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楼榜》 正文 第一回1春雨江南且徐行,君若有兴饮一樽 桃李争妍,杨柳如佳,红杏一枝独秀。 三月的江南。春风似剪,剪出江山万里如诗如画。 春雨如织。古往今来,也不知织就过多少悱恻的缠绵。 通往杭州的官道上,一个少年冒雨而行。步伐轻快,顾盼之间,悠然自怡,全然不以苦旅为罪。 突然一阵风起,从右前方的竹林里面,吹出一面青布酒旗,凌空招摇。 少年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荷包的一面用彩丝绣着牡丹,针路婉致,将牡丹的雍容华贵,描绘得淋漓尽致。 另一面绣着“平安”二字,年久摩挲,荷包的表面光滑乌亮,有些线脚已经断裂。翻转荷包,里面除了一封信函,别无他物。 少年明媚的脸上,泛过一丝怀恋之色,许是久经时光洗礼,故而哀而不伤,珍而重之的将荷包收好,施施然的往竹林走去。 穿过鹅卵石铺设的甬道,竹林深处,一间松木构建的酒肆,映入眼帘。 从门口进去,五十来方的铺面,摆着六张桌子,挤了不下三十余人。 难得的是每一个人约好一般,饮茶的饮茶,喝酒的喝酒,用膳的用膳,安坐的安坐,无一喧哗。 少年怔了一怔,向倚靠在柜台的小二,低声唤道:“小二哥。” 小二撑起眼皮,瞄了一眼,旋即耷拉着道:“客官要是打酒,小店秘酿,恕不外卖;若是用餐,店里员满,还请移趾。” 亏他肚子里还有几分墨水,虽然见嫌之意溢于言表,可措辞文雅,却也不让人觉得如何面目可憎。 少年秋水一般的眼睛里面,一对宝石似的眸子,骨碌碌的一转,陪笑着道:“小二哥误会了。早在一个月前,白大爷便有和我约好今日在贵店商谈一桩买卖。” 他声音不高,却也没有刻意压低,店里既静,面积又小,别人纵然无心聆秘,也都身不由己。 言犹在耳,无数双眸子,一对对精光湛湛,齐刷刷的往他身上扫过。 有些脾气霹雷火爆的人,若非同伴及时掣住,已然按捺不住。 少年呆了一呆,只道自己凭空捏造,吃白食的“白大爷”之约,被人识穿,惹来打抱不平,干咳一声道:“既然白大爷不在,那就不打扰小二哥了。” 小二虽和“白大爷”素昧平生,但想既被称为大爷,身份高贵自不待言,而能与之买卖,岂会身无长物? 他那原本死鱼似的瞳孔,仿佛映了珠光,立马有了光彩。呆板的脸上,顿时堆起笑容,热情洋溢,更看不出半分做作。 忙不迭的道:“不打扰。不打扰。都说物以类聚,公子既是信人,贵友自乃信友。白大爷也许有事在路上耽搁了,要不您先用些茶水,宽待片刻?” 小二察言观色,见少年意态踌躇,继续游说道:“客虽满了,许是挤点,位还是有的。” 少年骑虎难下,只得赶鸭子上架,道:“有位就好,挤挤无妨。” 用松木支搭的窗外,是一条六尺来宽的小溪。 溪流平缓,清澈见底。 有鱼悠然从容,或结伴成群,或独自优游,许是自濠梁而来? 水面不时飘过桃花的花瓣,仿佛美人唇边的一抹嫣然。 溪流尽处,不知是否便是,传说中的桃花之源? 过溪是一片水田,阡陌纵横,间有屋舍坐落。 在雨雾中望去,俨然一副淡淡的水墨画。 微风中隐隐有少女的歌声,随风送至:行行重行行,与君生离别。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歌声幽怨,饱含着无尽的离愁别绪,无限的相思牵念,荡人胸襟。 紧靠窗台的位置,一个中年大汉,一手据着桌角,一手支颐,独占一桌。 在店里座位,本就紧张的情形下,这种不对等的差异,无形中将双方对峙的气氛,呈现得一目了然。 小二迎来送往,知悉其中的微妙,小心翼翼的唤了几声,没有应答,不敢造次。 少年拍了拍他肩,示意道:“我自个来。” 小二道:“那小的这就去给公子张罗。”末了道:“只是价钱方面?” 少年道:“价钱不是问题,问题是让白大爷吃的开心。”事已至此,左右是扯皮,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小二谄笑胁肩的道:“小的明白,白大爷吃得开心,公子您的买卖,谈得自然也就顺利。”自以为的操办去了。 少年拉开一张板凳坐下,打量大汉一眼:只见身材魁梧,一张紫膛面庞,眉如泼墨,鼻若高山,一副络腮胡子,俨然便是说书中的,燕赵之地慷慨悲歌之貌。 风向突转,歌声顿止。 大汉怅然醒过神来,方才发觉对座,不知几时坐了一位少年郎。头发湿漉,衣衫脏污,看来狼狈不堪的模样,偏偏脸上挂着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 大汉虽则忧思重重,也不禁哑然一笑,端起面前的酒碗,道:“春寒料峭,小兄弟可能饮否?” 少年喜出望外的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大汉环目四顾,自知今日之期,便乃了断之时,心中无惧,反而逸兴云飞,大声呼道:“店家,再来五斤大曲,另添一副碗筷。” 柜台那边及时答了一声。过了一会,小二呈上酒来,又添过碗筷,摆齐斟满,向少年知会道:“公子,您要的酒菜已经备好。” 少年歉然道:“有劳小二哥,不用啦。”他饥渴交迫,实属无奈之举,而今有人做东,自然不必铤而走险。 “不用了?”小二尖着嗓音,情急之下,连“公子”的称谓,也都省略掉了。 少年指着对面的大汉,解释道:“这位就是白大爷。人家既已备好,我再叫一席,未免浪费。还盼小二哥见谅。” 小二瞪着那大汉。脸上的表情,直恨不能屈打成招。 也是事有凑巧,大汉居然点了点头,道:“俺白惊天。” 少年满脸喜色,急忙起身,抱拳说道:“原来是‘雷神’白大侠,这可巧了。” 白惊天拱手道:“小兄弟识得白某?” 他声名远播,受人一礼,虽说当之无愧。可他结交天下,以人品行为先,顺眼为次,从不自持身份。 少年摇头道:“久闻大名,恨未识荆。”继而道:“小二哥,人生欢会,有酒不可无肉,相烦再上两斤牛肉。” 小二瞪目结舌,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少年双脚,呜咽道:“公子你大人大量,就别开小的玩笑,小的人小胆小,受不得惊吓。” 他嘴里说“受不得惊吓”,脸色苍白,身子果真瑟瑟发抖。 少年愕然道:“小二哥,男儿膝下有黄金,这是作甚?” 小二抽泣道:“公子有所不知。俗话说钱财身外物,赔上一桌酒席,本也无妨。只是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让家里仨口跟着挨饿受冻,于心不忍。” 少年俯身将小二扶起,瞧他神情自若,让人难辨真伪,苦笑着道:“小二哥,男儿为人处世,能达到你这境界,来日出人头地,定当不在话下。” 小二呐呐的道:“多谢公子金口。” 少年暗叹口气,望向白惊天,欲言又止。 白惊天了然于心,微微一笑,掏出一锭十两重的纹银,抛给小二道:“这是人家和俺的酒钱,剩余的赏给你了。” 他回眸之间,瞥见众人虎视眈眈的目光,自知难以善了,索性将全副家当,倾囊掏出,推到少年面前。 白惊天欲待客套一番,心头凄苦,不禁意兴萧索,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又倒了一碗,自斟自饮。 小二惊喜交集,饶是平日口齿伶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惊天的酒钱满打满算,顶多三两银子。至于少年那一桌,虽则整治出来,可凭着自己的嘴皮,在掌柜面前费些口舌,未始不能分次上给其他客人。 如此一来,剩下七两白花花的银子,全流进自己腰包,小二想着:“赶明儿辞了这份工,用作本钱,做点小买卖,时来运转的话,未始不能发达。”越想越觉前途光明一片,眉花眼笑而去。 少年慌忙起身,将身前的财物,尽数推回,道:“白大侠,无功不受禄。齐天得你仗义 解围,已然感激不尽,怎敢贪心不足?” 白惊天审视一眼,见他神情举止,挚诚磊落,年纪轻轻,便能见利思义,如在平时,自要好生结交一番。当此特殊时期,过多交集,却是有害无益,摆手道:“男儿大丈夫,怎的婆婆妈妈。” 东边一人,猛地一拍桌子,直震得桌上的杯碟碗筷,“砰砰”乱跳,高声道:“姓白的,酒酣饭饱,闲事休谈” 说到后头,拍桌声c拔剑声c挚刀声c喝骂声c踢蹬声c各种声响,乱作一团。下面的话,再也听不清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回2春雨江南且徐行,君若有兴饮一樽 白惊天朗声道:“单挑群殴,白某悉数奉陪,可别伤及无辜。”向齐天使了一个眼色,压低声音道:“小兄弟,您先走。他日有缘,江湖相见,再喝个畅快。” 不待说完,七人呈扇形围堵上来。脚步矫健,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 白惊天脸色一变,沉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此间之事,乃白某与‘武林道’之间的恩怨,不与他人相干。” 为首一个马脸汉子,接口道:“无辜之人,我们自然不会伤及。可此人初来之时,自言与你月前有约,干系重大,却算不得无关之人。” 那人睥睨着桌上那堆黄白之物,约略估算,不下百两之巨,冷笑道:“倒是白总镖头好阔绰,随随便便一掷千金。” 旁边一个光头,呸声道:“用别人的银子,慷他人之慨,狗屁的阔绰。” 白惊天本来怒形于色,听他两人冷嘲热讽,反而冷静下来,端起面前的酒碗,递给齐天道:“小兄弟,古人常说:相逢意气为君饮。承蒙不弃,当饮此杯。” 齐天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去接。 “得罪了。”白惊天低喝一声,突然撒手,一招“青龙探爪”,扣住齐天手腕,振臂一挥,抡起他身子,甩往窗外。 他这几下动作,迅若奔雷,又出其不意,本来万无一失。 奈何他与“武林道”结怨极深,人家忌惮他盛名,无不暗中警戒。那马脸汉子飞身上前,一招“蟒蛇出洞”,搭住齐天足踝。 俩人一经得手,劲力外吐,一甩一扯之极,只觉迸出的内劲,宛如吹进山谷的清风,消弭无形,各自吃了一惊,快速缩回。 只听“砰”的一声。齐天摔在桌上,压碎一堆碗碟,忍着刺痛,翻身跃下。 那马脸汉子,厉声喝道:“魔教余孽。”五指如钩,抓向齐天肩胛。 他适先出手,虽然迅疾,然而意在留人,并不凌厉,这次分筋错骨,却是毫不容情。 白惊天刚刚领教过齐天体内真气的诡异,但看凌空跌落的狼狈,怕是万难抵挡。 自己致有今日,可谓自作自受,人家萍水相逢,因己遭此横祸,却是难辞其咎。当即斜踏一步,骈指迎上。 他这一下出手,或戟指成剑,或屈指变拳,或翻手化掌,变化莫测,正是二十三手成名绝技“奔雷手”的第八式“雷动九天”。 那马脸汉子识得厉害,待要收回,苦于招式用老,难以为继,当即变抓为拳,全力猛击。 武术一道,向来讲究:一力降十会,一巧破千斤。 他以此应对,不可谓不机智,可“雷动九天”之后,等的就是“雷霆一击”。 白惊天跟着沉肘立腕,翻掌一拍,喝道:“退下。” 那马脸汉子,身子一晃,脚下却纹丝不动。 白惊天轻叹道:“这又何苦来着。” 话音未落,那人一张马脸由黄变白,由白变紫,急忙侧头,一口鲜血喷向窗外。 落入溪流中,随波洇开,历历如绘。 在场“武林道”诸人,有的武功或许不高,见识却无一不广。情知那马脸汉子如若依言退下,自可凭籍后退之势将掌力卸尽。可他生挺硬受,致使余劲侵入,气血逆行,身受内伤。 白惊天拿捏有致,轻重有度,武功只怕已臻极高境界。己方虽然人多势众,要想将其拿下,料来不是易为之事。 一个身着灰布长衫,留着山羊胡子,斜背长剑,瘦少精悍,年龄在花甲开外的人,越众而出,凝声道:“贺老三,不碍事吧?” 那叫贺老三的马脸汉子,伸出腥红的舌头,绕着嘴唇一匝,将血迹舔干,咧嘴道:“谢道长关心。”贴近身去,在那道人耳边,密语一通。 那道人脸色剧变,射向齐天的目光,霎时由冷而寒。 白惊天道:“想不到饮誉江湖,‘苏北四英’的老三贺行云,居然是个以管窥豹之徒。” 贺行云道:“那也胜过某些人沽名钓誉。” 白惊天知他口中的某些人,自是指自己无疑,也不在意,径自道:“武林中化解他人内力的功法,除了‘魔教’,据俺所知,还有‘春风亭’的‘春风化雨’,‘射日山庄’的‘大日金身’,以及‘重楼榜’上‘花仙’花满天前辈的‘葬花决’。至于俺所不知的,更是不知凡几。如此以偏概全,岂不贻笑大方?” 贺行云“哼”了一声。他知其不敌,倒也不徒逞匹夫之勇,拔出刀来,向齐天道:“这位公子深藏不露,想必身怀绝技。贺某不才,斗胆请教一二。” 他话虽说请教,嘴里磨牙霍霍,手背青筋凸露,完全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那道人按住贺行云刀柄,凝声道:“贺老三,我知你师家两门,当年俱为‘魔教’所害。可白总镖头所言,倒也不虚,单凭似是而非的猜意,我们‘武林道’的作为,又与‘魔教’何异?” 贺行云摇头说道:“道长不用劝我,任何后果,贺某一力承担,和‘武林道’无关。” 那道人皱了皱眉,转而“传音入密”道:“那少年要是果如白贼所言,乃那三家的门人弟子,今日伤亡于此,对方岂肯善罢甘休?当此多事之秋,风雨飘摇之际,徒然竖此强敌,并非智者所取,还望大局为重。” 贺行云旧恨填膺。放在平时,遇上魔教疑徒,纵然有悖道义,那也不管不顾。 这也是他在“武林道”中,虽然武功不低,资历不浅,始终不得晋升的原因。 可那道人,不仅排资论辈俱为尊长,更是软语相商,自己再不识相,那就不是不识好歹,而是忤逆犯上,只得恨恨地将刀插回鞘里。 那道人溜瞅着齐天,冷声道:“这位公子,出门在外,平安二字值千金。此往杭州,还有数十里行程,宜早不宜迟。” 齐天正色道:“道长此言差矣。诚如道长所言,出门在外,平安二字,重逾千金。然而出门在外,更应方正不苟,俯仰无愧,不堕家声。假若晚辈临难苟免,置白大侠的深情厚谊于罔顾,纵然平安归去,只怕也会被家父横扫出门。” 那光头道:“被你老子扫地出门,总也胜过客死他乡。” 齐天愣住道: “敢情你们打算联手对付白大侠?”忙道:“此事有违道义,非是英雄好汉所为,诸位千万不可鲁莽。” 那光头脸上微红,颇有愧色,呐呐的道:“为了追回那批几十万两的失镖,却也顾不上许多。” 那道人沉声喝道:“柯老八。够了。” 那叫柯老八的光头,垂首说道:“是。马堂主。” 齐天突然作揖道:“前辈敢情就是三十年来武当门下俗家第一高手,江左第一盟‘武林道’执法堂‘一剑如山’马腾空马副堂主?” 有道是千穿万穿,万屁不穿,尤其那句“三十年来武当门下俗家第一高手”,更是如糖掺蜜。 马腾空如丧考妣的脸上,不由也有了些许暖色。 齐天叹息着道:“前辈风范,令人好生景仰,奈何事与愿违,每每缘悭一面,让人不胜惆怅。今日得见,幸之如何!” 马腾空淡淡的道:“都是武林朋友的抬爱,区区贱名,何足挂齿。” 齐天话锋一转道:“身为一十六家‘中原镖局’的总镖头,‘雷神’白惊天白大侠的二十三手‘奔雷手’,刚猛无俦,自是不用在下赘言。而就慷慨豪侠,急公好义,刚为在下解困赠金,也都历历在目。” 马腾空瞟了白惊天一眼,道:“白总镖头的武功,老道是佩服的。至于为人嘛,君子和而不同,却也不必多说。” 白惊天豁然一笑,道:“白某山野村夫,自是不能和道长高洁之士,相提并论。” 齐天抱拳团团一揖,道:“依在下看来,白大侠与‘武林道‘之间的过节,其中或有曲折未知,还望诸位从头计议。” 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道:“依你看来,你小子算那根葱?也敢染指‘武林道’的事,脖子上长了几颗脑袋?” 齐天作色道:“天下人说天下理,‘武林道’几时变得和山贼一样强横了?” 他平时说话,脸上总带着七分温文,三分笑意,此时一作色,登时有一股凛然之威。 马腾空干咳一声,道:“公子责备的是。盖因白总镖头与我‘武林道’牵连巨广,陈麻子关心过甚,以至言语失态,倒让公子见笑了。” 齐天见他寥寥几言,既为陈麻子开脱,又与“武林道”划清界限,极尽世故,也不由暗暗佩服。 蓦地马蹄声响,骤如急鼓,自官道驰来。 仅止片刻功夫,便已到了店外。 一人翻身落马,冲进店内,一边摘下头顶的范阳斗笠,一边高声大喊:“师傅,成了,大功告成了。韩三爷随后就到,命弟子先行通报。” 那人二十左右年纪,身着劲装,满脸喜不自胜的神情。斜背长剑,与马腾空一般式样,剑柄两边各刻着相同的太极图案,乃武当派的标识。 马腾空本来深锁的眉峰,陡见开朗,温声说道:“这趟辛苦你了。” 他平时训教甚严,少有温言和色,那少年弟子顿时备感受宠若惊,哈腰道:“能为师傅分忧解劳,再苦再累,弟子甘之如饴。” 马腾空拉过一张板凳,在齐天对面坐下道:“白总镖头与我‘武林道’之间的个中曲折,不知公子是否有暇,听贫道从头道来?” 他虽是武当门下的俗家弟子,可感怀师恩,平素仍然以道自称。 齐天跟着坐下,拍掌道:“讲故事么?在下最爱听了。” 白惊天本来极为不耐,只是齐天好意维护,自己亦有挂怀,是以一直隐忍不发。此刻听得马腾空居然要从头道来,想自己行事天地良心,人不理解,亦不求理解。 当即站起身来,往桌上重重一拍,大声道:“要打趁早,别老太太似的喋喋不休。” 可马腾空身为“武林道”执法堂的副堂主,地位超凡,他一坐下对齐天从头道来,其余诸人一齐跟着坐下听他从头道来,对白惊天的喝骂,俱都充耳不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回《前辈风流追忆里,儿女温柔想象间》 白惊天既是不耐,又是无奈,只得重新坐下,自喝闷酒。 将目光投向窗外,窗外细雨下个不止,溪面一片烟。无数前尘旧梦,顿时如烟似雾,在脑海中纷至沓来。 依稀记得七岁那年,同样飘着细雨,家园遭遇战火,自己被母亲藏身地窖,侥幸逃脱性命。 从此流落江湖,靠乞讨渡日,期间受过多少白眼,遭过多少凌辱,挨过多少饥寒,经过多少磨难,实是不胜枚举。 天幸得逢恩师,蒙其收录门下,学得一身业艺,方始扬眉吐气。 一念至此,想到自己闯荡江湖,出人头地,师傅却撒手人寰,鹤驾西去,从此幽冥永隔,相见无期,心下惆怅,不禁黯然。 又想起廿三岁那年,自己游历泰山,结识关中天,二人倾盖如故,在东岳之巅,览众山渺小,畅谈人生理想,俱都豪情万丈。 最后商议由关中天筹资运营,自己亲力押运,成立“中原镖局”。 历经重重艰辛险阻,历十四载春秋,始成中原第一大镖局的气候,其中创业之艰,着实非易。 然因自己一念仁慈,丧送关中天十四载经营,毕生的心血,实是辜负至友良多,心头又是愧疚,又是难过。 接着想到事出之由:去夕十月,自己受“武林道”委托,押运五十八万两纹银,以作重建之资与抚恤之用,第一站便乃京师。 也是事有凑巧,自己乘暇登临长城,结交一人,竟是同于年少战乱之中,幸存的邻村玩伴谢飞越。 言谈得知,飞越早岁参军,在边关彭元帅帐下,因军功显赫,已然擢升参将。 其时异族入侵,三月鏖兵,相持不下。 谢飞越此次回京,盖因军中粮草短缺,奉彭元帅将令,星夜驰书朝廷,请求援助。 然而奸相当权,把持朝政,颠覆天听,圣旨下来,只言“彭卿守御边关,乃国之柱石,功在社稷,还望善重虎躯。”于援助之事,竟是只字不提。 倘若粮草接济不上,军心浮动,边关不攻自破。届时异族侵入,铁蹄蹂躏之下,生灵涂炭。 自己童年蒙受其害,深知战事一举,哀鸿遍野,民不聊生,不禁激起忧国忧民之心。 其时事态紧急,迟则生变,与谢飞越略一计议,当晚便用药酒将随行的镖师c趟子手c车把手等一齐迷昏。 将镖银交付谢飞越,沿途收购粮草,加急运往边关,自己则东奔西跑,干扰“武林道”追查,为谢飞越争取时间。 现在屈指算来,事逾数月,边关粮困之危当解。 虽说此举于己代价惨重,但事关民族大义,社稷存亡,苍生福祉,实是义不容辞。 再想自己虽则背负诸多骂名,为人齿冷,可大丈夫行事,顶天立地,但求无愧于心,倒也不必尽皆求人谅解。 而自己出道江湖廿十余载,行侠仗义,实以此举最为豪壮,不由又是欣慰,又是骄傲。 风向复转,又有少女的歌声,随风隐隐送至,在雨雾中听来,如梦似幻。 不由想起与青青相识的一幕:那年自己护送一批红货到金陵,交接的当晚,货主在秦淮河畔,设宴接风洗尘。 席间河面上,泛过一艘画舫。碧纱窗内,灯光亮晶,映着一个少女婀娜的身姿,抚琴弹唱。 自己初聆其曲,心神迷醉,竟是不能自己,乘着酒兴,唐突登船 白惊天闭上眼睛,回想儿女乐事,心中平和,刚毅的脸色,不禁泛过一阵温柔之色。 随即想到,后来数度聚散,彼此虽无盟约,却早芳心暗许。自己原拟待得“武林道”押运事毕,便为青青赎还身子,将其明媒正娶过门。 谁知偏偏遇上谢飞越,以至一段美好姻缘,成为画饼,顿时心头大痛。 又想事发之后,自己亡命江湖,与青青音绝讯断,不知佳人安好与否?伤痛之下,渐转担忧。 那边那少年弟子,在邻桌倒了半杯茶水,来回荡洗干净,斟满奉上。 马腾空接过,徐徐说道:“‘武林道’的出身,想必不用贫道赘言,公子也曾有所耳闻。” 齐天道:“江湖传言,难免失真。自是不如前辈讲来可信。” 马腾空有言在先,只得勉为其难的道:“五十年前,龙人武创立‘黄泉阁’,其成立不到数月,我白道便有六户门派,四家镖行,先后遭其洗劫,其手段之凶残,庭户之内,直是鸡犬不留。” 齐天接口道:“此事在下亦也有所耳闻,至今仍乃江湖第一惨案。” 马腾空道:“眼看一场除魔卫道之战,迫在眉睫。白道七百八十九位英雄好汉,联名上书少林以及我武当两派,请愿以两家为首,在重阳之日,共聚太湖,组建一个盟会,一齐匡护正义。” 齐天抚掌道:“此举就众家英雄来说,那是人心所向,而以两派而言,亦乃众望所归,惜哉晚辈迟生了五十年,无缘逢此盛会!”说到后头,语气甚是憾然。 马腾空听他对师门大力推崇,不由微生好感,颔首道:“前人盛会,纵只想象,亦也大快平生。”呷了一口冷茶,续道:“按理说来,众家英雄如此青睐,此举又与武林一脉的气运,甚至天下苍生的福祉,有着莫大的干连,两派自该责无旁贷。” 齐天插口道:“前辈此言,料想其中另有原委了。” 马腾空点头道:“然而其时,少林与我武当,联合峨嵋c崆峒c青城c昆仑c南海c天山c君山七派,以及日月星三大奇门,对抗魔教,实在分身乏术。经由两派掌门商榷,不得已推却,并各遣三名弟子,前赴太湖,以彰其事。” 齐天叹息道:“盖天下壮举,得先经艰阻,始成基业。” 白惊天本来沉陷往事之中,诸般情思,不能自己,闻得此言,情不自禁的一拍桌子,喝彩道:“惜哉此言,当浮一大白。” 齐天微微一笑。但凡对于喜好杯中之物的人来说,随时随地,总能找到痛饮一翻的理由。 其时酒已饮尽,白惊天高呼道:“店家,再来五斤大曲。” 过了一会,换了一个披头盖脸的少年,抱了坛酒,急匆匆的过来,往桌上一搁,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的退了下去。 从来跑堂的人,穿着最为讲究,试想端茶倒水,如若身上脏污,岂不倒人胃口? 白惊天天性豁达,瞥眼之间,只觉背影颇为熟稔,也不多想,倒满一碗,大口饮了。 他酒量着实惊人,姑且不说先前所饮,单就刚才那五斤大曲,除去倒给齐天一碗,剩下的全供他自斟自饮,不仅酒意全无,精神反而更见旺盛。 马腾空接着道:“虽则事出意外,可群龙已聚,不可无首,却也只能另谋出路。然而与会的几百位英雄好汉,武功了得之士,虽然大有人在,但要说谁比谁厉害,说来固然难以见得,别人也未必信服。” 齐天假想道:“既然空口无凭,又都争执不休,想来只能手下见真章了。”唏嘘着道:“古往今来,惟名动人。此场比斗,可不知要流多少英雄鲜血?伤多少好汉性命?” 忽然一个声音,冷笑道:“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一代丰功伟绩,不用人血涂抹?不用人骨堆砌?” 齐天心神一凛,循声望去,见是一位瘦削青年。脸色苍白,眉目阴沉,颇有冷酷之意。 他待要辩驳,待见对方眼眸放光,显然执念颇深,不过徒费口舌。 马腾空向齐天微微颌首,道:“先师当年曾得掌教派遣,适逢其会,对于公子所虑,事后说起,亦也深有同感。只是当时形格势禁,除此一途,别无它径。” 齐天恍然大悟。先前还暗自不解,想马腾空人即是武当高弟,兼有俗家门下第一高手之誉,武林地位何等尊崇,怎甘自贬身份,受人驱遣?想是禀承师命。问道:“不知比武有何规矩?” 马腾空答道:“由挑战者出题,诸般比斗,皆无禁令。只是此番聚会,众家英雄惟恐被‘黄泉阁’得悉偷袭,是都乘舟聚于湖中,经一些智谋之士提议,擂台之设:在中央置一空舟,其余船只分散三丈外,不论回合,落水为败。” 齐天猛地一拍大腿,道:“此策妙矣。” 贺行云哼声道:“何妙之有?贺某智拙,倒要请教一番?” 齐天知他耿耿于怀,淡然一笑道:“前辈试想,能凭空一跃三丈,岂乃泛泛之辈?如此在预防那些武功不济又热衷名利之人,耗时争逐的同时,杜绝无谓的牺牲,岂非两全之美?” 贺行云老脸一红,端过一杯茶水。但茶早饮干,只得佯饮长口,心头憎恨愈甚。 一个方脸大耳的和尚,合十道:“阿弥陀佛。公子慈悲。” 齐天回了一礼,道:“太师谬誉,愧不敢当。” 想起一事,失声说道:“不好。” 那和尚以已度人,对人家的菩萨心肠,大为心折,闻说不好,脸上跟着露出忧虑之色,急促的道:“何事不好?” 齐天道:“试问大师,一个武功高强之人,在江湖上,是否声名显赫?” 那和尚迟疑道:“武林之中,卧虎藏龙,不乏闲云野鹤,不求闻达的前辈高人;但就江湖而言,武功越高,通常名声越盛。当然,这其中” 他本待要说“也不乏沽名钓誉,欺世盗名之徒”,及时想到,在一众同仁面前引来,不免给人影射之嫌,连忙顿住。 齐天叹了口气,道:“所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一个人的名声越大,想来便越不甘居人后。” 那和尚喟然道:“名僵利锁,皆是无边苦海,惟我佛法力,方可渡之。” 心念一动,记起佛言:执着是苦。想自己身入沙门,本应四大皆空。虽说加入‘武林道’,乃遵禀师命,总是有碍修行,连着宣了几声佛号。 “武林道”诸人,本来听马腾空,老调重弹得绘声绘色,怎奈齐天不时从中打岔,无不大感不耐。 涵养好的自持身份,还能不动声色。一些素养差的,忍耐不住,吹胡子的吹胡子,瞪眼睛的瞪眼睛。 若非碍着马腾空的面子,只怕已有许多人,要拍桌摔碗c喝爹骂娘了。 齐天视若无睹的道:“与会的英雄好汉,够格竞逐盟主的,想来不会低于三成之数。假若功力相仿,打斗个百招,那也寻常的很。二百余人逐一上场,就算日以继夜,没有半月之工,料想难有结果。其时邪魔倡狂,事态紧急,联盟之事,自然越早议定为好。” 那和尚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 齐天沉吟道:“再者双方比武,且不说拳脚无眼,即便胜者手下留情,然而当着众家英雄的面,败者便只一招之失,难免殆羞师门,嘴上或许不说,心下想来多有不岔。如此心生嫌隙,于联盟的凝聚,可谓大有弊端。” 那和尚钦佩万分的道:“阿弥陀佛。公子高瞻远瞩,让和尚好生佩服。” 马腾空叹道:“当年家师与一些卓识远见的前辈,洞明其弊,也都均有同虑。只是众口一词,计议已定,这当中别无回施的余地。” 齐天凝神思索,只觉当此情形,委实计无良策,只听马腾空续道:“也是一来天道昭昭,邪不胜正;二来合是应了那句‘自古英雄出少年’的老话,率先上场的是一位弱冠公子,复姓东方,名无暇” 他本来倒了碗酒,正待饮下,闻得此言,心神一震,手指一抖,酒水洒在地下的松木板上,“哧哧”有声,竟是腐蚀性极强的毒药。 白惊天只道他被东方无暇的大名震惊失措,想自己当年斗闻其事,亦是心神激荡,当下将自己的酒碗斟满。 因是倒得太急,溅出几滴在手背,触肤有若火烧。 他先前下肚如烧,以为酒烈,至此方自起疑,却也不惧,径自道:“东方大侠技冠群雄,十月下阴山,掌废九护法,剑残四长老,逼迫龙人武签下‘阴山条约’,奠下‘武林道’茂茂基业,如此盖世英雄,小兄弟你酹酒以敬,倒也应当。” 齐天急声道:“白大侠,小心酒里有毒。” 白惊天仰首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哈哈笑道:“亏欠你们‘武林道’的,俺原本也没想着抵赖。” 那少年弟子打断道:“既没想着抵赖,那从南至北,由西及东,潜逃万里,所谓何来?” 白惊天不置可否的道:“今日既被追上,俺自会悉数还与你们。只是堂堂‘武林道’,居然使出这般下三滥的手段,未免让人刮目相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1心如清流不染尘,人若多情便消魂 马腾空想起白惊天的恶行,也算恶有恶报,正感畅怀,陡然想起一事,不禁又惊又怒。 想韩三爷不远千里,将与白惊天过从甚密之人请来,眼看转机在望,倘若一命呜呼,其人罪有应得,虽然死不足惜。 如此一来,断却线索,再欲追回失镖,只怕更加艰难,自己失职事小,正道的兴衰,却是大事。 他铁青着脸,眼神冷酷,往“武林道”一众脸上扫过。诸人目光与之相触,尽皆摇了摇头。 马腾空微微皱眉,蓦地一声暴喝,伸手在凳边一撑,身子腾空而起,向柜台方向激射而去。 柜台后面,立马窜出一条纤瘦的人影,朝着店门口冲出。 “鼠辈,往哪逃。”马腾空反手一剑,向前挥出。长剑迅若灵蛇,在那人腰间一匝。 马腾空飘身落下,轻喝一声:“去。”剑身裹着那人,在众人头顶划出一条弧线,抛向白惊天。 “好剑法。”白惊天喝彩声中,那人迎面飞来,吹起的刘海后面,露出一张清丽的脸蛋。 他瞧得清楚,失声道:“雎雎,是你?”张手去接,稍一动气,顿觉丹田如绞,劲力尽消。 眼看那人即将砸落,齐天疾步上前,勾手一捞,拦腰抱住,去势不减,将他带倒在地。 齐天只觉身下柔软一片,还没反应过来,“啪啪”两声 ,脸上吃了两记耳光,怫然道:“兄台这是何故?” 话音刚落,又是“啪啪”两声,伤上加伤,火辣辣一片疼痛。 “你压着我了。”那人又羞又急。声音娇脆,却是一个少女的声音。 齐天这才发觉犹自压在对方身上,慌忙爬起,搓手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白惊天快步近前,一连串的道:“雎雎,怎么是你?你怎么跑出来了?你爹爹呢?可还好么?”弯腰去拉。 那叫雎雎的少女甩手掸开,站起身来,退后两步,直直地望着白惊天,清澈的眸子里,充斥着怨恨,直欲噬人一般。 马腾空回剑归鞘,徐步走来,盯着那少女,寒声道:“是你下的毒?” 那叫雎雎的少女,抿着嘴巴,扭过头去。 众人瞧她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竟是默认了。 马腾空不期她如此爽快,皱眉说道:“那受何人指使,嫁祸我‘武林道’?”想她小小年纪,若非背后有人指使,如何想得出栽赃嫁祸c败坏名声的毒计? 那叫雎雎的少女,替父报仇,虽然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终是涉世未深,辩解着道:“什么受人指使,嫁祸你们?我为爹爹报仇,难道也不应当?” 白惊天胸口如遭重锤,虎躯剧震,颤声道:“你爹爹爹死了?怎么死的?” 那叫雎雎的少女悲愤交集,破口大骂道:“亏你还有脸问,还不是被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人气死的!” 她怒火攻心,本要骂白惊天为“狗贼”,然而本性温良,话到嘴边,实在难以启齿,转而改斥“狗人”。殊不知开古之奇,大是不伦不类。 那少女每一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恍若一记惊雷,不断地在白惊天脑海中轰炸开来。 无数与关中天相交的往事,闪电似的掠过,心头剧痛,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向后轰然倒去。 他身后不远,虽然坐着有人,可人家与他势同水火,怎肯相助?齐天待要援手,奈何中间隔着那叫雎雎的少女,鞭长莫及。 突然之间,黄芒闪动。 一个身影绕到白惊天背后,一招“天王托塔”,单手托住,却是那方面大耳的和尚。 “武林道”诸人见状,好几人瞪着那和尚。若非对方地位尊崇,只怕已有许多人口无遮拦,要出言相斥了。 那和尚低头宣了一声佛号,退回原地。 白惊天扶桌而立,这一向龙行虎步的汉子,身子摇晃,竟是有如醉酒。 齐天疾步上前,将手肘伸进他腋下,撑住道:“白大侠,您不要紧吧?”向那叫雎雎的少女道:“姑娘,你和白大侠既是旧时相识,求你行行好,把解药拿出来。” 雎雎咬牙切齿道:“我没有。就是有有我也不会给他。” 齐天转向那和尚,恳求道:“大师,佛经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望慈悲为怀,施以圣手。” 白惊天摆手说道:“小兄弟,多谢你好意,白某即便是死,也绝不向人乞怜。” 齐天见他神情决绝,语气坚决,明知事难以为,犹不死心的还待再劝,突听雎雎一声娇叱,循声望去,只见对方手持匕首,一招“长虹贯日”,刺向白惊天小腹。 招浮式滞,只要稍会武功之人看来,也都不足一哂。 可齐天情知白惊天中毒甚深,只怕万难应付,不及多想,伸手一挡,急声道:“姑娘,不可。” 雎雎匕首刺出,感觉受阻,只道已然得手,心下既感欣慰,又是后怕。 她本性善良,有生之年,若非无心,实是一只蚂蚁也不曾践踏。 今日斗然致人非命,虽说父仇不共戴天,仍是惶惶不安,心头一急,竟尔昏厥过去。 白惊天不明就理,只道她遭了齐天暗算,怒发如狂,猛地抬肘反撞,手臂酥软,去到一半,又自垂了下去。 雎雎昏厥倒下,脑袋在地上一撞,随即悠悠醒转过来,待得瞧见白惊天并未毙命,匕首明晃晃的扎在齐天掌心,鲜血淋漓,羞惭之下,自伤自怜,刚止住的泪水,又流了出来。 