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王想入非妃》 第001章 遭人陷害 正值四月,暖阳自树缝洒落,在地上打落圈圈斑点。 晓风浮动,送来了凉意,却也夹杂了悠悠往复的木鱼及念经声,衬得气氛更为的幽寂宁朴。 不远处,翠竹葱郁,而那竹旁的小道,一抹瘦削的身影正清扫着地上的落叶。 她满身补丁,头发随意捆绑,整个人瘦骨嶙峋,许是太过孱弱,扫起落叶的动作也显得无力与笨拙。 突然,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她抬眸一望,忙拿着扫帚站端,随即怯怯的出声招呼,“三,三师姐。” 来人一身尼姑装,头戴尼帽,只是这人却不若寻常尼姑那般慈眉善目,反倒是两条细眉微挑,容颜透着半许傲意与厉色,令人心底无端生寒。然而最是显眼的,却是她手中提着的那两桶已然冒出顶的衣物。 “风丫头,将这两桶衣物提去河边洗了。若是待师姐师妹们打坐诵经过后你还未洗完,今儿午膳便没你份儿了。”来人言道,嗓音透着几许挑高与尖锐,甚至还夹杂了半分看戏之意。 风宁捏紧了手中的扫帚,望了一眼那两桶衣物,又瞅了瞅足下这条不曾扫完的落叶小道,低低的商量,“三师姐,我还未将这条路扫完,若是师太见了,定要生气的。等我将这条路扫完了再去洗衣可好?” 她的语气极弱极若,嗓音都有几许的颤意。 然而话语刚落,那人却是将两桶衣物齐齐朝她砸来,风宁吓得忙朝旁边躲,不料那人已是揪住了她的胳膊,怒道:“让你洗点衣服你便偷懒!看你常日倒是最听二师姐的话,如今我说话你就不听了?这些衣服都是师姐师妹们交代,你现在若是不去洗了,她们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嗓音一落,长指狠狠的揪了风宁的胳膊。 风宁疼得眼泪打转,忙不迭的点头,待那人松开她的胳膊,她片刻都不敢耽搁的放下扫帚,吃力的拎起木桶便朝尼姑庵小门跑。 离庵堂不远,便有条极细的河。 周围树木荫蔽,流水淙淙,风宁坐在河边洗衣,心情也逐渐平静。 她自小无父无母,在庵堂长大。悟净师太不给她剃度,是以她也不是佛门中人,仅是个庵堂打杂的。 她每天都有挑不完的水,扫不完的地,甚至是洗不完的衣服,采不完的药,她每日勤勤恳恳,满身疲倦,却连三餐不保。 曾有一次,她也尝试过求悟净师太为她剃度,如此,她常日也可坐在菩萨殿里诵经,偷得安宁,不料那次却是被悟净师太直接扔出屋子,摔断了胳膊,疼痛入骨入脉,至今都是记忆犹新。 她一直知晓的,不知为何,悟净师太厌她,极厌极厌,庵堂中的人也极会见风使舵,纷纷疏她,欺她辱她。 在庵堂里,她毫无地位,甚至于,还会成为那些百无聊赖甚至无所事事的尼姑们眼中的调侃捉弄之物,亦如,此际故意给她两桶衣物,让她来清洗,她记得,她今日一早才洗过两桶的。 四月的天气,河水仍旧有些凉,手指入水,竟也有些刺寒。 风宁的手满是茧子,粗糙不堪,便是泡在水里许久,也因皮肤的粗嘎厚实而不易被泡得白皱。 待终于洗好衣物,念着还未扫完的小道,她急急拎着沉重不堪的两桶衣物朝庵堂赶去,却是刚入庵堂,便被另一小尼姑劫住,“风宁,方才师太唤你。” “师太唤我?”风宁一怔,面上顿时显露紧张,待与尼姑道谢之后,便急急的提着两桶衣物朝悟净师太的禅房而去,那小尼姑却是拉着她道:“你提着这些衣服倒也跑不快,我便先替你拎往晾晒之地吧,你赶快去师太的禅房。” 风宁惊愕不小,常日,庵堂中的人鲜少与她亲近,而今这尼姑突然要帮她拎木桶,着实怪异,然而因着师太召唤,风宁也急不可耐,倒也未曾多想,仅是道谢之后便放下沉重的木桶朝悟净师太的禅房跑去。 风声幽幽里,心底莫名的生了几许紧张与不祥,她历来怕见悟净师太,只因每回与悟净师太相见,她皆不会得师太半分好眼光。 风宁从来不知师太为何会恨她至此,她仅是庵堂中打杂的孤儿罢了,做事也勤恳,她甚至连三餐都不保,是以也未浪费庵中多少粮食,如此,师太为何会不喜她? 思绪至此,却也是百思不解。待来至悟净师太的禅房前,她拘谨的立在门外,怯怯的唤,“师太,您召见风宁吗?” 这话一出,禅房寂寂,无人应答。 风宁一愣,硬着头皮继续低低的唤,然而这回嗓音未落,禅房轰然打开,悟净师太正立在门后,满身檀香,然而她那双清冷无波的目光正落在她脸上,待她紧张畏惧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时,师太冷然出声,“你来此做何?” 风宁惊怔,不是师太让她来的吗? 正要回话,然而不远处却突然小跑过来两人,其中一人拿着断了的扫帚,正是让她去洗衣的三师姐;其中一人则是提着两桶衣物,正是方才通知她师太召见她的小尼姑。 “师太,风宁今日闹脾气,不愿扫地,还折断了庵中扫帚。” “师太,风宁她责怪我们让她洗衣,竟,竟将我们的衣服全扔在地里踩。”说着,还拎起木桶内沾满灰尘的衣服出来在师太面前晃。 风宁面色陡然惨白,浑身抑制不住的发抖,心底深处,却是黯然死寂。 这种被人诬陷的事,她经历得太多太多,但却次次未长心眼,次次被她们陷害算计。 柳姨曾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也劝她风宁莫要心有浮躁,平心静气的活着便好,可从始至终,她风宁都奢望平心静气的活着,可这庵中的尼姑们怎就不是柳姨口中所说的慈悲为怀? 庵堂坐落深山,隐居避世,这些庵堂尼姑每日吃在念佛,却也百无聊赖,甚至聊赖得开始寻找消除无聊的法子,将所有的好戏全加诸在她风宁身上,随即在一旁笑得不轻的看她风宁被罚跪,罚打,罚饿。 