再忍一忍,他会想办法。” 周小满与梅子都没有说话。 尹海燕急了。 “小满姐,你相信我,相信我哥,我们肯定能说服我妈的。只是我们需要时间。我妈性子倔,一时半会儿劝不动。” “嗯,”周小满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那就这样。今天也不早了,我们都有事。你去找小小吧。” 尹海燕急着给王小小带话,也没有与周小满二人再多说,小跑着往宿舍的方向去了。 等人跑远了,梅子就问:“你觉得怎么样?” 周小满摇摇头:“悬。” “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梅子叹气,“可小小不一定这么想啊。” 是啊,估计听了尹海燕带来的话,立马就能打鸡血。 周小满没说话了。 她对尹海英这人持怀疑态度。 他要是个靠谱的,就不会让他妈闹到学校来。 既然闹到学校来了,就应该主动出面,给小小解围,起码,要能堵住学校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 可他什么都没做。 这事要换在余安邦身上,估计余秀莲都没有出手的机会。 当然,自己也不是小小那性子。 哎,再看看吧。 人总要吃点亏,才能真正长大。 第434章比谁更不要脸 周小满这边进展的不算顺利,余安邦那头可以算得上是怪异。 尹家的气氛很古怪。 尹母没有半点做错事的自觉,笑眯眯地招呼着余安邦,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尹父则是尴尬不已。 每回想开口赔礼道歉,都会被尹母拿话岔开。 至于今天请假没去上班的尹海英这个当事人,则成了锯嘴葫芦。 从余安邦登门起,他就一句话没说,一直缩在沙发里,像是一团雕塑。 余安邦是个没耐心的,直接开口就问尹母。 “伯母前两天去找我家妹妹说的那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那妹妹有些傻,觉得自己误会了您的意思。” 尹母显然没料到余安邦会如此开门见山,愣神了片刻,才笑道:“倒没有别的意思。本来年轻人处对象也没什么,只是,我听说了一些话,就觉得我家海英配不上小小。年轻姑娘啊,总不好被人耽误了,我就索性坐了一回恶人。” 听了一些话?什么话? 既然觉得海英配不上小小,怎么又特意跑到学校去,说那样的话,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这女人,不愧是老油条。 余安邦被她的厚脸皮气笑了。 “既然是觉得海英配不上我家妹妹,就应该跟你儿子说,让他不要再纠缠我妹妹,怎么你反倒跑到学校去了?!我看您在单位也是当领导的,做事也不咋地嘛。就是不知道你们领导知不知道。” 余安邦也不是吃素的,轻飘飘就给尹母定性,说她办事能力不行,脑子有问题。 他的话一出,尹家几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了。 尤其是尹母这个当事人。 她自诩说话极其富有艺术,从来不打直拳,可今天竟然碰上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这样的人,在外面是怎么混的? 不是说这个叫余安邦的,在外头混的风生云起,难道就是这样? 尹母出离地愤怒了。 “你,你也太不讲究了。”她气得脑壳发晕,说话也没有先前的淡定,“结婚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们家就是不乐意了,怎么着?” “不怎么着,”余安邦耸耸肩,“你们家可以不乐意,但请明说,不要耍些小手段。在背后阴人,不止你们家会做,我们也会。更何况,光脚不怕穿鞋的。要是真闹到鱼死网破那天,还不知道谁怕谁呢。” “你敢!” 尹母再也维持不了慈眉善目,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我有什么不敢的,”余安邦手一摊,“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谁不痛快。大家都别想好过。” 尹母眼睛里要是能喷出火来,余安邦当场就被烧成灰烬了。 一时间,气氛就僵持下来。 尹父尴尬地笑着出来打圆场。 “看看你们,怎么说着说着就上火了。安邦,你是晚辈,就别跟你伯母一般计较了,她这个人啊,说话向来有些冲。”又瞪了尹母一眼,“你也是的,哪里有这么跟客人说话的。当初要不是安邦帮忙,咱们家海燕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咱们不能忘本。” 尹母似乎这才想起余安邦是她们家的救命恩人,神色有些讪讪。 “我,我也是一时间情绪激动。刚刚要是有什么话说的不对的,你就包涵包涵。” “我刚刚也是情绪激动。说话要是过分了,你也别往心里去。” 要放低身段,谁不会呀。 不过就是两句话的事情,说了又不会少一块肉。 余安帮很自然地接了话。 气氛又古怪地好了起来。 “那什么,孩子的事情,就让孩子们自己去折腾,咱们就不管了,随便他们怎么样,他们有他们的缘分嘛。”尹父乐呵呵,“安邦啊,你难得来咱们家一回,来来来,我这里刚得了些好茶,咱们品一品。” 余安邦被尹父拉去喝茶了。 尹母没事人似的,又坐在沙发上。 一旁的尹海英,依旧像根木头。 余安邦灌了一肚子茶,听了一大堆打太极的话,也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 借口有事要忙,转身出了尹家。 刚出尹家大门,他的脸就黑了下来。 这个尹家,小小是绝对不能进的。 婆婆不讲道理,公公是个老好人,丈夫么,就是个隐形透明人。谁嫁进去,谁倒霉。 他这么想着,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一回头,瞧见是当了大半天木头桩子的尹海英。 余安邦挑挑眉,双手环胸,站在那里等他。 “安邦,你帮我给小小带句话,就说我肯定不会放弃的。让她等我。” 尹海英似乎有些激动,说话间,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哦?”余安邦拉长了声调,“你妈的态度,刚才我也看到了,你想怎么做?” 尹海英呐呐地,许久才憋出一句:“我,我会做她的思想工作,小小是个好女孩。她总有一天会同意的。” 也就是说目前毫无办法,只想要感化他妈。 那还不如想办法去感化吃人的母老虎呢。 余安邦暗暗吐槽,嘴上却道:“那行,话我肯定帮你带到,等你的好消息。” 尹海英顿时高兴起来。 “安邦,到时候喝喜酒,你给我们当伴郎。” 余安邦嘴角扯了扯,勉强点点头,敷衍过去。 等回去与周小满碰面了,就吐槽起来。 “还请我当伴郎,就他那熊样,恶心死我了。”他猛灌了一杯茶,才道,“你跟小小说,趁早死了这条心。这男人是个没用的,跟着他肯定没好日子过。” 周小满就叹气。 “我跟嫂子也这么觉得。可小小不这么想。她情窦初开,与那尹家的,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这时候,谁说她都听不进去。还是怪我,当初为什么多嘴让海燕多与小小来往,好,这一来一往的,两人就看上眼了。” “这怎么能怪你,”余安邦道,“她们原本就是同班同学,要是处得来,迟早会处得来。而且,人家小小跟着海燕也长进不少。” 这倒是。 起码自信了许多。 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谁料到会有今天的事。 周小满夫妻在说尹家,尹家那头,也在说周小满夫妻。 “你今天说话也太难听了点。”尹父忍不住抱怨。 第435章当家作主的尹母 “我怎么说话难听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尹母气定神闲喝茶,“当初那姑娘上门,我就不大看得上她。畏手畏脚的,一点都不大方。跟海燕做朋友,我没什么话说,可要是给咱们家当儿媳妇,那是绝对不行的。”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你这回算是彻底把余安邦一家得罪死了,到时候咱们都没有脸跟人家继续来往。”尹父不赞同,“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不同意人家姑娘做你儿媳妇,你从你儿子这边使力气就是,做什么去打人家女孩子的脸。将心比心,要换做是咱们家海燕被人这么打脸,你会怎么办?” “得罪了就得罪了。一个到处打混的二流子,正经的工作都没有,咱们还怕他不成。”尹母随口就道,“他要是真敢跟咱们对着来,咱们家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是驴子是马,溜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至于你说的海燕被人打脸,那怎么可能。咱们家海燕聪明又漂亮,咱家家世也不错,只有咱家挑别人的,没有别人家挑咱们家的道理。” 尹父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半晌才憋出一句。 “反正你说的永远都有道理,我说不过你。” 尹母早习惯丈夫这气急败坏的手下败将模样,全然不放在心上。 “我还是那句话,除非我死了,要不然,我的儿媳妇,绝对不会是王小小。” 尹母说完了,就去看儿子尹海英的脸色。 果然,看到的是熟悉的死鱼脸。 尹母暗暗好笑。 她太了解儿子了,每回只要是自己不同意的事,他都会这么无声地抗议,可到了最后,胜利的会是她。 这么多年,她早就有战斗经验了。 尹母只觉神清气爽。 她还是家里的主心骨啊。 什么时候,她要去探探话。要是能真与邵家结亲,她们家的日子才有盼头呢。 至于余安邦对自家女儿的救命之恩,那也是一码归一码。 他们也送了厚礼表示感谢不是。 了不起,以后人家张口要他们帮忙的时候,她家再搭把手。 反正,她是不可能为了报恩,搭进去一个儿子的。 …… 邵家。 王美丽拉着邵盼,说起了母女间的悄悄话。 “盼盼,你跟妈说,是不是真瞧上了那个尹海英?” 邵盼正翘着脚吃鸡蛋糕,闻言头也没抬,只道:“没有看上。” 王美丽却是不信的。 要是没看上,为什么这么急轰轰的去坏了人家的姻缘。 “盼盼,这不是害羞的时候。女人家找婆家就要趁早,要是有好的就要赶紧下手,省得被别人抢走了。咱们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你也知道。” “你大哥只肯听你爷爷的,倒好像咱们母女是仇人。你的婚事也就只有我上心,还有你外婆那边。这回你姨妈出面,人家尹家立马就出手了。这说明啥,说明尹家对咱们家也还是有那个意思的。只要你点头。” “我点什么头,”邵盼不耐烦了,“你自己不得爷爷喜欢,那是你的事,爷爷还喜欢我呢。我的婚事急什么,还没毕业。” 她最不喜欢她妈老说自己在邵家受了多大的委屈。 叔叔伯伯家跟自己家有什么不一样吗? 还不都是被她妈给念叨的。 她念叨的越多,她爷爷就越不喜欢他们。她早就发现了。 这些年,她故意在老人家面前装乖巧,也取得了一点成效,就更加坚信自己的方案没错。 至少,不会更差不是。 至于破坏王小小与她对象的关系,那是因为她乐意,她高兴。 这两天,她的心情特别好。 讨厌的王小小现在躲着她走,在学校的名声也一落千丈,她只差去放串鞭炮庆祝一下。 读书厉害又怎么样,变好看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她只需要轻飘飘地在姨妈面前说几句,尹家那边就会急轰轰撇清关系。 毕竟,与她们邵家的条件比起来,王小小算个什么东西。 邵盼心情不错,就不想再听她妈唠叨,起身就往外走。 “我去找珍珍姐玩,这周末就不回来了。” 王美丽看着女儿蹦蹦跳跳出门了,只觉得心下苦涩不已。 她就是生了两个什么玩意啊。 儿子与她离心,女儿对她也爱理不理的,她的命可真苦。 等两个孩子再大点,各自成家,自己怕是在这个家就彻底成了透明人吧。 想到自己晚年的凄苦,王美丽生生打了个激灵。 不行,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儿子的事先不说,女儿的婚事,必须由她拿主意。绝对不能被老头子插手。 王美丽打定主意,拎着包,直接去了大姐家。 周小满一家人,自然不知道这背后发生的事。 劝过王小小之后,日子又恢复到了正轨。 只不过,梅子与周小满两姑嫂贴心地时不时叫王小小出来散心。 有时候是上周小满家吃饭,有时候是带着她一起去逛街。更多的时候,是几个女人坐在一起,边吃零食,边天南地北瞎聊。 即便如此,王小小的婴儿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去,显得两只眼睛格外大。就是那原先略显得丰腴的腰身,也更细了。 当梅子给她挑衣服时,居然发现她能穿下小号。 梅子就忍不住与周小满感叹:“小小虽说如今振作了,可到底是受了影响。胃口没先前好,吃东西不香,人自然就瘦下来了。” “瘦下来更好看。也更健康。”周小满苦中作乐,可一想起如今一直没动静的尹海英,脸上的笑就勉强起来,“我就说男人靠不住。偏偏小小这性子吧,又不能跟她说的太重。” “总要让她自己想明白。她这性子就是倔,如今又钻了牛角尖,谁劝都没用。”梅子道。 周小满点头:“可不是。我倒是希望如今尹海英大大方方挽着个姑娘出来,好让她彻底死心,也是省得这样吊着。不上不下的,太难受 。” 她上辈子不开窍,压根就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梅子却是过来人。 当初倒追周和平的时候,不知背地里咽下了多少心酸。 可两人的情况到底不一样。 人家周和平起码是喜欢她的。 “再等等吧,说不定很快就有结果了。” 两人都没有料到,事情就那么快出现了转机。 第436章失恋了 那是一天周末的上午,周小满难得地没去实验室,正指导着小宝写作业,周六子气喘吁吁地找上了门。 “嫂子,安哥在不在?” “刚吃完饭,在后头屋里呢。” 周小满招呼他进屋坐,又要去给他倒茶。 “别忙活了,我有急事。”周六子连连摆手,“我快要气死了,今天非与安哥一起去出了这口恶气。” “这是怎么了?”余安邦听到动静,也从里屋出来了。 周六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这才道:“你们知道我今天看到谁了吗?” 周小满夫妻齐齐摇头。 “就是那个姓尹的,”周六子咬牙切齿,“那个混蛋,今天在跟人家别的姑娘相亲,看电影。” “不会?”周小满有些不信。 “假不了。”周六子哼哼,“那个窝囊废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他。今天一大早,我去新星电影院旁边送货,就看到他跟一个姑娘走得近。当时也没觉得什么,却发现那姑娘后来挽住了他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地进去的。” 周小满黑着脸,没说话了。 被自己跟嫂子说中了。 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走,咱们现在就去电影院,今天不打得他下辈子半身不遂,我就跟他姓。” 余安邦撸起袖子,抬脚就往门外走。 周六子也气冲冲跟上。 周小满忙叫住二人。 “等一下。” “还等什么?” 余安邦与周六子异口同声地问。 余安邦更是道:“你放心,我们会做得隐蔽一点,不会让别人捉了把柄。” “先别急。”周小满揉了揉太阳穴,“打他什么时候不可以打。今天咱们要彻底做个了断。” 半个小时之后。 周小满拖着王小小,到了新星电影院旁边的百货大楼。 “姐,我真的还有好多书要背,这不是前两天才逛过吗,咱们下次再来。” 王小小苦着脸不肯进去。 “每天窝在学校看书,人都看傻了,就是要多出来散散心,学习效率才会更高。我们学校的学生都是这样子的,保证不会耽误你学习。”周小满笑眯眯地挽着她的胳膊,却不急着进去,站在门口跟她闲聊起来。 “你们最近又要考试了?我记得半个月前才考完,你们学医的考试真多。” 说起学业,王小小也是头痛:“就是考试多,没有别的。而且每回都是临时通知。考得好的学校有奖励。我上回还得了几张粮票。下次请你跟嫂子去外面吃一顿。” “行啊,那我们就等着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周小满的目光却朝新星电影院的方向瞅。 聊了一阵,瞧见门口突然出现的周六子,周小满暗道来了。 “不知道今天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周小满指着电影院,“我听同学说,这个礼拜好像上映了一部外国片子,还不错。” “外国片子有什么好看的,听也听不懂,我觉得——” 王小小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她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电影院门口的方向,一动不动。 周小满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见目标出现了。 是尹海英。 与他同行的姑娘让周小满很意外,居然是邵盼。 “那不是海英吗?”周小满明知故问,“他怎么会在那里?他旁边那姑娘,是他姐姐还是他妹妹?也可能是别的亲戚。” 王小小咬着嘴唇,脸色渐渐发白。 不远处的尹海英与邵盼说着什么,两人脸上都带着笑。他突然抬头,就瞧见了死死盯着自己的王小小。 他的笑就僵在脸上。 旁边的邵盼也看到了王小小,脸上的笑更灿烂了。 “是我们班的王小小,你应该也认识。她跟海燕玩得好,咱们过去打个招呼。” 邵盼不由分说,挽住了尹海英的胳膊,强拉着他就往外走。 尹海英急忙往外抽胳膊,哪知邵盼却早有准备,抱得更紧了。 两人很快到了王小小跟前。 “王小小,你也来看电影啊,今天这电影还不错。下一场好像是半个小时之后开场,你提前买了票没有,要是没有买,可以让海英帮忙,他有朋友在这里上班。” 邵盼笑盈盈地看着王小小,眼里的挑衅不言而喻。 王小小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只眼睛一直停留在尹海英与邵盼两人交叠的胳膊上。 “小小,我其实——” 尹海英苦笑着想要解释。 “没关系的,大家都是同学,这是小忙,你不用放在心上。”邵盼接过他的话,“要看就要抓紧了,马上就会开场了。” 王小小的嘴唇都咬破了,眼圈也渐渐红了,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小满觉得差不多了,就道:“我们也有朋友在这边,买票倒是小事,多谢了。我们就先走了。” 她拉着王小小要走。 王小小却是不肯。 周小满这一拉,似乎给了她勇气。 “姐,我有话要单独跟尹同志说。” 几人都没料到她会是这反应,目光就都落在了尹海英身上。 尹海英就更不自在了,终于强行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 邵盼却突然笑了。 “你想跟我们家海英说话呀,那我可能不太乐意,我是他对象,我不喜欢他跟别的女孩子单独说话。” “我没有。”尹海英终于出声反驳,“我们不是——” “海英,”邵盼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是不忍心让小小太难过,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咱们就要勇敢面对。” 邵盼看向王小小,“我们最近在处对象,海英可能不好意思跟你说,海燕也没跟你说。她现在都躲着你走,你发现了没有。你也不用太难过,这天底下好男孩多了去了,没了我们家海英,你还可以跟别的男同学处对象,咱们班上不是有不少人对你有意思吗。别难过……” 邵盼的嘴张张合合,王小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哭是没有声音的,只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掉。 这样无声的落泪,别说尹海英难受,就是周小满也看着心酸。 “走,小小。” 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王小小依旧固执地摇头。 “我,我要他亲口说。” 第437章放开手 “你是跟她在处对象吗?”王小小定定地看着尹海英,非要问一个答案。 尹海英嘴唇动了动,很想否认,可一旁的邵盼却是笑眯眯看着他。 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她肯定会添油加醋,把两人的关系说得很亲密。 小小只会更加误会他。 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 尹海英想了想,就道:“小小,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明天,明天我去找你,我们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欺骗你。” “我要你现在就说,当着大家的面说。”王小小摇头,“我现在就要一个答案。” “我——” 尹海英张开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他难道要说,今天一大早,他是被他妈逼着出来陪邵盼看电影的吗? 他难道要说,这些日子,自己确实有做他妈妈的思想工作,可他妈妈却油盐不进,还威胁他说,要是他不听话,就断绝母子关系? 他难道要说,自己与邵盼出来,不过是为了稳住他妈,也为了稳住邵家? 他张不了这个口。 尹海英沮丧地垂下了头。 王小小却已经得到了答案。 此时,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的力气也被什么抽走了似的。 “小小,”周小满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你没事?” 王小小摇了摇头,再次看向尹海英,在后者眼里,他看到了愧疚与担忧。 她不由自嘲一笑。 枉她在这里苦苦等待,人家却早就转了心意。 也是了,她一个乡下人,怎么配得上吃商品粮的他。 他妈妈说的话,就是他们全家的心声。 王小小彻底死心了。 “小小,你先别想多,我保证会给你以一个满意的答复。你先回去休息着,你这样我实在担心。” 尹海英扎着手,想上前又有所顾虑。 “行了,”邵盼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别的女孩子你关心这么多做什么,小心我回去告诉伯母。”她警告般瞪了尹海英一眼,不知想到什么,又笑盈盈强行挽住了他的胳膊,“海英,我们前几天在百货大楼订的那件衣服,应该到货了,你陪我去取。” 说着,拉着尹海英就往百货大楼的方向走。 临走时,还不忘得意地朝王小小一笑。 “王小小,马上又要考试了,你能不能保住第一的位置啊。加油。我是不行了,这段时间天天处对象,心思都没有在学习上。” 王小小就像是突然被人用针扎了一下。 “等一下。” 她猛地抬头,死死地盯住了尹海英。 “尹同志,你过来,我与你说最后一句话。” 尹海英推开邵盼,三两步走到了王小小跟前。 “你——” “啪——” 一声脆响,所有人都惊呆了。 邵盼更是尖叫起来:“王小小,你怎么打人?” 王小小却是看也没看她,只对尹海英道:“就当我曾经瞎了眼。我们就这样。” 说完,拉着周小满就走。 周小满回头看了眼尹海英半边红肿的脸,心里暗暗为王小小鼓掌。 姑娘,干得漂亮。 身后邵盼还在叫骂,王小小与周小满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老远。 走着走着,周小满就发现不对了。 王小小的身子在发抖。 她不由抬头,就见王小小已经哭成个泪人。 周小满挽紧了她的胳膊,无声地安慰着她。 失恋什么的,得自己走出来,别人劝都没用。 周小满将王小小送回了宿舍。 王小小用被子将自己盖住,嚎啕大哭了一场。 这之后,周小满与梅子得空就会去看她。 她更瘦了。 原先的圆圆脸变成了尖尖脸。两只大大的眼睛凹进去,看人时也没有神采。 因为天气渐渐暖和,穿的衣服少了,更显得她消瘦无比。 原先有些紧的裤管,现在看起来空荡荡的。就是梅子前不久才给她拿的收腰新风衣,也变成了宽松版。 周小满姑嫂二人担心不已。 “再这么下去,人估计都要垮了。”周小满有些忧心,“要不,带着她出去散散心?咱们去爬山。岳麓山如今正是风景好的时候。” 梅子赞同。 两人挑了一个天气好的周末,不顾王小小的不情愿,强行压着人上了山。 许是出了汗,王小小的精神好了许多。 站在山顶,看着山下渺小的屋舍和树木,她脸上漾起了浅浅的笑。 “真好。” “是挺好。”周小满放空视线,感受着清风拂面,“一览众山小,心事都没了。” “我没你们那么文绉绉的想法,就是觉得出了汗痛快。”梅子擦了擦汗,“以后还是要多爬爬山,锻炼了身体,还能看看好景色。” 王小小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是挺好。我之前都没发现山上的风景这么好。”她转过身,看向周小满与梅子,“姐,嫂子,谢谢你们。我已经缓过来了。从明天开始,我又是全新的王小小。” 周小满见她神色坦然,知道她确实慢慢走出来了。 “那就好,时间一眨眼过得很快的。再过两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你们学校的奖学金那么高,你可千万不要错过。” “那是当然。”王小小豪气万千,“我一直都是我们专业最厉害的。等我毕业,肯定能去最好的医院。” “那以后我们都要求着王医生了。”梅子大笑,“你可别忘了咱们。” “怎么会忘?你们可是我减肥变美的见证人,一辈子都忘不了。”王小小伸开双臂,对着山脚下大喊,“我回来了。王小小回来了。” 三个女人大笑。 日头渐渐爬高,三个女人下山。 才到山脚下,就碰到了东张西望的周六子。 “你们可下来了。安哥让我买了不少好东西,我怕家里没人,就在这里等着。” 家里怎么没人。 最起码余秀莲肯定在家。 周小满暗自吐槽,戏谑的目光就朝王小小看去。 王小小神态自然,看不出来什么。 一行人结伴去了周小满住的地方。 这天中午,周家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男人们甚至喝上了小酒。 私底下,周小满免不了问王小小。 “你真的不考虑六子?” 第438章狗咬狗了 这些日子,周六子几乎得空,就会往王小小跟前凑。 送吃的,送玩的,有时候,甚至只是凑到她跟前说几句话。 王小小是处过一段感情的,哪里不知道周六子的意思。 可她现在的状态,实在回应不了。 “姐,”她不好意思地道,“六子哥人很好,对我也很好。可是我现在真的不想处对象。我只想好好学习,早点毕业,到时候找一份好工作,等参加工作了,手里有钱也能孝敬我爸妈。我想着,最好哪一天也能把爸妈接到城里来住。还有奶奶,她嘴上不说什么,其实对我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周小满表示理解。 “你自己拿主意就行。我是永远站在你这边的。你说的也没错,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业。别的东西可能靠不住,学到的知识永远是自己的。” “谢谢你,小满姐,”王小小抱住了她的胳膊,“这一年我像做梦似的。还好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帮着我。” “谁让我是你姐呢。”周小满笑,“你好好念书,咱们家可难得出一个医生。” “好。” 姐妹俩说定了,周小满对上周六子时,就把实话跟他说了。 周六子显然早就料到了,也没有失望,只是道:“我能等。等她毕业就是。” 周小满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感情是不能勉强的。 随缘。 走过这一遭,周小满以为事情就过去了。 直到有一天,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 那是一天下午,周小满没课,在邵老的办公室帮着整理资料。 邵老接了个电话,然后在办公室大发雷霆。 这是周小满头一见到邵老发脾气。 罕见的,老人家摔了茶杯。 包括周小满在内的实验室成员,所有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还是匆匆赶来的邵东海出来收拾残局。 也不知道他怎么安慰的老爷子,老爷子听完他的话之后,收拾东西就回家了。 临走前,邵东海突然跟她道歉。 “我不知道我妹妹掺和进了你们家的事,我回头会好好教育她。” 周小满好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邵盼。 应该是说邵盼破坏王小小恋爱的事。 周小满笑着摇头:“你妹妹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们家其实没多大损失。” 周小满没有说客气话。 她甚至有些感谢邵盼的插足。 要不是因为邵盼,王小小也不能那么快与尹海英断了关系。 长痛不如短痛。 与其以后与尹家纠缠不休,还不如现在这般,痛快利索地将事情解决了。 邵东海却觉得周小满是在安慰自己,他向来话少,只是点点头,再次朝她道歉,便转身回家了。 家里的烂摊子,他得跟着回去收拾。 邵家。 王美丽对上找上门来的尹母,半点不客气。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家占了你们家的便宜?是你儿子对人爱理不理的,我家盼盼才说不处了。你还好意思找上门。你们家是男孩子,我们家是女孩子,你们家男的还能吃亏?!” 尹母却是冷笑连连。 “没想到,邵老爷子家里的人也这么不讲道理。当初你们是怎么说的,说好的两个孩子处对象先订婚,毕业之后再结婚。结果倒好,你家那个刁蛮的女儿,说撂脸子就撂脸子,在我们家都敢拍桌子。还说什么一拍两散。以为我们家是什么人家。今天你们必须给一个说法,要不然,这事我们没完。” “什么有完没完,”王美丽喷着唾沫星子,也不端什么贵妇的架子了,“好聚好散,就这么简单。你儿子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难道还不许咱们反悔。再说了,当初也就是说让两个孩子处处,又没有领证。” 尹母听了顿时气个半死。 “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骗着我家老尹给你妹夫办事,他如今是升了个主任,可你也别忘了,我家老尹能让他升主任,也能让他滚出厂里。” “你敢。”王美丽瞪眼,“纺织厂难道是你们家开的?!我妹夫就是没有你男人提携,也能升上主任。自己儿子笼不住女孩子的心,就让家长出面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死。难怪你儿子二十好几了,还打光棍。摊上你这样的妈,活该一辈子找不到对象。” “你放屁。”尹母气得眼前金星直冒,“你说谁找不到对象找光棍?你女儿还不是嫁不出去。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不过就是仗着邵家的名声在外头耀武扬威。谁不知道你们这一房就是个空架子,什么事情都得求着其余两房。我当初真的是瞎了眼,怎么会觉得你女儿能当一个好媳妇。” “你女儿进了谁家的门,就是去祸害谁家的。走关系让她进了个医学院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每次考试垫底。到时候哪个好单位会要她。” “我让你满嘴喷粪。”王美丽气得失去了理智,腾地站起来,上前就薅住了尹母的头发。 尹母也是泼辣惯的,哪里肯吃这个亏,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王美丽头上。 两个女人顿时扭打成一团。 邵老爷子与邵东海到家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两个挂了彩的女人。 “你,你们这是什么样子,传出去不怕被人笑话死?!” 邵老气得眼前发黑。 王美丽却觉得来了救星。 “爸,你可算回来了,这个泼妇上门就打人,太不讲理了。” 尹母也不甘落后。 “邵老您可算回来了,您这儿媳妇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还有您家那个孙女,也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尹母嘴皮子利索,抢在王美丽前面,先告起了状。 邵老压着脾气,耐心地听尹母说完。 等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就更生气了。 一旁的邵东海则是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拎不清的妈。 “……邵老,您说,这事怎么办。这不是明晃晃的欺负我们尹家吗。我们家原先想着,既然是您家,那肯定是好的,可没想到您这儿媳妇居然……实在是太让人生气了。哪有这样的。”尹母依旧喋喋不休。 第439章无辜的邵盼 原来,王美丽主动去找自家姐姐,说是她们家邵盼想与尹家结亲。 尹家一听,自然是乐意。 两家一拍即合,尹母时不时上邵家走动,王美丽也经常带着邵盼去尹家玩。 两家家长一撮合,就把两个年轻人送做了堆。 邵盼很热情,对尹海英嘘寒问暖。尹海英似乎也很有君子风度。总之,两个年轻人处的还算不错。 尹家就提出想快点定下来。 王美丽也没有反对。就提起自家姐夫在厂里与另外一个同事竞争主任的事。 尹母闻音知雅。就跟自己男人提了提。 有尹厂长做后盾,王美丽的姐夫很快就打败了竞争对手。 当尹母再次提起要订婚的时候,王美丽这边就推三阻四了。 尹母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在尹父生日那天,特意叫了邵盼上家里吃饭。 她想从邵盼这边下功夫。 结果才提起要订婚,邵盼直接撂了脸子。 当着尹家几个亲戚的面,直接说自己压根没看上尹海英。 还说尹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要逼婚。 把好好的一场生日饭给搅和了。 尹父觉得丢人,不肯露面处理。尹母却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今天直接找上门来了。 “……要是一开始就说,不想跟我们尹家结清,我就不说什么了。可又是你们自己提出来的,怎么能做这么无耻的事。还是说,一开始就是打着让我们家帮忙的主意?如果是这样,那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清楚。有邵老您的面子,再别说只是让我们帮这样的小忙,就是要塞个人进纺织厂,我家那个,也是做得了主的。” 尹母义愤填膺说完了,这才缓和了情绪,看向邵老,“您说,这事该怎么办?不能我们家出了力还要丢人?” 邵老脸前一黑,差点没站稳身子。 还是邵东海眼疾手快,扶着老爷子在沙发上坐下。 “这件事,”邵老爷子喘了一口粗气,“我们邵家肯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放心。” 尹母脸上这才有了笑。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您啊,说话一言九鼎,不比某些人,出尔反尔,想一出是一出,我回去就跟我家那口子说。” 尹母刺完王美丽,施施然就告辞了。 等客厅里只剩下自家人,邵老重重一拍桌子,威严的目光扫向二媳妇。 王美丽吓得一个哆嗦,半天不敢吭声。 “说,你们想做什么?” 王美丽低垂着脑袋,变成了鹌鹑。 邵老不气反笑。 “你们王家对邵家有什么不满,可以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用这么恶心人的手段去算计人,黑锅却要我们邵家来背,这就是你们王家的家教?!明天就请亲家上门一趟,我们好好说清楚。” 一听要请自己父母过来,王美丽这才真慌了。 “爸,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一开始确实是要跟尹家结亲的,是,是盼盼,是盼盼中途变卦了,我也没有办法。她不肯嫁了,总不能强压着她去。我也没有办法。” 她的说话声中都带上了哭腔。 “妈,你可别跟爷爷撒谎。我们问一问盼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邵东海显然不相信自己这个妈。 “我骗你做什么,”王美丽心下苦涩,“真的是盼盼突然不乐意了。我这个当妈的,她不乐意,难道要逼死她。她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 “盼盼呢,叫盼盼来。”邵老直接道。 “她在屋里,我去叫她出来。” 王美丽飞快地就往里屋走。 一会儿,才拉着不情不愿的邵盼出来了。 “你跟尹家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邵老爷子问。 邵盼就委委屈屈道:“爷爷,我当时没说要跟他处对象。是妈跟姨妈她们俩心急,非要把我们凑做堆。原本我就不乐意,后来又说要订婚。尹家那么多人,逼着我表态。我当时太生气了,说话就没注意。但说的也是实话。” “你这孩子,”王美丽又急又气地拧了女儿一把,“那你还跟人家手拉手去看电影?还要人家陪你去逛街?你有哪里不乐意了?我实在没看出来。” “我,我那是被你们逼的没有办法了。是姨妈说,要我好好表现,尹家那边才会帮忙。我还委屈着呢。”邵盼推得个一干二净。 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当时那么做,就是为了气王小小。 原本,王小小被尹母亲找到学校,她还在后头推波助澜,故意散播谣言。就是想让王小小难堪。 那次在教室里打架,两人都进了政教处。 她姓邵,自然没事。 不知道王小小家里是怎么帮她运作的,她也没事。 她当然不服气。 更让她不服气的,是王小小的厚脸皮。 明明已经被人传成那样了,她依旧我行我素,该干嘛干嘛。 似乎尹家的事情对她没有一点影响。 这怎么行。 等母亲她们说,让自己与尹海英试着处对象时,她没有多犹豫就答应了。 可她也没料到,自家母亲与姨妈会那么厚脸皮,就让尹家帮着办事。 为了报复王小小,她只能强忍着与尹海英相处。 也是老天爷开眼,她们去看电影的时候,竟然把王小小送到她跟前来了。 这样的机会,她要是还抓不住,那就是傻子了。 她故意与尹海英手挽手,就是为了气王小小。 也不枉她一番表演,王小小彻底相信他们二人是在处对象了。 她跟尹海英黄了。 她当天晚上回去,就高兴地多吃了一碗饭。 后来,听说王小小在宿舍茶饭不思,人又瘦得厉害,她就更得意了。 可她忘了,有得必有失。 尹海英那个孬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似乎是认命了。每回他妈让他出来与自己逛街看电影,他都出来了。 为了继续气王小小,她也很配合。 两人一到周末就成双入对。有时候没课,尹海英还会来学校接她。 两家人也彻底相信他们是一对。 可眼见王小小似乎走出来了,还有心情跟同学一起去书店逛,她就没了耐心。 对着尹海英,她觉得自己已经受够了。 趁着尹家人要她们赶紧订婚的机会,她就借机发作了。 当着尹家那么多人亲戚的面,她故意撕破脸皮。也是断了两家人再结亲的愿望。 邵盼觉得这一回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 恶心的王小小,又把自己摘清了。 王美丽却气坏了。 “盼盼,你怎么能这么说,当初是你自己提出要去尹家的。也是你说,尹家儿子被外头乡下女人缠上了,你姨妈家既然与尹家是朋友,就不能看着她们家吃亏。还特意跑过去跟你姨妈说,那乡下女人在外头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的。当初要不是你主动提出来,我跟你姨妈怎么会去主动去搭尹家。” 邵盼一听,顿时心下咯噔。 她妈怎么能把这件事说给爷爷听。 她拼命地朝王美丽挤眼睛:“妈,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没有干过那些事啊。” 王美丽却是不愿意再遮掩了。 这两个孩子,都跟她不贴心。 她还顾及那么多做什么。 要是责任真全往自己身上揽,不仅自己要被公爹骂,就是娘家人,也要跟着吃挂落。 王家这几年本来日子就不好过,要是还失去了邵家这一大助力,那就真没有翻身的那一天了。 “盼盼,之前就是你说的呀。你说尹家儿子一表人才,不能被牛粪缠上。那天刚好是星期天,你姨妈他们都在家,我们一起去的……” 王美丽不管不顾,为了将娘家人摘出来,转手又把女儿给卖了。 第440章彻底黄了 邵盼的脸顿时白了。 这么些年,在外头再如何刁蛮任性,在她爷爷面前,她扮演的,一直都是乖巧听话的好孙女。 她妈这是要把她往火坑里推。 大哥说的对,妈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我,我当时也是一片好心。”邵盼艰难地为自己辩解,“哪里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地步。至于那个乡下的什么女人,那也是因为尹家妈先瞧不上别人的,我也没逼着她去胁迫别人,是她自己狗眼看人低。” 邵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哪里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失望的目光落在邵盼身上,无奈地叹气。 邵盼这孩子,小时候看着聪明机灵,这些年,到底被她妈养歪了。 还是老婆子看得通透。王家的女儿,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可惜,此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邵盼被邵老爷子的目光看着,就更加急了。 她真的不想失去爷爷的宠爱。 这些年,因为她在老爷子跟前装巧卖乖,在邵家的地位一直超然。 大伯母跟两个婶子,哪怕不喜欢她,也不得不捧着她。 “爷爷,”邵盼突然灵机一动,“您相信我,我真的是没有坏心的。是,是珍珍姐。当时是我跟珍珍姐一起去看电影……” 她把自己与舒珍珍一起去看电影,偶遇王小小与尹海英的事情说了。 “……是珍珍姐说看不惯他们两个,有办法拆散她们,还说让我帮忙。你也知道,我跟珍珍姐关系不错,我实在没办法拒绝她, 就,就同意了。我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舒珍珍?”邵东海皱起了眉头,“你还在跟她来往?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以后不要跟她玩在一起。” “我知道,我知道,”邵盼连忙答应,“我以后肯定不跟她一起玩了。她的心眼太多了。这回,我也是被她利用了。” 她边说着,就边去看邵老的脸色。 邵老的脸色果然更难看了。 邵盼就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这一回,自己应该赌对了。 王美丽却是气得不行。 “原来是被舒珍珍给怂恿的,我就说那孩子鬼主意多,老拿别人做筏子。幸好上次年前,她们家提婚事,我没有明确答应。” 孩子都是自家的好。 自家孩子犯错,肯定是被别人怂恿的。 王美丽瞬间忘记了女儿的坑妈行径,开始大骂舒珍珍。 邵老听着媳妇的叨叨声,心下也是无奈。 儿女都是债。 老二去的早,老二这一房,只能靠他这个老的挑起来了。 等东海毕业了,他给他寻摸个能干的媳妇。就把家交到他们年轻人手里。 老爷子没有耐心再听媳妇与孙女表演,招招手,示意邵东海跟他进书房。 把房门关了,他才开了口。 “这回虽然是你妈他们做的不对,但是,总是邵家的脸面。你待会儿去一趟你大伯家,让你大伯晚一点过来一趟。尹家那边,咱们想办法补偿人家一点。至于舒家——” 他停顿了一下,又看像邵东海,“你对那姑娘没意思?” 邵东海苦笑:“ 爷爷,我早就说过了,我跟舒珍珍不合适。我俩就不是一条道上的。是我妈剃头担子一头热。” 邵老点点头。 “我知道了。你让你大伯母也一起来一趟。舒家那边,让她亲自走一趟。这一回,咱们彻底把话说死了,趁着咱们不理亏 。” 何止是不理亏,舒家才理亏呢。 他们只说一句,瞧不上舒珍珍一肚皮算计,就能让人家无话可说。 “我妈那里——”邵东海迟疑。 “以后这些事,就少让你妈操心。她操心娘家的事情,都操心不过来呢。”邵老淡淡的说了一句,就阖上了眼皮。 邵东海只能在心里叹气。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说的就是他妈。 他也没办法。 这回这件事,还真只能靠大伯家两口子出面解决。 当天下午,邵家大儿媳妇就去了一趟舒家。 舒梅将客人送出门,脸上的笑就再也挂不住了。 当天晚上,舒珍珍被叫回了家。 舒梅也顾不得女儿的面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 “你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掺和别人家的事情做什么。现在好了,人家邵家只差说你心术不正,不许你进门。” 舒珍珍也懵了。 “我,我做什么了?” 舒梅就把邵家大儿媳妇上门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我当时听了,臊得要死,一句多话都不敢说。这两年,妈花了多大心血,才跟王美丽把关系处好。你倒好,无聊去掺和别人家的事,现在把自己的婚事搞没了。错过了邵东海,我看你再去哪里找这么好的人家。” 舒珍珍这才知道自己被邵盼卖了。 她气得眼前发黑,耳朵也嗡嗡作响。 那个蠢货邵盼,她怎么会说那样的话。 她不是向来自己说什么是什么吗,这一回,为什么会把她推出去。 舒珍珍越想越气,转身就要去找邵盼。 “你给我站住。”舒梅气得够呛,“你难道还要找上邵家说理?你丢得起这个人,我丢不起。从明天开始,邵家你就别惦记着了。” “妈——” 舒珍珍委屈极了,“当初明明是你说邵东海是最适合我的。” “那是以前。”舒梅硬下心肠,不去看女儿发红的眼圈,“咱们舒家也是要脸的。明天我就去跟你外婆他们说,让他们再好好合计合计,总有条件不错的人家。” 可哪里又比得上邵东海前途一片光明。 舒珍珍后悔极了。 她不应该错误地估计了邵盼的愚蠢,也不应该把话说的那么清楚,明晃晃地表示自己就是挑唆。 可是,邵盼那么蠢,她不把话说明白,她又怎么会懂。 要是周小满那个表妹与尹海英情比金坚,不管家里人如何棒的鸳鸯,都坚持在一起就好了。 尹家与邵家就不会因此生了罅隙。 自己也不会被牵扯进来。 都是周小满她们的错。 舒珍珍恨极,想要再在母亲面前说几句话挽回面子,舒梅已经摆摆手,回了屋。 她需要静一静。 房门在她面前关上,舒珍珍垂下了眼皮。 母亲也要放弃她了吗?她不管她了?她是不是任由外公外婆随便给她找个婆家?就像上辈子一样,很快就找了个人嫁了。 想到上辈子发生的事,舒珍珍打了个激灵。 绝对不行。 她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舒珍珍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在沙发上坐下来。 思量了片刻,她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站在门口,她象征性的敲了两下房门,就推开门进去了。 才一抬头,就见黎清河慌乱地用一本书盖住了什么东西。 舒珍珍心下生奇,面上却半点不显露。 “是珍珍啊,有什么事吗?” 黎清河清了清嗓子,身子稍稍往前倾。 “爸,”舒珍珍在书桌前坐下,“你能不能好好跟妈说说,先不急着给我找对象。我们虽然不能跟邵家结亲了,却也是不急的。咱们家如今条件不错,爸你又升了政教主任,以后前途好的很。” “嗯,”黎清河语意不详地答应着,想到今天发生的事,随口就说了句,“我知道了。不过你也要注意影响,姑娘家名声最重要了。” 舒珍珍心下一痛,嘴上却道:“谢谢爸关心,我知道了。” 临走前,她故意往前探了探身子,“爸,定国这些日子学习不太上心,你去督促督促他呗,他只听你的话。” 说话间,眼睛就往那书本下瞟。 隐约可见是个红色的盒子。 舒珍珍暗自记下。 “我知道了。你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第441章爆炸消息 周小满并不知道尹邵两家龃龉的细节,等再次听到两家的消息,又是从周六子口中得知。 那是一天周末,余安邦难得在家,就请了周六子过来吃饭。周和平两口子也一起来了。 周小满出于私心,就去叫了王小小。 中午就坐了满满一桌。 大家天南海北,瞎扯着话题,就是这个时候,周六子说起了尹家与邵家的恩怨。 “邵家原本是低调的,这一回算是彻底出名了。前两天,尹家几个男人打上了邵家。” 关乎邵老爷子家,周小满不免就好奇了。 “是尹海英家吗?打上邵家几房?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 “是尹海英家,”周六子下意识睃了一旁的王小小一眼,见后者的嘴唇抿起,目光微垂,继续道,“尹家那么怂,哪里敢打大房跟三房,自然是挑软柿子二房捏。” 邵家大房男人在省里当着干部,三房的则在市财政局,只要脑子没坏了,不会有人上门找麻烦。 周和平也听得来了兴致。 “邵家是长春路那个邵家吗?她们家还会有人打上门去啊?尹家什么来路?比邵家更厉害?” 进城两年,他也算知道城里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 邵家在星城的名声,连他都听说了。 周六子就笑了起来。 “尹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尹家老大在纺织厂当厂长,老二好像在什么机械厂,也不是什么人物。这一回却是直接打到尹家二房,你们知道为什么不?” “你就别吊胃口了,赶紧说。”余安邦不打算惯着他这臭毛病。 周六子嘿嘿直笑:“说起来,还是跟尹海英有关系。就是前两天,尹海英下班路上,被人套着麻布袋打了一顿。听说被打得鼻青脸肿,还有骨折的地方。这两天,在医院躺着。尹家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自家儿子是被邵家的人打的,就找上门去说理。” “去的人,最泼辣的是尹家老二的媳妇,她带了不少娘家人进了邵家,二话不说就开始打砸东西。要不是邵家老大突然回来,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尹海英被人打了?”周小满惊讶急了,“尹家为什么那么肯定是被邵家的人打的?” 她说着,就去看王小小。 后者咬着嘴唇,脸都有些发白。 周六子也瞧见了王小小的脸色,神色更冷了:“因为如今外头流传的流言。”他轻哼一声,“邵盼你们应该也认识,她如今在咱们城里的名声算是坏了。也不知道谁最开始说的,都说邵盼是个泼辣货,学习不好,净跟别人乱搞男女关系。” 周小满夫妻齐齐瞪大了眼。 乱搞男女关系? 说的,应该是她与尹海英的事情。 这是谁传的话。 不过,他们听着倒是挺痛快的。 周小满更是毫不客气的道:“我都想认识认识这背后传话的人,简直太牛逼了。” 周六子的神情有些高深莫测:“可不是嘛,我听着也痛快。据说邵家当时听说了,就气个半死。邵盼她妈更是在家里砸了不少东西,还说要找人算账。结果没两天,尹海英就被人打了。你们说巧不巧。” “也就是说,邵家怀疑邵盼的流言是尹家故意传的,然后,邵家人打击报复到了尹海英身上。尹家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干脆不讲道理了,直接上邵家打砸东西。”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小小突然道。 “对,就是这样。”周六子又笑了起来,“尹家跟邵家都是这么想的。这不就彻底闹大了。” 周小满听着,不知为何,只觉得极违和。 外头为什么会传邵盼的流言,邵家为什么一开始就会怀疑上尹家,尹海英被人打了,尹家第一反应为什么就是找邵家算账? 这后面,似乎有人在操纵着。 她不由去看脸色微微有些发红的周六子。 这小子,这些日子难道就在打听这些消息? 他又是从什么渠道知道这些消息的? 周小满目光逡巡着,就见余安邦的目光也落在周六子身上。 那眼神,颇有些兴味。 一个猜测在心底悄悄升起。 当天晚上,把余闹闹哄睡着了,周小满就开始审问自家男人。 “这件事情,你是不是知道内幕?” “什么内幕啊?”余安邦装死,“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周小满见他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 “还记得不,两年前,咱们在公社住的时候,柳树立突然被人打断了腿,你也是这副态度。” 她说的是余安邦突然回来,对柳树立进行打击报复的事。 “是吗,”余安邦摸着下巴,“我怎么不觉得。肯定是你看错了。” 周小满轻哼一声,捏住他腰间的肉就是一拧,余安邦顿时一声惨叫。 铁疙瘩一般的汉子,顿时就屈服了。嗷嗷叫苦不说,还极其卑躬屈膝地为自己求情。 周小满见他老实了,这才开始与他说话。 “说,你知道什么?别告诉我你也参与了。” 余安邦矢口否认,只差指天发誓。 “天地良心,我没干过就没干过。”他神色严肃,“这件事情,十之八九与六子那小子脱不了干系。” “不说别的,尹海英肯定是他打的。至于尹家与邵家相互怀疑,我估计也是他在中间做了什么手脚。也是长进了。” 说完,就笑了起来。 很是欣慰的样子。 周小满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一会儿,她才道:“六子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凭他一个人怕是做不成?” 能知道邵尹两家那么多细节,估计家里也得有点关系。 余安邦就斜着眼看周小满。 “怎么的,想把六子跟小小凑成对了?” “我跟你说正经的,”周小满捶了他一下,“再说了,就是我想凑成对,那也得小小乐意。” “好像你们家的闺女是天上的仙女似的,人还配不上了。” 余安邦轻声嘀咕了一句。 见媳妇一个白眼瞪过来,立马就道:“六子家,还真有点权势。他大伯家如今在军委,二伯家也是省里有名有号的人物,他从小没了爹妈,大伯二伯对他颇为关照。这一回,只怕是求了他几个堂兄弟帮忙。” 原来还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隐藏官二代。 周小满暗暗嘀咕。 此时,却真希望小小跟周六子在一起。 倒不是图周六子家的权势,主要是要碰到这么一个对小小上心的,以后估计是难了。 而且,周六子这人,确实值得托付。 明明家里有关系,却一直不声不响的。更没有拿这层关系出来炫耀。 这个男人,起码不是只能靠家里的软蛋。 “哎,”周小满忍不住叹气,“也不知道小小什么时候能想通。” “你急什么,”余安邦将被子裹紧,顺便亲了媳妇一口,“我看六子跟小小这事,只是时间问题,你就等着。” “哎,你说,小小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周小满对他这种毫无根据就定结论的说法不以为然,反问起今天王小小的反应。 “什么什么意思,她没表现出伤心,那就是最好的意思了。”余安邦随口道。 周小满却是忧心着。 男人不懂女人。 女人哪怕再坚决离开一个人,在得知那个人吃了亏受了伤,过得不好的时候,总会容易心软。 她怕的,就是王小小的心软。 尤其尹家如今是这情况。 听周六子那意思,如今两家是不得善了了。 尹家肯定要吃大亏。尹海英的婚事只怕难。 要是尹母想通了,又愿意小小进他们家的门,小小难道不会心动? 第442章王小小的选择 周小满的担忧一点都不错。 王小小是心事重重回的学校。 对尹海英,她确实是有恨的。难过的时候,也对自己说过,一辈子都不想看到那个人。 可当她听说尹海英如今在医院住着,她又有些心疼。 毕竟是自己曾经真心喜欢过的人。 要不要去医院走一趟,就成了她当下为难的事。 她觉得,就算是作为普通朋友,她也应该过去看一下。 可去了医院,该与他说什么,她又有些为难。 她家中条件虽然比不得尹家,可长这么大,也是家中的宝贝疙瘩。 这么些年,受的最大的委屈,就是尹母找上学校的那一次。还有就是,看到尹海英跟邵盼手挽手的那一回。 她也是个骄傲的人,已经被人一巴掌打在脸上了,难道还要舔着脸过去讨好人。 她做不出来。 王小小思量再三,又翻来覆去想了一个晚上,最后还是决定不去医院了。 既然已经划清界限,那就彻底断了。 做出这个决定,王小小觉得压在心头的大石都不存在了。 她每天照样上课下课,有时间就去图书馆,日子过得很充实。 可她不去找事,事情却找上了她。 在她躲了尹海燕无数次之后,终于被她逮着机会,要与她单独说话。 对尹海英,她可以狠下心肠,可对志趣相投的尹海燕,她却不能无情地拒绝。 两人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 瘦了一圈的尹海燕拉着王小小,欲言又止。 王小小到底心软了,柔着声音问她。 “你有什么事?是不是要我帮忙,要是我能帮得上的,我肯定帮你。” 尹海燕眼圈立刻红了,她拉着王小小的手不禁紧了。 “小小,我知道,我们家对不起你,可我如今实在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吸了吸鼻子,“这几天,我们家乱糟糟的,我爸妈天天在家吵架,我哥更是在医院躺着,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也没人去管他。我白天还得给他送三次饭,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王小小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要安慰她几句,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尹海燕却很领她的情。 “谢谢你。我知道你也为难。要是换做我是你,早就不会理我这个朋友了。更别说,还听我说话。我,我也知道我再找你说话也不合适。” 她说着,眼泪似乎要落下来。 王小小就更加难受了。 “我也没帮你什么。”她的声音低低的,“你要是觉得心里烦就跟我说,我也就当个倾听者。” 别的事,她也是爱莫能助。 尹海燕朝她感激一笑,开始说起了自己的烦恼。 原来,自从与邵家撕破脸皮,尹家并不好过。刚开始,邵家还主动提出,会帮尹海燕舅舅家一个忙,算是弥补尹家丢了的面子。 两家原本都说好了,结果事情还没办成,外面就有邵盼的流言。 偏偏好死不好的,流言被邵盼这个当事人听到了。她第一反应,就是是尹家在背后捣鬼。 邵盼曾经到过尹家好几回,当下就闹上门来了。在尹家破口大骂不说,还打了尹海英两耳光。 尹母哪里肯吃这个亏,当着邵盼的面,就将她从头到尾埋汰了一遍。 组合起来,就是一个意思,说邵盼配不上自己儿子。 当时吵得很凶,不少人就看了热闹。 事情就彻底传开了。 邵盼气不过,跑回了家。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家里说了什么,没过两天尹海英就被人打了。 尹家首先怀疑的就是邵家。 尹母不敢直接找到邵家去,就先找上了邵盼。 结果邵盼就说,尹海英脚踏两条船,活该被人打得进医院。 尹海英是尹母的独生儿子,尹母哪里受得了这个气,也没有与自家男人通气,就直接告诉了她弟妹,也就是尹海燕的婶婶。 尹海燕的婶婶一直想巴结大嫂,听了大嫂的委屈,当即就拍胸脯表示要给侄儿出这口气。 当天就领着娘家的几个兄弟打上了邵家。 打砸了邵家的东西不说,言语间有交锋,最后升级到了肢体冲突。 王美丽被人打了。 这下子,可彻底是捅了马蜂窝。 邵家人也不是死人。 尤其邵家老大还当着官,更加爱面子。 他们也没有像尹家一样直接动粗,直接想办法,黄了纺织厂两个大订单。 至于尹家老二的工作,直接找了个由头撸了。 尹家两个男人这才知道,女人们在外面闯了祸。 尹家老大还好,尹家老二直接没了工作,上门就求大哥帮忙。 尹家老大自己都是一脑门官司,哪里还顾得上弟弟。就让他回去等消息。 尹家老二没说什么,到底是亲兄弟,只能暗暗咽下这口气,慢慢等着。老二媳妇却不是个善茬。 她娘家的兄弟也跟着吃了挂落,老大家不能就这样不闻不问。 她就三番五次找上尹家大房。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自家为了给侄儿出气,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尹家夫妻俩听得烦得不行。 尹母更是气恨弟妹帮倒忙,原本说好了只是打砸东西,竟然打了人,说他们办事没分寸。 尹家婶婶听了,哪里乐意,当场就在尹家闹了起来。 说尹家大哥大嫂都是白眼狼。她瞎了眼之类的。骂完了,非要尹家大伯马上拿出一个办法来。 最起码,丢了工作的娘家兄弟,要能进纺织厂上班。 纺织厂的人都知道,是因为尹父的关系才遭了难,其余两个厂长,对尹父原本就颇有微词了。 这个时候,尹父哪里还好安排工作,自然是拒绝了。 尹家婶婶却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今天不行明天就来,明天不行后天也来。 尹家彻底被闹得个鸡犬不宁。 尹父两面受敌,不免对自家媳妇就有些埋怨。 尹母就觉得委屈了。 明明是男人们不顶事,要女人们出面解决,结果倒好,现在反倒怪到她一个女人头上。 两人说话都是夹枪带棒的,最后发展成为家庭大战。 “……我如今家也不想回去,就想躲在学校。可我哥那边又不能少了人。偏偏他又——” 尹海燕说着,看着王小小,眼里满是期待。 王小小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她不想接这个话茬。 “要不,要不你还是去看看我哥吧,他如今要死不活的,饭也不肯吃,药也不肯吃。一点都不配合。医生都说他要再这么下去,躺的时间只会更久。你过去跟他说两句话,他兴许心里好过了,就不会这么消极了。” 尹海燕到底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王小小苦笑着低下头。 捏着衣角,没有吭声。 “小小,你就当我求求你了。我保证,只要你帮我这个忙,我以后肯定不来烦你了。我知道,我这个要求有点过分,可你就看在我们朋友一场的份上,过去看看他吧,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海燕,”王小小慢慢抬起了头,“你有没有想过,我就是去了医院,该以什么身份去探望你哥,见到了他,又应说什么。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尹海燕呐呐无语。 什么身份? 对象?那是不可能。 朋友?也说不过去。 仇人还差不多。 能说什么,她也不知道。 尹海燕羞得脸都红了。 “我,对不起,我没有想那么多。小小,我很抱歉。” 王小小拍了拍她的肩膀,起了身:“海燕,你不用道歉,咱们立场不同。日后,我跟你们家,跟你哥,是真的没有半点关系了。当然,你这个朋友我还是认的,你要有什么困难,只要我能帮上,你开口就是。唯独这件事情,我没办法应你。” 把心里的话说完,王小小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她算是彻底抛开了过去了吧。 第443章气死了 王小小的挣扎,周小满一点都不知道。 她看着眼前男人递出来的小包,只觉得天雷滚滚。 “这个,这是什么意思?” 她看向邵东海。 邵东海歉意地朝她一笑。 “这几天,家里的事情有点多。我没有顾得过来。这个东西,你收下。我——” “可别——” 周小满连忙摆手,一双眼睛就朝四周到处看。 她是已婚妇女,可不敢接别人的东西。 “帮我带给你表妹,算是我们家的一点歉意。” 诶—— 周小满嘴里的话戛然而止,尴尬得脚趾头都蜷了起来。 她还以为是送给她的。 咳,原来是自作多情了。 “这是什么啊,送给小小的吗?”周小满接过用油纸包的东西,掂了掂,发现是一本厚厚的书。 “嗯,送给王小小的。前些日子因为我妹的原因,她受了委屈。我们家也不好拿别的,这本书是她们如今要用的,好像也不太好买。是我托我大堂哥从北京带回来的,她用的上。”邵东海道。 “那好,回头我就拿给她。谢谢你。” 周小满谢过。 如果是别的东西,她不一定收。可既然是王小小专业上用得着的,那她就不客气了。 书是无价之宝。 更何况是如今这个年代。 再说了,邵盼确实欠王小小的。收她们家一本书,实在不算什么。 “那行,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对了,上次那组数据,我已经统计过了。就放在实验室左边的第三个抽屉里面,你到时候再帮我复核一遍。等我忙完这两天就来找你。” “行啊,我回头去看看。” 两人说完了话,邵东海走了。 周小满掂了掂厚厚的书,捧在怀里,转身也要回宿舍,一抬头,就看到离自己不远的舒珍珍。 舒珍珍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手里的东西,仿佛她捧的不是书,而是炸弹。 她又怎么了? 周小满很想吐槽。才要往前走,就见舒珍珍掉头,就往自己相反的方向走了。 咦,这一回,竟然没有追上邵东海说话? 周小满暗暗奇怪,却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转身走了的舒珍珍却是红了眼眶。 邵东海竟然这么绝情,说彻底不做朋友,就连招呼都不打了。 他怎么能这么无情。 想到先前邵家人跑到自家说的那些话,舒珍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好恨。 他为什么看不上她,她明明已经很优秀了,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难道是周小满那样的? 就因为她的脸长得好看? 可她已经是结了婚的人。对象还是余安邦。 以后在省城有权有势的男人。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的好处都让周小满得了。 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舒珍珍握紧了拳头,她不能再等了。 一路怀着心事,舒珍珍出了校园,转了两趟公交车,到了一处筒子楼。 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不到四十的中年男人。 他生得白白净净,个头又高,整个人带着浓浓的书卷气。只是走路微微有些瘸,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珍珍,你怎么来了,今天没有课吗?”舒有志将人迎了进来。 “舅舅,我下午没课就过来看看你跟舅妈。舅妈不在家吗?”舒珍珍进了屋,在沙发上坐下。 “她出去跟人打牌了。别管她。”舒有志转身给她泡茶。 舒珍珍的眉头不自觉皱起:“又去打牌了?不是说在副食品厂干临时工吗?总比待在家里强。” 舒有志脸上的笑也有些勉强:“你舅妈那个人,受不得管束,说是一天站下来,累的不行,早就不干了。不过也没事,咱们家又不缺她那点工资。随她去。她心里也有点气。” 舒珍珍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舅舅舅妈结婚这么多年,膝下一个孩子都没有。 两人去了最好的医院检查,说是舅舅的原因不能生。 舅妈就彻底破罐子破摔了。 家里的活也不干,每天不是在这家打麻将,就是去那家闲坐。反正就是变着法作。 上辈子,舅舅听了外公外婆的安排,一直在学校里当着小学老师,一辈子没攒下积蓄,最后,舅妈也跟着人跑了。 这辈子,舅舅听了她的怂恿,没去小学代课,早早的就投机倒把。因为这事,还被外公外婆一直骂没出息。 这两年,舅舅舅妈索性搬了出来。 可钱是赚了不少,舅妈的气焰却更嚣张了。见天不着家。 “算了,别说她。她反正就是这个样子,也改不了了,算是我欠她的。”舒有志温和地看着外甥女,“你今天过来,应该是有事,我看你脸色不大好。” 舒珍珍搓了下脸,笑得有些勉强:“我还好,可能是被风吹的。” 舒有志动了动嘴唇,到底没忍住,开口劝道:“邵家的事,算了就算了,你也不用想太多,咱们家珍珍这么优秀,肯定能找个更好的,舅舅这些日子也托人在相看。不求人家家里条件多好,最起码要看得起人,要对你好。上回跟我一起做事的那个——” “舅舅,”舒珍珍忙打断舒有志的话,“我现在不想说这个。对了,你认不认识毛里街那一块的人?” “毛里街?有是有,怎么了?”舒有志知道舒珍珍爱面子,趁机转移了话题。 “毛里街那边有户人家的房子出租,你问问,看咱们能不能用更高的价格租下来?” “什么意思?用更高的价格租下来?是有其他人要租吗?”舒有志皱眉。 珍珍是个好强的,该不会是跟别人起了什么冲突? 舒珍珍咬了咬嘴唇:“确实有人租了下来。我觉得那房子不错,咱们租下来,您就是当临时仓库放放东西都行。” 反正就是不能让周小满她们全家安安心心住在那里。 一下子被房东赶出去,一大家子找不到地方住,算是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 舒有志看着外甥女没有做声。 “舅舅,是不是怕钱不够?我还有一些压岁钱,我都可以拿出来。只要能把房子租下来。不管花多大的代价。”舒珍珍道。 第444章变了 舒有志有些好笑。 “舅舅到底赚了多少钱,你不知道?!哪里还要你掏钱,我就是好奇,你为什么非要租那处房子?” “就是,就是有一些私人恩怨。”舒珍珍见躲不过去了,只好道,“我就是想出一口气,没有别的。反正咱们也没什么损失。” “行啊,你告诉我位置,我回头去问问。舅舅尽量帮你办到。” “谢谢舅舅,我知道你最好了。”舒珍珍甜甜一笑,“最近生意好不好做?” 从筒子楼出来,舒珍珍脚步轻快。 等着,周小满。 我不痛快,你也别想痛快。 舒珍珍回了家。 才进家门,就发现自家有客人。 “珍珍,你回的正好,快来见过李家伯母,这是李家大哥,大你三岁。” 舒梅笑着向女儿介绍。 听到名字,舒珍珍心下咯噔,等抬头看清人,脸色瞬间变了。 是李自强。 上辈子让她苦了一辈子的男人。 她的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坨冰团子,浑身凉飕飕冒寒气。 “你这孩子,愣在那里做什么,赶紧过来打个招呼。” 舒梅见女儿站在门口不动,起身走到她跟前,在背着人的地方,在舒珍珍腰上拧了一把。 “快去。”声音压的很低。 舒珍珍强忍着痛,勉强挤出一丝笑,喊了声李伯母,李大哥。 “妈,我有些头痛,先进屋里躺一会儿。你们聊。” 舒珍珍实在没办法逼迫自己面对上辈子的老熟人,不顾她妈的警告,飞快地进了屋。 “这孩子,估计是读书太用功了。” “姑娘家年纪轻轻的,没想到这么努力。到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比我们家那个强多了。” “您说笑了,她呀,从小就是个好强的性子。” “……” 走进房间,客厅的声音小了。 舒珍珍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 怎么会这么快。 上辈子遇见李自强,起码是两年后的事情。 重活一世,事情竟然发生了变化。 那还有什么会发生变化? 舒珍珍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余安邦一家会不会再来找自家?又或者,这辈子余安邦只是个默默无闻的人,对自家造不成威胁? 那邵东海呢?还会是业界大牛吗? 舒珍珍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结婚前,李家对自家的信誓旦旦,一会儿是李自强出轨后的丑恶嘴脸。 就在这片浑浑沌沌中,门被敲响了。 “珍珍,出来送客。” 舒珍珍勉强爬起来,就见她妈已经进了屋。 “快点去送送人家,不能这么没礼貌。” 连拖带拽的,舒珍珍被拉出了房间。 “珍珍啊,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看,要不,让我家自强陪你过去,他瞪着自行车过来的。” 李妈拉着舒珍珍关切地问着,像是问候自家的亲生女儿。 舒珍珍急忙把手抽出来:“我,不用了。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多睡一会儿就好。” 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在李自强出轨之后,还骂她看不住男人,是个没用的。 她装的很好,一装十几二十年。 连她外公外婆都被骗过去了。 “你这孩子,客气什么,以后说不定是一家人呢。”李母笑眯眯的说着,就去看自家儿子,“自强,你去,送珍珍去医院。” “诶,我知道了,妈。”李自强憨憨地笑,偷看舒珍珍一眼,似乎怕她不同意。 舒珍珍觉得胸口更闷了。 她想要张口拒绝,她妈已经不由分说地答应了。 “那就麻烦自强了。珍珍,你赶紧去,不舒服就不能拖着。” 两人就这样被推着出了门。 对上李自强那憨厚的笑容,舒珍珍再也忍不住。捂着胸口,在路边吐了起来。 “你没事?” 后背被人轻轻拍着,男人的关切不言而喻。 舒珍珍吐得更厉害了。 等她把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了,才算舒服了。 “要不,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坐坐?我看你不太想去医院。”李自强摸着鼻子,很为她着想的样子。 上辈子,自己就是被他这憨厚的面皮骗住了的。 舒珍珍苦笑。 “我知道有一家新开的——” “不用了,”舒珍珍抓住机会,直接打断他的话,“我只想在家里歇着。你走。” 李自强似乎没料到女孩子说话会如此直接,脸上有片刻的难堪,之后又和缓了。 “那,那我陪你在外头散散步。等你舒服了再送你进去。要不然,你家那边,好像也不好交差。” 体贴的很。 舒珍珍更加恶心了。 “不用,”她的声音有些尖锐,“我说了,我不需要你陪。你如果非要人把话说清楚,那我现在就把话说清楚,我跟你是不可能的,我不喜欢你,我不会跟你处对象。” 李自强的笑终于消失了。 舒珍珍却觉得痛快极了。 重活一辈子,这个男人再怎么伪装,骨子里依旧是卑劣的。 他休想从自己身上沾到半毛钱便宜。 “我有这么差吗,”李自强自嘲一笑,“你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我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呢。我觉得咱们可以慢慢相处,先从普通朋友开始,你会发现我的好的。” 又是这样。 上辈子,她怎么就被这样拙劣的演技骗了。 “不用了,你再好也与我无关。就不要耽误彼此的时间了。咱们就这样。” 舒珍珍不想跟他周旋,挥挥手,转身往巷子外走。 李自强脸上飞快的划过一丝恼怒,脚却不自觉跟了上去。 “不要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就是为了双方父母面上好看,咱们也要做做样子,你说是不是?” “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我比你大三岁,去年参加的工作。在单位当科长,每天工作还算清闲……” 耳边的声音没个停歇,在走出巷子之后,舒珍珍终于忍无可忍,她停了下来。 “一定要我说实话吗。那好,我就直接说了。你要是面子上挂不住,可别赖我。就你这熊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去照照镜子。我们学校随便找一个男的出来,都比你强千百倍……” 两分钟后,舒珍珍如愿以偿,耳根子得到了清静。 她不想回家,在外面晃了一个多小时,眼见天色黑了,这才慢吞吞地往家的方向走。 第445章都别想好过 才一回到家,舒珍珍便被她妈拉住了。 “珍珍,这回你王姨介绍的这个对象,真还算不错了。他爸妈都在学校教书,到时候退休有保障,能帮衬你们两口子。李家儿子虽然不在学校,可也是副食品厂的科长,他如今还年轻,以后还会往上升,等那时候——” “妈,人家高中都没念完,我好歹是上了大学的,我们太不相配了。”舒珍珍直接打断舒梅的话,“不是我看不起人,到时候两口子在一起没有共同语言。” “你怎么知道人家高中没念完?”舒梅反问,“哦,是人家自强跟你说的。这孩子,也太实在了。这年头读大学的有几个人,你数一数,好人家,咱们暂时也攀不上。你的年纪又摆在这里,不早点定下来,只怕连他这样的,都找不到了。” 舒珍珍头痛,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妈。 这个李自强,确实高中没读完。因为他实在不是读书的料。 上辈子,自己也就读个高中,死活没有考上大学。 人家还笑话她,说她们家虽然是书香门第,也出不了大学生。 还说她没有大学生的命,却得了大学生的病。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干啥啥不行。 就是肚皮也不争气,没有生出一个带把的。 她那个好婆婆也不装了,话里话外说她,让他们李家绝了后。说她是个没用的,娘家也指望不上。 这样的人家,哪里会是什么好人家,分明就是火坑。 上辈子她跳了一次,这辈子,她宁愿去死,也坚决不肯再跳。 可她妈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不管自己怎么说,估计都不肯松口。 这个时候,舒珍珍有些想念她那已经记不清面孔的亲生父亲了。 记忆里,父亲对她很好,但凡是她喜欢的,都会给她弄来。 那个时候,她妈也不是现在这脾气。 要是没有发生那件事,爸爸应该还跟她妈妈在一起。她还是家里唯一的孩子。 可惜没有如果。 至于黎定国这个后爸,在舒家,自然是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可也仅限于不亏待于她。 再多的,那却是没有的。 他还有一个大儿子呢。 她的事情,他肯定使不上力,也不想使力。 舒珍珍脑子里乱糟糟的,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跟她妈强行对着干。 可听着她妈喋喋不休夸着李家有多好,她实在忍不住了。 “妈,那李家要是真这么好,人家李自强能拖到这个年纪还没有选好媳妇?而且我还没有毕业,毕业了以后,肯定也是有大好前途的,不缺对象。” 舒梅头一次被女儿这么硬生生反驳,愣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你该不会是还惦记着邵家?人家那样的话都说了,咱们就是再不要脸,那也是成不了亲家的。” 舒珍珍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 舒梅这才惊觉自己说错话了。 “妈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没了他邵东海,咱家女儿难道就嫁不出去了吗。妈也是为了你好。要不然,人家王美丽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笑话咱们家呢。要不,你就先试着跟李自强处处,要是合适,再定下来。反正你还没毕业,结婚也要两年后了。” “妈,你管好自己。”舒珍珍捂住了耳朵,“我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嫌我管的太多了?” “我没有,我说了,现在不想处对象,你别管。你老是管东管西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什么叫做我管东管西,我管你还管出错来了。我看你,跟你那个死鬼爸一个德性,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父女的。” “妈——” 舒珍珍不可置信地看着舒梅。 “你就是这样想爸的,当年,要不是你们——” “要不是我趁早跟你爸划清界限,咱们家早就全家跳河了。”舒梅气得跳脚,“他是嘴皮子快活了,话说了就说了,从来不想我们母女俩。也不会想想我们舒家会不会受影响。这些年,要不是因为他的关系,你外公外婆哪里会受这样的冷遇,原先那些跟咱们交好的人家,也早早地跟咱们撇清了关系。” “那你就落井下石,明知道他不好过了还——” “你怎么知道这些?”舒梅瞪大眼,“谁跟你说的,是不是你那个奶奶?她跟你说什么了?你不要信她的鬼话。” 舒珍珍无力地垂下头,没再说话。 当年的事,她很小,只有一丁点印象。 只记得爸爸突然跳河自杀了。 妈妈飞快地搬回了外公外婆家,还给她改了姓。 奶奶的眼睛都快要哭瞎了。 可外公外婆都不让她见奶奶。 知道这些,当然是她重生回来之后,自己去找的真相。 这些,她没办法告诉她妈。 耳边是她妈歇斯底里的咆哮声,舒珍珍却觉得好笑得紧。 这就是她妈。 一辈子死要面子。永远活在别人的话当中。 别人说她一句不好,她就非要向别人证明自己。 上辈子,李自强出轨之前,她就已经受不了李家了。 她想离婚,是她妈以死相逼,逼着他们继续在一起过日子。 后来,家里出了变故,她也发现了李自强出轨了,她妈还为了面子,让她继续过下去。 应该是那时候,她才彻底对她妈死心了。也是因为太伤心,才会得那样的病。 舒珍珍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她妈的嘴一张一合,机械性地提着脚往屋里走。 “……我还没有说完,你给我站着。” 她的胳膊被她妈捏住了。 舒珍珍吃痛,皱着眉头,想要把胳膊抽回来,她妈的力气却大得惊人。 舒梅再也忍不住,猛地推了她妈一把。 “妈,你与其把心思浪费在我身上,不如多去关心关心爸,他这些日子在外头,可遇着事了。” “你什么意思?”舒梅愕然。 “男人啊,总忍不住想坐享齐人之乐,你去问爸。” 见舒梅神色大变,舒珍珍在这一刻突然畅快了。 是啊,凭什么就她一个人不好过,大家都别想好过。 她含着笑,头也不回地往房间走。 “你把话说清楚,你爸在外面有人了?” 背后舒梅的声音变了调,舒珍珍已经把门锁死了。 第446章来了 舒珍珍发生了什么,周小满自然不得而知,便是知道了,也只会乐呵呵看热闹。 她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 实验室先前的方案出了大问题。 之前得出的数据全部要作废,他们连夜重新改了方案,又调整了好几次实验条件,彻底投入了疯狂模式。 除了十分重要的专业课,她能翘的课,都翘了。整天都泡在实验室,邵东海更夸张,几乎没有回过家。 周小满要不是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她也想睡在实验室里。 偏偏在这种昏天地暗的忙碌当中,余安邦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这几天,他又接到了一个大工程。 一旦谈下来了,利润相当可观。可糟糕的是,事情还没有定下来,就被刚刚进城的余卫国捅了大娄子,余安邦早出晚归,赔笑脸送礼,就是为了给他擦屁股。 一向好脾气的余秀莲,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气得在家里跳脚大骂。 周小满自己都忙不过来,压根没有心思去管自家男人的事。 这天傍晚,好不容易提前回家,就看到余秀莲坐在堂屋里抱着余闹闹抹眼泪,小宝在一旁劝着什么。 周小满一惊,放下东西,顾不得洗手,伸手接过小胖子,就问余秀莲。 “妈,家里出事了?” “小满,”余秀莲飞快地将眼泪擦干,“这可怎么得了,今天下午房东过来了,说是要咱们赶紧搬出去,最多三天内,他们就又来收房子。” “房东?收房子?”周小满以为自己听错了,“人家到底怎么说的,你把事情再说一遍。” 原来,下午有一个中年女人自称是房子的主人,找到余秀莲说,他们的房子不租了,要收回去。让余秀莲一家三天内就搬走,要是不搬就直接赶出去,他们这个半月的房租都不要了。 “安邦难道没有跟他们签租房合同?”周小满有些奇怪。 在上辈子,经常也有房东突然收房子的事,可那也是要合同到期。又或者,人家房东宁愿赔钱,也要把房子收回去,一般都是急着卖房的。 这个年代,应该不存在卖房的说法。 “咱们这个时候去哪里找房子,人生地不熟的,安安又不在家。要不,要不去找找六子。六子门路广,说不定他有办法。”余秀莲抹干了泪,突然想起周六子来。 周小满苦笑:“六子跟安邦一起出去的,这两天肯定找不到人。我大哥那头,倒是能找着人,不过,他也不一定有办法,妈,你先别急,我再想想办法。” 周小满安慰完余秀莲,又把两个孩子安顿好,摸着黑,去了隔壁邻居家。 她想过去打听打听房东的事。 隔壁王婶子得知她的来意,顿时也有些义愤填膺。 “你们家租的,是老欧家的房子。老欧倒是个老好人。就是他那个媳妇,是个心眼比针孔都小的女人。我估计是这房子又有人要租,她能拿更多的钱。妹子,你先别着急,我帮你去问问,看看她们家到底出什么幺蛾子。你说老欧父子俩都是老实人,家里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奸滑的女人。” 王婶子是个热心肠的女人,安慰了周小满几句,就打发了自家男人去老欧家。 “他们两口子都是吃商品粮的,去年他们单位分了房子,一家三口就搬到单位的房子里去了。倒是他儿子,好像是要准备参加高考,也在那小房子里挤着,不知道她图什么,就为了这点租房钱。要是我们家孩子能住得宽敞住得好,花点钱算什么……” 王婶子絮絮叨叨,将房东老欧家的底掀给了周小满。 周小满在王家坐了一阵,心里有数了,这才起了身。 回去之后,免不了又要安慰余秀莲几句。 晚上躺在床上,她就失眠了。 这个时候,她无比怀念上辈子发达的资讯。 要租房,各种平台都有。哪里会被一个小小的房东拿捏死。 她还是找个时间,与那个叫老欧的房东聊一聊。既然是看重钱的,总有办法解决。大不了,他们再多加一点。等撑过这段时间,有闲暇工夫去找房子再说。 哎,这都是什么事啊。 周小满翻来覆去,在床上许久才睡着。第二天,顶着一双乌青的眼睛,先去了学校。 她还有一天的事呢。 下午,她与邵东海打了个招呼,提前出了学校。 她没有直接回家,先去了王婶子家。 王婶子已经打听到消息了。 “果然被我料中了,那女人确实是又有了新的主顾。人家给的价钱,比你们家高出一倍。她那个人,怎么会不答应,只恨不得你们马上就搬出去。” 周小满一听,就觉得自己先前的打算估计是要落空了。 多出一倍两倍的钱,她们家不是出不起,可她不打算惯着这样的房东。 不过,眼下也不是赌气的时候,他们家现在确实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找到房子。 “婶子,你能不能帮我牵个线,我想见见这个欧婶子。” “行啊,现在才四点多,待会儿到吃晚饭的时候,我领你过去,她肯定在家。” 周小满安心地回了家。 吃了晚饭,与余秀莲打了个招呼,跟着王婶子,就去老欧家的单位宿舍。 进了这条熟悉的小巷子,周小满莫名想笑。 竟然还是熟悉的地方。 这是尹家所在的筒子楼。 估计老欧家两口子是在纺织厂上班。 周小满这么想着,跟着王婶子,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再看这楼层,好,就在海燕他们家楼下。 世界可真小。 王婶子将门拍得震天响,过了许久,屋里才传来应门声。 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胡子扎拉的,眼睛深深凹下去,一看就是还没睡醒的样子。 “老欧,我们找你有点事。” 王婶子毫不客气,拉着周小满就挤进了屋。 老欧也不恼,憨憨一笑,将人请进屋里坐下,这才问起王婶子的来意。 “你们家也太不厚道了,房子之前说好了是半年一租,现在倒好,中途要赶人家出去,人家老的老,小的小,一时间去哪里找房子,连我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王婶子嘴快,劈里啪啦,就把来意说清楚了。 第447章就是了不起 老欧显然有些懵。 等王婶子停了嘴,他才反应过来。 “我家房子又不租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得,原来就是女人做主。 王婶子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老欧。 “当时你老子娘还在的时候,就说你这怕老婆的毛病要不得。现在好了,家里有什么事情,你家女人都不跟你商量的,你这个怂货。” 老欧神色讪讪,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向周小满道歉。 “真是对不住,我家那口子都没有跟我说过。要不,等她回来,我再问问她。” 周小满就问:“欧叔,当初我们定下租你们家房子的时候,是不是说好了租半年,租金都是给了一半的,你们现在中途反悔,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老欧的神色更不自然了。 “ 这,这些我还真不知道,都是我家那口子在弄。我保证,等她回来,就好好问一问她,这事,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地道,我——” “什么地道不地道的,做生意都是漫天叫价,坐地还钱。咱们租房子的,又不是做慈善事业,房子是咱们家的,我想收回就收回来。” 连珠炮式的话在屋里响起,一个胖胖的女人冲了进来。 “你回你屋里看书去。”女人对身后一起进门的年轻男人吩咐。 年轻男人也没答话,径直进了屋。 “你回来了。”老欧起了身,“这个,这个事,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咱们就——” “你一边去。”欧嫂子推开自家男人,坐在了周小满对面,“你就是租我们房子的,你来了正好,我正要找你们。上次过去,我看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太,怕说不清话。” “现在我就跟你说清楚,那房子最迟在下礼拜天给我腾出来。我这都已经够给你们面子了。至于剩下的租金,我全部退还给你们,一分钱也不会昧下。但是你们如果在期限内没有搬出去,我就会采取一些手段。赶你们出去是轻的,租金什么的,就不好说了。” 女人气势汹汹,唾沫星子差点喷了周小满一脸。 到了此刻,周小满几乎可以肯定,这房子是真住不下了。 今天星期五,说是最迟下礼拜天搬走,也就是说他们只剩下两天的时间准备。 周小满忍着气,想要跟她说合同不合同的事,旁边的王婶子也听不下去了,直接开口就怼。 “你这婆娘,也是蛮不讲理的。人家住的好好的,你说让人家走,就让人家走,一大家子怎么办。她男人又不在家,一时间,东西就算搬也搬不完。” “那又不是我的事。”欧嫂子眼皮子一耷拉,“当初要不是我好心租房子给他们住,他们哪能住了这几个月了。咱们的房子位置又好,价钱要的又公道。能租这两个月,还是咱们家发了善心呢。我是才知道,原来咱们这个房子可以租那么多钱,我还没管他们要差价呢。我已经够厚道的了。” “你这个——” 王婶子气得跳脚,撸起袖子,就要与欧嫂子理论,周小满忙拉住了她。 “婶子,算了算了。跟她争辩这些是没用的。”周小满也动了火。 可却丝毫办法都没有,谁让她们没有签合同呢。 单靠诚信来约束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 “咱们先回去。有这点时间,还不如去多打听打听房子的事。” 她是打定主意不租了。 这样的人家,以后麻烦不断。 与其将来再被恶心到,不如一口气直接解决了。 周小满打定了主意,拉着王婶子就往外走。 欧嫂子一见,顿时乐了,看着周小满的背影就喊。 “那你们抓紧时间啊,星期天要是不搬走,我就会把你们的东西扔出去。” 周小满只当做没听到背后嚣张的声音,飞快地就与王婶子一道往楼下走。 “你这孩子也太冲动了。说不定跟老欧说两句话,这事情还有转还的余地。到时候搬家也是个大麻烦。而且你男人又不在家。你一个女人家的,又要上学还要带孩子,哪里有这个精力。” 王婶子有些埋怨周小满。 周小满就笑:“婶子,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可跟她打交道,我实在是恶心的紧。”见王婶子竖着眉毛,还要说什么,周小满忙转移话题,“婶子,你帮我再问问呗,看这附近还有没有人房子要出租的。” “那应该是没有。”王婶子摇摇头,“这附近街坊邻居几十年了,谁家什么情况,我都知道个大概。要是实在不行,你们就住到我家来。我家房子大,还有两间空房间,到时候收拾出来就可以住。” 王婶子说着说着,却觉得可行。 “我是跟你说真的,我家就我带着个小孙子。我们俩住一间房。还留一间给我儿子媳妇偶尔回来住住。另外两间房,就给你们家住。我们家后头厨房比老欧家大,你们要是不嫌弃,就一起共用。别的都是现成的。你看行不行?” 周小满也动了心。 王婶子家,大概格局与老欧家差不多。 可厨房厕所是属于后面建的杂屋,都是按自家需求来的。 王婶子家的厨房就格外大。厕所也是。 要是真租到王婶子家去,似乎也挺好。 就是要两家人住在一起。 不过王婶子人不错,她家孙子又跟小宝是同学,还真合适。 “我看也好。”周小满笑盈盈地抱住了王婶子的胳膊,“回头我就跟我婆婆说去。您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我怎么没想到。” “这就是戏文里面说的灯下黑。”王婶子哈哈笑,“我一个人住着也怪孤单的,你婆婆白天还能跟我说说话,还有你家胖儿子,我稀罕得紧。” 更重要的是,小宝学习成绩好,肯定能带动自家孙子一起进步。 再者说了,跟大学生住在一起,沾沾大学生的文气,对她孙子只有好的。 王婶子越想越满意,拉着周小满就火急火燎往家里赶。 她要回去收拾屋子去。 租金什么的倒是无所谓,主要是为了孙子嘛。 两人不知道的是,她们还没下楼,老欧家楼上的尹海燕刚好从家里出来,在楼道间,就看到了周小满的背影。 见欧婶子叉着腰在楼梯间喊话,她索性下了楼,径直去了老欧家。 第448章干脆利索搬家 周小满回去,就把王婶子的意思跟余秀莲说了。 余秀莲一听,顿时连连点头。 “这个好,这个好。咱们就搬到隔壁家王婶子家去,租金的话,就按照现在的标准给。就是再多给一点,那也是可以的。” 人就怕对比。 从他们搬过来起,王婶子就格外热情。 这回的事,也是她帮着忙里忙外的。 远亲不如近邻。 有这样的邻居相互关照着,她们的日子才好过。 事情说定了,余秀莲悬着的心也落地了。也顾不得点灯浪费电,就要去收拾东西,周小满拦都拦不住。 第二天上午,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完了。 周小满翘了上午的课,帮着一起搬东西。 三个大人,足足忙活了一上午,才算安置下来。 看着规整好的屋子,周小满踏实极了。 余秀莲更是围着屋子打转,嘴里还忍不住啧啧称好。 “你王婶子就是会收拾,你看这屋子,既亮堂又干净,比隔壁那破房子好多了。还挂着窗帘呢,一看就是城里人住的。” “噗——” 周小满没忍住,笑出了声。 刚进城的时候,余秀莲可不是这么说的。 说隔壁左右邻舍没有哪家,有他们自己的房子布置得好。 人啊,一旦心态变了,看东西的眼神也变了。 余闹闹小朋友对新环境一点都不陌生,因为他经常过来玩。 此刻,他撅着小屁股,就去堂屋靠墙角的柜子里去翻小人书。 那是来富哥哥的书呢,他也想看看。 全家安顿好了,周小满也不再多逗留,与余秀莲打了个招呼,中饭也没顾得吃,直接回了学校。 下午实验室忙着呢。 等周小满从实验室回来,天都快要黑透了。 她习惯性地往家里走,还没到家门口,这才想起已经搬家了,又折回去隔壁。 只还没有进门,就听到了余安邦的大嗓门。 “……该死的老欧,老子租他房子的时候,他笑眯眯的。竟然趁着我不在,赶我老娘媳妇,老子明天就去找他们算账。我余安邦的鸽子是这么好放的……” 周小满笑笑,大步进了屋。 余安邦坐在小马扎上,率先发现了媳妇的身影。 “你回来啦,累不累,晚饭吃了没有,妈给你在锅里留了菜。” 说着,已经起身去接周小满手里的布袋子。 周小满顺势在高脚凳上坐下来。 “我不累,在学校食堂吃完了才回来的。”又对余安邦道,“家咱们是搬完了,租金的事情你去处理好。至于算账不算账的,我看就算了。人被狗咬了,总不能咬回去。再说了,我是一句多话都不愿意跟他们说,太浪费精力了。” “我知道了。” 余安邦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心里却不这么想。 以为他是外地来的土包子好欺负吗。 明天他一定要老欧他们后悔。 那边,余秀莲与王婶子已经开始一边织毛衣,一边扯谈。 小宝领着余闹闹,跟来富两兄弟在堂屋里疯玩。几个小孩子跑得满头是汗,却个个高兴得不行。 周小满微微笑。 这样也挺好的。 不过—— “小宝,你作业写完了没有?下礼拜一就是期中考试了,准备的怎么样?” 被点名的小宝头也没回,高声就嚷嚷着:“肯定没问题,到时候你们看就是。来富,你的作业还没写,赶紧回屋去,我不会给你抄的。” 王来富苦着一张脸,还来不及说话,头上就挨了他奶奶一个爆栗子。 “快去,写完作业才许出来。” 第二天,因为是礼拜天,大家都在家。 周小满上午不去实验室,打算检查孩子们的作业。 才在屋里讲了半个小时,外头就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小宝抬起头,心已经飞远了。一旁的来富也蠢蠢欲动,对着窗户外头探头探脑的来贵挤眉弄眼。 周小满就一人敲了一下。 “都给我老实点,把这篇课文默写完了,才能出去。” 两个小屁孩顿时老实了。 可不过一会儿工夫,外头的声音就更大了。 别说两个孩子,就是周小满也坐不住了。 “现在可以去喝水上厕所了。”周小满宣布下课。 两个孩子顿时像脱缰了的野马,滋溜一下就冲出了屋子。 周小满有些好笑。也跟着出了屋。 一到堂屋,就瞧见了昨天趾高气扬的欧婶子。 老欧跟他儿子也来了。一左一右坐在欧婶子旁边。 几人也都看到了周小满。 “小满,你出来了啊。”欧婶子站了起来,笑眯眯走到周小满跟前。 周小满眉梢一动,没有吱声。 “我没想到你们动作这么快。”欧婶子神色讪讪然,“原本我也是被猪油蒙了心,昨天想了一晚上,觉得自己这件事情做的实在不对,就想亲自登门,没想到——” 竟然是一副低声下气,要来赔礼道歉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 周小满就去看余安邦。 后者耸耸肩,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他还准备今天直接杀到老欧家去呢,结果他还没出门,人家倒先上门了。 “婶子,之前咱们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现在你跟我男人把租金算一算就行了,咱们好聚好散。” “是啊,算租金。咱们总共住了你们的房子两个半月,之前是付了三个月,你们给我……” 余安邦很配合,开始算租金了。 欧婶子就更尴尬了,她急急忙忙打断余安邦。 “那什么,之前都是误会,误会。”她回头看了自家男人一眼,“老欧,你说句话。,是不是误会?” 憨憨的老欧老脸一红,憋了许久才憋出了一句。 “是的。” 周小满差点笑破了肚皮。 虽然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欧婶子前倨后恭。可老欧这副被强了的样子,实在是太搞笑。 欧婶子气得差点跳脚。 这个死男人,关键的时候,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这时,一直没吭声的欧家小子说话了。 “周同志,你真的是去年高考的省状元吗?你到底考了多少分?你真这么厉害?” 一连几个问题,周小满等人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是状元光环。 第449章谁求谁 对上欧家小子眼巴巴的眼神,周小满只点点头,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余安邦却是不肯放过这个卖弄自家媳妇的机会。 “当然是省状元了,考了400好几十分。还有满分的科目呢。如今在H大化工系,去年期末考试也是专业第一名。” 语气里有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得意洋洋。 欧家小子的神色顿时狂热起来。 “真的吗?你这么厉害。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学习的吗。要不,要不你还是住到我们家去吧。我跟我妈说了,只要你肯再住到我们家的房子里去,我们家不要租金都行,随便你住多久。只要你偶尔抽空指导指导我的学习。我也特别喜欢化学。要是能进H大的化工系,死我也愿意了。” 年轻小伙子一开口,顿时将自家的底牌全掀了。 老欧神色不自然,欧婶子却是瞪了儿子一眼。 这个傻子,怎么一开口就让人家知道了意图了呢。 把话全说完了,让她这个老娘怎么发挥。 余秀莲到了此时,才算真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只觉得扬眉吐气。 怎么样,还赶他们走不,她媳妇是省状元,他们有求着她家的时候呢。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余秀莲哼一声,就道:“搬家就不搬了吧,搬来搬去累死个人。再说了,我媳妇忙得很,哪里有空指导别人学习。你们又都是城里人,还怕学习不好?!我们乡下人,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她这也说的是气话。 欧婶子登门要他们搬出去的时候,开口说他们是乡下人,闭口说他们是乡下人,反正就是各种嫌弃。 现在好了,乡下人也是有脾气的。 欧婶子显然也知道余秀莲话里的意思,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我,我那又不是别的意思。就是一时嘴快,没有坏心思。小满呐,”她决定不与余秀莲歪缠,“要不,你还是搬回去吧。你看,你在我们那房子里也住了两个多月,都住习惯了。就是你觉得没事,孩子们应该也住习惯了。你家小儿子怕是还认床吧,他昨晚有没有闹腾。” 欧婶子就看向坐在小马扎上,乖乖巧巧啃着红薯片的余闹闹。 “小娃娃,你告诉奶奶,昨晚睡得好不好啊?” 几乎是用大灰狼哄骗小白兔的口吻。 小胖子眨巴眨巴眼睛,歪着头看着她,似乎有些不懂她的意思。 欧婶子的笑容就更灿烂了。 “你喜不喜欢这里啊?” 这一回,小胖子听懂了。 他重重地点头。 “喜欢,闹闹喜欢。喜欢哥哥,喜欢奶奶。” 说完了,还非常狗腿地将咬得满是口水的红薯片,递给了一旁的来贵。 来贵嫌弃地摇摇头,他不要。 小胖子就更来劲了,两只小胖胳膊举得更高,非要递到来贵嘴里去。 来贵看着小弟弟踮起脚,又有些心疼,象征性地,在红薯片子上轻轻咬了一下。 哪知,他还没有咬下去,红薯片子就被小胖子抽了回去。 小胖子脸皱成一团,一脸心疼地看着被咬了个牙印的红薯片。 来贵摸着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地去看大人。 周小满却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死小子,又骗人呢。 他这是心疼吃的了。 最了解孙子的余秀莲更是哈哈大笑。 小胖子见奶奶笑了,也学着她的样子,扯着腮帮子哈哈笑,露出一嘴整齐的狗牙齿。 众人又是一通笑。 欧婶子尴尬立在当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看这样子,人家处得相当好。 哪里有住的不习惯的意思。 她不由有些打退堂鼓。 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人,她还是头一遭呢。实在是太难受了。 可一看到儿子那看学霸的火热眼神,她顿时又蔫了。 前天下午,楼上的尹海燕告诉她,她们的租户,是 H大的大学生。 还是去年全省的省状元。据说在学校非常优秀。 她当时听了只是咋舌,觉得乡下人也有厉害的。可她儿子却是非常感兴趣。 拉着尹海燕问了不少细节。 到了第二天,她儿子就非要让她亲自出面,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说人家省状元只要漏一星半点学习方法给他,他今年肯定就能考上好大学。 她男人一听,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就逼着她出门。 她拉不下脸,磨磨蹭蹭,一直等到下午还没有去。 结果,退了休的婆婆就杀上门来了。劈头盖脸就将她一通骂,说她耽误了孙子的前程。 她没有办法了,决定退一步,端着架子到了自己的家。准备大发慈悲,把这个好消息宣布了。 哪知道,进了家才发现,家里已经搬空了。 她这才慌了。 急急忙忙就去隔壁打听。 当然没去王婶子家。 两人毕竟才翻了脸。 她去了另外一户人家。 一问之下才知道,人家全家搬到了王婶子家去了。 她一听,顿时气个仰倒。 她觉得,自己就是被王婶子那个奸猾的女人挖了墙角。 她肯定一早就知道人家是省状元,上赶着巴结人家。 在中间故意充好人呢。 也不知道有没有说她的坏话。 欧婶子气得不行,又没办法拉下脸,只好回了家。 被自家男人逼问之下,只好把事情说了。 她婆婆为了孙子的前程,一直守在家里。听她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了,顿时就逼着他们一家三口直接来找人。 “为了子明的学习,别说你们只是去赔礼道歉,就是让你们送礼,叫人家大爷都行。谁让人家那么厉害呢。” 婆婆的话依旧在耳边,欧婶子却像是吃了黄连一般苦。 男人是个一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呆子,儿子是不讲策略,直接把底掀给人家看的傻子。 她有什么办法。 “那什么,欧嫂子,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要不就回去吧,我们待会儿还有事呢。”王婶子直接开口赶人。 欧嫂子感觉又被人用针扎了一下。 “欧奶奶,你们回去吧,我们还要学习呢。”王来富也跟着学舌。 “回去,回去,我们要学习。”小宝嚷嚷。 老欧到底脸皮厚,讪讪然起身。 “要不,我们晚点再来?” 他征询的是自家媳妇的意见,眼睛却看向儿子。 第450章现在的我你高攀不起 欧家小子依旧眼巴巴看着周小满。 他的态度很明显。他不想放弃。 要是他能得到省状元的指导,不说明年考省内最好的大学,起码能上个相当不错的学校了吧。 难道因为面子,就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他不甘心。 高考啊,能改变他一辈子的命运呢,现在低声下气求人算什么,就算是让他跪倒在地上给人家磕头,他也是乐意的。 他不愿意像他爸妈一样,整天在流水线上干一天,每个月的工资就那么点,还要看领导的脸色。 他将来是要做大事的。 “周同志,你就教教我吧,我真的——” “这位同志,”余安邦挡在周小满前面,“咱们非亲非故的,你凭什么红口白牙,就要别人答应你的要求?!你妈前两天干的那叫人事吗。那是背信弃义,趁火打劫。我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她还态度那么强横,当时怎么就没有人替我们考虑?” 欧家小子被堵得哑口无言。 他不由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自家老娘。 出门的时候,她妈可是拍着胸脯答应了奶奶的。 老欧也眼巴巴看着自家媳妇。 她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不是标榜要当家吗,现在总要拿出当家人的样子来吧。 欧嫂子被父子俩看着,只气得眼前直冒金星。 这两个没用的男人,就会指望她,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欧嫂子有苦难言,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这一回,她要是把事情办砸了,全家人都得责怪她。 “小满,”她可怜巴巴地看向周小满,“你就当我前两天得了失心疯,你不跟疯子一般计较好不好。房子你们今天就可以搬回去住,我保证一毛钱都不收。要是你们嫌麻烦,我们家三个人保准帮你们把东西搬得妥妥当当。你看行不?” “那怎么行。”王婶子第一个跳出来不答应,“东西搬来搬去多麻烦啊,还容易摔破。再说了,老话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想当你自己没说过,是把别人当傻子搞呢。赶紧走吧,你们耽误我们家孙子读书了。” 鸥嫂子原本就在情绪崩溃的边缘,被王婶子一通不客气的话摔在脸上,顿时绷不住了。 “刘花生,就是你在中间捣鬼吧。就是你看中了人家省状元的身份,故意在中间上蹿下跳。要不是你,怎么会有今天的事,你还有脸在这里挑拨离间。我告诉你,等这件事情完了,我们之间还没完。” 王嫂子气笑了:“到底是谁上窜下跳,到底是谁眼皮子浅。现在又出尔反尔,想要求人家帮忙。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厚脸皮的人,我都替你们害臊。” “你放屁——” “你才放屁,放你娘的大狗屁。” “我,我跟你拼了。” 欧嫂子语言上吃了亏,又急又气又羞之下,撸起袖子,就跟王婶子掐了起来。 都是邻里邻居的,谁还不知道谁是什么德性。 王婶子早有防备,在欧嫂子伸手扯自己头发之前,她一脚直接踹了过去。 欧嫂子吃痛,啊呜叫了一声,也发了狠,两只手顿时毫不客气地就去掐王婶子的脖子。 两个女人顿时扭打成一团。 余安邦与老欧急忙上前拉架。 等两个女人被分开时,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指甲印,口水,薅下来的头发,无一不说明刚才两人是动了真格。 已经到了这地步,老欧也没脸呆下去了。 拉着儿子就往外走,媳妇也不管了。 欧嫂子也觉得没脸再呆下去,急急忙忙转身也往外走。 “老欧,租金的事,下午我过去给你算清楚,咱们要掰扯清楚了,谁也别占谁的便宜。” 余安邦喊了一句。 老欧走得更快了。 等人离开了,周小满将摔倒的凳子扶好,这才去看几个孩子。 见小宝跟来富手拉手,将两个小的护在身后,顿时就放心了。 “这个老欧,做事越来越没有章法了。”王婶子忍不住吐槽,“脸皮也是厚得可以,逼迫人的时候一副嘴脸,求人的时候又一副嘴脸。可真是笑死人了。” 余秀莲附和:“可不就是。还自称是什么城里人。我看咱们乡下,都没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又对周小满道,“你可千万别傻到主动帮人家,咱们没有那么烂好心。” 周小满哭笑不得。 她又不是圣母玛利亚转世,被人踩在脸上了,还能将另一边脸伸过去。 不过,她婆婆如今的觉悟是相当高啊。 大家又吐槽了几句,王婶子就问周小满。 “你真的是去年高考的省状元啊?” 似乎有些不相信。 余秀莲就不高兴了。 “这未必还做的了假,当时还上报纸了。你不信,可以把那个时候的报纸找出来,肯定有我们家小满的名字。本来还要登照片的,是小满不想照。” “没有没有,”王婶子连忙摆手,“我哪里不相信。就是觉得好神奇。没想到,状元郎居然住在了我们家。” 可真是捡了大便宜了。 她越看周小满越满意。 “婶子,你该不会也不要我们家的租金吧?”余安邦故意打趣。 “那怎么行,”王婶子就刻意板起脸,“租金还是要给的,可以补贴家用呢。不过啊,按你们原先的给一半就行。毕竟还要跟我们住在一起。” “还以为你也不要租金了呢,”余安邦嘀咕,“害我空欢喜一场。” “看把你美的,少做梦。”王婶子哈哈笑。 众人又是一通笑。 周小满不禁多看了余安邦一眼。 这小子,如今越来越会耍滑头了。 他这是怕王婶子也不要租金呢。 白住的事,他们两口子可做不出来。 不过,王婶子虽然收了租金,却把钱都花在了几个孩子身上。 吃的穿的用的,有她自家孙子的,就有余闹闹两兄弟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总之,周小满一家就安安心心在王婶子家住了下来。 有人却是安心不了。 欧嫂子回去之后,被全家人埋怨了一通。等余安邦强硬地要回了租金,并埋汰了他们一番,她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她心里有气,不免就发作在始作俑者身上。 那就是半路杀出来要租房的程咬金。 这个程咬金不是别人,就是舒珍珍的舅舅舒有志。 舒有志为了外甥女,多花一倍租金,也要租下对他来说价值不大的房子。 他原本压根就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就当成是花钱哄外甥女开心了。 谁让他自己没有孩子,外甥女又这么乖巧讨人喜欢呢。 可这天下午,他真正认识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人家房东找上门来了。 一开口,直接说要原先的两倍。 舒有志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人家信誓旦旦,就是要两倍。 而且,人家说了。因为答应了他们这一头,人家把原先的租客赶出去了。 如果他临时变卦,就必须赔钱。 舒有志这几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厚脸皮的人。 他很想翻脸不认人,可他却不敢。 为什么,因为中间人。 他并不认识房东。 是他一个合伙的朋友认识房东,据说与房东家还有亲戚关系。 人家主动答应帮忙,他应该感恩戴德。要是在这当头,临时撂担子,虽然能挽回一些钱财上的损失,可日后,生意上的事情就难了。 毕竟,他的货要从人家手里分下来。 他没有拿货的固定渠道,只能依靠着人家。 舒有志被恶心坏了。 他耐着性子与欧嫂子交涉。 “要涨价也行,但是不能直接要原先的两倍,在原先的基础上,我再加二十块,你看行不行?” 生意人,既然事情已经成定局,总要把损失降到最低。 第451章恶人自有恶人磨 鸥嫂子在周小满那边碰了个软钉子,又被自家人一通埋怨,还被婆婆借机发作了一通,面子里子都没了,只想拿到更多的钱来挽回自己受伤的心灵,她哪里会答应。 “绝对不行,一口价,就翻倍。” 一脸没有商量的余地。 舒有志还想说什么,见女人咬牙切齿的样子,想着自己的生意,只好咽下这口恶气。 欧嫂只见他点头应下了,给钱也算痛快,顿时眉开眼笑,收了钱,就给了钥匙。还热心地问舒有志要不要帮着搬家。 只把舒有志气得暗自吐血。他咬着牙将人送走了。 舒有志以为这事就算完了。 可他低估了人的贪心。 欧嫂子见他答应的痛快,当时是舒坦了,可回去一想,就觉得自己应该是吃了亏。 “他答应的这么爽快,是不是我家的租金还可以涨一涨?” 她把自己的猜测跟那个亲戚说了。 人家亲戚直接说:“你要是觉得吃了亏,就大胆涨租金,有我在中间撑着,他不敢跟你对着来。” 亲戚这么说帮欧嫂子,一方面是碍于情面,另一方面嘛,则是为了打发欧家。 欧嫂子有多难缠,亲戚这么多年,谁还不知道。 与其让欧嫂子缠着自家要这要那的,不如让她去找舒有志。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欧嫂子一听,顿时觉得有道理,半个月不到,就又去找舒有志涨租金。 此时,舒有志东西还没搬进去呢。 他还没想好那房子做什么用。 见欧嫂子如此厚脸皮,只恨不得当场就毁约。 可他没有办法。 听欧嫂子那意思,她跟他那朋友的亲戚关系特别近,要是她在人家面前搬弄几句是非,自己就要倒大霉了。 他只好咬牙点头。 “行,涨就涨。这回咱们得写个合同,不能瞎涨价。要不然我就是拼着损失这点钱,也不要你的房子了。你们那一块,又不是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找。” 欧嫂子自是答应不迭。 就她涨的这房租,已经是赚大发了。 她乐颠颠走了。 舒有志那头,租房的事情终于还是被他媳妇杨巧知道了。 杨巧心疼钱,又怀疑舒有志跟女房东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两口子在家里大闹了一场。 这事,还惊动了舒家两老。 舒有志为让两个老人相信自己是清白的,就不免扯出来舒珍珍。 这下好了,舒珍珍被两老狠狠地批了一通。 说她的心思永远不放在正经读书上。 杨巧说话就更难听了。 她向来看不惯自家男人偏心外甥女,只说舒珍珍手长心眼黑,难怪考进大学了,成绩也就那样。 舒珍珍气得回家大哭一场。 她妈知道了这事,也说她不该怂恿自家舅舅,搅和得舅舅家不安宁。 舒珍珍眼睛都哭肿了。 整个家里,所有人都在责备她。 除了黎定国。 可黎定国也就只能口头安慰了她几句。 舒珍珍伤心难过也就那么一阵,因为她还有更难的事要办。 因为不想与李自强结婚,她故意说黎清河在外头有了女人。 舒梅一开始自然是不相信的。 舒珍珍为了转移她妈的注意力,自是信誓旦旦保证说自己没有瞎说。 而且,她也不算是说谎。 上回去书房找黎清河,就看到他鬼鬼祟祟将一块手表藏起来。 事后,她曾经去书房翻过。 那是一块男士的手表,她问过舅舅,那样的手表,必须要用外汇券才能买到。 一开始,她以为那手表是送给定国的生日礼物,可定国生日都过了一个礼拜了,都没见到他收到手表。 又没见到黎清河自己戴。 那那块手表是买给谁的? 舒珍珍想到了余安邦。 上辈子,余安邦找上门来,好像就扔了一块手表,说是还给黎清河。 她记得那么清楚,是当时那块手表重重砸在了她的脚上,她的脚背肿了好几天。 联系起来,舒珍珍就猜测,那块手表应该就是送给了余安邦。 至于为什么时间比上辈子提前那么多,她也不知道。 但她几乎能肯定,黎清河此时已经知道了余安邦也在省城的事。 知道了余安邦,难道余安邦她妈还能藏得住。 舒珍珍笃定黎清河在外头有鬼。 因为她的态度坚决,她妈信了一大半。 然后,她妈就开始跟踪她爸。 为了不露出破绽,她也被她妈拉上了贼船。 跟踪了大半个月的时间,还真有所发现。 几乎一个礼拜有三四天,她爸都会去一处民房外乱晃。 她打听过,住在这一块的,并没有子敬小学的老师。 那说明什么,说明她胡诌的一句话,不幸言中了。 她能想清楚的道理,她妈怎么会想不明白。 她妈气坏了。 有好几次差点没忍住冲出去要与她爸对质,还是被她拦下来了。 即便如此,她妈依旧掩藏不了自己的情绪。 回到家里,对上她爸,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说两句话,就容易呛火。 她爸不知道是本来就好说话,还是因为心虚,只一味忍让着,她妈就更生气了。 家里三天两头开战,气氛极其不好。 就连弟弟定国,也找了个借口,搬到了舒家爷爷奶奶那边去住了。 她的婚事,自然没有人再提起了。可她依旧不痛快。 周小满一家的存在,就像是悬在她头顶的大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她想主动出击。 得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这层关系挑破。 相信到时候,全家人都会站在她这边。 舒珍珍打定主意,就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与她妈捉奸上头。 周小满对自家即将迎来的变故一无所知。 自从换了房子之后,她觉得舒心极了。 因为有王婶子做伴,她婆婆余秀莲似乎更开朗了。不仅家里的事情理的井井有条,就是两个孩子,也基本上没让她操心。 唯一让人失落的是,余闹闹因为有了小哥哥玩,更加不黏她了。 就是晚上睡觉,也嚷嚷着要跟来贵一起睡。 时间就在这样的平淡中划过。 小宝的期中成绩出来了。 他果然没有吹牛,考了班上第一名。 余秀莲与有荣焉,当天就说要去买肉加菜。 王婶子则是看着自家孙子排名中下游,乐得嘴都合不拢。 要知道,她家来富原先可是班上倒数。 这说明进步很大呀。 果然,让周小满一家住在自家,简直是个再明智不过的举措。 有省状元辅导学习,名列前茅是迟早的事。 王婶子对周小满尤其有信心。 周小满却问小宝要什么奖励。 这是一开始就承诺孩子的。 可小宝要的奖励,却让他们全家吃惊不已。 第452章有坏人 “我要爸爸给我做一个弹弓。”小宝语出惊人。 “你要弹弓做什么?”余安邦第一个怀疑,“该不会又是要跟同学打架。” 以前在乡下的时候,小孩子们最多的玩具,也最不缺的玩具,就是弹弓。 进城的时候,余安邦怕小宝在外面闯祸,就不许他把弹弓带进城。 这小子,肯定又是惦记了。 “才不是跟别人打架。”小宝气得脸都红了,转头就跟周小满告状,“妈,爸爸冤枉我。我现在很乖的,从来没有跟同学打过架。” 最多就是说话气死别人。 周小满有些好笑:“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没有打架,你很乖。那你告诉妈,你要弹弓做什么,这城里不比乡下,没有那么多鸟给你打。” “当然是对付坏人。”小宝一脸正气,“最近有坏人跟着咱们。鬼鬼祟祟的,我要用弹弓对付他。” 周小满与余安邦两口子都莫名其妙。 余秀莲却是绷紧了下巴,死死地盯着小宝。 “还有坏人跟着你,就你这样的,论斤卖都卖不了多少钱,”余安邦有些好笑,“我要是坏人,起码也跳个胖一点的,就比如说来富,就比你有价值。” “我怎么就没有价值了。”小宝鼓起腮帮子,“我现在很厉害的。我在我们年级都是顶顶厉害的。不信你可以去问来富,自从他跟我混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而且,就连我们学校政教处的主任也关心我,好几次跑过来问我学习上有没有问题,对我可好了。肯定就是看中我。” “政教处主任找你,他找你做什么?”余秀莲突然插话,声音显得有些尖锐。 “没有没有,就是问我学习上的事情,我没有闯祸。”小宝连连摆手,为自己解释,“奶奶你相信我,我如今真的很乖很听话。” 周小满与余安邦则是诧异地看向余秀莲。 “妈,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余安邦有些奇怪,“该不会是上回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说了什么?” 上次余秀莲代替他们两口子去开家长会,回来只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事,已经解决了。 难道是为了护住小宝,刻意这么说的? 周小满也跟余安邦想到一块去了。 “没,没有。”余秀莲慌慌张张垂下眼睛,“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就是关心小宝,谁让你们两口子都这么忙,我不关心他,谁关心他。” 是吗? 周小满不太信。 小宝却是急了。 “爸爸,你这话说的太过分了。我说了,我现在很厉害,也很听话。你不信,就去问来富,咱们一个班上的。你看我在学校表现怎么样。我们老师天天夸我,我跟同学的关系也处得很好,哪里会有什么事。” “行了,”周小满看了儿子一眼,“解释就是掩饰,你先前怎么样我不管,我看你以后的表现。” 小宝嘀咕了两句,只坚持要弹弓。 “爸爸赶紧给我做好,我要用随身带着。”他认真地道,“我好几次从学校回来,感觉有人跟着。明明天气那么暖和,穿了一件高领毛衣,下巴都裹住了,还戴个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到我回头就装作无意路过,简直太假了。咱们看地道战…… ” 他开始说看过的电影,用他的话说,就是电影里面,这样的情节很多。 余安邦见儿子说得认真,摸着下巴突然笑了。 “说起来,这几天我也感觉有人在咱们这一块探头探脑的。该不会是真有人惦记上咱们家了。” 财不露白。 她们家如今家当丰厚,他也不确定有没有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不会?”周小满也吃惊了,“你说真的?真有人跟着你,会不会弄错了?” 可千万别是人家打击投机倒把的,又或者是想黑吃黑的。 真要被人这么惦记着,那可就麻烦了。 “应该没错。我前两天还跟六子交代了,让他这些日子小心点。跟小宝说的还真有些像,藏头露尾的,看不清脸。我猜——” “啪——” 一声脆响,打断了余安邦的话。 周小满两口子不由侧头看去。 就见余秀莲正手忙脚乱地扶起搪瓷缸。 “妈你别动,我去拿毛巾来。” 周小满见桌子上满是茶水,起身去了后头。 余安邦则是顺手接过了小胖子。 “别玩水,小心老子揍你。” 小胖子两只小胖手在满是茶水的桌子上,拍来拍去,高兴坏了。 等把茶水收拾好,全家人也没有了说话的兴致。 余秀莲却像是在油锅上煎。 有人跟着小宝,还有人跟着自家儿子。再联系这些天她看到的,难道是他? 他为什么找过来了? 他是要跟她和好? 还是说,他想认回儿子孙子? 余秀莲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那个男人。 父母去世之前,曾经拉着她的手再三叮嘱,让她一辈子都不要再惦记那人了。 大哥也说,那人就是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的。 他肯定是受不了苦,自己跑了。 他是真狠心啊,扔下她们母子二人一走了之。这一走就是二十几年,一点音讯都没有。 留下她辛辛苦苦将孩子养大。 现在日子好过了,他就跳出来了。 这对她一点都不公平。 可是,那个男人要是真求她,真愿意跟她和好,也愿意认回儿子,她能拦着吗? 那是安安的父亲啊。 哪怕儿子早就在爸妈的主张下改了姓,他骨子里依旧是流着那个人的血。 余秀莲心里乱糟糟的,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好。 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就肿得跟个鱼眼泡似的。 敷衍了儿子媳妇,她实在是憋得慌,就把自己的故事,说成是乡里别人的事情,说给了王婶子听。 王婶子一听,顿时拍大腿。 “这样的男人,还要来做什么?年轻的时候抛妻弃子,到了中年了,想要认回儿子,不就是图儿子能给他养老?!呸,太不要脸了。没有养过孩子,孩子也没有赡养他的义务。我要是你们乡下那个女人,是绝对不会多看他一眼。他要是敢纠缠上来认儿子,老娘用扁担抽他。” 第453章想要儿子养老 余秀莲沉默了。 是啊,她们家如今日子好过了,一旦他跟安安相认,安安岂不是就要给他养老。 她万一跟自己一样,不是这病就是那痛的,那安安两口子得有多大的负担。 她还想让小满他们再多生几个孩子呢。 要是突然多了一个老人要养,小满估计就更加不乐意生孩子了。 她不是傻子,早就发觉媳妇对再生孩子这件事没什么兴趣。 那可不行。 余秀莲突然间就想通了。 “你说的对,这个女人,就不应该让他们父子相见,更不能让他们相认。只可惜,她自己那一关难得过。” 她确实难过心里这一关。 年轻的时候,她不顾爸妈的反对,非要嫁给成分有问题的黎清河。 一来看中他的相貌,二来么,主要是被他的才学折服了。 他们乡下人家,能认几个字,都已经了不得了。像黎清河那样,手不离卷,还能写一手漂亮的钢笔字的,简直就是凤毛麟角。 她第一眼看见他,就被他吸引了。 趁着自家老爹是生产队队长的便利,她时常往黎清河住的地方跑,一来二去,她就更加对他上心了。 后来,便是非君不嫁。 一开始,黎清河自然也是瞧不上她的,可她就是不想嫁给别人。 眼看年纪越拖越大,她爹妈没办法,也不知道找黎清河说了什么,黎清河就答应了与她结婚。 在父母的安排下,他们新建了一栋房子,有了家。怕她嫁过去吃苦,她妈还特意多给她准备了陪嫁。 结婚前两年,她们的日子确实过得不错。哪怕黎清河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所有的重活都要她一个女人干,她依旧心里甜蜜蜜的。 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多做一点活算什么。 可是后来,他就突然不见了。 事先没有一点点征兆,直接消失了。 她求爹妈去找人,求她大哥帮忙,可依旧石沉大海。 他整个人像是在人间蒸发了,后来时间久了,她也慢慢死心了。 可现在,这个男人突然出现了。 她那早就平静如同一滩死水的心,又开始沸腾起来。 是他啊。 余秀莲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不可自拔。 一旁的王婶子却很是不屑。 “什么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年轻的时候被猪油蒙了眼就不说了,如今年纪大了,难道还指望再给这个男人生个一儿半女的?!到了咱们这个年纪,求的就是个安稳,以后的依靠,也是儿子,男人哪里靠得住。” “我要是这女人,别说跟这个男人见面了,就是他敢来偷偷认儿子,我都要找他拼命。要是他敢不要脸,我就敢更不要脸,彻底把事情闹大。看谁怕谁。也让周围的人来评评理,让大家认清他负心汉的嘴脸。” 余秀莲也懂这个道理,可理智和情感在打架,她选择了逃避。 “那,那确实还是不见面的好。最起码儿子的负担没那么重。而且,儿子估计还不想认那个父亲呢。” “就是这个理,”王婶子递了一把花生给她,“你下回要是回去,就好好跟你们队上那个女人说,让她有点出息,别离了男人就活不成。” “嗯,我知道了。” 与人说了心里话,余秀莲舒坦多了。 她强压着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可她不去找事,不代表事不来找她。 连续好几天,她又从小宝嘴中听到了那个跟踪的坏人。 至于学校的政教处主任,对小宝更加是关怀备至。 余秀莲越听越不是滋味。 在家里坐了两三天,实在受够了,鼓起勇气,做了一个决定。 她要去见黎清河。 她要跟他把话说清楚。 她要彻底跟他划清界限。 她不许他拖儿子的后腿。 打定主意,余秀莲就在小宝说的时间段,等在他们家附近的路口边上。 连等了两日,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让她等着了。 哪怕这个男人戴着帽子,裹着下巴,她依旧认出了他。 这个身影,就是化成灰,她也忘不了。 “你来做什么?”她有些艰难地开口。 黎清河见余秀莲主动凑过来,心下有片刻慌张,但很快镇定下来了。 他朝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外人,这才道:“我,我想看看安邦。还有咱们的孙子。你怎么没带那个小的出来?是叫闹闹是?长得像谁?” 果然是来认儿子认孙子的。 余秀莲莫名从心底烧起来一团火。 “你别做白日梦了。”她的话脱口而出,“你别想见到我儿子。他现在姓余,早就是我们老余家的人。” 黎清河讶然地看着余秀莲,好一会儿才道:“你变了,变化很大。” 不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他说什么是什么。 “我当然变了,”余秀莲眼睛有些发酸,“这些年,把儿子拉扯大,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只有自己知道。我老了,变丑了,太正常了。” 黎清河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你把儿子养得很好。他很优秀。我为他骄傲。他如今是大学生,我黎清河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个大学生儿子。” 余秀莲错愕。 安安什么时候是大学生了? 黎清河却以为她只被自己知道的事情镇住了。 他微微笑着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盒子:“这是我特意为安邦挑的,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戴着最合适,出去也不丢面子。” 余秀莲看着那个包装精致的盒子,只觉得刺眼。 他以为儿子是大学生,所以巴巴上门来认,果然是图儿子养老的。 这个不要脸的男人。 都被王婶子说中了。 “我不要你的东西,安安也不会要你的东西。”余秀莲有些粗鲁地挥开他的手,“这辈子,你就当我们母子死了。” 黎清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实在没料到余秀莲如今会变成这样。 她怎么会变得如此不可理喻。一点都不像自己二十多年前认识的那个余秀莲。 “你不能替他拿主意,他如今是大人了。”黎清河也冷了性子,说话就有些硬,“你让开,今天我就去见安邦。” 第454章你不要脸 “你想都别想。”余秀莲激动地伸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你要跟他相认,除非我死了。” 黎清河彻底失去了耐性。 他一把推开余秀莲,就要往前走。 “儿子身体里流着我们黎家的血脉,我凭什么不能见他,凭什么不能认他。你不会以为,你现在还有你爸妈给你做主,我什么都要听你的。哼,余秀莲,我受够了你的愚蠢,你这辈子唯一的优点,就是生了安邦这样的好儿子。” 余秀莲心中那些情意,那些割舍不断,酝酿了二十几年,越发酵越醇厚的思念,在这一刻,就像是鼓囊囊的气球,突然被人戳了一下,嗖的一声,破了。 “你不要脸,你这个不要脸的……” 她声音里,几乎带上了哭腔,来来回回只会这一句。 她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就在前几天,她还在纠结要不要放弃过去自己一眼就喜欢上的那个男人。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一辈子,就是这样看她的。 黎清河却觉得余秀莲又蠢又烦人。 他只是想认回儿子,又不会跟她怎么样,她这么激动做什么。 儿子如今是个成年人,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做主,她以为,她还能帮孩子拿主意了? “你让开,”他有些厌烦地推开余秀莲,“我在城里早就成了家。如今也算混的不错,儿子跟我相认,只有好处。他跟着你,有什么用。你一个乡下老太婆,大字不识几个,只会成为他的拖累。等儿子毕业了,我能给他好好安排个工作,你能做什么?。” 余秀莲脑子嗡嗡作响,只听到了早就成了家几个字,后面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早就成了家,又组建了新的家庭,那自己这些年苦苦的等待算什么。 她就是个彻头彻底的大笑话。 王婶子说的对。 对那样的男人还抱有期望的女人,简直就是天底下最蠢的女人。 余秀莲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啦啦往下掉。 她可真是傻呀。 她就是这样傻了一辈子。 临到头了,还要被他当面羞辱。 她这辈子活着,就是稀里糊涂过的。 爹妈大哥骂的对,她就是个脑子不开窍的蠢人。 余秀莲的眼泪越掉越凶,不一会儿功夫,眼睛就肿得跟桃子一样大。 她这模样,却勾不起黎清河半点怜悯。 就是年轻的时候,她的眼泪对他都没用。如今活到这个年纪了,难道还要学小年轻们,你侬我侬,要死要活。 “我会认回安邦。”他稍稍放缓了语气,不想把气氛弄得更僵,“我如今在学校有一些关系,在教育局也有些熟人。到时候,安邦毕业了,能给他安排个好工作,他也算是彻底在城里落户了。吃商品粮,他的好处是一辈子的。你不能因为自己的情绪,阻拦儿子的前程。” “什么前程?”余秀莲彻底崩溃了,她歇斯底里叫起来,“儿子的前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就是想来沾光。我告诉你黎清河,你戏耍了我一辈子,以后别想从我儿子身上占到半分便宜。你要是敢在背后搞手脚,我就跟你没完。” “你怕是有毛病,什么沾儿子的光,你想到哪里去了。”黎清河皱着眉头,尽量压低声音与余秀莲争辩。 余秀莲可不管这么多,一边哭一边控诉黎清河。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 几百米的路上。 舒珍珍挽着舒梅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说着话。 “妈,你说,这次爸是不是真的又来了,就这个破地方,到底住了什么人啊?” 舒梅“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她跟踪丈夫已经快一个月了。 她发现,每周三周五,黎清河都会来这里晃。 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看就是干不能见人的事。 从最开始的愤怒中冷静下来之后,她决定要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她舒梅眼中,揉不下一粒沙子。 要是黎清河真的与别的女人有了首尾,她会让他后悔的。 当初他们认识的时候,黎清河是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 是她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是她们舒家一把把帮衬着他,他才有了今天。 这个男人,要是敢忘恩负义,代价绝对不是他能想得到的。 “妈,我说如果,如果爸真的跟外头的女人好上了,你们会离婚吗?”舒珍珍突然问。 舒梅却是怔住了。 离婚? 这个词一点都不陌生。 很多年前,她就离过一次婚。 那一次离婚,是为了全家人政治上能得到新生。 她起码花了一两年的时间才走了出来。 如今家庭和满,事业有成,儿女绕膝,她要离婚吗? 绝对不行。 不说爸妈能不能答应,她是绝对不答应的。 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妹们,哪个不是混的风生水起,男人儿子都在好单位。 她却要再次成为一个失婚的女人。 那样同情羞辱不屑鄙视的眼神,哪怕过去几十年了,她如今想起来,依旧如芒在背。 那样的日子,她再也不想过了。 可万一黎清河真的出轨了,她该怎么办? 舒梅踌躇起来。 “妈,你看——” 她的胳膊被女儿掐了一下。 舒梅抬起头,顺着女儿指的方向看去,瞳孔不自觉收缩。 是黎清河。 还有一个女人。 舒梅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上涌。 “妈,怎么办?咱们要不要过去?”舒珍珍尽量压抑着心里的激动。 她终于等到了。 是余安邦他妈。 “当然要过去。”舒梅咬牙切齿,“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这么不要脸。” 她说完,风一般往前小跑起来。 不过片刻间,已经冲到了黎清河与余秀莲两人跟前。 看到舒梅,黎清河也满脸错愕。 他顾不得与余秀莲拉扯,急急忙忙收回胳膊。 “舒梅,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 舒梅却是看也不看他,只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余秀莲上下打量。 眼前的女人看着起码五十好几了,脸颊消瘦,眼睛怄下去,还有些红肿,似乎哭过。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没什么精神。 身上穿的,是件半新不旧的暗红色夹克,底下是一条黑色的裤子。 这样的人,舒梅见得多了,就是乡下人打扮。 可就是这个乡下人,与黎清河有了首尾。 仿佛是往她脸上狠狠打了一耳光。 第455章打架 舒梅在打量余秀莲,余秀莲也在打量舒梅。 看黎清河这态度,来人应该就是他的新妻子了。 果然是个城里人。 保养的好,看着起码比她小了十来岁。 才开春,就穿着一身黑色毛衣连衣裙,底下的皮鞋擦得亮亮的。 难怪黎清河说他在城里混得不错。有这样的妻子,两相对比,自己确实是拿不出手。 “就是你吗?你勾引我男人。”舒梅的话打断了余秀莲的城沉思。 “我没有,我是——” 余秀莲红着脸为自己辩解,见舒梅扬起巴掌,下意识往旁边一躲。 可到底慢了一步,那一巴掌虽然没有落在自己脸上,却重重的打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凭什么打人?”余秀莲气红了眼。 “舒梅,”黎清河下意识把余秀莲推到一边,“你先别激动,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还护着她,”舒梅瞪大了眼,“就这么个下三滥上不得台面的乡里人,你护着她。黎清河啊黎清河,你眼睛是不是瞎了。我跟她到底应该怎么选,你难道不知道。就她这个怂样,大街上随便抓一个都比她强。” “我说了不是。”黎清河皱起了眉头,“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你现在先回去。” 说着,看向舒珍珍,“珍珍,你带你妈回去。” 舒珍珍却是一动没动,她站在了舒梅旁边,用极其失望的语气道:“爸爸,你这回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回去会告诉外公外婆的。” “你在中间胡搅些什么。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少管。”黎清河气急,板着脸教训继女,“还不快点回去。” “你叫我们回去,你有什么脸叫我们回去。”舒梅尖声道,“就为了这个女人,凭她也配。我就打她了,怎么着。” 舒梅再也顾不上淑女风范,将包往舒珍珍怀里一扔,就朝着余秀莲冲了过去。 余秀莲的头发被人扯住,她吃痛一声,下意识也去揪舒梅的头发。 两个女人几乎是同时惨叫起来。 舒梅气狠了,手下的力气丝毫不留情,对着余秀莲一大把头发就是猛地一薅。 余秀莲痛得脸都变了形。 她想到刚刚的羞辱,想到黎清河对自己的薄情,心下也发了狠。 一只手去薅舒梅的头发,另一只手,则去掐她的脖子。 两个女人瞬间扭打在了一起。 余秀莲到底是在乡里长大的,实战经验少,可理论知识相当丰富,打起架来,一旦上了手,就就轻驾熟。 舒梅在城里长大,一辈子没跟人动过粗。哪里是余秀莲的对手。 更要命的是,她比余秀莲矮了一大截,身材上头就吃了亏。 几个回合下来,哪里还有刚刚骂人的趾高气扬,瞬间就哭花了脸。 黎清河急得不行,想要去拉架,却怎么都拉不开。 舒珍珍却不管这么多的。 她要帮她妈。 她冲到两人跟前,挥起巴掌就朝余秀莲抽去。 这个女人,上辈子她就恨得紧。再加上这辈子与周小满的仇怨,舒珍珍手下半点没留情。 二对一,余秀莲很快就吃了亏。 可她被激起了血性,也不管不顾起来。 除了两只手,腿也用上了。 舒珍珍就被她踢中了肚子。 三个女人厮打,时不时传来呼痛。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 “两个打一个,太不要脸了。” 王婶子菜也不要了,直接扔在了地上,撸起袖子,就冲上来帮忙。 她块头大,又久经沙场,随便两个回合就把舒珍珍打得哇哇叫。人也瘫在了地上。 然后,情势反转,依旧是二打一。 这回,挨打的是舒梅。 黎清河急得要死。 “你们别打了,别打了,被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他一边跳脚,一边去拉扯。 余秀莲只专心对付舒梅,王婶子却是不客气的。 刚刚她也瞧见了,就是这个男人袖手旁观,任由两个女人打余秀莲。 也不是什么好人。 既然不是好人,她还犹豫什么。 厚厚的巴掌直接朝黎清河扇去,一下没打中就打两下,腿也没有闲着,直接朝男人下三路踹去。 见黎清河狼狈躲闪,不敢还手,她就更嚣张了,长长的指甲朝他脖子抓去。 战斗大约是在五分钟之后才结束。 因为周小满与余安邦回来了。 余安邦扶起余秀莲仔细检查,见她脸上带了伤,胳膊上也有几道淤痕,顿时就对舒梅横眉冷对。 “哪里来的疯婆子,竟敢打我妈。” 因为有舒珍珍在,他一眼就认出了舒梅的身份。 对舒梅原本没什么好感,又是跟她妈打架的女人,他说话自然不客气。 “你妈才是疯婆子。”舒梅呲牙裂嘴吸气,“不仅是疯婆子,还是个不要脸的小三,插足别人的婚姻。” “你放屁,放你娘的臭狗屁。什么小三,我看你才是小三。打扮的妖妖娆娆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王婶子接话极快,对余安邦道,“安邦,就是这两母女合伙打你妈一个人,我实在是看不过眼。还有这男人,像个死人似的,就只会在旁边看热闹。” 余安邦这才看向黎清河。 对上的就是一双殷殷的眼神。 余安邦皱起了眉头。 这男人,好像有些眼熟啊,他在哪里见过。 周小满则是看看黎清河,又看看舒梅,再联系舒梅说的话,心下已有了猜测。 “这位同志,你爱人带着孩子打我妈,确实干的不厚道。还是主动找上门来的。咱们就是去公安局,也是占理的。”周小满对黎清河道,“你看今天这件事情,要怎么解决?” 黎清河这才看了周小满一眼。 他也认出来周小满了。 两人先前在医院见过,好像还是继女的同班同学。 她跟安邦是—— 只能是夫妻了。 也就是他的儿媳妇。 他的儿媳妇是H大的大学生。那他儿子呢? 不是说这户人家家里出了个大学生。难道是他弄错了,人家其实说的是儿媳妇不是儿子? 黎清河不合时宜地走神了。 “到底是谁打谁,你看看我这脸上的伤,去公安局就去公安局,谁怕谁。”舒梅尖叫起来。 第456章父子 周小满这才有空去打量舒梅。 见她头发被挠成个鸡窝,脸上青一道,红一道,到脖子上也挂了彩,嘴角隐隐有淤青,顿时放心了。 余秀莲还是打回本了。 余秀莲确实是打回本了,她觉得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 此时听舒梅恶人先告状,顿时不爽起来。她儿子媳妇都在这里,肯定有人给她做主,她怕什么。 “小满,你别听这女人满嘴喷粪。她分明就是条疯狗。