白惊天也自发觉误会了人家,虽说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救命之恩,却是非同小可。 他待要致谢,自知有生之年,怕是难以为报,索性不说,问道:“小兄弟,你的手?” 齐天咬牙拔出匕首,直疼得冷汗涔涔,握紧脉门,缓住血流,大大咧咧的道:“皮外伤而已。” 白惊天皱眉道:“这可不成。”他中毒使不出力,指点说道:“你点‘神门’‘大陵’‘太渊’,三处穴道,便可止住。” 齐天依言各自点了一下,不见成效,又连续点四五下,血流依然不止。 他在家之时,虽然背着父亲,和府中的护卫,偷学过一些拳脚。 可那只是外家功夫,其中的认穴打穴,与内家的点穴,看似一字之差,却是差相远矣。 齐天用匕首划破衣摆,撕下一绦,扎在手心,道:“这也一样。”将匕首递给雎雎。 雎雎伸手打落,道:“假惺惺的谁要你还。” 白惊天见那女子无恙,心下欢喜,他心伤义兄之亡,又不禁恻然,续道:“雎雎,你爹爹几时过世的?” 雎雎索性转过头去。 白惊天胸中悲郁难当,仰首长啸。他中毒之后,身体虚弱,内息紊乱,只啸得几声,中气接济不上,便即声嘶力竭。转身抱起那坛毒酒,仰头倾倒。 齐天大惊失色,翻手一掌,将坛拍碎,沙声道:“白大侠,你这又何苦?” 白惊天痴痴地望着掌中流淌的酒水,应和着人事,不谋而合,一般的覆水难收,喃喃的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亡。杀与不杀,焉有两样?” 心头凄苦,不禁万念俱灰,只觉人生至此,实是再无半分况味。 突然店门外面,一人声音,长声道:“武林道义铁肩挑。” 众人喜动颜开。马腾空接口道:“男儿豪情把酒浇。来的可是韩三爷?” 那人应道:“正是风月。是马道长?大事可好?” 马腾空望望白惊天,又瞧瞧齐天,只觉大事甚是不妙,含糊的道:“有劳三爷挂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回2心如清流不染尘,人若多情便消魂 语声中,一人施施然的走进店来。一身白衣如雪,不染尘埃。撑着一把油纸伞,丰神俊朗,直似画中人物。 后面跟着两个青蓑斗笠,劲装结束的青年,抬着一顶流苏小轿。 那人进得店来,望见白惊天,收起雨伞,负在背上,作揖道:“一别经年”他本待要说“白兄风采依旧,可喜可贺”,细看之下,只见对方满脸风霜,形色颓丧,甚是憔悴。 他乃至诚君子,不愿口是心非,改口说道:“白兄风尘劳顿,竟然疲形至斯,让人好生感慨。” 白惊天打了一个哈哈,道:“区区贱体,敢劳三爷挂齿。”气虽不宏,其声仍豪。 轿子里面发出一声惊呼,一个声音颤抖着道:“是白白大哥么?果真是你?”声音娇柔,其中儿女之态,惊喜之情,非是滋味中人,难以尽表。 白惊天闻言之下,心头狂喜,饶是平素镇定如恒,也不禁身子发抖,拖着脚步,往轿子踱去。 那人身形一闪,拦在前面。 白惊天五指微屈,竟是连个拳头,也都握不紧,颓然道:“你待怎样?” 那人退后一步道:“白兄与青青姑娘睽违思慕,按理说来,韩某本不该从中作梗,作此大煞风景之事。只是失镖一事,牵连颇广,关系甚大,还祈白兄见谅。” 白惊天听他提及失镖,心头一凛,不待说完,一咬牙关,掉头便走,径不往回瞧上一眼。 那人一见之下,登时大失所望。想自己千里奔劳,将青青姑娘请来,手段殊不光明,已然有亏德行。 只是事关重大,只盼白惊天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纵不将失镖的来龙去脉交侍清楚,便只稍微吐露线索,那也不虚此行,谁知全然不念旧情。 齐天见得白惊天跄踉之姿,想英雄末路,困顿至斯,油然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意,胸口一热,大步走上前去。 那人不明其意,张开手臂,道:“公子且慢。” 齐天道:“这位想来便是大名鼎鼎的‘武林道’‘护道者’‘五衣’中排行第三的‘白衣’韩风月韩三爷?” 柯老三高声道:“三爷不必理会。这小子也不知打哪蹦出来的,本事没几分,专爱管闲事,招人嫌的很。” 齐天径自道:“久闻‘白衣’大名,今日一见,未免名不副实。” “呛啷”一声。一个抬轿的青年,拔出刀来,虚空一劈,恶狠狠的道:“小子,你可知江湖上,污人名声,有如杀人父母?” 齐天道:“这个在下自然清楚。敢问壮士,你家三爷可是君子?” 那青年傲然道:“江湖上提起我家爷的名字,谁不竖起拇指,赞上一声‘谦谦君子,闻融敦厚’?” 齐天点头道:“诚如壮士所言。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你家韩爷乘人之危,岂是君子所为?” 那劲装汉子哑口无言。直把一张炭脸,憋得乌里发亮。 韩风月凛然道:“公子责备的是,风月受教了。”退在一旁,隔着轿子道:“柳姑娘请便。” 一只柔荑从轿里探出,缓缓将轿帘掀开。 众人但觉眼前一亮,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 那叫青青的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年纪,素衣如水,峨眉如画。向齐天微一颌首,以示感谢。走到白惊天身后,轻声唤道:“白大哥。” 白惊天脑中天人交战,终是忍不住转过身去。 两人视线甫一交接,便如藤蔓一般,相互缠绕,难分难解。 青青心中想着:“若是白大哥想要牵我的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要不要拒绝?”心底又是羞怯,又是甜蜜,又是期待,又是忐忑,只觉好生难以决策。 白惊天闲日遐思,也不知多少次的幻想,他朝如果还能相见,定然不要再如以往一般克制。 此时日思夜想的人儿,俏生生的就在眼前,平日里不断被思念冲击的理智,顿时一泻千里。 他右脚踏前,左脚踮起,跟着便要跨出,蓦地里听得一声冷笑,心神一凛,忖道:“假若他们用青青要挟我,那我要不要妥协?” 白惊天迟疑之下,将踏出的脚步,又徐徐缩了回去,游目四顾,暗地寻思:“这些人虽然大多良善,恩怨也都分明,可于民生疾苦,未必放在心上。倘若知晓线索,全力追讨,届时边关内忧外患,十九难保。因我一己之私,致使万民陷入水深火热,于心何忍?” 顿时冷汗涔涔。 随即想起那年村中战乱,母亲将自己藏身地窖,临去的那番言语:“孩子,不是为娘狠心抛弃你,自古‘为臣死忠,为子死孝,为妇死节’。现你爹爹和你祖母落在敌寇手里,只怕凶多吉少,你娘为人妇媳,生死与共,那是没有半点选择的余地。” 接着又想到自己艺成下山之际,师父的淳淳告诫:“天儿,此去江湖险恶,大丈夫立身处世,虽说事急从权,当知‘有所为,有所不为’。” 白惊天一念至此,心头清明,主意顿定,踏前一步,握住青青的手,歉然道:“青青,是白大哥对不住你,害你受苦了。” 青青嫣然一笑,微微摇了摇头。 白惊天又是怜惜,又是愧疚,柔声道:“别来还好么?他们怎么找着你的?路上没对你不敬吧?” 青青低声道:“三爷自称是你朋友,说你在江南道上,走镖受了伤,於杭州城外将养,一路上对我很是礼遇。” 白惊天望了韩风月一眼,道:“有劳三爷费心了。” 韩风月微微一笑,道:“多有不周,还请白兄勿怪。” 青青长吁口气道:“看见你没事便好。”抬头凝望着白惊天,脸上深情款款,目中柔情万千。 白惊天目光闪烁,说道:“青青,你信佛吗?” 青青摇头道:“青青原来不信的,假使这世间真有菩萨的存在,岂能容许那么多奸恶之徒,为非作歹?” 那方脸大耳的和尚,明知那是情侣之间的衷肠之言,可自己身为佛门弟子,在旁听见无动于衷,未免对佛祖不敬。 他待要驳斥,想着世间委实许多欺善霸民之徒,反而得享富贵,只得辩白道:“阿弥陀佛。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非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 青青接着道:“可在遇见白大哥后,青青却深信不疑。若非菩萨慈悲,也许终青青此生,都无缘遇见白大哥你。” 她顿了一顿,缓缓说道:“白大哥,假若终青青此生,都没有遇见过你,即便活上百岁,青青也会觉得光阴虚度。” 白惊天心中的伤感,就像窗外的春色,浓得化也化不开,强颜道:“青青,白大哥也是的。” 他腾出一只手,轻轻摩挲着青青脸颊,脸上爱怜横溢,喃喃的道:“青青,如果真有轮回转世,纵然下到地狱,白大哥也要求得菩萨慈悲,再安排我们相遇一场。” 白惊天解开衣襟,用力从颈上,扯下一片婴儿佩戴的长生锁,递给青青道:“小时候听我母亲讲,这是我外公从一位得道高僧那里求得。说是戴带之人,诚如锁上所言:万事逢凶化吉,一生平安多福。你往后戴在身上,自必逢凶化吉,一生平安。” 青青心中惊恐不定,摇头摆手道:“我不要。我要白大哥你戴着它平安周全。” 白惊天抓住她手,强行按在她掌心,道:“青青,你不听白大哥的话么?”语气甚是严厉。 青青泪珠在眼眶打滚,用力眨着眼睛,努力不让流了出来。 白惊天道:“如果那天白大哥不在了,青青也要记着替白大哥活下去,那样才不负你我相知一场。” 窗外细雨如丝,下个不止,俨然人间的烦恼,绵绵不绝。 青青强忍的泪水,终是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齐天突向马腾空道:“先前听道长讲叙前辈的光辉事迹,令人好生迷醉,惜乎虎头蛇尾,吊人胃口。” 马腾空知他意在为白惊天与柳青青拖延时间,虽则迟则生变,可白惊天人既中毒,又陷重围,却也不争一时三刻。 倒是眼前这少年,若是那三家中的门人弟子,往后江湖上议论起来,却是一个有力的见证,爽然道:“擂台以后的事,与刚才白总镖头所言,虽然略有不同,却也大致无二。” 他但凡提及白惊天,句句不离“总镖头”,自是要将失镖之责,紧紧与他连在一起。 齐天道:“不知东方盟主,后来去向如何?” 马腾空变色道:“你问来作甚?”不待对方回答,冷冷的道:“此乃会中机密,公子乃是外人,还恕贫道不便道来。” 齐天往“武林道”诸人瞧去,只见神色均不自然,心中疑窦丛生,忍住道:“想‘武林道’秉持公正,与白大侠行侠仗义,两者之间相得益彰,怎的结上旧怨?” 马腾空叹了口气,道:“其实哪有什么旧怨,盖者并多有交情。”端起茶杯,茶虽早凉,也不在意,喝了一口,道:“孰知这狗这厮” 他怒气上冲,难以抑制,待要斥其“狗贼”,终是自重身份,改为“这厮”,向韩风月道:“三爷你口才好,还是由你来讲。” 韩风月到来之后,曾得马腾空用“传音入密”告知始末,两人一般心思,对齐天的出身来历,俱都大为看重。 韩风月也不推脱,接口道:“五十年前,东方盟公子率领群豪,攻陷‘黄泉阁’的总舵,迫使签下‘阴山条约’。其中约法五章,第一条:凡‘黄泉阁’中人,自条约签订日起,五十年内,不得踏足中原。屈指算来,去年十月初三,刚好期满。而那天也乃我‘武林道’成立五十周年。是以在那天,各地分会但凡司职的弟兄,一齐赶赴太湖参加庆典。” 他说到这里,胸口起伏,温和的脸上,流露出悲愤之色,咬牙切齿的道:“谁知便在那天,‘武林道’三十八处分会的基业,被人一夕之间,夷为平地,数百弟兄死于非命。” 齐天沉吟道:“如此血腥大事,为何未见传闻?” 韩风月道:“一来兹事体大,考虑引起震荡;二来有损颜面,是以隐瞒不宣。事发之后,经由盟主提案,全盟附议,遂将用作重建三十八处分堂和抚恤遇难弟兄家属,共计五十八万两纹银,一并委托给‘中原镖局’押送。谁知方才首站京师,白兄便即见财忘责,用下三滥的手段,将一干护镖者迷昏,卷款逃匿” 韩风月说到后面,心情激愤,本来要对白惊天的为人,大加评论,随即想起那些措辞,过于尖酸刻薄,颇失君子仁恕之风,当即住口不语。 其它诸人听他讲完,虽是“旧曲重听”,可愤慨的心情,“犹是当年醉里声”。 一个平时性子火爆之人,再也忍耐不住,破口大骂。其他人见开了先河,再无顾虑。 你一言,我一语的,却多是“见利忘义,禽兽不如”,“欺世盗名,卑鄙无耻”之类的陈词滥调,殊无新意。 马腾空与韩风月虽然没有跟着起哄,想来心下一般认同,是以未加制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回1丈夫作为何辞死,怜花非是有诺因 齐天望了白惊天一眼,心头一片迷惘。想白惊天豪侠磊落,可谓自己生平所见一等一的好汉。要说他见利忘义,私吞镖银,实是万难置信;待要不信,群情激愤,又不似有假。 恍惚中,只听骂声渐低,一个暗哑的嗓音,唤道:“小兄弟,烦请请过来一叙。” 齐天茫然望去,见是白惊天,当下收束心神,走近身去。 白惊天握住他手道:“小兄弟,古人常说: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惜乎时日有限,不能永夜相谈,令人好生惆怅。”伤感之意,见于颜表。 齐天听他言词真挚,也不禁油然动容。 白惊天肃然道:“今我有一事相求,还请小兄弟成全。”他不说“还望”,而用“还请”,内心的迫切,由此可见一斑。 齐天心念一动,道:“但凡齐天力所能及,自当不遗余力。” 白惊天见他模棱两可,不由露出失望之色,在他刚毅的脸上看来,别有一股英雄末路的凄凉。 白惊天松开手,涩然道:“许是俺自作多情,可还是想拜托你”指着雎雎与青青道:“她俩一介女流,举目无亲,我我” 他心情激荡,连“我”了几声,难以成说。可话虽未终,在场之人,无一不识托付之意,脸上不由尽皆变色。 马腾空与韩风月均想:“青青与白惊天关系匪浅,即便没有合谋,说不定已获告知。假若齐天插上一足,只怕事情更要棘手。”可此乃别人私交,横加干涉,却也无有是理。 关雎雎又羞又急,待要拒绝,嗓子如堵;若不吱声,则不免有默认之嫌。全身忽冷忽热,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青青虽与白惊天聚少离多,知之却是极稔,听他语气凄凉,毫无生气,头中恐惧,手脚一片冰凉。 齐天回想韩风月的那番说词,心想白惊天倘若真是大奸大恶之徒,无耻无义之辈,那自己不仅善恶不明,兼且助纣为虐了。 再者自己此番踏足江湖,只为了却祖母临终遗愿,然而人海茫茫,已是毫无头绪,再无端多出两个女人的累赘,只怕更要焦头烂额。 忽然一阵风从窗口方向吹来,卷起一物,刮在脸上。抓起一看,却是一张二十两面额的银票,正是先前白惊天的赠银。 他胸口一暖,热血上涌,脱口说道:“白大侠放心,但使齐天一口气在,定自保得二位姑娘平安周全。” 白惊天欣喜若狂,从怀里摸出一本油纸包裹的物什,压低声音道:“小兄弟,这是俺师传的‘奔雷手’秘笈,日后你行走江湖,习之也可多层凭仗。要是没有兴趣,不妨代为传授,总之勿使我师门一脉的传承,断绝我手。” 齐天心觉不妥,一时间又不知如何推却。 白惊天将油纸包径往他怀里一塞,侧过头去,目光缓缓从青青脸上滑过,嗫嚅半响,终于欲言又止。 他转身走到关雎雎面前,心神恍惚,视线模糊,一霎间,仿佛时光往回倒流了十几年。 那时自己正与关中天青梅煮酒,品论天下英雄,雎雎忽然满头大汗的跑来,说是毽子踢上亭顶,央求自己去取 白惊天伸出手去,待要如当年一般给她拭擦额头的汗水,一阵寒风吹来,头脑一凉,蓦地惊觉当年那个小女孩,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而当年青梅煮酒的那个人,却已化土化尘。 心中的伤感,霎时浓得化也不化不开来。 “雎雎,你用的可是你爹爹的‘君子恶’?你白叔叔一生亏欠你爹爹良多,最终能够死在他的独门秘药下,那也算是得偿所愿。”说完折向马腾空。 “武林道”诸人见他脚步轻浮,显然中毒甚深,然而“雷神”威名之下,途经之处,纷纷退开数步,凝神戒备。 马腾空心下也不由微微惊惧,但他爱惜名声,却不便退,冷笑道:“那批镖银的去向,你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吐露?” 白惊天摇了摇头道:“白某有亏职守,还请道长恕罪则个。”顿了一顿,语气低沉的道:“那批镖银,早已被我用作救济,再要讨回,不过枉费心机。” “武林道”诸人,虽对白惊天为人齿冷,可知他言出如山,却是绝无虚假。 好几人咬牙切齿,嘴里磨牙霍霍,直恨不能扑上前去,食其肉c饮起髓,喝其血,方解心头之恨。 白惊天环视众人,缓缓说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白某言尽如此,诸位听与不听,悉由尊便。”说着深吸口气,强提一缕内息,疾往心脉涌去。 心头一阵剧痛,仿佛有流星在脑海划过,映照着所有幽暗的清晰的模糊的往事,一一闪现。 只觉人生虽然乏味,却也不枉此生,嘴角露出满足的笑意,身子向后轰然倒去。 齐天急声道:“白大侠。”发足奔去,见他倒在地上,双目紧闭,唇角溢血,不由心头一凉,仍不死心的往他鼻端探去,触手鼻息全无,显自气绝。 马腾空经验老道,明眼一看,便知白惊天自绝心脉,就算华驼再生,怕也回天乏术。 想起此行的目的,顿时脸如死灰,目光往同行众人脸上望去,只见有的懊恼,有的叹息,有的恻然,有的兀自愤愤不平,俱都黯然一片。 关雎雎眼见不共戴天的仇人,终于恶有恶报,心中本该慰怀,然而想起生前种种维护关爱之处,不禁怅然若失。 青青缓缓走上前去,每一步踏在结实的地上,全身虚飘,仿佛行走在云端。 心中空洞,脑海混沌,直是酒醒帘幕低垂,梦后楼台高锁,浑不知此身何地,今夕何夕? 她蹲下身子,摩挲着白惊天的脸颊,俨然便是当年在画舫上,听着自己琴音安然入睡的模样;她另一只手,微微摇晃着白惊天的身子,轻轻唤道:“白大哥,你醒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回2丈夫作为何辞死,怜花非是有诺因 齐天抹泪揉眵的道:“青青姑娘,白大侠已经死了。” 青青心神一震,定睛望去,蓦地惊觉,这一次白大哥不是睡着,而是死了,再也无法醒过来了。 一股悲伤哀痛,猛地兜上心头,扑倒在白惊天身上,放声痛哭。 忽然“哒哒”声响,急如擂鼓。 蹄声响起之时,还远在数十丈外,仅只片刻功夫,便已驰到店外。 人还未进店,声音先传了进来:“白大哥,飞越来了,你可在吗?”声音中满是喜不自胜之情。 呼叫声中,一人旋风般,掠进店来。 三十五六年纪,脸色黝黑,短小精悍,看来相貌平平,可全身上下,无不散发着勃勃的英气。 那人目光流转,在齐天身上,匆匆扫过,见他跪在一人旁边,一个女子扑在那人身上,号恸崩催。 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但见一张紫膛面庞,不是白惊天是谁? 他只道遭人暗算,受了重伤,急窜过去,蹲下问道:“白大哥,你不碍事吧?” 那人见无反应,加大音调,道:“白大哥,是飞越我啊!” 仍然没有答复,心头突地一跳,颤抖着伸出手去,摇晃着白惊天手臂。 他乃习武之人,手感敏于常人,触手只觉体温大异,惊慌更甚,将手滑下,摸到他胸口,稍微一按,察觉心跳顿止。 这一惊直是非同小可,就似从白惊天的胸膛中,钻出一条毒蛇来,在他手上噬了一口。 猛地将手甩回,带着身子后仰,一屁股跌在地上。 饶是他久经沙场,临危不乱,也不由彷徨失措。 茫然地望着白惊天,只见他唇角上扬,似是对着自己微微而笑。 他本血性汉子,一时恸怀,再也把持不住,放声大哭。 齐天见那汉子哭得哀切,大生亲近之感,道:“这位兄台,死者已矣,还望节哀。” 他话虽劝慰于人,自己眼泪忍不住也掉了下来。 那汉子爬起身来,咬牙切齿,怒目睁眉,往“武林道”诸人脸上,一一射去。 只觉其中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只是无可确认,倒也不好就此发作,回身瞪着齐天道:“到底是谁杀害我白大哥?”双手握拳,捏得关节“格格”作响。 打定主意,只待对方稍一吐露,便即扑上前去,为兄报仇,至于是否匹敌,全不放在心上。 齐天心下踌躇,好生难以答复。 要说白惊天为关睢睢下毒所害,实是自杀身亡;而自杀的原因,却是始于“武林道”的迫问;但“武林道”丢失镖银,追讨亦也在情理之中。 关雎雎寻思着:“天叔叔自杀,或许便是因为喝了我下的毒,看强敌环伺,脱身无望,这才自断的。” 她一念至此,芳心大痛,大声说道:“是我下的毒。” 那汉子双目尽赤,一声怒吼,一招“黑虎掏心”,猛击过去。 别看只是寻常的招式,可他含恨出手,挟带满腔悲愤,使将出来,自有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齐天听关雎雎直承其事,情知不妙,见谢飞越纵身扑上,知她武功平平,怕是比之自己还要不济。 想白惊天尸骨未寒,自己答应照拂的话言犹在耳,怎能袖手旁观?电光石火间,齐天伸足一蹬,踢在关雎雎脚跟。 关雎雎吃痛,一声惊呼,脚步一滑,立足不稳,身子后仰,倒在齐天怀里。 那汉子一击不中,怒火更盛,手臂外翻,沉肘疾往关雎雎胸前砸落。 齐天左手搭在关雎雎腰间,右手在地上一撑,一个翻滚,趴在关雎雎身上。 那汉子人虽被仇恨蒙蔽,理智却未全失,急忙抬肘,平掌在齐天肩上一拍,大喝道:“你找死么?” 齐天忍痛爬起,道:“多谢兄台手下留情。”不假思索的去牵关雎雎,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关雎雎伸出手去,搭在齐天手上,被他用力一握,从地上拉起,这才想起男女授受不亲,顿时脸颊飞霞。 待要甩脱,对方用性命相护,虽说多是因为白叔叔的托付,可其中情深意切,总是让人 她少女心性,一时想入非非,感受着从对方手掌间传来的温润的温度与结实的力道,只觉无数日夜的飘零与往后岁月的漫长,全都有了着落,霎时芳心大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回《生前恩怨死后名,男儿屈膝非关金》 那汉子冷眼旁观,并不乘人之危,待他两人站起,向齐天道:“你是决意维护了?” 齐天点头道:“还请兄台见谅。” 那汉子厉声道:“既然你想牡丹花下死,那就成全你做一个风流鬼。阴曹地府中,阎王爷问起,杀人者:谢飞越。” 齐天突然道:“可是边关彭定安彭元帅帐下‘夜袭小寒关,一百当三千’的谢将军?” 那汉子道:“休得巧言令色。最后奉劝句你,大丈夫当建功立业,报效国家。为美色所惑,枉送性命,不过徒添笑料。” 齐天恭声道:“将军教训的是。还请借一步说话。” 那汉子警惕的道:“谢某为报兄仇,至死方休。求情的话,提也休提。” 齐天道:“将军多虑了。” 那汉子见他郑重其事,稍一迟疑,走近前去。 他出身行伍,身边交集之人,大多性情耿直,后与白惊天重逢,蒙其赠金,解得边关粮困之危,只道江湖中人,俱都慷慨豪侠,推己及人,并无他疑。 马腾空向韩风月望了一眼,见他耳根耸动,显和自己一般,聆听人家私密。 虽说手段有欠光明,可关乎“武林道”三十七万两失镖,却也顾不上许多。 那汉子闻说之下,顿时肃然起敬,慌忙行礼道:“原来是” 齐天急忙止住,道:“将军不必多礼。” 那汉子知他不愿暴露身份,躬身道:“前者令祖母往生极乐,彭帅和末将本应亲临拜祭,奈何边关战事吃紧,还请恕罪。” 齐天托住他道:“国事当重,何罪之有。彭老身体可好?” 那汉子答道:“托公子的洪福,彭帅一日三餐,顿顿可得三斤米饭。” 齐天微笑道:“那敢情可好。” 那汉子敛容道:“还没及向令尊令堂请安呢?” 齐天道:“有劳将军挂心,小可离家之时,二老一切安好。” 那汉子问道:“公子金玉之躯,何故轻身江湖?” 齐天答道:“祖母大人的遗愿,在下禀命而为。” 那汉子迟疑道:“那白大哥的事,公子如何牵扯其中?” 齐天道:“萍水相逢,适逢其会。” 那汉子狐疑道:“那与那位姑娘?”望着关雎雎,好生为难。 他若不知齐天身份,所谓不知者不罪,如今知晓,对方一意维护,可让自己如何下手?若不报仇,放任离去,又该如何告慰白大哥亡灵? 齐天黯然道:“我与白大侠相识虽短,却是一见如故,如果他遭人暗算,我纵然不济,竭尽全力,自当为他报仇。” 那汉子听他说的深切,将信将疑,沉住气道:“飞越莽撞,原闻其详。” 齐天遂将自己与白惊天的相识,简要说了。然后“武林道”如何追讨失镖,白惊天如何中毒,如何拜托自己照拂二女,如何自断心脉,一一择要讲了。 至于他以手挡匕,舍身相救,则是略过不提。 他说得虽然简洁,“武林道”诸人听来,却是老大不耐,碍于纪律森严,只得大声呼喝酒菜。 然而店里出了人命,掌柜c厨子c跑堂的一干人等,早不知躲到何处,那还有人上来招呼? 那汉子默默听完,忽然屈膝跪下,纳头便拜。 齐天吃了一惊,连忙扶住,道:“将军快快请起。” 那汉子挣脱道:“公子高义,飞越无以为报,只有来日在沙场上,多取几个敌寇的首级。”径自一拜。 他站起身来,望见“武林道”诸人脸上,犹自带着愤恨之色,显见失镖之事,仍然耿耿于怀。 要说白惊天被其逼死,平心而论,他图谋镖银在先,可谓咎由自取,然而图谋镖银,实无半点私心。 那汉子满腔激愤,斜睨着“武林道”众人,道:“你们可想知道那批失镖的下落?”厉声道:“只要给我白大哥叩上四个响头,我便告知你们。” 言犹未甫,骂声四起。一人大声道:“那厮背信弃义,怎生担当得起我谢有财四个响头?” 另一人哼声道:“我归大头头虽不金贵,却也不向见利忘义之徒低伏。” 又一人阴声道:“马道长,韩爷,我陈麻子武功低微,为‘武林道’办事,从不落于人后。至于此事,你们尽管应允,可与我陈麻子无关。” 其余人大声应和,你一言,我一语,顿时有如一窝煮沸的粥。 马腾空与韩风月虽都智计过人,当此群情激愤,却也一筹莫展。 那汉子一时冲动,内心却是后悔不迭,想白大哥宁愿背负冤屈,至死不肯吐露实情,自是关系重大。 一颗心七上八下,一面只望众人俯首请罪,自己将隐秘道来,还得白大哥死后清名;一面又盼众人拒不妥协,那自己便可成全白大哥一片苦心。 那汉子便是边关守将彭定安元帅手下参将谢飞越。 去夕异族入侵,三月鏖兵,相持不下。 彭定安眼见粮草短缺在即,敌方无有退兵之意,遂遣谢飞越为使,星夜驰书朝廷,请求援助。 孰料奸相从中捣鼓,混淆天听。谢飞越忧心如焚,却又计无所出。所幸邂逅白惊天,蒙其慷慨赠金,沿途收购粮草,及时解得边关粮困之危。 谢飞越眼见粮草充足,彭帅运筹帷幄,众将士上下一心,边关暂可无忧,挂念着白惊天,当即禀明彭帅,告假往寻,以便及时援手,略尽绵薄之力。 彭定安得知粮草的由来,对白惊天的钦佩之情,那是有加无替,欣然修书一封,陈说分明。 可白惊天亡命天涯,形踪飘忽,要想找寻,谈何容易? 谢飞越驰马西出,一路打听,竟是渺无音讯。 他一日灵机一动,寻思东窗事发,“武林道”上下,定然更为焦急,只要暗中跟踪,自可收获渔翁之利。熟知得讯赶至,仍然迟到一步。 齐天抱拳道:“各位先且听我一言。”他虽是外人,本来不便置喙,可那批镖银的去向,关系着白惊天身前身后之名,却也不能袖手旁观。 一人大声道:“那汉子疯疯癫癫,定是想要骗得大伙给白贼俯首请罪。” 另一人附和道:“对。大伙千万不要上当。” 一些本来摇摆之人,听他两人一唱一和,顿时打定主意。 韩风月扬声说道:“大伙稍安勿躁。君子和而不同。听人一言,又有何妨?” 他积威之下,虽然有些人兀自嘴硬,喧哗声终是渐渐沉寂下去,除了青青令人断肠的哭泣声外,终于完全静止下来。 仅只片刻,一人骂骂咧咧的道:“他奶奶的,有话快说,有”他原本要骂“有屁快放”,话到临头,忽地对方目光射来,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将下面的“屁”字吞了回去。 旁边一人打趣道:“关莽撞,滋味如何?” 那叫关莽撞的人,茫然道:“什么滋味?”稍一转念,明白过来,勃然大怒道:“你妈个巴子,敢笑我吃屁。”不敢三七二十一,劈面就是一拳。人家叫他关莽撞,倒也名副其实。 那人早有提防,侧身躲开。 眼看打向韩风月,关莽撞急忙收回拳头,虽然气恼未平,可要死缠烂打,却也不敢,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 齐天道:“都说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想诸位所为何来?眼看转机在望,却拘泥高傲,恕我直言,可谓愚昧。” 韩风月躬身道:“承蒙公子金石,开解茅塞。”朝着白惊天的遗体跪倒,恭恭敬敬地拜了四拜,念念有词道:“白总镖头,你为人虽为韩某不耻,念你生平多有仗义疏财之举,韩某谨代那些受你恩惠之人,向你叩上四个响头,愿你来生做条堂堂正正的汉子。” 谢飞越听他言辞真挚,别有一股拳拳之意,即便心中不岔,暗地也不由点了点头。 马腾空权衡利弊,跟着跪下,一言不发的叩了四个头。 余下诸人,耳听齐天所言在情在理,眼见二位头领身先士卒,知道事情无可挽回,踌躇片刻,终于跟着一一跪拜。 先前一些嘴硬大话之人,兀自犹豫不决。事情演变至此,叩头事小,出尔反尔,却是大事。 朝风月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昧的固执,不知变通,莫则成了匹夫之勇。” 那些人虽或莽撞c或易怒c或刚愎自用,却无一愚鲁之辈,此时有台阶可下,纷纷跳上道:“韩爷教诲的是。”一齐跪下,“咚咚咚”的磕了四个响头。 只是心中多有不情不愿,这头叩得也就难免不规不矩。 韩风月待得“武林道”诸人跪拜完毕,向谢飞越抱拳一揖。 谢飞越背起双手,翻着白眼,仰望屋顶,倨傲之极。 好几个脾气暴躁之徒,忍不住又要发作,忙被旁人扯住。 韩风月诚恳的道:“失镖一事,还请阁下大德,不啬吝教,鄙盟上下,俱感恩惠。” 这几句话说得谦恭有礼,固然让人难以拒绝,再者有言在先,江湖上黑白二道,三教九流,奇行怪止,或不一而足,可一诺千金,无不信受奉行。 谢飞越情知覆水难收,请示齐天道:“末将心头萦乱,白大哥的身后之事,还请公子帮忙拿个主意。” 齐天对青青道:“青青姑娘,依您的意思,该当如何?” 青青向关雎雎道:“关姑娘,你们是一家人,理当由你决定。” 关雎雎待要说“我家和他早已恩断义绝”,但想白惊天人既已死,生前又待自己委实不错,话到嘴边,改口说道:“我一介女流,那有主意可拿,你们说怎么办就这么着。” 谢飞越涩然一笑,抱起白惊天的遗体,大步出店而去。 其时东方雨势未止,西边天空已云散日出,蔚为观止。 齐天默默的跟在谢飞越身后,想起进店至此,不及一个时辰,其中的人事变迁,又仅仅是“东边日出西边雨”可与比拟,不禁黯然。 柳青青c关雎雎c马腾空c韩风月等一行,鱼贯跟在后面。 那掌柜的歪在柜台底下,自缝隙中眼睁睁的望着众人离去,心里连珠价叫苦,待要追上前去讨要酒钱,苦于被关雎雎制住穴道,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突地“呼”的一声,一锭纹银,自门外抛来,不偏不倚的落在脚畔。发出“咚”的声响,足有二十两之巨。 一个阴森的声音,丝丝入耳:“今日之事,他日若有半分泄漏,必取你项上人头。” 他先前还盘算着回家之后,讲给一心游侠的儿子,以此佐证江湖的险恶,闻言咽了口唾涎,只觉喉咙发凉。 众人跟着谢飞越,走出竹林,穿过官道,行了里许,脚下地势渐高,来到一处丘陵上,四顾空阔,竟是颇占形胜。 谢飞越放下白惊天遗体,走到马腾空面前,张手道:“借剑用下。”表情木然,语气淡漠,更无半分求借的模样。 马腾空迟疑道:“不知壮士作何用处?” 谢飞越冷笑道:“自是挖掘墓穴,难道杀猪宰羊,莫的脏污了畜生!” 马腾空怒气勃发。想他那柄佩剑,虽非神兵利器,可乃先师所赐,平素珍逾性命。 借作临阵比斗,还能勉为其难,用来挖掘墓地,让人如何心甘? 他知其故意找茬,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方才平复下来,道:“但凡仁义之事,‘武林道’举盟上下,从来不遗余力,这种粗浅的功夫,交由我们来办就是,不知兄台为白总镖头勘中那块风水宝地?” 谢飞越本欲藉着挖掘墓穴,假装不慎拗折佩剑,从而激得对方发难,可人家言之在理,让人无可挑剔,只得勘了一块高地。 马腾空点了一批人挖掘墓穴,又点了一批人购置棺木,对谢飞越道:“当白总镖头大事,理当隆重操办方是。只是穷乡僻野,不得从简,还祈见谅。” 韩风月虽然表面对马腾空恭敬有加,内心总觉得他刚愎自用,多有倚老卖老之嫌,实则不免有些轻蔑,此时听了马腾空的答词分派,不由大感佩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回1不义之义别乎义,求仁得仁斯为仁 谢飞越回头望了白惊天遗体一眼,只见直挺挺的躺在草丛中,一只蚂蚁大摇大摆的在他脸上爬过。 他胸口一酸,蹲下身子,拈在指尖,搓成肉末,脱下外套,盖在白惊天脸上,望着马腾空道:“尔等可曾听说过彭定安元帅之名?” 彭定安镇守边关二十余载,抵御外族入侵,说是国之柱石,万家生佛,亦不为过。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马腾空心头一凛,暗想失镖之事,若与彭帅沾上关系,只怕更要棘手,心下彷徨,茫然点了点头。 谢飞越道:“在下谢飞越,乃彭帅帐下参将。” 马腾空若在平日听说是边关将领,自必好生景仰一番,当此特殊时期,不知他自报家门,意欲何为,只“哦”了一声,并不搭腔。 谢飞越自顾道:“去夕七月,异族忽然大举犯境” 一些心存忠义之土,异口同声道:“战况如何?” 谢飞越道:“彭帅率领众将士,坚守城门,三月激战,虽有伤亡,倒也有胜无败。” 问话的几人,闻说长吁口气。 谢飞越接着道:“眼看敌军安营扎寨,无有退兵之意,我方粮草逐日不支,十月八日,彭帅遣我为使,星夜上表朝廷,十月十一事凌晨,我赶到京城” 马腾空沉吟道:“从边关到京都,五千余里,三日之内,如何到得?” 谢飞越淡淡的道:“正常的行程,自然难以到达。可国事当头,焉敢辞劳?” 