她们最是喜欢看她半死不活的样子,最是喜欢看她如狗般求饶,只是她风宁也每回都求饶了,她们却笑得更为开心。如此,她们岂有半点尼姑的样子?她们分明就是恶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2章 罚跪一日 “她们说的是真?”这时,悟净师太出了声,嗓音极冷,风宁离她近,能清楚察觉到她浑身高涨的冷气与怒意。 在庵中长大,她未学会半句经词,未学会半句禅语,却是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在坑害与人性的冷漠中一遍遍的看清卑微如泥的自己。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任由悟净师太冷冽的目光在她身上落着,也任由那两个尼姑的幸灾乐祸的目光在她身上扫着。 她历来便有自知之明,悟净师太本是厌她,即便她此番解释,悟净师太依旧不会听她的,是以,她若解释,依旧受罚难免,更也会惹怒那两个尼姑,如此一来,她还不如什么都不解释,默默认罚便是。 意料之中的,悟净师太气得不轻,厉声对她罚跪甚至罚饿。 风宁默默接受,默默认栽,默默的朝师太望了一眼,又朝那两个尼姑扫了一眼,随即起身至后院小道上罚跪,心,顿如死灰。 在师太眼里,她是多余的,在庵堂其余尼姑眼里,她就是个笑柄。她风宁自问不曾欺人,不曾有半分恶心,可为何总是不得善待? 究竟,究竟是这庵中的人性子冷漠,还是深山外的世界里的人也是冷漠的?可若这世上真无善人,为何灶房打杂的柳姨会那般的良善,那般的温暖。 柳姨…… 蓦地想到这二字,心底鼓瑟酸疼,竟是委屈得有些想落泪。然而本是来人不多的小道,此际过往的尼姑却突然增多,似是皆来看戏,风宁抬眸望着她们那讽刺轻蔑的目光,袖中的手,不自觉的缩紧抠拢,将手心都抠出了血。 她是卑微的,是蝼蚁,她一直知晓,一直知晓的。 周围的风拂着,因着时辰的渐逝,淡风也逐渐变冷。 树缝外的阳光逐渐消散,而后,太阳落山,天色暗淡,随即,庵中沉寂下来,徒留夜虫在不嫌累般一声接着一声鸣叫。 跪得久了,风宁膝盖已是麻木,甚至全身都僵硬的不似自己的了,心底深处,也由最初的黯淡与委屈,彻彻底底转变成了死灰与平静,是的,波澜不起的平静,甚至是认命般的平静。 不多时,黑暗里,不远处有灯笼光影由远及近,风宁抬眸,无神般的呆呆望着,直至来人走近并在她面前蹲下,风宁才逐渐回神,瞧清了面前的人。 整整一日都未曾委屈落泪,然而此时此际,死寂的心却控制不住的发酸。 一声‘柳姨’还未唤出,来人已是放下灯笼,伸手将她瘦削不堪甚至僵硬至极的身子搂入了怀里,“宁儿受苦了。” 柳姨的嗓音带着哭腔,语气有些颤抖,万分心疼。 风宁终于忍不住了,酸涩之意喷薄而出,最后软在柳姨怀里委委屈屈的大哭,“柳姨,她们今日陷害我。我是无辜的!柳姨说出家人都是慈悲的,可她们都陷害我。” 柳姨的手不住的抚着她的头,心疼至极的哽咽,“柳姨知晓,柳姨都知晓。宁儿莫哭,莫哭了,你看,柳姨给你带了馒头来。” 跪了一日,满心酸涩与委屈,风宁自是吃不下东西,然而柳姨一片心意,风宁不会拒绝,是以强行收敛情绪,坐靠在柳姨身上,一只孤灯相伴,一点一点抽噎的吃着馒头,呆呆的望着漆黑黯淡的远方。 气氛有些沉寂,甚至被悲伤覆满,风宁不说话,柳姨仅是一遍一遍慈爱的抚着她的头,也未出声。 许久,风宁才低低的道:“柳姨,师太今日对我可凶了,师太当真不喜欢风宁的。” 摇曳的光影里,柳姨叹息,悠远无奈的道:“师太并非是不喜宁儿,宁儿这么乖巧,师太是喜欢你的。待宁儿长大了,你便知师太的苦心了。” 柳姨仍是这般说,和上几次一模一样。然而风宁却不信柳姨这话了,却也不会明着反驳,只是会无声的质疑甚至黯然罢了。 她知晓柳姨这话不过是在安慰她,而事实如何,她风宁一直都心知肚明的。 若悟净师太当真喜欢她,又怎会让她从小就干这么多粗活,又怎会从来不曾对她好眼以待? 悟净师太对她,的确是厌恶的。 一想到这儿,心底越发苦涩怅然,风宁瞅着远处的黑暗,低低的问:“柳姨,你说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外面的人,都会像庵堂中的人这样陷害人,欺负人吗?” 柳姨抚在她头上的手蓦地一颤,待风宁转头望她,她故作自然的收回了手,“庵中的人,大多不是心无尘埃的人,是以尘念未断,便做不到真正的慈悲。而外面世界的庵堂,心无尘埃的人也多,真正慈悲的人也多……” 柳姨话还未完,风宁问:“我们庵堂中的人,为何尘念未断?” “她们都与你一样,是孤儿,心里一直耿耿于怀身世,是以尘念难断。但宁儿却是不同,宁儿极为规矩安分,未有她们那么多心思。” 风宁怔了一下,沉默片刻,又低低的问:“柳姨见过外面的世界吗?” “宁儿想问外面的什么?” “有时有香客来庵里进香,我见过的,他们穿得可不一样了,看起来也很善良。有次我撞了个人,明明是我撞的他,他还将我扶起,反过来与我道歉。我在想,外面的人是不是都很好,而我在庵堂里不被人喜欢,以后肯定会被打走的,到时候出得外面去了,是不是会过得更好?” 柳姨浑身蓦地一抖。 风宁惊了一下,“柳姨,你怎么了?” 柳姨被光影映照着的脸色似乎有些微微的发白,风宁紧张的拉着她的衣袖,急急的问:“柳姨,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儿疼了?我去唤师太来。” 柳姨忙将她抱在怀里,紧紧的抱着,随即微紧着嗓音道:“外面的世界,不如宁儿想象的那般好。