突然冲出来,见人就咬,咬的还挺凶。你看我这胳膊,就有她的牙印。还有她男人,女儿,也都是疯狗。男人跑出来乱认亲戚,她女儿不分青红皂白一顿乱吠,还是城里人。简直是丢人。” “谁认亲戚,谁跟你是亲戚,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她妈的在这里装可怜给谁看,打人的时候,没见手轻一点点。”舒梅快要气疯了,“我告诉你们,今天这件事情,就去公安局解决。我顺便告你乱搞男女关系,破坏我们家的家庭。” “没人认亲戚?你问你自己男人去。总不会是我死皮赖脸,要跟人家认亲戚。我们家虽然吃的不是商品粮,可却有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你们这样的人家,我还真看不上。”余秀莲扯着嗓子跟她对喊。 “你,你放屁。”舒梅声音都在发抖,她看向黎清河,“你是个死人吗,你说一句话。你跟她认亲戚,咱们会有这样又穷又酸又不讲道理的亲戚吗?” 黎清河抿着嘴没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余安邦。 “ 爸,你说句话呀。你跟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不是她勾引你?她是不是想破坏我们家的家庭关系?”舒珍珍故意道,“要不是你们俩大白天的拉拉扯扯,我跟妈也不会突然冲出来。要是正经人,谁会做这样的事。” “还勾引你爸,就他这糟老头子的样子,谁看得上。”余安邦气笑了,“你看看他,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我妈就是眼瞎了,也看不上他。” 周小满就去看黎清河的脸色。 见后者神色扭曲,不禁暗暗好笑。 到这个时候,她几乎能确定,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余安邦的生父。 要不然,以余秀莲的性子,绝对不可能跟他扯上关系。 王婶子前些天跟她说,她们生产队的那个蠢笨的乡下女人,十之八九就是她妈自己。 舒珍珍听着余安邦当面这么埋汰自己的亲生父亲,也觉得痛快。 这是彻底撕破脸皮了,她就不信,她这后爸,还有脸认这个儿子。 上辈子,他爸确实没有与余安邦相认,可却一直偷偷记挂着余安邦。 有什么好东西,不是想着给定国,而是想要留给余安邦。 哪怕人家压根看不上。他也要把最好的东西,捧到他面前去。 这辈子,余安邦休想从她爸这里得到半点好处。 “珍珍,咱们别跟他们啰嗦。直接去公安局。这回要不让他们脱层皮,我就不姓舒。”舒梅浑身都痛,压根不想再多纠缠,执意要去公安局。 以她们家在城里的关系,先把这两个女人在局子里关几天再说。 “去公安局就去公安局,谁怕谁。”余安邦半点不杵,“咱们现在就走。你们故意伤人,到时候别不肯承认。” “走,就去公安局。让公安局的同志来断案。” 两人争执着,抬脚都要往公安局的方向走。 “这是小事,就不耽误公安局同志的宝贵时间了。”黎清河道,“咱们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 闹到公安局去,就怕最后收不了场。 “你果然怕了。”余安邦哼一声,“那行,你们跪下给我妈磕头,赔礼道歉,这事就算完了。” “安邦,”黎清河压下心底的难受,扯了扯腮帮子道,“我是爸爸。你不记得我了吗?” “爸爸”两个字一出,除了余秀莲,周小满,还有早就知情的舒珍珍,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余安邦更是张着个嘴,像个傻子似的。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 他仔仔细细打量着黎清河,隐约找到了一丢丢印象。 亲生父亲站在面前,他却没有认出来,这不能怪他。 黎清河走的时候,他才几岁。小时候的记忆早就模糊了。 再加上十几年过去,黎清河样貌也发生了变化,他就更加难以辨认了。 更何况是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下。 一旁的舒梅却像是被人用锤子敲了一下。 “什,什么?他是你的儿子?他是你哪门子的儿子。黎清河,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这个叫余安邦的,她早就认识。 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邵家。当时她就觉得这个男人看着让人不舒服。 原来如此。 老天爷一开始就安排好了。 可他的年纪,看着比定国还要大,他是黎清河以前在乡下生的儿子? 为什么黎清河从来没有跟自己提过。 舒梅觉得胸口喘不过气来。她紧紧的抓住了女儿的胳膊,才勉强站稳了身子。 “爸,你该不会是骗我们的?”舒珍珍看了母亲一眼,故意道,“这个余安邦,年纪比定国都大,你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生的他?” 舒梅抬起头来,也死死盯住了黎清河。 黎清河下巴扯成一条线,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嗓子眼却像是被堵住似的。 一时间,气氛凝固了。 就在这一片死寂当中,一声嗤笑不合时宜响起来了。 “什么时候生的,自然是在我的家乡。”余安邦闲闲地看了黎清河一眼,“我妈可是正经与这个男人结过婚的,是他半路抛妻弃子,他说不出口。我帮他说。” “安邦,我其实——” 黎清河想要解释。 “你其实就是个背信忘义,抛妻弃子,极其没有责任感的男人。我妈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余安邦继续道,“你今天过来找我妈是想做什么,你出来就出来,还把家里的两条疯狗带出来,可真是有意思了。” “你骂谁疯狗。”舒梅顶着红彤彤的眼睛,厉声道,“你说你妈是正经结了婚的,你们有结婚证吗?你们合法吗?革委会承认吗?” 第457章只要你离婚 余安邦就看向余秀莲。 哪知,余秀莲却是摇头。 余安邦瞪眼。 “没有扯结婚证?” 不会。 “那个时候,家里面每天忙不过来。就没有去扯结婚证,也嫌麻烦。而且,乡下结婚摆两桌酒,就算是成了,没有那么多规矩。” 余秀莲轻声道。 余安邦翻了个白眼。 周小满有点想笑,虽然实在不合时宜。 这么说来,人余安邦是非婚生子。 不过,这年代,国家是承认事实婚姻的。不比后世。 “所以,我家老黎跟这个女人没有半分钱关系。”舒梅一锤定音。 余秀莲肩膀抽动了一下,掌心被掐出血丝来都没有发觉。 余安邦却笑了。 “没有关系更好,我还不想跟你们扯上关系。那咱们就大路朝边,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 他说完,就去看余秀莲的神色。 见余秀莲虽然没抬头,却也没有出声反对,顿时又挺直了腰杆。 这样的亲爸,他余安邦还真不需要。 “好,你们说到要做到。别有些人又私底下来找我家老黎,到时候,我就告到革委会去。谁也别想好过。” 舒梅意有所指地看了余秀莲一眼。 这个时候,她再也不提去公安局的事了。 公安局确实有她们舒家很多熟人,难道她要把自家的丑事都敞开给别人看? 至于跟黎清河的帐,他们夫妻俩关起门来慢慢算就是。 两人就此达成了共识。 黎清河却急了。 他自然不想与余秀莲再有什么关系,可儿子到底是他的儿子。 “ 安邦,你先冷静冷静。”他软着声音道,“我知道,这么些年,你对我有误会。我不知道你们余家那边的亲戚都跟你灌输了什么。但是,你要相信,我从来没有要抛弃你。我们是亲生父子,打断骨头都连着筋的。不是说断了关系,就能断了关系。” “我很冷静。”余安邦淡淡的,“这么些年,我早就认定我是个没爸的。你现在突然跳出来说是我爸,我还真不习惯。就这样,彼此远着,对大家都好。” “你这么固执,”黎清河苦笑,“这一点就是随了我。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他又慈爱地看向余安邦,“我知道,这些年我亏欠你不少。在我能力范围内,我都会弥补你。你也不要一味拒绝,我比你多吃了几十年饭,有些事情,总能帮你拿个主意。” 余安邦被他这副深情的模样恶心到了。 要是心怀愧疚,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想过回家看看他们母子俩。 他们余家就从来没有挪过窝。 说来说去,他只是良心不安。他就是个自私的人。他只会为自己。 见黎清河还要说什么,余安邦索性道:“行,你要是真想弥补我,也不是没有办法。” “你说——” “老黎,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黎清河看也没看舒梅一眼,只眼巴巴地盯着余安邦。 哪怕他不是大学生,也是他的儿子。 这些年,他确实对他心怀愧疚。 要是有机会修复关系,做什么他都愿意。 “跟这个女人离婚。”余安邦指着舒梅,“你跟他离婚了,就是我爸,我们就是父子了。” “你——” “你想都别想。” 黎清河被噎住了,舒梅被气疯了。 因为谈不拢,众人不欢而散。 回去的路上,一直没吭声的王婶子就道:“原来你前几天说的乡下女人,就是自己啊。我还跟小满感叹,说这女人傻呢。你说你,怎么这么傻。今天好好的,怎么被他们两口子堵在这里。在自己家门口就被打了,也不知道叫人。” 余秀莲苦笑。 当时,她满脑子都是不让黎清河与安安父子相认,压根就没有想这么多。 至于被打了——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红痕,突然笑了。 “我也没吃亏。那个女人也挺惨的。” 王婶子埋汰她:“要不是我买菜回来的及时,吃亏的就不知道是谁了。你还笑得出来。” “嗯。”余秀莲又笑了。 “神经病你,脑子是不是坏了?”王婶子要去摸她的额头。 余秀莲却是笑得更大声了。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周小满与余安邦面面相觑。 王婶子还要说什么,被周小满拦住了。 四人无声地进了家门。 小宝正领着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疯。 见到大人回来了,就嚷嚷开了。 “妈妈,你们总算回来了,我快要饿死了。” “奶奶,我也饿死了。” “饿, 饿, 闹闹饿,肚子。” 几个孩子一拥而上,将大人们低落的情绪冲散不少。 王婶子不由分说,挽着余秀莲就进了厨房。 周小满则领着几个孩子去洗手。 一顿饭,因为有孩子们在,也是热闹无比。 吃完了,收拾好,把孩子哄睡了,周小满这才有机会与余安邦说话。 “你说,妈到底是怎么想的?” 余安邦翻了个身,将周小满抱在怀里,鼻子凑进她脖梗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闷闷道:“我也不知道。” 周小满回抱住他的腰,轻声问道:“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难道真像今天说的那样,彻底断绝关系,以后不来往? 余安邦将周小满抱得更紧了。 许久,他才道:“我不是很想认他。” 这么些年,他跟他妈就这样过来了,也挺好的。 今天要不是黎清河突然出现,他真忘了他也是有爸的人。 在他的印象中,他的父亲像一座高山,可以遮风挡雨,永远击不垮。 可今天见到的那个男人,个头比他矮了大半截。头发有些花白,脸颊深深陷下去,说话也显得中气不足。 哪里是什么高山,分明就是个糟老头子。 他低声下气讨好自己的样子,他一点都不觉得感动,反而觉得好笑。 他像是个局外人看着他表演,却怎么都入不了他的戏。 可万一,他妈想呢? 余安邦有些烦。 他妈那个人死脑筋,又是一根肠子到底,她如果真想认黎清河,想让自己认那个爹,他实在没有办法可想。 “我让王婶子去探探口风,也让王婶子开导开导妈,”周小满知道余安邦所想,“总要把她的工作做通。” 她可不想头上突然多了个莫名其妙的公公。 “嗯,就按你说的办。” 这一晚,大家都失眠了。 第458章家庭大战 失眠的不仅仅是余安邦一家。 舒家也翻了天。 舒梅两口子一到家,就开始了家庭大战。 自从舒梅与黎清河结婚,这是她头一回受这么大委屈,偏偏黎清河还当着她的面,一心向着乡下的那对母子,舒梅觉得自己的脸皮被人扒下来扔在地上踩。 她哪里肯善罢甘休。 要不是这么些年的涵养不许她像个泼妇似的当街闹事,她早就跟黎清河在街上打起来了。 两人刚进家门,门都没关好,舒梅就开始摔东西骂人。 “黎清河,你这个陈世美,这些年来,我们舒家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一点数,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今天要不是我跟珍珍刚好路过那里,这件事,你是不是打算瞒着我一辈子。又或者在外面建一个小家,大家小家两边兼顾,你可真会坐享齐人之福……” 黎清河耳朵里充斥着女人的谩骂声尖叫声,可他却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从第一眼看到余秀莲开始,他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只是,他没料到会来得这么快。他原本的打算是慢慢和缓着来,尽量不与舒梅起冲突。 他不想放弃舒家。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认余安邦,也不在他的计划内。 可他知道,一旦错过今天这个机会,以后绝对没有更好的时机。 事已至此,就这样吧。 只是不知道安邦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些年,他这个当父亲的,没有尽到一丝责任,他应该是对自己心存怨恨的吧。 还有余秀莲,看她那样子,对他积怨也颇深。 余家就更加不说了。 安邦肯定是受了余家的影响,才会对他如此冷淡。 要是想弥补自己内心的愧疚,他能做些什么? 黎清河的思绪飞远了。 冷不丁,头上重重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也掉在了地上。 他下意识摸着被砸痛的头,这才回过神来。 眼前金星冒过,黎清河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眼镜戴好了,这才看向舒梅。 舒梅举着手里的鸡毛掸子,有些心虚。 她确实在气头上,可跟男人动手,却是头一回。 原本,只是用鸡毛掸子吓唬吓唬黎清河,哪里知道他会躲也不躲。 是了,他心虚,所以不敢躲。 舒梅想到这里,顿时又挺直了腰杆。 她才是占理的这方。 “你是死人吗?就不会开口说一句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用这样的态度打发我?” 她梗着脖子振振有词。 黎清河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淡淡地看着她,仿佛她只是无理取闹的小孩。 舒梅就更气了。 “又是这样装死,我真是受够了。这么些年,就算是我瞎了眼。咱们明天就去离婚,我跟你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黎清河这才有了反应。 他眉头皱得死紧,看向舒梅,道:“我之前就说了,这件事确实是个误会。我跟乡下的那个,并没有领证,当时来了城里,也不算骗婚。我们才是合法的夫妻,你不要瞎闹。” 见他不愿意离婚,舒梅更觉有了依仗。 “你说是误会就是误会,如今人家都追到城里来了,她想做什么。还是说,她就是你接过来的,你想跟他们母子团聚,连孙子都有了。” 周小满夫妻有两个孩子的事,她曾听女儿念叨过几嘴。 黎清河只需要做现成的爷爷。 她们舒家这头,小辈别说孩子了,婚都没有结。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确实稀罕小孙子。听说还是两个男丁。 “你不要瞎说。她们来城里,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本想找机会跟你说,是你这些天一直忙着珍珍的婚事,我也不忍心打扰你。想过段时间再说,没想到今天就凑巧了。”黎清河解释,“你看,我每天泡在学校,哪里有功夫去乡下?!我哪天不是睡在家里,压根就没有机会出去干别的。” 舒梅听着,脸上的神色稍稍和缓。 确实如此。 前一段时间,为了升政教处主任,黎清河忙得脚不着地,肯定是没时间去乡下的。这段时间,虽然下班后在人家屋子外头转悠,却也没有真的做什么,她是相信他的。 可她依旧咽不下这口气。 “好,”她牙一咬,“就算你没有真的与她发生什么,可你有儿子有孙子这件事却是事实,你说,你要怎么办?” 黎清河沉默了。 他要是知道该怎么办,事情就不会闹到今天这地步。 这沉默落在舒梅眼中,就是消极抵抗了。 她顿时气个仰倒。 “黎清河,你这个王八蛋,我们明天就去离婚。别的我也不跟你多说,你收拾衣服就可以滚蛋。这个家,跟你半分钱关系都没有。以后,你也别登我们舒家的大门,儿子女儿都是我的。” 舒梅气得当场撂狠话。 黎清河眉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苍蝇,他起身走到舒梅跟前,想要说几句软和话,却被机动中的舒梅推得一个踉跄。 “ 滚,有多远滚多远。” 舒梅指着门口,扯着嗓子嚎。 黎清河难堪地立在当场。 这时,门突然从外面被人推开。 “你们这是闹什么?”舒家老爷子严肃的面孔出现在客厅。 跟在他后头的,是舒家老太太,舒家老大两口子以及舒珍珍。 “爸,你怎么来了?”舒梅有些讪讪然。 黎清河也理了理凌乱的衣服,上前打了声招呼。 舒老爷子板着脸,绕过扔在地上的鸡毛掸子,在沙发上坐下。 舒家老太太也挨着坐下。 舒家老大两口子则坐到了餐桌旁。 舒珍珍站在了她妈旁边。 “妈,你先别激动,听爷爷奶奶说。”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自家父母为什么会过来,肯定是珍珍去请的人。 舒梅心底怨女儿多事,却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 “舒梅,你把脾气收一收,在家里喊打喊杀的,像什么样子。”舒老爷子坐在沙发上,首先就开始责备自家女儿。 舒梅张着嘴想要反驳,见旁边的母亲正给自己打眼色,只好把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舒老爷子见女儿老老实实挨训,似乎满意了,这才看向黎清河。 第459章往事 “清河,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们两个老的说一说。” 舒老爷子目光如电,盯着黎清河。 黎清河脸上闪过一丝狼狈,随后,调整了思绪,这才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通。 “……我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舒梅,也告诉你们二老,可一直没有得空。今天之所以与余家那个碰上,是因为我去附近学生家家访,刚好遇见了。我这些年,确实没有尽到当父亲的责任,免不了问起儿子,两人说话的时候,舒梅就冲出来了。后来就那样了。” 他算是把自己今天去那地方的原因解释了。 舒梅跟了他这么多天,哪里相信他的鬼话,当即就道:“你撒谎,明明就是特意去见那个女人的,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天我——” 被女儿掐了一把,她终于醒过神来,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跟踪自家男人这样的事,是不能摆在台面上来说的。 到底是不光彩。 “反正,”她梗着脖子道,“反正你就是故意去那里的。你骗不了我。” 黎清河看了妻子一眼,似乎很是无奈,只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这件事情,确实是我做的不对。你如果这样想会痛快一些,那你就这么想吧。” “你——” 舒梅气得发抖。 她从来不知道黎清河也有这么无赖的一面。 一旁的舒珍珍则是飞快地垂下眼帘。 父亲这副嘴脸,她上辈子看得多了。早就习以为常。 舒家老爷子听得眉头直皱。 可他到底心中早有打算,没有被这两口子的争吵带进去。 他直接开口问黎清河。 “当初你跟舒梅结婚的时候,怎么没有说你在乡下也结过婚?” 他问出了问题的关键。 黎清河沉默了。 他在思索该如何开口。 这时,屋里就响起一阵不咸不淡的声音。 “自然是想巴结咱们家呗。为了能娶到小妹,这男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我早就说了,他就是个善于伪装的小人。偏偏你们谁都不信我的话。” “杨巧,你闭嘴。”舒有志呵止。 “我又没说错,你瞪我做什么。”作为舒家的媳妇,杨巧自觉很有立场说话,“当年他是个什么样子,啧啧,落魄的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是咱们家好心收留的他。他倒好,早就有妻子,儿子瞒着不说,还舔着脸跟小妹结婚。在咱们家一住就是几十年。这如今,还以为自己能当舒家的家了,让他办个什么事,还端架子。” 她说的是前两年,自家娘家人想进子敬小学的事。 她当时才开口,就被黎清河堵了回来。 气得好几天都没吃下饭。 此时有机会埋汰黎清河,自然是不肯放过的。 “行了,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舒有志看了自家爹妈一眼,给了媳妇一个警告的眼神。 出了一口恶气,杨巧也是见好就收。 舒家两老却像是没听到儿媳妇的话似的,只稳稳坐在沙发上,就等着黎清河开口。 终于,黎清河抬起了头。 “爸妈,如果要说当年的事,我问心无愧。”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当时,我到了省城准备转车去邻省,没想到路上丢了介绍信,我到处想办法,就遇上了舒梅。” “她当时想不开,要跳河,我苦口婆心劝了两个小时,又怕她等我走后跳下去,就一直守到天黑。可就在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她还是跳了下去。大冬天的,人一掉到河里,几乎没有存活的机会,我仗着自己水性好,硬是把她捞上来了。” “再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 舒家二老陷入了沉思。 当年,舒梅被她们逼迫着与那个男人离婚,没想到,那男人没两天就自杀了。 舒梅也受了刺激。 趁着他们两口子不在,竟然要跳河。 好在,被路过的黎清河救了回来。 因为大冬天里被河水泡过,两人都大病一场。 尤其是黎清河。 他不仅是着凉了,还肺部感染。在床上躺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才能下地自由活动。 就是这一个月,女儿竟然就看上了黎清河。 还说非他不嫁。 他们两个老的没有办法,只好私底下找了黎清河,问他的意思。 黎清河当时并没有一口答应,可也没有拒绝。 他们当时就心里有谱了。 黎清河生得仪表堂堂,说话谈吐又不俗,知道他家曾经也是大户人家,特殊时期为避难,这才遭了不幸。当时,头上也没啥大帽子了。 他们就满意这个新女婿。 在等黎清河表态的时候,他们利用舒家的关系,把黎清河知青的关系调回了城里,再想办法与邻省的黎家联系。 就这样,又拖了两个月,黎清河的关系落到了省城,他终于松了口。 却也说,自己在乡下有一段过去。 他们问他有没有打结婚证,他否认了。 他们两老就放心了。 以为就是知青下乡,跟乡下的女孩子处对象。 舒家就开始给他们俩办婚事。 结婚之后,舒家动用了关系,给他找了个新工作。 黎清河也没有辜负他们两的期望,在学校做得很好。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被学校的校长看中,说要重点栽培。 到如今,更是混上了主任。 认真说起来,黎清河对自家女儿还有救命之恩。 当时,他确实也说过,乡下有过一段感情经历。 可他们也没料到,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只是缺一张结婚证。 当然,他与自家女儿结婚,也不算是重婚。 毕竟,乡下的那个没领证。 舒家两老了解实情,却也知道,是黎清河当时说得不清不楚,让他们误会了。 此时再追究他是不是故意误导他们,已经没有意义了。 “什么问心无愧?” 杨巧嗤笑一声,“你要是一早跟小妹说清楚,你在乡下已经有了家庭,难道我们还非要把小妹塞给你?你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别装清高样了,谁还不知道谁呀……” 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杨巧的埋汰声。 舒珍珍却是听得心下酸楚。 原来还有这样的往事。 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他爸爸自杀了,可以说是被舒家逼死的,被那个特殊年代逼死的。 可是,她妈既然会因为她爸的自杀想不开,为什么又会那么快跟黎清河这个后爸好上? 这中间,应该还发生了不少事情。 只是她永远没有办法知道了。 上辈子闹得那么大,舒家依旧没坚持离婚,她妈在家摔摔打打好多年,也绝口不提离婚的事。 是不是与那些事情有关系呢? 舒珍珍努力回想上辈子发生的事,却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460章问心无愧 客厅再次陷入了沉默。 杨巧还想要说什么,终于被自家男人叫去了外面。 舒老爷子这才开了口。 “好,事已至此,以前的事情咱们就不提。我只问你,如今事情既然发生了,你打算怎么办?” 舒老太太也道:“是啊,两个家庭你要如何选择?” 黎清河苦笑:“爸妈说这话,就是折煞我了。这些年,你们把我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我都是记在心里的,我怎么会对不起妻儿。只是,”他停顿了一下,“我确实心中有愧,这一点我绝不否认。前头那个女人,这么多年了,早就跟我没有关系。只是儿子,他到底身上流着我的血,我想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弥补他。” 也就是说,他不想跟舒梅散了。 可依旧对前头的儿子怀有愧疚,想要补偿。 舒梅张嘴就道:“你要补偿,你拿什么补偿?还不是拿我们舒家的关系。你心里有愧,我心里可没愧。我跟你是正正经经的夫妻,我不欠他们什么,凭什么让我忍受这些。” “我绝对不用舒家的关系,”黎清河被刺了一下,“我现在当着爸妈的面就能这么说,我若是要补偿安邦,肯定也只能尽自己的力。” 而且,看他今天那样子,都不一定接受。更别说跟舒家沾上了关系。 虽然只见过一面,他却对这个儿子有一种笃定。 安邦像他,自尊心极强。 “你放屁,你有什么能力,你还不是——” “梅子,你住嘴。”舒老爷子打断了自家女儿的话,又看向黎清河,“你别听她的,她这人,说话从来不过脑子。今天又太激动。” 黎清河神色稍稍好看了些。 “我知道,爸。今天确实是我的错。我晓得。” 舒老爷子点点头,似乎很满意。 “清河,你对前头儿子有愧疚,想要补偿,我理解你,也不拦你。只你要记着,凡事都有个度。你既然跟咱们家舒梅是合法妻子,那跟前头那个女人,就不能沾惹上半点关系。如今虽然不比先前了,乱搞男女关系一顶大帽子盖下来,那就麻烦大了。你如今的位置,可有不少人盯着,就怕有心人生事。到时候,就是我们舍下这张老脸,都不一定能把事情圆回来。” “我知道。”黎清河正色,“爸,你放心,我有分寸的。绝对不会让人捉住把柄的。而且,我跟梅子夫妻这么多年,早就心有默契,哪里还会被外面的……干扰。” 舒老爷子像是松了口气,他长叹一声:“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也不枉咱们这么多年的情谊。” “嗯。我晓得。” 翁婿两个,算是把这件事定下了基调。 舒梅张张嘴想要反驳,却已经被舒母拉开了。 “我们进你屋里,说几句私房话。珍珍你也来。” 客厅里就只剩下了黎清河与舒老爷子两人。 舒老爷子就问起了黎家。 “亲家那边,这几个月有信过来没有?” “倒是有两三封,”黎清河神色轻松,“我爸妈说,要我代他们向你们二老问好。还说再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省城一趟,到时候咱们坐在一起聚聚。” 舒老爷子眼前一亮。 “哦?他们真的要过来?” 黎清河笑着点点头:“是会过来。说是要忙过这一阵,到时候我来定时间。” 舒老爷子的笑容就更深了。 “那敢情好,一直都是在信上问候,还没有当面见过呢。” 两人就说起见面之后的安排来。 半个小时之后,舒家老爷子领着舒老太太及儿子儿媳妇出了舒梅家。 “爸,这件事情,就这样算啦?”杨巧愤愤不平。 “那你想怎么样?”舒老太太没好气的问。 “自然是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收拾收拾黎清河,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鼻孔朝天瞧不起人。本来就是个吃软饭的,还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以为自己是谁。”杨巧摸着下巴,畅想道,“也是为了小妹好,以后家里面谁说了算,经过这件事就更加肯定了。” “家里什么时候不是你小妹说了算了?”舒老太太拉长着脸,“你是要搅和得他们夫妻俩散了才高兴。” “妈,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做我搅和了他们夫妻关系,是他们自己出了问题,我跟有志好心好意过来帮忙好不好。要不然谁耐烦跑这一趟——” “行了,你省省。哪里都有你,什么事你都要插一脚。爸妈既然已经说好了,就这样,咱们不要多管。”舒有志打断媳妇的话。 杨巧嘀咕了一句软蛋,对上公公警告的眼神,到底闭上了嘴。 舒老爷子暗暗叹了口气,这才对舒有志道:“有志,你这几天去打听打听那个叫余安邦的。看他到底在城里做些什么。要是可以,最好约着见个面,坐下来聊一聊。他如果要什么好处,只要不太过分,咱们家拿得出来,都给他。让他们母子俩早点回去。省得再出事端。” “爸,我知道了。”舒有志答应下来。 舒老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对众人道:“定国那孩子,明年就要高考了。你们谁也不许把家里的事情告诉他。听到没有?” 大家纷纷点头应下。 杨巧撇撇嘴。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考个大学吗。那有本事的,别说只是亲爹给他找了个兄弟,就是亲爹死了,一样能考上。 还宝贝似的,住到了二老家里去了。 也不知道得了多少好处。 这还是外孙呢。 想到这,杨巧又恨恨地看了自家男人一眼。 这个没用的,要是他能生出孩子来,不管是男孩女孩,舒家大好的家业,不就是被他们两口子继承了吗,哪里还轮得到外姓人。 外孙狗,吃完走。 都是些养不熟的。 也不知道两个老家伙图什么。 舒老爷子叮嘱完,就跟着老太太回了自己家。 两人先去看黎定国。 见他屋里亮着灯,还在看书,这才轻手轻脚的出来了。 舒家老太太更是殷勤地洗了一盘水果进去。 等收拾完,然后两口这才有机会说体己话。 第461章舒老爷子的算盘 “老头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件事,我是如梗在喉。这个黎清河,看着老老实实的一个本分人,竟然有这样的花花肠子。当年要是知道他已经有儿子了,我说什么都不会同意女儿嫁给他。”舒老太太再也没有先前数落媳妇的痛快劲。 舒老爷子就道:“老婆子,咱们这个年纪还能活几年。你说以咱家如今的情况,咱们俩要是不在了,梅子跟有志他们两兄妹,能被人庇护不?” 舒老太太沉默了。 这几年,舒家一直在走下坡路。家里的小辈又没有一个能撑起来的。 一旦他们两个老的不在了,原先交好的人家,怕是更加不乐意给舒家搭把手。 “可是那黎清河,未必就靠得住。他到现在也只是个政教处主任,再往上升也难。”舒家老太太依旧气不平。 舒老爷子就笑了起来。 “他如今是只是政教处主任,可他还年轻啊,往上走的机会多的是。”他往北边的方向指了指,“人家黎家到现在还没出手呢。你放心,清河的前途少不了。” “你是说黎家如今真的得势了?”舒老太太不禁坐直了身子,“这么些年,他们一直与咱们不远不近着,怎么会突然愿意出手?” “你呀你,”舒老爷子指着老伴,笑道,“咱们家确实跟黎家没多大关系,可他黎清河不是外人。黎家这一辈,男丁也就只剩下他了。他们不帮着他,那帮谁。” “那以前怎么——”舒老太太欲言又止。 “以前啊,”舒老爷子叹了一口气,“以前大家都太害怕了。就说我们家,早先为了那个姓刘的,差点没脱层皮。好不容易才掰扯干净关系,珍珍还是勉强保下来的。他们黎家,比咱们家怕是更害怕。一直小心翼翼的,就怕再次被人拉出去批斗,那些日子,我做梦都怕。” 说起往事,舒老太太也是一脸后怕。 当初因为女婿年轻张狂,说错了话被人抓住了把柄,被红卫兵闹得家宅不宁。 再后来,刘家更是查出来了不得的东西,他们两口子差点吓破了胆,强行压着女儿与女婿离了婚,彻底划清干系。 又花了无数精力打点关系,才算从这个泥潭里出来了。 可即便如此,舒家也伤筋动骨了。 原先交好的亲戚朋友,生怕受了他们家的牵连,一个个有多远躲多远。 仅剩几个与他们家还走动的,那都是过命的交情。 这两年,局势好了很多。 这才又慢慢走动起来。 可到底有先前的隔阂,大家心里都有一根刺。说话做事,不免就没有先前那么容易交心。 “黎家竟然敢过来,肯定也是打探清楚了的。”舒老爷子道,“这么些年,咱们再难也过来了。我不怪他们没有伸手帮忙,毕竟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江。” 那时候,他也不希望黎家主动过来交往。 谁知道黎家的屁股干不干净呢。 两口子说着黎家,心情也放松起来。 舒家老太太突然道:“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珍珍说,余家那个小子,好像是个心高气傲的。不容易拉拢。就怕咱们一片好心,人家都不领情。” “珍珍怎么知道?”舒老爷子皱起了眉,“她不是每天在学校吗,怎么还能打听这些?” “我也说了她,”舒老太太叹气,“这孩子,以前看着还好,现在心思是越来越深,都有些看不明白了。我让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就好好读书。到时候咱们寻摸个好婆家,这辈子也算是有个依靠。不像刘家那样……哎,算了,不说刘家。” “你回头跟她说,要她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别想些有的没的。”舒老爷子道,“我觉得,这孩子可能知道一些当年的事。对咱们俩老不冷不热的,咱们就是把心掏出来给她,她也不一定肯要。” “我也觉察了。但是咱们有什么办法。能保下她,已经算是万幸。要是当年咱们再狠心一点,不把她从刘家带出来,她如今还不知道在乡下哪个角落里。只希望她自己能想明白。要是想不明白,咱们也没办法。这么多年,咱们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就这样。她要是实在想不明白,那也只能说她跟咱们舒家没有缘分。我们两个老的也活不了几年,她要折腾就折腾去。”舒老爷子叹气,想起自己大儿子,又是一阵心烦。 “有志那边,你有时间还是去劝劝,让他们两口子领养一个孩子算了,总不能临到老了,连个养老的人都没有,咱们能给他们撑几年。” 说起大儿子,舒老太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以为我没有劝过,我嘴皮子都说破了,有志不咸不淡。他那个媳妇就不说了,压根就不同意。还说有孩子就没她。有志也不知道像了谁,竟然被他那个媳妇拿捏住了。就真不答应领养孩子。” “杨巧就是个搅屎棍,”舒老爷子气道,“当年我就说杨家不行,不许杨巧进家门。是你们母子俩说她能干乖巧,又是个贤惠的。现在好了,整天搅和的家宅不宁。要不是怕有志以后讨不上媳妇了,我是肯定要逼着他们离婚的。” 舒家老太太也叹气。 可不是,当年杨巧就像她的名字,乖巧的不行,说话又会讨人喜欢。 可自打有志查出来不能生育之后,她就完全变了副嘴脸。整天在家摔锅打盆不说,嘴巴也不留情。 儿子被她磋磨了这么多年,活生生老了十岁不止。 可天下最没有买的东西,就是后悔药。 哎。 一时间,两个老的相坐无言。 还是舒老爷子打破了沉默。 “所以说,清河那边,咱们不能断了。舒家就靠他撑起来了。还有定国,到底是黎家的亲孙子,他们总不能照顾着。” “嗯,你说的有道理。最好定国明年考上大学,到时候在黎家那边也有面子。也不知道黎家对前头那个孙子是什么看法。”舒老太太忧心。 “能有什么看法,一个乡下长大的,出息顶了天也就是不饿死。乡下人过的什么日子,咱们看的还少?!” “这倒是,赶明儿,我去问问,看有没有合适的人辅导定国,最好是明年就考上大学。” “要是邵家那边没有断就好了。”舒老爷子突然道,“邵家到底文化底蕴深厚,邵东海那孩子,又是顶顶优秀的。有他辅导着,定国的成绩肯定没问题。” 说到这里,舒老太太忍不住又埋怨起舒珍珍。 “看着是个聪明,怎么就丢了邵家这么好的亲事。梅子一说起邵家上回跑到家里的事,就气的不行。” 舒老爷子扯扯嘴,没有说话。 邵家如今确实有打他们家脸的资本。 落后就要挨打。 伟人的话就是这么有道理。 他们家还是败落了。 “明天你就去问问看,有没有合适的人辅导。邵东海那里不行了。要不,去H大问问,我记得咱们有个熟人就在H大教。让他推荐也行。出点钱都好说,主要是要有效果。”舒老爷子道,“她们那两口子如今乱糟糟的,怕是还有的闹,就咱们这两个老的操心了。” “我晓得。明天就过去拜托人家。这是大事。” 两口子说完了,各自躺下了。 另一间屋里,黎定国正翻看着一本连环画,眼睛一眨不眨。 一直到深夜,那书才算翻完了。 他动了动脖子,慢慢起了身。 “操,居然还有几本,怎么还没完呢。明天问问去。” 第462章你说了算 周小满家,也不是完全没受影响。 周小满两口子绝口不提昨天发生的事,余秀莲却是魂不守舍。 继炒菜忘记放盐,又把余闹闹新收的衣服扔到水里洗后,走路差点摔了一跤。 余安邦到底忍不住,拉着他妈就要说心里话。 母子二人去了余秀莲屋里。 周小满带着孩子坐在堂屋频频张望,那脖子伸得比鹅都长。 王婶子看着好笑。 “你放心,他们母子俩就是说说话。大不了,就是你婆婆钻牛角尖转不过弯来,回头我劝劝她就是。” 周小满勉强笑笑:“我倒是不操心别的,就怕她老人家血压一下子飙升。” “她现在随身带着药呢,怕什么。”王婶子显然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而且,先前我就已经劝过你婆婆了,她不是说是你们乡下别女人的事吗,我当时说话也就没个顾忌,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她把怕新认的父亲给余安邦拖后腿,给她们的小家庭拖后腿的说辞说了一通。 “……你婆婆那个人,别的事情可能还好,一旦涉及到儿子,那她肯定就会认真考虑。” 周小满忍俊不禁。 还真有这个可能。 可以这么说,余安邦就是余秀莲的命根子。 若是认了黎清河,就需要余安邦给他养老,黎清河还只会给余安邦拖后腿,余秀莲还真有可能想得通。 可万一黎清河舍得下血本,要扶持余安邦呢? 为了儿子的前程,余秀莲会不会答应余安邦与黎清河以父子关系走动? 又或者,强逼这余安邦与黎清河走动? 周小满满肚子心思,只恨不得耳朵能贴到房门边上去。 屋里,却并没有发生周小满担心的事。 因为余安邦太干脆了。 他直接开口就道:“妈,这个爸,我可不想认。我现在好好的,不需要多一个人管头管脚,而且是一个二十年对我不闻不问的人管头管脚。” 余秀莲明显被噎了一下。 她确实被王婶子说动了。 害怕跟黎清河相认之后,有无尽的麻烦。 可她又担忧余安邦打心底里,是对父爱有期盼的。 可儿子真这么说,她又有些心塞。 谁家儿子对父亲会是这样的态度。 是黎清河亏欠儿子啊。 “安安,”她想了想,就道,“这件事,妈听你的,你说怎么弄就怎么弄。” 余安邦也吃了一惊。 “真我说了算?” 那个男人不仅是他的父亲,还是他妈的丈夫。 他妈若是要跟人家再扯上关系,他可以不认父亲,却也没有立场拦着她。 “嗯,”余秀莲认真点头,“就你说了算。我也想通了,这么些年,他对咱们不闻不问的,肯定是对咱们没什么记挂。咱们也不是那不要脸皮的,非要凑上去。而且,”她停顿了一下,“人家如今是有妇之夫,我又不是小三。” 后面这句话,已经是带上了赌气的成分。 余安邦暗笑。 还说一点不在意,到底是被舒梅那个女人气着了。 “那行,咱们就说定了。以后,姓黎的跟咱们母子没有半分钱关系。不管他怎么说,你都不许心软。至于他说要给的补偿,”余安邦哼哼,“你儿子如今这么优秀,什么东西靠自己弄不到,还非要靠他。你不搭理他就是。咱们就是要让他良心不安。” 余秀莲答应得很痛快。 母子俩的对话很快结束了。 周小满看着两人神色平静地出来,眼珠子差点都掉了。 等听余安邦把对话的内容说了,顿时对余秀莲另眼相看。 “妈这回可真是——” 给他们两口子长脸了。 她就怕她黏黏糊糊,夹杂不清。 “那可不是,咱们在变,咱妈也在变。你看着,在城里再住个两年,妈的眼界高了,完全可以脱胎换骨。还是在城里住的好。乡下那一亩三分地住久了,眼皮子都浅了。” 周小满点头。 还真是这么回事。 余秀莲进城几个月,因为不用风吹日晒,皮肤白净了不少。又有王婶子在旁边做伴,满腔的心事也有诉说的对象。她整个人开朗了许多。 说话声音更亮,走路腰杆子也挺得笔直。再也没有先前那畏手畏脚的样子了。 确实是好事。 “再过几个月,闹闹就两岁了。我到时候问问,有没有托儿所可以上。把妈从带孩子中解脱出来,咱们也给她找点事做。之前我嫂子说她那边缺人分货,我倒觉得可以让妈去试试。” 有了工作,就有了寄托。总比整天坐在家里胡思乱想的好。 余安邦的重点却在前半部分。 “小胖子能上托儿所?这也太小了。” 两岁的年纪,能学什么东西。还不是到处捣蛋。 “不小,”周小满笑,“咱们闹闹语言发育的不错,如今会说好多话。要上厕所也会叫,去托儿所没关系。就看人家收不收。” 上辈子,还有一岁就上早教课的。 这是为了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 她倒是没想这么多。主要是觉得余秀莲要有自己的空暇时间。 “那到时候再说。”余安邦心大,“人家能收就送过去。” 省得在家里闹腾。还要人专门看着。 周小满就把自己想找托儿所的事情告诉了余秀莲。 余秀莲不答应。 “这才多大的孩子,你就想送他去学校,也太早了点。学校能学什么东西,还不是带着玩。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带着他就挺好。” 她主要是舍不得孙子。 再说了,孙子去了什么托儿所,她怎么办。一整天没事干,人会闲出毛病来的。 “妈,”周小满笑,“现在还不确定呢。我就是说说。到时候如果真有地方收,送过去只有好的。多少学点东西,说不定,以后也是个大学生呢。” 余安邦一听,顿时扯下了嘴角。 他看着在堂屋里玩泥巴玩得正起劲的儿子,只觉得媳妇在哄鬼。 就这小玩意儿,还大学生,小学能毕业都不错了。 傻成这样,一点都不像他这个老子。 余秀莲却听进去了大学生。 要是孙子也是大学生—— 想想就挺美的。 “那你先去问问。再晚一岁送过去也行。” 到底松了口。 第463章反应 舒有志很快就打听到了余安邦的信息。 知道他们才进城不久,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在城里根基浅的很,就大大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的条件,要跟小妹争,实在是不够资格。 他没有再多花功夫,直接去找舒老爷子。 舒老爷子听说余安邦是乡下人进城建房子,就摆摆手,示意儿子不用多说了。 “就这样的,咱们犯不着多花心思。你找个时间过去一趟,看人家要什么东西,直接给点钱都行。让他们别在眼皮子底下晃悠,省得清河三天两头记挂着。” 舒有志点头答应。 舒老爷子已经转移了话题。 “你那个生意,现在做的怎么样了?” 舒有志脸上有片刻的难堪,又很快掩饰过去。 “就那么着。我听爸妈的话,没有亲自抛头露面,只是把手里的货分给底下的人,让别人去跑,赚一点中间差价。” 舒老爷子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盯着儿子,认真道:“我早就说过,这不是什么正道。虽然说是赚了点钱,可这钱来路不正,又不好摆在台面上来说。早知道,我当时就不应该同意你辞职。要不然,咱们家也不用去扶持他黎清河一个外人,白白放着自家的儿子不帮衬。你也是——” 他的目光在舒有志腿上瞄了一眼,心下又是一声长叹。 要不是儿子出了意外,腿瘸了,他们家也不至于后继无人。 舒有志只看自家老子这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心下苦涩,嘴上却还不得不道:“是我没用,让您跟妈跟着操心了。如今事已至此,说那些也没用。我做这些事,能赚钱补贴家里,也算是换一种方法尽孝道。”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跟你妈又何尝好过,”舒老爷子叹气,“要是可以,我倒希望你换个媳妇,整天闹得家宅不宁的。如今是我跟你妈还在,她还勉强有所收敛,等我们两个老家伙去了,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舒有志抿着嘴,没说话。 他这辈子,反正就这样了。不管跟谁结婚,都没个自己的孩子。也懒得折腾了。 “去,你去忙你的。”舒老爷子叹气,“家里的事情,你也别太操心,我跟你妈还在呢。就是你小妹那里,哎。” 舒有志也想起了舒梅。 这两天,舒梅两口子都请了假在家里。 不为别的,就是吵架。 舒梅从早到晚骂一天,黎清河开始还辩解几句,后面直接消极抵抗。 舒梅就更气了。 从嘴上骂,升级为打砸东西。 他跟爸妈都过去劝过两回,可她如今在气头上,哪里肯听,反道把全家人都埋怨上了。 他们没有办法,只好让她先出了这口恶气。 “ 爸,我看小妹家的事,还是让珍珍在中间做转圜。珍珍这孩子心细,又是个会体贴人的,有她在旁边劝着,小妹兴许会好受一些。” 舒有志建议。 舒老爷子点点头。 “我回头就让你妈去跟她说。” 父子两又说了一阵闲话,舒有志这才出了门。 站在屋外吸了一口冷风,他抬脚往余安邦家的方向去了。 余安邦家此时却有位不速之客。 “你有事吗?” 余安邦双手抱胸,目光寡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来看看你们。”黎清河一脸慈爱,“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跟小时候一个脾气。” “我小时候?不好意思,实在不记得了。”余安邦朝门外的方向指了指,“我们这里不欢迎你,赶紧走。” “安邦,”黎清河苦笑,“我知道你对我有怨言。这么些年,我其实也一直记挂着你,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一直没有回去找你。这次我过来,就是想要好好弥补你,你给我一次机会。” “你看,这是我给你买的炒花生。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炒花生了。有好几次吵着要吃,还被你妈骂了一通。还有这个,荔枝罐头。你头一次吃荔枝罐头,还是——” “打住。”余安邦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如果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回忆过去,那就不好意思了,我实在没有工夫陪你。就这样,上回我们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赶紧走,我马上就要出门了。” “你这是——”黎清河张张嘴,想要说什么,等看到从屋里出来的余秀莲,顿时眼前一亮。 “秀莲,你跟安邦好好说说。我真的没有恶意。就是过来看看他。这是咱们的小孙子,长得可真好看,跟他爸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来,叫爷爷,爷爷有糖吃。” 黎清河早有准备,飞快地从兜里摸出了一大把大白兔。 余闹闹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会儿看看黎清河,一会儿又看看他奶奶。眼里满是渴望。 “糖,好吃。” 小家伙开始咽口水。 在家里,大白兔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一个月能吃上一颗都算不错了。 大人们不给,怕他坏了牙。他那坏心眼的哥哥,还经常故意拿糖逗他,就是不给他吃。 “来,叫爷爷,爷爷给你糖吃。”黎清河用大灰狼哄骗小白兔的口吻。 “余闹闹,不许瞎叫外人,小心你的屁股开花。”余安邦从他妈手里接过蠢蠢欲动的馋儿子,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屁股上。 余闹闹被打得委屈地瘪瘪嘴,到底不敢眼馋糖了。 他气鼓鼓地趴在爸爸的肩膀上,用屁股对着黎清河。然后,顺势擦下一串亮晶晶的口水。 在家里,他经常因为嘴馋被打,早就习惯了。 黎清河见小孩子哄不到,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余秀莲身上。 “秀莲,你说句话呀。我就是再不对,也是安邦的亲生父亲,这是谁也改不了的事实。我一个做父亲的,来看看他都不行吗?” 余安邦心下有些急,暗骂黎清河不要脸,柿子捡软的捏,却也没有急着说话。 他也想看看他妈到底是什么态度。 可别当着他的面说的好好的,一对上黎清河本人,就又变得摇摆不定了。 第464章不蒸馒头争口气 “你走吧。安安刚刚就说了,咱们这里没人欢迎你。” 余秀莲不敢看黎清河的脸,继续道,“省得又有人跑出来说我破坏你们的家庭。” “你——” 黎清河瞪大了眼。 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余秀莲果真变了。 难道是因为儿子长大了,她自觉有了靠山? 以前不管自己说什么,她都是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的。 余秀莲却已经不想再多听黎清河说一句话。 “安安,抱着闹闹进去。等一会她妈妈就要回来了。说好的今天晚上咱们吃火锅,先去把东西准备好。” “好。”余安邦眼角眉梢都是笑。 他妈还算有点出息。 “等一下——” 黎清河伸手拦住了二人。 “安邦,你听我说,我对不起你。这次过来,也确实是想弥补你。你没必要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你看,”他从衣服内都摸出个小盒子来,“这是我特意托人给你买的手表,要用外汇券才能买到。我攒了很久。你拿着吧,比你手上这个好。” 盒子被打开,阳光下闪着亮光的手表金灿灿的,一看就价值不菲。 余秀莲盯着那盒子里的手表,突然抬不动脚。 她能这么硬气地拒绝黎清河,最主要的是得知了他已经又有了家庭。 而且,她对王婶子的话深信不疑。 那就是,黎清河之所以找上门来认儿子,就是为了让安安以后给他养老。 她当然不乐意。 可现在,人家似乎要送东西给安安,还是相当贵重的东西,不比刚刚那些廉价的食物。 对,那些吃的,在如今的余秀莲眼中,确实廉价得不行,因为她们家就有许多。 可这个外汇券,她也是头一回听说。 应该是很难得的东西吧。 他黎清河一走这么多年,对她们母子不闻不问。这些年,她们母子吃了多少苦头,只有自己知道。 他确实欠他们母子的。 收他一点东西,应该不过分吧。 余秀莲的犹豫落在黎清河眼中,就以为是她态度软化了。 他再接再厉道:“我知道,我确实欠安邦不少,除了这个手表,我还能给他更多。这些天,我一直在托朋友打听,刚好有了消息,就在咱们省城的星和机械厂,在招正式工。到时候,我找关系肯定能把安邦弄进去。吃商品粮,总比他跟着人砌房子有出息。” 余秀莲眼里的亮光更甚了。 既得的好处,为什么不要? 好在,她还记得跟儿子的约定。万事都听儿子安排,只拿一双眼睛巴巴看着余安邦。 余安邦像是重新认识他爸似的,上下将黎清河打量了一番,这才啧一声。 “厉害呀,你这么厉害,我是不是能随便提要求?” 黎清河心下一喜,嘴上的话就更利索了。 “你说,只要爸能办到。” 余安邦摸了摸下巴,嘿嘿乐道:“这样啊,我看在革委会当干部就挺威风的,你把我弄进去呗。我要求也不高,就当个科长什么的都行。” 黎清河一窒,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要是有那本事,哪里还要看舒家人的脸色。更不用忍受舒梅这些天的谩骂了。 今天他之所以能偷溜过来,还是趁着舒梅被她娘家人找过去了。 而且,他也不敢保证舒梅什么时候回家,并不敢待太久。 “你还有别的要求吗?”黎清河干笑,“这个有一点点难度。怕是要费不少功夫。” “很难啊,你不是很厉害吗?”余安邦故意做出纳闷的样子。 黎清河扯了扯嘴角,只好道:“ 我,我其实也就是个学校的主任,身边的朋友也都是教育行业的。革委会的关系,一时间还插不到手。不过,别的单位,倒是可以试试。像纺织厂,机械厂,副食品厂,只要你想去,爸爸肯定给你想办法。” “办不到你在这里啰嗦什么,还充大尾巴狼。”余安邦脸上的笑落了下来,直接打落掉黎清河伸出来的手。 “不就是一块破手表,谁还没有个十块八块的,在这里糊弄谁。” 手表啪嗒掉在地上,黎清河的脸色难看极了。 “走走走,别在这里碍事。” 王婶子提着个扫把走了出来,“这什么东西啊,哪里来的垃圾,不要我就扫走了。” “婶子,这是城里的垃圾,要是碍事了,你就随便扫走。”余安邦故意道。 王婶子眼睛顿时眯成了一道缝。 她在屋里听了许久了,早就忍不住了。此时,听了余安邦母子俩都表了态,哪里还会客气。 那扫帚就毫不客气扫到了黎清河脚上。 被打落在地上的手表也被她扫出老远。 黎清河哪里被人这么对待过,一张老脸早就胀得通红。 “你,好你个余秀莲,你可千万别后悔。”他哆哆嗦嗦指着余秀莲,气得只能撂出这么一句狠话。 余秀莲其实打心底里还是有些怕黎清河的,可此时有儿子在旁边壮胆,又有王婶子在一旁帮衬着,强压住心底的不安,伸长着脖子就道:“等着就等着,谁还怕你了。” 黎清河气个仰倒。 再去看余安邦,见后者吊儿郎当,站着一脸看戏的样子,又急又气又恼,转身就走。 背后却传来了余安邦的声音。 “等一下。” 黎清河神色微缓,心道,儿子难道改变主意了? “安邦,你说。” 他满脸期待地看着余安邦。 “这些垃圾,”余安邦指着地上黎清河带过来的东西,“麻烦你都清走,别脏了我们的地。” “……” 黎清河再也挂不住,他羞愤地将地上的东西全都捡起来,像是身后有人追似的,风一般就走了。 “干得漂亮。”王婶子扫把一丢,呸一声往黎清河跑远的吐了两口唾沫,“余家大妹子,以后你就这么硬气,知道不?” 余秀莲看着刚刚手表摔过的地方,有些心痛。 那么好的手表,是安安应该得的。 哎,还是太要面子了。 余安邦哪里知道他老娘还在心痛那手表,也顺着王婶子的话夸她。 “就那点破烂,想打发叫花子呢。咱们家又不缺那点东西。妈,你今天做的对。” 余秀莲只好把那丝不舍压下去,点点头道:“我晓得,不争馒头争口气嘛。” “那你们到底想要什么?”一道不算陌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第465章一个两个上门来 余安邦的眉头一挑。 是舒有志。 “你也是来送礼的?”他看着对方手里拎着的东西,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们家什么时候成为香饽饽了。 舒有志却笑不出来。 他到了有好一会儿了。 姐夫跟人家母子说的那些话,他一个字没落下,全听进了耳朵里。 显然,出乎他们舒家所有人的意料,他那向来好说话的姐夫,对余家母子的执念,似乎比他们想象中要深得多。 不能再等了,一定得让这母子俩出省城。 “你有什么条件?提出来,我们舒家一定满足你。你带着你们全家回你们来的地方。” 舒有志不再拐弯抹角。 他原先的打算,是用小恩小惠打发了余安邦一家子。 可现在看来,是他太天真了。 他姐夫刚刚送过来的那个手表,少说也要大几百块。 人家眼也不眨,就直接砸了。 他送过来的这些东西,人家估计眼皮子都不会抬一下吧。 “又是开条件?”余安邦气乐了,“你们家的人都这么大的口气吗?你能开什么条件?你能帮我办成什么事?说出来听听。” 舒有志想了想,就道:“我知道你如今在棉纺织厂那边帮着建宿舍,要是你能在下个礼拜之前,把你妈他们都送回乡下,我就去跟纺织厂那边打招呼,他们最近要建一个生活区,到时候你可以进去做事。” “啧啧,原来也不过如此。一个生活区就打发了我,是不是太小看人了?”余安邦双手抱胸,睥睨一笑,“怎么着也得是个大医院,大学校之类的。” “你不要小看这个生活区,”舒有志以为他不知道轻重,“单这个生活区,起码够你们干上好几个月。我帮你承包下来,几千块是随便到手了。就看你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也打听过,余安邦手底下有十几号人跟着做事。他自己偶尔也会去干干小工,打打杂什么的。一看就知道不是那种肯花力气的。 有这种轻省又能赚大钱的机会,他就不信他不心动。 “呵,知道的还挺多。”余安邦神色微冷,“我们要在哪里,那是我们的自由。星城又不是姓舒,你呆得,别人还呆不得了?!” 至于棉纺织厂那个生活区,他也早就听说过。 这些日子,与周六子到处跑关系想拿下来。 据周家说,这中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要拿下来,肯定要花费一番功夫。 他舒家一句话就能拿下? 骗鬼呢。 舒有志没料到,话说到这份上,他依旧是这般态度。 当下也气得不行。 索性来硬的。 “行啊,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既然这么不上道,那就别怪我们舒家不客气。我听说,你有个儿子在子敬小学念书吧,你信不信,我只要去说两句话,你儿子就要滚蛋。” “只要你有这个本事,放马过来就是。”余安邦彻底没了好脸色,“滚吧,下回别来我们家了,看到你们姓舒的,我就浑身不痛快。” 王婶子十分配合,又挥起了扫把。 舒有志比黎清河更要面子,拎着东西转身就走。 “你们别后悔。” 妈的。 都叫他别后悔。 他倒要看看是谁更厉害。 余安邦恨恨地踢翻了脚边的凳子。 “安安,小宝上学的事,不会真有问题吧?”余秀莲有些忧心忡忡,“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再折腾下去,大人没什么,就是孩子的学习不能耽误了。” “不会,妈,你别想太多。”余安邦看着舒有志的背影,哼声道,“总不能被动挨打。我去找六子去。” 他打算找点事给舒有志做。 都说不打无准备的仗。 舒家在调查他,他也在调查舒家。 舒有志投机倒把的事虽然干得隐秘,可六子家是地头蛇,早就把人家的底摸得透透的。 他要去给舒有志添添堵,省得整天惦记别人家。 舒有志回去之后,还没来得及去找余安邦的麻烦,自己就已经遇上了麻烦。 “你怎么又来了?” 看着欧嫂子那张油腻得令人生厌的脸,舒有志只觉得堵的慌。 欧嫂子却是笑眯眯:“咱们是房东与房客的关系,多走动一下怎么了。”她四处打量着舒家的屋子,很是感叹道,“就你这屋子,住着不比我那舒服多了,你做什么还要租那房子。” 舒有志心下一塞,愣是被堵的没话说。 当时只是为了给侄女出一口气,他也没料到对方是余安邦一家。 在不知道余安邦与姐夫的关系之前,他还暗暗后悔,觉得不应该多管闲事,给自己添堵,可到了此时,又隐隐觉得自己做对了。 只要能恶心到余安邦母子,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也认了。 可人家欧嫂子再次上门,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回来又是什么事?” 总不会是又要涨租金吧。 上次两人可是写了协议的。 “还不就是那回事儿,”欧嫂子搓了搓手,“你是不知道啊,如今日子难过。” 她开始卖惨。 大意就是,厂里的效益不好,发到手里的工资不多,家里孩子又正是用钱的时候。 舒有志秒懂。 果然又是来要钱的。 真他娘的—— 他很想爆粗口,生生忍住了。 “你想怎么样?” 欧嫂子就道:“是这样的,咱们也是老熟人了,我也不跟你废话,直接一口价,再翻个倍,这两年就再也不涨了。你看成不?” 成个屁。 “门都没有。” 舒有志还没有说话,他媳妇已经冲了进来。 “你的脸皮是有多厚,见天就要涨房租。我告诉你,就你们家那破房子,咱们家不租了,你爱涨多少涨多少,跟咱们没关系。” 杨巧也气得够呛。 上回她就怀疑自家男人跟这个女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回人家再次找上门,她哪里还有好听的话说。 欧嫂子却只当她在放屁,只看着舒有志。 男人才是当家作主的呢,她一个女人,跳得再高又有什么用。 舒有志却没有说话。 他觉得是自己把人的胃口给喂大了。 要不,就算了。 他这沉默的态度落在欧嫂子眼里,人家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你真的要退房子?” 她斜着眼睛看向舒有志,语气里带上了威胁之意。 第466章吃亏与占便宜 舒有志原先还有些犹豫,此时见她这态度,顿时黑了脸。 “那就退房,既然你一点诚意都没有,省得咱们两家都弄得不痛快。” “你别后悔。”欧嫂子咬牙切齿,“有些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她能三番五次上门涨房租,自然是有所依仗。 现在,舒有志竟然真敢跟她翻脸。 难道他有了更好的合作伙伴? 欧嫂子不算太大的脑容积稍稍转了一下,有些当机了。 应该不可能,堂哥可是信誓旦旦跟自己保证的,只管按着自己的心意来,有他兜底。 “你确定不租房了?” 欧嫂子再一次确认。 “就你那破房子谁租啊,赶紧滚,”杨巧撸起袖子,上前就去推人,“以后都别登我们家的大门,看着就恶心。” 欧嫂子被推得一个趔趄,只气得脸红脖子粗。 她被人推到了门口,还不忘扭头去看舒有志。 见后者黑着脸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知道这回是来真的了,心下又有些后悔。 “诶,要不再少一点点,不涨那么多,你看行不行?” 她试探地问。 舒有志差点被气笑了。 他不是缺这点钱,主要是被人恶心坏了。 这样的牛皮糖,他不幸粘上了,有机会甩掉自然不能放过。 欧嫂子就这样被凶神恶煞的杨巧推出了家门。 到了门口,人杨巧狠狠地呸了一声,威胁道:“下回再敢来我们家,我见你一回打你一回。” 然后,砰地一声,门被狠狠关住了。 欧嫂子摸着差点被门撞到的鼻子,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不行,她得去找堂哥。 堂哥肯定有办法治这两夫妻。 欧嫂子也不耽搁了,调头就往她堂哥的方向去了。 到了堂哥家,开口就恶人告状。 “二哥,你那个合作伙伴,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我只是说要涨一点房租,他就蹬鼻子上脸骂我。还说你拎不清。简直就是白眼狼。你说这样的人,你还跟他合伙做事有什么意思。” 邓超越听着,只是暗暗好笑。 只涨一点房租吗? 以他对这个隔了房的堂妹的了解,人家肯定是狮子大张口了的。 “你别急,把事情给我说一遍。” 他好整以暇地问。 欧嫂子自然是添油加醋,说什么自己只开了个头,人家舒有志就破口大骂。不仅骂她,而且骂了她堂哥。还说不租房子了,要毁约。 邓超越静静地听她把事情的经过说完了,只不咸不淡的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欧嫂子却有些傻眼。 “难道就这样算了?” 这是不管了的意思啊。 那她家的房子怎么办。 “要不然呢?”邓超越耸耸肩,“租房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人家现在不乐意了,我还能强按着他的头。” 啊? 真不管了。 欧嫂子欲哭无泪。 “可是,可是明明是你让我去涨房租的呀。你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我那房子空在那里,一个月就少了不少钱。你侄儿如今还在外面上了个补习班,那就是个花钱的祖宗。没有这点补贴,家里要过不下去了。二哥,你帮我想想办法,人家这是扫了你的面子,你怎么就这么任由他踩在你的头上?!你肯定要管一管的,要不然他就要把你当空气了……” 欧嫂子被逼狠了,也来了急智。用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口灿莲花,怂恿自家堂哥给自己出气。 邓超越皱着眉头等她说完,似乎被说动了,许久,才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他确实踩了我的面子。” 欧嫂子面上一喜,眼巴巴看着他。 就听他继续道,“那以后,我就不跟他合作了。就这样,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也落个干净。” 欧嫂子彻底傻了眼。 这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不是应该她堂哥帮着去找那个舒有志,将他劈头盖脸骂一顿,然后,房子就能继续租下去了吗? 他们不合作,桥归桥路归路,跟自己有半毛钱关系啊。 她一点好处都得不到。 “二哥,要不,要不咱们也不做那么绝,你去跟他说一说呗。以后你还是跟他合作,前提条件是,要继续租我们家的房,我也不涨房租了,就按照原先那样的来,你看行不行?” 邓超越却是极其严肃地摇了摇头。 “你二哥我也是要脸的,已经被人踩到脸上了,难道还舔着脸去求他,那是不可能的。就这样,这件事情,你不用再多说。” 欧嫂子见他态度坚决,知道事情已经成定局了,只哭丧着脸,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句话都不说了。 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就把房子租给人家周小满全家。 最起码,人家租房时间长,又稳定,也是省心的房客。 再者,她租了自家的房,只要她开了口,她总不好意思不辅导自家儿子。 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该死的舒家。 谁让他们半道杀出来说要租房,还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原来就是个铁公鸡。 自此,欧嫂子彻底恨上了舒家。 邓超越送走欧嫂子,却是心情极好。他甚至在客厅里哼起了歌。 “被人踩了脸还这么高兴?”他媳妇有些不明白。 “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邓超越哼哼,“明面上是我被踩了面子,其实是我得了天大的好处,我为什么不高兴。” “你得了哪门子的面子。”他媳妇呸了他一口,“那舒有志,在省城也算咱们的大客户了,你以后不给他供货,手里的东西怎么出去?” “咱们手里那些紧俏的东西难道没人要?”邓超越白了媳妇一眼,“跟你说也不懂。你只记着,你男人手里的东西,不愁人要。我愁的是怎么弄更多的东西,利润才更大。那舒有志虽然有百货大楼那边的关系,能走一点货。可数量毕竟有限,利润就在那里摆着了。如今有人愿意给更多的货,价格还相当实惠,咱们赚的钱只会翻几倍,你说我怎么选择。” “真的啊?谁呀?”他媳妇顿时来了兴致,“你不是说,人家真正有门路的,压根看不上咱们吗。” 第467章伸伸手 “你知道个屁,”邓超越的二郎腿抖得更厉害了,“周家知道吗,就是家里有人在军委的周家。” “不是吧?他们是国家干部,难道还知法犯法?!再说了,他们的待遇那么好,哪里看得上咱们这点小生意。你别被人框了。到时候两头落空,那就好玩了。” “你不懂就别乱说,”邓超越压低声音,“人家肯定不是亲自出面办这事,怎么就跌了身份。而且,周家那么多人,手底下总有晚辈吧。有些事情,人家只需要睁只眼闭只眼。还有可能暗地里帮忙呢。钱多了又不咬手。” 而且,是周家那位老六亲自出面找的他。 还能有假? 就算人家骗他,他也心甘情愿被骗。甚至希望被骗。 能趁这个机会,彻底与周家攀上关系,那才是一本万利的事。 “那行,就当周家突然瞎了眼看上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直接跟人家舒有志说不合作了不就行了。刚刚老欧媳妇那样子你是没看到,我怕她以后还有的闹。” 邓超越媳妇是怕被欧嫂子赖上。 邓超越就嘿嘿直笑。 “我手底下那么多人拿货,突然不给他舒有志货了,别人要怎么想。还是让舒有志先得罪我比较好。我是性情中人,为了亲戚,跟他翻脸,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那倒也是。” “你男人我聪明着呢,哪像你,一点事情都想不通,还要翻来覆去跟你说才明白。” “行行行,就你最聪明。” 夫妻二人开始耍起花枪。 …… 舒有志再次来拿货的时候,就被告知以后不给他提供货了。 他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自然是对邓超越百般解释说,欧嫂子无礼在先,他也只是一时气愤之类的话。 邓超越打定了主意,哪里会听他多说,自是装出一副十分生气的样子,油盐不进。 舒有志没有办法,甚至想通过其他的方式来弥补。 送礼,送人情。 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人家邓超越就是觉得被踩了面子,死活不答应。 舒有志被人跟在屁股后面要货,实在没有办法,甚至提出再次租欧嫂子家的房子。 邓超越自然还是不松口。 这下子,舒有志也看出来了。 人家分明就是有意的。 他开门见山问邓超越,后者自然是失口否认。 舒有志哪里肯信,他不再纠缠,背地里却是偷偷打听邓超越最近的变化。 很快,他就知道,邓超越搭上了周家的人。 再一查,就查到了周六子身上。 再往下,自然就发现了周六子与余安邦是过命的兄弟。 舒有志气得咬牙切齿。 原来人家余安邦早就对自己先发制人了。 他还在那里洋洋得意,以为能用一点小恩小惠能将人打发。 因为没有货,百货大楼那边的朋友对他也不是那么客气了。 他赔尽小心,又说了各种好话,许诺了好处一大堆,才算勉强稳住了人家。 可即便如此,手里的利润跳崖式下降。 他也有些慌了。 他虽然没有特别大的地方要用钱,可每年往两老那边送的钱就不少。 还有小妹那边,侄女侄儿学业上的开销,也几乎是被他承包了。 他三两个月没有收入不成问题,可要是一年半载都是这种状况,那就麻烦了。 一方面,是坐吃山空绝对不行。另一方面么,时间久了,这市场上,就没有他舒有志的份了。 他所有的下线,都会被别人吃掉。 那他就彻底被踢出这个圈子了。 他如何不急。 他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最好的办法,是直接去找余安邦。 可想想余安邦那副得瑟的样子,要他拉下脸去找他,他做不出来。 再一个就是找周家了。 周六子那边肯定是没戏。 周家其他人吧,他又实在搭不上话。 舒有志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过几天,就瘦了一大圈。 偏偏他媳妇,家里的大小事全都不管,只知道伸手管他要钱。 这一回,又是要几百块补贴娘家兄弟。 因为生意上不顺利,舒有志难得地发了火。 杨巧也不是什么善茬,借着机会就大闹特闹一通。 两口子在家里比赛似的打砸东西。 厨房里能砸的,都被砸了个干净,客厅里的电视机也差点没保住。 两口子闹得凶,最后惊动了舒家两老。 舒有志原本就觉得自己已经让父母失望了,哪里敢让他们知道真实原因,只说自己心中有气,受不了杨巧这个媳妇了。 两老无奈在中间调停,杨巧则是收拾东西回了娘家,并扬言说,除非舒有志亲自登门道歉,她才考虑回来。 闹了一场,舒有志家乱糟糟的。 还是舒珍珍主动说要帮忙收拾。 等所有人都走了,舒珍珍这才问起舅舅。 “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舅舅你平时脾气很好的。” 舒有志原本是不想将自己的糟心事告诉侄女的,可一想到这些日子的憋屈,又忍不住倾诉起来。 舒珍珍听说这中间有余安邦掺和,就沉默了。 上辈子,余安邦也有这等本事。只需稍稍出手,就能让她们舒家鸡犬不宁。 难道,这个时候,他在省城的关系,就已经这么厉害了? 余安邦与她们舒家的人正面对上,比上辈子整整提前了好几年。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最后的结局,依旧会像上辈子一样,舒家是那个彻头彻尾的输家? 舒珍珍一百个不乐意。 她沉默了许久,终是打起精神,问舒有志:“舅舅,除了那邓家,咱们就没有别的渠道拿货了吗?大不了价钱上再给高一点,先把这个难关度过去。”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舒有志苦笑,“我该找的人都找了,人家似乎早就知道我是得罪了人,谁都不肯搭把手。上个月那些订了货的,都得了消息,一个个上门要我赔偿违约金。舅舅这些日子,光应付下线的人,就已经焦头烂额了,也没有精力再去重新找人。而且,到底是不能摆在台面上的事情,不好大张旗鼓。” 第468章革命尚未成功 “那怎么办?” 舒珍珍虽然有后世的记忆,却只知道投机倒把的人先富起来了,人家中间到底是如何操作的,她完全是两眼一摸黑。 “我再想想办法,”舒有志揉揉太阳穴,又叮嘱外甥女,“这件事情,你别让家里其他人知道了。他们知道了也帮不上忙,只不过是凭添烦恼。” “我知道了,舅舅。” 出了舒有志家,舒珍珍脚步不停,直接去了学校。 她要去找周小满。 她要问问她,他们舒家已经允许她们家的人在眼皮子底下逍遥了,他们为什么还要做得这么绝。 难道一定要鱼死网破吗,她不懂。 舒珍珍带着一肚子愤懑,直接杀到了405宿舍。 结果却扑了个空。 “小满啊,她去实验室了呀,你不知道吗。她们最近实验室忙的不行,马上就要用新方案了,说不定,再过几个月,小满都能发论文了。虽然只是很靠后的作者。” 张兴国气死人不偿命,笑嘻嘻道,“人跟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有时候,你不服气都不行。” 舒珍珍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彻底醒了。 是啊,人跟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她就是找上周小满,又能怎么样。 难道还能低声下气求人家,让她高抬贵手? 她做不到。 再活一辈子,她也做不到。 舒珍珍的肩膀耷拉下来,默默往回走。 她再去与舅舅想想办法吧。 与舒有志这头焦头烂额相比,余安邦最近可以说是春风得意。 前两天,他与周六子跑了一趟北边。收获颇丰。 这也是为什么周六子能给邓超越货的原因。 “安哥,咱们再跑上几趟,发家致富都不远了。” 周六子数着手里的钞票,乐得见牙不见眼。 余安邦斜了他一眼:“看你这点出息,更多的钱,咱们又不是没见过。等着吧,以后只会有更好的。” 他媳妇说过,再过几年,南边才遍地是机会。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再过几年,南边到处是机会,可他媳妇说的话,肯定没错。 “对了,”余安邦突然想起邓超越,“那个人靠得住不,别到时候把咱们搭进去了。” 这些年,从他们手里拿货的,都是信得过的熟人。 这个邓超越,是他因为个人原因,特意拉进来的,还故意让周六子打着周家这面大旗。 “放心,”周六子极其有信心,“我们周家别的没有,也就是这名声还能唬唬人。” 余安邦笑了起来,笑完了又有些担忧。 “你大伯他们不会说什么吧?” 他们虽然是过命的交情,却很少提起周六子的家事。 周六子却是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不成器都这么多年了,他们早就习惯了。再说了,我那几个兄弟都那么优秀,周家哪里就缺了我。他们哪怕就是看在我爸妈的面上,也不会戳穿我的,还要背地里给我圆一圆。” 余安邦拍拍周六子的肩膀,没再说话。 他是从小没父亲的,日子到底好不好过,他心里清楚的很。 亲戚再好,那也只是外人。 更何况六子还没有亲妈照顾着。 “干什么,”周六子受不了他这怜悯的眼神,“你要是觉得我可怜,就赶紧劝你那个妹妹嫁给我,也省得我孤家寡人的,好不可怜。” 余安邦失笑。 “你现在跟小小怎么样了?” 刚刚还嬉皮笑脸的周六子,顿时就蔫了。 “什么怎么样,就那样呗。她经常寻不到人,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宿舍自习。我也不好怎么打扰她。就是给送了两回东西,她开始还推脱不要,是我强行塞给她的。”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她目前没有再处对象的打算。我也不怕她被别人截了胡。”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余安邦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是男人,就放心大胆的上,脸皮放厚一些,早有一天,能抱得美人归。” “那是自然,”周六子又嘿嘿直笑,“不是说什么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吗。我就天天磨,天天磨,我就不信了,我还拿不下她。” “我跟你说,追女孩子是有技巧的,我当年追你嫂子,那可是使劲浑身解数,其中最要紧的一处就是,千万不要脸皮。死缠烂打就对了……” 狗头军师开始给周六子出招。 两兄弟凑在一起,很快就歪了楼。 什么生意不生意的,全被他们扔在了脑后,荷尔蒙在整个屋子里躁动。 时间就这么过着,天气一天天热起来。 等进了六月,周小满就更加忙得脚不沾地。 要准备期末考试,实验室那头也进入了关键时刻。 她经常晚上才能回来。 余安邦担心她的安危,每天自发骑着自行车去接人。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终于考试完了。 周小满也瘦了一圈。 她苦夏。 每天忙忙碌碌的,偏偏又没什么胃口,啥也吃不下。 一个月的时间,足足瘦了七八斤。 余安邦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每天想变着法劝她多吃点,人家却实在吃不下。 余秀莲也很急。 她急的不是媳妇瘦了,是她的乖孙孙瘦了。 余小胖子不知道是不是随了他妈也苦夏,一个夏天下来,肥嘟嘟的脸蛋,渐渐的尖了,胖胳膊与胖腿也细了不少。 “还是城里太热了,咱们乡下就没这么热。家里还有风扇呢。” 余秀莲每天都要念叨几句。 周小满也愁。 她自己瘦了倒是不打紧,还显得更苗条,儿子瘦了嘛,她就有些心疼。 每天就是再忙,她都会大清早起来给余闹闹做点吃的。 马上就两岁大的孩子了,除了不能吃辣椒,太重口的东西不吃,余闹闹现在几乎跟大人吃的一模一样。 要是以前,他是看到别人吃什么,他就要吃什么,而且比别人吃的都香。 可自从进入夏天,他整个人就是蔫蔫的。吃什么东西都没胃口。 唯一喜欢吃的是西瓜。而且最喜欢吃冰镇过的西瓜。 周小满怕他拉肚子,没敢让多吃。 可人家除了西瓜,别的水果,你喂进去,他转眼就给你吐出来。 吃饭也是。 吃两口,玩一下,再应付的吃两口,再去玩。 每回一小碗饭,都需要大人吓唬一顿,才能勉强空碗。 这样持续了大半个月,全家人都愁坏了。 还是余秀莲率先提出来的。 “要不,我带着孩子回老家过暑假吧。小宝刚好也放假了,两个我都带回去。” 周小满下意识想不答应,可看着瘦得眼睛都大了的儿子,还是点了点头。 “也好。乡下确实凉快些。” 而且,乡下地方大,能到处撒欢。余闹闹回去了,估计更痛快。 小宝更是欢呼一声。 他也想回乡下了。 他想乡下的小伙伴,想下河摸鱼,上树捉知了,想漫山遍野到处疯玩。 一家人说定了,周小满就帮着打理行李。 两个孩子的衣服,小宝的书,只随便收拾了一番,就有两大袋子。 余安邦有些好笑。把袋子里的东西往外拿。 “闹闹的玩具就不带了吧。” 他拿出一个小汽车。 “他回了乡下,什么都能当玩具,这些东西,估计看都不会看一眼。” 周小满任由他把东西拿出来,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要是也能跟着回去就好了。这小子,没我管着,只怕是要翻了天。” 周小满暑假也不能回家,她要待在实验室。 “我送他们回去,你别担心。到时候我在家里多待两天。小胖子的脾气是得有人治一治。” 说起余闹闹的顽劣,余安邦也有些头痛。 第469章最好避一避 都说孩子越大越难带,这句话,在余闹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倒没有别的,他实在太好动了。 对什么都感兴趣。 什么东西都要看一看,摸一摸。自从他这多手多脚的毛病有了,余秀莲再也不敢泡热茶了。 生怕哪一天不小心被小东西打翻了。 家里的瓶瓶罐罐,也要放到高处的地方。要不然容易遭殃。 他也是个话唠。 逮着什么问什么。 最喜欢问的是你在做什么,为什么。 余秀莲那么心疼孙子的,也被他烦得不行。 偏偏小孩子学东西快,还不能随心所欲。 有一回,余秀莲就是受不了,说了句“你走开,讨嫌”这样的话。 余闹闹就学会了。 这句话,他分别用在了哥哥爸爸妈妈身上。 用在哥哥身上,哥哥只觉得他好玩,还故意逗他。 余安邦听了,也觉得儿子有意思,还故意学他的话。 周小满却是急忙纠正了他。 告诉他不能那么说,是错的。 花了好几天,余闹闹小朋友才算接受了妈妈的批评教育。 周小满头痛,回头就开家庭会议,让全家人说话都留神,不要被小孩子学了去。 余秀莲坚决拥护大学生儿媳妇的话。 余安邦与小宝虽然觉得她小题大做,却也都答应下来。 就是这样一个小东西,让全家痛并快乐着。 即便如此,儿子即将有两个月不在自己身边,周小满依旧有些不舍。 “这小东西听说要坐火车,高兴得不行,晚上还乐颠颠的,跟企鹅一样在堂屋里走来走去,果然,生儿子就是不贴心。” 老母亲发出了心塞的抱怨。 余安邦顿时打蛇顺棍:“所以,我说我们要再生个女儿,保准是你的贴心小棉袄。” 周小满闭上了嘴。 她现在哪里还有精力再生一个。 余安邦见自家媳妇又装死了,只好无奈安慰她。 “回去就回去,咱们也省心。还有,妈那边,我觉得让她去乡下住两个月更好。省的那个人三番五次想从她那边松土。” 那个人,自然指的是黎清河。 自从上回黎清河被他们母子二人合伙怼走之后,他再也没有光明正大上门来了。 当然,人家没有到家里来,不代表他放弃了。 他转移了策略。 改对小宝下手。 好在小宝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余安邦早就将事情跟他说了。 为的就是防止黎清河不要脸骗孩子。 果不其然,没两天,小宝就回来告状说,他们政教主任又找他说悄悄话了。 不外乎是哄骗着他叫爷爷,要他跟他爸爸撒娇之类的。 可能是小宝说了什么,黎清河又找了余秀莲两回。 可他运气不太好,两回余秀莲都没有落单,是与王婶子一道。 王婶子嘴皮子利索,当即就将黎清河骂了个狗血淋头。 余秀莲才算脱了身。 即便如此,余安邦依旧担心他妈会被黎清河鼓动。 毕竟,在他妈眼中,真真是视钱财如生命。 万一人家用糖衣炮弹呢。 说起黎清河,周小满也警惕起来。 “确实,趁着这个机会,让妈在家里久住两个月都没关系。刚好咱们家的房子应该也差不多了,让妈回去拾掇拾掇。对了,顺道让她去跟大舅说说余卫国的事。” 说起余卫国,余安邦又是一屁眼的火。 余卫国比他们夫妻俩晚半个月进城。 余安邦精挑细选,特意把他分到脾气最不好的曹老二手下做副工。 他甚至叮嘱过曹老二,不用看在他的面子上客气。 曹老二也不出他所望,不过半个月就将余卫国收拾得没了脾气。 他原本以为余卫国就这么消停了。 没想到,人家不声不响就能给他捅个大篓子。 还是那个棉纺织厂建生活区的事。 他原先好不容易走通关系,能将建生活区一小部分活揽下来。 余卫国却好,也不知道他走了什么狗屎运,去外头喝个酒,都跟人家主事的小舅子杠起来。 两人大打一架,好险没进公安局。 余安邦花了点钱,摆平了这事,却也把人得罪死了。 之前说好的事,愣是黄了。 只把余安邦气个半死。 “我看,还是得给卫国挪个地方。”余安邦气急败坏,“只是做副工太便宜他了,我记得卸货的那边刚好缺人,就让他去算了。” 他说的卸货,其实就是红砖泥沙之类的。 工资待遇不比大工差多少,可却是个累死人不偿命的活。 一般只有吃的苦肯卖力气的人,才吃得消。 “他会愿意去吗?”周小满没有把握。 “不去也得去。要不然就饿死,让他选。我又不是他爹。”余安邦打定主意,“回头就让他过去。” 因为余大舅承诺,工资是年底再结,余卫国手里就哐当响。 余安邦只每月包伙食住宿,心情好了,可能还能给两包烟。 余卫国进了城,就像是卖给了地主的长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偏偏余安邦还是个比谁都横的混子,他要是不听话,揍人都是有可能的。 夫妻俩说完这事,也就不管了。 到了出发的这天,周小满抱着余闹闹,送几人去火车站。 余安邦推着自行车走在后面,前杠后座都是收拾出来的行李。 除了他们三的换洗衣服,还有不少城里买的东西。 回去一趟,也不好空手上亲戚家。 “你们路上小心,火车上不要跟人搭讪。”后面这句,是叮嘱余安邦的。 “火车上人多手杂,钱财要看管好。” “还有小宝,你要看着弟弟,不能让他到处乱跑。到了家,要多帮奶奶干活。” “……” 周小满化身为老妈子,叮嘱着家里几个男人。 眼看时间不早了,余安邦就催她。 “你放心,我都晓得。出远门又不是头一回了,就会瞎操心。还有,家里的事情也肯定都会安排好。” 他把自行车停好,伸手去接小胖子。 余闹闹到了爸爸怀里,兴奋地指着不远处的火车。 “车车,坐车车。” 他急得不行。 周小满心塞地捏了儿子的脸蛋一把,骂了一声没良心的,这才催着几人上路。 眼见他们艰难地挤上火车,周小满这才骑着空自行车往回走。 第470章赶鸭子上架 送走余安邦一行人,周小满只觉家里空荡荡的。 哪怕王婶子两个孙子整天叫叫嚷嚷闹腾着,她也觉得格外冷清。 小东西才走一天,她就想念得不行。 好在,她一去学校,忙起来就没有时间多愁善感了。 原本以为在放假之前能把课题做完,没想到,关键的数据漏了两组,他们又得加班加点赶实验。 就这样,周小满早出晚归泡在实验室,一回来倒头就睡,倒也算过得充实。 就在周小满以为能这样平静地等余安邦回来时,这天早上,刚到实验室,却被师姐拉住了。 “老幺,你帮师姐一个忙呗。” 实验室的大姐大祝有才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看着周小满。 周小满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祝有才是她们实验室的大姐大,平常有什么事,都是这位大师姐拍板做决定。 可以说,邵老不在的时候,她就是他们的主心骨。今天她拿这姿态来求自己,肯定是非常难办的事。 “师姐,你先说是什么事。你都办不了的,我不一定能办成。” 周小满没有把话说死。 祝有才就一把将周小满夹在腋下,重重地一搂。 “老幺,师姐就知道你最好了,你真是救师姐于危难的活菩萨呀。” 一顶高帽子带下来,周小满觉得头更大了。 “师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可不敢当活菩萨这样的名声。你才是咱们实验室的活菩萨,就行行好,快点告诉我。 ” 祝有才这才嘿嘿直笑。 “对我很难的事,对你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就答应师姐……” 她好话说了一箩筐,这才步入正题。 原来,说是她有一个亲戚求到头上,想要帮一个朋友的孩子做辅导,冲刺明年的高考。 “你也知道,我们考大学的时候,可不比你们现在。知识点什么的,我都忘光光了。我听邵老说过,你是去年的省状元,肯定是有两把刷子。你就过去给人家辅导辅导呗,每天也不用花太长时间,都已经说好了,就两小时,人家也给报酬。” 原来是请家教。 周小满不太想答应。 她每天忙完实验室的事,回去只想躺尸,压根就没这个精力。 而且,再过两天,余安邦应该要从乡下回来了,好不容易有时间两口子二人世界,她更加不乐意了。 “师姐,既然是请家教,我觉得去外面的培训班也挺好的。培训班的人多,还可以一起讨论复习,学习效率只会更高。” 自从恢复高考,这两年,省城还真有了培训班。 规模自然是没法跟后世相比的,可也是相当火爆。 前两天她就听邵东海念过,说是外头的培训班收费不算贵,报名的人超级多,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祝有才却是点点头:“我也这么跟我那亲戚说了。可人家说,他朋友的孩子就是不乐意去培训班,去了在那里也是混日子。据说先前待了半个月不到,就不肯去了。” “人家家里急得很,生怕明年考不好。说是他基础也有些薄弱,想要好好补补,还是一对一的好。原本是想叫我去的,我哪里行啊,早忘光了,这不是误人子弟嘛,我就想到了你。你脑子瓜灵活,又是才参加高考不久的,知识点肯定都还记得,有你这个省状元辅导,学习成绩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祝有才说话一套一套的,周小满拒绝的话,压根就没有机会再说出口。 “……老幺,你就答应师姐。师姐的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要是临时再反悔,我那亲戚还不得把我给煮了。求求你了,回头师姐请你去食堂搓一顿。” 原来是早就想好了。 只是来通知她呢。 周小满又好气又好笑。 她这个师姐,为人最是仗义,平时谁家有点难事,她自是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要帮忙。这回人家亲戚那头,估计是她侠义之心又犯了,直接答应了。 可关她什么事啊。 她真的挺忙的。 祝有才见她依旧不点头,咬咬牙就道:“你先过去跟人家见一面,要是实在不乐意,到时候再找借口拒绝,我也好交差,你看这样行不行?” 都怪她这张破嘴,为什么要吹嘘自己实验室的小师妹是省状元来着,这下子好了,被人惦记上了。 周小满见她实在为难,又听说还是可以拒绝的,想了想,决定还是给大姐大一个面子。 “师姐,下不为例啊。” 祝有才一蹦老高,只差泪流满面。 “老幺,小师妹,你真是师姐的再生父母,师姐以后肯定好好——” “行了行了,师姐,你把时间约一约。我到时候答不答应还两说呢。” 要是人聪明又肯学,她就每天抽出一个小时辅导,要是只是被家里逼着读书的,那还是省省心。 很快就到了约定的这天。 吃了中饭,祝有才就催周小满出门。 “你先过去见一见人,我晚一点再来。好歹走完这个样。” 周小满表示理解。 机器不休息在运转,就不能离了人。 如今这台设备又是刚刚新进的,交到别人手里,别说邵老不放心,就是师姐自己也不放心。 周小满很快就去了约定的地方。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就约在了H大的图书馆。 图书馆此时虽然也开放,可正是放暑假的时候,人并不多。 周小满到了约定的开放阅览室,没见到疑似目标人物,就找了一本期刊,先翻了起来。 这些日子,为了恶补英语,她生啃了不少外刊杂志。 一旦坐下来,心就静了。 周小满看得入了迷。 H大图书馆外面。 舒家老太太正叮嘱孙子。 “定国,你这回要是再出幺蛾子搞砸了,奶奶也护不住你,听到没有?” 黎定国哼哼,一脸不在乎。 他是真不想上什么家教课。 一天到晚都泡在书里,一点意思都没有。 还是连环画好看啊。 想到连环画,他的心又是一阵抽抽。 前些日子他不小心暴露了,他心爱的小册子们,全被他外公一怒之下,点了火当柴火烧。 他可真是惨。 第471章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 舒老太太看自家孙子这模样,也是头痛的紧。 他们两个老的,只恨不得能将知识全塞进孙子脑子里去,可孙子却不以为然,动辄不想读书。 小时候有他爸压着成绩,勉勉强强,等念了高中,就看出与别人的差距来了。 这个孙子,什么都好,就是念书不进。 倒不是说他脑子不好使,就是心思完全不放在学习上。 他要是有珍珍那般一半刻苦,肯定也能考上大学。 可人家不乐意学习啊。 明年就高考了,如今还尽看些闲书。 前几天,老头子收了他的书,大为光火。 在家里,将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痛骂一番之后,对外孙看得就更严了。 可他们严格有什么用。 皇帝不急太监急。 就这几个月,他们给孙子前后找了三个老师辅导学习。 前一个,还是H大的老师。 人家只教了一个礼拜,就委婉地说能力不够。 他们两老差点面子上挂不住。 再后来,又陆续请了两个人。 一个是高中的老师。另一个则是在读的大学生。 那高中老师直接了当说,他孙子不是读书的料,让他们放弃。 大学生说话虽然委婉,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他们两老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孙子就是不肯上进。 最后两老没办法,只好把舒珍珍叫回来,让她辅导弟弟。 这可好,两兄妹打打闹闹的时间,比学习的时间还要久。 老头子先看不下去了,直接叫了停。 一方面让她再重新找人辅导学习,另一方面,则将外孙送去了培训机构。 培训机构待了大半个月,外孙如鱼得水。 他们两老开始还挺高兴的,后来觉得不对劲,一去打听,差点被气死。 人家就是每天去玩的。 听说跟班上几个同学共同讨论什么武侠小说,差点乐不思蜀了。 想到这次出门时,老头子下的死命令,舒老太太揪住外孙的耳朵,就是一拧。 “你爱玩可以,起码要等高考完之后。等你考上大学,你要什么书,奶奶都给你买。要是考不上大学,就只能去煤矿。刘家山煤矿知道吗,你爷爷说了,高考落榜,就安排你下矿。谁说情都没用。你只有吃点苦头,才知道读书的重要性。” 黎定国被外婆拧得龇牙咧嘴,夸张地叫着痛。 舒老太太到底心疼外孙,收了手。 她警告地瞪着外孙一眼,这才拉着人进了图书馆。 图书馆静悄悄的,舒老太太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这就是H大。 浓浓的书香氛围,让她这个在校园工作一辈子的人,也忍不住肃然起敬。 学渣黎定国进了图书馆,也恢复了正形。 学霸的世界,他虽然不懂,但是一看就很厉害的样子。 “到了,有人在里面呢。” 舒老太太压低声音,又在外孙胳膊上拧了一下,这才拉着人进了阅览室。 周小满是被敲桌子的声音惊醒的。 她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小满姐,原来你也在这。” 黎定国小心翼翼地在她对面坐下,伸长着脖子,就要去看她手上的书。 “原来你在看书啊。” 典型的没话找话。 周小满诧异的看向他,又看了看旁边东张西望的舒家老太太,心道,不会这么巧。 舒老太太自然是认出了周小满。 这是她第二回与周小满见面。 头一次见面,实在说不上愉快。 再后来,听舒珍珍说,她就是余安邦的媳妇,她看周小满就更加不顺眼了。 周小满哪里会看不到人家那不屑的眼神,只是对上几乎可以说是讨好她的黎定国,不忍心让他太难做。 “我们出去说话。” 周小满压低声音,将书放回了原处。 黎定国自然是乐颠颠跟在她屁股后面。 舒老太太在后头喊都没用。 到了外头,周小满这才用正常的声音与黎定国说话。 “约的人就是你?” 黎定国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一双眼睛时不时往周小满身上瞅。 他有些尴尬。 上回在医院见面,过程相当尴尬,他还欠人家一个道歉呢。 他也没想到,这回给他安排的家教老师,竟然是个大熟人。 “小满姐,怎么没有看到安哥?他现在也还在城里吗?咱们什么时候一起玩呗。” 黎定国故作轻松,也是企图转移话题。 周小满张嘴想要说话,却被舒老太太打断了。 “定国,你是来找老师学习的,不是要你浪费时间,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还不跟我进去,小心人家老师来了,咱们错过了。” 这话里浓浓的敌意,周小满又不是傻的,自然是听得出来。 “老太太,我看你年纪一大把了,怎么说话还喜欢带脏字。也不怕带坏了小孩子。”周小满毫不客气,“听说还是教书育人的,原来,老师的队伍素质也参差不齐啊。” “你什么意思?”舒老太太气红了脸,“我的素质怎么了。我再没有素质,也不会去破坏别人家庭。有些人,眼皮子浅的很,以为考上大学就高人一等。谁家还没个大学生。听我家珍珍说,你在班上就爱挑拨是非。果然,泥腿子就是泥腿子,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 周小满不气反笑。 “是吗,那你们怎么还要请泥腿子来辅导功课,听说还托了不少关系。” “你什么意思,”舒老太太皱起眉头,“我们请的人又不是你。我家也有大学生,我们家再是落魄,也不会请你来教孩子读书。先不说你学问怎么样,就你这人品,谁放心把孩子交到你手里。” “奶奶——”黎定国急得不行,想要打岔。 “你给我待一边去。” 舒老太太想到最近家里发生的事,又认定周小满一家是罪魁祸首,哪里肯轻易罢休。 “我们家世代书香门第,最是要脸面的。平日里来往的亲戚朋友,不挑别的,最挑人品。你们全家都是搅事精。都会离你远远的。” 又对黎定国道,“你给奶奶听清楚了,这回教你的老师,是去年的省状元。听说学习特别好,你只要学了人家的一星半点,明年考大学肯定没问题。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跟什么样的人打交道,以后就会是什么样的人。” “奶奶,其实小满姐她就是——” “她就是什么,反正不许你跟她来往。你跟我走,我们去那边等人。” 舒老太太自觉出了一口恶气,拉着黎定国就要走。 第472章戳破 黎定国快要急死了。他努力抽回手,不肯跟舒老太太走。 他现在,已经不敢看周小满的脸色了。 他奶奶这是说的什么鬼话哦。 人家小满姐不就是去年的省状元吗。 她不清楚情况,就不要乱说话啊。这让他很尴尬。 周小满却是被气笑了。 还真是来找自己给黎定国辅导学习的。 这个老太太,情况都不清楚,就在这里拉仇恨值。 舒家的人都是这副拎不清的样子吗。 就在舒家老太太婆孙二人较着劲之时,祝有才匆匆地跑了过来。 “你们见着了,聊的怎么样了?”她还喘着气,眼睛却直往周小满身上睃。 虽然她说周小满要是不同意,也可以不答应。可打心底里,她还是希望周小满能答应的。 她到底欠了人情。 而且她也很想知道,省状元辅导出来的学生,是不是跟她自己一样优秀。 “那就要问问这位老太太了,我好好的坐在那里,她说话也太不中听了。”周小满意有所指地看向舒老太太。 “祝同志,你可算来了。”舒老太太也觉得委屈得紧,她一把拉住了祝有才,“你给我约的那个小老师呢?人在哪里,怎么没见着?” 祝有才看看舒老太太,又看看似笑非笑的周小满,这才道:“不就在这吗。周小满,我们直系师妹,就是我说的那个省状元。” “怎么会是她?”因为太惊讶,舒老太太的声音都变了调。 “怎么了?为什么不能是我们老幺?”祝有才也有些不痛快了,“我们老幺在学校可是名人,一般人都请不动她。” 她花费三寸不烂之舌才说动周小满,怎么这老太太,一开口就说这样的话,这不是平白得罪人吗?! 不是说对方家是世代书香门第,非常懂礼仪,就这? 舒老太太哪里知道祝有才的腹诽,她上上下下打量周小满一番,依旧不肯相信。 周小满是余安邦的媳妇,余安邦是自家的女婿与前头老婆生的孩子。 也就是说,周小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知道她是H大的学生,跟自家珍珍是同班同学,可她什么时候变成了省状元,是不是人家弄错了? 她不禁再次向祝有才确认。 “会不会是你被人骗了?” 这里的“人”,自然指的是周小满。 祝有才这下是真生气了。 她是欠亲戚一个人情,所以愿意帮这个忙。可人家也太过无礼了。 当着她的面,就埋汰她的直系师妹,这让她的脸往哪里搁,以后,她还怎么心安理得听人家喊一声师姐。 “老太太,老幺是真金实银的省状元,不信你可以去翻去年的报纸,哪里做得了假。我看您这样,也不是真心请人辅导学习,要不就算了。” 舒老太太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辅导不辅导的,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乡下那个野女人的儿媳妇竟然是省状元。 这让她脸上颇为挂不住。 她们舒家自持书香门第,家里也确实出了几个人物,可省状元那是没有的。 再对比自家孙子,她就更加难受了。 人比人,气死人。 舒老太太这边掉进了醋缸里,那头的黎定国却是高兴得很。 他似乎不是个会看眼色的,走到舒老太太旁边就有解释。 “小满姐确实是去年的省状元,当时我就听安哥说了。回去之后,还特意把报纸翻出来了,可惜没有照片。奶奶你要是想看,回头我给你翻出来,就在我屋里的抽屉里面。” 谁要看报纸了?! 舒老太太气得胸口一起一伏。 等等,这孩子是不是傻啊,怎么一口一个安哥,他跟那个余安邦有半毛钱关系吗。 舒老太太气得够呛,偏偏面子上又下不来,索性拉着孙子就走。 “走走走,跟奶奶回家,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什么安哥不安哥的,以后不许跟这两人来往,听到没有。” 黎定国哪里肯走。 平时他交朋友,不是被他妈说是狐朋狗友,就是被他爷爷奶奶说他眼皮子浅,跟不上进的人玩。 此时,他好不容易认识了余安邦两口子,偏偏这两人又那么优秀,他为什么要放弃。 而且,今天小满姐的态度给了他吃了颗定心丸。 上回在医院闹的那一场,他就担心小满姐她们不理他了。 可看她今天的态度,似乎没将那事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他就要更加主动才行。 黎定国打定主意,就不肯听舒老太太的话。 反倒是像猴似的,三两步蹿到周小满跟前。 他先是跟她道歉。接着又问周小满的近况。 周小满原本还因为黎定国是余安邦同父异母的兄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他。 此时,见小屁孩没心没肺的样子,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 上代人的恩怨,确实与她们下一代人无关,自己又何必平添烦恼。 她笑着一一回答黎定国的问题。甚至邀请他有时间上家里坐坐。 黎定国一双眼睛顿时笑成了月牙。 果然,他们一点都不记仇,还是自己的朋友,真好。 “小满姐,我这回得了个好玩的东西,万花筒你知道。虽然做工是粗糙了点,可那玩意儿挺有意思的。下次我带过去给你儿子玩。听说你儿子也进城了,我还没见过呢,小朋友肯定喜欢。” 黎定国像个小孩似的,迫不及待地与人分享自己的好东西。 周小满自然是笑着应下。 两人一问一答,气氛极好。 一旁的舒老太太却是气得脑子嗡嗡作响。 她家这个傻子,被人骗了还要帮人数钱。 那余安邦夫妻俩一看就是居心叵测。只有这个傻子一点都不知情。 “定国,”她不再犹豫,“跟奶奶回去,以后都不许与她们来往,听到没有?” 黎定国被舒老太太揪住,胳膊痛得龇牙咧嘴,回头还想对周小满说什么,一只耳朵也被老太太揪住了。 周小满听她一再说什么不许与他们来往,心下不免也动了火。 这是还把黎定国当小孩子管了。 她决定恶心恶心舒家老太太。 “老太太,你大可不必如此。怎么说,定国跟安邦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两人骨子里流着相同的血。我们平时走得近只有好的,还相互有个帮衬呢——” 黎定国停止了挣扎。 第473章高兴的黎定国 “小满姐,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黎定国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因为惊讶,嘴巴也微微张开,看上去有些可笑。 周小满却皱起了眉头。 她刚刚说什么了,不就是故意恶心老太太吗? “小满姐,你再说一遍,我真的没听清楚。”黎定国催她。 “我说你们亲兄弟多来往只有好处,以后——” “亲兄弟?我跟安哥是亲兄弟?我跟安哥怎么会是亲兄弟,你听谁说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黎定国挣脱开舒老太太的禁锢,三两步冲到了周小满跟前。 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像是小白杨,杵在周小满跟前,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满满都是期待。 “就是你跟安邦是亲兄弟啊?”周小满狐疑的看了舒老太太一眼,“你家里人没跟你说吗?你不知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定国却突然咧着腮帮子笑了。 “亲兄弟,安哥真的是我亲大哥,太好了,太好了,我有大哥了。” 他一边笑,一边重重地鼓着掌,整个人还兴奋地往上蹦了蹦。 “别听他们瞎说,”舒老太太急了,“人家就是故意骗你的,你跟奶奶走。” “奶奶,”黎定国眼里依旧是笑,“小满姐从不骗人,更加不会骗我。肯定是你们没跟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哥怎么变成了我的亲大哥。你不告诉我,我就回去问爸妈,刚好我有好长时间没有回家了。” 舒老太太气得直跺脚,狠狠地瞪了周小满一眼,这才压低声音道:“这件事情,奶奶回头再告诉你,你先跟我回去。” 她怕孙子再次被人骗。 黎定国回头看了周小满一眼,依旧有些恋恋不舍。 他想现在就跟着小满姐去找安哥,好好跟他们说说话。 “定国,奶奶胸口有点闷,你陪我赶紧回家,估计是又犯病了。”舒老太太见他油盐不进,就拿出了杀手锏。 黎定国一听奶奶不舒服,顿时也急了,忙上前扶了她,就道:“那咱们赶紧回去,我记得你的药还在屋里。” “咱们走。”舒老太太神色稍稍和缓了,回头依旧不忘警告地瞪了周小满一眼。 周小满耸耸肩,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小满姐,我回头来找你跟安哥,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聊。” 看着回头笑得灿烂的黎定国,周小满忍不住笑了。 这孩子,可真是乐观。 “行,你回头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来问我。” “好咧。” 等那两人走远了,祝有才这才有机会与周小满说话。 “你们是认识的?”她说的是周小满与黎定国。 “确实认识。只是我也没料到,辅导的对象就是他。”周小满笑。 祝有才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没料到对方一个老太太,竟然这么不讲道理,刚刚还当面质疑你。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接这个茬了,老幺,师姐这回对不起你。” 她真心实意道歉。 周小满却是笑着安慰她:“这怎么能怪你。你也事先不知情嘛。而且刚刚你也看到了,我也没吃亏。” 祝有才就笑了起来。 “刚刚那男同志倒是有意思的紧,有他在,你当然不会吃亏。可把人家老太太气死了。” 亲孙子胳膊肘往外拐,能不生气吗。最后似乎还要装病来骗人。 啧啧,怪可怜的。 周小满想到黎定国刚刚的热情,又是一阵好笑。 年轻人啊,确实挺有意思的。 祝有才很想问问周小满那个亲兄弟不亲兄弟的事,可到底觉得是人家的家事,生生忍住了。 周小满看她憋得辛苦,又知道她素来是个八卦的人,只觉又好气又好笑。索性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尽量简单地将两家的恩怨说了。 祝有才听完,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这,这不是电视剧里面才有的情节吗?” 渣男抛妻弃子,几十年后,与被抛弃的妻儿相遇,然后,两家开展一段狗血的虐恋。 “可不是电视剧里的情节,”周小满轻笑,“不过,咱们家这是只怕会比电视剧还要精彩。” 祝有才呵呵笑,强忍着没有发表评论。 难怪舒家老太太看着面目可憎,可不就是电视里的反派吗? 反派舒老太太回了家,也顾不得装病了,直接劈头盖脸,就将黎定国训斥了一通。 简化起来就是一个意思,坚决不许黎定国与余安邦那所谓的同父异母的兄弟来往。 “你要是不听话,就当我跟你爷爷白养你这么大,以后咱们断绝关系。” 黎定国傻眼了。 他想不通为什么奶奶的反应这么大。 “那个,安哥很厉害,身手好,而且赚钱也特别厉害,我听小满姐说——” “你听话就是,以后不许跟他们来往。”舒老太太已经没有心思与外孙多解释,急急忙忙去找老爷子。 黎定国被一个人晾在客厅。 他坐在沙发上思考了片刻,很快就想通了。 既然奶奶说不许跟他们来往,那他就偷偷来往,不让她知道好了。 既不惹奶奶生气,自己心里也痛快,这不就是两全其美吗? 黎定国乐颠颠回了自己的屋。 他要好好消化这个消息。 那边,舒老爷子很快就回来了。 听说今天请家教的经过,也吃惊不已。 “那个叫周小满的,真的是去年的省状元?” 他也很是怀疑。 “应该假不了,”舒老太太又酸又气,“咱家定国还收了去年的报纸,说是报纸上写着呢,做不了假。” “报纸在这里。” 在屋里偷听的黎定国,很快将去年的报纸拿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已经泛黄的报纸在两老面前摊开,指着一大块专栏道:“喏,就是这里。写的还挺长的。说小满姐他们家是乡下的,可她特别好学,生产队的人都喜欢她,她还当过一段时间的老师……” 舒老爷子从胸口的兜里摸出老花镜戴上,一字不漏地将专栏里的报道看完了。 然后,他沉默了。 舒老太太也沉默了。 竟然是真的。 通篇的赞美之词,赞的全是那个乡下女人的媳妇。 第474章他们只是轻敌了 “爷爷,我早就说,安哥跟小满姐都很厉害的。上回在医院,我就想跟奶奶说,可奶奶和妈妈都不讲理,还要赶人家走,搞得我好长时间没好意思跟他们联系。” 黎定国打破沉默,开始抱怨。 “你们以前总说我长不大,交朋友的眼光也不好。但是这一回,我可是很厉害的。我第一次见她们,是在火车上。当时大家一起合伙抓人贩子,还是小满姐最开始发现不对劲的,就跟人贩子周旋。后来是安哥出手,将人贩子制服了……” 他将几个月前在火车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舒老爷子听完了,就更沉默了。 舒老太太也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客厅里只剩下黎定国略显激动的声音。 许久,舒老爷子才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了,你先回屋去学习。大人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 黎定国还想再说什么,对上老爷子略带严肃的面孔,只缩缩脖子,老老实实回了屋。 等客厅里只剩下老两口,舒老太太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那女人可真是命好。” 那女人自然指的是余秀莲。 她一个乡下女人, 命可不是好吗。 儿子出息,聪明能赚钱,媳妇又是读书的种子。 以后,说不得会比自家女儿过得好。她至少能享儿子媳妇的福。 至于自家那个,大女儿心思太多,以后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了。 小儿子倒是个孝顺的,可惜还是一团孩子气,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乡下人福薄,不一定能消受这样的福气。”舒老爷子扯着嘴角笑了笑,“这件事,咱们要从长计议。以咱们舒家在省城的人脉,难道还斗不过一个乡下人?!咱们走着瞧。回头,让有志回来一趟,大家坐下来商议商议。” “老头子,你说的是。我一想到咱家女儿被个乡下女人压在头上,心里就不得劲。必须得给点颜色给他们看看。” 当天晚上,舒有志就被叫回了家。 他一身疲倦,瘫在沙发上,任由母亲抱怨余家的事。 等母亲说完了,依旧是那个姿势不动。 舒老太太就没好气。 “你最近这是忙什么去了,累成这样?!你小妹家的事,你也上上心。” 舒有志这才坐直了身子,苦笑道:“妈,我还要怎么上心,我都快把自己搭进去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舒老太太起身坐到了儿子身边。 舒有志却没吭声。 舒老爷子就道:“你之前是不是就知道余家那个媳妇是省状元?知道余安邦那小子如今在咱们省城混得不错?” 儿子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舒有志揉了揉太阳穴,“最开始,咱们都太轻敌了。” 刚开始,父亲让他去打听余安邦的事,他确实去打听了,不过没有上心,只知道余安邦在外头包着工程,赚点力气钱。也知道他媳妇在H大读大学,跟外甥女是同班同学。 他们家里有两个孩子,都带到城里来了,一家人在外头租房子住。 相对乡下人而言,这些条件已经相当不错了。可在他们城里人看来,也不过如此。 可自从生意上遇到困难,他就去多方打听,这才知道,余安邦一家并不是那么简单。 余安邦似乎也干着投机倒把的买卖。 他媳妇还是去年的省状元。在学校名声相当大。颇受邵老的看重,学习成绩也十分不错。据说去年期末考试,每门功课都排专业第一。 “到底出什么事了?”舒老爷子开门见山问儿子,“我看你像是吃了亏。” 舒有志又是一声苦笑,在父亲的再三追问之下,只好把自己最近遇到的难题说了。 “余安邦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跟周家搭上了关系。我们家就是再厉害,也不能跟周家对着干。而且,我那些事情,又确实是上不了台面的,一时间竟真没有办法。这些日子,我还赔了不少钱。因为货实在是交不上。下线的人对我也意见很深,再这么下去,只怕是要从头开始了。” “是那个家里有人在军委的周家?”舒老太太失声问道,“余安邦一个泥腿子,怎么会认识周家的人?!” 舒老爷子却是再次沉默。 周家,整个省城有名的,只有一个周家。 他们家虽然低调,可却从来没有人敢看轻。 那样的人家,别说他们家够不着,就是邵家,也只能远远看着。 哎,余安邦到底有什么能耐,竟然攀上了周家。 一看就是个会钻营的。 自家儿孙要是有他一半—— 果然是轻敌了。 父子俩都陷入了沉默。 “那咱们怎么办?”舒老太太问,“总不能就这么任由人踩在头顶上吧。你们是不知道,今天那个周小满有多过分。不过就是个省状元,还把自己当成了全国状元似的,说话趾高气扬的。我一大把年纪,被个小姑娘踩在脸上,老脸都没地方搁。” “也不是没有办法。”舒有志突然道,“余安邦两口子咬不动,不代表其他地方咬不动。她们家大儿子,在子敬小学读书。” 舒老爷子抬头,明白了儿子的意思。 “这件事,让清河出面吧。他是学校的政教处主任,操作起来简单。” “姐夫会同意吗?”舒有志道,“估计还是要用爸您的面子。” 他想起黎清河带着礼物去余家被赶出来的狼狈样子。 “他会同意的。”舒老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往下一扯,“二选一,他知道怎么选择。大家都是聪明人。” “你们父子俩在打什么哑谜?”舒家老太太有些茫然,“什么二选一。” “妈,你就等着看结果吧。我觉得,姐夫确实是个聪明人。” 舒有志笑了起来。 要是能借着这件事, 逼余安邦后退一步,自己事业上的难题,也迎刃而解了。 一举多得。 他等着。 至于周家会不会插手帮忙,他是不担心的。 据他所知,周家的关系主要是在军委那边,教育系统这头,自是不如自家的。 就算周家有关系,能管到教育系统这边,那也要花费一番功夫。 周家愿不愿意出这个头还两说,最起码,这件事情一出,够余安邦忙活了。哪怕最后没成,也可以用这件事,压一压余安邦的嚣张气焰。 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当然,也有逼一逼黎清河的意思。 老是这么骑在墙头,想要两头落好,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美事。 一家三口说得投入,他们不知道的是,小卧室的门偷偷开了一道缝,有一双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 第475章两全其美的办法 周小满只感叹几句世界真小,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实验室的事太多了。她实在分不出心去想些有的没的。 当然,黎定国要是真想找她辅导学习,她也不是不能答应。 舒家的人虽然讨厌,可黎定国是个可爱的大男孩呀。 而且又是学习这等重要的事,她觉得可以把私人恩怨放在一边。 就在周小满等着余安邦回城的时候,黎清河再次找上了门。 周小满看到来人,开口就道:“安邦跟婆婆一起回乡下了,你要是找他们,就下回来。” “不是,我来找你。”黎清河斯文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们说说话吧。” 周小满左右看了看,站在了堂屋门口。 她这一副要避嫌的样子,让黎清河皱起了眉头。 可想到今天过来要办的事,又忍不住把这些不满咽了回去。 “我没有恶意,”他自顾自寻了高脚凳坐下,“就说说话。你现在在学校还好吗?学习上有没有什么困难?” 一副要谈心的样子。 周小满却没什么耐性。 她这人,最受不了与伪君子打交道。 黎清河显然是属于这类其中之最。 看着斯斯文文的,其实渣的不能再渣。 “你没必要这样。”黎清河苦笑,“我们这一辈的事,说了你也不懂。我只是想尽到一个做长辈的责任,对你们年轻人只有好处的。你跟他们不一样,毕竟读了那么多书,这其中的道理应该能想明白。” 儿子老婆说不上话,就从儿媳妇这里上手? 周小满觉得可笑得紧。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没必要兜圈子。如果还是像上回一样,打着想跟安邦重修于好的念头,我觉得你就找错了人。我不是当事人,你找我也没用。我一个媳妇,实在做不了余家人的主。” 黎清河眉头皱了起来。 “你不用谦虚,我都打听过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你做主。他们因为一些个人的情绪不理智,你应该不会这样。我们心平气和说话。” 周小满耸耸肩,示意他有话直说。 黎清河显然没料到周小满看着娇娇小小,竟然这么难说话。 “那我就不兜圈子了。”他无奈地道,“我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小宝。” “小宝怎么了?”周小满有些好奇。 小宝的成绩单早就拿了回来,这次考了第一名。 “小宝是个特别优秀的孩子,”黎清河笑,“他读书很有天分,可能像你。我觉得他在子敬小学简直就是有些浪费,你们有没有想过送他去更好的学校。明年马上就要升学考试,到时候也能考更好的初中。” “初中不是随便都能上?” 周小满诧异了。 这年头不比后世,只要成绩不是太烂,家中条件又行,基本上都能上个初中。 “初中也有好坏之分,你们刚到城里,可能不了解情况。我的意思是,小宝可以转学,百花小学听说过吧,是咱们这里最好的小学了。让小宝去那边读书,我觉得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到时候读初中直接去宝升,就更能读更好的高中。考大学就更容易了。” 黎清河娓娓道来,一副为小宝着想的样子。 “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周小满摇头,“小宝才刚适应新学校又让他转学,实在不合适。由我辅导着,不管他在哪个学校读书,成绩肯定都不错。” 黎清河被噎住了。 这么自卖自夸,真的没问题吗? 看来,他是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儿媳妇。 “我在这边教书十几年,哪个学校好,哪个学校不好,孩子们读哪个学校,我只有比你们更清楚的。”黎清河调整了情绪,好一会儿才道,“你们要是为了孩子着想,就不要怕麻烦。百花小学也有个入学考试,小宝成绩不错,肯定能进去。” “不用了,我们就在子敬小学上。”周小满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 “你们——” “如果是您觉得小宝在学校碍了你的眼,”周小满突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您的心眼也太小了。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你只管当你的老师,他当他的学生。你们井水不犯河水,压根就没有交集。” 黎清河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火辣辣的。 周小满见他满脸尴尬,自觉被自己说中了。 又继续道,“又或者说,这是舒家的意思?学校又不是舒家开的,他们说不让上就不让上啊。那不好意思,咱们还非上定了。” “不是这样,”黎清河有些狼狈地解释,“我其实是一片好意。要不然,也不会建议你们去百花小学。而且,到时候要是要帮什么忙,我肯定会出力的。” “谢谢你的好意,就这样吧。”周小满指了指外头,“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去。我这还忙着呢。” 像是印证她的话似的,里屋传来王婶子叫周小满的声音。 一时间,黎清河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周小满却懒他了。 自家的亲婆婆,她都不惯着。这野生的公公,她难道还要赔笑脸? 周小满直接应了王婶子一声,进了里屋。 黎清河在堂屋里站了片刻,见周小满果真不出来了,只好无奈地起了身。 到家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才进门,舒梅就阴阳怪气地问。 “我爸让你办的事,你办好了?我可告诉你,别拖拖拉拉的,我爸没有亲自出手,已经是给你面子了。下个学期,那个叫小宝的,不许出现在学校。” “我知道了。” 黎清河疲惫地答应一声,转身进了屋。 他也没有脱外套,直接在床上倒下了。 昨天上午,岳父突然找他。 说是为了安抚舒梅,让他赶小宝出子敬小学。 他当时自然是不肯答应。 还说大人的事情,没必要牵扯到一个孩子身上。 可他岳父却说,他在两个家庭中间摇摆不定,他们舒家看不到他的诚意,还问他是不是不想跟舒梅过了。 他自然是否认的。 他想过认回余安邦这个儿子,却从来没想过要跟舒家彻底撇清关系。 这么些年,他早就习惯舒家的存在,又或者说,早就习惯依赖舒家了。 与舒梅离婚,他难道再与余秀莲破镜重圆? 不可能的。 当年之所以结婚,是逼不得已。 要不是有当大队长的余家撑着,他在那乡下地方,哪里呆得下去。 再加上余秀莲又是个能干的,两人结婚之后,他能少操不少心。 也就半推半就答应了。 可一旦结了婚,他又有些意难平。 余秀莲大字不识几个,他们二人压根没有共同话题,经常鸡同鸭讲。偏偏余秀莲为了讨好他,还时不时出洋相。 再后来,他再也受不了那样的日子了,刚好听说父母在农场劳改快要结束了,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去找他们。 可到底造化弄人,他遇上了舒梅,还与舒梅结了婚,有了孩子。 父母那边,又送信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这一等,就十几年过去了。 如今,好不容易苦尽甘来,父母很快就会要来见他。他不能没个人样,让他们失望。 昨天大舅子那直白的威胁,还在耳边回响。 “姐夫要是觉得为难,大可不去做。咱们舒家如今虽然不比往日,可要人上去,再要人下来的本事,还是有的。” 他虽然羞于承认,却不得不说,大舅子的话有几分道理。 他能当上这个政教处主任,有自己的能力在里面,可更多的,是靠的关系。 是舒家的面子。 他没有办法,他只能屈服。 不过,他也算为余安邦着想了。 不就是让孩子换个学校读书吗,他帮忙换个更好的,不就两全其美了。 他没有错。 他要好好想一想,如何处理好这件事。 第476章喜与忧 周小满哪里知道黎清河那边的弯弯绕绕,她只当黎清河是突然抽风了。 此时,她的心情几乎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 “真的没问题了,这一组数据,足够支持先前的结论?” 她不可置信地问邵东海。 邵东海也难掩激动地点点头:“确实可以,我们昨天晚上又重复了实验,一点问题都没有。周同志,咱们这次可以发表论文了,多亏有你的提醒。” “是啊,老幺,原本还以为你说的只是一个猜想,没想到,居然真补充了先前的不足。回头我把资料理理,咱们去找邵老。”祝有才咧着嘴笑。 其余几个师兄也各自高兴不已,纷纷夸周小满。 这一回的课题,他们足足做了两年多,每次都在关键的数据上卡住。 没想到,竟然被一个刚进大学校门的小师妹给解决了。 这小师妹,人长得漂亮不说,脑子也好使。哎,人呢,果然是不能比较。 周小满被众人夸得脸都红了。 其实,她只是占了后世来得便宜。 上辈子,因为也曾短暂地从事过相关行业,接触的东西又比如今更先进,再加上后世各种文献触手可及,她就把自己知道的东西整合了一番,试探性地提出了方案。 没想到,经过一番论证,竟然真的解决了。 她也为大家高兴。 至于自己,她并不觉得有多大功劳。 除了提出方案,又帮着不断改善,后期处理数据之类的,她做的并不多。 实验室的众人可不这么想。 尤其是那几个师兄,看周小满的目光,几乎可以用火热来形容。 他们是理科钢铁直男,虽然也很欣赏周小满的美貌,却也只停留在欣赏上头。可人家美貌再有才华加成,就如同是镶了金边的香饽饽。 哎,人家为什么早早都就结了婚呢。 要不然,他们还有机会呢。 邵老很快就知道了实验室的结果,他非常高兴。 当天晚上,破天荒组织所有人去了外头的国营饭店。 饭桌上,大家笑笑闹闹,就连周小满这个女士,也被灌了两杯酒。 第二天,邵老给众人放了半天假。 到了下午,才集合所有人,准备论文的事。 周小满就帮不上什么忙了。也不需要她帮忙。 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们个个都有经验。 这样欢快的气氛,因为黎定国的到来,而被打断。 “你刚刚说什么?”周小满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满姐,你赶紧想想办法。我爸真打算让小宝转出子敬小学,”黎定国急得不行,“我爷爷奶奶都同意了。” 周小满没料到黎清河这么无耻。 他便不是余安邦的父亲,也不应该做这样的事。 分明就是强人所难。 还好意思打着为他们好的旗号,给小宝转学。 “我知道了,谢谢你来告诉我。”周小满朝黎定国笑了笑,“你先回去,我会想办法的。” “你们能解决吗?”黎定国却没有动,“我外婆家在教育部门都有些关系,要是他们铁了心要这么干,你们只怕是讨不了好。要不,要不去找邵老帮忙?” 黎定国突然觉得自己说的十分有道理,“邵家肯定能帮上忙。” 周小满也想到了邵老。 “我回头就去跟他老人家说一说。” “那行,你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说。要是安哥这个时候在城里就好了。好歹有个商量的人。”黎定国忧心道。 周小满见他愁眉苦脸的,反倒笑了起来。 “定国,这不是你能操心的事。抓紧时间好好复习,明年就高考了,我希望到时候能在大学校园里看到你。” 黎定国的脸就皱成了苦瓜。 “我真不是读书的料,就是坐不住。一会儿功夫都不行。” 周小满笑:“总要试试,哪怕不能上H大,也要上个差一点的大学。有了这块敲门砖,以后对你只有好的。” 这算是良心劝告了。 黎定国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当场就谢过。 想到自家人在背地里做的事,他觉得没脸再面对周小满。 虽然他非常想陪着周小满一起去找邵老,找邵东海帮忙,可是,从他姐与那边的婚事说破了,两家就远着了。 舒梅更是严厉警告过他,不许再跟邵东海来往。 明明是干亲,就这样断了。 黎定国很难过,他不懂长辈们到底是怎么了。 可要他厚着脸皮去见邵东海,他也觉得不好意思。 又与周小满说了几句,找了个借口,匆匆回家了。 周小满转头就去找了邵东海。 邵老如今在指导祝有才他们写论文,估计没有时间管这些事。 邵东海听她说了事情的经过,不禁也皱起了眉头。 “学校那边,已经把意思给你说了吗?” “那倒没有,”周小满摇头,“我估计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就怕被人打个措手不及,这才先来问问你的意思。” “事情可能有些难。”邵东海说实话,“我爷爷在学校说话分量是挺足,可去了那个小学,人家卖不卖他的面子还不好说。而且,”他朝实验室的方向指了指,“这几天,天天指导师姐他们写论文呢,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脱不了身。” 周小满有些失望,却也有心理准备。 她打算去找六子问问看,有没有关系可以走。 要是这个时候,余安邦在身边就好了。 最起码有个说话的人。 也不知道他在乡下到底忙什么。说好了几天就过来,这都过去大半个月了,还不见回城。 周小满预料得不错。 子敬小学很快来了人。 当然不是黎清河。 是小宝的班主任。 他委婉地将学校的意思说了。 “……我们觉得小宝同学去别的学校有更好的发展,他的关系,你们早些转出去,到时候也来得及开学。” “小宝学习成绩不错,在学校一向表现又好,我实在想不通,你们要他转学的理由。是你们学校哪个领导的意思,黎清河吗?” 周小满故意问。 刘老师有些尴尬。 他搓着手,脸也红了。 “我其实挺喜欢小宝这孩子的,哎。转学也好,没有乱七八糟的事,不会耽误他学习。” 并没有否认黎清河参与了。 第477章 周家 周小满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也不为难人家老师,说会看着办,客客气气将人送了出去。 她没有多耽搁时间,直接去找了周六子。 周六子听她说完事情的经过,先是义愤填膺地将舒家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拍胸脯表示自己会回家一趟。 “我去找我大伯父,他应该有办法。嫂子你先别急,反正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这个舒家像苍蝇一样恶心人。找个机会,咱们也得给他们一点教训。” 周小满谢过他,又叮嘱道:“别又跟上回尹海英似的。” 周六子看不惯尹海英,直接将人套麻袋打了闷棍。 事后尹家虽然没查出来是他们干的,可他也老实了一阵。 “我有分寸,嫂子。”周六子嘿嘿笑,“舒家不比尹家,我不会乱来的。” 周小满只点点头,也没有再多啰嗦。 周六子是典型的粗中有细,看着莽撞,其实心里有数。 周六子既然答应了周小满,自然掉头就回了周家。 才一进门,周家大伯就打趣他。 “哟,我们家六子终于肯回家了,真是稀客。” 周六子显然是个皮的,笑嘻嘻道:“稀客回来了,你们也要热情一些啊。” 周家大伯哭笑不得。 周家大伯娘则将周六子拉到沙发前坐下,招呼他吃水果。 “今天难得回来一趟,待会我叫你几个堂哥都回来,咱们坐在一起聚一聚。”大伯娘乐呵呵给他递着水果,又道,“上回我跟你说的那个姑娘,刚好叫人家一起过来。” 周六子的苹果噎在嗓子眼里,差点翻了白眼。 “大伯娘,你放过我。” 他双手作揖,一脸生无可恋。 周家大伯娘横了他一眼:“你今年也老大不小了,再不结婚,难道要打一辈子光棍吗?当时你爷爷奶奶可是说了,你的婚事,要我上心一些。这两天我还老做梦,老两口来找我算账呢。” “可别,”周六子连连摆手,“爷爷奶奶肯定是顺着我的意思来,我怎么高兴他们都乐意。而且,我上回就跟你们说了,我有心仪的对象了。” 周家大伯娘就看了自家男人一眼。 周家大伯轻咳一声,就道:“你在外面跟人家处对象了?女方家是哪里人?姓什么?家里有几口人?家庭关系是怎么样的?” 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 周六子又是嬉皮笑脸。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肯定会带回家的,急什么。” “丑媳妇也要见公婆,早见晚见有什么区别。你要是真处了对象,下礼拜就带着人家上门吃一顿饭。我跟你大伯父也好好瞧一瞧,这姑娘怎么样。要是合适,就赶紧领证结婚。趁着年轻,赶紧生几个孩子。”周家大伯娘道。 “下礼拜肯定不行,人家忙着呢,以后,以后肯定有机会。”周六子依旧笑呵呵,回头赶紧转移话题。 “大伯,我有事要跟你说,我们进屋里。” 周家大伯顺势起了身。 两人进了书房。 周六子这才把小宝的事情说了。 周家大伯听完就皱起了眉。 “大伯,不好办吗?”周六子很敏感。 “是有些难办。”周家大伯叹了口气,“咱们家如今看着是风光,可也有不少人盯着,要是前几年这样的事,我是都不敢沾手的,谁知道会传出什么话来。” “大伯,这件事咱们家一定得管。”周六子急了,“这是我最好兄弟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我要是没办成,都没脸往人家跟前凑了。” 周家大伯就斜睨了侄儿一眼。 “最好的兄弟?跟你一起干那事的?” 他说的是投机倒把。 周六子也不否认。 “人家可厉害了,一年前在北边,要不是他,我都回不来了。我们是过命的交情。大伯你就想想办法,肯定有办法想的,你那么厉害。” 周家大伯哭笑不得。 他点着周六子笑道:“你呀你,这性子一点都不像你爸,你妈也是个最方正的人,怎么生出这样的你来了。” 周六子忝着脸附和:“是啊是啊,我都没像到他们,可能是捡来的。” 周家大伯又是一阵好笑。 周六子却是不依不饶。 “我不管,大伯。这件事情,咱们家一定要管,而且要管好。你是不知道,那孩子读书可厉害了,回回考班上第一名。就这么被人逼着转学,实在是憋屈的很。而且,对孩子的影响也不好。咱们这些大人弯弯绕绕就算了,何必扯上孩子,也太没底线了。” 周家大伯见他一脸坚持,只无奈地点头。 “这件事我知道了,回头去问问看。不过,可能拖的时间会有些长。你也知道,咱们家关系主要不在那边,要拜托别人,总要多花些时间。” “我知道,谢谢你大伯。”周六子立马狗腿的上前给他端茶,“还要不要添点热水。” 周家大伯点着周六子,又是一阵好笑。 周六子在周家坐了一阵,到吃了晚饭的时候,与家里几位堂兄弟热热闹闹喝了一场,不顾周家大伯娘的挽留,执意要回自己的家。 热闹过后,周家又恢复了安静。 卧室里。 周家大伯娘忍不住跟自家男人感叹。 “六子这性子,真的不好管。我一个大伯娘的,又不是他亲妈,管多了怕人家嫌,不管,又觉得对不起公婆临终时的叮嘱。” 周家大伯放下手里的书,就道:“六子从小就没了爹妈,咱们这做长辈的,关心关心他是应该的。你也别怕人说闲话,该管还是管起来。我看他这两年性子,好像没那么跳脱了,再磨一磨,以后兴许也是个有出息的。至少这圆滑的性子,我就觉得挺好。” “他那个生意你还让他做下去?我看是风险大的很。前两天,听周部长老婆说,好像说是上头虽然抓的不紧,但是依旧有些人翻了船。他是你亲侄儿,要真出个什么事,你也会受到牵连。” 周家大伯将枕头垫高了些,就笑道:“咱们这样的人家,除了六子,也有别的人也在做这些生意。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有我在,难道还护不住他。这孩子是个闲不住的,要他去单位里上班,跟坐牢似的。就这样,由着他去,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周家大伯娘见男人不以为意,只好将劝慰的话压了下去。 又说起今天周六子今天回来的事。 “也不知道他那个朋友到底靠不靠谱,别是个净拖后腿的,六子天天跟着他混,就怕被人带坏了。” “ 不会,你想的太多了,”周家大伯笑了起来,“我让你家老二去查过。听说那人还不错,是个上进的,平日里又豪爽,朋友也多。他媳妇是h大的大学生,当初军训,还是老二带的……” 周家大伯娘听完男人的话,这才算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六子,毕竟不是咱们亲生的孩子。轻不得重不得,偏偏又不能不管。我这心啊,整天七上八下的,就怕他出点什么。” “你就是瞎操心,”周家大伯将灯拉黑,“六子只是不喜欢去正经单位,日后不一定就没出息。说不定,你儿子他们,以后还要靠他帮衬着呢。” “那他也要有这个本事。”周家大伯娘嘀咕了一句,又道,“我巴不得他比我们都过得好。老二老三媳妇那边,一直都盯着我。你也是知道的。你们周家的长媳难当啊。” “行了行了,你说这些做什么。赶紧睡,明天还要早起。” 第478章焦急等待 周小满没有别的渠道,只能静下心来等消息。 可这一等,就过去四五天,周家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就是周六子,也沉不住气了,隔三差五往周家里跑。 周和平也惊动了。 他忍不住埋怨周小满。 “你也是,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还是听六子说的。” 周小满苦笑。 “我这不是看大哥忙吗。而且,嫂子又刚怀孕,这些糟心事,还是不让你们知道的好。再说了,告诉你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平白多一个人担心。” 周和平两口子结婚不到半年,梅子就传出了喜讯。 周家人知道了,自是个个欢喜。 王桂枝更是催着周和平送梅子回去,说是在乡下养胎,她照顾着。 周和平没答应。 说是梅子身子弱,坐不了这么远的车。 其实是梅子不愿意闲在乡下无所事事,宁愿陪着周和平在城里。 “你嫂子那头也知道了。”周和平揉了揉眉心,“她本来也要一起过来,我没让。” “让嫂子在家里好好歇着。”周小满就道,“等过了头三个月,再出来走动。” “妈也是这么说的,说让梅子好好养着。” 周小满就问起梅子的孕吐反应。知道她目前一切都好,也就放心了。 周和平没有被妹妹转移注意力,继续说回小宝的事。 “要不,我帮着去问一问。我跟你嫂子的客户也挺多,说不定就有这方面的熟人,哪怕多花点钱,咱们也不转学。不说确实对小宝不好,也不能这样被舒家牵着鼻子走。想想就憋屈。” 周小满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可她大哥他们所谓的客户,其实也都是干投机倒把的。 从她们那边入手,估计很难。 “都行,去问问也行,也是一条路子。”周小满没有一口拒绝。 万一有办法呢。 “那行,我回头就去问问。”周和平也坐不住了,起身就要走。 周小满忙叫着他。 “我这里还有上回从家里带过来的酸枣糕,你拿回去给嫂子吃。” “行。” 就这样,周小满又煎熬了一阵子,没等来周六子的好消息,却等来了春风满面的邵东海。 “周同志,还好你还没回去。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的论文已经被 EI收录了。” “真的?”周小满喜出望外,“怎么这么快?” “论文是几个师姐一起操笔的,又有老爷子在旁边指导着,投稿也是老爷子在奔波,自然是很快。”邵东海笑,“还有一个好消息,你猜一猜是什么?” 周小满老实地摇头。 她实在猜不出来。 邵东海也不卖关子,就道:“是咱们俩的名字也上了论文。虽然只是第三作者。” “不是?”周小满这回是真吃惊了。 她们居然是第三作者。 “你也别太惊讶,”邵东海就道,“咱们虽然进项目晚,可花费的精力不比师兄姐少。而且,这回数据能出来,你是有大功劳的。第三作者是祝师姐要求填上去的,其他人也都同意。” 周小满却依旧高兴。 她从不觉得自己在项目组有多重要。 虽然是重活一辈子,可她却从不敢轻看这年头能进H大的学生。 她之所以能提出那样的方案,是占了上辈子的便宜。而且,专业成绩优秀,虽然有自己用功的成分在里面,更多的是,因为曾经学过。 学了两辈子,才勉强超过别人,实在没什么好骄傲的。 上辈子,她也想过在专业领域继续研究下去,可考虑到老头子的身体,以及自己的经济状况,到底没读研,出来就考编当了老师。 是以,从来没有机会发表论文。就更加没有署名的机会了。 这辈子,依旧是本科生,却能在论文上署名,也算是完成了她的夙愿。 她很满足。 “明天中午,老爷子邀请所有人去家里吃饭,你也早点过来。给我帮帮忙,我记得你手艺不错。” 邵东海发出邀请,周小满却有些纠结。 “我很想跟大家一起庆功,可明天真有事。” 她把要去找周六子的事情说了。 邵东海就重重地一拍脑门。 “这些天,我看着他们改论文,时不时帮着查资料,差点将你这件事情忘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要不,你还是一起去吃饭,我今天回去就跟老爷子说,到时候看他怎么说。” “算了,吃饭什么时候都有机会。”周小满还是摇头,“我跟那边都说好了的,可能会要去外面跑两天,这两天都不一定有空。你们吃。” 邵东海失望而归。 可回去没多久,他又折了回来。 “老爷子说让你明天只管去,说不定会有惊喜。” “什么惊喜?”周小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明天去吃饭的,不仅仅只有咱们实验室的,还有陈校长。”邵东海意味深长地道,“要是能让他点头,你家那点事都不叫事。” 陈校长不仅是H大的校长,而且是省里教育局的干部。 “好,那我去。” 说不定真有机会。 第二天上午,周小满一大早就去了邵家。 难得的,竟然没有见到王美丽与邵盼。 周小满不免问起。 邵东海就道:“今天一大早去我外婆家了,可能要晚上才回来。” 那就好。 周小满暗自腹诽。 她跟王美丽母女两八字不合,处在一起就要生事。 她不知道的是,王美丽也委屈得很。 一大早上,就被邵老爷子打发出门了。 说是家里有客人,有她们母女在,说话不方便,让她回娘家玩一天。 周小满进了厨房,与邵东海一起做饭。 快11点的时候,人就到齐了。 大家看着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熟练地颠锅的周小满,都惊得不行。 尤其是祝有才。 她是厨房小白。 做的东西仅限于能熟。 “老幺,看不出来呀,你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她见过老幺与自家男人相处的模样,还以为家里什么事情,都是她男人动手呢。 没想到人家深藏不露。 其余几个师兄也纷纷调侃周小满,说她文武双全。 周小满忍不住笑。 “等你们吃过了,再来夸。” 第479章庆功宴 大家嘻嘻哈哈,一边聊天一边做事,很快,所有的菜都上了桌。 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菜色,祝有才向周小满竖起了大拇指。 “一看就很好吃,你男人真有福气。” 邵东海看着桌上的菜,也忍不住点头。 在实验室闲聊时,就听周小满说过,她会做饭。 他当时以为也就是一般的水平,可今天看她切菜翻锅的姿势,就知道自己想错了。索性就让位于贤。没想到,人家这才是真的大厨。 实验室其他师兄们则是艳羡地看着周小满。 不少人再一次感叹,这样优秀的女同志,为什么就那么早结婚呢。 到了饭点,陈校长才在邵老的陪同下,姗姗来迟。 看到桌上的菜,也不免吃惊。 “邵老,您这也太大手笔了。” 桌上以荤腥为主,有鱼有肉,有虾有鸡鸭,仅有一个小菜一个汤,足足有十二个菜。 “都是让孩子们自己折腾的。”邵老笑呵呵,招呼陈校长在主位上坐下。 陈校长哪里肯,非要将邵老按在主位上,两人你推我往的,好一会儿才算坐定了。 陈校长见自己一来,学生们都拘束起来,就忍不住活跃气氛,问桌上的菜是谁做的。 得知是周小满做的时,他毫不吝啬地竖起了大拇指。 “周同志,你是女中豪杰,厉害厉害。” 他对周小满依旧有印象。 当初开学典礼的时候,周小满作为排头兵就格外抢眼。 又加之她有省状元的光环加持,就更加令人印象深刻了。 周小满自是谦虚几句,招呼大家吃菜。 众人一边说话一边吃,说话的多是陈校长与邵老,她们实验室的小崽子们都听着。被问时才会主动搭话。 不被问话,他们也没空说话。 桌上的菜实在太好吃了。 明明是极其普通的食材,可做出来的味道,就是跟他们自家的不一样。 祝有才甚至想,找时间要去周小满家里蹭饭了。 反正人家不是说过要请她上家里玩吗,她就不把她当客气话了。 饭吃过几巡,话题就慢慢绕到这回的论文上。 陈校长显然很高兴。 “这回你们速度够快,比隔壁兄弟学校论文出的早,我去局里开会,那面上也是有光的。来,以茶代酒,我敬在座的几位一杯。” 周小满等人忙举起茶杯,各自喝了。 邵老瞅着机会,慢慢地将话题往周小满身上引。 先是说这回论文,破天荒有两个本科生署名。 又说起周小满在实验室的贡献,直夸她是个搞科研的好苗子。 祝有才几人也跟着附和几句。 只把周小满夸得脸都红透了。 陈校长听了,对周小满不免也另眼相看。 他笑道:“年轻人果然有朝气。好好干,好好学,跟着邵老,多做出点成果来。也算是为国家做一份贡献。” 周小满点头应下。 