众人见他虽然不说如何星夜兼程,显是多骑轮换,昼夜不歇。这一路的劳苦,稍加想象,便可见一斑。 谢飞越继续道:“然而我在兵部递了表折,回到驿馆侯旨,孰料一等便是七日。想边关战况如此激烈,战事何等紧急,岂能经得这般耽搁?”他说到这里,语气逐渐激愤:“日子虽然焦虑,好歹熬了过来。然而圣旨下达,除了言语嘉勉之外,对于增兵援粮一事,竟是只字不提。这不增兵倒也罢了,虽则我军多有伤残,可保家卫国,敌忾同仇,众志成城之下,亦也堪可抵御。然而粮草接济不上,城池不攻自破,届时不仅满城军民性命堪忧,举国上下亦也祸患无穷。” 众人屏息想象:异族潮水一般涌进关内,铁蹄蹂躏,长枪杀戮,江山万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不禁人人脸上,露出忧愤之色。 谢飞越咬牙切齿的道:“我知其事多是王一鸟那奸人从中捣鼓,气愤不过,是夜潜进府中,好歹在那狗贼身上,刺他七八个窟窿,方泻心头大恨。” 王一鸟乃当朝相爷王一鸣,只因世人对其奸昏误国,无不痛恨,是以私下将其去口为鸟,咒其鸟失食嘴,命难久矣。 好些人拍腿的拍腿,击掌的击掌,待听谢飞越说到:“合是那狗贼大恶未报,我稍不留神,反而露了形迹,遭到围困。一场混战之下,虽然趁乱逃脱性命,却也伤重不支。”不由连声叹息:“可惜!可惜!” 谢飞越续道:“眼看彭帅之命再难回复,我沽了一壶老酒,潜行登上长城,只待边关兵败城破的烽烟燃来,便酹酒遥敬,自刎身亡,以此报得彭帅知遇之恩,和众将士并肩抗战之义。” 一人大声喝彩道:“好汉子,真他妈的够种!” 谢飞越涩然一笑,道:“我站在隘口,凭风北眺。待见关山莽莽,雄壮无比。想到这万里江山,不久却要沦为异族版图,忍不住悲从中来,扼腕长叹。” 众人听他讲述江山之崔巍,不由得悠然神往,听到无奈决绝处,不禁想象那一声叹息,当自极尽苍凉悲壮。 想大丈夫为民请命,为国洒血,不负平生,顿时一个个热血沸腾,只恨不能生出翅膀,飞到边关,随着众男儿一起厮杀。 众人心中臆想,耳朵更不敢闲着,只听谢飞越接着讲道:“突然背后里一个声音斥责我说:‘男儿壮志,当顶天立地;怨天尤人,恁无出息。’我循声望去,识得竟是童年失散的同村儿伴白惊天白大哥。” 不禁露出怀疑之色。 谢飞越道:“按理说来,我与白大哥阔别二十多年,绝难一眼相认。可白大哥天生异相,一张紫膛脸,世间稀有;再者成人之后,相貌虽或有异,可少时的容貌,却也并非全然无迹可寻。” 众人听他如此解说,方才释疑。 谢飞越续道:“我俩一边把酒言欢,一边讲叙别来际遇”他说到这里,坚毅沉郁的脸上,方自泛过一丝柔暖之色:“言谈之间,白大哥问我因何在京,我想事情虽然机密,可白大哥并非外人,便原原本本的道了出来。” 谢飞越突然想到,正是因此累得白惊天不仅身败名裂,而且不假天年,心中悔恨,顿时哀痛塞臆,喘息着道:“白大哥听完之后,沉默一会,忽然对我说,他有一法,可解边关粮困之危。” 众人听到这里,已有许多人,心底隐隐明白,只是事情委实大过离奇。 谢飞越道:“我先是大喜过望,后来听白大哥所说,竟是要将他手上押运的五十八万两镖银,用作购粮之资。我想其中关系何等重大,托镖之人岂能善罢干休?白大哥见我犹豫不决,便反复对我劝说圣人之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至于个人荣耻,更是不足道哉。” “武林道”诸人眼见谢飞越神情悲怆,语气激烈,虽不尽信,也不由信了七分,假想换作自己,又该如何抉择? 许多人隐隐觉得,当此家国存亡之举,换作自己,怕也义不容辞。 齐天又是敬佩,又是惭愧,望着白惊天的遗体,那为国为民舍身成仁的形象,在他心中急速放大。 他先前答应照拂柳青青与关雎雎,实则半为情动,半为势迫。此时为其英雄侠义所感,登时打定主意,即便粉身碎骨,也要保护二女毫发无损。 柳青青一颗芳心,又是欣慰,又是伤感,又是骄傲。 想起丈夫此去,天涯万里无觅。而日月悠悠,永夜怎消?相思怎遣?脸犹未干,又被泪水打湿。 关雎雎耳畔不由响起父亲临终之时,交待自己的那番言语:“雎雎,看你外表柔弱,待人和善,内心实则刚强。你眼看你白大叔将你爹爹一生心血的毁于一旦,内心不忿,定要图谋报复。好孩子,你可一定要听爹爹的话,千万不可心存此念。爹爹和你白大叔半生知交,肝胆相照,你白大叔既然忍心,自有他的道理。而这理由,换作你爹爹,想也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当即屈膝跪下,双手合十,朝天默告:“爹爹,有白大叔前去陪你,黄泉路上,想自不再孤寂。女儿不孝,终是没听您老的劝,铸成大错,还请您在地下代女儿向白大叔请罪。” 谢飞越抬头仰望着茫茫的云天,他心中也如那云天一般茫茫然。过了良久,方才悠悠的道:“后来的事情,你们也都清楚,一干护镖之人,全部被人迷昏,五十八万两镖银,连同押运的总镖头一起失踪,所以你们理所当然的以为被他图谋。却不知那批失镖,早在暗里置成粮草,加急运往了边关。” 关莽撞尖声道:“粮绝不绝,城破不破,又关‘武林道’鸟事?” 他后面还待要说“白惊天那厮,又有什么权利,拿我‘武林道’的银子,去他妈的大方?”话到一半,数十双眼睛,一齐转过去瞪视着他。 关莽撞心中一怯,暗地骂道:“他奶奶的,我这可是为本盟仗义执言,怎都不知好歹?”只听朝风月沉声道:“空口无凭,不知可有凭证?”跟着道:“是啊。空口无凭,有什么证据?” 谢飞越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彭帅交付的书信,抛了过去。 韩风月抄手接过。只见信封上面,写着“彭一鼎呈鉴”五个大字。 虽没目睹过彭定安的手笔,但见笔划苍劲,充满剑拔弩张之意,知是出自将帅手笔无疑。 他知悉彭元帅本名一鼎,定安乃是表字,只是信上并未写明呈给谁鉴,不便独自拆阅,将信递与马腾空,意示询问。 马腾空稍一沉吟,转手交给关莽撞,道:“你来念给大伙听听。” 关莽撞也不客气,伸手接过,摇头晃脑的道:“彭一鼎呈鉴。”声音洪亮,语速缓慢,倒也别有一股抑扬顿挫之感。 他瞥见众人忍俊不禁的模样,知道表错了情,脸色一红,也不见窘。将信封撕开,抽出一页摺纸,装模作样的用手指在舌头蘸了点口水,搓开信角,展开念道:“定安字谕各英雄好汉足下:”想自己居然也成了英雄好汉,不由甚为得意,只是有了前车之鉴,倒也不便见诸形色,继续念道:“前者外族侵犯,顽劣不退。眼看军中粮草顿困,一鼎是遣麾下参将飞越上京求援,奈朝廷()六点。” 旁人听语句不通,大惑不解的道:“什么乱七八糟,看清再读。” 关莽撞恼羞成怒道:“你奶奶的,这我哪里知道,是他在‘朝廷’后面,写了六个小点。” 马腾空也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想是彭帅写信之时,情绪悲愤,对朝廷颇有微词,碍于纲常,未便逾越,沉声道:“老关,别听人家打岔,继续念你的。” 关莽撞接着念道:“奈朝廷(六点)别有打算,至使边关危如累卵。后得白惊天菩萨心肠,高义赠金,由飞越沿途购运粮草,急时解得边关粮尽城破之危。此社稷之幸,万民之福,白大侠之德,飞越之劳,一鼎巧功,殊不足道哉。后获飞越讲叙个中情由,知悉白大侠赠与购粮之资,原乃‘武林道’委托之镖,今窃作国难,实不胜惶恐。望‘武林道’一众英雄海量,见信莫与追究白大侠失职之责,宽以时日,一鼎筹得原数,定自奉还。英雄风范,他日有缘,定当拜会。一鼎敬上。” “武林道”诸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呆呆地望着白惊天遗体,百感交集。 马腾空“扑通”一声,朝着白惊天遗体跪下,恭恭敬敬的拜了四拜,道:“白大侠,你侠骨仁心,让贫道好生景仰。可你为民伏节,求仁得仁,虽也怪大伙不得。” 其余“武林道”诸人,跟着一齐跪下,各自毕恭毕敬的拜了四拜。 这些人的行为性格,或许各有不足,可对为国为民的忠臣义士,无不敬重。 谢飞越心下自也明白,白惊天的死,虽也怨不得“武林道”诸人,但他满腔悲忿,那有道理可言? 此时听得马腾空“为民伏节,求仁得仁”的八字评语,心念一动,顿有所悟。跟着向白惊天遗体,拜了四拜,合十道:“白大哥,前方敌寇未退,战事未明,局势刻不容缓,请恕飞越不肖,未能为你守孝。今日暂且别过,待得他年天下安定,飞越定自归来,长伴兄长左右,祭礼不辍。”起身对齐天道:“公子高义,末将没齿难忘。江湖险恶,还望公子事毕,早日归家,勿使高堂挂念。” 他心知白惊天后事,自有其代为操办,也就不再赘言交代,一拱手,转身大步而去。 “武林道”诸人耳听健马长嘶,齐头望去,只见一人一骑,往北驰去,追之不及。却是谢飞越那马,颇通人性,从店里尾随而来,在坡下相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回2不义之义别乎义,求仁得仁斯为仁 齐天目送谢飞越的身影,消失在一个山坳后面,又是心折,又是惆怅。 蓦地听得蹄声“滴答”,只道他折而复返,纵目望去,却是一个蓝衫男子,骑着一匹黄骠大马,疾驰而来。 马蹄翻飞,奔驰甚速,那人仍嫌缓慢,不停地加鞭催促。 到得坡下,猛一拉缰。那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单耳独眼,极为惹眼。 那人目光,在众人脸上,匆匆掠过,随即勒转马头,向北眺望。 “武林道”诸人中有人识得,大声喊道:“刘总镖头。” 那人回过头来,沉郁的脸上,微见开朗,欢声道:“是陈兄啦!”跳下马背,走到一个满脸麻子的人面前。 齐天识得是自称陈麻子的人,倒也名副其实。 陈麻子道:“刘总镖头,陈麻子正打算乘隙到杭州拜会你,不期在城外相遇,你这是踏春还是幽会?” 那叫刘总镖头的人,听他言语轻佻,甚为不喜,往北眺望一眼,神情凝重的道:“陈兄,正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刘柱中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成全。” 众人闻言,心下均想:此人身为总镖头,走南闯北,人情见识,应当不凡。想陌路相求,已然唐突,竟还让人不得推却,实是不通情理之至。 那陈麻子的心眼,便和他脸上的麻子一般的多,谨而之慎的道:“刘总镖头抬爱了,想陈麻子人微力薄,能有什么作为?” 刘柱中满脸焦虑的道:“三天前我与人相约在此,了却一桩私事,届时无论情形如何,还望陈兄以及诸位朋友勿要插手,刘柱中感激不尽。”说着抱拳团团行礼。 众人料想刘柱中与人约斗,自是胜卷在握,又恐约斗之人,或与众人沾有干系,是以先行恳求。 江湖中人一诺千金,既然应允于他,自然不能再行插手。此人非是不通情理,实则老于世故。 陈麻子心念一动,忖道:“难道和刘柱中约定的人,恰巧与我陈麻子有关?”嘿嘿一笑道:“刘总镖头铁掌无双,那家伙只要还有三分自知之明,就该求菩萨保佑了。” 刘柱中见他油嘴滑舌,更是不喜,突然背后一个声音轻唤道:“是刘叔叔?”回头望去,眉目之间,依稀可寻,迟疑道:“姑娘是?” 关雎雎道:“是雎雎我,刘叔叔不记得了。” 刘柱中大喜道:“是雎雎啊,几年不见,出落得连刘叔叔都快认不出了。你怎么在这?” 关雎雎脸色一黯,凄然道:“我爹爹死了。” 刘柱中惊道:“什么时候的事?”13128160977 关雎雎潸然道:“快二个月了。” 刘柱中道:“” 陈麻子见刘柱中望向己方,怀疑之中,更带着仇视之意,冷笑道:“‘君子剑’关中天么?那厮用人不察,罪有应得。可他的锅,我们‘武林道’却也不背。” 关雎雎摇了摇头道:“现在想来,当是他老人家为了白叔叔的事,郁郁而终。” 突然一阵南风刮来,卷起罩在白惊天脸上的外套。 刘柱中一瞥之间,虎躯剧震,瞪着陈麻子,森然道:“白总镖头终究没有逃脱你们的毒手。” 白惊天图镖一事,“武林道”虽然保守严密,可刘柱中的“姑苏镖局”,隶属“中原镖局”旗下分局,自然知悉。 齐天爱乌及屋,听了这话,大生好感。 假若刘柱中好言相询,陈麻子自会坦言相告,如此咄咄逼人的究问,面上如何挂得住?阴声道:“这里既非你‘杭州分镖’的内务事,阁下也不是衙门官差,这闲事未免管得太宽了?” 他先前还“刘总镖头”长,“刘总镖头”短,叫得既是亲热,又是亲近,此时改成“阁下”,立刻分出亲疏。 刘柱中胸口起伏,鼻息粗重,脸色惨白,紧捏着拳头,身子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陈麻子心中畏惧,不由退了一步。蓦地想到,这半步一退,岂不示弱于人?大喝一声道:“怎的?还想动手?” 刘柱中大吼道:“动手就动手。”一拳劈面打去。 那陈麻子左手“云横秦岭”,陈臂格架,右手“双龙取珠”,戳他双目。 陈麻子一招递出,听得背后一声冷哼,顿时一个激灵,对故交老友,使出这般毒辣招数,即便取胜,只怕也要惹人闲话。 他当即沉气,意欲缩回,只听“喀嚓”声响,跟着惊呼四起,茫然之下,一阵巨痛,从右腕传来,透彻心扉。 坡下一个声音,冷冷的道:“刘柱中全身上下皮毛,皆受于我。妄动者,杀无赦。”言下之意,竟是将刘柱中比作他所伺养的家禽一般。 众人齐目望去,料想能在五六丈外,飞石碎腕,单那份劲道,少说也得二三十年功力。 但见那人皮肤白净,相貌俊朗,身材瘦削,穿着天青色长衫,右手摇着折扇。只是在这寒雨天气,未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可年龄最多不过二十三四。 那青年身边跟着一个白衣少女,双十年华,瓜子脸蛋,皮肤白皙,唇边长着一粒麻子,七分的容颜,加上三分妩媚,丝毫不逊十二分人才。 陈麻子忍着剧痛,厉声道:“是你暗器伤人?” 那青年俯身拾过一粒黄豆大小的石子,扣在无名指上,侃侃道:“堂堂正正,怎能说是暗器?”曲指弹出,去势如电,风声全无。 陈麻子失声道:“破风指。”识得厉害,急忙侧身。侥是他反应快速,仍在左脸颊上,划破一道细皮,渗出血丝。 眼看着去势不竭,击向柳青青,韩风月斜身跨步,长袖翻飞,卷起那石子,甩向天空。 一只春燕恰巧路过,不期飞来横祸,击中燕尾,发出一声悲鸣。一个趔趄,差点跌落下来,奋力振翅,低掠而去,洒下一空的碎羽。 其中一片,黏在那方脸大耳和尚的头上,摸来一看,连忙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那青年道:“还有点本事。” 韩风月道:“那是公子手下留情,若是用内劲催发,韩某绝难抵挡。” 那青年家传的“破风指”,本是用内力激发,极上乘的指法,无声无色,伤人无形。 只是他内力尚浅,不得借助外物,韩风月本来由衷之言,听在他耳里,俨然在说自己修炼没有到家,恼羞成怒的道:“再吃小爷一记。”飞起一脚,踢起一块数十斤的石头,势若奔雷,往坡上射去。 那白衣少女惊呼道:“二表哥,不可。”右手一挥,从袖口飞出一条白绫,卷起石块,运劲一抖。 “喀嚓”声响,白绫从中断为两截。那石头去势竭尽,滚下坡来。 那青年又怒又恼,狠狠瞪了那少女一眼,大声吼道:“刘柱中,快给本少爷滚下来。” 刘柱中应道:“是。”依言走下坡去。 众人先前看他指责陈麻子,颇还有几分英雄气概,此时唯唯诺诺,全无骨气,无不大失所望。 只听刘柱中边走边道:“刘柱中护镖不利,特来领死。”语声坦荡从容,殊无畏惧之意。生死之事,从他嘴中道来,竟是不过等闲。 众人只道他先前请求,乃因稳操胜券,谁知原为从容就义,虽不知事端过错,无不好生相敬,那还有半分轻视之心? 那青年背负双手,傲然道:“刘柱中,别说小爷没给你机会,那批失镖,你是再无计可施?” 刘柱中满脸愧色,颓然道:“刘某无能,有负所托。任凭二公子处置。” 那青年道:“既然如此,就许你以身殉职。”语声一冷道:“在此之前,先回家将你全家老小,尽皆处死。” 刘柱中脸如死灰,嘎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刘某家小何罪?” 那青年拂袖道:“我说有罪就有罪,再要罗嗦,杀得你‘姑苏镖局’鸡犬不留。” 那白衣少女怫然道:“二表哥,刘总镖头虽然失职,可也罪不至死,更关他家人何事?你这般作为,只怕于山庄的威名,大有堕损。” 那青年冷笑道:“舅妈让你跟我出来,是让你见识世面,可不是让你吃里扒外。” 那白衣少女张口结舌。气苦之下,眼圈一红,泪水潸然而下。 那青年心头微软,柔声道:“非是表哥嗜杀,只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不以绝后患,难道还等着他后人,今后前来寻仇不成?” 那白衣少女心性纯良,明知不妥,却又难以辩驳, 那青年不耐的道:“刘柱中,你服还是不服?” 刘柱中素知此人心狠手辣,自己若说不服,只怕诸般手段,顿时便要加诸身上;但若要说服,实则千万个不服。 突然坡上一个声音,突兀的道:“我不服。” 那青年喝道:“兔崽子不服给我下来。” 那声音道:“兔崽子叫谁下来呢?” 那青年道:“兔崽子叫你下来。”一言甫毕,四野皆寂,连表妹也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自己。 他立即醒悟过来,却是着了对方的道,厉吼一声,状若疯虎般向上掠去。 那声音喊道:“小心暗器。” 那青年盛怒之下,不及细想,凌空一个后翻,落回原地。四顾空空,竟是又上了人家的当。 他三番两次受挫,反而冷静下来。自下往上望去,只见人头密集,不下数十之众,侧头狠狠瞪了刘柱中一眼。 刘柱中连忙道:“二公子明鉴。刘柱中与坡上的诸位朋友,全属偶遇,就算借刘柱中一万个胆,也不敢设伏二公子您。” 那青年哼道:“谅你也没这个狗胆。” 刘柱中唯唯诺诺的道:“是。”遥向齐天作揖说道:“小兄弟的好意,刘某心领了。可这是刘某与‘破月山庄’的私事,还请勿要插手。” “武林道”众人,瞧见那青年二次出手,心中虽有猜测,此时从刘柱中口中证实,仍然俱为震惊。 齐天高声道:“刘总镖头,这可对不住了。” 贺行云点头道:“看不出年纪轻轻,倒也有些骨气。”话音未落,对方紧接着道:“此事‘武林道’还真无法袖手旁观。”顿时勃然大怒:“臭小子,你要多管闲事,有本事自己上,拿别人当挡箭牌,算什么好汉行径?” 齐天满不在乎的道:“在下一介无名,自然算不上好汉。”话锋一转道:“只是奇门三庄的名头虽然响亮,可你们偌大一个‘武林道’,难道就任人宰割?” 贺行云哑口无言。“武林道”的风头虽劲,比之奇门三庄数百年的底蕴,却又相差甚远。可这话如何能够当众承认? 齐天趁热打铁道:“对方肆意妄为,击碎陈兄手腕。假若贵道不闻不问,传扬出去,让人闲话吐刚茹柔。回去之后,众家兄弟面前,诸位只怕不好交代?” 陈麻子闻言之下,心中对其多管闲事的那点成见,霎时风流云散,忍痛道:“马道长,韩爷。这位齐兄弟言之有理,陈麻子我受伤事小,‘武林道’名声事大。” “武林道”诸人,十多双眼睛,一齐转望着马韩二人,虽不言语,神情之间,无不深以为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回1浮生若寄难辞死,得失枯荣悔无言 马腾空只觉头大如斗。想“黄泉阁”重出江湖,乃“武林道”生死大敌,当此危急关头,因着一点颜面之失,与‘奇门三庄’结怨,致使背腹受敌,简直愚不可及。 若非他先前聆密,盗窃对方身份,依着他的姜桂之性,被移江东,早已把持不住,向韩风月传音道:“三爷高见,依您看来,怎生为善?” 韩风月回音道:“回道长:依着风月浅见,你我此行,首要之务当以受命为先。若那少年身份不假,如蒙从中斡旋,失镖的找回,岂止事半功倍?” 马腾空权衡利弊,传音道:“那有劳三爷调停。并非老道爱惜残躯,实在与那小鬼话不投机。” 韩风月会心一笑,上前两步,朝那青年拱手道:“在下‘武林道’‘护道者’‘白衣’韩风月,这厢有礼了。”他意在先声夺人,这一番话运用中气说来,直是响彻云霄。 只惊得周围山林里面的飞禽走兽,横飞乱窜。 那青年暗自心惊,道:“我道是那些不开眼的,原来是专管闲事的‘武林道’。”展开折扇,徐徐摇动道:“难道我‘破月山庄’怕了不成?” 韩风月微微一笑道:“奇门三庄闻名遐迩,数百年来,武林之中高门巨族,无出其右,自然无所畏惧。” 那青年傲然道:“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韩风月淡淡道:“听公子的问话,即便刘总镖头以身殉职,亦也于事无补?” 那青年愤然道:“刘柱中这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坏我大哥的好事,万死犹轻。” 韩风月徐徐道:“既然木已成舟,与其秋后算账,何不亡羊补牢?” 那青年冷笑道:“怎么?你‘武林道’又要代为出头?” 韩风月点头道:“我‘武林道’的宗旨” 那青年打断道:“废话少说。只要有人能接我三招,这事也不是不可商量。” 韩风月抱拳道:“多谢公子开恩。韩某不才,斗胆领教一下‘破月山庄’的绝学。” 那青年收拢折扇,在掌心轻轻拍打,慢悠悠的道:“我说有人能接我三招,可没说是你。” 韩风月知他所指,立即摇头道:“那人非我会里之人,不是韩某所能左右,还请见谅。”急向齐天传音道:“小兄弟,人家对你怀恨在心,‘破月山庄’的绝学更以狠辣著称,切莫逞强。” 那青年睥睨着齐天道:“你不是想要打抱不平?本少爷就给你一个机会,只要能接我三招,无论胜负,我都饶刘柱中不死。” 刘柱中插口道:“小兄弟的大恩大德,刘某没齿难忘。刘某学艺不精,妄自行镖江湖,那是咎由自取,小兄弟风华正茂,千万不可为了刘某一介贱躯以身涉险。” 那青年厉声道:“刘柱中,你活腻了么?” 刘柱中凛然道:“刘柱中罪有应得。如果连死还要遗祸他人,那便万死莫赎了。” 那青年虽对刘柱中的平庸误事,心怀怼恨,可对其视死如归的刚直不阿,也不禁为之心折,瞪了一眼,不再多言。 齐天走到柳青青面前,掏出白惊天托付的秘笈,递给她道:“青青姑娘,这是白大侠的遗物,有劳您代为处置。” 柳青青见他郑而重之,显然并无把握,虽则心底担忧,可她出身风尘,与江湖毗邻,对其习性,知之甚稔,自知多说无益,接过道:“既乃白大哥交付公子,便是公子之物,青青暂代收受,若是公子有个 三长两短,那青青便在两位坟前付诸一炬。” 齐天听她语声柔婉,可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不安的道:“果真如此,他日九泉之下,可让齐天如何向白大侠交代。” 柳青青回头望了白惊天遗体一眼,见他神态安详,似是熟睡一般,幽幽叹了口气道: “什么武林秘笈,江湖绝学,多是误人子弟,害人害己。” 齐天无言以对。待要向关雎雎交待,随即想到,她虽然会些武功,打发那些地痞流氓,或许绰绰有余,若是遇上绿林强寇,只怕多有不逮,此去京都路远迢迢,凶险何止万分?对韩风月道:“韩爷可有兴 趣和在下赌上一把?” 彭大头叫道:“韩爷,那小子诡计多端,小心上当。” 韩风月道:“公子有此雅兴,风月自当奉陪。” 齐天道:“就赌在下命大与否。” 韩风月迟疑道:“却又如何?” 齐天道:“倘若在下命大,就应允你一事;如果命薄,便委托你一事。意下如何?”说完伸出手掌。 韩风月伸掌一击,爽然道:“韩某不才,公子但有所托,自当全力以赴。” 齐天道:“在下如有不测,烦请韩爷将我怀中之物和柳姑娘与关小姐,一齐护送到京都光明街并肩府。” 彭大头大声道:“应允韩爷的事,就绝口不提了?” 齐天哈哈笑道:“应允韩爷的事,还是等我有命回来再说。”大步走下坡去。 他自思武功平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那青年面前站定道:“既然你给面子,饶恕刘总镖头不死,那我也不能小气,就站在这里,受你三招。” 那青年怒极而笑,拍打着手里的折扇道:“此扇出自‘飞星山庄’的‘流星阁’。在兵器谱上,名列四十八位,由万年寒铁铸造而成,内藏七般变化。” 齐天只道他要用扇子临敌,谁知反而插回腰间道:“省的人家背后乱嚼舌头,说我兵器占你便宜。看招!” 他说到“看”字时,右掌拍出,掌影由一变二,由二变四,由四变八。使的正是“破月山庄”“冥月掌法”中的“八方风雨”,待得“招”字说完,漫天掌影消散无形。 齐天满头雾水的撑过一招。这也是他歪打正着,自知难以躲闪,索性不做无用之功。 殊不知那招“八方风雨”,四面八方,尽在掌势笼罩之中,唯独中间中空。 然而双方打斗,那有站着不动,任人招呼的道理?是以虽有破绽,实则可以忽略不计。 那青年一招无功,立即收起轻视之心。掌法虽非所长,然而有言在先,微一迟疑,竟是将“月落星沉”使将出来。 那白衣少女一旁瞧见,不由花容失色。二表哥得姑丈传授之时,自己恰巧在旁,姑丈再三嘱咐,此招刚猛无俦,有去无回,非到生死关头,等闲不可使出。 自己当时还质疑姑丈,何又授予表哥?姑丈答道:“此乃‘冥月掌法’最后一招。遇上强敌,要么毙敌掌下,要么被敌制命,要么玉石俱焚,总之勿使堕了山庄的威风。” 齐天虽知凶多吉少,却也不能坐以待毙,心中默念祖母临终传授的无名心法口诀:“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为袭常。” 他意念一起,体内微弱的内气,快速沿着一个玄妙的轨迹流转。 对方势若奔雷的一掌,结实地拍在他胸膛,就像投进溪流中的石子,竟是溅不起一朵浪花。 齐天揉了揉胸口,只觉隐隐发麻,身体无恙,却是绝无可疑,拱手道:“多谢手下留情。” 那青年面如死灰,一言不发。 那白衣少女疾步近前道:“二表哥,你还好么?”慌忙从怀里掏出一只玉,拔开塞,倒出一颗拇指大小的红丸道:“你快服下,我帮你运功疗伤。”越说越急,眼圈一红,两串泪珠儿帘子一般倒挂下来。 马腾空相距数十丈,仍觉一股馥郁无比的腥香扑鼻而来,气血躁动,原本沉滞的修为,竟也蠢蠢欲动,失声道:“‘麒麟丹’?” 那青年心中一凛,压低声音道:“我没事,快把药丸收起。”见她兀自迟疑,径自取过子,将红丸装回道:“我们走吧。” 齐天喊道:“等一等。” 那青年厉声道:“还待怎样?” 齐天茫然道:“不是还剩一招?” 那青年戞声道:“算你赢了。”他不知对方深浅,两招过手,无论是瞧破自己招式虚实的眼力,还是化解自己内劲的功法,都难望项背,继续下去,不过自取其辱。 倒是表妹将“麒麟丹”示之于众,却是一个不小的隐患,牵起那白衣少女的手,转身就走。 马腾空再也忍耐不住,急声道:“两位且慢。”脚尖在地上一点,一招“乳燕投林”,往坡下掠去。 那青年深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明知只要稍一迟疑,便可能落入重围,但要就此逃之夭夭,想“破月山庄”赫赫声名,岂能不战而逃?当即停下。 马腾空飘身落下,稽了一首,道:“恕贫道冒昧,刚才可是‘麒麟丹’?” 那青年自知众目睽睽,难以抵赖,说道:“怎么?还想强抢不成?” 马腾空见他并不否认,饶是平素镇定如恒,也不禁身子发抖。他师傅身受阴毒之荼,已经岌岌可危,若是再无至阳至热之物和解,最多半载,便会油尽灯枯。 马腾空十余年来,四处打听,遍寻不获,今日机缘巧合,顿时打定主意,纵然拼着身败名裂,说不得只好先置之脑后。 但要一言不合,便即动手抢夺,却也难以成说,木着脸道:“贫道蒙受师恩,愧无以为报。老人家缠绵病榻,命悬一线,非‘麒麟丹’难起沉疴。恳请两位割爱,救恩师于濒危。贫道作牛作马,甘为驱使。” “武林道”诸人听见,无不面面相觑。以马腾空的身份,说出那一番话来,显然对“麒麟丹”志在必得。 若那青年一意拒绝,动起手来,怎能袖手旁观?如果群起而殴,“武林道”标榜的侠义名声,只恐毁于一旦。 那青年冷笑道:“我要你一把老骨头,拆来敲锣打鼓么?本少爷最不济命丧如此。”握着“麒麟丹”的手,高举过顶,其意不言而喻,就算命丧如此,势必也与丹药同归于尽。 刘柱中抢到那青年身前道:“二少爷,也算我一个。” 那青年喝道:“‘破月山庄’的事,要你来多什么事?” 刘柱中讨了一个没趣,只得讪讪退下。 那青年支开刘柱中,虽然对方不自量力,待见他用性命相护,心中对其护镖不利的怨怼,也不禁消了七分。 马腾空原本打定主意,对方如若不从,便即动手强抢,见状之下,又惊又怒,一时僵在原地。 那青年见机道:“既然不敢动手,那本少爷就不奉陪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倏然转身,揽住那白衣少女腰肢,左足一蹬,身子拔地而起,右脚凌空一跨,落在刘柱中那匹坐骑上。 那青年双脚用力一夹,那马吃痛,一声长嘶,撒开蹄子,疾驰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回2浮生若寄难辞死,得失枯荣悔无言 声音远远的随风送来:“刘柱中,念你还有些许胆识,三个月内,若是无法追回失镖,既往山庄为仆补过。” 韩风月正从坡上下来,闻言拱手道:“恭喜刘总镖头。” 齐天道:“韩爷就别埋汰刘总镖头了。” 韩风月道:“小兄弟这可有所不知。奇门三庄藏经万卷,其中不乏旷世绝学,多少习武之人想入无门,今刘总镖头得晋圣地,百日竿头更进一步。” 齐天道:“如此说来,刘总镖头因祸得福,倒真是可喜可贺了。”正说着,刘柱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禁吃了一惊,抢上前去,扶住他道:“刘总镖头,这是作甚?莫的折煞在下。” 刘柱中挣脱道:“这三个响头,刘某谨代全家上下,叩谢公子舍命相救之恩。以后但凡用得上刘某的,刘某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决无二言。” 齐天自知难以制止,只得退避一旁。他这一让,身后的马腾空便首当其冲。 韩风月干咳一声,向马腾空急打眼色。他原本提醒马腾空避嫌,可马腾空一颗心思,全系在“麒麟丹”上,却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刘柱中愠声道:“马道长,虽说你是武林前辈,可也不能这样平白占人便宜。” 马腾空醒过神来,尴尬的道:“刘总镖头恕罪,贫道惦念恩师病情,一时心不在焉,实非有意占你便宜,这就给你赔不是了。”说着稽了一首。 齐天打圆场道:“刘总镖头,听你与那位二公子的对话,似乎也是护镖不利所致?” 刘柱中颓然道:“多谢公子的好意,这个跟斗刘某认栽了。” 韩风月道:“素闻刘总镖头英勇过人,这话听来未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刘柱中揶揄道:“这事韩护法难道不知?” 韩风月见他神色古怪,三分疑窦之中,带着七分促狭,换作马腾空姜桂之性,难免针锋相对,但他乃敦厚君子,恳然道:“韩某实不知情,还望刘总镖头见告。” 刘柱中正待说话,突然“砰”的一声轰响,扭头望去,只见一列队伍浩浩荡荡的开来。敲锣打鼓,吹唢鸣铳,掌旗经唱,白衣麻服,好不热闹。 众人无不愕然。瞧这阵仗,显是有人出丧。当先一人,展开身形,急驰而来。 那人近前,见过礼毕,开始滔滔讲述。马腾空不住口的斥责:“胡闹。胡闹。” 原来他们几人奉命前去置办寿器,行到中途,适逢有人出殡。众人略一计议,便即暗中尾随,待到无人处,猛发一声喊,拥将出去,拨出兵器团团围住。 那些人俱乃平民百姓,几曾见过这般阵仗?心想这番撞上强盗爷爷,送殡只怕要变成送命。一个个心惊胆战,瑟瑟发抖,连珠价的告饶。 谁知这伙强盗竟然与众不同,只说有弟兄殒命附近,要劳驾各位相送一程,并不杀人越货劫财劫色。众人没口子的应和,谁敢说半个不字? 眼看一人扯下一面白旗,撅开棺材,裹着死者抛在草丛,虽然心中恼怒,脸上又怎敢流露半分愤慨之色?万一惹得强盗爷爷一个不高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可大大不值。 一行人行到坡下,一人白旗招展,顿时所有声响,全部静止下来。 那人躬身道:“马道长,韩三爷,穆扬帆不辱使命,一切都给操办齐当。” 齐天大声道:“刘总镖头,素闻‘武林道’行侠仗义,却不知行的个什么侠?仗的个什么义? ” 刘柱中望了白惊天遗体一眼,心中义愤填膺,冷笑道:“刚开始的时候,秉持公正排忧解难,那是让人好生敬仰,至于现在嘛,嘿嘿,不说也罢!” 穆扬帆正洋洋自得的等着嘉奖,被人两盆冷水当头泼下,不由恼羞成怒:“你到是说说,怎生个不说也罢?”将白旗插在地上,拔出双匕,交叉一击,发出“当”的声响。 齐天冷笑道:“瞧阁下的举止,刘总镖头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要刀兵相见了?” 穆扬帆勃然大怒道:“都是你小子煽风点火,老子先做了你。”双膝微曲,纵上坡去,使招“游龙戏凤”,往齐天胸前疾刺。 齐天大声道:“一言不合就取人性命,这难道就是‘武林道’标榜的道义?”他嘴里说话,脚下一个错步,绕到韩风月身后。 穆扬帆一招“拨草寻蛇”,身随势进。 韩风月抽出背上的油纸伞,在穆扬帆手腕左右一抽。他出手虽有先后之分,却无前后之别。“卟”的一声,那两把匕首同时掉在地上。 穆扬帆呐呐的道:“三爷,这是何意?” 韩风月不去理他,转向马腾空道:“马道长,此人可是你执法堂的弟子?” 马腾空听他语声冷峻,大有兴师问罪之意,陪笑答道:“扬帆年少轻狂,行事莽撞,少失了分寸,贫道回去自当严加管束。” 韩风月正色道:“马副堂主此言差矣。俗话说‘国有国法,帮有帮规’。穆扬帆身为执法堂弟子,不思以身作则,今若予免,他日会中弟子再犯,届时免于不免?倘若后罪,有例在先,何以服众?若予同免,从此上行下效,人人肆意妄为,‘武林道’数十载的基业,只恐倾覆在即。” 马腾空虽不以为然,可要为一个堂下弟子而与护道者争执,却是得不偿失。 