庵堂中的人虽不好,但却不会害人性命,而外面的人,却大多都是生杀予夺,冷狠无情,稍有不慎,都会丧命。” 风宁惊震。 柳姨继续道:“柳姨最是希望宁儿在庵堂平静的长大,哪怕一辈子活在庵堂深山,也是极好。宁儿且记得,莫要想着出去问世,在这庵堂中,只要有悟净师太与柳姨在,谁都不能将你打走的。” “可悟净师太不喜欢风宁。” “她不是不喜欢宁儿,很多事,要宁儿长大了才能告知你。只是如今,宁儿安心在庵中呆着,常日也鲜少去前院与香客们接触。” “可是……” “宁儿,答应柳姨可好?” 柳姨鲜少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风宁怔愣,但挣扎片刻,便略微顺从的点点头,只是即便如此,出这深山的念想,却是不曾幻灭。 她在庵堂受人排挤,又经常偷听香客们提及山外之事,悟净师太既是瞧不起她,既是不愿为她剃度出家,有朝一日,她也是想走出这庵堂,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的。 可是,这话她此际却不敢对柳姨说,她虽与柳姨最为亲近,但她却莫名的肯定,柳姨身上是有秘密的,亦如她一手的医术,亦如她雅然的谈吐,她总觉得,柳姨不该是深山庵中青灯古佛甚至无欲无求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3章 深山初遇 翌日,天色刚明,风宁便开始打扫院落。昨夜三更突来的大风,倒是拂落不少枝叶,此番打扫起来,着实有些费时费劲儿。 整整一上午,风宁便消耗在了扫落叶上,待午时用过斋饭,正要背着背篓上山采药,却是又被拦着去洗衣。 今日,尼姑们倒是消停了些,未再为难于她,待将衣服洗好并晾晒完毕,时辰竟已是近黄昏。 风宁忙背着采药的背篓及小锄出庵,待踏过庵堂外的那片小丛林,途径了那个极为熟悉的湖泊。 此际正值初夏的黄昏,时好,景好。 那一望无垠的碧湖,淡风微来,在湖面卷着半许涟漪,粼光闪闪。 斜阳轻落,水中映着红霞半缕,滟滟卓然,然而幽幽碧湖上,一只独木小舟正晃在湖面。 湖畔,碧柳疯长。 风宁清瘦矮小的身影正呆呆的站在湖畔,藏身于密集的柳条里,目光羡羡的落在小舟内的青年男子与孩童身上,似看入神了一般,一动不动。 碧湖清幽,但里面却有不少肥鱼,每过一段日子,便有猎人或是山外的渔客来此捕鱼,但带着家中孩童来这儿捕鱼的却是不多。 眼见那青年男子起网,一条条肥鱼在网中翻腾,鳞甲闪闪,孩童坐在舟船中兴奋拍手欢呼,风宁痴痴的盯着,眼睛似被那孩童灿烂的笑容灼痛,当即垂眸下来,不敢再看。 自小到大,她风宁便不曾如那孩童那般笑过,也不曾有父亲陪伴。 从她有记忆开始,她便记着的是悟净师太的冷眼,庵堂尼姑们的轻视,柳姨的关切无奈甚至心酸,然而,那所谓的爹娘,所谓的亲人温情,她万分不敢奢望。 有些东西啊,盯多了就会刺眼,就会伤感,亦如那孩童此际天真烂漫的笑,想她风宁,十三年纪,仿佛早已过了天真烂漫的时段了,从而彻彻底底的,埋没在无波无浪的古寺庵堂里。 不敢再看湖中欢呼场面,怕羡慕到心底发疼,风宁背紧背篓极快往前踏步,朝不远处的山里而去。 这条山路,她已走过千百回,熟悉至极,寻常大多是下午入山,但今日被洗衣耽搁,是以挨到了黄昏。 空中霞红缕缕,山间翠鸟低鸣而飞,鸟鸣声一圈圈的在林中回荡,衬得山间更是清幽。 林风荡来,气息新鲜香甜,风宁极为喜欢这种感觉,无人打扰,静然安好。平日她采药,都会在山间逗留许久,然而今日,时辰太晚,她需得立即采完药便下山回庵堂去。 庵堂香客虽不多,但每隔一段日子,便会有人来收购药丸子,庵堂便是以此来换些微薄的香油钱。以前还有个老师太与她一道采药,而今老师太腿脚不灵活了,是以这采药之事,便全落在了她身上。 在山上转悠了几下,天色暗得快,然而采到的药却是极少。 药草未采够,风宁有些不敢回去,抬头瞅了一遍天色,犹豫一番,硬着头皮继续朝深山而去。 然而待行至一处崖壁,野草漫无边际般的疯长,她正于草中细细寻觅药草,不料视线偶然落到左脚一旁之地,眼里霎时映入了一片如墨的青丝。 风宁惊了一跳,吓得不轻,浑身发颤之际,脑中第一反应便是跑,然而刚转身,脚踝却是被什么东西突然缠住,使得她身形不稳,当即摔倒在地。 风宁惊呼一声,浑然顾不上疼痛,双腿猛烈挣扎,也不知是踢到了什么,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极为隐忍的闷哼,她扭头一望,这回却是瞧清了,缠在她脚踝上的是一只瘦骨如柴甚至惨白惨白的手,而她身后,是一个满身是血且狼狈不堪的人。 竟然是人。 风宁倒吸一口冷气,强行镇定,目光紧紧的朝他打量,只觉满目的血红有些突兀刺眼。 她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崖壁,朝他小心翼翼的问:“你,你是从那崖头摔下来的吗?” 那人依旧趴在地上,不言不动,只是握在她脚踝的手不曾有半分的松懈。 风宁浑身微微发着颤,继续问了几遍,待不得回应后,又见他满身是血,心底的怜悯之意略微扬起,她开始小心的伸手试探的拉了拉他的衣袖,见他没反应,她低低的道:“你,你身上都是血,你先放开我,我为你看伤可好?” 那人仍然未有半分反应,她怔了怔,犹豫片刻,终归是放下背篓,开始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扶他,然而手指刚触及上他的胳膊,他顿时猛地抬了手,那冰凉的指尖刹那捏住了她的喉咙。 