邵老也跟着叮嘱了几句,话音一转,就批评周小满。 “上个项目虽然结束了,但是也不能松懈。我看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去实验室,怎么了,取得一点成绩,就骄傲自满了?那可要不得。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退步。” 一边说着,还一边朝周小满打了个眼色。 周小满心下一动,就做出一副心虚听训的样子。 等邵老的言辞更严肃时,这才为自己解释。 “我是不敢松懈的,只是这些时日,家里有些事情要解决。不把家里安顿好,实在没有心情去实验室。” 邵老眼里闪过丝笑意,就更快接话了。 “你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也可以跟咱们陈校长说。只要我们能解决的,肯定帮你解决。学习才是头等大事,你要搞清楚轻重缓急。” 陈校长又不是傻子,也听出点意思来了,明知道邵老这是故意这么说,却也想听听周小满的难处。 没办法,学校好不容易出个这样的人才,总不能被琐事耽误了。 周小满看着陈校长,直杵着没开口,似乎有些犹豫。 “有什么话就直说,都不是外人。”陈校长鼓励。 周小满这才把小宝的事情说了。 “我家那儿子,是这学期才转过来的。就是为了方便照顾。他这学期,两次考试都考得不错,平时在学校也是听话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得罪的人,就被强行要求转学。我是外地人,在城里两眼一摸黑,哪里知道,出了这学校,哪里还有更好的学校。这些天就到处跑,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打听到多少消息。” 陈校长听着,眉头先是舒展开来,又慢慢地聚拢。 不是要求很过分的事。 可这样的龌龊事,竟然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是哪一个学校?你孩子的班主任叫什么?你仔细给我说说。” 周小满一一回答了。 陈校长就点点头。 “这件事情,我知道了。回去就帮你问问。你放心。”又叮嘱周小满,“既然有天分,平时又好学,千万不要因为杂事荒废了学业。一个阶段的终点,也是另一个阶段的起点。你要戒骄戒躁,方能成大事。” “您说的话,我都记住了,以后肯定不会了。” 周小满强压住心里的喜悦,虚心听教。 陈校长这才满意了。 众人的话题,又转到了学校的其他事情上去了。 饭饱茶足,陈校长起身告辞。 实验室的其他师兄姐们也提出要回去。 周小满主动留下来,帮忙收拾残局。 不到半个小时,家里就收拾好了。 周小满这才有机会单独与邵老说话。 “陈校长既然答应会管这件事,那就肯定会管,你只管放心。” 邵老笑眯眯道,“也是赶巧了,我只顺嘴提了说,要请你们来家里吃顿饭,陈校长就说要一起来。也是你运气好。当然,最重要的是你够优秀。” 要不然,怎么求得动陈校长。 只有够优秀的人,才能入上位者的眼。 周小满却道:“还是要谢谢您老人家。要不是您帮着说话,陈校长哪里知道我是谁。” “你要这么说也行,以后就在实验室好好干,算是报答我了。”邵老笑呵呵,“有这一段在实验室的履历,你到时候毕业了,好单位随便挑。” “我知道了,谢谢您。” 第480章解决 陈校长的办事效率,比周小满想象中要快很多。 不过两天,小宝的班主任再次找上门来了。 这一次,他满脸笑意。 “周同志,上回的事,是个误会,就不劳烦你到处跑了。小宝那么优秀的孩子,还是留在我们学校的好。我都想好了,这学期就把小宝安排在讲台底下的位置,保证让他安心好好学习。” 周小满知道他只是个传话的,也不为难,笑眯眯点头应下。 “那就麻烦老师了。小宝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只管说。他要是调皮,您就来告诉我。” “小宝这孩子特别听话,还是你们教的好。” “老师太客气了,这是应该的。辛苦的是你们。”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为人民服务嘛。” 两人一来一往,客气话比谁都多。 送走了班主任老师,周小满就寻思着去向陈校长道谢。 她特意找了邵老,知道陈校长喜欢喝茶,就去找周和平。 周和平听说了事情的经过,也为周小满高兴。 “还是你出息,那个论文很厉害。要不然,陈校长怎么会愿意帮忙,人家这是看中你呢。” 梅子也跟着道:“是啊,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小满够优秀。所以说,还是要多读书,以后咱们的孩子,也要跟着姑姑读书,不说非考上 H大,起码也要给我上个一般的大学。” 她摸着平坦的肚子,教育孩子,“要是跟爸妈一样读不进书,那就交给你姑姑。” 周小满哭笑不得。 这才哪跟哪啊。 她从周和平这里弄了些好茶叶,就去找陈校长。 陈校长自然是不肯收,周小满只说是自家做的,人家这才勉勉强强收下了。 周小满不敢多打扰,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就走了。 陈校长媳妇看着那拆散的茶叶,忍不住道:“你这个死鬼,这样的茶叶,哪里是自家做得出来的。一看就是福建那边的。” “我当然知道,”陈校长摸着下巴笑,“难得人家有这样的玲珑心思,咱们要是一口气拒绝,不是让人下不来台嘛。” 收礼也是一种礼仪。最起码,能让别人心里舒坦点。而且,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 陈校长媳妇笑骂道:“我看你就是看上了人家的好茶,还怕人家下不来台。” 陈校长闻着茶香,催着媳妇去烧开水。 “你这个学生,可真有意思。读书厉害,做论文厉害,没想到人情世故上头,也挺有一套的。” 陈校长媳妇将茶叶收进柜子里,笑着感叹道,“要是再年轻个几岁,倒是可以配给咱们家老三。一看就是个能干的。” “ 呸,你倒是想。”陈校长笑呵呵,“人家儿子都两个了。而且,就你儿子那熊样,人家女同志未必瞧得上?!” 陈校长家老三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如今在食品厂当着个小小的主任。 “老三怎么了,老三也是正经有工作的。吃的是国家粮,端国家的铁饭碗。而且咱家老三长得也周正,配她也够。” 陈校长媳妇听不得自家男人埋汰儿子,忍不住反驳。 陈校长怕跟自家较真的女人再争起来,也就没理她了。 陈校长媳妇却突然对周小满家这件事情感兴趣起来。 “真的是舒家在搞鬼?”她问自己男人。 陈校长想起来,就是一阵厌烦。 “可不就是舒家。这几年,她们家一直在走下坡路。两个老没了,后面接班的又退居二线,下头的晚辈,就没几个成器的。心却大的很,还想到处伸手,也不瞅瞅这是什么年代了。” 陈校长媳妇也感叹。 “想当年,他们舒家多风光啊。就是那个时候败落下来的,如今,倒是比咱们差了一大截。那家人也是不知轻重,还以为是两个老的在的时候。当初她们家那个小闺女闹的事,还不够大吗。多少人戳他们舒家的脊梁骨,他们还以为别人只是怕牵连,真是笑死人。” “算了算了,管他们家的破事做什么。”陈校长不愿意多说,只道,“这回,我也没留情。搞教育是多么神圣的事,怎么可以乱来。是要杀杀这股不正之风。” 他媳妇想要再问,陈校长就闭上了嘴,一句多话都不肯说。 被陈校长两口子念叨的舒家,此时却是气氛凝重。 “王书记这回是什么意思,”舒老爷子紧紧皱着眉头,“清河,你再把话说一遍。” 黎清河垂头丧气,又重复了一遍王书记的话。 舒老太太听完,却是要跳起来。 “这个王仁义,以为自己是谁。当初还不是我们舒家帮他一把,他才能坐上去那个位置。现在倒好,忘恩负义不说,竟然反咬一口。让清河好好教书,不要想别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说清河的手伸的太长了。哪有他这样的。” 舒老爷子却是沉默着,没说话。许久,他从抽屉里摸出一根烟,慢慢点上。 “老头子,你不是戒烟了吗?”舒老太太闻着满屋子的烟味,忍不住皱眉。 舒老爷子没理会她,只依旧吞云吐雾。烟草的焦味在肺里走了一圈,再缓缓吐出来。 可他心中的愤懑却是吐不出来。 舒家到底是没落了。 沉默良久,他才摆了摆手。 “就这样,以后余安邦那头的事,咱们都别伸手了。反正,他们在城里碍不着咱们的眼。” “就这样被他们打脸了?”舒老太太不乐意,“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转学,这么小的事情,咱们舒家都拿他们没办法。那他们岂不是要笑弯了腰。不行,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想怎么样?”舒老爷子没好气地拍了一下桌子,“清河这个政教处主任,怕是也做到头了,以后再要往上升,估计难。要是再执迷不悟,人家可是有话放在前面的。政教处主任不是不能换人。” “他敢。”舒老太太咬牙切齿。 “局里的领导都发话了,他王仁义怎么不敢。”舒老爷子摁熄了烟,幽幽叹了一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这样,以后和平共处,井水不犯河水。你回头跟女儿说说,让她别老是跟人家争来争去。” 争不赢不说,还要让他这个老东西赔脸面。 第481章他也是受害者 黎清河却是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 他很后悔。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强硬一点,不答应岳父的。 原本,他一片好意去提醒周小满,周小满不领情就算了,还找了局里的人帮忙。 她肯定是对自己心存怨恨。所以,才把这件事说成了是他们两人的个人恩怨。 王书记今天只差指着他的鼻子说,他以权谋私。 可当初他提出让人家转学,他王书记,包括校里的领导,是一句话都没说的。 现在见人家有更大的靠山,就把他撇开了。 还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他知道,既然已经被局里的领导注意到了,自己以后再往上,确实更难。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我倒觉得没这么严重,”舒老太太道,“那个王仁义,不过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到时候等没人记得了,不就过去了。” “你怎么不好好想想,咱们家如今是什么情况。等这件事情传开,怕是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一个都没有。以后清河但凡有事,更加没人敢伸手了。”舒老爷子疲倦地道,“早知道会这样,我们就没必要逼迫一个小孩子了。” 简直就是杀敌五百,自损一万。 不对,杀敌都不到五百。 “这么严重,”舒老太太也有些悔意,“你们说,那个余安邦到底有多大能耐,怎么能请动人家帮忙。这回,又是周家出了大力气?不是说他们家管不着这一块吗。” 一直静静听着的舒有志开口了。 “这回不是周家,听说是陈家。” “陈家?以前跟咱们住对门的陈家?”舒老太太张大了嘴,“当年你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他们还不是巴结咱们跟巴结什么似的。现在竟然痛打落水狗,简直太可耻。” 老提当年的事有什么用。 他也知道他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舒家蒸蒸日上。 可那又怎么样? 舒有志暗暗叹气。 如今形势比人强,你不服气都不行。 谁让人家现在比你混的好。 “爸,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他余安邦一家住在城里就住在城里了,碍不着咱们什么事。而且,咱们这样大度,也不会让人说道。” 舒有志说的是黎家。 知道黎家两老要过来一趟,他们舒家就开了会。 原本是想赶在黎家来之前,将余安邦一家赶回乡下。 现在情势变了,索性就和平共处。 还能给黎家两老一个大度的印象。 要是余安邦家作死,再搞东搞西的,他们就更有话说了。 时间久了,还怕黎家两老不站在他们舒家这边。 有黎家的帮忙,她们家应该没这么难了吧?! 因为黎清河在场,舒有志的话没说的太直白,舒老爷子却听懂了。 他欣慰地看着儿子。 “吃小亏才能占大便宜。你能咽下这口气,我很欣慰。咱们走着瞧,看谁能笑到最后。” 舒老太太不大明白丈夫儿子打什么机锋,可她不愿意在女婿面前露了怯,只好也笑着回应。 “听你爸的肯定没错。” 又安慰黎清河,“困难只是暂时的,咱们肯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你回去好好休息,这两天也累了。梅子那边,我也会跟她说的。到底是一家人,这么闹腾下去也没意思。你们好好过日子,我们老的才能放心。” 黎清河点点,茫茫然出了舒家大门。 他抬脚想要回家,想到家里那只母老虎,又站住了。 他索性转身去了学校。 虽然是暑假,可这两天学校开研讨会,许多老师都在。 他像往常一样走进去,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可这回,却明显感觉到了不同。 平日里,他刚坐下,就会有老师笑着给他泡热茶,总会有人主动找话题。 今天则不一样。 泡茶的老师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似乎在写着什么。平日里话最多的王老师,也像只鹌鹑似的,一言不发。 他甚至能感觉,所有人都在偷偷打量他。 黎清河胸口憋了一口闷气。 这口闷气沉沉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实在受不了这种沉闷,猛地推开凳子。 “刺啦”一声,凳子脚滑过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向他。 “我出去走走。” 他不敢看众人的神色,径直出了办公室,往操场去了。 清新的空气吸入肺中,他连走了几圈,才算平静下来了。 眼见实在是累了,他打到回府,准备回办公室。 才走到走廊边上,就听到办公室里热热闹闹的,大家都在说话。 “……黎主任这回是完蛋了吧,啧啧,被局里领导注意了,以后估计难喽。” “也是挺倒霉的,好好的,怎么就招来了局里的领导。今天王书记那脸色,你们看到了吗,像是别人欠了他八辈子的钱没还似的,跟黎主任说话,也是用咆哮的。” “那也是有人自己作死。好好的,去搞一个学生做什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好像说是跟舒家有恩怨,他这是听老丈人的话行事呢。” “切,舒家早就不比以前了,这不,又要倒霉了吧。”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跟咱们可没有关系。小心让人听到。” “怕什么,他这个主任坐不坐得稳还两说呢。我听王主任那意思,似乎是要重新投票竞选,再看吧。” “真的要重新投票?王主任原话是怎么样的?” “老李,你也想去竞选啊。” “废话,你未必不想去。快说,别卖关子了。” “……” 办公室里乱糟糟的,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十分起劲,黎清河却是背心发凉。 要重新投票竞选吗? 不是才竞选过? 王仁义到底什么意思? 黎清河又急又气,抬脚就往王书记的办公室走。 只才走到一半,又猛地停了下来。 他就是去找了王仁义,又该说什么? 难道低声下气求人家? 就算他豁得去脸皮不要,人家也不一定答应啊。 黎清河心下凉飕飕的。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地步。 他明明就没有坏心眼的。 他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难道,就这样认命了? 想到父母即将过来,自己却是一副落魄相,黎清河不甘心。 第482章家里有事 周小满可没有闲心管舒家的破事,更加不会知道,因为陈校长出手,直接让黎清河陷入了两难当中。 因为解决了小宝读书的事,压在她心头的大石搬开了。 她决定,向邵老请几天假,回一趟家。 余安邦都走了大半个月了,也没有个信送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她得回家去看看。 临走前,先是去了周六子伯父家。 由周六子领着上门,亲自道谢。 虽然最后出力的不是周家,可人家为了这事,也多番折腾,总要好好表示表示。 周六子伯父一家十分热情地招待了她。 等周小满走了之后,周六子伯父就说周小满一家是拎得清的,以后周六子跟她们夫妻来往,他也放心。 周六子大伯母这回倒是没说什么了。 她也觉得周小满是个不错的。 周小满又买了一堆吃的去看嫂子。 见嫂子养的红光满面,半点都没有孕吐的意思,也就放心了。 梅子却问起他们家房子的事。 “按理说,到现在都好几个月了,应该建的差不多了。你们什么时候搬家,给我们送个信,我们肯定回去。” “我晓得,应该是差不多了,不过还要看黄历。上回听安邦那意思,好像说是想找人算算。” 至于新房子要敞一年半载才能住人,这个时候就没这说法了。 毕竟,这个年代建房,就是普通的红砖水泥房子,家具也是用正经木头打的,不存在甲醛超标的说法。 “行啊,到时候我跟你大哥给你一份大礼。”梅子笑眯眯道。 两人又说起了周小丽的预产期。 “我算着日子,这次回去应该就快生了,刚好我回娘家帮帮忙。小丽那张嘴最挑剔,妈做的饭,都不一定合她的胃口。” “那可不,我到时候坐月子,你要有时间,也来给我做几顿饭,你的手艺是真好。”梅子也道。 周小满自然是答应。 眼看到了饭点,她留下来吃中饭。 然后,她发现,曾经从不进厨房的周和平,竟然做出来一桌像模像样的饭菜。 周小满忍不住打趣他:“大哥,你这是要向三好男人进发了呀。不错不错,继续发扬。” 梅子也抿着嘴笑。 “你大哥说是怕我累着,非要自己下厨。头几天那饭,简直入不了口。后来,我就在旁边盯着,手把手教,如今感觉还不错。再做个几个月,怕是能赶超我了,说明他做饭还是挺有天分的嘛。” “还行,我是还能做得更好。”周和平也笑。 夫妻俩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凑趣起来。 周小满看着,不由暗暗为梅子高兴。 她大哥的大男子主义,在梅子这,几乎很少犯了。 真是调教的不错。 从周和平这边回去,周小满就去买了火车票,准备回家。 天蒙蒙亮就从省城出发,坐最早的一班火车。 即便如此,等她路上倒了几趟车,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此时,周小满又渴又饿又累。 可看到那栋熟悉的房子,她又莫名地松快起来。 到家了呢。 大门虚掩着,周小满推开门进去,喊了几声,屋里没有一个人应答。 她把行李放回了房间,就去后头找人。 依旧是静悄悄的。 难道是去新房子了? 周小满猜测。 先灌了一大缸凉水,这才重新出了门。 才走到自家门口,就瞧见隔壁彭寡妇正伸长着脖子,往她家张望。 周小满挑挑眉。 “有事吗?” 连彭婶子都懒得叫。 对上周小满的冷脸,彭寡妇却是呵呵笑。 “没事没事,就是看你婆婆在不在家。” “不在家。”周小满没理她,抬脚就往外走。 彭寡妇打心底里有些杵周小满,被她怼了一句,也不敢回嘴,只讪讪然笑。 眼见周小满的身影消失在路口尽头,这才呸了一声。 “得意什么,还不是要倒大霉了。嗤,我倒要看看你们家这回能放多少血。” 周小满去了新房子。 看着眼前还未完全竣工的两层楼房,她的嘴角不自觉扬起。 这年头建房,自然不敢与后世的独立小别墅相比,可这样的两层红砖房,在如今也是相当气派了。 屋子坐北朝南,背后是山,屋前有一大片空地,已经用篱笆围起来了。应该是自留种菜的。 再往前,就有一条小溪,是原先的渠道挖宽的。 小溪两旁堆着高高的黄土,应该还没完工。 她走进房子,抬头仔细打量起来。 堂屋方方正正,很大,东西两边各有两间房,前后加起来,总共有四间房。 再往后,就是厨房厕所。 堂屋通往二楼的楼梯口还没有装扶手,台阶也坑坑洼洼的,没完工。 在往上,手脚架都没拆。 周小满就没上去。 按照他们原先的设计,楼上应该也有四间房。 两间做卧室,两间暂时定为杂屋。以后可以改书房之类的。 外头连着阳台。 原本周小满是要求在楼上建厕所的。奈何这个年代条件不够。下水道什么的,还不好操作。 不过,总体而言,已经相当不错了。 周小满看了一圈,依旧没有找到人。 她不禁有些纳闷。 这个点了,余安邦他们又带着两个孩子,又能去哪里。 周小满想了想,径直去了余大舅家。 一路上,又遇上不少生产队的社员们。 大家乐呵呵与她打着招呼。 还有人笑着打趣她说,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在城里养的白白嫩嫩。 周小满只一一寒暄着,并没有多说。 她原本就与队上的社员们不是很熟稔,进了城之后,跟他们的距离就更远了。 要真停下来跟人家拉家常,她也找不到话题。 路过晒谷场时,见牛叔牛婶子已经在打坪,周小满这才觉得放松了。 是很熟的社员。 她笑着与两人打招呼。 牛婶子见了她,扔了手里的铲子,呸一声往掌心吐了口唾沫,搓匀了,这才带着一身牛粪味走到周小满跟前。 “小满啊,你是为了他们要钱的事回来的,确实不像话,黑了心肝的。” 周小满一头雾水,却敏锐地听出来确实是家里发生的大事。 “怎么回事啊?”她皱着眉头问。 第483章红眼病 “你不知道?”牛婶子瞪大了眼。 “不知道。”周小满老实摇头,又催促道,“您赶紧说。” 牛婶子还在那里感叹周小满居然不知情,牛叔也扔了铲子走了上来。 “你这个老婆子,说话就说话,扯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他看向周小满,解释道,“你们家不是建完房子要修条路吗,队上有那些个眼红的,就想趁机捞好处……” 牛叔喷着唾沫星子,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周小满才算听明白了。 原来,周小满家房子建得七七八八,余安邦就提议,干脆一起把路修到家。 原先,她们家新房那条路,也就够两个人并排走,确实有些窄。 余安邦的提议,尤钱自然是同意的,两人商量了一下,就请了人准备开工。 结果开工之前,遭到了离他们家新房只有十几米的赵家人的阻拦。 赵家人说,把路填宽,会占了他们家的地。 其实小路两旁,也就是没人打理的荒地,平时草长得比人还高,压根不存在什么占地不占地的说法。 余安邦自然与他们交涉。 赵家人就死咬着不松口。最后,提出来要赔偿钱。 余安邦一开始自然是不答应,可后来,赵家人天天来闹,路又修不成,只好给了点。 这下好了,生产队其他社员们,就有人心动了。 那些路过或没路过,只是跟他们沾了一点点边的人家,也来余家要钱。 余安邦又不是个傻子,自然不肯。 可人家几家联合起来,人多势众,天天闹事。 因为谁也不肯让步,矛盾升级,就打了一架。 余安邦身手不错,自是没吃什么亏,可他师傅尤钱,却在混乱中被人伤了手,去卫生院包扎了,才算止了血。 这下子,关系弄得更僵了。 余安邦也是来了牛脾气,跑到那几家闹事的人家家里,大闹了一场。 据说又动了手。 “……也怪不得安邦发脾气,要是换作是我,早就背着锄头打上门了。他们就是眼红安邦如今手里有钱,觉得从他手里可以捞油水。尤钱那个老光棍也是倒霉,他一个老头子跑过去凑什么热闹,哪里比得年轻人……” 牛叔还在絮絮叨叨,周小满却已经听不下去了。 她心急如焚,小跑着往余大舅家的方向冲。 “小满呐,你别急,你男人厉害着呢,不得吃亏。” 身后牛叔扯着嗓子还在喊,周小满却一溜烟,很快跑到了余大舅家。 还没进院子,就听到里面有乱糟糟的说话声。 周小满快步走了进去,最先看到的,是自家小儿子。 他正与余卫民家的小儿子狗蛋,在院子里玩着泥巴,十分欢快的样子。 一抬头,瞧见了周小满,顿时鼓着腮帮子乐了,炮仗似的冲向了周小满。 周小满腿上就多了个挂件。 “你怎么弄得这么脏?” 周小满给他擦鼻涕。 余闹闹却不觉得自己脏,他委委屈屈地将脸往妈妈怀里凑。 “妈,妈——” 鼻涕全蹭在周小满衣服上。 周小满没办法,任他擦完了,这才将人换了个姿势,抱着就往屋里走。 狗蛋见小伙伴跑了,也跟在了周小满屁股后头,嘴里一直喊着哥哥。 周小满进了堂屋,就见余安邦等人都坐在八仙桌旁。 余有粮不知道在说什么,神色很激动。 余安邦则是黑着脸,一言不发,似乎是气狠了。 一旁的余秀莲则像是在劝和。 “这是怎么了?”周小满走了进去,坐在余安邦旁边空着的位置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余安邦看到自家媳妇,神色稍稍和缓。 “我看你这么久没有回去,就回来看看。听说家里出事了?” “有一点小事,”余安邦轻描淡写,“差不多快解决了。” 余有粮则打断他的话:“小满,你回来的正好,赶紧劝劝安邦。再这么跟人家顶着干,也没什么好处。” 周小满就看向余安邦:“听说你又跟人动手了?” 余安邦神色有些讪讪,想到这些日子的憋屈,又梗着脖子为自己解释:“那也不能怪我,你是不知道他们有多恶心。想空手套白狼呢,想的倒是挺美。我余安邦的便宜是这么好占的吗,只是打了点东西,都算是便宜他们。师父那手才是真见了血,一想起来,我就来气……” 周小满听他把牢骚发完了,这才道:“除了师父受了点伤,你们没事?” 又看向余秀莲。 余秀莲连连摆手:“我没事,我没事。本来那东西是要打在我身上的,被尤钱挡了。安安也没事。” 周小满这才和缓了神色。 余有粮见她一句不说余安邦,心下不由急了。 “小满,你可别跟安邦似的,这事霸不得蛮。动手又不能解决问题。那几家人都来我这里告状好几回了,还说要到公安局去。我看你们几家最好坐下来商量下,总要拿出个解决的办法来。” “去公安局就公安局,谁怕谁。”余安邦接话,“他们伤了人,我还没让赔医药费呢。我就不信了,还耗不过他们。” 余有粮指着他,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这个外甥,本事确实有,脾气跟本事却也相当。 本来是乡下鸡毛蒜皮的事,各退一步,也就能解决了。 他非要硬着来。 这样的性子,真不知道随了谁。 他们余家可没有这样的种。 “大舅,”周小满想了想,道,“这件事,确实要从长计议。不过,人家既然伤了人,赔偿是肯定要赔偿的,一码归一码。把伤人的药钱赔了,咱们再来说修路的事。” “我媳妇说的对,先赔钱再说别的。”余安邦见周小满站在自己这边,就更觉得有理了。 余有粮苦笑。 他算是劝不动了,不由看向余秀莲。 余秀莲就摆手:“大哥你别看我,我听儿子媳妇的。” 得。 一家人都说不动。 余有粮没话说了。 “天不早了,我要赶紧回去做饭。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余秀莲率先起了身。 周小满也抱着余闹闹,与余安邦肩并肩往外走。 等人都走了,刘秋香忍不住抱怨。 “她们也是的,明明只是出几个钱的事,非要闹成这样。倒让你这个大队长在中间为难。别人是怕了他余安邦,不敢上门去,还不是来找你这个老好人。” “你少说两句。”余有粮心中烦躁,转身回了屋。 第484章给谁送饭 一家人走在路上,周小满正想问余安邦是怎么打算的,在她怀里的余闹闹却扭来扭去,非要下来走。 周小满只好将人放在地上,小胖子脚一落地,撒丫子就往余大舅家跑。 “诶,闹闹,你做什么去?”周小满喊他。 小胖子头也没回,只嚷嚷着“哥哥哥哥”。 “你别管他,”余安邦笑,“这是把他小宝哥给忘了呢,他回去接人了。” 周小满好笑,压在心尖的愁绪少了大半。 回了家,余秀莲火急火燎地进了厨房。 很快,厨房里就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切菜声。 周小满顾不得与余安邦多说话,也钻进了厨房帮忙。 大半个小时后,晚饭就做好了。 余秀莲却拿了一个大搪瓷缸开始装饭。 饭装好了,又拿了一个搪瓷缸夹菜。 周小满奇怪。 “妈,你这是做什么?” 难道还要给谁留饭。 “等下给刘家的送去。” 周小满以为自己听错了。 “哪个刘家?” “就是刘有成家。”余秀莲头也没抬,手脚利索地将饭菜装好了。 “就是最开始给了钱的那户?”周小满眨眨眼,回头去看余安邦。 后者耸耸肩,就道:“你跟我一起去送饭吧,我们边走边说。” 余安邦端着两个搪瓷缸,与周小满又出了门。 余安邦这才说起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那刘有成家,离他们新房子确实不远。 他们家是队里有名的穷人家,比隔壁彭寡妇家还要穷精光。 可那刘有成也不是什么彭旺家之流,没那么讨人厌,就是他有个不讲理的老娘。 也是他老娘怂恿着刘有成到余安邦家来要钱。 刘有成小时候据说烧坏过脑子,比一般人要蠢笨些,光棍打到四十好几,愣是讨不上媳妇。 他又一直怕老娘,自然不敢违背老娘的话。 可他也怕余安邦啊。 左右两边都是老虎,可怜的刘有成,就只能每天在余安邦家新房子附近转悠。 也是合该他倒霉,有一天起大风,他在新房子下头转悠,一不小心,就被一根没固定稳的木头砸下来敲到了。 好死不死,就伤了腿。 眼看着马上就是双抢,刘家相当于失了一个壮劳力。 那刘老娘原本就是个混不吝的,借此机会就更加要闹。 也是到这个时候,余安邦才听说什么买路钱不买路钱的。 要是换做别人,余安邦早就一拳头将人打出去了。 可对上一个智力有问题的伤患,和一个头发花白,比他大舅都要大的老婆子,余安邦是真没有办法。 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当然不是说什么买路钱。 直接给钱给人家治腿,还要隔三差五要将人运到卫生院去换药。 另外,自然也是给了几十块钱。 那刘老娘见余安邦似乎没传说中难说话,就说,儿子做不了饭,她们母子俩要饿死。 余秀莲也不忍心,就每天准时送饭过去。 周小满听完了,只觉得好大一盆狗血。 “你说咱们家,怎么能遇上这么倒霉的事。而且,外头怎么就传,你给刘家买路钱了?” 要不然也不会有后面的事。 说起这个,余安邦也是苦笑连连。 “还不是那个刘老娘,虽然想借着儿子的腿找我的麻烦,可也听过我的威名,不敢太过分。而且,那天天都快黑了,刘有成没事跑到新房子那边去,不是居心不良,就是有点蠢。居心不良她不肯认,那就是蠢了。她这辈子,最听不得别人说她儿子蠢。乌漆抹黑的,还能被木头打到。被人问起时就说,是自己摔的。至于治病的钱,就是咱们家给的买路钱,还给了不少,到处吹嘘。” 好叭。 周小满无话可说。 碰上这样的,真只能自认倒霉。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刘家。 刘家的房子在生产队也是独一份。 目前还是破破烂烂的茅草屋。 屋顶的稻草也不知道多久没换了,一进屋,就是一股刺鼻的霉味。 此时明明天色已晚,刘家愣是黑乎乎的。 周小满进屋好几秒,才算适应了光线。 “怎么不开灯啊?”她下意识就问。 “我家没装电,那玩意儿多贵,装了也没必要。” 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借着昏暗的光线,周小满看清了来人。 是一个背都驼了的老太太。 她脸上的沟壑一道道,她头发花白,身上的衣服也补丁无数。 “吃饭了。” 余安邦粗鲁地将搪瓷缸往桌子上重重一放。 “吃饭吃饭,妈,我饿了。” 男子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周小满就看到一个瘦瘦高高,一瘸一拐往外蹦的汉子。 “安邦,今天是你来的啊。” 汉子憨憨地笑,看余安邦时,目光还有些躲闪。 显然,是有些畏惧余安邦这个混子的。 “快吃,今天有肉。” 刘老娘将搪瓷缸里的饭菜倒到自家菜碗里,也顾不得跟儿子多说,狼吞虎咽开始扒饭。 刘有成闻到饭香,也站不住了,抓起筷子,飞快地吃起来。 满满两大菜碗,母子俩不过两分钟,就吃了个精光。 吃完了,刘老娘有些意犹未尽地拍拍肚子。 “安邦,你们家伙食就是好,你是在外头赚了大钱的。要不,等有成腿好了,跟着你一起去做小工呗。他脑子虽然不太灵光,力气却有一把。” 余安邦抿住了嘴唇,回了一个冷笑。 刘老娘还要说什么,对上他黑沉沉的脸,到底没敢再多话。 刘有成却哀求地看着老娘,似乎有些不乐意,却也不敢吱声。 堂屋里,谁也没说话。 刘有成似乎不自在,他动了一下身子,准备起身,就听到“滋啦”一声响。 顺着响声,他低头看去。 “刘有成,你要死啊,又把裤子扯烂了。这是你最后一条裤子了。明天就光屁股吧。”刘老娘心痛不已,凑过去,就要扒拉刘有成身上的裤子,“还不知道能不能补。” 刘有成一张脸瞬间涨红了。他一只手直摇,另一只,则去护裤腰带。 不知道为什么,周小满心情复杂极了。 她拉了拉余安邦,示意两人回去。 余安邦收了桌上的搪瓷缸,牵着周小满就往外走。 两人出了茅草屋,屋外的新鲜空气冲入肺部,周小满不觉得舒服,反倒是更难受了。 “刘家一直就这么穷?” 周小满问。 余安邦想了想,就道:“好像一直是这样。我们小时候顽皮,还喜欢围着刘有成叫傻子。他也不发脾气,就憨憨笑。他老娘也肯卖力气下工,就是到底是个女人家,赚不了多少。这两年,可能是年纪大了,脾气也越来越坏,也更不讲理了。” 这也是余安邦为什么给人家掏钱。 他也有些同情刘家。 第485章赢了的奖赏 回了家,余秀莲他们还没开饭,就等着他们两口子。 周小满见尤钱手打着石膏,不由问:“尤叔,你这手没事?” 尤钱就笑:“说是骨折,养一养就好了,其他地方都是外伤,倒不打紧。虽然伤的是左手,反倒是要天天来你们家蹭饭了,你可别嫌弃我这老头子。” “您说的哪里话,”周小满哭笑不得,“还巴不得您天天上家里吃饭呢。您啊,胳膊既然伤着了,就别到处走动了,在家好好养着。要是嫌累,每天我们给你送饭过去。” “那可不用,”尤前瞪眼,“我又不是动不了了。再说了,你们家那房子的事情还要我操心呢,我伤的是手又不是腿,没事儿。” 两人说着话,就开始吃饭了。 余闹闹如今吃饭,端着自己的小木碗,可乖了。 看哥哥吃一口,他就要扒一大口饭,生怕落后了。 周小满完全不用操心。 等两个孩子吃完了,赶下桌自行去玩,余秀莲端了茶过来。 大家的话题又转到建房的事情上来。 “安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们两口子还要回城呢。我倒是不急。”余秀莲道。 “还是那句话,要钱没有,要命看他们有没有本事拿。”余安邦剔着牙,无赖地抖着腿,“咱们就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那你怎么耗得过他们?”尤钱轻哼一声,“那些人你也知道,整天就是在生产队上工,等忙完双抢这一阵,有的是时间跟你耗。就你在他们身上浪费的时间,还不如出去搞别的。”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们穷他们就有道理啦?!好手好脚的,不想着出去怎么赚钱,净搞些歪门邪道。老子不惯着他们。”余安邦道。 “我看尤叔说的有道理,”周小满就道,“你跟他们耗,要是奖品是一座金山,那就耗着,起码有个奔头。可他们是金山吗,是粪山。耗赢了,也不过是淋一身粪,能恶心死你。” 余安邦被她逗笑了。 “你这什么破比喻。” “我说的实话。”周小满也笑,“要不这样,咱们选一选,那些相对好说话的呢,咱们就给点好处。不好说话的呢,先打一棍子,把人打老实了,再给半颗甜枣,勉强把这事带过去。” “我觉得这办法就挺好。”尤钱道,“闹事的那几家,咱们也是知根知底的。除了王婆子是个死要钱的,其余几家,应该也是被她们家鼓动的。到时候咱们就这样,王婆子家那边,不是还有一条路吗,就不从他们家前面过。其他人家,意思意思给点钱得了。没必要为了一口气,自家的路不修了。” 余安邦瞥瞥嘴:“未必咱们家把路修宽,他们就不走了?对他们还只有好处的。就以为我家有四个轮子,还不是也方便了他们。” 生产队的都见过余安邦开大货车,也知道他能开拖拉机,觉得四个轮子也就只有他们余家开,路窄不窄,与他们关系不大。 “那就这样。”周小满一锤定音,“还是先前跟大舅说的,先让他们赔医药费,你打坏的东西,也照原价赔偿。咱们一码归一码。然后再谈修路补钱的事。不过,丑话也说在前面,他们要是有脸,以后都不走咱们家修的路,他们要多少,咱们就给多少。要是不敢保证,那就得按咱们家的意思来。” 修好的大路你不走? 不可能。 其实还是不给钱。 “这还差不多,先冷着他们。他们要是不赔医药费,老子就拉他们去公安局。看谁更横。”余安邦勉强同意了这个方案,“真是窝火。说是一个生产队的,还没城里的陌生人处起来舒服。” 他说的是城里的邻居王婶子。 周小满笑笑,顺势转移了话题。 “刘家怎么还这么穷,咱们这接济,得接济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救急不救穷啊。要不是看了人家可怜,我是一毛都不愿意出。认真说起来,跟咱们家有什么关系。” “刘家估计也就这样了,”尤钱感叹,“以前刘老头子在的时候还好,他有份手艺,勉强养家糊口。可他那笨儿子偏偏学不会手艺,有什么办法。还有刘婆子,如今仗着年纪大,半点道理都不讲。这是碰上安邦,稍微有所收敛,要是别人家,估计要狠狠敲诈一番。 ” “可不是。”余秀莲也跟着叹气,“不想管他们,又觉得他们可怜。真管上了,又觉得怪恶心的。谁家的钱还是大风刮来的。”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说的就是这类人。 周小满摇摇头。 都是穷给闹的。 要是白河生产队能早点改革就好了。 她要是没记错,家庭承包责任制,人家凤阳小岗村如今都干得如火如荼了。 找机会与大舅提一提。 这个念头在周小满脑中一闪而过。 接下来,余安邦的话就在生产队传开了。 要赔偿医药费。 赔多少呢? 据说,人家尤钱在卫生院花了大几十,后续手还要治疗,再算上营养费误工费什么的,加起来,足足一百好几。 可将生产队那几个闹事的吓懵了。 尤其是王婆子。 确实是她怂恿的其余几家一起去余家的。 之所以想到买路钱,也是受了平日里就跟她走得近的刘婆子的启发。 刘婆子能拿钱,她当然也想拿。 可她怂,不敢直接一家人面对余安邦,索性就拉上其余几家。 此时听说要赔钱,别的那几家人都纷纷找上门来了。 有胆子特别小的,已经打了退堂鼓。 “要不就算了,真要赔钱,咱们几家摊下来,怎么着也有二三十块。余安邦打坏的那些东西,几块钱顶了天了。不划算啊。” “就是,你们是不知道余安邦那混子,他胳膊上的纹身看见了没有,就是在外头打流的。连彭旺家那个无赖都怕他怕得要死。” 总共就六家人,已经有三家人后悔了。 其余几家虽然也隐隐有些害怕,却又不甘心。 余安邦是个混子不假,可人家也是个有钱的混子呀。 看那房子建的,啧啧。 也不知道在外面赚了多少钱。 胆子稍微大一点的,死咬着不肯松口。 几家人就争了起来。 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第486章等结果 王婆子到底是咬牙没有妥协。 她不知道的是,几天过去,原先他们的大队伍,只剩下了她一家。 原来,那三家打了退堂鼓的,被余安邦晾着,又听说余安邦已经在与公安局的同志交涉,吓得不行,主动找上了门认错。 反正就是一个意思,路随便余安邦怎么填,想填多宽就填多宽。 他们不要钱了。 当然,医药费也没得赔。 他们拿不出来呀。 余安邦自然乐得分化他们小团体,没多犹豫就答应了。还承诺说,谁家要是有剩余的劳动力,可以介绍去砂场挑沙。 这下子,人家就更乐意了,欢欢喜喜走了。 等消息传开,另外两家也上门了。 他们觉得大势已去,与其被余安邦真送到公安局去,不如先低个头。 第二波来的人,余安邦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将人骂得狗血淋头不说,最后,才勉勉强强答应一笔勾销。 有人不太服气,还想要一点好处,余安邦也答应,说以后他家修的路,他们承诺打死不走,他就给钱。 还要写个什么承诺书,要请余有粮这个大队长做见证人。 人家彻底怂了。 只剩下王婆子一家了,余安邦就更不急了。 他悠哉悠哉等人上门。 白河生产队的社员们,此时也没有心情看热闹了。 双抢开始了。 大家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还有时间管别人家的破事。 周小满一家没有打算上工。 余秀莲身体不允许,而且家里有两个野猴子要管。 至于周小满两口子,也没闲着。他们去了周家。 因为,周小丽发作了。 许是因为有了经验,这一胎,周小丽坚持就在卫生院生。 二胎宫口开得快,她年轻,身体素质又不错,从发作到生下来,只用了三个小时。 是个带把的小胖子。 可把王桂枝一家人乐坏了。 至于再次升级当父亲的张达强,抱着儿子,手脚都在发飘。 因为是顺产,周小丽三天就出了院。 周小满直接住到了娘家。 全家人围着月毛毛转,周小满将做饭的任务揽了下来。 其他人的饭还好说,主要是周小丽的月子餐。 头一个礼拜,因为要排恶露,不能喝太油腻的汤。周小满变着法做蔬菜汤,小米粥之类的,以清淡为主。 等到了第二周,周小满才慢慢将鸡鸭鱼肉等高蛋白质加了进去。 半个月的时间,周小丽已经气色红润了。 奈何天气实在太热,月子里还是汗津津,周小丽想洗澡,被她妈严词拒绝了。 七月天,她依旧是遭了大罪。 等到了八月,暑假也走完了一大半。 王婆子那头先急了。 她好几次找上余安邦。余安邦不是躲着她不见,就是确实不在家。 这可把王婆子急坏了。 周小满两口子怕她找余秀莲,就让余秀莲领着两个孩子去了余大舅家。 余大舅忙得脚不沾地,生产队的事一大堆,哪里还有空管王婆子的事,只让他们自己去协商。 余秀莲得了余安邦的话,自然是躲着王婆一家。 她每天领着两个孩子在大哥家玩,到饭点了就回去。空闲的时候,就帮彭兰香带带孩子。 彭兰香比周小丽早两个月生了孩子。又是个男孩。 婆媳两原先的关系紧张,因为这孩子,又和缓了不少。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余卫民拿了钱出来,拜托他妈照顾下孩子。 这天,周小满与余安邦一道,又去了周家。 这回,带上了两个孩子。 今天,周家几个姑姑回来看周小丽。周家几个大伯也都来了周家。 周家要热闹地待客。 周小满才进娘家的大门,就被推进了厨房。 她今天要掌厨。 大家热热闹闹围了满满当当两大桌,各自说着闲话。 你们生产队收了多少谷子,我们生产队谁家的猪又养肥了,谁家的菜养得好之类的话题,大家聊得津津有味。 后来的话题,自然是绕到了周小满夫妻与周和平身上。 大家都对城里的事好奇。 周和平今天心情极好,又喝了点酒,大着舌头,就描述城里有多好多好,赚钱有多爽利,差点把自己的老底给掀了。 被梅子掐了好几把,才算是收敛了。 周家几个伯伯家的堂兄弟看着,就笑周和平现在是妻管严。 周和平也不恼,看着梅子呵呵笑。 一副有妻有子万事足的样子。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刚刚十二点,周小满炒完最后一个菜,解下了围裙。 女人们纷纷把菜端了出去。 等饭菜上桌了,就更热闹了。 男人们喝着小酒,女人们时不时照顾孩子,热热闹闹的一顿饭,一直吃到一点多。 好在,大家还记得有个脆弱的小宝宝,知道孩子刚刚喝了奶睡下了,不像方才那样高声说话了。 梅子找了个借口,拉着周小满进了自己的屋。 “你们家那事,都快弄完了?” 她说的是修路的事。 周小满朝门口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估计快了,就这几天。争取在我们去城里之前把事情解决。” 她没料到家里会发生这些事,早就超过了请假的期限。 她也心急要回实验室。 “放心,就我跟和平知道,都没跟爸妈说。”梅子显然知道她的担忧,“早点弄完早点是个事,咱们没时间耗。” “嫂子说的是。我就是这么跟安邦说的,宁愿在钱财上吃点亏。” 姑嫂二人说完了,又说起了孩子经。 两人正说着话,隔壁又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这个羊羊,怎么又醒。” 周小丽的儿子,因为属羊,小名就叫羊羊。 “我过去搭把手,小丽估计又手忙脚乱的。嫂子你先睡会儿。” 周小满起了身。 她刚出了房间,才走到堂屋,就听到自家院子外响起了突突声。 是拖拉机的声音。 谁来了啊。 她不禁站定。 很快,一个熟悉的人影满头大汗地冲进了屋子。 “安邦,你,你跟你媳妇,赶,赶紧回去一趟,家里出事了。”余卫民还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匀称。 “出什么事了?”余安邦见他一脸焦急,三两步走到了他跟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余卫民身上。 第487章狗血来了 “三两句话说不清楚,你们还是先回去吧,咱们在路上边走边说。” 余卫民擦着额头上的汗,也不多说,又滋溜往外跑,飞快地就爬上了拖拉机,并招呼余安邦两口子。 余安邦见这模样,哪里还敢耽搁,一手抡起小胖子,回头招呼还在与小伙伴玩的小宝。 “走,坐你叔叔的拖拉机。” 小胖子坐在拖拉机上兴奋坏了,两只小胖胳膊不老实地拍来拍去,扭着身子想要下来,被余安邦按住了。 周小满也爬上了车斗。 “小满,要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让人送信回来。”王桂枝仰着脖子,着急地说。 周和平也道:“是啊,要是有人打架什么的,叫上你大哥我。” 周小满挥挥手,拖拉机已经突突突往回走了。 大中午的,又是刚吃完饭,周小满坐在车斗里被颠得厉害,胃里那些东西更是翻江倒海要往外涌。 小胖子就更直接了,他已经哇地吐了出来。 吐完了,看着吐在车斗里的东西,就委委屈屈开始抹泪。 “妈,妈,没了,没了。”他用手指着东西。 周小满原本正难受着,被他这模样给逗乐了。 “卫民,你慢些开,孩子受不了。”余安邦扯着嗓子喊。 余卫民这才放慢了速度。 即便如此,一家四口到家门口的时候,除了余安邦皮糙肉厚耐操没事,其余三个人都手脚发软。 “怎么来这了?” 周小满抱着孩子落地,这才发现,余卫民直接将拖拉机开到了她们家新房附近的大道上。 “你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余卫民一脸便秘,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周小满也没再多问,将余闹闹递给余安邦,一手牵着小宝,就往通往新房的小路走。 走了一阵,远远的,就看到自家新房门前围了一圈人,都是生产队的。 众人议论纷纷着,对着人堆里指指点点,似乎满脸兴奋。 余安邦人高腿长,已经一马当先走在了周小满前面。 “安哥回来了,大家快让让,快让让。” 有人嚷嚷道。 人群里很快让出了一条道。 周小满跟在余安邦后面,瞧见眼前的情景时,也不由瞪大的眼。 最打眼的,是瘦高的黎清河。 他今天穿着一身崭新的短衣短裤,底下配的是皮鞋。火辣辣的太阳底下,他的头发上,似乎抹了什么,油亮油亮的。 可那发型,实在惨不忍睹,用鸡窝来形容都不过分。 更打眼的,是他脖梗上的两道血痕,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刮的。 站在他旁边的,则是尤钱。 因为先前伤了手,他胳膊上还打着石膏。衬衣领子被拉得扭扭歪歪,最上头的扣子也不见了。 显然,也是跟人动过手的。 “安安,你可算回来了。”带着哭腔的女声传来,拉回了周小满的注意力。 她这才看到,她那婆婆,此时正站在尤钱身后抹泪。 她看上去精神还好,只是眼睛似乎有些肿,衣着倒是正常。 不像是跟人动过手的样子。 周小满稍稍放心。 “怎么回事?”余安邦问。 余秀莲就道:“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好好的,突然有个疯子冲出来,对着我们就大声嚷嚷,嘴里还乱喷粪。我气不过,跟他顶了两句,他就要动手。还好你尤叔在家里,要不然,他想打死我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疯子自然指的是黎清河。 “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黎清河似乎也很生气,他指着尤钱道,“你们孤男寡女的,大白天的,在这里做什么。别以为别人都是瞎子。还敢说自己这么多年清清白白,原来早就跟野男人勾搭上了,我算是看错你了,余秀莲。” 竟然是误会婆婆与尤叔的关系了。 周小满目瞪口呆,只觉头顶天雷滚滚而过。 人群里,则像是突然往热锅里滴入了一滴凉水,“滋啦”一声沸腾了。 “这就是秀莲以前嫁的那个知青吧,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找上门来了。” “ 嗐,这都多少年的陈年烂事了。人家余秀莲就是又嫁人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吧。以前不声不响走了,大家都当他死了呢。” 这两个,显然是知道旧情的老人。 也有不懂过去发生了什么,只好奇眼前八卦狗血的社员们。 “余婶子真的跟尤钱这个老光棍好上了?这什么眼光啊,以余家现在的条件,要给安邦找个爹,什么样的找不着,我家那叔叔就不错,老实又本分,还长得高大。” “我呸,你家那叔叔,死懒好吃,就是个滚刀肉,谁挨上谁倒霉,她余秀莲又不瞎。” “你放屁,我叔叔怎么了,我叔叔比尤钱长得高,还比尤钱讲卫生,怎么就配不得余秀莲。” 两个人就这样争起来。 还有人,则是猜测余秀莲与尤钱是不是真有什么。 毕竟这段时间,尤钱一直在余秀莲家吃饭。 更有甚者,则在猜测,黎清河口中的大白天干事,干的是什么事。 现场乱糟糟一团。 余安邦则是气得额角的青筋都在跳。 “你嘴巴放干净一些,我妈怎么了,”他指着黎清河的鼻子就开骂,“我妈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再说了,她就是真跟别人有什么,也轮不到你管,你算老几。你跟我们家又有什么关系。你可别忘了,你自己还是个有妇之夫。跑到咱们家来耀武扬威,你想做什么,还敢打人。你信不信,我可以告你寻衅滋事,直接送到公安局去。” “安邦,我才是你亲爸,”黎清河显然没料到余安邦是这反应,他张大着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怎么——” 怎么站在外头的野男人那边。 后头这句话,他没脸说出口。 余秀莲却是听明白了。 她又羞又气又恼,眼圈不自觉又红了。 “黎清河,你有没有良心?这么多年,你照顾了我们母子俩几分,现在喊打喊杀的,你以为你自己是谁。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她捂着嘴,话也说不下去了。 第488章不清不楚 人群里就更热闹了。 有知道当年旧事的,纷纷说起往事来。那些年轻的听了,免不了也对黎清河指指点点。 有些与余家关系好的,甚至开始骂黎清河不要脸。 现场又是一团糟。 小宝更是偷偷拉周小满的衣袖,问起来了。 “妈,这个人是谁呀?” 小胖子也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妈妈,似乎也想知道。 周小满皱起了眉头。 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家事,实在是—— 她转身朝看热闹的社员们挥挥手。 “大家今天都不上工吗,怎么都闲在这里,赶紧回去吧,没什么好看的。” 又在余安邦后腰掐了一把。 余安邦回神,对上身后十几双燃着熊熊八卦火光的眼睛,这才想起来还有外人在。 “都走,别杵在这儿。”他黑着脸赶人。 余安邦到底有煞神的气场,很快就驱散了看热闹的社员们。 “你也不怕丢脸。”余安邦看向黎清河,神色冷冷的,“也是,很多年前你就已经不要脸了,还怕什么丢脸。我早说过,我们家不欢迎你,你走吧。” “我不走。今天咱们就把话说清楚。”黎清河牛脾气上来了,就道,“我跟你妈曾经也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你看看你妈,大白天的就跟这男人拉拉扯扯的。要是好的就算了,还偏偏是这么寒碜的,眼睛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寒碜的尤钱也气坏了。 “你在那里喷什么粪,谁拉拉扯扯的,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跟余秀莲清清白白,她就是想给我看看伤势,我们怎么就不正经了。倒是你,明明是衣冠禽兽,还在这里装大尾巴狼,谁还不知道谁的底细。” “你说谁——” “妈,妈,你没事吧?”周小满已经惊呼起来。 却见余秀莲脸色惨白,摇摇晃晃的,似乎都站不稳。 “ 我,我胸口闷。”余秀莲捂着胸口,痛苦地要弯腰。 周小满忙放下余闹闹,就去扶她。 “奶奶,奶奶犯病了要吃药。”小宝高声道。 “咱们先回去。”余安邦扶着余秀莲,转身就往自家走。 小宝则去牵了余闹闹的手。 “闹闹,咱们也回去。” 大家乌泱泱走了,留下黎清河与尤钱大眼瞪小眼。 “尤叔,咱们也过去看看吧。”一直当隐形人的余卫民尴尬地道。 “走,过去看看。有些人就是扫把星,谁沾上谁倒霉。”尤钱甩了袖子,也往余家去了。 “你是卫民吧?都长这么大了。”黎清河温和地与余卫民打招呼,想要缓和气氛。 余卫民就更尴尬了。 想叫姑父吧,又觉得叫不出口。 完全不搭理人家吧,他又做不出来。 只好憨憨笑了。 “我们也过去看看。”黎清河恢复云淡风轻的模样,索性与余卫民拉起了家常。 “这些年,你爸妈身体还好不?你有几个孩子了?你们几兄妹都成家了吧?” 余卫民偶尔搭上一句,更多的时候是沉默。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两人就这么尴尬地到了余家门口。 黎清河熟门熟路就往屋里走。 余卫民看了,就微微皱起了眉。 不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吧。 正这么想着,就听身后有人叫他。 余卫民回头,发现是隔壁的彭寡妇。 “诶,卫民,真的是你姑父回来了?他倒是没怎么变,还是那么年轻。听说刚刚你姑姑跟尤钱那个老光棍那个,”她两只大拇指相碰,暧昧笑道,“刚好被你姑父撞见了。” “别乱说,没有的事。”余卫民没好气地扔下一句话,也朝屋里去了。 进了屋,见余秀莲的脸色已经缓和下来了,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你来做什么,出去。”余秀莲怒目看向黎清河。 黎清河却道:“心虚的人是你。就是你跟个尤钱不清不楚的。不会是我走了这么多年,他就在家里住了这么多年吧。” 他指着院子外面。 “外头那几件衣服,看着不像是安邦的,就是他的吧,你可真有出息。” 余秀莲气得胸口直喘,眼看又要发病了。 周小满忙道:“妈,你别管他了,反正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先进屋吧,你躺一躺。” 也不管余秀莲答不答应,强行扶着人进了卧室。 余安邦见他妈进了屋,门也关上了,这才看向黎清河。 “你自己屁眼里都是屎,还管别人干不干净,也是有意思。先不说我妈跟尤叔确实没什么,就是真有什么,也轮不到你来管。赶紧滚吧,脏了我们家的地。” “你这孩子,”黎清河一脸恨铁不成钢,“长辈的事情,三言两语跟你说不清楚,你怎么就是不听。而且,我这次是特意回老家看看。今天你大舅他们不在家,要不然,我也不会直接找到这边来。” “还有脸找余大队长,不怕人家用扁担赶你,”尤钱哼哼,“我早就说过,城里的知青,都不是个东西,偏偏就有人眼瞎。” “你嘴巴放干净点,”黎清河皱眉,“人家当年就是瞧不上你,你现在在说什么酸话。看你这粗俗样,哪里能跟我们比。” “你放屁——” “尤叔,别争了,”眼见两人又要争起来,余安邦头痛地打断了,“反正,你以后别来了。” 后面这句,是对黎清河说的。 “你要是为了我好,还认我这个儿子,就麻烦你不要一厢情愿,用这样的办法来讨好我,实在消受不起。” “那我能做什么?”黎清河满眼期地的看着余安邦。 “离我们远远的,就是对我最好的了。” 黎清河一窒。 “走吧,走吧,看着你就烦。下回要是还敢动手,就别怪我不顾什么血缘关系,亲自动手了。” 余安邦没了耐心,将黎清河往外推。 “以后都别登我们家的门,真不欢迎你。再来十次都这样。” 黎清河在门口被推了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还想要说什么,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道不算陌生的声音。 “怎么回事,闹得这么大。我才回来就听说了。” 黎清河惊喜地回头。 “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第489章少年人的意气 “我不敢当你大哥。”余有粮皱起了眉头,“一来我们队就喊打喊杀的,我消受不起。” 黎清河脸上有片刻的尴尬,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大哥,你听我说,我当时瞧见尤钱光着膀子,秀莲又……我就没控制住脾气,要是你觉得我做得不对,我就道歉。不过尤钱这个老光棍,肯定是——” “行了,”余有粮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听这些。你这次回来,难道就是为了跟尤钱吵架的?!你有什么事就张嘴,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次余安邦回来,就将在城里遇见黎清河的事情说了。 虽说他早料到,人家跑了,很快就会另组建家庭,可真听到黎清河早就重新开始生活的消息,他依旧意不平。 当初二妹并不是嫁不出去。 以他们余家当年的条件,自家生产队,乃至隔壁生产队,不少社员都想跟余秀莲结婚。 是余秀莲死心眼看上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他。 当初为了能嫁给他,二妹没少在家里闹腾。 最后,爹妈因为心疼二妹,到底妥协了。怕他们婚后吃苦,还时不时接济一二。就是这房子,也是他们余家帮忙建的。 结果人家倒好,借着余家的关系在生产队站稳了脚跟,借口要进城一趟,骗了介绍信,一走了之。 留下人家孤儿寡母的。 为这事,他爹的病情都加重了。 现在人家一句歉意的话都没有,就跑回来说要认儿子。 今天更是不顾一把年纪了,豁出去脸皮不要,与尤钱在队上大打出手。 他不过是去公社开会,回来队上就听到不少风言风语。 真是气死个人。 黎清河这次回白河生产队,早就对余家的态度有所预料,可真见余有粮如此不留情面,依旧有些难堪。 以前,余有粮的父亲,也就是自己的岳丈,也是大队长,从来没有用这种态度与自己说过话。 余有粮兄弟更是对他和颜悦色。 果然是物是人非了吧。 想到这,黎清河也变了态度。 “大哥,我这次回来,不是要占余家的便宜,也不可能占余家的便宜。我就是想认回安邦这个儿子。这些年,他对我有怨恨,我也理解,可我们到底是血浓于水的父子。而且,我如今在外面还有点关系, 安邦是我的亲儿子,我也会帮着他。你看,是不是——” “这就要问安邦,”余有粮就道,“你不找他这个当事人,找我有什么用?” 我又不能做安邦的主。 只是,如果黎清河真的能帮助安邦,他打心底里还是愿意安邦接受黎清河的好意。 他早就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知道不能为了一口气,就拒绝到手的好处。 过去那么多苦都吃了,难道就白吃了?! 还不如变现的好。 起码在物质上不吃亏。 再说了,叫他一声爸,安邦又不会少块肉。,最多恶心一下自己。 可相比起现成的好处来,都是值得的。 余有粮很现实。 “我的话说的很清楚了,我跟你黎清河没有半分钱关系。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干涉谁。对咱们都好。”余安邦说着,又看向余大舅,“大舅,我们家反正是不欢迎他的。你要是觉得有话可以跟他说,那就请他去你家坐。” 余有粮苦笑。 安邦这孩子,到底太过意气。 可他既然这么说了,明摆着也是打定了主意。 在外甥与黎清河这个前妹夫当中应该选谁,余有粮自然是知道的。 “既然如此,那你就走吧。”他开始送客。 黎清河还想要说什么,见余安邦已经在撸袖子,知道自己今天确实讨不了好了,也不蛮干,放软了态度。 “那行,我以后再来。不过,我有事找小满。” 余安邦就诧异地看向他,有些不满:“你找我媳妇做什么?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跟我说。她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黎清河没有搭理他,眼睛直往余秀莲屋里瞧。 “让小满出来跟他说几句,也让他死心。”尤钱就道,“省得有些人死皮赖脸不肯走。” 余安邦想想自家媳妇那性子,也就答应了。 周小满被叫了出来。 听说黎清河想与自己说话,她不由有些诧异。 “想说什么,你说吧,我听着。” 黎清河却提出想要单独聊一聊。 周小满想想,也就答应了。 还是快点将人打发走的好。余秀莲那高血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犯。 两人到了院子外头。 黎清河回头看了眼堂屋的方向,见没有人偷听,这才迟疑着开了口。 “我就不兜圈子了,”他道,“你是不是认识陈校长?” “谁?”周小满没有反应过来。 “你们学校的陈校长。” “认识,”周小满也不否认,“好几次开大会都能看到。” “你知道我的意思。”黎清河皱眉,他觉得周小满在装蒜。 周小满则觉得他莫名其妙。 “你到底想说什么?” 自己确实与陈校长吃过饭,人家也帮过她,那还不是被眼前无耻的人所赐。 “你这么挑唆陈校长,让他来为难我,对你没有半点好处。”黎清河冷笑,“你不要以为,有了陈校长一句话,就能让我事业受阻。我实话告诉你,我这次过来,一是想修复跟安邦的关系,二来,也是为了你好。安邦的爷爷奶奶,也就是我爸妈,很快就要过来了。我不想你们给他们留下坏印象。” “不说要你们讨好他们,起码也不要太让他们失望。以他们的能力,只要肯拉拔一把,对你跟安邦好处多多。” 黎家的父母? 周小满脑子转了一个圈,总算理清了他的意思。 不过,黎清河脑子跟眼睛真没毛病吗。 他们一点都不想跟黎家扯上关系,他难道看不出来? “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痛快一些。” 周小满没有耐心。 见她依旧油盐不进,黎清河就有些气急败坏。 “事已至此,再追究以前的事,也没有意思。我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找个时间,你帮我引荐陈校长,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第490章求人的态度 周小满差点被他的厚脸皮气笑了。 “您这是来求人的呀,这就是您求人的态度?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说来说去,就是想让自己帮忙。 可这态度,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她虽然不知道陈校长到底做了什么,可从黎清河这气急败坏的样子,她也能够猜个七七八八。 大约陈校长让他吃了排头,人家这是想要去求情呢。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打听来,这件事情与自己有关。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就是不答应啊。 周小满很爽。 黎清河却气蒙了。 “你怎么这么榆木脑袋,跟安邦一个德性。什么事情对你有好处,你难道不知道?!年轻人不要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有些事情,一旦做了,是要承担后果的,你明不明白。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身后的两个孩子着想。” 听他提到孩子,周小满就笑得一脸讥讽。 “我疼孩子,自然有自己的方式。您疼孩子的方法,我学不来,真是不好意思啊。” 黎清河语塞。 好一会儿,才道:“你今天不冷静,回头再好好想想,等你完全冷静下来了,我们再聊。” “你随意,反正我什么时候都是这个态度。”周小满耸耸肩,“要是没什么事,你走吧,我也不太想看到你。还有孩子,省得他们问你是谁,我不知道该怎么答。” 黎清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那行,回头我们再说。”他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只才走了两步,迎面就撞上了小跑着过来的刘秋香。 “你,你不是黎清河吗?”刘秋香伸着手指头指着他,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生气。 “嫂子。”黎清河调整情绪,先打了个招,想了想,又道,“我就住街上招待所,你有时间可以来找我聊聊,保证有你的好处。” 刘秋香还要问什么好处,黎清河已经走了。 “怎么回事啊,这是。没谈拢?”刘秋香走到余安邦几人跟前。 余安邦没说话,他拉着自家媳妇,正在问黎清河刚刚说的话。 周小满就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通。 余安邦一听,顿时恼火了。 “他可真有脸,一边说要认回我,一边又让小宝转学,真是恶心人。”又埋怨周小满,“你怎么都没跟我说。” “这不是刚回来,家里到处都是事吗,没来得及,”周小满笑,“你别生气了。他这回偷鸡不成蚀把米,想要两边讨好,这就是教训。” “早知道还有这回事,刚刚就不应该那么客气,打他一顿都是轻的。”余安邦依旧意不平。 “还打他一顿,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啊。”周小满不赞同。 这年头,父尊子卑的观念还是深入人心的。 在一般人看来,黎清河就是再不对,余安邦作为儿子,都不应该跟父亲动手。 否则,舆论都能压死你。 余安邦一脸不服气:“说就说,嘴长在别人身上,我还管真管不住。起码我自己痛快了。” “你别胡来,你媳妇说的对,”余有粮也听说了黎清河在城里做的事,心下虽生气,依旧忍不住劝外甥,“再怎么样,你都不能跟他动手。一旦动手,你就是理亏的那方。” 余安邦嘟囔两句,也懒得再争。 余有粮不放心,又啰嗦了几句。见余安邦没有再说了,这才算勉强放心。 这个时候,他有心想劝余安邦几句。 不要再这么直挺挺跟黎清河硬着干了。 不说从他那没良心的爸那里得什么好处,起码不要被人当成敌人使绊子。 可见余安邦一脸愤愤,终究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眼见天色不早,他也没再多呆,径直回了家。 刚进自家家门,刘秋香就忍不住抱怨。 “怎么会闹到这田地,我看那黎清河现在好像混得还不错。安邦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也不要跟人家闹翻啊,谁知道什么时候要求到别人头上去。” 余有粮心中也这么想,可他却不想显露出来。 但凡自己有这个意思,他媳妇肯定会在中间插一脚。 万一惹了安邦两口子不高兴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你头发长见识短,知道些什么。安邦肯定有自己的考虑。再说了,他如今条件也不差,还需要黎清河那两歪瓜裂枣。他们父子间的事情,你少掺和,小心惹一身骚。”余有粮道。 刘秋香却颇为不服气。 “他余安邦是看不上人家的歪瓜裂枣,可咱们家看得上。这么多年,咱们家对你二妹家真是仁至义尽了。换句话说,其实就是帮他黎清河养老婆孩子。他自己是在外面逍遥快活了,回头就只说想弥补儿子。” “现在,他儿子不想要他的好处,怎么就不能弥补咱们。你看看咱们家,卫红到现在还看不到人,也不知道还活着不。卫民就不说了,他们两口子勉强能糊口。可卫国呢,安邦这回把他调去卸货,听说是最累最脏的活。怎么说也是自家兄弟,他可真下得去手。” 余有粮一听,顿时也恼火了。 “你还好意思说卫国那个畜生。我让他进城,是让安邦好好磨磨他的性子,他倒好,一进城就给安邦闯祸,人家都不够给他擦屁股的。让他卸货怎么了,别人卸得,他就卸得。又不是没给工钱。你要是不服气,把工钱还给人家安邦去。” “那怎么行,我给卫国存着,以后他家里用钱的地方还多着。他那媳妇是个没成算的,我们做父母的不给他打算着,谁给他打算。”刘秋香不乐意,又嘀咕道,“就不说安邦,黎清河那里有好处,那也有咱们的一份,那是咱们该得的。” “你闭嘴吧,尽想些有的没的。还不去做晚饭。”余有粮头痛,不想跟不讲理的媳妇歪缠,气轰轰往屋里走。 刘秋香呸了一口,心下想的却是,人家黎清河说了,他在招待所住着,你余有粮外甥舅舅清高不肯去,她却是不要面子的。 为了这个家,她什么都豁得出去。 第491章尴尬的尤钱 余安邦家,现在却有些尴尬。 尤钱摩挲着搪瓷缸,像是要在缸子上看出一朵花来。 “那什么,其实吧——”他踌躇着想要解释,却是说话含含糊糊的。 余安邦现在满脑子都是黎清河背着自己对自家儿子做过的事,哪里看得到他师傅的尴尬。 周小满却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意思。 “师傅,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说,咱们也都不是外人。” “今天其实是个误会。”尤钱将搪瓷缸往八仙桌上重重一放,像是鼓起了勇气似的。 余安邦与周小满齐齐抬头望着他。 余安邦更是傻傻地问:“什么误会,什么意思啊?师傅,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今天,黎清河诬赖我跟你妈,”尤钱咬咬牙,“当时,大牛跑过来说,看到王婆子在你们家新房那边转悠,说让我们过去看看。我跟你妈担心王婆子使坏,就赶紧过去了。谁知道那王婆子,这些天找不到你,看到我跟你妈,就特别激动,一上来就拉拉扯扯的。我怕你妈吃亏,用手挡了一下。结果就是伤到了这条胳膊。” 他指着自己打着石膏的左手。 “然后呢?”余安邦依旧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然后,石膏可能是没打稳,就脱落了。王婆子见了,自然是吓的跑了。你妈怕我这胳膊废了,就说看能不能帮我重新固定一下。我把衣服脱下来,让她帮忙。” 说到这里,尤钱顿住了。 余安邦眨眨眼,似乎有些不太明白,周小满却已经听懂了。 “然后,安邦他爸就来了,是不是?”周小满补充。 “可不是,”尤钱搓着牙花子,一脸晦气道,“就是这么巧。我们在堂屋,正要重新固定胳膊,那黎清河就钻了出来。一跑出来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怀疑我们……不清不楚。我气不过,就跟他争了几句。哪里晓得,以前他看着还斯斯文文的,竟然要动手。” “我还怕了他不成,就跟他打了起来。闹得有点大,大牛又是个傻子,满生产队让人帮忙,就有不少人来看热闹。” 原来是这样。 周小满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余安邦却是意外的很。 他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 他跟尤钱认识这么多年,早就知道他的性子。他要是对自己妈有那意思,两人早就有事了。哪里还用等到今天。 听黎清河诬赖他妈时,他只觉得黎清河是疯子。 “就是这么回事,我……可真是清清白白。”尤钱生怕余安邦两口子不信,“要不然,要不然问你妈,看你妈怎么说,她——” 他说着,突然急急收了音。 余安邦与周小满觉得奇怪,回头看去,就见余秀莲正尴尬地站在房门口。 几人俱是尴尬不已。 尤其是当事人尤钱,只恨不得能从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妈,”周小满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你怎么不睡会儿?” “我,我睡不着,就出来看看。”余秀莲手足无措,又四处张望,没话找话问,“孩子们呢?” “小宝带着弟弟出去疯了,到吃饭了就会回来。”周小满起身,让了个座位给她。 余秀莲看着空在尤钱对面的座位,一时间,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周小满起先不觉得什么,等看到余秀莲那古怪的神色,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做了件蠢事。 她索性道:“ 妈,我去做饭,你们先聊着。” 余安邦心粗,压根没发现什么。他招呼余秀莲过来坐。 “别老是站着,多休息休息。你也别太激动了,小心血压又升高。” 余秀莲只垂着眼睛答应,不自在地在周小满刚刚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尤钱就更尴尬了。 “那什么,也还没吃饭。我去外头找找小宝他们,别玩野了。” 余安邦正想单独与他妈说话,自然是答应不迭。 尤钱出了余家大门,这才觉得舒坦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自言自语道:“老子又没做亏心事,慌什么。” 可到底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想,等过两天,安邦他们进城了就好了吧。 这么想着,就朝队上晒谷场去了。 小宝与闹闹肯定在那里玩。 果然,远远的,就看到几个孩子在晒谷场那颗树底下蹲着,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旁边还站着队上的几个社员,似乎是在收稻草。 尤钱慢腾腾走着,准备过去叫人。 就听到刘有泉家的在逗弄小宝。他一张老脸,顿时红成了猪肝色。 “小宝,你平时是不是叫尤钱爷爷?” “当然是叫爷爷,要不然还叫奶奶啊。” “那以后都叫爷爷了,可能变成你真爷爷了。”刘有泉家的哈哈大笑。 有社员更是道:“可不是,现成的儿子媳妇孙子,这个尤钱,打光棍打到这份上,也算是值了。人家这是要捡最好的。” “闹闹,你喜欢你爷爷吗?” 有人开始逗余闹闹。 余闹闹压根不懂,只听说爷爷,就想起了舅爷爷。 舅爷爷经常偷偷塞糖给他吃呢。 “喜欢。喜欢爷爷。”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社员们又是一阵哄笑。 有那不讲究的女人更是道:“闹闹,平时你爷爷是跟你奶奶睡一个屋吗?” 这下子,余闹闹是真不懂了。 他瞪着圆圆的大眼睛,一脸迷惑。 小宝却已经能模模糊糊听懂大人的调侃。虽然不是完全懂,也知道不是好话。 他抱起余闹闹就要回家。 可惜,余闹闹小朋友依旧没玩够,扭着身子不肯走。 “哥哥,哥哥玩,不回家。” “不回家揍你哦。”小宝急了,挥起拳头吓唬小胖子。 小胖子哪里带害怕的,也学着哥哥的样子,也挥起了小拳头。 社员们被逗得哈哈大笑。 有人突然道:“ 闹闹,你爷爷来接你回家了。” 余闹闹听到爷爷两个字,顿时小眼一亮,抬头就看去。 “爷爷——” 小宝忍不住喊了一声。 余闹闹有样学样,脆生生也喊人。 “爷爷,爷爷,爷爷——” 社员们的哄笑声更大了。 尤钱黑着脸,瞪了一眼刘有泉家的,这才抱起了小胖子。 “回家吃饭了。” “吃饭,闹闹饿。” 第492章好算盘 刘秋香虽然被自家男人训了一通,可一晚上在床上烙饼子,到底不甘心。 看黎清河那做派,明明混得很好,他竟然暗示自己可以去找他,那应该是有好处可以得的。 你情我愿的事,她为什么不要。 而且,眼看曾经苦哈哈的余秀莲家,日子过得蒸蒸日上,她们家却是江河日下,这让她怎么都心里不平衡。 要是能在黎清河那边解决了儿子的工作,那她就是现在就入棺材,也放心了。 刘秋香打定主意,趁着余有粮不在家,直接去了街上。 红旗生产大队不是什么大地方,总共就只有两家招待所,她只稍微一问,就知道了黎清河的住处。 找到黎清河住的房间,敲了门,她大喇喇就进去屋里坐下来。 “你昨天说那话是什么意思?”刘秋香也不傻,决定掌握话题的主动权。 黎清河昨晚睡得并不好,此时,眼睛都有些微微发肿,可看到刘秋香,他那萎靡不振的精神瞬间原地好起来。 “大嫂,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对安邦一家多有照顾,我想好好谢谢你。” “这才算是说了句人话。”刘秋香脸上堆起了笑,“还算你有点良心。是这样的,我们家呢,如今就卫国没有正式工作,你看能不能帮着在城里安排一个。” 黎清河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又飞快地恢复正常。 “行啊,只要嫂子您开了口,我总要给你想办法的。” 刘秋香见他答应的如此爽快,顿时乐得笑开了花。 “可以,那你抓紧时间办。”她话题一转,问起了黎清河回来的用意,“你已经再婚了,跟咱们家秀莲,你是怎么打算的。难道是还想跟她重归于好?那是要跟前头那个离婚吗。不是我说,秀莲那性子,就是容易钻牛角尖。她现在不答应你,死缠烂打也没用。听我的,你只隔三差五的嘘寒问暖,又给她家的送点东西,肯定能感化她。” 刘秋香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样,黎清河却堵得慌。 谁要离婚了,谁要跟余秀莲那个大字不识的乡下女人重归于好。 他不过是舍不得儿子。 这些话,他当然不会跟刘秋香说。 只道:“谢谢嫂子关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只是眼下有件事情,可能要请嫂子帮帮忙。” 刘秋香一听,顿时拍胸脯答应:“你说,我肯定可以帮你办到。” 黎清河就委婉地将自己想找周小满帮忙的事说了。 当然,在他口中,不是自己求着周小满,是他见到了陈校长,对周小满夫妻俩都有好处。 周小满因为对他这个公公有偏见,宁愿自损一千,也不肯答应。 刘秋香听完了,就有些酸了。 大学生就是好啊,这黎清河混得那么好,还不是得求到人家头上。 难怪余秀莲那么硬气,这是有儿媳妇撑腰呢。 自己为什么就没有这么能干的儿媳妇啊。 人比人,气死人。 刘秋香暗暗腹诽着,觉得这件事情有些棘手。 周小满是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尤其是这两年,虽然没有以前泼辣,可依旧是说一不二。 她不肯答应的事,自己能劝得动? 她的迟疑落在黎清河眼中,就是不乐意了。 黎清河决定给她一点甜头。 “嫂子,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呢,这里出点钱和票,你买点吃的回去给他们家两个孩子。也别说是我出的钱,你带了吃的上门,小满应该更好说话。” 说着,就从衣兜里摸出一叠钱和几张副食品票。 刘秋香看着那厚厚一叠钞票,到底咬牙应下了。 “那行,我回去就去找她。” 她也不多耽搁,拿了钱和票,很快就出了招待所,直接去了供销社。 称了一斤最便宜的水果糖,又狠狠心,买了几块鸡蛋糕,钱还剩下大一半。 剩下的钱,自然是落在了她自己的兜里。 拎着东西,她先回了自己家。 她嘴上答应得爽快,其实心里还是有点畏惧周小满的。 回家的路上思索了一路,她想出了一个办法。 与其自己正面与周小满对上,不如找余秀莲。 余秀莲是她婆婆,又因为身体不好,他们两口子多半会顺着她,她决定从余秀莲这边着手。 打发了大牛去余家探情况,确定周小满两口子不在家,她这才拎着东西上了门。 哪知一进堂屋,就看到了尤钱在砍柴。 大热天里,风扇呼呼吹着,他的汗衫依旧湿透了。 刘秋香就想到今天生产队上的流言。 她撇撇嘴,决定还是办正事。 “秀莲啊,我给孩子们买了点吃的。”她将买来的水果糖放在八仙桌上,就对余秀莲笑眯眯道,“嫂子跟你说说话。” 余秀莲忙起身要去给她泡茶,被刘秋香拦住了。 “我们说些体己话。”她意有所指地看了尤钱一眼。 尤钱却像是不懂味似的,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余秀莲哪里知道她的意思,只笑着问她:“嫂子要说什么,只管说,又没有外人。” 他尤钱算哪门子的内人。 刘秋香很想吐槽,可又怕再拖下去,周小满两口子回来了,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先是问候了余秀莲的身体状况,又把话题转到黎清河身上。 自然是将黎清河骂了个狗血淋头。 然后,话音一转,又说余秀莲母子两傻。 “他黎清河做得了初一,你们就做得了十五。反正事情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该吃的苦也吃了。咱们不如从他身上得点好处再说。他好像如今在省城当了个什么干部,还挺厉害的,你让他帮安邦安排个正式工作也行啊。又或者,多给家里一点钱,起码要捞点好处才划算。” 余秀莲一听她骂黎清河,开始还挺高兴的,再往后听,顿时就没了笑意。 “嫂子,你不用再说了,我们人穷志不穷,就是饿死了,也不会得他黎清河半点好处。更何况昨天他还……反正这样的人,我是一眼都不想看了,只怪我以前瞎了眼。” “你傻啊,”刘秋香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安邦和底下的两个孩子想想。他们是黎清河的儿子孙子,凭什么没有半点好处的,就让城里那个女人一个人占了。” “我跟你说,你不要意气用事,争这口气没意思,还是有现成的好处实在。不说别的,就说你家两个孩子。你们以后就在城里读书的话,总要人家帮忙。还有小满,虽然她是大学生,可等她毕业了,总要分配工作。我听人说,有关系的,分配的工作就更好。到时候让安邦他爸帮忙给小满分配个好单位,这样难道不好?!” “你就是死心眼,跟年轻的时候一个模样,你看你这么多年,把日子过成了什么样。也就是安邦他们出息,你这才有两天好日子过。可他们俩再出息,也比不得人家端铁饭碗的。现在有机会你不抓住,等以后后悔了,我看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刘秋香是真的动了肝火。 她不懂余秀莲这所谓的骨气有什么意思。 噼里啪啦,把自己憋了好多天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等她说完了,再去看人家余秀莲的反应,顿时气个半死。 人家就是一声不吭。 “你这个榆木脑袋,爹妈当年说的对,就是一根筋,你呀——” 刘秋香恨不得将余秀莲的脑袋掰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你这个人也是,你虽然是做嫂子的,难道还能勉强别人?你又不是当事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一直没吭声的尤钱看不下去了,放下了柴刀,为余秀莲抱不平。 第493章是不是搞黄昏恋 刘秋香原本劝人就劝着上火,此时再听尤钱这么火上浇油,顿时一点就着。 她眼珠子一横,对着尤钱就怼道:“你是谁啊,你真以为你自己是安邦的亲爸?我们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真是笑死人,明明是个万年老光棍,老是缩在别人家里混吃混喝是什么意思。这是仗着我二妹他们脸皮薄吗。” 只几句话,将尤钱说得面红耳赤。 “你,你这个疯婆子乱扯些什么。昨天的事情就是个误会,我早就说过了。”尤钱被气得几乎语无伦次。 刘秋香却是更气。 她想到了那台电视机。 她早就眼馋余安邦家的电视机了,可人家临走之前,将那台电视机搬到了尤钱家里去。 现在倒好,这个尤钱,吃住几乎都在二妹家。 这是他们做哥哥嫂子的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他凭什么啊。 就因为他是个老光棍?! “谁瞎说了,你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当别人都不知道呢。我告诉你,我家秀莲就是不跟黎清河和好,那也没你什么事。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子。” “你——” 尤钱被气懵了。 “你简直就是不讲理,疯婆子,蛮婆子,神经病。” 他扔了柴刀,几乎是落荒而逃。 刘秋香见他狼狈往外走,还不死心,张嘴还要说话,被早就臊得满脸通红的余秀莲拉住了。 “嫂子,你别这样说。尤钱帮了我们家不少忙,他又是安邦的师傅,在我们家吃饭没什么的,也吃不了多。而且,这回他的胳膊受伤,也是因为我,我们家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什么应该的?”刘秋香回头,上下打量余秀莲,“你该不会也对这个老光棍有意思吧?那你的眼睛可真瞎。比当初看上黎清河时还要瞎。” 余秀莲顿时老脸胀得更红了,呐呐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刘秋香顿觉神清气爽。 两个人联手,还不是被她两句话挤兑的就撑不住了。 脸皮厚就是好。 她暗暗得意着,张嘴还要说余秀莲几句,就听到门口传来了周小满的声音。 “舅母好大的威风。” 话音一落,就见周小满抱着余闹闹走了进来。 余秀莲顿时像是见了救星,忙起身,上去就接了孙子。 周小满就在刘秋香身旁坐下。 “舅母,您可真是太辛苦了,自家的事情要操心着,还要操心外甥家的事。刚刚你在里面说的那通话,我好像听着了一星半点。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对我不满,还是对安邦不满,还是说,就因为我们跟师傅家走的近,你眼红了?” “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刘秋香被人戳中心事,尴尬地摆手,“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你们家的事,我是看着着急,才来劝两句。” “那就不劳舅母费心了。我们家的事,自有我们自家人操心。我看时间也不早了,舅母是不是要回去做饭了,等会儿舅舅回来,冷锅冷灶也不好。” 赤裸裸赶人。 刘秋香讪讪然。 周小满的气场实在太强大了,她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只嘀咕着说自己也是为了他们好之类的。 见周小满眉头渐渐竖起来,似乎是要发作,不情不愿地起了身。 “那我就回去做饭去,小满啊,你可别误会,舅母真的是一片好心呢。” “那就谢谢舅妈。” 周小满笑盈盈看着她。 刘秋香没有办法,只好抬脚往外走。 才走到院子里,就见到隔壁探头探脑的彭寡妇。 “嘿,被外甥媳妇怼了吧,叫你多管闲事。”彭寡妇幸灾乐祸。 “关你屁事。”刘秋香气得不行,回了一句嘴,也没了心思,泱泱然回家了。 她办砸了。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堂屋,余秀莲更尴尬了。 显然,媳妇刚刚在外面听了大半。 她有心想解释自己与尤钱真没有什么,可又觉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个,我去厨房做饭,安安应该也快回来了。” 余秀莲遁走了。 周小满肚皮都快笑破了。 她刚刚领着儿子去串门,回来就听了大半场余秀莲与刘秋香的对话。 当然,人家怼尤钱的话,她也听了个大概。怕尤钱尴尬,她还特意在菜园子里躲了一阵。 尤钱跟她婆婆真有那种可能吗? 周小满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这两个人,实在不太配啊。 尤其是尤钱。 她听余安邦说过,尤钱年轻的时候,有手艺,有养家糊口的本事,相对而言,比生产队不少人家都过得好。可他就是不愿意娶媳妇,据说是因为嫌女人太啰嗦难相处。 不可能临到老了,突然想来一段黄昏恋吧。 算了算了,她操哪门子心啊。反正到时候真有什么事,也绕不过她这个做儿媳妇的。 周小满将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可到了第二天,她就发现生产队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她找了与自家关系好的黄静问情况。 后者朝她暧昧一笑。 “大家都在传,说你家又要多个人了。” “什么多个人?”周小满眨眨眼,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你还在这里装,说是尤叔要跟你婆婆结婚了。” “噗——” 周小满一口茶呛在嗓子眼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是谁在那里传。之前都说了,是黎清河故意瞎说的。你们可真能脑补。” “我看大家说的都有鼻子有眼的,”黄静就道,“说是这些天,尤叔天天在你们家吃饭,有人还看到他在你们家过夜呢。你家那两个孩子,也是一口一个爷爷喊得清甜,你没有发现?我估摸着这事有谱。” 周小满哭笑不得。 她简单地将这两天家里发生的事情跟黄静说了一遍。 “一开始就是个误会,都是队上的女人们瞎传话。你就别跟着传了。” “但是你舅妈都这么说,大家能不信吗。”黄静就一脸你别骗我的神情。 周小满的笑就僵在脸上。 刘秋香想干什么?! 她是闲得蛋疼吧。 刘秋香要是知道周小满的疑问,肯定要怼她一脸。 什么闲得蛋疼,她就是气不过。 凭啥那个尤钱好处都得了,她在中间还费力不讨好呢。 再说了,她说的也不完全是假话。 现成的儿子孙子,家里条件又好,等他老了,还有人给送终,她就不信,老光棍没这个想法。 有这样想法的,生产队的占了大半。 当然,流言之所以传得这么快,还有彭寡妇的功劳。 她是住在余安邦家隔壁的,余安邦家发生点什么事,她都能知道个七七八八。 打心底里,她是不想余秀莲与黎清河和好的。 当初,黎清河作为知青来他们生产大队,她与余秀莲是一同看上的。 余秀莲也没比自己强多少,就是因为有个好爹妈,这才入了黎清河的眼。 自从余秀莲嫁给了黎清河,她是恨得夜里觉都睡不好。 后来黎清河不告而别,她欢喜得不行。 她就说嘛,余秀莲的爹妈一旦不在,黎清河就瞧不上她了。 可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黎清河竟然会找了回来,还一副想重修于好的样子。 那怎么行。 既然黎清河怀疑余秀莲与尤钱那个老光棍有什么,她就成全他。 只要把余秀莲与尤钱送作堆,彻底让黎清河相信余秀莲不是个守妇道的女人,他们应该就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了吧。 是以,彭寡妇不遗余力,走街串巷,将余秀莲与尤钱两人的暧昧事,说得有鼻子有眼。 乡下人嘴碎,流言传得很厉害。很快,就连余安邦也知道了。 他是直接被队上玩的好的兄弟打趣,是不是要多个爹了,还问他办不办酒,他们可以帮忙。 第494章疾恶如仇的余大姨 余安邦听说了,跟周小满的反应差不多。 不过,因为他不是当事人,大家也就是笑笑,并没有太过分。 两口子晚上说起这事,都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师父这两天都不敢来家里吃饭了,说是要避避嫌。妈这两天你瞧见没,门都不出。平时闹闹一出门,她生怕他磕着碰着,肯定跟在屁股后面。这几天,只叮嘱他不要乱跑,都没有跟出去。” 周小满道,“也不知道是谁的嘴这么缺德,搞得咱们家像唱大戏似的。” 余安邦也是好笑。 “师父那个人,面皮最薄。平时又不擅长跟女人打交道,这回被队上的女人们指指点点的,估计也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了。这两天我过去咱们新房那边看了看,还没有开工。” 因为进入双抢,原先做工的人都回去挣工分了,这几天,倒有人陆陆续续回来。 要是换作平时,尤钱肯定在现场监工。 “这都算什么事啊。”周小满给儿子掖了掖被子,“我看,咱们还是早点回城。省得见天有人问我要不要办酒。” 余安邦苦笑。 他也差不多。 尤其是那些平素就爱开玩笑的兄弟们,都说他妈魅力大,一把年纪了还搞再婚。 “那咱们到时候就早点回去,乡下的嘴你也知道,堵也堵不住,时间久了,他们就不会说了。” “那行,咱们抓紧时间把家里的事情办一办。王婆子那边拖了这么久,也应该有个说法了。” “嗯,我明天让别人递话过去,让她自己上门来。” 两口子说着闲话,都各自歇下了。 显然,两人都觉得余秀莲与尤钱不可能。 第二天一大早,余安邦才要出门,就被余大姨堵在了家里。 她一张口,直接就问:“我怎么听人说,你妈要再嫁?” 还在喂余闹闹吃早饭的余秀莲闻言,差点把手里的碗给摔了。 周小满忙接过碗去。 余大姨却是直接坐在了二妹旁边。 “到底是怎么回事,传的跟真的似的,我一听说,就赶紧回来了。” “大姐,都是别人瞎说的,你这也信啊。”余秀莲一脸不自在,“就是黎清河回来了……” 她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 一听说黎清河回来了,余大姨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了。 “那个不要脸的,他竟然还敢回来,怎么不死在外头?!” 余大姨义愤填膺。 “他这次回来是怎么回事,想跟你和好?” 余秀莲没有吭声。 周小满就将他们两口子在城里遇见黎清河的事情说了。 “他如今有妻有子,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还想逼咱们家小宝转学,我看就没有想和好的意思。这次回来,估计是想占咱们家便宜呢。” “他敢。”余大姨重重一拍桌子,“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他怎么好意思。你大舅呢,你大舅咋说?” 周小满就将昨天刘秋香上门的事说了。 “我瞧着那意思,好像是想让咱们与黎清河保持好关系。我跟安邦不答应。舅妈还不太乐意。” “也是个眼皮子浅的,自家人都被欺负到头上了,还一句整话都没有。”余大姨气得不行,“这样不行,咱爹娘当年受了多大的气,怎么能就这么轻飘飘放过他。” “可不是,”周小满眼珠子一转,就拱火道,“这样的负心汉,我们娘家队上也有一个。当初人家娘家是拿着大棒子直接打上了门,看热闹的,没有一个人拉架的,还要说打的好。” “你说的对,打他一顿都是轻的。”余大姨被周小满一说,顿觉有理了,“咱们现在就去队上找人。” 说着,风一般出去了。 余秀莲有些着急地站起来,想叫住自家大姐,可哪里叫得住。 “小满啊,这样可不行。我大姐就是个炮竹性子,她要是真找了人去打那个姓黎的,打出个好歹来了,咱们还要赔钱。” 周小满却是稳稳坐着:“打了就打了,哪怕赔钱咱也乐意。” 要不是她是晚辈,又是余安邦的媳妇,她也想跟着去打人呢。 也不知道余大姨给不给力。 事实上,余大姨相当给力。 她在队上叫了几个同辈的女人,大家抄了扁担锄头,直接杀到了招待所。 黎清河只听到敲门声,毫无防备地开了门。 他还以为是刘秋香送了好消息来。 然后,扁担木头什么的,齐刷刷往他身上抽。 他被抽的嗷嗷乱叫,却是还没认出来打头的人。 招待所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想要出来拉架。 余大姨早有准备。 就把黎清河当年是怎么抛妻弃子,如今又是怎么想占熬出头的孤儿寡母的便宜的事说。 人家一听,顿时缩了回去。 换做是自家,别说是打一顿,就是把人打死了,也还不解恨。 就这样,黎清河被打的叫唤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后,还是队上一个女人怕弄出人命来,这才招呼着余大姨收手。 七八个女人累得直不起腰,可看着倒在地上还在求饶的黎清河,顿时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我呸,当初要不是我们家,你还不知道要混成什么熊样。现在还有脸回来。我余秀禾把话放在这里,下次要敢再来,我见你一回,打你一回。打到你长记性为止。” 同来的几个女人们都是余秀禾年轻时的好朋友,也是知道当年往事的,各个对着黎清河吐唾沫星。 可怜黎清河,为了显示自己混得好,每天打扮成一副标准的城里人模样,此时却是狼狈不已,哪里还有半点的风度。 他躺在地上苦苦哀求,并再三跟余大姨保证,以后绝对不敢来白河生产队纠缠余秀莲。 面子不面子什么的,他此时是一点都顾不上了。 他也当了余家几年的女婿,对余大姨的性子,再清楚不过。 人家是冲动起来,连自家男人都敢抽的狠角色,他哪里惹得起。 余大姨见他一副窝囊相,也被恶心得慌。 他们家,当年怎么就会同意二妹嫁给这么个没用的。 真是全家瞎了眼了。 她又指着黎清河痛骂一通,这才觉得舒坦了些。 出了恶气,余大姨雄赳赳气昂昂,领着娘子军们回了余家。 周小满笑盈盈地招呼众人喝茶吃水果。 听说黎清河被打得狼狈不堪,她就更痛快了。 不顾女人们的推辞,非要留众人在自家吃饭。 这一顿饭,周小满是真心实意道谢,拿出了八个碗的规格招待。 众女人们吃得满嘴流油,都纷纷夸余秀莲讨了个好儿媳妇。 余秀莲原本还担心黎清河出什么事,自家要担责任,此时,受大家的情绪感染,也觉得痛快极了。 她之前是想岔了。 就应该跟她大姐似的,先狠狠将人打一顿再说。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临走前,周小满还让各人抓了一把糖回去,说是带给家里的孩子吃。 有女人们的宣传,余秀莲家将负心汉打了一顿,坚决不愿意与黎清河过日子的消息,就在白河生产队传开。 就更有人觉得余秀莲与尤钱有那么回事儿。 当然,这都是后话。 等只有周小满两口子的时候,余安邦就笑:“我原本还打算等他出了生产队,再找人打一顿的,没想到,你怂恿得大姨出手了。” “怎么是我怂恿的,跟我可没有关系。咱们就是再生气,也知道他是你爸,可不敢跟他动手。这是大姨急公好义,非要给咱妈出这口气。” 周小满义正言辞。 余安邦哈哈大笑:“你说的对,是大姨热心肠,愤世嫉俗,我们要好好谢谢大姨,她这是顺道给咱们出了口气。” “可不是。”周小满笑,“我还是头一回觉得大姨这么投我的胃口,以后,大姨家的事,咱们也上心些。” “这还用你说。” 第495章共同致富 等余有粮听说了,也只是保持了沉默。 他倒是想过这么做,可惜作为大队长,他又觉得自己不能干这样的事。 既然大妹已经出手,他就当做不知道了。 可即便如此,余秀禾还是登了大哥的门。 将余有粮好一通埋汰,说他连自己妹妹都护不住之类的。 余有粮一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出口。 刘秋香倒是想反驳几句,可知道余秀禾泼辣的性子,只好将话咽了回去。 她也不舒坦呢。 她余秀禾倒是将人打了一顿,出了口气,那黎清河答应自己的事情肯定就泡汤了。 她家卫国啊,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商品粮。 这个大妹子也太冲动了,要是事先跟他们商量,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刘秋香正腹诽着,就听大妹的火苗已经烧到了自己身上。 “……你这个做婆婆的,一碗水不端平,我看你以后还有的皮扯。人卫民又生了个儿子,你们是说百日都不打算做,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在隔壁生产队,都听到有人在传你不像话。” 刘秋香顿时气个仰倒。 这是小姑子跟大嫂说话的态度吗。 既然嫁出去了,还管娘家的事情做什么。 她很想狠狠的怼回去,却是不敢的。 余秀禾的泼辣,她一进门就领教过。 她只好咬牙道:“也不是我不肯他们办,主要是觉得浪费钱。家里都三个孩子了,能省就省了。卫民也没说什么,就是她那个媳妇嘀咕了几句,不也没说什么了。” 反倒你一个出嫁的小姑子,管的太宽了。 余秀禾被气笑了。 她为什么会知道娘家的事,当然是人家彭兰香娘家托人带话给的她。 她当时一听,臊得满脸通红。 自己这个嫂子,实在是太不着调了。 人家余卫民两口子,要是再强势点,坚持要办,她一个婆婆难道还有办法。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家庭和睦。 “我听兰香的意思是想办,”余秀禾懒得跟嫂子歪缠,“他们自己的钱,你心疼个什么劲,要办就办。回头告诉我日子,我也好早点过来帮忙。” 什么他们自己的钱,余卫民每个月要孝敬他们两口子的。 还不是他们两个老的钱。 刘秋香气个半死。 却也不敢当面反驳。 只好咬牙答应了。 余秀禾才不看嫂子的脸色,目的达成了,这才去了二侄儿媳妇屋里。 她要去看看孩子。 周小满等人,很快就得到了彭兰香家要办百日酒的消息。 余秀莲挽起袖子,当场就去了大哥家。 她要早点过去帮忙。 周小满则偷偷找到彭兰香,笑着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还是你聪明,直接找上大姨。我看呐,以后咱们家有什么事,直接找大姨解决就行了。” 彭兰香一直想给孩子办百日酒的事,她是知道的。 可惜刘秋香不同意。 余有粮这个做公公的是无所谓,就更加没有人可以管了。 “我这也是我嫂子出的主意,”彭兰香抱着孩子,一脸满足,“咱家老幺是我生的最后一个,要是不办热闹一点,我以后肯定会遗憾。而且,咱们家如今也不缺这个钱。” “那倒是。卫民这些日子还在跑拖拉机,听说还不错。” “嗯,”彭兰香一脸笑,“就是有点辛苦,起早贪黑的。不过他说他能吃苦,我也觉得咱们年轻的时候辛苦点没什么,以后孩子也好过。” “是这个道理。” 很快,彭兰香家就定了日子办酒。 说是百日,其实压根不到百日。也是防着刘秋香再反悔。 刚好农忙过了,大家都闲着。小孩子的百日宴办得热热闹闹的。 周小满两口子也准备回城了。 周小满在家呆的日子太长了,实在不能再拖了。 临走前,她想起了一事,主动去找了余有粮。 “大舅,如今有些地方已经在搞家庭责任承包制了,咱们生产队要不要也试试?” “什么家庭责任承包制?”余有粮没听懂。 周小满就按照自己记忆中的说了。 “你应该最近也一直在听收音机,说是国家正在试水,效果应该还不错。主要是能调动社员们的积极性。毕竟都是自家的事。交了国家的集体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谁都不会偷懒。” “我也听过,”余有粮迟疑着道,“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一个搞不好,要被扣大帽子的。” “那您就去公社问问,先定个大方向。也不是把土地就分给了各家,土地还是集体的,只是收成的话,各负其责。要是能按量交国家粮,应该问题不大。我还听说,有些地方已经在搞猪场。就是挂在集体名下,算是集体经济。由个人承包。每年给队上交钱,自己能剩下多少全看本事。还有些搞砖厂……” 周小满把自己知道的,尽量浅显易懂的说了一遍。 余有粮有些心动。 白河生产队实在是太穷了。 人穷就志短,做什么都没底气。也容易生事。 就好比这回安邦家修路。 要不是自家穷,又何必惦记别人家的一点好处。 “我去问问看,要是真能搞起来,那是最好的。”余有粮咬牙应下。 周小满松了一口气。 这是她能为白河生产队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前两天,王婆子主动来了自家。 人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只差跪在地上向余安邦讨饶了。 哭哭啼啼,大意就是家里太穷,才会动了歪心思。说大家各退一步,这件事情就算了。他们家也赔不起医药费。 余安邦自然是先抻着,见人家好话说尽了,态度又还不错,这才松了口。 周小满当时就觉得,以后自家要是还要做个什么,估计也要被人惦记着。 说来说去,都是穷给闹的。 还是要大家共同致富。 这个时候,有些地方确实已经开始搞包干了。 只是不知道等大政策全国推行,到她们白河生产队,要到什么时候。 反正大方向是对的,她就跟余有粮提一嘴。 家里的事办的差不多,周小满回城的事宜提上了进程。 这回,回城的依旧只有周小满与余安邦。 周小满是实验室的事不能再耽搁了,余安邦则是上回接纺织厂生活区的事情有了眉目。 至于余秀莲,她要带着孩子在家里再待半个月,因为她要喝余秀禾的生日酒。 第496章最多喊你声爸 临走前,余安邦去了尤钱家。 尤钱的胳膊还是吊着的,却已经不乐意上余家了。 他每天窝在自家家里,轻易不出门。 余安邦到的时候,尤钱正在往水缸里倒水。 因为一只胳膊不方便,他微微撅着屁股,右脚也踮起来了,想要将桶按到水缸边,动作有些搞笑。 余安邦急忙接过了,帮着把水倒进了水缸。 “尤叔,你手不方便,就不要做这些。我已经拜托过卫民了,让他有空来帮你搭把手。” 尤钱摆摆手:“我又不是老的动不了了。”又问起余安邦要回城的事,“有谱了吗?你那个朋友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是这回能接一下那个什么生活区,我估计你在省城的局面算是彻底打开了。” “应该八九不离十。”余安邦笑,“六子还是靠谱的。” 尤钱见他已经有主意了,也就没有再多问。 余安邦却说起自家新房的事来。 “应该还搞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完工,就是路那边,可能还要多花几天功夫。麻烦您多费心。” “我们之间,还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尤钱好笑,“你就是不走这一趟,我也会帮着弄好。” “那就好。”余安邦说着,觑着尤钱的神色,就道,“要不,您还是上我们家吃饭,一个人难得开火,而且你做饭也不好吃。去我家吃饭多方便。这几天你没过去吃饭,闹闹还天天念叨爷爷呢。” 尤钱脸上有片刻的不自在,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我在家也行,以前都是这么过的,没事。闹闹那孩子,确实挺认人的。他有没有说别的?” “怎么没说,一上桌就说爷爷没来,要爷爷来吃饭。还说要爷爷喂饭。”余安邦故意道,“我看,您还是上我们家吃饭,那小子,你不在,吃饭也不安生。” 尤钱脸上就带了笑。 “那倒不会,他就是嘴巴甜,会哄人。” 他也喜欢余闹闹。 年轻的时候,只嫌孩子吵,现在可能是年纪大了,反倒喜欢孩子们在旁边吵吵闹闹的。 “您就去,我都懒得再多说了。”余安邦开玩笑道,“最多,就是我喊你一声爸。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也不差这声爸了。” “你瞎说些什么。”尤钱一张老脸胀得通红,吭吭哧哧道,“你,你也跟队上的长舌妇似的,这是跟谁学的。” “反正我们家有什么事,您还是得去照顾着,怕别人说做什么。”余安邦一脸无赖相,“就这么定了,明天你就去我们家吃饭。嘴长在别人身上,随别人说去。” 尤钱被徒弟这么打趣着,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狠狠地瞪了他几眼。 余安邦却是嬉皮笑脸出了尤家。 第二天一早,两口子吃了早饭就出发了。 等到了省城落脚的地方,王婶子自是好一通问候。 “你们不在,我每天都去打扫卫生了。家里干干净净,放心住就是。” 周小满笑着谢过。 第二天,她就去了实验室,被实验室的师兄姐们好一通埋怨,说她回家偷了懒。 周小满散了从家里带过来的吃的,这才算堵上了他们的嘴。 每天,周小满两口子都是早出晚归。 日子就这么过着。 这天中午,周小满收拾了东西准备去吃饭,才走到门口,就瞧见舒珍珍正双手抱胸,似乎是在等自己。 她不由诧异地挑眉。 自从放暑假,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舒珍珍。 “有事?”她懒得跟她兜圈子,直接开口就问。 “是有事。”舒珍珍指了指外头,“我们边走边说。” 周小满也想知道她想做什么,就跟了上去。 “听说你论文得了个署名权,运气可真好。” 话一出口,不免就带上了酸溜溜的意味。 周小满就道:“你今天过来找我,就是为了恭喜我?!那行,我收到了,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舒珍珍咬牙,终是说起了来意。 “这个礼拜天,你穿身好一点的衣服,跟你男人一起上滨河路那家国营饭店吃饭。” “你请我们夫妻吃饭,还是你们舒家请我们吃饭?”周小满反问。 “不是。谁要请你们吃饭了。”舒珍珍瞥瞥嘴,“是黎家那边的爷爷奶奶要来。说也请你们两口子一道吃个饭。你们可能不知道,他们在赣省是当国家大干部的,眼界什么的,自然也不比常人。我妈怕你们丢人,让我过来先叮嘱几句。” 她说着,就上上下下打量周小满。 “你这身衣服都洗的发白了,去买新的。要是不知道哪里的衣服合适,我可以带你们去。还有,最好别带孩子,太吵了。我们就是坐在一起说说话。哦,还有,最好能提前一个小时到,别让人家等你们。” 周小满被她气笑了。 “你们确定这是请吃饭,不是去见皇帝老子?” “我们还不是为了你们好,怕你们丢人。”舒珍珍一脸傲气,“你别不知道好歹。到时候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就别赖我们。” “你们谁爱吃谁去吃,反正我们两口子不去。”周小满懒得搭理她,转身就走。 “ 喂,我的话可带到了,你们一定要去,别让人家老人家失望。” 舒珍珍伸着脖子喊。 却见周小满头也没回,只摆摆手,一会儿工夫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舒珍珍笑得一脸春风得意。 她的目的达成了。 她早就料到周小满两口子不会想去,可又怕他们突然抽风,故意要去,就是为了恶心人,索性就说了刚刚那番话。 果然,周小满不出所望,一点没留情就拒绝了她。 她可真高兴。 要的就是你们两口子不去。 谁知道黎家爷爷奶奶那边,会不会因为周小满大学生的身份,而对她,乃至余安邦父子,另眼相看。 他们舒家在黎清河身上投了那么大力气,总不能让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捡了便宜。 今天自己来的这一趟,也是舒家人共同商量的结果。 效果还不错。 她可以回去复命了。 舒珍珍又回头看了实验室一眼,这施施然走了。 再优秀有什么用,得有人帮衬着啊。 她不急。 这辈子,她总要混出个人样来才行。 第497章黎家人来了 周小满哪里知道舒珍珍的私心,拒绝完之后,并未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是回了家之后,跟余安邦提了两嘴。 听说黎家人要回来,余安邦也只是诧异。 “不是说他们家没人了吗?怎么又有人回来了?” 口气淡淡的,像是说别人家的事。 “我也不清楚,”周小满笑,“只是听人家那意思,好像黎家人混的还不错。可能是这几年平反了。反正跟咱们没关系。” “确实没关系。”余安邦笑笑,“他就是当了国家总理,那也是人家的事,跟咱们没有半毛钱关系,我姓余。” 夫妻俩笑完之后,又说起纺织厂建生活区的事情来。 两人都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舒家那头,却拿出了招待贵宾的规格。 在省城最好的国营饭店订了包厢不说,一大早,舒老爷子借了单位的车,让舒有志开车,带上黎清河两口子,亲自去了火车站接人。 火车准点到达,等见了面,众人一通寒暄,上了车,直接拉去了招待所。 等安顿下来,舒家人这才走了。 吃饭要到中午,他们这是贴心地留出时间给人家休息。 黎家人舒舒服服地坐在软凳上,看着给他们泡茶的儿子。 “没想到,这几年变化还挺大。”黎老爷子起身,站在窗边,看着外头的风景,心情颇为不错。 黎清河就笑,将搪瓷缸放在了桌上。 “是变化挺大的,越来越好了。咱们的日子也越来越好过了。” 他这话的含义,一家三口再清楚不过。 大家都笑了起来。 黎老太太更是感叹:“几年前,我还以为咱们再也看不到希望,没想到,哎。时事弄人。要是你大哥他能咬着牙挺过去——” 她的情绪突然低落起来。 屋子里的气氛就有些凝重。 “你说这些做什么,”黎老爷子瞪了她一眼,“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谁知道这年头还有没有人计较——” 他说到这里,话音也压得低低的。 黎老太太却听懂了老头子的意思。 几年前,几句无心的话也能被人曲解,她刚刚那番话,要是被有心人利用,只怕又是一通麻烦。 “我知道了。”她强压住心底的苦涩,转头看向黎清河,“清河,你这些年还过得好不?不会怪爸妈没有来看你。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妈,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们是一家人。而且,我这个做儿子的,一直不能在你们身边尽孝,是我的不对。您这话说的,让我更加无地自容了。好在还有小妹陪着你们,要不然,我也放心不下。” 黎清河在两老对面坐下来,眼眶也有些湿润。 这些年,他们一家人过得太难了。 黎老太太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点头:“好,你这样说,妈就放心了。” “行了行了,”黎老爷子打断他们母子俩,“明明是开心的事,不要哭哭啼。” 母子俩这才收了话音。 黎老爷子就问起黎清河的家事。 “今天瞧着,舒家人还不错,只看他们的态度,你应该过得还行。” 黎清河扯了扯嘴角,强笑道:“是还不错。” 他总不能说,自家里里外外都是女人做主。 从小,他就生活在优秀的大哥的阴影里。 父母对他的关注也就少。 要不是大哥那年身亡,如今父母重点关注的对象,应该还是大哥。 他就更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窝囊了。 黎老爷子是一个男人,心粗,没发现黎清河的异样,黎老太太却看出了点端倪。 “怎么了,舒家人不好?”她敏锐地发问。 “不是,”黎清河矢口否认,“就是这些天,我工作有些不顺。而且,之前在信里面也跟你们两老提过,原先在乡下的儿子,如今也在省城。” “工作上的事,急也急不来,你慢慢来。而且工作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蛮干。最主要的是要跟同事领导处好关系。宁愿自己吃点小亏也不要得罪人,谁知道哪天会被人穿小鞋。”黎老爷子这两年小心谨慎惯了,就劝慰儿子。 黎老太太却更关心家事。 “你乡下那个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信里也说的不清不楚的,你现在就跟我们说说。” 黎清河就觉得浑身都开始发痛。 上回,他瞒着舒家人去了一趟白河生产队,被余大姨领着人打了一顿,就灰溜溜回来了。 偏偏还谁都不能说。 他也是极要面子的。 此时被自家母亲问了,就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这犹豫落在黎家老太太眼中,只在心底暗暗叹气。 老二这性子,还跟以前一样。 优柔寡断,畏前畏后。便是年纪再大,也撑不起事来。 可有什么办法,精明能干的老大自尊心太强,当年选择了自杀。 偏偏是这个老二活了下来。 他们黎家这支,也就只剩下他一个男丁了。 又是自己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哪怕已经几十岁了,自己终归是他的母亲。 “你老实告诉妈,是不是关系没处好。还是说,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 黎清河还没说话,黎老爷子就忍不住道:“你也是的,好好的,做什么结两次婚。前头的女人,你没照顾上。后头的女人,估计也埋怨你。” “行了行了,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黎老太太摆摆手,示意老爷子不要插话,又看向黎清河,“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想的,以后有什么打算?” 黎清河苦笑着,思量了许久,才缓缓道:“我,我其实也不知道。乡下那一家人,我确实是对人家心里有愧,可人家如今看我跟杀父仇人似的,我有什么办法。至于舒家,”他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道,“毕竟这么多年夫妻了,肯定是要继续过下去的。而且,定国马上就要高考了,我不想在这个关头给他增添心理负担。” 黎老太太没说话了。 说来说去,就是觉得前面有愧,后面也不想舍弃。想要两头讨好。 这怎么可能。 要换她是乡下那个女人,别说只是把他当杀父仇人,当场生吃了他的心都有了。 第498章见面 黎家一家三口的对话就这样无疾而终。 到了中午饭点,舒家又开着车来接人了。 大家说说笑笑,进了早就订好的包厢。 黎定国舒珍珍等晚辈,自然是起身笑着打招呼。 气氛热热闹闹的。 等上了菜,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吃,气氛就更好了。 话题不知怎的,就转到了黎定国的学习上头。 黎老爷子就道:“定国啊,你可要好好学习,跟你姐姐似的,起码要考上H大。如今上了大学,才算是真迈过了一个门槛。以后对你只有好处的。” 黎定国摸着头憨笑:“爷爷,我当然知道了。可就是我这记性,实在是不好。要我考上H大,就跟上天一样难。” “你这孩子,”舒老太太就嗔了外孙一眼,笑着向黎老太太解释,“定国其实挺聪明的,就是玩性大。前段日子,他外公还收了他一堆闲书。他要是把那些心思全放在学习上,早就考上H大了。我看咱们再好好督促着,肯定能上个好学校。” 黎老太太也笑了起来:“这一点,他可不像他爸。他爸年轻的时候,读书都不用人督促的,自觉的很。不过咱们黎家的种,从来就没有读书不进的。”她看向黎定国,“赣省那边有不少办学习班,你们这边应该也有,要不,你去学习班冲刺冲刺,肯定行。” “怎么就没有,”舒老太太飞快地接话,“倒是要这小子学得进去。我们还动了给他找私人家教的念头,结果他倒好,还是个孩子心性,气走了好几个老师。我们——” “咳,”舒老爷子打断了老伴的话,“定国就是性子跳脱,其实学习成绩还行,离明年高考不是还有一段时间吗,肯定能行。” 舒老太太这才发觉自己失言了。 她尴尬地笑着补救:“老头子说的是,咱家定国人这么聪明,肯定能考上好学校。这段时间,咱们也在给他寻家教老师。” “ 奶奶,”黎定国突然道,“我觉得小满姐就挺好的,要不,就让小满姐来辅导我学习。我保证肯定乖乖的,绝对不出幺蛾子。” 包厢里的气氛就凝固住了。 舒家所有人的笑都有些勉强。 黎老爷子觉得奇怪,就问:“怎么了这是,那个小满不好吗?” “小满姐可好了,”黎定国像是看不到舒家所有人的脸色,继续道,“小满姐是去年高考的省状元,学习特别厉害,她今年还参与了一篇论文的发表,有署名权……” 他添油加醋描述着,在他的描述当中,周小满就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文曲星。 黎老爷子就笑:“听起来是挺优秀的,那就请她来辅导你学习呗。要是人家乐意,出什么条件,咱们都能答应。知识最宝贵。” “好啊好啊,我也想让小满姐辅导学习。”黎定国举双手赞成。 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下爷孙俩一问一答。 黎老太太发觉了不对劲,就问一旁的儿子。 “清河,是不是这个小满有什么不好的?” 看你们这样子,仿佛都不太乐意。 黎清河苦笑,不知道该怎么说。 舒老爷子却突然打着哈哈,笑了起来。 “亲家,你有所不知。就怕咱们请人家,人家都不一定乐意来。” 黎老爷子来了兴致,身子朝前曲了曲,就问:“为什么不肯来?” 舒老爷子就是一阵苦笑。 “其实,我老伴先前去请过她。她因为私人恩怨,说什么都不答应。哦,亲家可能不知道,她就是清河乡下那个儿子的媳妇,如今就在H大读书,跟咱们家珍珍是同班同学。优秀是真的挺优秀的,就是性子太傲气……” 他说的比较委婉,黎老爷子却听出了个大概。 他乡下出身的那个孙媳妇,才气有,脾气更有。 “这么优秀的孩子,有脾气也是应该的。”黎家老太太突然道,“就是不知道,她现在在不在城里,咱们也好见一见。” “奶奶,”舒珍珍就笑着道,“不瞒你说,我前两天还去请过她。想让她跟她男人一起过来,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说话,也不太中听。” 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为难,只勉强笑笑,“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我倒是没放在心上。她那个人可能比较记仇。我说,爷爷奶奶你们大老远过来一趟不容易,她们作为晚辈,最好主动来见一见。她还骂我,说我想攀龙附凤。说自己绝不去讨好任何人。我当时就回了她,说孝敬长辈怎么就是讨好人了。哎,最后话说的难听了,我也勉强不了。” 黎老爷子就皱起了眉头。 黎老太太也没说话。 这样听起来,这女娃子脾气是真有点大,还有些古怪。 不过,到底是没见过面的,与陌生人差不多。 他们只是心里有些不舒坦。 黎老太太就道:“算了算了,既然是这样,咱们也不强人所难。” “就是啊,”舒老太太道,“其实,咱家珍珍也是H大的大学生,要辅导定国的学习,也是绰绰有余。我们也是担心耽误了珍珍自己的学习,才没有让她辅导弟弟。要是实在没有办法,到时可以让珍珍试试。” “我就想让小满姐辅导。”被自家妈拉住的黎定国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 黎老爷子就看向了他:“学习好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要看人品。如果这个小满人品不好,我倒不觉得非要她辅导不可。” “谁说小满姐人品不好了。”黎定国涨红了脸,“小满姐既聪明,心地又好,跟安邦哥一样,两人是绝配。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火车上,那时候……” 他从他妈手里扯回自己的袖子,索性站了起来,将第一次见面,在火车上周小满与安邦合作抓人贩子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通。 “……这样的人,就是胆大心细。跟小说里的侠女似的,她的品性能差到哪里去。还有那回,我去她们学校玩,不小心撞到了她,还是她给我垫付的医药费,也是她在医院里面跑前跑后。” 黎定国很是激动,“我就欣赏这样的嫂子。我以有她这样的嫂子而自豪。还有安邦哥,人家也仗义得很,听说在外面交际人面又广,非常厉害。 ” 第499章想见一见 包厢里只剩下黎定国激动的声音。 舒家人各个脸上开起了酱油铺子。 黎清河更是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他确实在信中提过余安邦,原本也是打算让余安邦回黎家认祖归宗。 可人家余安邦如今姓了余,又一副跟他要划清界限的样子,余家人还指使女人打他,让他斯文扫地,他也心灰意冷了。 今天上午,他对余家的事也是只字不提。对周小满这个人,更加是从没跟他爸妈提过。 最开始,他还想过,如果他爸妈不愿意承认余安邦,他就用周小满是H大的大学生来提高他的身份,发生了那样的事,这点心思早就歇了。 他甚至隐隐希望,他爸妈永远不要知道周小满的存在。 因为他再清楚不过,自家是典型的书香门第,他爸妈么,最喜欢优秀的孩子。 就好比他大哥。 可此时,竟然被儿子说破了。 他都不敢去看自家老爹的脸色。 黎老爷子此时微微张着嘴,满脸的震惊。 他们黎家,居然还能出个省状元。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黎老太太也是惊诧不已。 她忍不住问黎定国。 “你跟那个小满还有你大哥很熟?他们人怎么样?今天都在城里不?能不能见见?” “是很熟,”黎定国见黎老太太不像刚才那样,对周小满存有偏见,顿时高兴地道,“应该在城里。小满姐她们实验室很忙的。前些日子,为了赶论文,他们经常通宵的。” 这也是听邵东海说的。 虽说自家与邵家做亲没有可能了,他还是厚着脸皮去找过邵东海几次。 见邵东海对他依旧如故,去的就更勤了。 也就知道了周小满的消息。 “最好能找个机会见一见。”黎老爷子也道,“上一代的恩怨,你们上一代自行解决。跟孩子们没有关系。” 后面这一句话,是对舒老爷子说的。 舒老爷子面皮发胀,好在,他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是亲家说的这个理。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们兄弟关系好,我们这些老东西看着也心里安慰。等咱们走了,可不就是靠他们相互扶持嘛。”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黎老爷子颇为满意。 一直静静地坐着充当花瓶的舒梅,听着两个老人一来一往说着,指甲掐进肉里都觉察不出痛来。 什么打虎亲兄弟,她的亲生儿子,凭什么要跟那个乡下的泥腿子扯上关系。 她爸该不会是老糊涂了。 可看着众人言笑晏晏的样子,她心中的邪火怎么都发不出来。 再看看自家男人,他微微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舒梅就更恨了。 一定是他怂恿的定国。 一定是这样的。 要不然,定国这么乖巧的孩子,怎么会在饭桌上不合时宜地提起余安邦那家人。 等她回去,回去一定要好好问问黎清河,他到底想做什么。 反正她跟乡下的女人,有她,没有那个女人,有那个女人,没有她。 他黎清河只能二选一。 舒珍珍也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她刚刚抹黑周小满的那番话,只要周小满跟黎家爷爷奶奶见面了,就会不攻自破。 到时候,黎家爷爷奶奶会怎么想她? 他们会觉得自己挑拨是非,心胸狭隘。 这怎么行,她还想靠着黎家爷爷奶奶谋划前程呢。 上辈子,黎家爷爷奶奶可是一直在这个位置上,安安稳稳做到退休。 手里的资源几乎可以说是多得数不过来。 可上辈子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黎家爷爷奶奶压根就没有来省城,似乎与黎清河的关系也闹得僵。 他们舒家就更加借不上力了。 后来,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取得了那边的认可。 他们舒家还没来得及重新得势,就被余安邦这个狼崽子一口咬下来了。 她也含恨而终。 她绝对不允许上辈子的事情再发生一遍。 舒珍珍死死地抿着嘴唇,埋怨的目光不由向黎定国投去。 定国就因为是黎家的孙子,是个男孩,就占尽了便宜。 他永远那么天真,永远活得那么潇洒自在,从来不顾及舒家人的感受。 他为什么话那么多。 又是被余安邦夫妻俩灌了什么迷魂汤。 上辈子也是,她们舒家人恨余安邦恨得入骨,只有他,还幻想着认回亲大哥。 后来,还不是出了车祸,什么都没捞着。 这个傻子。 舒珍珍几乎想要抱头痛哭。 舒家众人的想法,黎老爷子夫妻俩自然是不知道。 等散了席,他们留了儿子去招待所说话。 黎老太太迫不及待就问起了周小满。 “安邦讨了个这么能干的媳妇,怎么都没听你说过,还是省状元。咱们黎家祖上几代,都没有这么优秀的孩子。比你大哥还要优秀。” 黎清河只觉含了一枚苦胆。 他犹豫着,才道:“我也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而且,那个周小满性子太要强,压根就不接受我的好意。我原本是打算等关系和缓了,再跟你们二老说。” “她不接受你的好意也是正常。”黎老爷子叹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日子久了,总能将他们两口子捂热。你日后多关照着他们些,一笔写不出两个黎字。我看,让她辅导定国就挺好的,定国也乐意。” “我试试,尽量。他们两口子那性子,哎,反正我不一定劝得动。”黎清河故意苦着脸,对老爷子道,“你们远道而来,就先歇着,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有的是时间。” 黎老爷子就道:“确实不着急在这一时半会儿。我这回来,一来是想来看看你,二来,也是有公事。估计会在这边停留个十天半个月的。有机会,把他们两口子叫出来吃顿饭。他们不肯认你,那是他们的事。咱们的态度要摆出来。” “知道了。”黎清河答应了。 父子俩又说了几句闲话,黎清河这才出了招待所。 他只觉身心俱疲。 慢吞吞地回了舒家。 还没进家门,就听到舒梅的大嗓门。 “……好你个黎定国,胳膊肘往外拐,我看我们都是白生养了你一场……” 第500章先和平相处 黎清河站在门口,脚怎么都抬不起来。 他不想再听到类似的争吵,他太累了。 不想,门却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了。 一个身影从他身边挤过,将他推得一个趔趄,很快就没了人影。 “……黎定国,你这个白眼狼,你最好别回来,回来老娘要敲断你的狗腿。” 舒梅举着鸡毛掸子,气喘吁吁。 瞧见门口的黎清河,那脸上七分的怒容,就变成了十分。 “还有你,赶紧进来。今天不把这件事情说清楚,谁也不许走。” 黎清河几乎是被舒梅扯着领子拉进屋。 “梅子,你这是做什么,动手动脚的,像什么话,快松开。”舒老太太呵斥了一句。 舒梅这才不情不愿松了手。 黎清河理了理被扯乱的衣领,找了个离舒梅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清河,”舒老爷子已经笑呵呵地开了口,“你爸妈那边,他们要待多久。咱们也好安排。可惜明天是星期一,我们科室有个会议,不能缺席。要不然,我还能陪着他们到处逛逛。” “说是有十天半个月,”黎清河老老实实将他爸的话说了,“有公事。” “那也不打紧,”舒老爷子就笑,“公事也是上班时间办,咱们私底下可以聚一聚。” “嗯,我回头就跟他们说。” 翁婿两一问一答,颇为和睦。 舒梅却是忍不住了。 她质问黎清河:“是不是你指使定国那么说的。黎清河啊黎清河,我算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心机。为了乡下那对母子,你可真是机关算尽。” 黎清河有些恼怒地抬头:“我指使定国?定国是三岁的孩子吗?需要我指使。而且,我要跟我爸妈提,难道不能直接开口,需要用这样的方式?!麻烦你动动脑子。” 他也是受害者好吗。 舒梅却是瞪大了眼:“好你个黎清河,就因为你爸妈过来了,你翅膀硬了?敢吼我了是不是?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是看不起我了,觉得我人老珠黄了,你又有两个儿子,你晚年也有人养老送终了,是不是?” 舒梅连珠炮似的,一连几串是不是质问。 黎清河只觉得头痛欲裂。 年轻的时候,他怎么会觉得舒梅温柔体贴。 她现在这样子,跟那乡下的泼妇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黎清河的沉默落在舒梅眼中,那自然又是另外一桩罪过。 “爸妈,你们看到了没有,这就是你们的好女婿。这么多年,我们舒家待他不薄,他就是个白眼狼。现在就敢给我们脸色看了,等他再往上升一升,是不是不把我们舒家人放在眼里了。我算是看透他了。”舒梅更气了,将茶几上的搪瓷缸全扫落在地上。 还带着余热的茶水,泼在了黎清河的裤管上,他连擦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他是怎么落到这步田地的。 他怎么这么难啊。 黎清河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 舒老爷子有意想看女婿表态,故意没吭声,此时见他一副落寞的样子,又考虑到黎家父母如今正在城里,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他轻声呵斥女儿:“好了,你别闹了。清河如今也难受着。再说,定国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做什么,自己心里有数。也是你们两口子给惯的,到现在还不知道人心险恶。净帮些外人。” 又对黎清河道,“清河,你也别太有心理负担。爸懂你的苦衷。这些日子也别想太多,跟你爸妈好好聊聊。到时候,先把工作的事情落实了。还有就是定国那头,看他们两老有没有别的招,周小满那头,咱们是不能指望。” 说起周小满,舒梅就想到了余安邦。 “定国这个傻子,也不知道被人家灌输了些什么,竟然一副要为了他跟我们闹到底的架势。爸,你得想想办法,再这么下去,我儿子都快要变成别人的儿子了。” 舒老太太也道:“那余安邦两口子,一看就是有心机的。可怜我们家定国心思单纯,被他们利用了。老爷子,你看要不要想什么办法,让他们两口子别在城里晃荡了。至少目前不行。” 舒老爷子懂老伴的意思。 今天看亲家那态度,似乎就因为周小满省状元的身份另眼相看了。 要是周小满夫妻俩故意在人家跟前装巧扮乖,再顺便给他们舒家上眼药水,那就麻烦了。 可是眼下,黎老爷子两口子在省城呆着,又有公务在身,想来在城里也是有些人脉的,万一知道他们舒家动了手,指不定会怎么想。 “这样,”舒老爷子沉吟片刻,就道,“咱们还是先那么着。什么都不做。咱们家家大业大,不跟那乡下来的计较。亲家他们也是明眼人,自然知道是谁有理。” “爸——” “老头子——” 舒梅母子俩齐齐不答应。 舒老爷子却已经打定了主意。 他看向一直坐在那里没吭声的儿子。 “有志,爸的意思,你可听明白了?” 他怕儿子背着自己,受老伴女儿两撺掇,真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余安邦两口子做了什么。 “我知道了,爸。”舒有志苦笑。 他倒是想做点什么来出口恶气。可也要自己有那个本事。 人家余安邦如今只稍稍出了手,就让他焦头烂额,应付不过来。 他也是有心无力。 话说到这里,舒家的方针算是定下来。 那就是,任由周小满夫妻俩逍遥自在,先维持眼下的和平。 原本早就跑远的黎定国,趴在窗户外听了全场,也微微松了口气。 夹在中间,他也不好受。 可他依旧觉得自己没做错。 余安邦就是他亲大哥,他们家人不能这么对付他。 又趴在窗户外听了一阵,见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了,这才一溜烟往外跑。 他要去见见余安邦两口子。 听外公外婆这意思,黎家爷爷奶奶似乎很有本事。 他要告诉安哥,真见到黎家爷爷奶奶,一定要表现好一点。说不定,人家日后能帮他们呢。 黎定国这么想,心下又欢快起来。 要是能一直这么维持着和平状态就好了。他不用惹怒妈妈和姐姐,还平白多了一对优秀的哥嫂。 简直太好了。 第501章大事 舒家发生的事,周小满两口子自然不知道。 便是知道舒家大发慈悲,决定暂时与他们和平相处,也只会嗤之以鼻。 有本事的人,可以随心所欲。没本事的人,才会装腔作势,反装出大度的样子。 舒家显然属于后者。 余安邦一回城,就马不停蹄去的纺织厂那边。 回来之后,就与周六子周和平两个男人,头并头商量开了。 周小满这段时间实验室不是太忙,也就参与了他们的会议。 知道他们想接下纺织厂生活区的大工程,不由也关心起来。 “先前不是说已经黄了吗?” 拜余卫国所赐,他们先前已经跟纺织厂那边谈崩了。 周和平就笑:“也是咱们运道好,听说是这回纺织厂上头人事有大变动。而且,据说邻省有个什么参观团过来,要学习纺织厂的先进经验。所以,纺织厂这回建生活区,就必须摆在明面上,至少得公开竞争。” 周六子也笑:“是啊,就像和平哥说的,咱们走了狗屎运。原本姓何的那孙子,拽的二五八万似的。现在怎么滴,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听上头的。据说这回来的参观团,起码要在纺织厂呆上十天半个月的,刚好咱们的事情,就能定下来。” 原来是这样。 周小满点头:“那咱们得抓住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你们有什么章程没有,肯定有好多人竞争,要脱颖而出,总要拿出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来。” “这也是我们最愁的。”余安邦挠挠头,“你也知道,咱们又不是科班出身,拿出来的东西要比别人好,还真要多费一番功夫。” 周小满就笑:“你们有一个整体想法没有,到底打算怎么布置?” “有一点点想法,但是怎么安排,还没有想好。” 余安邦道。 周和平就叹气:“主要是因为咱们不知道怎么把想法落实在纸上。听说先要交资料,设计图,然后就是预算,全都要一起交上去。我们也不大懂。以前都是瞎子吃汤圆,心里有数就行。” 也就是说,以前没这么正规。 周小满想了想,就道:“这样,你们是怎么想的,咱们先一条一条写下来,然后再付诸到图纸上。” “是这样的,生活区嘛,应该就是什么都有。我打算建厕所,食堂……” 周和平开始说起来。 余安邦与周六子时不时在旁边补充,周小满边听边记下来。 然后,她结合上辈子自己去老城区游玩,见过的布置,将孩子的游乐场,幼儿园,学校,医院,大食堂,电影院,供销大楼,全都写了下来。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几个人一合计,竟然也有模有样了。 “就是这么回事。”余安邦一拍手掌,“就是怎么画成图纸了。” 他也是进城之后,还知道有图纸这玩意。 乡下人建房,都是工匠心里有个数。主人家把自己的意思一说,人家就能按他的意思把房子建出来。 “这么专业的事情,当然是找专业人士做。”周小满笑,“画图纸我可不行。” “上哪里找专业人士啊?”周和平觉得两眼抓瞎。 “就去咱们学校啊。”周小满托着下巴,笑眯眯,“咱们学校的建筑系很有名的,我去找高年级的师兄姐。让他们帮忙把咱们这意思画下来。” 这也是目前她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设计师什么的,以他们的人脉,找起来相当困难。再者,时间也不等人。 “那行,明天就去找设计师。”余安邦一锤定音。 第二天,周小满一大早就去了学校。 她直接找了实验室的师兄姐们。她认识的人有限,也就是本届的同学。 要找高年级的师兄姐,还是外系的,就只能指望实验室的了。 祝有才不愧是大姐大,一听周小满的要求,顿时就道:“你算是问对人了。我有一个老乡,就是建筑系的。他特别有天赋。教授都夸过好几回。就是不知道人家答不答应。他那个人性子有些怪,一般人怕是请不动。” “先试试。”周小满心下大喜, 就道,“不管成不成,我都要谢谢师姐。” 当下,两人就去了建筑系。 也是他们运气好,直接在宿舍楼底下逮到了人。 原来,这位师兄魏家国,也是外地的。因为舍不得路费,暑假一直没回去,就住在了学校。平时就泡在图书馆,要不然就是满城到处跑。说是为了什么学习建筑,找灵感。 他听完了周小满的意思,抱了抱胸前的书,摇摇头,并不是很感兴趣。 “我最近有些忙,怕是没空做这事。” 祝有才很失望,她不由朝周小满耸耸肩,一脸我没说错的表情。 周小满却不肯放弃。 “魏师兄,你听我说两句话,绝对不耽误你多少时间。” 魏家国原本抬脚要走,见漂亮师妹真诚恳切,又抹不下脸来,只好站定了。 “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帮忙设计一个生活区的图……” 她把自己来的目的说了。 见魏家国虽然表现出一点点兴趣,却依旧不肯答应,就继续道:“工程非常急,估计图纸一出,马上就会付诸行动。我相信在魏师兄毕业之前,估计还能看到成品。你难道不想看到自己手下的图纸,一点点变成现实吗?我觉得,应该会很有意思。” 魏家国这才来了点兴致。 “你说的是哪里?就在咱们省城吗?什么时候动工?” 周小满就笑了。 “应该马上就会开工。只要图纸能过。当然了,我们也不会让师兄白干活,算是有偿。以你的天赋,估计要不了几个小时就能出图纸,到时候用最快的速度送过去,也就能更早动工。你能练手,又能实现自己的梦想,还能稍微补贴生活,一举几得啊,师兄。” 魏家国对她口中的补贴生活,并不是十分在意,打动他的,是周小满那句实现梦想。 他虽然自诩有天赋,图纸也画了无数。可还没有哪一幅图,只在自己手底下变成现实。 要是能在毕业前试试水,倒也还不错。 “那行,你还有什么要求,具体跟我说说。我今天回去就开工。” 他将手里的一摞书,递给了要进宿舍的同学,示意周小满去教室。 “咱们边走边说。” 第502章准备工作 等周小满回到家,已经是傍晚了。 余安邦急急忙忙迎上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事情办得怎么样,你吃过晚饭了没有,锅里还热着饭菜。” 周小满失笑,一屁股瘫坐在了靠背椅上。 “不辱使命。” 余安邦顿时咧嘴大笑。 “ 图呢,”他急巴巴地看着周小满,“什么时候有图?” 离他们公开竞标的日子只剩下几天了。他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准备。 “急什么,最快也要后天才能出来。”周小满横了他一眼,“我饿了,你快给我端饭来。” 余安邦一拍脑门,火急火燎又去了厨房。 等周小满吃完饭,又喝了半缸子水,这才将今天的事说了。 余安邦顿时朝周小满竖起了大拇指。 “我媳妇就是会忽悠人,比我都厉害。” “我哪里忽悠人了。”周小满翻了个白眼,“我那是实话实说。” “行行行,你厉害,你厉害。”余安邦笑嘻嘻,也不跟她争,就问起报酬的事来。 “咱们给多少合适?” 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起码给个五十块,”周小满想也不想就道,“设计是艺术,咱们得尊重艺术。” 余安邦的嘴张成了O型。 五十在这年头,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 “会不会有些太多了?” 周小满摇头:“一点都不多,我觉得还算少。不过也就是心疼咱们自己的钱。” 到了后世,设计图纸动辄上万。 给个50块真不算什么。 见余安邦还一脸肉疼,周小满就笑:“你也别心疼这点钱,咱们又不是拿不出来。而且,说不定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呢。这钱给的痛快,人家干的也痛快。” “那行。”余安邦不再说什么了,可依旧忍不住感叹,“到底还是读书好。知识就是金钱啊。” 周小满却是听得心下一动。 “要不,你也去进修进修?”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有没有夜大。她还得去打听打听。 余安邦以后要是专干这一行,不说自己能设计出多好的图纸,起码要能看懂,不能被别人诓了去。 多学点东西总是没有坏处的。 余安邦却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不是读书的料,我知道自己。你与其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还不如你自己从头去学。实在不行,咱们就让小宝去学,他反正要读大学的。” 好叭。 周小满无话可说了。 魏家国出图纸的速度,比周小满两口子想象中要快得多。 第二天傍晚,他就顶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来找周小满。 周小满看着那大大的图纸,眼里满是笑。 不仅有总的构建图,连供销社幼儿园内部的设计也出了个大概。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魏师兄,你可真厉害。” 她毫不吝啬地送上一记马屁。 魏家国打了个哈欠,说话都有些迷糊。 “你仔细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意见。要修改就抓紧时间。要是没什么问题了,我就回去睡觉了。” “你不会通宵没睡?”周小满问。 “没时间睡,也睡不着。脑子里有太多东西。”魏家国随口道。 周小满就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这是个狼人,比狠人多一点。 她翻动着图纸,作为外行人,已经觉得相当厉害了。不仅把他们几个人的意思规划出来了,而且细节上做了很大的调整。 周小满不懂这里的头的关窍,免不了多问了几句。 魏家国虽是困,可对专业的东西,却是相当在意的。 他耐着性子,一条条将自己的设计理念说了。 还重点说了这个设计的优点在哪里,有些地方为什么这样设计,又是参考了省城的哪栋建筑。 说的头头是的。 周小满让他慢些说,把他的话全部用文字记下来。 回去之后,她还要说给自家男人听呢。 当图纸到了余安邦手上,后者就像个土包子似的,对着图纸啧啧称奇。 “果然好,这东西好。看着复杂,但只要知道每个符号代表什么意思,看起来就特别简单。像他说的那几个设计优点,确实如此,一看就是内行人。” 他是不懂设计图纸,可实际经验却是很足的。 很显然,魏师兄虽然没有实地工地经验,可他的设计却十分接地气。 余安邦很满意。 “我知道该怎么解说这个图纸了。” 他显得胸有成竹。 不比别的人纸上谈兵,他是在工地上踏踏实实干过的。 这设计的独特之处,他能说清楚。 周小满见他信心满满,忍不住打击道:“这还远远不够。你的竞争对手肯定也能拿出专业的图纸。人家解说起来,估计也不比你差。” 余安邦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笑。 “那还要准备什么?” 周小满嫣然一笑。 “解说PPT的能力。” PPT? 这是什么鬼。 余安邦一个头两个大。 周小满也不解释,只拿了图纸,给他一点一点分解。 这年头,幻灯片是肯定没有的。投影仪还不知道有没有。要是有,倒是可以做几张手写的片子出来投影。 她到时候去打听打听。 她先跟余安邦说讲解时的技巧。 上辈子当了那么多年的老师,大大小小的会议也主持了无数次,讲解要如何带动全场的气氛,又如何将东西深入浅出讲明白,她再了解不过。 余安邦虚心听她说着,眼睛越来越亮。 两口子一直讲到了深夜。 