众人只见青光一闪,穆扬帆“啊”的一声惨叫,左手食中两指,被马腾空连根撩断。 断指犹未坠落,马腾空剑已归鞘,沉声道:“‘武林道’会规八禁第三条:不得欺压良善;第七条:不得挟武斗狠。穆杨帆身为执法堂弟子,知法犯法,本当罪加一等,废其武功逐出会中。姑且念其平素鞠躬尽瘁,此次犯禁,一则事出有因,二来并未造成人命伤亡。今断其两指,以示惩戒。”问韩风月道:“如此处置,三爷可有异议?” 韩风月听他语气怏然,明知其处罚,大有徇私之嫌,可大庭广众之下,事情既有交待,却也不便过于驳脸,伤了和气,打了个哈哈道:“马副堂主秉公执法,举会上下,人尽皆知,韩某何议之有。” 俗话说“花花轿子人人抬”,既然对方适可而止,马腾空也就见好就收,淡淡的道:“为‘武林道’办事,老道虽不敢藏私,却常恐年老智昏,往后还有劳韩爷费心督促。” 韩风月微笑道:“道长谦逊了。”走到穆扬帆面前,给他止住血,敷药包扎,环目四顾,朗声说道:“在场的诸位同仁,尔等加入‘武林道’,途径虽或不一,可韩某信其初衷,无不胸怀正义,本着为武林正道谋福谋利。正因尔等的热心参与与热血付出,方才有了我会的繁荣昌盛,以及江左武林半百的和谐安定。然而创业容易守业难,还望诸位恪守会规,把持本心,勿骄勿纵。”顿了一顿,语长心重又道:“纵观古今大业,成败兴衰,无不因由人心向背。勤俭以持家,公瑾以事业,宽仁以待人,敬诚以处世,此兴盛之道,诸位不可不察。” 众人齐声称是。 韩风月掏出一锭银子,问道:“哪位是家属?这里是二十两纹银,请拿去安葬亡者。鄙人弟兄粗鲁无礼,得罪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一个披麻戴孝的中年人,脸色一喜,随即敛没,唯唯诺诺的道:“鄙人亡者独子。谢谢大侠。” 韩风月瞧在眼里,见他脸上除了强装的淡定,并无哀痛之色,皱眉道:“亡者是令尊还是令堂?” 中年人诚惶诚恐的道:“回大侠,亡者乃鄙人家严。家中还有一个古稀老母卧病在床。” 韩风月一板脸庞道:“听阁下谈吐,也是我辈读书人。当知圣人之训: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那人一惊,颤声道:“鄙人事亲唯孝,不敢有半分违怠。” 韩风月目光流转,只见随行之人,脸上无不流出厌恶之色,也不点破,道:“但愿如此。他日有暇,韩某必当亲临拜会,如有欺瞒,休怪手下无情。” 他运劲一握,那锭有棱有角的纹银,顿时变成椭圆物状,寒声道:“阁下的脑袋,未必有这银子硬吧?” 那人面如土色,满头大汗,结结巴巴的道:“那那是一一定没的。” 韩风月将银子抛了过去,挥手道:“知道便好。去吧。” 那人如蒙大赦,接过银子,连谢也不敢耽道,仓皇而去。余下之下见主家已走,一个个脚下生风似的跟着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回3浮生若寄难辞死,得失枯荣悔无言 韩风月走到棺材旁边,脚尖一挑,那副上百斤的棺材,立即腾地而起,他左手一伸,平平稳稳地落在掌心,轻若无物似的托着走上坡去,放在白惊天尸体旁,拱手道:“马道长高才绝学,深得道门真传,有劳给白大侠择个吉时。” 齐天心想:“白大侠孑然一身,既无子孙可惠,也没后人可泽。风水一说,在他那里是全然用不上了。”但韩风月一秉虔诚,自己也不好多说。 马腾空一边曲指掐算,一边道:“明日是丁酉岁,癸卯月,甲寅日。青龙之值,当黄道吉日,诸事皆宜。五行大溪水也,最喜有归有养。所谓遇坎则为有归,得金则为有养。” 韩风月迟疑道:“马道长的意思是明日子时最佳?” 马腾空点了点头。众人面面相觑。毕竟现在申时方过,待得子时下葬,还有五个多时辰,野外风寒露重,难不成都在这山丘上干等着? 刘柱中向齐天道:“小兄弟,此间僻远,祭扫不便,年长月久,只恐沦为荒冢。既然时间充足,莫若赶回杭州,待刘某买块好地,就近安葬,一则好使后人凭吊,二来也方便祭拜。” 齐天大喜道:“还是刘总镖头想得周到。”侧头问道:“青青姑娘意下如何?” 柳青青敛衽一礼道:“小女子谢过公子与刘总镖头的大德。” 马腾空向韩风月抱拳道:“三爷,既然此间事了,白大侠也有善后,那老道便先行告辞了。” 韩风月道:“道长此去可是要往天目山?”见他并不否认,郑重的道:“道长为师赴命,其心可表天日,其行可嘉四海。可‘麒麟丹’乃不世之宝,‘奇门三庄’更胜龙潭虎穴,时当我会多事之秋,还望道长多加考虑。” 马腾空淡淡的道:“三爷放心,贫道此去纯以个人名义行事。”转向众人道:“执法堂弟子听令:尔等即刻启程,回会复命,不得有误。” 那少年弟子近身道:“弟子成若舟武功微末,可为师祖求药,不敢言退,还望师傅成全,准许追随前后,效犬马之劳。” 马腾空轻抚成若舟头顶,怜声道:“好孩子,你不怕去送死么?” 成若舟朗声道:“人生百年,固有一死。能为师祖与师傅效命,若舟死而无憾。” 马腾空凝目望着他道:“为师平日倒是错看你了。”摸了摸他头顶,大步下坡去了。 成若舟紧跟其后。执法堂一众弟子,一一向韩风月作辞而去。 一时间山坡上走的只剩齐天,柳青青,关雎雎,刘柱中,韩风月以及两个随从。 刘柱中抱拳说道:“雎雎,小兄弟,韩三爷,刘某先行一步,回去张罗。几位进了城门,直行三条街道,左转里许,就是镖局了。” 齐天掏出白惊天的赠银道:“有劳刘总镖头,这些银两,您先拿去。” 刘柱中摆手道:“为白大侠操办,乃刘某分内之事,怎能让小兄弟破费。” 齐天道:“这本是白大侠的遗存,刘总镖头切勿见外。” 刘柱中道:“小兄弟游历江湖,花销甚多,区区治丧费用,刘某还拿的出手。”迈开大步,径自去了。 韩风月将白惊天尸体殓入棺中道:“齐兄弟,两位姑娘,我们也走吧。” 那两位随从不待吩咐,举起棺材,一左一右的扛在肩上,跟在后面。 一行人下得坡来,寻路出去,取道进发。 为了兼顾柳青青与关雎雎,沿途走走停停,到得杭州府时,天色已晚。 虽已入夜,大街上仍然川流不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众人循照刘柱中所说,直行三条街道,左转进去,依言行了里许,只见一栋宅子坐落路旁。 宅前立着一根旗杆,上面挂着一面蓝色镖旗,用黄色丝线绣着一只飞虎图腾,在夜风中猎猎舞动,似欲破旗而出。 大门虚掩,门上悬着一方匾额,左起写着“中原镖局”四个朱红小楷,正中则是“杭州分局”四个烫金大字。中正平稳,虽非名家手笔,却也颇见功力。 台阶两边,蹲着一对貔貅,意谓招财进宝。在暮色中望去,面孔狰狞,仿佛等着择人而噬。 屋檐下面,悬挂着一对大白灯笼,在晚风中飘飘荡荡。 齐天走上前去,提起大门辅首上的衔环,敲了几下,不见有人出来,呼喊道:“有人么?刘总镖头可在?”亦不见应声,回头向韩风月望去。 韩风月脸色凝重,回首道:“两位姑娘,你们在外面等着,我和齐公子先进去探探。”取下油纸伞,提在手里。敢情那不仅是一把雨具,也是一件武器。 齐天紧跟在后。二人推门进去。迎面是一个院子,地上铺着石砖,两边陈列着十八般武器,显是平时当作演练之用。 张目望去,正厢房的门敞开着,里面摆设着灵堂,寂静无声。 夜风窜动,吹拂着里面的灯火忽明忽暗,平添了几分阴森。 两人对望一眼,脸色更见凝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回1故久别离终有见,阴阳相隔会难期 夜风吹拂,寒意袭人。 关雎雎拢了拢衣襟,不安的道:“柳姐姐,不会有事吧?” 柳青青正待宽慰,突听里面一声悲呼。 关雎雎脸色剧变:“不好,齐公子出事了。”冲了进去。 柳青青喊道:“关小姐。”叫唤不住,只得追上。 那两位随从挂念主人,抬着棺材,也抢了进去。 关雎雎奔进院子,只见齐c韩两人,呆呆地站在门口,厅里摆设着灵堂,灵堂中横七竖八躺了三口人。 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妇,一个大肚的中年妇人,近门一人,仰天躺着,赫然正是刘柱中。睁着双目,虽然不见血迹,可一动不动,显已遇难。 齐天怒发如狂,冲进屋里,东奔西窜,嘶声大喊:“是那个狗贼?你出来。给我出来。” 韩风月追身上前,攥住他道:“齐兄弟,你先冷静一下。” 齐天道:“是什么人如此狠毒,连老人和孕妇也不放过。”他想起古代名医张仲景在《金匮要略》中记载,急忙折回刘柱中身边,跪在地上,双手交叠,贴在刘柱中胸郭按压。 韩风月蹲下身子,搭着刘柱中手腕试探,脉搏全无,颓然道:“齐公子,刘总镖头已经死去多时了。” 突听关雎雎尖叫道:“还在动。还没死。”韩风月吃了一惊,正待复查,又听关雎雎喊道:“你们快看,那女的肚子在动。” 韩风月顺着关雎雎所指,只见那中年妇女的肚子,果然微微跳动。 二人急奔过去。韩风月依次把完脉搏,试过鼻息,再探心跳。齐天切声道:“还有没有救?” 韩风月茫然道:“早没生机啦。”忽地灵光一闪,猛地一拍脑袋,跳将起来道:“我知道了。肚子里的孩子还活着。” 齐天又惊又喜道:“那我这就去找稳婆来。” 韩风月沉吟道:“人生地不熟的,只怕来不及了。” 齐天搓手顿足道:“那可怎么办?” 韩风月也是一筹莫展。对于女人生育,本就外内,何况还是一个死者。 关雎雎插口道:“齐公子,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说。” 齐天有如溺水之人,抓着救命稻草,那管它当不当说,连声道:“姑娘快讲。” 关雎雎道:“家父生前对岐黄之道,颇有钻研” 齐天肃然起敬道:“那姑娘定然绳其祖武了。” 关雎雎摇了摇头,见他大失所望,接着道:“不过时常听我爹爹生前讲起杏林轶话,说古时有位神医,开颅破肚,无所不能。” 齐天愕然道:“关小姐的意思是说剖开肚子,将孩子接生下来?” 关雎雎打了一个寒颤,低声道:“我只是看你着急,想起一说,至于手术,我可不敢。” 齐天咬牙道:“我来。” 韩风月吩咐道:“阿文,快去打水。阿武,你去找把刀具。” 二人领命而去。不一会儿,阿武从偏房找了一把剪刀,阿文在厨房打了一盆热水。 齐天扳成两瓣。韩风月接过道:“待我在灯火上热下。”就着灯火炙烤。 齐天取过案台上的祭酒,走到那妇人面前,鞠了一躬道:“大婶,得罪了。”脱下袍子,盖住他脸,深吸口气,解开她衣裳,露出高高隆起的肚子,含了口酒喷在上面。 韩风月将手中的半片剪刀,翻了一翻道:“齐兄弟,这样成么?” 齐天道:“那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但愿刘总镖头英灵不远,保佑肚里的孩子撑过一劫。”接过剪刀,朝肚皮划去。 关雎雎一声惊呼,扑在柳青青怀里。二女紧闭着眼,相拥而抱。两颗心竞赛似的,你来我往,“砰砰”跳个不停。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哇哇”两声清脆的啼哭,划破夜空。 二人又惊又喜,睁眼望去,只见齐天满头大汗,双手血淋淋的一手捧着一个婴儿。手舞脚蹈,哭声洪亮,精神极是旺盛。 二人欢欣鼓舞的围上前去。关雎雎欢呼道:“是双胞胎?都是男的。”目光触及其中一个婴儿的男儿物证,霎时耳红面赤。 柳青青爱怜横溢的道:“快给孩子包上,别给着凉了。”待要脱下衣裳给孩子包裹,随即想到,大庭广众之下,宽衣解带的太过不堪,急忙停住。 阿文阿武飞快地脱下上衣,光着膀子道:“少爷,我们这有。” 韩风月帮着给一双婴儿裹好,见依旧啼哭不止,攒眉道:“孩子是不是饿了?” 阿武提起那壶剩下的祭酒道:“少爷,要不给孩子喝点酒。” 阿文在旁边敲了一记头栗道:“你虎啊?那有给刚出世的孩子喂酒的。” 阿武摸了摸脑壳,咕哝道:“我这不是不懂嘛,说的你有孩子似的。” 阿文讪讪的道:“这个嘛早晚会有的。你就等着当叔吧。” 韩风月喝道:“都几时了还闹。去找件衣服穿着别着凉了,随便去给孩子找点吃的。”两人相互扮了一个鬼脸,飞奔而去。 柳青青伸手道:“齐公子,给一个我抱。”接过一个孩子,左手横抱在胸前,右手轻轻拍打着自己左臂,轻声哼道:“宝宝乖,不哭。”婴儿依旧不依不饶,啼哭不止。 另一个孩子在齐天怀里较劲一般,也是不休不止。 关雎雎道:“我去找点喝的。”看见案台上摆着一杯祭茶,端了过来,用食指蘸了点茶水,同时送到两个婴儿嘴边。 那两孩子立即止住哭声,张嘴含住,“啧啧”有声地吮吸着。 众人俱都喜不自胜。一阵忙乎下来,虽然厢房中犹自卧着三具尸首,可两个新的生命的到来,多少冲淡了一丝逝者的哀伤。 关雎雎从齐天怀里抱过孩子,一边喂着茶水,一边问道:“齐公子,那个是哥哥?” 齐天猛一击掌道:“糟了。接生记得先后,这会转上几手,可分不清了。韩爷记得么?” 韩风月道:“这我也没留意。”望望柳青青怀里的婴儿,又瞧瞧关雎雎手里的孩子,别说不记得大小,两人一模一样,就是差别也认不出来。 关雎雎嗫嚅道:“既然都不记得,柳姐姐年长,要不她怀里的孩子,就是哥哥了?” 众人虽然哭笑不得,然而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将来孩子长大,总要有个长幼之序。 齐天道:“大伙帮忙找找,孩子身上可有辨认的记号,免得将来混淆不清,日后争着当老大,埋怨我们当初办事不力。” 众人莞尔而笑。在柳青青抱着的孩子足心,找着一处蚕豆大小的胎记加以区别。 齐天洗过手上的血迹,踱向刘柱中尸体,待要检查死因,近前一看,不由一声惊呼。 柳青青与关雎雎心有余悸的奔了过去,异口同声的道:“怎么了?” 齐天指着刘柱中眼睛道:“你们看,刘总镖头的眼睛闭上了。”众人顺指望去,只见刘柱中死不瞑目的双眼,竟是不知几时闭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回2故久别离终有见,阴阳相隔会难期 韩风月又惊又奇的道:“定是刘总镖头英灵不远,得知有后,亡灵告慰。虽说读书人不语怪力乱神,今日一见,鬼神一说,倒也全非子虚乌有。” 柳青青听他说到“有后”,心念一动,嗫嚅道:“齐公子,韩三爷。妾身有个想法。” 韩风月道:“柳姑娘请说。” 柳青青凄然道:“这两个可怜的孩子,还没生下来,就父母双亡。我想抱养一个过来,过继给白大哥,也好使他一门香火,不致就此断绝。” 齐天称赞道:“太好了。韩爷没有意见吧?” 韩风月微笑道:“孩子是你给接生下来,你就是孩子的再生父母。” 齐天笑道:“照韩爷这么说,那我可得认个干爹了。”他这一笑,便如所有的阳光,全都照射在他脸上,所有的鲜花,全都绽放在他脸上。 两种截然不同的美,在他略显稚嫩的脸上,结合c交融c荡开,当真是年少飞扬,神采奕奕。 关雎雎一时之间,不由看的呆了。 齐天道:“既然当了义父,那我义子的家仇,更不得不报。韩爷你见多识广,帮忙瞧瞧能不能找出点线索?” 韩风月爽快的道:“你就不说,我也不能让刘总镖头一家白白丧命。两位姑娘,您俩带孩子到偏房回避一下。” 待她二人走开,将刘柱中衣服褪去,除了旧的疤痕,并无新伤,全身按摸一遍,也不见骨骼断裂。 韩风月摘下金簪,扭开簪头,里头竟是空的,抽出一根纤细的银针,足有七寸来长,先后在刘柱中喉部与胃部扎过。针身明光烁亮,也无中毒的迹象。 突然一阵“蹄哒”“的声响,由远及近。从门口望去,只见一匹单眼独耳的黄膘大马,风驰电掣而来。 齐天讶然道:“这好像是刘总镖头的坐骑?”出去一看,那马也不畏生,反而就前用颈蹭着他胳膊,显得甚为亲热。 齐天翻转马镫,底部烙着“中原镖局杭州分局”,两排八个小字。原来这马正是刘柱中的坐骑,被“破月山庄”二公子骑去,识的归途,半路溜了回来。 马鞍上绑着一个皮革佩囊,本来别人私物不便窥探,可刘柱中既已惨遭横祸,身后的遗物都是线索。 齐天解下翻开,里面三张银票,合计一百二十两,还有两封书信和一枚令牌。 拆开其中一封,上面用小楷工工整整的写着:母亲大人膝下:不肖子柱中跪别:月前受天目山“破月山庄”委托,护送一批文定,前往山东日照“射日山庄”下聘,孰料行至中途遭人拦截。孩儿艺虽未精,可也不能束手就擒,奈何对方出示的竟是‘武林令’。前者总局白惊天总镖头,押运‘武林道’巨资失联,人家要以镖抵债,孩儿身为‘中原镖局’一员,虽非情理之中,却在职责之内。而文定之失,亦非孩儿力所能偿,唯恐祸及池鱼,是以归隐为名,尽遣里外。此次出门,假托访友,实则暗赴请罪之约,惟愿求得开恩,饶恕孩儿满门。至于孩儿,死虽有憾,却不足惜。囊中还有些许余银,可添作家用,老黄性灵当识归途,母亲大人若难饲养,可择一良主赠与善待。见信后还望务以孩儿为念,云英贤淑,自会侍奉母亲大人天年。只是可怜我那遗腹的孩儿,然人各有命,伤之不尽呜呼哀哉! 另一封信上,注着云英阅,想是留给他妻子的,拆开展读,满纸尽是缠绵眷恋,却无别的线索。 齐天取出令牌,只见巴掌大小,触手冰凉,质地似金非金,似木非木,遍体通黑。令牌的一面铸着廿八个篆文:利而不害,天之道;厚德载物,地之道;守善弃恶,人之道;行侠仗义,武林道。 齐天翻转令牌,另一面镂着一幅众人拾柴生焰图,焰纹纵横凌乱,拿着折回厢房,问道:“韩三爷可识得此物?”抛了过去。 韩风月抄来一看,变色道:“小兄弟从何得来?” 齐天道:“韩爷认得?” 韩风月听他语声冷峻,愣住道:“韩某身为‘武林道’的护道使,难道连自家的‘武林令’还能走眼?” 齐天将信递上。韩风月接过览读,眉峰越锁越深,喃喃自语的道:“这不可能。” 齐天怒道:“白纸黑字物证俱全,三爷还想抵赖?” 韩风月道:“小兄弟稍安勿躁。刘总镖头生前的遗书,想来不会有假,‘武林令’也货真价实。可令从何来?是谁执令?有何企图?这中间却值得商榷。” 齐天道:“说来说去,三爷的还是不肯承认是你们‘武林道’所为。” 韩风月道:“也许是‘武林道’的人所为,可‘武林道’的人并不代表‘武林道’。” 齐天冷笑道:“现在死无对证,随便三爷信口开河了。” 韩风月也怒道:“什么信口开河?韩某身为‘武林道’的护道者,除了肩负护教之责,也身兼监察之职,‘武林令’亦由我们五位轮流忝掌。作为‘武林道’的至高信物,为了防止滥用,自始便有写入会规:每次使用,得由盟主提案,五位护道者附议,三位以上的同意,方能通过执行。” 齐天听他郑重其事,半信半疑道:“那三爷真不知情?” 韩风月道:“事发之后,我们也有研究被白大侠监守自盗的失镖,是否由‘中原镖局’以及分局代还。可经摸底之后,估算能拿出的赔偿十不足一,所以暂先否决了,一致决定先找到白大侠,查清原委之后,再行定夺。” 齐天迟疑道:“你自己也说,‘武林令’由五位护道使轮流掌管,你不以权谋私,并不代表别人不以权谋私。” 韩风月沉吟道:“所以我才说这不可能,因为‘武林令’今年正由我掌管。” 齐天道:“那‘武林令’可在三爷身上?” 韩风月道:“江湖险恶,以防万一,如此重要的信物,自然不能随身携带。” 齐天情知再问,未免咄咄逼人,转而道:“现在事情水落石出,‘武林道’打算怎么办呢?” 韩风月默然不语。彭定安元帅信中既云“日后筹集”,显然眼下无力偿还,那批失镖虽对“武林道”至关重要,却又如何比得上国难当头? 齐天见他不答,又问道:“韩爷可有查出刘总镖头的死因?” 韩风月摇头道:“骨骼完整,表面也看不出外伤,用银针扎试,亦没中毒的迹象。要想知道刘总镖头的死因,看来得要解剖尸体,方能查出端倪。” 两人对望一眼,不禁面面相觑。二人既非死者亲属,也非衙门公差,于公于私,都无有道理。 正束手无策,一阵高呼声遥遥从院外传来:“少爷,奶来了。” 齐天喜道:“先给孩子喂奶要紧。”说话声中,阿文阿武半扶半挟着一个中年妇女,穿过院子,走了进来。 那中年妇人蓬松着头,脸上犹自挂着泪痕,原本战战兢兢的不胜惶恐,瞧见厢房中的尸体,‘啊’的一声惊呼,昏厥过去。 韩风月铁青着脸道:“这是怎么回事?” 阿武惊慌失措的道:“回少爷:我和阿文奉命出去” 阿文抢着道:“我俩走到半道,恰好这位大嫂没关远门,在院里给小孩喂奶。于是我们出了五两银子,将大嫂请了前来。”说着抬肘撞了阿武一下。 阿武心领神会道:“对,对。大嫂当场喜极而泣,眼泪一路上都停不下来。” 韩风月心知肚明,这中间的“请”怕是大有文章,只是事即办成,又无伤大雅,却也不便深究。 众人循着婴儿的哭声,轻而易举的找寻过去。卧房中一灯如豆,翻箱倒柜的一片狼藉。 齐天皱了皱眉。关雎雎远远瞧见,解释说道:“我们进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他们好像在找寻什么。” 齐天弯腰拾起脚下的一锭碎银,在手里抛了抛,问韩风月道:“三爷,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打家劫舍,杀人灭口,却不为钱财,你说为何?” 韩风月知他所指,对方怕是冲着“武林令”而来,那灭门之事,无论是不是“武林道”的人所为,都脱不了干系。 韩风月道:“小兄弟,作为孩子的义父,如果你不反对,我想去将刘总镖头的尸体解剖开来。”他话虽是问询人家,却不待答应,径自去了,显已打定主意。 阿文和阿武自然马首是瞻,放下那中年妇人,尾随而去。 齐天待要跟去一探究竟,怕人见疑自己监视之嫌,只得作罢,过去在那中年妇人的人中一掐。 那中年妇人“嘤”的一声,悠悠醒转过来。她遭人挟持,虽然得以重酬,总是惊魂难定,陡见死人之后,更是魂飞魄散。 然而醒转过来,听见婴儿的啼苦,不觉激起了母亲的天性,振作精神道:“孩子哭的这么凶,可是饿着了?快抱来给我喂。” 柳青青大喜道:“多谢大姐。”先将孩子抱送过去。 那中年妇人张手接过,咧嘴一笑,道:“不用谢。” 她这一笑,虽然相貌平平,别有一股闪亮的光辉,洋溢着人性的温暖与温情。 齐天虽然少不更事,可人家母乳婴儿,也知少儿不宜,借故走了出去。 外面庭院寂寂,夜色如墨。不出意外的话,看来又有一场夜雨了。 齐天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百无聊赖,盘膝而坐,双手抱胸,中指相衔,默念祖母临终时传授的无名心法口诀。 他平素练习,虽然寒暑不辍,只是遵照遗命,然而日间临阵屡见奇效,方知其玄妙高深,此时再次修习,不禁信心倍增。 真气的流转,竟也变得欢腾起来,有如江流直下,一泻千里,平时一些停滞不前的地方,竟是势如破竹。 然而说来奇怪,本来内家真气的修习,即便进展迟缓,也应日益壮大方是。可自练习以来,除了真气的流转,经脉的走向,更加复杂奇妙之外,并无多少增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回3故久别离终有见,幽冥相隔会难期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中喧嚷大作。 齐天睁眼望去,只见一队人马,开进院来,当先一人,鲜衣怒马,穿着知府服色。 一个中年汉子,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道:“知府大人,我偷偷跟在后面,他们把我家娘子就是劫到这里。” 那人也不下马,挥鞭指点道:“一队人留在这里,其余人给我分头搜。” 柳青青在屋里听见响动,急匆匆出来,瞧见院里人喊马嘶,愕然道:“齐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齐天道:“好像是大嫂家丈夫报了官。”蓦地想到一事,脸色据变道:“你先回房照看孩子,我去看看韩爷。” 齐天撒腿就跑,抢进厢房,果不其然刘柱中胸膛已被破开,再看韩风月与阿文阿武,三人六手俱都鲜血淋漓。 韩风月抬起头来,漫不经心的道:“齐兄弟,外面发生何事?” 齐天“吁”了口气道:“官差来了。” 阿武闻说,立马拨出佩刀,向韩风月靠拢道:“少爷,是杀出去还是逃?” 韩风月好整以暇的道:“逃什么?我们又没犯事。再说万事不还有齐兄弟嘛!”说着若有深意的望了齐天一眼。 阿武心想:“就他那点功夫,自顾不暇,那里还能指望?”腹诽之中,一连串踢踏的脚步声响,一队人马风急火燎的冲了进来,吆喝大作:“都给站住别动。” 一个机灵的捕头急奔出去,向知府溜须拍马的道:“大人果然明见万里,人证物证确凿。凶手四人,死了三口,一人被解尸。” 那报官的中年汉子乍闻噩耗,顿时如遭雷击,脑袋浑浑噩噩的一片。 那知府却是大喜过望。恰逢黄大人代天巡狩至此,自己身先士卒以图表现,谁知竟然歪打正着,不仅是三口命案,还抓获现场,这可是大功一件。当即抖擞精神,跃下马背。 那捕头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近门的衙役和捕快,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那知府大人进门一瞧,捂住嘴巴,一阵干呕,气竭声嘶的道:“罪大恶极!罪无可赦啊!” 痛骂声中,那中年汉子跌跌撞撞的跟了进来,哭哭啼啼的道:“娘子啊,你死的好惨!你咋怎么狠心,撒手留下我孤儿寡父!” 突然背后一个声音气鼓鼓的道:“看你以后还动不动的骂我?” 那中年汉子下意识的道:“不了,不了。只要你活过来,我什么都依着你。”突然想到,死人怎能说话? 那中年汉子急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天仙似的妇人,怀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得意洋洋的站在身后,不是自家婆娘是谁? 身后的衙役一把将他搡开,挤进去道:“报告大人,隔壁厢房还有三个女子和一对婴儿,都押在外面。” 那跟在知府后面的捕头摆手道:“都带进来给大人发落。”外头的衙役押着柳青青c关雎雎和那中年妇人进去。 那知府弯下身子,掀开盖在那妇人尸体的外套,只见敞衣露胸,裤子褪到膝盖,腹部血淋淋一个大洞,咬牙切齿的道:“禽兽不如!禽兽不如啊!” 他见一众衙役无动于衷,气急败坏的道:“都愣着干嘛?还不赶紧给我铐起来。” 阿文道:“少爷,打发这群酒囊饭袋,有我们就够了。” 阿武道:“是啊,少爷,你一边歇着。” 韩风月喝道:“给我放下武器,没有齐公子吩咐,不得轻举妄动。”他对齐天的身份虽无它疑,然而兹事体大,正好借机验证一番。要不以他的本事,哪还轮到官差进来坐以待毙。 阿武气鼓鼓的将刀往地上一抛,垂头丧气的道:“少爷你怎么说就怎么是。” 阿文喝道:“阿武,怎么跟少爷说话的。” 韩风月知他心中委屈,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一众捕快蜂拥而上,掏出铁索,将齐天c韩风月c阿文阿武c柳青青c关雎雎一一铐了。两个捕快接过婴儿,连那中年妇人也一并铐了。 那中年汉子连忙道:“官爷,那不是凶犯,是草民内人。” 那捕头喝道:“既在凶案现场,任何人都有嫌疑,岂能凭你片言就予开脱。再要啰嗦,小心治你一个阻挡办差的罪。” 那中年汉子顿时噤若寒蝉。 那知府双手望背后一负,板起脸道:“将人犯和死者,一并带回府衙,升堂审理。” 一个衙役插口道:“回大人,院里还有一副棺材,里面也有一位死者。” 那知府道:“全都带回去,交由仵作尸检。” 韩风月向齐天搭讪道:“小兄弟这是头回吃官司吧?都说‘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齐天淡淡的道:“韩爷也说了,我们又没犯事,何惧之有?” 韩风月打了一个哈哈道:“韩某走南闯北,吃过的名菜小食不计其数,唯独没有尝过官家的饭菜,今晚正好得偿所愿。” 那捕头喝道:“还想好吃好喝,先吃老子一下。”抡起手中的铁尺,作势往韩风月头上抽去。 那知府见韩风月与齐天两人仪表堂堂,虽枷锁加身面不改色,不敢轻易辱之,喝止道:“休得放肆。”点了两名衙役看守现场,其余人押着齐天一行打道回府,当即升堂审理。 那知府抖擞精神,一拍惊堂木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那中年汉子显然有过诉讼经验,并不如何慌乱,跪倒在地,从容答道:“回知府大人:草民谢有德,杭州府人,家住西街三巷六户。” 那知府问道:“所告何人何事?” 谢有德答道:“今日傍晚,草民内人在自家院里给我家孩儿母乳,突然闯来两个强人把我内人掳走。草民偷偷尾随到‘杭州镖局’,于是赶紧前来报官,望大人给草民做主。” 那知府大人道:“尔可识得人犯?” 谢有德转身指着阿文阿武道:“回大人:就是他们。” 阿武满不在乎的道:“没错,大丈夫敢作敢当,就是我哥俩做的。” 阿文道:“谢有德啊谢有德,你这人太没德了!明明我兄弟出了五两银子,请的你家娘子去给婴儿喂奶。” 那知府沉声道:“可有此事?” 那中年妇人抢着道:“禀告大人:确有此事。民妇谢何氏当时也以为遇着强人,一路上担惊受怕,去到之后,才知人家所言不假,并没歹意。” 那知府稍一沉疑,一拍惊堂木,喝道:“谢有德虚报假案,本应杖刑十下以儆效尤,姑且念其夫妻情重,罚银三文免予刑责。谢有德,你可认罪?” 谢有德战战兢兢的道:“草草民认罪。” 那知府道:“谢何氏,且将你所见所闻,如实招来。” 那妇人谢何氏遂将前后经过,照实说了。虽然口齿笨拙,然而言辞朴实,却让听者无疑。 那知府指着齐天道:“堂下何人?哪里人士?” 齐天回道:“在下齐天。京都人士。” 那知府道:“那与‘杭州镖局’有何冤仇?” 齐天道:“并无冤仇。” 那知府道:“人证物证俱全,还想抵赖?本府看你年纪轻轻,一介斯文,想是受人蛊惑,只要你如实招来,本府自会酌情宽大处理。” 齐天道:“回大人:在下实在无供可招。” 那知府又一拍惊堂木道:“大胆刁民,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啦,给我夹棍伺候。” 突然后堂一个声音冷冷的道:“凌大人果然好威风,这是要屈打成招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回4故久别离终有见,幽冥相隔会难期 那捕头喝道:“是谁咆哮公堂?”一招手,两名衙役会意,就要往内冲去。 那知府急忙道:“休得无礼。”喝止声中,从屏风后面转出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五旬左右,白面无须,相貌颇是清癯。 那中年男人后面跟着两个青衣汉子,双目炯炯有神,大阳穴微微隆起,显是一流的外家高手。 那知府慌忙起身,迎上前去,行礼道:“黄大人,您怎么出来了?” 那黄大人径自走到齐天面前,下礼道:“下官黄清,见过侯爷。” 齐天枷锁在身,弯腰不便,急忙道:“黄大人快快请起。” 黄大人起身说道:“多谢侯爷。”转身呵斥道:“还不快给侯爷解锁。” 那知府脑海一阵晕眩,漂浮着脚步,奔了过去,与一众衙役七手八脚的将齐天一行全部解了锁。 黄大人本意只是给齐天解锁,知府既然会错意,当着齐天的面,却也不好再行拘役,向知府道:“凌大人,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并肩府永丰侯齐天。”向齐天引见道:“侯爷,这是杭州知府凌见思。” 凌见思屁颠屁颠的小跑过去,叩头不迭的道:“下官凌见思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侯爷,罪该万死。” 齐天扶起他道:“凌大人职责所在,何罪之有?” 凌见思道:“多谢侯爷大人大量。”转向黄清,小心翼翼的道:“黄大人,你看这案子还审不审?” 黄清虎着脸道:“凌大人这是何话?你若不审,岂非落实侯爷犯罪嫌疑?你有几个脑袋担当得起?” 凌见思诚惶诚恐的道:“是。” 齐天微微一笑道:“黄大人就别挤兑凌大人了,普天之下,谁人不知大人您铁面无私。” 黄清讪讪一笑。凌见思干咳两声道:“下官风寒未愈,来回奔波之后,深感体力难支,还劳钦差大人代为升堂。” 黄清也知要他一个五品的知府审理皇亲国戚,太过为难,即便是自己,若非人命关天,也不能接这烫手山芋,说道:“凌大人为国操劳,本官焉有拒绝之理。还有请凌大人旁听,本官如有不周之处,也好及时提个醒。”向齐天鞠了一躬道:“侯爷,得罪了。” 齐天拱手回礼道:“黄大人请便。” 击鼓三通之后,三班衙役两厢伺候,齐声高叫:“升堂。” 黄清换上官服,坐上大堂,面无表情的道:“给侯爷赐座。” 两名衙役抬了一张太师椅上前。齐天谢过坐下。 黄清道:“关于‘杭州镖局’一门三口的命案,还请侯爷据实告来。” 齐天遂将关雎雎发现死妇肚皮跳动,自己如何自告奋勇剖腹接生;阿文阿武奉令出去觅食,请来谢何氏给婴儿喂奶;如何在坐骑背上发现遗书,韩风月尸检无果始而解剖,一一道来。 凌见思只听得拱舌不下道:“侯爷,你说那两个孩子是你从死者肚里剖腹出来?” 齐天道:“凌大人有何疑问?” 凌见思连连摇头道:“下官不敢。只是从前听说古有神医,开颅破肚,已然匪夷所思,今日侯爷剖腹取子,那是更胜一筹。” 齐天道:“凌大人过奖了。想来那两个孩子命不该绝,刘总镖头阴灵暗佑,竟成险功而已。” 黄清一边翻阅卷宗道:“敢问侯爷,棺材之中,另一名死者是谁?因何毙命?与本案有何关联?” 齐天脸色一黯,望向韩风月。韩风月知他所询,点了点头。 齐天遂将自己如何适逢其会,“武林道”如何围堵,白惊天如何身故,谢飞越如何迟来洗刷,再到荒野“破月山庄”向刘柱中问罪,一一说了。 黄清站起身来,猛地一拍案台,勃然大怒道:“竟有此事!” 这事要是别人说来,黄清自然不信。妄议朝政,中伤国相,更是杀头大罪。可齐天身份之尊崇,远非普通侯爵可与比拟。 齐天愕然道:“大人难道没有风闻?” 黄清朝东拱了拱手道:“蒙圣上恩泽,本官代天巡狩,自去岁端午就离了京师,边关之事,并无寸知。” 凌见思灵机一动道:“黄大人,下官有一个提议,不知当说与否?” 黄清道:“凌大人,你我同朝为官,官位虽有大小之分,职责却无高低之别,不必过去拘谨。” 