风宁自小生长在庵堂,何曾遇过这种事,她抑制不住的惊叫一声,心口蓦地收紧,吓得晕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4章 他会死吗 待再度醒来,待睁眼时,刚好能看到天上皎洁的月亮。 清辉落下,将周围映照得宛如白昼,然而她却不若往日那般在庵堂的杂院里瞅着月亮发呆,反而是脑中刹那间被晕倒前的一幕充斥,脚踝处也似乎依旧有冰凉的指尖缠绕,她心惊肉跳,来不及多想便要拔腿就跑。 然而握在她脚踝处的手握得极紧,她抬腿乱踢,突然间,一道嘶哑断续不堪的嗓音扬来,“你若再踢,我便杀了你!” 风宁怔住,浑身骤然发僵,不敢动了。 “你会医?”那人又低哑冷沉的问了一句。 风宁全然不敢回话,整个人瑟瑟发抖。 那人也不再多问,直接冷沉吩咐,“北面不远有个山洞,你背我进去,只要你听话,我不杀你。” 他的话极为断续隐忍,仿佛在压制着疼痛一般,那嘶哑的嗓音显得格外的苍凉甚至慎人。 然而纵是如此,风宁也听得出来,他的声音有些年轻,想必他年龄也应不大。 心底的恐惧蔓延,她不敢反抗,硬着头皮颤抖着双手去扶他,想将他扶入山洞,然而他却冷沉威胁,“背我。” 风宁发紧的心当即又愣又惊。 这人有手有脚,即便受了伤,但她扶着他便好,为何非得要她背他?再者,她满身瘦削,又怎么背的动他。 风宁怔愣得不知反应,然而那人却加重了捏在她脚踝的力道,她惊疼了一下,忙颤抖着目光朝他点头。 风宁一直都生长在庵堂,鲜少与外人接触。便是庵中的香客们,她也鲜少遇见,只因她在庵堂里时,也经常呆在后院里,悟净师太不会让她在庵堂前院的菩萨殿里活动,更不允她多见外人。 她常日的生活一直都那般平静,挑水,洗衣,扫院子,采药,然后是挨悟净师太的骂,甚至被人整蛊;太过清闲时,便会坐在月色下发呆,或与柳姨聊聊天,如此,日子平淡如水,却也平和安逸,而今突然遇见满身狼狈的陌生人,甚至被他扣住脚踝,掐了喉咙,她便抑制不住的心惊肉跳,满腹惧意。 此际,月色打落,他浓密凌乱的墨发垂下,恰巧盖住了他的脸颊,她不知他的面容,更不知他此际神色,但从他的言行来看,他定是不好惹的。 许是见她听话,他的手终归是稍稍松了她的脚踝,却转而用一把不知从哪儿掏出的匕首抵在了她的后背。 风宁颤抖的朝他靠近,最后蹲在他面前,照他的话背他。 她如今也不过十三年纪,加之不得悟净师太照顾,三餐经常不饱,是以也从未吃过善补的东西,身体瘦小不堪。 在庵堂里,除了柳姨,无人怜她疼她,而在这里,就连这满身是血的陌生人,也不会怜她,甚至还威胁她。 命运如此,无依无助。她心底生出怅惘,眼睛也有些酸涩,然而那人着实不是怜人之人,他那瘦削的身子,便这么毫不犹豫的朝她的后背贴了上来。 风宁后背一沉,挣扎几下,却是站不起来,她咬牙努力,突然双腿不稳,踉跄摔地。 那人闷哼一声,声音比方才越发的压抑隐忍,仿佛疼得厉害,风宁也吓得不轻,忙不迭声的道歉,最后再度将他扶在她背上,经过几番努力,待脸都被憋得通红时,终于将他背起。 血腥味蔓延而来,浓烈得充满了鼻间,风宁极为不惯,但却不敢说话。 这男子虽瘦削,但对她来说,依旧不轻,加之他个头比她高,是以背着他朝前行路,着实艰难。 幸得他所说的那个山洞,的确不远,仅有数十步距离。 皎洁月色打落,亮如白昼。 待背着他入得山洞,洞中光线略微朦胧,但风宁却看清了洞中有动物的残骨,甚至还有一堆烧尽的火堆,想来,她背上这人定是在这洞中住了几日。 “放我下来。”那人在她耳边吩咐,嗓音嘶哑,却独独带着硬气与威仪。 他嗓音里的大气感无人能学,就连悟净师太说话时都没他这般威仪,她甚至怀疑,她背上这人若不是满身是血,若不是满身狼狈,他没准儿是个出身高贵且众星捧月的人。 只是,若他当真出身高贵,又怎会出现在这山野,又怎会落魄至此? 所有心思,刹那于心底辗转,她不敢耽搁,忙敛神将他轻轻的放在地上安置。 待一切完毕,她本想急急逃开,然而那人的匕首却依旧抵在她身上,不曾离开。 此际,他正垂着头,满头黑发遮盖住他的脸,浑身也隐隐的发着抖,随即,嘶哑冷沉的嗓音再度扬来,“身上可有疗伤的药?” 风宁脸色一紧,警惕的望他,生怕他突然又像前不久那般掐她的脖子,紧张道:“没,没有。我今日采的草药,都,都在刚才丢掉的背篓里。” 这话一出,那人浑身的颤抖更甚,胸前的血衣已然在滴血。 他一言不发,仿佛在犹豫什么,整个人满身是血,看起来格外的狰狞。 风宁戒备的望他,突然有些明白他的心思了,他定是怕一旦让她出去拿背篓里的草药为他治伤,她便会一去不返的跑了吧? 只是一旦他松开她,她真的会跑的。 她太害怕了,太怕面前这个人了,即便这个人满身是血,狼狈不堪,但她也莫名的相信,他能轻而易举的杀了她的。 洞中气氛压抑,浓烈的血腥味蔓延。 风宁身子僵硬,目光极其紧张的望他,不敢发一言。然而不多时,浑身发颤的他突然坐不稳,当即斜歪在地,仅是闷哼一声后,便再无动静。 风宁看得心惊肉跳,来不及多想什么,当即猛烈的挣开他抓在她衣角的手,连滚带爬的离开,只是待刚要跑出山洞,她抑制不住的驻了足,回头一望,那人依旧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如同死了一般,而他身上的血,已滴落在地,开始蔓延,那鲜红的色泽,刺目而又耀眼,鬼魅而又凄冷。 那个人,不会就这么死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5章 包扎伤口 心底一直忐忑,犹豫与畏惧层层交织,最终,良心与怜悯心层层作祟,她终是转身回来,利用洞中剩余的枯枝生了火。 