还是隔壁王婶子半夜起夜听到动静,敲门提醒他们要休息了,他们俩这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第二天,余安邦拿了图纸去找周六子与周和平商量定价。 但凡有剩余的时间,他都在对着图纸仔细研究,按照周小满教的语气语调,不断地练习。 时间过得很快。 眼看就到了投标的前两天,余安邦几人的工作已经准备就绪了。 这天上午,余安邦正与周小满商量着,要不要请周六子与周和平过来家里吃顿饭,也算是交卷前夕的放松。 家里却有不速之客登门了。 余安邦看着眼前的人,波澜不兴。 只淡淡问了句:“你怎么又来了?” 第503章前夕 来人是黎清河。 余安邦以为,黎清河在白河生产队那边得了教训,应该不会再对自己纠缠不休了,没想到这人再一次登门了。 他很是不耐烦。 自己的事情多了去了,哪有时间应付他。 “我找你有事。”黎清河也觉得牙疼。 要不是他爸妈坚持要见余安邦两口子一面,他也不想走这一遭。 “是这样的,”他也不耽搁时间,开门见山就道,“你嫡亲爷爷奶奶过来了,说是想见一见你们。大家坐在一起吃顿饭。” “不去,没空。”余安邦扔下一句话,转身就回了屋。 “你这个人——” 黎清河气得额角的青筋都跳了出来。 他强压住心头的火气,对周小满道,“你们对我有意见可以,但是老人家过来一趟不容易。人家既然开了口,怎么好让人失望。放心,就是吃一顿饭,不会吃了你们。而且,对你们只有好的。” 周小满却觉得他很可笑。 这一副施恩于人的样子,看不起谁呢。 “安邦刚刚说了,”她道,“我们最近很忙,没时间过去吃饭。你回去。” “简直不可理喻。”黎清河拍着桌子,“你们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不就是个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的。连基本的孝顺长辈都不懂,我要是——” “让让,让让——” 王婶子端着个盆从厨房出来,走到黎清河旁边时,不知道是怎么的,手一抖,那盆就直接一翻,油腻腻的水淋了黎清河半身。 “唉呀,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是让你走开吗。”王婶子嘴上说着抱歉的话,脸上却是笑眯眯的,“要不,我找个抹布给你擦擦?” 她说着,就去拿八仙桌上才擦完桌子的抹布。 黎清河胀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抖着衣摆,连连往后倒退几步。 “行了,我的话带到了。你们爱去不去。谁还求着你们了。” 他一身狼狈地出去了。 王婶子朝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声。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还好意思上咱们家来。小满,你下回也别客气,直接大棒子将人赶出去就是。” 周小满笑眯眯:“我晓得了,谢谢婶子。” 这一个小插曲,周小满夫妻并没有放在心上。 很快就到了投标这一天。 天还没亮,余安邦就爬起来了。 他先去后头洗了个澡。 又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衣服,对着镜子捯饬了半个小时,才算是收拾好了。 周小满见他将衬衣领口的扣子都扣上了,忍不住好笑。 “你热不热啊?” 这还是三伏天呢。 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粒。 “不热不热,我看外头的领导都是这么穿的。” 他对着镜子又比划了一下。 “裤子是不是提的有点高?” “不高,就正常的。”周小满忍笑。 余安邦今天是白衬衣搭黑西裤,底下是黑皮鞋。又将头发往后梳,用头油固定。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行了,别折腾了。先吃早饭。王婶子熬了绿豆粥。” “我不吃了,”余安邦连连摆手,“喝了粥容易上厕所。我还是上外头随便吃点。” 周小满哭笑不得。 从昨天晚上起,余安邦就有些坐立不安。晚上睡在床上,也翻来覆去烙饼子。要不是周小满嘲笑了几句,估计还能烙上几小时。 “我去找六子,先出门了。” 余安邦收拾好自己,又将资料仔仔细细整理过,头也不回就出了门。 王婶子正端着粥出来,见人只剩下个背影,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一大早上火急火燎的,还跟女人似的,在镜子面前打扮了那么久。” 周小满忍笑:“他啊,今天要孔雀开屏,急了。” “什么孔雀开屏?哪里有孔雀?你说的是动物园吗?”王婶子显然没接住她的哏。 周小满笑而不语。 余安邦出了门,在公交上,生怕被人挤到了。一反常态,跑到最后头,寻个位置坐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公交车,又再三检查衣着,确定没被人挤坏,这才算放心了。 到了与周六子接头的地方,两人看到对方的行头,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 安哥,你这个头发是什么鬼。像电影里的鬼子。” “六子,你这裤子长了,看起来怪怪的。还有你这皮鞋,怎么这么长。” 两人相互打趣着,紧张的心情,这才和缓了。 周六子腋下扛着个包。走在余安邦后头,突然又笑了起来。 “咱们这算什么,演电影呢。” 腋下扛个包,这还是跟他伯父学的。 看着挺有领导范。 余安邦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去国营饭店,随便吃了点,勉强将早饭对付过去。 眼看时间不早了,二人步行去了纺织厂。 今天投标的地方,就是在纺织厂的会议室。 两人到的时候,走廊里已经到了不少人。 大家都是来投标的。 余安邦甚至认出来熟人。 就是曾经的竞争对手。 几人相互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谁也没说话。 时间慢慢流逝着,气温越来越高。 余安邦只觉浑身都快要湿透了。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出去透透气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他不由朝走廊的尽头看去,就见负责给他们收资料的工作人员,笑眯眯捏着一串钥匙来了。 “都等久了,进里头坐。一会儿就开始。” 众人鱼贯而入。 办公室里有风扇,风呼呼地吹,余安邦这才觉得舒坦了。 周六子低声对他耳语:“安哥,我有点想上厕所。” 他这是紧张的。 余安邦瞪了他一眼。 “赶紧去,快去快回。” 周六子一溜烟跑了。 很快,他就回来了。 回来时,神色更紧张了。 “来了来了,来了一堆人,朝咱们办公室的方向来了。应该就是今天主持会议的。娘的,果然是领导,那气场足足的。” “闭嘴。” 余安邦原本好不容易平缓的心情,被他三两句话一说,又开始紧张了。 果然,两分钟后,有领导模样打扮的人进来了。 长方形的会议桌前头,很快就坐了一排人。 个个都是领导。 都是大白菜,都是大白菜。 余安邦暗暗在心里念。 第504章意外之喜 余安邦这边做着心理建设,上头已经开始了。 很快,会议就进入正题。 所有人的资料都被发到了上头的领导手里。 这是昨天就交上去的。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翻书的声音。 很快,从最左边开始,每个投标者开始讲述自己的方案。 余安邦坐在右边靠中间的位置。 他原本是紧张得手心脚心都是汗。 此时,听第一个发言者说话,他紧张的心,奇迹般地平静下来了。 因为,他发现人家说话也带着颤音。 比自己好不了多少。 再想想媳妇教的那些解说技巧,他觉得人家讲的一点都不好。 最起码,没有自己说得好。 就这样,他莫名地找回了信心。 等左边一排人讲完了,他将自己背了无数次的稿子,在心里走了两遍。 就更加胸有成竹了。 会议进程的很快,很快就轮到了他。 他落落大方起了身,将事先准备的几张稿子,分发给了上头的几位领导。 领导们虽然诧异,却也觉得新奇。 本来,大夏天里,听着枯燥无味千篇一律的说辞,早就憋闷的不行。有些人被风扇吹着,更是昏昏欲睡。 此时有新鲜的,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 众人低头,这才发现手里的是一张张A4纸。纸上又有刻意放大的图。 旁边还有文字解说。 所有人的注意力先被文字吸引过去了。 因为那字实在是太漂亮了。 余安邦看着几位领导脸上和缓的表情,心下就更有信心了。 这是他媳妇用油墨刻印的。 不说别的,那字体简直了。 这也是周小满的主意。 考虑到没有后世的PPT,她索性将图纸中的亮点放大,单独刻印,再配上文字。 也方便余安邦解说。 此时,余安邦抑扬顿挫,像自己无数次练习中那般,语调忽轻忽重,话音忽长忽短,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那图纸上。 他的普通话虽然算不得特别标准,可解说的语气语调,拿捏得刚刚好,再加上自己形象不错,所有领导听完了,都暗暗点头。 等他说完了,已经是大半个小时过去了。 余安邦坐在凳子上,这才觉得背后有些微微发凉。 应该是汗干了。 “安哥,干得漂亮。”旁边的周六子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 余安邦回他一个大大的笑。 一般一般。 两人在底下使着眉眼官司,下一个竞标者还在发言,上头领导席那排,却有个微微上了年纪的老者,一直盯着余安邦。 等会议结束,已经快一点了。 余安邦此时压根没有心情去管结果,他饿得前胸贴后背。 一散会,就拉着周六子直往外头的国营饭店冲。 “快走,去晚了估计要等。我感觉今天中午我能吃下一头牛。”余安邦大步往外走,边说还边舔着嘴唇。 周六子也嘻嘻哈哈。 “我也能吃下一头牛。走,咱们先大吃一顿。” 两人勾肩搭背,很快就出了纺织厂。 “……今天还不错,倒是有几家的表现很抢眼。黎部长你说是不是。” 纺织厂王书记笑眯眯地对黎老爷子说。 黎老爷子收回目光,笑着应酬道:“是挺不错的。年轻人厉害。也是贵单位领导有方,这才吸引了优秀的人才。” “哈哈,黎部长真会说话,过奖了。咱们也去吃中饭吧,食堂都准备好了,往这边走。” 黎老爷子往余安邦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这才与众人一道去了食堂。 等他回了招待所,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怎么搞到这么晚才回来,”黎老太太拧了个冷毛巾递给他,“先擦擦汗,我买了半个西瓜,用井水镇着呢。” 黎老爷子擦干了汗,又舒舒服服在电风扇底下坐下了,这才跟老伴开了口。 “你猜我今天见到了谁?”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你今天不是去纺织厂参观了吗?还能见到谁,咱们以前的老熟人?”黎老太太猜不出来。 “我见到了咱们的大孙子。”黎老爷子脸上都是笑,“你是不知道,那孩子长得又高又大,比他爸强多了。我倒觉得他有点像他大伯。站在台上说话也不慌不忙的,看得出来,工作应该做的不错……” 他将余安邦今天在会议室的表现说了。 黎老太太一听,也来了兴致:“不是说他只是在城里干小工吗,怎么还去纺织厂竞标。听清河那意思,那孩子也就那样。他真的很优秀?” 黎老爷子点点头:“虽说没读多少书,可说起东西来,头头是道,肚子里也是有墨水的。倒不像清河说的那样不堪。要我看,这孩子比他弟弟还会有出息。最起码,在外头不杵,这点跟他大伯也像。” “那就好,那就好,”黎老太太眼角有些湿润,“咱们黎家,总算有个出息的。只是那孩子性子也太倔了,只是让他过来吃顿饭,推三阻四,哎。” 黎老爷子也想起被人拒绝的两次,长长叹了一口气,道:“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看这个安邦,就是太有骨气了。不过,也不是坏事。他这性子尖锐,在社会上磨练几年,慢慢的就好了。我反倒是觉得他有我们黎家人的风骨。” 黎老太太呵呵笑起来。 “你呀你,看人好,就觉得什么都好,还说风骨了,咱们黎家的风骨是什么。” “起码不是清河那样。”黎老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渐渐淡了,“咱们啊,再看看这个安邦吧。最好在走之前,能跟着孩子吃顿饭,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他这些年应该也吃了不少苦头。要是在能力范围里面,咱们能补偿他就补偿他。” 说起儿子,黎老太太脸上的笑也淡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也好。” 又问老伴,“你这边的事,结束还有几天?” “应该就是这几天。”黎老爷子道,“纺织厂这边走的差不多,我也想看看,王书记他们会选哪个方案。要我说,安邦他们的还真不错。就是不知道报价是多少。” 他只看到了设计图纸,更机密的资料,他是看不到的。 毕竟,他只是来参观学习的。今天出席他们的招标会,也是随兴而起。 只是,没料到有意外之喜。 第505章终于见上了 余安邦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见过了亲爷爷。 竞标的事情过去了,他也不去多想,就安心等结果。 哪知等了几日,那结果迟迟没有公布。 他却是等不及了。 “我先回去一趟。小宝他们快开学了。得把人接过来。” 周小满就道:“那你赶紧回去。妈带着两个孩子,怕是搞不定。这边有我,还有六子呢。没事。” 当天早上,余安邦就收拾了两件衣服,坐了最早的一班火车回去了。 周小满又开始早出晚归上实验室。 倒不是项目有多忙。 主要是家里没人,她觉得没意思,宁愿在实验室泡着。 这天下午,周小满正翻看着这段时间的数据,就听说外头有人找她。 她放下东西,直接出去了。 见到门口的人,不禁惊讶地挑了挑眉。 “怎么是你?” 是舒珍珍。 “我也不想来,”舒珍珍瞥瞥嘴,“陈校长叫你去一趟。” “谁?”周小满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是陈校长,我的话带到了,你爱去不去。” 说完,转身就走了。 周小满却是纳罕得紧。 还有两天才开学,陈校长怎么在学校,叫她又有什么事。 她满腹狐疑,朝着陈校长的办公室去了。 却发现舒珍珍也一直往这边走。 等她敲了门,准备进去,就发现舒珍珍进了隔壁办公室。 那是团委的办公室。 “校长,您找我啊。”周小满按下心里的疑惑,进了办公室。 陈校长笑呵呵坐在沙发上,在他对面,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老人两鬓的头发已经花白,倒是精神头看着不错。 “来了,坐。”陈校长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示意周小满坐下说话。 周小满从善如流坐下。 陈校长却指着对面的老者。 “呐,人给你叫过来了,有什么话你们说,我先外头转一会儿。” 不等周小满反应,人已经走了。 周小满错愕。 “小满,我是爷爷。”黎老爷子笑呵呵地开了口。 周小满只一转脑子,就明白对面人的身份了。 “爷爷好。”她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 就是个陌生人,叫声爷爷也不过分吧。更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老人家笑呵呵的,她也要有礼貌。 黎老爷子答应一声,笑得更灿烂了。 “你别介意。我是凑巧来陈校长这里坐,刚好碰到珍珍在隔壁办公室,知道你今天也在学校,就让她叫你过来。” 这算是解释了。 周小满笑着点头:“没事。” 过都过来了,也不算什么。 而且,老爷子这样子,也不像是要吃了她。 黎老爷子见她没放在心上,就放心了,开始问起她在学校的事。 大意是学习忙不忙,课程吃不吃紧,生活上有没有困难之类的。 周小满一一回答了,心下却是颇为感慨。 比起黎清河,黎家老爷子说话如沐春风,相处起来太舒服了。 两人一问一答,气氛也还算融洽。 黎老爷子又问起了家中的事。 孩子多大了,几年级了,乖不乖。家里人身体都好不好。 话题说到这,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过两天就要回去了,要是可以,能不能请你跟安邦带上孩子一起来吃顿饭。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认认脸。活到我们这个年纪,有今年没明年的,也不知道以后还见不见得着。” 语气里颇有些唏嘘。 周小满听得有些不忍。 可惜,事不凑巧。 她道:“安邦才回去乡下了,要接孩子们过来读书。下回要是有机会,倒是可以见一见。” 黎老爷子颇为失望,强笑道:“那就等下次。” 说到这里,话题几乎是断了。 好在,陈校长回来了。 他手里抱了两本书,又在原先的位置坐下。 “你们聊的怎么样了?”随口问了句。 黎老爷子笑笑。 陈校长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将书递给了周小满。 “这是我老朋友从外头寄回来的书,对你们现在的项目应该有点用。你拿回去翻一翻。” 周小满接过,发现都是行业内的期刊,顿时大喜。 学校图书馆里倒是有不少书。可经过动荡的那几年,早就残缺不全。 这几本书,对他们确实有很大参考意义。 “谢谢校长。”周小满接过书,知趣地起身告辞。 出了办公室,就见舒珍珍正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自己手里捧的书。 周小满心情不错,压根懒得搭理她,经过她身边时,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径直就往外走。 “你现在得意了,”舒珍珍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之前装的那么清高,誓死要跟黎家划清界限,现在怎么着,还不是要借人家爷爷的势。这以后,校长也是你的靠山了吧。”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心事,你可真是厚脸皮。人前装的跟什么似的,背后却是另外一副嘴脸。我要是你——” “我要是你,就赶紧闭嘴。”周小满被她烦得不行,“我就是攀上了陈校长,你要咋地?” 舒珍珍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确实不能咋地。 有黎家爷爷背书,陈校长以后肯定会对她多加关照。 这个该死的周小满,怎么这么不要脸。 舒珍珍出离地愤怒了。 她好不容易从黎家奶奶那里打听到,黎家爷爷今天过来找陈校长。 就故意借口团委有事,拿了钥匙,进了办公室。 如她所愿,她“不小心”路过陈校长办公室,被黎爷爷看到了。 她顺势打了招呼。 哪知黎爷爷只是随口叫了她的名字,连她的身份都不向校长介绍,直接开口就问了周小满。 甚至,让周小满来校长办公室。 果然,周小满得了大便宜。 她手里的书,一看就是陈校长给她开的小灶。 她的命怎么这么好。 前有邵老另眼相看,直接招她进实验室做项目,现在又被陈校长看中。 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她周小满凭什么。 是了,周小满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她会钻研。 这才能讨了所有人的喜欢。 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舒珍珍气急,狠狠地踹了一脚走廊上的垃圾桶。 垃圾桶被踢翻了,咕噜噜在地上乱滚,许久才停留下来。 “喂,同志你做什么。故意损害公物,你有没有一点公德心?” 走廊尽头传来一声怒斥。 舒珍珍脸胀得通红,拔腿就跑。 第506章改变策略 校长办公室的气氛,并没有刚才的欢快。 黎老爷子长长地叹气。 “我家那个不成器的,给你们工作添麻烦。你就念在他年纪小,不懂事,批评教育得了。” 说到年纪小,不懂事,黎老爷子老脸都发红。 陈校长却是笑笑。 他说的是黎清河。 上回黎清河为了个人恩怨,非要逼学生转学,被他知道后,就狠狠地批评了一通。还暗示部里的同志警告他。 原本这事,他都快要忘了。 只没想到,这个黎清河竟然出自黎家。 说起自家与黎家的渊源,那得说到多年前的农场改造了。 当年,他爸与黎家老爷子两口子,就在同一个农场。 在农场时,黎老爷子两口子对他爸多有照顾。 他爸平反早,早早地就回了城,还与黎老爷子有书信来往。 要不是当时特殊时期,又害怕被人戴大帽子,他爸甚至动过去农场看望黎老爷子两口子的打算。 可惜到底没能成行。 再后来,他爸得病去世了。他们家与黎老爷子也彻底失去了联系。 还是半个月前,黎老爷子直接找上了他,两家这才又恢复了走动。 得知黎清河就是他的儿子,他是大吃一惊的。 在他爸的描述当中,他知道黎老爷子两口子是极具风骨的人。这样一对父母,怎么会养出那样不着调的儿子。 黎老爷子年纪大了,又想拉拔晚辈一把,就将黎清河在乡下与城里的破烂事说。 他这才算知道了周小满家的家事,也知道黎清河为何会为难周小满。 听完后,他对黎清河这个人更失望。 黎老爷子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说,希望黎清河在如今的位置安安稳稳干到退休。他们两口子也就放心了。 这点要求,陈校长还是能答应的。 等黎老爷子再拜托他照顾周小满时,他却是真心实意点头应下。 那么优秀的学生,便是老爷子不开口,他也是要多加照拂的。 也算是为国家培养人才了。 两人又说了一阵,黎老爷子见时间不早了,就起身告辞。 却说周小满拿着书回去之后,被实验室的师兄姐们一顿好夸。 祝有才更是打趣她:“以后咱们都要抱老幺的大腿了,她这是朝中有人。” 大家哈哈大笑。 之后,周小满也发现,陈校长明里暗里在照顾她。 她不会自大到以为只是自己的缘故,就跟余安邦说。 “好竹出歹笋。你爷爷人还不错,挺关照我们。” 余安邦笑笑,也没放在心上。 不过,很快就有好消息传来了。 她们中标了。 得知消息的时候,余安邦才从乡下回来没两天。 他顾不得吃饭,跑去与周六子和周和平分享好消息。 当天晚上,几人去买了一大堆菜,在家里做了足足一桌菜,算是庆祝。 余秀莲更是喜得当场落泪。 她隐隐觉得,儿子马上就要有大出息了。 顿时将黎清河的那些破烂事扔到了脑后。 她以后晚年有依靠了。 至于那个人,让他后悔去吧。 也不知道肠子有没有悔青。 舒家那边也很快得了消息。 舒老爷子当场就撂了脸子。 舒有志更是忿忿不平。 “那个大工程,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还有人问过我有没有关系可以走。没想到,竟然被余安邦这样的外行人抢了去,要说这里头没有黎家人的帮忙,打死我都不信。” 舒梅也气得不行。 “这两个老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咱们舒家对他们客客气气的,临走前,还送了一堆土特产。他们倒好,不声不响就在我们背后捅刀子,哪有这样的。爸,我看人家就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舒老爷子的脸就更黑了。 舒老太太却想得更多。 “你们说,人家都没有见过面,怎么会想着帮他。会不会是清河背着咱们去求的他爸?” 舒梅顿觉有理,她肯定地道:“肯定是黎清河跟他爸说了。”她气坏了,“不行,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黎清河今天非得跟我把话说清楚。他要是一直这么偏袒着乡下的那个母子,那我们就干脆离婚算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说完,气冲冲就要回家找黎清河算账。 却被舒老爷子叫住了。 “你就算这个时候去问,他会承认?不过是平白将他往乡下那对母子那边推。” 两句话,说得舒梅哑口无言。 她虽然时不时把离婚挂在嘴上,却从来没想过与黎清河离婚。 “ 那,那咱们怎么办,难道就咽下这口气?”舒老太太问,“他们那两个老的是拍拍屁股走了,也不知道怎么就笑得出来。亏得咱们还忙前忙后招呼着,太虚伪了。跟他那儿子一样,就是白眼狼。” 舒老爷子没说话。 他也感觉被亲家耍了。 可是,他们难道能翻脸? 不可能的。 一来,他们家如今这状况,要依靠人的地方还多着。二来么,已经投入那么多精力了,半途而废是绝对不可能。 “ 爸,”舒有志突然开口,“我觉得咱们要改变态度了。” 舒老爷子就看向儿子,示意他有话直说。 “原先,咱们为了给黎家留个好印象,一直与余安邦他们和平相处着,可现在人家显然不这么想,可能还觉得咱们窝囊呢。照我说,就不能让余安邦他们的日子太逍遥了。我就不信了,咱们找不到他一点把柄。” “是人就会有弱点,咱们抓住他的弱点。就能对付他。就是不能真对他造成什么坏的影响,起码也能恶心恶他。” “舅舅说的对。”一直没开口的舒珍珍道,“再这么下去,咱们只会被动挨打。等那余安邦在城里站稳脚跟,只怕,就要反过来对付咱们呢。与其这样,还不如先发制人。” “珍珍说的没错。”舒梅咬牙切齿,“不说让余安邦脱层皮,起码要让他付点利息。总这么被他恶心,咱们又不是软柿子。” 舒老爷子沉默了良久,终是点点头。 “那行,你去好好查一查这个余安邦。就算不能动他,他身边的人不可能是铁板一块。只要有能撬动的地方,咱们就有办法。” “我知道了,爸。” 舒有志答应下来。 等他出了家门,舒珍珍小跑着追了上去。 “舅舅,余家的事情,我知道一点点,可能对你有点帮助。” “你说,我听着。” 第507章孩子长大了 因为中标,余安邦彻底忙碌起来。 他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还不回来睡觉。 余秀莲免不了念叨几句。就连余闹闹,也嚷嚷着想爸爸。 周小满不得不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家庭当中。 好在,此时实验室不是特别忙。 日子就这样过上正轨。 眼见盛夏快要走完,周小满思忖再三,决定还是将余闹闹送去托儿所。 他在家里实在是闹腾了。 余秀莲为了看好他,累得腰酸背痛不说,就是小宝几个孩子写作业,也被他吵得不安生。 周小满就跟王婶子打听托儿所的事。 王婶子一听她的意思,就拍大腿,笑着道:“什么托儿所?你说的是育红班吧,有有有,咱们城里有育红班。就是不知道这么大的孩子收不收?” 周小满一听,顿时喜了。 “别管收不收,总要过去问问。” 王婶子就笑了起来。 “那你去试试看。听说有些乡下地方也办了育红班,不收费的,可咱们城里的育红班好像要收点钱,也不多。要我说,其实也没必要送过去,在家你婆婆带不过来,还有我呢。我们两个人看着,总没事。” 周小满笑笑,也不辩驳。 第二天,就去王婶子说的育红班的地方去看了看。 与后世的幼儿园相比,此时的育红班,条件相当简陋。 就是一间平房,前后有用黑漆刷的黑板。 因为是休息日,屋子里空荡荡的。 连最基础的桌椅板凳也没有。 周小满问过之后,才知道是要自己带小板凳过去。 她去找了育红班的负责人。 起先人家是不答应的。 毕竟余闹闹的年纪摆在那里。 可一听说周小满是大学生,因为家里实在太忙没人看孩子,人家就满口答应下来了。 当然,周小满也没有马上决定就把孩子送过来,她特意挑了上课的时间来看一看育红班。 见是年轻的女老师带着小孩子玩游戏,偶尔穿插着教点拼音,小萝卜头们还算听话,顿时也放下心来。 她倒没想着余闹闹在学校里能学多少东西,毕竟这个年纪,学东西实在是强人所难。 主要是能跟别的小朋友一起玩,最起码,语言上头,进步肯定很快。 而且,早早进学校,也早些习惯学校的氛围。 周小满打定了主意,回去就跟全家人说了自己的决定。 这件事情,之前全家都商量过的,谁也没反对。 余闹闹小朋友压根不懂什么是育红班,听妈妈说要送他去跟别的小朋友玩,高兴的不行,连连点头,一直说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闹闹乖。 全程,小宝都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家这傻弟弟。 他当年进学校,比闹闹晚了两三年,头一个礼拜,还不是哭爹喊娘,说什么都不肯去。后面被他爸大棍子吓唬着,只能委委屈屈去了。 可即便如此,他那个学,依旧上的不情不愿。 尤其是到了冬天,要从暖烘烘的被子里爬出来,简直就是天底下最残酷的酷刑。 “闹闹,你高不高兴啊?” 他故意逗小朋友。 小家伙咧着嘴笑,露出几颗白白的牙齿。然后,重重地点头。 “高兴,闹闹高兴。” 小宝更乐了。 “那你可别后悔。” 小胖子歪着头,听不懂后悔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哥哥笑眯眯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众人哈哈大笑。 因为是育红班,也不讲究什么如期入学不入学的,周小满直接将人送了过去。 她是特意翘了上午的公共课的。 余秀莲与余安邦也一起去了。 三个大人看着小屁孩背着崭新的小书包,撒着丫子往教室跑,都乐得不行。 只有余秀莲眼睛发酸。 “这孩子,该不会哭鼻子吧?” 她有些忧心忡忡。 从余闹闹生下来开始,几乎就没有离开过她。 “妈,你想这么多做什么。你看他那么高兴,哪里有要哭的样子,肯定没事。”余安邦大喇喇,拉着他妈往回走。 周小满其实也有些担心。 上辈子,她虽然没有孩子,可发达的资讯,让她看到了无数初入园的小朋友们的窘状。 可一想到孩子总要长大,自己又不能时时陪在身边,只好狠狠心,跟着余安邦走了。 等她从学校回来,余闹闹已经乖乖坐在小板凳上,吃着他特供的蒸鸡蛋。 周小满找了个机会问余秀莲。 “妈,他今天怎么样?” 是余秀莲去育红班接的人。 余秀莲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怎么样,他可高兴了。我去接他,他还不肯回来。非要在学校玩。还是老师哄了几句,说明天让他早点过去,这才答应的。” 周小满闻言哭笑不得。 “这家伙。” 她们真是白担心了。 可不是白担心了。 一个礼拜过去,余闹闹小朋友在学校玩得风生水起。还没进学校,路上就能与许多小朋友打招呼。 都比他大。 更神奇的是,他居然能记得人家的名字。 周小满全家人都震惊了。 然后,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又给了全家人一个惊喜。 这家伙,竟然能掰着手指头数数了。 口齿清晰伶俐,说话也不像之前两个字三个字往外蹦,能连着说长长的句子。 这下子,连余秀莲都不得不承认,送他去育红班,是个十分正确的决策。 日子就这样平平无奇地划过。 周小满敏锐地发现,余秀莲成了空巢老人。 可能是小胖子不在身边,她每天打不起精神,只蔫蔫地坐在屋里,偶尔与王婶子拉拉家常。 只要买酱醋油盐之类的日常用品,才肯出门。 “要不,咱们找点事给妈做?” 周小满商量余安邦。 余安邦也赞同:“妈忙碌了一辈子,突然闲下来了,确实会不习惯。就是咱们如今在城里,上哪里给她找活干。” 又不能种地。 别的事情,他妈也干不来。 周小满就笑:“眼下就有现成的。”她也不卖关子,就道,“送妈去我哥那边。嫂子他们仓库那边不是要人干活吗。要是怕妈嘴不严,就领了衣服出来给她做做。” 梅子她们那边,每天出大量的货。半成品倒是少,可也少不了需要返工的。 针线活什么的,完全可以让余秀莲做。 第508章家长里短 余安邦欣然答应。 周小满就把自己的意思跟余秀莲说了。 当然不会告诉她,那些货是投机倒把的买卖。 “妈,你在家刚好没事,要不,就帮着去照顾照顾我嫂子。她怀的是头一个孩子,身边又没个长辈在,什么都不懂,有您在她身边,我们也放心。也是在那边搭把手的意思。” 到时候,搭把手要做什么,就让梅子去安排了。 余秀莲正是闲得浑身长蘑菇的时候,闻言,顿时满口应下。 “好啊好啊,我在家里也没事,就过去看看,看能帮着做什么。” 因为高看周小满一眼,她对周小满的娘家人自然也是另眼相看。 周小满就笑。 “那就辛苦妈了,闹闹这边,我已经拜托了王婶子。要是你晚边赶不及回来,就让人家王婶子帮忙去接一接人。” “我肯定赶回来,”对于接孙子上下学这件事,余秀莲还是坚持的,“要不然,闹闹看不到我会哭。” 那可不一定。 周小满但笑不语。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第二天,周小满两口子就陪着余秀莲坐车去了梅子那里。 跟梅子,周小满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 “主要是给老人家找点事做,工钱倒不用给,也是打发时间。” 梅子却不答应。 “哪有只干活不拿钱的道理。先一天给五毛,之后再看情况。” 周小满还要拒绝,梅子却道:“这点钱在我跟你大哥这里不算什么,可老人家却会有奔头。再说了,你做你婆婆的主算什么。人家想的,可不一定跟你一样。” 周小满这才没多说什么了。 也不知道梅子是怎么跟余秀莲说的,当天晚边回来,余秀莲走路都是带着风的。 “闹闹就让王婶子去接。我也好安心帮你嫂子做事。” 周小满哭笑不得,心下却是对梅子佩服得紧。 人情世故上,自己明明多活了一辈子,还是比不上嫂子。 她感叹着,也就撒开手彻底不管了。 就这样,全家人都忙碌起来。 余安邦忙工地,余秀莲忙缝补衣服,余闹闹两兄弟忙着上学,周小满则是忙实验是与学业。 日子过得飞快。 一眨眼,就到了九月底。 全家人合计着回家一趟。 国庆节,周小丽家给老二办百日。 周小满索性给余闹闹请了几天假,她自己也请了几天。 忙完周小丽家的百日,她们自家还要搬家。 新房已经竣工了。 只有小宝不高兴。 国庆节三天假,偏偏中秋节又没有连着,他还要赶回来上课,比大家少玩好几天呢。 全家人回了乡下。 到了周小丽家办酒的这天,周小满头一天就歇在了娘家。 这两年,周小丽赚了不少钱。张达强每个月的津贴又寄回来了,两口子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要不是周小丽要干活,静静没人看着,她也不会再住在娘家。 即便如此,他们两口子的家又翻新了一遍。 重新粉刷了墙壁,厕所厨房也新建了,屋顶也换上了瓦。 整个屋子布置的还挺温馨。 今天的百日宴,不再是摆在娘家,而是直接在自家家里。 一大早上,从几个伯伯家借来的八仙桌,已经摆在了外面的坪上。 周小满家几个姑姑伯娘们,领着各自的儿媳妇,已经忙开了。 洗菜的,洗碗的,泡茶的,全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靠近厨房的外墙,临时砌了个灶。灶上是一口大锅,锅里正咕噜噜做着扣肉。 孩子们成群结队,在厨房里探头探脑,时不时趁着大人不备偷菜吃。 被大人们一通呵斥,很快就一哄而散。 周小满好不容易从人群中逮到脏兮兮的余闹闹,带着他回屋换了一件衣服,又重新洗了个脸,又再三告诫他不许调皮,这才又去忙活了。 到了中午,饭菜上桌了。 足足摆了八桌。 全是周家人。 百日没有请生产队的,大部分是娘家人。 当然,张家人不作数。 自打那回张达强与父母彻底闹翻,张家人已经好几年不跟他们来往了。 大家热热闹闹围在桌上吃饭,边吃边说着近况。 都是些家长里短。 谁家新娶了媳妇,谁家新生了孙子,谁家孩子又出息了,端了铁饭碗。 更有说田里的收成的。 来自不同生产队的叔伯们,争得面红耳赤。 就在这片热闹中,周小满问起了张达强的打算。 “你明年夏天就毕业了,有什么打算没有,工作去哪里,想好了没有?” 张达强正给静静夹着菜,闻言就道:“反正是去当老师。到时候去哪里,要看学校怎么分配了。我倒是想回来教书,也不知道能不能分到咱们这一片来。” “回哪里?回公社教书?”周家二姑插话问道。 “我是这么想的。”张达强点头,“离家里近,家里有个什么事情也好照料。” “你就是个死脑筋。”周二姑恨铁不成钢,“别人都往城里跑,你倒好,还想往乡下走。乡下有什么好的。你看看你姨姐,她们一进城,日子就过得完全不一样了。如今整个大队,有几栋像他们家那样的房子。” 张达强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周小丽也不太想男人回乡下,可到底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扫了他的面子,就笑着对周二姑道:“二姑你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还是明年的事,都没影子呢,到时候再说。” 周二姑又说了几句要上进,这才没多说什么了。 一旁的周大姑则趁机问起了周小满城里的事。 “听说安邦如今在外面混得不错,他那里还要不要人,要是还要人,干脆让你跃进哥跟着一起去做小工算了。起码到年前还能赚回来一笔钱。今年生产队听说没多少钱分。到了下半年,好像还搞什么承包制。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我看就不靠谱的很。” “咱们生产队这边也搞承包制了?”周小满很是诧异。 上辈子,她就听老头子说过。他在乡下时,他们生产队是八几年才开始搞包干。 比别的地方晚了好几年,也就多穷了好几年。 难道是因为自己对余大舅说的话,历史提前了? 第509章小麻烦 “好像听说是有这么回事,大队在开会。我也就听了一嘴。大家都这么说。”周大姑随口应道,话题又转到城里打工的事上来,“安邦,你给个准话,行还是不行?” 余安邦坐在她旁边那一桌,愣是被强行叫了起来。 “大姑,我是没什么问题。你要问问跃进哥。”他笑着道,“城里好是好,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都是辛苦钱。每天天还没亮就开始干活,干到天黑,风吹日晒的,不比乡下轻松。” 他说着,就看向旁边的汪跃进。 汪跃进喝了点酒,脸早就红了,闻言,就将搪瓷缸重重往桌上一放,很是豪迈地道:“去,怎么不去。在哪里不是赚辛苦钱。只要你不嫌弃。” “那行,你回头跟嫂子商量一下,看什么时候跟我们进城去。不过,亲戚是亲戚,咱们先把丑话说在前面,活要是干的不好,我也没办法跟人家交差。到时候,是要挪地方的。我家卫国哥就是,现在天天卸货。” 余安邦很自然地说道。 “安邦,你让跃进去,他要是敢偷懒,直接把他的工钱扣了。”跃进嫂子笑眯眯,“别管他面子不面子的。” “那行,有嫂子的话,我就有尚方宝剑了。” 大家哈哈大家。 又有周家其他人问起进城做工的事。 大家心里都透亮着。 进城能赚大钱,这是毋庸置疑的。 只看看余安邦家,这才不过两年,就建了那么大一栋房子。 听说花了大几千块。 再看他们平时的吃穿嚼用,哪个不是比城里人还城里人。 他们不敢说要赚余安邦那么多钱,就是赚人家一个零头,那也比在乡下修地球强。 百日宴办的很热闹,周小满帮着将家里收拾完了,这才准备回家。 临走前,她拉了周小丽说悄悄话。 “你还是跟达强好好说说,要是有机会,最好留在城里教书,比乡下好。” “我知道。”周小丽苦笑,“可达强那性子,他容易满足。说随便在哪里都好,主要是离咱们娘几个近一点。我有时候想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周小满点了妹妹的头一下,“你看看我跟你姐夫,不也是两个孩子,我连婆婆都带到城里去了。人家达强留在城里,你怎么就去不得城里。反正留在乡下,也不见你去上工赚工分。在哪里赚钱,还不是一样的。” “而且,你做衣服,也是从梅子他们那边拿订单,进了城,不是城里更方便?!” 不是周小满看不起乡下的生活。 而是这年头,不抓紧这波红利发家致富,以后就要落后别人一大截。 她自己吃肉,难道不想看着妹妹一家也吃肉。 至于乡下的田园生活,那起码得到几十年后了。如今的乡下,可不比后世的乡下。 条件太艰苦了。 最主要的是医疗教育条件差。跟城里比起来,简直千差万别。 等他们老了,动不了,再考虑回乡下养老的事。 年轻的时候,还是要进城里拼搏一番,起码,能给子孙后代积累财富。 周小满见周小丽已经被自己说动了,这才算放心。 回去之后,免不了跟余安邦感叹。 “达强这性子,确实是太守成了。” 要是在后世,家里条件勉强过得去,这样顾家的好男人,女人们都喜欢。 可惜是如今。 “这有什么,”余安邦不以为然,“咱们这一代,你看谁不是这样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的。达强还算好的,他起码念了个师专,出来国家就分配工作。就是靠着这工作,两口子也能把日子过好。而且小丽也能干。” 可再过个十年,铁饭碗也端不稳了。 周小满暗暗吐槽,却也没再说什么了。 确实是她太苛刻了。 她很快就没有心思再考虑这些。 因为自家也有事要忙。 搬家是大事。 原本按照乡下的习俗,房子封顶的时候,就应该大办。 可当时他们俩都不在家,索性就挑在搬家的时候。 关于新家,全家人都很满意。 尤其是小宝。 他看着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房间,乐得几乎要尖叫。 房间里,有专门为他打的衣柜,还有他的书桌。 甚至,连床上的被褥什么的全都是新做的。 他太高兴了。 拉着大牛等人,兴致勃勃地开始介绍。在曾经的小伙伴们艳羡的眼神中,出足了风头。 办酒这天,余家自然是热热闹闹的。 余家所有的亲戚都来了。 就连鲜少与他们来往的余二舅也来了。 这一回,上的礼金颇为丰厚。 几乎与余大舅家持平。 余秀莲看着礼簿本,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意思。 “你们瞧见你二舅妈那脸色没,啧啧。她嫁进我们余家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回看她笑得那么灿烂。还拉着我二妹长,二妹短的,我从来不知道,她也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 “求人的时候,自然是好说话的。”周小满笑。 余二舅这回过来,确实是要求余安邦的。 二舅家的老大余建设,在公社当了个小干部。老二余建强,因为岳母的关系,也在厂里上班。只有老三余建军,年纪比余安邦还小了一岁,却还是在家里无所事事。 余二舅过来,就是想要余安邦帮忙,把余建军放到砂场去做事。 人家脸皮也是够厚的,说什么亲兄弟,余建军又是个没吃过苦头的,就让余安邦安排着做轻松的活。 算账看仓库之类的最好。 把余安邦都气笑了。 他直接用一句话回了余二舅。 “砂场算账的不缺人,挑沙的人却是不够。建军要是想去,都不用我多打招呼,去个人就行。” 气得余二舅当场撂了脸子。要不是二舅妈苏叶拉着,他就要借着酒意,对余安邦破口大骂。 余安邦无所谓,又搬出了余卫国。 说余卫国如今也是帮着卸货,都是兄弟,他一碗水端平。 余二舅这才没话说了。 早些年,他对二妹一家没有半点照顾。哪里比得上大哥家。人家连大哥的面子都不买,难道还要买他的账? 饭都没吃完,他就带着全家人走了。 回去之后,免不得说余安邦不顾亲戚情面。 余安邦是许久之后才听说。 气得余秀莲在家里跳脚骂人。 倒是余安邦两口子无所谓。 本来就与陌生人差不多,谁还会在意陌生人说什么。 第510章新气象 周小满完全没将余二舅一家放在心上。 晚上,两口子睡在新家,难得悠悠闲闲聊天。 “建完房子,你手上还有多少钱?”周小满问。 自从她去了学校读书,家里的账也就没管了。 钱放在余安邦手里,与自己手里没什么区别。 她不是那种需要将金钱牢牢抓在手里,才对婚姻有信心的女人。 而且,余安邦到处是用钱的地方,钱放到他那里,只会更方便。 “现钱不多,估计一万块都没了。咱们建房子,修路,又添置新家具什么的,花了七八千。这还是有不少东西是我那边拿的,不算数。而且又投了不少钱去囤货。” “咱们还是万元户啊,”周小满却很满足,“你该用钱的地方还是用。钱只有花出去才是钱,花不出去那就是纸。” “行啊,你这口气,比我还大。”余安邦忍不住笑,“我看以后我不赚个十来万,在你看来都是没钱。” 十来万算是什么,只要抓住机会,再翻个百倍千倍都是很正常的。 周小满笑。 余安邦却是看着窗明几净的新家,颇为感叹。 “早两年,我从来没敢想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那时候,住的是土坯房子,吃的是稀饭红薯,红锅菜,就是上厕所,也要担心会不会掉到缸里去。 这才两年多功夫,家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周小满抱住了他的胳膊,“再往后,你只管看。” 眼前的日子还算不了什么。 “嗯,”余安邦将她搂得更紧了,“我会努力赚钱,让你们母子几个过上好日子。” 周小满闻着男人身上特有的气息,嘴角慢慢翘起。 谁能想到,上辈子不婚主义的她,在另外一个时空,能与一个男人携手共进,共同建造自己的小家。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说着,渐渐地沉入梦乡。 窗外月光斜斜地倾泻进屋里,给两人安详的睡容,平添上几分静谧。 办完酒,周小满又花了大半天工夫整理东西,就要准备回城了。 回城前两天,周小满就发现尤钱吞吞吐吐的,似乎有话要跟她说。 她不由有些奇怪。 “尤叔,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咱们也不是外人。” 尤钱就更加犹豫了。 周小满无奈,也不催他,继续干手上的活。 终于,尤钱憋不住了。 “小满,你去跟安邦说,这回进城,也买我的火车票。” 咦? 周小满不由上下打量尤钱。 “您要跟着一起进城做事?” 尤钱像是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道:“我是想去城里做事。你看,你们家里的房子也弄完了,我留在家里也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给安邦帮帮忙。” 那为什么不好意思跟余安邦说。 周小满很想问。 可见尤钱那一副眼巴巴的样子,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算了,回头让安邦问问。 “行啊,”她点头应下来,“我回头就跟安邦说。您跟我们一起进城。” 尤钱欢欢喜喜走了。 周小满就将事情告诉了余安邦。 “我觉得尤叔有些奇奇怪怪的,你最好去问问。上次从城里回来,他不是说以后都不想去城里了嘛。” 她说的是尤钱回来给她们管房子的事。 之前,尤钱怕与安邦在外头包工程被人骗,一直忙前忙后跟着他指点。 后来,余安邦动了建房子的念头,他就跟着一道回来了。 说是余安邦是彻底出师了,他也放心了。以后外头的事,还是让他们两口子商量着来。他老胳膊老腿的,就不跟着折腾了。 余安邦也觉得奇怪,回头就去问了尤钱。 回来之后,神色就古古怪怪的。 周小满免不了问起。 余安邦却是朝正在收拾屋子的余秀莲身上睃了一眼,对周小满摇摇头,示意回头再说。 等到只有两人在时,周小满就再次问起来。 余安邦这才道:“尤叔说,他想见城里见见世面,刚好帮帮咱们。” 就这? 周小满一个字都不信。 “还有呢?” 帮他们就帮他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没必要做出那副样子。 她觉得,这里头说不定还有什么。 余安邦却是没直接回答她,反倒是问起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关的问题。 “小满,你说我妈要是再嫁,你觉得怎么样?” 周小满一口口水呛在嗓子眼,差点没翻了白眼。 “你也觉得不好是,”余安邦挠挠头,“我倒是不反对。” “尤叔是因为咱妈才跟着进城的?!”周小满缓过气来,八卦地看着余安邦。 余安邦摇头:“尤叔倒没这么说。但是听他那意思,就是说想跟我们在一起。说他一个人冷锅冷灶的,在家里没意思。还说家里没个孩子闹腾,他也不习惯了。” 先前暑假的时候,余秀莲带着两个孩子在家住了两个月。 尤钱吃饭几乎都在余家。 他说习惯了人多热闹,也有可能。 周小满却觉得自己没猜错。 尤钱十之八九对自家婆婆动了心。 她不由歪着头,回忆余秀莲如今的模样。 许是进城的缘故,余秀莲白净了许多。又没有多少烦心事,她胖了不少。就连头发,也不像先前那般枯黄。 最大的变化,是精气神的改变。 她如今走路带风,做事就显得风风火火的,虽然还不能说是个利落人,可与先前相比,简直就是脱胎换骨。 尤其是去了梅子那里之后。 整天面色红润,脸上带笑,接人待物,也不像之前那般畏畏缩缩。 就说这回搬家酒,里里外外的客人,她几乎应对自如。 哪里还有先前畏手畏脚的样子。 钱是人的胆。 这句话在余秀莲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妈要跟尤叔一起搭伙过日子,我是不反对的。”周小满笑道,“反正两个老人,都是咱们照顾晚年。他们一起做伴,总好过各过各的。” 余安邦神色有些复杂。 “就是觉得有点怪怪的。”他嘀咕道,“我叫尤叔叫这么多年了,难道改口叫爸。也太奇怪了。我也叫不出口。” 噗—— 竟然是担心这个。 周小满哭笑不得。 “八字还没一撇呢,咱们现在想这些有点早了。看看,看他们两人怎么说。反正日子还长着。” 以余秀莲那龟毛的性子,成不成还是两说呢。 两口子扔下这个不提。 “咱们那老房子,要怎么处理?”周小满说起这些日子,一直悬而未决的事。 第511章妯娌对比 因为他们搬了家,老房子就空下来了。 余家的老房子,虽然只是土坯房,可也被周小满婆媳收拾得很好。 尤其是那厕所,比生产队不少人家家里强多了。 新家许多家具都是新打的,老家柜子床什么的,都还在。随便再收拾收拾,就能住人。 这栋房子,在白河生产队,相当拿得出手。 “我也在考虑这事。空在那里就太浪费了,而且时间久了,就怕房子会塌。” 土坯房子就是这样。 长期不住人,又没有人维护的话,肯定会越来越破旧。 “我倒是有个想法。”周小满看了余安邦一眼,“就是不知道你怎么想。” “你说。” 周小满就笑着将自己的意思说了。 “我看卫民他们一直想搬出来,又没有钱重新建房。要不,这房子就给他们住得了,也不算浪费了。” 余卫民如今家里有三个孩子,再加上他们两口子,绝对够住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余安邦赞同,“我去跟大舅说。” 两口子联袂去了余有粮家。 余卫民两口子听了,自然是欢喜不已。 刘秋香也很高兴。 平白得一栋房子,谁还不乐意呀。 她笑眯眯地起身回屋,抓了一把糖给余闹闹。 余有粮却是心情复杂。 他一方面替小儿子高兴,另一方面又有些伤感。 一旦余卫民一家子搬出去,他们就算是彻底分家了。 这以后,兄弟俩估计只会越来越生份。 想到余卫国的不成器,他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要是这房子给卫国他们—— 算了算了,他想这些做什么。 人家安邦显然看不上余卫国。 一旁的罗蓝听了,却是猛喝了一大缸陈醋。 都是表兄弟,如今余卫民家条件又不错,为什么不把房子给自家。 虽说他们分了家,可住在一个屋檐下,到底不方便。 尤其是她婆婆。 但凡她们家稍微吃得好一点,她就会念叨,说是她罗蓝不会当家,家财万贯都要被她败光。 老是被人盯着手脚过日子,她早就想搬出去单过了。 可也要有能力。 余卫国一年到头剩不了几个钱,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要养。 要不是她离了婚没地方去,这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这回周小满两口子回家,自家男人却是没回,说是忙不过来。 说实话,她也不指望那个男人回来,只当他死了。 可现在有现成的便宜,要她眼睁睁错过,那是绝对不行的。 罗蓝再也忍不住,开口就道:“小满,你们可真是大方。到底是有钱了,手面大。要不,也送栋房子给我们住住?” 听起来是开玩笑的语气,可脸上的神情,却是认真得紧。 余有粮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这个老大媳妇,脸皮都不要了吗,别人凭什么送房子给你住。又不是你亲爹妈,还欠你的了。 刘秋香却是眼巴巴地看着余安邦。 老大一家现在确实有房子住,可难道还嫌房子多吗。 再说了,不送房子,送别的东西也行。反正是白得的。不要白不要。 周小满两口子却被罗蓝的话惊呆了。 尤其是周小满,她拿目光上上下下,将罗蓝打量了一番。 罗蓝这人,最好面子。又喜欢装腔作势,把自己放在贤淑良德的位置。 刚进门那半年,更是将彭兰香这个妯娌衬成了豆腐渣。 也就是生孩子的时候作了点。 后来生了个女孩,消停了好一阵子。最起码,又有几分刚嫁进来的那时候的样子了。 不管刘秋香怎么找茬,她总是有理有据地驳回去。就是偷懒,那也能说出个一二三的道理来。 现在好了,竟然不管不顾,直接撸袖子上了。 “嫂子就会说玩笑话,”彭兰香赶在众人开口之前就道,“安邦他们两口子手面确实大方,我跟卫民却是不好意思占这个便宜的。我们想着,要不就按照现在的物价,给那房子估个价,算是咱们买了他们的房子。我们住起来也安心。” 余卫民也点头附和:“我刚刚就想说了,确实不能白住。亲兄弟都要明算账。哪里好占这个大便宜。就要给钱。” 周小满抿嘴笑。朝彭兰香眨了眨眼,后者也朝她挤眉弄眼的。 刘秋香却是急了。 她虽然不喜欢老二两口子,可到底是自家亲生的。 人家分明说了不要钱,就是白送。这老大媳妇嘴巴多,话赶话的,老二一家不就要拿钱出来了吗。 老二的钱,还不是自家的钱。 她不由狠狠瞪了罗蓝一眼。 就她话多。 余有粮也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那就算钱给安邦,算是老二家买的。反正他们也是打算建房子的。” 余卫民就拉着余安邦说起价钱来。 余安邦自然是不肯要。 余卫民就说,不要钱的话,他们就不住。 两兄弟你推我往的,最后,余卫民就开玩笑说,他们两口子吃大户,意思意思给点钱。 拿了三百块钱出来。 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 却足够堵了罗蓝的嘴。 罗蓝见她们一唱一和的,就将事情定下来,不由暗恨。 可转念一下,她一句话,就逼得老二家拿出几百块钱来,又觉得心里舒坦了。 谁也别想白占好处。 她这见不得别人好的阴暗心理,周小满等人自然不知道。 等没人的时候,周小满非要把钱还给彭兰香。 “你也知道,我跟安邦不缺这个钱,就是为了堵罗蓝的嘴。钱你拿着,你们两口子如今养三个孩子,也是不容易。等孩子再大些,用钱的地方就更多了。” 彭兰香却是说什么都不肯要。 “就是大嫂不说那话,我也是要给钱的。”彭兰香推辞,“不给钱,确实住着不安心。我原本想着,什么时候找你们说说,跟你们买房的事,没想到你们先跑过来说了,也算是合了我们的心意。那个——” 她朝大房的房间指了指,“假的很,我早就不想跟她住在一个屋檐下了。能尽早搬出去是更好。” 周小满看彭兰香的目光就带上了钦佩。 以前她怎么没发现,彭兰香这么有志气。 以这两口子的心性,他们夫妻俩又拉拔着,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那我也不说什么客套话。”周小满想了想,就道,“那房子也老旧得不成,不少地方可能还要修一修,也是要钱的。这样,我收一百,你拿回去两百,算是修房子的钱。” 也不管彭兰香还要推辞,直接塞到她们的枕头底下。 彭兰香心下感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三百块钱,是他们两口子这些年来大半的积蓄了。 拿出去虽说不会伤筋动骨,可真要有个什么急事,估计就要捉襟见肘。 安邦两口子,对他们实在是太照顾了。 亲兄弟也不过如此。 以后,他们两口子再想办法回报人家。 彭兰香打定主意。 周小满却受不了她那饱含深情的目光,索性转移话题。 “我听说咱们生产队要搞包干了,你们怎么想的?” 彭兰香就笑:“你先前不是跟我们说过,有机会,也包下来试试嘛。我跟卫民商量过了,要是队里的池塘可以承包,我们两口子就包下来养鱼。地肯定是要包的,一起包下来。大不了辛苦一点。反正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 “行啊,这是好事。先看看队上怎么说。” 周小满很欣赏彭兰香两口子的勤快,笑着道,“可能刚开始还只是试水,等队上拿个方案出来。我还是那句话,大不了就是没干好,赔队上一点钱,你们可以试一试。”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不试就没有机会。 彭兰香自然是答应不迭。 办完家里的事,周小满全家人准备进城。 他们不知道,城里还有一桩糟心事等着他们。 第512章猪队友 周小满一家带上尤钱,大包小包地回了城。 只屁股还没坐热,周六子就来了。 “安哥,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都打算去乡下找你。” “出事了?”余安邦神色凝重。 “你先跟我一起去工地那里,咱们边走边说。” 周六子茶也顾不得喝,拉着余安邦就往外走。 尤钱一见,也放下东西,对周小满等人道:“我也过去看看,你们在家里。” 周小满婆媳还来不及说话,几个男人就消失在了堂屋门口。 “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余秀莲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看六子那样子,好像还挺严重的。” “妈你就别担心了,有安邦在,他肯定能解决。”周小满安慰婆婆。 心下也有些打鼓。 余安邦那头确实出了大事。 一行三人到了工地。 余安邦这才发现已经停了工。 “怎么回事?停了几天了?要是不能如期完工怎么办?谁下决定停工的?” 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周六子忙解释了。 “是纺织厂那边的负责人说,咱们以次充好,宁愿停工也不能这么瞎赶进度。说让咱们把事情解决了,然后再开工。” “怎么回事?”余安邦皱起了眉头。 “好像是沙子出了问题。刚好前,两天纺织厂有领导过来参观,一眼就看出一车沙子有问题,说是我们偷工减料,让我们回头重新运好沙子过来。最多给咱们五天的时间整改,整改不好,就要重新招标。” “沙子怎么能出问题,沙子能出什么问题?”尤钱闻言,眉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苍蝇,“六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六子也是苦着一张脸。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天运过来的那车沙子,确实不达标,压根就不能用。这两天,我一直到处跑,就是为了这事。生怕耽误了咱们的进度。” 都是签了合同的。 要是不能如期完工,他们将要面额巨额赔偿。 “咱们先不说这么多,我去一趟厂里那边。” 余安邦大步去了纺织厂。 他要去找厂里的负责人,将这件事情先缓一缓。 周六子连连点头,小跑着跟在了他的屁股后面。 安哥回来了,他就有了主心骨。 一行人很快到了纺织厂。 等了许久,才找到负责人。 负责工程的刘主任见到余安邦,没有半点往日的和善,板着脸就训:“我们当时看你设计不错,报价又合理,也是相信你,才把工程交到你手上。没想到竟然出这样的事。这两天,我被上头的领导骂了个狗血淋头。” 余安邦长吸一口气,赔笑道:“真是抱歉,这是我工作的疏忽。我刚刚已经狠狠训斥了下面的人。保证这两天就解决了。到时候请刘主任过去监督,绝对不会有下一次。我用我余安邦的声誉保证。要是还不能让领导满意,不用领导说,我自己就把工程交出来,绝对不敢迟疑。” 余安邦一口唾沫一个钉,脸上满满是歉意与坚定。 刘主任这才神色和缓。 “有你这句话,那我就等着了。过两天,我们领导又会过去视察,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那是肯定的。您放一百个心。” 余安邦再三保证,又说了一通好话,这才抑郁着脸出了纺织厂。 “ 安哥,咱们现在去砂场那边不?” 周六子小心翼翼地问。 “去,现在就去。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孙子在中间搞鬼。” 余安邦咬牙切齿。 一行人又去了砂场。 还没到河边,远远的,就看到河面上的船来来往往。 突突突的柴油机响个不停。 “哎哟,安哥,你们可算来了。”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小跑着到了余安邦几人跟前。 中年汉子微微有些秃顶,脸晒得通红,眼里满是焦急。 “王大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当初愿意用你们这里的沙子,也是看在你这个人的面子上,怎么能出这样的纰漏,你让我怎么跟人家交代?” 余安邦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 王大力苦着脸,看向一旁的周六子。 “安哥,你这可算是冤枉我了,不信你问六子。这几天,为了沙子的事,我也是一直在奔波,半点含糊的意思都没有。绝对不敢暗地里使坏。” 周六子在旁边点头。 “王大力还算老实,这几天也辛苦了。” 余安邦紧绷的脸,这才算是和缓了。 “那行,你们处理的怎么样了,沙子能不能及时送过去,品相能保证不?” “ 能能能,”王大力连连点,“肯定能送过去。一点差错都不会再出了。” 余安邦心中悬着的大石,这才算是落了地。 “那就好。”他脸上露出一丝,拍了拍王大力的肩膀,“辛苦你了,大力哥。回头我们再好好喝一场。” 王大力咧着嘴笑,只笑完了,又欲言又止,似乎想要说什么。 余安邦就问:“还有什么困难,你说,我来解决。” 王大力这才吞吞吐吐说了。 “其实,其实这回的事,主要是出在卫国那边。哎,卫国他……算了,只要你保证卫国以后不掺和进来,我保证,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有第二次。” 余安邦闻言,太阳穴突突直跳。 又是余卫国。 他后槽牙发痒。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仔细说说。” 说完,又狠狠瞪了周六子一眼。 后者摸了摸头,没敢吭声。 王大力却是没有再迟疑,将余卫国的事情说了。 原来,自打余卫国去帮着卸货,他也不是老实的。 到处跟人说自己是余安邦的亲表哥,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余安邦让他过来,其实就是为了看场子的。 余卫国那人,别的本事没有,吹牛皮的本事那是一等一。 再加上周六子过来时,对余卫国又客客气气的,众人都不由相信了。 余卫国就更加来劲了。 他也不卸货,整天翘着二郎腿到处晃悠。吆五喝四的,就是个大爷。 大家看在余安邦的面子上,也没人说什么。 可余卫国却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更加膨胀了。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的货,非要换。 还说这样能节约成本。 其他人自然是不答应。 可架不住余卫国狐假虎威,他说这是余安邦点了头的。 而且,在工地那边也跟人打了招呼,肯定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态度强硬,拉货的人又肯听他的,沙子就这样被运进了工地。 也是他运气不好,才拉过去,第一天就被人家纺织厂的领导撞见了。 当场,人家领导就大为光火。 余卫国哪里敢承担责任,灰溜溜跑了。留下王大力等人在那里收拾烂摊子。 等工程被喊停,王大力等人没办法,就去找了周六子。 偏偏这个时候,余安邦带着全家回了乡下。 周六子又怕自己一走,工地彻底乱套了。 索性留在城里,先帮忙善后。 好在,王大力在砂场人脉不错,事先定了沙子。不过,也用了比先前更高的价格。 最主要的是纺织厂那边的项目,得由余安邦这个竞标人,亲自出面与领导打招呼。 这两天万事俱备了,就等余安邦回来。 周六子一天往余安邦家跑几趟。 好在,他回来的也不算太晚。 余安邦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气得鼻子都冒烟。 是他太仁慈了。 怎么会留余卫国这样的蛀虫在身边。 “余卫国呢?”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 王大力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朝河边一个小屋子的方向指了指。 “在那屋里头休息,说是太阳晒得他头晕。” 余安邦不再多话,大步朝河边走去。 第513章妹夫 这是一座极小的,用木头搭建的屋子,平时就用来临时休息。 余安邦走到小屋前,毫不客气,一脚就踹开了大门。 “哪个王八蛋敢——” 屋里一声呵斥,只那呵斥声才说到一半,生咽了回去。 “ 安,安邦,你怎么就回来了?”余卫国看着煞神一般的余安邦,咽了咽口水。 “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你累不累,要不要坐一坐?” 余卫国做势要去擦凳子上的灰,转头就往屋里最里面走。 才走了两步,衣领就被人拎住了。 “你,你做什么?哎哟——” 余卫国一声惨叫,人就往前栽去。 只他还没有站稳,脸上又重重挨了一拳。 不过几息的功夫,他脸上就开起了酱油铺子。 惨叫声划破了河边上的宁静,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小屋的方向看。 有人暗暗呸了一声,有人拍手称快。 屋里的余安邦却是连打了几拳,依旧觉得不解气,却被尤钱拉住了。 “算了,教训他一顿就得了。真把人打出个好歹来,还要出医药费。为了这样的人,不值得。” 余安邦气息还没匀过来,拳头依旧握得咯吱作响。 “你,你凭什么打我,我是你大哥,你敢打我。余安邦你这个白眼狼,当年要不是我爸,你们全家都饿死了,你敢打我……” 余卫国一个大男人,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像是死了老子亲娘。 余安邦却被他这模样给恶心到了。 “你别给我提大舅,还有脸提大舅,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丢回去,看大舅怎么说?” 余卫国就打了个哆嗦。 出门前,他爸可是拿着大棒子威胁过他的。 这要是回去—— 余卫国觉得被扁担抽过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 还是城里好。 虽然一开始,在余安邦的眼皮子底下,累了一阵。 可自从到了这边,他就如鱼得水了。每天跟大爷似的躺在屋里歇凉,还有人奉承着他。有人给他烟抽,有人给他送酒,他的日子过得好不逍遥快活,比乡下强百倍。 “我,我下次不敢了,你别赶我回去。”余卫国很快权衡利弊,向余安邦求情。 只那声音低不可闻。 余安邦被他的厚脸皮气笑了。 “马上收拾东西滚,别让我再看到你。要不然——” 他再次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余卫国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眼见余安邦转身要走,他再也忍不住,矢口就喊:“妹夫,你帮帮我。” 余安邦的脚步就定在当场。 他缓缓回头,看向余卫国。 “你刚说什么?” “妹夫帮我。”见余安邦留下来了,余卫国大喜,他指着一旁的王大力,“妹夫,你帮我说说好话,大哥我记着你的恩情。” 余安邦就去看旁边的王大力。 见后者一脸便秘,却也没有对这声妹夫反驳,只觉得眼前有乌鸦飞过。 “大力哥,”他看向王大力,“什么妹夫,什么意思?” 王大力咬着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余卫国却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 “他就是我妹夫,也是你妹夫。他是卫红的男人。” 犹如热油锅中滴入一滴凉水,余安邦与尤钱这两知道余家家事的人,顿时被炸懵了。 “卫红?卫红嫁给了你?”余安邦失声道。 是问王大力,也是问自己。 这也太荒唐了。 王大力却是苦笑一声。 “卫红确实是我婆娘。” 余安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尤钱也像个傻子似的,瞪大了眼。 余卫国似乎觉得还不够刺激,就道:“卫红之前离家出走,就是嫁给了大力。我也是这几天才知道的。没想到,咱们卫红现在也是城里人。比我这大哥混的好多了。” 余安邦压根不想听余卫国说话。 “大力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大舅这两年,病拖着一直不好,他一直觉得是心病。 他担心的,就是余卫红。 虽然嘴里说余卫红是个不成器的,最好死在外面永远不要回来。 可父女间哪真有隔夜仇的,大舅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惦记得很。 只是没想到,余卫红走得并不远,还没出省。 可她为什么不回去? 余安邦有一脑门的疑问。 余安邦期待地看着王大力,后者这才缓缓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 原来,余卫红在外头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流落在街头。 刚好被王大力遇见了,他一时心软,就给了她一个馒头。 余卫红可能就认定王大力是好人,一直跟着他。 王大力起先也不在意,后来,余卫红饿晕在他家门外。 王大力没有办法,只好将人抬进了屋。 进了屋,余卫红就不肯走了。 说她什么都可以做,只要给口饭吃。 王大力前两年死了婆娘,家里孩子们又都成家了,想着自己以后也有个伴,就同意余卫红留下来。 他也怕被人说成乱搞男女关系,就想办法,把余卫红的关系落了下来。 两人还打了结婚证。 算是合法了。 前几天,王大力在沙场做事,余卫红送饭过来,就刚好撞上了余卫国。 余卫国一眼就认出是余卫红是他失踪了两年的妹妹。 王大力也是此时才知道,他婆娘原来不叫小红,而是叫卫红。 也是这时才知道,余卫红并不是她自己所说的无家可归,而是离家出走。 他原本想劝着婆娘回家跟父母认个错,没想到余卫国却先缠上来了。 开口闭口都是叫他妹夫,还让他打酒喝给烟抽。 王大力打心眼里是瞧不上余卫国的。 可看在余安邦与余卫红的面子上,勉强应付他回。 余卫国就蹬鼻子上脸了。 这回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人的关系,给了他胆子。 他一直想找余安邦说清楚这件事,也好把自己摘出来。 毕竟,余安邦的能力摆在这里。 先不提与卫红与家里的关系怎么样。最起码,他想靠自己的能力与余安邦把关系搞好。 他隐隐觉得,余安邦以后会是个人物。自己跟着他,日子肯定有奔头。 可事情到底是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余卫国捅了大篓子。 他刚知道的时候,气个半死,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能想方设法弥补,也好在余安邦那头交差。 这也是为什么,他宁愿花高价钱去买沙子,也要将这件事情尽快解决的原因。 余安邦听王大力把事情的经过说完,许久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余卫红这个表妹,他是早就厌恶得紧了。也不想跟她再扯上关系。 可她到底是大舅的女儿,她在外头要是遇到了什么事,他肯定也要搭把手。 现在,人家早就结了婚。 对象还是王大力。 王大力这人,年纪看着是大了点,人也长得寒碜了点,可心却是不错的。 要不然,也不会被余卫红赖上。 只是,不知道大舅他们两口子得知卫红的经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哎。 余安邦头大如斗。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还是大舅家的家事。 他可怎么整。 要不,回去商量媳妇再说? 想到周小满,余安邦压抑的心情轻快了不少。 他回去先商量了媳妇再说。 媳妇是女人,心细,肯定有办法的。 要是可以,他是真不想沾手大舅家的事。 余安邦打定主意,转身决定先回家。 却听余卫国惊喜地叫了起来。 “卫红,卫红你来得正好,快来见见安邦,咱们兄妹几个,这是外乡遇着了。” 余安邦不由抬头,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 然后,他的嘴张成了一个O型。 第514章余卫红 站在门口的人,他认识,又不认识。 记忆中的余卫红,总是穿着件花格子衬衣。身形苗条,两条辫子梳得整整齐齐地垂在胸前,脸上也满是快活。 可眼前的女人,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脸色蜡黄,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蓝格子短袖,依旧梳着两条辫子,辫子却没有以前的黑亮,显得有些发黄。 而且,人瘦的厉害。两颊深深凹陷下去,更显得眼睛大。多看两眼,都觉得怵人。 “安哥,”余卫红站在门口,笑着打了声招呼,“你也来了。” 余安邦这才回神。 “卫,卫红,你来这里做什么?”他是没话找话。 余卫红就拎了拎手里的铝饭盒。 “我给……他送饭。” 这个他,自然是说的王大力。 王大力已经走到她跟前,顺手接了手里的东西。 “我刚刚已经把我们的事跟安哥说了,你——” 他瞄了余卫红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能说出口。 余卫红的笑就有些勉强。 “噢,”她慌乱地垂下眼帘,喃喃说了一句,“也好。” 余安邦只觉得五味陈杂。 没见余卫红之前,他觉得她是活该,所有的事情,都是咎由自取。 可真见到了本人,又有些怜悯。 这哪里还是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余卫红。 这两年,她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两人几乎算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 看到她落魄,他心里也不大好受。 “卫红,有我的饭没有?我也饿了。这边的饭菜一点油水都没有。”余卫国却是不管这些,顶着一张猪头脸,走到了余卫红身边,“大哥也饿了。” 余卫红这才发觉他脸上带了伤。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看了余安邦一眼,到底把话咽了回去。 “卫红,”余卫国凑到妹妹耳朵边,就道,“余安邦要赶我走,你帮我说情。让你男人说也行。大哥真不想回去。乡下那就不是人过的日子。你是不知道,你那个新大嫂有多厉害,我是家门都不想回的……” 他嘀嘀咕咕说着话,余卫红的心思却飘远了。 爸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大哥依旧是这样不成器。 二哥呢,二哥过得好不好? 还有几个侄儿侄女,不知道长高了没有。 想到这,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要是那个孩子还在—— 余卫红眼前一片模糊,连耳边余卫国的声音都渐渐远了。 余安邦受不了这样沉闷的气氛,率先道:“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又看向余卫国,“你把东西收拾收拾,明天就走。回头我跟大舅说。” “安邦,”余卫国没料到余安邦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失声就道,“你就算看在我妹妹的面子上,也要给我一点体面。我——” 余安邦已经大步走了。 余卫红的面子,什么面子啊? 他可不欠他们兄妹俩的。 带着一脑门官司,余安邦转头就要回家。 周六子好几次欲言又止,到底把话压了下去。 他借口自己还有事,一溜烟跑了。 等余安邦与尤钱师徒回到家,天都快要黑了。 “怎么样了?”余秀莲端了两杯茶,上前就问。 余安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工地的事情暂时解决。问题不大。主要是我今天遇到了卫红……” 他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余秀莲与周小满听完,俱是震惊不已。 余秀莲甚至道:“没想到卫红就在省城,还结了婚,她怎么不回去啊。不知道她爹妈多担心。这孩子,还跟小时候一样任性。” 周小满却没说什么。 说实在的,她跟余安邦一样的立场。 大舅家困难,他们两口子出点钱,那是无可厚非的。可要她们掺和进去人家的家事,他们俩都是不乐意的。 “这个余卫国是留不得了,”她没说余卫红,说起余卫国,“不能被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明天就让他回家。他爱干嘛干嘛,咱们庙小,招不住他这尊大佛。” “我也是这个意思。”余安邦苦笑,“这回不管大舅怎么说,我是死活都不答应了。他这儿子太能折腾了,我也吃不消。” 周小满暗暗松了口气。 带余卫国进城,她其实是不大乐意的。可她一个外甥媳妇,人家余安邦母子都没说什么,她就是有意见,也只能保留。 现在余安邦发了话,她就放心了。 “就是这个意思。你每天忙前忙后的,好不容易把工程揽下来,总不能坏在他手里。咱们又不是他的亲爹妈,没有义务照顾着他。舅舅那头,要是你觉得不好说,到时候我去说。” 她又不姓余,有自己的私心,也是正常的。 余秀莲却道:“这个坏人,不要你来做,我来做。”她叹了一口气,“咱们家确实欠你大舅家许多,可也没有这样的,还没完没了了。卫国我看就是没救了,咱们不用管他。大不了,你以后多帮衬着卫民点。也算是回报你大舅了。” 周小满喜出望外。 她这婆婆,如今可真是了不得。 “是这个道理,”尤钱点点头,“我早就看不顺眼了。那余卫国是个什么东西,见天搞三搞四的,要是我儿子,早就被我打死了。” 周小满就奇怪地看了尤钱一眼。 尤钱这人,看着每天乐呵呵的,没什么心眼,其实心中颇有成算。 这还是他第一回,当着众人的面,表达对余大舅家的人不满。 毕竟,没有人会想去掺和别人家的事。 疏不间亲。 这个念头,也就在周小满心中一闪而过。 “也不知道卫红怎么想的,她要是肯回去就好了,起码让你大舅他们见见人。不说别的,知道她平平安安的,也算放心了。” 说起余卫红,余秀莲又开始叹气。 她大哥真是上辈子欠了儿女的。 净生些惹事的。 一辈子有操不完的心。 还是她好。 虽然只生了一个,可儿子媳妇孝顺,她不知道多省心。 对于余卫红,周小满是没话说的。 当初她离家前干的那一出,差点连累了她们家小丽。 虽然小丽后来没事,她却是也恨上了余卫红的。 以前只当她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不懂事,可十几岁的小姑娘干出来的事,一般的成年人都干不出来。 不管她遭遇了什么,她对她实在同情不起来。 第515章悔悟 余卫红那边,却没有余家这么好的气氛了。 余安邦拍拍屁股走人了,余卫国不敢追着他,却缠上了余卫红。 “卫红,我是你亲大哥,你不能见死不救,你如今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不能不管我啊,你大哥这些年,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你是不知道……” 余卫国也不要什么面子里子了,跟在余卫红屁股后面就开始卖惨。 在他口中,爹妈偏心老二那一房,有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他们。 前妻作恶,留下了一摊烂摊子走人了。 好不容易娶了个新媳妇,又是只母老虎。见天在家里摔锅打盆,逼得他这个一家之主出来讨生活。 偏偏他爹妈还觉得母老虎管教的对。 还有他那几个孩子,都是讨债鬼。 明明家里穷的都快要揭不开锅了,还总是闹腾着要吃肉,要穿新衣服。 他一旦回去乡下了,就没了余安邦这头的收入。 不说要看女人的脸色过日子,家里几个孩子,估计也不会叫他了。 余卫国哀哀戚戚,直接跟着到了王大力家门口。 王大力一路上耳朵听得起茧了,也被恶心坏了,就开口赶人:“你还是先回去,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好好跟安邦说。你们到底是亲兄弟,打着骨头还连着筋呢。” 他这就是睁着眼说瞎话了。 余安邦今天将自己打成这副鬼样子,他们还能好好说话? 余卫国气得不行。 “妹夫,你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要说亲兄弟,还有人比我跟卫红更亲吗。我们俩是一母同胞,从小一起长大。卫红小时候落水,还是我跳下去把她救上来的。我们当年——” “又是从哪里带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余卫国。 余卫国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年轻人正不善地看着自己。 看那相貌,与王大力有几分相像,应该就是王大力的儿子了。 “什么不三不四,你应该叫我舅舅。”余卫国哼一声,“我是你妈的大哥。” “我呸。”年轻人一口唾沫直接吐在了余卫国的鞋子上,“什么我妈,我妈早死了几百年了。我那苦命的舅舅,也死了。你又是哪个?” 余卫红脸上有片刻难看。 她强笑一声,问王德柱。 “吃了晚饭没,你媳妇怎么没一起过来,我这就去给你做晚饭。” 王德柱哼一声,斜了余卫红一眼,阴阳怪气地道:“我媳妇说,来你这里一趟,她要少活几年。家里还有肉没有,我儿子嚷嚷着要吃肉,你给我拿几斤肉,拿了肉我就回去。不是我说你,以后不要把什么人都往家里领,当我们家有金山银山呢。” “怎么说话的,你。”王大力气呼呼的,“这是你后妈,说话客气点。” “嗤。什么后妈,就比我大两岁。”王德柱显然不满意,还要再说话,见他老爹瞪大了牛眼,似乎要吃了自己,这才不情不愿收了音。 余卫红不再耽搁,掏了钥匙飞快地开了门。 不多会儿,从家里提出了一条肉。 “就这么点?”王德柱显然不满意,“不会是你们两个老的私藏了吧?老了老了,吃这么好有什么用,还不如留着孙子吃。” “爱要不要,滚滚滚。”王大力眉头一竖,就要发火。 王德柱拎着肉,嘀咕了两句,转身就要往外走。 临走前,又看向了 余卫国。 “你是上我们家来打秋风的吧。可真是脸皮厚。我可告诉你,我们家两个儿子,我跟我弟弟又有几个孩子,你就省省吧,又不是姓王。” 说着,这才拎着肉扬长而去。 余卫国呸了一声,回头就教训余卫红。 “这就是你继子,这什么态度啊。你竟然一个屁都不敢放。余卫红,你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大哥我——” “你也走吧,我就不留你吃饭了。家里忙不过来。” 余卫红胀红着脸,将人往外推。 余卫国没个防备,差点被她推得一个趔趄。 “余卫红,你什么意思,发达了,就连大哥都不认了,是吧?我告诉你,天底下没这样的好事。” 余卫国撸起袖子,似乎要跟余卫红理论。 还来不及说话,就见一根大扁担已经呼呼朝自己招呼来。 他吓了一跳,也顾不得什么好处不好处了,撒腿就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喊:“我还会来的,你等着。” 王大力把人赶出去了,又将大门栓上,这才扔了扁担。 余卫红低着头,许久,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拿起铝饭盒就往厨房走。 “饭应该凉了,我再去热热。” “等一下再吃,我们说说话。”王大力疲惫地道。 余卫红就在桌边坐了下来。 “你是怎么想的?”王大力也不兜圈子,直接开口就问。 余卫红依旧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王大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一次看到你大哥,我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善茬。我看,咱们也别跟他来往了。倒是你表哥余安邦,倒是可以多走动走动。你那嫂子还是大学生呢,跟他们走的近,只有好的。” 良久,余卫红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晓得了。” 她的头依旧垂得低低的,辫子稍微有些松散,挡住了她的侧脸,叫人看不清神色。 “你要是觉得不好说,”王大力又是一声轻叹,“我过去说。” 余卫红依旧不说话。 “你以前应该也过得还行,是跟家里闹翻了才出来的吧。我看你大哥这样,你家人估计也不好相处。所以你才不回去?要不,抽个时间,我陪你回去一趟。到底是亲人,有什么话说开了就行。而且,我跟着你去,你也不会吃亏,你看怎么样?” 余卫红突然猛地抬头,眼睛红红的。 “你陪我回去?” 王大力点头:“我陪你回去。我是你男人,真有什么事,我帮你担着。” 余卫红再也忍不住,伏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王大力没再说话,只拍着余卫红的背,无声地安慰着她。 余卫红却像是在心底打翻了调味罐,什么滋味都有。 要是放在以前,王大力这样的男人,她眼皮子都不会抬一下。 可就是这个男人,虽然长得寒碜,可待自己是真的不错。 许是有了对比,她更加珍惜这样的感情。 那次逃婚出来,她是跟在外头认识的小伙子约好的。 人生得白白净净的,讲话又好听。说是家里是隔壁县的。她当时气恨家里随便给她找个人嫁了,就决定跟他私奔。 甚至,临走前还故意要坑周小满一把。 她成功了。 偷了她爸的章子,盖了好多张介绍信,又拿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她跟那个男人跑了。 她想的很好,只要她跟那男人生米煮成熟饭,等他爸妈追过来,也拿她没有办法。 可她没想到,自己看错了人。 那男人在两人住招待所的时候,先是欺负了她,然后,卷了她的钱跑了。 她身无分文,只能流落街头。 好在介绍信还在。 可她不敢回家,也不愿意回家。 她甚至赌了一口气。 她要混出个人样,才会回去。她要让她爸妈后悔。 可她真没想到,在外面讨生活那么难。 最艰难的时候,她甚至乞讨过。 被人骂,被人追着打过,还差点被人欺负。 她一路往北走,不知道怎的,就流落到了省城。 然后,她遇见了王大力。 王大力是个心善的,救助了她。 她知道,自己也许再也遇不上这么好心肠的人了,她索性赖上了他。 当王大力问她愿不愿意留下,给自己做媳妇时,她没有多犹豫,就答应了。 结婚之后,王大力确实对她很好。也从不问她的过去。 她也不敢让他知道她的过去。 他这样的好的人,一旦知道她曾经有那样的经历,估计会嫌弃她吧。 他是这世间唯一对她好的人,她不能失去了他。 于是,她骗他。 她说她父母都死了。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只好出来讨生活。 可她不谙世事,路上被人骗光了钱财。甚至被流氓欺负。 他相信了她的话。 甚至因此更加同情她。 她彻底融入了这个家。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前头的两个儿子。 他那两个儿子,都没有像他。 个个好吃懒做,见天管他要钱。 对她这个继母,更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还说她只想骗他的钱。要他把她看牢一点。 她就想起了自己。 自己在爸妈眼中,也跟王大力这两个孩子差不多吧。 仗着父母的宠爱,无法无天,无限度消耗着他们的亲情。 是以,她忍了下来。不管他两个儿子如何对自己恶语相向,她都只当做没听到。 他就更偏向自己了。 去年,他小儿子终于结婚了,搬了出去,她耳根子也得到了清静。 她觉得,她的好日子要来了。 可她没料到,即便分了家,那两个不成器的,依旧会隔三岔五闹上门。 不是要吃的,就是要钱,要不然就是要票。 自己头一个孩子,就是跟大儿媳妇吵架的时候推没了。 她很伤心。 好不容易才走出来。 他也大发雷霆,将两个儿子狠狠训斥了一通。 日子这才恢复平静。 可她大哥又出现了。 她该怎么办? 余卫红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当中。 她不想爸妈吗? 她想的。 尤其是自己有过一个孩子之后,她更加理解爸妈。 可她没脸回去啊。 第516章余卫红登门 余秀莲这边还在猜测余卫红到底会不会回家,第二天一早上,他们就见到了当事人。 此时,全家人还在吃早饭。 周小满刚哄完余闹闹,正准备去学校,余卫红已经问路过来了。 见到她,全家都很惊讶。 尤其是余秀莲。 她许久没见余卫红,看到她此时的样子,惊讶如何都掩饰不住。 “卫红,”她指着她的脸,失声道,“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说完,又有些后悔地捂住了嘴。 “二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见你太瘦了。你怎么不好好补一补。” 余卫红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一声。 “我没事,就是瘦了点。大家不是都说瘦还好看一些吗。” “是,是好看一些,但是你还可以再胖一点,脸上都没有肉了。” 余秀莲有些讪讪然。 余卫红就转移了话题。 “二姑,你什么时候到城里来的,我也是听我大哥说起才知道。进城还习惯不?” 一副要跟她拉家常的样子。 余秀莲忙挤出一丝笑,上前拉了她在桌前坐下,又去倒了一杯热茶。 “我进城有一段时间了,还好,也还算习惯。你安哥他们都安排好了,我进城就是享福的。还有两个孩子,”她指着余闹闹,“这个你没见过,叫闹闹,顽皮得不行。” 又哄着余闹闹叫姑姑。 余闹闹没有见过余卫红。 他坐在周小满怀里,正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她。 余秀莲就又催了一声。 余闹闹脆生生喊了声姑姑。 余卫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姑姑今天身上没带糖,下次给你买糖吃。” 听到糖,余闹闹双眼放光,重重地点头。 “糖,吃糖。好姑姑。” 余卫红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可真有意思。” 余秀莲就笑:“是挺有意思的,越大越有意思。他现在都去读育红班了,每天去了就不肯回。比他爸读书那会儿强多了。” “这样啊,是挺乖的。”余卫红认真点头。 周小满也忍不住笑起来。 “他就是贪吃贪玩,这么点小东西懂什么。” 她摸了摸儿子的头,示意他下去玩。 余闹闹下了桌,跟着几个哥哥就疯玩去了。 余安邦这才有机会插话。 “你过来,是有什么事?” 以他们的关系,这样的寒暄,实在是怪异的很。 “是有些事。”余卫红抿了抿嘴。 “我大哥,”她迟疑了一阵,“你要是想让他回乡下,我一句多话都没有。就让他回去,在城里也是惹事。” 周小满与余安邦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惊讶。 余秀莲更是道:“你这回不站在你哥那边?” 你们可是亲兄妹。 余卫红苦笑:“我大哥没吃过苦,不知道外面有多艰难。” 言下之意,就是自己是吃过苦头的。 周小满几人看着她如今苍老的样子,都保持了沉默。 余卫红却是自嘲一笑,仿佛没看到大家怜悯的眼神。 “对了,”她看向安邦,“我今天过来,主要是跟你说另外一桩事。” 余安邦坐直了身子,点点头,示意她直接说。 “是这样的,我大哥这回,应该是被人怂恿的。而且,我觉得怂恿他的这个人不安好心,安哥你去查一查最好,有可能是冲着你来的。” 余安邦“哦”了一声,身子不由往前倾了倾,“你知道些什么?” 余卫红就道:“几天前,我大哥身上突然有了钱。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因为他之前穷得哐当响,在我这里要了几次。我就问了他,听他那口气,仿佛是要发大财了。再问他,他又不肯多说。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没多久,就发生了那件事。” 那件事,自然指的是以次充好。 “而且,那两天我过去,我大哥身上酒味很重。应该是在外头跟人吃了饭。他身上又没钱,除了每天工地上包的伙食,压根没地方去吃饭。” 余安邦听着,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这么一想,确实挺奇怪的。 余卫国手里有没有钱,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 这也是他按照他大舅的吩咐,故意这么折腾的。 可他们都错误地估计了余卫国折腾的能力。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这件事情,我回头会去查一查。”又犹豫了一阵,才道,“谢谢你告诉我。” 这回的谢谢,说得很真诚。 余卫红脸上却有片刻的不自在。 “安哥不用这么客气,以前是我不懂事,你现在还愿意跟我说话,我已经很满足了。” 又朝周小满笑笑。 满满的也是歉意。 周小满点点头,没有说话。 余卫红的意思她明白,可也不代表她就必须原谅她。 如今大家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说话,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再说别的,那也是不可能的。 许是说正事,余卫红明显松了口气。 她踌躇着,就想要走。 余秀莲却到底没忍住,拉住了她。 “卫红啊,你什么时候回家看看。你爸妈都很担心你。这两年,你爸虽然嘴上没说,却一直暗中打听你的消息。你妈也是,明显老了许多。一提起你,就长吁短叹的。他们年纪都不小了,身体都不太好,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你就回去一趟看看他们。最多被他们骂上几句。” 余卫红的眼眶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 只有在外飘泊,吃尽苦头,她才明白,以前的自己有多幸福。 “ 二姑,”她有些哽咽,“我,我没脸回家。” “你这孩子,”余秀莲重重地打了她肩膀一下,“有什么不敢回家的。你就是再不对,那也是你爸妈的女儿。他们又不会不认你。” 可是她没脸啊。 要是如今过得好,她还能回去看看。哪怕她妈用扁担抽她,她也认了。 可她如今—— 余卫红摸摸小腹,鼻子就更酸了。 上次流产,医生说是伤了子宫,以后可能都不容易怀孕。 也许这辈子,她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这可能就是她的报应。 她也认了。 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可是,她不想让爸妈跟着担心。她已经让他们伤心过一次了,不想再让他们再伤心一次。 余卫红飞快地用衣摆擦了擦眼角,从衣兜里摸出一叠钱来。 “二姑,这些钱,不算多。也是我的心意。麻烦你交给我爸妈。就说,就说我在城里如今过得很好,让他们别担心。等我有空了,再回去看他们。” 等她把日子再过得好一点,她再回去看他们。 要是将来混得好了,还能把父母接到城里来。 这些话,她也就在心底想着。 余秀莲却是看着那叠皱巴巴的大团结,没有伸手。 “你呀,到底是没当过父母,不懂父母的心。”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爸妈要你这些钱做什么,他们就想看看你。他们要亲眼看着你过得好,才算放心。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也别有心理负担,谁年轻的时候还不犯浑。你现在也懂事,他们看到只会更欣慰。” 余卫红再也忍不住,抱着余秀莲嚎啕大哭。 余秀莲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慰着她。 余卫红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等收了泪,这才有些不好意思。 “我,我先回去了。打扰你们了。” 不等余秀莲再说什么,留下钱,她大步出了屋。 余秀莲却颇为感慨。 “这孩子,肯定是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所以才懂事了。哎,也不知道卫国什么时候变懂事,你大舅他们真是操心命。” 余安邦看着八仙桌上的那叠子钱,也有些感慨。 “如果要吃亏才长大,那代价可真有点大。” 当然,他是不介意让余卫国吃吃亏的。 余卫国就是典型的缺乏社会的毒打。 第517章收拾人 “卫红说的这件事情,你去查一查,”周小满就道,“我也觉得是那么回事。他余卫国这样的人,谁会惦记着。十之八九是冲你来的。” 周小满怀疑是他的竞争对手。 当初,那么多人竞标,就他余安邦中标了,不招人妒才奇怪。 “我知道,回头就去跟六子说。真让我揪出这个人——” 余安邦将关节捏得咯吱作响,“肯定好好报答他。” 一家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各自去忙活了。 两天后,余安邦气冲冲回来了。 “媳妇,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你知道余卫国这个蠢货是被谁怂恿了吗,竟然是舒家的人,简直是日了狗了。” “舒家又怎么了?”余秀莲都忍不住问,“咱们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好好的,他们又来招惹咱们做什么。上回的事情,我们还没有找他们算账呢。” 她说的是黎清河逼小宝转学的事。 “别说了,”余安邦抹了一把脸,“六子去查了一下,那几天请余卫国吃饭的,不是别人,正是舒有志的一个朋友。哦,舒有志就是她们家的老大,代表的就是舒家。也就只有余卫国这个蠢货,信誓旦旦说人家会给他钱,而且还降低了成本,他还在我面前沾沾自喜呢。” 周小满皱眉:“舒家到底想做什么?” 她原以为两家能和平共处。 这些日子的平静,也确实让她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想做什么,我看他们就是欠收拾。”余安邦气急败坏,“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已经跟六子说了,咱们也要让舒家添添堵。” “你要做什么?”余秀莲有些担心,“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要是实在没办法,你也别对着干,还是保住自己要紧。” 她怕余安邦来硬的,到时候反倒吃了亏。 “我知道。”余安邦摆摆手,“妈,你放心就是。我有分寸的。” 周小满没有说话。 泥人都有三分火气。 这舒家简直就是贱皮子。不收拾一回,还以为他们全家都是软柿子。 “我看,”她思忖片刻,就道,“能不能查一查舒家有没有什么把柄?你上回说舒有志是搞投机倒把的,咱们自己也干净不了,暂时不动他。黎清河那边,”她看了余秀莲一眼,“有黎老爷子的关系,陈校长又知道咱们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动。看能不能从舒梅那边下手。还有舒家两老,我就不信他们没有一点辫子可以抓。” “我们想到一起去了。”余安邦摸着下巴笑,“我已经跟六子说了。他们家人脉广,肯定能办成。” 周小满不再多说,决定耐心等消息,反倒问起工地的事。 “都解决了吗?没有问题?可别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解决了。”说起这事,余安邦胸有成竹,“王大力那人,确实是个人才。要不是他事先抢在前头订了沙子,咱们现在估计就要抓瞎了。也舍得下本钱,是个有魄力的。可惜年纪大了点,又是……算了,总归能做好事。” “又是卫红的男人是?”周小满斜了他一眼,“咱们对事不对人,一码归一码。这件事他干的不错,以后也多拉拔人家。” “这还用你说。”余安邦嘿嘿笑,“我早就请他吃了饭了,说这回多亏有他,以后还有这样的好事,肯定也第一个想到他。” 周小满就笑。 是她多虑了。 人情世故交际什么的,自家男人比自己强多了。 她就彻底不管这事了。 舒家。 舒有志坐在两老跟前,也在说余安邦家。 “他反应挺快,手底下的人又事先有准备,竟然就这么混过去了。我让我那朋友去纺织厂问过,说是已经解决了。而且,”他不知想到什么,面色有些难看,“那个余安邦,简直就是人精。竟然还跑去给人送礼。送礼也是投其所好。人家送了一台收音机。说是给家里的老太太解闷。人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舒老爷子就叹气。 “余安邦要是不姓余就好了,我倒是放心定国跟他来往,是个人才。” “那又怎么样?”舒老太太不以为然,“这年头,城里的人精多了去了,不差他一个。我看,这件事情,虽然让他侥幸躲过去,咱们还可以从别的地方下手。他那个表哥,估计以后都不能用了。哎,有志,你再去查查,看她们家还有哪些地方可以下手。我就不信,咱们舒家在城里这么多年,还斗不过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 舒有志点头应下,心下却叹气。 他爸妈还活在舒家过去的荣光里。自己如今在外头有多艰难,他们一点都不知情。 他也不打算让他们知道。 慢慢来。 舒有志起身告辞。 才走到门口,就碰到了舒珍珍。 “ 珍珍,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不是说你们最近学校比较忙吗?” 舒有志笑着打招呼。 舒珍珍却是神色难看。 “舅舅,外公外婆他们在家吗,出大事了。” “怎么了?”听到动静的舒老爷子两口子也走到了门口。 “你可别吓唬外婆,”舒老太太拍着胸口,“难道是定国出什么事了?” “不是定国。定国好好的在家里。” 舒珍珍道。 舒老太太就笑了起来。 “不是定国那就好。能出什么事,你呀,就是大惊小怪。” 又招呼舒珍珍进屋坐。 舒珍珍却是急得跺脚。 “外婆,定国没事,有事的是我妈。” “你妈怎么了?”舒老爷子与舒有志父子异口同声地问。 “我妈被请去学校了,说是上面来了人,要来查账。” 今天本是星期天,按道理,是休息日。 “查什么帐,账有问题?”舒老爷子敏锐地发觉不对劲。 “查账啊,应该没事。你妈是老会计了,不会出差错。”舒老太太道,“应该就是季度查账。” “不是,是特意查我妈的。”舒珍珍眼睛都红了,“妈走之前,让我赶紧来找你们。说是有什么事,你们一定要帮她。” “能有什么事,你妈难不成还贪污公款?”舒老太太讶然。 一旁的舒有志却已经变了脸色。 第518章自作孽 “有志,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也知道?”舒老爷子大急,“不会是梅子真的动了账?” 舒有志已是脸色惨白。 “爸,这件事,咱们得快点出手,就怕——” 舒老爷子气得重重一拍茶几。 “你们兄妹俩到底做过什么,账目真有问题?你们胆子可真大。” 舒老太太闻言,也急了。 “有志,你跟梅子真的贪污公款了?!你们怎么这么傻。家里是不够你们吃穿吗。我的天,还惊动了上面的人查账,那肯定是事先收到了消息。这可怎么办,老头子,你快想想办法。” 舒老太太急得满屋子团团转,只恨不得现在就冲去学校。 “你别瞎嚷嚷,没事都被你嚷出事来了。” 舒老爷子到底是经过事的,很快就冷静下来。 “有志,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仔细给我说说。” 舒有志抹了一把脸,也在沙发上坐下来,这才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上回自己的货源被人掐断,他绞尽脑汁都没有办法解决。 好不容易又搭上了另外一条线。 可人家要的价钱却比原先高了1/3。 他自然是犹豫不决的。 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他也没有办法。 还是小妹看出了他的为难,主动要帮他解决。 说是他们学校刚有一笔钱到账,周转两个月,问题不大。 他当时是不答应的。 可一想到要是再不订货,自己的损失有多大,他就咬咬牙,应下来了。 当然,他也是算计好的。 两个月以内,他是能回款的。 到时候直接把那个窟窿堵上,谁也发现不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上头突然有人来查账。 像是事先就收到了风声似的。 会不会有人故意整小妹,整他们舒家? 舒有志彻底慌了。 舒老爷子脸色也难看了。 竟然真有这事。 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胆子怎么这么大。公家的钱也敢伸手。 “现在怎么办,老头子你想想办法啊。”舒老太太快要哭了。 她早就被前几年的事吓破了胆。 如今自家儿女又卷入到这样的事当中,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贪污公款是要坐牢的。”舒老爷子疲惫地道,“最差的结果就是坐牢。” “梅子哪里吃过这样的苦。而且她这年纪,一旦进去了,出来就——” 有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了。 舒老太太开始抹眼泪。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埋怨舒有志。 “你没钱不会跟家里张口啊,拖你妹妹下水做什么,这回不仅她要受牵连,你也吃不了兜着走,你们两兄妹可真是让人失望。” 舒有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舒老爷子被老伴的哭声烦得不行,招呼儿子进了书房。 等门关上,这才问舒有志。 “你们动了多少钱?” 他想自家能不能尽快填上这个窟窿。 舒有志舔了舔嘴唇,没有吱声。 “到这个时候,还瞒着。”舒老爷子气得摔了桌上的搪瓷缸。 舒有志就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一千?” “一万。” “你呀你——” 舒老爷子指着儿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万块不算小数目。 他们舒家目前肯定是拿不出来。 当然,如果找亲戚朋友凑一凑,应该是能凑齐的。 “这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现在就去几个叔伯家走一趟,就说咱们要钱应急。年底就还,要快。” 舒有志稍稍定了心,忍不住问道:“只要把账填平了就没事吗?” 他手里已经有大半的钱。 再凑一凑,应该很快。 “总要试一试。”舒老爷子搓了一把脸,“也只能豁出去了。我待会儿就出去。” “好,我现在就去凑钱。” 父子两兵分两路。 到了晚上八九点,两人才碰了头。 “你那边怎么样?”舒老爷子问儿子。 “钱已经差不多了,”舒有志神色轻松,“我自己手里的钱,加上妈整出来的,又去大伯家凑了点,就差不多了。爸,你呢?” 舒老爷子却是叹气。 “我腿都跑断了,嘴也说干了,就是没有问到一句准话,你小妹如今还在学校里,我就没见着人。” 舒有志的眉头渐渐皱紧。 “这是什么意思,您的面子也不够了吗?” 他爸以前也是教育系统出来的,这两年退居二线,才不大管事的。 按道理,总有几分香火情留下。 人家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 “这回肯定是有心人要整咱们家。”舒老爷子神色晦暗,“我找人打听了,人家说是上头的话,好像子敬小学的人也不是很知情。就是你姐夫,如今也要避嫌,这两天在家里歇着。”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两人说话间,黎清河敲门进来了。 “你那边怎么样?”舒老爷子开口就问。 “不太好。”黎清河满脸倦色,“原先在学校跟我关系还成的几个书记,嘴巴跟蚌壳似的,一个字也撬不出来。梅子那头,我也没见着人。好像一直在财务科呆着,财务科的门从里面上锁了,账本全清出来了。” 舒家父子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书房里陷入一片死寂。 许久,舒有志才打破沉寂。 “爸,怎么办?不能再这么拖下去,再往后拖,问题只会更严重。” 挪用公款,说实话,这已经不是他们两兄妹头一回干。 刚开始做投机倒把的买卖时,他手里头资金不够,也找过小妹周转。 小妹很爽快地就拿了一大笔钱出来。 他当时也怀疑钱的来源。 小妹说让他别管,他们都这样干。 之后,确实也没出过纰漏。 只是没想到这回—— 黎清河却质问大舅子。 “你们的胆子是不是也太大了点?!这回的钱,是才拨下来,准备用来新进一批教学设备,校里几个领导都关注着。教育局那边早就有话下来,说是要几个学校一起进货,到时候也便宜点。你们倒好,这也敢伸手。” 他窝了一肚子火。 这件事情,他一点都不知情。 还是今天媳妇被人叫去学校,学校有领导通知他要避嫌,他才知道。 他去学校收拾东西的时候,那些同事看他的眼神,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先前暑假那件事,他几乎是灰头土脸。后来好不容易陈校长愿意出面打招呼,那件事情才算过去。 他才算清静。 这才多久,又出这样的事。 学校的同事该怎么想他,他以后还能不能往上升,都已经是个未知数了。 要是被他爸知道,他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黎清河又气又恼,看大舅子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舒有志虽然心虚,可被黎清河这么看着,也恼火了。 他黎清河算什么东西,当年要不是他们舒家,他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讨饭吃。 现在不过是仗着他爸那边有关系,这才说话硬气了。 “姐夫,这件事情,我们都不想看到。你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还不如想想办法。小妹被关在你们学校那么久,你也想想办法。别老想着撇清自己。你们夫妻是一体的。”舒有志道。 黎清河气个半死。 什么夫妻是一体的。 他们两兄妹要是有这个觉悟,事先就应该告诉他一声,却把他蒙在鼓里。 临到头出了事,反倒还来指责他。 舒家人真是对他颐指气使惯了。 “大哥,你这话就不中听了。什么叫做我撇清自己,我什么时候撇清自己了,你也要我撇清得干净。你是不知道,如今学校的老师都怎么说我。你是痛快了,每个月赚了那么点钱,说是补贴了家里,话说的好听——” “黎清河,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 “都给我闭嘴。” 舒老爷子一声暴喝,书房里才算恢复了安静。 第519章彻底慌了 书房里这才恢复了安静。 “你们先别急着内讧,眼下最重要的是梅子的事。都是一家人,不要冲动说话,伤了和气。” 舒老爷子教训道。 两人都低头应是。 舒老爷子这才道:“现在咱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等等结果。这几天,都不要到处乱跑,落在有心人眼中,怕是又是一桩罪。” “爸的意思是——”舒有志有些迟疑。 “早些年的事,你们忘了,我可忘不了。”舒老爷子喃喃道,“咱们舒家这一关,总要闯过去。” 谁也没再说话。 舒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耐心地等结果。 好在,没让他们等太久。 舒梅第三天就回了家。 全家人围着她。 “怎么说?”舒老爷子率先开口问。 舒梅低垂着头,好半晌没说话。 “你说话啊,有什么难处,咱们全家都帮你。”舒老太太重重推了她一把。 舒梅这才慢慢抬起了头。 几天没有休息,乌青的黑眼圈挂在眼眶下,她的嘴唇,也干裂起了皮。 她却全然不知觉,只似哭非哭,喃喃道:“让我回来,说是收拾两件衣服,准备准备,可能会要起诉。” “什么?” 全家人都神色大变。 舒老爷子更是往后一仰。 要不是舒老太太眼疾手快扶住,他就要倒在地上。 舒有志已经冲去书房拿清凉油。 舒老太太则掐着他的人中。 屋里顿时乱作一团。 好一会儿,舒老爷子才慢慢睁开了眼。 “你,你绝对不能去坐牢,咱们舒家,没有这个先例。没有,绝对不行。” 嚯嚯的声音,像是从风箱里发出来的。 舒梅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我也没有办法。这回调查的人,直接是上面下来的,一点情面都不给。我都说,可以把钱补上,人家说把钱补上是必须的,罪名一样有。” 舒老爷子眼中的亮光渐渐暗去,眼一闭,又昏死过去。 舒家愁云满布。 等他醒来,已经是在医院了。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 舒老太太忙扶着他,又将枕头放好。 “事已至此,你别急,急也没用。咱们再想想办法。”她劝老伴。 舒老爷子却摇摇头。 他凑到舒老太太耳朵边,费尽力气才说了三个字。 “叫女婿——” 黎清河很快来了。 舒老爷子示意他在床边坐下。 艰难地慢慢开口:“你,找你爸,帮忙,他有熟人,开口,帮梅子。” 黎清河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犹豫了一会,才道:“我下午就去找陈校长问问。” 最好是不惊动他爸妈。 可他也知道是徒劳。 去了陈校长那,就等于他爸妈也知道了。 他实在不想丢这个人。 可舒梅一旦坐牢,他就更丢人了。 还有定国,他马上要高考了。到时候有个坐牢的妈,说不定还会影响他读大学。 黎清河很快去找了陈校长。 不出所料,等他把事情说了,人家直接说会压一压,要跟他爸联系之后再说。 黎清河虽然不太乐意,却半点法子都没有。 当然,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这件事情,起码暂时拖住了。 余安邦那边,自然也是一直关注着舒家。 知道要过一段日子才会有结论,他不禁有些失望。 “这个舒家,到底是烂船还有三斤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变故。要就让舒梅这么逃脱了,那可真是便宜他们了。” “没这么简单。”周六子闲闲笑,“我大伯亲自出面打的招呼。他的面子,还是够大的。而且,这是国家蛀虫啊,哪里能三言两语放过去。估计还有得折腾,咱们到时候看就是。” 余安邦笑:“那就借你吉言。这回不让舒家脱层皮,我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两人说完这话题,不免又说起了工地上的事。 周六子就笑:“自从尤叔来了之后,咱们可省心多了。” 尤钱到了省城,直接住到了工地上。 吃住都在那边。 他又是个老手艺人,有他看着,没有人敢偷奸耍滑。 余安邦就笑了起来。 “他是眼睛里揉不了沙子的,确实让咱们省心。要不然,哪有精力搞别的。” 出了余卫国这样的事,他们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生怕又有人在中间搞鬼。 就是“做买卖”赚快钱,也没像原先那样投入了。 毕竟,一旦这单做不好,就砸了招牌。 两人说说笑笑,余秀莲已经冲了进来。 “ 安邦,不得了了,你大舅他们要进城。” “什么?”余安邦吓了一跳,“难道是大舅的身体出了毛病?” 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可能。 他大舅是典型的乡下人。 小病靠熬,大病靠拖,拖的实在撑不下去了,才会去拿点药吃。 他要去拿药,最多去卫生院。不可能主动到省城来。 “是你尤叔刚刚送消息跟我说的。说是工地上有个老乡回去了才回来,听说了你大舅他们进城的事。就跟他提了一嘴。听那意思,你大舅妈也一起来了。卫民好像也来。可能是来看卫红的。” 余秀莲一口气将话说完了。 余安邦默然。 如果是这样,那就说的通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 哪怕余卫红再不成器,父母依旧是惦记着。 “有没有说哪天来,咱们也好去火车站接人。”他问。 “这倒不清楚,要不我再去问问?”余秀莲风一般又跑了。 余安邦摇摇头。 心里想的却是,要是问不出来,他就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到点了去蹲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大舅这辈子,在他印象中,应该是没出过远门的。 还有他大舅妈,炸炸呼呼的,他就怕人一进城就丢了。 到时候,还不是得他们去找人。 周六子也隐约知道余安邦家的家事。 他笑着道:“ 安哥,到时候要帮忙就喊我。我反正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知道,回头有事,肯定叫你。” 两人说了一阵闲话,这才各自散了。 晚上,等周小满回来,余安邦就把余大舅一家要进城的事情说了。 周小满也唏嘘。 “大舅妈那么抠的人,竟然会舍得路费,也是真的记挂卫红了。” “记挂她是肯定的。”余安邦就道,“还不知道卫国在他们面前说了什么,人家这才急急忙忙进城。” 前几天,余安邦给余卫国买了火车票,强行将人送上了车,省得他再在城里惹事。 “到时候再说,也是人家的家事,咱们能不插手就不插手。”周小满道。 余安邦点点头。 “这个我还是拎得清的。” 大舅家的事,别说他了,他大舅自己都断不清。 他又何必巴巴地凑上去。 这不是自讨没趣嘛。 这一点混,他还是不会犯的。 第520章来了 余大舅一家子比余安邦想象中来得更快。 等他得到消息,人已经出了火车站。 余安邦与余卫红堪堪将人接到。 余大舅两口子来了,余卫民也一起来了。一家三口灰头土脸,显然累得不轻。 刘秋香更是哭丧着脸。一边哎哟哎哟叫累,一边指天骂娘。 “也不晓得是哪个天杀的,我兜里揣了几块钱,都被摸了去。我发现的时候,已经下了火车。我还要再回去找,你爸非拉着我不肯。本来过来一趟路费就不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余卫红听得心里不是滋味。 她强笑着安慰刘秋香:“妈,你这是头一次出门,不知道外头人心险恶。就当花点钱买个教训了。咱们还是先走。就是现在追回去也找不到人,挤也挤不上去了。” 此时的火车虽停靠了,可那背着大包小包的路人纷纷往上挤。 刘秋香回头一看,也知道自己这回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她恨恨地一跺脚道:“ 他娘的,最好拿了这点钱去买棺材,让他扒个够。” “行了行了,我说了让你把钱收好,你不听,非要留一点钱放在外袋里。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余有粮到现在头还嗡嗡响,听自家婆娘在这里叫嚷个不停,顿时也烦了。 刘秋香被骂了两句,才算消停了。 她终于把目光落在了余卫红身上。 见消瘦得不成人形的女儿,她又开始哭闹起来。 “这是造了什么孽哦,你怎么搞成这副德性。在外面是不是就没吃饱过饭。你这个蠢蛋,当时谁让你跑出来的,怎么没让你死在外面。让我跟你爸担心的晚晚睡不好,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她一边拍打着余卫红的肩膀,一边抹泪,两条腿还跳着,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余有粮此时也不觉得媳妇丢人了,他低垂着眼睛,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眼里的泪。 卫红是真遭了大罪啊。 以前的她多水灵。 这个该死的余卫国,还信誓旦旦说卫红在城里过得好。 这哪里是过得好的样子。 她们生产队条件最艰苦的,人家也没有瘦成卫红这模样。 她真可怜。 余卫红被母亲拍打着,也不躲闪,只在旁边跟着落泪。 她妈虽然在骂她,可那骂人的话,听在耳朵里,却十分顺耳。 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她曾无数次想让爸妈这么骂她。 她是真后悔了。 刘秋香骂完了,抱着女儿嚎啕大哭。 余卫红也跟着大哭起来。 母子俩哭得好不凄惨,又有不少人停下来围观,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余安邦将人驱散走了。 见母女俩哭得差不多了,这才道:“我们先回家去,在外面站着,不是那么回事儿。” “是啊,是啊,妈,你看别人都看着咱们,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坐下来,有话慢慢说。”余卫民也跟着劝。 刘秋香抬眼,见四周果然有人看着她们母女,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擦泪。 “那行,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 她也不想被人这么围观着。 余安邦就提议道:“要不,先去我们家,我妈在家里等着呢。” 刘秋香却是看向余卫红。 “要不,还是先去我家。”余卫红道,“知道爸妈要来,我几天前就准备好了菜,回去就炒,都是现成的。” 刘秋香想知道女儿到底过得怎么样,自然是答应不迭。 余有粮与老妻想到一块去了。 一行人就去了余卫红家。 余卫红家,也就是王大力家,是在省城靠近郊区的一处地方,稍微有些偏。 一行人转了两趟公交车才到。 王大力操劳了一辈子,勉强建了一栋两层的砖瓦房。 在省城可能算不了什么,可在乡下人看来,却已经很了不起了。 刘秋香在心里暗暗点头。 这条件看着还不错。 等进了屋,发现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她就更满意了。 余卫红已经忙开了。 烧热水泡茶,端早就准备好的零嘴,她用最高的规格招待娘家人。 喝着热茶,又吃着城里才有的鸡蛋糕,刘秋香一路的担忧,在此刻都放下了。 她不由问起了王大力。 “你男人呢,不在家吗?他不知道我们今天会来?” 余卫红就往外看了看:“他每天要上工。最近外面的事情很紧。这个点,应该也差不多快回来了,再等一等。” “那就是知道咱们要来了,”刘秋香撇撇嘴,“也不知道去火车站接一接。” 这哪里是女婿应该干的事。 余卫红神色讪讪。 “工作要紧。”余有粮瞪了媳妇一眼,“男人就应该在外面闯荡闯荡,你知道个球。” 刘秋香这才不说什么了。 她索性起身,在屋里到处转悠起来。 不过片刻,王大力回来了。 一进屋,就听了余卫红的介绍,一一喊了人。 余卫民尴尬得不行。 他这个妹夫,年纪看着比自己大了一轮,还叫他哥。 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余有粮两口子也神色尴尬。 虽然早听余卫国说过,余卫红嫁的女婿年纪有些大,他们也有了心理准备。 可等见到真人,那心理落差,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余有粮还好,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只是尴尬了片刻就恢复了自然,还主动与新鲜出炉的女婿拉家常。 刘秋香那嘴巴却撇到下巴上去了。 她家卫红当时在生产队,不说是生产队的队花,那排着队要娶她的,也是十几二十个排着队的。 没想到,她自己挑了个男人嫁了,年纪比他们只小上那么一丢丢。 这就算了,听说当时就是匆匆忙忙去打了个结婚证,连个婚礼都没有。 更别说像样的彩礼了。 这个女儿,实在是嫁亏了啊。 刘秋香很是不爽。 看王大力的眼神就越发挑剔了。 等余有粮与女婿说完话的空隙,就直接问道:“女婿啊,你在城里每个月能赚多少钱,又给我闺女交多少,你们生活好过不?我听说,你下头还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又给你生了孙子,负担不轻啊。” 一点都不客气。 余卫红在旁边急得直给她妈使眼色,后者却当做看不见。 余有粮也恨不得从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这婆娘,说话也太不好听了。 可他也有些好奇。 这些问题,虽然问得不合时宜,可他也想知道啊。 第521章有面子的女婿 王大力却是神色自然。 仿佛一点都没被冒犯到,就好比是被问吃了中饭没有。 “岳母,我每个月能赚七八十块。一大半都交给卫红打理。剩下的,留下自己交际。有时候朋友之间还是有来往。至于我儿子,”他停顿了一下,看向余卫红,“他们年纪都不小了,早就分出去单过。现在是他们给我上缴钱,我不用养他们了。” 虽然没有上缴过。 刘秋香听着,这才神色好看了。 她暗暗在心里算账。 一个月能赚七八十块钱,比在公社吃国家粮的还要强。 一大半给女儿,那少说也三四十块,一年就有三四百块。 除开开支,一年至少还能存下个三百块。女儿跟他结婚一年多了,手里就有几百块钱。 她看余卫红的神色又有些不同了。 刚刚在火车站见面时,她怎么会觉得女儿可怜呢。 毕竟有这么多钱傍身呢。 像她,为老余家辛辛苦苦操持了一辈子,现在手里也就只有这么点钱。她闺女才嫁多久啊,就攒下了这么多家业。 这一点来看,还不错。 刘秋香不再说什么了。 余卫红就松了一口气。 她朝王大力歉意一笑,后者也回她一个笑。 夫妻俩很有默契的样子。 余有粮看在眼里,虽然有些尴尬,可却也欣慰不已。 看样子,女儿的日子还过得。 王大力过了第一关,就招呼着余卫民等人坐。 余卫红也放心了,一头扎进了厨房里。 她要去做晚饭。 余安邦却坐不住了。 天色不早了,他得回去。 而且,家里人都等着。 他对余有粮道:“大舅,你们今天就住在招待所,我都已经去订好了,只要拿着介绍信过去就行。要不,现在就跟我先走一趟,回头再来吃晚饭。我办完了,就要回去,家里还有一堆事。” 刘秋香却起了身:“好好的,住什么招待所。我看卫红家就住得下,我们今天就在他家住,没得糟蹋钱。” 余安邦就看向余有粮。 后者想了想,正要说什么,王大力已经点头道:“岳母说的是,家里又不是住不下,不住招待所。安哥,你要是真有事,就赶紧回去。我也不多留你,你们家伙食反正好。” 余安邦见此,也不再啰嗦,起身就往家里赶。 刘秋香等余安邦走了,这才有些不满地看向王大力。 “他比你年纪小,叫什么安哥,以后就叫安邦。” “论辈分,是得叫安哥。”王大力呵呵憨笑,似乎听不明白丈母娘的意思。 刘秋香“呸”了一声:“也要他当得起这声安哥。”她不知想到什么,又笑眯眯看向王大力,“听说你如今在砂场当着大干部,安邦都要看你的脸色吧。” “妈——” 余卫民忙去拉刘秋香。 刘秋香却是不肯听的。 好不容易有个女婿能压过余安邦,哪怕人家年纪大一点,她也是高兴的。 这两年,余安邦家越混越好,把她家衬成了豆腐渣。 就连余秀莲,也比她这个嫂子过的强。她早就心里不痛快了。 现在,她也算能享享女婿的福。 哪知,却听王大力道:“岳母肯定是听错了。是我要在安哥手底下讨生活呢。他如今可是厉害的紧……” 他将余安邦揽下纺织厂生活区工程的事说了。 “当时那么多人投标,人家就选了他,你说他是不是有两把刷子。他身边的朋友也厉害,能跟上头搭上话。我就不行……” 王大力仿佛是半点眼色都不会看,添油加醋,只把余安邦两口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刘秋香脸上的笑就垮了下去。 “可,可卫国不是这么说的呀?” 余卫国回去之后,就说余卫红嫁了个好人家。 她男人在城里有权有势,她跟着男人吃香的喝辣的,日子不知道过得多滋润。就连余安邦,也要看她男人的眼色过日子。 “大哥怎么说,”王大力就故意问,“大哥可能是故意给我长面子吧。安哥确实混的不错,你看咱们,不管年纪大年纪小,都叫他安哥。” 余有粮心里听得不是滋味。 他大概能猜测到余卫国的心理。 一方面,是记恨余安邦将他赶回乡下,故意那么说,另一方面,也是想怂恿着他们来城里一趟。 尤其是自家婆娘。 知道女儿女婿过得好,她会不来? 出门前,要不是他不肯给余卫国开介绍信,那个畜生也乐颠颠跟着来了。 哎。 因为这番话,堂屋里的好气氛顿时没了。 刘秋香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坐在那里,只磕起瓜子来,一句多话也不说了。 余有粮闷闷抽着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卫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索性找了话题,主动与王大力聊起来。 原本,他也是为了和缓气氛。可没想到话匣子一打开,他越聊越兴奋。 城里如今到处都是机会啊。 他不免就问得更多了。 等余卫红出来说可以吃晚饭了,他已经与王大力勾肩搭背,像是亲兄弟似的。半点没有进门前的拘谨。 余安邦家。 听说刘秋香抱着余卫红抱头痛哭,余秀莲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 “还好还好,卫红虽然以前不懂事,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就没什么好说的。” 很是感慨的样子。 周小满却撇撇嘴,什么都没说。 她就是个记仇的。 她跟余卫红,这辈子都吃不到一个碗里去了。 余秀莲却想起另外一遭:“你大舅他们有没有说在城里住几天,要不,明天请他们上家里吃顿饭吧?” 明天是周六,只要上半天班,半天学。 “行啊,”余安邦一边扒饭一边道,“那就请他们明天上家里吃顿饭。我明天不出去,早上就去买菜。小满你要是忙不过来,不回来也成。我跟妈一起在厨房。” “那还是不好吧?”余秀莲看着媳妇,小心翼翼地道,“要不,还是回来一趟。倒不是要你回来做饭,回来吃饭也行啊。不差这一会儿。” “我知道了,妈。会早点回来的。” “诶。” 第522章图什么 第二天,余安邦先去买了菜,又跑到余卫红家去请客。 一开始,余有粮是不答应的。 自己一大家子过去,都能坐满一桌了,他怕给余安邦家添麻烦。 外甥家虽说如今日子好过了,可也没有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刘秋香却道:“安邦既然都准备好了,咱们过去就是,又不是外人。再说了,都说安邦如今是大老板,咱们这是去吃大户,就是人家拔的一根腿毛。” 她这话说的酸溜溜的,余卫民与余卫红先红了脸。 余安邦却早就习惯了舅母说话的语气,笑着道:“是啊,大舅。我就拔根腿毛。您要是不把我当外人,就过去吃顿饭,都是小事。” 余有粮这才答应了。 全家人去了余安邦家。 刘秋香一进屋,先是在屋里打量开了。 她在心里暗暗比较女儿家与余安邦家的区别,一看之下,顿时心理平衡了。 说是在城里赚了大钱,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挤在这么小的屋子里,还要跟另外一户人家合住。 偏偏人家家里还有两个孩子,闹哄哄的。 余有粮哪里知道自家媳妇的微妙心理,他坐在堂屋,与余安邦说起了城里的事。 昨天他听女婿说了一耳朵余安邦的事,今天免不了就要问起。 余安邦倒也没吹牛,只实事求是地将身边的事说。 余有粮听了,既欣慰余安邦越来越有出息,又心酸自家儿子不成器。 一时间,只觉冰火两重天。 周小满回来的时候,厨房里正忙着。 她只打了声招呼,就挽起袖子去了后头。 不多会儿,余秀莲去接了余闹闹与小宝回来了。 家里就更热闹了。 王婶子看了,拉着周小满说悄悄话。 “你这个大舅母,话有些太多了。眼睛也不安生。” 一进屋,就到处打量不说。每个房间都要望一望。 就是她的屋,也没有放过。 周小满尴尬地笑笑,一时间也不好接话。 其实像刘秋香这样的乡下人很多。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经常做些尴尬的事。 当然,她自己一点都不尴尬,尴尬的是别人。 周小满正利索地处理着鱼,就听旁边一直与余秀莲说话的刘秋香乍呼起来。 “这个尤钱怎么又来了?你请他过来吃中饭的?” “反正就多一双筷子的事,咱们家的饭菜又够。”余秀莲解释。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跟咱们队上的女人说的是的,你想再嫁?” 周小满与王婶子齐刷刷看向余秀莲。 余秀莲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嫂子,你别瞎说,都是队上的人乱传话。” “我怎么就瞎说了,”刘秋香振振有词,“以前在乡下的时候就算了。没想到到了城里,你还跟他有来往。不是想再嫁是想做什么。我跟你说,你看男人的眼光实在不咋样。以前那个黎清河咱们就不说了。就说尤钱,他一个万年老光棍,听说一个月都不洗澡的,你看上他什么。看上他不洗澡,还是看上他年纪大?以后可以给他养老?” 几句话,将余秀莲怼得无话可说。 “ 我,我没有那个想法,我没有。”余秀莲飞快地转身去择青菜。 “在厨房里都不安生。”余有粮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你就不能少说几句。别人的事情,瞎操心什么。” 刘秋香却觉得委屈。 “怎么是别人的事。当初爸临终前可是说了,要我们多照顾二妹。我这是关心她,难道还错了。” “人家儿子媳妇能干得紧,要你关心。”余有粮虎了脸,又朝堂屋的方向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待会儿嘴上给我把好门,别乱说话。” 让尤钱听到了,多不好意思。 刘秋香见男人似乎要发火,这才讪讪然闭了嘴。 余秀莲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周小满却将这事记在了心上。 吃饭的时候,免不了多打量了尤钱几眼。 然后,她就发现有点不对劲。 口味最重的那碗辣子鸡,原本是摆在余秀莲跟前的。好巧不巧,被尤钱挪到了余有粮跟前。 最清淡的两个小菜,则端到了余秀莲面前。 余秀莲要喝汤,尤钱能及时递过汤勺。 两人神色都自然,却极有默契。 难道真是—— 周小满压下心底的八卦,重重地踩了旁边余安邦一脚。 余安邦吃痛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家媳妇。 周小满拼命给他打眼色。 后者却是眼睛眨啊眨,压根没看懂。 还是小宝先嚷嚷起来。 “妈,你是不是眼睛不舒服?” 周小满瞪了儿子一眼:“别瞎说,赶紧吃饭。吃了饭带弟弟去玩。” 可怜的小宝连扒几口饭,看看周小满,又看看余安邦。 总觉得自己没弄错。 吃过饭,几个女人收拾了桌子,又泡了茶,各自坐下来说闲话。 这期间,余有粮连连咳嗽好几声。 余安邦就道:“大舅,我看你这病,干脆再去照个片。反正都来了城里。这边的医院技术好,说不定能更快地治好。” 余有粮一边咳一边摆手拒绝。 “不用了,就是老毛病。天气稍微转凉一些,又会加重。药我也一直在吃,没事。不用浪费钱。” “还是去。安安说的对,城里的医院技术好,就是没病去看看也放心。”余秀莲跟着劝。 进城后,她也去城里的医院看了。 又重新拿了药。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总觉得省城里的药,比在县城里拿的药更好。 余有粮还要拒绝,王大力已经开口了。 “就去看病,咱们也不要怕花钱。也花不了几个钱。到时候我陪着去,钱由我出。” 刘秋香一听女婿愿意出医药费,顿时乐开了花。 “行啊,行啊,那就去。有粮啊,你不要固执,拖垮了身子不得了。咱们生产队还有一堆事等着你呢。反正都进城了,路费也花了,咱们不差这点钱。” 说起生产队,余有粮这才没有吭声了。 那个家庭承包制,已经确定下来了。 今年的晚季稻,就是各家包干。还有队上搞的猪场,也红红火火的。 他也想看看以后到底怎么样。 还是保重身体。 众人说着话,就听到外头小宝牵着余闹闹往屋里冲。 “下雨了,下雨了,收衣服了。” 余安邦忙起身,周小满也跟在了他身后。 外头确实晾着衣服。 第523章可怜的孩子 周小满与余安邦手忙脚乱收着衣服,一抬眼,就看到巷口似乎站着个人。 她推了余安邦一把。 “你看,那像不像定国?” 余安邦怀里抱着衣服,好不容易从衣服堆里抽出头来,扭头看去,眉头就皱起来了。 “还真是定国。他有什么事吗?” “你去看看。” 周小满示意他把衣服给自己,扭头进了屋。 余安邦没有犹豫,飞快地走到了巷口。 果然是黎定国。 “你怎么在外面,下这么大雨,是不是有什么事?” 黎定国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的,一句话都不说。 余安邦见他头发都淋湿了,估计也站了好一会儿,不再啰嗦,拖着他就往自家里走。 “先进屋坐,有什么事情再说。” 黎定国被拉得趔趔趄趄,进了余安邦家。 见堂屋里有一屋子人,他吓了一跳。 只勉强认出来余秀莲。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周小满也从屋里出来了。 见黎定国这么狼狈,先拿了一条干毛巾 让他擦干头发。 又问他有没有吃饭。 知道他还没有吃饭,就去了厨房。 今天中午剩了不少菜,米饭也还有。她索性把菜热了,又敲了个鸡蛋下去,炒了一碗蛋炒饭。 闻着香味,刚才还死鸭子嘴硬,说不饿的黎定国,肚子顿时咕噜噜叫起来。 周小满好笑。 又去舀了一碗汤。 “吃。” 黎定国也不讲客气了,抓起筷子,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不过几分钟,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 那速度,将堂屋所有人都惊呆了。 刘秋香更是失声道:“这是八百辈子没吃过饭了。” 黎定国脸一红,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周小满又好气又好笑,斜了刘秋香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又对黎定国道:“我也不跟你客气,这几只碗,你去刷一刷。” 黎定国如蒙大赦,在十来双眼睛的注视下,收了碗筷,闷头就往厨房走。 周小满对余安邦道:“你跟着去问问看,估计有什么事。” 余安邦起身,去了厨房。 刘秋香这才问起周小满。 “这是谁呀,怎么就来你家蹭饭了。” 一点客气都不讲。 周小满就将黎定国的身份说了,又简单地说起了自己与黎定国相识的过程。 刘秋香听完,顿时大腿一拍:“这是黎清河后来的那个儿子?”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们跟他来往做什么,还请人家吃饭?” 脸上满是你怎么这么傻的表情。 余有粮也微微有些吃惊。 “他跟你们关系不错?你们不是跟黎清河已经彻底闹翻了?” 上次,还动手将人家打了一顿。 周小满就道:“他爸是他爸,他是他。这孩子心地挺好的,又是个单纯的,上一辈的恩怨,我们倒是没有必要计较那么多。” 余秀莲也跟着点头。 “小满这话说的是。跟他没关系。他又不知道他爸是什么人。” 她对黎定国印象还不错。 见过几回面,在他们长辈起冲突的时候,这孩子还帮着拉架。 上回她跟舒梅打起来,他还生怕她吃亏。问了好几次她有没有事。 这样的孩子,确实不错。 只可惜托生错了人家。 “就你大度。”刘秋香撇撇嘴,“谁知道他来你们家是要干什么的。该不会是他妈特意派来的。要是真是这样,你们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一个个傻大姐似的。” 余秀莲只当没听见。 周小满也是一阵无语。 这个刘秋香,可真是管得宽啊。 眼见气氛尴尬起来,余卫民忙出来打圆场。 “小满,听说你们学校特别厉害,我们能不能去参观参观啊。我还没去过大学呢。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行啊,周末可以去。平时是不对外开放的。” 周小满笑。 就这样换了话题。 厨房里。 余安邦双手抱胸,看着笨笨拙拙刷碗的黎定国。 这小子,一看就是平时没干过活的。 “你可别把我家碗给砸了,拢共才那么几个。” 有人看着干活,黎定国原本就紧张,再听余安邦这么一说,手下一滑,碗就掉到了盆里,发出清脆的哐当声。 他忙将碗捡起来一看,碗口边缺了个口子。 他不由有些懊恼。 “我真是干啥都干不好。” 一副气馁的样子。 余安邦皱眉,从他手里夺过碗,三两下将碗洗干净了,这才看向黎定国。 “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可能帮不上忙,不过你说出来,心里会痛快点。” 黎定国将手在腰间擦了擦,这才低声道:“爷爷奶奶,还有姑姑他们来了。” “谁?” 余安邦没听懂。 “我们的爷爷奶奶,姑姑他们来了。”黎定国抬起头,“大哥,他们都来了。” 这下子,余安邦听懂了。 就是黎家人又来了。 他不由皱起眉:“怎么又来了,有事?” 问完了,又有些后悔。 关他什么事,真是多嘴。 却听黎定国闷闷道:“是因为我妈的事。我妈她……反正爷爷奶奶他们就过来了,听我舒家爷爷奶奶的意思,好像是能帮忙。不过——”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余安邦也没有问。 估计场面不太好看。 “不过,我妈见了爷爷奶奶他们之后,就躲在屋里哭,我舒家爷爷奶奶也骂了我妈,说我妈不争气。还有爸爸,跟我妈吵了一架。我妈又在家里砸东西,我姐还在旁边火上浇油。我看不下去了,就出来了。” 黎定国抱着头,神色很是落寞。 余安邦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知道说什么。 这孩子,夹在中间,估计也挺为难的。 却听黎定国突然道:“大哥,我妈贪污是真的,我知道。但是,真的是你去举报的吗?” 余安邦很想说不是我,可对上黎定国那双干净清澈的眸子,他否认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的沉默,落在黎定国眼中,就是默认了。 “原来是真的。”黎定国苦笑,“我以为,我们能和和气气相处的。” 余安邦沉默了一阵,许久才道:“大人的事,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清楚。你只记得,我永远把你当弟弟看。当然了,你要是不想认我,那也无所谓。” “我没有。”黎定国急急抬头,“你永远是我大哥。小满姐也是我嫂子。我知道的。”说着,语气中又带上了难过,“我偷听到了我舅舅他们说话。我舅舅前一段时间给你们使坏了,我妈他们都知道。所以你才去举报我妈。也是我妈自己行为不端,才被人捉了小辫子,怨不得别人。” 他像是说服余安邦,又像是说服自己。 余安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定国,我还是那句话。这是我们大人的事,你就别管了。我听说你明年要参加高考,你就好好准备考试就行了。有什么不懂的,去找你嫂子,她肯定会教你。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黎定国“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余安邦也不是什么知心大哥哥,又拍了拍黎定国的肩膀,就算是谈话结束了。 两人出了厨房,到了堂屋。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黎定国身上。 尤其是余有粮家几个。 刘秋香甚至将他的样貌与余安邦暗暗对比。 好像也不是很像。 到底不是同一个妈肚子里爬出来的。 黎定国此时满腹心事,压根没有心情理会多余的眼神。 他礼貌地向余秀莲道谢,又与周小满说了几句话,就匆匆走了。 刘秋香忍不住撇嘴:“肯定被我说中了,就是来当间谍的。吃完饭就溜,当间谍都不称职。” 没有人理她。 原本,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可当天下午,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登门了。 第524章邀请 “您有事吗?” 周小满看着眼前的老者,心下已经猜测开了。 黎老爷子笑笑,没有急着回答周小满的问题,反倒是在屋里上下打量。 “安邦不在家吗?”他问。 “刚刚出去送客了。” 是刚刚与余秀莲一道,送余卫红一行人出门。 黎老爷子似乎有些失望。 “这样啊。”他对周小满道,“是这样的,我跟他奶奶,还有他姑姑他们一起过来了。这一回,请他务必赏脸,跟我们一起吃顿饭。大家和和气气坐下来,有话说话。” 又是吃饭。 周小满有些头大。 可看着人家两鬓白发,还亲自登门请客,拒绝的话也不好说出口。 “我回头跟安邦说。” 也没有答应。 “一定要来,就在熙春路那家国营饭店,已经定了位置了,明天刚好星期天,大家都有时间。就中午吧,我们等你们。全家都一起来。听说余家的亲戚也来了城里,都一起来都一起来。人多才热闹。” 周小满挑眉。 连余大舅一行人进城的事都知道。 难道是黎定国说的? 她满肚子猜测,黎老爷子却已经起身告辞。 周小满将人送走,坐在家里也不安生,索性去追余安邦一行人。 她运气不错,余安邦等人错过了一班公交车,还在等车。 周小满就将黎老爷子来的事情说了。 