凌见思先前拘役齐天,更是险些用刑,虽说不知者不罪,对方也表示不予追究,内心总是忐忑不安。 他听齐天的讲述,言语之间对白惊天饱含深情,当即投其所好的道:“白义士为国为民,不计个人荣辱,高风亮节,可谓民之楷模,让我辈食禄之士,汗颜无地。下官斗胆,上表朝廷,请求追封,由杭州府拨银,起造祠宇,供百姓景仰。” 齐天击掌道:“凌大人此言大善。” 黄清沉吟道:“依侯爷转述谢参将所言,彭帅求援之事,既被相爷从中作梗,黄大人的奏章上去,多半石沉大海,毕竟内阁皆由相爷一党把持。” 齐天道:“所以还有赖黄大人从中斡旋了。” 黄清点头道:“也罢。凌大人,就由你择日着手白义士祠宇的事宜,记着不得占用民田民房,不得大操大办。至于追封一事,待本官回京之后,再转奏圣上。” 凌见思躬身道:“下官自当谨遵训示。‘杭州镖局’灭门一案,还望大人示下。” 黄清道:“此乃你辖区之内的命案,黄大人为官多年,难道也要本官教你?” 凌见思听他语气颇为不快,惶声道:“下官明白。”向谢有德夫妇道:“你俩暂先回去,案件侦破期间,切记离开杭州。若有进展,本府自会差人传讯,务必随传随到。” 谢何氏呐呐的道:“回禀大人:民妇娘家,中午捎来口信,说家父病重,正准备翌日回去探望。” 凌见思喝道:“公堂之上,岂容你讨价还价。” 黄清接口道:“谢何氏,念你孝心可嘉,姑且准你回家省亲。不过回去之前,先到府衙报备。如若不实,小心当尔畏罪潜逃,追拿法办。” 凌见思道:“还不谢过钦差大人。” 谢有德与谢何氏双双跪谢而去。 黄清问道:“侯爷还没用膳吧?” 齐天中午在杭州城外的竹林酒肆中,虽蒙白惊天点了三斤牛肉,可接二连三的风波只吃了一块,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当即道:“如此叼扰凌大人了。” 凌见思连声道:“那是下官的荣幸。”高声道:“师爷,快让内衙整治酒席为侯爷接风。” 齐天打趣又道:“黄大人清廉如水,凌大人可别过于铺张了。” 黄清讪讪一笑。凌见思诺诺的道:“下官知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回1由来成败知命数,自古争强起祸端 黄清与凌见思将齐天一行迎到后堂,请齐天坐了首席。二人告退下去,更换公服。 阿武憋了半天,打量齐天道:“你真是侯爷?” 齐天莞尔道:“瞧着不像?” 阿武挠头道:“也不是不像,只是看你武功不高,一个人浪迹江湖,胆儿恁大。” 齐天笑道:“人生在世,如果顾惜安危,这也不敢做,那也不敢为,岂不好生无趣。” 韩风月叹道:“小侯爷高见。许多人碌碌无为,说是生不逢时,其实过去谨慎,以致错失良机。” 齐天道:“在下信口一说,倒是引发三爷高论。”盯着他道:“在下心中有一个小小的疑窦,不知三爷能否帮忙解惑?” 韩风月道:“侯爷不耻下问,韩某自当知无不言。” 齐天道:“三爷以往可曾识得在下?” 韩风月道:“候爷都头异姓,韩某就想兼葭倚玉,也恨无门径。” 齐天道:“那我看三爷对在下的身份,似乎了若指掌。” 韩风月失笑道:“不瞒候爷,你与谢参将的私语,恰巧被我顺风听见。” 齐天似笑非笑的道:“三爷天赋异禀,生得一副好耳力。” 韩风月僵笑道:“多谢侯爷夸奖。” 齐天转向柳青青与关雎雎道:“柳姑娘,关小姐。在下答应白大侠照拂二位,本当尽心竭力。无奈身负遗命,此次出门,前往古楚大地寻人,路途遥远,线索渺茫。而江湖之险,以在下所学的粗浅功夫,可谓自顾不暇。” 柳青青点头道:“妾身明白,侯爷有要务在身,自便就是。”顿了顿道:“妾身就在白大哥的祠堂左右,结庐而居,终此残生。” 齐天愕然道:“在下的意思是如果你俩不嫌弃,我想拜托黄大人,将你们和孩子送到敝府暂行居住。” 关雎雎喜道:“好呀。”随即想到,自己如此雀跃,岂不让人窥究,垂首道:“我听柳姐姐的,她说去就去。” 她与柳青青相识日浅,实在算不上熟稔,此时为了掩饰心思,竟是不惜将个人前途,与之捆绑一起。 韩风月也道:“柳姑娘,你不是说要将孩子过继一半给白大侠,难道忍心白大侠的后人散落天涯?” 柳青青低头望着怀里熟睡的婴儿,爱怜横溢,叹了口气道:“那好吧。” 一会黄清与凌见思出来作陪。酒席上来,凌见思话说不铺张,可接待侯爷终究不敢过于简陋。 虽然没有山珍海味,杭州的名菜,诸如:西湖醋鱼c龙井虾仁c叫化童鸡c西湖莼菜汤c糟烩鞭笋c桂花鲜栗羹c斩鱼圆等,满满摆了一桌。 凌见思道:“这顿饭并非公款接待,乃下官私人宴请,两位大人尽管开怀畅饮。” 黄清语重心长的道:“凌大人,古来成由勤俭败由奢,你身为一府之长,更应作为表率,以防上行下效。” 齐天打圆场道:“黄大人,我知你一向清廉惯了,连祖母大人生前也常常说:‘呃,黄清那瘦猴呢?好久没见,是不是又饿瘦了,被风刮走啦?” 黄清又是好笑,又是伤感,黯然道:“黄某皇命在身,没能及时回去送老太太最后一程,每每想起愧疚不已。” 齐天道:“祖母大人临走前,还再三嘱咐我们‘你和彭帅是我朝的两大基石,万万不能垮了’,让我们多多督促你别老吃稀喝汤。” 黄清身后两个随从之一,趁机道:“老爷,你看,不光我们说你,连老太太也这样说你。” 黄清敛容道:“多谢老祖宗惦念,黄清自当加倍爱惜己身。” 齐天道:“如此甚好。来,吃菜了。”夹了一个鱼头,放在他碗里道:“我知你滴酒不沾,就不敬你了。”提起酒壶,给韩风月倒了一杯。 韩风月连忙道:“有劳侯爷,何敢克当。” 齐天接着给凌见思斟去,凌见思慌忙起身道:“下官自己来。” 齐天用另一只手,止住道:“今晚只论尊长,不叙身份。”又道:“柳姑娘和关小姐,要不来点?”两人摇了摇头。 齐天道:“那我就不客气了。”给自己满上一杯,他怕凌见思拘束,也就不再相敬,独自饮了,对黄清两位随从道:“两位大哥也坐下吃点。” 先前开腔的那人,摇头道:“多谢侯爷,我们不饿。” 另一人白了那人一眼,碎碎的道:“你不饿,我肚子可快饿扁了。” 黄清微笑道:“既然侯爷有话,你俩就坐陪吃点。” 这一回,另一人不等先一人开腔,抢着道:“是,老爷。谢侯爷。” 众人用完膳。黄清问道:“侯爷在杭州可有落脚的地方?” 齐天道:“初来乍到,暂无居处。” 黄清道:“那不如今晚歇在府衙。” 齐天耸了耸肩道:“我无所谓。不知韩三爷和两位姑娘意下如何?” 韩风月道:“但凭侯爷安排。”二女默不作声,自是默认了。 黄清道:“如此有劳黄大人先给五位安排一下住处。” 凌见思本来差人即可,见他略过齐天,知他二人另有话叙,亲自领着韩风月一行告退下去。 两人叙茶毕。齐天道:“黄叔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黄清道:“待此间事了,便回京复命。侯爷有事?” 齐天道:“还正有一事。” 黄清打了一个哈哈道:“只要不枉法徇私,别说一件,就是十件,也不能落了侯爷的金面。” 齐天笑道:“听黄叔言下之意,如果枉法徇私,说也白说。” 黄清笑道:“几年不见,侯爷越发挺俊,却也越发爱促狭人。” 齐天吐了吐舌头道:“枉法徇私的事,就是黄叔肯勉为其难,也不敢求之于你。回去被老头子知道,齐天就有十条小命,怕也不够收拾。” 黄清肃然起敬道:“驸马爷一生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乃百官楷模。不知身体可有好转?我这次奉旨出京,沿途访得几个古方,回去之后,希望对他老人家有所裨益。” 齐天黯然道:“听祖母大人生前说,家父的病源自母胎,惟‘重楼榜’上的“神医”吴中柱前辈许有良方。我这次游历江湖,一来遵照祖母的遗命,二来盖因如此。” 黄清听他所求,并非公事,心下大定道:“黄某在此预祝侯爷得偿所愿。只是江湖险恶,侯爷万金之躯,诸事可得多加一个小心。” 齐天点了点头道:“我想拜托黄叔帮忙护送几人到舍下,顺便写封家书报予平安。” 黄清欣然道:“侯爷放心,此事包在黄某身上。” 一会凌见思进来,见他两人谈兴正浓,小心翼翼的道:“侯爷和黄大人兴犹不浅,莫若由下官带两位大人夜游一番?” 齐天道:“那敢情可好。就怕黄大人公务繁忙?” 黄清微笑道:“侯爷有此雅兴,黄某自当作陪。顺便也好见识一下凌大人治下的杭州风貌。” 凌见思诚惶诚恐的道:“下官无能,没能治使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然民风淳朴,却也不失江南乐土。” 众人从后门出去,一个看值的衙役问道:“大人这是要往哪里?” 凌见思喝道:“去哪也是你当问的?”那名衙役顿时噤若寒蝉。 黄清再三禁止,那两位随从以安全为由,执意随行,只得无奈的道:“那你俩跟远点,可别坏了侯爷的兴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回2由来成败知命数,自古争强起祸端 凌见思在前引路,三人当先行了一程。途径一家酒楼,门口二人,赤手空拳,两厢厮斗。 拳来腿往间,架势固然没有,气度更是全无,掐颈揪头,戳眼踢阴,无赖十足。 里里外外围了一大群人,将街道堵得密不透风。在外围的挤不进去,便垫着足,伸长了脖子,不时轰然叫好。一个个推波助澜,更无半分劝和之意。 黄清揶揄道:“凌大人,这就是你说的民风淳朴?如此见恶而欢,以娱无聊,可谓过犹不及。” 凌见思为了表功,大话说在前头,脸上不由一阵青,一阵白。 齐天打了一个呵欠道:“怎么突然有点犯困。” 凌见思心领神会的道:“要不下官先送侯爷回府歇息,来日再游?” 齐天道:“就怕败了黄大人的兴。” 黄清淡淡的道:“侯爷尽兴就好。” 然而就这一会功夫,不仅去路被堵,就连来时的路,也都挤满了人。 黄清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侯爷小心。情况可能有变。” 人声鼎沸中,听不清切。齐天回头正要询问,一把泛着青光的匕首,悄无声息递了过来,刺向黄清左肋。 齐天虽然初涉江湖,也知匕身上面涂了毒药。仓促间不及示警,五指如钩,抓向那人脉门。使的正是小擒拿手中的“倒抓犁把”。 孰料那人使的竟是双匕,另一只手的匕首,反撩他手腕。 这一下变故突兀,齐天若不后撤,即便擒住人家,自己也势必受伤。 黄清一介书生,虽然手无缚鸡之力,眼力却是极明,急喊道:“侯爷,快撒手。” 齐天径自拿住那人寸脉,翻掌一压,将那人腕臼卸了下来。那人另一把匕首,也划在他手腕上。 齐天并掌如刀,待要斜切,手臂一僵,显然这短短一会功夫,毒性已经蔓延开来。 那人狞笑道:“要想活命的赶紧滚开,等下爷爷慈悲,还能给你解药。” 齐天身份虽然尊贵,可黄清为民请命,国之股肱,这份量在他心中,便非同小可,相比自身的安危,反在度外。沉肩撞退黄清道:“凌大人快带黄大人离开。” 凌见思突然道:“走不了了。” 齐天霍然转身道:“凌大人这是何意?” 凌见思淡淡的道:“也没什么意思,只是黄大人盘桓不去,东查西审,让凌某好不安生。” 齐天脸色大变,喊道:“黄大人,小心。” 凌见思叹道:“已经迟了。”他说到“迟”字时,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剑,“了”字还没落音,剑尖已抵在黄清心口。 黄清道:“凌大人果然深藏不露。” 凌见思见他利刃加身而色不变,心中越发憎恶,望了那名刺客一眼。 那刺客咧嘴笑道:“大人放心,你我合作也不是一两回,那两个狗腿子,这会估计已到酆都城等他了。” 黄清急声道:“侯爷,快走。别管我。” 凌见思慢悠悠的道:“都说黄泉路上无客栈,侯爷义薄云天,怎么忍心黄大人你独自上路呢。” 黄清厉声道:“凌见思,你就不怕诛灭九族?” 凌见思道:“下官放了侯爷,能保我无虞么?” 黄清为之语塞。刺杀钦差大臣,可是弥天大罪,就算圣上开恩,三司也不能议过。 凌见思道:“下官若是项上人头不保,九族人的性命,也只有让他们各凭造化了。” 那刺客叹息道:“我以为做我们这一行的,已经足够冷血无情,和大人比起来,那简直小巫见大巫。” 凌见思手中小剑,微微往前一挺,剑尖立即渗出血迹,道:“万事俱备,就差送侯爷上路了。”他为人谨慎,在齐天丧命之前,留着黄清苟延,那是一大倚仗。 突然从人群中,挤出一个叫花子来。拄着一根竹杖,吊儿叮当的道:“大爷行行好,施舍个十来二十两,让我饱餐一顿。”虽然蓬头垢面,看不出尊容,可声音娇脆,不仅年轻,而且还是个女的。 十两银子,放在平时都足够五口之家,半年的生活用度,这哪是乞讨,简直就是拦路抢劫。 那刺客喝道:“给老子滚一边去。”甩手一个巴掌,搧了过去。 那叫化嘟囔道:“不给就不给,凶巴巴作甚?”转身就走,堪堪避开。走到齐天面前,嬉皮笑脸的道:“要不这位公子,你发发慈悲。” 齐天随手掏出一把银子,足有三四十两之巨,塞在对方手里,低声道:“姑娘快走,免得惹祸上身。” 那叫化摇头道:“姑娘白天乞讨的时候,一个算命的没钱施舍,免费送了一卦,说我吉星高照,自有贵人相助。这不晚上就遇到你,算的如此灵验,怎么会有祸事?” 那刺客刚好听过一句古话,忍不住卖弄道:“有句话叫做: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凌见思冷冷的道:“凌某花重金,可不是请你们来掉书袋的。” 那刺客狞笑一声道:“好勒。”纵身扑上,匕首扎向齐天胸口。 那叫化吓了一跳,惊叫一声,扑进齐天怀里。那名刺客的“膻中穴”,无巧不巧地撞在她挟在肋下往后伸出的棒头上,闷哼一声,摔在地上。 齐天又惊又喜,扶住那叫化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那叫化茫然道:“我救了你么?”不待他回答,接着道:“既然你这么说,姑娘便却之不恭。”直巴巴望着他道:“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齐天正色道:“姑娘但有差遣,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那叫化挽住他胳膊道:“刚好我流落江湖,那以后就跟着你,你吃香来我喝辣,你喝粥来我吃饭。” 齐天哑口无言。 那刺客手肘支地,挣扎着正要爬起。 那叫化问道:“这人趴着作甚?”喊道:“喂,寻着什么宝贝没有?大伙见者有份,可不能私吞。”递出竹棒,在他背上推了推。 那刺客闷哼一声,复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凌见思又惊又怒。他贪污受贿,连自己也不知造就多少冤案,草菅多少人命。这次黄清巡查至此,久留不去,他唯恐东窗事发,不惜铤而走险。 虽然筹谋良久,奈何黄清只是审查案宗,并不离府,两个护卫又都寸步不离。今晚眼看转机在望,不料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齐天毒性上涌,脑海一阵晕眩,一颗心剧烈跳动着,好似要破胸而出,强打精神道:“姑娘你赶紧离开,他们还有同伙,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那叫化拍掌道:“人多好啊,人多才热闹。呃,你脸色发黑,这是中毒了?” 齐天甩开她手,喝道:“你快走。我不用你管。” 那叫化愣住道:“你自己都性命不保,还关心我?”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齐天柔声说道:“对不住,是我语气太重。可此地实在凶险。” 那叫化拉过他衣袖,拭着眼泪道:“自打娘亲过世,就再没人关心我了。”她诉起身世,悲从中来,忍不住掉下泪来,又蹭着齐天衣袖擦了两擦。 黄清大声道:“姑娘,劳烦你在那人身上找下解药,给”突然想到,候爷的身份对一个叫花子来说未必管用,略过道:“晚了这世上一个关心你的人,可也没有了。” 凌见思冷笑道:“不用白费劲了,毒药是我给配的,解毒的方子,在我脑子里装着。” 那叫化子哼了一声道:“很了不得么?你让人家死就死?姑娘我就偏让人家活。”从怀里摸出一粒药丸,送到齐天嘴边。 那药丸拇指大小,本来雪白如玉,经她手抓,顿时印了几道污痕。 齐天不忍拂她好意,张嘴含住。 那药丸也不知什么所炼,入嘴即化。别看如冰似雪,从喉咙流下,就似一道岩浆,又并不顺流直下,有如平地的洪流,散入四肢百骸。 齐天体内那道依照祖母临终所授勤勤恳恳修炼始终若有若无的真气,有如惊蛰的虫子,立即活跃起来,不停的蚕食壮大。 即便此消彼弱,剩余的热能,仍然将他炙烤得如狱似炼。 至于体内那道毒素,看似猛烈,在那片洪炉之中,不一刻即被焚成灰烬,随着脉络中的垢腻,一齐从全身的毛孔中逼出体外,发出阵阵异臭。 齐天只觉浑身通泰,似有使不完的力气。他虽不识货,也知珍贵无比,向那叫化深深鞠了一躬。 那叫化打住道:“行了。我又救了你一命,暂先欠着,等姑娘以后想好,再慢慢偿还不迟。” 齐天明知不妥,可人家接连相救,恩德匪浅,却也不好回绝,向凌见思道:“凌大人还要执迷不悟么?” 凌见思狞笑道:“候爷以为本府便就输了?” 齐天正待回话,突然背后传来一阵破风之声。本来以他耳力,万难听辩,然而服过白丹之后,不觉功力大增,知是有人偷袭。 他既已察敌机先,要躲开自非难事,生恐伤及那叫花,抱住对方,就地一滚。 说来也巧,那叫花挟着的竹棒,高高翘起,戳在凌见思胳肢窝里,小剑撒手,掉在地上。 凌见思满脸不可议。事情既已败露,除了奋力一博,已然别无退路,奔到两个偷袭者身旁,埋怨道:“怎么才来?” 其中一人道:“点子有点扎手,多费了一些手脚。” 另一人扶起地上那名刺客,唤道:“老三,你怎么了?”刚松开手,那名刺客又软了下去。 回凌见思话的那名刺客,急忙搀住道:“老大,看样子老三是被人点了穴。”在他身上点打捏拿,只忙得满头大汗,仍然不得其法。和老大对望一眼,脸色渐趋凝重。 他兄弟仨人师从名师,见识甚是不凡,只因为非作歹,又屡教不改,才被逐出师门。 武林之中,门户森严,虽然不重礼法,对于品行却极为看重,是以方有正邪之分。 一个人品行不端,固然遭人唾弃,若还被逐出门墙,那简直成了过街的老鼠。 谁若与之交往,不异同流合污,对平时以正道自居的白道人士,谁敢去冒那个大不韪? 他兄弟仨人不容于世,索性干起打家劫舍的营生,被凌见思捕获之后,三人花费重金贿赂,免于刑责,索性沦为帮凶。 黄清悄声向齐天道:“候爷,你和姑娘先走,待下官殿后。” 齐天道:“黄大人不谙武道,这不以卵击石?” 黄清道:“人家意在杀人灭口。而今杀了人,却灭不了口,未必便会为难。” 齐天摇头道:“此事万万不行。祖母大人临终前再三嘱咐我爹娘,你与彭帅若有危困之时,让他二老勿必尽力相助。今你有难,我若逃之夭夭,别说祖母在天之灵无以为告,就是我爹娘知晓,料也饶恕不得。” 黄清急道:“江山万里,不乏才干之士,死了一个黄某,还有千千万个黄某为民作主。你家一脉单传,圣上亦都无后,黄某若是累及候爷于此,亦非不忠不义?” 齐天哈哈笑道:“人各有命,各安天数而已,与黄大人何干?” 黄某俯身拾起凌见思掉在地上的小剑,横在颈上道:“候爷若不听劝,那黄某只有先行一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回3由来成败知命数,自古争强起祸端 那叫花嚷嚷道:“真受不了你们两个大男人赶死投生的,这不还有姑娘在此。” 齐天与黄清异口同声的道:“姑娘你?” 那叫化昂首挺胸的道:“没错,我就是专行打不平行侠仗义万人景仰的女侠,江湖人称‘济世慈航’倾城。”她怕对方听不明白,继而解释:“就是倾国倾城的倾城。” 那老二忍俊不禁的道:“就你那副尊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齐天望了那叫花一眼,一张天花脸坑坑洼洼,不用看五官,就让人兴味索然。 那叫化察觉他打量的目光,嗔道:“你也嫌我长的丑了?” 齐天摇头道:“不不是的。姑姑娘” 他待要措词夸奖,然后对方的容貌,委实难以自欺欺人,只得道:“姑娘心地善良,已经胜过世间女子无数倍。” 那叫化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人家刚救了你,便反过来嘲弄我。” 那老二淫笑道:“长的倒人胃口,可身材不错,熄灭了灯,两眼一摸黑,还是可以凑合一下。” 倾城大怒道:“就你娘的嘴欠。”抡起手中的竹棒,往他嘴上抽去。 那老二见她出手平平无奇,漫不经心的伸手出抓,谁知竟然慢了半拍,心中一惊,待要偏头,棒头结实抽在脸颊。 那人脑中金星乱冒,“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夹杂着十来颗牙,脸上的痛固不待言,心中的痛简直有如刀剜。 他偏爱甜食,近十年间遭遇虫蛀,一口牙坏了十之三四,这一下雪上加霜,损失惨重,只怕以后连嚼食都成问题,顿时怒火中烧,破口大骂道:“我操 你祖宗十八代的先人板板。” 那老二牙齿稀疏,说话漏风,连自己听来都含糊不清,更是怒不可遏,大吼一声,手中的雁翎刀,没头没脑向那叫花砍去。 倾城抱头鼠窜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人太没素质。”全然忘了自己又是动口,又是动手。别看她嘴里说话,脚底可没半分耽搁。 那老大急喊道:“老二,别莽撞。”可人家盛怒之下,那里听的进去,在后面穷追不舍。 倾城东钻西窜,眨眼间便已没入人丛。过了一会,又折了回来,轻拍着胸脯,气喘吁吁的道:“幸好姑娘跑的快,要不差点就被追上了。” 那老大望眼欲穿,也不见老二回来,心头一沉,喝道:“老二呢?” 倾城歉然道:“不好意思,差点忘了知会你,你家老二刚才追的急,不小心跌了一跤,手里的刀子插进胸膛。” 她顿了一顿,叹了口气,道:“想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奄奄一息的让我捎句话给你,说那个天网恢恢什么不漏。这会功夫,怕是正在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那老大默然半响,突然撒手,那老三复又栽倒在地。他抱拳道:“有劳姑娘带话,感激不尽。郑某自当铭记于心,这就告辞了。”径不向凌见思与地上的老三瞧上一眼,纵入人群中,消失而去。 这一出凌见思固然大出所望,黄清不知所以,齐天也是一头雾水。 倾城摇头晃脑的道:“听得进临终之言,倒也孺子可教。” 黄清转过头去,望着凌见思,寒声道:“凌大人是继续困兽之斗?还是伏首认罪呢?” 凌见思脸色惨白,喃喃自语的道:“本府堂上之尊,岂能沦为阶下之囚。” 黄清厉声道:“尔已穷途末路,还要负隅顽抗?” 凌见思惨笑道:“钦差大人恁也小瞧凌某,大丈夫谋事,赌得起便输得起。” 黄清脸色大变道:“候爷,快制住他。”虽说大庭广众的差遣候爷,多有失分寸,可事态紧急,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也只得先行从权。 凌见思狂笑道:“我命由我,谁能奈何?”嘴角渗出一丝黑血,软倒在地。 齐天奔上前去,探身查看,摇了摇头道:“已经吞毒自尽了。” 黄清沉吟半响道:“候爷借点银子。” 齐天掏了一把,递给他道:“不够的话,还剩余一些。” 黄清取了一碇,转身拉住一位路人道:“这位兄台,麻烦到衙门报个讯,就说此地发生命案,请速速派人前来。”将银子塞在他手里道:“这是酬金,事成之后,另有重赏。” 那人看完热闹,急着回家,莫名其妙的被人掣住,老大不耐,低头一看手里多出的银子,顿时心花路放,连声道:“老爷放心,包在我身上。” 对方如此阔绰,既说还有重赏,自然数目不菲。生恐迟了一刻,便被克扣一分,飞也似地去了。 齐天赞道:“还是黄大人高明。” 倾城嗤之以鼻道:“都说无利不起早,看你也是读书人,连这道理也不明白,这书可是白读了。” 齐天莞尔道:“自然比不上姑娘的伶牙俐齿。” 倾城怒道:“你这是说我尖酸刻薄了?你这没良心的,姑娘刚救了你,你就恩将仇报。” 齐天头大如斗。既不能否认,又不便承认,只得岔开话题,问黄清道:“黄大人,凌大人的家属,您打算如果决处?” 黄清道:“听侯爷的语气,似有求情之意?” 齐天叹道:“虽说国有国法,可是一人犯事,举族同罪,未免过于惨烈。” 黄清赞道:“候爷明仁,不入仕途,实乃社稷之失。然此弊端,并非黄某所能左右。” 齐天接口道:“黄大人也说是弊端。” 黄清道:“候爷若是心系苍生,革弊鼎新之图,将来未始没有机会。就目前朝庭的局势,想要黄某作为,单就相爷那一道坎,便很难逾越。” 齐天沉吟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黄清不答,自顾道:“候爷虽未参政,然朝庭律法,另有明令:凡皇室成员,若遇地方政变,可酌情代理,予以平乱。” 齐天会意道:“黄大人这是怂恿在下越俎代庖。”黄清相视一笑。 倾城插口道:“你真是候爷?” 齐天整了整衣襟,装模作样的道:“以后你要敢为非作歹,小心拿你法办。” 倾城吐舌道:“好威风么?” 那边斗殴散场,这边又闹出人命,适先围观的群众,虽然看热闹一个比一个兴高采烈,一旦出了事,也一个比一个走的干净利索。 就连门开四扇,客迎八方的酒楼,也都悄悄关了门,挂出“东家有喜”的歇业招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回1长向此酬可为志,有冤必昭方称雪 黄清环目四顾,但见长街静寂,喟然说道:“看起热闹不嫌事大,一旦牵涉其中,便都风卷残云。大抵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不外如是。” 突然一个声音朗声道:“所以我辈行侠仗义,方才显得尤为可贵。奈何每每不容于朝庭!” 齐天听声音道:“三爷也来了。” 那人道:“我闻到报讯,左右无事,过来瞧瞧。”说话声中,一人从街角转了出来。白衣胜雪,正是韩风月。 一队人马,随后赶至。 当先一人,急匆匆的过来,行礼道:“杭州府丞方正,见过钦差大人。”一张国字脸庞,方方正正,果是人如其名。 黄清道:“府丞大人好些天不见。” 方正道:“自打钦差大人驾临,下官叙职后,被便差往监狱,顶替典狱一职。” 黄清皱眉道:“你堂堂一个正六品,没有吏部公文,岂能由人私自调遣?” 方正叹了口气道:“在杭州府里,凌大人只手遮天,下官虽是朝廷命官,和一个没品的衙役,却也没有区别。” 黄清揶揄道:“方大人长得人如其名,为人怕是名不副实。” 方正苦笑道:“前任主簿为人刚正,曾行检举之事,然而不出三日,便离奇身故。下官虽有心效仿,奈何上有高堂,下有妻小,每每念之,让人决心难断。” 齐天插口道:“方大人既不容于上官,自非同流合污之辈,单此一节,已是难得可贵。” 黄清点了点头,脸色稍豫。 方正躬身恭声道:“多谢公子美言。”他浸淫官场多年,虽然没有随波逐流,见事却也极明。 想他一个少年,在钦差大人面前,不仅说的上话,竟还颇有份量,来头自然不小。要不以他府丞之尊,岂能向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卑躬屈膝。 黄清道:“忘了给方大人介绍,这是永丰侯齐天。” 方正慌忙跪拜道:“下官方正,叩见侯爷金安。” 齐天道:“方大人不必多礼。”他话虽说不必多礼,却也不去相扶。这倒不是自持身份,只是对方既以官职叙礼,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 一名衙役近前道:“启禀大人:现场检点完毕,一人动弹不得,似被点了穴道,另一人中毒身亡,是是” 方正站起身来,见他牙关打战,身子发抖,喝道:“倒底是甚?你身为官差,难道连个死人也怕?” 那名衙役战战兢兢的道:“是是知府知府大人。” 方正惊道:“你说什么?”那名衙役重复一遍。方正脸色惨白,结结巴巴的道:“这这” 齐天道:“方大人不必惊慌。凌大人畏罪自杀,黄大人明察秋毫,自有公论。” 方正心下稍安。候爷既然这样说来,那凌见思的死,想来不至过于牵连。 又有衙役过来报告,却是在不远处,又发现两具尸首。 黄清知是两名侍卫,不由一阵黯然,吩咐赏了报讯那人二两银子,那人千恩万谢的去了。 齐天道:“黄大人和方大人先回府歇息,我和韩三爷随后便回。” 倾城挽住齐天胳膊道:“还有我呢。” 黄清点头道:“那候爷小心。”打点人马,将两名侍卫与那名刺客以及凌见思和现场凶器,一齐检点回衙。 韩爷见倾城与齐天举止亲密,恭敬的道:“这位姑娘是?” 倾城大大咧咧的道:“姑娘我的大名,说来你也不知道,不说也罢。” 韩风月心想:“你都不说,我怎生知道。”对方既然不说,男女有别,却也不好多问。 齐天将适先的事,约略说了一遍。 朝风月叹息道:“观凌大人言行处事,似或圆滑老练,似或敬终慎始,孰料竟然包藏偌大祸心。不过听候爷讲述服药症状,似是传说中的‘白泽丹’,可谓因祸得福。” 饶是他遵禀君子之道,抱诚守真,语气之间,羨慕之中,也不禁夹杂了一分惋惜之意,恨不能替而代之。 齐天道:“难道是传说中‘能语人言,通万物之情,晓万物状貌’的神兽‘白泽’?” 韩风月点头道:“前朝末年,有昆仑神兽‘白泽’现世,本乃圣人治世,天下大吉之兆。可末帝偏信谗言,倒行逆施,捕而弑之,炼成七七四十九粒‘白泽’丹,妄图长生。不出三年,天下大乱;又三年,群雄逐鹿;再三年,江山易主,‘白泽’丹也随着前朝的灭亡绝迹于世。其中‘鹿’之所谓,过半便为‘白泽’丹了。” 齐天道:“难道‘白泽丹’果能使人长生?” 韩风月道:“古往今来,求长生而不得长生者,不知凡几;求长生而得长生者,却闻所未闻。可见长生一说,纯属缥缈。” 齐天道:“既然如此,怎得让人趋人若鹜?” 韩风月道:“‘白泽’丹能否使人长生,固然待说。然而常人服之,强身健体,百病不侵,延年益寿;习武之人服之,洗筋代髓,增长修为,百毒难侵;医家得之,起沉疴,医白骨,却是无疑。单此一途,便足以让人舍生忘死。” 齐天道:“三爷难道也服过?” 韩风月道:“韩某那有侯爷这般福气。据史书记载,前朝皇帝炼制成丹,然本年老体衰,百疾缠身,数日之间,不仅精神焕发,一扫病态,还游历江南,夜夜笙歌。至于后者,候爷服之,可不立竿见影。” 齐天再次向倾城深深一揖道:“姑娘所赐,原来竟是不世神药,齐天何德何能,敢蒙厚爱?” 倾城满脸不耐的道:“怎的和个女人似的没完没了?姑娘要是知道,你就有十条小命,毒发在我面前,也由得你去见阎王。” 她母亲生前将“白泽丹”付予她时,只言日后若患药石无医之症,若遇生机奄然之险,服之自有灵验,并未晓谕其它。 究竟是他母亲怕他怀揣重宝,患得患失,招人猜疑,从而觊觎?还是连他也不知悉?已然难以考证。 她自从母丧,被父逼嫁,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她相貌丑陋,本不讨人欢喜,兼之性情刁蛮,处处不肯吃亏,更是惹人厌离。 一路遭逢,吃尽白眼,不禁愈更增添她感怀之叹:那真是宇宙之大,天地之阔,江湖之广,更无一人关怀爱护。 今晚适遇齐天,萍水相逢,互不知根底,对方不仅见嫌不弃,更用性命相护。 这一点人世的温情,在她自觉被人遗弃的心田,就好像行走在无边暗夜里,前方出现的一点灯火,让人重拾了行进的信念。 别说不知“白泽丹”之无价,即便知晓,怕也在所不惜。 韩风月道:“候爷让黄大人先回,是有事和韩某相商?” 齐天点了点头,道:“就怕太过为难三爷。” 韩风月道:“侯爷但说无妨。” 他既对齐天身份确认无疑,于“武林道”失镖的索回,便即信心倍增。别说人家有事相求,就是没事,那也要找事帮忙。毕竟人情卖的越多,到时礼尚往来,便让人越却之不恭。 齐天道:“祖母大人生前,曾再三嘱咐家父,说当今天下安危,全系黄大人与彭元帅一身,若他二人遇有危机顿困,勿必尽力援助。而今黄大人侍卫遇刺,回京路遥,我又负命在身,还恳请三爷护送一程。” 韩风月正色道:“候爷言重了。彭元帅和黄大人一文一武,前者外拒强敌,后者内安百姓,韩某虽然身在朝野,却也好生敬重。能够略尽绵力,那是荣幸之至。” 齐天不期他如此爽快,微一转念,明白其中的关系,投桃报李的道:“那就辛苦三爷了。有关白大侠窃取镖银一事,在下自会修书家母,让她老人家转奏圣上。” 韩风月大喜道:“能蒙殿下出面说情,事必可期。”叹息着道:“非是韩某不识大体,实是那批失镖,干系着‘武林道’的兴衰,以及数百罹难弟兄家属的生活着落。” 但凡人之于世,无论高低贵贱,都少不了衣食住行。哪怕自己能够超然物外,全家的生活着落,也不能不加考虑。 而任何组织的兴衰,其核心都离不开人才的鼎盛,除了不让外流,还得不断的补充。 试问一个组织,如果内部人员殉职,留下孤儿寡母生活无依,不仅内部寒心,导致人心离散,外面又有谁敢加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回2长向此酬可为志,有冤必昭方称雪 齐天道:“韩爷体恤下士,仁义可嘉,何怪之有?不知刘总镖头的尸检,可有线索?” 韩风月道:“其中颇有古怪,侯爷要是信的过韩某,待我日后查清,自会如实告知。” 齐天点头道:“那便回去吧。” 倾城道:“现在就回?我晚饭还没吃呢。你这没良心的,人家刚救了你,就过河拆桥啦。” 齐天哑口无言。 韩风月识趣的道:“韩某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径自去了。 倾城牵起齐天的手道:“姑娘带你去吃东西。” 换作别的女子,齐天自不能任她又牵又挽,可对方相貌丑陋,这男女之防,不觉淡薄之极,答道:“多谢姑娘好意,在下出门之前,方才用过晚膳。” 倾城道:“那你请我。” 齐天暗道:“不是给了你几十两银子。”但这话说来,料想只会惹得人家对嘴,不仅难有收效,还要讨骂。 倾城见他不答,又道:“怎的不愿意?你这” 齐天一听前奏,一个头两个大,忙道:“你是我救命恩人,我要不愿意,岂不过河拆桥没有良心。” 