火光摇曳起来时,柴棍被烧得噼啪作响,昏黄的光影将那人的脸色映得格外惨白,胸前的血水依旧在地上滴落,如同死了一般。 风宁心有惧意,小心翼翼靠近他,伸手探了他的鼻息,待察觉指尖气息温热,心底松了半口气,随即转身跑出洞外捡回了背篓。 背篓里的药草,种类不少,有的虽不能直接治伤,但混合一起,对止血凝血的效果却是极好。 风宁坐在那人身边要为他处理伤口,然而因心底紧张迟迟不敢动手。 待终于硬着头皮伸手小心翼翼的剥开了他身上满是鲜血的衣袍,入目的,却是一副瘦骨嶙峋的躯体,是一道道狰狞甚至深可见骨的伤痕。 他的皮肤惨白,毫无血色,那些伤口,也血肉模糊,狰狞吓人,然而,她本以为这人是跌落崖头摔成重伤,不料细细一观,他身上的伤口更像是刀剑而为。 她倒吸着冷气,手指越发的颤抖,急忙将背篓中的草药塞在嘴里碾碎,而后一点点的涂敷在他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待将他的伤口终于处理好,她大松口气,但也未急着休息,当即便想去洞外寻些水来。 然而正这时,那人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风宁吓了一跳,忙缩到角落,紧张的望他。 那人却并未朝她望来一眼,在地上躺了半晌,随即缓缓用手支起上身,缓缓朝洞中一角爬去。 风宁惊愣,本想提醒他伤口才刚刚上完药,不可多动,然而到嘴的提醒之话,却是怎么都不敢说出来。 她的目光直直的朝他落着,而后又不自觉的朝他的双腿扫去,只觉他那双腿全然是被拖着走的,似是使不出半分力道,俨然如累赘一般。 她目光颤了颤,心有猜测,难道,难道这人有腿疾? 正想着,那人已停了下来,瘦骨的手指在那石头底下掏了掏,竟是掏出一块发黑的东西,当即朝嘴里送。 风宁看得胆战心惊,双眸圆瞪,那是一块已然发黑的肉。 只是那人并未将那肉吃完,仅是咬了几口,便重新放回石底,随即便仰躺在地,无声无息,不曾朝风宁望来分毫。 风宁尽量缩了缩身子,撞了胆子,朝他道:“我,我刚为你伤口敷了药,你伤口极深,这几日莫要多动,要不然,要不然伤口会恶化。” 微颤的嗓音在山洞里回荡,待全数落下,那人一动不动,犹如未听见一般,不做理会。 风宁怔了一下,面上的犹豫之色更重,默了片刻,好心的又道:“你,你方才吃的肉已经发黑,不,不可再吃了。你若,若是饿了,我出去为你摘些果子。” 这话一落,意料之中的,那人未言话。 风宁微微愕然,只道这人当真是古怪,前一刻还威胁她为她治伤,求生欲浓烈,而今就像是无欲无求自我放弃的人一样,躺着等死。 她眉头皱了皱,盯他片刻,终归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即打定主意离开。 然而待她刚小心翼翼的将背篓拖过来背在身上,刚转身朝洞外方向而去,身后却是突然扬来一道沙哑不堪的嗓音,“去哪儿?” 风宁双腿蓦地僵在原地,有些紧张,正思索着该如何回答,那人已是再度出声,“你若为我摘些野果,捉些野味,我有重赏。” 他的嗓音嘶哑缓慢,仿佛在尽量做到平和,只是即便他嗓音放得再缓再慢,那语气中的大气与威仪甚至是不让人拒绝的命令之意都显得格外的明显。 他应该是强弩之末,无法控制她了,是以便想着与她好生说话,以图让她为他弄些吃的来。 是了,前一刻的强势,是因为他握住了她的脚踝,掐上了她的脖子,加之她胆小惊抖,是以才易于被他控制,而今,她站得远,满心戒备,他一个浑身重伤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人,已是无法再控制她了。 一想到这儿,就这么突然间,风宁对这浑身是伤但却不怒不悲的人软了心,并朝他点了头。 夜里的深山,比白日里沉寂。林子灌木里风声簌簌,卷着枝头与树叶摇曳,那诡异的沙沙声不绝于耳,像极了蟒蛇蜿蜒而来的慎人声。 风宁胆子并不大,虽经常独自上山采药,但都是在白天。然而这夜里的深山宁谧幽静,仿佛有鬼神出没一般,的确比白日吓人的多。只是即便吓得心里发慎,风宁也硬着头皮不曾退缩逃跑。 想着山洞里的那人极为瘦削,加之伤势极重,风宁为他摘了野果,又将自己水袋的装满水,甚至还特意去小清河里为他捉了两条鱼,然而却在捉鱼时不慎摔倒在河,满身湿透。 待她气喘吁吁的入得洞中,便见那人依旧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而他身侧的火堆将要熄灭。 风宁忙将背篓放下,又为火堆添了柴火,那人终于有了动静,转头朝她望来,密集的墨发滑开,露出半张脏腻得看不清容貌的脸,风宁怔了一下,随即便朝他小心翼翼的道:“你伤势严重,光吃野果不好。我为你捕了两条鱼,你可否自己坐起来烤着吃?” 他的黑瞳静静锁着浑身湿透的她,里面无波无澜,格外的深沉平静,然而却让风宁感觉到了几许凌厉。 风宁忙道:“不是我不想为你烤鱼,而是我自小在庵堂长大,虽然师太没让我念过佛,但我也不杀生的。” 嗓音一落,自背篓里捧出那两条活蹦乱跳的小鱼,紧张为难的望着他。 “本是已出得山洞,为何还回来?你就不怕我会对你不利?”半晌,待风宁紧张得头皮发麻时,他嘶哑着嗓音极缓的问了这话。 风宁犹豫了片刻,小心回道:“我答应过为你摘野果找吃的。” 他的目光更显凌厉,如同看傻子一般看她,“愚蠢之徒!你返回来,是在觊觎我所说的重赏?你以为我当真要赏你?” 风宁一怔,讶异的望他几眼,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不得不说,她被他话中的‘蠢’自戳到心口了,心底深处,一时有些黯然悲伤。 