余安邦听了,下意识就拒绝:“不去,没空。宴无好宴,我怕吃了消化不良。” 即便周小满对黎老爷子印象不错,余安邦却下意识不想跟任何姓黎的人打交道,当然,除了黎定国。 余秀莲也道:“我也不想去。去了又有什么意思,就不是一路人。” 而且,她也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态度面对黎家。 “怎么不去,”刘秋香却是另有算盘,“当然要去。不去显得咱们心虚似的。咱们又没干亏心事,怕什么。而且,是他黎清河对不起咱们余家,咱们吃他一顿饭都是轻的,必须得去。我明天一定去。” “你别瞎搅和,”余有粮瞪她,“人家主要请的是安邦母子俩,你去算什么回事。” “我怎么就去不得,”刘秋香不服气,“而且,人家还请了咱们全家。再说了,你这回不去,他下回估计还要来。与其这么拖着,还不如坐下来听听人家到底想说什么。也算是了了一桩事。” 余有粮沉默了。 这也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听女婿那意思,舒家人隔三差五找安邦的麻烦。要是能坐下来,当面跟黎家说清楚,让黎家人出面摆平舒家,也算是一劳永逸了。 “要不,咱们还是过去一趟。吃饭倒是次要的,主要是听听人家怎么说。把话都说清楚,省得以后纠缠不休。” 余有粮建议。 余秀莲就有些心动了。 她知道大哥大嫂的意思。 舒家跟她们针锋对麦芒,虽然他们家没吃什么亏,可只有千日捉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 听黎清河话里话外的意思,黎家似乎混得还不错,要是黎家两老愿意出面与舒家说清楚,对她们家只有好的。 “那要不,咱们就去一趟?”她问余安邦的意思。 余安邦见两个长辈都这么说了,也就点头应下了。 算了,长辈有长辈的想法。 到时候见招拆招吧。 他还怕了他们不成。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刘秋香眉眼都是笑,她高兴坏了。 上回黎清河答应她,说可以给自家卫国找份工作,听说他爸更厉害。 自己家这么多年对余安邦母子俩照顾有加,她要是提上一嘴,应该问题不大吧。 实在不行,自己只能拿出看家的本事来了。 刘秋香暗暗打定了主意。 余安邦他们哪里知道刘秋香的心思,回去之后,余秀莲就拉着周小满去挑衣服。 她觉得,虽然不是她的正经公婆了,可也要留个好印象。 尤钱看着两个女人进进出出,忍不住对余安邦道:“你妈这是要做什么,她是准备去选美吗,一大把年纪了,折腾起来有什么意思。” 余安邦奇怪:“女人不都是这样吗,我媳妇出门前还要打扮许久呢,随她们去。” 你就是一点都不上心。 尤钱暗自腹诽着,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黎老爷子那头,也回了招待所。 才一进门,就听到小女儿在抱怨。 “早知道这边这两天这么热,我就带两身裙子过来。不是才下了雨吗,怎么还是这么热。” 黎老爷子失笑:“咱们又不是没票,你去买两身就是。” “爸,这可是你说的,别回头又说我乱花钱。”黎秀慧笑眯眯。 黎老太太失笑,点着女儿道:“你呀你,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爱美。” “妈,你这是嫉妒我。我们一起去,都挑两身好衣服穿着,到时候也有面子。” 她说的是明天请客吃饭的事。 黎老爷子就道:“叫上安城,给他也买两身衣服,明天客人多。” 说起自家儿子,黎秀慧就道:“您就别说他了,要他出门,就是要了他的命。从咱们到了这里起,他就不肯出门。说是太热了。天天瘫在风扇底下。” “那可不行,”黎老太太就道,“我知道他平时工作辛苦,可也不能完全不动。你待会儿回去,就拉他起来。这回,他也不是完全没事的。” 黎老太太说完,母女俩相视而笑。 黎秀慧就起了身。 “我回屋看看去,这孩子,别睡死了,饭都不吃。” 等人走了,黎老太太这才问老爷子。 “明天的事,咱们这么干真的好吗?”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黎老爷子叹气,“他们两家斗鸡眼似的,到时候斗个两败俱伤,伤的都是自家人。你看看咱们家,虽然说如今看着风光,可老大没了。安城那孩子也……我就指望着安邦跟定国了。兄弟阋墙,邻里也欺。明天我就来做了这个和事佬,让两家坐下来说话。” 黎老太太无奈摇头。 “咱们一大把年纪了,还在为他操心。他倒好,到今天还不怎么露面。一副万事不管的样子,要是老大还在……” “算了算了,说这些做什么。清河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可咱们也没办法,就他一个男丁了。好在安邦还不错,定国那孩子,我瞧着心性也好。” “定国好是好,就是摊上那么个娘。”黎老太太摇头,“这回要不是咱们豁出去老脸不要了,她要吃牢饭的。” 说起这个儿媳妇,黎老爷子也沉默了。 他们两口子急急忙忙过来,就是给儿媳妇擦屁股的。 礼送了一圈,又赔了不知道多少笑脸,才算堪堪将这件事情压下来。 就盼着她以后懂事点吧。 最起码,不能给儿子孙子拖后腿。 舒家也是,说是书香门第,怎么教导出来的女儿是这副德性。 哎,儿子的眼光果然不行。 头一个乡下媳妇就不说了,他们都不太想认。这个儿媳妇,说是城里人,那行事做派,哪里有半点城里人的样子。 想到这,他不由道:“我看,咱们先前的打算,还是算了。珍珍那孩子虽然看着不错,可有那样的妈,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珍珍是女孩子,要嫁出来的,又不会留在娘家。”黎老太太不以为然,“咱们回去之后,她又是写信,又是托人送药的,我看这孩子就不错。咱们家安城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珍珍配他也够。而且,珍珍还是H大的大学生,到时候,工作上头,咱们再使使劲,不愁他们两口子过不好。” “那再看看吧。也要两个孩子有缘分。” “我晓得。” 第525章赴宴 很快就到了礼拜天。 余有粮一家子,先来了周小满家。 看到余秀莲,刘秋香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你怎么穿个这么艳的红色,这是要去相看人家。” 余秀莲今天穿的是一条酱红色的半截裙,上身搭了一件米色的衬衫短袖,底下是新买的水晶凉鞋。 看上去挺有城市范。 可在刘秋香眼中,那就是出洋相的穿法。 乡下可不兴这个。 余秀莲被她说得浑身不自在。 “真的太艳了吗?小满说挺好的,说衬得我年轻。” “她那是年轻人的眼光,你不懂。”刘秋香一脸你怎么这么傻的表情,“赶紧去换了,要笑死人去。” 余秀莲一听,转身就往屋里走。 周小满忙拉住她。 “妈,这哪里红了,这是酱红色,现在城里都流行这颜色。您这年纪穿刚刚好。不用换。” “还是换了,感觉怪怪的。我就觉得有些艳。”余秀莲哪里还肯听周小满说话,坚持要回屋换。 “算了,不早了,也别换了,懒得折腾。”余安邦看看天色,“咱们现在就出发,还要转一趟公交车,别到时候迟到了。” 听说会迟到,余秀莲这才打住了。 “那行,咱们赶紧走。”她急忙催促,又去抱余闹闹。 “跟奶奶走,咱们今天有好吃的。” 余闹闹像猴子似的,飞快地挂在了余秀莲脖子上。 全家人就出发了。 等他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11点多了。 才进门,余闹闹小朋友就出幺蛾子。 他要拉臭臭。 要拉臭臭就算了,非要爸爸妈妈都陪着,一个都不能少。 要不是还在外面,余安邦的大巴掌早就拍上了狗儿子的屁股。 他咬牙抡起小胖子。 “好,我们陪你去拉屎。” 周小满哭笑不得,跟在父子两身后。 小胖子高兴坏了,等一到厕所,他憋得脸都红了,就放了一个屁。 把余安邦气得不行。 给小胖子提起裤子要带他出去,他又不肯。 非说还要拉。 周小满怕他真拉裤子里了,就让余安邦端着。 她自己么,则去外头等着。 小胖子见妈妈不在了,倒是想闹事,屁股上就挨了一下,顿时老实了。 周小满出了厕所,就站在走廊上等着。 远远的,黎定国咧着嘴,朝她笑着跑了过来。 “嫂子,你怎么在这里?”他气喘吁吁打招呼。 周小满指了指厕所。 “安邦带着闹闹在里面。” 黎定国就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你呢,也来这里吃饭?”周小满问他。 “是啊,我们全家都过来吃饭。”黎定国摸摸头。 提起舒家,周小满也闭上了嘴。 她索性问起了他学业上的问题。 两人一问一答,气氛倒也和谐。当然,黎定国其实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学渣对上学霸,谈的还是学习成绩这样让人伤心的话题,他就是脸皮再厚,也有些尴尬。 他索性问起了H大的事。 两人聊了两分钟,周小满见时间不早了,就催他赶紧进去。 黎定国这才走了。 周小满则转身准备去催厕所里那对父子。 不远处,一个高高大大的青年正看着周小满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安城,你在看什么,怎么还不进去?”黎秀慧拉了拉儿子。 白安城回过神来,有些埋怨道:“我都已经出来了,妈你就别催了。好不容易有时间休假,还不让人在屋里躺着,真是太扫兴了。” “你这孩子,”黎秀慧戳了戳儿子的脑门,“整天就知道睡睡睡,睡觉有什么意思。你可是答应过妈的,待会儿不许出幺蛾子,听到没有?” “我知道了。”白安城又朝周小满刚才站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那姑娘,真的是H大的学生?” 刚刚她就提到了H大。旁边的人又是黎家家那小子。 “当然是H大的学生。人家可优秀着。你要好好表现,知道不。”黎秀慧见儿子上心,忍不住又叮嘱两句,“这年头,又乖巧又懂事还会念书的女同志,可是越来越少了。” “知道了。” 刚刚那姑娘长得确实漂亮,看着又不像个书呆子,他倒可以期待期待。 “走,进去,别让他们等急了。”黎秀慧催着,拉着儿子就往包间的方向走。 周小满也跟余安邦一起出了厕所。 “余闹闹,你待会儿要是再这么谎报军情,屁股会被打肿的哟。”余安邦瞪着眼睛威胁儿子。 他刚刚在厕所端屎,手都端酸了,这小子就放了一连串几个屁。 差点将他气死了。 余闹闹咧着嘴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狗牙齿。 像是听不懂爸爸的威胁似的,伸着手就要周小满抱。 周小满接过傻乎乎的儿子,也有些哭笑不得。 “待会儿乖乖吃饭,听到没有,”她亲了亲儿子的头,“你要是听话,妈妈就给你买玩具车车。” 听到玩具车车,小胖子眼睛一亮,重重点头:“我吃饭,闹闹乖。” 周小满这才抱着儿子进了包厢。 一进门,她就傻眼了。 回头去看余安邦的神色,见后者也跟自己一样惊讶,这才收回了视线。 包厢很大,他们一家三口应该是到的最晚的。 一个大大的圆桌已经坐了十几号人,再加上她们两口子,差不多有二十个人。 坐在最上首的,是她见过的黎家老爷子。旁边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应该就是黎家老太太。再往左边,是舒家的人。包括舒梅,舒珍珍在内,全都到齐了。 黎老爷子右手边,坐着一个约摸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面相看着与黎清河有些相像。应该也是黎家人。她旁边则坐着个年轻人。 余家众人,则坐在年轻人旁边一排。 此时,只剩下靠门口的几个位置空着。 “来来来,赶紧坐,人都到齐了,咱们就可以上菜了。” 黎老爷子笑着站起来,招呼周小满在门口坐下。 周小满也没有迟疑,抱着儿子,就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坐下,余安邦则坐在她旁边。 只是,他的脸色不大好看。 鸿门宴。 夫妻俩心中都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第526章认错人了 黎老爷子像是没发现余安邦难看的脸色,开始自我介绍。 “ 安邦,我是爷爷。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上回竞标会上,我就见过你,你是个优秀的孩子,今天算是正式见面。” 又向他介绍旁边的黎老太太与黎秀慧。 余安邦仔细打量黎老爷子,隐隐觉得有些眼熟。 确实是见过。 他不太热情地叫了爷爷,奶奶与姑姑。 当然,在他心中,并不是认可了他们的身份,只是,按照乡下人的习俗这么叫了。 黎老爷子却是高兴地连连道好。 又问起余闹闹与小宝来。 孩子几岁了,在哪里读书,平时乖不乖之类的话。 出于礼貌,余安邦都一一回答了。 只是态度都不算热络。 黎老爷子依旧乐呵呵,旁边的黎老太太也是一唱一和的,还要给两个孩子拿见面礼。 周小满起身婉拒了。 爷孙两辈客客气气的,气氛有些怪异。 旁边舒家一家人脸色却难看无比。 尤其是舒梅。 她看着黎老爷子对余安邦一家嘘寒问暖,就觉得牙酸。 她以为,今天就是她们舒家人与黎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认熟脸,顺道联络联络下感情。 没想到,余家人竟然会出席。 还有余秀莲这个女人,打扮的跟城里人似的,以为别人不知道她乡下人的底细呢。 早知如此,她说什么都不会来。 与余家这帮泥腿子坐在一张桌上吃饭,她觉得受了天大的侮辱。 舒家老太太以及儿子媳妇的神色也不大好看。 他们是觉得受了冷落。 舒老爷子是有城府的,在黎家两老与余安邦两口子说话时,还能时不时递个话,一副长辈的模样。 话题终于从余安邦两口子身上转移开,黎老爷子与舒老爷子开始相互介绍出席的人的身份。 两个老的仿佛不知道在场其他人的不自在似的,像是头一回见面,给众人介绍彼此。 在介绍到舒珍珍时,一直盯着周小满的白安城忍不住出声了。 “你叫舒珍珍,是H大的大学生?” 偌大的包厢有片刻的呆滞。 黎秀慧甚至在桌子底下掐了儿子一把。 白安城却是不管不顾。 舒珍珍被当面这么问,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着眼帘,细声细气回道:“我是舒珍珍,今年大二了,在H大的化工系。” “那她又是谁,也是H大的大学生?”他指着周小满。 周小满刚才一进包厢,手里就抱着个孩子。 挨着她坐的,还是另外一个男人。 他起先以为余安邦是舒家的什么亲戚。 可听他外公外婆的意思,似乎人家叫余安邦,就是他二舅的大儿子。 也就是他的老表了。 那那个姑娘,成了他的表嫂? 他实在忍不住,想要知道答案。 好不容易有个姑娘能合他眼缘。 “安城,别用手指着人家。”黎老太太瞪了外孙一眼,又笑着看向周小满,解释道,“这孩子,性子直率。你别介意。” “你是H大的大学生,你不叫舒珍珍?”白安城却是个死心眼的,非要问个究竟。 一旁的黎定国就道:“表哥,这是我大嫂。她叫周小满,确实是H大的大学生,跟我姐姐珍珍是同班同学。而且,她还是去年的省状元呢。” 语气里很是骄傲的样子。 白安城脸上有显而易见的失望。 在桌子底下的大腿被他妈又掐了一把,这才算消停下来。 黎秀慧瞪了儿子一眼,见他老实了,微微放下心,不免又多看了周小满一眼。 她倒是没料到,她二哥大儿媳妇会是省状元。 长得挺漂亮的,刚刚她一进门,她就注意到了。当时,还在感叹那个叫余安邦的小子命好,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还生了个可爱的儿子。 没想到,人家不仅长得漂亮,还有内才。乡下地方也有这么优秀的人,倒是她眼界窄了。 她不由去看舒珍珍。 这姑娘好是好,也挺优秀的,就是没那个叫周小满的看着有福气。脸有点太尖了些。不符合时下的审美。尤其是用看儿媳妇的标准来看。 哎,她二哥倒是好福气。 不过,安城这直来直去的性格,挑个性情温婉的媳妇倒也还行。 最起码,也算是亲上加亲。 这么想着,黎秀慧心中的遗憾稍稍淡了些。 眼见气氛再度尴尬,黎老爷子忙招呼国营饭店的工作人员上菜。 一盘盘的菜很快就端上来了。 黎老爷子就笑着劝菜。 一旁的舒老爷子也跟着凑趣似的,介绍菜品的由来。 黎清河被他亲妈瞪了两眼,到底不做背景板了,开始说话活跃气氛。 又有舒有志时不时跟着搭几句话,气氛再度活跃起来。 倒是一直没说话的余家人显得有些另类。 余有粮是一直插不上话,他不懂桌上的菜有什么讲究,只觉得看着还不错。 一旁的刘秋香则是对着菜流口水。知道今天中午有大餐吃,她早上就没吃多少,此时早就饿得饥肠辘辘。 余卫民则显得有点畏手畏脚。他还没在这么好的地方吃过饭。 地板锃亮锃亮的,桌子那么大,大桌上还有个小桌子可以转动,他是头一回见着。 在场的人也大多不认识,都穿得体体面面的,他就更拘束了。 至于余秀莲,从知道上头坐着的是黎家父母之后,她就没抬过头。她不知道拿什么态度面对曾经的公公婆婆以及小姑子。 索性一言不发,将心思放在了小宝身上。 孩子要吃什么,她就给夹什么。一副她就是来吃饭的模样。 余安邦却是没管这么多。 菜端上来,他旁边的小胖子踮起脚也要去夹,他不得不伺候小祖宗。 招呼工作人员另外拿了一个打不烂的碗,盛了满满一碗饭,舀了蛋羹放在碗里,又夹了几块肉,仔细将辣椒挑了,就不管了。 余闹闹如今正被训练自己吃饭,他也乖得很,筷子使得不太好,却是个有毅力的。一次夹不好,就再夹一次,反正肉要吃到嘴里。 不多会,他衣服前就掉满了饭渣。 周小满夫妻俩都没管他,随他去吃。 坐在他们正对面的黎秀慧看了,不免皱了皱眉。 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什么也没说。 第527章一张利嘴 包厢里只剩下碗筷磕碰的声音。 黎老爷子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吃了几口菜,又开始主动找话题。 这回,说的是各地的风土人情。 因为他曾经去过北边的农场劳动改造,对北边的饮食习惯颇为熟悉,忍不住就感叹起来。 舒老爷子也是见过世面的,跟着附和了几句。 当然,他没在北方生活过,知道的,也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余安邦起先也没留意,可听到舒老爷子道听途说,非说北边的吃食比南方更好时,他忍不住插嘴了。 “北边吃的粗,不比咱们南方人精致。也不是说他们的东西不好吃,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主要是他们对吃不讲究……” 他说起自己曾经在北边的经历。 黎老爷子听得连连点头。 亲家说得对不对,他当然知道,只是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 此时见余安邦有兴致插话,免不了多问他几句。 等知道他去过翼省,还亲身经历了那次地震,不免唏嘘。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跑了这么多地方,应该是吃了不少苦。”他感叹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大起大落。直到老了,才算是明白一个道理。” 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目光在包厢内环视一周。 “别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家人。只要家人还陪伴在身边,所有的苦都值得。” 这句话,分明是意有所指。 余安邦没接。 黎老爷子却像是没看到似的,继续道:“年轻的时候争强好胜,可以理解。我那时候也是这样。可我今天就倚老卖老,作为过来人,给你讲讲大道理。人啊,一辈子就吃那么多,穿那么多,没必要争啊,抢啊。大家彼此和和乐乐处着,为什么不行呢。” “你跟舒家的事,我也略知一二。今天,我就托个大,做个和事——” “臭臭,臭臭,闹闹,臭臭——” 已经吃得差不多得余闹闹在凳子上扭来扭去,打断了黎老爷子的话。 周小满朝众人歉意一下,抱着小胖子就起了身。 “你们慢慢吃,我带孩子出去。” 周小满抱着余闹闹出去了,黎老爷子刚才一鼓作气的气势也没了。 余安邦暗自幸灾乐祸。 自家那胖儿子,关键时候还是挺给力的嘛。 他真不想听什么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调调。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不是当事人,永远没办法感同身受。 舒家这些日子做下的恶心事,要他大度地说一句原谅,然后哥俩好排排坐,吃果果,想的可真美。 黎老爷子神色尴尬,一时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接话题。 倒是舒老爷子开了口。 “亲家说的是,这人啊,年纪大了,就想看到儿孙们和和睦睦的。安邦,我知道你争强好胜,可咱们两家也不是死仇,没必要针锋相对。你爷爷说的对,咱们两家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你看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不等余安邦说话,一道尖锐的女声就道,“你又没吃亏,当然说一笔勾销。我们家要是占了大便宜,比你还大方。” 刘秋香已经吃饱了,放下筷子,直勾勾盯住了舒老爷子。 “你知道你们家都做了些什么吗,我都替你们害臊。” 她指着旁边坐着的余秀莲。 “我家秀莲,当年也是队上的一枝花,多少人家想求亲。就偏偏看上了黎清河。他黎清河倒好,就是个白眼狼。我们余家不遗余力地帮衬着他,他半路撂担子跑了,扔下人家孤儿寡母的。” “你们又有谁知道,这些年她们母子是怎么过来的。最艰难的那几年,是我们老余家把自己的口粮省出来,这才没让他们母子饿死。还有,安邦那时候才几岁的大,因为突然没了爸,家里乱糟糟的,也没人管,才几岁上头就被开水烫了,现在还留着一块大疤,也是运气好,烫的不是脸。” “现在你们都过得好好的,当然有脸说一笔勾销。那我小姑子受的苦,谁来给她勾销,我们老余家这么多年,在背后被人指指点点受的委屈,又有谁来帮我们勾销?” 刘秋香难得有理有据,一口气将昨天晚上就想好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场下一片寂静。 尤其是黎老爷子,脸上满是羞愧。 这都是自家儿子造的孽。 他这老脸都没地方放。 当事人黎清河则在微微颤抖。 他不是被感动的,而是被气的。 刘秋香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说他软饭硬吃。 最后还抛妻弃子,当了陈世美。 当年的事,他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 怎么能怪在他一个人头上。 旁边的舒梅则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这意思,是说她无耻抢了人家丈夫,抢了人家的父亲。 可她也是无辜的。 这么些年,她们舒家也付出很多。 她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地指责? 她很想反驳几句,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她压根不知道今天要面对余家人,这才打了无准备的仗。 而且,因为挪用公款的事,她已经在公公婆婆面前闹了个大没脸。 说是说荣誉内退,其实就是被革职,被赶出了学校。 面子上稍微好看一点点。 可谁还不知道内情。 舒梅脸上火辣辣地疼,只恨不得从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刘秋香却还在那边喷着唾沫星子,站在道德制高点,将在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数落了一通。 见所有人被她说得哑口无言,顿时神清气爽。 她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该提自己的要求了。 “所以我说,你们都欠我们余家的。”她看向黎老爷子,“亲家爹,我就厚着脸皮说一句。我们乡下人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就想要点实在的,我们余家——” “你不是要去上厕所吗,怎么还不去。”余有粮突然打断了媳妇的话。 “我不去,我不用去了,我——” 刘秋香急了,刚来的时候,她确实想要上厕所,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她就是憋出毛病来,那也是不肯去的。 这么好的机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余有粮却怕她说出什么丢人的话,推了推旁边的余秀莲。 “你陪你嫂子去。” “诶。” 余秀莲从善如流起身,将刘秋香往外拉。 第528章白做工 “你拉着我做什么,你这个傻子。”出了包厢门,刘秋香就忍不住抱怨。 余秀莲不答反问:“嫂子,你不是要上厕所吗,我也要上厕所。” 都已经出来了,当然要上厕所。 刘秋香恨铁不成钢地点了小姑子两下,这才不情不愿往厕所走。 余秀莲跟在她屁股后面,也去了厕所。 等两人上完厕所出来,刘秋香那口气,依旧没处撒。 “你们两兄妹可真是够够的。在桌上装死一句话都不说,要我这个女人出面就算了,竟然还拖我后腿。有你们这么给自家人拆台的吗,不趁着这个机会要点好处,以后有你们后悔的。” “嫂子,”余秀莲低眉顺目,任她骂完了才道,“我不需要他们什么好处。” “你就是个死脑筋。”刘秋香气得不行,“跟你大哥一个德性。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再说了,还是死对头的便宜。你们假清高有什么用。你看看人家,那个舒梅你看到了吧,也就比你小个几岁,人家保养成什么样子,你是什么样子。这在城里过日子的,那可是逍遥的很。咱们不要别的,钱总要拿一些,又不咬手。” 可她们家又不是赚不到钱,又何必被人看不起。 而且,不蒸馒头争口气。要她向舒家跟黎家人开口要好处,还不如杀了她。 余秀莲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 她这无声抗拒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刘秋香。 后者在她胳膊上重重拧了一把。 “你们就逞强吧,等安邦在他们手里吃了大亏,你就知道厉害了。” 涉及到儿子,余秀莲就开口。 “他们不敢。也没这本事。” 舒家还不是在自己儿子手里吃了亏。 她相信安安。 “她们怎么没这本事。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一回,不过是人家舒家没个准备,这才吃了亏。谁家都有几个亲戚,到时候人家联合起来,看你怎么办。” 余秀莲沉默了。 她也有些担心。 自己一家到底是从乡下搬过来的,真要遇到什么事,估计还是争不过人家。 不过,要她向那两家低头,却也是绝对不行的。 她有自己的骨气。 黎清河早就跟她没关系了,她也早对那个男人死了心,又何必巴巴赶上去,被人家看轻。 至于舒家,那就更不行了。 女人总会下意识跟别的女人比较。尤其是曾经丈夫的女人。 她不能被她看轻。 “……你听我一句劝,回头好好跟黎家人相处,那黎老爷子,算你的正经公公。就算你不肯认,安邦也可以认。那是他亲爷爷。也是闹闹的亲姥爷。他黎家不是应该帮衬着点。你看看人家穿的什么,咱们穿的什么。你可以吃苦,总不能让孩子也跟着你吃苦。” 刘秋香苦口婆心,觉得自己也是掏心掏肺了。 余秀莲依旧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可大嫂也说到她心底里去了。 她总不能因为自己爱面子,让儿孙跟着吃亏。 左右为难,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索性就闭着嘴,逼急了,只会说一句。 “安安是他们的孙子不假,他们可以不管我,总不会不管他。黎家如果还要脸的话。” 气得刘秋香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 走走走,咱们先回去屋里。我要看看他们还在说什么。” 万一直接谈崩了,她今天就完全白来了一趟。 姑嫂二人又朝包厢走。 他们不知道的是,走廊拐角处,有一个身影已经占了许久。 周小满自然不知道自己走了之后发生的事。 她没带小胖子去厕所,反而是在外面遛了他一圈。 因为人家又谎报军情了。 等她牵着胖儿子回了包厢,就发现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余安邦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青黑着脸,显然在气头上。 对面的舒老爷子面红耳赤,似乎才跟他争论了什么。 一旁的黎清河则将眼镜摘了下来,显得有些颓败。 坐在最上首的黎老爷子也没了最开始的精气神。 怎么了? 周小满用眼神无声地问余安邦。 后者看到她,神色稍稍和缓。 “……我要说的,该说的,都说了。以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有人要是觉得我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拿捏,大可以来试试。大不了鱼死网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放马过来就是。” 话说完了,牵着周小满就往外走。 旁边的余有粮等人也跟着起了身。 只留下包厢里众人神色难看。 出了国营饭店,周小满忍不住问余安邦。 “这回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余安邦点头:“也不算是撕破脸皮,我这是把丑话说在前面,省得有人在背后搞鬼。” 周小满还没来得及说话,刘秋香就很是不满了。 “你们母子俩都是这样,害我白忙活一场。拉倒吧,你们以后爱咋咋地,我是不管了。” 只可惜她一番心血。 先前盘算好的,要给余卫国找个工作的事也黄了。 她怎么这么倒霉,摊上余家这样的人。 “你还好意思说。”余有粮也来了脾气,“要不是让秀莲拉你出去,你还不晓得要怎么丢人现眼。你做人就不能有点骨气。” “骨气是什么东西,能吃能喝吗,”刘秋香白眼一翻,“都快要饿肚子了,还讲什么骨气,穷折腾。” 将余有粮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小满却觉得好笑。 要是放在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她应该会站在刘秋香那边。 现成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不过现在么,她们自家的条件好了,确实有资格不食嗟来之食。 当然,主要也是为了支持余安邦母子。 她到底不是当事人,没他们那么骨气不骨气的想法。 “舅母,今天谢谢你帮我们说话。”余安邦却是对余秀莲很感激。 倒不是他自己委屈,是他舅母说出了他妈这么多年的委屈。 那些话,一般人还不好开口。 “有什么用,没一点好处。”刘秋香没好气,“你妈估计还在心里骂我多管闲事呢。” “没有没有。”余秀莲连忙表态,“我知道嫂子是为了我好,我也很感激你。” 刘秋香脸色这才好看些。 “今天中午都没吃好吧,晚上我们再去外面吃一顿好的,想吃啥点啥。”余安邦大手一挥,“由舅母点菜,怎么样?” “吃,怎么不吃,今天都没吃饱,晚上再好好吃一顿。” 第529章各家反应 一场饭局就这样不欢而散。 招待所。 黎老爷子唉声叹气。 “我本来是一番好意,看来是适得其反了。安邦这孩子气性太大。哎,年轻人有意气是好事,我就怕他刚则易折,在外面容易吃亏。” 黎老太太也跟着叹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老了老了,也管不动儿孙了,就这样,你也少操点心。咱们也算是做了该做的事情。” 黎秀慧却道:“爸,我看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不知道有多好,就你瞎操心。那个余安邦,嘴上叫着咱们爷爷奶奶的,那眼睛都长在头顶了,看都不看人一眼,也太高傲了。要不是看在二哥亏待了他,我都懒得应付他。” “他那个妈,到底是乡下出来的。穿上好衣服也上不得台面。你看她今天,一句话都不说 ,像是来参加丧事似的。” “还有他们余家那几个,像是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从头到尾就知道吃吃吃,头也没抬。那个余家舅舅,还边吃饭边咳嗽,我看得受不了,乡下人就是坏毛病多。孩子吃饭也不管管,吃的一身都是。” “你这孩子,”黎老太太瞪了她一眼,“说话不要这么刻薄。你二哥确实对不起他,他们母子这么多年,也是吃了不少苦头。他能来吃饭,没有当场摆脸色,已经算是好的了。再说了,什么乡下人不乡下人的,咱们当初落魄的时候,不也跟他们差不多。” 至于余有粮等人的用餐礼仪,她没有说。嗒嘴什么,是有些不文雅。 “那是人家会装。”黎秀慧就道,“余秀莲中途不是跟她嫂子出去了吗,我也刚好跟着出去了一趟。你们猜怎么着,人家就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你还跑去偷听了,不是说去洗手?”黎老太太不满。 偷听不是君子所为。 “您先听我说。”黎秀慧就道,“我也不是刻意去偷听的。就准备去厨房,刚好听到了。她们姑嫂在合计,怎么从咱们家拿好处呢。她那嫂子更是想要从咱们家敲一大笔钱,泥腿子就是泥腿子,一股市侩味。也难怪我二哥跟她过不下去。听二哥说,她大字不识一个,没想到,还挺会钻营。今天不就把你们骗过去了吗。我看她今天跟她嫂子就是一唱一和,要的就是咱们家内疚呢。看爸这样子,人家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不会,”黎老太太有些不信,“我看她就是个老实人。” “老实人骗死人不偿命。”黎秀慧哼声。 黎老太太沉默了。 她心里也有些不太舒坦。 今天,余秀莲嫂子说的那番话,确实将她打动了。她也确实内疚不已。 可如果人家真是装的,那心机可见一斑。 她们一片好心,反倒被人算计,任谁都不太痛快。 “行了,”黎老爷子没好气地打断女儿,“全家就你最聪明,就你知道。你要是不想认人家,也没人逼你认。你不是还有个嫂子吗,你还巴巴想跟人家做亲。” 他说的是舒梅。 黎秀慧撇撇嘴。 彻底被她爸给恶心到了。 舒梅干的,那是人事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脸都丢尽了。 她是打心底里看不上舒梅的。甚至在心底埋怨她二哥不会挑对象。 要是换做她大哥还在,哪里会有这么多破事。 黎秀慧一肚子抱埋怨。 只是,她得承认,舒珍珍本人,看着还行。 嘴巴甜,又乖巧。看着也是个懂事的。如果真能跟自家直来直去的儿子凑成对,那也是好的。 最起码,有这层亲戚关系在里面,她管教起儿媳妇,也顺理成章。 当然,她回头还得去问问儿子,对人家舒珍珍到底是几个意思。要不然,她家那个呆霸王,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事来。 要抓紧时间了。 再过两天,她们就要回去了。过来一趟不容易。 “只希望他们兄弟俩以后不生分了。上一辈的事,咱们也别强求。”黎老爷子叹气,已经不太想管了。 “他们兄弟关系应该还行,”黎老太太就道,“你看,今天定国一直向着安邦说话。安邦看舒家人不顺眼,瞧着对定国还算和善。” “但愿如此。” 黎老爷子随口应着,心下想的却是余家。 不管怎么样,老二确实欠余家的。 要是真像自家女儿说的,余家想从自家拿点好处,只要不是太过分,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也算是一家人。有余家人在旁边劝着安邦,估计只会事半功倍。 这件事,他得好好琢磨琢磨。 舒家那边,气氛就差多。 舒梅才进家门,就大发雷霆。 “公公婆婆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将余家人也请了过去。这是想打我的脸吗。你们是没看到余安邦那样子,好像要吃了我似的。他以为他是哪颗葱。这城里,难道还是他说了算?!” “你消停会儿。”舒老爷子疲惫地揉着太阳穴,“今天这件事,我事先知情。” “爸——” “老头子——” 屋里几人都不觉得看向他。 舒老爷子就叹气:“人家亲家说了,希望我们和平相处,以后帮衬着过日子。他才帮了这么个大忙,我难道要拒绝。倒显得我们家不讲道理。事先没跟你们说,也是怕你们不肯去了。到时候,就收不了场了。” 说来说去,还是自家势微。 要是放在早几年,又何必看黎家人的眼色。 “可今天也太膈应人了。”舒有志也有些不满,“被一个黄毛小子指着鼻子骂,我以后都没脸出门。” “就是,那小子也太嚣张了。不过就是在城里认识几个人,就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舒老太太也有些意不平,“我活到这把年纪,还要受年轻人的气,想想真是够窝囊。” 舒老爷子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抱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一把年纪还要受年轻人的气,确实够窝囊。 可又有什么办法,人家亲家笑眯眯,明摆着就是偏心。 偏偏她们自家又没本事,而且还是理亏的那方。 想到这些日子,全家为了女儿的事,到处奔波,看尽脸色,还得不到一句准话,人家黎家只出面打了个招呼,就将事情解决了,舒老爷子心里就更难受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家沦落到这地步的。 舒老爷子只觉得疲惫不堪。 “清河呢,清河又去哪里了?他是不是去找那个女人了?” 舒梅突然发现黎清河没进家门,又爆发了。 “妈,爸去学校了。说是今天学校有事。”舒珍珍皱着眉安慰她,“你别想那么多,人家余家走了许久了。” 舒梅却像是着了魔似的:“不行,我要去学校找他。我要亲眼看到他在学校,我不放心。” 说完,不管众人如何劝,急急忙忙就出了家门。 舒老太太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梅子就是丢了工作,才这样的,”她道,“就怕再这么下去,清河也要恼了她。” 自从舒梅勉强从学校的破烂事中摘出来,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没有半点原先的风度不说,敏感,多疑,易怒。 全家人都快被她逼疯了。 舒老爷子头痛,对舒珍珍道:“珍珍,你平时多劝劝你妈,这么下去可不行,日子还要过。” 舒珍珍答应着,心底也很着急。 她在想黎家姑姑的话。 听那意思,她似乎是有意让自己做她儿媳妇,她也乐意。 可如果她妈再这么折腾,她怕自己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不行,她妈不能再这么疯下去。 她得想想办法。 第530章突然 余安邦一家回到家,也觉得被恶心到了。 “要是知道他打了这个主意,我说什么都不肯去。” “他”自然指的是黎老爷子。 余有粮却微微叹气。 “人老了,总想着家和万事兴,也能理解。” 就像他。 大儿子哪怕再不争气,他也希望其他兄弟能帮衬着,至少能过好一点,他入土的时候也心安。 黎老爷子应该是希望安邦跟他亲爸,还有亲兄弟能和平共处。 最起码,不要斗鸡眼似的,整天像仇人。 余安邦却对什么家和万事兴一点都不感冒。 本来就是两家人,强行扭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 刘秋香却道:“我觉得你舅舅说的有道理。人家啊,就是希望你们和睦一点。倒也没有什么坏心眼,你别想那么多。说来说去,都是一片好心。” 一片好心吗? 那起码要当事人觉得是一片好心。 周小满笑笑没说话。 余秀莲却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一关,她算是过了。 黎家两个老的,似乎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可怕。一样的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就是平凡人。 害她白白担心了一晚上。 听嫂子似乎还要继续说,她赶紧打断了她。 “ 安安,不是说那个女人要去坐牢吗,怎么今天出来了?” 哪怕不在意,依旧忍不住将自己与舒梅比较。 知道舒梅要倒霉,她其实开心了许久。 说到舒梅,余安邦就叹气。 “听六子那话,好像是上面有人保她。我猜测,可能跟姓黎的那边有关系。” “这样啊,”余秀莲心里有些酸溜溜的,“没想到,黎家会帮她。也是,谁让人家是他们媳妇呢,倒是有点可惜。” 她那么害自己儿子,就这样躲过去了,真是便宜了她。 周小满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妈,虽然说不用蹲牢房,可也是里子面子都没有了。说是让她内退,其实就是被人开除了。以后在这一行,都干不了了。估计啊,以后比咱们都不如。” 做财会的,最忌讳这些事了。 坏了名声,在本行业,肯定是待不下去的。 算是给她一点教训。 余秀莲听媳妇这么说,才高兴起来。 “这还差不多,老天爷有眼。” 她很容易满足。 众人都笑了起来。 余安邦这才说起别的事。 “大舅,明天我有时间就陪你去一趟医院。咱们好好查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完了,也都安心。” “是啊,是啊,”余卫民跟着道,“我明天陪你们一起去。早看完早安心。” 虽说城里在他看来到处新奇,可来了两天,他也有些心焦了。 家里还有一堆事。 可是万万耽误不得的。 他爸看病是大事,得快点定下来。 “那,那就去。”余有粮有些无奈,“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一直吃着药,没关系的。” “就这么定了。”余安邦怕他还要反悔,一锤定音就道,“明天一早,我们就过去。” 刘秋香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道月牙。 有安邦在,这钱肯定有人付了。 “去去去,明天我们早点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余卫民就陪着余有粮过来了。 身后跟着的,还有余卫红两口子。 余安邦不禁奇怪。 “舅妈呢?” 刘秋香没来,这也太奇怪了。 昨天她是最积极的。 “出门前,说是有点拉肚子,不太舒服。”余卫红解释,“我就让她在家里歇着。” “怎么不一起去医院看看,拉肚子也不是什么小毛病。”余安邦道。 余卫红笑:“我妈肠胃不太好,拉肚子是常事,她自己也说不用去医院。她那个性子你也知道,谁劝都劝不动的。” 余安邦没再说什么了。 “那行,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去。” 一行人就去了医院。 排队,挂号,检查,一行人折腾了大半上午,大家都饿得饥肠辘辘。 好在结果是好的。 余有粮的结核控制住了,最近之所以频频咳嗽,是因为感冒。 拿了药,又听了医生一堆叮嘱,已经快中午了。 因为余秀莲去干活了,周小满又去上课,家里没人,在余卫红的建议下,一行人直接去的她家。 余卫红去厨房忙开了。 刘秋香却不在家。 余有粮就有些担心:“该不会是去哪里了,别迷路了。” 刘秋香也是第一次进城。 她在城里除了余安邦等人,一个熟人都没有。 就怕人丢了。 王大力一听,也急了。 “我到附近找找去。” 岳母要是在自家丢了,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余安邦也有些担心。 “我跟你一起去。” 余卫民也急急忙忙跟上去。 三个男人就在附近找了起来。 他们找了大半个小时,又问了左右邻居,得知刘秋香好早就出门了,众人就更心焦了。 王大力甚至抹起了冷汗。 他不由对余安邦道:“要不,我去砂场那边叫几个兄弟过来一起帮着找人。” 真要丢了人,他负不起这个责任。 余安邦沉吟了片刻,就道:“也好,人多力量大。 ”又对余卫民道,“你记得舅妈今天穿的什么衣服不,咱们也好告诉别人。” 又没有她的照片,别人也不认识。 “记得记得。”余卫民忙将刘秋香今天穿的衣服的颜色说了。 几人分头行动。 一直忙到过了午饭的点,刘秋香依旧没有消息。 大家在家里碰头,谁都没有吃饭的心情。 余有粮忍不住抱怨:“不是说拉肚子不舒服吗,怎么还到处乱跑,净给别人添麻烦。” “早知道这样,我说什么都不答应她进城来。” 余卫红听了很是难受。 “爸,您先别着急。妈应该走不远,我们再好好想想,她有可能会去哪里。” 王大力也跟着道:“我几个兄弟还在找,应该一会儿就有消息。要是等下还没有消息,我们再一起出去,就怕有消息,彼此错过了。” “好,倒是累的你们到处奔波。”余有粮面有愧色,“放心,你妈丢不了。她那个人,就算真丢了,鼻子下面一张嘴,问也会问回来。” 众人就这么焦急地等消息送过来。 第531章人找到了 半个小时之后,消息送回来,该去的地方都去了,甚至,众人都去了火车站找人,并没有人看到刘秋香。 这下子,全家人彻底慌了。 就是刚刚还安慰众人的余有粮也坐不住了。 “不行,不能再这么等了。咱们再出去找,一个小时之后回来碰头。” “爸,你身体不好,还是留在家里。”余卫红劝他,“我们这么多人出去找人,不缺你一个。” “就是啊,我们都去找人,你在家里歇着。”余卫民也道。 余安邦与王大力也跟着劝。 余有粮却说什么都不同意。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又不是玻璃做的,一碰就碎。走路还走不得了。在乡下的时候,还天天干农活呢。咱们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赶紧出去。” 他心急如焚,不顾众人的阻拦,坚持出了门。 大家没办法了,只好由余安邦陪着,分几路去找人。 眼看碰头的时间到了,余安邦强行将人往回拉。 “咱们先回去,可能其他人有消息。” 余有粮此时大汗淋漓,说话都有些喘。 “行,行啊,我们先回去。” 余安邦搀扶着他,回了王大力家。 两人是最先回来的。 一进堂屋,就看到坐在八仙桌上的刘秋香。 人家正翘着二郎腿嗑瓜子。 余安邦心里直骂娘。 这个祖宗,把所有人折腾得够呛,她自己倒好,在这里嗑瓜子。 余有粮却是喜出望外。 他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堂屋,坐在刘秋香旁边。 “你去哪里了,把我们都急死。” 刘秋香这才发现余有粮回来了。 “你就从医院回来了?没什么事?医生怎么说?” “舅妈,我们早回来了。” 余安邦就把上午他们回来,发现她不在家,集体出去寻她的事情说了。 刘秋香神色讪讪。 “我,我一个大活人,难道还能丢了不成,你们找我做什么,我好好的。” “你好好的到处瞎跑做什么,这又不是咱们乡下,走出去,要是不认得回家的路了,我看你怎么办。”余有粮欢喜过后,就只剩下埋怨。 “我又没有乱走,”刘秋香目光躲闪,“就是,就是在家里闷的慌,想去城里买点东西。对呀,就是买点东西。咱们这眼看着就要回去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家里孩子那么多,糖什么的也要买一点。就出去了一趟。” “那怎么去了这么久?”余有粮没好气,“中饭都不在家里吃。” “我哪里晓得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刘秋香撇撇嘴,“我想着你们反正也不在家里吃中饭,就在外面随便解决了。谁让你们自作多情以为我丢了,还去找我。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怎么会丢了呢。” “你——” 余有粮气得脸都红了。 余安邦见状,忙笑着打圆场:“算了算了,人回来就好。”又问刘秋香,“舅妈,你中饭吃了没有,要不要跟我们再吃一点?” “吃了,”刘秋香挤出一丝笑,“你们怎么还没有吃中饭,这都几点了。” “还不是赖你。”余有粮气得拍桌子,“下回出门,我是绝对不会带你的。净给人添乱。你看看,卫红他们两口子到现在还没回来,还有卫民,也不晓得去哪里找你了。还麻烦了大力他们同事。你是舒服了,别人都累个半死。” 刘秋香这才有些不好意思。 她嘀咕道:“我也不知道你们会这么操心,我也不想的。” 余有粮还要说什么,余卫红两口子回来了。 见刘秋香好生生地坐在家里,也是一阵后怕。 王大力得知岳母没事之后,就赶紧出去找兄弟了。 他得赶紧去报信,让别人别找了,顺带谢谢人家。 等饭菜重新热了端上来,已经快三点了。 这个时候,大家都饿过了头。 随便扒两口饭,就应付过去了。 刘秋香则是一口没吃。 她是真吃不下,中午吃太饱了。 余有粮再次问她去了哪里,她就一口咬定,是在外面到处瞎逛了逛。 还有战利品呢。 就是一斤瓜子。 余有粮都懒得跟她说话了。 余安邦忙了一天,也累得够呛,压根不想跟他舅妈打太极,借口家里有事,直接回家了。 回到家,免不了将刘秋香今天闹得乌龙说了。 余秀莲听得直皱眉头。 “你舅妈这是又搞什么鬼,进了城都不安分。” 她难得地当着晚辈的面,抱怨自家嫂子。 周小满却很惊讶。 刘秋香虽然平时不靠谱,却是个还算谨慎的人,没道理会突然跑出去。 “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不说,”周小满对余安邦道,“你回头问问舅舅,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是真不想管刘秋香狗屁倒灶的事,可就怕人家搞出什么事来,还得由他们夫妻俩擦屁股。 “我知道,回头再问问。” “那行。” 两口子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王大力家。 刘秋香正被余有粮审问。 “你今天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别跟我说出去买东西那套,我不信。你来的时候,身上的钱全被扒走了,哪里还有钱买东西,票也没有。” 刘秋香背过身去,哼哼道:“我是没有钱,可女儿有钱。女儿给我的,怎么了。这是她孝敬我的。” “你管卫红要钱了?”余有粮惊得坐了起来。 “卫红如今过得并没有那么好,你不要给她添麻烦。大力虽然对她不错,可她家那两个继子是什么态度,你又不是没看到,你这不是让她难做吗。” “那也是她应该的。”刘秋香也坐了起来,“她让我们操了多少心,孝敬我们难道还不行。还有她大哥,她帮卫国也是应该的。小时候,要不是卫国,她早就在河里淹死了。” “卫国也管她要了钱?”余有粮敏锐地听出了话外之音,他瞪大了眼睛,声音不自觉拔高,“你们怎么好意思?!不行,明天就要回去,我是没脸在这里住下去了。” 余有粮掀了被子,就要下床。 “你做什么去?”刘秋香傻眼。 “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回去。我没有你们那么厚的脸皮,以后还要出门做人呢。卫红手里的钱是哪里来的,还不是她男人给的。她手里没钱了,她男人能不知道?!我没脸待下去。亏人家还里里外外笑脸招待着。我的脸皮都发烧。” 余有粮去翻柜子,将两人的衣服收拾起来。 刘秋香气得将枕头拍得啪啪作响。 “我家卫红好好的一个黄花闺女,又这么年轻,嫁给他一个糟老头子,花他一点钱怎么了。我们家还没有嫌弃他,他难道还能嫌弃咱们家。余有粮,你就是个死脑筋,难怪这么多年日子越过越差,别人就越过越好。别人家女婿有出息,哪个不是帮衬着岳母家。只有你,还不好意思,脸皮值几毛钱。” “你还有脸说,”余有粮东西也不收了,气急败坏就道,“咱们进城,吃女婿的花女婿的,今天我去医院,也是女婿掏的钱。你儿子倒是巴巴跟着,掏钱的时候就没那么利索了。卫民他那婆娘,也是个厉害的——” “什么,”刘秋香蹦了起来,“怎么是大力掏的钱,不是说好了,钱由安邦掏吗,你怎么这么傻。” “ 呸,你不要脸,女婿儿子还要脸呢。两个大男人杵那么高,自己的亲爸,岳父,怎么好让别人掏钱。安邦再亲,也只是外甥。传出去,也不怕被别人笑话死。” 刘秋香却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今天去医院,你们花了多少钱?” 她眼巴巴地看着余有粮。 花的都是她女儿的钱,也就是她的钱。 “几十块自然有。”余有粮像是故意气她似的,“怎么,你要把钱还给女婿?!那正好,明天你就把钱掏出来还给她们。我也心安理得。” 呸! 还个屁。 刘秋香气得不行,只觉得心窝窝都是痛的。 几十块呀。 他余安邦不过是拔一根腿毛,他们一家子就要在地里刨大半年的土。 这个迂腐的余有粮。 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张张嘴,难道余安邦还好意思拒绝?肯定利索地就把钱付了。 这不就省下几十块钱了吗。 余安邦虽然姓余,却是外人。 他们花外人的钱。自家就占面子了。 早知道,她就跟着去了。 不对,她不能跟着去,她有更重要的事。今天出去这一趟,她可是占了大便宜。 早知道,就改在明天去医院了。 哎。 刘秋香觉得吃了大亏,倒在床上,压根就听不进余有粮的抱怨了。 几十块钱呢。 隔壁房间。 王大力也听到了岳父岳母的闹腾声。 他爬了起来。 “要不,咱们过去看看?” 他问余卫红。 “不用了,”余卫红将他拉着躺下,“又不是什么大事。我爸妈经常拌两句嘴,转头就好了,咱们出面,反倒是尴尬。” 王大力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就安心地躺了下来。 余卫红看着头顶灰扑扑的蚊帐,心下却是五味陈杂。 她几乎能猜到他爸妈在吵什么。 十之八九是为了钱。 钱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她抿嘴苦笑。 她妈进城这几天,明里暗里跟她要了不少。 她因为心怀愧疚,也没有推脱。 可能是给的太爽快了,让她妈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她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昨天,她妈甚至让她出钱,帮忙给乡下的大哥建房子。说是房子老旧的不行,再不修一修就要塌了。 可是,她哪有那么多钱呢,她又不是印钞票的。 还有大哥余卫国,之前还在城里的时候,可不就是变着法问她要钱。她给过两次,就再也不肯给了。 因为那是个无底洞。 现在,她妈那里也是个无底洞。 她填不满。 倒是她二哥,让她刮目相看了。 以前在乡下时,她只觉得他木纳老实巴交,是个没出息的。现在看来,却是最有良心。 至少,从来没有向她张过口。 以前的自己,确实是被猪油蒙了心。 “在想什么,睡不着吗?” 旁边传来男人略带沙哑的声音。 余卫红回神。 “没事,就在想我妈今天到底去了哪里。”她随口道。 王大力侧起身子,面对媳妇,想要说什么,半天只憋出来一句。 “好在人平安回来了。你别想那么多。” 他其实很想说,这么能折腾的老娘,咱们就认命。 操心也白搭。 可又怕惹得她伤心。 余卫红却不知道男人的心思,只点点头,也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 说实话,她妈去哪里了,她一点都不关心。 她只担心一点,她妈在外面会不会闯祸。 没办法,她妈这人,在乡下就掐尖要强,进了城,又觉得自家男人很有本事,只怕会更加变本加厉。 前两天,人家还说让她跟自家男人说一声,让大哥两口子进城来讨生活呢。 不就是想要靠着她。 可她从来没有为自己想过,她这个当女儿的,日子到底过得怎么样。 想到这,余卫红一阵心酸。 当年,自己不懂事闹腾,她爸是不是也是这种心情? 或者,看在她爸的面上,她真要拉拔大哥家一把? 人啊,果然是要吃亏了,才会懂事。 “你说,咱们明天要不要抽空去买点东西,到时候让爸妈带回去。你家里还有几个侄儿,总要买点零嘴回去。还有,先前你不肯回去,我也没好多问。现在既然说开了,咱们什么时候抽空回一趟你娘家,好歹认认门,也不失了礼数。” 余卫红的思绪再次被打断,她眼角发酸。 “我知道了,明天就去。” 借着夜色,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轻声道,“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每天工地上那么多事,忙都忙不过来。家里的事我来管。这是我们早就说好了的。” “行啊,那你就管起来,想好了直接告诉,我抽空陪你回去。” “嗯。” “早点睡,明天还好多事。” 余卫红翻了个身,听着旁边沉稳的鼾声,只觉得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都不算什么。 还好,至少还有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 她的日子,还长着呢。 余卫红慢慢地阖眼,很快也睡着了。 第532章苦口婆心 周小满等人到底没问出来刘秋香去了哪里。不过,知道她没有在外头惹事,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余秀莲抽了一天空,去采买了些东西,准备让大哥带回去。 这回,不仅有大哥家几个孙子的,还有大姐二姐家的。 她如今每个月也赚了点钱,余安邦手里又有票,买东西就没以前那么抠抠嗦嗦了。 按各家的分量分好,一一交代了刘秋香。 刘秋香看了,差点没酸死。 果然还是城里好过日子。 小姑子如今养的白白胖胖的不说,买东西也叫一个豪气。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她暗自嘀咕了几句,却也没跟东西过不去,全盘收了,顺便说了几句诸如余秀莲大气之类的好话。 把余秀莲逗得心花怒放。 余卫民那边,则是在临走前,提出想让余安邦带着在城里再逛逛。 去了余安邦的工地,又去周小满学校转了转,最后,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都是带回去给孩子媳妇的。自然,也有给岳家的。 气得刘秋香背地里说了好些酸话。 余卫民估计是得了媳妇的真传,就当没听到。 刘秋香回乡下的前一天,竟然主动拉着周小满话家常。 先是问了两个孩子在城里过得好不好,又问他们两口子在城里有什么难处,七扯八扯的,最后竟然提到了黎定国。 “小满,我听你大舅说,安邦那兄弟想找你补习功课,你答应了不?” “大舅也知道了?”周小满莫名。 定国想找人补习功课,舒家人来找过一趟,结果闹得不欢而散。 然后,黎家老爷子也跟她说过,让她不要计较上代的恩怨。 她也没有一口推辞。 “你大舅知道的。”刘秋香问她,“你是怎么想的。要我说,你就答应下来,也不费多少事,他跟安邦到底是亲兄弟。而且,我看那天吃饭,他们两兄弟感情还挺好的。要是他兄弟混得好,以后对你们也只有好处的。你又何乐而不为。” 周小满对黎定国没有恶感,甚至,还挺喜欢那个阳光大男孩的。 可刘秋香这么一反常态来劝她,她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舅妈,是不是黎家那边有人跟你说什么,还是说,就是安邦他爸说的?” “那没有,那没有,”刘秋香连连摆手,“我又没有见过他们。就那天吃饭的时候见了一面。你别怪舅妈多管闲事,”她朝余秀莲的方向看了看,才道,“你们想为你妈出头,我挺理解的。可也要为以后打算打算,老是这么跟人家杠着不是那么回事儿。” “都说胳膊拧不过大腿,那舒家在城里是有根基的,咱们乡下人真要跟他斗,就算是赢了,估计也是两败俱伤,没有必要。而且,也没叫你们跟舒家怎么样,就跟那孩子好好相处。我觉得他以后是个有出息的。闹闹他们可以多个有出息的叔叔,这不是挺好的嘛……” 周小满越听越觉得奇怪。 刘秋香从来不是这么热心的人。 今天竟然这么为黎定国说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刘秋香看周小满那脸色,就知道周小满对她有所怀疑,她忙道:“舅妈可没有坏心眼,都是为了你们好。我知道你们在城里其实也不容易,就想着劝两句。你要是不肯听,就当舅妈刚刚的话放屁了,要的不。” 周小满哭笑不得。 “我知道了,舅妈。” 她从来没想过与黎定国划清界限。私底下,她甚至跟余安邦商量过,只要黎定国愿意,她就是再忙,也会帮忙辅导功课的。 毕竟,一码归一码。 何况是学习这样的大事。 刘秋香见她应下,喜不自胜地拍着她的肩膀。 “到底是大学生,有眼界。你跟安邦在城里好好的,我跟你大舅在家里也放心。” 又说了一通掏心掏肺的话。 周小满只能听着,就当刘秋香突然转性了。 到了刘秋香一行人回家这天,大家一大早就去了火车站。 余安邦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让刘秋香将身上的财物收好,又叮嘱了余卫民要注意安全,眼看着火车开动了,这才往回走。 送走了余有粮一家,周小满松了一口气。 总算平平安安将人送走了,没出什么事。 从刘秋香进城,她就一直悬着一颗心。 此时,心终于放回了肚子。 至少,就余卫国的事,刘秋香没有撒泼打滚,非要压着余安邦将人再叫回来。 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事先准备的说辞都没有用上呢。 知道媳妇的想法,余安邦笑的得不行。 “你就这么怕舅妈?” “我不是怕她。”周小满苦笑,“我是烦她不讲理。卫国回去还不知道是怎么说的。没想到大舅他们这一趟进城,什么都没提。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余安邦也收了脸上的笑:“可能,可能是跟卫红说了,毕竟,有大力的关系在那里。” 周小满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那就让他去找余卫红。” 人家才是亲兄妹呢。 至于余卫红会怎么被至亲逼迫,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周小满很不厚道地想。 送走余有粮一家,周小满无事一身轻,又恢复了学校家里两点一线的生活。 不过,才第二天,就有人找上了她。 “定国,你怎么来了?”周小满很是诧异。 “我,我找嫂子有点事。”黎定国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你说。” “我想请你帮忙。”黎定国觑着周小满的神色,似乎是害怕她不答应。 周小满就笑。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嫂子,”黎定国抓耳挠腮,“要不,要不你帮我辅导辅导功课,我的功课太差了。” “行啊,还以为是什么事。你每天大概什么时候有空,是到学校来还是怎么样,我好安排时间。” 周小满满口答应,黎定国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嫂子,我知道你最好了。我每天傍晚抽出一个小时出来,你看怎么样。周末就看你有没有时间……” 他很兴奋,说话都手舞足蹈。 周小满乐了。 这小子,有这么高兴吗。 两人就开始商定补习的细节。 这之后,黎定国天天放学来找周小满。 有时候是在学校,有时候,直接去了周小满家里。 一开始,他害怕余秀莲会将他赶出来。 有一回,天实在太晚了,余秀莲就留了饭。 黎定国的胆子就更大了。 原先说好的一个小时,能拖到两个小时。有时候,天都黑了,还不肯回家。 而且,也不知道这小子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每回过来,从来不空手。 有时候是带一把糖,有时候是个小玩具,有时候是时下流行的连环画。 只把家里的几个小孩子哄得一见他就喊叔叔。 喊得比谁都亲热。 有时候,黎定国没有按时来,几个孩子就会念叨,为什么叔叔还没有来。 尤其是小胖子余闹闹。他最喜欢这个叔叔了。 因为这个叔叔每次来,都会偷偷给他塞糖。还带他玩捉迷藏的游戏。 就这样,黎定国彻底打入了余家的内部。 就连王婶子,也不再说余秀莲傻,假大方了。 这样的孩子,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黎定国得知周小满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一蹦一跳就回家了。 他没有直接回家,先去了招待所。 把周小满说的话都说给了黎老爷子听。 黎老爷子很高兴。 他拍着黎定国的肩膀,笑道:“你嫂子既然答应了,肯定会好好辅导你学习。你也不要偷懒,省得人家对你印象不好。” 黎定国一口答应。 等人走了,黎老爷子就对老太太道:“这一趟,也不算没收获。” 第533章都很满意 黎老太太却是叹气。 “咱们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也算是尽了心了。以后再有什么事,咱们两个老东西也跑不动。只希望安邦那个舅妈得了好处,别忘了答应我们的事。” “好在安邦两口子还算是讲道理,”黎老爷子就道,“这不,我让定国去他们那边多走动走动,人家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一口就答应下来了。应该也是他舅妈在中间说了什么。只要他们两个小辈好,长辈们再有过节,时间久了也就那样了。说句不好听的,老的还能活多少年。” “话是这么说,就怕舒家那边不肯善罢甘休,”黎老太太依旧忧心忡忡,“我虽然不是特别喜欢安邦的性子,可他到底是咱们家的亲孙子,真要闹出个什么事来,咱们鞭长莫及。而且,以他那个性子,肯定也不会跟咱们求援。只希望到时候定国能在中间通通气。” “女儿女婿一家不是很快就过来了,到时候跟他们说说,也看顾着两家点。真闹大了,咱们面上也不好看。”黎老爷子揉了揉眉心,“就是舒家那个姑娘,我觉得还要再看看。怎么说,也是表亲。” “又没有血缘关系,不打紧。到时候问问去。”黎老太太显然持不同意见,“我看珍珍那孩子就挺好,性格温顺。咱家安城,那也是个不讲规矩的。早点找人管管他也好。就之前那个姓王的姑娘,闹成那样,他的婚事也难。” 黎老爷子又是一声长叹。 “原以为熬过去最艰难的那几年,咱家日子就好过了,没想到,咱们临到老了,还要到处操心儿孙的事。你说的也对,安城那性子,就是要找个性格温顺的姑娘。又有这层亲戚关系在里面,真要闹腾什么,也不会太出格。” “我们想到一块去了。”黎老太太就笑了起来,“咱们到时候再帮衬着珍珍一点,也算是对她的弥补。至于安城,到时候跟他爸妈说说,好好压一压他的性子,说不定就变好了。” 老两口又说了一阵儿孙经,这才算打住了话题。 与余家一样,黎家也到了离开的日子。 比起余家,黎家带走的东西一点都不少。 都是省城这边的特产。 一部分是舒家准备的,大部分的,还是黎秀慧自个去买的。 她要带回去送人。 当然,比起这些土特产,她最满意的,是舒珍珍送的东西。 “妈,你看这手套,织得多厚实,针脚细密,花样子又好看。最重要的是这个颜色,恰好是我喜欢的。这姑娘有心了。” 她反复摆弄着手套,喜爱之意不以言表。 “确实有心了,这东西,没个个把月织不起来。人家怕是早就准备了。离冬天还有两个月呢。”黎老太太点头赞同,“你爸得的是一罐茶叶,说是什么黑茶,特别好。我的是一双棉鞋,也是人家手工做的。” “这媳妇我看顶顶好。”黎秀慧越说越满意,“妈,等安城他们父子两的工作定下来,我也在这边安定下来。到时候,就把他们两个的婚事准备起来。” 白安城的父亲白向东工作调令早就下来了。 最迟下个月就会到省城的星和机械厂。 白安城原先跟父亲在一个单位,也会一起调过来。 “行啊,你们两口子自己拿主意。到时候要准备些什么,也提前跟我说。” 黎老太太笑着道,“咱家好多年没办喜事了,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热闹热闹。” “好,到时候肯定让爸妈多费心。您跟爸说一声,单位里那些票,跟别人提前定好。” 母女俩就说起这两年各自单位的福利了。 坐在前排的白安城撇撇嘴,一句多话都没说。 他太了解他妈的性子了。 他还是保持沉默吧。到时候,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他朝窗户外看了一眼,见一身长裙的舒珍珍正朝自己挥手,很快就别过脸去。 他对这姑娘,实在没什么兴趣。 外头的舒珍珍,则是笑得一脸温婉。 看今天黎家几人收礼物的样子,她就知道,自己这回,确实讨得了众人的欢心。 尤其是未来的婆婆。 临走前,还拉着她的手,再三叮嘱要她注意身体。 听她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似乎是他们全家人马上要搬过来。 这样倒中了她的心意。 她原先还担心因为路程太远的原因,两家走动太少,关系会慢慢疏远。 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在这里等着她。 老天爷待她不薄。 想到上辈子黎家的名声,她就更满意了。 倒不是她对白安城一见倾心,认真说起来,白安城还没有邵东海优秀。 可白安城是黎家的亲外孙。白家也是数得着的人家。 到时候,她要是真嫁入白家,黎家的资源不就是能享受了吗。 这一次,她绝对不放手。 舒珍珍看着况且况且远去的火车,脸上扬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你今天一大早又去做什么了,我找了你好久。” 耳边传来舒梅尖锐的声音,舒珍珍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几分。 “我能做什么,当然是去买东西,你以为我做什么去了。别歪缠,我还得去学校。” 是黎清河不耐烦的声音。 “黎清河,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有你爸妈撑腰,你就能坐在我头上拉屎拉尿。我舒梅也不是什么好性子,反正我现在不用上班,我就天天盯着你,看你做些什么勾当……” 谩骂声不绝于耳,眼见周围的人都朝他们投来异样的眼神,舒珍珍恨不得从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妈,你小声些,别人都在看着咱们。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还不是你爸,一肚子花花肠子。这是看着我丢了工作,就给我脸色看了。咱们舒家——” “行了,还嫌不够丢人,回去。” 舒老爷子呵斥一句,扶着老伴,两口子掉头就走。 舒梅气得脸都红了,还要说什么,就见父母儿女丈夫都调头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立在原地。 她气得连连跺脚,见路人都怪异地看着她,只好不情不愿,小跑着跟了上去。 第534章余卫国又进城了 天气越来越冷,日子再次恢复平静。周小满也陷入忙碌当中。 马上就是期末考试,实验室要处理的数据也一大堆。她每天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就是两个孩子的学习也不太顾得上。 小宝还好,虽然玩性大,却因为有周小满两口子给定的奖励在前头吊着,知道要期末考试了,很自觉在家里复习功课,没有跟着王婶子家两个孩子瞎闹腾。 余闹闹就不同了,他去上学纯粹是好玩,因为天气冷,学校早就放了假。假一放,他就彻底野了。 首先表现为每天早上的赖床。全家人都起床了,到了吃早餐的点,周小满要虎着脸,才能将小家伙吓唬起来。 磨磨蹭蹭起了床,在周小满的怒目之下,又磨磨蹭蹭吃早餐,等他那母老虎妈妈出门了,他就彻底放飞了。 跟哥哥们撵鸡打狗,去隔壁家上房揭瓦,整个人都玩疯了。 余秀莲不得不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他身上。 甚至为了照顾这小皮猴,也没有再去梅子那里。而是把梅子仓库里需要返工的衣服领回来,坐在堂屋里,与王婶子瞎扯着,时不时去照看孩子们。 当然,王婶子也很高兴。 她原先是每天闲在家里没事干,到了放下学的时间,就去接送两个孩子,整个白天的时间都是空闲着。如今帮着缝补衣服,有人说话,时间过得快,还有外快赚,她自然是巴不得的。 是以,天气虽然冷,两个老的围着火炉缝补衣服,看着孩子们闹腾,日子过得颇为惬意。 这天下午,周小满难得提前从学校回来。 因为余安邦年前要出一趟门,她要早点回来帮着收拾东西。 还没进屋,就听到一道不算陌生的声音。 她不由惊讶地挑了挑眉。 推开堂屋半掩的门,就听到了余卫红的笑声。 “嫂子,你回来了。” 余卫红打着招呼,已经起了身,让了个位置给周小满。 周小满笑了笑,算是答应她,先去后头洗了手,这才折回了堂屋,问起了余闹闹。 知道是去隔壁玩了,也没放在心上,就着火炉坐了下来。 王婶子就问起周小满学校的事。两人一问一答,余秀莲偶尔插一句,气氛相当和谐。 余卫红就有些尴尬。 她不傻,能感觉到周小满对她不冷不热。虽然理解,心里到底有些不太舒服。 可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炮仗性子,逮着机会,也与周小满说了两句话,这才没让自己太过尴尬。 余卫红脸上的不自在,周小满也发现了。 可她并不打算主动给人家台阶下。 虽说余卫红如今算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可她以前做下的那些事,让她大度地说,完全原谅了她,那也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逃婚的时候,把小丽拉下水。一想想这事,她就觉得膈应的慌。 可人家赔着笑脸主动登门,又与余秀莲有说有笑的,她也不会将人往外赶。 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亲戚呢。 她不喜欢,远着点就是。 就在这大家心照不宣的气氛里,时间不早了,余卫红起身告辞。 余秀莲就要留客。 “吃了晚饭再走吧,晚点让你安邦哥送你回去,反正也不是太远。人多吃饭也热闹。” 余卫红下意识去看周小满的神色,见她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就笑道:“不用了,二姑,我还得回家做饭呢。晚点我大哥会过来。要晚了,他又该念叨了。” 大哥? 周小满诧异地看向余卫红,以为自己听错了,后者却已经起身告辞了。 等人走了,周小满就忍不住问余秀莲:“妈,余卫国又来城里了?” 余秀莲就笑了起来。 “卫国是来城里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说是来了一个多礼拜,已经开始上班了。说是厂里目前还没有给他分配宿舍,就住在卫红家里。” 上班?厂里? 周小满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哪里上班?是托了谁的关系?” 就余卫国那样的,能在星城厂里上班,除非是祖坟冒青烟了。 余秀莲却摇了摇头。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卫红也没说。只是说,如今她大哥住在她们家,等到时候稳定下来,可能就会搬出去。对了,你嫂子说是也想带着孩子过来,估计也要开了年。” 罗蓝也要来。 周小满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虽然那两口子没说要来麻烦自家,可一想到这两人跟自己离得这么近,她就觉得难受。 谁知道哪天会不会黏上来。 真是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回头问问卫红,卫国在哪里上班,又是走的谁的路子进去的。”周小满叮嘱婆婆,“不说别的,真要有个什么事,咱们也有个心理准备。” 余秀莲就苦笑。 她知道媳妇的意思。 人家这是被余卫国搞怕了。 虽然是娘家侄子,她也不得不承认,余卫国确实是个惹祸精。 “我晓得了,回头卫红再来,我肯定问问她。” 傍晚,余安邦回来了。 周小满免不了将余卫国又进城的事说了。 余安邦听完,眉头也皱得可以夹死苍蝇。 “他又来做什么,与其在城里闯祸,不如踏踏实实在乡下种地。如今搞什么家庭承包制,我看乡下干的如火如荼的,日子也好过多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咱们反正有个心理准备就是。” 周小满帮他收拾着行李,就转移了话题。 “这回你跟六子是要去哪里,去多久,年前能回来不?” 两口子就转移了话题。 余卫国进城虽然让人不痛快,周小满也不是那太平洋的警察,能管到人家身上去,很快就将它抛在了脑后。 她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这天下午,她匆匆收拾了书包,就往实验室的方向跑。 才到门口,迎面就撞上了早在外头等着她的邵东海。 “你可算来了,东西带了没有?”邵东海开门见山,直接看向了她那鼓鼓的书包。 “带了带了,你吩咐的事情,哪里敢忘记。” 周小满打趣了一句,就去翻书包。 第535章莫名拉仇恨 周小满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硬抄本,递给邵东海。 后者接过,当场就翻开,仔细看起来。 随便翻了几页,脸上就是满满的笑。 “你这方法好,一看就思路清晰。所有的知识点都囊括在里面。比我们的方法都好。难怪你年年能考专业第一。” 他说的是周小满专业课的笔记。 周小满做笔记的方法,是后世常用的思维导图。 每章的知识点,用线条和文字概括出来,不仅清晰明了,连难点重点都用不同颜色的笔重点标出,看着相当省心。 这也是她上辈子的学习习惯。 用最快速最简单的办法归纳总结,回头再温习的时候,心中就有一本账。 “你这方法,回头我也用着,确实不错。”邵东海将本子合上,“这下我能交差了。” 周小满好笑。 昨天邵东海突然找了她,说是他们宿舍一个舍友要重修,想借周小满的笔记看看。 为了不给周小满推辞的机会,平常话不多的邵东海楞是抓耳挠腮,将自己所有库存的赞美词汇,全都说了个遍。 周小满哪里还能推辞,约定了笔记使用的日期,这才去舍友那里拿回来。 对,如今期末考试在即,周小满的笔记,在班上就成了香饽饽。 这个时代没有复印一说,都是借过去用手抄。 她的笔记,这段时间是在舍友手里。 今天拿过来,还被张兴国好一通埋怨,说她重色轻友。 她再三保证只用两天,人家才算是勉强答应了。 “上回你给定国理的知识点,也是用这种方法。”邵东海颇为感叹地道,“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就希望定国能够好好看,他是个坐不住的主。” 说起黎定国,周小满也忍不住叹气。 黎定国经常来找她,美其名曰说是为了学习。可更多的时候,是在他们家乱晃。 他的小心思,她隐约也能猜到一点。 应该就是为了拉近关系。 可她却是真心实意希望人家能考上大学的。 趁着空闲时间,整理出来高中三年物理化学的所有知识点。 笔记本都写了厚厚的几本。 让黎定国带回去好好看。 人家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回头周小满一检查功课,依旧是一踏糊涂。 周小满也绝望了。 碰上这种完全不配合的学生,她就是孔子再世,也没有办法。 偏偏人家整天笑嘻嘻的,你看着他那张笑脸,有火都发不出来。 只能说,余安邦两兄弟,都不是读书的料。 之后,她索性就撒开手不管了。 牛不喝水,你强按着也没用。 两人感叹了几句黎定国的学习情况,又聊了几句实验室最近的进度,就分手作别。 期末了,大家都很忙。 “回头有时间,我请你吃饭。”邵东海不再啰嗦,最后一次感谢周小满。 周小满笑笑,正要调侃他两句,远远的,就看到有人朝两人的方向来了。 “大哥,你还是请你的亲妹妹吃饭。” 略带尖锐的嗓音响起,周小满朝邵东海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她实在不想跟邵盼打交道,还有她旁边跟着的舒珍珍。 邵盼也不喜欢周小满。 见周小满掉头就走,人家故意拔高声音。 “大哥,就你穷大方,还请别的女同志吃饭。怎么不关心关心自己的亲妹妹。而且,这个女同志还是个已婚的,要是被别人瞎传几句,有些人是不在乎,你可是要在乎的。” 周小满嗤笑,压根懒得搭理她,她加快了脚步。 “你怎么说话的,这是要往我头上扣屎盆子,长脑子是做什么的。”邵东海气得额角生疼,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 邵盼就更委屈。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才是你的亲妹妹,那个女人——” “行了,你找我有什么事,赶紧说,我忙着。”邵东海将本子收好,做势要走。 邵盼也急了。 “我,我没有钱花了。你给我两块钱。我要买学习用的文具,马上又是期末考试了。” 她胀红着脸,把手伸到了邵东海面前。 “没有,你回去。要买什么东西,自己跟爷爷去说。” 邵东海脸一拉,抬脚就走。 “ 大哥——” 邵盼跺脚,却只能看到自家大哥的后脑勺。 她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就是爷爷在家里下了死命令说,不许任何人给她钱花,她才会沦落到这地步。 不就是一次考试没考好,至于这么狠吗。爷爷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她说什么,老人家都答应得很利索。 爷爷的态度转变,是在尹海英的事之后。 可那件事,说到底又不是她的错。她只是想教训一下王小小。谁知道事情会闹成那样。她也不想的。 还有她妈,为了外婆家的那些亲戚,连自己的亲女儿都卖,要说错,那也是她妈的错更多。 现在,连大哥都不理她了。 她真的很难受。 “珍珍姐,我怎么这么倒霉啊。”邵盼委屈地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舒珍珍,“我肯定不是亲生的,说不定跟电影里演的似的,是抱错的。要不,要不你跟我大哥说说情,你们以前的关系可好了。” “你先别急。这次期末考试,你好好表现,家里就不会克扣你的零花钱了。”舒珍珍扯了扯嘴角,笑着安慰。 心里想的却是,这样的智商,能生在邵家,还真有可能是抱错了的。 她难道看不到自己如今与邵东海的尴尬关系吗。 人家邵东海已经把她当成空气,压根不理不睬,她还让她上赶着去求情,这不是把她的脸扔在地上踩嘛。 她舒珍珍就是再没尊严,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再说了,这天下又不是只有邵东海一个男人。没了邵东海,她难道就嫁不出去了? 想到已经到了星城的白家一家人,舒珍珍脸上露出淡淡的笑。 那才是她该努力的方向。 “……珍珍姐,我觉得我倒霉,要从王小小进城开始说起。她就是个扫把星,谁沾上了谁倒霉。还有她那个表姐,叫周小满的,也是个狐狸精。明明已经结了婚的,还跟我大哥走的这么近,看着她就来气。说不定大哥今天对咱们俩这态度,也是被她怂恿的。人家背地里还不知道说了咱们多少坏话……” 邵盼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舒珍珍脸上的笑也淡了。 她看着义愤填膺的邵盼,心下埋藏许久的火苗蹭的就烧了上来。 “盼盼,你想不想出口气啊?”舒珍珍随口道。 “当然想,”邵盼咬牙切齿,“珍珍姐,你是不知道。尹海英那个怂货,出院之后就好几次跑去我们学校。你知道他去我们学校做什么吗,像条狗似的围着王小小转,人家对他爱理不理的,他还经常去。也是不要脸。还有她妹妹尹海燕,像是欠了她王小小似的,对她百般讨好。就王小小那个乡下人,一股子乡下味,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我看着就来气。” 曾经那个男人还围着她转呢。虽然只是假装出来的,可也大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还有尹海燕,明明她们也是同班同学,人家看她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甚至鼓动周围的同学孤立她。 哼,要不是她不想再惹事让爷爷生气,早就跟她干了起来。 结果人家以为自己怕了她,还变本加厉了。见到她,说话阴阳怪气的。 真是气死人。 “盼盼,人家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过两年,你们就毕业了。她乡下来的没有根基,到时候分配工作,你想想办法,不就给她一个教训了。你呀,要熬得住。等一等。” “我知道了。” 第536章愁怨 舒珍珍上完了眼药水,就施施然回了家。 只是她的好心情,在还没进门,就听到的那些谩骂声时,顿时烟消云散。 她深呼吸,做好了心理建设,这才木着脸推开了大门。 舒梅的谩骂声依旧在耳边,她机械地提着脚步,就要往自己屋里走。 “珍珍,你回来的正好,你给妈评评理。你爸这回实在是太过分了。昨天晚上说是去应酬,半夜才回来,今天早上大清早就出门了,到现在才回来,我说两句他就暴跳如雷,你说他是不是心虚,肯定是在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舒梅拉住女儿,唾沫横飞,开始数落窝在书房里的黎清河。 “妈,”舒珍珍头痛欲裂,“你应该相信爸,爸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你就不要再这么闹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舒珍珍这话是发自肺腑。 她妈这些日子像是着了魔似的,逮着机会就要闹腾,全家人都不得安生。 定国倒好,一直窝在外婆家里不回来。 只可怜她,原本还想住宿舍的,可才一开口,就被她妈一通抢白,说她也嫌弃自己的亲妈了,又哭又闹不说,还要死要活的。 想到她妈曾经有自杀的前科,外婆就找了她,让她耐心哄着,不能让她妈情绪太激动。 她日子过得很艰难。 舒梅却觉得女儿一点都不贴心。 这些日子,总是在中间和稀泥,从来没有哪一回,明确地站在自己这边。 “珍珍,你说句公道话,要是你摊上这样的男人,你会怎么办。你是不是也觉得妈无理取闹?!我真是受够了这种日子。咱们家以前不是这样的,所有的变故,是从我丢了工作开始。可是我为什么会丢了工作,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可你们又有谁领情,都觉得是我自作自受……” 她死死掐住了女儿的胳膊,想要将这些日子的烦闷,全都倾诉出来。 舒珍珍强忍着痛,嘴上还要不咸不淡安慰她妈两句。 僵持了大半个小时,舒梅的情绪终于恢复了。 舒珍珍见状,忙将人扶着回了卧室。 “妈,我看你眼圈都是黑的,肯定是晚上没睡好,先歇一歇,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你放心,我跟定国还有外公外婆都是站在您这边的,至于爸,你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自然是不用说。你就不用再瞎想了,都是没影的事……” 舒梅躺在床上,泪水不自觉从眼角滚落。 可她实在太累了,听着女儿的安慰声,沉沉地睡了过去。 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舒珍珍见人睡了,轻手轻脚出来,将门带好,一回头,就见黎清河正直挺挺地坐在客厅。 “爸,你出来了。” 舒珍珍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在他对面坐下。 黎清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许久才道:“辛苦你了,珍珍。” 舒珍珍笑笑,没有说话。 黎清河却转移了话题:“你跟安城最近怎么样了,你姑姑说,让你常上她家玩。她在家里也无聊的很。” 他说的是黎秀慧。 舒珍珍似乎有些害羞,垂着头,道:“都挺好的,您跟她说,等我期末考试完,就过去看她。” “行,我知道了。你好好准备期末考试,到底关系到你们的奖学金。” 舒珍珍答应着起了身。 回了屋,坐在书桌前,半个小时过去了,书一页都没动。 她索性起了身,从衣柜里翻出那双没完工的棉鞋,拿起针线,继续缝起来。 最好能赶在过年之前做出来。 她暗暗想。 白家。 刚回家的白安城也正经受母亲的唠叨。 “这周末,我帮你约了珍珍,电影票妈也买好了,听说这个电影还不错,你们一起去看看。” 白安城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头也没抬:“我没空,厂里一堆事。又是年底了,要加班。” “我知道你们要加班。”黎秀慧在儿子身边坐下,“我买的是下班之后的时间,你们可以先去吃个饭,票妈都给你准备好了。喏,在这里。” “妈,你可真操心。”白安城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样下去,会老的快。” “你这死孩子。”黎秀慧笑着在儿子胳膊上拧了一把,“还不是看你一把年纪了,还没处个对象心里着急。而且,珍珍这姑娘真不错。又是大学生,又温柔体贴细心周到。等她毕业了,咱们帮着安排个清闲的工作,还能顾及家里。这样的好姑娘上哪里去找,咱们要早点下手。” “得了,我说不过你。我还是那句话,没空。” 白安城报纸一放,起身就往外走。 “哎,你还没吃中饭呢,去哪里?” 黎秀慧在后头喊。 “去食堂吃。” 白安城头也没回,摆摆手,很快就出了家门。 去了食堂,他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家老爹。 “难怪你不肯回去吃饭,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白安城扒了一口饭,颇有些抱怨地道。 白向东笑笑,将嘴里的饭咽下去,这才道:“你妈那性子,你还不知道。突然叫你回去吃饭,肯定没好事,我是不敢回家的。” 白安城用筷子点着老父亲,一脸你也太不厚道的神情道:“怎么没有提醒我?” 白向东嘿嘿笑,没有说话。 自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父子俩很快就吃了饭。 两人边说话边往办公室走。 “你妈如今应该就是外头说的那个什么更年期,你让着她一点,她说什么你都答应,回头该怎么干怎么干,别跟她对着来。要不然,够咱们爷俩受的。” “知道了。”白安城撇撇嘴,有些厌烦地道,“我真不知道,她被那舒家的姑娘灌了什么迷魂汤,非要将我们俩送做一堆。我跟她说了好几次了,那姑娘我瞧不上。心眼太多了,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以后进了咱们家家门,有她受的。” 说起舒珍珍,白向东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不像媳妇与自家岳父岳母,他与儿子的看法差不多。 那姑娘看着温温婉婉的,可就是眼珠子太灵活了些,心眼有些多。 他跟儿子都是怕麻烦的人,不乐意跟这种人打交道。 “那你就早些跟人家姑娘说清楚,不要这么吊着,省得到时候生出事来。到底是亲戚,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白安城耸耸肩,一脸无辜地道:“我的态度已经够明显了,人家还不知难而退,我有什么办法。” 说着他摸了摸下巴,突然坏笑起来。 “要不——” “你可给我安生点。”白父虎起脸来,“之前那个篓子捅的还不够大吗。害得我舔着这张老脸上门给人家赔礼道歉。你倒好,说一句人家姑娘丑就不管了,人家气得要跳河。我跟你妈可没少赔罪。” “本来就是丑,我原本还不想把话说的那么明白,谁让人家死皮赖脸黏着我。”白安城一脸无所谓,“要是这个舒珍珍也这么不懂味,就别怪我嘴巴不客气。” “你这小子——” 白向东指着儿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白安城却乐颠颠跑了。 “爸,你要是担心我捅娄子,就自己跟妈去说,让她早些打消这个念头。要不然,真捅娄子,你们也不能怪我,我的性子,你们也是知道的。” 白向东气得脑仁疼,却是丝毫没有办法。 这个儿子是家里的独苗苗,早就被惯坏了。 他是管不了了,回头让妻子管教去。 “白部长,有一个文件需要您签字。” “知道了,就来。” 白安城却是在机械厂消起食来。 他有点吃多了。 正无所事事溜达着,就听到有争吵声,他不禁停住了脚步。 第537章脸皮厚吃个够 白安城仔细听了一阵,眉头不禁皱起来了。 争吵的两人,是为了工作上的事。 一个显然是组长,另外一个应该是线上的员工。 员工在抱怨组长安排不公平,组长指责员工拈轻怕重,做不好事。 两人各执一词,越吵越凶。 白安城决定回头再仔细问问是哪条线上的,抬脚就要走。 他刚刚到新工作单位,情况还没摸清楚,不想过早干涉。 正想着,就听到有人叫他。 “白主任,你来的正好,你来评评理,这回真是王组长偏袒自家的亲戚,他就是奸猾。” 白安城走得更快了。 他是真不想管。 哪知,胳膊却被人拉住了。 说话的是那个线上的员工。 “白主任,你还记得我不,我们见过面的,我姓余。” 余卫国腆着脸,笑得像一尊弥勒佛。 白安城仔细打量了他一阵,也觉得有些面善。 “你是——” “我是余卫国呀。”余卫国笑得更灿烂了,“上个月我还去过您家里。是白部长亲自领我来厂里上班的,您还记得不。” 余卫国—— 白安城想起来了。 上个月,受外公叮嘱,他爸亲自送了一个人到机械厂上班,就是眼前这人。 “白主任,你可千万别听他瞎说,我没有假公济私。他刚刚来,线上的技术工,他胜任不了,就只能做些力气活,我这是按实际情况安排的,绝对没有偏袒别人的意思。” 王组长见余卫国与新来的白主任相熟,顿时也急了,马上为自己辩解。 “你怎么不是偏袒自家亲戚,”余卫国自觉找到了人撑腰,说话的声音就更大了,“谁不知道王家人是你堂兄,你就把他安排到那么好的位置,工资又高还轻松,别人不敢说,我是敢说的。” 王组长又急又气,可他越是急,舌头就像是打结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完整,只反复说自己没有假公济私。 余卫国就更嚣张了,就差指着王组长的鼻子骂他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白安城看着,心下一阵厌烦。 “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分管生产的领导反映,我不好越界。” 说完,抬起脚就走。 余卫国哪里还顾得上与王组长争吵,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白科长,安城,你是叫安城。我听白部长说了,你比我家安邦还小两岁,可真是有出息呢。你们这礼拜有空没有,我上你家坐坐去。这回要不是你们家帮忙,我还真进不了机械厂。” “不用了,周末我有事。”白安城尽量克制脾气。 “要的要的,做人怎么能不知恩图报。要好好谢谢你们全家。还有黎家老爷子,我妈说的,都是托了他老人家的福。回头我送点自家做的腊肉来,不是我吹牛,我妈做的那个腊肉啊,啧啧……” 余卫国似乎不会看脸色,一路上絮絮叨叨说个没停。 白安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看就要到办公室了,他正想着出言赶人,却听到了周小满三个字。 他不禁停住了脚步。 “你跟周小满是什么关系,你也姓余,跟余安邦一家都认识?” 因为余卫国是他爸亲手塞进来的,他并不知道这中间的关系。 见他突然有了反应,余卫国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当场就道:“周小满是我弟媳妇,余安邦是我弟。哦,余安邦是我二姑家的孩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得可以穿一条裤子。” 白安城似乎来了兴致,就问起他余家在乡下的事。 余卫国见状,问一答三,在他口中,自然是余安邦一家受他们家照顾颇多,两家的关系如何如何好。 白安城却是话题一转,问道:“听说周小满是他们那一年高考的状元,她是在哪里读的书,你们那里的老师这么厉害,竟然可以教出一个状元来。” 余卫国满腔的激动,瞬间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全没了。 那年,他也参加了高考,他落榜了。 周小满却是风风光光上了大学。 他被自家媳妇骂,被自家老爹老娘骂,被队上不少社员们在背后指指点点,一想起那些日子的憋屈,他就感觉整个人透不过气来。 可对上白安城那好奇中隐隐带着的男人对女人的欣赏,他知道自己不能由着脾气来。 足足做了好几个来回的心理建设,他才算调整了情绪。 “你说小满啊,她确实挺厉害的。她嫁到我们余家之前,在哪里读的书我还真不清楚。只是她那个人脑子瓜好用,七七年的时候,本来是要去考试的,结果运气不好,准考证掉了。然后,去当了老师,当时还有不少人跟她请教高中的题目。七八年高考,她又去了,一去就考了个状元回来,给咱们家,咱们生产队大大长脸了。当时革委会的领导还登门来慰问,送了不少东西。还有报社的人来采访,据说还上了电视……” 余卫国强忍着牙酸,将周小满风光的事迹说了。 甚至,还重点描述了当初的余安邦家热闹的盛况。 白安城越听,眼里的笑意越深,哪里还有方才半点的不耐烦。 余卫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下浮起一个大胆的念头。 “不说别的,小满还长得挺漂亮的。在咱们大队也是数一数二的。” 见白安城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他顿时觉得自己猜对了。 一方面得意自己的聪明,另一方面, 又在心底暗暗鄙视周小满。 果然是个狐狸精。 进了城都能招惹外面的野男人。 他面上却是半点不显,继续说周小满的风光事迹。 两人的交谈,意料之外,竟然持续了大半个小时。 眼见时间不早了,白安城这才意犹未尽。 “你赶紧去做事,有空我们再好好聊聊。” 余卫国自然是满口应下,又说了一堆恭维的话,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刚一转头,他脸上的笑就落了下来。 不行,他得去提醒安邦。 千万别被那个厉害的女人戴了绿帽子。 一路这么想着,转眼就进了生产车间。 还没开始干活,王组长就凑了上来。 “你跟白主任什么关系,很熟吗?” 脸上有显而易见的讨好。 其他正在干活的工友们,也纷纷朝他看来。 余卫国与白安城在外头说了那么久的话,早就落在了众人眼中。 他们也想知道,这个新来的,到底攀上了什么关系。 第538章多攒点私房钱贴补娘家 余卫国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他想了想,故作为难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关系,你们别想差了,也不要往外面说,就是很远很远的亲戚了。” “我怎么听人说,你当初来上班,是白部长亲自领过来的?”有人明显不信。 “就是啊,听说白部长还跟厂长打了招呼,白科长平时也对你颇为照顾。今天你们一路说了那么久的话,白科长平常可不是这样的人。我听人说,他在他们科是出了名的严肃,轻易不跟人说笑。” “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大家又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好奇。” “就是啊,就是啊。”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打趣余卫国。 余卫国似乎更为难了。 他左右看看,又压低声音道:“我跟你们说了,你们千万不要在外面瞎说。真的就是普通的亲戚关系。白部长人好,才推荐我来这里上班的。我也把话放在这里,我这个人,绝对不会搞特殊,跟咱们大伙是一样一样的。该干活还是干活。” “那是,白部长推荐来的人,肯定不会错。”有人笑得一脸暧昧,“你要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跟我说。” “还有我,我还没结婚,没有家庭拖累,你要是要换班什么的,可以随时找我,我方便的很。” “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小忙肯定帮得上。有需要你只管开口。” 看着几个平时对自己不假辞色的城里人突然变得和颜悦色,余卫国像是三伏天里喝了冰酸梅汤,整个人通体舒畅。 都说朝中有人好做官。 他这有靠山的,果然待遇不同了。 “是啊,”王组长脸上满满是笑,“你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倒是可以跟我说。晚班要是不想上,我尽量安排开。” “瞧您说的,您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余卫国笑眯眯地拍着胸脯,“我听领导的。” 他不是傻子。 既然有白家这层关系,还怕人家王组长不给安排轻省的活?! 漂亮话谁不会说啊。 余卫国心情极好,又与众人说了一通暧昧不明的话,这才各自散了去上工。 等下工的时候,几乎整条线都知道了他与白家的关系。 余卫国就在众人的吹捧中,心满意足下班了。 到了余卫红家,他翘起脚,就等开饭。 余卫红看不惯他这副大老爷们的样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道:“大哥,你好歹坐有坐相,到时候大力回来了,他又要有想法。” “妹夫怎么了,他有什么想法。他一个糟老头子,能娶到你这样的姑娘,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可是你亲大哥,他就是有想法,也得给我憋着。” 余卫国一边抖腿,一边往后头厨房张望,“今天晚上有肉不,我都快要饿死了。食堂的菜不好吃,没什么油水。” 余卫红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咱们在乡下的时候,别说吃肉了,就是菜里有油都少。你这是好日子过惯了。谁家还天天吃肉,花钱不说,哪里有这么多肉票。而且,这才月初,已经吃了三回肉了,这个月还要不要过了。” “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小气,是妹夫怂恿你的。你这个蠢蛋,净听他的做什么。你就是不吃,省下来的钱,还不是给他儿子孙子吃了去。咱们这叫不吃白不吃。” 余卫国一脸恨铁不成钢,“别以为我不知道,他那个小儿子隔三差五回来管他要钱,不就是想把他的钱掏空了。你就听哥一句劝,趁着年轻赶紧生个孩子。等你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他这心就向着你了。” 余卫红没有吭声。 继子经常过来找男人要钱的事,她是知道的。 可她又哪里有反对的立场。 人家毕竟是父子。而且,钱也全是男人自己赚的,跟她是没有关系的。 她在家吃白饭,又没能生个一儿半女的,虽然王大力嘴上不说,可她到底觉得不硬气。 可是这些话,说给她这个没心没肺的大哥听又有什么用。 就是自己的亲娘,也从不会为她考虑这些。 她妈上次走之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惨,就是管她要钱。 她经不住她妈软磨硬泡,到底是拿了钱出来。 可心也寒了。 “……你倒是听进去没有。我过来的时候,妈可是反复交代了,要你多存点私房钱,脑子放聪明点。别人家的闺女,嫁出去都是往娘家搬东搬西,你也学着点,要不是——” “我知道了,大哥。”余卫红实在忍不住,打断了余卫国的话,“你洗把手,准备吃饭。大力应该快回来了。” “就你进城后规矩多,还洗什么手。”余卫国嘀咕了两句,到底是起了身。 洗完手,见菜上了桌,他也不用筷子,直接从菜碗里捡了一块红烧土豆扔进嘴里。 “卫红,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比在家里的时候强多了,到底是进了城见过世面的。”说着,又捡了一块。 “你等会儿再吃,大力还没回。”余卫红敲了他的手一下,满脸不痛快。 余卫国脸皮厚,只嘿嘿笑两声,转移了话题。 “听说你这几天经常上安邦他们家去,他们家如今怎么样,过得还好不。周小满还是那么厉害,当着他们的家?” 余卫红皱起眉头。 “你要做什么?” 以她大哥的尿性,肯定是有事,要不然不会问。 余卫国一屁股在桌前坐下,依旧笑嘻嘻道:“我能做什么。这不是大家都是亲戚,出门在外要相互照料着。我想着明天我上晚班,上午就过去他们家一趟,也算是联络联络感情。” 联络感情? 不会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余卫红想到大哥上回在砂场捅的篓子,只觉得一阵脑壳痛。 她大哥说的话,她一个标点符号也不信。 “安哥不在家,好像是出门了。你找他的话,估计要走空。只有二姑跟嫂子在家。二姑不当家的,你知道。” 所以,你还是别去了。 余卫国却像是听不懂似的,只点点头道:“这样啊,那我明天提点东西过去走一走。跟二姑聊聊天。” 二姑跟你没话说。 余卫红很想回他,刚要开口说话,王大力回来了。 她顾不得与余卫国说话,急急忙忙迎了上去。 “你回来了,赶紧去洗把脸,已经可以吃饭了。” 几分钟后,几人在桌边坐了下来。 余卫红瞅着男人吃饭,时不时给王大力添饭,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 余卫国放下碗筷,与王大力聊起了天。 “妹夫,你们砂场那里现在还缺人不?” 才端上茶的王大力一愣,看便宜小舅子的眼神不由警惕起来。 “这马上是年底了,哪里还缺人。”他笑呵呵的,“怎么,你不想上班了,还想来砂场?” “我倒不想去你们砂场,机械厂如今效益好的很,我去砂场做什么。”余卫国剔了剔牙,“是这样的,我媳妇他大哥,比我大几岁,开了年也想进城找事做。我就想着,看你那里要不要人。他个头比我高,又结实的很,干力气活肯定是一把好手。” “大哥,”余卫红愕然,“我怎么都没听你说大嫂娘家大哥要来的事。” “这是大老爷们的事,说给你听有什么用。”余卫国不搭理自家妹子,看向王大力,继续道,“年前是不缺人,开了年之后应该缺人。等过了年,我就带人过来。你保证满意。对了,你们嫂子到时候也带着孩子一起来,我看你们后屋也空着,到时候一起收拾出来。” “大嫂也来,还带孩子来?大牛他们不读书吗,我记得大妮应该也上小学了,都来了城里,学校怎么安排?” 余卫红彻底坐不住了。 一个大哥住在家里已经吃不消了,再来嫂子全家,她这里又不是招待所。 第539章娘家人 “我这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余卫国混不在意,“上次我出门的时候,你嫂子就想跟着来。我想着,我这边还没有安顿好,就没答应。如今既然已经都安排好了,就让她进城。反正她在乡下,也赚不了几个钱。而且她那个性子,你就是不答应她,她也会有办法找过来。大牛和大妮在乡下读书,让她带着最小的过来。” “来了城里之后呢?”余卫红的脸拉了下来,“城里生活可不比乡下,吃喝拉撒全要钱。大嫂带着孩子来了,我先不说孩子们读书怎么办。你们的生计怎么办,就靠大哥你这点工资?你到现在还没有发过工资。” 余卫国一脸理所当然:“当然是住在你家。也就添两双筷子的事,能吃你多少。这可是你嫡亲的大嫂,你别这么小气。” 余卫红气得脸都红了。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自家大哥这么厚颜无耻。 她几乎不敢抬头去看自家男人的脸色。 有这样的娘家人,这辈子,她休想在王家抬起头来。 继子骂的对,她就是个拖油瓶,净把王家的东西往外扒拉。 余卫国见余卫红气的胸脯一起一伏,也来了脾气。 别人家嫁出去的闺女都是一心向着娘家,生怕短了娘家的吃喝。他这个妹子倒好,嫁了个年纪大的男人不说,竟然还怕自家嫂子侄女多吃她两口饭。 哪有这样的。 “卫红,你进了城享清福了,可不能只想着自己。咱们爹娘这些年为你付出了多少,你心里应该也有数。平时对两个老的大方一点。还有你嫂子,虽然你们没见过面,可她比前头那个不知好了多少倍。又给咱们家生了孩子,就是一家人。你这个做小姑的,多补贴她一点也是应当的。再说了,你也别看不起你大哥,再过两年,还不知道谁求谁呢。” 他一口气不打顿,直接把压在心底的话当着王大力的面,说了出来。 余卫红气得身子都在发抖。 “大哥,说话要凭良心,我怎么——” “好了好了,你们亲兄妹的也别争了,都是明年的事,明年再说。” 王大力眼见兄妹俩要争起来,忙出来打圆场。 余卫国这才满意了。 “还是妹夫贴心。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女人外向,胳膊肘就是往外拐。我家大妮以后这样,我肯定打断她的腿。” 余卫红强忍着才没有当面发飙。 等余卫国溜溜达达回了屋,余卫红忍着气收拾了桌子。 等洗漱完回到卧室,她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这就是我的亲大哥,我的娘家人。”她用衣角擦着泪,“大力,我对不起你。” “行了,我也知道你的难处。你别哭了,不就是多用点钱吗。”王大力闷闷地抽着烟。 余卫红小心地打量着自家男人的神色,心下依旧一片凉飕飕。 她跟王大力也有几年了,这个男人什么时候说的是真心话,什么时候只是客套话,没有谁比她更清楚。 她也对自家娘家人厌烦了。 可她真没有办法。 要换做以前,她肯定能不管不顾,将天捅个窟窿,才不管家人怎么想。 可自从被人抛弃,尝尽人间冷暖之后,她就彻底割舍不下亲情了。 她没有勇气跟娘家人撕破脸皮。 一方面,是不舍得,另一方面,则是害怕在关键的时候,没有一个娘家人撑腰,自己就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大力,”余卫红赔着小心,“那大哥如果坚持让大嫂过来,还让大嫂娘家哥哥来砂场上班,你怎么打算?” 王大力的眉头就皱成了个八字。 “你大嫂要来,到时候再说。咱们家不一定住得开。而且,阿文那孩子的脾气,你也知道,被他知道了,又是一桩事。我不想闹的咱们家宅不宁。” 阿文是王大力跟前妻的大儿子。 余卫红咬起了嘴唇。 “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也不想让大嫂跟她娘家大哥来。” 话是这么说,她心底依旧失落不已。 他到底还是心疼前头的孩子。 她为什么不能生个孩子呢。 王大力像是看穿了她所想,尽量放柔声音,解释道:“砂场那边,你可能不太清楚,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不好把人塞进去。先前阿文媳妇娘家人也说要去上工,我顶着压力没有答应,也是这个原因。” “我知道,”余卫红强笑道,“总不能为了外人,把咱们自个搭进去了。”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王大力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早了,赶紧睡,明天还要早起呢。”余卫红怕自己失态,率先钻进了被窝。 王大力在她身后,跟着也躺了下来。 电灯被拉灭,屋里黑乎乎一片,只有从窗户缝隙里漏进来星星点点的月光。 黑暗中,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很快,一个人影就起了床,十几分钟后,那道身影才重新在床头倒下。 “卫红,你别想太多,当初我承诺你的话,肯定会做到。只是如今咱们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能搭把手的,我肯定搭把手。实在帮不上忙的,我也没有办法。” 王大力的声音幽幽响起,刚钻进被窝的余卫红被吓了一跳。 她侧过身抱住了王大力的胳膊。 “我知道,你不用说那么多,我相信你。我娘家大哥这个人,给他三分颜色,他就开染坊。今天答应了他这个事,明天就得答应他那个事。咱们不开这道口子也好。” 这话,余卫红是发自肺腑的。 余卫国的贪婪自私,她在娘家的时候就知道。她也害怕自家一家被余卫国赖上。 可她更想知道自己在男人心中的位置。 结果让她很失望。 就这样,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能遇上王大力,过上如今这样安稳的日子,已经算是烧高香了。 她要知足。 几年前,她就是因为不知足,才落得那副田地。 人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她再也不想重蹈覆辙了。 大哥那边,她得好好想想办法才行。 绝对不能让大嫂住到自家来。 她再好好想一想。 第540章讨好 余卫红一晚上辗转反侧没睡好,第二天起来,就顶着一对熊猫眼。 当她准备好早餐时,意外地发现,上晚班的余卫国竟然早早就起来了。 “大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换做以前,不到中午,余卫国是不会起床的。 “我不是说了今天要去看二姑吗,早点吃了早饭,好出门。” 余卫国飞快地扒着红薯粥,头也不抬。 余卫红还想再问什么,余卫国已经吃完了早饭。 “大力又走了?他倒是挺早的。你给我两张票,我去副食品厂买点东西。” 余卫国擦擦嘴,把手伸向了余卫红。 余卫红眉头一皱。 “买副食品去看二姑?你们厂里不是发了票吗,我没有了。全换成了粮票。” 余卫国有些不大高兴地撇撇嘴:“你如今真是越来越小气了。不过就是问你要两张票,又没问你要钱。而且妹夫又不在家,你偷偷给我了,也没人知道。” “没有就是没有。”余卫红气得不行,“要不然你就别去了。” “没了你张屠夫,我还要吃带毛猪吗。”余卫国气冲冲地站起来,“我自己想办法。” 说着,抬脚就要往外走。 余卫红也来了脾气,扯着嗓子就喊:“我可是跟你说了,安哥不在家,周小满在家。你到时候别自讨没趣。” “不用你管。”余卫国风一般出去了,头也没回。 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余卫红纳闷了。 以她大哥这铁公鸡的性子,竟然主动要求买东西去人家家里,肯定是有什么事。 会有什么事呢? 该不会又闯祸了吧? 余卫红揉着太阳穴,只觉得难受极了。 她怎么会摊上这样的大哥。 这一刻,她似乎有点明白她爸以前的心情。 有她跟她大哥这样的儿女,她爸应该操碎了心吧。 余卫国可不知道余卫红对自己的腹诽,他忍痛买了一斤水果硬糖,又称了一斤白糖,径直去了余安邦家。 走在门口,他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打鼓。 他怕碰上周小满。 周小满浑身带刺,一个不小心自己肯定会费力不讨好。 可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难道让他放过? 不行。 机不可失。 硬着头皮上吧。 余卫国抬脚往屋里走。 一眼就看到了在堂屋收拾的余秀莲。 他忙上前打招呼。 余秀莲虽然诧异侄子大白天的找上门,却也笑着将人请进屋,又转身去泡了茶。 两人就坐下来寒暄。 知道周小满已经去了学校,余卫国就自在多了。 他嘴皮子利索,又有心讨好余秀莲,很快就将余秀莲逗得哈哈大笑。 趁着余秀莲心情好,他旁敲侧击打听周小满的事。 余秀莲原本就得意自家出了个大学生,哪里会藏着掖着,倒豆子似的,将家里最近的事情都说了。 余卫国暗暗记在心里。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他也不敢留在余秀莲家吃中饭,一溜烟就跑了。 余秀莲看着桌子上的东西,嘴巴裂得大大的。 娘家侄子懂事了,还知道买东西来看她。 真好。 一直冷眼旁观的王婶子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看你这个侄子,是没安好心,你要小心点。” 余安邦家的事,她七七八八知道了个大概。 余卫国的风光事迹,她也听了一耳朵。 都说狗改不了吃屎,她就不信有人会突然转性。 余秀莲却没有放在心上。 “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我看卫国这回是真的懂事了。咱们也不能不给人家改过自新的机会。我觉得这样就挺好。我大哥也可以少操心了。” 王婶子知道余秀莲是个固执的性子,自己再多说也没用,只留了个心眼,回头就将这件事说给了周小满听。 周小满一听,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只怕又要出幺蛾子。” “我就是这个意思,可惜你婆婆不信,还觉得是我把人往坏处想。”王婶子颇有些感慨,“你婆婆那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被人骗。” 周小满就笑了。 “我妈如今手紧的很,要骗她的钱可不容易。” 钱是余秀莲的命根子,她一点都不担心。 如果是欺骗感情,顶多伤心难过一阵。 一句话,欺骗感情可以,骗钱绝对不行。 而且,吃一堑长一智。 周小满决定也懒得管。 她笑着谢过王婶子,也把这件事情抛开了。 自己的事情那么多,哪有闲工夫去猜别人怎么想。到时候,兵来将档,水来土掩。 时间一天天过去,期末考试在即。 小宝也到了快要考试的前两天。 周小满抽空抽查了他的作业,发现小家伙玩归玩,学习还是不错,就彻底放了心。 当然,依旧是胡萝卜加大棒政策。 奖励是有的,考不好处罚也是有的。 只把可怜的小宝神经绷得紧紧的。 紧了弦,周小满就不管了。 她也要准备考试了。 这天下午,跟舍友们一起从图书馆出来,竟然碰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原来你真在这个学校上学。” 白安城率先打招呼。 周小满这才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你来我们学校了,可真巧。” 她笑着寒暄。 白安城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全家都来星城了。我如今在星和机械厂上班。今天来你们学校,是刚好有个项目,跟你们学校机械系的有合作。来的时候,还想会不会遇见你,没想到真的遇见了。 ” 周小满点点头:“是挺巧的。” 多余的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虽然对黎清河印象不好 ,对黎家其他人,她印象还不错。 人家又是笑脸相迎的,她当然也要保持基本的礼貌。 可也仅限于此了。 毕竟大家都不熟。 白安城却没有半点尴尬。 他站在那,继续与周小满寒暄。 “我听说,你们实验室出了论文,你都署名了,可真是厉害啊。” 周小满很诧异,他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却也不好多问,只顺着他的话谦虚了几句。 两人一问一答的,又说了周小满在学校的事。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周小满的耐心渐渐告罄。 她还要去一趟实验室,可没时间在这里聊天了。 “那什么,你可以在我们学校好好逛逛,我就不陪你了,待会还有事。” 她朝实验楼的方向指了指。 白安城这才醒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 “看我,忘了你是大忙人,你去忙吧。对了,我最后再跟你说一件事。你们家跟我……我是说黎家,我外公外婆家,不用那么生分。大家都是一家人。如果有什么事,只管跟我们开口。” 原本抬脚要走的周小满,这下是真诧异了。 难道是黎家两老的意思。 黎家人对余安邦这个孙子可真算上心了。 “谢谢,”她真诚地道谢,“如果真有什么事,肯定找你们帮忙。” 白安城却觉得她并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忍不住又道:“找我跟我爸都行,我们俩如今都在星和机械厂。哪怕是你们学校的事,也是可以的。老头子在这边还有点人脉,要帮个忙应该不难。你别不好意思,就跟舒家一样,不把自己当外人就行。” 周小满差点笑出声。 这个黎家外孙,可真有意思。 什么叫做舒家人不把自己当外人。 难道是舒家从黎家得了不少好处? “好,”她笑道,“我知道了,肯定不把自己当外人。” 白安城似乎还要说什么,周小满却已经等不及了。 “我真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挥挥手,小跑着朝前头等着她的舍友们跑去。 白安城挥了挥手,看这周小满的背影,没有动。 “原来你真的来我们学校了。” 这时,耳边响起一道还带着喘气声的女声。 第541章作贱 白安城脸上飞快地划过一丝不耐烦。 “是你呀,真巧。” 他不咸不淡打着招呼,提脚就往机械系的方向走。 舒珍珍忙小跑着跟上。 “我听阿姨说,你今天要来我们学校,原本以为会遇不上,倒是真挺巧的。你事情办完了吗,要不要我帮忙领路。要是办完了,我也可以带你到我们学校参观参观,我们学校的风景还不错……” 她语调温柔,脸上满是笑意,换作是其他男人,早就不忍心冷落了她。 可白安城就是欣赏不来。 “我说了,今天要忙工作的事,没空陪你看电影。我妈应该也跟你说清楚了吧。” 语气十分冷淡。 舒珍珍的笑就僵在脸上,好一会儿,她才调整好面部情绪。 “阿姨都跟我说了,没关系的,工作要紧。看电影什么时候不能看,以后有的是机会。我没有放在心上,你放心。” “那就好。”白安城点头,“我的意思,你应该也明白吧?” 他看向舒珍珍,眼里含着意味不明的光。 舒珍珍垂下眼睑,只当没看见。 他就是这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要不是因为他姓白,要不是因为他是黎家的外孙,她犯得着这么作贱,自己上赶着讨好他,他以为他是谁。 舒珍珍舌尖尝到了腥甜味。 “你那么聪明,肯定知道我的意思。不用我说再过分的话了,咱们就这样。我妈是我妈,我是我。她强迫不了我任何事。”白安城不顾她的难堪,继续道,“我也不想大家脸上不好看,就这样吧。” “我有哪里不好,”舒珍珍再也忍不住,猛地抬起了头,“我比她,差在哪里?” 她指着周小满离开的方向。 “不说别的,我好歹是个未婚的女同志,而她是个已婚的。” 白安城皱起了眉头。 “你什么意思?” 舒珍珍突然笑了起来。 “你那点小心思,以为别人都看不见吗。”她被人侮辱到这份上,也不管不顾了,“你不就是看人家长得好看,动了歪心思。我告诉你,周小满就是这样的人,哪怕结了婚,依旧能引得周围的男同志对她大献殷勤。不仅仅是你,我们班上,我们系,还有别的系的,都捧着她。可那又怎么样,她是结了婚的。要是再早两年,乱搞男女关系的大帽子扣下来,我看她还能不能在学校待下去。” “不知所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龌龊,”白安城涨红了脸,指着舒珍珍道,“你自己一肚子歪门邪道,看别人也是歪门邪道。我们怎么了,优秀的女同志,还不许我们欣赏欣赏。你说你比她差在哪里,那我告诉你,你比她差远了。不仅是长得没人家好看,心胸气度也差了一大截,你这辈子,拍马也赶不上人家。” 也不知道是隐秘的心思被人戳破,恼羞成怒了,还是被舒珍珍口中的乱搞男女关系气到了,白安城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用词自然也没有讲究了。 舒珍珍被他气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自己有这么差? 白安城却没有心思待下去了,甩开舒珍珍就往外走。 他今天来,确实是因为公事。 对周小满,一开始他确实是怀有心思的。可知道人家结婚了,那点小心思也没了。 可纯粹的欣赏还是在的。 尤其是从余卫国那里知道周小满的一些事之后,他就更欣赏她了。 有时候,他也会遗憾,周小满为什么早早的就结了婚。 可也只是遗憾而已。 破坏别人的家庭这种没品的事,他白安城做不出来。 至于舒珍珍,他对她的厌恶达到了极点。 自私,狭隘,嫉妒,他不喜欢女人身上有的特征,她都有。 他是绝对不会同意跟她处对象的。 大不了就是撕破脸皮。 谁怕谁。 他又不是没干过。 白安城到底是男人,气过之后,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舒珍珍却是走不出来。 重活一世,她只是想改变自己上辈子的悲惨命运,为什么周围的人对她如此残忍。 邵东海,白安城。 明明都只是极普通的男人,凭什么对她不屑一顾。 论外貌,论出身,论能力,她没有半点输给别人的地方。 她不服气。 尤其是白安城。 不过就是仗着出身好,说话刻薄,为人高傲,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扫她的面子。 他凭什么? 舒珍珍越想越不平。 最后,将所有的仇都算到了周小满头上。 刚刚,远远地,她就看到周小满与白安城两人有说有笑的。 肯定是她在白安城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 要不然,他怎么会不顾脸面说了那么难听的话。 周小满这个丧门星,只要遇上她,就没有一点好事。 老天爷既然让她重生了一遭,为什么要让周小满成为她的绊脚石。 她绝对不会放过她。 舒珍珍眼中燃起了仇恨的火苗。 坐在家里的周小满就打了个喷嚏。 她重重地揉了揉鼻子,暗道,自己该不会是感冒了吧。 “妈妈生病,要打针。” 余闹闹窝在她旁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脸严肃。 “妈妈不怕痛,打针,听话。” 又小大人似的叮嘱了一句。 周小满哭笑不得,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妈妈没生病,不需要打针。不听话的才需要打针。” 余闹闹顿时不干了。 用屁股对着自己亲妈,回头就去找余秀莲告状。 “奶奶,妈妈不乖,要打针。” 余秀莲将大孙子抱到膝盖上,狠狠亲了一口,这才笑眯眯:“谁不听话,谁就打针。” “我听话,我最听话,我不打针。”余闹闹生怕别人忘了他,大声地喊着。 大家都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周小满这才想起一件正事。 “尤叔,你这两天老叫手疼,我看明天就上医院查一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别到时候落下了毛病。” 端着茶碗的尤钱一听要让他去医院,顿时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去医院干什么,折腾又要花钱,我不去。” “怎么能不去,必须去。”周小满一脸没得商量,“安邦上次走之前就说了,让你去复查。就明天,也别拖着了。” “我不去,我不认得路。”尤钱耍赖。 第542章看病 周小满哭笑不得。 “你不认得路,我送你去。送到医院门口总行了。” 尤钱依旧摇头:“你那么忙,我还是不耽误你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回头去乡下的卫生院看一看就行了。每天干活,手哪里有不酸的,我看就是正常的,没事。” “尤叔——” 周小满头痛。 尤钱如今越来越像小孩子了。 “有病还是要抓紧时间看,别耽误成大病了。”余秀莲道,“还是去看看,看了才放心。别跟我一样。” 她如今思想观念彻底变了。 日子这么好过,真要被病痛折磨着没了命,那才是真不划算。 尤钱依旧摇头,却没有再说话。 周小满无奈,还想再说什么,一旁的王婶子帮腔道:“还是去医院看看。小满没空,秀莲你有空啊。你陪他一起去。反正医院你熟。闹闹明天跟着我,还有他几个哥哥在家,你放心,肯定没事。” 余秀莲张嘴想要反对,瞧见尤钱竟然没吭声,到嘴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几年,尤钱对他们家照顾颇多。 如今人家病了,她只是陪着去一趟医院,又不会少块肉,就这样。 事情就这样定了。 第二天一早,周小满全家才吃了早饭,尤钱就来了。 周小满好笑。 “尤叔,你倒是挺积极的。妈,尤叔来了,你赶紧走,早去早回。” 余秀莲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也不多话,转身换了件厚棉衣,跟着尤钱就出了门。 等两人走了,王婶子就推了推周小满。 “哎,你发现没有,尤钱这个糟老头子,对你婆婆似乎有那个意思。” 脸上满是暧昧。 周小满想了想,觉得尤钱这段日子对自家婆婆似乎真有些殷勤。 “该不会是真的?”她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虽然以前在乡下的时候,就跟余安邦打趣过。 可余安邦信誓旦旦向自己保证,绝对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她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我看十之八九。”王婶子一脸绝不骗你的表情,“这个尤钱,隔三差五来帮我们挑水,家里的力气活也全包了。昨天你看,你让他去医院,他说什么都不肯,我一说让秀莲去,他就答应了。这什么意思,你们还看不出来。” 周小满想想,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 “你们两口子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是你婆婆真的要再打结婚证,你们反对不?”王婶子八卦地问,“我记得你婆婆比我小两岁,今年年纪也还不算大,都不到五十呢。真要有个人陪着,也不是坏事。” “我们俩不反对。”周小满耸耸肩,“尤其是我,半点意见都没有。就看安邦那边了。他应该也没有意见。还有就是我舅舅他们那边,估计会有个说法。” “一把年纪了,还管那么多干嘛。我要是你婆婆,真有这个意思,就早点定下来。老伴老伴,老来作伴,以后晚年也有个照应。” “嗯,这事顺其自然,咱们做晚辈的不好太干涉。” 余秀莲哪里知道自己背后被人这么编排着。 她领着尤钱,熟门熟路去了医院。 挂号,缴费,看医生,拿药,这一套流程她是相当熟悉的。 知道尤钱的手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只是最近提了重物,并没有大碍,才算放心。 当然,嘴上依旧忍不住抱怨。 “你也是的,一把年纪了,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知道手不能用力,就别用力。工地上那边,又不是没人干活。至于我们家的活,我又不是动不了了。你今天回去之后,还是要好好听医生的话,别霸蛮了……” 唠唠叨叨说了一大通。 尤钱老老实实听着,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 一旁的医生听了,忍不住笑了。 “听到没有,你老伴说的有道理。我最恨不听医嘱的人,回去你老实呆着,该歇着还是歇着。” 余秀莲听到“老伴”二字,脸涨得通红,只拿眼睛去睃尤钱。 她是个嘴笨的,又脸皮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希望尤钱说两句。 可后者却像是瞎了似的,没看到她的眼色不说,还一本正经地听着医生的叮嘱。 算了算了,反正又没有外人,被误会了就误会了。 余秀莲暗暗叹气。即便这么想,依旧忍不住老脸发烧。 等从医院出来,被凉风一吹,她这才觉得脸上的热度散了。 “咱们回去。”她紧了紧身上的棉衣,“风这么大,别吹病了。” 尤钱却是看着不远处的百货大楼,没有吭声。 “怎么了,你有东西要买?”余秀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忍不住问道。 “我答应了给闹闹买个小玩具。”尤钱闷声闷气地道,“到时候空着手回去,那小子估计又要闹腾。” 两人出门之前,余闹闹非要跟着。尤钱就哄他说,只要他乖乖待在家里,就给他买玩具回来。 “小孩子忘性大,咱们回去他肯定都忘了,没必要买玩具。他那些小东西,不知道有多少,丢得屋里到处都是,浪费这个钱做什么。”余秀莲觉得没必要。 尤钱却道:“你还记得上回安邦答应说给他带一条船回来,结果没带,他闹的事情不,后面小满说的话,你还记得不?” 怎么不记得。 余秀莲叹气。 安邦出去,明明答应给余闹闹带模型船回来。 结果回来的时候,是空着手的。 余闹闹就不干了,硬是哭了整整两个小时。 安邦没有办法,临时去买了,才算哄好了。 回头,安邦还被周小满狠狠训斥了一通。 说他既然答应了小孩子,就要做到,要是做不到,就不要轻易许诺。 还跟家里所有人说了,谁都不许觉得孩子小,就骗他。 长期下去,大人在孩子面前没有一点信任可言。对孩子不好。 媳妇这么说了,应该就是真的。 余秀莲没辙了。 “那就去看看,我算是怕了。” 两人不再迟疑,提脚进了百货大楼。 在城里住了这么久,余秀莲对百货大楼也不算陌生。 两人径直去了卖玩具的柜台。 看到玻璃柜子里的那些玩具,余秀莲觉得肉疼。 看起来就很贵的样子。 第543章乱搞男女关系 尤钱却没有这想法。 他如今压根就不缺这点钱。 他问了售货员,挑了一辆颜色鲜艳的小汽车,又选了一个陀螺,就要结账付款。 余秀莲眼皮直跳。 “还是我来,这么贵的东西。” 她不肯让尤钱掏钱。 今天早上出门之前,媳妇给她塞了一叠钱,说是尤钱看病的钱,由她们出。 尤钱拦着没让,现在如果还让他买玩具,回头媳妇肯定得说她。 “不用,说的是我给闹闹买的,就是我掏钱。” 尤钱哪里肯。 余秀莲再小气,那也是要面子的。自然也不答应。 两个人就拉拉扯扯起来。 偏偏尤钱的手受伤,余秀莲又不敢动作太大,也就没争得过他。 尤钱把钱往柜台上一扔,豪气万千。 “赶紧帮我装起来。” 售货员见两个人争着付钱,原本是看笑话的,见钱放在了柜台上,也就开始干活。 她麻利地收好钱,就去拿柜子里尤钱挑中的玩具。 就在这时,柜台前响起了一阵夸张的叫声。 “我的天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不顾脸面,乱搞男女关系,真的是世风日下。要不要去叫革委会的来,看他们管不管。” 售货员抬头,就见一位穿着洋气,一看就是城里人打扮的妇人。 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乱搞男女关系什么的,真要叫革委会的来,绝不是好事。 她可不想在她的柜台前生事。 这么想着,正要上前解释几句,就听到客人自己反驳了。 “哪里来的疯婆子,在这里乱喷粪。” “我有没有乱说,大家的眼睛又不瞎。”舒梅指着余秀莲的鼻子,“你们两个人是不是拉拉扯扯的,这还是有这么多人。要是在人少的地方,还不知道要干出什么事情来,真是丢人现眼。” “放你娘的臭狗屁。” 尤钱气坏了。 可他又不是个擅长与人吵架的,偏偏对手又是个女人,不好动手,翻来覆去只会骂人。 余秀莲已经气红了脸。 她认出了来人。 是黎清河的现任妻子。 哪怕无数次告诉自己,她没有做错什么,可站在这个女人面前,她总觉得自己矮了一头。 女人便是如此,即便对那个男人再死心,也会忍不住将自己与他新的女人对比。 外貌,气质,能力,家庭出身,都会想着做比较。 很遗憾,她没有一样能胜过她的。 是以,一旦与她正面对上,她总觉得底气不足。 现在,面对舒梅的大声谩骂,她就更加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辩驳。 她像个傻子似的,呆呆地看着舒梅的嘴一张一合。 她觉得舒梅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比刺耳,却不知道该怎么来反驳她。 一旁的尤钱却急了。 他是经历过最乱的那几年。 虽然这两年不像以前那么严峻,可一旦乱搞男女关系这样的大帽子扣下来,他跟余秀莲两个人都讨不了好。 可他的嘴实在是太笨了。 又急又气之下,竟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清。 眼看着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偏偏余秀莲这个当事人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他快要急死了。 陪着舒梅一起来逛街的王美丽见状,就更觉得她们这方有理。 这些日子,她在家憋闷坏了,好不容易有这样的热闹事,自然是要掺和一脚的。 “你这个女同志,真的好不要脸。大家都明眼看到了,你又不肯承认。这就没意思了。咱们城里可没这个说法。我看呐,你们谁脚程快,去一趟公安局都使得,带坏风气不好。” 她这个寡妇,可是本本分分为邵家守了这么多年。 别人怎么就可以不守呢。 刚刚那舒梅意思,这女人似乎也是个寡妇。 寡妇嘛,就要大伙一样。 王美丽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说话的声音不免都提高了几分,又向周围看热闹的人说刚才发生的事。 在她的描述中,余秀莲与尤钱只差脱了衣服抱在一起了。 这下子,不明真相的众人看余秀莲与尤钱的目光不免带上了不屑。 余秀莲还好,在城里住了这么久的时间,养的白白胖胖不说,穿着上也被梅子改造过,起码看起来像个城里人。 尤钱却是典型的乡下人打扮。 土土的军绿色棉衣,衣领有一半折在里头没有整理好,搭配底下黑色的灯芯绒裤子,再加黑棉鞋,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有人就不阴不阳地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乡下人,在咱们城里搞些歪风邪气的,确实不能助长,这是给咱们星城人抹黑呀。” 马上就有人附和。 看热闹的女人们就没这么客气了。 对余秀莲指指点点,品头论足,那眼神,几乎让余秀莲恨不得从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售货员原本还想解释两句,可见余秀莲两人被千夫所指,也立马歇了心思。 跟她没关系,她还是明哲保身。 就这样,余秀莲与尤钱两人被众人包围着,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尤钱气得脑仁疼。 尤其是发现余秀莲的脸色有点发青。 他怕她的血压飙太高了。 “你没事,身上有没有带药,要不要吃药?” 他问余秀莲。 余秀莲此时脑子嗡嗡作响,只会机械摇头。 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在这时,围着他们的人群突然散开,众人让出了一条路来。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周主任”,所有人都站在了边上。 余秀莲茫然地抬头,就见两位一高一矮,穿着制服的中年男同志走到了自己跟前。 “就是你们吗,有人举报说你们乱搞男女关系。”高个男人严肃地问。 “我们没有。”余秀莲急忙辩解,“同志,是他们误会了。我跟这位同志,”她指着尤钱,“我跟他是老乡,我们是一个生产队的。今天就是过来买东西。” 她胀红着脸,呐呐为自己辩解。 “怎么有人说看到你们手拉手,还躲躲闪闪的,一看就是要干见不得光的事。”矮个男人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尤钱,“听说,他还给你钱了。啧,如今的风气,可不敢这样。” “你放屁,你哪只眼睛看到手拉手了。”尤钱气昏了,他脸红脖子粗,手指头几乎要指到矮个子男人鼻子上,“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第544章反转 “嘿,明明是你乱搞男女关系,你还有理了,还敢指着我的鼻子骂人。我看你是不掉棺材不落泪。”矮个子男人冷哼一声,转头就去看舒梅与王美丽,“你们是不是亲眼瞧见了的?” “我看得真真的,”舒梅夸张地比着手势,“他们就这样这样,一把年纪了也不害臊,我都怕教坏小孩子。” “我也看到了,我也看到了,”王美丽也不甘示弱,“简直太不要脸了,丢死人。” 围观的人群又是一阵哗然。 不少人来的晚,并没有看现场,可看王美丽与舒梅二人信誓旦旦的样子,半点不像撒谎。偏偏余秀莲与尤钱这两个当事人,说话都没说清楚,她们就更相信王美丽二人的言辞了。 有人就急公好义地道:“同志,这事归你们公安局管,你直接把他们拉回去,好好审问再说。发生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的事,难道还做得了假。” “就是就是,跟她们啰嗦这么多,做什么人证都有,直接拉回去。好好教训一通就老实了。到时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是这个道理,现在就拉回去。看他们还怎么狡辩。” 众人议论纷纷,几乎当场就定了两人的罪。 尤钱气个半死,瞬间失去了理智,拉着余秀莲就要往外走。 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们惹不起,躲得起。 可他想走,人家可不乐意。 两位工作人员张开双臂拦住了他,其他看热闹的人群也纷纷围成一个圈,不许他们走。 尤钱这下子是真恼火了。 他活到这把年纪,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闷亏。 当矮个子工作人员来抓他的胳膊时,他恼火地将人一推,一条腿就向人家踹了过去。 矮个子工作人员哪里知道人家不仅敢反抗,还敢打人,顿时被踢个正着。 这下可好,彻底捅了马蜂窝。 高个子工作人员见状,直接撸起袖子,要跟尤钱干仗。 他是个聪明人,甚至煽动看热闹的人帮忙。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位同志不仅不配合我们的工作,还殴打工作人员,罪加一等。同志们团结起来,一起将他扭送到我们局里去。” 有那好事的男人们,就撸起袖子,纷纷围过来。 也不知道是谁使坏,竟然扯到了尤钱受伤的那条胳膊。 尤钱吃痛,痛苦地抱着胳膊,弓下了腰。 “还装的挺像的,别管他,他今天就是胳膊断了,咱们也给他拉去局里。”高个子工作人员大声吆喝着。 原本被尤钱吓到的看热闹的,不再犹豫,再次对尤钱动手。 眼见尤钱的脸色越来越白,余秀莲吓蒙了。 她眼一闭,高声嚷嚷起来。 “你们别闹了,我们是正正经经的合法夫妻,别闹了。” “合法夫妻”几个字一出,所有人都呆在当场。 尤其是舒梅。 “你撒谎。” 她的话脱口而出。 “ 我,我没有撒谎。”余秀莲结结巴巴,“这样的事情,怎么能撒谎。你们一查就知道真假。” 刚才还闹哄哄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那你刚刚怎么不说?”矮个子工作人员没好气道,“是不是现在看情况严重了,就故意撒谎骗人。” “就是啊,刚刚怎么不说,这不合逻辑。”高个子男人也跟着道。 余秀莲的脸又涨红了,她咬着嘴唇,半晌没有吱声。 原本已经有些相信她的人,立马又动摇了。 可不是,刚刚闹成那样都不说,现在才说,是不是太晚了点,可信度不高啊。 就在众人交头接耳之时,余秀莲突然抬起了头。 “我没有撒谎。刚刚不说,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有人问。 “因为我不好意思。”余秀莲垂下眼睑,“我,我是二婚。一把年纪了,怎么好意思说。” 二婚—— 人群中又是一阵哗然。 这年头不比后世,离婚像分手一样常见,一般人一辈子也就跟一个人过,哪怕婚姻不幸福,也会凑合到终点。 离婚的真是少数。 “二婚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矮个子男人狐疑地看着余秀莲,“有什么说不得的。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在撒谎。你的介绍信呢,家是哪里的。我要看看是不是骗人,到时候一查就知道。” “我说了我没有骗人。”余秀莲见众人都怀疑地看着自己,也不知打哪里来的勇气,指着对面的舒梅就道,“我不说,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女人。” “关,关我什么事?”舒梅被众人的眼神盯着,浑身不自在起来。 “就是她,她是我前头男人后来娶的媳妇,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前头的男人原先是下乡的知青,后来抛弃了我,进了城跟这个女人结了婚。这个女人仗着自己是城里人,就看不起我。知道我又找了个乡下人,肯定会笑话我,所以我才不说的。” 知青下乡抛弃乡下的原配老婆,回城重新再娶这样的故事,在场所有人都不陌生。 有些人身边甚至有好几例这样活生生的例子。 再联系尤钱这幅典型乡下人的打扮,所有人都相信了她的话。 尤其是在场的女同志。 站在女性的角度想想,她们颇为理解余秀莲。 换作是她们,也不想当面承认自己再嫁,却只能嫁个乡下人的事实。 再脑补一下知青下乡的事,众人看舒梅的眼神,不免带上了不屑。 不就是插足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吗,对上原配老婆,竟然还这么嚣张,平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倒是装得人模狗样的。 有那嫉恶如仇的,甚至当着舒梅的面,向她吐口水。 城里人跟城里人也是有区别的。 她们就是要脸的城里人。 不过几分钟时间,情势顿时掉了个头。 舒梅只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地步。 