倾城洋洋得意的道:“算你识相。”拉着他东拐西折。 行了一程,耳边隐隐传来风吹浪打的晚涛声,想是快到西子湖边上。 倾城轻车熟路的来到一座灯火辉煌的酒楼前。 齐天抬头望去,只见正门上面,悬着一方匾额,写着“楼外楼”三个大字。匾陈墨浓,古色古香。 门口两个司职迎客的小二打眼瞧见,左边一人立即苦大仇深的大呼小叫起来:“又是你这丑八怪,还想来骗吃骗喝?上回跳窗逃跑,害得我俩被罚了十天月俸。” 另一人道:“和这种沷皮无赖,还废什么话,让她尝尝厉害,好长点记性。” 倾城摇晃着齐天胳膊,嗲声嗲气的道:“你不会袖手旁观吧?” 齐天心想:“我能置身事外么?”暗叹口气,竖起手掌,道:“两位小二哥,有话好好说。” 捋袖揎拳的那人道:“小子,没你的事,小心连你一起修理。”别看他嘴上有商有量,手下却不分青红皂白,冲近前来,一记老拳,迎面打到。 齐天拨开道:“小二哥稍安勿躁。”以他学过的拳脚,在武学高手眼里,虽然不值一哂,应付市井之徒,倒也不在话下。 谁知那人好话固然没有半句,好歹亦是不识半点,紧接着反手一爪,抓向齐天脸颊。 另一个人也加入战团,五指成钳,叉向齐天脖子。 他两人胡乱出手,别看不成章法,然而同仇敌忾,竟是配合无间。 饶是以齐天家教,也忍不住骂娘,都说冤有头债有主,怎么还跟自己卯上了? 齐手叉着前一人五指一拗,将腕臼折脱,另一手被倾城挽住腾不出来,撩起一脚,将后一人踢飞,一个狗吃屎式趴在地上。 他脚下虽然留了情,可门前的青石板,却是石面无情,顶着那人下巴,咬住舌尖一磕,杀猪般惨叫连连。 另一个被他喊的心有余悸,脱臼之痛,立马水涨船高,托住手碗大声痛呼。 两人你一声来,我一声去,既似竞赛,又似唱和,活脱脱的一幅人间惨剧。 齐天挠了挠头,百思不解。自己下手明明留了分寸,难道是服了“白泽丹”,致使内力大增?即便如此,也只是用了力道,并没附上内劲。 倾城拍着手掌道:“打的好,打的妙,打的呱呱叫。看他两个狗东西,以后还敢仗势欺人不?” 里面听见动静,掌柜的c跑堂的c护院的,一股脑涌出十来人。 为首的掌柜,认出倾城,怒不可遏的道:“又是你这丫头片子?上回还没找你算账,又跑来撒野。” 倾城摇头摆脑的道:“掌柜的,这次你可误会姑娘了。” 掌柜暴跳如雷的道:“都把人打成那样,还说误会?老爷我今天不教训你,看来你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倾城将齐天给的三十多两银子,全部掏出道:“这不上次在您这吃了顿饭,临时有事,走的匆忙,没来得及会钞。姑娘我行走天下,诚信为本,寻思着要离开杭州,特来把帐结了,顺便再朵颐一顿。谁知那两个门小二放着生意不做,非把姑娘往外撵。” 掌柜待要不信,可白花花的银子,在眼前闪闪发亮,不由人不心动,狐疑道:“又想花言巧语欺骗老爷我?” 倾城一本正经的道:“要不我能平白无故的自投罗网?整个杭州府,谁人不知‘楼外楼’背景深厚,势力庞大,但凡有三分自知之明,也没人敢老虎头上拍苍蝇。” 掌柜哼了一声道:“就怕有些不长眼的,寿星公上吊,活的不耐烦。” 倾城一手托着银子,另一只手伸到齐天怀里,将剩余的银子银票全掏了出来,足有百两之巨,说道:“就算姑娘我骗得了掌柜,这些银子可骗不了掌柜吧?” 掌柜的一生与银两为伍,比之家中的婆娘,怕是还要熟稔几分,单看色泽,便知绝非赝品。 掌柜的见她并不自觉的结算赊账,反而收进怀里,刚舒展的脸上,复又乌云密布。 倾城拍击着怀里的银子咯咯作响,道:“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这一百多两银子,扣除上次的欠账,全部上成好酒好菜。” 掌柜刚乌云密布的脸上,立即拨开云雾见晴天,满脸阳光灿烂的道:“这个姑娘放心,本楼享誉天下,保证让你花的物超所值。” 一位护院的请示道:“掌柜的,那两个门小二怎么办?” 掌柜见钱眼开道:“扶下去休养几天,让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吃点苦头也好长点记性。”毕恭毕敬的将倾城和齐天迎上五层的顶楼,心想:“这回你就还想跑,看你怎么跳?” 他有了前车之鉴,不禁多加了一份小心,点了四名护院,吩咐道:“你们几个留在外面,保护两位贵客用餐,别让闲杂人等骚扰。” 倾城心知肚明,对方明为保护,实为监视,也不点破,嘻嘻一笑道:“有劳掌柜的费心啦。” 掌柜满脸堆欢道:“应该的。”告辞下去。 不一会,酒菜流水价送将上来。酒是“西凤酒”。清亮透明,醇香芬芳,清而不淡,浓而不艳。 虽然算不得天下之最,可胜在历史悠久,与古味盎然的“楼外楼”,倒也相得益彰。 至于菜品,除了杭州的名菜,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但凡知名的,可谓应有尽有。 即便以齐天的出身,遍尝山珍海味,也不禁为之咋舌,揣摩着价钱,心中哀鸿遍野。 他原本还指望等下结算,多少有点剩余,现在看来,不倒欠便谢天谢地。 而倾城食之精,比之天下的共主,亦也有过之无不及。 齐天在京之时,时常进宫面觐,被留共餐,他老人家那怕富有四海,遇着喜欢的,也会多挟几筷。倾城无论中意与否,都仅此一尝,绝不二品。 任是齐天王候之家,平素不知柴米之贵,也心痛不已,连声道:“够了。够了。” 可银子在倾城怀里揣着,掌柜的认银不认人,仍自源源不断的送上来。 倾城酒足饭饱,背向齐天,斟了四杯酒,将门口四人唤了进来,殷勤的道:“辛苦四位大哥守护,西湖边上露深寒重,要不嫌弃的话,一起坐下喝杯。” 他四人虽是护院,那怕伙食优于小二,可也只是肉多上几片,连丰盛都算不上,更不遑说与眼前的二桌美味佳肴相比,不由怦然心动。 倾城继续道:“四位大哥相貌堂堂,一看就英雄过人,不会连这点胆识也没有吧?” 换作别的说辞,那四位碍于规矩,或许还要犹豫一番,可人家既说自己英雄过人,如果连杯酒也不敢喝,岂非让人瞧不起?二话不说,举杯而尽。 齐天提起酒壶,正待再斟,“咚咚咚咚”的四声连响,四人先后栽倒在地。 倾城摇头叹息道:“就这点酒量,也敢出来献丑。酒色迷人这话,果是一点不虚。” 齐天作色道:“你做了什么手脚?” 倾城接过他手里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举饮而尽道:“做了什么手脚?” 齐天见她自证清白,明知故弄玄虚,好在检查四人症状,只是昏倒,并无中毒迹象,只能不了了之,张嘴待喊。 倾城及时捂住他道:“干嘛呢?” 齐天扳开她手,喘了口气,道:“叫店家上来打包。面前这么多剩菜,留着可不浪费?” 倾城道:“打什么包?你堂堂一个侯爷,可不让人笑话。” 齐天想了一想,若是被人看见,果然颇份。他原来倒也不是如此节俭之人,只是近来一名不文,饱受饥饿,对粮食不觉倍加珍惜。 齐天只得作罢道:“那走吧。”当先出去。他走到门口,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悉悉”声,与脚步迥然不同,回过头去,只见倾城麻利地将两人外衣剥下,警惕的道:“你又打算跑单?” 倾城狡黠一笑,抛给齐天一件,剩下的一件套在外面,道:“你给的银子我可舍不得乱花。” 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两顶帽子,一顶戴在头上,拉低帽檐盖住眉眼,另一顶走去给他戴上道:“有钱你下去结,反正姑娘我是不会掏的。” 齐天暗道:“我的钱不都给你要去了?”但这话说来,想也同样白说,迟疑道:“听掌柜的之前所说,你已经跑过一回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未免有失厚道?” 倾城不以为然的道:“有失什么厚道?‘楼中楼’日进斗金,姑娘我没劫富济贫,已经算给他们老板薄面了。吃它两顿饭,难道还敢收姑娘的钱。”帮他把衣服套上,拉着下楼而去。 齐天无计可施,只有硬起头皮,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一路上心惊胆战,幸好直至出来,既无人识破,自也没人阻拦。 倾城走出大门口,将衣服脱下,反手一抛,回头喊道:“掌柜的,谢谢的你盛情款待,姑娘下回有空,再来关照。”拉着齐天撒腿就跑,等掌柜气急败坏的率众追来,早一阵风似的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回3长向此酬可为志,有冤必昭方称雪 两人发足奔了一程,途经一家还没打烊的客栈门前,齐天停住道:“姑娘要没别的去处,就先在这里暂住一宿。” 倾城问道:“你呢?” 齐天道:“我回府衙。那里还有几位朋友等着。” 倾城问道:“你认得回去的路?” 齐天初来乍到,黑夜之中一番穿插,别说回去的路,就连东南西北,一时也分辨不出,挠头道:“我逢人打听一下。” 其时夜已阑珊,天空乌云密布,大雨将至未至,别说人影,就是鬼影也没一个。 倾城道:“还是姑娘我给你带路。”心中暗暗得意:“想要甩开姑娘我,可没那么容易。” 两人又走了一会,突然霹雷一声,大雨如注,劈头盖脸的泼将下来。 倾城喊声:“快跑。”发足疾奔。他跑出一程,听后面没有跟上,折转回去,上下打量道:“我说你这人的心,到底有多宽?” 齐天失笑道:“前方不也下雨,到哪不是淋?与其狼狈不堪,不如安步当车。” 倾城想了想,挽起他胳膊道:“好吧。姑娘我就陪你有福同享,有雨同淋。”见他突然呆呆的望着自己,不解的道:“又怎么了?” 齐天结结巴巴的道:“你你的脸。” 倾城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大雨淋浴,触手润滑。 她自知脸上易的妆容,被雨水洗卸,露出原貌,又羞又急,急忙捂住脸道:“不许你看。”张开手指,从缝隙中偷偷瞧去,见他果然背过身去,嗔道:“姑娘我就那么难看么?” 齐天连忙摇头道:“不,不。姑娘的貌美,那是在下生平仅见。”心想:“古人常用沉鱼落雁c闭月羞花,来形容女子的貌美。古人之美,虽不可得见,料想也不及十一。”想起之前牵手挽臂的种种亲密之态,不禁神为之驰,意为之乱。 倾城嘟着嘴巴,用鼻音哼了一声道:“算你还会说话,姑且饶过你。”挽起他胳膊道:“走吧。姑娘只说陪你有雨同淋,但要淋到天明,那可不奉陪了。” 齐天先前被挽,因着人家相貌丑陋,这男女之防,在他心里不觉无视。如今露出真容,这少年的心思,便不禁活跃开来。雨水打在身上,落进心田,荡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他明知男女有别,放任自流,诸多不妥,然而踌躇万千,决心难下。一路上心上心下,直至回到府衙,走过那条路,行过那条街,穿过那条巷,恍如一场梦游。 值守的衙役远远瞧见,竟不迎接,反而飞快的转身跑了进去。 倾城斜睨着齐天,狐疑的道:“连一个小小的衙役,都不把你放在眼里,你真是侯爷?” 尾音刚落,从衙内奔出三人,为首一人,近前道:“候爷回来了。”却是黄清c方正与那名通报的衙役。 齐天道:“黄大人和方大人还没歇息?” 方正道:“下官再三请求,黄大人执意不肯,要一同等候候爷归来。” 齐天歉然道:“辛苦两位大人了。” 黄清望着倾城,惑然道:“这位姑娘是?” 倾城笑道:“黄大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不记得姑娘我了?”一颦一笑间,风情万千,直瞧得那名衙役丧魂失魄。 黄清听出声音,任是刚正不阿,也不禁一呆。扫了方正一眼,见他躬身而立,目不斜视,暗中点了点,向倾城道:“姑娘和先前判若两人,要不是老夫耳聪,还真认不出来。”待见她两人并肩挽手,不由又是一呆。 齐天脸色一噪,直透耳根,连忙挣脱。好在夜色朦胧,料想别人未必瞧见,略略心安。 方正道:“候爷全身湿透,快去沐浴更衣,我让厨房煮两碗姜汤,可别受了寒。”将他二人分别引到浴室,吩咐衙役备上衣裳,告退下去。 齐天沐浴更衣毕,在铜镜前端详,虽非锦衣华服,可胜在裁剪合身,穿在身上,朝气勃然,风尘尽扫。出得门来,候在门口的衙役,将他引到厅堂。 黄清与方正仍在安候,桌上摆了两碗姜汤,热气腾腾。 黄清殷勤的道:“侯爷快趁热喝了。” 齐天自小习武,哪怕只是外家拳脚,体质也远胜常人,后蒙祖母临终授艺,得窥内家法门,服用“白泽丹”后,更是突飞猛进。 别说淋雨,就是冰天雪地,也能抗之如恒,可人家一片好心,不便拂意,端起饮了。 黄清从桌下拿出一双旧靴道:“看侯爷的鞋坏了,大晚上的也没地方添置,先换上我这双,不知合脚不?” 齐天接来穿上,堪堪合适,谢过道:“黄大人还要盘桓多久?” 黄清道:“眼下看来,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 齐天道:“在下负命在身,就不多逗留了。关于凌知府一案和白大侠立祠之事,还有劳您费心。” 黄清道:“白义士立祠之事,我已经委任府丞大人督办。有关凌知府一案,还请候爷示下。” 齐天知黄清意在当着府丞的面撇清干系。别看黄清代天巡视,拥有先斩后奏之权,可与相爷势如水火,凌见思罪恶昭彰,就不诛灭九族,也难逃满门抄斩。黄清若敢徇私,那怕圣上开恩,想来相爷也绝不会放着排除异己的机会轻易罢休。 他身份显赫,就算越俎代庖,相爷有心发难,料想也要顾忌三分,当即道:“本候年少无知,对于朝廷的法度,那是有目如盲。既然黄大人有问,依本候浅见,旁干人等,若无涉案,一律从轻发落。” 黄清心领神会的道:“候爷既然有令,本官自当唯命是从。府丞大人可有异议?” 方正不知他二人唱的双簧,虽然心中大有异议,可候爷偏操独办,连钦差大人都服了软,自己区区一个府丞,那有底气叫板? 齐天叹道:“舅父近来龙体欠和,小候如此行事,说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实则为他老人家多积阴德,以祈天佑。” 方正心道:“你都这样说了,我再有异议,岂非诅咒圣上?”唯唯诺诺的道:“候爷用心良苦,苍天有感,必全灵应。” 齐天微微一笑道:“承蒙方大人吉言。”向黄清又道:“黄大人,韩三爷恰巧也有事上京,在下自作主张,让黄大人你帮忙领路了。” 黄清心知肚明,自是人家见自已待卫遇难,怕回程遭逢不测,是以求人相护。要不非亲非故,对方怎能费时费力,千里跋涉?喟然道:“黄某此生蒙受候爷三代大恩,那是十世难报了!” 齐天肃容道:“黄大人为了苍生社稷,躹躬尽瘁,要谢也是小候一家才对。” 叙话间,倾城梳洗出来。如果说她先前布衣荆钗,不掩天姿国色,这会刻意打扮之后,更是美不胜收。 黄清低声打趣道:“侯爷艳福不浅,可羡煞旁人。” 齐天面红耳赤的道:“黄叔也开始捉弄起人了。” 黄清哈哈一笑,起身道:“方大人,劳烦你给侯爷和倾城姑娘安排一下住宿,老朽年迈,就先歇息了。”辞别而去。 待倾城服过姜汤,方正早有安排,吩咐衙役送去休息。 齐天回房之后,就着书桌上的文房四宝,写了两封家书。一封呈给父亲备言近况;另一封寄予母亲嘱托照拂,临睡练了一遍口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回4长向此酬可为志,有冤必昭方称雪 翌日醒来,齐天晨练完毕,梳洗出去。 一个衙役早候在门外,请过安道:“候爷,钦差大人和府丞大人让小的转告您,要是起来,请到后堂用膳。” 齐天见他眼睛通红,怕是在门外站了一宿,点头致意道:“辛苦差大哥了。” 那名衙役手脚无措的道:“能够伺候候爷,那是小人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齐天情知继续客气,只怕对方更要拘谨,转而道:“昨晚那位姑娘呢?” 一个清脆声音从背后传来道:“算你有点良心,大清早的知道惦念姑娘。”莲步轻移,款款走近。 人还未到,香风先自袭来。如兰似麝,让人熏然若醉。 那名衙役只觉呼吸急促,口干舌燥,生恐失礼,获罪大人,艰难地垂下头去。 两人去到厅堂。黄清c方正c韩风月c关雎雎与柳青青各抱着孩子,俱在等候。餐桌上摆着的早点,原封未动。 柳青青见他二人并肩行来,举止不拘,不由一阵错愕。侧头瞧了关雎雎一眼,见她脸色黯然,暗地叹息一声。 齐天道:“柳姑娘,关小姐,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倾城姑娘。” 两人昨晚便有听说遇刺一事,知他被一个姑娘从中解救,不期竟是如此年轻貌美。 倾城衽裣一礼,笑容可掬的道:“两位姐姐好。” 柳青青嫣然道:“都说北方有佳人,一笑倾人城,妹妹这名取的可真贴切。” 关雎雎只觉胸口如堵,憋的人喘不过气来,起身道:“柳姐姐,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了。”抱着孩子,低垂着头,疾步而去。 倾城愕然道:“她怎么了?” 齐天也是一头雾水,道:“可能劳累过度,还没有恢复,休息一阵就好。” 关雎雎一直强忍的泪水,终是忍不住的夺眶而出。 众人用完早点。齐天向倾城问过银子。别看她在“楼外楼”一毛不拔,这会二话不说,尽皆掏出。 齐天转手递给韩风月道:“刘总镖头一家的后事,还有劳三爷帮忙料理。” 韩风月道:“候爷这就要走了?” 齐天道:“按理说来,此事应该在下亲自操办,只是负命在身,刻不容缓。” 韩风月道:“不用这么多。”取了一锭五两的纹银。 倾城道:“剩下的我来帮你保管,保证给你省吃俭用。”也不问同意,径自收了回去,纳入怀里。 齐天腹诽道:“一顿饭吃上几十两银子,这也叫省吃俭用?”掏出家书,交付给黄清。 黄清道:“黄叔还有公务在身,就不远送了。候爷多加小心。” 齐天点了点头,向柳青青道:“柳姑娘,孩子就拜托你和关小姐了。” 柳青青道:“江湖路远,公子帮忙给孩子取个名字,也好将来相认。” 齐天沉吟道:“白大侠壮志未酬,孩子就叫白延志吧。刘总镖头一家含屈而死,另一个就叫刘昭雪了。” 韩风月叹息着道:“侯爷何苦让孩子生来带着仇恨。” 齐天道:“自古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昭雪为人子嗣,父母之仇,焉能不记?怎能不雪?” 方正早有准备,呈上一双崭新的牛皮靴字,道:“侯爷远行,下官也没别的好送,都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但愿侯爷倾柯卫足,平安早归。” 齐天拍了拍方正肩膀道:“承蒙方大人吉言。在下穿着黄大人旧靴举足为法,新的就留给黄大人了。” 他作别既罢,告辞而出。韩风月与方正直送出府衙之外,方才回去。 齐天走了一程,见倾城尾随不舍,回头道:“姑娘这是要往哪里?” 倾城警惕的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可别想着甩脱我。” 齐天诚恳的道:“江湖凶险,在下武功平平,只怕反置姑娘于险境。姑娘要有去处,待在下送你一程。” 倾城眼圈一红,道:“我没有去处,也无家可归。”她说到“无家可归”时,泪水应声而落。 齐天听她语气凄然,不禁生出恻隐之心,可要带同上路,男女有别,实在诸多不便。 正自踌躇,倾城拉过他衣袖,擦了擦脸道:“老话说赶早不赶晚,快点走吧。” 齐天无计可施,只能调转过来,跟在她身后,见前行并非出城的方向,心想:“你再要去胡闹,我可不奉陪了。” 行了里许,行人渐多,人声渐嘈,不时夹杂着马嘶骡叫声,竟是来到一处马市。 齐天喜道:“还是姑娘想的周到,这是要卖骡子?” 倾城嗤之以鼻的道:“堂堂一个大姑娘,你让骑匹骡子上路,这不存心让人看我笑话。” 旁边一个声音接口道:“以姑娘的美貌,就不坐轿也得乘车。江湖险恶,抛头露面的可招人觊觎着呢。”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赶车的老汉,盘坐在车辕上,“叭啦”“叭啦”地抽着汗烟。 那人身高臂长,脸红如枣,满头银发,却又无甚皱纹。至于年龄,说他七老八十,固然有人相信;说他五六十岁,也不让人怀疑。 那老汉吐了一口烟雾,时而似禽,时而若兽,千形万状,让人眼花缭乱。 倾城啧啧称奇道:“老头,这是变戏法么?” 老汉翻转烟斗,将烟灰在辕边磕掉,把烟杆插回腰间,自推自销的道:“两位要是租老汉的车,以后可有的瞧。”敢情抽烟也是他平素招揽生意的砝码之一。 倾城道:“你那车怎么个租法?” 老汉拖着尾音道:“租法可多着呢。长租短租,日租月租。除此之外,还有三不租。” 倾城兴致勃勃的道:“还有这般讲究?快给姑娘说说。” 老汉道:“瞧老汉不顺眼的不租;老汉瞧不顺眼的不租;生肖属鼠的也不租。” 齐天好奇道:“生肖属鼠与租老伯的车,有甚关系?” 老汉连连摇头道:“这关系可大着呢。老汉姓马,子午相冲,平生最忌讳的就是属鼠的。” 齐天哑口无言。他虽然不以为然,可人家的买卖,愿打愿挨,旁人也指责不上。 倾城道:“那租金又怎么算?” 那自称姓马的老汉道:“只要不在老汉的三不租内,管吃管饱,租金可有可无,路途可近可远。” 倾城端详着拉车的马道:“这马能拉得了人?” 那马歪不横楞的,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看来别说拉人,就是行走都甚为艰难。 马老汉抽出烟杆,在那马屁股上,轻轻一抽,吆喝道:“老马,来生意了,打起精神。” 那马一甩鬃毛,长声嘶叫,一股雄健的气势,立即蔓延开来。 齐天虽不懂相马,也知是良驹,赞道:“果然是匹好马。” 倾城不放心的又道:“这马看来没问题,只是你一把老骨头,可经得起折腾?” 马老汉拍打着胸脯,“噗噗”作响,以示强壮道:“只要管吃管饱,别说千里之途,即便万里之遥,那也不在话下。” 倾城爽然道:“那好。成交了。”撅开帘子,钻进车厢。 齐天隔着车厢道:“姑娘乘车,在下走路就行。” 倾城钻出头来,问马老汉道:“你瞧这人可有毛病?” 马老汉道:“正常的人和姑娘这么漂亮的人同乘,想来求之不得。” 倾城道:“听说你们赶车的都会些医术?” 马老汉答道:“那也只是医治畜生。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对于我们赶车的,这马儿就是我们的身家性命。” 倾城道:“那赶紧给他瞧瞧。” 齐天辩解着道:“在下又不是马。” 倾城道:“你这人简直就是一个呆子,连马都不如。” 齐天呐呐的道:“男女有别,只恐唐突佳人。” 倾城道:“你这那是怕唐突姑娘,简直就是折磨姑娘,路远迢迢,可不得跟着你走到猴年马月。” 齐天道:“那待在下到市场买匹脚力。” 倾城泫然欲泪道:“你这没良心的,一心就想甩脱姑娘,一个人花天酒地” 齐天听她越骂越离谱,只得硬起头皮,跟上车去。正襟而坐,目不斜视。 倾城等了许久,见没有动静,怒道:“马老头,你这是等着开张利是,还是挑选黄道吉日?” 马老汉委屈的道:“老汉这不是等着两位指路。” 齐天无奈的道:“在下初次出门,前往古楚。老伯若是识路,烦请就近取道。” 马老汉应了一声,吆喝着道:“走喽。出城。南下。” 那马竟似不仅听得懂人言,识得了道路,还辨得了方向,也不用鞭策,自顾迈开步子,出城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回1有志小少莫相轻,他朝文武许安邦 到得中午打尖,齐天才算明白马老汉所说“只要管吃管饱,租金可有可无”。 那老汉吃了七大碗肉,三十四碗饭,直到锅里粒饭不剩,仍然意犹未尽。 完了又沽了五斤老酒,喂那马喝了,同样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照这胃口,雇主若不管吃,那点租金,估计都不够马老汉填牙,更别说还要喂马。 会钞出来,倾城揽住马老汉肩膀,道:“马老头,姑娘这回可上了你的当了。” 马老汉讪讪的道:“这人上了年纪,体力衰弱,全靠一口饱饭撑着。” 齐天微笑着道:“老伯不必介怀,只要有我们吃的,就不能让您老饿着。” 马老汉目中光芒一闪道:“公子好心,菩萨保佑,必有好报。” 待他二人上车,抽了两口汗烟,一翻吞云吐雾,长声道:“走喽。”那马撒开蹄子,向前行去。 日行夜宿,舟车枯燥。 倾城百无聊赖,纠着讲述一路见闻,齐天拗她不过,只得娓娓道来。 倾城听他舍身相救白惊天,白手去挡关雎雎匕首,冷笑说道:“半吊子水都敢到处管闲事,能够活到如今,也是老天没眼了。” 齐天道:“路见不平,如果惜身爱命,就都袖手旁观,那普天之下,岂非遍是恶人横行无忌?” 一直盘在车辕上打盹的马老汉,突然睁开眼的道:“有本领打抱不平,固然难得可贵。公子以微弱之身,仗义而为,置生死于度外,却让人可敬可佩。” 倾城骂道:“老糊涂蛋,谁是雇主分不清楚,就乱拍马屁,小心姑娘饭不给饱c菜不给添。” 马老汉诺诺的道:“公子侠骨仁心,虽然稀有,可也不少见。姑娘天仙下凡,却是世间仅有。” 倾城心花怒放的道:“念在你还算实诚的份上,中午打尖,咱们加餐。” 齐天想起“楼外楼”来,心中一阵哀鸣。 马老汉精神百倍地吆喝道:“老马,有好吃的,走起喽。”那马加大步子,奔驰而行。 倾城听齐天继续讲述,待听到白惊天自绝心脉,谢飞越还原原委,叹息道:“白惊天这人,我爹爹平日提起,也都赞赏有加。今日听来,果然英雄了得。可惜好人不长命,要不姑娘可得认识一下。” 那马老汉喟然道:“百余年来,武林之中,江湖之上,朝野之外,要论不负侠名,‘雷神’白惊天,当推首席。难得!难得!可惜!可惜!” 倾城道:“‘雷神’的廿三手‘奔雷手’,在武林中也算一流的功夫,你好好练练,免得日后再多管闲事,吃不了兜着走。” 她听到荒丘上,“破月山庄”那二公子迁怒齐天,破口大骂道:“归无路那混账东西,越来越不像话了,要是伤着你,看姑娘怎么收拾他。” 齐天讶然道:“你俩认识?” 倾城自知说溜了嘴,王顾左右道:“马老汉,你睡着了么?慢腾腾的这得走到猴年马月?” 齐天不依不饶的道:“你是怎么知道人家姓名的?” 倾城恼羞成怒的道:“还有完没完?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样,没点见识就敢出来行走江湖?”摆了摆手,不耐的道:“你那点破事,还是省着点唠,免的姑娘听着烦心。” 齐天求之不得,就坡下驴道:“那我练练白大侠的‘奔雷手’,以后危急之时,也好保护你。” 倾城转嗔为喜道:“算你长了点心。” 齐天取出油纸包,解开包裹,露出一本古朴的书籍,封面上写着“奔雷手”三字。 翻开扉页,开篇明义的写着:阴阳薄动,合而为雷。夫雷之发动,一气一声也。是故,气在正,正则刚,刚则强;声者,势也。势足则威,威而猛。 后面是运气之法,再后是用声之道。虽然只有二十三式,然则每一式之中,均藏拳掌指三种变化。 每一种之间又包含若干变化,诸如击劈点切,推压翻送。其变化之繁多,端有上百上千式。 获益于他修炼祖母所授的无名心法日久,对经脉的运行颇为熟稔,此时练习起来,竟是得心应手。 齐天意念一起,只觉一股热气,自“会阴”腾起,沿着口诀所谓,徐徐流动。 平素散于周身气府中的真气,有若百川入海,源源不断的汇集过去。 他默照图谱所示,手上比划,一招“雷令风行”,向前推出。“嘭”的一声,整个车厢四分五裂。 马老汉在外面“哎哟”一声。 倾城道:“别一惊一乍,车厢坏了,姑娘照价赔偿就是。” 马老汉抱着胳膊道:“公子练的什么神功,隔着车厢,都能把人手臂打折。” 齐天愧疚不已的道:“在下初次练习,没能控制好力道,让老伯遭了这无妄之灾,实在对不住了。” 马老汉大大咧咧的道:“这点小伤,老汉还能承受得住。前面就是宣城,进城找个郎中接接便好。倒是这梅雨季节,没了车厢遮挡,怕是有误行程,可得找个师傅修理一番。” 出了这档子事,这功夫眼下是练不成了,齐天连着怀里的荷包和秘笈,一起包进油纸中,放回怀里。 好在那马不用马老汉驱赶,也能自顾前行。午初时分,到得宣城。 自西汉元封二年设丹阳郡以降,历朝历代均有名士出守,后世致有“上江人文之盛首宣城”之赞,“宣城自古诗人地”之誉。 其地所产宣纸,纯白细密,色泽光鲜,久藏不腐,百折不损。并徽州之墨,端州之砚,湖州之笔,为文房四宝,饮誉海内。 域内襟山带水,敬亭c柏视c水西c龙须四山叠翠;青戈c水阳两水相依,南漪c太平c青龙三湖交映,占尽东南形胜。 进得城门,齐天让马老汉停下车来,向倾城问过一锭碎银,拿在手里喊道:“路过的父老乡亲,贵地有何跌打名医,还请相烦引领,在下自有重谢。” 他行走江湖,见惯市井中人的势利,是以要言不烦。 一言甫毕,四面八方,立即有人应和。 一人大声道:“这位公子,城东‘杏林’谢伯钦谢师傅的接骨之术,最是高明不过。” 另一人抗议道:“谢师傅的医术是不错,可比起城南‘桑园’陶屯田陶师傅,又差了一截。” 又一个人道:“别看谢师傅和陶师傅名声虽响,不过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实际比起三代祖传的王师傅,只怕还多有不如。” 齐天皱眉道:“哪位师傅离的近些?” 最先推许城东“杏林”谢师傅的那人,向另外两人得意扬扬的瞪了一眼,从齐天手里接过银子,挤开人群,领路而去。 齐天跳下车来,在前面牵马尾随,走了一程,他惦记马老汉的伤势,渐渐不耐起来,那汉子倏地伸手一指道:“这便是了。” 顺眼望去,只见一家店面,门上悬着一方匾额,写着“杏林”两字,里面影影绰绰的人声鼎沸。 那汉子道:“说起这谢师傅的医术,不是在下吹嘘,方圆百里之内,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口才便利,越说越是通畅,直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只是限于学识,遣词殊无新意。 倾城听他大话连篇,老大不耐,板起脸道:“啰里啰嗦,小心姑娘反悔,把银子要回。” 那汉子一听人家要把银子索回,闭上嘴巴,掉头就走,转眼间去得远了。 齐天扶着马老汉下车进屋,只见屋子中间,摆了一张凉床,上面棉被高叠,趴着一个又白又胖的中年男子,穿着犊鼻内裤。 一个秃顶精瘦的老者,围着凉床游走,双手连珠价的在那白胖男子身上拍推揉捏。 前后左右摆着四只火炉,炉火兴旺,满室温暖,周边围着七八个衣着奴仆打扮的人。 那白胖男子杀猪一般嚎叫不止,也不知是舒服之极,还是痛苦之至?两旁的仆从,不停地大声呼喝。 这一人道:“谢老头,找死么?” 那一人道:“快轻点,可不是和你开玩笑呢。” 又一人道:“伤着我家大少爷,你就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齐天气沉丹田,扬声道:“哪位是谢师傅?”声音激越,将那四只火炉,震得嗡嗡作响。 众人耳膜鼓荡,一齐安静下来。 齐天自己说完,也不由一愣,数日之间,不期功力竟然精进如斯? 那秃顶精瘦老者应声道:“老朽便是。” 他知悉但凡来此,多为医治而来,也就不说有何贵干了。 齐天恭声道:“在下一位长辈不幸骨折,闻道先生医术高明,蒙人指引,特来求诊。” 一个仆从大声喝道:“谢老儿正忙着为我家大少爷按摩,那有时间理你长辈的死活。” 另一个接口道:“哪凉快那呆着去,别自讨没趣。” 谢伯倾“哦”了一声道:“公子稍等片刻。”喊道:“云儿。请座。奉茶。” 一个青衣小厮,从人丛中猫腰钻出,引手道:“三位这边请。” 齐天心下焦虑,可先来后到,却也无法,只得跟到西首,扶着马老汉坐下。 倾城屁股还没坐热,腾地站起身来。 齐天心头一跳,见她挤将过去,将外围的仆从,撞得东倒西歪,大感不妙。 果不其然,那些人不是破口大骂,就是言语轻佻,更有甚者毛手毛脚。 他本要喊住,当此情形,却是过犹不及,不禁叹息一声。 只听一阵“啊唷”之声,跟着“扑通”大作,七八人尽数被抛出店外,叠罗汉似的,堆成一座肉塔。 下面的被压住身子,挣扎不开,手舞足蹈的,远远望去,好似划水的乌龟。 那白白胖胖的男子听见响动,翻过身来,蜷成一团,身上的肥肉,簌簌抖个不停。 倾城一脚踏在凉床边上,双手交叉,搁在膝盖上,俯身问道:“什么毛病,需要帮手么?” 那白胖男子听着外面惨声连连,心头战栗,嗫嚅道:“不不敢劳劳烦姑娘。” 倾城右手握拳,左掌压在上面,用力一拗,关节中发出一阵“格格”脆响,嫣然一笑道:“不客气,姑娘最爱助人为乐。” 那白胖男子心惊胆战,颤声道:“一点小小毛病,这会全全好了。” 倾城突地脸色一变,冷冷的道:“既然好了,还赖在这里,是不想劳烦姑娘动手。” 那白胖男子“呼”的一声,蹦下床来,连衣也不及穿,三步当两步,亡命似的冲出店外。 他平素走不上几步,便喘息不止,需人扶持,这会却一阵风似的去了。 外边一众仆从,顾不上呼号喝骂,连爬带滚的尾随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回2有志小少莫相轻,他朝文武许安邦 那谢伯钦以医营生,与江湖中人多有往来,并不如何慌乱,从怀里掏出一块雪白的方巾,抹了抹额头的细汗,问道:“是哪位就医?” 齐天扶着马老汉过去。谢伯钦检查道:“不碍事,脱臼而已。”一手扣住马老汉肩头,另一手提起他手腕,左摇右摆,前拉后送,老练地将脱臼接了回去。 云儿机灵地呈上一盒漆黑的膏药。 谢伯钦蘸着涂在脱臼处,宽慰道:“老人家身子硬朗,虽没年轻人恢复的快,最多四五天,便可康复。” 齐天道:“有劳师傅。席敬几何?” 谢伯钦摆手说道:“医者父母心,举手之劳而已,哪里用得着钱,倒是你们刚才得罪的那人,家里乃宣城有数的人家,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没事还是赶紧离开为善。” 齐天本要给付诊金,告辞而去,闻言道:“我们一走了之,那谢师傅你怎么办?” 谢伯钦道:“老朽一把老骨头,量他们也不会太过为难。”言下之意,显是应付不来,只有听天由命。 