她默了片刻,才朝他小心翼翼的问:“你也觉得我蠢吗?悟净师太也一定是这样认为的,要不然,她也不会不给我剃度,不让我出家为尼,还厌我恨我。” 这话一落,面露悲伤,又道:“我知道的,师太一定是嫌弃我的。” 那人深眼凝她几眼,挪开了目光,冷沉道:“既是有人嫌弃,便该自我强大,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风宁惊了一下,毛骨悚然的望他。 然而他已是无心再理会她,冷沉威胁的道:“今日遇见我之事,不可向外人言道,如若不然,我定让你死无地葬身!滚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6章 再度被训 那人浑身满是冷气,目光冷冽如刀,风宁不敢多呆,怯怯的拖过背篓并背上,随即便小跑着出了山洞。 洞外,月色皎洁,清辉万里。只是周围夜风太盛,扬着周围的枝叶灌木,四处都沙沙作响,衬出了几许诡异与森冷。 风宁自小在庵堂长大,自是不怕牛鬼蛇神,便是前一刻为山洞中的那人寻野果与肥鱼,她在这山中借着月色穿梭,也并未觉得害怕,只是如今气氛静谧,心底也未装着那人的事,此际反倒显得空荡,又因突然想着此番夜半三更晚归,万一被人发觉,定要受罚,是以心底也逐渐升腾出几许担忧与忐忑。 悟净师太是严厉的,对她更为严厉刻薄的,记得曾经有次她挑水晚归庵堂,也被罚了的,而今她回去可不止是晚了一点,今夜极有可能又要被罚跪一整夜的。 越想越觉心紧与无奈,风宁捏紧了衣角,足下的步子也逐渐缓慢,竟怯生生有些不敢再往前。 一路的犹豫与走走停停,一路的担忧甚至是紧张害怕,风宁脑海里想过无数遍庵堂之人见她晚归并向悟净师太告状的模样,也闪现过无数遍悟净师太冷眼待她,怒斥她,责罚她的场景,然而风宁从未料到,待再度绕下一条小路后,前方密集的山林里,竟有大批的脚步声而来,那一片片火把的光亮也将山林照亮,竟是比天上的月色还格外的来得皎洁。 “宁儿。”首当其冲的,是一道担忧焦急的嗓音,甚至还隐隐的带了无助般的哭腔。 风宁极为熟识这声音,浑身乍然僵在原地。 待脚步声渐大清晰,火光将山林照得通明,在那金黄的光影里,风宁率先瞧清了柳姨的脸,待正欲小跑过去,然而足下未动,微挪的目光里瞬间映入了悟净师太那张盛怒的脸。 此际的悟净师太,眉目冷斜,满面怒意,那双眼里也积攒着太多太多的怒气与责备,甚至还有半缕隐隐的担忧与释然。只是待风宁细观,她眼中的担忧与释然全数被敛却,风宁未能观到分毫,只觉这悟净 师太方才眼中的担忧与释然不过是她看错的一场虚幻。 也是,悟净师太那般厌她,又怎会担心她。 “天黑了不知回庵堂么?你倒是长本事了!可是因前几日罚了你,你便想呆在山里不回来了?”正待风宁黯然,悟净师太几步靠近,劈头盖脸的开始责骂了。 她的嗓音依旧极冷,犹如寒冰似的,风宁吓得有些发颤,足下抑制不住的往后退了几步。 只是她这后退之举惹得悟净师太更是不满,她破烂寒碜的衣襟顿时被师太捉住,边骂边收紧,风宁被衣襟勒得喘不过气来,满脸憋得通红,待快要窒息过去时,悟净师太却是松开了她,任由她如释重负般软倒在地喘着大气,冷沉无情的再度开始道:“回去罚跪。这几日皆不可上山!” 师太嗓音一落,便领着在旁默默看好戏的尼姑们转身朝来路返回。 柳姨顿时扑过来,搂着风宁便开始心疼的哭,“宁儿,你怎么样了?你今夜的确鲁莽了,怎能不归庵堂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7章 感染风寒 所有的解释,以及满腹的委屈,在看到柳姨脸上的泪时,却是言道不出半句来。 风宁任由柳姨将她抱住,任由柳姨担忧诉说,甚至任由柳姨小心翼翼的牵着她下山,只是待归得庵堂,她如旧的跪在了那条树影横斜的小径,满身孤寂。 柳姨寻她整夜,被她劝说着回屋歇息了。此际小径,仅剩风宁一人独跪。 月色皎洁,打落在身上,竟如周围的风一般清冷凉骨,风宁跪得浑身发僵,心底发沉发呆,待终于熬至天色渐明,却是突然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醒来时,未及睁眼,鼻腔内便钻入一股子苦涩的药味。 风宁睁眼,便见柳姨正好端着一碗药坐在榻边。 “宁儿昨夜感染风寒了,快些将这碗药喝下去。”柳姨温和心疼的说着,语气依旧柔和如初,带着浓烈的关切,嗓音未落,她已是伸手来扶她。 风宁顺势坐起身来,瘦削不堪的身子靠在柳姨身上,规矩温顺的喝光了碗中的药,随即犹如察觉不到药苦一般,低低的问:“柳姨,风宁睡了多久?” “宁儿晕睡了一上午。幸得我清早去看你,及时发现你晕倒,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柳姨心疼的道,说着,似下定决心般道:“我整上午都在照顾你,未能脱身。此番你醒来,便好生在榻上休息,柳姨这便去寻师太,定要让师太日后不再对你罚跪了。” 风宁一把捉住柳姨的衣袖,低道:“昨夜本就是宁儿之过,师太责罚得对,柳姨莫要去寻师太了。” 柳姨微怔,待回神过来,眸中越发的心疼与担忧,她伸手理了理风宁稍稍凌乱的额发,叹了一声,“无论是否是宁儿之过,师太皆不可再罚宁儿了。只是宁儿且要知晓,不管师太对你多严厉,你定要相信,师太是真心为你好。” 是了,师太的确是真心为她‘好’,真心想将她养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且极为听话的狗。 