她很想为自己解释,可却没有人问她事情的缘由。 她要是非要解释,就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就连公安局的两个工作人员,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这可把她憋屈死了。 她不由把求助的目光看向王美丽。 后者此时神情怪异,见她看向她,甚至往旁边挪了两步。 舒梅顿时气个仰倒。 这个王美丽,两家怎么说都是干亲,关键的时刻,竟然跟她撇清关系。 简直太过分了。 她不由往身后望去。 今天女儿也一起来了。 她人呢? 舒梅的目光在身后逡巡了大半晌,愣是没看到舒珍珍一根头发。 舒珍珍此时在哪里? 她当然在现场。 公安局的同志之所以来的这么快,还是她亲自跑腿去请的。 因为她把所有的账都算在周小满身上,见到有机会坑周小满家的家人,自然是跑得比谁都快。 公安局的同志来了之后,她就一直躲在人群里看热闹。 只是她没想到,事情反转,这把火会烧到自己亲妈头上。 她也是要脸的人。 她一点都不想成为众人的中心。 而且,即便是她出面,也帮不了什么。没看到王美丽作为她妈的闺蜜,都没有吱声嘛。 她也没有办法。 救一个是一个吧。 就这样,舒梅彻底陷入千夫所指当中。 在场的男人们还好,心里便是有想法,也不会明着说出来,显得有点长舌妇的意思。可女人们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大家纷纷议论开了。 有人甚至开始痛骂起身边的陈世美。 更多的人,则是骂勾引了陈世美的狐狸精。 舒梅就成了狐狸精。 好好的一场捉奸大戏,愣是变成了批斗大会。 余秀莲见众人的矛头终于没在自己身上了,偷偷松了一口气。 她今天这算是媳妇口中的急智吧。 “你没事吧?”她想起了尤钱的胳膊。 第545章塑料闺蜜情 尤钱却像是个傻子似的,他微微低垂着脑袋,直勾勾盯着鞋面,仿佛自己的鞋面上有什么花。 余秀莲不禁推了他一把。 “你没事?” 她担心刚才在混乱中尤钱受了伤。 尤钱这才回过神来。 “我,我没事。” 他的声音像是蚊子的嗡嗡声,要不是余秀莲离得近,几乎要听不见。 余秀莲放心了。 “那就好。” 这么说着,她就四处打量,琢磨着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有人黝黑的面庞,早就热得可以煮熟鸡蛋。 这场闹剧,最后还是被公安局的工作人员结束的。 眼见众人都散了,余秀莲这才将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 然后,她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发软了。 “你小心些,别摔了。” 尤钱闷闷的声音响起,余秀莲被扶住了胳膊。 “我没事。”余秀莲裂开嘴笑,“今天可真险。” 她也是头一回独自面对这样的大场面。没想到,竟然被她顺利解决了。 要是换做以前,她想都不敢想。 媳妇说的对,她果然变厉害了。 回去之后,她一定要跟他们好好说一说自己的英勇事迹。 余秀莲浑身轻松,笑眯眯就要往外走。 尤钱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神色晦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舒珍珍此时的心情却不大美妙。 她被公安局的同志拦住了。 “你这个小同志,还说是大学生,怎么听风就是雨,人家是正经的夫妻,拉拉手怎么了。你这不是扰乱我们的工作秩序吗。” 矮个子男人今天丢了脸,也顾不得年轻女孩子的面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 舒珍珍被训斥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可一个字都辩解不出来。 高个子男人也有些烦躁。 他们又不是闲得蛋疼没事做,白跑了一趟不说,还被看热闹的女人们埋汰了一通。 “以后不许这样,要不然,我就去你们学校找你们老师反映去。现在的大学生啊,一点分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 舒珍珍气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她这不是想顺势而为吗。 不过,余安邦的妈真的再婚了? 上辈子,余安邦的妈并没有活多久,也没有听说她还有一个男人。 余安邦的妈一定是骗人的。 一定是这样。 耳边依旧是工作人员的埋怨声,舒珍珍到底咽不下这口气,决定垂死挣扎一把。 “同志,我真的没有瞎说。之前那个女人我也认识,从来没有听说过她再婚的事。要不,你们再去查一查。看她们到底有没有打结婚证。人家要是张口胡说,就是蒙蔽你们,这是赤裸裸的戏弄你们啊。” 高个子工作人员没有说话,矮个子男人却是没吭声。 他今天丢脸丢大发了。 倒不是别的,主要是百货大楼的那个售货员。 他年纪老大不小,虽然是端铁饭碗的,可因为个头矮小,长得又不怎么好看,对象一直没谈妥。不是他嫌弃人家工作不好,就是人家嫌弃他长得不好看。 好不容易经人介绍,认识了柜台的售货员,他对人家十分满意。 可人家姑娘对他若即若离,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今天他之所以答应舒珍珍跑这么一趟,也是假公济私,想让人家小姑娘看看他的威风。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威风没耍出来,还被人打了脸。 这就让人恼火了。 如果那两个上了年纪的乡下人真撒谎了,那他绝对不能轻饶了他们。 “你确定那女人真没有结婚?”他忍不住问舒珍珍。 “真的没有。我们认识很久了,从来没有听说过。”舒珍珍只差拍胸脯打包票。 矮个子工作人员就觉得舒珍珍面甜心苦。 既然认识很久了,应该就是熟人,为什么要举报人家。 不过,这些都跟他没关系。 他要找回面子。 “那好,回头我再去调查一下。如果你没有撒谎,这件事就算了。如果你撒谎,我们要保留追究你责任的权利,你知道不。你能确保你说的话,没有一句假话?” 舒珍珍咬牙。 “我确定。我敢用我的人品担保。” “行,你是哪个学校,哪个系院的,跟我们回去登记一下,到时候也好反馈。” “还,还要登记学校啊,”舒珍珍迟疑了,“要不,要不还是算了。我还有事,就不去你们公安局了。” “又不远,不差这几分钟。走。”矮个子男人很是强势,半拖半拉着舒珍珍往公安局的方向走,“你先前说你是H大的学生,叫什么名字,哪个系的……” 舒珍珍被拉去了公安局。 舒梅一句话都没说。 她现在自顾不暇。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哪怕人群都散了,她依旧感觉有无数道鄙夷不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觉得今天真是倒霉透了,一定是出门没看黄历。 偏偏旁边的王美丽似乎心情不错,还时不时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美丽,”她没好气地道,“你今天怎么不帮帮我,我都快被人欺负死了。” 王美丽似乎到这个时候,才发现了好闺蜜的心情不好。 “那什么,我也想帮你啊,”她的眼神飘忽,“可人家也没有说错。黎清河确实是下乡的知青。” 舒梅瞬间被噎个半死。 “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的朋友了。”许久,她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王美丽嘿嘿笑两声,抱住了她的胳膊:“好了好了,你别生气了,不过就是被人家说两句,又不会少块肉。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咱们只当做没听到。” 那是因为被说的人不是你。 舒梅很想爆粗口。 王美丽却像是没看到好闺蜜的脸色似的,已经转移了话题。 “诶,黎清河的前妻又嫁人了,你说黎清河知不知道,要不,你回去告诉他一声?” 舒梅的那点难堪顿时消失不见了。 是啊,她男人到底知不知道余秀莲又嫁人。 至于余秀莲是真嫁人还是假嫁人,她一点都不关心。 反正人家当众承认与别的男人有关系。 这就够了。 她倒要看看,黎清河还怎么有脸惦记那个乡下女人。 舒梅觉得自己本末倒置了。 事已至此,她生气管什么用,不如去恶心恶心黎清河。 “……梅子,我要是你,肯定回去跟男人念叨念叨,还要反复念叨,最好告诉黎家的公婆,还有你那个小姑子。人家不是现在就在城里吗,都告诉他们,彻底绝了你男人的念想。你男人不是心心念念想认回前头的儿子嘛,这下好了,自己的儿子叫别人爹了。” 王美丽出着主意。 舒梅却是眼前一亮。 对呀,她怎么没想到。不管余秀莲再嫁的事是真是假,她应该把这件事情坐实了。 “美丽,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舒梅握着王美丽的手,真诚地道谢。 王美丽呵呵笑:“咱们是什么关系呀,说这些话就太见外了。你只管去做。到时候他们要是不相信,我还可以做个人证。对了,还有你家珍珍,也可以作证呢。” 舒梅点点头。 就是这个理。 她要看看黎清河的反应。 要看看黎家人怎么还有脸向着余安邦那个乡下来的小子。 王美丽见舒梅一脸意气风发,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总算有一回,是她看舒梅的热闹了。 先前因为女儿邵盼的事,舒梅没少稳坐钓鱼台看热闹,时不时打着为她好的旗号,给她建议,如今风水轮流转,她也有今天呢。 回去之后,她跟老姐妹们有话题聊了。 周小满要是在这儿,肯定会感叹一声,果然是塑料闺蜜情啊。 第546章余秀莲傻了 余秀莲高高兴兴回家了。 跟在她身后的尤钱却是心事重重。 两人到了家,周小满还没有回来。 余秀莲已经迫不及待,唾沫横飞地将今天自己的壮举跟王婶子说了一通。 王婶子边听边看坐在角落里不吱声的尤钱的脸色。 等余秀莲说完了,得空去喝热茶的空隙,她毫无心理负担地扔下了一颗炸弹。 “秀莲,你说人家要是跑到你们乡下去查,看到底有没有打证,你说怎么办?” 余秀莲一口茶水呛在嗓子眼里,顿时咳得眼冒金光。 “不,不会?”她拍着胸脯,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 王婶子瞥了尤钱一眼,故意道:“那可说不定。今天你们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到头来是个乌龙,我要是人家公安局的同志,肯定会去查一查。要不然多丢脸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差点办了一件冤案。” “有,有这么严重吗?”余秀莲彻底傻了眼,“我觉得应该不可能。咱们家多远啊,谁还会有这个闲工夫跑过去,肯定不会。” 她不知道是说服自己,还是说服王婶子。 “要是万一呢?”王婶子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幻想,“万一人家发文过去询问,你们的事情就穿帮了。到时候你要怎么收场。” 余秀莲进门的那点兴奋,顿时被这盆凉水浇的透透的。 是啊,万一人家去查,马上就会穿帮。 到时候,乱搞男女关系的大帽子是不是摘不掉了。 到那时,她该怎么办? “ 那,那怎么办啊?”她彻底坐不住,“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是突然灵机一动,就把话说了。想着临时骗骗人家,应该问题不大。我实在没想到会这样。” “嗯,这谁想得到呢。”王婶子悠悠闲闲喝了一口热茶,“其实最坏的结果也就那样。” “哪样?”余秀莲巴巴地看着她。 王婶子又瞥了尤钱一眼,笑着道:“最差的结果,就是人家去你们乡下查。查到你们没有打证,那就是说谎了。到时候,你把所有的责任往尤钱身上一推,就说你是被迫的。总好过两个人都蹲号子。我相信尤钱肯定也会同意这个方案,是不是尤钱?” 尤钱轻轻点头,表示自己没有意见。 余秀莲却彻底傻了眼。 她看着尤钱那条受伤的胳膊,一时间,只觉五味陈杂。 尤钱之所以伤到了胳膊,还是为了帮她。今天被人误会,也是为了给孙子买玩具。 说来说去,所有的事情都跟她脱不了干系。 临到头了,还得让人家承担所有的责任,这样没品的事,她余秀莲就是再活十辈子也做不出来。 “不,”她坚决地摇头,“我不同意,我不能让他一个人背了这个锅。那不行。绝对不行。” “那怎么办?”王婶子故作为难,“那你们就两个人一起去蹲号子做个伴?也不是不行。就是你得为安邦和几个孩子想想。到时候人家问闹闹,你奶奶去哪里了,他难道说坐牢去了。还有安邦跟小满,他们如今多好啊,因为你的原因,政治出身不好了,这得多冤枉啊。哎,你说你,好好的出门,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 余秀莲听说会连累儿子媳妇和孙子,顿时也不敢大包大揽了。 她一个半截身子进了黄土的,对这个家没有贡献就算了,总不能拖他们的后腿。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她该怎么办。 “这,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了。”她一脸担忧,“还是把小满叫回来,我们好好商量一下看怎么办。她读书多,主意肯定也比我们多。” “那好,咱们等小满回来,看她怎么说。” 王婶子点头答应,很是忧心的样子。 这一等,就等了大半天。 余秀莲从没觉得时间这么漫长过。 她也不进屋里休息,就坐在堂屋门口往外看。眼睛都望穿了,总算等回来了周小满。 周小满听了事情的经过,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了。 她忍不住上下打量自家这懦弱了一辈子的婆婆。 没想到老人家还有这样的急智。 就是—— 她强忍住笑,借口自己要上厕所,拉着王婶子去了后头。 “婶子,你这是想撮合我妈跟尤叔吗?” “被你看出来了。”王婶子朝堂屋的方向看了看,压低声音笑道,“也就你婆婆傻乎乎的没反应过来,没见人家尤钱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吗,人家这是默认的。” 周小满哭笑不得。 “可也不好这样骗老人家?!等到时候她回过神来,咱们只怕会要落下埋怨。” “埋怨就埋怨,我看你婆婆对那个尤钱也不是没意思,只是自己没发现。而且,到了咱们这个年纪,就是找个人作伴。我看尤钱就挺不错的,对你们家所有人都上心。不过就是换个地方睡觉。” 噗—— 周小满差点笑死。 “这件事,我不好做主。还是要问问安邦的意思。”她想了想道,“到底不是我亲妈。” “我知道你的意思。”王婶子拍拍周小满的胳膊表示理解,“也不着急,等安邦回来再说都行。不过,也不是我故意生事,你想想,万一人家公安局的同志真的去调查,也是一桩事。” 周小满想想,也觉得是个麻烦。 至于自家婆婆跟尤钱结婚,她是没有半点意见的。 “那行,我赶紧去拍封电报给安邦,让他回来。这件事,看他怎么说。他要是答应,咱们就赶紧把乡下的手续补齐了。好在我大舅就是队长,操作起来简单。” “嗯,抓紧时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两人就这么说定了。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余秀莲心神恍惚,好几次菜都没夹稳。 至于尤钱, 则是看着周小满欲言又止。有几次站在周小满身边,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周小满只当没看到。 家里的几个孩子不懂事,依旧笑笑闹闹。 只是,当余闹闹跟小宝喊尤钱爷爷时,余秀莲与尤钱两人都尴尬无比。 余家的气氛就这样诡异起来。 黎家的气氛,则全然不同。 第547章表示一下 黎清河听了舒梅添油加醋的话,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场打了一巴掌。 “不可能。”他十分肯定地摇头,“她那个人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绝对不会再结婚。” “她不结婚怎么办,难道还等着你?”舒梅故意道,“你倒是想的挺美的,以为自己还像年轻的时候那么有魅力。” 黎清河皱眉。 “我不是那个意思,余秀莲她很传统。而且,乡下人你也知道,轻易不会再婚。只怕是为了堵住别人的嘴,这件事——” “这件事你不肯承认也没用。”舒梅直接打断他的话,“人家就是结婚了,你难道还拦得住。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你可以不要脸,还惦记着人家,可人家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你小心哪天被她男人打了。别说我没提醒你。” “谁惦记着她,你这个人怎么胡搅蛮缠。”黎清河又恼又气,“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我跟她早就断得干干净净了,我要说多少遍你才相信。” “哼,你要是跟人家断干净了,刚才那么激动做什么。”舒梅反倒是心平气和了,她看热闹不嫌事大,“待会儿我就拍电报给你爸妈,跟她们也说一声。省得以后还叫别人媳妇,到时候大家都尴尬。对了,还有你妹妹那,我明天也去一趟,跟她说清楚,让她也安心。” “你这是要做什么,”黎清河恼羞成怒,“就算是真的,你一定要闹得这么大?告诉他们,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对我当然没好处,”舒梅更加淡定了,“可以恶心你,我就舒坦了。” “你简直不知所谓,神经病。”黎清河气得将桌上的报纸往地上一扫,大步就朝书房走,“我懒得搭理你。” 他风一般进了屋,哐当一声,门关上了。 舒梅却笑出了声。 原来,膈应别人真的心里痛快。 她怎么早没发现呢。 以后,她就这么治黎清河。 坐在屋里的黎清河将桌上的笔筒书籍全扫在地上,才算冷静下来。 他坚信,余秀莲绝对不会再嫁。 年轻的时候,余秀莲非他不嫁。甚至为了他,差点跟家里决裂。 现在年纪一大把了,难道还会不害臊地去跟另外一个男人过日子。 她这样做,让他们的儿子安邦怎么抬头做人。 要是个城里人就另说了,偏偏还是尤钱。 尤钱是什么人,尤钱是他们那个大队出了名的老光棍。 她就是再想嫁人,也不应该找尤钱。 可万一是真的呢? 舒梅说得信誓旦旦,还说当时有很多人在都可以作证。 万一是真的,他该怎么办。 爹妈本来就觉得自己不如大哥,要是知道他曾经看不起的乡下女人,宁愿找个乡下人结婚,也不许儿子跟他相认,肯定会对他极其失望。 还有妹妹,虽然她嘴上不说什么,他是能感觉到的。对大哥和对自己,她是全然不同的态度。她肯定会在背后笑话他。 这样的事,他坚决不能忍。 黎清河越想越气,他猛地站起来,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去问问余秀莲。 他要亲口问问她,看她是不是真的跟尤钱打了证。 他要她亲口承认,她只是为了骗别人。 黎清河想到就做,他不管满地的狼藉,拉开房门就往外走。 只才走到客厅,就看到许久没回家的儿子,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爸,你去哪里,是不是要去大哥那里?我跟你一起去。你说,大哥她妈要结婚,我要不要表示一下?” 什么? 表示一下? 表示什么? 黎清河有些懵。 “定国的意思是,咱们要不要去送礼。”舒梅笑眯眯,“我们两个老的就不去了。他一个晚辈,要是想去,咱们也没道理拦着。” 黎清河的脸色顿时难看极了。 他的脚再也提不动了。 对呀,他要是跑到余秀莲跟前去问,人家以为他是要来庆贺的怎么办? 他还要不要脸了。 “你,你们——” 他哆嗦着手指,指着儿子,又指着媳妇,多余的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神经病。少管别人家的闲事,才能长命百岁。” 他又气冲冲回了书房。 房门哐当一声又关上了。 黎定国莫名其妙。 他回头看向舒梅。 “妈,爸这是怎么了?” 他刚刚在屋里听到了安邦哥的妈再婚,就想着人家会不会在城里办喜酒,喝喜酒这样的热闹,他最喜欢了。 而且,他在安邦哥家也是常客了。每次余阿姨都很热情地招待他。 他送人家一份礼物,也不算过分。 “你别管他,抽风呢。”舒梅心情好,也懒得计较儿子与余安邦来往了。 “你有空还是多看看书,离高考只有几个月了。” “我知道。妈,我出去了。今天不回来住,直接去外婆家。” 黎定国怕他妈还要念叨,找了个借口直接开溜。 出了家门,他去了百货大楼。 他得去挑个礼物。 余家。 周小满原以为要等好几天才有余安邦的信,没想到,第二天上午,她男人直接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快?”看到风尘仆仆的男人,周小满错愕。 “我回来得快还不好,”余安邦也一脸委屈,“小满,你难道不想我?” 他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伸手就要去抱媳妇。 “不是,”周小满打开他的手,“你难道没有收到我的电报吗?” 她特意打了加急电报。 “什么电报,是不是家里出事了?”余安邦收了嬉皮笑脸,神色也严肃起来。 好,看样子是错过了。 周小满将人拉着坐下,将昨天家里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跟他说了一通。 余安邦一听,只想伸手挖耳朵。 “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什么来着?” 周小满好笑。 “没听错,就是咱妈为了救尤叔,也是为了自救,说是她跟尤叔已经在乡下打了证,是正儿八经的两口子了。这件事,就等你回来拿主意了。” 余安邦眼睛瞪得大大的,像个傻子似的,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良久,只问出了一句话。 “妈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聪明二字,加重了语气。 第548章送礼 周小满忍住笑。 “我也没料到。” 谁都没料到,向来老实的余秀莲,会动了一回花花肠子。 只是这回动的花花肠子,颇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意思。 “你到底怎么想,”周小满捅了捅余安邦,又朝余秀莲房间的方向挤了挤眼睛,“妈那里,估计已经动瑶了。” 昨天晚上,她带着余闹闹睡觉,就是为了给王婶子和余秀莲腾出说话的空间。 听王婶子今天那意思,似乎已经快要成了。 “我能怎么想,”余安邦不自在地耸耸肩,“妈又不是小孩子。她自己的事情,她自己可以做主。” “但是咱妈那个性子,你不说什么,我不说什么,她敢拿这么大的主意?!”周小满横了他一眼,“我是没什么意见,就看你了。你要是觉得不行,那就算了。你要是觉得行,咱们就赶紧把这件事情定下来。像王婶子说的,万一人家真的去查,咱们也好做准备。” “我,我没意见。”余安邦清了清嗓子,“让妈自己拿主意就成。” 说着,起身就要走。 周小满忙拉住他。 “你做什么去。我可告诉你,你别拖拖拉拉的,拿定了主意就赶紧跟妈去说。你发话了,妈才好拿主意。” “那我现在就去找她。”余安邦虽然有些别扭自己要多个爹,可也知道周小满的意思,“我先探探她的口风,她要是真想跟尤叔过日子,我肯定不拦着。但是她如果没这个念头,只是你们怂恿着她,那我也不答应。” “谁怂恿她了。我难道会希望头顶平白无故多个长辈。”周小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要去就赶紧去。” 余安邦答应一声,抬脚就往外头走。 周小满想了想,也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只是,才到堂屋,两口子就见到了个大熟人。 是黎定国。 他此时正在跟余秀莲说话。 “……我听说您结婚了,是桩喜事。这是我给您准备的小礼物。经常来您家里蹭吃蹭喝的,终于有机会表示表示了。” 包装精美的盒子被递到了余秀莲跟前。 余秀莲尴尬得手脚无措。 “什,什么喜事,你这都是打哪里听来的,你这孩子。我其实就是——” “我知道,我知道。”黎定国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您肯定是觉得不好意思。其实没关系的。我出门前,我家人都知道。我爸还想过来看看呢,临时有事又没来了。他也觉得是喜事,那肯定就是喜事。” 这就纯属瞎掰了。 余秀莲的身子却僵住了。 “你爸要来,还说这是喜事?” “对呀,”黎定国压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继续瞎掰道,“我妈也觉得挺好。我们全家人都觉得您应该过更好的日子,不应该跟过去过不去了。” 应该是这么说的。 知道两家长辈的龃龉之后,他其实很同情余秀莲。 要是能借着这个机会补偿她,他觉得自己心里也舒坦点。 这么想着,就去仔细打量余秀莲的脸色。 见余秀莲一会儿像要哭了,一会儿又想笑的样子,顿时坐立不安了。 他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他平时送人礼物,别人都挺高兴的呀。 而且,结婚本来就是大喜事。 他不禁茫然地抬头,就看到了余安邦。 “安哥,你在家啊。” 他有些讪讪地打招呼。 余安邦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心下却不是个滋味。 听定国这意思,他爸妈都知道了。黎清河作为他妈曾经的丈夫,似乎还挺高兴的。 也是,他妈要嫁人了,他就能彻底摆脱了她,他能不高兴吗。 不过,他想得有点美。 他妈嫁不嫁人,嫁给谁,跟他真的没有半毛钱关系。压根不需要他掺和。 就是不知道他妈会怎么想。 看她这表情,似乎心里不大痛快。 余秀莲心里确实不大痛快。 年轻的时候,她将所有的感情投入到黎清河身上,甚至为了他,不惜跟生养自己几十年的爹妈翻脸。 可那个男人对自己没一个好脸色不说,甚至,在她们母子最艰难的时候,狠心抛弃了她们。 现如今,日子好过了,她也走出了被他抛弃的阴影。 可他竟然还好意思当面登门道贺。 他以为他是谁。 他是不是觉得,她还像年轻的时候一样,傻乎乎地只依赖着他,没有他,她就活不下去。 他肯定以为自己来祝贺她再婚,是对她最大的施舍了。 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余秀莲越想越气,不争气的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好在,她还记得这是什么场合,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一回,她绝对不认怂。 “你回去告诉你爸,”余秀莲强忍住气愤,挤出一丝笑,“就跟他说谢谢他,他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我如今过得很好。让他也好好过日子,不要三天两头跟你妈吵架了。让他体恤体恤女人,不是所有的人脾气都很好。” 这话,就带上了尖酸的意味。 就连大大咧咧的黎定国也听出来了。 “哦,我,我知道了。”黎定国尴尬地耙耙头发。 他隐约觉得自己今天确实做错了事。可到底错在哪里,他又不知道。 余安邦与周小满却惊呆了。 这还是那个畏畏缩缩,说话都不利索的余秀莲吗? 还有,她刚刚说她如今过得很好是什么意思? 两口子面面相觑。 等黎定国灰溜溜跑了的时候,余安邦忍不住问余秀莲。 “妈,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跟尤叔的事——” 他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余秀莲却不敢直接看儿子的眼睛,只道:“安邦,咱们做人要知道感恩,你师傅这么多年对咱们家多有照顾,如今又是因为我的缘故,差点被人误会了。我昨天晚上想了一晚上,觉得还是顺其自然,就按那个意思办。” 顺其自然,那个意思,到底是哪个意思啊? 余安邦嘴唇一动,还想再问,余秀莲却已经转身往屋里走。 “妈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说话说一半,我听得云里雾里的。” 余安邦呐呐地问周小满。 第549章嫁娘的心情 周小满看着关上的房门,忍不住笑出了声。 “还能是什么意思,就是答应了呗。你别想些有的没的,赶紧给大舅那边去个信,让他帮忙把手续先办起来,反正迟早要办的。” “答应了?”余安邦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难道是刚刚定国送礼的事情,刺激到她了,她是为了跟那个人赌气?这,这也不太合适。” 毕竟是一辈子的事。 “我觉得妈这样还是太草率了,我进去再问问看她怎么说。” 余安邦到底放心不下,跟着进了余秀莲屋里。 周小满摇摇头,没再管他。 同为女人,她隐约有点理解余秀莲的心思。 原本对前夫感情极深,后来又被前夫狠狠伤害,等她跟别人传出绯闻,前夫让二婚的儿子来送礼,这搁谁心里都不痛快。 至于是不是赌气,所以才决定嫁人,这个还真不好说。 毕竟余秀莲的性子比较拧巴,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来想。 “婶子,你怎么说?” 周小满问刚从厨房出来的王婶子。 王婶子捂着嘴笑。 “我看,好事将近。昨天晚上我跟你婆婆睡,说了一晚上的话。她其实对尤钱的印象还挺好的。至于一开始不松口,也是觉得自己一把年纪再嫁人,有些丢人。说来说去,还是怕被别人说闲话。” “我就问她,与被别人说闲话比起来,让尤钱被别人误会,她要怎么选择。她还不是立马就选择了第二种。今天人家走这一趟,只能算是歪打正着,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 “那也是我婆婆思路跟常人不同。”周小满吐槽,“要是换做别人,估计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可不是。 有些人被前夫这么一祝贺,估计又不想再婚了。 “管他们呢,反正我觉得秀莲再嫁人挺好的。主要是要跟过去划清界限,也省得整天惦记着那点事。心里不痛快又憋出病来。我看如今这样就挺好的。尤钱原本就经常在你们家,也不算有什么大的改变。大家都习惯了。” 屋里的余秀莲与余安邦却是尴尬不已。 余秀莲坐在床边上低头不语,大个子余安邦站在床边,缩手缩脚的,大半天了,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母子俩就这样无声对峙着。 终于,还是余安邦率先开了口。 “妈,你给句痛快话,到底嫁还是不嫁?你要是想嫁,我跟小满就赶紧回老家帮你们操办起来。你要是不想嫁,我也会想办法解决了这件事。” 余秀莲依旧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那衣角,都快被她拧出毛线来了。 余安邦等了许久,依旧只能看到自己亲妈的头顶,也失去了耐心,索性拉了条凳子,在床边坐下。 “妈,你倒是说句话呀,急死人了。事情不是拖着就能解决的。万一人家公安局的真去咱们大队调查,那就穿帮了。” 余秀莲这才有些动静。 她的声音低得像蚊子的嗡嗡声,半天只憋出了一句话。 “就是不知道你尤叔有没有意见。” 他有个屁的意见。 余安邦很想翻个白眼。 到这时,他算是明白了,他妈确实是动了心思。 自己都说了,除了结婚打结婚证,他还能想别的办法。可他妈依旧选择了前者。显然也是有点自己的打算的。 他此时的心情,实在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有人说,生个闺女,嫁女儿的时候极其不舍,恨不得将拐走闺女的臭小子打一顿。 可他现在是要嫁亲娘。 拐走他亲娘的男人,是他师傅,打不得。亲妈也不是闺女,不能说句女生外向。 哎。 这都是什么事啊。 余安邦得了一句准话,跟自家妈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径直去找尤钱这个便宜爹。 然后,他差点将后槽牙咬碎。 这个即将上任的便宜爹一张死人脸,竟然一句话都不说。 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 余安邦快要气死了。 “师傅,你要是不乐意,我就去跟我妈说,也不好委屈了你老人家。”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么一句话。 一直不说话的尤钱这才算是开口了。 “谁说我不乐意了。我也不委屈。” 声音别别扭扭的。 那你摆出这副样子是给谁看。 要是对面的人是他的女婿,他早一巴掌给他拍飞了。 后爹不能拍飞,余安邦到底没忍住气,重重地拍在了他师傅的肩膀上。 “你老人家就别捡了便宜还卖乖。差不多得了。我们又不是瞎子。” 尤钱一张老脸顿时黑红黑红的。 “我,我哪里卖乖了,这,这不是怕你妈为难嘛。” 好叭。 他算是服了。 余安邦掉头就走。 等周小满知道事情的经过,差点笑破了肚皮。 余安邦却是恼火得紧。 “笑笑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又不是你要嫁亲娘。没一点同情心的家伙。” 周小满捂着肚子,脸上的笑依旧绷不住。 “好了好了,说是嫁亲娘,还不是跟先前没有什么区别。咱们一家人还是住在一起。妈还多了个人照顾,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不过,我实在没料到,尤叔竟然这么闷骚,简直笑死人了。” 余安邦想想尤钱那副扭扭捏捏的样子,也没忍住乐了。 “确实挺闷骚的,平时一点都没看出来。” 夫妻俩忍不住相视而笑。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因为周小满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余安邦决定等她一起回家。 当然,他先拍了一封电报回去。 得先跟大舅通个气,让他把该走的手续先走完了。 因为事情定下来了,王婶子这个大媒人就格外高兴。 她甚至热情地邀请尤钱住下来。 “反正都是迟早的事,早点习惯也好。” 赤裸裸的一句话,将尤钱与余秀莲两人闹了个大红脸。 眼见气氛越来越尴尬,周小满忙出来打圆场。 “倒也不用那么急,咱们冬天的被子什么的,都没准备好,到时候别着凉了。” 这话说得相当委婉了。 其实就是余秀莲的嫁妆没准备。 王婶子顿时接话:“对了,说起被子,我昨天都开始准备了。秀莲,我挑了两块喜布,到时候给你们做一对红枕头套,算是我给你的贺礼。” 余秀莲呐呐点头,也不知道该说谢谢,还是不该说谢谢。 倒是旁边的尤钱脸上有喜色闪过。 周小满看在眼里,忍不住又在心底暗乐。 她是不敢笑出声来的,怕两人尴尬。 可孩子们却是天真的。 尤其是多话多嘴的余闹闹。 “红枕头是什么?闹闹也要。” 他趴在桌上,歪着头,天真地看着王婶子。 王婶子大乐,摸了摸小屁孩的脑袋,笑道:“等你结婚的时候,王婶子也给你准备。” “那我明天就结婚,我也要。”小胖子高兴坏了,举起小胖胳膊,发出了豪言壮语。 众人立马哄笑起来。 只比余闹闹大一岁的来贵也不懂什么是结婚,只知道他也想要红枕头。 于是跟着小胖子后面也起哄。 “我也要结婚,我明天也要结婚。” 又是一阵哄笑。 就连余秀莲也顾不得尴尬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小宝却是大了好几岁,他已经知道结婚是怎么回事了。 这两天,他经常在家里听到大人们议论说奶奶要跟尤爷爷结婚。 他只担心一件事。 那就是小胖子会不会要跟他睡。 大部分时间,小胖子是跟着爸爸妈妈睡的。 可有时候,爸爸会把小胖子扔出来跟奶奶睡。 奶奶既然跟尤爷爷结婚了,那肯定要跟尤爷爷睡,那小胖子到底跟谁睡,会不会塞到他床上来。 他不要。 小胖子经常尿床呢。 他把自己的担忧,跟好兄弟来富说了。 后者一脸同情地看着他。 他也不喜欢跟小屁孩睡。 他家来贵也经常尿床。 “要不,咱们不让爷爷奶奶结婚?这样就没有这些事了。” 他出着馊主意。 小宝却小大人似的教训起来富。 “那肯定不行。我们乡下有句话,说嫁人要趁早。我奶奶好不容易又可以嫁人了,我们怎么能从中搞破坏,这是绝对不行的。你这样的想法大大有问题,以后都不许再说了,要不然,我就不跟你玩了。” 来富被他一番话说得泪眼汪汪,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再动歪心思,这才求得了小宝的原谅。 可他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掉头就把这件事跟他奶奶王婶子说了。 王婶子听着孩子们的童言稚语,笑得老胳膊老腿都在颤。 回头又把这件事情跟周小满与余秀莲说了。 还直夸小宝是个懂事的,知道奶奶嫁人不容易。 全家人都知道了。 众人差点没笑死。 最尴尬的是尤钱。 他没想到自己还给小宝造成了这样的困扰。 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拉着小宝说悄悄话。 告诉他,哪怕他跟他奶奶结了婚,也不会让小胖子挤到他的床上去。 让他大可放心。 小宝这下子是真的放心了。 他高高兴兴地点头,并且很认真地告诉尤钱。 “那你就跟奶奶结婚。咱们队上的人都说结婚好,肯定是好的。” 尤钱的老脸又红了。 第550章这是好事 余家上上下下一片欢乐,舒家却不同。 黎定国从余家回来之后,直接回了外婆家。 舒家两老也知道了余秀莲再婚的事。 “不会是说着好玩的,”舒老太太问黎定国,“你确定真有其事?” “是真的。”黎定国很肯定地点头,“我听安哥那意思,似乎回乡下还要摆酒。说是原本想低调的,现在又想热闹热闹。” 舒老太太闻言就撇起了嘴。 “一大把年纪了,还摆酒热闹,也不害臊。他们乡下人就是不讲究。” “这跟乡下人不乡下人又有什么关系。”黎定国有些不高兴自家外婆的态度,“既然是喜事就要庆贺,而且,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就觉得挺好。要是有时间,我都想去凑个热闹。” 他还没有去安哥的家乡玩过呢。 “你给我老实点。”舒老太太没好气地点着外孙的脑门,“趁着寒假在家里,好好复习功课,马上就要高考了。我看你还这么闲着,到时候肯定是不行。之前人家送的那一大摞笔记本,一页一页看,肯定有收获。” 她当然知道外孙在跟周小满来往,也知道周小满给他准备了笔记。 她虽然不喜欢外孙跟乡下人来往,却不得不承认,周小满作为省状元,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也就选择睁只眼闭只眼。 毕竟,与自己的喜好比起来,定国的前程更重要。 又被念叨学习,黎定国顿时蔫了,答应一声,灰溜溜回了自己的屋。 见门关上了,舒老爷子也忍不住叹气。 “定国这孩子,性子不知道像了谁,也太跳脱了点。我看明年的高考估计是悬了。咱们得早做打算。” “你怎么老说丧气话。”舒老太太不高兴了,“珍珍可以考上大学,定国肯定也可以考上。还有那个周小满,不是号称省状元吗,她既然乐意帮咱们定国一把,那肯定就是有希望的。” 舒老爷子没再说话,反倒说起余秀莲再婚的事。 “结了婚也好,以后就彻底是两家人了。省得黎家那边还惦记着余安邦那小子。” 每个人手里可动用的人脉是有限的。余安邦分走一些,他们舒家得到的就少一些。 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舒老太太一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这么说来,人家再婚,对咱们还只有好处。回头我请黎家小姑上家坐坐,跟她念叨念叨这件事。她那么喜欢珍珍,肯定会主动去找亲家说的。也省得咱们在中间做坏人。” “就是这个理。” 被舒家二老惦记的黎秀慧此时正在跟黎清河说话。 “你应该也听说了那个女人再婚的事。这对咱们家,可是件好得不能再好的事。你别傻到在中间做梗。我听嫂子说,那天你还想去找人家,你可别犯这个糊涂,她要结婚就结婚去,关咱们什么事。而且,到时候爸妈那边咱们也好说话。以后就是彻底的两家人,远着些才好呢。” 也省得爸妈老惦记乡下的那对母子。 人家结了婚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他们刚好省了事。 黎清河知道自己亲妹子的意思。 可他不喜欢她这种语调。 他是大哥,她作为小妹,怎么能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而且,这也算是他的家事,她没有立场干涉。 “我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别管那么多。” 因为心里不痛快,黎清河说话的语气就有点生硬。 黎秀慧听在耳朵里,就觉得分外刺耳。 他这个二哥,本事不大,脾气却不小。自己好心关心他,他却是这态度。 “二哥,你别怪我说话直。你做事向来不顾后果。当年,要不是你,大哥怎么会——” “大哥的事情能赖我吗,”黎清河突然扔了手上的杯子,“你跟爸妈是不是都是这么想的,觉得大哥之所以会自杀,是因为我?!所以这么多年,你们对我如此苛刻,但凡我做什么,你们都觉得不对,现在连你也要对我的家事指手画脚的。” 黎秀慧惊呆了。 她二哥这是积攒了多少年的怨气,今天突然爆发了? 当年的事,谁也没有怪罪过他,是他自己敏感想得太多。 至于说她管他的家事,要不是因为她喜欢珍珍那孩子,她又何必管这摊子烂事。 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二哥说话要凭良心,我这么提醒你,是不是为你好,你难道心里没数。你说这些话就实在让人难受了。爸妈那头,你要是觉得丢脸不肯去说,我去说。我不怕丢人,也不觉得丢人。” 黎秀慧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欲望,扔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往外走。 才走到客厅,迎面就对上了舒珍珍。 她这才将怒容收了,换上了喜色。 “珍珍,你今天没有去学校啊,”她上前一步拉住了舒珍珍的手,“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穿太少了。可千万不要仗着年轻,就不及时添衣服,等年纪大了,你就知道厉害了。” 舒珍珍依旧温温婉婉地笑。 “阿姨,我知道的。谢谢您关心。” “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了。”黎秀慧拍了拍舒珍珍的手,拉着她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我今天过来,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来。 “打开看看。” 舒珍珍垂下眼睑,依言打开了盒子。见到盒子里的东西那刹那,她微微张大了嘴。 表情恰到好处。 黎秀慧就更得意了。 “这个玉镯子,当初是我出嫁的时候的陪嫁。今天就送给你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玉镯子套在了舒珍珍的手腕上。 “这碧汪汪的水镯子,就衬你的肤色,戴着,还挺好看的。” 舒珍珍看着手腕上多出来的镯子,抿着嘴,没说话。 上回她与白安城不欢而散,她以为两家已经达成了共识。 可见黎秀慧今天这态度,显然,白安城并没有将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告知家中长辈。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应该怎么办。 手腕上的镯子突然有些烫手。 “珍珍啊,我听说你一直想跟着邵老进实验室。我帮着去打听了一下,邵老那边,目前不缺人手,可其他教授那边,却还是有项目的。你们系的那个李教授,你知道不。要不要跟他一起做实验,我们家跟他有些渊源,我已经跟他提过了。你在学校也很优秀,完全没有问题。人家一听你的名字就答应了。就看你有没有时间。” “真的?”舒珍珍惊喜不已。 李教授虽然没有邵老在行业内有名,手下却也有两个项目。 要是能进他们项目组做实验,以后履历上也好看很多。 “当然是真的。”黎秀慧笑眯眯,“我都已经跟人家说好了。等你考试完,咱们就可以去见一面。到时候,就直接跟着人做实验。我也不懂你们那些项目不项目的,反正应该是没坏处,对?” “谢谢阿姨。”舒珍珍重重地点头,笑容不可抑制地在脸上荡漾开,“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谢您才好。”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啊,咱们相处的日子还多着呢。”黎秀慧意有所指地道。 舒珍珍装出害羞的样子,微微偏过头去,掩饰住眼底的算计。 有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她当然不能错过。 她跟白安城的事,以后再说。 就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她也不能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与人家划清界限。 既然白安城不主动与他们家人提起两人间的事,那她就当做不知道好了。 反正对她没有坏处。 舒珍珍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子,决定再拖一拖。 第551章家学渊源 邵家。 经过王美丽的嘴,邵家人也都知道了余安邦家的家事。 邵老是不管这些闲事的。邵东海一心扑在学业上,只听听就算过了。 邵盼却把它当成一个爆炸性的新闻来听。 “ 妈,她们全家可真有意思,一个老太婆还要跟一个老头子结婚,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死。” “可不是嘛,”王美丽很是赞同,“一点都不安分。我估计乡下人都是这样。盼盼,你听妈一句劝,你们学校那么多乡下的男同志,你可得离他们远一点。谁知道有没有人会故意黏上你。你又年轻不懂事,别被人家骗了去。真要嫁到乡下去,哭都没地方哭。” “谁要嫁乡下人了。”邵盼翻了个白眼,“他们那些乡下人一股子算计,明面上还要装清高,我算是看透了。” 她想到了王小小。 这一学期,各种测试下来,王小小一直名列前茅。而自己一直是班上垫底的。 那王小小从来不正眼看她,仿佛多看她一眼,就会沾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臭毛病。 偏偏老师还老喜欢拿她举例子,来激励全班同学。 她就更讨厌王小小了。 平时在班上故意散播王小小的流言,班上不少同学也孤立了她。 可那王小小似乎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一门心思只扑在书本上,都快成书呆子了。 可这个书呆子到了期末考试,就成了香饽饽。 班上不少同学找她借笔记,还有人为了能在考试的时候让她放水,各种上前讨好。 看得她眼睛疼。 邵盼都快要讨厌死王小小了。 可有时候,你越讨厌一个人,就越容易遇见。 这天中午,邵盼从食堂出来,远远的就看到王小小站在树底下跟人说话。 跟她说话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同志。 邵盼越看越觉得眼熟。 再仔细一想,也认出来了。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回看到了。 这个男同志,好几次来给王小小送东西。两人似乎很亲密的样子。 她想到隔三差五来学校求王小小复合的尹海英,顿时就来了主意。 邵盼飞快地往树底下跑。 “……衣服我还有,上回我表哥才来送过的,谢谢你了。你拿回去吧。这些东西我都不缺。” 王小小仰着头笑着拒绝。 周六子却是不肯接手。 “你表哥是你表哥,我送的是我送的。而且,我大老远提过来,怎么好拿回去。你要是不喜欢,直接扔了或送别人都行,反正我不会拿走。” 王小小就觉得手下的布袋子重得不行。 她正要说话,就听到那道不算陌生的讨厌声音。 “这位同志,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是王小小的朋友?王小小的朋友可真多。前一段时间也是个男同志,天天过来送东西,不是吃的就是玩的,咱们不少同学都瞧见了。都说她福气好。” 邵盼隐晦地说着。 王小小的脸色立即拉了下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她跟别的男同志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吗? 周六子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继续对王小小道:“天气凉了,你平时要注意添衣服。也不要喝凉水了,暖水瓶可以多买两个。要是票不够,我这里有。” 王小小感激地朝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邵盼被人当做空气,却是气坏了。 她不由拔高了声音:“这位同志,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咱们这位王小小同学魅力非常大,你的暖水瓶票,人家可能真用不上。你也许不知道,她家啊,估计是家学渊源。家里几十岁的长辈还可以再嫁呢,你小心点。” 这话就太难听了点。 王小小气红了脸。 “邵盼,你嘴巴放干净点。什么家学渊源,什么魅力非常大,你不就是嫉妒我成绩比你好。嫉妒我被人喜欢。” “你放屁。”邵盼恼羞成怒,“谁喜欢你了,去问问班上的同学,谁喜欢你了。你还好意思说有人喜欢你。你说得是尹海英吗,人家家里不是早就说了看不上你。谁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勾得人家男同志天天往学校跑。你确实有本事,这不,又招惹了其他男同志。我可真是——” “老子愿意,你管得着吗。”周六子突然打断了邵盼的话,“你这么跳出来,就是嫉妒。也难怪了,长得没人家好看,学习成绩还没人好,也就会说几句酸话。” “你——” 邵盼脸上火辣辣的,却是气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感觉被人戳了肺管子。 王小小这些日子变化很大,又因为瘦身成功,打扮上头也有人指点着,收拾出来确实还真像那么回事。 学习成绩比她好,也是毋庸质疑的。 被一个男同志当面这么打击,她实在是下不来台。 “你,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反正留个心眼,这个女人不简单。” 邵盼扔下这一句话,扭头就跑了。 看着落荒而逃的邵盼,王小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谢谢你。”她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你替我说话。” 这些日子,因为尹海英的纠缠,她在班上的名声并不好。有些同学,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甚至在班上编排,说她作风不好。就连同年级别的班级的人也听说了。 她去图书馆,去食堂,总能感觉到周遭的异样眼光。她一直都是默默忍受着。因为她没有办法向每一个人解释。 最近临近期末,大家对她态度都和善起来,可她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周六子能不顾流言,坚定地站在她这边,让她心里暖暖的。 “这有什么好谢的,咱们才是一国的。”周六子被她这么郑重其事地道谢,颇有些不自在,“那什么,你饿了没有?” 王小小点点头。 “走吧,去我们食堂,我请你吃饭。” “我来提东西,这东西有点沉手。” 两人肩并肩去了食堂。此时食堂的人已经很少了。 王小小拿了饭票,按照自己印象中周六子的喜好打了菜。 周六子乖乖地坐在角落里的桌旁等她。 等看到那一碗红烧肉时,他的嘴咧得大大的。 是他最爱吃的。 她居然记得。 第552章表明心迹 周六子觉得自己快要乐飞了。 这么多日子的努力,也不是一点成效都没有。 安哥还说让他早点放弃。这不,小小已经开始注意他了。今天还主动请他吃饭呢。 周六子沉浸在粉红色的泡泡当中。 对面的王小小却突然开了。 “六子哥,我有话跟你说。” 周六子将口里的红烧肉咽下去,抬头就看向了她。 “你说吧,我听着。” 王小小微微低垂着头,筷子时不时戳着碗里的饭。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你只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 “六子哥,”王小小突然抬头道,“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 周六子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说,脸颊就忍不住发烧。好在他皮肤黑,看不出来。 “那,那也是应该的,我乐意,你不用——”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意思。”王小小鼓起勇气打断他的话,“可是,我觉得你没必要把精力浪费在我身上。” 周六子瞬间就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整个人骨头缝里都凉飕飕冒寒气。 “什么?” 什么叫浪费精力。 “我的意思是,”王小小继续戳着碗里的米饭,“我不值得你这么做。我听我姐夫说,你今年也老大不小了。没必要再耗在我身上。你家里的人应该也催你了吧。还是赶紧找个城里的姑娘结婚吧,我们……不大可能。” “什么叫做不大可能。”周六子丧气之后又冷静了下来,“你觉得我们之间有障碍吗?障碍在哪里?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还是说,你对我没有一点信心。” “没有,”王小小下意识摇头,“我不是对你不满意。你也知道,我家是乡下的,我家里条件也摆在那里。你们城里人,都喜欢找城里人做媳妇。我不想你因为我,跟家里闹翻了。而且,你真的很好,我觉得你值得更好的女同志。” “好不好,得由我说了算。我就觉得你是最好的。我也不管你是乡下的,还是城里的。在我眼中,你就是最好的。我周六子现在就把话放在这里,这辈子,我就娶定你了。你别想跑。” 周六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的姑娘,只恨不得能当场把心掏出来给她看。 王小小却是听得心里发酸。 周六子确实是个好人。她也能感觉到他对她的真心。 她对他也是有好感的。 可这么好的男同志,她确实配不上。 哪怕如今的自己,已经不是那个畏畏缩缩刚进城的乡下姑娘,可两家的门第悬殊摆在这里,她不想日后彼此难看。 就尹家那样的人家,都嫌弃她,更何况是周家。 周家的家世,她早就听姐夫说过。 不是她能高攀的。 今天邵盼的话,提醒了她。她不能再这么吊着他。 还是趁早把话说清楚。 也省得浪费他的时间。 “那我就把话说直接一些。”王小小决定把话掰开说清楚,“你喜欢我,我很高兴,也很荣幸。可结婚过日子,不是两个人相互喜欢就行了。之前我跟尹海英的事,你从头到尾都知道。他家里人不满意我,就会从中做梗,我们怎么都走不到一起去。你们家也是一样的。你家人要是不同意,难道我们还能在一起?不如趁早各自死心,大家面上也好看。以后也还能做朋友。” 周六子以为自己一番表白,能换来王小小的真情流露,可他万万没想到,人家说的,却是另外的事。 他很失落。 对王小小,他是毫无理由就喜欢上了的。 不是外貌,家世这些外在的东西,而是他只喜欢这个人。 可她却比他有更多的顾虑。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并没有像自己这般深情。 虽然他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却依旧很心酸。 安哥早就跟他说过,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也委婉地劝说过他,让他放弃。可他就是一根筋,认定了就不肯撒手。 这都是他自找的吧。 周六子苦笑。 “如果没有这些呢?”他认真地看着王小小问。 “没有什么?” “如果没有这些所谓的家世的差距,你会跟我在一起吗?到时候,应该是你嫌弃我吧。你是大学生,我高中都没有读完。或许到了那个时候,你压根看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不是。”王小小很肯定地摇头,“你很好,真的很好。如果,如果是那样,那我们肯定会……好的。” 周六子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像是夏日的阳光一般灼眼。 王小小本能地有些紧张起来。 就听周六子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担心的那些东西,都不会存在的。你给我两年时间。两年后,你也毕业了,到时候,希望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话。” 什么? 王小小眨眨眼,不知道刚刚还一副生人勿扰的他,为什么突然变得开心起来。 “你别忘了今天说的话。” 周六子却已经不再解释了。 “没想到,你们食堂的红烧肉这么好吃,就是分量少了点。下回多打一点。” 他大口扒着饭,三两下就将微微发凉的饭菜吃了个精光。 王小小看着空了的盘子,脑子里依旧空空的。 她刚刚说什么了,他让她不要忘了什么。 他怎么说话说一半。 她很想问问周六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可见人家一副不想再提的样子,到嘴的话,就咽了下去。 吃了饭,周六子将她送到宿舍门口。 “你们哪天考完,你准备哪天走,到时候我送你上火车。” “还有最后两天就考完了。我其实可以跟——” “我知道,我送你是我的心意。你赶紧进去吧,别冻着了。” 周六子强行将人转了个圈,推着她往宿舍门口走。 王小小回到宿舍坐下来,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 要不是桌上的那个布袋子的存在,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到底发生了什么,有谁来告诉她。 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今天的目的好像没有达成,反倒将事情推向了反面。 她应该没有给周六子什么错误的信号吧?! 可他为什么那么高兴。 王小小想得头痛,也没想出缘由来。 往回走的周六子却哼起了小调。他确实很高兴。高兴得快要飞起来了。 他没想到,他从来不是明月照沟渠。 至于小小的那点顾虑,他从来没想过。 他的亲生父母虽然不在了,伯父伯母却对他很关心。 对于他的婚事,伯母好几次要安排相亲,相亲的对象,自然是门当户对的城里姑娘。 全被他拒绝了。 伯母也曾暗地里打听过他是不是有对象的事,话里话外也表明了,他们家不想找个乡下的。 这一点,伯父也赞成。 他从来没有主动交代过什么。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也许是他作为男人心太粗,压根没想到,这一点也会成为王小小的负担。 今天他才算是明白了。 可那又怎么样,牛不喝水,强按着头都没用。 他不是尹海英。什么事情都任由长辈插手。他的事,他自己能做主。 他不喜欢的事,谁也不能勉强他。 再者,小小还没毕业,他等得起。 知道她对他也是有意的,知道自己不是一厢情愿,他就放心了。 而且,趁着这两年,他打算多攒点身家。 有钱,说话腰杆子才直。 到时候,就算周家其他人反对,他自己手里有钱,还怕办不成事?! 结婚证一打,谁也拿他没办法。 周六子心里盘算着,然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不能像以前一样,花钱大手大脚没有规划了。 他得攒老婆本。 周六子心里美滋滋的,走路都带风。 第553章回家的热闹 天气越来越冷,时间一转而过,很快,周小满的期末考试就结束了。 两个孩子早就等不及了。 小宝更是催着马上回家。他想念乡下的小伙伴了。 余安邦把手上的事情理了理,挑了一个天气好的日子,买了火车票全家人返乡。 到家的时候,已经腊月二十。 全家人累的不轻,直接奔新房。 一家人才坐下来,热茶还没烧上来,家里就来了人。 是余大舅两口子。 余大舅妈开口就问余秀莲:“你真的要再嫁人,对象还是尤钱那个老光棍?” 语气里颇有些不满。 余秀莲气都没喘匀,被嫂子这么劈头盖脸一通问,顿时脸都红了。她不是擅长言辞的人,捏着衣角呐呐的,半晌没能说出来一句话。 刘秋香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余秀莲,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说你,这大半辈子的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就不说了,挑了黎清河那么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临到老了,你要嫁人我们也不好说什么。这么多年来,你也不容易。可你要挑也挑个好的,挑谁不行,非要挑尤钱,他在咱们大队可是出了名的老光棍。这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呀。他这么大年纪,到时候养老的问题还不是安邦,你这是给儿子拖后腿。” “舅妈,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余安邦再也听不下去了,“我妈要嫁谁,跟我没有关系。至于说拖我的后腿,那更加不至于。当初我拜尤叔为师的时候,就说得很清楚,以后就给他老人家养老。” “你跟你妈一样傻。”刘秋香只觉得肥水流到外人田了,火苗直接烧到了余安邦身上,“队上的人都夸你聪明,我看你也就是聪明在表面上。那尤钱要什么没什么,他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噗…… 周小满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一旁的余闹闹却是歪着头,天真无邪地问刘秋香:“舅奶奶,什么是天鹅肉,好不好吃?” “天鹅肉啊,就是你奶奶的肉,有些人就想吃。”刘秋香没好气的道,“偏偏你奶奶还没有自觉,不觉得自己吃亏了。” 余闹闹似懂非懂。 他只吃过猪肉鸡肉鸭肉,但是奶奶的肉,应该是不能吃的吧。 但是,天鹅肉听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啊。 他眨巴眨巴眼,突然眼前一亮,撒开脚丫子就往堂屋后面跑。 “爷爷,爷爷,我也要吃天鹅肉。我也要吃天鹅肉。” 众人回头,这才发现,尤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穿堂里。 刘秋香顿时有些讪讪然。 说人坏话,被人听了个正着,她是不好意思的。 可转念一想,自己又没说错,就不自觉挺直了腰杆。还向尤钱投去了挑衅的目光。 倒是一旁的余大舅尴尬不已。 他轻咳一声,笑着跟尤钱打招呼。 “你也在呀,坐车累不累?” 典型的没话找话。 尤钱脸上却是看不出喜怒,他环视堂屋一圈,然后对余安邦道:“你们聊着,我回家一趟。这么久没回来了,家里还不知道有多少灰,回家先清扫一下。” 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大步就出了堂屋。 眼见人消失不见了,余大舅这才抱怨地看向自家媳妇。 “你也是的,说这些话做什么,还被别人听到了,多尴尬啊。” “我又没说错。他娶秀莲,原本就是占了大便宜。”刘秋香色厉内荏,到底是理亏,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谁知道他在家里,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说。” 她低声嘀咕着。 尤钱在队上虽然是万年老光棍,可他那人不怒自威,自带一种气场,一般的长舌妇,都不敢嚼舌到他头上来。 别看刘秋香刚刚叫嚣得凶,其实打心底里,还是有些畏惧他的。 “行了,舅妈,你刚刚那些话,再也不要说第二回。我妈跟尤叔结婚的事,我们早就商量好的。手续应该也快走完了。”余安邦看向余大舅。 得到后者肯定的答复后,他就继续道:“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不过是让别人不痛快。而且,我觉得尤叔挺好的。这么些年也是他一直照顾着我们母子俩。在城里,他也照顾着我妈,这些就足够了。” “你们是说得轻巧。”刘秋香撇撇嘴,“一大把年纪了还结婚,也不怕别人笑话。你们这些天不在家是不知道,自从你大舅帮你妈去办这个手续,不晓得有多少人跑到咱们家来问。咱们家都快成整个大队的笑话了。” “笑话就笑话。谁背后还没几个人说闲话。他们爱说就说去,咱们管不着。”周小满道,“要是有人说话不中听,舅妈你只管让他到我面前来,我跟他说道说道。” 谁敢到你面前来说闲话。 刘秋香暗自腹诽,到底没说什么了。 “行了,都少说两句。既然秀莲自己没意见,我们怎么想都不重要。”余大舅一锤定音。 他自然也是不满意余秀莲找了尤钱的。 今天过来,不过是想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可看外甥全家这态度,他就心里有数了。 人家是瞎子吃汤圆,心里有数。 他们纯粹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该走的关系我都走完了,你们到时候去照个相,把照片贴上,再去拿证,就行了。” 余秀莲点点头,算是听进去了。 余大舅觉得没什么好说的,起身就要走,只还没走出堂屋,迎面就看到了三三两两的社员往余安邦家的方向来了。 他不由停下了脚步。 很快,大队伍就进了余安邦家的大门。 社员们笑着与余安邦等人打招呼,余秀莲就进里屋去泡茶。 大家分宾主坐下来,就开始闲聊。 话题的中心,依旧是余秀莲要结婚的事。 刘秋香听着就拉下了脸,一双眼睛只往余秀莲身上扫。 那意思是说,看吧,看热闹的全来了。 刘秋香这回没弄错,社员们确实是来看热闹的。 有那与余秀莲关系好的,说得比较委婉,说她是个有福气的,老来还可以享福。 那些纯属看热闹的,就没有这些顾忌了。 有问什么时候办酒的,有打听她跟尤钱是不是上回就好上了的。 还有些,索性开了黄腔,问余秀莲是不是准备给余闹闹添个叔叔。 整个余家热闹非凡。 作为话题中心的余秀莲,起先自然是臊得不行,等说的人多了,又见众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莫名其妙就淡定了。 众人打趣她,她只是笑笑,有些不怀好意的调笑,她就直接怼回去。 社员们哪里料到向来老实的余秀莲,会突然变成这副样子,又有周小满这个厉害的媳妇时不时在旁边帮腔,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社员们,总算收敛了些。 眼看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余秀莲婆媳俩依旧坐着不动如山,不说留人吃饭,也没有拿东西出来分给大家吃的意思,社员们也觉得没意思了。 识趣的就起身告辞。 有些眼皮子浅的,眼睛直望余秀莲屋里瞅。 按照以前的惯例,余秀莲一家从城里回来,总会买上些乡下少见的零嘴。 平时也大方的很,会分给社员们尝一尝鲜。 可今天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们也失望得紧。 周小满眼见天色越来越黑,索性开口赶人。 她嘴皮子利索,又是城里见了世面的大学生,社员们没人敢跟她正面杠,哪怕再不情愿,也只好起了身。 终于,余家耳根子得到了清静。 “看吧,我没有说错吧。多少人等着看热闹。就你们自己不觉得。” 刘秋香哼哼。 周小满见自家婆婆脸色不大好看,也顾不得什么亲戚情面了,直接开口就道:“大舅,舅妈,今天都累了一天,就不留你们吃饭了,你们赶紧回去。” 终于,家里安静了。 第554章姐妹们的建议 等全家人坐在饭桌上,除了孩子们吃得欢,大人们都没了胃口。 尤其是余秀莲。 一小半碗饭几乎没动。 周小满就劝她:“妈,既然咱们已经拿定了主意,就不要管别人怎么说。整天活在别人嘴里有什么意思,咱们自己过得痛快就行了。” “就是,”余安邦也道,“别人说几句,又不会少块肉。队上那几个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就是见不得别人好,人家这是眼红你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余秀莲叹气,“就是觉得因为我们的事情,让咱家被别人背后指指点点有些不太好。还有小宝跟闹闹,你是没看到今天那些人开玩笑,没有一点顾忌。” “我明天就去找那些人算账。”一直没吭声的尤钱突然道,“我倒要看看,哪个舌头这么长,专管别人家的闲事。” 尤钱是快到饭点的时候才回来的。 他虽然没有亲眼瞧见社员们说闲话的样子,可回来之后,见余秀莲唉声叹气的,就问了几句。 知道事情的缘由,也气得不行。 他自己倒是没什么,他一个万年老光棍,早就被人说习惯。 他是不舍得余秀莲为这件事伤神。 “你还是别去了。”余秀莲见尤钱一脸的愤怒,生怕他跟社员们吵起来,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太尴尬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怕什么。他们敢这么说闲话,我就敢打上门去。谁怕谁。”尤钱光棍得很,“我又不是没打到过别人家里去过。” 他说的是几年前的事。 他们队上有个寡妇,离他家比较近。 有段时间,他见人家不容易,就帮过两回忙,被队上好事的长舌妇说了几句。 他当时听了,直接背着锄头打上了人家家里。 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在他背后编排些什么。 编排也是关起门来编排,没被他听到。 余秀莲却怕他惹出事来,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余安邦。 那意思是让余安邦劝劝。 余安邦却是埋头扒饭,只当没瞧见。 他也觉得队上有些人说话过分。 让他师傅杀鸡给猴看也行。 周小满更是不会管这个闲事的。 有些人,就喜欢挑软柿子捏。 都是当事人,没人敢说尤钱,就有人敢说余秀莲,为什么,因为余秀莲性子软,好欺负。 余秀莲见自己劝不动,索性眼不见为净,她也不管了。 当天晚上,尤钱歇在了余家客房。 要是以前他还会顾忌着名声。 可今天被嘴碎的社员们一通说,他就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你们不是喜欢说嘛,我就非要把名声坐实了。 第二天早上,尤钱吃过早饭,摩拳擦掌就准备去闹事,可还没等他出门,家里又来了客人。 这一次登门的,是得了消息的余大姑。 她一进门,瞧见尤钱坐在余秀莲旁边,半点不避讳就问。 “听说你们打证了?” 尤钱没料到她这么直爽,半天没反应过来。 倒是余秀莲,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余大姑一屁股就在他们旁边坐了下来。 “打证了就打证了,你这副样子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被人逼的?” “没,没有,大姐我没有。”余秀莲急忙摆手否认。 “那就得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不用臊成这样。咱们又不是头一回结婚。”余大姑显然不知道余秀莲的窘迫,她问尤钱,“你们结了婚之后,你是不是就搬到秀莲家来住?” 尤钱点点头。 余秀禾很满意。 “这就对了,我还怕你不肯搬呢。你既然打算跟秀莲结婚,那就要有心理准备。到时候你们队上要是有人说你做了上门女婿,你可别把火撒到秀莲身上,这是你自己愿意的。” 按道理,他跟余秀莲结婚,婚后应该住在他家。 可他那栋房子,跟余安邦家的比起来,又破又旧又小,完全没必要舍好就坏。 可要搬到余秀莲这边住,少不得被人说他做上门女婿,吃软饭。 有些男人自己没本事,骨子里却是大男子主义得很,死要面子活受罪。宁愿把家庭关系弄得一团糟,也要坚持他那所谓的男人的面子。 这也是余秀禾最担心的。 “肯定是我搬过来住,照顾起孩子也方便。而且,我那屋子住着,哪里有这里舒服。我是不怕人说的,只要不被我听到。”尤钱道。 余秀禾就更满意了。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我一听说你们打了证,最担心的就是这个,现在我就放心。都一把年纪了,咱们也不说那个虚的,你们好好过日子就是。儿子媳妇又有出息,享福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我知道,我可不是捡了大便宜嘛。” 余秀禾是余家长辈里,第一个就他们婚事释放出善意的人,尤钱心情好,忍不住也开起了玩笑。 余秀禾哈哈大笑。 “你这个老光棍,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脸皮这么厚。” 她很欣赏尤钱这样的坦率。 众人都笑了起来,一扫早晨低迷的气氛。 大家就开始闲聊起来。 余秀禾问周小满一家人在城里的事,周小满问余秀禾最近乡下发生的事。 大家和乐融融,聊得很开心。 十点多的时候,余小姑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众人又是一番热闹。 余小姑的性子没有余大姑直率,当着尤钱的面,她什么都没说。 等几个女人去厨房准备中饭的时候,她才拉了余秀莲说悄悄话。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真想好了?” 经过昨晚跟今天上午,余秀莲也想明白了。此时再次被人问起结婚的事,她自在了许多。 “想清楚了,下午抽空去把相照了。到时候就把证拿回来。” 余秀菊叹了口气。 “这是你自己的私事,我就不说什么了。你觉得好,安邦觉得好就行。只有一件事,我得叮嘱你几句。” “秀菊,你说,我听着。” “钱得抓在自己手里。”余秀菊就道,“我不管你图尤钱什么。反正得把钱抓在手里。我知道你儿子媳妇孝顺,经常会拿钱给你。这个钱,你拿着去存好也行,自己收着也行,就是不能交到尤钱那里去。女人啊,钱抓在手里才是实在的,管他以后怎么样。” 余秀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个。你放心好了,钱我一直存着呢。”她压低声音,“前两天,他把自己的钱都放到了我这里,说是要我帮着收着,有这么多。” 她比了一个手势。 余秀菊睁大了眼。 “老光棍存了这么多钱?还乐意全给你收着?” 余秀莲笑眯眯点头。 “对呀,我当时还不肯收,他非要我帮忙收着。说是咱们家就是我当家管钱。我想着他一个大男人,钱也没地方放,又不去存着,索性就收了下来。这件事跟安安也说了。安安说没事,就让我收着。” 余秀菊竖起了大拇指。 “没想到二姐你还有这样的魅力。” 余秀莲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你瞎说什么呢,一大把年纪了,多不好意思啊。” “我没有瞎说。”余秀菊叹气,“我家抗美都没有你这么厉害。” “抗美怎么啦?”余秀莲忙问。 余秀菊就把事情说了。 原来,自打援朝没了之后,他们两口子的精气神就差了很多。在厂里的说话权,也越来越小。 许是因为娘家失了势,抗美的男人就有些抖起来了。 以前每个月的工资上缴不说,还能帮着家里干活。如今却成了甩手掌柜,工资也以这样或那样的借口不交。 上个月,抗美居然发现他跟单位的女同志有些暧昧。 夫妻俩大打出手。 还是抗美单位一个同事跟她们两口子说起来,他们才知道。 “抗美性子倔,又是个好面子的,说什么都不肯让我们两个老的知道。你妹夫知道之后,直接找上她们汪家。姓汪的也不是个东西,说抗美性子要强,平时对他没个好脸色,不是他的错。只要抗美改改性子,他也会做个好丈夫。你妹夫跟我都气得不行,就提出来离婚。” “姓汪的那东西才怕了。要不是靠着我们家,他哪里有今天。又是诅咒发誓,又是跪下来求情。我们两口子原本是不答应的,抗美却同意了。她呀,为了孩子,宁愿苦着自己,就跟那样的货色过日子了。不过,如今姓汪的还算老实。每个月的工资照实交,在家里也不当甩手掌柜了。大事小事都做。” 余秀莲听得唏嘘。 原来是这样。 抗美的性子确实要强。以前,她还特别羡慕小妹家能养出这样的女儿。 可没想到,再要强的女人,为了家庭,也要妥协。 这就是现实的日子。 总有十之八九的不满意。 “所以我说,男人不是个东西没事,咱们要把钱攥在手里,钱才是咱们的底气。”余秀菊幽幽道,“不过,如今知道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算是我白操心一场。” “找个时间,咱们好好开导开导抗美,要是姓汪的再狗改不了吃屎,我就让安安打上门去,打他一顿就老实了。”余秀莲抱着余秀菊的胳膊,给她出着主意。 第555章年前 余秀莲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除了刘秋香这个做嫂子的颇有微词,余家其他长辈都没什么意见。 眼看着到了年底,周小满也忙碌起来。 她要开始备年货了。 今年全家人都在城里,腊肉是来不及熏了。 她直接去找彭兰香。 半个月以前,她就拿了钱跟票给彭兰香,让她帮着买些鸡,肉,鱼熏了。 进了那个曾经熟悉无比的院子,周小满不禁大吃一惊。 如今这院子,变化非常大。 屋前又新开辟了两块菜地。 包菜,白萝卜,红萝卜,白菜,韭菜,葱,香菜。 碧油油的菜,长势相当喜人。 原先的栅栏,也重新围了一圈。 靠近屋子左边的鸡圈,十几只鸡正咯咯咯地觅着食。 “你这院子收拾得不错啊。” 周小满笑盈盈地与刚好出来的彭兰香打招呼。 “我正想着什么时候去你家坐坐,你就过来了。快进屋喝茶,外面冷。” 周小满笑着进了屋。在火钵子前坐下,整个人舒服得只想伸懒腰。 “还是你这暖和。这钵子怎么这么烫,一早上放的炭火。” “是早上才放的炭火。你也知道,家里几个孩子总嚷嚷着冷,我就换火换得勤。可真等我把火搬出来,又不晓得疯玩到哪里去了。” 彭兰香笑眯眯地拿出两个柚子,递给周小满,“不说他们了。这是我娘家种的,一点都不酸,你尝尝。” “孩子们不就是这样。我家那两个也是,如今都不赖床了,吃了早饭就不见人影。要吃饭才找得到人。哎,这柚子可真甜,今年的阳光足。” 两人就边吃柚子边说闲话。 知道彭兰香已经把鱼,腊肉,腊鸡熏好了,周小满笑着道谢。 “幸好有你帮忙,要不然,等我们回来过年,黄花菜都凉了。” “一家人说两家话做什么。”彭兰香笑道,“你们今年还炸圆子不,我家贝贝最爱吃了。要是还炸,我就上你家一起做去。刚好就着你们家的油。灰面我早就买好了。还特意留了两个大南瓜。” “行啊,我是打算后天做的。家里刚好没南瓜,你到时候把东西都拿过来。” 周小满答应得很爽快。 她非常喜欢彭兰香的爽利。 两人的话题又绕到了年货上。 说完吃的,彭兰香到底按耐不住八卦之心,问起了余秀莲再嫁的事。 “大家都在说你们家还要摆酒席,是不是真的?到时候,我跟卫民也早点过去帮忙。” 周小满哭笑不得。 前两天,尤钱在队上大发神威,把几个说话不中听的人家骂得狗血淋头。 如今没有人开不入流的玩笑了,却都问他们家是不是要办酒。 “这事我也不清楚。”周小满笑,“安邦提过一嘴。但是我婆婆不答应。她说没必要。尤叔也说没必要。到时候看。” 估计会要办酒,看余安邦那意思。 “那行,要是家里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我们两口子别的没有,力气倒是不少。” 周小满就顺势问起了余卫民。 知道余卫民农忙的时候,帮着大队开拖拉机,闲着的时候就到处跑运输,虽说辛苦了点,可一年到头也攒下不少钱。她不由对彭兰香竖起了大拇指。 “你们两口子就是勤快。听说还承包了队上的池塘,都是你在管着。地也种了几亩,确实够累的。” “我还好。”彭兰香笑笑,“主要是孩子们也听话。贝贝如今能带着下面的弟弟,我省了不少心。反倒是大包干以后,干的都是自家的活,大家都积极多了。天没亮就去田埂边上看水,天黑了还在除草。今年收成都不错。交了队上的粮,自己余下的比以前多得多。日子越过越好过了。” 周小满点点头。 日子确实越过越好过了。 前两天,她听余大舅说,今年是个丰收年,白河生产队除了那些懒得出奇的人家,几乎户户都丰收。比以前吃大锅饭的时候强多了。 “要是明年政策再开放一些就好了。”彭兰香感叹,“我听我娘家大队那边有人说,有些地方山都可以承包,自己种点果子什么的,还有种茶叶的,一年到头收入不少。” “慢慢来嘛,什么都会有的。”周小满笑,“到时候,你们也建个红砖房子住。” “那我就等着这一天。” 两人都笑了起来。 彭兰香突然想到什么,朝门外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道。 “上个月,卫红托人送东西回来了。听说她如今在城里离你们很近,是不是真的?还有卫国的工作,听说她也出了力?卫国现在就住在她家里。那边那个,说是过了年也想进城去。还带着孩子一起,也要住在卫红家。” 周小满也是第一次听说。 她不禁讶然地道:“罗蓝也要进城,大舅他们怎么说?都住在卫红家,也不像话。” “谁知道呢。”彭兰香撇撇嘴,“到底是出了嫁的姑娘,这不是让人家为难嘛。虽然我以前确实不喜欢卫红,可也蛮同情她的。听我婆婆那意思,卫红如今手里头有的是钱,让我们有事只管跟她开口。我是张不了这个嘴。” 周小满点点头,表示理解。 彭兰香是那种宁愿别人麻烦自己,也不想去多麻烦别人的人。 “到时候再看。只要卫国两口子不来找我们,我是随便他们两口子住哪里。”周小满与彭兰香说掏心窝子的话。 彭兰香就捂着嘴笑。 “确实是这个理。” 以周小满与余卫红曾经的过节,周小满能这么心平气和提起余卫红,都已经算是大度了。 两人接过这个话题不提。 又聊起了队上的近况。 眼看时间不早了,周小满提了做好的腊菜,起身告辞。 只她还没进家门口,远远的就看到自家门前停了一辆拖拉机。 余安邦与余卫民正从拖拉机上卸东西。 周小满忙大步迎上去。 余安邦将手里大半边肉卸下来,又去接周小满手里的东西。 “你们这是做什么?”周小满伸长脖子往车上看。 第556章先斩后奏 “嫂子,安哥今天买了不少东西,你也帮着拿进去一些,我等下还要去干鱼塘。” 余卫民气喘嘘嘘道。 周小满顾不得再问,只好帮着提东西下来。 她发现,除了鸡,猪肉,排骨之类的大荤,竟然还有不少瓜子糖之类的东西。 她心下已有了个猜测。 等余卫民火急火燎开着拖拉机突突走了,她就问自家男人。 “你这是要摆酒?” “对啊,”余安邦灌了一大缸子茶,这才道,“最近队上的闲话不少,虽然没有当着咱们的面说,话还是传到我耳朵里来了。我就想着,咱们家又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索性摆个酒,热闹热闹,看他们还怎么说。估计也就是酸几句。” “妈他们知道了吗?”周小满问。 “等一下就知道了。”余安邦很是光棍,“要等他们同意,那还不晓得要到什么时候。咱们把东西买回来了,他们就没话说了。也不怕浪费,反正过年了,都是要吃的。实在吃不完,还可以送人啊。” 好叭。 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到时候妈发脾气了,我可不会帮你。你自己看着办。”周小满很没有夫妻情义地道。 她倒不是反对办酒,就是看不惯余安邦不跟她商量,就把事情拍板下来的调调。 周小满预料的不错。 到了下午,从余大姑家回来的余秀莲知道了此事,指着余安邦的鼻子,气得就破口大骂。 “你这孩子,怎么主意这么大,做事之前都不需要跟我们商量一下吗。上回我跟你尤叔就说了不搞酒,没必要摆那么大场面。敢情你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这个死孩子,你是想气死你妈我……” 好脾气的余秀莲大发雷霆,余安邦却是嘿嘿赔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尤钱也跟着说了他几句。 人家依旧笑眯眯。 只把人气得够呛。 周小满见余安邦挨了批,心里舒坦了,这才出来打圆场。 “妈,尤叔,你们就别生气了。反正过年嘛,就是图个热闹。咱们在家里摆几桌就是。又不是头一次摆酒,名头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亲戚们可以坐在一起热闹热闹。安邦说,他客都请了,就在后天。咱们得赶紧准备起来。别到时候忙不过来。” 事已至此,他们还能怎么样,只能硬着头皮摆酒了。 不过,这一回,余秀莲坚持只请亲戚吃饭。 “队上那么多人,咱们家肯定摆不开。也不好意思请别人来吃,就亲近的亲戚吃顿饭得了。算了算了,反正你都请了客,到时候来了就让人家吃饭。” 余安邦这回老实了。 “我就请了平常走得近的亲戚,队上的一个都没叫,妈你放心。” 余秀莲懒得跟儿子争论,她开始清点东西。 余安邦知道这关过了,得意地朝周小满扬了扬眉毛。 周小满懒得搭理他,陪着婆婆一道清点东西,准备列清单查漏补缺。 男人做事总是没那么周到。 周小满单子一列,估算了客人的数目,又给添上了不少东西。 到了下午,彭兰香夫妻俩一起来了。 他们送来了鱼。 人也没能走。 要留下来帮忙。 刘秋香得了消息也很快来了。余大姑那边,则是带了几个媳妇一起来帮忙。 余家很快就热闹起来。 这下子,白河生产队炸开了锅。 可有尤钱发飙在前,大家有什么酸话,自然不好当着余家的人的面说,免不了在背后嘀咕几句。 尤其是彭寡妇。 先前黎清河闹到乡下来,她是力证余秀莲与尤钱有一腿的。 可现在,人家光明正大领了证,又大肆要摆酒,她那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自从她那个死鬼男人走了,她一个寡妇,只能辛辛苦苦将儿子拉扯大。 好不容易儿子大了,娶媳妇这事,又闹得不光彩。 如今倒好,她原本是要享福的年纪了,儿子儿子不归家,不晓得去了哪里,媳妇带着孙女跑回了娘家。留下她一个老太婆,守着这栋破房子。 可余秀莲呢? 明明大家条件差不多,人家不仅住上了大房子,还有个读大学的儿媳妇。孙子更是两个。 现在更好,临老了,还要搞黄昏恋。人家要二婚。 虽然她不大看得上尤钱,可那也是个两条腿的男人。 人家赚钱还挺厉害呢。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彭寡妇羡慕嫉妒恨,却又不敢上门去找晦气。 她是怕死了余安邦两口子的。 满腔的酸水没处发,就只好走街串巷满大队说闲话。 可原先还附和她的人,这两天都怂得很。 有些人家家里的晚辈,要不是与余安邦关系好,就是要跟着余安邦在外面做零工,当面就怼了她。 只把她气得够呛。 彭寡妇快要被酸死了,却没有别的法子。为了恶心余秀莲,故意挑在人家摆酒这一天,搬了条凳子,坐在门口破口大骂。 她不敢骂余秀莲一家,就是指桑骂槐。说东家不厚道,西家不要脸的。 起先还有生产队的社员听不下去,跟她对骂,可骂了两句,人家就没有兴致了。 因为,余家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余卫红回来了。 从余卫红走进生产队开始,队上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粘在了她的身上。 几年前,余有粮这个大队长对外声称,余卫红得了传染病,去了外地治病了,所以一直不在家。 一开始,倒也没有人怀疑。 可时间久了,总没看到人回来,队上就起了流言。 有人说,余卫红是跟别人私奔了,余家瞒着不敢说。也有人说余卫红在外面闯了大祸,蹲号子去了。 说什么的都有。 但绝对都不是好事。 如今,这个话题中心人物回来了,所有人都擦亮眼睛,竖起耳朵,生怕自己会错过一星半点的八卦。 谁还有心情跟彭寡妇对骂。 余卫红由王大力陪着进了生产队,远远的看到自家房子,竟有些近乡情怯。 她停在那里,脚步有千斤重。 看着曾经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地方,她的眼眶有些发酸。 “走,时间不早了。” 王大力从背后推了她一把。 第557章余卫红回家 余卫红依旧没有动。 王大力就忍不住叹气。 “怎么了,昨天晚上不是说的好好的。” 他们两口子昨天傍晚到的大队。因为太晚了,直接在镇上住的招待所。 今天一大早才回来。 “刚刚好多人看着我,你发现没有。”余卫红没头没脑地道。 王大力却是听懂了。 “别人看你,是因为好久没看到你了,你想那么多干什么。”他安慰道。 余卫红就苦笑。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的旧事,她没好意思在自家男人面前提过。可依王大力的聪明,估计也能猜个一星半点。 只希望,自家人今天能给她留几分脸面,不要在他面前说破。 “走。” 余卫红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径直往家的方向走。 越靠近家门,她的心情就越复杂。 可走进了,却发现自家大门上挂了一把大锁。 她不禁错愕。 那心情就好像是辛辛苦苦排练了大半年的戏,临到头了,人家告诉她,不用登台了。 “怎么都不在家?”她左右张望,“这个点了,应该不至于啊。” “要不去邻居家问问?”王大力建议。 余卫红点点头。 她抬脚去了隔壁隔了房的堂叔家,却发现堂叔家门上也挂着一把锁。 她不禁奇怪。 “难道是谁家里出了什么事,没道理都不在家。也有可能是队上开会,要不,咱们去公房看看?” 余卫红这么想着,抬脚就往外走,远远的,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卫红啊,原来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彭寡妇踮着小脚,很快跑到了余卫红跟前。她上下打量着余卫红,嘴里时不时发出啧啧声。 “卫红,你这两年去了哪里,看你这样子,变化还挺大的,这男人又是哪个。不是咱们这附近大队的,我从来没见过。你今天回来是做什么的……” 彭寡妇机关枪似的,突突突问了好几个问题。 余卫红一个都不想答,也答不上来。 整个生产队,她最讨厌的就是彭寡妇。她不乐意与她多说一句话。 只是自家男人在跟前,她不好发作,只好耐住脾气,反问道:“婶子,你知道我爸妈去哪里了不,还有我三堂叔,他们家怎么都没人?” “ 嗐,”彭寡妇一拍大腿,喷着唾沫星子,脸上满是鄙夷地道,“你这么久没回来了,肯定不知道家里的事。今天你爸妈都去了你二姑家。你二姑你知道不,她可是发二春了,人家今天在队上摆酒,热闹着呢。” 余卫红听得愣神。 二姑? 那就是安哥的妈。 再婚了?难道是跟那个男人复婚了?她怎么没听说? 她不由看向王大力。 后者也摇摇头,他也没得到消息。 两口子面面相觑。 彭寡妇的嘴却是不停歇:“你二姑如今可有本事了,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跟城里人似的。这不,就有男人跟她好上了。一把年纪了,也不怕笑死别人。而且,今天还在家里摆酒,听说摆了好多桌。队上不少人去看热闹了,我是不去看,丢人呐……” 她絮絮叨叨表明自己的不屑,余卫红却是听不下去了,她转身就往外走,准备去余安邦家。 “咱们直接去安哥家,没想到这回回来的这么巧。” 余卫红心情复杂。 她今天只是想回家看一看,既然她爸妈都在二姑家,想来,家里其他亲戚也在二姑家。那今天,她就一次性要将家里所有的亲戚见个面,也不知道众人看到她会是什么反应。 “没事,咱们也是赶巧了,刚好还能添个份子钱。”王大力笑。 “ ……喂,卫红,你往哪边走,你二姑家早建新房子搬家了。在河边那头,最大的那栋房子就是他们家的。” 身后传来彭寡妇的喊声。 余卫红听了,心里又是一阵感慨。 自己不过几年没回来,家里的变化可真大。 刚刚进生产队开始,她就发现不少人家的房子重新翻修了。 就连他们队上的晒谷场,似乎也比以前更大了。 “我们去新房子那边。” 她掉头,与王大力去了余安邦的新家。 远远的,就看到一栋红砖房子矗立在原来河边的一大片空地上。 此时,新房子屋前有一个大灶台,灶台边上围了不少人。 屋前的空地上摆了好几张桌子。 一看就是在办喜事。 “是这里没错了。”余卫红这么说着,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王大力知道她近乡情怯,也不催她,只默默陪在她身旁等着。 许久,余卫红才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抬脚往院子里走。 只她还没走进院子,就有一个穿着一身黑棉衣,拖着两条长长鼻涕的男孩子,冲到了她跟前。 小男孩齐她腰高,棉衣似乎是谁穿剩下的,不太合身,袖子短了一截。露在棉衣外头的两只手,冻得跟红萝卜似的。 他的脸,似乎也因为天气太冷太干燥,两颊泛着苹果红,苹果红上,结着乡下人常见的厚厚一层痂。 “你是谁,你找哪个?”小男孩仰着头看着她,一脸好奇。 “哥哥,谁来了?” 跟在他屁股后面的,是一个小女孩。比他矮了大半截。棉衣棉裤依旧不太合身,头发又黄又枯,乱糟糟的,没有打理,像个鸡窝。 余卫红的鼻子有些发酸。 是大牛跟大妮。 两人都长大了。 却不认识她这个姑姑。 “大牛,”她从随身带的包里翻出一把糖,“我是姑姑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大白兔奶糖很有诱惑力,大牛毫不客气地抓在手里,还不忘分两颗给妹妹。 大妮则是飞快地拨开糖纸,将糖塞进了嘴里,边吃边点头。 “糖好吃,哥哥再给我一颗,我还要。” “你的牙都坏了,要少吃糖,这是婶婶说的。”大牛将糖藏在身后,不给。 大妮顿时急得跳脚。 “你不给我,我告诉小宝哥哥去,让小宝哥哥帮我。” “你这个告状精,我以后都不跟你玩了。” 大牛撒开脚丫子就往里跑。 一边跑还一边朝屋里喊。 “奶奶,姑姑回来了,姑姑回来了。” 第558章娘家人 余卫红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孩子们都不记得她了。 王大力很理解她的心情,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 随着大牛的吆喝,屋里忙活的人出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刘秋香。 她一眼就认出了站在坪里没动的余卫红。 “你怎么今天回来了,是不是也得了信,特意回来喝喜酒的。”她三两步走在女儿身边,拉着她就往屋里走,“今天回来倒也是好,热闹全赶上了。” 余卫红被她妈强行拉着往里头走,迎面就看到了余秀莲一行人。 余秀莲今天穿着一身大红的棉衣,头发也是精心梳过的,看着很是精神。 “二姑,你今天真好看,恭喜你。”余卫红道喜。 余秀莲有些不好意思。她不自在地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就招呼余卫红进屋里坐。 余秀禾则是上下打量余卫红,以及跟在余卫红身后的王大力。 当初余卫红的事闹得那么大,生产队的社员们瞒住了,可却瞒不住他们这些亲戚。 对余卫红的所作所为,她当时也是气得不行。甚至劝自家大哥别找了,只当她死在了外头。 可后来听嫂子说,人找到了,就在县城。如今过得还行,她也释然了。 到底只是娘家侄女,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能说什么。 只是现在看余卫红这样子,可不像大嫂口中的过得很好的样子。 比起上回离家,余卫红起码老了十岁。原先气色红润,圆圆的脸蛋不见了,取而代之是蜡黄蜡黄的脸。 头发似乎也有些发黄,不比以前那乌黑的头发了。 应该是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 再看看跟在她后面的那个男人。说句不中听的,年纪看着比她儿子都大了一轮。 哎,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余秀菊也与大姐想到一块去了。只是她性子软,一看到余卫红如今的样子,就觉得余卫红挺可怜的。 她甚至主动上前与余卫红打了招呼。 余卫红感激地朝她笑笑,又陆续与其他亲戚们打招呼。 众人看到她,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当年的事,大家还记着呢。 都没想到余卫红会主动回来。 这也是刘秋香两口子没有跟其他亲戚通气的缘故。 当然,这都是余有粮家的家事,谁也不会傻到在这个档口发问。 就这样,余卫红顶着众人复杂的神情,被她妈拉进了余家的客房。 周遭恢复了安静。 “是不是你安哥让你回来的?”刘秋香压低声音问,“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回来还要随礼。” 余卫红激动的心情过了,反倒轻松起来。 听她妈这么说,不禁有些好笑。 “不是,我压根不知道二姑今天结婚,也是赶巧了,想回来看看你们。” “这还差不多。”刘秋香撇瞥嘴,“你二姑家如今有点钱就抖了,看到这屋子没有,在咱们大队算是独一份。你二姑也是,一把年纪了,还摆什么酒,也不怕被人笑话死。” “妈,你在别人家里说这个话不合适。”余卫红怕她妈再说出些难听的话,忙打断她,“ 爸呢,爸去哪里了,怎么没看到人?” “他去招呼客人了,今天本族的人都来了。”刘秋香不知想到什么,眉头就皱得更紧了,“本来是说请家里几个人吃个饭,我还以为也就两桌,刚才外头那场面你看到了没有,起码六七桌。你安哥这是在外面发了横财了。” 余卫红突然觉得跟她妈没话说了。 “那我要不要去帮忙,”她索性起身,“随便做点什么都好。” “你是出嫁的姑娘,回来就是客,做什么,你给我坐下。我就见不得你们父女俩都巴结着他们一家,好没意思。”刘秋香不让,眼珠子却往余卫红带回来的包上瞅。 余卫红知道她妈是什么意思,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就将包打开。 “妈,我这回回来的急,没带多少东西,就买了点吃的。你待会儿拿回去。” 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布袋子里,满满当当全是小孩子爱吃的副食品。 糖果,鸡蛋糕,猫耳朵,水果罐头,七七八八塞了一袋子。 刘秋香这才喜笑颜开。 她飞快地将袋子和合上,朝左右看了看,想了想,似乎不放心,索性提在了手里。 “我还是先回家一趟,今天这么多小孩子,别让他们给霍霍掉了。” 说着,也不顾余卫红,转身就往外头走。 余卫红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又是一声苦笑。 就在这时,门口有人探头探脑。 余卫红定睛一看,发现是大牛。 她笑着朝他招手。 “大牛,糖好吃不,到姑姑这里来,姑姑还有。” 大牛却是一溜烟跑了。 余卫红错愕,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一个中年女人抱着个孩子进来了。 “你就是卫红,我听你大哥说了好几次。没想到今天才看到本人。”罗兰笑眯眯地在她身旁坐下,“我是你大嫂,你还没见过我。这是我家最小的,叫毛毛,今年一岁多了。来,毛毛,叫姑姑。” “ 姑姑——” 小孩子脆生生喊了人。 余卫红这才回过神来,答应一声,又要去摸糖,这才想起布袋子被她妈提走了。 她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姑姑买了糖放在奶奶那里了,毛毛等会儿去管奶奶要,好不好?” 毛毛舔舔嘴,要哭不哭的样子。 罗兰忙低头去哄她。 “没事,小孩子就是爱吃糖。”她向余卫红解释。 余卫红点点头,表示理解。却是不留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这对母子。 这应该就是他大哥后娶的媳妇了。比前头的大嫂确实长得标致些,说话也好听。就是在她妈口中,似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可现在看来,似乎还好。 至于这个叫毛毛的侄女,比起她上头的哥哥姐姐,就显得体面多了。 头上扎着两个小啾啾,脸蛋也护理得很好,没有皲裂。 衣服显然是新换的,干净又合身。 这就是有亲妈跟没亲妈的区别。 看来,她这个新大嫂,确实是不省油的。 “卫红啊,你大哥在城里没少给你跟妹夫添麻烦。我早就跟他说了,要他趁早申请宿舍,他只说还要等一等。他一个新来的,面子没那么大。我想也是这个道理,只好暂时先麻烦你们了。还有就是明年,我跟你大哥是这么打算的,如今我在家带着三个孩子,种地实在是做不过来。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多少钱。就想着跟他一起进城打零工,总比在乡下刨地强,你说是不是?” 余卫红就提高了警惕。 第559章都是后娘 “我听说,如今乡下搞大包干,好像比以前好多了。当然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就是听别人这么一说。”余卫红说得比较保守。 罗蓝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有片刻的愣神,随后才笑着道:“确实是比以前好。至少如今吃得饱饭了。可你大哥跟我也是没办法了,咱们有三个孩子要养。如果光靠地里这点出息,迟早要喝西北风去。毛毛是还小,不用读书,上头的大牛大妮两个孩子,却是到处要用钱的地方。你也知道,孩子长得快,每年光做衣服都要不少钱。” “而且,”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面带苦涩地道,“大牛大妮到底不是我亲生的,我轻不得重不得,后娘难当啊。你也是当后娘的,应该理解我。我就想着,索性我们两口子去外面赚钱,到时候每个月打钱给爸妈,让他们帮忙管着孩子。” 果然来了。 余卫红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们两口子不会以为,她嫁到城里,就是城里人了,外面的厂子都是她开的? “嫂子,”余卫红抿了抿嘴,认真地问道,“这是你们两口子的想法,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进了城打算做什么,靠什么来营生,城里吃喝拉撒全要钱,不比乡下。” “你大哥都会安排好。”罗蓝笑眯眯的,“他说我可以先干着零工,然后等机会进他们机械厂。” “干零工,干什么零工?”余卫红不打算让她这么糊弄过去。 罗蓝就一脸理所当然地道:“妹夫不是在砂场那边有关系吗,让他帮我找个轻省的活干着呗。我也没什么要求,不用做力气活,不用晒太阳就行。你们也放心,我不会干太久,到时候进了机械厂就好了。”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余卫红差点被她的厚脸皮气笑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这个新大嫂,跟他大哥简直就是绝配。 “那估计不行。”余卫红毫无心理负担就拒绝,“你可能不知道,砂场的活全是力气活,要说轻省的,那还真没有。大哥难道没跟你说?!挑沙卸货的倒是缺人,我看大嫂这样子,估计会吃不消。当然了,你要是为了孩子,肯吃这个苦,那我回头就跟男人说一说。” 罗蓝脸上的笑渐渐挂不住了。 不是说这小姑子如今面皮变薄了,非常好说话吗,怎么不管她说什么,她都要堵回来。 “卫红,”罗蓝有些不高兴了,“我们是亲姑嫂,我也就不跟你见外。可听你这意思,是不愿意让我进城。是怕我们两口子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你放心,我们也不白吃白住,到时候该要多少,我们算给你。你看这样行不?” 余卫红没话说了。 她确实看不惯大哥大嫂在自家白吃白住。可人家现在把话摊开来说,她反倒不好怎么说了。 到时候传出去,说不定反倒成了她这个小姑子占了哥嫂的大便宜。 最好的办法是,他们两口子爱干嘛干嘛,只要不住在她们家。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赔出一脸笑,“按道理说,咱们亲兄妹不应该计较这么多。可嫂子你也说后娘难当,你也应该明白我的难处。别看我如今嫁到城里,看着风风光光的,那其中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自从大哥住进我们家,我男人前头那个儿子就阴阳怪气的,我不知道做了多少思想工作,才算勉强把这事混过去。可我也早跟大哥说了,这么住着不是长久之计。” “还有大嫂你,要进城自然是好事。可首先得解决住的地方。不怕你笑话,我虽说是住在城里,可城里的房子比乡下小的多。住一个大哥算是勉强了,再加上你跟孩子,估计会住不开。” 这算是彻底把话说明白了。 罗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她说是说进城做事,其实是想进城享福。 每天带着三个孩子住在乡下,家里有忙不完的活,她早就受够了这种日子。 偏偏男人每次从城里回来,都养的白白胖胖的。家里的事,那是半点不沾手。 她凭什么这么为老余家累死累活,做牛做马。 她也要进城享福。 她其实一点都不担心能不能进机械厂,能不能找到事做。 只要能进城,她就高兴。 反正吃住都在小姑子家,也不用她操心,她有什么不乐意的。 至于小姑子会不会不痛快,那就不在她的考虑范畴里面了。 谁家出嫁的姑娘,不是想方设法帮衬着娘家人。 她只是吃她的,喝她的,又没让她拿钱出来给娘家建房子,已经是相当好了。 “这件事,都是你大哥跟我说的,还说你已经答应了,我没想到原来你意见这么大。”罗蓝觉得话题聊不下去了,就直接道,“回头我再让你大哥跟你说。妈之前也点了头的。” 用她大哥和她妈来压她。 余卫红差点气笑了。 “那行啊,那回头让大哥再来找我。至于妈那里,我回头自己跟她说。” “嗯。那就这样。” 罗蓝拉下脸,抱着孩子起了身。 余卫红坐着没动。 她坐在屋里许久,才平复了心情。 今天她就不应该回来。 曾经她念叨的亲人,一直记挂着的亲人,压根就没把她放在心上。 人家只把她当傻子搞。 余卫红忍着一肚子心酸,听着外面的热闹,听着好像是开席了,也坐不住了。 到了外头,果然席面都快坐满了。 她抬头望去,见自家男人已经被余安邦安排在男人们那一桌,就放下心来。 “卫红,坐这,这里有空位。” 是二嫂彭兰香。 余卫红笑着跟她打招呼。 彭兰香就招呼几个孩子喊人。 大家笑笑闹闹,坐下来准备吃饭。 一顿饭吃下来,余卫红颇为感慨。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二嫂其实真不错。 只看对几个孩子的教养就知道。 今天的菜色相当丰富,在乡下来说,应该是难得一见了。 可二嫂家两个大的,根本就不像乡下其他孩子一般,抢食护食。 只夹自己跟前的菜不说,吃饭也斯斯文文的,一粒米饭都没掉。 跟隔壁桌的罗蓝的吃相对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她以前真瞎。 第560章是老天爷的惩罚 吃完了饭,余卫红主动帮着去收拾。 今天吃饭的都是自家人,最后收拾碗筷的,自然也都是家里的女人们。 她撸起袖子,很快就加入了娘子军。 周小满正在送客,看到余卫红蹲在屋前帮着洗碗,就朝余大姑努了努嘴。 “咱们家这个,好像是真转性了。” “肯定是在外面吃了亏。”余大姑就道,“吃了亏才会懂事,也算是好事。” 那得看是吃了什么样的亏。 周小满暗自腹诽着,也没放在心上。 今天客人确实不少。 除了余家人,还有尤钱那边的亲戚。 作为一条万年老光棍,尤家来的跟他同辈的,都是带着儿孙来的。 少不了对他一通打趣。 那些晚辈,也一点都不含蓄。 叫余秀莲婶婶舅妈的,一个比一个声音大。 只把余秀莲叫得面红耳赤。 另外的亲戚,就是周小满的娘家人了。 除了她嫂子月份大了,行动不方便,又怕被炮竹吓着了,由她大哥陪着没有来,周家人全家出动。 此时,周奶奶等人已经被周小满安顿去了自己房间。 作为客人的周小丽,却也是个闲不住的,她也在帮着收拾碗筷,哪怕余家人再三推辞。 余卫红就蹲在周小丽旁边,看着旁边的女人利索地冲洗着碗筷,她心下一阵歉意。 当初为了能顺利离家,又顺便恶心周小满一把,她临走之前,算计了周小丽。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点都不知道,也没敢问家里人。 此时,见到曾经被自己拖累的人,她很是羞愧。 “小丽,”眼见身边的人少了,余卫红到底开了口,“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向你道歉。” 周小丽原本眼风都没扫余卫红一下,此时,见她主动与自己道歉,不由停下了手上的活。 “你可真够厉害的,自己要跑就算了,还要坑我一把,当时要不是我姐机灵,我可被你坑惨了。” 余卫红的脸就火辣辣的。 “我知道,”她的声音更低了,“我确实对不起你。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你,你缺什么吗,让我做点什么补偿你。” 她说得真诚。 周小丽“咦”了一声,诧异地看向她,仿佛是看稀奇动物。 “你说真的?” 余卫红重重地点头。 “那行,你赔钱。” “你要多少。我今天没带那么多。现在身上只有两百块钱,要不先都给你,回头我再——” “你来真的?”周小丽这回是真诧异了。 在她印象中,余卫红就是个无法无天,又抠门自私的女人。 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她竟然答应了。 她看余卫红的眼神不免不同起来。 “你这里,”她指了指她的脑子,“该不会是摔坏了?” 余卫红苦笑。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为我以前做下的事情跟你道歉。我也愿意为曾经自己的年少轻狂买单。只要你提要求,我能做到的,都做到。这是我欠你的。” 周小丽是个心软的。 见她这副样子,也就没了逗弄她的心思。 “算了算了,我知道你如今过得怎么样,你也算是自作自受,而且我也不缺钱。” 真要收了钱,那就要换她不自在了。 “我真的可以补偿你,”余卫红坚持,“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一些。” 可我心里不好受。 周小丽拒绝。 “就这样,要我原谅你,那是不可能的,你也别想。不过,你的钱,我也不要。” 余卫红没办法了,只是叹气。 这时,张静静跑了过来,抱着周小丽的腿就告状。 “妈妈,闹闹又欺负我,他扯了我的头发。” 张静静哭丧着脸,指着自己头顶上已经散了的头发。 “你这孩子,”周小丽脸上又有了笑,“妈不是告诉过你,闹闹欺负你,你就去找你小宝哥哥,让你小宝哥哥给你做主。” “小宝哥哥跟大牛哥哥玩炮竹去了,他说女孩子不能玩炮竹,不带我玩。”张静静更委屈了。 “好了,你乖一点,别哭。妈妈收拾完就帮你重新扎头发好不好。等下我们一起去找姨妈,让她教训闹闹。” 张静静这才破涕为笑,撒丫子又跑了。 周小丽笑笑,开始收尾。 “那是你的孩子,长得可真好,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余卫红看着张静静跑走的背影,一脸羡慕地道,“要是我有这么一个闺女,不知道有多高兴。” 周小丽想想女儿的可爱模样,也笑了起来。 “确实还是养闺女好。我那个小儿子,我现在看着他就头疼。” 男孩子大多顽皮。她家那个小的,就更加不用说了,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 只稍微一眨眼不见他,他就能给你闯出大祸来。 不是霍霍了这个,就是霍霍了那个。 “你要是喜欢,就自己生一个。”周小丽随口道,“还是生闺女好,省心。养起来也贴心。” 余卫红看着自己的肚子,许久才说了一句。 “我生不了。” 周小丽的筷子差点没拿住。 她很想问问到底为什么生不了,是不是医生说的,可又觉得是别人的隐私不太好打听,索性闭上了嘴。 余卫红却不知道怎么的,没跟自己的父母说过,此时却特别想找一个人倾诉。 她眼睫毛轻颤,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我之前流过一个孩子。那次大出血,刮了几次才刮干净。医生说,我以后要孩子的可能性为零。说我实在想要,就得去抱养。” 周小丽听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种事,不是当事人都没办法感同身受。 让她安慰她说没事,这样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那你也要好好的,说不定哪天就有了呢。”她干巴巴说了一句。 “我也希望老天开眼,”余卫红吸了吸鼻子,“可能这就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我认了。” 周小丽原先对余卫红的那点怨念,顿时就消散了大半。 如果真的是老天爷惩罚余卫红,这个惩罚就有点狠了。 她看余卫红的目光都带上了同情。 不能生孩子对女人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事。 “这件事还要麻烦你帮我保密,除了你,谁都不知道。” 短暂的沉默之后,余卫红道。 “我知道了,肯定不跟第三个人说,就是我姐也不说。” 第561章搅屎棍 许是因为交换过最贴心的秘密,周小丽与余卫红之间的气氛莫名和谐起来。 两人齐心合力,很快就将剩下的工作收尾了。 就在余卫红准备起身,把脚盆收起来的时候,又听到了堂屋里传来了杯子摔在地上的声音。 她跟周小丽都吓了一跳。 两人顾不得擦手,大步就往堂屋走。 堂屋里所有的桌子都收拾干净的,只剩下最后一桌。 那是男人们喝酒,特意留下的最后一桌。 此时,桌上坐的几个男人都面红耳赤。 显然是喝高了。 尤其是余卫国。 他不知道在说什么,十分激动,一边说话,还一边拍着桌子,旁边的人拉都拉不住。 余卫红不禁皱起了眉头。 见自家男人脸也红着,却没有说话,稍稍放心些。 周小丽看了看旁边的余卫红,又在堂屋里逡巡一圈,没看到自家姐姐,想了想,索性往外走。 她到底是客人。 余卫红也不太想管,转身要走,却从余卫国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以为你是谁,这么大一把年纪能娶到我们家卫红,那是祖上烧高香了。我吃你一点怎么了,那是看得起你。你以为你有什么本事。要不是靠着余安邦,你能有今天。真要论起亲疏关系,我跟安邦才是嫡亲兄弟。你算哪根葱。” 余卫红转头,就看到自家男人被余卫国训得脸红脖子粗,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忍着没说。 她不禁又急又气。 她大哥这是想做什么。 她男人第一次上门,怎么说也是客,他就是再不待见他,也要给他在客人面前留几分面子。 “大哥,你喝多了。” 她三两步走到余卫国跟前,做和事佬道,“要不,你去躺一躺?” “躺什么躺,我清醒得很。”余卫国一把将余卫红推开,“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现在是胳膊肘往外拐了是嘛。你嫂子刚刚跟你说完话就红了眼,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们夫妻俩。” “你可别忘了,当初你逃婚,闯了那么大的祸,是谁帮你善后的。现在不过是嫁了个年纪大的城里人,就开始忘本了。早知道这样,当初我们为什么要给你瞒着。你以为队上的人都不知道,你当时——” “行了,卫国哥,你真的喝多了,赶紧回去歇着。” 一直没吱声的余安邦站了起来,两只胳膊死死地钳住余卫国的肋下,拖着人就往外走。 余卫国自然是挣扎。 可他原本就比余安邦矮大半个头,此时又喝高了,哪里拗得过他,更是被人从座位上提起来,拖着往外走。 他顿时涨红了脸。 他觉得自己丢人丢大发了。 “余安邦,你放开我,我的话还没说完。今天不把话说完,我心里不痛快。你们都看不起我,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跟你们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们也别把人小看了。说不定哪一天,你们还要求到我头上来——” “求到你头上来,我看你是喝二两猫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一身爆喝声响起,余卫国头上重重挨了一下,眼前一片金光。 他气得半死,回头就要破口大骂,对上余有粮那张黝黑的脸,到嘴的谩骂声,顿时咽了回去。 余有粮手里拿了一根扁担,余卫国毫不怀疑,他要是再敢多一句嘴,他爸那扁担就抽在他背上。 “滚回去,再让我听到你在这里发酒疯,老子今天抽死你。” 余卫国被骂得灰溜溜的,也不用余安邦推了,飞快地就走了。 余有粮却是气得脑仁都是疼的。 他看向王大力,有些歉意地道:“我家那个二愣子,喝了几两酒,有些不知好歹,你别放在心上。” 王大力摇头,脸上的神情却不大好看。 刚刚余卫国是借酒发疯,还是酒后吐真言,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他只明白了一件事,自己这个大年纪的姑爷,在余家似乎不是很受欢迎。 在人群中找到了余卫红,他就招呼着说要回去。 余卫红也不想再在娘家呆了。 娘家人一点都不给她留情面,她没必要留在这里了。 她找了余秀莲,先是硬塞给她一个红包,又说了一通不好意思之类的话,说什么都要走。 余秀莲留不住,只好叫来了在后面忙活的刘秋香。 刘秋香一听,当时就不答应。 “你跟姑爷头一回上门,这么急着走做什么,起码住两天。而且,这个时候回去,又没有火车了,你们住哪里。” 她是进过一回城的人,知道大概路程。 “我们今晚上住招待所,买明天的票走。来得及。” 余卫红因为对娘家人太失望,态度很坚决。 “住什么招待所,家里又不是住不下,住一晚上得花几块。不行不行,还是住在家里。”刘秋香丢了围裙,拉着余卫红就往自家走。 “你大哥刚刚说的那些混账话,我也听到了。你跟你男人别往心里去。他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喝二两酒,就开始发疯。你要真生气,就气不过来。走走走,跟妈回去。这姑爷还没有进过门的,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死。” 刘秋香不管女儿怎么说,拖着人就往自家走。 王大力没有办法,只好跟在了两人身后。 等周小满将几个孩子抓回来,才听说今天午饭后发生的事。 她忍不住吐槽。 “这个余卫国,就是一根搅屎棍。只要摊上他,准没好事。搅和了卫红两口子不说,还把咱们家的喜气给搅散了。” 原本,有些亲戚今天晚上是要留下来吃晚饭的。按照白河生产队的传统,今天晚上还可以闹洞房。 可被余卫国这么一闹,大家都没好意思留下来,省得有看热闹的嫌疑,纷纷提出了告辞。 “可不是,卫国这孩子,以前看着挺好的,哪里晓得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谁粘上谁倒霉。” 余秀莲也难得地埋汰了两句。 她主要是觉得余卫国这个侄儿给他丢人了。 今天他借酒发疯,家里还有不少客人呢。 尤其是尤家的亲戚。 虽然人家加起来一桌都不到,可这话要是人家传回去,也确实挺没脸的。 还有就是周家人。 这丢人都丢到媳妇娘家去了。 确实挺丢人的。 周小满送娘家人走的时候,周奶奶还在念叨余卫国不讲究。 下午四点不到,所有的客人都送走了。 借来的桌椅板凳,碗筷,也都还到了队上各家。 将剩下的菜分给了借东西的人家,余家的战场,算是打扫干净了。 周小满从屋里寻了个竹扫把,开始扫院子里放完鞭炮后的黄泥巴跟红纸。 这天晚上,大家都累坏了。 周小满随便炒了两个小菜,又热了点剩菜,这一顿就算对付了。 作为新郎官的尤钱,此时酒还没醒。 余秀莲忙里忙外照顾着。 等安顿好孩子,周小满两口子在屋里躺下时,已经到了晚上八点。 余安邦瘫软在床上,就开始叫苦了。 “没想到,办桩喜事这么累人,以后再也不搞了,太累了。” “那还不是你自找的。”周小满没好气地道,“一开始说只请亲近的亲戚吃个饭,结果怎么着,所有沾亲的全请了。” 连她干妈家都没有落下。 余安邦嘿嘿笑。 周小满却觉得有鬼。 她捅了捅男人的胳肢窝。 “你平时不是这么张扬的人,这回为什么要讲这样的排场,给我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她早就觉得不对劲,只是这些日子实在是太忙了,压根没有时间问他。 余安邦躲过媳妇的狼爪,嘴巴紧得跟蚌壳似的。 周小满就更觉得自己没有猜错了。 “说是不说,不说大刑伺候了。” 周小满一个翻身,直接将男人压在身下。 第562章脸大 余安邦惨叫一声,被周小满挠得满床打滚,眼泪都出来了,这才告饶。 “我说,我说,我说,老婆大人手下留情。” 他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周小满这才满意地收回了手。 “早说不就好了吗。” 余安邦坐在角落里,擦了擦眼角的泪,这才道:“年前,我收了一封电报。” “然后呢?” “是那个人给我的。质问我,为什么我妈会要跟尤叔结婚。他觉得不体面,丢了人,让我管管,还说不许我叫别人爸。” “所以你索性把场面搞大,请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周小满道。 余安邦一脸理所当然地点头。 “对呀,我原本就想请客吃饭。正好家里也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只是妈她们不肯。后来我越想越生气,决定还是要大办一场。” 好叭。 周小满暗暗叹气。 要怪,只能怪黎清河太不了解自己这个亲生儿子了。 余安邦是典型属驴的。 牵着不走,骑着倒退。 你不说还好,你一说,他就更加要跟你对着干。 不过这样也好,自家都办了酒,所有的亲戚都做了见证,余秀莲与尤钱又领了证,算是过了明路。 两人是正经夫妻,队上应该没人再说闲话了。 他们的耳根子也能清净清净。 “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脸,我妈跟谁结婚跟他有关系吗,还不许我叫别人爸。真是笑死人。”余安邦躺下,一把将周小满搂在怀里,闷声道,“这么多年了,他以为他是谁。早干嘛去了。” 周小满抚摸着他的腰,无声地安慰着他。 余安邦许是这些日子被憋久了,好不容易有机会跟媳妇夜里谈心,又开始发牢骚。 先是将黎清河狠狠地埋汰了一通,又开始吐槽工地那边的奇葩事。隔一会儿,又说自己在外面跑货的时候,遇到的惊险事。 拉拉杂杂,说了一大箩筐。 周小满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看着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床的另一边凉了,余安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 周小满飞快地穿好衣服,穿了鞋出屋。 余闹闹与小宝正在堂屋玩。 看到妈妈起来了,顿时伸出小胖手,就道:“妈妈大懒虫,太阳晒屁股。” 周小满看着他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昨晚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尿床啊?”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尿床,我没有尿床。” 余闹闹赶紧去拉小宝的衣袖。 他昨天晚上是跟小宝一起睡的。 小宝嫌弃地把他的脏手打开。故意吓唬他。 “你昨天晚上是没尿床,但是今天晚上要是敢尿床,我就把你丢出去。” “闹闹不尿床,闹闹很乖。”小胖子急了,飞快地上前抱住小宝,掂起脚就要去亲他。 他要跟哥哥睡。他不尿床,他很乖的。 “余闹闹,你脏死了,全是鼻涕。” 小宝被贴了个热脸,小屁孩的鼻涕全蹭到他脸上了。 “我带你去洗洗,脏小孩。 ” 他抡起小胖子就往厨房走。 余闹闹高兴坏了,坐在哥哥怀里扭来扭去,还时不时发出“驾”的声音。 周小满看着好笑,也转身去厨房准备洗漱。 才进厨房,就见余秀莲围着围裙,正手脚麻利地炒菜。 灶台下,尤钱则烧着火。 两人虽没说话,可脸上都恬淡得紧。 周小满看着这幅画面,突然不忍心打断了。 她轻手轻脚,准备去拿自己的漱口杯。 厨房里屋的小房间里,发出了小宝的笑骂声。 “余闹闹,你再敢玩水,小心我打你屁股。” 余秀莲回头,将锅铲递给了周小满。 “你翻一下菜,我去看看两个孩子在做什么。别大清早的把衣服弄湿了,天这么冷。” 周小满认命地接过锅铲,继续炒菜。 她一边翻着锅铲,一边朝灶台下的尤钱看。 后者今天穿着一件全新的棉衣,看着有些眼熟。周小满仔细想了想,就想起来了。 这件衣服,是余秀莲在城里的时候,就开始动手缝的。 不知道是不是衣服的缘故,尤钱显然精神头很不错。 整个人有种容光焕发的感觉。 周小满有些好笑。 到底是新郎官。 可尤钱是长辈,这样打趣的话,她也说不出口。 只暗暗把腹诽咽下了肚子。 半个小时之后,余家开饭了。 余安邦也回来了。 大家热热闹闹坐了一桌,吃完了一顿舒心的早饭。 吃过饭,余安邦放了碗筷就说要去帮忙。 今天余卫民包的池塘干鱼塘。 前天,因为余安邦家办酒,余卫民也捞了一部分鱼送过来。 今天则是为了把鱼卖给队上的其他社员。 两个孩子听了,自然要去凑热闹。 周小满也不管他们,只叮嘱小宝要看好余闹闹,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马上就是年底了,家里的年货,她还要再理一理。还有一件大事,就是大扫除。 一家人就在这样的忙碌当中,迎来了八零年的新年。 今年年夜饭,吃饭的人依旧不变。气氛却全然不同了。 尤钱跟往年一样,吃了饭,就给两个孩子拿压岁钱。 只这次给的压岁钱,比往年多了好几倍。 两个孩子每人十块。 就连周小满也得了一个大红包。 周小满原先是不想要的,余安邦却是大手一挥,做主让她收下。 “长辈给的红包,怎么能不要。而且,咱们尤叔有的是钱,不能给他省。” 虽然尤钱与余秀莲打了证,余安邦早就习惯叫尤叔,也就没改口。 对于这一点,尤钱也没有意见。用他的话说,乍一听人叫他爸,他还真不习惯。 余秀莲也没有意见。 她觉得这样就挺好。 一家人达成的共识。 只两个孩子,爷爷爷爷的叫,尤字就省了。 当天晚上,余安邦买了不少小孩子玩的鞭炮。 陪着两个孩子玩了大半个小时,全家人就去守岁。 孩子们自然是熬不住,早早就睡了。 余安邦这些大人们,则围着火炉看电视。等到新年年欢晚会看完,周小满也来了瞌睡。 她打了个招呼,就回屋睡了。 反正每年她都熬不到跨年。 初一早上上完坟,周小满带着孩子们去余大舅余大姑家拜年。 余秀莲则是跟着尤钱去了尤家。 大年初一,两拨人马,马不停蹄拜年,走了四五家亲戚。 都没有留饭。 如今不比往年。 有不少人开始往外面打工。 因为要早早出门,大家都尽量把走亲戚的时间压缩了。 周小满一家也不例外。 倒不是他们急着进城,而是今年春节,周家有大事。 梅子的预产期到了。 大年初二一大早,周小满就带着孩子跟余安邦一起回了娘家。 才进院子,就看到她大哥正在晾晒尿布。 周小满看他那熟稔的动作,忍不住笑了。 “这都是晒洗第几遍了?大哥你倒是勤快。” 小孩子的尿布都是早就准备好的,用的是旧衣服剪成片。 周家虽然如今不缺布料,依旧是剪的旧布。 旧布柔软透气,不会伤到孩子的皮肤,用起来也放心。 只是用之前,都会用滚水煮透,然后暴晒。 周小满先前不过提了两嘴,说怕有细菌,要高温消毒,再用太阳杀杀菌。 周和平就听进耳朵里去了。 就周小满知道的,这尿布已经是晒了第三回了。 “最后再晒一次,”周和平也不觉得不好意思,“趁着今天太阳好,晒完了就收回来。” 说着,又招呼周小满全家人进屋坐。 余闹闹下了自行车,压根不需要客人招呼,撒开脚丫子就冲进屋里。 嘴里还喊着外婆姥姥。 嘴巴甜得不行。 第563章过年 等周小丽带着两个孩子回来,周家很快就热闹起来。 因为太阳好,周和平将屋里的小桌子搬到了前院坪上。早就准备好的年货,也用盘子装了放在小桌子上。 余闹闹跟张静静两个同龄人,时不时逗弄着半岁多的羊羊,围着桌子到处疯打。 当然,两人闯祸的时候,就会被小宝哥哥呵斥。 两个小的联合起来朝小宝做鬼脸,又飞快地跑开了。 只把周奶奶急坏了。 她生怕孩子们磕着碰着,也不跟周小满几人聊天,眼珠子一眼不错地盯着孩子们。 周小丽就忍不住打趣周小满。 “都说隔辈亲,果然是有道理的。你看奶奶,以前只把你捧在手心里,如今眼里只有闹闹了。” “那是当然。老人家就最心疼孩子了。奶奶不也心疼你们家静静,还有你家羊羊,听说昨天就给了压岁钱了。还是老厚一个红包。”周小满也不客气。 姐妹俩就都笑了起来。 几人就说起了孩子经。 梅子摸着自己的肚皮,有些感叹。 “等我家这个出来,家里怕是要闹翻了天。” 她肚子里这个不太老实,每天胎动十分频繁。经常半夜拳打脚踢,上演全武行。 连周和平也说,她肚子里揣的不是娃,而是个猴。 “嫂子,我看你这肚皮尖尖的,估计是个男孩子。”周小丽看着她的肚子,“可惜我们家羊羊是夏天生的,要不然好多衣服可以捡现成的。” 周小丽家条件不错,什么都不缺,尤其不缺衣服。 她家羊羊出生,穿上头,真没亏过。 可小孩子长得快,好多衣服还很新,就穿不下了。 “我也觉得是个男孩子。”梅子看着肚子,笑着道,“男孩子才这么调皮。要是是个闺女,那可不得了。倒不是我不喜欢女孩子,我一想到女孩子这么调皮,就头痛。” “那也不一定。”周小满笑,“只有生下来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不过我觉得生男生女都一样,只要是咱们自己生的,都喜欢。” “生女孩好。”原本在跟周和平说话的余安邦突然插话,“女孩子是贴心小棉袄。养起来不知道多高兴。看看我家那个,就是一头拴不住的野狗,看着就闹心。” 他说的是余闹闹。 小家伙现在正在追赶院子里的鸡鸭。 把鸡鸭吓得上蹿下跳,他却乐得哈哈大笑。 周小满看着自己那傻儿子的闹腾劲,忍不住笑着摇头。 这父子俩,上辈子一定是仇人。 “都好,反正我跟你大哥说了,不管生男生女,还要生两个,孩子们才不孤单。”梅子道。 “听到没,听到没,”余安邦顿时觉得找到了知音,“嫂子,你帮我劝劝小满。我也觉得可以再生一个,不管男女,起码再生一个。咱家闹闹也有个伴。省得他到处霍霍家里的东西。” “小宝不是他的伴?他都有个哥哥了。”周小满翻了个白眼,“要生你自己生去,反正我不生。” 经历过生孩子痛苦的人,真的不想再来一回。 孕期的辛酸,临产的崩溃,只有当事人才能感同身受。 男人就是只出一张嘴。 周小满毫不让步。 眼见夫妻俩要争起来,周和平忙出来打圆场。 “孩子是缘分,你们也别争,顺其自然的好。我虽然喜欢孩子,可看你嫂子怀个孕这么辛苦,也觉得生一个就好。是她说一个孩子没有帮衬,还想再多生两个。” 余安邦摸摸鼻子,没说话了。 周小满怀孕那时候的辛苦,他当然记得。 可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没摊到自己身上,时过境迁,哪里还记得。 看到别人家的小闺女就心热。 他就是想生个小闺女啊。 哎,奈何媳妇不配合。 几人就顺势转了话题。 太阳越来越高,周小满挽起袖子去厨房帮忙了。 中午,周家人热热闹闹坐了满满一大桌。 男人们喝酒吃肉,女人们照料孩子老人,气氛融洽无比。 不知怎的,话题又说到了张达强身上。 周和平喝了点酒,说话也比较直接。 “达强,你今年就要毕业了。我们家还是那句话,别想着往乡下跑,最好还是留在城里。要是可以,就去星城。以后那边的发展好。羊羊如今也大了,可以让小丽带着孩子一起进城,你们两口子也就能住在一起。还有静静,到时候找找关系,让她在星城上学。” 张达强神色有些讪讪。 他为自己解释道:“好的单位自然行,就是咱们家又没什么关系,这样的好事,不一定能轮到我。我就想着,反正都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单位,就索性调回来,离家近一点也好,照顾家庭。” “咱们家没关系就找关系,”周和平一拍桌子,“那什么,安邦,我记得咱们有个客户就是在教育系统吧,到时候咱们走走礼,哪怕花点钱,也让达强留在城里。” “行啊。我早就这么想了。小满也跟我提过两回。等这回回去,我就去问问。” “你们要是送礼的东西不趁手,可以回来问问。咱们这边的特产,我想办法去搜罗一些。”周父就道,“达强的前程要紧。” 全家人就这样拍板定了。 周小丽笑着谢过众人,张达强埋头喝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午,周贵民领着两个女婿去几个大哥家拜年。 王桂枝则带着女儿,孩子们回了王家。 自从进城读书,周小满到外婆家的机会越来越少。 如今看到这个院子,忍不住又要感叹了。 王家的变化很大。 院子重新收整了一番,正屋旁边,还新建了杂屋。 杂屋除了厨房厕所,主要是猪圈。 如今政策放宽,养猪的人家越来越多。 王家更是大手笔,多建了三个猪栏。 王家外婆有洁癖,哪怕家里养的猪多,也不许有味道。 一有时间,就去扫猪圈。 院子里养了鸡,地上不见一坨鸡屎。 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知道周小满一行人来了,王家舅妈很客气地将人迎进屋里。 又是端茶,又是给孩子们拿零嘴,只忙得脚不沾地。 王家外婆还是那副样子。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色也有些严肃。只是看到几个孩子时,脸上偶尔会有笑意。 周小满打心底里有些怵王家外婆,正想要找个什么话题来聊聊,苏胜男来了。 王外婆脸上立马堆起了笑。 大包小包的苏胜男将东西放下,拉着王外婆的胳膊,亲昵地开始说起话来。 周小满松了一口气。 她总觉得王外婆有一种旧社会当家老太太的气势。 哪怕人家一个字不说,她也觉得有压力。 旁边就响起了扑哧的笑声。 周小满没好气地横了周小丽一眼。 “你笑什么?” “原来你也有怕的人。”周小丽压低声音,“外婆确实有些严肃,我从小就怕她。还以为你不怕呢。小时候,你可是经常跟老人家顶嘴。” 得了吧,那是原身。 自从她接手了,她也很怵这个老太太的。 太严肃了。 “……我如今在外头好着呢,又有周小满他们两口子时不时帮衬,哪里有什么事。” 周小满发现自己被点名了,忙坐直了身子。 一抬头,果然瞧见王家外婆正看着她。 “你们是一家人,相互帮衬是应该的。”王外婆脸上还带着笑,“小满这孩子,如今越来越出息。你们出门在外,能这样是最好。我如今眼神都不好使了,还不晓得能看你们几年。” “那怎么会。您身体好着呢。到时候,我们还要接您去城里住。您可千万得保重。” 第564章总要试一试 周小满老实地听着,找了个机会,溜出了堂屋。 在外头的院子里,就瞧见王小小正在菜园子里扯白萝卜。 周小满索性也进了菜园子。 她帮着拔了几颗萝卜,一抬眼,就看到王小小头上闪闪发亮的水晶发夹。 她不禁心下一动。 “小小,你这发夹可真漂亮。哪里买的,我记得城里的百货大楼,这玩意儿也挺走俏的。” 王小小下意识用手捂住了发夹。 “就,就我自己用。” 答非所问。 周小满就更加肯定了。 “是不是别人送的?” 王小小的脸立马就涨红了。 她回头往堂屋的方向看,确定身后没有人,这才压低声音道:“小满姐,你可千万别声张。我跟我妈说,这东西城里到处都有的卖,只要有钱。” “是六子送的。”周小满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王小小点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声音也压得低低的:“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原本我是不收的,可是他说我如果不想要,就扔掉。我想着,这么好看的夹子扔掉太可惜了,刚好这两天刘海又长长了,就拿出来用了。” “用了就用了呗,既然是人家送,你就大大方方收。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男未婚女未嫁的。”周小满笑,“舅妈他们就是知道了,也没事。” “我,我也不知道。”王小小机械地扯着萝卜,“我觉得,我们俩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周小满故意问,“你是不是嫌弃六子学历低?” “不是不是,”王小小忙摆手,“我哪里会嫌弃他。他那么好,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愿意嫁给他。是我,我们家家世是这样,虽然在咱们乡下算可以,可在城市里比起来,那就不够看了。” “那又怎么样,”周小满道,“他娶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们家。再说了,咱们王家,不偷不抢的,没必要觉得低人一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 “话是这么说,”王小小苦笑,“可咱们两家确实是有差距的。之前尹家的事,算是给我敲响一个警钟。我怕到时候闹得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反倒让姐夫为难。” 周六子与余安邦是很好的朋友。 她不想姐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周小满就重重地拍了王小小的肩膀一下。 “你说你这姑娘,聪明的时候挺聪明,傻起来的时候,也是真傻。周六子不是尹海英,周家也不是尹家,你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人家家里不同意。总要尝试过了,才不后悔。不是我说,六子这样的男同志,如今在城里也是打着灯笼难找的。你错过了他,肯定没有更好的。这是一辈子的事,你可别做缩头乌龟。” 王小小搓着萝卜,没有说话。 她也想再勇敢一次,可现实的压力,让她不敢越雷池一步。 有些事,压根就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进城读书两年,这是她最深的感触。 不过小满姐说的也对。 不尝试一次,她多少有些遗憾。 “那,那我再试试?”她有些迟疑。 “当然。”周小满鼓励她,“说不定事情根本就不像你想象中那样难。不过你也别急,你还有一年多才毕业,可以慢慢来。你跟六子,可以先处着对象嘛。结婚的事,起码也要等毕业之后。” “至于家世不家世的,这些东西 你真的不用在意。你看看这两年,你们家的变化有多大。我听舅舅说,他还想承包你们队上的山。到时候种点茶叶,药材什么的,日子肯定是红红火火。不比他们城里人差。说不定再过两年,轮到城里人羡慕咱们乡下人了。” “小满姐你就是会说笑,要是真有这么一天就好了。”王小小看着自家的屋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你说的也对,日子确实越来越好过了。我大哥家就不说了,两口子今年听说赚了不少。我二哥手里也攒了钱,好多人来打听他处没处对象。” 虽然老大王力与老二王量都没有考上大学,却是脑瓜子都不错。 王力如今在他们生产队养羊。他跟着他爸学了点粗浅的医术,算是半个兽医。 养羊场规模很大。在附近几个大队都有名。 当然,依旧是挂在集体名下。每年给队上交钱。 今年一年,听说赚了上千块。 老二王量嘴皮子利索,跟余安邦一样,是个二道贩子。 只是他做的比余安邦更隐秘。 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搭上了附近镇上几个供销社。 帮忙从上头调货不说,还能经常接点私活。 手里的钱也是有的。 听说今年开了春,王家要给老二建房子。大部分的钱,都是他自己出。 王大舅一家,在附近几个大队,确实是条件算好的。 当然,与城里比起来,依旧有限。 可王家人善于经营,等政策放宽,奔小康只是迟早的事。 姐妹两说完了感情,又开始讨论学业。 等王小小把萝卜搬到厨房去,王舅妈就把周小满拉到了一边。 “小满,你跟舅妈说实话,小小是不是在城里谈对象了?” 周小满一惊,想到自己承诺王小小的事,张口就否认。 “那应该没有。你也知道,小小他们学习很忙的,我觉得她没空。也没听她说。” 王舅妈却是不相信。 “你肯定跟她是一伙的,联合起来骗我。前几天,你爸收到了别人送的两瓶好酒。老二说,咱们这边压根就没有,是北方那边特供的。” “有人送酒?谁送的?”周小满问。 “是让邮递员带回来的。有一封信,就说是小满的同学。刚好手里有酒,就送咱们家两瓶。”王舅妈道,“我跟你爸不识货,又不好退回去,就先收了。还是老二说才知道。我们原本以为小小会跟你们全家一道回来,哪里晓得,她自己回来了。还不让我们知道,怕我们去接。我想着,估计是谈对象。” 原来是这样。 周小满腹诽。 这个小小,口风还挺严。 他们出发前,自然是问过王小小要不要一道走。人家说学校还有事,要晚两天。让他们先走。 听舅妈这意思,估计是人六子送回来的。 只是没有进家门而已。 “你可给我小心看着点,小小到底年纪小,我怕她被人骗了。”王舅妈忧心忡忡,“今年下半年,还有人送了大枣来。也说是同学。当时我们都没起疑。现在想想,肯定是同一个人送的。这年头,什么东西不精贵。一个普通同学,就送这些东西,实在不可能。” 周小满只能赔笑,打马虎眼。 “舅妈,听你这么说 也有道理。回头我问问小小去,看她怎么说。如果真是处了对象,那我跟安邦就一起去打听她对象人品怎么样。总不能让她被人骗。您放心好了。” “这话是你说的啊,要被我知道你们联合起来骗我,小小又吃了亏,我就找你算账。”王舅妈严肃地看着周小满,“你别给我嬉皮笑脸的,听到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周小满讨好地抱着王舅妈的胳膊,“你也别想太多,说不定小小真给你找了个好女婿呢。行了,你别瞪我,当我没说。我肯定回城就查一查,坚决不让小小被人骗。” “这还差不多。走吧,舅妈炸了红薯片子,你带回去吃。” “诶。” 周小满心底已经将周六子骂个臭死。 女朋友都没搞定,就想搞定女朋友的家人,想的倒是挺美的。 等到两人结婚的时候,她一定让安邦灌他酒。 第565章梅子生了 初三初四两天,周小满全家又是各处拜年。 到了初五,她就不去别的地方了。 梅子的预产期临近了。 周家所有人都处于紧张当中。 尤其是周和平。 第一次当爹没经验,全家数他最紧张。 据说,整晚整晚失眠,不敢睡觉。 就是大白天的,也要全程盯着媳妇,生怕娃会从媳妇肚子里掉出来。 反倒是当事人梅子淡定多了。 因为没有宫缩,没有见红,她照旧吃吃喝喝。 要不是周和平催促,她还不想这么早进城。 是的,进城。 这一胎,周和平坚持去县里生。 夫妻俩早早就开了介绍信,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住进了离医院最近的招待所。 王桂枝两口子则住在了周小姑家。 至于周小满,被强行留在了招待所。 这是周和平强烈要求的。 他觉得自己大妹是读大学的,见过世面,又生养过孩子,有经验,非让她陪着梅子。 周小满也怕新手父母临时掉链子,索性就陪着住在了招待所。 可梅子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是个慢性子。 预产期过了两天,依旧没有动静。 周和平就更紧张了。每天饭不吃觉不睡,还对着梅子的肚子念念有词。 周小满看不下去了,决定带梅子直接住院。 不发作就催产。 住院当天,梅子就发动了。 可她的盆骨太窄,孩子又发育得太好,足足生了一天一夜,才生下来。 是个清秀的女孩子。 长得很像爸爸。 周和平乐得走路都打飘。 听到产房里传出啼哭声,他嗖一下跑出去,就跟外面等着的家人报喜。 人家问是男孩还是女孩,他一问三不知。 又折回去产房看。 把众人逗得哭笑不得。 虽然是个女孩子,周家人却没有露出半点不高兴。 王桂枝就不说了,她向来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周贵民则是一直都喜欢女孩子。只看他对周小满的偏疼就知道。 至于周和平,人家抱着小闺女,见人就炫耀。 “我家喜儿长得就是好看,跟她大姑一样好看。” 可怜周家的大孙女,在他爸爸的坚持下,就叫周喜儿这个土土的名字。 说是全家人都欢喜。 喜儿确实与周小满有几分相像。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特别好带。 除非是饿了或者是拉了,人家一般安安静静睡觉。 这又给了周和平得瑟的资本。 “我家喜儿就是乖,是爸爸的乖宝宝。” 把余安邦酸得不行。 “好像谁没当过爸似的,看他那得瑟样,真有出息。” 余安邦埋汰着大舅子,却对喜儿眼热得紧。 经常故意说,大舅子抱闺女的姿势不对,他这个过来人可以教一教。 等小宝宝到了手里,他就不肯撒手了。 推说老是换人,会把小宝宝惊醒。 周和平为了闺女能安安稳稳睡觉,也只能忍了。 