倾城大大咧咧的道:“谢老头不用担心,要是敢来找你麻烦,看姑娘不打断他们狗腿。” 齐天怫然作色道:“你再要胡乱伤人,可别跟着我。” 倾城怼道:“你这没良心的,千方百计的就想着赶人家走,好一个人寻花问柳。”越说越是委屈,眼睛“眨巴”间,泪珠“扑簌”的掉落下来。 云儿在一旁只瞧得义愤填膺的道:“放着这么漂亮的姐姐,还去寻芳问柳,太太也岂有此理了!” 谢伯钦斥道:“小孩子家,懂得什么?”向齐天作揖道:“小孩子胡说八道,公子别往心上去。” 云儿嘟着嘴道:“这不是师傅你说的,做人得有始有终,怎么能够始乱终弃?” 谢伯钦喝道:“越来越没规则,回房给我抄写十遍《伤寒论》去。” 倾城骂道:“孩子又没说错,你罚他作甚?要不看你一把年纪,姑娘真要敲你几个响头,让你明白明白事理。” 云儿抢过去,张开双手,护在谢伯钦身前道:“姐姐要打的话,就打云儿。” 倾城道:“那个糊涂虫,你护着干嘛?” 云儿道:“书上说:明师之恩,诚为过于天地,重于父母多矣。云儿作为弟子,怎么能够瞧着师傅受过,假装看不见。” 倾城道:“那你又顶撞你师傅?” 云儿道:“书上又说: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 齐天赞道:“小小年纪,不仅熟读经书,更懂尊师重道。谢师傅有此佳徒,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谢伯钦听他夸奖,脸上也是与有荣焉,轻抚云儿头顶道:“公子谬赞,只恐老朽才疏学浅,误人子弟。” 倾城感念他适先维护自已,心念一动,拉着云儿的手道:“小弟弟,快来谢过大哥哥。” 齐天愕然道:“谢我何来?” 倾城嫣然一笑道:“这么天资聪颖的孩子,放在这小小的医馆,能有多大作为?再说人家日后,倘若没能出息,岂不显得你有眼无珠?” 齐天明知她歪理邪说,可是逻辑周密,一时竟也难以辩驳。 谢伯钦老于世故,听他二人对答,知其来头不小,福至心灵的道:“云儿若是有幸,承蒙公子眷顾,老朽自当勤加督促,勿使兢兢业业,堂堂正正,俯仰无愧,不负所望。” 齐天骑虎难下的道:“就怕谢师傅故土难离。” 谢伯钦道:“老朽自打双亲亡故,四海为家,身到之处,即是故土。寓居宣城,那也只是因在城外拾得云儿,方才扎根于此。” 齐天蹲下身子,望着云儿道:“那小弟弟你是想习武?还是从文?” 云儿昂首挺胸,雄赳赳的道:“只要文可安邦,武能定国,云儿都不介意。” 谢伯钦斥道:“小小年纪,大言不惭,可不惹人笑话。” 倾城又训道:“都说有志者事竟成,孩子志存高远,在你眼里怎么就成了大话?怪不得你这辈子,只能开间小小的医馆。” 谢伯钦虽一生未娶,不解女儿心思,也知眼前的姑娘,那是万万招惹不得,只有听而任之,方是上策。 齐天道:“人之事业,贵在专一,最忌旁骛,所谓贪多嚼不烂。” 云儿想了想,望着师傅道:“记得师傅曾经说过,小的时候战乱,父母被敌人杀害。那云儿长大以后,就当一名将军,保家卫国,替师傅报仇。” 谢伯钦老泪纵横,语无伦次的道:“好孩子,不愧为师养育你一场。” 云儿憨憨一笑,踮起脚尖,帮谢伯钦擦干脸上的泪水。 谢伯钦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感动。因着半生漂零,而郁积的凄苦,霎时烟消雾散,暖洋洋的一片和熙满足。 齐天道:“若是谢师傅不嫌跋涉之苦,在下修书一封,举荐云儿到国子监就读。” 谢伯钦虽然身在草野,可作为臣民,对朝廷的机构,却也耳熟能详。云儿若能入读国子监,可谓鱼入龙门,前途无量。 然而国子监作为朝廷培训人才的最高学府,择生条件苛刻无比,又岂是等闲可入? 倾城插口道:“就说你老糊涂,人家堂堂一个候爷,别说举荐就读,就是保荐为官,那也轻而易举。” 谢伯钦连忙拉着云儿跪下道:“原来是候爷大人,小民有眼不识泰山,失礼勿怪。” 齐天扶起他师徒道:“谢师傅不必拘礼。在下浪迹江湖,这候爷的身份,和你平头百姓,那也没有区别。” 倾城道:“那倒是的,人家瞧不顺眼,一样照砍照杀。要不是姑娘,你这候爷,也只能祈求下辈子继续投个好胎。” 齐天哑口无言。 马老汉打了个哈哈道:“老谢你这可是遇上贵人喽。” 谢伯钦想起一事,脸色大变道:“候爷万金之躯,以防万一,还是尽早离开为善。” 突然外面一个声音,寒声道:“撒完野就想走?天下哪有这般好事。” 另一个声音道:“好你个谢老头,胆管伙同外人,伏谋我大哥,你这是长了几个胆子。” 倾城道:“我还以为会去报官,谁知搬来靠山。”点了点头道:“倒算识趣,要是报官,大水冲了龙王庙,可不白费功夫。” 谢伯钦低声道:“候爷小心,那杨龙虽然纨绔,可他两个弟弟杨虎杨豹,却是‘落花武馆’的弟子。” 倾城浑不在意的道:“什么‘落花狗馆’?有我们齐大侠在,若敢乱吠,照样打他个落花流水,稀里哗啦。” 她虽非有意叫嚣,可声音高扬,并没刻意节制,外面听的一清二楚。 一言甫出,外面顿时有如炸开的油锅,沸腾起来。 这个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口出妄言,污蔑我‘落花武馆’?” 那个骂道:“好你个狗东西,跑来宣城放肆,也不打听打听我师傅的来头?” 齐天道:“谢师傅,那‘落花武馆’的馆主,有什来头?” 谢伯钦低声道:“听说是崆峒派的弟子。我之前还合计着送云儿去学点功夫,一来强身健体,二来日后也不至任人欺凌。只是收费昂贵,一年得三百两纹银,不得作罢。” 齐天叹道:“听人家口气,想来平素跋扈惯了。一个九大门派弟子的徒弟,就这般气焰嚣张,师傅的威风,由此可见一斑。” 言犹在耳,“砰”的一声,一块门板被人踢破。 齐天不假思索,挥手一拨,将激射过来的碎片击飞出去。 又是“砰”的一声,左侧一面墙壁,竟被他扫出的木头,砸穿一个大洞。 若在平时,谢伯钦肯定心疼不已,但他既已下定决心,为了徒弟的前程上京入读,这点破损也就不放在心上。 从门外涌进来七八个人,除了被倾城驱逐而去的白胖男子杨龙外,其余人统一着装,银白靴子,青色劲装,束着皮革腰带,胸前衣衫上一左一右,绣着“落花”二字。 为首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趾高气扬的道:“杨兄弟,是谁欺负你?” 杨龙一脸讨好的谄笑道:“言师兄,就是那恶婆娘。”指向倾城。 那叫言师兄的顺眼望去,呼吸不禁为之一窒,目光为之一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回3有志小少莫相轻,他朝文武许安邦 其余人跟着望去,一个个两眼放光,呼吸急促,更有甚者,连口水都流了出来。 倾城喝道:“你们私闯民宅,毁人财物,如此目无法纪,难道就不怕官府治罪?” 众人醒过神来,一齐哄堂大笑。 那叫言师兄的整了整衣襟,彬彬有礼的道:“不瞒姑娘,在这宣城之内,我们就是王法。”说着伸了一个懒腰。 两个跟班弟子,自觉地跑去,搬了一张椅子过来。 言师兄大刺刺的坐下道:“家师乃崆峒派南洞首座足下大弟子,武林人称‘落花手’谭明月,宣城‘落花武馆’馆主。” 依照武林中的规矩,他既报出师承,对方就算不客套一番,最不济也该说着“久仰”。 倾城却是全不讲究,点头道:“知道了。你的大名呢?” 言师兄道:“在下言覃,‘落风武馆’大师兄。”他本来有个外号,人称“腹中剑”,只是自知不雅,也就略过不提。 倾城道:“看言师兄少年英雄,仪表堂堂,不知来此有何贵干?要是找谢师傅医治,那可不巧,人家正准备迁徙。” 言师兄道:“在下今日恰巧上两位杨师弟家过府拜会,闻说杨兄与一众家丁,在谢师傅的医馆被人欺负。我辈武林中人,替天行道,路见不平,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倾城道:“难得言师兄侠义为怀,正好帮我主持公道。” 言师兄正气凛然的道:“姑娘请讲,在下自会为你做主。” 倾城淡淡的道:“小女子路过贵宝地,陪车夫前来求医,孰料遇见你哪位杨兄的家丁,狗仗人势,言语轻佻,还动手动脚。姑娘一时义愤不过,就出手帮言师兄教训了一下。” 她所言倒也不假,只是略过自己撞人在先,顿时由施暴者变成了受害者 。 杨龙破口大骂道:“好你个臭婊子,颠倒是非,你以为凭你三言两语,就想开脱?” 他本来还要说上几句狠话,只是骂不几句,上气不接下气,只得作罢。 适先踹门的那人,在一旁劝道:“大哥稍安勿躁,有大师兄在,定让你出尽胸中恶气。” 言覃侧过头去,脸色冷峻的道:“杨兄,不是言某说你,自己家丁不加约束,已经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还出口不逊,骂起人来?” 杨龙不期他突然翻脸,张口结舌,直把一张脸,憋的白里透红。 那喊“大哥”的三弟杨豹,和一旁的二弟杨虎,两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言覃回过头来,脸色和熙的道:“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倾城道:“萍水相逢,姑娘的名字,说了怕是言师兄也不会记在心上。” 言覃叹道:“说来不可思议,在下第一眼看见姑娘,就觉得姑娘的脸,就是那在千年幽幽的梦里,反复对我微笑的脸。所以今生相逢,总也觉得有些前缘未尽,却又很恍惚,无法一一诉说。” 他口才便利,这一套说词,也不知对多少女子说过,可谓屡试不爽。 倾城抿嘴笑道:“言师兄油嘴滑舌,可不知有多少姑娘遭了你的殃?” 言覃干笑道:“不瞒姑娘,言某人虽不敏,等闲的女子,却也瞧不眼上。惟独对姑娘情难自禁,这可能就是常人所谓的缘分吧。” 倾城腆然一笑道:“那是言师兄青眼有加。”斜睥着齐天道:“不像某些木头人,生着对眼睛,和瞎的一般。” 言覃作揖道:“请恕在下唐突,姑娘若是不弃,不妨到敝馆一游。” 倾城道:“是什么繁华去处?姑娘可懒得跑。” 言覃道:“敝馆虽然简陋,可与‘古北楼’毗邻,坐拥‘敬亭山’,此两处皆乃宣城胜地。” 齐天在一旁听她两人言来语往,郎情妾意,心中越发不是滋味,一脚踢向那张凉床。 他心中恼闷,这一下积郁出手,力道极劲,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面本就破损的墙壁,雪上加霜,轰出一个大洞。 断砖碎瓦,“哗啦啦”的下雨一般,好在房屋结构甚牢,倒也不致就此倒塌。 倾城讶然道:“好端端的那张凉床得罪你了?” 齐天气急败坏的道:“人家花言巧语,一看就不安好心,难道你真要前去。” 倾城本没打算前去,待见齐天醋味甚浓,当即改变主意道:“既来宣城,那两个地方,可不能不去。再说言师兄英武不凡,正气凛然,怎会不安好心?” 她转向言覃,笑语盈盈的道:“我这同伴初涉江湖,诸事谨慎,以至草木皆兵,言师兄可别往心上去。” 言覃喜笑颜开的道:“常言道‘小心驶得万年船’。那位兄台的顾虑,也是人之常情,言某焉有介怀之理。” 倾城向马老汉道:“马老头,你去不去啦?” 马老汉道:“管吃管喝么?” 言覃抢着道:“包自饭管饱,菜管足,酒管醉。” 马老汉喃喃的道:“有吃有喝,就是龙潭虎穴,那也得走上一遭。” 言覃不动声色的道:“老伯说笑了。” 倾城向齐天催道:“把你要办的事,快点处理好了。”对言覃道:“言师兄,我们出去等了。”当先走出店外。 言覃尾随而行,其余人马首是瞻,自是紧跟在后。 杨豹见兄长愤愤不平,显然气自难甘,向他打了一个眼色,告诫不可莾撞,三人随后出去。 齐天无计可施,只得问过文房四宝,书了一封信函,付予谢伯钦,一一交待清楚。 谢伯钦满脸忧色的道:“‘落花武馆’的人可非善类,侯爷此行,可得加倍小心。” 齐天谢过,告辞出去。言覃当先引路,一行人径往落花武馆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回1休言天道无常报,若欺暗室有人收 众人行了一程,脚下地势渐高。 言覃突然指手道:“那就是江南四大名楼之一的‘古北楼’了。” 齐天抬眼望去,但见崖叠如嶂,一座高楼耸立其上,玉砌雕阑,飞阁流丹,蔚为壮观。 言覃却不上山,折而向北,走出里许,只见一片宅等,三面傍山,坐落在一处山坳中。 后崖一条瀑布,倒挂而下。正面黄色围墙,朱红大门,上面悬着一方匾额,写着“落花山庄”四个漆金大字,映照着日光闪闪发亮。 门口两个和言覃一般着装的青年,远远瞧见,小跑着迎上前来,哈腰说道:“大师兄回来了。” 齐天见他既不出言应答,也不点头致意,与在医馆中的温文尔雅,判决两人,心中警惕更甚。 进院是一个巨大的练武场,列着四个方阵,分别操练刀剑拳棍。 每个方阵足有三十来人,队形齐整,声音齐亮,几十人一起吆喝,震耳欲聋。 那面围墙也不知用何砌筑,如此大的声响,在庄外之时,并不透出。 齐天想起谢伯钦在医馆中说的,如果所言不虚,一名弟子一年三百两学费,一年的收入,少也得三四万两纹银。 这还是崆峒门下,一个弟子的小头,放眼整个门派的收入,还不得翻上几倍,甚至数十倍。 普天之下,又有多少这样的门派?天下的财富,如此巨额的流入帮派,绝非朝廷之幸,百姓之福。 言覃径自引着倾城三人,来到前厅,在门口站定,向跟随的一众弟子道:“你们先下去。” 众人齐声称是,各自散去。 厅堂里空空荡荡,除了一个丫鬟打扫卫生,并无他人。 言覃进去道:“师父呢?” 那丫鬟收起羽毛掸子道:“大师兄回来了。老爷和师叔在寒潭垂钓,吩咐大师兄回来,让你过去。” 言覃“嗯”了一声,吩咐说道:“好好招待贵客。”向倾城陪笑道:“姑娘稍座片刻,在下去去就来。”告辞出去。 那丫鬟将倾城三人请过上座,奉上香茗,摆出八色糕点。 糕点虽是司空见惯之物,可所盛碟盏,俱为翡翠制品,晶莹剔透,那怕再外行,也知价值不菲。 齐天放眼望去,只见墙壁上所悬字画,尽为名家落款,再看厅中家具,竟然都是名贵木材,其富丽奢华,比起自己府中,那也有过之无不及。 马老汉喊道:“小姑娘,有酒么?”他一边说话,手上也没闲着,不论糕点大小,只要被他抓起,一鼓脑塞进嘴里,牙齿稍微一磨,便咽了下去。 等那丫鬟用托盘端了一壶酒来,八碟糕点被马老汉风卷残云,尽皆见底。 马老汉皱眉道:“少了,少了。‘落花武馆’招待客人,都这么小家子气么?” 门外一个声音沉声道:“还不赶紧照办。老夫平时都怎么教导你们,凡是来到山庄的客人,务必让人家宾至如归。”说话声中,从门口进来三人。 当先两人并肩而行,左边说话之人,五十来岁,衣衫华贵,腼着个大肚子,油光满面。 右边一人,年纪相仿,微微驼背,面黄肌瘦,愁眉苦脸的好似晚饭掲不开锅。言覃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那丫鬟诚惶诚恐的道:“是。老爷。”疾步而去。 那人拱手道:“贵客大驾光临,本来蓬荜生辉之事,莫的让一个不懂事的丫鬟坏了兴致。都怪老夫管教不严,还祈恕罪。” 莫敏引见道:“这是家师‘落花手’谭明月。”向另一人介绍道:“这是在下师叔‘流水剑’张辛苦大侠。” 马老汉吮吸着手指头上残留的糕屑,含糊不清的“吱”了声好,也不知是答复,还是赞味道好。 倾城打量着张辛苦道:“张大侠看着营养不良,和你师兄的滋润比起来,同是同门师兄弟,落差怎的如此之大?” 她转向马老汉揶揄道:“马老头,看来你上当了,这‘落花武馆’招待客人的伙食,怕是油水不足。” 齐天听她甫一照面,又是挑拨,又是讥诮,连自己这外人,都觉得过为己甚。 谭明月却是毫不介意,打了一个哈哈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师弟面容黄瘦,纯为练功所致。”向言覃吩咐道:“覃儿,去把我和你师叔在寒漂钓的那两尾金鲤,让厨房烧了,整治一桌丰盛的酒席。” 莫敏告退下去。那丫鬟抱了一坛酒来。 马老汉道:“给我作甚?”那丫鬟满腹委屈地呆在当场。 齐天提醒道:“是老伯你问人家要的。” 马老汉拍着脑门说道:“这人一上年轻,就是不中用,老丢三落四,对不住小姑娘了,有劳你送去庄外,给拉车的那匹驳马喝了。” 那丫鬟张口结舌,一时顾不得自艾自怜。这一坛酒足有十斤,用佳酿喂马,固然见所未见,牲口酒量之大,更是闻所未闻。 谭明月斥道:“楞着作甚?还不照办。” 那丫鬟抱着酒坛,诺诺而去。 谭明月和张辛苦陪着坐下。谭明月侧头向张辛苦道:“老伯的马如此奇特,师弟爱马成性,怕是心动不已?” 马老汉喃喃的道:“看看无妨,可别见财起意,老头还指望着它养老糊口呢。” 谭明月脸色一僵道:“老伯说笑了,别说谭某还有些家底,身为九大门派的弟子,也不能作出那般龌龊事来。” 马老汉自言自语的道:“光天化日之下,自然有所顾忌,就怕暗时无人处,以为天不知地不晓,犯下恶来。” 谭明月脸色又是一僵,索性当作没有听见。 等言覃回来复命,马老汉说道:“既然你师叔好奇,就去把老汉的马牵来,让他饱饱眼福。” 言覃也不问缘由,出门差了一个师弟,出去牵马。 齐天心想:“人家说是爱马,可也没话要看,你擅自让人牵来,怎的一把年纪,连财不露白的道理都不懂得?” 可此乃别人私物,自行使唤,也不好置喙。 过不多久,一个少年灰头土脑进来,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狼狈之中,又是委屈,又是愤慨。 谭明月勃然道:“怎的弄成这般模样?为师平时教导你们,同门之间要互敬互爱,都当耳边风了?” 言覃插口道:“是弟子刚让洪师弟牵的马,出去之时,还好生生的。” 谭明月愕然道:“难道一匹马把你弄成这样?” 那姓洪的弟子愤愤的道:“弟子看是一头畜生,也就没加防备,不晓解辕之时,冷不丁被踢了一蹄。弟子念着大师兄的吩咐,就想着把马车一道拉来,谁知又被拱了一下。” 马老头笑呵呵道:“不好意思,老汉忘了交待,那马性子暴烈,一般生人勿近,你在左耳摸它三下,右耳弹两下,便乖乖听话了。” 张辛苦越发心痒难耐,起身说道:“待我去瞧瞧。”一阵风似的去了。 谭明月向那洪姓弟子,挥挥手道:“今天的功课暂先搁搁,下去敷点药,将养一下。” 那弟子恨恨的道:“那弟子吃的这亏,便这样算了不成?” 谭明月作色道:“不成器的东西,平时不好好用功,在一头畜生身上吃了亏,难道还想较劲回来?” 那弟子吃了一顿训斥,灰头土脸的去了。 不一会儿,张辛苦兴冲冲的回来,与适先的沉稳,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谭明月好奇的道:“究竟是何宝马,让师弟如此雀跃?” 张辛苦向谢伯钦深深鞠了一躬道:“张某读《相马经》:其中记载说:有马‘忽雷驳’,青白相间,善饮于酒,腾高越阻,如屡平地。不期今日得见,老伯若肯割爱,张某感激不尽。一应所求,无不遵照。” 马老汉淡淡道:“算你还有些眼力。只是既识‘忽雷驳’,当晓世所难寻。老头一把年纪,那些黄白之物,要来何用?” 张辛苦还待再下说词,被谭明月拉着坐下。 谭明月向他使了一个眼色,朗声道:“有朋自远方来,今日只叙交情,不谈其它。” 马老汉摸了摸肚子,肚子默契地回以“咕噜”声响,道:“空着肚子,就是放屁,都欠力气。” 谭明月自从成亲以来,一直无有所出,时常引为憾事。 奈何妻子乃师尊的掌上明珠,他旁敲侧击,好几次流露出纳妾的想法,对方一直不肯松口,只得郁郁作罢。 后来趁着委派宣城,开设武馆之机,暗地纳了一个小妾,窝藏在外。 他唯恐东窗事发,待得生产,索性杀了灭口,匿名将婴儿寄养在一户农家,等其年长,便让送来拜师学艺。 是以言覃名为徒弟,实乃私生子,言覃这名字,也是拆自他的姓,平素爱护有加。 适先言覃上寒潭面见,陈说相中一女,他为父为师,自无不允之理。 任是如此,被马老汉一再不知趣的抢白,也忍不住火冒三丈,皱眉道:“覃儿,叫下人去厨房催催。”言覃谴人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回2休言天道无常报,若欺暗室有人收 倾城又道:“马老头,人家都说用两尾鲤鱼招待,你就别抱太大期待。” 言覃道:“姑娘有所不知。后崖瀑布倾泻的寒潭中,偶有鱼跃龙门,其肉鲜嫩甘美,食之可强筋骨,可壮气血,可祛风邪,可愈陈疾。” 齐天问道:“果有如此神奇,能愈陈疾?” 言覃点了点头,算是答复,径自道:“家师和师叔两位老人家,守了三天三夜,方才钓得两尾。这也是几位口福不浅,数月以来,可是一无所获。” 倾城奇道:“什么鱼如此难钓?姑娘有空可得试下。” 言覃道:“那寒潭深不见底,金鲤潜伏不出,平时鱼网难至,鱼竿难及,只有待到跃龙门的时候,方才得见。然而速度奇快,稍纵即逝,垂一尾之难,可谓胜过世间万千之事。” 倾城道:“姑娘我就偏不信那个邪,你师傅难钓,说不定他老眼昏花,反应迟钝。” 谭明月爱乌及乌,对谢伯钦的抢白,虽然不加多耐,对倾城的抢白,却是甘之如饴,陪笑道:“姑娘有此雅兴,就是在此钓上一辈子,老夫也欢迎之至。” 倾城道:“钓上一辈子,可不乏味的很。” 言覃道:“除了钓鱼,庄里还有许多好玩的去处,单就在下书房,便收取了无数奇珍异物。” 倾城道:“都是什么,赶快说来听听。” 言覃道:“有只杯子,通休漆黑,用料似石非石,装上凉水,拧上盖子,摇晃几下,水便温热。还有尊女子银像,做工栩栩如生,更奇妙的是,背部有把,可以旋转,拧满十二圈,能够自行翩翩起舞。再有一个尺长的圆筒,两头嵌着白色水晶打磨的镜片,用之远眺,数里之外的景物,近在眼前。更有一幅画像,用不同角度观赏,皆有不同的画面,好似动画一般。” 倾城好奇的道:“果有如此神奇之物,姑娘倒要开开眼界。” 言覃见她上勾,得逞不过唾手之间,心下大喜,不动声色的道:“姑娘若有兴趣,等用餐之后,在下带你前往。不过有言在先,姑娘要是瞧见喜爱之物,挑一两件,在下还能勉为其难,若是挑上四五件,那可要肉疼了。” 言下之意,却是在说,你挑一两件,无有所谓,挑上四五件,也能接受。 倾城嫣然道:“难得言师兄如此大方,肯忍痛割爱,就是一个陷阱,姑娘也得跳上一跳。” 言覃干笑道:“别说山庄固若金汤,就有危险,在下即便粉身碎骨,也要保护姑娘毫发无损。” 一会饭菜上来,言覃问道:“师娘呢?待弟子前去叫唤。” 谭明月唤住道:“不用了,她说庙里有个法会,要下午才回。” 马老头道:“既然人都齐了,还等什么?”舀了一碗鱼汤。 汤色鲜艳如血,只见他喉结上下滑动,一大碗汤,也不换气,鲸吞而尽。 倾城眼巴巴的望着他道:“味道怎样?” 马老汉讪讪的道:“喝的太快了,待我再尝尝。”又舀了一碗。 倒城白了一眼道:“还是我自个来,等你尝出味,可别点滴不剩。” 她先给齐天舀了一碗道:“你也喝点。”再给自己盛了一碗,对谭明月道:“你们也别客气。”在外人看来,俨然她才是主人。 言覃夹了一个鱼头,放在倾城碗里道:“这金鲤的精华,全在鱼头上面,姑娘尝尝。” 倾城嫣然道:“谢言师兄。”伸筷将剩下一个鱼头夹断。 言覃满拟她要投桃报李,夹给自己,最不济也得夹给主人,以示尊敬,谁知人家放在齐天碗里道:“人家说这鱼头系精华所在,你也试下。” 言覃妒火中烧,阴声说道:“还没请教兄台师承?武林各大帮派的名宿,和家师与师祖都多有交情,在下少声问好,那可太过失礼了。” 他心中盘算:“你要是那家名门大派,前辈高人的弟子,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口气说不得只好先咽一咽。” 齐天那晓人家的弯弯肠子,直承道:“以前在家之时,曾跟着护院师傅,学过一些拳脚,却算不上师承。” 他自离家以来,混迹江湖,知悉与朝廷之间,互不待见,是以将府里的护卫说成护院,倒非有意隐瞒。 言覃与师傅交换一个眼神,谭明月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道:“来,别客气,都吃了。”给张辛苦盛了一碗鱼汤道:“师弟也尝下寒潭中金鲤的味道,你来山庄快一个月,我俩守了七个三天三夜,才钓得这两尾。” 张辛苦记挂着那匹‘驳忽雷’,心不在焉应了声,喝了一匙,却是食不知味。 齐天尝了一口,汤色鲜红如血,汤中也带着一股腥味,然而入嘴之后,化作一股清香。 他挑了一颗鱼眼吮吸,清香之感更浓,整个人都飘飘然的。 马老汉夹过一尾鱼身道:“你们吃头,那老汉只有吃尾了。” 言覃见他狼吞虎咽的吃完一条,又要去夹另一条,抢先一步,将剩下的一尾夹住。 马老汉突然道:“剩下的你是准备孝敬师父?还是打算敬奉师叔?依着老汉看来,无论给谁,都难免厚此薄彼。” 言覃经他提示,顿觉深为为然。他心中犹豫,手上不禁一顿,便这间隙,仅存的一尾,又被人家夹了过去。 马老汉道:“为了不使你为难,老汉勉为其难,可非贪得无厌。” 言覃若不是身为主人,又佳人在旁,依着平日性子,早已掀翻桌子。 谭明月在桌底下拉过言覃的手,用手指在他掌心写道:“为师自有对策。” 言覃耐着性子,等众人吃完。他五个人加起来的份量,都不及马老汉一个人的十之二三,其胃口之大,简直生平仅见。 丫鬟收拾碗筷,奉上香茗。 谭明月向齐天道:“公子觉得这金鲤如何?” 齐天叹道:“在庄主家食过之后,以后怕是除却金鲤不是鱼了。” 谭明月面有得色的道:“天下之大,不乏奇禽异兽,味道鲜美者大有所在,单就鱼类而言,不是老夫夸口,我这寒潭中的金鲤,可谓无出其右。” 齐天客套道:“承蒙馆主盛情款待,让在下大快朵颐,幸何如之。” 谭明月道:“公子若有闲暇,不妨钓上几尾,捎给父母师长,也好尝个鲜。” 齐天道:“就怕长途运输,难以存活?” 谭明月道:“这节无须担心,只要用寒潭中的水将养着,老夫往年运往崆峒,即便千里之遥,抵达之时,仍然鲜活如初。” 齐天道:“得庄主慷慨,家父正有痼疾,那在下便去碰碰运气,但愿老天垂怜,钓得几尾。” 谭明月道:“难得公子有此孝心,所谓人有善念,天必佑之。” 倾城道:“马老头,你们先去垂钓,待姑娘观赏过言师兄的奇珍异玩后,再来汇合。” 齐天心觉不妥,待要嘱咐小心,可当着主人的面,未免过于已甚,只能眼巴巴的目送两人而去。 倾城跟着言覃出厅左折,穿去一座月牙洞门,里面是个院子,绿树成荫,林下石子铺成甬路,两旁种着植被,一些应季花卉,正开得烂漫。 尽头是一栋红楼,言覃推门而入,引着倾城穿过花厅,从屏风后面进去,左侧是一间书房。 正中摆着一张书案,一方宝砚,两排笔悬上挂着各种型号的毛笔,玉石镇尺压着的宣纸上面,抄着一段《大学》,笔迹隽秀,却也颇见功力。 三面陈着书架,除了正面列着书籍,其余两旁琳琅满目的摆着各种玩物。 言覃从抽屉中取出一段香枝,似草非木。 倾城好奇的道:“这是什么?” 言覃答道:“此乃北疆的‘香血草’,可定魂提神,对修炼大有禆益。这可是掌教赏赐给家师,家师分给我两枝,平时一直没舍得用。”用火石点燃,插在香炉中。 那香枝遍体通红如血,烟丝也如血雾一般,却是散而不消。 不一会功夫,整个书房,便笼罩在一片淡红的云雾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回3休言天道无常报,若欺暗室有人收 倾城只觉气息的运行,果然欢畅许多,不禁又吸了几口,渐渐察觉不妥,欢畅之余,全身的血液,也随之燥热起来,小腹间有若点燃了一团火。 她暗一提气,不禁大吃一惊,体内的真气,被那股燥热一燎,好似冰雪遇上烈阳,快速的消散。 倾城用手作扇,搧了几下,不动声色的道:“好热啦。言师兄讨杯水喝。” 言覃倒了一杯冷水道:“姑娘说讨,可显得我这主人招待不周了。这也是那寒潭中的水,清洌甘甜,烧开反而坏了味道。” 倾城接过喝了两口,递给他道:“果然好味道。言师兄也喝点了。”见他意态踌躇,紧接着道:“这才刚刚交往,言师兄就嫌弃人家,以后可让如何相处?” 言覃作为风月场中的老手,闻弦歌而知雅意,接过一饮而尽道:“非是在下见嫌,只恐唐突姑娘而已。别说姑娘喝剩的水,就是姑娘的口水,在下也甘之如饴。”最后两句话,说的不止骨露,更是肉麻。 倾城腼然一笑道:“言师兄一表人才,又是不赀之躯,姑娘怎敢高攀。” 言覃放下茶杯,顺势握住她双手道:“不瞒姑娘,在下自打第一眼见到你,就在心底发下重誓,这辈子非你不娶。” 倾城也不挣扎,笑兮兮的道:“所以言师兄就点了一枝药香?还恕姑娘好奇,究竟是何药?” 言覃叹道:“既然姑娘已经知晓,那在下便坦诚相见。那香产自天竺,名叫‘迷离枝’,人若吸了,欲 火升腾,功力暂消,非阴阳相合,无以为解。” 倾城淡淡的道:“不然呢?” 言覃道:“据说一个对时之内,没能交 配,便会欲 火焚身,血管爆裂。” 倾城冷笑道:“言师兄果然人面兽心。” 言覃不期她突然反面,脸色一僵,道:“这也是在下情根深种,无法自拔,方才出此下策。”举起右手道:“言覃对天发誓,此生要是有负姑娘,但叫天打雷劈。” 语音刚落,只觉鼻孔中涌出一股温热,用手摸来一看,沾满了血。接着七窍之中,尽皆流血不止。 倾城退开两步,冷眼望着言覃,道:“不瞒言师兄,姑娘礼尚往来,也在水里下了点毒。老天瞎眼,收拾不了你,只有我亲自动手了。” 言覃直吓得魄消魂散,望眼朦胧,待要出声哀求,喉咙里血涌如泉,竟是发不出声来。 只见他有如溺水之人,双手乱抓乱舞,挥得一阵,血流慢慢止住,倒在血泊中,渐渐一动不动。整个人干瘪瘪的,看着瘦了一圈。 倾城捂着鼻子,另一只手在言覃怀里摸索,没有找着解药,翻遍书房,亦也一无所获。 只得胡乱在书架上面,顺了几件物品,揣在怀里出门而去,好在有瀑布遥相指引,倒也无须询人问路。 沿途撞见武馆中的弟子,倾城将沾了血渍的手,缩在衣袖里面。 大部份弟子虽然不识,可经众口相传,俱知大师兄带回一位绝世佳人,一个个恭敬有加,谁敢盘问? 倾城行了一程,身体的燥热愈烈。她虽是云英之身,脑中也不时出现旖旎的幻觉,正自难耐。 前方传来轰隆隆的水声,一匹银练,倒挂而下,倾入下方的水潭中。 谭明月与张辛苦两人,围在潭边俯身张望,却不见齐天,连马老汉也没有踪影。 倾城心头一跳,急奔过去,虽然水声轰鸣,可以张辛苦的修为,仍旧难逃耳听,霍然转过身来。 倾城急道:“他们人呢?” 张辛苦唏嘘道:“都怪我师兄弟疏忽,潭边湿滑,忘了提醒,那位老伯不慎失足,小兄弟援手之际,一同掉入潭里。” 倾城眼前一黑,脑中天旋地转,强打精神站稳,近身探望,只见寒潭方圆二丈左右,瀑布注入其中,足有十来丈高。 下面漆黑一团,既不见底,也不见溢,显然水潭深处,另有通泄。 谭明月皱眉道:“覃儿呢?”心想:“亏这孩子自诩风流,连带进房里都失了手,这下可不打脸。” 倾城悔恨交加,泪流满面,喃喃道:“都怨我贪玩,连累你遭人毒害。” 与齐天相识的一幕幕场景,在她脑海中画卷一般展开,嘻笑戏谑之间,不觉芳心早系。 张辛苦沉声道:“姑娘无凭无据,就说遭人毒害,岂非指控我师兄弟为杀人凶手?我俩虽然不才,在武林中还略有微名,姑娘如此诬陷,可让人难以蒙受。” 倾城破口大骂道:“两个老匹夫,一个见马起意,一个助徒为虐,沆瀣一气,以为瞒得了姑娘?但使姑娘有口气在,定让你崆峒一派,在武林中除名方休。” 谭明月阴声道:“姑娘好大的口气,敢让我崆峒除名?老夫倒要请教一二,看看究竟有何本领?” 倾城冷笑道:“急着杀人灭口么?姑娘一命换一命,却也不算太亏。” 谭明月厉声道:“你把覃儿怎么了?”他五代单传,到他这里,不仅没能开枝散叶,眼看后继无人,好不容易有了这个私生子,可谓珍逾性命。 倾城咬牙切齿的道:“那狗东西以为点枝香药,就能让姑娘就范。既然他想牧丹花下死,自是成全他做个风流鬼了。” 谭明月须发倒竖,怒发如狂,喝道:“贱人,找死。”一掌劈去。 倾城功力虽然消散,可身手仍健,脚下不动,拧腰一摆,堪堪避过。 谭明月一击不中,跟着又是一掌,有如疾风暴雨,一招快过一招,眨眼间连续攻了七招。 倾城站着不动,凭着腰肢前后左右的摆动,一一化解开来。 张辛苦失声道:“‘杨柳枝’。” 谭明月盛怒之下,理智尽失,只顾着抢攻,并未留意其它。 他经师弟喊出,立即停住道:“原来是‘射日山庄’的传人,怪不得如此狂妄。” 倾城冷笑道:“你俩既然识破姑娘的来历,那是更加留手不得。” 张辛苦道:“九大门派和奇门三庄同气连枝,虽说随着魔教的覆灭分崩离析,可当年联手抗敌的情谊仍在。张某保证,只要姑娘肯屈尊留在山庄,老夫保证你毫发无损。” 谭明月怒道:“师弟难道准备供着好吃好喝?” 张辛苦道:“师兄稍安勿躁。师兄与师侄名为师徒,实则父子,这一节瞒的过师父和师妹,可瞒不过师弟我。师兄老年丧子,诚然可悲,可以师兄的宝刀未老,老蚌生珠,谅来只是几度春风的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话说人家姑娘,到时为了赎罪,传授你我几门绝学,师兄百日竿头,更进一步,别说讨几房小妾,就是问鼎洞主掌教之位,加上师弟我的辅佐,也都大有可为。” 倾城心底一沉。这老贼当着自己的面,不仅将谭明月的私密道来,连意图也不多加掩饰,落入其手,哪里还有生路? 谭明月经张辛苦游说,不禁怦然心动,迟疑道:“那言儿的仇,难道就此算了?” 张辛苦正色道:“师兄,这就不是做师弟的说你了,你我都是成名人物,岂有食言而肥的道理?”向倾城道:“姑娘意下如何?” 倾城道:“如果想用阴毒的手段,逼迫姑娘吐露山庄的秘诀,姑娘劝你还是趁早死了那条心。” 张辛苦嘿嘿一笑道:“到时只怕由不得姑娘。” 倾城叹道:“那倒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徒呼奈何。” 张辛苦喜道:“姑娘兰质蕙心,自然不用张某多费口舌。” 倾城突然道:“言师兄,你怎么来了?” 谭明月和张辛苦扭头望去,空空如也。二人察觉上当,疾转过来,只见寒潭寂寂,不由怅然若失。 张辛苦虽然如意算盘落空,好在还有“忽驳雷”聊以慰怀,说道:“他三人葬身寒潭,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倒也无须担心后患。我先去把马栓好,免得跑丢了。”径自去了。 谭明月见他对自己儿子的生死漠不关心,反而记挂着一头畜生,心中大怒。 