她风宁为得庵堂一口饭吃,任劳任怨,为奴为婢,自她懂事以来,她便从不曾发觉师太是心疼她,照顾她的。 师太对她如何,她心知肚明,甚至是整个庵堂的人都心知肚明,是以其余尼姑才敢壮着胆子的欺她辱她,只因无论是谁之过,师太惩罚之人,皆会是她。 如此,在面对尼姑的诬陷甚至是欺辱,她从不出声解释,只学会了沉默,只奈何整个庵堂之中,独独柳姨认定师太是护她照顾她的。她不知柳姨为何会这般认为,她只是知晓,柳姨虽心疼她,但也是维护师太的,只不过无论柳姨如何为师太说话,在她风宁心里,那些所有的是非曲直,她皆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越想越觉心底黯然沉杂,风宁捏紧了柳姨的衣角,再度低低的道:“柳姨的话,我一直记着的。师太常日虽对风宁不好,但她未真正将风宁赶出庵堂,也算是对风宁好的。柳姨也莫要去寻师太了,风宁罚跪都习惯了,没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8章 再度上山 柳姨眉头微皱,眸中夹杂着太多风宁看不懂的神色。 风宁也未深观,仅是缓缓松了柳姨的衣袖,随即便要掀被子下榻。 柳姨忙将她按住,“宁儿这是做何?” 风宁稳住身形,目光朝门外望了一眼,只道:“风宁睡了一上午,耽误了不少活儿。此际该去扫院挑水了。” “你受了风寒,今日不必……” “柳姨。”未待柳姨说话,风宁便劫住了她的话,“风宁的处境,柳姨也是清楚的,今日若不扫院挑水甚至洗衣晒药,明日风宁会做不完,又得受罚的。” 说着,见柳姨后话噎住,满目深沉心疼的望她,风宁咧嘴微微一笑,敛住所有心绪的纯然一笑,“柳姨,风宁没事的。” 眼见风宁极为坚持,柳姨终归是妥协。 风宁自行下榻,自行着上普旧破烂的外衣,随即又麻利的伸手拢了拢满头凌乱的头发,而后朝屋门处迈去。 因着感染风寒之故,身子的确无常日那般利索硬朗,此番行走,头脑竟也有几分发晕发重,不过尚在她能忍受的范围内。 只是待快要踏出屋门时,冷风迎来,风宁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身子也稍稍僵了半许,然而正这时,柳姨那心疼甚至是悠远复杂的嗓音自后方扬来,“宁儿,你是个好孩子!想必你爹娘……” 话刚到这儿,柳姨的话戛然而止。 风宁心底颤了颤,却是有些了然。 柳姨定是想说她是个好孩子,温顺听话,她的爹娘丢了她,自是损失吧?柳姨以前便说,她风宁乖巧听话,极好极好,只是,若她当真有柳姨说的那么好,她的爹娘怎会丢弃她,师太又怎会不喜她! 说来说去,这天底下,也只有柳姨喜欢她!别人,甚至是她的爹娘,都是嫌弃她的。 心思如此,清晰而又明然,只是不知是冷风太过,还是柳姨的话突然刺中了心,竟是有些莫名的酸涩,连带眼眶都有些发酸发疼。 风宁不敢再停留,忙踏步往前,生怕柳姨察觉不对会过来看她,从而发觉她脆弱不堪的眼泪。 她不喜别人同情,即便她贱如蝼蚁,卑如尘埃,她也不愿她最是亲近的人,一直,一直这么的可怜她,心疼她,为她担忧甚至伤心的。 纵是身子不适,风宁今日仍是扫了院落,洗了衣,挑了水。待夜里回得自己屋子,柳姨适时端了汤药来,风宁喝过之后,便沉沉睡去。 如此,日子又恢复到了从前,除了因着师太的禁令而无法上山采药外,除了偶有尼姑的欺负与嘲弄外,风宁过得算是谐和平静,甚至平静得都快要将那夜惊魂相遇的洞中男子忘却。 只是待第三日,庵中似乎来了大人物,似是要索求大批药丸,风宁这几日都未上山采药,是以庵堂中制备存放的药丸不多,无奈之下,师太差人吩咐风宁立即上山采药。 对于师太的吩咐,风宁并无不愿,待瞅了一眼略微尚早的天色,便背着背篓出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9章 逮个正着 待再度路过那条碧湖,在那疯长的湖畔柳树的后方,隔着柳条浓密碧绿的枝叶,风宁再度观望到了湖中打渔的小舟,听到了孩童畅然欢笑的歌声。 这种场景,她见得太多,也黯然得太多。心底再度开始酸涩羡慕,连带浑身都有些微微的发紧。 半晌后,风宁才回神,指尖不由捏紧背篓的绳索,继续踏步往前。 天色依旧晴朗,和风习习,拂得周围葱郁浓密的树木枝摇叶动,沙沙的响声衬得周围越发的宁然静谧。 上山的路,风宁极为熟悉,只是埋头行走并采药时,不知觉的又靠近了前几日发现那个男子的地方,待反应过来正想远离此地,然而心底微紧,翻转的思绪里竟是溢出了几许莫名的担忧与紧然。 这么多天了,那个人,还在吗? 在原地驻足怔愣了着,风宁犹豫踟蹰,半晌,心底终于打定主意离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个人虽浑身是伤,但却冷漠得紧,万一她当真再度遇上他了,没准儿又要被他掐脖子了。 这心思刚在心口拂过,风宁正要踏步离去,哪知足下还未来得及迈动,一道石子蓦地破空而来,硬生生的在她身旁一尺半尺之距的树干上镶嵌了进去。 风宁心口一跳,惊呼一声,目光惊愕的落在那镶在树干里的石头上,吓得不轻。 好险,若是这石头稍稍飞偏半许, 也许就不是镶在这树干上了,而是钻入她的肉里了。 “既是来了,便过来。”正这时,一道冷沉低缓的嗓音扬来,那声音明明极低,然而不知为何,风宁却听得清楚,甚至耳朵都被那声音稍稍震痛。 风宁回神,浑身开始微微的发抖,循着方才的声音一望,目光刚好落到不远处的山洞。 那洞口略有荒草遮掩,但遮掩的效果却不佳,遥遥观望间,她能隐约瞧见洞中有火光,甚至还能瞧见闪烁火光旁的一抹孤瘦身影。 “过来。”