他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余安邦抱着,急得抓耳挠腮。 所有人都被逗笑了。 梅子这个产妇笑得心满意足。 婆家人没有因为她生个闺女就甩脸子,丈夫也是真心欢喜,她觉得自己真没嫁错人。 别人月子里有娘家人照顾,她只有婆家人,却比那些有娘家人的女人们过得还要好。 大姑子负责给她做饭,兼顾营养与口味,她吃得很安心。 小姑子就经常帮她抱小孩。 孩子尿了拉了,都是姑姑帮忙清洗。 婆婆也嘘寒问暖,特意请了几天假,在家里照顾了几天。上班之后,每天下班回来,先去洗手,马上就来抱孩子。 至于她这个月子婆,万事不用管。 上厕所有人扶,要喝水,水就到了嘴边,吃饭也是在床上。她几乎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残障人士。 几乎是全家人的中心。 晚上奶孩子,但凡孩子哼唧一声,周和平一骨碌就爬起来了。 有时候怕吵醒她,只是把她的衣摆掀起,抱着孩子喝奶。 梅子觉得自己掉进了福窝。 日子过得很快,周小满在娘家伺候了一周,就已经出了正月十五。 她要准备返城了。 这天晚上,她收拾着东西,就听到背后传来幽幽的叹气声。 周小满只当没听见,继续忙手里的活。 余安邦就更委屈了。 三两步走到周小满身边,将她手里的衣服扔进行李袋。 “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一副怨妇的样子。 周小满哭笑不得。 这几天她回来,自家男人都是这副鬼样子。她都懒得理他。 “你又怎么了?” 周小满耐着性子问。 余安邦却是将媳妇搂在怀里,靠在她颈窝边,这才闷闷道:“你觉得喜儿好看不?” “好看呐,白白净净的,眼睛也大。”周小满实事求是地说。 “我也这么觉得。你说,喜儿要是咱们家的闺女,该多好。”余安邦道。 “这个问题——” “好吧,就当我没说,我就是有些羡慕。大哥真是走了狗屎运,一举就抱了个小棉袄。” 余安邦将周小满按在床上,“我不管,我心情不好,你得补偿我。” “喂,你松手,不,松口……唔……” 屋里的动静渐渐大了起来。 周小满被折腾得全身酸软,迷迷糊糊,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幸好余闹闹如今喜欢跟哥哥睡。 余安邦发泄完了,搂着媳妇,心里想的却是,自己要不要耍点手段。 说不定,不用多久,他也可以有个跟喜儿一样漂亮的小闺女。 可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媳妇,他又很快将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按了下去。 媳妇学业还没完成,要是这个档口怀孕了,估计杀了他的心都有。 万一媳妇一狠心,非不肯要那个孩子,那他们两口子估计还有的闹腾。 不行,不行,这个想法太危险了。 影响家庭内部团结。 要不得。 余安邦晃了晃脑子,决定把这事忘了。 哎,他的小闺女呀。 抱着遗憾,余安邦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可有时候,无心插柳柳成荫。 打死余安邦他也不敢信,这样的大馅饼,有一天真的砸到了他头上。 差点没把他砸晕。 当然,这都是后话。 第二天,全家人收拾了东西,大包小包进城了。 第566章有人要倒霉 一进城,周小满又忙碌起来。 送两个孩子开学,自己开学,实验室也有事情等着她,她转得像个陀螺。 余安邦也没有闲着。 他一进城,就开始找房子。 家里实在是住不开了。 原先租在王婶子家,就有两间房。如今,余秀莲再婚了,尤钱也跟着一起进城。房子就住不下。 王婶子听说她们又要找房子,以为是继续租大房子,还颇为不舍。 “你们要是不嫌弃,我把最后面那个房间收拾出来,就是光线没那么好。也比挤着住强。这个时候租房子,不一定好找。” 因为余秀莲结婚领证是回去之后,才板上钉钉的,先前在城里,他们并没有做打算。 余安邦就说:“我们商量过了,决定买一套房子。住起来也方便。” 这个确实是来之前就商量好的。 两对夫妻住在王婶子家,多少有些不方便。 再租房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怕没那么合适。 想到还要再搬家,余安邦嫌麻烦。索性提议买现成的房子。 全家人一致赞同。 尤钱甚至表示自己能出钱。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周小满却担心这个时候的政策。 在后世,买卖房屋是再正常不过的。房子是一种商品。 可如今这年头,她算是两眼一摸黑,压根不懂里头的弯弯绕绕。 王婶子见他们已经打定主意,也不多劝。听了周小满的顾虑,就笑着道:“这倒是没关系,到时候去办手续就行。我知道的,就有人买了房。只是具体手续怎么走,我不是很清楚。” 知道可以正常买卖,周小满就放心了。 她跟余安邦提要求。 不需要买什么筒子楼里的房子。 宁愿稍微偏一点,也要住独栋的。 筒子楼太挤,人又住得杂,她实在不想处理乱七八糟的邻里关系。 这一点,余安邦也是同意的。 因为不是小事,一时半会儿也难得找合适,余安邦就拜托了周六子,以及自己在城里认识的其他朋友。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全家人也只能先这么挤着住着。 周小满知道自己帮不上忙,索性将精力放在了学业上。 这天,她正在有机化学课的时候,班上出了件大事。 舒珍珍被公安局的同志叫走了。 公安局的同志虽然没有凶神恶煞,可那态度,实在称不上友善。 又是在课堂上直接被叫走的。 班上的同学不免议论纷纷。 大伙都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班上有与舒珍珍关系不太好的同学,甚至暗暗猜测,舒珍珍是不是在外面犯了什么事,这才惹得公安局的上门了。 周小满也很好奇。 可她最近忙的不行,别家的闲事,也就听听算了,压根没有闲心情去打听。 一旁的张兴国却很显得有些兴奋。 “舒珍珍肯定要倒大霉了,你们信不信?” 她跟舍友几个人咬耳朵。 就连最厚道的王冬雪听了,也笑了。 “应该没好事。也轮到她倒霉了。” 舒珍珍与周小满的龃龉,她们作为舍友,虽然没有天天住在一起,可每天一起上下课,旁敲侧击,也知道了一星半点。 他们自然是毫无条件地站在周小满这边。 朋友的敌人,就是他们的敌人。 看到舒珍珍倒霉,大伙都挺高兴。 周小满被舍友们欢快的气氛感染,也忍不住猜想,舒珍珍到底是惹了什么事。 舒珍珍惹了什么事呢,她惹了不大不小的事。 她快要后悔死了。 上回她去公安局信誓旦旦说余秀莲跟尤钱乱搞男女关系,没想到人家真去调查了。 事情的结果也让她意外非常。 竟然是真的。 余秀莲真的跟那个乡下男人领证了。 如今,公安局的同志来找她算账了。 “……我当你是个大学生,对你说的话,还十分信任。没想到,你竟然就是空口白牙诬陷。你这样的行为,简直就是扰乱我们的正常工作秩序。按照我们的规定,可以直接拉你去我们局子里坐一坐。” 公安局的同志非常气愤。 他先是在相亲对象面前丢了脸,又发函去异地咨询情况,依旧被打脸了。 他觉得自己是被人当了枪使。 哪怕知道舒珍珍家在公安局有那么点关系,也气得不行。 他决定给她一个教训。 哪怕不能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也要搞臭她的名声。 这就是他打定的主意。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故意选在课堂上将人带走。 舒珍珍也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她此时又急又气又怕。 耳边充斥着工作人员的训斥声,她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该怎么办? 别人会怎么想她? 会不会以为她犯了大事。 更让她害怕的是,这辈子的巨大变化。 余安邦他妈什么时候跟别的男人领的证,上辈子压根就没有这回事。 到底是哪里不对。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哪怕被人高声训斥着,也没有心思反驳。 公安局的同志看舒珍珍眼眶都红了,又没有一句辩解的样子,这才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考虑到人家也是有关系的,到底没做的太过分,教育了几句说,以后不能诬赖人之类的话,这才放过了她。 舒珍珍提着疲惫的步子回了教室。 她不敢走前门,从后门猫着腰,偷偷地溜进去,却发现依旧惊动了班上的同学。 所有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那眼神,或怜悯,或嘲讽,或鄙夷,或不屑。 她只想从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可她的骄傲不许她当逃兵。 甚至,为了表现自己的坦荡,她还要若无其事地跟同学们对视。 果然,对上她直勾勾的眼神,原先那些看热闹的同学们,反倒先不好意思了,各自先别开脸去。 舒珍珍暗暗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她眼珠一动,刚好对上了周小满。 后者的眼中,既没有喜色,也没有惊讶,仿佛她只是戏台上唱戏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舒珍珍只觉得胸口堵了一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为什么会经历今天的事,都是被这个女人所赐。 她为什么还能这么坦然。 简直欺人太甚。 舒珍珍进门的那点羞愧,顿时被恼怒取代。 她狠狠地瞪了周小满一眼,下巴扬起,投去一个轻蔑的眼神。 咱们走着瞧。 哪知,她的凶狠,却像是抛了媚眼给瞎子看。 人家已经坐直了身子,正认真地听讲台前的老师讲课。 舒珍珍出离地愤怒了。 她一定不会放过她。 就在她算计着该如何让周小满倒霉的时候,下课铃声终于响了。 舒珍珍忽略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这才慢吞吞地收拾东西,准备去下一堂课。 到了下午四点,所有的课都上完了。 舒珍珍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 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去赴约。 今天,是她约好跟刘教授见面的日子。 地点就定在实验室。 也就是周小满他们做实验的那一栋楼。 实验室都在同一层。 上楼梯的时候,她又撞见了周小满。 这一次,她一言不发,只把周小满当成了空气。 周小满挑挑眉,也没主动打招呼。 一旁来找周小满的张兴国却是愤愤不平。 “真是丑人多作怪,一副别人欠她钱的样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来实验室,估计又是来混熟脸的。” 舒珍珍有事没事爱往实验楼这边跑,这是她们班上的人都知道的。 人家打的什么算盘,只要脑子不傻的人都猜得到。 张兴国最看不惯她又当又立的样子。 听到她的话,舒珍珍却停下了脚步。 “我是不是混熟脸,你很快就知道了。” 第567章被打脸了 扔下这一句话,舒珍珍抬头挺胸进了隔壁实验室。 “她这是又攀上谁了?”张兴国有些纳闷,“隔壁那个实验室,是在做什么项目,系里哪个教授负责的?” 这话是问周小满。 周小满朝门上的牌子看了看。 “是刘教授的实验室。他们现在有一个无机的项目,好像才刚刚开始。” “她去做什么,这是邵老这边走不通关系,又换人了?”张兴国撇撇嘴。 “行了行了,别人的闲事,你管那么多干嘛,笔记拿到了就赶紧走,小心我反悔。” 周小满将她往外推。 “知道了,知道你忙,大忙人,”张兴国死死地护住笔记,“我这就走。对了,你这次又考专业第一,回头找个时间,咱们去食堂搓一顿,不许放鸽子啊。” 周小满笑着摆摆手,转身进了实验室。 隔壁。 舒珍珍瞪大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们实验室目前人手挺多,我看你专业课也挺忙的,就先学好课本上的东西。等回头我们忙的时候,再叫你过来帮忙。你把基础知识打牢固,将来也事半功倍……” 舒珍珍脑子里像炸开了一个闷雷。 气愤,羞辱,难堪。 所有的情绪充斥着脑子,她脸上的微笑再也保持不住。 “黎阿姨说,已经跟您说好了。我也看了实验室的一些资料,虽然不能做什么,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起码配置溶剂这一块,我很在行。前几次考试,无机化学这块——” “我知道。”刘教授笑着打断她,“在你们这一届的学生中,你算优秀的。可我们实验室的东西,涉及的知识面广。以你的学习进度,估计会跟不上。我问了你们张老师,这学期期末,你无机化学考得不太好,还是要把专业学好啊。” 舒珍珍脸上火辣辣的。 她上学期期末考试,确实考得不好。 一方面,是她确实不擅长这些。另一方面,也是花费的时间太少了。 自从白安城一家进了星城,她三天两头往白家跑。平时有空闲时间,还要想着怎么讨好黎秀慧一家。 分给学习的时间就更少了。 考试成绩自然骗不了人。 比起上上学期,她的名次已经下滑到十几名。 知道成绩的时候,她虽然有些难受,却一点都不后悔。 她知道什么东西更重要。 可此时,她心虚。 成绩不好看,她百口莫辩。 “黎阿姨那里——” 舒珍珍到底不甘心,想为自己再争取一样。 听黎秀慧那意思,他们黎家跟刘教授的关系颇深,不看僧面看佛面,答应了人家的事总不好反悔。 却听刘教授笑道:“我回头就跟她说。也不是说就不让你进实验室了,这也只是暂时的。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呢。听说今天还有公安局的同志找你,我看你也挺忙的。还是要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好。” 原来是这件事。 舒珍珍又急又气,想要再解释几句,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难道她要告诉人家,她根本就没犯什么事,公安局的同志找她,只是例行问话。 人家会信吗? 舒珍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实验楼的。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 这件事,要是被黎秀慧知道了,她会怎么想自己。 舒珍珍只觉得头痛欲裂。 等她提着沉重的步子回了家,就见屋里五人十只眼睛齐刷刷看着她。 “外公外婆,你们怎么来了?” 她强笑着打招呼。 却见旁边的黎定国朝她挤眉弄眼。 她来不及想发生了什么,就听舒老爷子开口了。 “听说,今天公安局的同志找到你们学校去了?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刚刚小李还特意过来一趟,问你是不是惹了什么事,要不要帮忙。” 舒珍珍错愕。 消息竟然传的这么快。 “小李叔叔他是误会了。”舒珍珍强笑道,“就是人家同志上门了解情况,我没出什么事。” “你这孩子,出了什么事也不肯说。人家都跟我们说了。”舒老太太叹气,“听说是你平白无故冤枉人,扰乱了他们的工作秩序。就连小李,也听了不少编排的话。说是人家当初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答应跟你走一趟,你倒好,把人家的面子扔在地上踩。今天我听小李那么说,好像还有怨言似的。咱们家如今可是丢脸丢大发了。” “外婆,我——” “珍珍,这回真是你做的过分了。咱们家如今是什么情况,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不求着你给咱们家添光,起码不能扯咱们家后腿。你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受不住折腾。你说你,都是大学生了,还这么让家人操心,以后毕业了可怎么办……” 舒梅也不甘示弱地开始数落女儿。 舒珍珍原本就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此时又被自家亲娘这么一说,眼泪再也忍不住,扑扑掉了下来。 可这一回,除了黎定国上前安慰她,家里其他人都没说话。 她妈甚至数落她更厉害了。 说什么女儿大了不贴心了,什么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就往外拐。 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话。 舒珍珍再也忍不住,话不禁脱口而出。 “我随口诬赖人?我为什么诬赖人,还不是为了你。还有爸。乡下那个女人,就是跟别人不清不楚,当时也是你说他们乱搞男女关系,我才壮着胆子,去了公安局一趟。现在,事情没办好,你们就怪在我头上。这事要是换做是定国,你们肯定就不会这样说了。反正全家没有一个人喜欢我,谁让我是个女孩子呢。是我活该行了。” 舒珍珍一口气不打顿,将自己内心的愤懑,全吼了出来。 吼完了,她也不去看众人的表情,大步回了自己的屋子,将门狠狠摔上。 客厅里有短暂的沉寂。 许久,舒老太太道:“珍珍这孩子,怎么越来越牛心左性了。咱们对她还不好?这年头,哪个女娃子能这么自在。又是给她上大学的,又是给她安排终身大事。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感恩。我看,就是随了她亲爸——” “你胡说些什么。”舒老爷子打断了老伴的话,“她这个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候,咱们管管就好了。你说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说话间,眼神已经朝黎清河身上撇去。 黎清河此时正在想乡下那个女人,压根没听到岳母说了什么。 舒老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舒梅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 前头那个男人的事,她们全家瞒得死死的,都不想让黎清河知道。 黎定国可不知道长辈们的心思,他只知道,姐姐受了委屈,连带埋怨上了他。 他是不是该哄一哄她。 他该怎么哄她呢,黎定国动起了心思。 屋里的舒珍珍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快。 话已经说出口,她一点都不后悔。 她现在担忧的,是黎秀慧的态度。 不知道刘教授会怎么跟黎秀慧解释。 自己得早做打算才好。 看家人的态度,一旦她出点事,都只会责备她连累了家庭。 没有一个人会站在她的角度,为她着想。 就像上辈子。 明明她都过得那么痛苦了,他们却叫她为了名声再忍一忍。 这辈子,哪怕自己再努力,也讨好不了他们。 她只能靠自己。 黎秀慧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绝对不会放弃。 舒珍珍很快坚定了想法。 她要想好一副说辞,在黎秀慧那边才能交差。 很快,舒珍珍捞偏门,想进刘教授的实验室,最终没能如愿的消息,在班上不胫而走。 就连舒珍珍的拥趸吴芳芳也心里不痛快。 说好的是最好的朋友,既然有刘教授这样的关系,为什么从来没听到她说起。 这是防着她呢。 可惜,她还不是因为成绩下滑,被人家拒绝了。 活该。 第568章离家出走 班上的流言,舒珍珍不是没听到。她不知道消息是谁传出来的,对在背后传消息的小人,她骂了无数回。 可她没空管,也管不了。 此时,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黎秀慧身上。 她把自己期末考试没考好和被公安局的同志请去说话的锅,都扣在了余安邦母子俩头上。 考试没考好,是因为余安邦母子俩介入她们舒家,让她无心学习。 被公安局同志请去说话,则是因为余安邦母亲再嫁,她被叫过去了解情况。 她才是那个受害者。 黎秀慧因为一开始就对余安邦母子俩带有偏见,她只随便说了几句,人家就信了。 甚至,还跟她一起,愤愤不平骂了余家那对乡下母子。 黎秀慧安慰她,不能被乡下人搅和了自己的生活,让她好好学习。 而且,在撮合她与白安城这件事上,她显然更上心了。 有时候,让她送东西给白安城。有时候让她带话给白安城。 反正就是给两人创造机会。 舒珍珍知道自己要是按照她的吩咐做了,在白安城那里,肯定落不下好脸色,她也没拒绝。 只是改变了策略。 东西照送,话照带,可她的态度也变了。 她不再捧着白安城,做出一副自己也是被逼的样子,甚至对他冷嘲热讽。 效果让她相当满意。 不知道白安城是怎么想的,反正他对她的态度,比起先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他甚至能心平气和的跟她说话。从他说话的语气里,她偶尔能感觉到,他对她的同情。 对,是同情。 同情她不得不听他那强势的妈的话。 舒珍珍快要笑死了。 也佩服死自己的聪明。 她知道该怎么对付白安城了。 这个男人,典型的吃硬不吃软。 两人这么有来有往着,家里的长辈看在眼里,肯定以为他们在处对象。 到时候,双方认成既定事实,就不是他想否认就否认得了的。 白安城要是知道舒珍珍的策略,估计要气得吐血。 他确实看舒珍珍顺眼了不少。 没了装腔作势,起码也算是个坦率人。 舒珍珍夹在舒家与黎家中间,确实挺不容易的。 他偶尔还会跟她聊几句学校的事。两人算是能和平共处了。 也挺好。 他落得轻松自在。 舒珍珍发生了什么,周小满一点都不关心。 她如今跟余安邦也正面临选择。 房子终于有了消息。 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离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比较近。房子布局与王婶子家差不多,可更大。还自带一个大院子,屋后也有很大一片空地。虽然早就荒废了。可地方够大。 当然,也不是没有不好的地方。就是房子太破旧了。起码要重新修整了,才能住人。 另一套,则离百货大楼更近。 房子不算大,可也够住。最主要的是,与第一套比起来,挺新的,前任房主很爱惜。 周小满更中意第一套。 她就喜欢住在宽宽敞敞的房子里。 余安邦则更倾向第二套。 他觉得离百货大楼近,位置更好。买东西也方便。 这一点,周小满是不赞同的。 又不是后世的商业中心,或者是火车站地铁口,地理位置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再过个几十年,星城的中心在哪里还不一定呢。 到那个时候,他们肯定不止手上这套房。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还是选离现在近的房子。”余秀莲难得地发表意见,“咱们跟王婶子熟悉了,离得近,相互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我是住习惯这一块的。而且,城里难得有可以种菜的地方。” 她其实就是眼馋那两块地。 乡下人进城最不习惯的是什么,是吃什么都要买。 要是自己能种菜,那该多好。 不说省多少钱,起码方便。 尤钱也是赞同的。 “房子破是破了一点,可胜在大。咱们到时候重新修整一下,住起来才舒坦。” 三比一,余安邦还有什么话说的,就定下了第一套房子。 他开始忙手续的事情。 周小满只叮嘱说,产权一定要清晰,其他的一概不管。 余安邦是个行动派,马上就拉着六子到处跑。 不过几天的功夫,手续就办完了。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重新粉刷房子。 这对他们两口子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手上就有现成的做工的。 尤钱再度担任起监工的活。 就在这样的忙碌中,天气越来越热。 这天下午,周小满急急忙忙从学校赶回来了。 余安邦刚好在家。 “出了什么事?” 周小满顾不得喝冷茶,扔下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定国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余安邦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他不是在舒家好好的?而且马上就高考了,他能去哪里?” 周小满苦笑。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今天在学校,还是听邵东海说起。说是舒家人找了几天了,定国应该是离家出走了。舒家实在没有办法,都已经求到邵家去了。让大家多帮忙找找。我想着,咱们人多,可以帮忙找找。” 她说的是如今在城里做临时工的老乡,还有就是砂场的人。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那行,我这就出门去。”余安邦也坐不住了,“定国这小子,马上就高考了,还搞什么离家出走,我看他是皮痒痒了。” “现在说这些做什么,找人要紧。虽然那孩子年纪不小了,就怕出意外。”余秀莲对黎定国印象很好,也催着余安邦去找人帮忙。 余安邦发动所有认识的人帮忙找人。 可他没有黎定国的照片,不能大肆发寻人启事,只能靠嘴描述黎定国的样貌,身高,口音,找起人来,效率不太高。 一个礼拜过去了,一点音讯都没有。周小满夫妻俩着急上火。 就在周小满寻思着要不要去报社登报寻人时,周六子带来了消息。 “我堂哥一个朋友找到一个人,跟黎定国的情况似乎对得上。你们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当然要去,”余安邦拔腿就往外走,“最差的结果就是弄错了。” 这几天,这样空欢喜的情况,已经搞了好几回。 可万一呢。 他们总要去认认人。 “我跟你们一起去。”周小满也跟了上去。 第569章找到了 当一行人到了地方,周小满这么好涵养的人,也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确实是黎定国。 不过,这孩子也太没心没肺了。 别人找他都快找疯了,他却自在的紧。 此时,大白天的,他穿着件汗衫,风扇吹着,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还打着鼾。 那鼾声,显示主人睡得正香。 “给我起来。” 找了这么多天,余安邦也气得够呛。端了一旁桌上的冷茶,就浇在了黎定国的脸上。 黎定国一个哆嗦,很快就醒了过来。 他张口要说什么,待看到床边虎视眈眈站着的几个人,顿时怂了。 “安,安哥,嫂子,你们怎么来了?” 他狼狈地爬起来,往床角缩了缩,又缩了缩,直到后背抵住了墙。 “你还有脸说,我们都快急死了。”余安邦点着他,“你一个大小伙,怎么还好意思搞离家出走这一套。当自己是三岁的小奶娃呢,比我们家闹闹还不如……” 他一通骂,把这些日子积压的情绪,全都发泄了出来。 黎定国被骂得头也不敢抬。 两兄弟一个骂一个听,直到余安邦骂累了,屋里才算安静下来。 “我,我知道错了。安哥你别生气。”黎定国有些心虚,讨好地朝余安邦一笑。 “还坐在这里做什么,收拾东西,赶紧回家去,你们家都翻天了。”余安邦半点不吃他这套,指着柜子旁边散落的衣服,“这是你的,赶紧的。” 黎定国却是坐着没动。 “反了天了你,”余安邦气得够呛,“要我亲自动手是不是?” 黎定国往后缩了缩,突然抬起头,梗着脖子就道:“我不回去,打死我也不回去。” 周小满听得直皱眉。 见余安邦撸起袖子要动手,忙拉住了他。 “定国,”她温声细语问他,“你为什么不回去。这眼看着就要高考了,你每天在外面这么混着,到底不是事。” 黎定国见周小满不像余安邦喊打喊杀的,顿觉找到了救星。 “嫂子,你行行好,救救我。我真不能回去。回去会被我外公打死。要不,就是被我妈念叨死了。我宁愿在外面住着。” “你住个屁。”余安邦听他这么说,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你这些天,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有脸说宁愿在外面住着。你以为我们是怎么找到你的,那是人家不耐烦伺候你了。” 黎定国一听,顿时就去看站在门口的李卫。 李卫尴尬地摆手,想说什么,又说不上来。 他们俩是在补习班的时候认识的。 因为都喜欢看闲书,比一般的同学关系好的多。 两人都是被家里逼着去考大学。 他运气好,跟家里摊牌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考不上,家里就给他安排了工作。 黎定国就不一样了。 据黎定国说,他外公家自诩书香门第,又有个姐姐在前头比着,说自己考不上大学,不想参加高考,那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黎定国离家出走后,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 他碍于朋友情谊,自然也收留了他。 可人家一住大半个月,半句没提要回家的事,他也急了。 倒不是心疼黎定国住在他这里的开销,而是外头到处都在找黎定国,他没有人家心大,在外头听到有人在打听黎定国时,就主动交代了。 此时,被信任的朋友用看叛徒的眼神看着,他心里也不是很好受。 可一想起人家全家人着急上火的样子,他又觉得自己没做错。 “定国,你还是回家,你们全家人都在找你。大家都挺着急的。至于考试的事,就另说。你好好跟家人说清楚。这么躲着也不是个办法。”李卫劝道。 “那你答应我的事呢?” 黎定国坐了起来,一脸被辜负的气愤,“你说了会帮我去问问看招不招工,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我这么信任你,你怎么能骗我。” 李卫被他两句话说得哑口无言。 一旁的余安邦却气乐了。 他一巴掌拍在黎定国的狗头上。 “还介绍你去招工,你这朋友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有你,书不读书,又细胳膊细腿的,谁要你。” 黎定国被他哥打得直往后躲,牛脾气也上来了。 不管余安邦怎么骂,就是不肯挪窝。 余安邦没有耐心了,他决定来硬的。 黎定国见他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那鼓囊囊的纹身,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一骨碌滚下床不说,飞快地往周小满身后躲。 “嫂子救命,我哥要打死我。” “有种你别躲,老子今天要教教你,什么是社会险恶。” “我就躲,你打不着。” 两兄弟以周小满为圆心,在屋里画着圈圈。 周小满看着两个大高个,一时间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行了行了,你们两兄弟别闹了。听我说一句。” 周小满先拦住了余安邦。 身后的黎定国顿时咧着嘴笑。 “就是,安哥,你别闹了,听嫂子说话。” 见余安邦的眉头又要竖起来,周小满忙道:“定国既然不想回家,咱们也不逼他。” “那怎么行——” 余安邦想也不想就拒绝。 “你别打岔,听我说完,”周小满回头看向嘴巴咧得大大的黎定国,“你可以先去我们那里落脚,有什么打算,我们坐下来好商量。老是住在别人家也不是个事,一直麻烦着人家,你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黎定国被她三两句话说得讪讪然。 “那个,李卫,”他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给你添麻烦了,待会儿就拿东西走人。” “不麻烦,不麻烦。咱们是朋友嘛。”李卫见他似乎要走,大大松了一口气,“以后有什么事还是先跟家人商量了。我看你大哥大嫂就是为你着想的。” “我晓得。” 就这样,黎定国在周小满的劝解之下,收拾了东西,跟着二人回了家。 才进家门口,黎定国的肚子就咕咕直叫。 余秀莲已经热情地去后面给他做吃的了。 黎定国不好意思,也跟在她屁股后面去了厨房。 余安邦这才有些埋怨周小满。 “咱们家可住不下,把他领回来做什么,直接强压着送回舒家就是。这小子就是欠收拾,打一顿就老实了。” 第570章治标 周小满无奈地叹气。 “那都是治标不治本。咱们前脚给他送回去,他后脚又跑了怎么办。得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所以你是先用好话他骗回来?” 余安邦瞪大着眼,一脸你怎么这么奸诈的表情。 周小满翻了个白眼。 “什么叫我骗他回来,明明是他自愿的。” “行行行,定国自愿跟你回来的。”余安邦不跟她争,有些急切地道,“你打算怎么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当然是心平气和坐下来聊一聊,难道跟你一样,喊打喊杀?!”周小满没好气道,“他这个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候。一个搞不好,又跑了没人影。咱们还不知道上哪寻他去。” 余安邦觉得有些牙酸。 他在这小子这年纪的时候,整天想的是怎么投机倒把,解决温饱问题。 还叛逆,叛逆是什么鬼,能当饭吃吗。 这死孩子,说来说去,还是缺乏社会的毒打。 不过,见媳妇似乎已有主意,他也不再多说了。 那边厢,黎定国吃了一碗鸡蛋面,满足地摸着肚皮叹气。 “余姨,你的手艺可真好。这是我这段时间吃得最饱的一顿饭。” 余秀莲笑呵呵:“你吃饱了就行。” “吃饱了,吃饱了,太好吃了,肚皮都快要撑破了。”黎定国咧着嘴笑。 “好了,饭也吃了。我们说正事。”周小满打断他的马屁功夫。 黎定国看着严肃的周小满,又看看一脸生人勿扰的余安邦,不由挺直了腰杆。 “定国,你原本是怎么打算的,你刚刚说的招工,是做什么工作,你问清楚了吗?”周小满循循善诱。 黎定国撇了余安邦一眼,小心翼翼地道:“问清楚了。李卫他爸妈给他安排的工作,就是下煤矿。虽然脏是脏了一点,可每个月工资不低,我听他那意思,似乎也不怎么累。我也想去试试。总比考试强多了。” 下井挖煤矿。 这下子,别说余安邦气得咬牙切齿,周小满也很想给他一个爆栗子。 挖煤矿很轻松? 小伙子,你真是太天真了。 累死累活不说,还随时有生命危险。 这年头,资讯虽不比后世发达,周小满也听过几起煤矿坍塌爆炸事件。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黎定国。 高考真的有这么难,他宁愿选择去挖煤矿,也不愿意去考试。 哎。 这死孩子。 “你这孩子,怎么会想要去挖煤矿。那可是要命的事。”余秀莲一听,也白了脸,“还是老老实实读书好。你乖乖听话,哪怕考不上好大学,读个中专也好。以后出来还包分配工作,不比挖煤矿强多了。” “我真不是读书的料。”黎定国也委屈得紧,“我看到书就头疼。我也跟我外公他们说了,可他们就是不信,觉得是我偷懒。上回,我外公又把我好不容易借来的书全烧了。我外婆还用鸡毛掸子打我。我妈骂我没出息,说我连嫂子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是个窝囊废。我当时听得不痛快,就跑了……” 他妈的原话自然没这么好听。 说他从小在舒家长大,怎么都沾了舒家的文气,不可能连乡下来的周小满都比不上。 还说他如果不好好准备高考,到时候肯定比不上余安邦。 连个乡下来的都比不过,让她这个当妈的丢脸了。 他外婆也说他不争气。 就是被乡下的泥腿子教坏的。 还勒令他以后不许来找安哥他们两口子。 他也是第一回知道,向来优雅大方的老太太,说话能那么难听。 就连他最尊重的外公,也骂余安邦是个坏种,说他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彻底对那个家失望了。 他离家出走,不是出于一时气愤,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他想靠自己赚钱。 他想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们,就算不读大学,他也能混得很好。 等他过好了,家人应该没人会再说安哥的坏话了吧。 他计划得很好,可李卫似乎没有他吹嘘的那么大本事。 他一等就是十来天,人家压根就没有招工的说法。 他也着急。 可既然出来了,就决定硬气到底。 没想到,先找到他的人是安哥两口子。 周小满几人听他说完,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们甚至不用黎定国多说,就能想象舒家说了些什么难听话。 余秀莲气红了脸。 想骂几句,考虑到黎定国在这,只能生生忍回去。 余安邦却没有放在心上。 他跟舒家人原本就是水火不容,人家就是问候他祖宗八十代,他都不奇怪。 他只是挺同情眼前的黎定国。 看着这个异母弟弟稚气未脱的脸,他一时间感慨万千。 他虽然从小没有享受到父爱,也吃了不少苦头,可与黎定国相比,他又觉得自己很幸福。 家人和睦,又有温柔体贴的娇妻在侧,日子真的很舒坦。 “那你就不参加高考了?不想读书了?”他语气温和下来,“你别以为上班有多轻松,我敢打包票,煤矿上,你最多干两天就要歇菜。” “我觉得我可以。”黎定国信誓旦旦,“李卫个头还没我大,不照样干了两个月了。我也可以。” 余安邦被噎住了。 周小满想了想,就道:“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什么意思?”黎定国问。 “如果你赢了,我们也不阻拦你,也不会劝你回家,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还能帮忙。但是如果你输了,就得乖乖准备高考。不管考得怎么样,总要试一回。你说行不行?” “怎么赌?”黎定国兴奋了。 李卫没有办法让他招工,他安哥肯定有办法。 只要他肯帮他。 嫂子都这么说了,安哥肯定没有不答应的。 “是这样的,你不是觉得你在煤矿能吃得消吗。我们也不要你去煤矿。河西那边的砂场你听说过吧,你安哥有朋友在那边。我们也不要你做什么,就挑五天沙。你要是能坚持下来,就算你赢。” 挑沙?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这个赌,他赢定了。 黎定国兴奋得直点头,生怕余安邦后悔。 “安哥,我们要不要白纸黑字写下来?” 一副眼巴巴的样子。 余安邦气笑了。 还写下来,老子看你怎么哭。 第571章闹上门来了 就这样,黎定国在周小满家住了下来。 好在,如今是夏天。只要在堂屋里搭个凉凳,就能过夜。 周小满考虑到堂屋蚊子多,打算送艾草过去熏一熏,被余安邦拦下了。 “他又不是来享福的,被蚊子咬也是活该。” 周小满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就此作罢。 第二天,黎定国顶着满脸的蚊子包,去了砂场。 半天功夫不到,他的肩膀上就起了两个血泡。 这就算了。 因为是热天,太阳火辣辣的。砂场挑沙又是露天工作,被晒得头晕眼花不说,汗水流到眼睛里生疼。 等血泡破了,汗水滴到血泡的位置,那滋味—— 黎定国这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偏偏负责他的人,又是被余安邦叮嘱过的。 就见不得黎定国喘气。 就是他喝茶水的功夫,也要催促。 等晚边回到家,黎定国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似的。 肩膀也肿了。 可他是个硬气的,余安邦问他累不累的时候,他口号喊得很亮。 “一点都不累。” 余安邦也懒得管他,死鸭子嘴硬,回头又让人重点照顾。 第二天上午,黎定国挑着沙子,差点栽倒在河里。还是一起干活的人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他咬牙说自己没事,硬挺了过来。 等吃了中饭,再上工的时候,他就彻底歇菜了。 他中暑了。 是被人抬回去的。 被灌了满肚子凉茶,又在电风扇下舒舒服服躺了一下午,等他完全清醒过来,天都快黑透了。 然后,他看到了他大哥那张戏谑的脸。 “累不?” 余安邦双手环胸,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这回,不累两个字死活都说不出口。 怎么不累,他妈差点累死了。 累成狗了。 黎定国看着掌心左右对称的血泡,一时间欲哭无泪。 他输了。 “去考试不?” 余安邦又问。 这一回,黎定国低下了他男子汉高傲的头颅。 “去考试,明天就回家。” 不就是去考试吗,坐在屋里,还能有外面累?! 他又不傻。 余安邦笑得得意洋洋。 “早知道有今天,你一开始就同意不就得了,白遭了这么多罪。你安哥我在外面混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大哥的话要听,知道不……” 黎定国直挺挺地躺在凉凳上,终于放弃了挣扎。 晚上,余安邦忍不住跟周小满说悄悄话。 “你这回可算收拾了他。这小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那时候想读书没条件啊,他倒好,一门心思往外跑,又吃不了苦。” “你还不是一样读书不进,好意思说别人。”周小满斜了他一眼,“我可是听妈说了,当初有些人,去学校就跟要他的命似的。早早的就辍学了。” “那能一样吗。”余安邦摸摸鼻子,“我那时候饭都吃不饱,哪里有心思读书。他现在条件这么好,又有你经常辅导,还临时撂担子,看着就让人生气。考个大学多好,出来就端铁饭碗。” 周小满不置可否。 她觉得,以黎定国现在这状态,能考上大学,除非祖坟冒青烟。 她之所以坚持让他去参加高考,是怕他日后后悔。 当然,参加高考,也算给舒家一个交代。 不管是第二年再战,还是安排工作,黎定国的日子都会好过一些。 至于打的这个赌,也有让黎定国接受社会毒打的意思。 少年人意气风发,不知天高地厚,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只有受了打击,才能真正地认清自己。 对他以后只有好的。 因为明天就要送黎定国走,全家人都放心了。 可第二天,刚吃过早饭,余安邦还没来得及送黎定国出门,就被人找上门来了。 是舒家人。 舒梅抱着儿子,只差没嚎啕大哭。 舒老太太则是冷眼看着周小满一群人,仿佛他们是人贩子。 舒家老爷子,舒有志,黎清河三个大男人,则是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那架势,似乎是要干仗。 余安邦见来者不善,也不多啰嗦,直接转身去厨房,拿了根扁担出来。 那意思是,要打就打,谁怕谁。 他气势足,又一副地痞流氓相,舒家人的气焰顿时消弥了不少。 舒有志甚至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他领教过余安邦的厉害。 舒老太太却是嘴巴不饶人。 “我就说,我们家好好的孩子,怎么会搞离家出走这一套,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教唆。你们安的什么心。毁了我家定国,你们就得意了。就没见过这样心狠手辣的,你们对我们家有意见,只管冲着我们来,对一个孩子下手算什么。” “妈,我早就说了,我们报警。您还不让。有些乡下人就是一肚子坏水,不敢正面与咱们家起冲突,就从小孩子身上下手。看看定国,住在这里还不晓得被他们怎么虐待了。这脸怎么晒成这个样子,还有这双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舒梅看着黑红黑红的儿子,只心疼得不行。 黎定国被他妈一顿乱摸,痛得连连吸气。 “定国,他们还打你了?这是绑架,我们去公安局,我要告他们,我要让他们把牢底坐穿。” 舒梅跳脚,眼泪都掉出来了。 “ 妈,什么绑架,你乱说什么。我是这两天才到安哥家的,我离家出走没地方落脚,主动来找的她们。你不要倒打一耙。安哥他们对我很好。收留了我,还给我饭吃。”黎定国眼见事情要脱缰,急忙解释。 舒梅哪里肯信。 “到这个时候,你还为他们说话,他们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这个傻子。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跟你爸他们,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你还只一心向着外人,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蛋。” “我没有,我没有骗人,我真的没有。”黎定国急死了,转头去看舒老爷子,“外公,你听我说,真的是我自己跑出去的,跟安哥没有半点关系。我也是昨天才来他们家,本来就打算今天回去,东西都准备好了。” “你别说话,回头我们再好好算账。”舒老爷子看也不看外孙,只上上下下打量余安邦。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倒是我们小看你了。” 他哼了一声,“你要把这点心思放在正事上,怕是早就功成名就了。” “你在这里放什么屁,”余安邦懒得搭理他,“你难道聋了,定国离家出走,跟我有什么关系。要不是我去找了他,这死小子估计就挖煤去了。” “乡下人就是心眼多,到这个时候,还敢狡辩。”舒老爷子一个字都不信,“要不是有人看到定国在沙场干活,我们还不知道,原来是你拐了他出来。余安邦,我们家看在你是清河的亲儿子的份上,一直没跟你计较,可不代表我们家就怕了你。这回这件事,咱们没完。你等着瞧。” 余安邦被气笑了。 “你果然是年纪大了,耳朵不行,脑子也不好使了。行啊,没完就没完,谁怕谁。你只管放马过来。请你以后不要把我当作黎清河的儿子。我们早就断绝了关系。我如今的爹,叫尤钱。看到没,就是这一位。是不是,爸?” 尤钱上前一步,站在了余安邦旁边。 “我是安邦的爸爸。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跟我说。不要乱给他认爸,我听着不痛快。我们乡下人,一旦不痛快,就会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来。” “你——” 舒老爷子被气得半死,指着尤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黎清河则是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踩他的脸。 这个儿子,他不认也罢。 第572章相互折磨 余安邦要是知道他的内心活动,肯定会举双手赞成。 此时,他被尤钱的霸气镇住了。 这声爸,喊的一点都不亏嘛。 “你,你们一群刁民,千万别落在我们手里。”舒老爷子没了往日的气定神闲,放了句狠话。 “你们也别落在我们手里。”余安邦看向舒梅,意有所指,“做坏事的时候,千万把屁股擦干净。” “你,你放什么狗屁。”舒梅恼羞成怒,“谁做坏事,谁屁股没擦干净。” “谁答应,我就说的是谁。谁做过,谁自己心里有数。” “你——” 舒梅脸颊火辣辣的疼。 余安邦为什么会知道,余家所有人是不是都知道她丢工作的事。 那余秀莲是不是也知道了?! 她是不是在背后笑话她。 一定是这样。 舒梅觉得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她不敢去看余秀莲的脸色,也不敢去看自家男人的脸色。 她将所有的气撒到了儿子身上。 “你这个畜生,我生你养你一场,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联合外人欺负自家人,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当初生你下来,还不如直接扔到尿桶里淹死。我为什么要把你养这么大……” 她一声声控诉着,拳头一拳拳打在黎定国胸口。 黎定国被打了,躲也不躲。 只那眼里的亮光,一点点暗淡下来。 余安邦看得眉头直跳,周小满也很是无语。 这个舒梅,怕是疯婆子。 还是舒老爷子看不下去。 丢人丢到别人家,这算怎么回事。 他呵斥了舒梅两句,又狠狠瞪了余安邦一眼,这才领着全家人扬长而去。 堂屋里又恢复了安静。 余秀莲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她以为要打起来。 人家人多势众,他们家可不是要吃亏吗。 “哎,这都算什么事啊。明明咱们是做好事,没想到雷锋没当成,反倒被人倒打一耙。这舒家人,也太不讲道理了。难怪舒梅是那个性子。只可怜定国——” 她摇摇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周小满却道:“有些人,不管做什么,总是别人错,她对。咱们犯不着跟她生气,离她远远的就行。” 至于黎定国—— 他是个成年人了,得学着自己处理问题。 谁也帮不了他。 黎定国回去之后面对的腥风血雨,周小满从邵东海嘴里听了一星半点。 据他妈王美丽在家说起,舒家爆发了家庭大战。 全家人指责黎定国不懂事,不知道怎么的,战火烧到了黎清河身上。 两口子大打出手,把家里的东西都砸光了。 两个老的拉都没拉住。 “……这样的环境,定国考试肯定会受影响。我昨天碰到他,还问他要不要上我家学习。他没答应。” 邵东海颇为感慨。 “舒家以前不是这样子的,谁料到——” 他说到这,话音戛然而止。 “我不是说你们家,咳,我这张嘴,”他尴尬极了,“我的意思是,谁也没料到会这样。” 周小满很是体贴地为他圆场:“我知道你的意思。” 邵东海尴尬地笑笑,没再说话。 周小满回去后,不免跟余安邦他们说起。 余安邦一听,就腻歪的不行。 “这家人,真是没救了。也算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幸好妈再找了。他要还是我爸,我烦都烦死。” 余秀莲也颇为赞同地点头。 她年轻的时候,迷上了黎清河的皮囊和所谓的才华,过了大半辈子才发现,过日子就是要踏踏实实的,尤钱这种,就挺好。 她的目光不由落在尤钱身上。 两个人打了证之后,开始彼此有些尴尬,客客气气的,像客人一样,时间久了,也慢慢地自然了。现如今,颇有些老夫老妻的意味。 尤钱被余秀莲这么看着,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好在他面皮黑,看不出什么来。 周小满眼风刚好扫到两个老的的眉眼官司,忍不住捅了捅余安邦。 余安邦自然也瞧见了,不禁一阵牙酸。 等回了房间,忍不住向周小满吐槽。 “一大把年纪了,在咱们晚辈的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可真是——” “一大把年纪怎么了,”周小满横了他一眼,“等咱们年纪大了,你是不是就用年纪大为借口,对我不好了?好你个余安邦,我还没看出来,原来你还有这样的花花肠子。” “我可没有这样说。”余安邦右手举在胸前,做出发誓的样子,“我余安邦要是敢有半点对你不好,就让我天打五雷轰,下辈子都不得超生。” “什么天打五雷轰,破四旧的时候可是说了,神鬼之论是假的,也就是糊弄糊弄傻子。”周小满神色淡淡。 余安邦觉得自己百口莫辩,索性用行动来证明自己。 周小满被扑到了。 屋里很快响起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舒家的情况,比周小满想象的还要糟糕。 黎定国回家之后,就被关在屋里,除了吃饭上厕所,几乎不许出房间。 就是他上厕所的功夫,他妈也会在外头等着,生怕他一转眼就离家出走。 舒家两老原本想要把外孙带到舒家去,舒梅说什么都不答应。 她觉得,黎定国能在两个老的眼皮子底下离家出走一次,就能离家出走第二次。她非要亲眼看着才放心。 可她实在是太闲了。一方面气恨儿子不成器,另一方面又怨恨上黎清河。 两口子三天两头在客厅吵架。 黎清河为了儿子能安心学习,每次都对她不搭理,舒梅就更生气了。 在家不是摔东西就是骂人,屋里的黎定国压根没法认真复习。 要不是答应了周小满两口子,好好准备高考,他几乎要扒窗户逃跑。 全家人就这么相互煎熬着。 直到这一天,舒家发生了一件大事,彻底打破了局面。 看着眼前来报信的人,舒梅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你说什么,我家珍珍被人欺负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人穿着星和机械厂的工作服,此时站在客厅里,显得十分局促。 “您就是舒珍珍同志的母亲,舒珍珍让您过去一趟,您再不去,怕是见不着人了。” 第573章吃亏与占便宜 “什么叫见不着人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舒梅无理取闹了好几个月的脑子,突然感觉有些不够用。 工作人员却是急得跳脚。 “您过去一趟就知道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反正去晚了,您肯定后悔。” 舒梅哪里还顾得上问,拔腿就跟着人往外跑。 黎清河也急急忙忙跟在身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提脚转去了舒家。 他得去叫两个老的。 等舒梅慌慌张张跑到机械厂,在一间小小的办公室见到了舒珍珍。 她坐在地上缩成一团,头发散乱着,雪白的连衣裙脏兮兮的,肩膀处,豁开了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的内衣肩带。 舒梅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双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珍珍,珍珍,你这是怎么了?”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到了舒珍珍身旁。 舒珍珍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膝盖上,仿佛没有听到身边有人跟她说话。 舒梅就更担心了。她一边叫着女儿的名字,一边用手去推她。 许久,舒珍珍才有了反应,她慢慢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双肿得跟核桃大小似的眼睛。 然后,抱着舒梅嚎啕大哭起来。 “妈,妈,你怎么才来,我活不成了。” 舒梅吓得浑身发软,抱着女儿,整个人就开始打摆子。 怕是—— 舒梅紧紧地咬住了嘴唇,一句多话也不敢再问。 他们舒家怎么这么倒霉,她女儿怎么会摊上这样的事。 母子俩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有人走了进来。 舒梅微微抬头,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白安城。 后者逆着光站在门口,眉头微微皱着,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不屑。跟在他后面的,是他爸白向东。 “安城,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舒梅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口。 “你问你们家舒珍珍,我都没脸说。” 白安城神色冷淡,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窖里发出来的。 舒梅转头去看女儿,却只能看到她泪流满面的脸。 她突然不忍心问了。 女人家吃亏,不外乎就那么件事。 珍珍难道是—— 舒梅只觉五雷轰顶,抱着舒珍珍,忍不住又要嚎啕大哭,却听一旁的白安城开口了。 “您先别急着哭,问问你家好女儿干了些什么事?” “妈,我不活了,你让我死了吧。” 舒珍珍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推开舒梅,猫着腰,就朝墙角撞去。 舒梅大骇,尖叫一声,急急地去拉她。 险险将人拉住,舒珍珍的额头,蹭在墙上,掉了一大块皮。 舒梅又急又气,抱着女儿就是一顿捶打。 “你这个傻子,你这是要做什么。是不是要急死你妈我,有什么话,你好好跟我们说,我们肯定帮你做主。你死了,伤心的只有我们这些当爹妈的,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你。” 舒珍珍听着她妈的怒骂声,却是牙关紧咬,一字不说。 舒梅就更急了。 她还要说什么,就听白安城道:“差不多就行了,这么寻死觅活的给谁看。现在也没有外人,你那一套就别装了。谁还不知道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舒梅一听,气得眼前发黑,“什么叫做装,我家珍珍在你们厂里出事,你作为一个亲戚,不闻不问就算了,居然还说这样的风凉话,你像话吗?” 又看向白向东。 “他姑父,你也是有孩子的,你说一句公道话。谁家孩子被这么欺负着,哪个做长辈的心里好受。我家珍珍是女孩子,她吃的都是大亏。到底在你们厂里出了什么事,你们到现在为止,一句准话都没有,这是欺负我们舒家没人吗。还是说,非要我拍电报,叫公婆过来主持公道。” 一直没说话的白向东闻言,眉头就皱成了个八字。 “舒同志,今天这件事,真是令爱自导自演,跟我们家安城没有半毛钱关系,跟我们机械厂就更加没关系了。你要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问问她做了什么。” “她一个女孩子,吃了大亏,难道还好意思开口。”舒梅只觉得脑仁发胀,“你们这样把事情推脱得一干二净,就不怕天打雷劈。珍珍,”她转头看向女儿,“你别怕,有什么话直接跟妈说,妈给你做主。” 舒珍珍嘴唇都快要咬出血来了,依旧一言不发。 “算了,她不好意思说,我来帮她说。”白安城撇撇嘴,“今天一大早,她来找我,说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我也没多想,就留她在办公室。” “可是,”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她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疯,突然把自己的头发弄乱,又把衣服扯开,就开始大喊救命。还死死地抱着我,我当时还以为她抽风呢。” “后来的事情,”他讥讽地一笑,“你们想也想得到,有工友听到动静过来了,她就一口咬定,说是我欺负了她。哼,天地良心,就她这样,我还真瞧不上。” “我没有——” 舒珍珍捂住耳朵,歇斯底里叫起来。 “明明是你,是你动手的。你撒谎,我没有。你这个骗子,你们满嘴谎话……” 话听到这里,舒梅已经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看看女儿,又看看白安城,似乎是在判断谁在说谎。 “嫂子,”白向东轻咳一声,就道,“我来说句公道话。”他看了舒珍珍一眼,“我家安城不喜欢你家珍珍,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事实。我家安城就是再不挑嘴,也不会向珍珍下手。而且,他前段时间才处了个对象,没道理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舒梅被他两句话说得又气又恼。 什么叫做不挑嘴,什么叫做处了个对象? 小姑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人家话里话外,是想让珍珍做他们家的媳妇。 还说她儿子白安城只是不善于表达感情,其实打心底里是喜欢珍珍的。 怎么到了这对父子嘴里,又完全是另外一番话。 “你们欺人太甚。”舒梅指着白安城,“你话里话外说我家珍珍赖上你,你有证据吗?而且,我家珍珍还是个大学生,毕业之后,前途无量,难道非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她豁出去自己的清白不要,就是为了诬赖你?!你以为你是谁。今天你们要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这件事没完。” 第574章吵起来了 “你这是无理取闹。不管怎么样,我们要尊重事实。有时候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心里想些什么,能做出什么,不是我们能控制的。”白向东也没有好话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舒梅不答应了,“你是想说,我家珍珍死乞白赖非要赖上你儿子,是她龌龊,好好的大学生身份不要,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来。” “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你们简直太过分了。这样的话怎么说得出口。还说是亲戚,就跟外头的陌生人差不多。” “亲戚也有不省心,反正我目前为止,也就只有你们家一家糟心的亲戚。” “你放屁。” “……” 两人就这么争论起来。 两个当事人,一个坐在地上没有动,另一个,则站在门口抱胸看热闹,仿佛是局外人。 白安城慢慢地走到了舒珍珍旁边。 “这就是你想要的?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你妈也没说错,你一个好好的大学生,为什么就看上不成器的我,我有什么好值得你惦记的。让你大费周章设今天这个局。”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舒珍珍慢慢地抬起头来,脸上再没有先前不想活的绝望。 “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以为你好歹算个正常人了,没想到前面都是装的。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也用得出,真是佩服的紧。以前是我看差眼了。你这么厉害,要是在解放前,干地下工作应该相当合适。” 舒珍珍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多说无益。 反正今天她已经豁出去了,必须达到目的。 她原本是打算慢慢来的,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前一段时间,白安城他们领导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 那对象她也见过。 父亲是机械厂的厂长,母亲是厂里的会计,女孩子本人也在纺织厂上班,据说还是个小领导。 人长得相当漂亮,就算她不肯承认,也必须得说,比她漂亮多了。 最重要的是,那姑娘落落大方。跟白安城相处时,就像是普通朋友似的。 她瞧见过两回,有一次,甚至看到两人肩并肩,有说有笑地从电影院出来。 她气得不行。 就故意去探黎秀慧的口风。 后者竟然是知情的。 听她那意思,似乎想让她跟那姑娘公平竞争。嘴上却还说,想要亲上加亲,更喜欢她。 她被恶心坏了。 好几次差点撂担子,决定放弃白安城。 可很快,她又改变了主意。 因为,曾经被她拒绝了的李自强找上门来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要跟她处对象。 还说,知道她如今跟白安城走得近,但是白安城脚踏两条船,找了个更好的。 说与其被白安城这么戏耍着,不如找他。他肯定会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她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只有她不要别人的份,哪里有别人甩她的道理。 而且,上辈子与李自强的纠葛,她这辈子就是孤独到老,也绝对不会再嫁给他。 舒珍珍想明白了,决定不顾一切后果,上黎家这条大船。 她原本是想找机会破坏白安城与他那对象的关系的,可眼见两人日渐情浓,似乎马上就要打证结婚的架势,她忍不住了。 她好歹比他们多活了十几年,见过的龌龊事也多的多。 就用了这个办法。 哪怕是两败俱伤,她最后也会如愿的。 舒珍珍很自信。 一旁的白安城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不禁烦透了。 自从他处了对象之后,他是想彻底跟舒珍珍划清界限,以免让他对象误会的。 可两家人到底是亲戚,他妈又说不能让女孩子面上太难看,他也就没有说重话。 今天舒珍珍来找他,他以为又是跟往常一样,他妈有什么话让她带给他。 没想到,她突然耍那么一招,他当时就懵了。 等反应过来,有工友已经闯门进来了。 看到闯进来的人,他就知道大事不好。 进来的人,好巧不巧,正是跟他不对付的二线的车间主任。 人家看他不顺眼已经许久了。 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抓住了他的小辫子,自然是不依不挠。 甚至,故意把事情闹大,引得上面的领导都知道了。 要不是他爸力排众议,又说服领导们先把事情压下,估计,现在他都成了整个厂的名人了。 舒珍珍这个当事人倒好,还好意思寻死觅活的。 他没有办法,只得叫人去请舒家人过来。 只是没想到,舒梅也是不讲道理的。不看看自家女儿是什么德行,开口闭口就说他欺负了她女儿。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人有点多。 舒家两老,黎清河,还有黎秀慧这个当妈的。 这一次,白向东不给舒梅说话的机会,率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通。 舒老爷子一听,顿时脸色就变了,舒老太太也是满脸不可置信。 “不可能吧,我家珍珍是个乖孩子,肯定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她张口就否认。 黎秀慧也不干了。 “不是你女儿干的,难道就是我儿子干的?!我家安城这些日子才处了个对象,那女孩子优秀得紧,他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来。而且,之前我们两家撮合他跟舒珍珍,他可是一点意思都没有。他脑子又没被驴踢过,哪里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十之八九是你们家珍珍自己搞的。也算我看错了人,平时看着乖乖巧巧的,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现在她是要坏了我们家安城的名声啊。你们家必须给我们家一个交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凭什么就认定是我们家珍珍做的。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女孩子吃亏,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舒梅不干示弱,当场就跟小姑子吵起来了。 关系到儿子的名声,黎秀慧也不是个好说话的,立马跟新大嫂呛声起来。 姑嫂二人吵得不可开交。 小小的办公室差点被他们掀了。 “都别吵了。” 舒老爷子一声暴喝,办公室才安静下来。 “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解决这件事?” 他指了指办公室外头。 第575章谈不拢 众人回头,就见办公室窗户边上,扒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黎秀慧当场黑了脸。 说来说去,还是她男人儿子吃亏。 舒家人拍拍屁股就能走,可她儿子男人以后还得在这里上班。 “你们想怎么样?”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是你们想怎么样,”舒梅不甘示弱,“我家珍珍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现在名声也坏了。你问我怎么样。你扪心自问一下,如果这事摊在你头上,你想怎么样。” 黎秀慧气得眼前发黑。 分明是他们倒打一耙。 她以前怎么会觉得舒珍珍这女孩子单纯,是个当媳妇的好人选。 早知道有今天,她儿子另外谈对象开始,她就应该把话跟她说清楚,也好断了她的妄想。 可转念一想,她能干出这样的事来,估计自己跟她说清楚明白了,她也不会轻易放手。 这个女人,就是不要脸。 “我不管,反正这件事,吃亏的是我儿子。我刚刚过来,一路上听到他们厂里不少人议论纷纷,说我儿子耍流氓,真要把这个罪名坐实了,他以后也不用在厂里混了。” 黎秀慧亮出自己最后的底线。 “最好是舒珍珍出面跟大家解释,今天的事情,都是误会。然后,我让我男人他们厂里开个会,让大家不要再议论这件事情。” “你想都别想。”舒梅尖叫一声,坚决不同意,“让珍珍当面跟别人解释,那别人会怎么想她,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她以后还怎么抬头挺胸做人。你这是要把她往死路上逼。” “那也是她自找的。谁让她搞这么一出,真是不要脸。自作自受活该,怪不得别人。” “你们家才是自作自受,别以为我们舒家就这么好欺负。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眼见两个女人又要吵起来,舒老爷子不得不站出来喝止两人。 “咱们这么争论下去,肯定没有一个结果。还是听听孩子们怎么说。如果对外说,他们本来就是男女朋友,只是故意开了一个玩笑,让别人误会了。这件事情就算圆满了。谁也不吃亏。你们看怎么样?” “除非我死了。”白安城跳出来反对,“我这辈子,最恨别人逼我,今天这件事,别想让我低头。” “谁逼你了,谁逼你了,你以为你是香饽饽吗。我家珍珍好歹是个大学生,你说这话难道脸不会红。”舒老太太气得够呛,“说的好像我们珍珍嫁不出去似的。” “嫁不嫁得出去跟我没关系,反正休想赖上我。”白安城态度很坚决。 就这样谈崩了。 舒老爷子的眉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苍蝇,他的目光不由投向了黎清和。 白安城是他的侄儿,他总要表个态。 黎清河是不想管这桩事的。 虽说舒珍珍确实是他的女儿,却只是继女,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白安城却是他的亲侄儿,是他亲妹妹的儿子。 亲疏关系可想而知。 可岳父的意思也很明显,是让他说句话。 他左右为难之下,索性转向舒珍珍。 “珍珍,你是怎么想的。你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们也好为你做主。” 他这就是典型的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舒珍珍为什么从头到尾不吭声,就因为她是受害者,而且是个女孩子。 在这件事情当中,她是明显处于劣势的。 要她表态,几乎就是要让她亲手将伤口撕开。 这明摆着就是欺负人。 舒梅一听就不乐意,想说什么,却被黎清河拉住了。 “我不活了,我给大家添麻烦了。我没脸活着。” 舒珍珍低垂着头,翻来覆去只这么两句话。 舒梅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舒老太太也抱着外孙女开始抹眼泪。 祖孙三代哭成泪人。 黎清河暗暗叹气。 看样子,这件事,是真的不能善了了。 “秀慧,要不,咱们就——” “想都别想。”黎秀慧坚决不肯答应,“做我们白家的媳妇,也不需要特别优秀,但最起码一点,人品要过得去。” 言外之意是说,舒珍珍人品不好,没资格进白家的大门。 又绕进了死胡同,局面再次僵持了。 办公室里,只能听到三个女人的哭泣声。 最后还是白向东出来打圆场。 “今天闹了一天,大家都累了,先回去休息。这件事情,咱们坐下来慢慢商量,总会商量个结果出来。总好过都杵在这里,被外人看笑话。” 舒老爷子看着外头只多不少的人,点点头,算是答应。 舒珍珍被领了回去。 回家之后,她一言不发,一头就钻进了卫生间,足足洗了一个小时才出来。 舒梅不敢再多问,只坐在沙发上抹泪。 舒老太太也在旁边唉声叹气。 舒老爷子却问黎清河。 “你看能不能去那边做做思想工作。要想皆大欢喜,就只有一个办法。” 黎清河知道岳父的意思。 就是劝黎秀慧他们一家人允诺安城与珍珍的婚事。 可他觉得自己张不了这个口。 先不管今天到底是谁说谎,只看他妹妹的那个态度,他就能猜得到结果。 在黎家,他是最没有话语权的。 大哥在的时候,大哥说了算。 后来大哥不在了,全家人的重心都在小妹身上。 父母眼里压根就没有他。 小妹也根本不把他这个二哥当回事。 他过去一趟,不过是自取其辱。 而且还是为了舒珍珍这个继女。 他不想自讨没趣。 可舒家这边,他总要给一个交代。 黎清河没有办法,起身决定去妹妹家走一趟。 他想的很好,只随口说几句,也省得被妹妹妹夫埋怨。 可才进白家大门,就被黎秀慧当着妹夫的面,劈头盖脸一通骂。 “舒家都是些什么人啊,我到今天才算是看明白了。你如今那个老婆,还比不上乡下的那个。乡下那个好歹要脸,养出来的儿子虽然傲慢,却是洁身自好。他们舒家养出来的闺女,简直就是丢人现眼。这样的龌龊事也能做得出来。我都不好意思说我们是亲戚。” “亏我之前还老是夸舒珍珍是个好女孩,谁想到底子是这样的。这就是从小没爸教养的结果。还有,你今天一言不发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全心全意向着舒家。二哥,你可别忘了,你姓黎不姓舒,你又不是他们的上门女婿……” 一连串几句话,只将黎清河说得面红耳赤。 尤其是“上门女婿”几个字,刺痛了他。 这些年,他在舒家过的日子,可不就是上门女婿的待遇。 可在黎家,他也什么都不是。 就连黎秀慧这个妹妹,也能当面这么训斥他。 黎清河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要走。 白安城却叫住了他。 “舅舅,我绝对没有干不道德的事。今天所有的事,都是舒珍珍自己搞出来的。所以,还是那句话,我宁愿死也不娶舒珍珍。你帮我把这句话带给舒家人。” 黎清河定定地看着侄儿,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可他到底失望了。 侄儿这回是来真的。 这孩子从小就脾气执拗,这回既然打定主意,就绝对不会再更改。 “我知道了。”他疲倦地点点头,几乎是逃一般出了白家大门。 出了门的他,一点都不想回家。 他不想面对家里那团乱七八糟的事。 黎清河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眼见天快要黑透了,这才慢吞吞往家的方向走。 进了筒子楼,刚拿出钥匙要开门,门哐当一声,从里面开了。 黎清河对上了慌慌张张的舒梅,以及跟在舒梅身后,抱着舒珍珍的舒有志。 “这是怎么了?” 黎清河骇然。 第576章自杀证清白 “快让开,咱们要赶紧去医院。”舒有志抱着外甥女就往外冲。 黎清河眼尖地发现,舒珍珍的衣袖上全都是血。 这是—— 他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舒家人已经疯了一般,全往外冲。 跑得最慢的是舒老太太。 黎清河张口喊了一声“妈”,还没来得及说话,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你们黎家人太过分了。” 黎清河摸着火辣辣的脸庞,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下只闪过两个字。 完了。 珍珍这是闹自杀了? 自己不过离开了几个小时,怎么会发展到这地步。 他该怎么办。 黎清河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 他在门口想了许久,决定还是先去医院看看情况。 不管怎么样,他是舒珍珍的继父。 要是明知道女儿出事了,还不去医院守着,是要被人诟病的。 这一晚,注定是兵荒马乱的一晚。 等黎秀慧得到消息的时候,是第二天一大清早。 白安城父子还没来得及去上班,就被舒有志领着人堵在了屋里。 听说舒珍珍晚上割脉自杀,黎秀慧一句“不可能”就脱口而出。 她那么喜欢自家儿子,怎么会舍得死。 一定是舒家人的诡计。 她不由向人群中的黎清河求助。 见到二哥那严肃的神情,她知道,这件事是真的了。 黎秀慧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这下是真的完了。 舒珍珍闹这么一出,她儿子一个流氓罪是跑不了。 她该怎么办。 舒有志却是不管不顾,领着舒家的几个近亲,先在白家打砸起来。 把东西都砸光了,这才算出了一口气。 白安城想要上前阻拦,被白向东拉在了身后。 白向东是个明白人。 要不是他拦着,舒家人的大棒子,就会抽在他儿子身上。 等闹完了,留下满地狼藉,舒有志这才冷冷地开了口。 “我们全家商量过了,就告白安城一个流氓罪,到时候,公安局见。” 黎秀慧一听,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你们不能这么做。我们家安城没有做过。”黎秀慧死死地揪住了舒有志的胳膊,“我们家,我们家没有做过。” “做没做过,到时候让公安局的同志来判定。”舒有志摔开了她,招呼来人回去。 白向东眼见事情朝着他们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忙拉住了舒有志。 “大家亲戚一场,没必要做的这么难看。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商量。我现在就跟你们去一趟。我想跟舒老爷子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到时候直接在公安局见。敢做就要敢当。” 舒有志拒绝。 白安城气得跳起来要说话,被黎秀慧死死拉住了。 白向东也阴沉着脸,到底此时不占上风,只好向黎清河求助。 黎清河想到出门前岳父那模凌两可的态度,就道:“有志,你就看在姐夫的面子上,听我这一回劝。大家都是亲戚,确实没必要做的这么难看。就让我妹夫走一趟,反正这件事总得有一个解决方案。对珍珍也只有好的。”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白向东跟着黎清河一行人去了舒家。 白安城与黎秀慧留在了家里收拾残局。 白安城将碎了的碗扫做堆,越想越气,重重地将扫把一扔。 黎秀慧无奈地叹气。 “你这又是发什么脾气。” “我早就说了,那个舒珍珍就是心眼太多,你们都不听。外婆也是,还说人家是h大的大学生,以后前程大好,让我抓住机会,不要错过。现在好了,人家倒打一耙,我反倒成了那个理亏的了。她现在搞一出自杀,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了。” 黎秀慧将扫把捡起,认真地将碎瓷片一一扫进撮箕,转身将垃圾倒进了垃圾桶,这才坐下来认真地看着儿子。 “你跟妈说句实话,你到底有没有对她做什么?” “妈,”白安城气得额角的青筋都在跳,“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王慧慧比她强多了,我放着王慧慧不处,跟她扯上关系做什么?” 黎秀慧却是淡淡的。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我们都不愿意看到。可舒珍珍竟然连自杀这么激烈的手段都拿出来了,她肯定是吃了亏的。要不然,她又何必。你是妈的儿子,妈当然是无条件站在你这边,可现在明显是咱们理亏啊。” 白安城一听,顿时气得眼冒金星,当场就一脚踹翻了凳子。 “我哪里理亏了?我没干过的事情,你们非要我承认,你们还是我的爸妈吗。哦,她舒珍珍自杀一次,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是不是我也要学她自杀一回,你们就相信我了。” 黎秀慧苦笑一声。 “安城啊,你还没有弄明白吗。现在,真相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人家舒珍珍为了你自杀,是不争的事实。这是大家都有眼看到的。到时候话传出去,你看还有没有人信你。” 白安城抱着脑袋,瘫软在沙发上。 当然没有人信他了。 现在,连他的亲生父母都不相信他,更何况说外人。 舒珍珍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一点,才会铤而走险。 一定是这样的,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白安城恨得咬牙切齿。 他当时为什么要心软,为什么要答应与她见面,为什么要跟她单独在办公室里。 他好恨。 黎秀慧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知道是安慰儿子还是安慰自己。 “你也别愁了,这件事,最差的结果就是你跟舒珍珍结婚。也没什么的。娶谁不是娶。反正要结婚。舒珍珍的身份也拿的出手,不会给你丢人。” “可凭什么要让我认命?!”白安城一万个不愿意,他吼道,“从来没有人可以勉强我,你们不行,舒珍珍也不行。” 黎秀慧想起儿子在赣省那边闹腾出来的事,心下不由有些着慌。 “安城,你可别乱来,这回不比上次。不是咱们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而且,你外公外婆的关系也不在这里,他们舒家是地头蛇,如果真的想要跟咱们撕破脸,那咱们只有吃亏的份。” 白安城油盐不进。 “反正,我就不娶她,你们谁要娶谁娶去。跟这样的女人待在一个屋檐下,我都觉得恶心。你要让我跟她过一辈子,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你难道想去坐牢?”黎秀慧带上了哭腔,“一旦舒家告你流氓罪,你是脱不了身的。当时又有人证,舒珍珍又自杀证清白,事情闹到最后,吃亏的还是你。你怎么还看不明白?” 坐牢吗? 白安城愣住了。 不娶舒珍珍,就会失去自由十几年,甚至更久。 他愿意吗? 他不愿意的。 他这人一辈子,最崇尚的就是自由。 要让他坐牢,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的痛快。 打死他都不去坐牢。 可要他娶舒珍珍,他也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的。 左右都不是他想要的,他该怎么选。 “ 妈,”他哀求地看向黎秀慧,“我们赶紧拍电报给外公外婆,让他们过来一趟。他们一定有办法的。他们一定能帮我。” 黎秀慧被儿子抱着胳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父母过来就有办法吗? 不见得。 事情闹到这一步,都怪她。 她拍着儿子的背,试图让他接受事实。 “安城,不过是娶个女人回家。比起坐牢,还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你就听妈一句,待会跟我去一趟舒家,咱们好好认个错,大不了先订婚,这件事情就算解决了。” 白安城不可置信地看向母亲。 他大吼一声,抱着头,痛苦地嚎叫起来。 第577章目的达成 周小满知道舒珍珍自杀一事,还是马丽告诉她的。 舒珍珍住院了,作为同班同学,马丽又是班长,需代表全班同学去医院探望。 周小满就这样被抓了壮丁。 “你跟舒珍珍熟一点,到时候也好说话。” “你确定我去了没问题?”周小满无语,“老大,我怕把她气出个好歹来。” 人家说不准以为她是去看热闹的。 “那怎么办,”马丽也很为难,“舒珍珍平时独来独往的,跟班上的同学关系都不大好。我作为班长,肯定是要走一趟的。咱们班还凑了份子钱,给她买了营养品。这周末,刘洋他们都要去兴国家玩,这是一早就约好的。也就你不去。你跟我一起去吧,要不然,我一个人在那,太尴尬了。” 周小满到底耐不过她的软磨硬泡,答应了下来。 两人挑了星期天上午去了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刚好是上午十点左右。 护士才给舒珍珍换了药。 见到周小满与马丽,舒珍珍只虚弱地笑了笑,没表现出太过激动的情绪。 周小满反倒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不喜欢舒珍珍,可真没有故意看热闹的心思。 至于她自杀的原因,她虽然好奇,却也不会刻意打听。 “谢谢你们能来看我,替我跟班上同学道谢。等我出院了,再请大家一起出去玩。” 舒珍珍难得地说了两句客气话。 马丽有些受宠若惊。 “你好好养身体,别的事情不用操心。课程上的事,班上都安排好了。有几个同学轮流给你抄笔记,到时候给你送到医院来也行。就看你方不方便。” “谢谢,麻烦同学们了。”舒珍珍再次道谢。 寒暄环节结束,马丽又叮嘱了几句好好养身体之类的话,这才出了病房。 到了走廊尽头,她才压低声音对周小满道:“你发现没有,今天舒珍珍好像格外好说话。是不是死过一回,性子也变了。” 周小满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不过,舒珍珍今天确实特别好说话。 跟她往日高冷的形象完全不同。 尤其是看到自己。 按常理推算,今天的见面估计会不愉快。她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 没想到,过程出奇地顺利。 “对了,她自杀住院这件事,你千万别在班上说漏了嘴,辅导员是再三叮嘱过我的。班上的同学,也只知道她是生病了,具体什么情况没人知道。”马丽叮嘱周小满。 “你放心,这点轻重我还是有的。” “那就好。” 两人说着话,刚要拐弯,迎面就跟人撞上了。 马丽急忙地跟人道歉。 周小满也说着不好意思,一抬头,却只能见到两道匆匆离去的背影。 “咦,他们怎么来了?” 周小满自言自语。 马丽伸长脖子看去,回头对周小满道:“你认识啊,好像进了舒珍珍的病房。” 周小满点头。 “是白家的人。就是舒珍珍名义上的姑姑家。” 马丽也知道周小满婆家的一点家事,顿时八卦心起。 “他们关系很好吗,怎么急匆匆的来看人?刚刚那个年轻的男同志,好像是被人拖着进去的。” 周小满没有说话。 白安城确实是被黎秀慧拖进病房的。 看样子,两家人如今还在撮合这一对年轻人。 “我听人说,舒珍珍自杀可能是因为刘教授那件事,你觉得有没有可能?” 马丽推了周小满一把。 舒真真差点进了刘教授实验室这件事,虽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风声的。 最起码,她的拥趸吴芳芳就曾经炫耀过。 至于最后没能进实验室的原因,实验室的高年级师兄姐们,也有闲言碎语传出来。 说是刘教授嫌弃她专业成绩没考好。 “应该不至于。”周小满摇头,“不过就是不能进实验室,又不是天塌了。” 而且,以她对舒珍珍的了解,为这点小事自杀,绝对不是她的作风。 “那是什么,”马丽摸着下巴继续猜测,“总不会是谈对象的事吧?人家邵师兄八百年前就拒绝她了,她要是因为这件事想不开,她早就死透了。” “谁知道呢。”周小满敷衍了一句,催着马丽赶紧走,“学校里的事情一堆,咱们就别在这里替别人操心了。” 两人出了医院。 周小满回去之后,只跟余安邦提了一嘴。 人家翻了个身,表示知道了,压根就没有多加置喙。 他们没有闲心思管别人的空事了。 周小满要慢慢地开始将家里不常用的东西打包。 房子的手续跑下来,尤钱领着几个人开始粉刷房子。预计一个多月之后,就能搬进去住。 在这之前,周小满一家人得回一趟乡下。 她嫂子家要给孩子要办百日。 这天下午,周小满在实验室整理数据,有同学说陈校长找她。 她纳闷地去了陈校长办公室。 却见到了黎老爷子。 周小满很是惊讶。 据上回两人见面,已经好几个月了。没想到人家又过来了。只是这回的情况,已经全然不同。 因为余秀莲再婚了。 只是不知道,这回老爷子找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这么想着,黎老爷子已经笑眯眯地招呼她坐。 周小满笑着跟他打招呼。 黎老爷子照例问她学习情况,生活情况,跟上回见面没什么区别。 周小满就在心底暗自感叹。 黎清河真不像是黎家的儿子。 看看老人家这修养,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家里都还好不,我听说你们又要搬家了,要不要帮忙?” “都挺好的。”周小满笑,“到时候安邦的朋友都会来,货车一车直接拉走,倒不用麻烦您。” “那就好,那就好。你们是有成算的,我放心。”黎老爷子笑得更和善了,只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来,“你们最近还跟定国有联系吗?” 周小满觑着他的神色,缓缓地摇头。 “定国马上就要高考了,我让他安心学习,我们不好打扰他。” 这话就说得相当委婉了。 其实是上回闹过之后,舒家压根不让他们见面。 黎老爷子却显然是知道内情的。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定国今年只怕是……哎,算了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就算是真不读大学,也可以干别的。就是他们舒家人钻了牛角尖。还有珍珍那孩子——” 舒珍珍怎么样,黎老爷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是唉声叹气的。 周小满自然不会傻到去追问。 临走之前,黎老爷子又给了周小满几本专业书,说是从赣省带过来的,想着对她也许有用。 周小满自然是真诚地道谢。 走在回去的路上,她再一次在心底感叹,黎老爷子的道行,比黎清河高明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样的善意,她真拒绝不了。 不过,舒珍珍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小满心底有个大大的疑问。 这个疑团很快就解开了。 舒珍珍订婚了。 订婚的对象就是白安城。 这是黎定国偷偷溜到余家,跟他们说的。 “我觉得大家都不高兴,我姐姐虽然脸上也有笑,可似乎并没有很高兴。”黎定国蔫蔫地道,“外公外婆板着个脸,妈妈还能笑出来。姑姑却是一脸别人欠她钱的样子。还有白表哥,从头到尾拉着脸,我看着都难受。吃顿饭就像上刑场。唯一的好处,就是给了我机会 出门。今天我爸妈外公外婆都要陪爷爷奶奶。” 也就是说,黎家两老都来了星城,还是为了白安城的婚事而来。 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周小满很想问问黎定国。见后者似乎没有说下去的欲望,也就打住了。 “你复习得怎么样了?”她问黎定国。 后者的脸立马垮了下来。 第578章胖了 舒珍珍的事,周小满听过就算过了。她要准备回家了。 翘了周六上午的课,她们全家一起坐火车回了乡下。 回到家,顾不得收拾屋子,就马不停蹄回了娘家。 作为大姑子,她得回家帮忙。 周家已经许久没有办喜事了。 周贵民的意思是,趁着这个机会,要大办特办。 还是被王桂枝拦了下来。 说怕队上的人说他们家轻狂。 这也不算是杞人忧天。 这两年,周家的日子越过越好。房子修缮了两回不说,电视机,收音机,自行车都买上了。 平日里隔三差五就吃肉,不知道队上有多少人说闲话。 虽然他们不在乎人家说什么,可太过高调总不是好事。 是以,原本打算摆二十几桌的百日宴,只请了家里的亲戚。 可周家是大姓,周家兄弟又多。哪怕只有自家人,也足足摆了十桌。 一通喧闹下来,周小满只觉得头都大了。 只是看着被打扮的红彤彤的喜儿时,她不由乐了。 “这是妈亲自做的吧,可真喜庆。” 三个多月的喜儿长得白白胖胖,胳膊手都像是藕节似的一节一节。 小家伙特别爱笑。也不认生。到了谁手里就笑。笑容特别治愈人心。 她皮肤白净,穿着一身大红连体褂子,跟年画里的福娃娃似的,很讨人喜欢。 不仅俘获了在场的女性,就是糙汉子们,也忍不住上手要抱。 比如余安邦。 他自诩是大姑父,抱的时间格外长。别人要抱,他还不肯。 “看喜儿在我怀里多乖,她这是喜欢我呢,你们谁也别跟我抢。以后,让喜儿直接喊我爹,也别喊什么姑爹了。” 他是真喜欢喜儿。 周和平就老大不乐意了。 “喊你爹,那喊我什么。你想要闺女,自己生去,别打我闺女的主意。” 亲爹抢过了女儿,很是炫耀的样子。 余安邦暗恨,嘴上却道:“多一个爹还不好啊,以后喜儿读书找对象结婚,我全包了。” “谁稀罕。”周和平翻白眼。 余安邦这下是真受伤了。 众人哄堂大笑。 周小满更是被亲戚们打趣。 “看你男人这样子,你还是赶紧再生一个闺女吧,省得他这红眼病一直好不了。” “就是就是,别人家的闺女,哪有自家的闺女亲。你给他生一个,让他高兴高兴。” “小满啊,闹闹都几岁了,你这肚子还一直没有动静,要不要找中医看一下。我认识一个特别厉害的老中医,让他开两副药,保证你下个月就怀上。” “……” 大家七嘴八舌说着,只把周小满听得囧囧有神。 她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才脱身。 背后就传来周小丽的笑声。 “姐,你就再生一个呗,是男是女都好,你们家又不是养不起。” 周小满回头瞪她。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指着她怀里的羊羊,“这小子还不到一岁,就够闹腾了吧。我是不想再生一个猴子了。” 羊羊一岁还差一个多月,却是闹腾得紧。 每天在家翻箱倒柜不说,还非要下地走路。他胆子小,又不能单独走,只能由大人牵着。 他是走得欢快了,大人们的老腰也废了。 周小丽摸着还酸软的腰,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确实,再生个小人,就是甜蜜的负担。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道,“苦也就苦这两年,等孩子大一点,就好了。最起码,静静以后有撑腰的娘家人。我们老了,也有人养老。” 养儿防老,是这个年代最朴素的想法。 周小满不置可否。 养孩子是件不计成本的事。 有些父母辛辛苦苦一辈子,临到老了,还要给儿子收拾烂摊子。 别说享清福了,过个安生日子都难。 当然,要怪也只能怪人家没把孩子教好。 她不会傻到这个时候,说这种扫兴的话。 她索性转移了话题。 “孩子都断奶了,你怎么还没瘦下来。”她指着周小丽的脸,“我记得你生静静那会儿,喂奶的时候就瘦了一大圈。” 周小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顿时苦笑一声。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头胎的时候,一下子就瘦下来了,没一点感觉。生完羊羊之后,哪怕刻意控制少吃饭,也怎么都瘦不下来。还有这腰上的肉,一层层的,穿衣服都不好看了。” “慢慢来,我听说,除了节食,还要多运动运动。你平常没事不要老坐着,也出去走动走动。到时候瘦的快。”周小满给她建议。 “就是要多走动。”梅子抱着孩子也出来了,“你看我,每天吃了饭之后,抱着喜儿到处走,现在瘦了好多。” 周小丽看着嫂子苗条的身形嫉妒极了。 “我当初生静静的时候也这样。不动也瘦。哎,真是气死人。” 周小丽盯着嫂子的腰看了许久,目光扫到周小满身上,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咦”了一声。 “姐,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她指了指周小满的腰,又指了指她的脸,“我感觉你圆润了一圈。” 周小满横了她一眼:“不带这么打击报复的。不就是说了几句你胖了吗。” 不管在什么年龄,什么时代,女人都最忌讳被人说胖。 周小满也不例外。 “不是啊,”周小丽将孩子抱紧了些,就问旁边的梅子,“嫂子你看,我姐好像是真胖了,双下巴都有。你看这腰,这条裙子当初还是我亲手做的,我记得刚刚好,现在都有点紧。她就是胖了。” 梅子也仔细打量周小满一番,在周小满威胁的眼神中,慢慢点头。 “小满,你是真胖了。” 周小满欲哭无泪。 她低下头,捏了捏自己的腰,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不敢置信。 “应该没有吧。” 心里想的却是,可惜这年头不比后世,可以买电子秤。 要不然称一称就知道了。 忙碌了一天,回去之后,周小满躺在床上还在想自己是不是真胖了。 她一会儿捏捏胳膊,一会儿捏捏腿,就是想要找到自己长胖的证据。 余安邦见她这副样子不免问起。 知道事情的经过之后,很不厚道地大笑。 “好像是胖了一点。” 他指着周小满的下巴,“有两层肉。” 周小满气得抓起屋里的枕头捶他。 余安邦连连求饶。 夫妻俩闹腾了一阵,见时间不早了,各自歇下。 余安邦抱着娇妻,用手掌丈量着她的腰,忍不住嘀咕。 好像是真胖了点。 算了,还是不告诉她吧。省得人家要谋杀亲夫。 第二天早上起来,全家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城。 余秀莲端了一大盆鱼汤上来。 这是昨天从周家回来提回来的鱼。 因为今天就要走,余秀莲干脆一大早就煮了。 煮得奶白奶白的鱼汤端上来,余闹闹小朋友伸出自己的小胖胳膊,小木碗已经递到了余秀莲鼻子底下。 “奶奶,喝鱼汤,喝鱼汤。” 他最喜欢喝鱼汤。 余秀莲乐呵呵地给他舀了两勺浇在饭里,又仔细挑过,确保没有鱼刺,这才将饭捣烂了,让余闹闹自己吃。 香喷喷的鱼汤浇在饭里,余闹闹吃得很香。 周小满却有点不舒服。 她只吃了两口白米饭,就吃不下了。 “你真的没胖,多吃点吧,没事。”余安邦以为她是受了昨天的刺激,故意不吃饭。 周小满摆摆手。 她没什么胃口。 余安邦只当她是为了保持身材,主动用勺子舀了一大勺鱼汤,也浇在他的饭里。 “你看闹闹都吃了,你赶紧吃。小心人家笑你。” “我真不吃,吃不下。” 周小满推开。 余闹闹却听懂了,他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妈妈,然后,很是贴心地从自己饭碗里舀出一大勺米饭,就往周小满嘴里送。 周小满下意识避开,余闹闹却举得更高了。 周小满眉头紧皱,再也受不了,捂着胸口,开始干呕。 全家人都惊呆了。 尤其是余闹闹,像个傻子似的,依旧高高举着那勺子,眼睛瞪得大大的。 第579章有了 “你没事吧?”余安邦吓了一跳,赶紧给她拍着后背。 “没事。”周小满摇摇头,还要说什么,又忍不住开始干呕。 开始,还只是干呕两声,吐不出东西来,再然后,她就直接往后头冲。 余安邦急急忙忙追上去。 周小满已经在后院吐了个天昏地暗。 余安邦急坏了,给她拍背顺气,又去里屋端了一杯浓茶出来。 周小满吐过之后,又用浓茶漱了口,这才觉得舒服了点。 “是不是中暑了?要不,咱们去卫生院看看?”余安邦有些担心,“咱们也不先急着回去,拍个电报,先请两天假。如果真是中暑了,咱们得等天气凉快了再走。” “不用。”周小满摆手。 酸水再度翻上来,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又吐了。 又是一通忙乱。 等她收拾干净,回到堂屋坐下,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余秀莲看着她欲言又止。 余安邦却没有发现他妈的异样,还在念叨要去卫生院开防中暑的药。 “妈妈该不是又怀小宝宝了吧?”小宝突然道。 如同一滴冷水掉进了热油锅,堂屋里所有人都看向了小宝。 “我,我看舅妈怀毛毛的时候,也是这样吐的,我没有说错吧。”他有些无措。 “没错没错,肯定没错。我们小宝知道的可真多。”余秀莲摸着孙子的头,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根后去了。 余安邦则是上上下下打量周小满,像是看稀奇动物似的。 周小满这个当事人,更是摸着自己的小腹,一脸惊诧。 这个月的大姨妈确实推迟了十来天。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她以前大姨妈也没那么准时。 这段时间,家里的事情又多,姨妈推迟再正常不过。 可联想到自己身上多的那两斤肉,她就有不好的预感。 难道是真的? 什么时候的事? 她开始仔细回忆。 前面有两回,她跟余安邦是没有采取措施的。 可那两次都在安全期,按道理,应该问题不大。 可想到怀上余闹闹那会儿也是在安全期,她的脸就黑了。 余安邦却是又惊又喜。 媳妇难道是真的怀孕了? 老天爷待他可真不薄。 可他一看到周小满的脸色,瞬间将那点喜色藏了起来。 “要不,咱们去卫生院检查检查?”他小心翼翼地建议。 周小满垂着眼皮,没吭声。 余秀莲却是欢欢喜喜。 “去卫生院,当然要去卫生院检查一下。我看十之八九。小满这症状,就是害喜。也别多耽搁了,趁着现在天气还不热,赶紧去。等下太阳就大了。” 她催促。 尤钱也跟着点头。 “还是检查一下放心。我去后面把自行车推出来。你们抓紧时间。” 就这样,周小满被拉着出了门。 一路上,她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前头的余安邦则是咧开着嘴,无声地笑。他仿佛看到了一个跟周小满长成一模一样的小姑娘。 小姑娘扎着羊角辫,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她抱着他的腿,然后软软地喊他爸爸。 想想真是美滋滋。 “你是不是特得意?” 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凉飕飕的声音。 余安邦的幻想泡泡顿时被戳破了。 他一手扶着把手,另外一只手则往后伸,想去拉周小满的手,被人重重打开了。 余安邦也不恼。 “你小心些,别摔下来了。” “是怕摔到你闺女吧。” 周小满哼哼。 “那没有。”余安邦义正言辞,“主要是怕摔到我媳妇。没有我媳妇,哪里来闺女。还是媳妇重要。” 周小满哼了一声,没有作声。 余安邦知道她现在心里不痛快,不敢再撩拨了,顿时老实下来。 卫生院很快就到了。 挂号,缴费,开单,检查,等结果。 一整个流程下来,周小满很快就拿到了化验单结果。 确实是怀孕了。 余安邦嘴角咧得大大的,露出一口洁白的大牙。 周小满气不过,狠狠地拧了他胳膊两下。 余安邦吸气,却是强忍着,嘴上还道:“媳妇,你小心些。我皮糙肉厚的没事,千万别伤到你的手。” “……” 周小满彻底被他打败了。 等她怀孕的消息在家里传开,余秀莲已经乐颠颠出门了,她要去队上买鸡。 媳妇怀孕了,肯定要多杀两只鸡,营养才跟得上。 周小满拦都不拦不住。 很快,队上的人都听到了周小满怀孕的消息。 关系好的,上门串门时,会送几个鸡蛋,关心周小满的身体状况。 那些平素关系一般,在背地里就开始嚼舌根。 不就是怀个孕嘛,谁还没有怀过孕。就她周小满金贵,才一查出来怀孕,就喊着要吃鸡。 有这样想法的,大多是队上的年轻媳妇。 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别人怀孕的待遇跟自己的待遇天差地别,心里能平衡才是怪了。 这其中,以罗蓝为最。 她自认自己在余家勤快贤惠,又帮着养了前头的两个孩子。 为余家操劳这么几年,她怀孕的时候,她婆婆可没有这么表示过。 最让她生气的是,听余秀莲的意思,余安邦似乎想生个闺女。 她就有些想不通了。 周小满的命实在是太好了。 第一胎就生了个男孩子,给余家传宗接代了,也就没有生育上的压力。 不像她,进门几年,也就生了一个女孩,之后再也没有怀过。 虽然公公婆婆从来没说过什么,男人也从没在她耳边边说过要生男孩子的话,可她却觉得,就是因为她没有生下个男丁,这才不被余家重视。 要是她能生下一个儿子,家庭地位绝对不是如今这样子。 想到这,她一颗心再也按耐不住了。 她一定要进城。 去年年前原本说的好好的,等过了年,她就跟着余卫国一起进城生活。 可余卫红那边不搭腔,两兄妹甚至为此还大吵了一架。她也是有自尊心的,不想去看余卫红的脸色。这件事情也就耽搁下来,没有人再提。 可这一刻,她的心却是火热的。 对呀,她为什么不进城,现成的借口都有。 她想再生个儿子。 夫妻俩不住在一起,怎么能生儿子。 她得发电报给余卫国。 余安邦又要生儿子了,他总不能落后吧。 她太知道自家男人了。 一旦她这么说了,余卫国想方设法都会把她接进城的。 自己怀孕对罗兰的刺激,周小满一点都不知情,她觉得快要疯了。 从知道怀孕起,孕吐就没有消停过。 她吃什么吐什么,到最后,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原本就不是计划中的事,孕反又严重,她的心情极度恶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不好,孕反就更严重了。 她走路都发飘。 一开始,见她孕吐,余安邦虽然心疼,却是打心底里暗暗高兴的。 他更加确认媳妇这胎怀的是女儿。 与怀余闹闹那时的症状完全不同嘛。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媳妇实在是太能吐了。 一整天下来,不是在吃东西,就是在吐。长期下去,肯定吃不消。 他开始满大队找防孕吐的土方子。 吃酸梅,拍凉水,甚至连化符水喝这样不靠谱方法都想试一试。 折腾了两三天,连王桂枝都惊动了。 她看着不到几天,就瘦了一圈的女儿心痛不已。 “我去年做了些酸枣糕,还没有吃完,你吃了试试看。要不然就煮了紫苏水喝。小丽怀静静那会儿,就是吃这两样东西止吐的。你好歹试试,说不定有用。” 各种办法都尝试过了,周小满自然是不会拒绝。 不知道是不是亲姐妹的体质相似,周小满吃了酸枣糕,又连喝了几次紫苏水,竟然真的不吐了。 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余安邦却依旧忧心。 他发现,媳妇的情绪实在太低迷了。 第580章想太多是病 这天傍晚,吃过晚饭之后,他决定跟媳妇谈谈心。 “小满,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余安邦问出了自己最担心的问题。 周小满抬头,看着眼前局促不安的男人,一时间,不知该笑还是该生气。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她故意绷着脸。 余安邦抠着席子,闷闷道:“我感觉到了。自从知道怀孕,你就没有笑过。怀闹闹那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每天都笑呵呵的。还常常跟肚子里的宝宝说话。这一回,总是坐着发呆,吃饭也没精神,夜里睡觉也不踏实。” 他是真的害怕。 周小满一愣。 她怎么没发觉自己有这么大变化。 实在是现在这一胎,真是太折腾了。 虽然目前止住了呕吐,可依旧经常恶心反胃烧心,夜里睡觉也睡不踏实。 再有一个,她非常担心自己的学业。 她要两年之后才毕业,生孩子不说别的,起码坐月子那一个月就要耽误。 还有就是前期哺乳的时间。 她也得好好想想怎么安排。 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不比生第一胎的时候。 周小满微微蹙着眉,思量该如何开口,余安邦心下却是凉了一大截。 媳妇这是被他说中了心事。 她难道真不想要这个孩子? 余安邦只觉得心乱如麻,可对着怀孕的媳妇,又不好说什么重话,只能把所有的心思都咽了回去。 周小满见他没有再追问,也就没再多说了。 她自己都没想好该怎么办。 可第二天,娘家人就上门了。 王桂枝神色很严肃。周小丽也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 “听说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这个脑袋,怎么长得跟别人不一样,你是不是想气死你妈我。” 王桂枝将房门关了,劈头盖脸就训斥周小满。 周小满被骂蒙了。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我什么时候不想要这个孩子了?这是谁在那里瞎说?” 她委屈得紧。 “还不是安邦,今天天还没亮,就守在咱们家门口。把我跟你爸都吓了一跳。他跟我说,你这两天情绪不稳定,话虽然说的委婉,意思却是说,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你到底是不是这么想的,你给我交个底。” “姐,你可别犯傻,孩子来了,那就是缘分,怎么能不要呢。”周小丽也劝。 周小满欲哭无泪。 这个该死的余安邦,谁跟他说自己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听风就是雨。 “妈,你听我说,”周小满解释,“我从来没有说不想要这个孩子,她长在我肚子里,我怎么会不要她。” “真的?”王桂枝依旧不信。 要说队上有谁怀了孩子不想要,她会觉得很好笑。 可这事要是摊在自家大女儿身上,她就觉得不是完全没可能。 自家女儿是个什么性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比珍珠还真。”周小满咬牙,“不要孩子这么残忍的事情,我怎么做得出来。而且,到目前为止,我就生了闹闹一个,再生一个也没什么。” 是吗? 王桂枝与周小丽依旧狐疑地看着她,那表情,明显是依旧不信。 周小满心累。 先不说马上就会要开始计划生育,自己这个孩子来的也算是时候,她就看上去是那么冷血的人吗? 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她能漠视? 而且,还是自己与余安邦的亲生骨肉。除非她脑子被驴踢过了,才会不要这个孩子。 见母亲与妹妹依旧半信半疑,她只好指天发誓说,自己肯定平平安安将这个孩子生下来,这才让两人相信了。 王桂枝勉强放心了。 临走之前,依旧忍不住叮嘱。 “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去医院。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托人带信回来,妈给你准备。你好好养胎。至于学习的事,反正也不差这一天两天,你自己处理好。” 周小满点头如捣蒜。 她妈说什么,她都说好。 等送走了娘家人,周小满去外头把余安邦揪了进来。 “看看你干的好事,我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余安邦被揪住耳朵,却是半点都不恼,脸上还带着大大的笑。 岳母跟小姨子在屋里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知道媳妇是真心想要这个孩子,他就彻底放心了。 现在回头想想,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好笑。 媳妇不可能不爱他们俩的孩子。 自己这是关心则乱了。 哎,他也是脑子抽抽了。余安邦捂着额头,很是心虚。 别说媳妇只是揪着他的耳朵,就是拿扁担把他爆抽一顿,他也认了。 周小满见他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气就更加不打一处出来。 拿起一旁柜子上的鸡毛掸子,对着余安邦就是一顿抽。 “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余安邦啊余安邦,我算是看错你了。你这个混蛋,脑子里一天到晚都装了些什么。” 余安邦也不躲,只两手虚虚张开,嘴上还道:“你小心点,别累着了。也别摔着了。要不,我们都坐下来,我不动,随便你打,怎么样?” 周小满被气笑了,彻底没了力气。 她扔了鸡毛掸子,点着余安邦,想说什么,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余安邦很有眼色,立马低头认错。 “媳妇,是我想差了,是我的错。你那么好,怎么会不想要咱们的孩子。是我被猪油蒙了心,你就别生气了。我以后保证不敢乱想了。” 态度相当真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小满还能说什么,只能长长叹了一口气,瘫软在了床上。 这都是什么事啊。 她不过是多想了一点,余安邦这个大猪蹄子就想的比她更多,简直是太可恨了。 “媳妇,还生气呢。”余安邦用手肘捅了捅她,“我知道错,你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怎么办。听人说,怀孕的人不能生气,要不然生出来的小宝宝不好看。” “怎么,怕我给你生个丑闺女啊?”周小满横了他一眼。 “那不是,”余安邦瞪眼,“咱们的闺女,肯定会长得好看。谁让咱们两口子都长得好看呢。” 呸,臭不要脸。 周小满又好气又好笑,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余安邦却突然来了兴致,他将手放在周小满小腹上,开始畅想未来。 “你说,等咱们闺女出生,叫什么名字好啊?不能太俗气,也不能太常见了,得取个独一无二的名字。” “你之前不就说叫甜甜吗,还有什么好想的。再说了,现在想这些,是不是太早了?”周小满有些没好气,“说不定,生出来是个儿子呢。” “肯定是闺女。”余安邦咬牙,“你看你现在的症状,就是怀闺女的症状,一点都错不了。” “你觉得是就是。”周小满懒得跟他争辩,“反正要到生的时候才知道。” 到时候坐等开奖就是了。 余安邦一点都不在意媳妇泼的凉水,他掰着手指头,开始慢慢合计,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听。 一会儿觉得甜甜太普通,一会儿又觉得要取一个好养活的名字,纠结得不行。 周小满听着他的唠叨声,睡意上来,很快就睡着了。 因为周小满的状态好了不少,全家人准备回城。 余安邦不知道找谁借了辆大货车,非要开货车进城。 “妈跟尤叔带着小宝坐火车,我们三就坐货车。” 周小满摇头不答应。 “这么远的距离,没人能替着开,开车能累死你。我看还是坐火车安全。” “那不行,火车上人那么多,万一挤着你了怎么办。还是坐货车好,空间大。闹闹太小,我怕妈他们两个大人看不住,就咱们带着过去。他也有别的用。至于你担心我开车太累,那完全是想多了。以前我从北方开车回来,那么远的距离,都是我一个人,还不是回来了。几个小时的事情。你想想,咱们大包小包的,又要转车,还要挤火车,时间算起来,可能差不多,却舒服很多。” 不管周小满怎么说,余安邦都有话等着她。 她没有办法,只好妥协了。 上车之前,车厢里准备了不少小零嘴。都是怕她不舒服,以防万一的。 至于余闹闹还有别的什么用处,周小满很快就知道了。 那就是人肉打扇机。 马上进入六月,天气已经很热了。 坐在货车车头里,哪怕开着窗户,也闷热无比。 小小的童工就派上了用场。 余闹闹小朋友负责给妈妈打扇。 不过几分钟,小家伙就满头大汗,胳膊也越挥越慢。 周小满心疼儿子,不让他挥扇子,他还不肯。 “我可以给妈妈扇风,我长大了。”小家伙气鼓鼓的,很是执着。 周小满就去看余安邦。 “是不是你跟儿子说了什么?” 余闹闹平时可没有这么听话。 余安邦打死都不肯承认自己跟儿子做了交易。 “他这是心疼妈妈。你就让他尽尽孝。他也是快要当哥哥的人了,要学会照顾妈妈跟妹妹。” 周小满哭笑不得。 这么小的人儿,自己都照顾不好,还尽孝。 等余闹闹累得快要睡着了,她才心疼地把儿子抱在怀里,慢慢地给他打扇。 第581章我一定赢你 周小满回了城。 因为怀孕,她已经请了好几天假,课程落下不少,她不敢耽搁,第二天就回了学校。 舍友们看到她,纷纷上来问候她的身体。 知道她是怀孕了,各个都兴奋的很。 有猜测男女的,有闹着给孩子取小名的,张兴国更厉害,直接说要当孩子的干妈。 只把周小满逗得哭笑不得。 大家笑笑闹闹的,气氛很是和谐。 眼见快到上课的时间,同学们陆陆续续进了教室。 周小满抬头,就看到了舒珍珍。 这一看,她就皱起了眉。 舒珍珍比以前更瘦了,两颊深深凹陷下去,皮肤也带着病态的白。 她压低声音问张兴国。 “她什么时候回来上课的?” “昨天才回来。”张兴国朝她挤眉弄眼,“听说才办了喜事。” 什么喜事? 周小满眨巴眼睛,难道是自己回去几天,人家已经打证结婚了? “订婚了。”张兴国朝前排的位置努努嘴,“听吴芳芳说,对方家庭条件不错,如今在一家机械厂当领导。家里人也和善,两家好像还带着点亲戚关系。听说人家家里很有背景,到时候,舒珍珍毕业都能帮忙安排工作。这两天,吴芳芳鞍前马后的,估计是想沾她的光。啧啧,说起来,这两人如今都得意着。” “大家是不是都知道了?”周小满下意识往教室里看了一圈。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有吴芳芳这个大嘴巴,咱们班就没有秘密。”马丽撇嘴,“更何况,人家舒珍珍似乎也有卖弄的意思。” 好叭。 周小满有些无语。 虽然早就知道舒珍珍与白安城订婚了,可看当事人事前事后的态度,分明就是有人剃头担子一头热。 虽然舒珍珍与黎清河没有血缘关系,也就不存在什么近亲结婚的说法,可这亲上加亲,真这么好? 到时候两口子有矛盾,两家人要怎么调和,又站在谁这边? 想一想,这两人往后的日子就很精彩。 周小满脑子里已经开始上演几十集的家庭狗血伦理剧了。 这时,上课的铃声已经响了,她只好把八卦心思收了回来,开始认真听课。 回校第一天第一堂课,肚子里的孩子还算给面子,没有让她当众吐出来。 可即便如此,酸水依旧是往上翻涌。好几次,都涌到了嗓子眼。 她熟练地从包里摸出酸枣糕,赶紧扔进嘴里,安抚肚子里还没有成型的小东西。 小东西总算消停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了课,舍友们众星拱月般围着她。 有人帮她抱书包,有人帮她拎水壶,还有剩下的,则是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好像她是行动不便的老太太。 周小满感动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 “大家不用这样,没这么夸张。被人看到了,要笑死。” “要的要的,你如今是保护动物。”张兴国笑眯眯,一边说话,还一边用书帮她打着扇,“热不热,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可惜咱们教室没有风扇。现在还好,再热一点,我看你也吃不消了。” “那可不,只盼着今年夏天别太热。说起来,咱们班上如今可只有一位孕妇,金贵着呢,要重点关注。”刘学红也道。 “就是,没看到同学们都给你让路嘛,就怕碰到你了。你也有点自觉,慢慢走,咱们不急。”马丽叮嘱。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嘻嘻哈哈,簇拥着周小满往外走。 刚出了教室后门,就看到舒珍珍一个人站在楼梯口,双手抱着书包,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们可以聊一聊吗?” 舒珍珍回头,显然是一直在等周小满。 张兴国立马戒备起来。 她张开双臂,挡在周小满面前,摆出一副你想做什么的神情。 “你连这点胆子都没有了,我难道会吃了你?”舒珍珍冷笑。 周小满小满这才觉得对面的人是自己熟悉的舒珍珍。 她笑着对舍友们挥挥手。 “你们先回宿舍等我,上完下节课,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我请客。” 张兴国张嘴要拒绝,却被马丽拉走了。 “老幺,我们就在不远的地方等你,要是有什么事,你只管大声喊。”张兴国忍不住叮嘱她。 什么事需要大声喊? 说白了就是怕周小满被人欺负。 周小满笑笑,表示知道了,朝众人挥手。 等人都走远了,舒珍珍这才开了口。 “你倒是有一群不错的朋友。” 周小满回头,这才看向她。 “是挺不错的。”她也不兜圈子,直接开口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舒珍珍却没有急着回答,反倒是看向她的肚子。 “听说,你又怀孕了,恭喜你。” 周小满一愣,随即点头。 “是的,谢谢。”又想起舒珍珍订婚的事,礼尚往来地说了一句,“也恭喜你订婚。” “恭喜我吗?”舒珍珍自嘲一笑,竟是没有后文了。 周小满不免猜测,难道真被自己脑补对了?! 不过,现在就闹矛盾,是不是太早了点。怎么说,现在也还是甜蜜期吧。 周小满确实说了一句不算很中听的话。 舒珍珍现在最听不得别人恭喜她。 虽然是她费尽心思求来的结果,可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白安城妥协了,白家妥协了,这是在她意料当中的事。 她也做好了白安城对她冷脸的准备。 可她实在没料到,白安城比自己想象中的态度还要恶劣。 订婚当天,虽然大家心情都不太好。可面子上还都过得去。 可白安城就不按常理出牌。 说是喝了半两酒,其实应该也就打湿了嘴。 借着酒意大发酒疯。 几乎是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要脸,又指着外公外婆一通骂,说他们舒家没有一个好东西,只会算计人。 外公当时气得就撂了脸子,抬脚就走。 白安城依旧照骂不误。白父更是稳稳地坐着,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 至于向来对她和和气气的黎秀慧,则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孩子喝高了,乱说话,让他们别在意之类的话。 这下子,就连她妈也忍不了了。 一场订婚宴,不欢而散。 回去之后,外公大发雷霆,指着她的鼻子又是一通骂。 说她不要脸,连累了全家。还说,早知道有今天,当初说什么也不排除众议,将她接到舒家来,还给她改了姓。 平时最疼她的妈妈也一言不发。 她就像个小丑似的,站在客厅里,被千夫所指。 那一刻,她有些后悔。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她弄错了。 她不应该吊死在白安城身上,不应该搭上自己的清白,只为上黎家这艘大船。 可如果让她再选择一次,她依旧会做出相同的事来。 她不是定国。不需要说什么做什么,全家人就都会围着他转,他就是全家的中心。 她只是她妈妈前夫留下的拖油瓶。一旦不符合家里人的期望,就会被舍弃。 她想要的东西,必须得靠自己去争取。 就像上辈子。 她以为亲情是最可靠的,可最后,她得到了什么。 病痛缠身,亲人躲避,就连曾经最亲近的丈夫,也弃她如敝履。 她的一辈子,简直就是个笑话。 重活一世,她绝对不让自己再落入到那样的境地里。 她的命运,她自己掌握。 “周小满,”想到这,舒珍珍突然扬起了下巴,“你等着看吧,这一次,我一定会赢你。” 说完,抬头挺胸,扬长而去。 周小满微微张着嘴,一脑门的问号。 妈的,脑子被门板夹了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个舒珍珍,真的是有病。 周小满腹诽着,慢悠悠往宿舍走。 第582章孩子懂事了 周小满的生活很快就投入了正轨。 因为怀孕,她也不敢逞强,没有再坚持去实验室。 倒不是怕太累。 主要是实验室里的有机溶剂太多,她怕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影响。 她把自己的情况跟邵老说了,邵老也表示理解。 不仅叮嘱她好好休息,还非要给周小满送票。 “你这个时候正是要进补的时候,没有票,什么东西都买不着,也别跟我讲客气。” 副食品票一大叠,往周小满手里塞。 周小满心下一暖,想说自家有个投机倒把分子,她不缺吃的东西,又怕吓着老人家,只好全收下了。 回头再买点东西补给人家,算是礼尚往来。 邵东海也知道了周小满怀孕的消息。 他嘴上说着恭喜的话,心下却是五味陈杂。 他确实对周小满有过别的心思,可等周小满进了实验室,两人成了志趣相投的朋友,他对她除了倾慕,更多的是欣赏。 他欣赏她做事沉稳耐心细致,更欣赏她孜孜不倦,才思敏捷。 见她在此时怀孕,只觉得非常遗憾。 由于身体原因,周小满这一年多都进不了实验室。 他们少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同志。 “这里是我最近搜罗的文献,有些研究挺有意思的,你拿回去看看,就是解解闷也好。” 他到底不想让周小满落后太多,将自己搜罗的资料拿了出来。 “等你有空闲时间了,咱们再坐下来好好交流交流。” 周小满欣然收下。 实验室其他师兄姐们也个个恭喜她。对她以后不能进实验室这件事,也是相当遗憾。 祝有才更是道:“没了老幺,咱们以后实验室不知道少了多少乐趣。” “我肯定还会回来的。”周小满好笑,“而且,又不是出远门,都在学校。隔三差五我也能过来看看你们,就别搞得这么伤感了。” “那确实,好像生离死别似的。”祝有才一拍脑袋,“等我得空了,就去你家玩。你家那小胖子可好玩了。” 周小满就笑着邀请实验室的其他人上家里吃饭。 “算是感谢这段时间大家对我的照顾。” 众人答应下来。 挑了一个周末,由余安邦主厨,余秀莲打下手,做了一顿丰盛的中餐。 众人对周小满纷纷竖起了大拇指。表示她驭夫有术,调教有方,连余安邦这样的大男人,手艺都这么好。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的。 从这天开始,周小满算是彻底与实验室无缘了。 月份明明越来越大,她却又开始吐起来。 吃什么都没有胃口。 哪怕有各种酸梅子压着,依旧难受无比。有时候,半夜都要爬起来吐好几次。 不过一个礼拜的功夫,她眼眶深陷,下巴也尖了。 余安邦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到处搜罗止吐的方子。 就连周六子家几个伯父都惊动了。 最后,还是周六子大伯母给出了主意。 说是她怀孕的时候,一旦想吐,就不停地吃小零嘴,哪个零嘴吃了有效,就多吃哪个。 很神奇的,周小满居然吃加了南瓜辣椒末的红薯片最有效。 再后来,她发现,但凡带一点辣味的东西入嘴,她就能舒服很多。 余秀莲就忙起来了。 辣椒粉是去年就留下来的。 煎饼放一点,炒菜放一些,就连白米粥,也要往里头加一小勺。 味道相当奇怪,可效果却很好。 周小满的孕吐神奇地止住了。 余安邦乐坏了。 酸儿辣女。 这一胎肯定是个闺女。 周小满却有些担忧。 上辈子,她听办公室的同事说过,怀孕期间吃太多辣椒上火。 以后宝宝生出来,皮肤不好,容易长湿疹。 她想要控制自己不吃辣椒,可全家人都不答应,尤其是余安邦。 “现在就以你为主,你怎么舒服怎么来。我看有些人怀孕照样吃干菜,还不是也生出了大胖小子。那都是没影的事。” 余秀莲也表示赞同。 “我怀安安的时候,饭都吃不饱,油星子更是没见着几滴。安安出生,足足七斤六两,皮肤白白嫩嫩的,好的很。” 周小满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就着自己的口味吃东西。 就这样,她慢慢掉下来的肉又长起来了。 日子就在这样的慌乱当中走完。 这天下午,周小满从学校回来,还没进家门,就看到小宝正费力地抱着余闹闹往屋里走。 余闹闹挣扎着,脸憋得通红,似乎在闹别扭。 小宝则低声跟他说着什么,虽然两条眉毛皱着,语气却温和得很。 周小满觉得有意思,故意上前走近了一些,想听听两个孩子在说什么。 “你又去玩水,等下衣服湿了,会感冒着凉,一旦感冒了,就会要打针。” “闹闹不打针,不打针,不会感冒。我很厉害,不会感冒。” “就算不会感冒,衣服也弄湿了,弄脏了,奶奶好难洗,洗衣服很累。” “那妈妈洗,妈妈洗衣服,奶奶不累。” “妈妈肚子里怀着小妹妹,不能洗衣服,妈妈好累。” “那……哥哥洗,哥哥不怕累。” “……” “那就哥哥洗,哥哥最乖了。” “……小胖子,你真是个磨人的小坏蛋,我要咬你。” “啊啊啊啊,大灰狼,大灰狼不要吃我。哥哥是大灰狼,大灰狼帮我洗衣服……” 兄弟两个闹成了一团。 周小满听得嘴角微扬,正要叫两个孩子,就听小宝叹气:“余闹闹,你要乖一点,妈妈现在很累,奶奶也很忙,咱们不能给她们添乱了,知道不?” 余闹闹显然听不懂这么高深的话,他只听到了要乖一点,然后重重点头。 “我不尿床,吃糖。” 小宝摸了摸他的狗头:“你可记着你自己的话,睡觉前要尿尿。半夜醒了,要尿也得叫哥哥,不许尿在床上。不能让奶奶跟妈妈操心。” “闹闹听话,有糖吃。”余闹闹依旧只记得糖。 小宝大人似的叹气:“你这么不懂事可怎么办,现在只能靠哥哥了。等小妹妹出来,你就不能这样子了,咱们俩都要乖乖的。吃饭也不许挑食,听到没有?” 余闹闹的反应是捂着嘴笑。 周小满却听得眼眶有些发酸。 这些日子,她一直顾着肚子里的这个,从来没想过两个孩子会有什么反应。 余闹闹还小,压根不知道多一个小妹妹小弟弟意味着什么。 小宝却是敏感的性子。 当初怀闹闹的时候,她生怕孩子心里有想法,还特意对他做了心理辅导。 可如今肚子里这个太能闹腾,她压根就没顾得上。 余安邦余秀莲也围着自己转,没有人会考虑到小宝的心情。 这孩子,如今懂事得让人心疼。 她得找个时间好好跟他聊一聊。 周小满打定主意,不由多留意起小宝来。 然后,她发现,小宝是真的很懂事。 饭桌上,余闹闹不好好吃饭,是他又哄又骗。 余闹闹要上茅厕,是他这个哥哥牵着去的。 晚上睡觉,也是他一手包办。 从头到尾,一直扮演着暖心哥哥的角色。 全家人谁也没发现。 晚上睡觉的时候,周小满翻来覆去睡不着。 余安邦以为她不舒服,就要拉亮电灯去找吃的,被她拉住了。 “我好好的,你别乱动,咱们说说话。” 余安邦侧过身子,借着月光,仔细打量她的脸色。 “小宝马上就要升初中了,他如今在学校什么情况,你知道不?”周小满问。 “什么什么情况,”余安邦不懂她的意思,“他在学校成绩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吗,难道最近出幺蛾子了?” “不是。”周小满苦笑。 看来,确实没有人发现孩子的敏感。 她把今天自己听到的对话说了,又把自己的发现说了。 第583章 被忽略的人 余安邦听着,不由坐了起来。 “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小宝应该没想那么多,他马上就读初中了,也是个大人了。为家里分担一点事情,也是应该的。” 周小满没好气瞪他。 “怎么会是我想多了。你算算,孩子才多大,再懂事也有限。咱们不能因为孩子懂事,就忽略他。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家那个小的,想要什么就闹腾个不停,哪次没有满足他。你再看看小宝,他什么时候主动跟咱们要过要东西。每回都是考试考得好,咱们主动给他奖励。他从来不会主动提要求。” 余安邦想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可他依旧觉得是媳妇想太多。 只不过,这个档头,自己没有必要跟她争。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问她。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说。”周小满摸摸鼻子。 类似这种谈心,她上辈子就不擅长。 可孩子心理问题,总要疏导疏导。时间久了,怕对他的性格有影响。 她怕小宝长大之后不自信,更怕他总是为别人考虑,因而忽略了自己的感受,成为典型的讨好性人格。 以前她是孤儿,老爷子又只养着她一个。 她从来没有这种感触。 因为没有经验,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虽然她不是第一次当妈了。 “诶,”她捅了捅余安邦,“要不,你明天下午带着小宝出去玩一下?有什么话,你们父子俩也好敞开说。” 明天是星期六,下午不用上课。 “带他玩倒是没问题,”余安邦有些为难,“可要说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啊。 “反正我不管,这个事情就交给你了。”周小满决定耍无赖,“你大概意思传达给小宝知道就行了,他不需要那么懂事。哪怕咱们再生一个小的,他也是咱们的小宝。” “怎么能赖我去,你是大学生,你肯定比我会说话。而且小宝更信任你,他以前就喜欢黏着你,你去说比较好。” “大学生怎么啦,大学生还没小宝爸爸有威信呢。小宝特别听你的话。只要是你说的,他都听。还是你去说比较合适。” “我肯定不行。我带他玩没问题,但是真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两口子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推了起来。 最后,周小满倒在床上不管了。 “我不舒服,反正这件事情交给你了。”又摸着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语,“宝宝,你爸爸一点都不喜欢咱们娘俩,让他做什么都推三阻四的。唉,我们的命可真苦。” “……” 余安邦无话可说。 第二天,他特意空出下午的时间,说带小宝去外头玩。 小宝高兴坏了,拍着手掌就兴奋起来。 兴奋完了,又看到眼巴巴盯着自己的余闹闹。 “要不,带闹闹一起去吧?省得他在家里闹奶奶跟妈妈。” 余安邦暗暗叹气。 果然是被媳妇说对了。小宝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大了。 “不用,他今天下午就跟来贵哥哥玩,我们去玩的地方,他太小了,不合适。” 余闹闹听说自己不能跟着爸爸哥哥一起去玩,扁着嘴就要假哭,被余安邦一个眼神一瞪,顿时老实了。 小宝跟着余安邦高高兴兴出去了。 周小满留在了家里。 余秀莲觉得有些奇怪。 “安邦这是怎么了,感觉好像是特意带小宝出去玩。你们是不是承诺了他什么,这还没考试啊。” “没事,就是看小宝最近挺听话的,奖励他。”周小满帮她缠着毛线,又说起小宝的学习,“小宝学习上都不让人操心,确实让咱们省心不少。到时候升初中,肯定能进宝升。” 说起小宝的学习成绩,余秀莲脸上也有了笑:“我看还是你教的好,不愧是大学生的儿子。再过几年,咱们家又要出大学生了。羡慕死队上的那些女人。” “你如今住在城里,不是好多人都羡慕你。”周小满打趣她,“还差这一桩吗。” “那怎么一样。”余秀莲摆手,认真地道,“如今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吃穿不愁的,大家都差不多。可这读了大学出来的,肯定是不一样的。先前你考上大学,可是狠狠地为我争了一口气。” 婆媳两个就这样说起闲话来。 傍晚的时候,余安邦带着玩得满身大汗的小宝回来了。 周小满也没多问,招呼着小宝去洗澡。 等吃过晚饭,两口子回了房间,又把余闹闹哄睡了,这才问起来。 “怎么样?” “挺好的。”余安邦把风扇开大一点,“你看他今天回来那个高兴样子就知道了。” “我是说,你跟他说了没有?”周小满催他。 “这有什么好说,”余安邦将头枕在脑后,“我就带他去了一趟电影院,看完电影,又带他去书店买了书。一路上零嘴也买了不少。他高高兴兴的。还说期末肯定会好好考。回来的时候,还有些撒娇的意思呢。” 周小满笑了起来。 确实。 今天回来,小宝缠着奶奶给他洗澡。 这是很久没有的事了。 还挺有小孩子的样子了。 “也好。咱们日后也要多留心留心他。” 最懂事的孩子,往往是容易被全家忽略的。 “就是这个意思。”余安邦催她,“别想那么多,早点睡吧。明天我还要去工地上一趟。” “好。” 这天之后,周小满刻意观察小宝。 发现小家伙脸上的笑容更多了。有时候,也会向他们提一些要求。 有一次,甚至破天荒地说想吃鸡爪子。 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了,不再像小大人似的,去哪里都带着弟弟。 周小满彻底放下心来。 这样子,应该算是完满解决了吧。 天越来越热,小宝开始期末考试了。 因为是小学最后一次考试,又关系到读哪个学校,全家人都很上心。 尤其是余秀莲。 变着法给孩子做吃的不说,还喜欢念叨。什么这次一定要好好考,考得不好就上不了好大学之类的话,一天可以念叨好几次。 周小满怕小宝压力太大,借口说要给小宝辅导功课,让余秀莲带着孩子出去玩,耳根子这才得以清静。 很快,小宝考试完了。 周小满只看他回来笑眯眯的样子,就知道小家伙考得不错。 压根就没多问。 眼见 H大的暑假也近了,周小满收到了一封信。 第584章走后门 是周小丽寄过来的。 信里,先是问候了周小满的身体,又七七八八说了一通乡下最近的见闻,最后,才说起了她来信最主要的目的。 她问周小满两口子,有没有门路给张达强在城里落实工作。 虽然张达强想回乡下教书,周小丽却将大家的意见听进了耳朵里。 她想张达强留在城里教书,然后,自己再带着两个孩子一起过来。 原话是这样的。 “……要是能够留在星城是最好,姐姐姐夫都在城里,彼此有个照应。找关系需要花费的钱,随后就汇过来。哪怕多花点钱,我也愿意。” 周小满把信递给了余安邦。 “你怎么说?” 她问。 “想留在城里,这是好事,”余安邦随手翻着信,“比起乡下,城里的资源确实好得多。虽然住在外头开销大,可小丽他们两口子如今也不缺这点钱。就是这个门路不好走。我是没有办法。你呢?” “也不是没有办法。”周小满笑,“就是得去求人。我这边吧,有个想法。我们学校的陈校长,你还记得吧,我之前跟你提过的。他好像在教育系统那边关系挺扎实,就是要怎么开这个口,我要好好想一想。” 送礼走关系,周小满两辈子都是头一遭。 不是她清高不想送礼,上辈子她是靠自己的能力,考进重点高中的。 这辈子,因为还没有工作,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个需求。 “只要有门路,送礼好说,东西我来准备。”余安邦显然对这类事情很是顺手,“你去打听打听,看看人家陈校长家喜欢什么。咱们送礼得送到人家心坎上。还有,达强的具体情况,你整理整理,到时候好跟人家说……” 两口子商量起来。 因为工作分配在即,周小满哪怕觉得别扭,也不敢多耽搁。 她先找了邵老。 委婉地把自己的难题说了。 邵老笑呵呵。 “这件事,你找他还真找对了人。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只管上他们家去。人家要是能办,肯定给你办好了,要是办不了,也会有一句准话,你们也好早做打算。” 有了邵老这句话,周小满顿觉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送的是茶叶。 陈校长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喝茶。而且,太贵重的东西,比如这时候十分抢手的三转一响,她是不敢送的。 因为人家肯定也不会收。 登门的那天,也是选择周末。 陈校长家住在学校分的家属院里。是时下常见的两居室。虽然很简陋,布置得却很温馨。 与在学校相比,陈校长在家里又是另外一副样子。 此时,他正围着围裙。 见到周小满来了,只笑着打个招呼,示意周小满坐。 周小满知道陈校长不是个爱兜圈子的,索性也没有多寒暄,直接把自己的来意说了。 陈校长一听,就笑了起来。 “你的情况,邵老也跟我说了。我也不跟你说虚的,刚好如今分配的事情,我能管上一二。” 周小满一听,顿时笑得眼都弯了。 邵老果然没说错。 就听陈校长继续道:“不过,你先别高兴的太早。好的单位,大家都想进。所有人都削减脑袋想进去,要是都来走我的门路,那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当然了,你是我的学生,我这个面子还是要给你的。人我肯定给你分到星城,但是在哪个学校,那就不好说了。要是学校没那么好,你们可别有想法。好处也不能全占了。” “这是自然。”周小满坐直了身子,“您愿意出面,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哪里还敢挑三拣四。再说了,在哪里不是教书,还得他自己有本事。” 陈校长听得很高兴。 他很喜欢周小满的这种态度。 就怕那些明明是求你办事,又挑三拣四,吹毛求疵,那才真是费力不讨好。 “那行,回头我就去打个招呼。”陈校长为这件事画下了定音。 两人又说起学业上的事来。 对于周小满不能继续在实验室做研究,陈校长显得很遗憾。 “你这个孩子,来的可真是时候。咱们邵老的实验室少了你,是很大的损失。他们如今新开的那个课题,据说还有很多难题没有解决。要是你留在那里,说不定,哪天就突然解决了。”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周小满将手放在小腹上,谦虚地笑,“我可没有这么大本事。而且,实验室的师兄姐们都挺厉害的。没了我,他们一样能搞定。再说了,还有邵老坐镇,解决问题只是迟早的事。上回我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你别谦虚,你的贡献大家都看得到。听说,你这次考试又考得不错,继续加油。不能因为怀着孩子,就耽误了学业,我还期待着你为校争光呢。” “那肯定不会松懈的,您放心。学习上的事,我肯定也会全力以赴。” 两人又说了几句,眼见时间不早了,周小满放下礼物,不顾陈校长夫妻的留饭,赶在饭点前走了。 陈校长媳妇将周小满喝过的搪瓷缸拿回厨房洗,嘴上却忍不住唠叨。 “你这回,是卖了黎家的面子吧。你说这老黎家,自家人出息的没见几个,倒是这个孙媳妇,还挺厉害的。” 陈校长将周小满送来的茶叶放在鼻间闻了又闻,头也没回,就道:“老黎家如今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我倒不是全看在黎老的面子上。今天来求着办事的,要是跟黎家沾亲的舒家,我还不一定搭理呢。这个周小满,日后肯定大有出息。莫欺少年穷啊。” “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陈校长媳妇显然不信,“你是看人家是你们学校的学生,故意吹嘘的吧?” “我吹嘘什么,”陈校长吹胡子瞪眼,“我们学校去年发表的那篇论文你知道的,这女同志就参与了。听说,最难攻克的问题还是她解决的,人家当时才大二。有些人,就是有这方面的天赋,你不服气都不行。我这是为祖国培养人才。怎么能让这些杂事,耽误了她的学习。” “帽子倒是戴得得挺高,”陈校长媳妇嘀咕,“反正你说的都有理。” “本来就是。” 第585章都进城 陈校长的办事效率很高。 周小满很快就收到了第二封信。 依旧是周小丽寄过来的。 这一回,她信里满满都是激动。 张达强果然被分到了星城。 是个初中,虽然不是星城最好的初中,却也很不错了。 周小丽在信里说,据张达强说,在他们同班同学中,他分配的工作是最好的。 两口子不日将一起进城。 周小丽拜托周小满夫妻俩帮忙在城里找一处房子。 说是最好离他们两口子近一点,彼此也有个照顾。 周小满自然是欢喜不已。 她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余安邦。 “他们打算暑假的时候过来,你有时间赶紧去看房子,不用条件特别好,最好离咱们近一点,小丽有空都可以过来串个门。她又带着两个孩子,家里有什么事,咱们也可以搭把手。还有就是静静,到时候也送到育红班去,跟咱家闹闹做个伴。” 余安邦点头应下:“我知道了,到时候看离咱们家新房附近有没有人的房子要出租。至于育红班的事,那要等过完暑假了,也不着急。你别忙活,医生可是说了,头三个月最危险,你还没有过最危险的时候。” “我知道,你赶紧去忙。” 两口子各自忙开了。 周小满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余安邦除了原先手头上的事,又要到处托人找房子。 还有就是自家的新房。 新买的房子重新粉刷了一遍,该检修的检修,该换的换,如今正在通风散气。 因为周小满怀孕了,原本打算在暑假之前搬家的事也推迟了。 一来,是怕累着周小满。二来,是周小满自己心里有个疙瘩。 新房子才粉刷过,多少有些气味,她想再散一散。 最好是过完夏天再搬。 天气越来越热,月底,周小满考完了最后一堂考试,这学期就结束了。她的孕吐也神奇地好了。 此时,余闹闹与小宝也放了暑假,整天在家疯玩。 小宝又想回乡下了。 他问周小满他们什么时候回去。 “今年暑假就在城里过。”余秀莲一边织着毛衣,一边道,“你妈如今怀着孕,最好不要来回折腾。咱们要都回去了,就没有人陪着她了。再说了,你小姨舅舅他们都要进城,到时候人只会更多,城里也热闹。” “静静呢,静静来吗?”余闹闹听到小姨,顿时想起了张静静。 “静静肯定来,他们家羊羊也会来,”周小满笑,“到时候静静每天跟你一起去上学。你比她先进学校,你得保护她,不能让她被别人欺负了,听到没?” “我保护她,”余闹闹顿觉肩膀上的责任很大,他重重地点头,“没人敢欺负她。” 余秀莲看得有趣,故意逗他:“万一别人人多呢,你打不过怎么办?” 余闹闹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我有小宝哥哥,还有来富哥哥,他们都帮我,打的赢。” 大家哄笑。 时间就在这样的欢乐中走完。 周小丽两口子进城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中旬。 周小满与余安邦得了消息,早早地就在火车站等着。 等接到人,大家顾不得寒暄,直接把人拉回了住的地方。 直到坐下来,周小丽才缓了一口气。 “没想到进城这么艰难,”她脸晒得红彤彤的,又去看羊羊,“这家伙,幸好没有中暑,我都急坏了。” “你们挑的是最热的时候,”周小满好笑,“我原本还想着你们怎么着也要八月份才来,没想到现在就来了。