他未来宣城之前,在师门有师傅督促,晨修午练,不敢松懈,还能与其抗手。 这些年清福下来,功力日渐减退,张辛苦初来之时,二人曾有切磋,结果大出意外,百招开外便已不支,只能恨恨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回1人间岁月期颐少,洞里光阴红颜消 话说倾城自知落入对方手里,料想求存固然无望,说不得更要遭受无数折磨,将心一横,骗开谭c张二人的注意,纵身一跃。 寒潭四壁峭立,瀑布源源不断的从上方冲击下来,就算插翅难飞。 她跳入潭中,虽无生念,心底却也怀着一丝念想:在死前寻着齐天再看一眼。对于死亡的恐惧,反而抛之脑后。 越往下面,潭水愈寒,体力的燥热,彼长此消之下,不由为之一减。 倾城精神大振,奋力下潜,睁眼望去,初始还有光亮,碧绿绿一片,渐渐漆黑一团,知是深入潭底。 这潭似有无穷无尽,她一口气憋完,只觉胸中有如铅注,脑袋慢慢空白,神智渐渐昏迷。 突然耳边一个声音,充满惊喜的道:“你醒了。” 倾城依稀辨得,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连眼也不及睁,猛地坐起,一把抱了过去。 “这是哪里?还没过奈何桥吧?听老人说,黄泉路上无故人,喝完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前世所有的事,都记不住了。” 一个破锣似的声音,嚷嚷着道:“快松手,老汉一生不近女色,可不促狎人。” 倾城慌忙松开,睁眼望去,只见马老汉一脸厌嫌,齐天满脸关切的蹲在一旁,失声哭道:“对不起,要不是我耍性子,也不至害得你们丧命。马老头你倒无所谓” 马老汉老大不悦的道:“我咋就无所谓了?” 倾城抽抽搭搭的道:“你一把年纪,反正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人家年纪轻轻,落个短命的下场,这贼老天太也没眼。” 马老汉怒道:“谁规定年纪大的就得先死?我呸,老汉我还想着长命百千岁呢。” 齐天微笑着道:“这回总算老天爷开眼,让我们逃过一劫。” 倾城茫然道:“都没死?” 齐天点了点头,突听马老汉“啊唷”一声,跳将起来道:“平白无故的掐我作甚?” 倾城讪讪的道:“这不人家说活着,我就验证一下。” 马老汉黑着脸道:“你验证掐他,掐你自个也行,掐老汉我干嘛?”抽出烟斗,待要吸上两口解气,奈何烟袋浸在水里,早已湿透。 齐天问道:“你怎么也下来了?” 倾城道:“我听说你为了救马老汉,失足跌落潭中,就下来寻你。” 齐天又是感激,又是感动的道:“齐天何德何能,敢蒙姑娘以死相从。” 倾城啐道:“少自作多情,你以为姑娘为你殉情?我这是不小心着了言覃那狗东西的道,被逼无奈才跳下来。” 心中寻思:“要是自已没中暗算,功力未失,还会不会跳下来?”隐隐之中,只觉如果还有一线希望,那怕渺之又渺,那也不会轻易放弃。 齐天面红耳赤的道:“真个不是一个家人,不进一家门。马老伯也是遭他师傅偷袭,推下寒潭。” 倾城揶揄道:“以你的侠义心肠,当然不能见死不救?然后被他们一箭双雕了。” 齐天讪讪一笑,算是默认了,问道:“你着了什么道,可要紧么?” 马老汉插口道:“依老汉刚才检查,看姑娘欲 火升腾,气血躁热,如果没猜错的话,当是吸了天竺的‘迷离枝’?” 齐天急问道:“那是什么毒?” 马老汉摇头道:“此香非毒,无论内力相逼,还是药石相医,都很难根治。” 齐天徨然道:“可还有救?” 马老汉道:“一个对时之内,听说无解,便会爆体而亡。” 齐天急得满头大汗的道:“那可怎么办?” 倾城插口道:“这不正好遂了你的意,免得还要想方设法甩脱人家。我一死百了,你落个耳根清净,再没人跟着你,给你添烦添乱。” 齐天急忙摆手道:“不,不是的。我一定要想法救你。” 倾城道:“救我干嘛?不怕给你添烦添乱?” 齐天嗫嚅道:“这个那” 倾城不耐的道:“别这的那的,你要不说,我就是死,也不要你救。” 齐天脸色一黯道:“如果真有办法救你,我什么都应你。” 倾城道:“马老头,你也听见了,将来要是人家赖皮,可得帮我作个见证。” 马老汉道:“那迷香虽然难治,倒有一法易解。” 齐天大喜道:“究竟是何解法?”瞥眼之间,瞧见倾城脸色绯红,神态娇羞,与平时的大方不拘大相径庭。 他再看马老汉,目中带笑,充满戏谑之意,正大惑不解。 马老汉突然问道:“公子今年虚岁几何?” 齐天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些不相干的。”只得答道:“今年二月,刚满十八。” 马老汉自言自语的道:“那可不小了。”又问道:“可有婚配?” 齐天摇了摇头,急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解救。” 马老汉不答,转向倾城问道:“姑娘你呢,多大了?可有婚配?” 倾城忸怩作态的道:“我我正月满的十八。也也没。” 马老汉道:“自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既然都无婚配,不如由老汉作个媒,帮你们玉成好事?” 他此言一出,齐天固然满面臊红,倾城也是娇羞无限。 齐天摇头道:“多谢老伯的美意,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倾城恼羞成怒的道:“谁要稀罕嫁给你么?” 齐天忙道:“在下绝无轻视姑娘之意。只是当此大事,没有父母之命,不敢妄自作主。” 马老汉道:“这事容易。在山庄之时,言覃那小子问起,你自言没有师承。老汉今天就破个例,收你为徒。” 他笑嘻嘻的道:“自古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父母不在身边,就由为师为你言命。如此一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样不缺。” 齐天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 马老汉喝道:“还不跪下。”单手搭在他肩上。 齐天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大力,从上压下,双膝不由一屈,跑倒在地。 被强行按着叩了四个响头,额头火辣辣的一片疼痛,也不知道磕破了皮,还是磕起了包。 马老汉哈哈大笑道:“好徒弟,乖徒弟。快起来。”山洞回音,“快起来”“起来”之声,经久不绝。 倾城这才乘隙打量处身所在,只见潭水直流到底,从侧旁一个口子倾泻而出,在洞中汇成一个数十来方的池子。 池水碧绿,金鲤成群,悠游往来,平添了一分生机。 潭水绵绵不绝的汇进池子,同样不见溢满,显然池底另有通泄。 池子旁边是一个山洞,极目可见,顶部一个碗口大小的洞口,此时已过正午,日光射不进来,却有天光透入,并不如何昏暗。 山洞尽头,长着一簇簇花树,远看也不知是何品种。 倾城听见笑声,内力浑厚,心念一动道:“马帅,你可害得我们好苦。” 马老汉僵住道:“姑娘怎么认出老汉来的?” 倾城道:“武林中与马为伍,游戏人间的奇人异士,除了‘重楼榜’上十二肖之中的‘马王’,谅来找不出第二个。” 倾城顿了一顿道:“只是八十年前,王卓前辈点评天下奇侠,谱写‘重楼榜’,其中年纪最轻的,也该在百岁开外。姑娘我一直当作传说来听,不期你仍然健在。” 她既已识破对方身份,按照武林辈份,就不见礼,好歹也得自称晚辈,却是全不讲究。 马帅也不以为忤:“那是亏得老汉胃口好,才赖活至今。榜上的那些老伙计,存世的怕是寥寥无几了。”说到后头,语气唏嘘。 倾城道:“以老头你的饭量,就是再活个一两百年,那也不成问题。” 马帅开怀笑道:“人活过百,前尘往事如梦似幻,故人亲友幸存无几,一个人可乏味的很。只是老天爷不让你咽了这口气,男儿大丈夫,却也不能自寻短见。” 倾城道:“你以前孑然一身,难免孤寂,现今有了徒儿,那便截然不同。” 齐天听他两人对话,不期自己平白得来的便宜师父,竟是“重楼榜”上的奇人异士。 他适先屈于武力,被迫拜师,心中还多有不甘,如今得知,那点抵触的情绪,顿时烟消雾散,殷勤的道:“以后就由弟子来伺候您老人家。” 倾城惑然道:“按说凭你的修为,别说应付两个崆峒小贼,就是崆峒一派,也都绰绰有余,怎的遭人偷袭?” 马帅道:“活到我这把年纪,平时除了赶车吃饭,就是练功打坐,消遣日子。前段时间修练进入瓶颈,老汉操之过急,不慎岔了气,至今运转不畅。要不别说两个小贼,就是十个八个,老汉还真不瞧在眼里。至于崆峒么,立派数百年,底蕴深厚,其中不乏老怪,倒不能夸口。” 倾城道:“都说人老成精,连自己脱臼也要假手他人,你可真藏的深。” 马帅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道:“姑娘不也藏着掖着。” 倾城虽然自认伪装得当,可人家老江湖,从中瞧出破绽,却也不足为奇,只得就此打住。 马帅想齐天正色道:“为师早年之时,曾收了一个逆徒,以致铸成大错。原本发誓不再另传,今日破例,一是人老心慈;二来也是看你出身华族,不染纨绔习气,并且多有侠气,颇能仁爱。” 齐天见师父不说铸成那般大错,这中间自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忍住道:“不瞒师父:人皆有欲,克之成礼,纵而为恶。有时非是弟子品佳,只是未敢有堕家声。” 马帅点头称许道:“这才是好孩子。为师与你祖父,说来有过数面之缘,那可是人中之龙;至于你祖母,更是巾帼不让须眉。” 齐天谦逊道:“那都是世人过誉。” 马老汉摇头道:“前朝败亡,天下大乱,你祖父与当朝太祖,自北地揭杆而起,荡平天下。无论武功才智,还是功劳声望,皆在众人之上,这社稷之主,原本非他莫属。然因太祖年长于他,是以坚辞不受。立国以后,保荐彭安定,提携黄清,皆乃中流砥柱。更是立下严训,后世子孙,若非国家存亡之秋,不得参与朝政。此节此义,千古仅有!” 马老汉顿了一顿,肃然道:“人家姑娘身中‘迷离枝’,非阴阳交 配不能相解。师父虽然不忍见得香消玉殒,可婚姻大事,你若不愿,却也不能相强,此节还得你好生斟酌。” 齐天恍然大悟。原来师傅从中作美,并非老而好事。在这礼法森严的年代,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然而事关贞节,无名无份的逾此大防,即便出于救命,怕也难容当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回2人间岁月期颐少,洞里光阴红颜消 齐天躬身道:“弟子但凭师父作主。”那怕一个陌生女子,既然遇上,终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毒发身亡,至于将来如何,眼下身陷绝地,却也无须多虑。 倾城哼声道:“姑娘我就是死,也不要你假心假意来救。” 齐天有心相哄,奈何初涉情场,口齿木讷,只得如实道:“换作别的姑娘,在下自也不能袖手旁观。” 倾城大怒道:“好啊,你自己也承认了,换作别的姑娘,你都乐意。” 齐天错愕道:“我那里说了乐意?” 倾城道:“明明说了,还死鸭子嘴硬。” 齐天低声道:“可你并非别的姑娘。” 倾城咄咄逼人的道:“那我又是什么?” 齐天措词道:“有时候看你刁蛮任性,觉得不可理喻,心想可不能陪你胡闹。可等你一而再的,却又硬不下心,尤其看你言师兄长言师兄短,那一声声叫得人家心里特不是滋味。” 倾城道:“那又是什么滋味?” 齐天想了想道:“具体我也说不上来,反正看你和人家亲近,我就觉得他不是好人。” 马老汉忍不住哑然失笑。 倾城狠狠地瞪了一眼道:“有什么好笑的?亏你一把年纪,为老不尊,还懂不懂礼貌?” 齐天心想:“说到‘礼貌’,你几曾讲过?”深知这话是万万不能说的。 马老汉及时板住脸道:“姑娘要不反对,那我自作主张,把这门亲事定了。我这徒儿,无论人品出身,都是万里挑一,老夫今日保媒,他日若敢有负姑娘,定自饶他不得。” 倾城道:“这才刚收徒,就夸得天下仅有,再过些时日,还不要吹上天了。” 她心念一动,说道:“人品的话,姑娘倒也认同,只是武功太差,又爱管闲事,保护不了姑娘不说,可别枉送了性命,让姑娘早早守寡。” 马帅笑骂道:“这还没进门,就来算计师公我了。” 他挺起胸来,傲然说道:“老汉既然收他为徒,自会倾囊相授,只要学得我一半功夫,江湖再大,自信保护姑娘,还是绰绰有余。” 马帅趁热打铁道:“既然都无异议,山洞闭塞,咱们一切从简,你们各自交换一件信物,当作文定之礼,这门亲事就算成了,等到出去以后,为师再给你们隆重的补办一场。” 齐天脸色一窘。他远行之时,虽然带了不少物什,其中不乏珍品,然而出门在外,衣食住行,诸般用度,还没到杭州,早己花干典净。 马帅摸着齐天的头道:“好孩子。” 倾城嗤之以鼻的道:“都说爱屋及乌,夸完人品出身,现在身无长物,也都成了优点。” 马帅微笑着道:“姑娘流落江湖,可曾因为生活窘迫,而有过忧虑?” 倾城大大咧咧的道:“那有什么可忧虑,世间不义之财无数,姑娘予求予取。” 马帅点头道:“在江湖上混的,只要稍有手段,来钱的路子,简直五花八门。可一个人身在江湖,宁愿穷困潦倒,也不豪取强夺,这便难得之极了。” 倾城这次破天荒地不再辩驳。 马帅对齐天道:“说来你叩了四个响头,我这当师父的,还没给你见面礼。”从怀里摸出一块青铜令牌,中间镂空着一匹骏马图形,除此并无雕刻。 虽然看着平平无奇,可既是师父所予,却也不敢小视,齐天接过道:“多谢师父厚赠。” 马帅若有深意的道:“以你的心肠,有朝一日,此物也许能助你大力。” 他正色说道:“你拜在我门下,那些规矩,为师没有讲过,自也不能让你操守。可有一条,勿必记在心上:不得虐待马匹。” 倾城打趣说道:“武林中门派林立,怕是只有老头你这一家的最为简单。”她说到“这一家”时,心念一动道:“你该不会就是‘马帮’的帮主吧?” 马帅微微一笑道:“老汉一生与马为伍,当年为了收集天下好马创建‘马帮’,那帮臭崽子倒还经验得有声有色。” 倾城道:“岂止有声有色,天下市场的马匹生意,基本都被你家榷了,简直富得流油。” 马帅莞尔道:“姑娘以后予求予取之时,看在老汉的脸上,下手可得留点情面。” 倾城摇头道:“老头,你这话可就不对了。” 马帅奇道:“那里错了?” 倾城从齐天手里要过令牌道:“老头你的‘马帮’,姑娘如何没有猜错,这肯定就是帮主信物。你既传给徒弟,让其行聘于我,那也是姑娘的‘马帮’,自家的东西,怎能说是强取豪夺?” 马帅哈哈大笑道:“用一个‘马帮’,给徒弟换一个媳妇,这桩买卖,倒也划算得来。” 倾城扮了一个鬼脸道:“算你没有老眼昏花。” 马帅向齐天叮嘱道:“为师创建的帮会,他朝遇有急需,你们自可调度。可为师不问帮务多年,帮会自成体系,平时能不过问,就别掺杂进去。” 齐天恭声应过。倾城从怀里掏出一件在言覃书房,随手信来的物品,交与对方,想到这一送,从此鸳盟缔结,娇羞之余,不禁又有一丝解气。 她遭父逼婚,愤而外逃,今日连枝相依,虽说为了解毒,亦也情愫有萌,更多的还是回应父亲的逼婚:你让我顾全奇门三庄之义,委屈求全,我就偏要外嫁,看你奈我如何? 要不以她的性子,那怕舍却性命不要,也不能随便委身于人。 齐天接过一看,却是一根用白银打造,鸡蛋大小的圆筒,筷子来长,一节套着一节,足有三节,两头嵌着透明的水晶片。 齐天往两头拉伸,凑眼一望,遥远的事物,果然近在眼前,大喜道:“此物送给彭帅,用来眺望敌情,恰好不过。” 倾城叹息着道:“看你出身富贵,却长着一副操心的命,以后怕是有的遭受。”殊不知她这信口一说,日后竟是一语成谶。 马帅在衣摆上撕下一块方巾,罩在倾城头上,当作红盖头,拉长嗓子,喊道:“一拜天地。” 事己至此,二人只有依言朝天跪拜。本来按照习俗,二拜当是高堂,可男方父母不在,便被马帅改成师长。 二人拜过马帅。马帅继续喊道:“夫妻交拜。”二人又相互一拜,好在倾城被盖头遮住,彼此不见,倒也免除了相对的羞涩。 马老汉继续吆喝:“礼成。送入洞房。”指着远处那片花树林道:“虽然简陋了点,可有鲜花相照,芳香为伴,却也不输洞房。” 他见齐天木木讷讷的呆立不动,在他屁股踢了一脚,骂道:“笨小子,该干嘛干嘛去,总不成这点事也要人教。” 马帅一顿斥骂,将齐天逐走,除下外套,一头扎进池子,一会功夫,被他潜游个遍。 整个池底就像一个筛子,稀疏地布着几十个鸡蛋大小的洞穴,池水从洞口流走,连金鲤都钻不下去,人更绝无可能。 马帅游回岸上,解下裤带,又下池抓了十几尾金鲤,钻过鱼鳃,穿成一串,提上岸来。 走到西边一簇花树面前,饶是以他的见识,竟也辨认不出是何品种。 只见人头来高,指甲小的叶子,开着人脸大的花朵。 每一株上的每一朵花,颜色固不相似,气味皆不相同。 他捡了一些枯枝回去,好在平时为了保证火石的干燥,用油纸包裹,并未浸湿。 点燃枯枝,用两根稍长的枝桠,串了两尾金鲤,在火上翻烤,待得全熟,齐天和倾城堪堪过来。 先前两人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这一番云雨之后,青涩尽褪。 尤其是倾城,绝美的容颜之中,夹杂着妇人的妩媚,更是明艳照人。 三人刚在山庄用餐不久,这十几尾烤鱼,自是尽被马帅独自享用了。 齐天知他胃口奇大,道:“师父要没吃饱,弟子再去给您捉几尾来。” 马帅将池底的情况说了一遍,道:“先不忙着吃,找出路要紧。”当下分头而行。 盏茶工夫,三人返回原地。 看双方脸上,或沉凝,或颓丧,显然皆无所获。 马帅待要宽慰一番,可洞中极目可见,眼下既找不着出路,来日自也难有曲径通幽。 他怕二人多虑,说道:“你既拜我为师,为师的衣钵,可不能不传。只是本门的内功,得以童身为基,你虽无法练习,可也不能不知。”当下将修习内功的口诀心法,一一面授。 本来武学的传承,最为讲究,别说旁观侧听,就是无意撞见,若不能撇清干系,也不啻生死大敌。 但倾城与齐天结成连理,她既不讲穷,马帅自也不好遣开。 好在他这一门,并无传男不传女之类的规矩,倒也免却为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回3人间岁月期颐少,洞里光阴红颜消 齐天听说不用练习,那便只需死背硬记,通篇七百余字,马帅念一遍,他背一遍,马帅再纠正一遍,到第四遍时,便己倒背如流。 马帅惑然道:“你以前既没师承,看你在路上修练‘奔雷手’,内力浑厚,平常的功法,可难有此成?” 齐天道:“家祖母临终之时,曾授予弟子一篇心法,虽早晚不懈,进展极慢,内力的增长,可能得益于‘白泽丹’故。” 马帅耸然动容道:“‘白泽丹’?” 齐天当下将在杭州府被凌见思长街设伏,自己为救黄清,身中剧毒,倾城施丹解救一事,原原本本的说了。 马帅道:“‘白泽丹’乃不世神药,人家萍水相逢,舍以相救,此恩此情,可不异再造。” 他叹息着道:“说来这就是缘份,当时人家若不将丹予你,今日便不致逼入绝地,自也难以成就你俩的姻缘。” 心中想着:“无论那帮那派,那门那户,能够保有‘白泽丹’,在武林中都举足轻重。放在任何时期,要与朝廷联姻,怕都阻力重重。” 二人回想前事,虽则历历在目,然在这绝地之中,也大有恍如隔世之感。 齐天与倾城对望一眼,霎时心意相通:均觉那怕生机渺茫,可来有情相从,去有侣相伴,即便诸多遗憾,却也不虚此行。 马帅沉吟着道:“天下任何武学,那怕资质再浅,只要勤恳用功,按说不至原地踏步,是否你不得其法?” 倾城见齐天意态踌躇,不满地道:“放着名师解惑,你还犹豫什么?” 齐天迟疑道:“祖母大人传授之时,曾再三嘱咐我不可外露,要不祸患无穷。” 倾城道:“人家是你师父,难道还能坑你?” 马帅接口道:“另一个是你妻子,都是一家人,自也不能害你。”笑着向倾城道:“姑娘说是吧?” 倾城既不能否认,又羞于承认,白了他一眼,道:“你说是就是了。” 齐天只得将口诀心法,念了一遍,好在眼前两人,一个是他师父,一个成其妻子,既非外人,自不也算不上外露。 马帅默默听完,突然翻手一掌,按在他胸口,劲力外吐,徐徐逼入。 齐天这一次不待运气抵御,体内的真气,快速向胸前汇聚,形成一个漩涡。 马帅挺进他的真气,卷入其间,只转得两下,便消化干净,肃然道:“从今往后,任何人问起,都切记守密。” 倾城噘着嘴巴道:“问也是你,不让说也是你,这究竟唱的那出?” 马帅道:“以姑娘的来历,想必听说过‘一真教’。”至于对方什么来历,人家既然不说,他老于世故,也就不问。 倾城道:“你说的是十恶不赦的‘魔教’?” 马帅淡淡的道:“纵观武林那门那派,没有良莠不齐之徒?你我今日在‘落花山庄’遭遇的崆峒派弟子的手段,又岂是正道所为?” 倾城狐疑道:“老头你说词开脱,难道也是‘魔教’中人?” 马帅正色道:“老汉昔年游侠,也曾结交不少‘一真教’教众,虽非良善之辈,可也绝非邪恶之徒,至于十恶不赦,更是无稽之谈。” 齐天好奇的道:“既然如此,何又称之为魔?” 马帅叹了口气道:“此事还得从两百年前说起。当时‘一真教’出了一位练武奇才,年方不惑,武功便己瑧化境。可其人习武成痴,为了一睹天下绝学,不仅潜入奇门三庄,甚至连九大门派也未能幸免。事情败露之后,三庄九派为了不使本门的绝学流传于外,联合各派精英,前往‘一真教’迫使交人。” 倾城插口道:“这难道不该?” 马帅道:“这也没人说错。倒是姑娘一意维护,难道也是同道中人?” 倾城支吾道:“天下人说天下理,难道都算同道中人?”瞪了齐天一眼。 齐天无奈的道:“这话倒也不错,凡是站在公理一方的,都可谓同道中人。” 马帅摇头道:“都说‘夫唱妇随’”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见倾城双手叉腰,情况大是不妙。 他及时打住道:“咱们言归正传。结果不知怎么没能谈成,反而大动干戈。是此一役,双方伤亡无数,自此结下怨仇。随着时日的推移,双方伤亡的增长,这梁子也就越结越深了。” 马帅顿了一顿道:“武林白道,为九派居首,少林武当执其牛耳,奇门三庄更是如日中天,他们这一定论,旁人自无异议。”他说到后头,语气多有不屑。 可这话以他的身份说得,别人要是说来,那怕不被视为同“道”中人,也要遭受群起攻之。 齐天自也不敢妄加评论,毕竟听人说起武林轶事,都是一口一个“魔教”,说者固然义愤填膺,听者亦也感同身受。 齐天转而道:“按说丧身其中的弟子,都有家门出身,为何自始至终,只有双方参与?” 马帅伸了一个懒腰道:“打个比喻:小猫帮和小狗帮结了仇,如果小猫帮邀人助拳,小狗帮为了不落下风,自然也得请些帮手。别看江湖虽大,可身在其中,难免相互交集,时长日久,这关系可就盘根错节的很。那些邀来助拳之中的,或许世交好友,或者儿女姻家,皆有可能,试问这架还怎么打?所以一直以来,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无论门户之争,还是帮派相斗,皆由当事双方解决。” 倾城蹙眉道:“老头你说三庄九派,就说三庄九派,说成小猫小狗帮,是何用意?” 齐天也觉师傅的用词,颇有影射之嫌,只是倾城性情率真,不分尊卑,自已可不能跟着乱了长幼之序,岔开道:“师傅说的‘一’” 他“一”字后面,自是“真教”二字无疑,待见倾城横眉竖眼,连忙顿住。 齐天待要说成“魔教”,且不说师傅有没有影射之嫌,自己先有了唱反调之嫌,只得改口道:“那个教难道和弟子有关?” 马帅望了他一眼,目中充满着怜惜,意思似是在说:“小子,以后怕是有得你受了。” 他点了点头道:“你祖母传授的内功心法,为师要是没有猜错的话,当是‘一真教’的一法一功一式,三大镇教神功之一。” 倾城戄然道:“你说的是‘无为大法’‘袭常功’和‘天下式’中的‘袭常功’?” 齐天听他俩人一说,对应无名心法的口决总纲,最后一句“无遗身殃,是为袭常”,怕是果然如此。 马帅脸色凝重的道:“‘袭常功’乃‘一真教’三大镇教神功之一,玄奥无方。若被外人知晓,且不说遭人觊觎,就三庄九派,怕也不能轻易容你。” 齐天想起在杭州城外的酒肆中,贺行云误以为自己是魔教传人,欲除之后快,换了有着二百年深仇大恨的三庄九派,哪里还能善罢甘休? 马帅见他泄气的模样,心头微微失望,激将道:“怎地?胆怯了么?” 齐天傲气上来,大声应道:“弟子既不是魔教传人,也非父债子还,自无代过之理。” 马帅揶揄道:“就怕到时,别人不和你讲理。” 齐天傲然道:“那就奋力一搏,不外死而后矣。” 马帅朗声道:“这才是我的好徒儿,但使为师还有一口气在,自也不能让你平白遭人欺负。” 倾城冷笑说道:“口气不小,就凭你师徒俩个,难道还能对抗得了三庄九派?” 马帅嘻嘻一笑道:“这不还要加上徒媳你。” 倾城为之语塞,心头一片紊乱。她出身“射日山庄”,诚如马帅所言,家中无数先辈命丧魔教,这血海深仇,非血债血偿难以洗白。 自己委身朝廷的王候,已然冒了大不韪,再和魔教有染之人姻配,若让父亲知道,还不得大义灭亲? 她想到父亲,满腹怨气,心中寻思:“反正你也不要我这个女儿,我做什么也和你没有干系。” 倾城想到这一节,芳心稍定道:“要想人家活得长久,还是先教你宝贝徒弟一些本事,别死鸭子嘴硬,送了性命不说,还给您丢脸抹黑。” 马帅不解的道:“丢脸就算了,怎么还抹黑了?” 倾城道:“人家茶余饭后谈起说:‘死了那小子,听说是‘重楼榜’上十二肖中‘马王’的传人,徒弟如此不济,师父怕也浪得虚名。’” 马帅想了一想,果然大有道理。他浮云野鹤,虽视金钱如粪土,当名利若浮云,惟独最好面子。 当初隐退,便因收了一个逆徒,自觉无颜于世,那怕过了百岁,仍然耿耿于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回上是处江山可埋骨,人间有子不须忧 马帅当下将他修练的心得,一一口传面授。 倾城听他讲到后面,尽是诸如何谓“阴阳相生”,怎样“抱元守一”,如何“三花聚顶”,怎生“五气朝元”,若有所悟的道:“原来老头也是道门中人。” 马帅摇头道:“那些清规戒律,老汉可守不来。” 倾城道:“那是打算让你徒弟当道士了?” 马帅忍俊道:“又不是剃度出家,道士也能娶妻生子。”问道:“知否老汉为何并不苟同‘一真教’为‘魔教’?” 倾城道:“那有什么好说,你和‘魔教’交好,为人家开脱,也给自己洗白。”总算她顾及对方,师公这一层身份,没有说成“同流合污”。 马帅不置可否的道:“相传‘一真教’,乃为尹喜后人,伊真前辈所创。” 这些武林秘闻,那怕以得倾城家世,也不尽知,马帅名列‘重楼榜’,乃武林存世,有数的奇人异士,言下自然无虚。 倾城道:“伊真创‘一真’,也算人尽其名,可就传闻不假,尹喜的后人,怎么姓了伊?” 马帅莞尔道:“伊真前辈创立‘一真教’,倒不仅是出于谐音,而是源自‘道德经’,意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至于伊尹两姓,本乃伊尹一脉,具体为何更改,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倾城道:“如此说来,这‘一真教’与道家,竟是一脉相承了。” 马帅点头道:“当年老子西出涵谷,应关令尹喜所求,留书五千言,被道家奉为圣典,尹喜后人从中参悟玄功,说是道家一脉,亦不为过。” 倾城这才明白,“袭常功”既然始自“道德经”,人家讲解道家炼气之法,自是为了便于徒弟领悟,不解的道:“传说尹喜最后归栖武当山,那怕和‘武当派’没有干系,多少也沾亲带故,怎的势成水火?” 马帅喟然道:“多少兄弟反目,父子成仇,骨肉至亲,尚且如此,何况其他。”对齐天道:“你日后行走江湖,若是遇上一个方旭的人如能容手,且宽他几分。” 齐天见师父不说原委,不便多问,只得道:“弟子谨遵师命。” 马帅想了想,又道:“如若危及你性命,那也无须顾忌。” 齐天点头应过。对照师父的讲解,应证自己的修练,平时诸多困惑的地方,顿时豁然开朗,当即盘膝而坐,依法而行。 马帅见他活学活用,显然大有心得,转过身去,望着满池碧水,想起前事,不由发痴。 倾城百无聊赖,灵机一动,觅了一块石片磨尖,挑开裙摆,拆出数十根丝线,搓成七八条,接在一起。 她又折了一根长枝,去除枝丫,系在枝头,取下发簪,扳断一脚,弯成一个钩子,绑在另一端,做了一根简易的鱼竿。 马帅蹭上前去,谄笑道:“乖徒媳,这个主意妙,也给师公做根?” 倾城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会抓?又快又省劲,费那功夫干嘛?” 马帅搔了搔头,道:“钓鱼图的一个乐趣,抓的那有钓的香。” 倾城无奈的道:“那鱼饵就交给你了。” 马帅没口子的道:“这个自不劳烦你。”飞奔而去,在花树根部,挖了几只虫蚁,捏死一只,回去穿在鱼钓上。 余下的几只,以防开溜,自也逃不脱他的毒手,一一陈尸一旁。 倾城只得重新做了一根。马帅志得意满的道:“乖徒媳,敢不敢和师公比试?” 倾城道:“比试什么?” 马帅道:“就比天黑之前,谁钓的鱼少,就由谁来负责当天的伙食。” 倾城不假思索的道:“就这么定了。”钓鱼虽非她的所长,可眼下一个是她夫婿,一个成了师公,下厨这件事,本就难辞其劳。 而今有了赌约,赢了是白捡便宜,输了也一无所失,如此稳赚不赔的买卖,自无拒绝之理。 倾城穿了一只虫蚁当作鱼饵,选了一处地方垂钓,眼见对方不时起钓,自己一无所获,越发沉不住气。 到后来马帅每钓一尾,她便挪一个地方,待得天黑,马帅钓了十一尾,自己两手空空,气鼓鼓的道:“太欺负人了,这那里是比赛,简单就是坑人。” 马帅笑嘻嘻的道:“有赌未为输嘛,大不了明天让你几尾。” 倾城张开双手道:“最少也得这个数目。” 马帅将一颗头,摇成一面拨浪鼓,道:“这可不成,师公我也是全凭运气。”经过一番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最后让了五尾。 马帅或许自觉有些胜之不武,帮着生火烤鱼,望见齐天方才收功过来,看他眼神奕奕,显然精进不少。 马帅道:“如果把人内功的修炼,比作挣钱,如果不懂使用,就好比守着万贯家财,一毛不拔,那和一个穷汉,也别无两样。”指着面前的池子问道:“你看这水。” 齐天顺眼望去,只见潭水从洞穴倾泻 出来,冲起的浪花,足有数尺来高,层层叠叠,看着生生不息,然而距离越远,面积越广,没到中央,便消散无形。 齐天沉吟道:“疾而难久,散而无力。碧波千顷,莫若飞流百尺。” 马帅点头道:“这水在池子里面,清浅无为,虽不能伤人毫厘,可从山顶冲击下来,那便难以生受。只有聚雷霆于一发,方能无往不利。” 齐天道:“师傅指的可是凝劲?” 马帅点了点头,道:“你初观流水,便有所悟,倒是大出为师所料。之前见你失却童身,无缘修练本门内功,为师还多有遗憾,可和‘袭常功’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以你的悟性,多则十年,当有小成。” 倾城道:“十年才有小成,要想有成大成,可不得一辈子?” 马帅微笑道:“据老汉所知,自伊尹前辈创教以来,那怕历经千年,后代人才辈出,三门镇教神功,还没有人一门大成过。” 倾城咋舌道:“天下竟有如此难学的功夫?” 马帅道:“此事倒也非在一个‘难’字。就拿师公的‘天元劲’来说,一共七层,这本是有传以来,‘天元劲’最高层次。然而十多年前,功成圆满,仍觉还有进化的余地,这些年穷思苦想,又摸索着自创了第八层。” 齐天道:“照师父所说,武学一道,当是进无止境了?” 马帅摇头道:“这也并不代表说,为师的‘天元劲’就没有止境。所谓:水满则溢,月圆则亏。任何一件事物,都有它的上限,只是人有所寿,力有所穷,难以企望罢了。” 齐天道:“要是没有师父指点,弟子瞎摸胡练,怕是终其一生,也都难窥门墙。” 马帅道:“武学一道,外功讲穷一个熟能生巧,那怕天赋有限,只要肯下苦功,总能登堂入室。可内功一途,除了用功之外,还在个人悟性。” 倾城及时的道:“悟性这东西,是个练功的,都挂在嘴边,可看不见摸不着,可有什么门道?” 马帅笑骂道:“都说女生外向,果是不假,这才刚嫁给人,就帮着丈夫,算计师公。” 倾城气鼓鼓的道:“不说拉倒,以后你一个人去钓,姑娘可不奉陪了。” 马帅刚刚大获全胜,正意气飞扬,想洞中岁月悠悠,独自垂钓,该有多寂寞,陪笑道:“老汉肚里这点陈货,那有对徒弟藏拙的道理,只是懂来简单,说来玄之又玄。好比天儿见水非水,便可谓之悟性。” 倾城索然道:“如果什么东西,都要见之非之,那也太无趣了。” 三人将鱼烤熟,分而食之。虽则无油无盐,可身处绝境,能够填饱肚子,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好在金鲫本身鲜嫩甘美,即便没有佐料,却也不难下咽。 说是分而食之,倾城吃了一尾,齐天多上一尾,余下的都给马帅吃了。 马帅摸了摸肚皮,打了个响噎,掬了两把池水饮了道:“折腾一天,都去安歇吧。”说着仰倒在地,双手枕头,刚翘起二郎腿,便打起呼噜。 倾城一脸厌烦的道:“吵死个人,姑娘找地方去睡。”向日间那处临时洞房行去。 她每踏出一步,心中便多上一分忐忑,生恐对方尾随,待得走到,也不见跟来,安心之余,竟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马帅偷偷睁开一只眼睛,见齐天站着发怔,悄声道:“臭小子,还不过去。” 齐天回过神来,敛容道:“日间人命关天,弟子不得从权,如今毒已解开,无有明门正娶,怎敢再行亵渎。” 马帅暗自称许道:“休息了,明早还要练功。”喃喃自语的道:“你能学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闭上眼睛,不一会儿,鼾声如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