不过也好,早点过来,早点熟悉环境。到时候,工作生活都顺利。” 张达强就笑:“原本我们是打算等天气凉快一点再来。小丽是个急性子,说是搬到新房子去,我们还得收拾东西,到时候还要给静静找学校。一堆事,早点做准备,肯定没错。” “静静上学会不会太早了点?”说起这个,周小丽依旧有些迟疑,她看向正跟余闹闹手牵手在屋里疯玩的女儿,“在咱们乡下,也没有这么早去学校的。” “主要是把孩子送过去有人看着。”周小满就道,“倒不指望她能学多少东西。你到时候带着羊羊,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你说的是有道理,就是不知道学费贵不贵。听说城里花钱的地方多了去。还有各种票,有人说,有票都不一定买得到东西,要抢。” 周小满就朝余安邦努了努嘴。 “有你姐夫在,怕什么。” 周小丽一拍脑门,顿时就笑了起来。 “我怎么把这茬忘了。” 眼前就有个二道贩子。 生活物资肯定是不缺的。 “对了,大哥他们说,等天气凉快一点,再带着孩子进城,”周小丽突然想起来,笑着道,“到时候,咱们兄妹三个就在城里团聚了。” 过年的时候,梅子生了孩子。就一直留在乡下,没有过来。 她是个闲不住的,早就按捺不住想要进城赚钱。可孩子太小,又不敢冒这个风险。 如今,孩子也大了一点,她就让周和平接她进城。 “如今城里确实资源好一点,”周小满笑,“等你们稳定下来,也在城里买个房,老是租人家的房,也不是个事儿。” 余安邦花了大半个月,才勉强找了一处合心意的房子。 因为之前租房吃过亏,他还跟人家签订了租房合同。 被房主好一通埋怨,说是乡下人名堂多。 “买房啊,”周小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咱们乡下的房子修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在城里买房。城里的房子也不便宜吧。再说,咱们以后肯定还是要回去的。暂时就住一住,我没这个想头。” “等以后,你再来说这句话吧。”周小满但笑不语。 城里的医疗卫生教育资源,确实超出乡下一大截。 等周小丽住习惯了,就不会再想着回乡下了。 这又不是后世,讲究个回归田园,许多人宁愿住乡下的大院子,也不愿意住在拥挤的城市。 一家人说着闲话,吃过饭,余安邦领着人去了新租的房子。 周小满倒是想搭把手打扫卫生,手还没挨着抹布,就被周小丽拦下了。 “你如今是保护动物,我可不敢让你动手。你坐着歇着。等我这边忙完,再跟你聊。” 等到了八月,周和平果然带着梅子进城。 周小满与周小丽直接过去了大嫂那边。 梅子在家养了大半年,跟她闺女一样,养得白白胖胖。 周小满看到她时,都吃惊不已。 “嫂子,你这也太富态了点吧。” 梅子原先是个清瘦的姑娘。上回看到还瘦瘦的,如今起码胖了二十斤。 “你也发觉了,”梅子摸着自己的脸,苦笑道,“都怪你大哥。生怕喜儿没有奶喝,变着法儿给我进补。还有妈也是,隔三差五不是鲫鱼汤就是猪脚汤,不喝还不行。我如今都快成奶牛了。” 她指着自己的胸口。 周小满姐妹俩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梅子喂奶期间,起码长了两个杯。 确实有些像奶牛。 “喜儿好带不,”周小满看着睡得香喷喷的侄女,压低声音道,“晚上要起来几次?” “好带好带,”说起女儿,梅子脸上满满都是笑,“她晚上只喝两次奶。也就饿了的时候,拉了的时候哼哼,平时安静的很。连妈都说没见过这么好带的娃。” “真好。”周小满由衷地感叹,“希望我肚子里这个也是。千万不要像他哥哥。” 余闹闹小时候真的很能闹腾。 光喝夜奶就能把两口子累死了,非常名副其实。 “放心,肯定乖乖的。” 梅子笑着,就跟两个小姑子说起育儿经来。 第586章亲戚扎堆了 众人的话题慢慢绕到了日后的规划上。 梅子一心一意要搞自己的“生意”。 “我都想好了,到时候请跃进嫂子来家里帮忙看孩子。我抽空回来喂奶,两边都不耽误。” “跃进嫂子也要进城?”周小满大吃一惊,“那他家里两个孩子怎么办?” 汪跃进如今在城里做工,一个月收入好几十块。留了媳妇在家里看孩子。 “大姑帮忙看呗。”梅子就笑,“原本跃进嫂子还有些犹豫,是大姑主动提出来的。说她帮忙看两个孩子,让嫂子只管跟着我进城。一年下来,能赚不少钱。比在乡下划得来。” “公社嫂子没意见?”周小丽也好奇了,“大姑要是帮跃进嫂子带孩子,公社嫂子估计心里多少有点想法吧。” “可能有,毕竟是妯娌,谁知道呢。但是大姑在家里说一不二,谁能跟她说个不字。” 这倒是。 周小满笑了起来。 “跃进嫂子什么时候进城,到时候一起吃顿饭,算是给她接风。” 周大姑有两个儿子,汪公社和汪跃进。 汪公社的媳妇心眼小,爱计较,周小满平素不太爱跟她打交道。 反倒是汪跃进媳妇,勤快嘴巴又甜,很会做人。周家全家人都喜欢。 她对汪跃进媳妇印象也挺好。 “说是要交完公粮,家里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才来,到时候我告诉你。”梅子笑眯眯。 姑嫂三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吃饭的点。 余安邦和周和平两个大男人已经把菜端上来了。 八月底,汪跃进媳妇果然来了。 周小满说自己做东,请了大家去国营饭店吃饭。 周家三兄妹加上汪跃进夫妻俩,还有各自的孩子,足足坐了一大桌。 大家说说笑笑,感叹着各自的变化。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众人出门,在门口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卫国哥,嫂子,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余安邦与余卫国等人打招呼。 周小满则是看着罗蓝直皱眉。 她什么时候进城的,怎么都没听说。 罗蓝已经笑眯眯跟众人打招呼。 “小满,原来你们也在这里吃饭。早知道,就跟你们一起吃了,人多也热闹。是不是,卫红?” 余卫红笑笑,没有搭腔。 周小满看着这姑嫂两人尴尬的气氛,猜测两人私底下官司怕是很多。 余卫国却已经跟余安邦勾肩搭背。 “安邦啊,听说你最近混的很不错。这不,连你岳家的人全都提拔上了,真是羡慕死人。不过,也都是赚辛苦钱。我如今在厂里上班,每个月轻轻松松,工资就到手了。也还不错,至少比原先在外面晒太阳强。” 话说得有些阴阳怪气。 连一向反应迟钝的汪跃进都听出了讽刺的意味。 众人的眉头不约而同皱了起来。 余安邦却是神色淡淡。 “那就恭喜你。你过得好,大家都开心。说不定今年下半年,你也能把房子重新修一修了,跟卫民一样。” 今年上半年,余卫民两口子将余安邦家原先那栋老房子重新修整了一番。 余卫国就说了不少酸话。大意就是余安邦看不起人,只拉拔弟弟,不拉拔他。 余卫国的脸顿时就黑了。 他如今虽说进城端了铁饭碗,可每个月到手的钱,除了自己开销外,还要负责乡下的两个孩子。 至于厂里发的各种票,就更加紧张了。如今他媳妇又进了城,到年底,两口子手里能攒下多少,其实真不好说。 余安邦这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有些生气,张口还要讥讽几句,被一旁的罗蓝拉住了。 “卫国,你又喝多了酒,净说些瞎话。”罗蓝笑眯眯地看向余安邦,笑着解释道,“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呀,喝了酒就喜欢乱说话,没有别的意思。咱们是亲兄弟,你就多担待担待。” 余安邦笑笑没说话。 罗蓝却看向了周小满旁边的孩子。 “你家小宝都长这么高了。来来来,到伯娘这里来。今天出门的急,没有带吃的。下回专门上你家坐坐,给你们买糖吃,好不好?” 小宝点点头,又摇摇头,只说了句谢谢。 一旁的余闹闹却没出息多了,一听到糖,眼睛都亮了。 “伯娘上我家,送糖给我吃。” 罗蓝就更高兴了。 摸着余闹闹的头,狠狠地夸了一通他很聪明。 余闹闹照单全收,还挺着小肚子,表示自己确实很聪明。 大家都被逗笑了。 又聊了几句,这才分了手。 出了饭店,罗兰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数落起余卫红。 “你说你,明明也姓余,怎么安邦家有好处,就轮不到你。今天一起吃饭,是周小满家的娘家人吧。她大哥嫂子,妹妹妹夫,就不说了,竟然连姑姑家的堂兄弟也算上了,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反倒把咱们衬成了外人。大家都住在城里,你又不是没空闲时间,平时多走动走动,感情才会活络起来。” “嫂子,”余卫红听得有些不太舒服,“安哥家这两年对咱们家算不错了吧。先前大哥的工作,就是他帮着安排的。大哥在砂场捅了那么大篓子,也是人家自己善后的。现在怪人家没有帮衬你一把,也太没良心了。” 罗蓝被她一怼,差点没被噎死。 因为捅篓子这件事,他们两口子没少被公公婆婆念叨。 余卫国还好,大部分时间在城里,就算被念叨,也就念叨那么两回。 自己就惨了,天天对着公婆。有时候婆婆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能借机发作,骂她一通。虽然闯祸的不是自己,可婆婆非要把屎盆子扣在她头上,她也没有办法。 要不是卫国后来在机械厂又有了工作,自己估计会被她念叨死。 不过,这事也不能完全怪卫国。 家里那么多亲戚,余安邦又不是没帮过哪个。为什么轮到自家,他就那么小气了。 他要是大方一点,不把卫国安排到砂场去干苦力,怎么会有后来的事。要说责任,他余安邦也要担一大半。 可这话,她也就在心里想想,当着余安邦的面,她是不敢说的。 一来,是怕混不吝的余安邦当众给她没脸,二来,也是不想彻底撕破脸皮。 她如今可还指望着他们两口子帮忙给自己解决工作呢。 可看今天人家跟自家男人说话那态度,估计是没戏了。 想到这,罗蓝又觉得自己憋了一口气。 她问从头到尾没吭声的王大力。 “妹夫,你在城里这么久,有没有门路可以帮我找个正式的工作。我也不需要工资太高的,就每个月十几块钱都行。最好上班的时间不要太长,我还带着孩子。我听说有些厂,孩子可以带到保卫科去,下班的时候,直接带回来。” 王大力被气笑了。 岳家这对便宜哥嫂,可真敢开口。 真要有那么好的工作安排,为什么他媳妇余卫红如今还在家里。 “没有,哪里有这么好的工作,嫂子要是知道哪里有,麻烦告诉我一声,我也想去。”余卫红插话道,“我在家里都闲得快要长霉了,刚好赚点钱补贴家用。” “昨天不是说,你能去电影院上班,只要负责发票就行?”罗蓝反问。 “你偷听我们说话。”余卫红气红了脸。 罗蓝撇撇嘴:“哪里是偷听,我刚好路过你们房门口,就听到了。再说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怕别人知道吗。”她话音一转,“你要是不愿意去,就介绍我去,我觉得这个工作挺好的。” 第587章相互埋怨 余卫红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去年,她大哥就打着让嫂子进城,住在她家的主意,她一开始就拒绝了。 为了这事,兄妹俩还在乡下大吵一架。 回城之后,她也没有像之前一样汇钱回娘家了,实在是有些心寒。 可她没料到,上个礼拜,她嫂子不打一声招呼,就带着孩子来了城里。 天气那么热,又带着孩子,她也狠不下心直接赶人家走,更何况还有她大哥在里面搅和着。 这下好了,人家脸皮厚,就笑嘻嘻地住了下来。 每天啥事不干,就带着自己的闺女等饭吃。 吃饭就算了,还要挑三拣四。 说她不把他们当客人,每天用最便宜的菜打发了兄嫂,孩子也没吃饱之类的,连向来对自己很是包容的男人也颇有微词了。 那两个继子知道了,更是冷嘲热讽。说她是白眼狼,胳膊肘老往外拐。 她气哭了好几回。 她故意用话激他们,想将哥嫂气走,奈何人家脸皮够厚,只装作听不懂。 反正就是不挪窝,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她现在每天最头痛的,就是怎么赶哥嫂出门。 怎么还会主动帮忙安排工作,又不是傻子。再说了,自己也没这个本事。 偏偏人家一点都不自觉,啥啥不干就算了,竟然还偷听她跟她男人说话,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嫂子,”余卫红憋了一口火,说话也一点都不客气,“人家电影院要收的是读过高中的,你读过高中不?我听大哥说,你大字都不认识几个,你有脸说这话,我可没脸开这个口。” 罗蓝闻言,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以前实在读不进书,家里又重男轻女,小学都没毕业,确实是没文化。 “ 那,那肯定有不需要文凭的工作,”罗蓝不服气地道,“我看卫民也没有读什么书,还不是一样能赚钱,怎么轮到我身上就不行了。你是对我有意见,我知道。可我赚钱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大哥这个家。上面两个孩子要养,我也是没有办法,总不能坐吃山空。” “卫民哥能赚钱那是人家的本事,人家有空的时间就去挑沙,你能去不?至于说养家,”余卫红冷笑一声,“那就是你们两口子的事了,难不成我这个出嫁的小姑子还要负责养侄儿。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死。” 罗蓝彻底被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余卫国就道:“你不肯帮忙就不帮忙,啰里八嗦说些没用的做什么。不就是看你大哥大嫂如今条件不好,看不起人吗。要是你二哥开口,你还不是屁颠颠就帮人家把事情办了。我告诉你余卫红,你别狗眼看人低。搞不好哪一天,你要求到我头上来。” 借着酒意,余卫国边说边喷唾沫星子,手指头几乎要戳到余卫红的脸上了。 王大力彻底看不下去了。 他挥开便宜大舅子的手,第一次拉下脸来。 “大哥,你总是把看不起人挂在嘴上,那你倒是做一件让人看得起的事。每天在我家蹭吃蹭喝就算了,还时不时要求改善伙食。就今天这一顿,花了我多少钱,你心里应该有点数,还要搭上不少粮票。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自己好好想想,你都干了些什么事。” “我现在把话放在这里,你们两口子要是还这么在家里白吃白住,就别怪我这个做妹夫的,不给你们面子。” 说完,也不管余卫国的脸色有多看,拉着余卫红就往家里走。 看着王大力的背影离开,余卫国已经快要气炸了。 “卫国,他们实在是——” “啪——” 一声脆响,罗蓝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男人。 “你凭什么打我,你为什么打我——” 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 “别啰嗦,再啰嗦老子打死你。”余卫国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又狠狠踹了罗蓝一脚。 罗蓝气疯了,把孩子往地上一放,张开手臂就朝余卫国扑去。 她也是气得没有了理智,长长的指甲就朝余卫国脸上抓。 余卫国吃痛,挥起胳膊就去打她。 罗兰就更气了,牙齿也用上了。 就这样,两口子在饭店门口扭打做一团。 孩子站在地上,吓得哇哇大哭。 最后,还是国营饭店的工作人员出来拉的架。 这一架,两口子都没有占便宜,脸上都挂了彩。 周小满却是不知道他们走了之后发生的事。 她的日子渐渐好过。 孕吐慢慢没了,睡眠也越来越好。 有时候,一天睡十个小时都不够。 胃口也变好了,吃嘛嘛香,余安邦甚至戏称自己养了一头小猪。 日子在这样的平淡中滑过。 这天,黎定国兴冲冲跑了过来。 “大哥,你给我安排个工作吧,我可以上班了。” 余安邦莫名其妙,周小满却问:“高考成绩出来了?” 高考完都快一个多月了,她算着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黎定国像是被人当场浇了一盆凉水,顿时蔫了。 “是出来了,我落榜了。” 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又兴奋起来。 “我解脱了,以后都不用读书了。我觉得也挺好的,我要开始上班赚钱。” 说完,又眼巴巴地看着余安邦。 余安邦只觉又好气又好笑。 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实在跟他很像。 都不是读书的料。 “你想好了?”他问,“要不要明年再去参加一次高考?说不定就考上了。读大学出来,到时候工作分配又完全不一样,还是有好处的。” “不用不用,”黎定国头摇得如拨浪鼓,“我不是读书的料,我自己心里有数。还是直接上班好。” “上班啊,你能做什么,你想做什么?”余安邦问。 黎定国挠挠头:“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但是,我肯定不去砂场挑沙,太累了,我吃不消。” 想到上回在砂场挑沙的那暗无天日的几天,黎定国依旧心有余悸。 “我们倒是有几个建议,”周小满笑,“就怕你家里人不同意。” 第588章怎么帮忙 黎定国的兴奋顿时没了。 他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周小满就觉得自己猜对了。 “是不是你家里已经有了安排?”她问。 黎定国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有安排。”他闷闷地道,“但是我不想去。我妈不让,还骂我。还有我外公外婆,都说我没出息,又不听话。” 周小满暗暗叹气。 黎定国没考上大学,舒家人肯定很失望。 以自己对那一家人的了解,对他落榜这件事,全家人估计没什么好话说。 “要不,你还是先按照家里的安排做着,回头我再帮你问问?”余安邦建议,“你也知道,你妈一家对我很有偏见,到时候别又闹出事来。你夹在中间也不好过。” “我不想去,”黎定国摇头,“让我去学校管理什么资料,听说一坐一天,我坐不住。而且,又是走了我爸的路子。要每天在他眼皮子底下干活,还不如打死我算了。” 他爸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他妈的影响,整天唠唠叨叨的,他耳朵根子都快起茧了。 余安邦无奈叹气, 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听大哥一句劝,先遵循家里的安排,到时候再慢慢来。也不是我不肯帮你,这是为你好。到时候,为了工作的事情闹得太难看,也没必要。咱们慢慢来。” 他很是同情黎定国。 却也爱莫能助。 摊上那样的父母,只能怪他命不好。 至于帮忙,帮肯定是要帮的。 但怎么帮,帮到什么程度,他还是得跟自家媳妇商量了再说。 别到时候自己劳心劳力,到处跑腿做了好事,舒家人闹上门来,反倒要找他的茬,那就真是费力不讨好了。 “我跟你大哥一个意思,”周小满笑,“先听家里的安排,看你适不适合做那个工作。实在不行,我们再给你想办法。不会让你委屈太久。” “而且,离开学还有半个月,这半个月你也可以好好想一想,新工作到底要不要去。” 学校资料管理员的工作,应该也是要到学生开学的时候才上班。 黎定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余安邦看着他蔫巴巴的走了,到底有些不忍。 “要不,咱们还是给他想想办法?!他性子那么跳脱,坐一天估计真的是太难为他了。我记得上回纺织厂的刘主任说,他们厂里有个什么职位,一直空缺,不过是要考试。定国好歹读了高中,应该问题不大。” 周小满好笑:“你以为我是故意推脱吗,实在是他的事情不好管。舒家人是什么尿性,你还不知道?!到时候估计会变成我们两口子居心不良,怂恿定国不好好上班。” “说不定,定国高考没考好,也得赖在咱们两口子头上。原本为了定国,听两句闲话也算不得什么,要是舒家再发什么疯,咱们也很烦的。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余安邦一想,又是一声长叹。 “你说的确实在理。可就这么看着他难受,我也不太舒坦。” “咱们又不是说完全不管他了,”周小满白了他一眼,“先等等看,得他自己跟家里那边说清楚,才不会把咱们搅和进去。到时候时机成熟,咱们肯定帮他。谁让他是咱们弟弟呢。” 这句话,余安邦就很爱听了。 他喜欢周小满说“咱们”。 周小满猜测得一点都不错,舒家人还真把这笔账算到了余安邦两口子头上。 这天周末,余秀莲跟尤钱去百货大楼买东西,东西没买着,带着一肚子火气回来了。 她一回来,就忍不住跟周小满吐槽。 “也不知道那个疯女人脑子是怎么长的,一看到我,就发疯了。说什么定国没考上大学,就是被安邦带坏的。三天两头往我们这边跑,肯定是我们有什么东西勾着他了。这回定国不肯去上班,也是被我们家怂恿的。骂我们全家人都黑了心肝。”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自家的事情,老喜欢往别人身上推。我看她才是得了疯病。哪里有以前那高高在上城里人的样子,跟咱们乡下的泼妇没区别。要不是你尤叔在旁边,她都要动手了。” 周小满忍不住问来龙去脉。 原来,今天余秀莲与尤钱一起去百货大楼给两个孩子买东西,就碰上了舒梅跟王美丽。 舒梅也不知道在哪里受了刺激,主动上前来找茬。 指着余秀莲就是一通臭骂。 余秀莲早就不是以前的余秀莲了,被人骂了自然也会还口。 两个人就那么当众吵起来。 最后,要不是尤钱出面,两人差点大打出手。 “……你们没管她儿子的闲事是对的。”余秀莲道,“我虽然也喜欢那孩子,可没办法,谁叫人家有这样的爹妈。他也是个大人了,安安在他这个年纪,早就自己在外面打拼了好多年。他得自己想办法。咱们啊,别到时候事情没管好,还惹一身腥,不划算。” 尤钱也跟着点头附和。 “能帮人家一把是最好,可现在这情况,还不知道是帮他还是害他。你们可别犯傻,把自己搭进去了。那女人今天话说的可真是难听,我都听不下去了。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骂咱们呢。” 好叭。 周小满没吭声了。 余安邦也沉默。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别人家的家务事。 黎定国的事,只能先放一放了。 到时候人家再有什么难处,他们看着帮一把吧。 实在是不好多管。 舒家。 舒梅一回到家,也大为光火。 尤其是见到黎清河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舒舒服服看报纸,她心里就更不痛快了。 她今天当然不是疯了。 她是被刺激到了。 看到余秀莲被一个乡下男人各种体贴,献殷勤,她酸了。 虽然只是个不修边幅的乡下男人,可人家毕竟是合法夫妻。 再想到自家男人,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女人过日子,其实图的就是个舒心自在。 男人再有才华,再能干,在家里却对你不闻不问,把你当空气,那她宁愿不要。 与余秀莲对比,她觉得自己过得糟心透了。 再想到自家那对不争气的儿女,那火就蹭蹭往上冒,怎么都压不住。 女儿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才定了婚,还没结婚呢,就一门心思泡在黎家。对她这个当母亲面临的难处,视而不见。 儿子就更别说了。就是来讨债的。 大学考不上,让全家人失望不说,给他安排好的工作,打死也不肯去。 在家里闹腾了好几天了。 要逼他去,就一句话,除非他死了。 偏偏这样的威胁,全家人都得相信。 他们倒不是怕孩子寻死,主要是怕他离家出走。 人家是有前科的。 可自己乖乖巧巧的儿子是怎么变成今天这副样子的,不就是余安邦两口子怂恿的吗。 她仔细想想,孩子的变化,就是从认识余安邦两口子开始的。 所以,一看到余秀莲,她就彻底崩不住了。 可她没料到,乡下女人的嘴皮子也很利索,竟然能跟她对骂那么久。 简直是气死人了。 “你还看什么报纸,”舒梅越想越气,一把夺过黎清河手里的报纸,“儿子呢,还关在屋里?你怎么不多关心关心他,他都被外面的阿猫阿狗带坏了。” 黎清河报纸看得好好的,只觉得舒梅的火气莫名其妙。 “你这又是怎么了,难道真是珍珍说的什么更年期?”黎清河随口一句。 这可气坏了舒梅。 “更年期,更年期,我看你们才全是更年期。一个个就没有省心的,老的老,小的小,全都不操心,就让我一个女人忙里忙外的……” 舒梅叉着腰开始骂人。 黎清河的耳朵自动屏蔽了谩骂声,盯着沙发前的小桌子发呆。 他早习惯了。 等她骂完了就好了。 第589章孩子们 日子过得很快,马上就到了开学的时候。 小宝如愿以偿,考上了宝升中学。 他开学这天,全家出动送他去学校。 余安邦与尤钱两个男人负责干苦力。 领书,扛书,忙里忙外搬东西。 周小满与余秀莲则是悠闲地打量校园。 初中校园比起小学又完全不一样。 周小满看完很满意。 学校环境不错,最主要的是读书氛围。 她只看学校的黑板报,再看一看老师们的教学劲头,就有些理解为什么宝升中学会是星城最好的中学之一。 余秀莲也很满意。 宝山中学离他们的新家非常近。 到时候,她只要负责接余闹闹就行了,有更多自己的时间了。 想到新家,余秀莲的心又火热起来。 新房子已经粉刷好。她上次过去看,基本的家具也搬了进去。 比起现在住的王婶子家,又宽敞了不少。 要不是媳妇如今怀着孕,说是急着住新房子不太好,她都恨不得马上就搬进去住。 当然,现在全家最高兴的是小宝。 他现在全身上下一身新。 新鞋子,新衣服,新书包,连红领巾都是新的。 这是爸妈对他考上中学的奖励。 甚至,应他的要求,家里还买了好几套美猴王的连环画。 他跟妈妈约法三章,只有每天完成学习任务之后,才可以看。 看完了,还得写自己的感想。写什么都行,总要写些文字下来。 这几年,他也早养成了写小作文的习惯。 还觉得挺好的。 新学校环境不错,老师看起来也很好相处。唯一遗憾的是,身边的同学基本都换了。 王来富学习成绩没自己好,没能考上宝升中学,而是去了隔壁一所差一点的学校。 不过没关系,两个学校相距也不远,他每天早上依旧可以跟他一起出门,然后再各自到各自的学校。 当然,有时候,他还要送余闹闹去育红班。 也挺简单。 把人往育红班一放,他自己就能屁颠颠找小伙伴。 说起余闹闹,今年他多了一个小跟班。 那就是张静静。 周小丽两口子进城之后,听了周小满的建议,也打算把孩子放到育红班。 为了省事,也为了孩子们有个照顾,就让张静静跟余闹闹一起上学。 静静是个怕生的孩子,又是头一回进城,父母在的时候就黏着父母,父母不在的时候,就黏着比自己小了几个月的余闹闹。 吃饭跟着,做游戏跟着,就连上厕所也跟着。 余闹闹回来就告状。 “静静一点都不乖,老师让她坐,她老是跑到我这边来。还跟着我去男厕所。 ” 很是苦恼的样子。 全家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余秀莲更是逗弄孩子道:“你们还分男厕所跟女厕所呀,你分得清楚吗,会不会弄错了?” “我不会。”余闹闹涨红了脸,“我是男孩子,要上男厕所。静静是女孩子,上女厕所。她不能跟着我,同学们会笑的。” “什么静静静静,你得叫姐姐。”周小满忍住笑,“姐姐刚刚到学校,有些事情不清楚,你比她先去,你就得告诉她。你告诉她,她不就知道了吗。还有,你是男孩子,你得保护她。就像在家里保护妈妈一样,知道不?” 余闹闹撇撇嘴,对什么姐姐不姐姐的不吭声,可要保护女孩子,他还是赞同的。 “我知道,明天就保护她。没人能欺负她。来贵也不行。” “那就好,要是你姨妈妈告诉我说,是你欺负了姐姐,我就要打肿你的屁股。”周小满故意威胁。 小家伙很是自信地拍胸脯。 “我很乖,会保护静静。” 果然如他所说,在学校里,他不再不耐烦小跟班了。 一个月过去之后,张静静终于习惯了育红班的氛围。 当然,她也不肯再做余闹闹的小跟班了。 更多时间,她跑去跟女孩子玩。 为这事,余闹闹还很有些失落。 回家就跟周小满说悄悄话。 说他不喜欢静静了。 周小满大笑。 日子就这样在平淡中划过,转眼就到了九月底。 这天,余安邦兴冲冲回来,说是有事要找周小满商量。 “你说,我盘下一个红砖厂怎么样?” 他问周小满。 周小满吓了一跳。 “盘红砖厂?红砖厂不是集体的吗?你怎么盘下来?会不会被别人骗了?” 她对此时的政策很是怀疑。 “这你就不懂了,”余安邦笑,“现在外头好多厂子说是集体的,其实就是挂个集体的名,私底下是私人在搞。肯定没问题的,我都打听过了。就是一旦弄了这个红砖厂,咱们的积蓄肯定要都投进去。还有就是,以后我在外面跑的时间少了,赚回来的应该更少。不过,等后期红砖厂赚钱,利润肯定是翻倍的。” “这个红砖厂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好好说说。”周小满不放心就问道。 原来,余安邦说的这个红砖厂,就在星城的郊区一个很偏僻的地方。 最开始是集体的,后来厂里因为技术原因,还有就是煤炭的供应问题,效益一直不太好,就有私人承包下来了。依旧是挂着集体的名字,每年给集体交钱。 前一段时间,这红砖厂的承包人开车撞死了人,需要巨额赔偿款。 偏偏人家手里又没那么多钱,时间紧急,就只能再度出红砖厂。价钱上,自然是要实惠不少。 这个消息,余安邦本来是不知道的。 直到有一个人找上门来。 那就是夏红军。 在公社的时候,夏红军靠着他姐夫的关系,将河沙开采搞得红红火火。 余安邦没有直接参与管理,只是投了些钱,这两年,陆陆续续收到不少分红。 据说,夏红军的摊子越做越大,不止采河沙,还洗鹅卵石。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的城,又有红砖厂的消息。 红砖场不比洗沙洗鹅卵石,成本更高。 他就找上了余安邦。 想继续两人搭伙干。 余安邦听了他的话,就去实地看过。 那个红砖厂,确实是能赚钱的,虽然不如卖主嘴里说的,是下蛋的金母鸡。 主要还是煤的原因。 烧红砖需要大量的煤,偏偏煤矿的量又是定量的,而且,这年头还需要票。 做起来不禁缩手缩脚的。 可余安邦他们是做什么的,二道贩子,总有门路搞到这些东西。 在别人看来是非常为难的事,在他们手里,虽然也要多花费一番功夫,可却是能解决的。 当然,红砖厂的投入是相当大的。 余安邦一旦接了手,短时间内,估计要拿出很多钱出来。 而且,后续的管理,又不能像乡下公社的砂场那样,只负责等分红。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旦投入了红砖厂这边,其他地方就少了时间去折腾。 更何况,还有纺织厂生活区那边的工程没完工。 “你有把握吗?”周小满问。 “四五成吧,”余安邦道,“但是我觉得,这东西做得好,肯定能赚大钱。好过我经常不在家到处跑。你这又怀了孕,我长时间在外面,也不放心。” 周小满摸了摸肚子,笑着道:“我这边你不用操心,到底是生过一个了,有经验。至于红砖厂,你心里有谱就行。做什么都有风险,既然有四五成把握,咱们可以试试。” 毕竟,投机倒把也不是长久之计。 还是干实业来得安心。 “那你就是支持我了。”余安邦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我就知道我媳妇有魄力。” “少给我戴高帽子,”周小满横了他一眼,“办红砖厂不比别的,肯定要投入更多的时间金钱,也会有更多的困难,你要有心理准备。” “知道知道,万事开头难。等我做顺手了,肯定就好了。” 余安邦骨子里的冒险因子也被周小满激起来了,“你等着看,我肯定给咱们闺女赚一笔丰厚的嫁妆。” 第590章各种琐事 余安邦彻底忙起来了。 虽说红砖厂就在星城,他却经常不在家。有时候,是直接睡在了红砖厂那边。有时候,说去弄煤炭的事。 余秀莲不免颇有微词。 “媳妇怀孕了,也见天不着家,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小满,你别生气,下次等他回来我好好说一下他。” 她这话,其实是说给周小满听的。 她怕周小满有意见。 又有哪个母亲会真的埋怨儿子。 周小满哪里不懂她的心思,只笑着道:“安邦忙着赚钱,听说纺织厂那边的工程快要收尾,他忙也是应该的,我生气做什么。” 他们两口子怕余秀莲担心,在她面前,压根半句都没提过红砖厂的事。 为了瞒住她,甚至连尤钱那里也暂时保密着。 “那就好,那就好,你现在怀着身子,可不能生气。”余秀莲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到底忍不住抱怨道,“先前说天气凉快了要搬家,看他这架势,估计又要推迟了。” 周小满早过了三个月,房子又空了那么久,考虑到如今实在是住不开,他们原本是打算十月底搬家的。 “这个不急,”周小满笑着安慰她,“刚好这两天我学校也有点忙,等我忙完这一阵,就去找六子帮忙。到时候,不管他在不在家,咱们自己也能搬。” 余秀莲听说能找周六子帮忙,顿时就放心了。 尤钱就没有这么好糊弄。 他找了个空隙,拉着周小满说悄悄话。 “你老实告诉我,安邦这些日子到底在忙什么。我隔三差五就去纺织厂那边,压根就没看到他人。” 周小满就笑:“可能你们刚好错过了。” “在我面前还打马虎眼,”尤钱瞪眼,“你老实告诉我,他是不是又出远门了?又去倒卖东西了?这次搞得这么神秘,是不是有危险?” 尤钱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不由也焦急起来。 “如今咱们家日子越过越好,你们怎么还这么爱折腾。万一把人搭进去,那就得不偿失。” 见尤钱想岔了,周小满不得不把事情老老实实跟他说了。 尤钱一听,声音都拔高了。 “红砖厂?那是集体的,你们别胡来。” “就是挂集体的名,现在外头好多这么干。”周小满压低声音,“我们都查过了,没有问题。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正常运营。技术好说,安邦这些天找了好几个老师傅,问题不大,主要是煤……” 她把目前遇到的困难说了。 尤钱静静地听着,一颗狂跳的心也慢慢平复下来。 “你们心里有谱就好。有什么事,只管开口,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周小满连连点头。 “肯定跟你开口。一直瞒着你,就是怕你们担心。尤其是妈,她那血压要是再升高,我们也害怕。” 尤钱回头朝堂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声音就压得更低了。 “这件事,瞒着你妈是对的。她那爱操心的性子,指不定吓成什么样。”又问周小满,“你们投了多少钱进去?” 周小满比了个手势。 “四千?”尤钱皱眉。 “是四万。” “你们可真是——” 尤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所以要瞒着你们。”周小满嘿嘿笑,“有一部分钱,是跟六子还有我大哥借的。其他的,除了咱们手里,就是剩下的货款,也都折现了。” “这是全副身家都去投进去了。”尤钱只觉得脑壳疼,“你们胆子太大了。这万一要是亏了,咱们就——” “那还不是有尤叔做后盾吗,”周小满嘿嘿笑,“最差的结果,就是把钱赔光。到时候,我们两口子就啃老,要靠尤叔养了。” 尤钱点着周小满,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这两口子,胆子是真的大。 这么大一笔钱投进去,也不怕亏的连裤子都剩不下。 难怪不敢跟他们说。 余秀莲那里,确实是要瞒着。 她要是知道了,怕是一晚上都别想睡了。 “这件事情,我知道了。”尤钱揉了一把脑门,“你回头跟安邦说,要是钱不够,我这里还有一些。你们也别有太大的心理负担,最差的结果,就是咱们全家回乡下去住,肯定饿不死。” “那就先谢谢尤叔了。”周小满松了一口气。 只要尤钱不反对就行。 当然,他就是反对也迟了。 这天之后,尤钱往纺织厂跑得更勤了。 红砖厂的事他可能插不上手,可纺织厂那边的工程,他能帮忙盯着,起码能帮安邦省省心。 等余安邦回来,尤钱就把他拉进了屋里。 两人关着门不知道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余安邦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后面去了。 不管周小满怎么问,都不肯说两人说了什么。 不过,应该是好事。 周小满也懒得再管了。 她每天依旧上下学,抽空管着孩子们的学习,其余的时间就是认真养胎。 这个孩子,除了刚开始的时候闹腾一点,后面还算省心。 每次去医院检查,各项指标都正常。 很快就到了搬家这天。 一大早,周六子就开了一辆货车过来。 余安邦,尤钱,周和平,周六子,四个男人负责搬搬抬抬。 不到一个小时,就把东西搬上了车。 很快,就到了新家。 又是卸货,又是清理东西。 等所有的东西都安置好,已经到了中午了。 周小满早就提前买好了菜。 她在厨房忙活开了。 余秀莲原本想自己动手,怕累着媳妇,周小满没答应。 婆媳两人也相处几年了,周小满对余秀莲其他事情没有意见,唯一有意见的,就是炒菜不舍得放油这一点。 哪怕如今日子好过,人家依旧不舍得放。 用余秀莲的话说,以前还吃红锅菜呢,现在能放这么多油,已经够可以了。过日子不能太浪费。 节省是节省了,做出来的菜实在不好吃。 今天搬家,又都是体力活,在新屋的第一顿,总不能吃的都不痛快。 再说了,过了头几个月,没了孕吐,周小满觉得自己就是个正常人。 又没断手断脚,孕妇怎么就不能做饭了。 是以,由于她的坚持,这一顿午饭,吃得宾主尽欢。 搬了新家,全家人都乐坏了。终于不用在逼仄的环境里生活了。 尤其是两个孩子。 小宝依旧是为自己有一个宽敞而亮堂的屋子高兴。而且,新房子他有一个专门的书桌,专门的书柜。 余闹闹却是觉得房子够大,更好玩。 等知道自己也有一个单独的房间,要一个人睡时,小家伙立马不干了。 他抱着小宝的腿开始耍赖。 不管怎么说,就是不肯一个人去睡觉。 余安邦不想惯着他,虎目一瞪,搬出老父亲的威严来吓唬人。 可惜余闹闹是个胆肥的,压根不带怕,余安邦一凶他,他马上就躲在了他奶奶身后。然后,趁机告个状。 余秀莲心疼孙子,免不了将余安邦说一通。 甚至,连余安邦小时候几岁尿床的糗事都要拿出来说。 只把余安邦气得不行。 压根就管不下去了。 周小满乐呵呵看热闹。 可能是又怀孕了,与后世各种焦虑的母亲相比,周小满如今很佛系。 她不会想着让余闹闹在很小的年纪,就要认识多少字,能背多少唐诗,能计算多少数学题。 她觉得,小孩子只要养成好的习惯,不惯坏了,完全没必要超前学习。 童年那么短,该玩还是得玩。没必要从这个时候就开始自寻烦恼。 在什么年纪,做什么事,她的教育观念便是如此。 日子就在这样的和和美美中走着,时间进入了十一月。 第591章甜蜜的负担 似乎一夜之间就入了冬,天气越发冷了。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缘故,与往年比起来,周小满似乎没那么怕冷。 当余秀莲扛不住,要穿棉衣的时候,她穿的还是夹衣。 余安邦怕她感冒着凉,催着她穿厚衣服,等摸到她手心都冒汗,这才算是作罢了。 因为进入湿冷天,余安邦对周小满一个人上学就更不放心了。 每天早送晚接,风雨无阻。 有时候,实在是没来得及,他就拜托周六子去。 周六子去了两回,周小满就死活不肯答应了。 “先不说麻烦六子,我就怀个孕,没这么金贵。别人怀孕在乡下的,还要下地干农活呢。” “那不一样,”余安邦不赞同,“人家那是心粗,我反正是不放心。而且,咱们有这个条件,为什么不用。你要是觉得麻烦六子,我以后就让妈去接你,反正也不是很远。” 周小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又不是余闹闹,还要余秀莲接送。 在周小满再三的反对之下,余安邦总算同意不麻烦别人接送。 即便如此,他宁愿每天自己抽时间出来。 可有时候实在是太忙了,早上勉强能送,晚上就没那么准时了。 有时候,等他回来,周小满都已经睡了。 因为没有能接送媳妇,余安邦颇有些遗憾。 他的弥补方法,就是把重任交到了儿子身上。 小宝就不说了,自从周小满怀孕,他乖得不行,别说调皮捣蛋了,俨然成了一个男子汉。大房周小满有什么需求,他跑的比谁都快。 余安邦不需要操心。 另外,他连三岁多的余闹闹也没放过。 什么妈妈肚子里有个小妹妹,他要好好保护妈妈。 每天帮妈妈提鞋,监督妈妈多吃饭,让妈妈早点睡觉,但凡小屁孩能做到的事,他都叮嘱到位。 以至于,周小满偶尔提个东西,都会被小胖子大惊小怪吓到。 “妈妈,凳子重,闹闹来。” “妈妈,闹闹帮你穿鞋。” “妈妈,你要上厕所啊,闹闹在外面等你,你别怕。” 在这甜蜜的负担中,周小满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 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这天上午,周小满去学校,见到了请假回家刚回来的王冬雪。 她不由大吃一惊。 “老大,你怎么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 王冬雪摸了摸下巴,苦笑一声:“你也觉得我瘦了?大家都这么说,我自己倒是不觉得。可能是这几天在家里累着了。” 周小满就问起她家里的事。 “你婆婆的丧事办的怎么样,家里都安顿好了吧,有什么困难,直接跟我开口,不用客气的。” 上个礼拜,王冬雪接到家里的电报,说是她婆婆病重。 王冬雪当时就买了票,准备回去。 周小满知道了,硬塞给了她一百块钱,说是让她应急。 王冬雪也没有推辞,承诺过几个月还,就直接回了老家。 可她回老家的时间,比预计得更久。 周小满担心她家里还有别的事。 “老幺,”王冬雪拉住周小满,“我之前说,过完年就还你钱,估计还会要再晚一点。不好意思哈,我也没料到。” “钱的事好说,”周小满安慰她,又问,“是不是家里还出了别的事?” 王冬雪老家是川省的,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她男人三兄弟,都住在一起。她还有两个儿子。妯娌又有好几个孩子。 她男人在生产队上工,每个月勉强有收入。王冬雪在学校所有的津贴,每个月都寄回去。 三兄弟平摊,再加上自己的那一百块钱,办个丧事应该问题不大。 被问起家事,王冬雪的眼圈就忍不住红了。 “丧事办完了,还算热闹,队上没有人说闲话。主要是我娘家妈,”她说到这,声音有些哽咽,“从我婆家回去,就摔了腿。现在还躺在家里不能动。为了这事,我几个嫂子没少埋怨我。医药费我都垫付了,可后续治疗,听说还要不少钱。我娘家哥哥们的意思,就是他们出小头,我出大头。可我手里的钱,才刚用完,哪里还有钱……” 周小满算是听明白了。 王冬雪娘家妈因为去她婆家摔了腿,如今需要钱治疗。娘家人一致认为是她的责任,她需要承担很高的治疗费。 她不禁沉思起来。 王冬雪在学校就是不吃不喝,每个月把钱寄回去,估计也不够填那个窟窿。 毕竟,她自家还有两个儿子要养活。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在城里赚钱?”周小满问。 “当然想过,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王冬雪笑得苦涩,“可我如今在读书,总不能书也不读了,就算这样,估计也找不到什么工作。” 确实是这个道理。 如今城里的钱不好赚。 最好赚钱的,估计就是投机倒把。以自己对王冬雪的了解,她肯定不会去干这样的事。而且作为一个大学生,她也不会想去冒这个险。 “你针线活怎么样?”周小满想到自己嫂子那里的活,就问道。 “我不行。”王冬雪摇头,“要我缝衣服什么的,我宁愿去挑土,那样的精细活不适合我。” 好叭。 周小满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过,这也不能强人所难。就像她自己,针线活就拿不出手。 那能做什么呢? 她苦苦思索起来。 “老幺,还是那句话,我谢谢你,只是还钱的事得晚一点。 我,我再想想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赚钱的方法。等下我去问辅导员,看学校有没有其他办法。”王冬雪哎声叹气。 周小满却是突然灵光一转,有了个主意。 “老大,有一个大买卖,你做不做?一旦做好了,回报率相当高。” “有这么好的事?”王冬雪先是激动一下,随后又冷静下来,“应该没有这么好的事吧,估计风险也大。” “风险倒是不大,”周小满笑着道,“就是真正操作起来,难度系数比较高。而且,这件事情,你一个人还干不好,得请人帮忙一起做,是需要团队合作的。当然,时间也拉的比较长,一时半会儿可能没有收益。起码要好几个月。你干不干?” “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有这样的好事,我当然干。”王冬雪催促。 第592章赚钱的买卖 周小满就道:“你有没有留意过市场上的教辅?” “什么教辅?”王冬雪没听明白。 “就是教学辅导书,也就是我们平常说的辅导资料。” “你说这个啊,”王冬雪挠了挠头,“我听人说,但是没有仔细看过。” 这两年,因为恢复高考,市场上有很多类似的参考书,至于质量嘛,则是参差不齐。 其实,说参差不齐都是抬举了,在见惯后世各种参考书的周小满看来,简直就是粗制滥造。 先前帮黎定国复习,她就翻过两本。 质量真的不行。 不论是知识点的解析,还是课后习题详解,都非常的粗糙。至于纸张的质量,就更加不用说了,比后世的盗版还要差。 “咱们可以自己编辅导资料,”周小满笑眯眯道,“不做别的,就做高考的资料。咱们能考上H大,谁也不差。最好是多请几个同学帮忙,几个人负责单科。比如老大你,比较擅长物理,就可以负责物理这一块。其他科目的,就去请别人。” “只要咱们的书做得好,到时候再加上宣传,肯定大有市场。到时候,一大笔钱就能进账,比起干别的赚钱多了……” 王冬雪静静地听着,眼睛越来越亮。 是啊,听起来确实是个相当不错的主意。 出书呢,不仅能赚钱,更重要的是还有名声,她相信,别的同学估计也愿意。 “那就干啊,”王冬雪急切地道,“现在都十一月份了,离明年的高考只有几个月,咱们需要编纂,还要校正,到时候还有印刷问题,得抓紧时间。”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周小满拉住了她,“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其实没那么简单。第一个,你们没有编书的经验,这是事实,所以做起事来,估计效率不高。第二个,书编完了,印刷的事情怎么解决,找哪个印刷厂。第三个,产品出来了,要怎么推销出去,要怎么让市场认可,这个是最重要的。” 王冬雪瞬间被人浇了一头凉水,先前的火热心思顿时没了。 “那,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不干了?可是这么好的机会。” 她有些不甘心。 “所以说,做什么事情都不容易。”周小满安抚道,“不过,有困难是正常的,咱们想办法解决就是。办法总比困难多。” “你有办法?你有办法还卖关子,赶紧说。” 王冬雪听出来了,狠狠揪了周小满的胳膊一把,“快说快说,咱们好早开工。” “我也只有一个初步的想法,咱们摸着石头过河吧。”周小满没有把话说满,“成不成,总要试过才知道,咱们边走边说。” 很快,两人就行动起来。 王冬雪负责去找人。 她是班上的班长,平时参加学校的活动也比较多,认识外系的同学就更多了。要找出单科王,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找出来。 因为时间紧迫,他们也不敢一下子把摊子铺得太大,准备先做数理化。 整个H大,数理化强的同学不少。当然,愿意参与计划的也就有那么几个人。 王冬雪只花了三天时间,就找了十几个人。 每科都有3~4个人。 然后,就是去市场上买各种参考书。 十几个人坐在一起,将买来的自己对应科目的参考书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哪些地方好,哪些地方可以删减,哪些知识点可以添加,大家坐下来头脑风暴,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把参考书的大纲拆了个七七八八。 再结合各自对高中知识点的理解,参考这两年高考试卷的重点,重新列大纲,标知识点。 然后就是围绕各个知识点,添加各种习题。 不求多,只求精。 周小满参与了一个月,几乎是担当了领头羊的角色。 然后,细节的问题就交给了各位同学了。 大家知道她怀着孕,怕她辛苦,也没有人多说什么。反倒是干劲更足了。 周小满作为省高考状元,几乎是毫不藏私,将所有的私货都掏了出来。尤其是她的思维导图,将各个知识点串联起来的方法,让所有人都折服了。 更可怕的是,人家根据知识点出的习题。角度虽然刁钻,看着也很深奥,可只要灵活掌握了知识点,可以说是一力降十会,破题速度相当快。 让在场所有人都佩服不已。 在场参与的本系的同学还好,早就听说过周小满的大名,平时也有机会上公共课,知道人家的牛B之处。 外系的同学则是惊掉了眼珠子。 他们不是没听过周小满的名字,可这是头一回近距离接触真正的学霸。 他们觉得自己被虐成了渣渣。 看周小满的眼神,一开始是对美色的惊艳,到了后面,则是冒星星眼,只剩下单纯的仰慕了。 甚至,有些男同学在背后给周小满取了个外号,叫灭绝西施。 解答难题,灭绝人性的美艳西施。 周小满要是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外号,估计得笑痛肚子。 她之所以比其他同学在编书这方面显得更老道,是因为她有bug。 上辈子作为重点中学的老师,曾有幸参与过各类重大考试的试卷出题,见识过的精品参考书,也是不计其数。 有这些经验打底,做起事来,自然是事半功倍。 自然,在 H大的学霸们面前,也是狠狠地装了一回逼。 时间在这样的忙忙碌碌中过得很快,一眨眼,又要期末了。 等小宝考试完,孩子们放假,周小满也考完,元旦节都过完了。 此时,离周小满的预产期只有半个月了。 因为周小满要生产的缘故,今年过年,他们就留在星城,不回老家了。 要在城里坐月子,准备的东西就多。 首先大头是孩子的尿片。 原本他们乡下旧衣服多,直接剪了,用开水烫过再暴晒,尿片也就有了。 可如今在城里,不可能为了尿片,单独回去一趟。 余安邦就提议用新布做。 二道贩子贩的东西多,不需要票,又有周六子经常在外面跑着,确实不缺这些东西。 余秀莲却觉得太浪费了,说什么都不肯。 周小满也觉得奢侈,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她准备把新家的旧衣服清一清,看能不能凑起来。 就在一家人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王桂枝夫妻俩大包小包进城了。 第593章生产 看到王桂芝带过来的东西,周小满乐了。 “妈,你怎么知道咱们缺这些东西?” 周小满摸着厚厚一摞已经收拾好可以直接用的尿片。 “你们真没准备?”王桂枝诧异,“就等着我来?” 周小满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比起怀第一胎的小心翼翼与积极准备,第二胎,她真的太佛系了。 前一段时间又一直忙着辅导书的事,竟然把这事忘了。 至于余安邦母子两,余安邦是个心粗的,压根就没留意到这些事。他只关心媳妇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身体有没有问题。 而余秀莲,则是以为周小满早有准备。 因为第一胎的时候,这些事,周小满完全没让她插手,早就准备得妥妥当当了。 没想到,当娘的真忘了。 “行了行了,”王桂枝叹气,“我还以为你什么都准备好了,幸好我来了一趟,我也是想着这孩子在冬天出生,怕尿片用不过来,特意早早准备了,没想到还能应急。还有你嫂子那边,我让她有布也准备了一些,估计这两天会给你送过来。对了,衣服呢,衣服都准备好了吗?” “衣服是一早就准备了的。还是妈最好,嫂子也好。”周小满送上了大大的一记马屁。 王桂枝都懒得理她。 她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在周小满的新家打量开了。 “你这房子好,比你嫂子他们住的那地方宽敞多了。要我说你,大哥他那边要是看到合适的房子,也可以买下来,起码不用再租别人的房子住。” 王桂枝很是感叹,“咱们乡下的房子,今年下半年也修了修,我看着,还是没有你们住的这房子气派。至少从外形上看,这房子强多了。” 周小满好笑。 “妈,你这是嫌弃乡下住得不舒服了?” “谁说乡下住的不舒服。”王桂枝白了她一眼,“我这是随口说一下。你们在城里赚钱,也要住得舒服。这点钱倒是不用省。” “我也是这么说。你大哥觉得是花了冤枉钱。”周贵民也跟着附和,“让他买房还不听。说是要钱多,没得必要。” “还是爸妈你们有眼光。”周小满真心实意道,“说不定很多年以后,咱们还能靠着这些房子发家致富呢。” 后市城区的房子可不便宜,像他们这样的老房子,要是遇上拆迁,那可真是翻几十番。 “倒是不指望以后。”周贵民道,“主要是眼下方便了。回头找你大哥再说说。” 一家人又说起了其他闲话来。 王桂芝还要上班,只请了一天假,又火急火燎回去了。 她打算等周小满发作了,再请假来星城。至于周贵民,则住了下来。 他是个闲不住的,在周小满家呆了两天,家里里里外外都被他收拾了一通。 主要是家具这一块。 凳子,桌子,床板,但凡他看不顺眼,都要敲敲打打重新弄。 尤钱见他呆得无聊,索性把人带去了工地。 这下好了,周贵民更加乐不思蜀了。 作为一名资深的老木匠,他与尤钱一道,在生活区走了一圈,就有诸多意见。 尤钱跟他讨论之后,觉得有道理的,就按照他的意思改进。觉得没必要的,两人能争个面红耳赤。 不过几天功夫,两个人相处的像是嫡亲的亲家。 余安邦忍不住感叹:“ 尤叔果然魅力大,连岳父都能处得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爸脾气不好,不好相处?”周小满听的不得劲。 “我可没有,”余安邦只差指天发誓,“我的意思是,尤叔跟爸投缘,两个人有缘分,我就是这个意思。” 他其实是很怵周贵民的。 刚结婚那段时间,周小满跟他一闹矛盾,就跑回娘家。然后,他就惨了。 他岳父追上门来,抄起扁担就抽他。也不问青红皂白,反正就是说他欺负了她女儿。 他也不敢还手,也不敢还嘴,就这样生生被岳父打了好几回。 好在,后来他们两口子好得蜜里调油,岳父再也没抽过他。 可他却也落下了毛病。 那就是看到岳父就腿肚子发软。 此时,看到他便宜后爸跟岳父相处得好,他就觉得腿冷。 周小满见他态度真诚,才放他一马。 脑子里却升起了另外一个念头。 她爸一直呆在乡下伺候那几亩地,说不定哪天也能进城,跟着工程队走呢。 这个念头也就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时间一天天过去,周小满的预产期也近了。 全家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余安邦则是比周小满这个准妈妈更紧张。 他每天盯着媳妇的肚子苦大仇深。 既怕周小满半夜发作,事出突然,大家手忙脚乱,又怕周小满过了预产期还没有生,对大人小孩都不好。 就在这样的纠结中,时间到了一月下旬。 预产期都过了,肚子里的孩子还稳稳的,半点没有退房的意思。 淡定的周小满也不淡定了。 她摸着肚子,开始催孩子下来。 “宝宝,要退租了,妈妈肚子不给住了,你快点出来。” 肚子里的孩子却依旧稳稳当当。 从乡下特意赶过来的王桂枝却是个急性子,她催促道:“也别等了,去医院催产吧。” 于是,全家人收拾了住院要用的东西,大包小包进了医院。 躺在病房的那刹那,唤醒了周小满几年前的记忆。 她开始觉得肚子疼,腿也发软,整个人开始冒冷汗。 余安邦被吓得不轻,撒开脚丫子就去找医生。 医生被半拖着过来一看,确实是发作了,开了两指。 周小满只觉得欲哭无泪。 上一胎开指的痛苦,依旧记忆尤新。 周小满很想问问医生,这时候有没有无痛可以打。 可下一波痛楚来临时,她压根就没有说话的力气。 又熬了半个小时,她觉得自己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下身的便意也越发强烈了。 医生一看,已经开到了七指。赶紧推着人进了产房。 接下来的过程,周小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用力,休息,再用力,休息,用力,用力,用力,终于,身下有东西滑出来,肚子一空,她解脱了。 婴儿啼哭声响起,周小满连睁开眼睛看孩子的力气都没有。 屋外的余安邦却是踮起脚,企图从那挂着帘子的门往里看。 他的闺女来了。 余安邦眼眶都有些湿润。 第594章没有闺女命 周小满醒过来的时候,身下光溜溜的,显然已经被清洗过了,可那处却依旧火辣辣的疼。 应该是撕裂了。 她想要坐起来,却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趴在床边打盹的余安邦瞬间清醒了。 “怎么了,你要做什么?”他伸手扶住周小满。 “我要喝水。”周小满哑着嗓子,只觉得嗓子快要冒烟了。 “你别动,我来。” 余安邦飞快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箱子,然后熟练地找到了搪瓷缸,倒了温水,又插了一根吸管,递到了周小满跟前。 周小满原本还想坐起来喝水,看着眼前的吸管,顿时躺着不动了。 一杯水,很快就见了底。 她觉得浑身都舒服起来。 “ 孩子呢?”她问。 余安邦朝床一侧努努嘴。 “睡着呢,医生说得尽快开奶。” 周小满侧头看去,就看到了一个红红皮肤,被裹在红彤彤包被里的小人儿。 她仔细辨认,也看不出来像谁,只觉得小婴儿都长得差不多。 再回头看余安邦一眼,却见男人苦大仇深地望着床上那一坨,两条眉毛皱得几乎能打结。 周小满福至心灵,突然想大笑。 “是个儿子。” 语气相当肯定。 余安邦点点头。 “是个带把的。”很是失落的样子。 周小满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个余安邦,真是没有闺女命。 自己这一胎,肯定是最后一胎了。 一来,她实在不想生了。二来么,在她印象中,计划生育好像越抓越严。像她这种生了两个男孩子的,绝对别想再生。 不过,她也没得意多久,才笑一声,就扯得身下的伤口疼。 她呲牙咧嘴收了笑,没有半点诚意地安慰余安邦。 “儿子就儿子,儿子也挺好的。咱们不难过。” 说话时,嘴角还翘着。 余安邦就更郁闷了。 “明明跟怀闹闹时的症状完全不同。怀他的时候吐的不行,你也不爱吃辣的,后期的胎动也不一样。” 怎么生出来会是个儿子。 不可能啊。 他到现在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软软糯糯的闺女呢。 哎。 周小满想要安慰几句,余秀莲与王桂枝已经进来了。 见周小满醒了,王桂枝拎着饭盒,指挥余安邦摆小桌子。 热气腾腾的汤上桌,周小满再也没有心情幸灾乐祸。 “妈,我说过我不喝猪脚汤的。这么油腻,一点都不好。” “别怕长胖,喝了汤才能开奶,”王桂枝油盐不进,“你这是摊上如今条件好,要我们那时候,有鸡蛋汤喝都要美死了。” “亲家说的对,多喝汤才有奶。”余秀莲不甘示弱,生怕饿着她的小孙孙,也跟着劝道,“为了孩子,你就算是不喜欢喝,捏着鼻子也要喝下去。” 两座大山压在前面,周小满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余安邦。 余安邦还沉浸在闺女没了的痛苦当中,他压根没有接收到媳妇求助的眼神。 2:1,周小满完败。 可看着上面那层厚厚的油花,她是真喝不下去。 “安邦,你帮我把吸管拿过来。” 周小满决定为自己再挣扎一下。 拿了吸管,插进汤里,开始用吸管喝汤。 上面那层油花,直到汤喝了一半,还稳稳地飘在上面。 王桂枝,余秀莲:…… 好歹喝下去了,两个妈什么都没说了。她们去哄孩子。尤其是余秀莲,知道二胎又是男孩子那刻,走路都带风。 此时,恨不得能跟王桂枝抢着孩子抱。 两个女人抱着孩子叽叽喳喳,一会儿夸孩子皮肤白,一会儿说孩子眼窝深,一会又说孩子头发多又黑。 反正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好的。 周小满毫不怀疑,就是这小东西放一个屁,余秀莲都会说屁是香的。 两个女人吹捧了一阵,见孩子一直老老实实睡觉,又怕把他吵醒,这才依依不舍放在了周小满旁边。 两人要去忙别的了。 一个负责跑医院的手续,一个要去报喜。反正都没有歇着的时候。虽然累,可人家心里是痛快着的。又生了个男孩子呢。给老余家开枝散叶了。 余秀莲这个做婆婆的心情自然不用说,王桂枝这个当妈的,也更放心了。 虽说女儿已经生了一个儿子,可谁又嫌儿子多。 这年头,儿子多才能站稳脚。 更何况,余安邦眼看家业越铺越大,多生儿子才更有保障。 这也不是她对自家女儿没信心,她过了大半辈子,见的事情多了去了。知道人总是会变的。万一真有那么一天,小满有两个儿子,分的家业更多自不用说,晚年也有个保证。 这大概是时下天底下做父母的共同想法了了。 要是余安邦知道丈母娘的想法,估计要气吐血。 他一点都不想要儿子。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跑腿的事,原本应该是他来干,却落到了两个老人身上。他是彻底蔫了。他罢工了。 谁能料到又是个带把的呢。 等二人走了,周小满将硕大的搪瓷缸递到了余安邦手里。 “剩下的是你的。” 说着,还用眼神威胁。 余安邦顶着媳妇吃人的眼神,闭着眼将汤全部喝完。 确实相当油腻。 “下一顿,我给你做,你想吃什么?”余安邦求生欲很强。 周小满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前一个礼拜,做最清淡的。熬点小米粥,炒两个清淡小菜。要进补,起码得半个月以后。” 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 余安邦边听边点头。 与其睹“物”思闺女,他决定把更多的时间用在厨房。 接下来的时间,依旧是兵荒马乱。 孩子饿了哭,拉了哭,睡醒了哭,一天到晚,就没个停歇的时候。 虽然不是头一次当父母,周小满夫妻俩依旧累得不轻。 尤其是周小满。 不知道为什么,与生余闹闹时不同,她这回开奶特别难。 不管孩子怎么吸,就是没有奶水下来。 在护士的建议下,连余安邦都亲自上阵开奶,依旧失败了。 周小满无比怀念后世的催乳师。 最后,还是来医院看孩子的周大姑出的主意。 用热毛巾敷,然后按摩。 误打误撞的,竟然真的有奶了。 可接下来的痛楚,除了周小满,没人能感同身受。 她的乳头被孩子咬破了。 孩子吸奶的劲头是真的足,比大人强多了。 乳头被吸破,结痂,又被吸破,又结痂。 整个过程循环。 等周小满出了月子,她看到孩子哭要喝奶,整个人都打颤。 比生孩子都痛啊。 自此,她更加坚定了不再生娃的念头。不过,生下天天,她是一点都不后悔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住院几天,亲戚们陆陆续续来看孩子。 最先来的,是住在城里的周和平周小丽兄妹。 两人都是大包小包,各种营养品送过来。 周小满看到营养品,再想到那满满是油的猪脚汤,只觉得头痛不已。 周小丽却是不知道周小满的痛苦,她抱着孩子,欢喜得不行。 “姐,你发现没,天天更像你,五官秀秀气气的,要说是个女孩,都有人信。” 新出生的奶娃娃叫天天。这是余安邦坚持的。 算是圆了他那个“甜甜”梦。 “你可千万别被你姐夫听到了。”周小满朝门口指了指,“他这两天正难受着呢,要是被他听到,估计脸能拉一天。” 周和平一听,顿时笑岔了气。 “我听妈说,当时你推出产房,他一听又是个带把的,孩子看都没看一眼,掉头就往外走。还非说是医院抱错了,要问问医生。” 周小满也听王桂枝说了,忍不住笑道:“他那是想闺女想魔怔。”想了想,又跟周和平打商量,“大哥,要不,你家喜儿叫他干爸好了,也省得他天天念叨,我耳朵都快起茧了。” “那可不行,你们要生闺女自己生去,干嘛惦记我闺女。”周和平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又指着正在帮忙收拾东西的梅子,“再说,你嫂子也不答应。” “我可没意见,”梅子抬头,“我闺女多个爸爸疼,我有什么意见。” 周和平不料妻子拆台,气得不行,想要再找个什么借口,余安邦已经进来了。 “我觉得小满这主意好,以后喜儿就叫我干爸,我保证把她宠上天。她要星星,我顺带把月亮摘下来。肯定比她上头两个哥哥待遇强。” 周和平脸拉得老长:“想的倒是挺美,我闺女要星星,我不会摘给她,要你来摘。嗤,你还是跟你的天天玩去。” “大舅哥,你这话就没意思了。我摘的星星跟你摘的星星一样吗,喜儿长得本来就像她大姑姑,我肯定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 “咱们家不稀罕,你拉倒。” “……” 郎舅二人就这么争了起来。 周小满与周小丽几个女人笑倒在床上。 一旁的余天天不知道是不是发觉自己被人嫌弃了,开始嚎哭起来。 周小丽手脚麻利地将人塞到了周小满手里。 周小满解开衣扣,开始喂奶。 天天闭着眼,大口大口吸着奶,很快就满足了。 看着孩子恬淡的睡姿,周小满一颗心顿时化成了一滩水。 再痛也是值得的。 梅子看得眼热。 她家喜儿快一岁了,他们两口子是不是可以准备再生一个,也省得孩子孤单。 第595章月子中 三天后,周小满出院了。她开始了漫长的坐月子生涯。 因为马上是年关,王桂枝只在城里伺候了她一个多礼拜,就跟周贵民一起回了乡下。 周奶奶在周贵民这边过年,家里的兄弟姐妹们都会来王桂枝家拜年,两口子还有一箩筐的事等着。 周小丽与梅子在周小满家呆了几天,也要回去了。 两人各自带着孩子,到底不能长时间离家。 等周家几个姑姑余家小姑,其他家里事少的人进了城看了孩子,就到了过年了。 因为留在星城,就没有乡下热闹。余安邦母子俩精神都不大好。 余安邦是对儿子不满意。 余秀莲则是在乡下住惯了的,又是过年这样的时节,免不了想要热闹。 可全家几口加起来,人口就摆在那里。想要热闹,也热闹不起来。 更何况家里还有一个没足月的毛毛。 连鞭炮都不能点,怕吓着了孩子。 不过,她这失落的心情,也持续不了多久。 出了院的天天已经很乖了,可到底是月毛毛,除了吃,就是睡,要不然就是拉。 她每天有洗不完的尿布,倒不完的尿盆。 周小满见她忙得脚不沾地,身体又一直不大好,怕累着她,就使唤起两个孩子来。 小宝大点,可以帮忙洗尿布了。 余闹闹虽小,可也是做哥哥的,也要出一分力,他负责倒尿盆。 一开始,小家伙是拒绝的。 臭烘烘的尿盆,他不愿意端。 可他到底人小,架不住奸诈的大人给的激励计划。 倒一次尿盆,奖励一回零食。 零食包括但不仅限于大白兔奶糖,冰糖葫芦,油炸团子,油炸花生米,炸红薯片等。 都是他平时可望不可及的。 为了吃的,余闹闹很没出息地屈服了。 臭一点怕什么,臭着臭着,就臭习惯了。 他甚至会做生意了。 有时候偷懒不想端尿盆,就会骗小宝去。 自然,人家也是有办法的。 端一次,给哥哥吃的。 从妈妈那里换来的冰糖葫芦,哥哥一半,他一半。 油炸花生米,小半碗的量,哥哥能分到四五颗。 很有奸商的潜质。 小宝哪里会不知道小屁孩的算盘,见他可怜兮兮的,只当做不知道,做了几回亏本买卖。 这把小胖子乐坏了。 更加热衷倒卖尿盆生意。王婶子带着来富来贵来他们家看孩子,他甚至想要怂恿来贵。 可惜来贵是个有洁癖的,哪怕有糖衣炮弹,也诱惑不到。 等周小满知道了,差点没笑岔气。 “看了没,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咱家闹闹,不愧是你的种。” 小小年纪就会做二道贩子。 余安邦却是皱起了眉头。 “学我做二道贩子有什么好,要学就学你,读书出来才有用。我做的这些事,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等他读小学了,你要好好抓一抓他的学习。要是能像小宝一样自觉就好了。” 那可不见得。 到了后世,制导弹的混得不如卖茶叶蛋的多的是。 当然,她作为一个读书人,不是瞧不起读书的。 主要还是看孩子的自我选择。 喜欢读书,爱钻研的,那就鼓励读书。不爱读书,只喜欢倒腾的,也不一定没出息。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太早。没有必要跟自家男人争论。 周小满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问起他红砖厂的事来。 “红砖厂到底怎么样?我看红军那脸色,好像是遇到为难的事了。” 最近因为自己坐月子,余安邦在家待的时间多。 倒是夏红军,已经好几次上门找他。两个人关在房里,嘀嘀咕咕说了许久,也不知道是不是砖厂出了事。 “没事,都好好的,你不用操心这些。说起来,夏红军也是个人才,比我想象中强多了。我不在的时候,他能独撑门户。咱们的厂子好的很。再说了,投入那么多,我也不敢大意。” “没事就好,我就怕你每天在家,外面的事顾不上。”周小满倒是信任余安邦,听他这么一说,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到底不是新手父母,孩子带了半个月,周小满就摸着了规律。 什么时候喝奶,喝多久,什么时候要尿尿,什么时候孩子拉粑粑,夜里要起几次,周小满心里门清。 带着这个孩子,她不禁感叹,比起闹腾的余闹闹同学,天天实在是天使宝宝。 当然,乳头被吸破的心酸泪不算,熬过去就好了。 晚上只需要喝两回夜奶,没有饿或者没有拉,绝对不哼哼,白天也是睡的时间多。周小满怕饿着孩子,隔一段时间就把他弄醒,起来喝奶。人家也不哭。乖得不行。 连余秀莲也夸了好几次。 日子步入正轨,眼看着一天天过去,周小满忍不住了。 她要洗头洗澡。 因为头一胎,她就坚持干过这样余秀莲口中不着调的事,等她一提出来,倒也没遭到严厉拒绝。 当然,因为不比余闹闹同学是天气暖和的时候出生,余安邦亲自帮忙烧的水。 又将热气腾腾的艾叶水提进洗澡的屋子,把门窗关的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放周小满进去。 洗澡的时间也不能太长。 等她洗完出来,大棉袄已经将人裹住了。 周小满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澡,当天就睡了个好觉。 等春节过了一大半,周小满的月子也快要见底了。 初九那天,周小丽与张达强来看望她。 也是给余秀莲拜年的意思。 “是不是妹夫学校要开学了?”周小满打趣道,“我看他今天穿的就格外精神。是你亲手做的。” 周小丽笑弯了眼。 “他们学校要过了元宵节才开学,不过开学前还有一些准备工作。上个学期他表现还不错,上头的领导很是赞了几回。这次学校有事,也打了招呼,让他提前几天过来。他说在家里反正也没事,不如过来帮忙。” 就是为了混个好印象呗。 周小满暗暗点头。 张达强如今的性子越来越圆滑了。 要换做以前,他肯定拉不下脸做这样的事。只会觉得是给领导拍马屁,曲意逢迎。 “挺好的。”周小满问起今年的打算,“你去年下半年虽然在城里,大部分时间在家带羊羊,听说嫂子那边的活接的也不多。今年是怎么打算的。还是专职带着孩子,照顾妹夫的日常生活?” “我正想跟你商量这事,”周小丽就道,“嫂子他们家喜儿不是平时由跃进嫂子看着嘛,我就想着,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放,要不我带着孩子去嫂子那边,让跃进嫂子也帮忙看着羊羊。我跟嫂子都在家,平时也能搭把手。工钱一样的算。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的事。你之前跟我说的专给孕妇孩子做的衣服,我打了样子,先做几套出来试试。苏姨也说好。带着羊羊,我没办法做事。” 周小满怀孕的时候,为了方便自己,就请周小丽帮忙做了几套孕妇专用的衣服。 上衣还好说,下摆做得大,类似后世的韩版就行。 主要是裤子。 在后世,某宝某东上,可以买到各种样式好看,又穿着舒服的孕妇裤。 不管是牛仔裤还是西裤之类的,都将腹部设计成有弹性的,腰部则是可以放宽的松紧带。 松紧带一公分宽,像皮带一样,间隔一定距离有一个扣眼,松紧带尽头用塑料卡子卡住,防止松紧带往里回缩,裤子另外一侧, 则有一粒固定的扣子,孕妇可根据不同月份肚子的大小,合理调整腰宽,将扣眼扣在扣子上固定。 这样的设计,孕妇几乎可以穿怀孕之前所有喜欢的款式。 周小满当初跟周小丽说了之后,后者很快就将图纸画出来,确认无误之后,就做了第一条。 因为这个年代的布料受限制,虽然没有后世的好穿,却也像模像样。 周小满整个孕期的裤子,都是周小丽亲自做的。 第596章定稿 不得不说,周小丽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但凡周小满说个大概,她就能画出图纸,然后照着图纸,做出大的样子来。 再在最先的版本上修改一下,差不多就跟周小满要求的东西差不离了。 “要是跃进嫂子答应,那肯定没问题。”周小满笑道,“我估计以她掉进钱眼的性子,肯定会答应。而且,你跟嫂子每天也在家能搭把手,她不是一个人完全看孩子,也忙得过来。” “我也是这么觉得。”周小丽笑了起来,“明天我带着孩子去嫂子那边就问问她。这事,达强也说好。” “你们两口子商量过了就行。”周小满想了想,又问起另外一桩事,“如果有机会去学习,你乐不乐意去?” “学习?什么学习?我又不用考大学了,也不是那块料。我自己知道我自己。”周小丽摆手,“而且,我也没这个时间。” “我说的是做衣服方面的。”周小满道,“时间只要你肯挤,肯定是有的。我看你做衣服挺有天分的,最好是能跟着系统学习。” 其实就是后世常见的设计。 也不知道这年头有没有。 她到时候去打听。 后世夜大电大什么的,到处都有。实在不行,就只能再等两年了。 不过是花点钱,总能学到东西,对周小丽没有半点坏处。等以后发展起来,还可以让周小丽去外面进修。学习的东西更多,眼界才会开阔,做出来的东西才会更好。 “做衣服还差不多,这个我也有兴趣。”周小丽赞同,“如果真有这样的好事,交多少钱我都乐意,姐你到时候告诉我。” 周小满把这件事记在了心上。 姐妹俩又说了一阵闲话,就到了开饭的时候。 张达强两口子吃了晚饭才走。 接下来两天,家里陆陆续续又有客人来。 有余安邦的朋友,余家离得近的亲戚,周家的亲戚,等招待完客人,元宵节也近了,周小满马上就出月子了。 出月子这天,她痛痛快快洗了个舒服澡,头发更是用洗发水洗了好几遍。 等她洗完出来,感觉浑身都轻松。 才把衣服穿好,就听说有学校的同学来找她。 是王冬雪与张兴国。 “你们怎么来了?”周小满笑眯眯招呼两人坐。 “还不是算着日子你要出月子了,就赶紧过来了。”张兴国笑着道,“你家天天呢?” “还在屋里睡觉,这会儿安分的很。”周小满问,“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 一旁的王冬雪就笑着从包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 “初稿大致定下来了,我们想请你看一看。你提提意见,看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改的,咱们再改动一下。后续应该做什么,咱们也得抓紧时间了。这马上都要开学了。” “这么快?”周小满惊奇不已。 从开始准备到现在,也才三个月。 “人多力量大嘛。而且,大家都想快点拿到钱,好几个人过年都没回去。”王冬雪笑,“我也是最急的那个。” 周小满就笑了起来。 为了能尽快定稿,王冬雪今年都没有回家过年。 其他参与的几个外地的同学也是一样。 他们早早的申请了宿舍,每天碰头讨论,几乎是全神贯注地投入了。 “那我尽快看一看。到时候,再拿过去请邵老帮忙。邵老人脉广,让他请几个资深的老师看一看。毕竟是给学生用的,咱们也不能误人子弟。”周小满一边说着,一边翻看着稿子,边看边点头。 比起初版,这个版本已经不知道强了多少。 不过,依旧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到时候,自己坐下来再慢慢琢磨。 她随手翻了翻,就放在了一边。 “你家如今还好不,没有说要来城里找你?” 她问的是王冬雪的家事。 “这么远,我嫂子也就是放放狠话,她才不舍得出路费。而且,她从来没出过远门,只要她敢来,我就敢接待。”王冬雪笑笑,“上回你借我的钱,我拿了一半给他们,也暂时够我老娘治腿了。可我老娘那人,嫁出去的女儿就真的不算是本家人,帮着我哥嫂呢。我要不是念在这点亲情,早翻脸了。” “老大你就是性子太好。”张兴国有些意见,“这要换在我身上,肯定闹得天翻地覆,谁也别想安生。” 张兴国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她在他们家是老幺。哪怕是个女孩子,也非常受宠。 她很不理解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 知道王冬雪的事情之后,甚至义愤填膺,说要陪王冬雪回去大闹一场。 “你就别添乱了。”周小满瞪她,“老大有自己的考虑。”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外人哪里有说话的余地。 张兴国被瞪了,也不恼,只低声嘀咕了几句什么,就催促周小满赶紧看稿子。 “老幺你得抓紧时间,咱们早些把稿子定下来,还要去找印刷厂,还要设计封面。另外还有你说的推广,我感觉时间都不够用。” 周小满点头应下。 时间确实不够用。 不过,这也急不来。 三人又说了一阵闲话,周小满留两人吃中饭,两人放下东西,跑的比谁都快。 余秀莲进来收拾,就感叹。 “到底是大学生,人情世故懂得多,这回又送了礼。我记得你们那个川省的同学,上回天天刚出生,她就送了两斤红糖,这回又送了蛋糕。” 周小满刚生孩子的时候,住在城里的张兴国与没回去的王冬雪就来看过她。 自然是提着东西的。 张兴国还好,家里条件不错,手里总有些零花钱。 王冬雪如今却是手头最紧的时候 却也没忘了礼数。 上回走的时候,周小满偷偷往她口袋里又塞了钱。 这回,看王冬雪离自己远远的架势,也是防着她呢。 “她们家挺不容易的,”周小满道,“回头我找个机会回礼。” “那要得,咱们不能光占别人的便宜。” 周小满却是摸着厚厚的册子,没有吭声。 她眼下最重要的是,是将稿子尽快定下来。 不能再拖了。 第597章求人办事 过了元宵,马上开学了。 周小满就更忙了。 她早上起来,先把天天喂饱,再把多余的奶挤出来,够小孩子下顿吃。因为天气冷,放的时间又不长,倒也还行。 然后,就急匆匆去学校。 可孩子几乎是两到三小时吃一次。 余秀莲不得不抱着娃去学校找人。 中午的时候,周小满又得回来吃中饭。主要还是为了喂娃。 下午,几乎是重复上午的事。 一天下来,周小满至少得来回跑两趟。余秀莲也得跑两趟。 好在天天虽然月份小,被抱着去学校也不哭不闹的。给大人们省了不少事。 喂奶上课的空隙,周小满得抽出时间看稿子。 有时候白天时间不够,就得等到晚上孩子睡了以后。 是以,经常半夜了,她屋里的灯还是亮着。 不过几天,她的眼睛就怄黑了。 余安邦看在眼里,很是心疼。 却半点忙都帮不上。 喂奶他没这功能,看稿子他更没这本事。 他只能变着法给周小满做吃的。 一日三餐亲自动手,夜宵也变着法做。 可周小满信奉少食多餐,而且,也确实吃不了多少。 她依旧看着日益消瘦。 体重虽然没有恢复到生产之前,却也苗条了许多。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她比生产前只胖了几斤。 周小丽与梅子过来串门的时候,看到她这模样,很是羡慕了。 梅子更是非要问她吃的什么。 人家孩子都一岁多了,她身上的肉肉依旧不离不弃。 周小满就打趣她,说让她大哥少给做点好吃的,保准瘦。 气得梅子只想锤她。 梅子自从怀孕起,胃口就比较好,生了孩子之后,也不知道胃是不是撑大了,每顿都要吃不少。再加上周和平的厨艺突飞猛进,要管住嘴,对她来说,简直太难了。 周小丽也是。 她如今跟嫂子他们住在一起。每天吃着大哥做的饭菜,那脸盘子也越来越圆润。 连带着的,家里的几个娃也养得白白胖胖。 尤其是静静。 原先在乡下的时候,怎么吃都不胖。才进城一年,已经有要往小胖墩发展的趋势。 周小丽觉得女孩子胖太多不好,穿衣服也不好看,晚上不让吃太多。 张达强还不让。说孩子就是要养的肥肥壮壮才好。 为了这事,两口子还起过几次争执。 周小满听说时,差点没笑死。 她家余闹闹小的时候也非常胖。从今年开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个,抽条了。圆圆的脸蛋尖了,胖胳膊胖腿也没了。穿衣服倒是好看,就是没以前看着喜气。 余秀莲觉得孙子瘦了是因为没吃好,也不再心疼钱,顿顿都要求余安邦买肉。 即便如此,包括小宝在内,两个孩子依旧没胖起来。 反倒是她自己,进城后生活舒坦,渐渐有发福的趋势。 腰粗了一圈,脸也肥了,整个人看起来相当富态。 被王婶子打趣了好几次,说是婚后的女人到底不一样。 只将余秀莲臊个半死。 在那之后,她再也不敢多吃了。生怕再往胖里长。 即便如此,上了年纪的人发福了,也是很难瘦下来的。 在这缺衣少食的年代,也算是甜蜜的负担了。 日子飞快地过着,周小满用一个礼拜的时间将稿子看过,又写了意见,就拿去找邵老。 邵老知道她如今在忙着出参考书的事,也很是惊讶。惊讶的同时,更多的是欣赏。 他很喜欢年轻人这股钻研的冲劲。 二话没说,就将这件事情揽了下来。并告诉周小满说, H大就有出版社。 到时候,他拿着稿子直接去找人家就行。 周小满听了,顿时喜出望外。 有学校做背书,事情就简单多了。 当然,还有另外的要操作。 那就是得给参考书加逼格。 如果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学生编的辅导书,市面上又有几个人买账。 他们到底太年轻了。 可以请学校几个大佬们做序,再邀请知名的老师做荣誉编辑,挂上他们的名头,再写上各个单科王的学习经验之类,想来就很有市场了。 邵老听了她的意思,沉默了。 周小满有些心虚。 “是不是不好操作?” 她的想法很好,很多都是后世的经验,可真正要实现,还得靠邵老帮忙。 要是邵老这一关都过不了,这事就算黄了。 她得想想别的办法。 “不是,”邵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的想法很好,很切合实际。真要按你说的做,估计这书也卖得不错。当然,前提是里面的内容不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小满一眼,“我拿去给学校的几个老师看看,要是他们愿意署名,那是最好的。” 也就是人家首先要认可。 这年头,哪怕说物资贫乏,可人家更看重的是名声。 周小满知道邵老的意思。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您说的是。确实要质量过关,误人子弟的事,咱们不敢干。要是老师们有更好的建议,只管提。我们也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有不好的地方,咱们就要及时改进。当然了,也不能让老师们白忙活,大家都有工作,该有的补贴还是有的。” 这话说的比较委婉。 其实就是会给钱。 邵老点着周小满,又笑了起来。 这个女同志,虽说只是个学生,人情世故上倒是还挺懂。 再清高的老师,那也是要吃饭的。 既然有钱赚,谁还不乐意。 有她这句话,他也好办事。 “行,我知道你们着急,会抓紧时间赶紧办好。”邵老笑眯眯道,“还有,这件事,你最好去陈校长那里先打个伏笔,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难道是教育局那边会有什么牵扯? 周小满暗自猜测,可见邵老什么都不说,也只好把心中的疑惑暂时压下。 今年过年,因为一直在坐月子,她还没去陈校长家走动的,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上门拜访拜访。 还有就是封面设计的事,她也是两眼抓瞎。要是能在陈校长那里弄到一星半点的消息,那就更好了。 周小满打定主意,决定回头就去干。 她谢过邵老,就起身告辞了。 邵老爷子坐在书房,戴上眼镜,翻开周小满送过来的那本小册子,开始仔细看起来。 半个小时之后,他合上了小册子。 然后,嘴角露出一丝笑。 “爷爷,你一个人在书房高兴什么呢?” 邵东海从外面回来,看到的就是邵老爷子坐在书房里偷乐。 “这份东西,你也看看。” 他把小册子推到了邵东海跟前。 邵东海接过,笑着道:“这是谁的,字倒是写的挺不错的。” 他随手翻着,很快,笑容就渐渐变得凝重。 等翻了十来页,那脸上的神情更严肃了。 “这是市面上新出的辅导书?”他一边翻一边问邵老爷子,“内容清晰明了,也很有针对性。对高考的考点抓的很准,刚恢复高考的时候,要是有这样的书,我肯定能考更高分。” “是刚刚周同志送过来的。”邵老爷子就道,“是他们几个同学一起编写的,你也觉得不错是吧。” “她不是忙着生孩子养娃,还有时间弄这个?” 周小满刚生完孩子的时候,他跟邵老一起去医院探望过。 编写这样的辅导书,没有几个月做不下来。 时间算起来,人家在怀孕的时候就在捣鼓这个。 “可不是吗,”邵老爷子就笑,“听说是她提议,请了学校其他同学帮忙一起做的。没想到她不来实验室,也能弄出大动静来。” 语气里颇有些遗憾。 邵东海也听出来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又开学了,我问过了,说是这两个月依旧没有时间来实验室。先前让她看的论文,也看了,综述也交了,还是完成的很漂亮。” “有些人,不管做什么都很出色。”邵老爷子敲着桌子,“她现在缺的只是机会,一旦有机会,肯定一飞冲天。我倒是希望她继续留在实验室,为咱们科研出份力。” 那也要人家愿意,你剃头担子一头热,有什么办法。 邵东海暗暗吐槽。 他估计,这个学期周小满都不一定有时间来实验室。 在学校,他就碰到过好几次余秀莲抱着孩子来找她。 “这份东西,你拿着去找王老师他们几个。我记得,王老师家儿子马上就要结婚,你就说,到时候肯定给他搞张工业券。还有李老师,他媳妇不是一直眼馋你妈的手表,你暗示暗示他,就说这事做好了,有外汇券……” 邵东海听得目瞪口呆。 这还是他那个不争名利,两袖清风的爷爷吗? 这话说出来,他听得都脸红。 难怪让他去跑腿。 不过—— “爷爷,你说的这些券哪里来,咱们现在可不一定弄得到。” 别到时候答应了人家又做不到,那才是真丢脸。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咱们弄不到,不意味着别人弄不到。少啰嗦,赶紧去办。你爷爷我这也是为国家选拔人才。学习的事情,最不能耽误了。快去吧。” 倒是挺会给自己戴高帽子的。 邵东海暗自腹诽,拿了东西,很快就出了门。 这样的事,他也没干过,得好好琢磨琢磨要怎么说。 邵老爷子看着孙子离去的背影,又是长长地叹气。 孙子倒是出息,可惜媳妇跟孙女上不了台面。 邵盼今年就毕业了,他豁出去老脸不要,只能求着人家给安排个好工作了。 别的事情,他也管不动了。 第598章戴高帽子 周小满可不知道邵老对她的评价这么高,出了邵家,她回家提了点东西,就马不停蹄上了陈校长家。 因为也不是头一回来,陈校长媳妇早就对她很熟悉,忙不迭招呼人坐下来喝茶。 周小满也不讲客气,挨着陈校长媳妇就坐下来了。 两个女人坐在一起免不了寒暄日常。 陈校长媳妇问孩子好不好带,母乳够不够吃,大人小孩的营养跟不跟得上,都是些日常话题。 两人足足拉了半个小时,陈校长这才有机会问周小满是不是有事。 周小满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将自己这段时间忙的事情说了。 “一方面,确实是想带着几个同学赚点钱,另一方面嘛,也是最主要的,想把咱们这些人总结的经验写下来,到时候传给后面的师弟师妹,也算是为他们省时间。当然了,对我们自己也是一个考验。知易行难,有些事情要真正动手去做才知道。我们也不能关在学校读死书。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嘛,要实践……” 周小满一大堆大道理说出来,陈校长差点没憋住笑。 黎老家这个孙媳妇,可真是有意思。 什么事情经她的嘴一说,那瞬间就不一样了。 听她这意思,他们就是在做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确实是一桩好事。”他微笑着点头,“我能帮你们做些什么,总不能耽误你们实践。” 这话就有些调侃的意味在里面了。 周小满脸皮厚,只当没听出来。 “就是具体的流程要怎么走,我们是两眼一摸黑,什么都不知道。这不,就想到您了。我们原先的计划是这样的……” 她将想找重点高中的老师开个研讨交流会,顺便推销自己的书的事说了。 “这件事情就需要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来牵头,咱们的分量肯定是不够的。要打着学校的旗号,总要您老点头。到时候,把请柬发出去,有意向来的老师咱们包车费,食宿费也帮人家解决了,主要是为了把好书推荐出去。” 陈校长听到这,再也忍不住笑了。 “这么说来了,你们全都想好了,那还来找我这个糟老头子干什么?” “主要是我们太年轻了,怕计划不周全。想着您平素对我们爱护有加,想让您帮着查漏补缺。您看,行不行?” 高帽子一顶又一顶,别说陈校长了,就是陈校长媳妇,也听得嘴都合不上。 “这是件好事,我们家老陈肯定得答应你。”陈校长媳妇笑眯眯,“你就放心好了。确实是要抓紧时间,离高考只有几个月了。既然是这么好的书,得让考生们在考前多看看。” 周小满就去看陈校长的脸色。 见后者正揶揄地看着自己,知道这事是成了。心中悬着的一颗大石终于落地。 有陈校长背书,这件事几乎是十拿九稳。 她可以彻底放心了。 正事说完了,陈校长媳妇又拉着周小满说起闲话。 从孩子的教育问题到女人们的穿着打扮,两人聊得很是投机。 陈校长则在旁边喝起茶来。 眼看到了饭点,陈校长媳妇留饭。周小满也没有推辞,跟着人就进了厨房。 好几次来陈家,都是她下厨。 用陈校长的话说,周小满的厨艺就是比城里最好国营饭店的老师傅的手艺都要好。 人家就是个老饕餮,只好那两口。 周小满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等出了陈家,这一天也过完了。 周小满回了学校,王冬雪等人还等着呢。 得知事情办得很顺利,张兴国第一个鼓掌,表示要找个时间去庆功。 王冬雪哭笑不得。 “这才哪跟哪,等书印出来再说。到时候能卖多少钱,咱们还不知道呢。老幺前期可投入了不少钱,别打了水漂。到现在,我这心里还七上八下的。” 找本校学生帮忙编写参考书,每人先预付了五十块钱。为了让学校的老师帮忙,周小满又倒贴进去不少物资和票据。接下来还有什么研讨会,都要掏钱。 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 王冬雪初略一算,就觉得心肝都在发颤。 这么多钱呢,要是到时候卖得不好,那就真的是血本无归,亏大发了。 “你紧张什么,人家掏钱的都不怕。”张兴国不以为然,“我看咱们这件事靠谱得很。你可以对自己没信心,要对咱们老幺有信心啊。你看看她,找的都是学校的大佬,又有她这个前省状元亲自把关,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王冬雪突然觉得无话可说。 因为,还真有点道理呢。 周小满也被张兴国这万事有周小满就能成的气势给感染了。 她豪情壮志地道:“老大,兴国说的对,你也不用太悲观。咱们的书,不敢说是市面上最好的,起码也能跻身一流。毕竟,还有邵老那边把关呢。到时候,只怕你数钱都数不过来。退一万步说,要是真卖得不好,最差的结果,也就是我亏一点钱。咱们也算是花钱买经验,也不是亏本的买卖。” “对,怎么算都不亏。”张兴国附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冬雪还能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可心里依旧打鼓。 说到底,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老幺家男人能赚钱,两口子手里有钱,要不是因为自己,老幺压根不需要这么折腾。 投进去那么多钱不说,就是挺着大肚子,都在为这件事操心。坐月子也坐得不安生。 说来说去,也是为了照顾她的自尊心。 老幺知道她不愿意平白接受她的好处,就想到了这个法子。 她当时还是太草率了,不应该一口气就答应下来。 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可现在担心也没用,已经投进去那么多钱,总不能半途而废。 算了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事已至此,只能咬牙拼了。 想通了此节,王冬雪也不再纠结。 她问起周小满交流会的事。 “要是定了哪一天,你就提前告诉我。我好做准备。到时候早一点过去帮忙,也算是尽最后一点力了。” “那肯定的,咱们都得去,一个都不许偷懒。” 第599章快要成了 陈校长的办事效率很高。 他主动去问了邵老。 得知邵老已经将东西给了其他的老师审核,更是亲自找那些老师打招呼。 他是老领导,在教育局的关系又摆在那里,原先只是看在钱的份上,努力干活的老师们就更加积极了。 有那心眼活的,甚至借着这次机会在陈校长面前大大的露脸。 陈校长也是个老狐狸,遇到这种想借东风的,自然也是一副笑眯眯,同志你很有前途,加油干的表情。 相当于是画了一个看不见的大饼。 可人家就是心甘情愿吞下去。 万一哪一天,这层关系能用上呢。 所有人都不傻。 是以,大家都拿出了看家的本领,为了不被同行比下去,甚至主动开夜车,效率就尤其高。 很快,稿子就完全定下来了。 至于封面,周小满听从陈校长的意见,去找的本校美术系的一个师兄。 据说人家常年为书设计封面,是个相当熟练的老手。 有陈校长打招呼,出版的程序走得很快。 很快就付诸印刷了。 第一版印刷,周小满跟众人商量之后,定的数量比较保守。 只有一万册。 等书的样稿到了她手里,已经快四月份了。 封面很简约,纯白打底,叶绿色的枝芽环绕中间几个大字,“高考必备”。 整本书,看上去相当清新。 周小满原先想取“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之类的名字,想想到底还是放弃了。 先不说高考恢复还没有五年,盗用后世极其有名的书,确实太不要脸了。 翻开书,一股浓重的墨香扑鼻而来。 三本书,每一本首页都有学校及其有名的老师作序,最后面,则是近几年高考单科状元的学习经验。 阵势看上去相当唬人。 至少在同类参考书里,已经脱颖而出。 对于纸张,周小满其实是不大满意的。 薄薄的一层,不比后世的精装书,有点像盗版。 印刷的效果也不是很好。许是纸张较薄的原因,铅字看着有些糊,并没有那么清晰。 她不懂印刷技术对成品的影响,只觉得效果不太好。 一旁的王冬雪却是爱不释手。 “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看到自己的名字挂在书上面。这本书,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老幺,我现在又觉得咱们的书肯定能卖的好。” 光是外形就强人家一大截。更何况,他们里面的内容经过再三审核推敲,连她自己都莫名有了信心。 “这个周末,交流会在隔壁师大举行,咱们学校有不少老师会过去,发出去的请柬也有了回音,估计有不少人。到时候,咱们早点过去帮忙。” 周小满笑,“到时候,咱们带上校徽,充当志愿者好了。” 校徽是开学的时候就发了的。 这年头不比后世,大学生相当金贵。 胸前的校徽,就是各自的骄傲。 王冬雪顿时书也不看了,马上就道:“那是要好好准备准备。万一有人问起来,咱们也能答得上几句话。” 她说的是书的内容。 周小满好笑。 “行啊,到时候咱们代表学校的脸面去,也要穿体面一点。你宿舍还有些什么衣服,我帮你参考参考。” “还有我,还有我,”张兴国把手举得高高的,“也帮我参考一下。老幺你的眼光最好。” 三个人兴致勃勃回了宿舍。 宿舍里,刘洋与马丽去图书馆还没回,只有刘学红在。 见他们三个人兴致勃勃讨论研讨会的事,心下不由有些羡慕。 “老幺,你们去当志愿者啊,我刚好没什么事,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说不定也能帮些小忙。” 话说着,语气里带了些请求的意味,比平时说话要客气很多。 张兴国嘴皮子一掀,就要说话,被王冬雪眼疾手快拦住了。 “可以呀,就是会有点累,”王冬雪笑,“起码要搞一天,早上七点多咱们就得过去,晚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不是说想参加今年的竞赛吗,不会耽误你。” 今年学校又举行专业知识竞赛,他们宿舍,除了周小满他们三个要忙参考书的事没有参加,其余三个人都参加了。 “这样啊,”刘学红有些讪讪,“如果要一天的话,那可能不行。我下午还跟马丽约好了去书店找资料。” “没事没事,”王冬雪笑,“你忙你自己的事。我们要是真有什么难处,肯定跟你开口。” “那你们早点跟我说。我也去图书馆了。” “好。” 等人走了,张兴国忍不住吐槽。 “当初老幺跟咱们说这事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的态度。现在看咱们快搞成了,这是想来摘桃子呢,天底下就没这么好的事。就她会占便宜。” 王冬雪好笑:“你呀,就是这张嘴厉害,以后还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我又没说错,”张兴国不服气,“刘洋跟马丽虽然也没有参与,但人家一开始就说好了的,一是手上确实没钱,二是觉得自己没这个实力。就不参与咱们了。她当时就没吭声。我还特意跑过去问她。就她最不坦诚,支支吾吾的,一副想去又有什么顾虑的样子。要不是老大你拦着我,我早就炸了。” 周小满也想笑。 当初准备的时候,她是想拉上全宿舍的人一起参与的。毕竟,她几乎可以肯定是赚钱的买卖。 她原本是这样打算的,拉人入伙,象征性地给点钱,算是入股费,她自己出大头。到时候,舍友们拿钱也心安理得。 可王冬雪是个实诚人,非说自己最多拿编书的钱,入股就算了。 周小满知道她的情况,一开始也是为她打算的,当然是不答应。 最后,协商的结果,依旧是王冬雪出钱入股。不过,钱却是借的周小满的。 在宿舍说起的时候,她也把真实情况说了。 宿舍里,除了张兴国是城里户口,其他几个都是乡下户口。每个月的津贴都要寄回家。留在身上的钱并不多。 她有好事能想到其他舍友,已经算够意思了,又不是真的散财童子,并没有提要借钱给其他人的话。 刘洋与马丽没多思考,就婉拒了。 她们的经济实力有限。 至于编书什么的,说能考上H大已经是万幸了,自认能力不足,让周小满去找其他同学。 只有刘学红,她是宿舍里除了张兴国以外,唯二没结婚的。 每个月虽然也寄钱回家补贴家用,却没有将钱全部邮寄回去,手里总会有余钱。 周小满等人都以为她会入股,没想到,她犹犹豫豫的,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张兴国是个急性子,当场非要逼她做决定。 最后,人家旁敲侧击问了一些问题,张兴国才算是听明白了。 是怕亏钱。 周小满当场表示理解。 做什么都有风险,出参考书不一定就百分之百赚钱。 毕竟,她也是头一回做。 当时因为时间紧促,刘学红没有表态,她也没有再问。 这些日子,又要上课又要准备书的事,她们三忙得脚不沾地,更是没有人再问起。 眼看初稿完成了,又请了学校的老师帮忙,她们三人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刘学红应该也是这个时候听到的一点消息。 好几次东拉西扯的问张兴国,她们的参考书的进度。 张兴国起先也没有放在心上,就如实告知了。 等被问的次数多了,也渐渐回过味来了。 人家这是后悔了。 想要中途再加入。 张兴国自然是毫不客气就怼了回去。回头更是对周小满与王冬雪二人狠狠地吐槽了一番。 “算了算了,学红就是这个性子。不见兔子不撒鹰,咱们又不是才认识她。你生这个气做撒子。”王冬雪劝道。 “就是让人上火。咱们同学这么几年,又住在一个屋子底下几年了,她的心眼太多,我不太舒服。之前咱们一起去食堂吃饭的事,你们未必就不记得了。每次轮到她,不是菜没了,就是刚好没票了。太没意思,把别人当傻子。”张兴国依旧愤愤不平。 她说的是宿舍几个轮流请吃饭的事。 一般轮到自己,都会挑平时舍不得吃的菜买,让大家一起开开荤。 除了刘学红。 她是个节省的,一轮到她请客,打的都是最便宜的菜,也是大家吃腻了的。 偏偏她还总能找到借口。 既要面子又要里子。 时间久了,大家都明白她是什么样的人。 马丽与刘洋是不喜欢把话说在台面上的,也就只能慢慢地远着她。 张兴国却是受不得气的。 有一次刘学红再次耍小聪明,说漂亮话的时候,就被她无情拆穿了。 那次闹得很难看。 刘学红甚至哭了。 马丽等人只象征性地安慰了两句,并没有多责怪张兴国的意思。 自那以后,她们就不搞什么轮流请客这一套了。 自己想吃什么,就去食堂买什么。 当然,最后的结果,就是刘学红容易落单。 倒不是舍友们故意孤立她,是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自动保持了距离。 “就这样,有些人,跟咱们就是没有缘分。倒没必要大动肝火。”周小满转移话题,“别说些没用的,周末才是咱们的战场呢。” 第600章要发财了 接下来的事情相当顺利。 由陈校长牵头,周小满领着参与编书的同学过去当志愿者,交流会办得很成功。 所有来参加交流会的老师都拿了参考书回去,说是试试水。 更有两所高校的老师,因为与陈校长私交甚好,一口气拿了几百本。 当天活动结束,就售出去两千本。 王冬雪回来,整个人都在打飘。 “老幺,你快掐我一把,”她拉着周小满一脸不可置信,“咱们这回,是不是真的要赚发了。” 一本参考书定价五毛,两千本就一千。 他们只花一天时间,就赚了一千块。 这个钱实在是太好赚了。 张兴国也觉得不真实。 她从早上出门就晕晕乎乎,早上是没睡醒,现在回来也是晕晕乎乎,不过现在是被钱砸晕了。 周小满被两人这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样气笑了。 “别忘了咱们还有成本,前期投入的,加上咱们印刷的钱,到现在,还没回本呢。” “都是迟早的事。”张兴国摆摆手,眼神发飘,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把抓住周小满的衣领,然后像看稀奇动物似的,死死地盯着她。 “你看什么?”周小满被她盯得浑身发毛。 “老幺啊——” 张兴国的声音拉得长长的,又上上下下来回将周小满打量了个遍。 然后,两条胳膊死死地勾住了周小满的脖子,来了一个熊抱。 周小满差点没被她勒得背过气去。 “你快点松手,我快要被你勒死了。” 她挣扎了许久,才算从张兴国的魔爪下逃了出来。 “你就是咱们的财神爷,以后我们要将你供起来。早烧香,晚烧香,一天起码拜两回。你就保佑我们赚得盆满钵满吧。” 张兴国的眼睛不发飘了,开始聚集,盯着周小满那眼神,仿佛是盯着大团结。 王冬雪也跟着道:“就是啊,难怪你家条件好。就你这脑瓜子,做什么都赚钱。我以后就跟你混了,肯定有肉吃。” 张兴国在旁边拼命点头,表示赞同。 周小满被拍了一通马屁,只哭笑不得。 “行了行了,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等以后销量上来,那才算是真赚钱呢。不过,咱们还是先前那个说法,赚的钱,除去成本,咱们至少留下三成,剩下的才分红。” 毕竟不是一锤子买卖。 周小满想把摊子做大。 这回因为时间紧急,只做了数理化。等手里有了钱,时间又充裕了,她想把其他科目也做起来。 而且不仅限于高中,初中的参考书也可以做做。 说不定,之后还能做成一个系列。 高考必备,中考必备。 一听就很牛逼的样子。 张兴国与王冬雪自然是没有意见。 就算七成留下来分红,那到手的钱也相当可观了。 尤其是她们投入的成本低。 一人投入五十,就分了一成股,可以说是白送的。 回报率却是相当的惊人。 王冬雪完全相信,在高考之前,她随随便便就能分到大几百。 周小满预料的一点都不错,半个月之后,许多学校发来了订单。 尤其是外地的学校。 当时来参加交流会,外地的老师就不少。因为预算不高,他们带回去的书也就几十本。真用上了,反响特别好。 因为高考在即,催促发货的电报一封又一封。有些学校为了能第一时间拿到书,甚至一口气打了全款。 第一波印刷的一万册很快就见了底。 周小满不得不再次跑去找陈校长。 学校印刷也是有任务的,临时加单,得排队。 加班加点,总算又印制出来十万册。 当然,以学校的排单任务,自然是不可能全部给周小满他们印刷。 周小满不得不去找外面的印刷厂。 此时印刷厂几乎都是国营单位,自然是不可能卖周小满的面子。还是周六子出面,动用了周家的关系,还算把任务量完成。 印刷好了,还得发货。 周小满开始学校,印刷厂,邮局三个地方跑的日子。 只干了三天,她就吃不消了。 连最能吃苦的王冬雪也叫苦不迭。 周小满大手一挥,决定请人帮忙。 请的人,自然是学校的学生。 勤工俭学嘛,后世非常常见。 学生就是最廉价的劳动力。 重活一世的周小满,也做了一回黄世仁。 人手多了,发货的速度自然就快了。她只要负责点账目,与各个学校联系。 等她把手头的事情理清楚,已经到了四月中旬。 天天已经快满一百天了。 周小满看着一天一个样的小儿子,只觉时间过得快。 这天下午,她难得没有课,又不用到处跑,就在家里整理小孩子的衣服。 孩子长得快,也格外废布料。 好在,他爹这个二道贩子给力,又有梅子那边的关系,她从没有为孩子的衣服发过愁。 唯一发愁的,是穿不下的衣服,应该送给谁。 闲置在家里,实在太浪费了。 余安邦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床的衣服。 “你这是做什么?” 他随口问了句,低头就要去摸儿子。 周小满把他的手打开,让他先去洗手。 余安邦认命地出去,洗了手才进来。 “你今天怎么也回来的这么早,砖厂那边完事了?” 前一段时间,余安邦比她还忙。 砖厂步入正轨,前几天正在烧第一窑。 余安邦担心出岔子,索性就睡在了砖厂。 “都烧完了,成品挺好,不枉费我花那么长时间找那两个师傅。”余安邦笑眯眯抱起儿子,在他小脸上亲了一口,这才看向周小满,“你呢,书都邮寄出去了?第二次印刷的,还剩下多少?” “估计剩不了多少,”说起书,周小满满脸都是笑,“我们的书还是上市太迟了,要是能赶在开学之前,那真的是能狠狠地大赚一笔。” “也不错,到明年的时候,一样能卖钱。这是硬通货。”余安邦笑。 周小满也笑了起来。 确实是硬通货。 只不过,下次印刷的时候,书的内容估计会要更新。 毕竟,高考的大纲是变化的。 不过,万变不离其宗,重点永远是重点,改动的地方不多。 “对了,天天的百日,你打算怎么弄?”余安邦问起另外一桩事。 “就在家里随便吃一顿饭得了,懒得回乡下了吧。”周小满就道,“你事情多,我也事情多,我们俩谁都走不开。而且,孩子又这么小,一路坐火车回去,我也不放心。” “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就在城里随便搞搞吧。百日也不算什么大事。” 比起余闹闹,余天天作为第二个孩子,还是个带把的,显然没有哥哥当年的待遇。 “那妈那里,你去说。”周小满朝门口的方向努了努嘴,“半个月前,人家就念叨着要带孩子回去见亲戚。咱们俩现在说不回去,估计妈不肯答应。还有尤叔,听那意思,也是想抱着孩子回去给亲戚们看看。” “这有什么不答应的,”余安邦不以为然,“到时候我们就说,路上太挤太累,天气也越来越热,怕累着孩子。要是孩子在路上病了,那就得不偿失了。妈一准答应。尤叔肯定也答应。” 周小满大笑。 这家伙,可真够狡猾的。 余天天在父母跟前地位一般般,在两个老的那,那就是他们的命根子。 谁让他是全家最小的呢。 如今,家里所有的事情都得给最小的这个让路。 就是小宝每天早上起来晨读,声音太大都会被余秀莲说。 非得让他压低声音,要不然就得去后头读书,反正不能吵着余天天睡觉。 “对了,这礼拜六中午,我不回来吃,要跟学校几个同学去国营饭店庆祝。” 周小满想起来这事,就笑,“算是庆功宴。” 他们的参考书,除去成本,如今盈利大几千了。 是该请大伙吃顿好的。 “行啊,回头你再跟妈说一声,让她别做你的饭。对了,你那个书,匀十本出来,我要送人。” 周小满诧异地看他:“你送谁?” “就我们砖厂的烧窑的几个师傅,都说家里有孩子在读高三,说是那个书特别好,每次排队去买都没买到。咱们既然有,就索性做个人情,也不是多大的事。” 周小满他们的参考书,大部分是走邮寄运送到外地。本地虽然也留了不少,可因为反响实在太好,外头经常脱销。 那些想零买的,还真要排队。 “十本有点少,你们砖厂有多少人,我给你预留五十本吧,干脆每人一本,当做是端午节的福利。就算家里没孩子读高中,亲戚家总有孩子。送人也有面子。” “那最好,回头你给我记账,到时候一起算。”余安邦觉得这个主意好,点头就应下。 “你还要给我钱?”周小满斜了他一眼。 “那是肯定的。”余安邦一脸义正言辞,“既然是属于员工福利,肯定要走财务。公是公,私是私,公私怎么能混为一谈?!再说了,你的书,也是要走公账的,咱们这又不是全都是自己的东西。要不然,股东都要生意见了。” 周小满大乐。 “你说的有道理。” 第601章人才最重要 星期六中午,周小满叫上所有参与编书的同学,去了春熙路那边最好的国营饭店。 十几个人挑了一个大包厢,满满坐了一桌。 菜色不用说,都是点的星城本地的特色菜,以大荤为主。 因为在场的以女同志居多,也就没有喝酒,只叫了两瓶果汁,大家说说笑笑,就开始吃饭。 大家聊的话题,不外乎是最近学校发生的事。 见大家吃的差不多了,周小满这才说正事。 “前段时间辛苦大家了,原先的稿费,今天也该一次性结清。” 她一边说着,就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红包来。 是用红纸特意封好的。 “每个人一份,大家点一点,多的,是给大家的辛苦费。以后如果还有机会,我们会再次合作的。” 还有多的…… 所有人拿到自己的那份,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打开。 打开点完数之后,所有人都乐得嘴都合不拢。 尤其是在场单身的女同志。 她们没有养家糊口的压力,原先并没有指望能赚多少钱,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参与编撰参考书,还能锻炼锻炼自己,就欣然答应了。 没想到,每个人足足分到了两百块的稿费,另外还有八十八块的辛苦费。 毫不夸张地说,就这一笔钱,顶乡下人全家一年的收入。 就是城里的正式工,单位效益好,一年到头,才能赚这么多钱。 他们只花了几个月,而且,还是兼顾学习的情况下。 另外一点,让他们很是感慨。 稿费就不说,这是当时一开始就说好的。竟然还封八十八的辛苦费,可真是大手笔。 十几个人,随便就几千块了。 周小满相当大方。 说是散财童子都不过分。谁家的钱是这么花出去的。 有同学就笑着调侃。 “周大财主,编完这三本书,是不是还有别的书要编,这样的好事,千万不要忘了我。别说只是寒假加班加点,就是每天干到通宵,我也是乐意的。” “对呀,对呀,”另外有同学附和,“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如今年轻着,熬几个夜算什么,听说研究院那边,关键的时刻也是连轴转好几个小时,我也可以的。” 其他人纷纷附和。 大家都对这报酬太满意了。 简直就是一笔意外之财。 周小满被众人逗乐了。 她笑着道:“大家不用这么客气,这都是你们应该得的。至于日后,肯定还会要再编书。不过,那时候,大家肯不肯跟着我干就不好说了。明年就毕业,大伙肯定有更好的前程呢。” “再好的前程,也没有眼前来钱快。”张兴国笑,“反正我是不管,以后就跟定老幺你了。你去哪个单位,我就想办法去哪个单位,。你要出书我就跟你出书。跟着你,吃不了亏。” 王冬雪连连点头:“兴国说的有道理,反正我也跟你干,你吃肉我们喝汤都行。” 其他系的同学听着,也跟着瞎起哄。非说周小满是财神爷,要财神爷平时照顾照顾他们的生意。 气氛好得不行。 周小满被众人捧着,倒没有发飘。 自己不过是占了重生的便宜。 就眼前的同学,能考上H大,将来毕业之后,不少人将会成为各个行业的大拿。自己这点东西,远远还不够看。 不过,有钱开路,能留住几个人算几个人。 她也不指望人家全职帮她编书,也不现实。能用眼前的小钱笼络住这些人才,她才是真的占大便宜了。 这一顿饭,所有人都吃得很满意。 因为下午各自都有事,周小满也没有多啰嗦,饭吃了,钱分了,意思也到了,就各自散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周小满跟王冬雪三人在外面等公交。 王冬雪有些心疼。 “前两天你说要包红包,我想着怎么着二三十块钱就差不多。没想到您老人家手面这么宽,一口气就给了八十八。我粗略算了一下,咱们目前卖出去的销售额,减掉前期投入的成本,再加上今天这最后一次稿费,竟然只剩下一千块不到。” 张兴国其实也是有些心疼的,可她无条件信任周小满,觉得她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索性就眼巴巴的看着她,她想听听她怎么说。 周小满就笑。 “老大,其实你才适合来管账,我这人手缝大,确实容易漏财。” “你可别误会,”王冬雪连连摆手,“我没有指责你乱用钱的意思。而且当初合伙的时候,就说的很清楚,你是大股东,决策都由你来定。我们无条件服从。我就是嘴巴多,念了一句,你别多想了。可能也是我格局小,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周小满的笑意就更深了。 “老大,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她耐心解释自己的意图,“咱们以后只会赚的更多,不能只看眼下。今天吃饭的那些人,跟咱们同年级的就不说了,都是各个系厉害的。还有高师兄跟刘师姐,那是他们系神一般的存在。而且他们今年马上就毕业了,以后就是咱们用钱都不一定请得动人家。现在花点钱,算是结个善缘。” 王冬雪听完,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脑门。 “果然还是你看的长远,是我太短视了。确实,以咱们三个人的力量,要把书编好,真的很难。还是得靠大家。” 张兴国点头附和:“高师兄他们确实很厉害,那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所有的知识点,我都怀疑他能倒着背。出题也挺有意思,是个人才。要是咱们再出后面的书,能请动他们俩就好了。” 周小满笑笑,没再说话。 不仅仅是能请人家编书,这也是上好的关系网。 日后,一句曾经有合作的校友的关系,就能帮她少不少麻烦。 人情关系是最重要的。 至于其他书的编写,等忙完这一阵再说。她们到底是个小团队,人手不够。 而且,头一次运营,她还想再磨合磨合,等有一个具体的流程出来了,才好继续做大。 毕竟,贪多嚼不烂嘛。 “走,走,咱们现在去买点吃的带到宿舍去。刘洋早就在嚷嚷让我请客。” 张兴国摩拳擦掌,眼看公交车停稳了,一左一右,推着两人就上了车。 第602章都要来喝酒 参考书的事告一段落,周小满的重心又放回了家庭。 余天天小朋友的百日近了。 余安邦好不容易说服了余秀莲两个老的不带着孩子回乡下大办一场,却接到了乡下那边的来信。 余有粮要进城。 说是舅爷爷还没见过余天天小朋友,要过来喝百日酒,顺带看看余卫红兄妹。 余卫民两口子也会陪着两个老的一道进城。 余秀莲听了顿时高兴不已。 她原本就不想孩子的百日宴过得冷冷清清,现在大哥全家要进城,那肯定是热热闹闹的。才得了信就忙开了。 一会儿指挥着尤钱早些准备买东西,说是怕临时来不及,一会儿指挥着儿子去收拾空着的两间房子,到时候留给客人住。 反正从得了信开始,就脚不沾地。 周小满看在眼里,回了屋就跟男人吐槽。 “咱们家这小儿子,以后可得好好管起来,有爷爷奶奶这么惯着,还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 不过是个百日宴,全家人都在为他忙。 余安邦也嘀咕:“妈就是大惊小怪的,落在亲戚眼里,估计得说咱们有点钱就抖。” 周小满快要笑死了。 这话是余卫国说的。 余卫国每次喝酒必定喝高,也不知道是真喝高还是假喝高,一旦喝了酒,就会阴阳怪气说些酸话。他已经不止一次说余安邦赚了钱之后六亲不认,鼻孔朝天。 这就算了,上次回去过年,余家两个姨妈家的几个表兄弟,话里话外也是这个意思。 虽然没有余卫国说得难听,可听在耳朵里也不太舒服。 “算了,你管别人做什么。咱们有钱那也是咱们有本事,难道还错了。别人怎么想咱们管不着。”周小满笑着安慰他。 “我知道你的意思,”余安邦叹气,“可明明是亲戚,以前关系都很好的,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我心里不大痛快。” 这算什么,等以后你更有钱了,亲戚之间的差距更大,那才是相处起来怪怪的呢。 因为你有钱,不管你做什么,亲戚都觉得你装腔作势,喜欢炫富,要不然就觉得你看不起人。 哪怕你主动出钱出力,人家也会觉得是应该的。 周小满上辈子就很有感触。 对于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着些,大家都自在。 不过,这个时候说这些为时过早。 周小满转移话题,说起百日那天应该准备些什么东西。 然而,周小满的准备,注定是不够的。 他们又陆续收了几封信。 不仅余家这边的亲戚都会过来,周家那边,周家大伯小姑们都要来。 就连年纪最大的周奶奶,也说要进城看重外孙。 这下子,周小满也没有闲心操心余家的事了。 周奶奶年纪这么大,又从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她老人家要过来,他们兄妹几个免不了担心。 周小丽知道了,更是抱怨。 “也不知道她老人家来凑什么热闹,这路上真要出个什么好歹,咱们可怎么办。姐,你也是的,当初怀孕也不挑个好的时间,要是百日刚好在暑假,你们带着孩子回去就行了,也省得老人家这样折腾。” 周小满哭笑不得。 这是要是她能控制,她会选择不生。 周和平就道:“你们两姐妹也别争,奶奶想出来看看,也是人之常情。以前她就总念叨说没到城里见过世面,趁着这回有时间,刚好带老人家在城里到处看看。这辈子说不定也就只有这一次了。 ” 毕竟年纪摆在这里。 梅子也笑:“那你就回去一趟,亲自接奶奶过来。有你路上照看着,能出什么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明天就买票回去。”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周小满家就更忙了。 有那么多客人过来,家里肯定要重新收拾一番。 但是要在家里摆酒,到底是不现实。 虽然新家房子也不小,可到底不比乡下院前院后地方大。 这还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在家办酒席,需要人手帮忙。 在乡下,七大姑八大姨,还有左邻右舍,所有的事情都能安排开。 城里到底不一样。人手这方面就不够。 余安邦就提议去外面吃。 “咱们早点定酒席,不过就是多订几张桌子,也省得在家里累死累活的。” 他在城里住久了,很多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想用钱解决,自己图个轻松。 “那就在外面搞。”余秀莲其实有些不大乐意,想想实际情况,也就妥协了,“这个钱我跟你尤叔出。到那天,你们只管把孩子打扮好,抱着出来见人就行。” “行啊,”余安邦乐了,“妈,你既然要撑大头,那我们也不拦着。我也先打个预防针,肯定是去最好的饭店,到时候花起钱来,你别心疼。” “你妈我这几年手里难道没钱吗?”余秀莲瞪他,“实在不行,你尤叔那里也有的是钱。” 尤钱也听乐了。 “是是是,我的钱随便用,你只管放心。” 他的钱早就交到了余秀莲手里。余秀莲怎么花,他是不管的。 反正这老婆子嘴上说的厉害,其实抠门的紧。别说乱花钱了,就是正常要花用的,那也是心疼的不得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与余安邦家和谐的气氛相比,舒家就截然相反。 舒老太太将女儿拉到角落里,苦口婆心劝。 “你们两口子这是又闹什么,都惊动了亲家,人家又跑到咱们这来了。这些话要传出去,还不知道有多难听。” “难听就难听,”舒梅狠狠抹了一把泪,“他们黎家两个老的,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儿子什么德性。过来也好,正好管管黎清河,我跟他的日子算是过够了。明天就去打离婚证。” “还打离婚证,”舒老太太瞪眼,“你真能跟清河离婚?” “我为什么不能跟他离婚,如今也不是以前了,离婚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先前单位就有两个大姐,离了婚人家照样过得滋滋润润的。”舒梅依旧不松口。 舒老太太点着女儿的额头,一脸恨铁不成钢。 “我还不知道你,也就是嘴上放放狠话。真要离了婚,我看你怎么办。” 第603章铁了心要离婚 舒梅没有吭声。 舒老太太在心底暗暗叹气。 知女莫若母。 自家闺女心里是怎么想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她这是又说气话呢。 这孩子,这两年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明明一把年纪了,却越活越回去。还没珍珍那孩子看得通透。 现在这档口闹离婚,除了闹得自己脸上难看,没有半点好处。 更何况还只是闹着玩。 可男人不一定会这么想。 你闹一次两次,人家觉得你这只是故意闹腾的一种手段。 可闹的次数多了,人也该厌烦了。 说不准,人家为了图清静,真跑去离婚。那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这么简单的道理,梅子硬是想不明白。她也是没办法了。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舒老太太耐着性子问,“这回闹腾又是什么事,听说把家里的东西又打光了?!你呀你,什么时候有了摔东西这个毛病。听说清河住在单位都一个礼拜不回家了。” “还不是因为他不要脸。”说起黎清河,舒梅也一肚子委屈,“他不过是看着我现在没了工作,就瞧不起我。平时回来正眼都不看我一下,跟他说话也很不耐烦。这就算了,我每天在家里洗衣做饭等他回来,他一点都不知道感恩。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全都不管,一回来就钻进屋里看报纸。那报纸有什么好看的。” “还有定国,估计是他没考上大学,碍了他这个当老子的眼,动辄就骂定国没出息。还说定国在学校上班不认真,丢了他的脸。搞得定国几天没去学校了。他说宁愿在家里窝着也不去。我看着着急就跟他争了几句,他就说是我惯坏了定国,说定国以后跟我一样没出息。” “我听着就来气。儿子养这么大,他操过什么心。定国刚生下来的时候才多大,当时医院的医生都说可能会养不活,是咱们舒家人忙前忙后,辛辛苦苦把孩子带大了,他就这么一句话。这是想着自己前面有个出息的儿子,瞧不起定国呢,瞧不起咱们舒家。 ” “他真这么说?”舒老太太听着,眉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苍蝇。 “那我难道还骗你,”舒梅就更气了,“要不是他这么说,我怎么会跟他吵架。他倒好,架吵完了,摔门就去单位睡了。家里的事情就更加不管了,定国不去上班他也不管。我快要急死了。” “你怎么到今天才说。”舒老太太气得在女儿背上捶了一下,“你们两口子吵架就吵架,把定国扯进来做什么。还有,孩子不去上班,你们就这样任由他在家里躲着。哪有这样的。我跟你爸可从来没有这么放任过你们两兄妹不管。” 舒梅噎住了,想为自己解释两句,却又说不上来。 她也是赌气。 想着黎清河这个亲爹不管,她还只是当妈的,为什么要管。 也不想让娘家人知道。就让瞒着。 可见儿子在家里一天天颓废着,她到底心软了。 找了个时间,去了一趟学校。 她原本是说什么都不想去那个地方的。毕竟,当初从那里出来,不是很愉快的经历。 可为了儿子,她也豁出去了。 可她豁出去脸不要去了学校,看到了什么,黎清河竟然跟学校的女同志说说笑笑,还很是亲密的样子。 她当时就气昏了头。 想也没想,上前就去呵止两人。 没想到,明明黎清河才是做错了事的那个,却比她气焰还要高。 说她得了失心疯,让她滚回家,不要在外面丢人现眼。 她哪里还能忍。 上前就跟那个女人厮打。 那个女人,她们同事这么多年,她当然认识。虽然不是一个部门的,以前就跟她不太对付。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看到两人站在一起,就会控制不住情绪。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推了那个女人一把,黎清河就狠狠拽住了她。 她的力气哪有他大,硬是被拽住了。 她气疯了。 再也顾不得风度不风度的,对着黎清河就是一顿挠,最后,连口水都吐出来了。 两人在学校大干了一场。 还是其他同事把他们两人拉开的。 可也因此,黎清河彻底恼了她。 等她气急之下口不择言说要离婚时,黎清河竟然答应了。 她当时就懵了。 她以为又会跟以前一样,自己随口说说,就能吓唬住黎清河。 可看黎清河那青黑的脸,她知道,这一回人家是当真了。 她是真慌了。 可她现在骑虎难下,让她拉下脸去赔罪说软话,她是绝对干不出来的。 就这样僵持了两天,她终于想出来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通过女儿,把话递到黎家去。 不出她所料,听说他们两口子要离婚,小姑子马上就找上门来了。 人家是不答应他们两口子离婚的。 说是黎家没有这样的先例,也丢人。 她没有表态,却也不会傻到再说要离婚的话。 可黎清河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离婚。 不管黎秀慧怎么劝都不听。 黎秀慧没有办法,就只好送信给黎家两老。 黎家两老接了信,自然马不停蹄就往星城赶了。 现在她是被架在了火上烤。 上不得,下不得。 可在娘家人面前还是要面子的。自然是死咬着不松口,说要离婚。 舒老太太见女儿这倔强的样子,也气不打一处来。 她想到了十几年前的旧事。 那时候特殊时期,他们逼着她跟那个男人离婚,她死活不答应。 也跟现在的模样差不多。 可那时候多大,现在多大,人怎么能一点长进都没有呢。 他们这些做父母的,真是上辈子欠儿女的。 “你听我说,”舒老太太强忍着心酸,“你现在在气头上,做出的决定不理智。还是要回头好好想一想。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你们能结成夫妻,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不能这么轻易就说离婚。而且你看我跟你爸,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吵架的时候,可我们谁说过离婚的话,从来没有。夫妻之间就是要相互理解,相互包容。东西坏了可以修,感情破裂了也能修,不能光想着换新的……” 舒梅低垂着脑袋,静静听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604第章做百日 周小满全家可不知道舒家的破烂事。 到了天天百日的前一天,周家的亲戚都来了。外婆家王家那边,也是说好了第二天直接来。 周奶奶风尘仆仆进了城,顾不得歇一口气,就说要先来看重孙子。 抱着已经胖墩墩的余天天,老人家喜得几乎找不着北了。 “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眼睛又黑又亮,皮肤也白净。还有你们看着鼻子,多挺,就是像妈妈。也幸好像妈妈,以后肯定是个聪明有出息的。” 反正就是像周小满,一点没有随了余安邦。 幸好像妈妈,不像爸爸。 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说他余安邦长得寒碜嘛。 周围的人听得偷乐。 周小丽更是去看余安邦的脸色。 余安邦神色自然,看不出什么。周小丽又觉得没意思了。 这个姐夫,如今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余安邦要是知道周小丽的想法,估计只会想翻白眼。 儿子像妈,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再说了,像小满多好,长得好看又聪明,以后也是个大学生。他巴不得几个儿子都像小满。 余秀莲也跟儿子一样的想法。 像媳妇好,像媳妇有出息。 如今还是读书人清贵呢。 周贵民见自家老娘不顾余家母子两在场,还要王婆卖瓜,忙出言转移话题。 “天天这孩子晚上闹腾不?好不好带。” 说起小孙子,余秀莲满眼都是笑,她抢在周小满前面就道:“乖得不得了,一晚上哼哼几次,就是喝奶,喝着了就马上睡。也不吵不闹。给我们省了很多心。都说毛毛是睡出来的,咱家天天,可不就是吃吃喝喝长得老快……” 王桂枝很快也加入到养孩子经验的讨论当中。 周小满松了一口气。 老这么夸她,还是当着婆婆的面,她也吃不消。 见孩子已经被王桂枝抱走,她就去抱住了周奶奶的胳膊,扶着老人家,进了自己的屋说悄悄话。 周奶奶坐在周小满的卧室里,拍着她的手很是感叹。 “小时候有人给你算命,说你是个有大福气的,你妈还说人家是骗子。现在怎么着,看看你这日子过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屋子,“这屋子好,又大又亮堂。家里的电器也足。看着也气派。知道你过得好,我进棺材前也放心了。” “奶奶,你这是说什么话,”周小满眼眶有些发酸,“好日子还在后头了,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怎么着也要熬到闹闹娶媳妇。” “那不成了千年老乌龟了嘛,”周奶奶笑,露出豁了口的牙齿来,“奶奶可不想活那么久。如今这日子好过啊,我已经满足了。你晓得,咱们大队也开始分田到户了,按人头算,咱们家人口多,分的地也多……” 她拉拉杂杂说着最近乡下的变化,周小满认真听着,时不时问上两句,祖孙二人,聊得很是投契。 周小满又问起了周家其他人。 知道周家几个大伯已经被安排在招待所住着,周家大姑二姑要明天才带着晚辈们来,她就怂恿周奶奶今天住在自家。 “我好久没见你老人家了,你今天就住在咱们家,明天跟我们一起去国营饭店吃饭就行。” “还是不太好,”周奶奶有些心动,想了想还是拒绝,“余家亲戚今天应该也有人到,我不能给你招惹闲话。” 留娘家亲戚住,反倒让婆家亲戚住在外面,传出去话不好听。 老人家是这么考虑的。 周小满却是不管:“咱们家如今就是我当家,我说什么是什么。至于别人怎么想,我才懒得管。再说了,您不是舍不得天天跟闹闹吗,留在家里住,刚好可以多看看两个孩子。” 老人家年纪一大把,下一次进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他们一家又常年住在城里,回去的时间屈指可数。可以说是见一次少一次。她不想给以后留下遗憾。 周奶奶被说服了,决定留下来住。 王桂枝两口子没说什么,将老人家送到,又折回去招待所。 招待所那边,还有不少亲戚呢。 他们得出面招呼着。 热热闹闹的,就到了第二天。 因为已经进了五月,天气有些热,周小满给于天天穿的是薄款的连体服。 这也是周小丽按照她的意思做的。 天蓝色的连体服很可爱,屁股上特意做了一条小尾巴,有点像小企鹅。 这是周小丽的创意。 当周小满把孩子抱到饭店,余天天顿时被七大姑八大姨们包围了。 这个捏一把,那个亲一口,只把小家伙烦的不行。鼻子皱皱的,有些不高兴。 可他性子实在好,又不认生,谁抱着也不哭,就更加惹人怜爱了。 周小满丢下儿子,就去招呼客人。 今天的客人很多。 周贵民五兄妹,除了小姑周夏花家家里有事没人来,其他每家都派了代表过来。 与周贵民家关系最好的周二伯家,甚至连儿子媳妇都来了。 另外就是余家。 一大早,余大舅一家人就到了周小满家。余大姑二姑家也是派了代表过来。 更让人跌破眼镜的是,余小舅与小舅妈也来了。 人家是直接到的国营饭店。 余安邦看到人的那刹那,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毕竟,上回跟余小舅见面还是在乡下。当时闹得不欢而散。 不过,上门就是客,更何况是这么大老远过来,余安邦也就是惊讶片刻,就笑眯眯地招呼客人。 最后来的是王家人。 比起余家与周家,王家人丁单薄。王大舅与舅妈就是在王小小的陪同下,进的国营饭点。 他们两口子已经到城里两天了。 主要是为了来看看女儿。两人在城里玩了两天了。 当然,这个机会,周六子自然是没错过。厚着脸皮借了车,拉着未来的岳父岳母在城里到处逛。 还被余安邦笑话过。 等所有的客人到了,原先预定好的四桌都不够坐。 余安邦又火急火燎跑去找国营饭店的工作人员,勉强又要了两张桌子。 加上余安邦两口子在城里的的朋友,六桌坐得满满当当。 两人忙得脚不沾地,又是各桌敬酒,又是每桌派发发饼糖果,等能坐下来吃饭,菜都快凉了。 大家高谈阔论,说着各自身边的变化。 话题免不了就会绕到余安邦身上来。 余小舅起了个头,问起红砖厂的事来。 “安邦,你那个红砖厂听说搞得还不错,现在在烧第几窑了。我有个朋友在星城,说如今红砖走俏,私人没有关系都弄不到,你们厂子里要是有红砖多,看能不能匀出来一点,价钱好说,按市价算就是。” 余安邦就道:“小舅你的消息可真灵通。我这就是烧第三窑了。就像你说的,如今红砖确实走俏。我还没开始烧,人家的订单就已经来了。你那朋友什么时候要,我如今订单都排到六月份去了,他如果要,那也要六月份以后才有货。” “生意这么好啊。”余小舅有些酸溜溜的,“还好当初夏红军拉你入伙,这就是捡钱的买卖。早知道这样,我也掺和一脚。现在只能看着了。” 夏红军在公社有名,他余有仓也一直在公社人脉关系广,自然是知道一星半点内情的。 余安邦笑笑,没有接这个话头。 余有粮却皱起了眉。 “什么事情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也是,听风就是雨,不晓得人家安邦为了烧窑子跑了多少路,走了多少关系。以后你那些朋友的事,少来麻烦安邦。他看着家大业大的,也是不容易。” 第6005章热闹 余有仓还是头一回这么被大哥当面训斥,还是当着这么多晚辈的面,脸上不免有些挂不住。 “我怎么管闲事了,还不是——” “行了行了,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就别说那些话了。”余小舅妈苏叶拉住了自家男人,笑眯眯地看向余安邦,“安邦是咱们外甥,他混得好,咱们只有高兴的。当然,要是能沾他一点光,那是更好了。” 后面这一句,明显带着开玩笑的意味。 大家都笑了起来,纷纷表示要沾余安邦的光,让他不要推辞之类的。 气氛就这样活跃了起来。 王家与周家亲戚坐在一起,由周小满陪着。 周家大伯娘忍不住压低声音对周小满道:“你们不是不跟余小舅家来往了吗,人家怎么又来了?” 上回余小舅在余家闹得不痛快那场,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也不知道是谁通知的,人家上门就是客,又是来送礼的,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周小满含糊其辞,不太想讨论这个话题。 周二伯娘是个嘴巴快的,就道:“还能是什么原因,当然是看外甥如今混得好,想来占好处呗。他二舅那个人,从小就是这个性子。哪里有好处,哪里就有他。” 周二伯娘娘家跟余家是一个大队的,对余小舅的事,自然是门清。 “就你话多,吃你的菜。”周二伯怕余家人听到,狠狠地瞪了媳妇一眼。 周二伯娘压根不带怕的,直接瞪了回去:“我又没说错。” 眼看两口子要吵起来,周奶奶忙出面阻止。 “行了,今天是小满家办喜事,你们都给我消停点,别出幺蛾子。” 周小满听得好笑,往余安邦那桌又看了一眼,见大家都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回大家这么折腾赶到城里来给余天天小朋友过百日,有相当一部分是因为见他们两口子如今过得好,才给这个面子的。 毕竟,谁也不知道哪天会求到他们头上。 当然,像余小舅这么厚脸皮,吃相难看的,还是在少数。 就这个问题,前两天,她也跟余安邦讨论过。 家里有亲戚要是想让他们两口子帮忙,他们能力范围内的,能帮就帮,毕竟是一家人,没必要算计的这么清楚。 可如果人家把他们两口子当傻子,狮子大张口,那他们也是不干的。 谁能帮,谁不想帮,这个问题,就得看平素两家的交情了。 估计这顿饭吃完,大家在城里还会多待几天。 联络感情,到处看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可能就真会开口了。 中午吃完饭,送走了余安邦的朋友,除了有几个亲戚急着回家,其他的人都留下来,表示要去余安邦家的新房坐坐。 大部队一窝蜂,坐公交回了余家。 周小满则被王舅妈拉住了。 “上次问你,你还不承认,小小这是在城里谈了对象啊。” 她说起周六子陪他们两老在城里到处转悠的事。 “我看那孩子长得倒是挺精神的,说话做事也挺靠谱,就是不知道家里是做什么的。反正小小老是推辞说是普通朋友。你们两姐妹平时话也多,你给我交个底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到了这个时候,周小满也没必要瞒着王舅妈,就把周六子家里的情况说了。 重点说了他父母在他小时候就没了,一直跟着大伯一家过日子。 王舅妈一听,顿时直摇头。 “我倒不是嫌弃人家无父无母,主要是人家条件太好了。全家人都是城里户口,还在城里当着官。也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家是什么条件,离人家还差一大截呢。就怕人家家里不同意。到时候小小嫁过去,受人气怎么办。不行不行,咱们自家知道自家,还是找个门当户对的好。没必要攀这个高枝。” 周小满很是理解。 上辈子,她身边不乏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悲剧。 可周六子与王小小能走到今天,她觉得实在是来之不易。 而且,王小小错过周六子以后,不一定能遇到比他更好的。 “舅妈,”她想了想就劝道,“六子这孩子真不错,对小小是真好。这几年来,一直是他追着小小跑。咱们都看在眼里。至于他家里,那得他自己摆平。再说了,咱们小小好歹也是大学生,并不差。” “你呀你,”王舅妈忧心忡忡,“我还指望着你能帮着劝劝,看你这样子,估计一早就是站在小小他们那边的。要不然,也不会瞒我们到今天。我哪里不知道那孩子好,可就是太好了,怕咱们家消受不起。你让他解决家里,他怎么解决,难道跟家里闹腾。那小小嫁过去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那就是他的事。”周小满笑,“您也别太担心,六子机灵的很。关于两家的差距,我一早就跟他说过。他也说会自己解决家里人。到时候,咱们只等他的消息。他说家里同意了,咱们两家才能坐下来商量。而且,小小今年毕业,马上就要工作了,这事也不急,上个两三年班,拖一拖也没事。” “再拖下去她就是老姑娘了,乡下哪有这么大的姑娘不出嫁的,”王舅妈瞪她,“你刚刚那些话,千万别跟小小说,要不然,我就告诉你外婆去。” 周小满哭笑不得。 把王家外婆都抬出来了。 “你可别给我打马虎眼,我们家小小的事,你要是不帮,我也没办法。但是你要在中间怂恿她,看我怎么收拾你,听到没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小满实在无话可说。 只能老实答应下来。 心里想的却是,她得找时间催催周六子了。 再不抓紧时间,媳妇很有可能就真没了。 等周小满满腹心事回了家,就听到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你说什么,卫国两口子从卫红家搬出来了?没有搞错?” 以她对余卫国两口子的了解,两口子肯定会死皮赖脸留在余卫红家。 第6066章兄妹交恶 “是搬出来了,刚刚你舅妈亲口跟我说的。”余秀莲就道,“我开始也以为听错了,没想到是真的。” “是出了什么事吗?” 要不然实在是不可能。 “好像是卫红的继子上家里大闹了一通,还把卫国两口子的东西都扔出去了。并放话说,下回来要是还没搬走,他们两兄弟就带着孩子媳妇回来住。”余秀莲叹气,“罗蓝今天脸上都没得笑,就是在跟你舅妈说这件事。你舅妈气得不行,还说让安邦找人帮忙,最好能将卫红那两个继子打一顿。你大舅虽然拦着没让,可脸色也不好看。” 还想让她们家掺和进去。 周小满很是无语。 “那妈你是怎么想的?” 她怕余秀莲受了嫂子的怂恿,真掺和别人家的家事。 “我能怎么想,我虽然姓余,可却是嫁出去几十年的。侄子侄女的家事,我是管不过来。再说了,你尤叔也说,以后你大舅家的事,让我少管,管来管去,可能还管出仇来了。” 那就好。 周小满放心了。 只要余秀莲不瞎掺和,他们两口子是坚决不会管余卫国的破事的。 不过,余卫国两口子搬出去,住到哪里去了呢。 周小满很是好奇,也就问了一嘴。 说起这个,余秀莲脸上又有了笑。 “搬出去也好,早知道要闹到这么难看的地步,还不如早搬。听你舅妈说,卫国在厂里申请了一间宿舍,虽然只有一间房间,可一家三口也是够住的。独门独户的,比挤在卫红家强多了。” 居然申请到了宿舍。 余卫国去机械厂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怎么会有这么大能耐。 这个时候申请宿舍,可不比后世。没关系,排队排几年都不一定轮得上。 估计又是走了谁的关系。 可他又能走谁的关系。 周小满暗自猜测,却也没放在心上。 只要不麻烦到他们两口子头上来就行,她是不管的。 被他们讨论的余卫国,此时正站在余卫红家门口。 “我就不进去了,这个门,我是不敢再登,怕被人打出来。”他一边剃着牙,一边抖腿,“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大哥。” 余卫红满脸胀得通红,却是一句多话也说不出来。 余卫国只觉得扬眉吐气,继续刺道:“也好,眼不见为净。顶多就是几个孩子以后不走姑姑家,又不缺你这一门亲戚。你说是不?” 他问旁边的罗蓝。 罗蓝笑了笑,没吭声。 上回在余卫红家闹的没脸,到现在回想起来,她依旧觉得气愤。 人家明摆着是把他们当成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了。 两人没有办法,手忙脚乱之下搬了出来。虽然卫红临时给他们在招待所开了几天房,可那种屈辱,现在回想起来,脸上都火辣辣的。 现在,她男人厂里分配了一间宿舍,两口子带着孩子单独住着,不知道多逍遥快活。也终于能挺直腰杆在小姑子面前说话了。 当然,公公婆婆在场,她不会傻到现在去说太难听的话。 余卫国却是不管这么多的,张嘴还要讥讽余卫红两句,被余有粮打断了。 “你住在别人家白吃白喝还有理了,爱进不进,卫红还怕少了你这门亲戚。真是好意思说的出口。,我都替你害臊。走走走,赶紧走,不进去就别在这里碍眼。” 余卫国气焰再嚣张,却是不敢跟老爹顶嘴的,嘀咕了几句“走着瞧,以后看谁求谁”之类的话,带着老婆孩子走了。 余卫红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王大力却是始终神色如常。 眼见余卫国两口子走了,他就请余有粮等人进屋坐。 余卫红急忙去烧水泡茶。泡了茶,又从屋里翻出些小零嘴,算是招呼娘家人。 余卫国走了,大家似乎都忘了之前的不痛快。 王大力主动与老丈人拉着家常。东家长西家短的,气氛一下子就和缓了。 彭兰香是头一次进城,免不了就问起城里的事。 知道余卫红如今在电影院上班,好奇地多问了几句。 在乡下,她也是看过电影的。可城里的电影院是什么样子的,她还真不清楚。 余卫红却有些不太想聊这个话题。 她如今也算是被娘家人搞怕了。 虽然知道二哥脸皮没大哥厚,不会赖在自家,可二嫂是怎么想的,谁知道呢。 自己要是说的太美好,人家万一张口让她安排工作呢。那就真的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是以,她含含糊糊的,只说就是坐在那里给人发票,具体的工作环境什么样,一个字也不提。 彭兰香哪里知道她的弯弯绕绕,问完了电影院,又问起了王大力工作的沙场。 又被警惕的余卫红拿话挡了回来。 这下子,别说是彭兰香了,就是迟钝的刘秋香也听出来了。 一时间,彭兰香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又不是罗蓝那样眼皮子浅的,干嘛要窝在别人屋檐底下看脸色。 再说了,他们两口子在乡下好得不得了,是真不稀罕城里的日子。 她如今承包了队上的鱼塘,每天早晚都要弄鱼吃的树叶子。 她男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平时生产队拉东西需要他开拖拉机,生产队空闲的时间,他要帮着人拉货。 因为有夏红军的关系,还经常帮忙运沙。 一年下来,收入相当可观。 余卫红家这点家当,她还真看不上。 以前余卫红在娘家的时候,她跟这个小姑子关系就不太好。 此时被人这么看轻了,不免心里也有气,就索性把话挑明了说。 “卫红啊,你们城里生活好是好,可要我选,我还是宁愿住在咱们乡下。地方宽敞不说,空气也好。而且,如今分田到户,干得好,剩下的都是自己的。你二哥去年开始就承包鱼塘,他自己又舍得卖力气,一年到头,不说赚很多钱,起码隔三差五的买肉吃不心疼。家里的孩子如今穿得也好了,咱们啊,日子越过越好。” 所以,真不会惦记你的那些破铜烂铁。你就放心。 后面这句,不用说出口,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了。 余卫红又羞又愧又气,呐呐的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可到底,还是偷偷松了一口气。 把话说清楚也好。 起码自己少了麻烦。 一直没吭声的余有粮却心里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