正僵硬沉默,一颗石头再度腾空飞来,方巧打落在她的肩膀,只是不知是否是那人刻意减了力道,石头仅是有些砸痛她的肩膀,却是并未钻入她的骨肉。 风宁终归是不敢多呆,忙硬着头皮朝山洞挪去,瘦削的手不住的揉搓着被石头砸痛的肩膀,心底则是又惧又悔,悔自己怎又不知不觉的来到这洞口,怎又被那人逮个正着。 足下似有千斤重,一点一点的朝前挪,那人也不催促,任由她极慢极慢的靠近,待终于入得洞口,风宁再度朝前行了两步,便停了下来,两眼极其戒备的朝那火堆旁的人打量,竟是觉得那人的身形似是比前几日还要来得瘦削。 他身上的衣袍依旧破烂不堪,衣上大片血迹早被尘灰沾染,已是看不出血色了。他的头发依旧披散,凌乱不堪的遮住了他的整张脸,只是透过他脏腻的发丝缝隙望去,隐约能见他那双凌厉而又冷沉的眼。 他的眼极亮,极有神,全然不若他满身的单薄凄凉,甚至冷然如刀,骇人惊悚,仿佛下一刻便要让人尸骨无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0章 逼着靠近 “怕我?”不多时,那人低沉着嗓子再度出了声。 风宁浑身颤了一下,老实的点了头。 那人冷笑一声,“既是怕我,又为何要到洞外来?明知是鬼门关,却也不怕死的要闯来!你这人,倒是蠢得厉害。” 他的嗓音低沉而又嘶哑,犹如车轮压碎了一般,干裂得厉害,只是他竟是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着实与他冷冽冰寒的性子不符。 风宁僵立在原地,怯怯的望他,不动。 他再度冷沉出声,“过来。” 风宁犹豫起来,终是硬着头皮靠近,待站定在他身边,他道:“上药。” 吩咐命令的嗓音,纵是嘶哑,但也透着凉寒与大气,仿佛他天生如此,贵不堪言,一言一行皆带着命令与威仪。 风宁识相的未违背他的意,忙将背篓放下,随即蹲在他身边,怯生生的伸手去剥他破烂不堪的衣袍。 上次为他上药时,他正昏迷,是以她并无太过的紧张,而今这次,这人却清醒无比,浑身的冷气逼人,使得她心底也增了无形的压力,连触碰到他衣袍的手指都哆嗦得不成样子。 待剥开衣袍,再见他身上的伤口时,只见那些伤口依旧红肿,甚至比那夜见得的还要来得狰狞。 风宁倒吸着冷气,拿出背篓中的药草放在嘴里碾碎并涂抹在他的伤口,随即犹豫片刻,低道:“你的伤口未愈,要,要好好调养的。不如,不如我将背篓中的药草留下,你过几个时辰便重新敷在伤口上。” 此话一出,洞中沉寂,那人并未言话。 风宁也不多言,小心翼翼的为他系好衣袍,又见火堆需要添柴火,遂又探身过去捡了些干柴架在火堆上。 那人发丝掩面,但发缝里的双目静静的朝她落着。 风宁心有压抑,又转眸朝洞中观望了一眼,并未见得什么吃食,随即又低低的道:“要不,我再出去为你摘些野果,再捉几条鱼来?” 那人未言,风宁便当他默认,出了山洞。 他并未阻拦,也未隔空朝她扔石头,风宁心底的紧然之感逐渐松懈。 那人也不是太坏的吧,至少并非他表面那般阴寒无情,甚至滥杀无辜。她不知他为何会在这山上,不知他为何会狼狈至此,甚至双腿难行,但不知为何,许是弱者见了弱者,许是有种孤寂无助般的同病相怜,即便那人阴寒冷冽,但她心底的戒备也不由自主的开始松懈。 也许,一个人孱弱惯了,卑微惯了,突然见得有人比自己还可怜,倒是突然想开了。只是不得不说,这等突然想开的心思,着实是可笑可嗤了。 风宁动作迅速,不多时便摘了不少野果,只是捕鱼时,虽费了不少工夫,却是一条都未捕着。 待回得洞口外,那人依旧静静的坐在火堆,只是脸面却是向着她的,那双被发丝隐约遮着的眼睛也正静静的落在洞口,仿佛一直观着望着一般,只是待她入得洞口时,他便故作平静的挪开了目光。 风宁极快的跑至他身边蹲下,将裙角裹着的野果放下,那人一言不发,目光极淡的朝那野果一扫,便挪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1章 事情有变 风宁尴尬紧张的道:“我今日未捉着鱼,但我努力了的,鱼都游在深水的地方了,我不会水,所以捕不着。” 她说得极为认真诚恳,然而他的反应却是不大。 风宁不知他心思如何,更显拘谨,只得满目紧张的望他,不知该说什么话,然而正这时,他却是突然伸了手,拿了野果开始吃了起来。 风宁悬着的心顿时松了半许,待那人将野果吃完,她瞅了瞅他瘦削不堪的身形,正犹豫着想要说话,然而那人已是极冷的道了句,“滚吧!今日在洞中见我之事,必不可泄露。” 他依旧是这话,无温无情,冷漠如冰。 风宁瞅了他好几眼,不敢多呆,怯生的扯过背篓并将背篓中的药草全部放下,才背着空空如也的背篓急急的出了山洞。 她明明是怕他,但却忍不住对他好,在她眼里,那个人虽脾气坏了点,性子冷了点,但也不会随便伤人害人的,而且,那人满身瘦削,腿脚不便,真的可怜。她风宁虽在庵堂遭人排挤,虽不得师太好颜以待,但她身上也无狰狞的伤口,四肢也是完好的。 因着将药花药草留给那人之故,风宁又在山上转悠许久才采够药草,待急忙赶回庵堂,天色已近黄昏,柳姨正于庵堂小门处等候,眼见她归来,满面的焦急顿时转为释然,随即拉住了她的手,朝她问:“怎这么晚归来?” 风宁不敢将山洞那人之事抖出,只道:“有几味药草不好找,所以耽搁了些时辰。” 柳姨微信非信,却并未多问,拉着她便朝庵中行去,“该是饿了吧?姨为你留了些斋饭,快些来吃。” 风宁应声,忙随着柳姨的牵引往前。 此番来得庵中的贵客,索要的药丸的确量大,柳姨查看了风宁采摘的药花药草,眉头微皱,面色略有复杂。 “柳姨,可是采得不够?”风宁捧着碗站在一边,稍稍止了筷子,待噎下一口饭,才朝柳姨问。 柳姨微微一叹,“不远的临水镇因兵荒马乱后,瘟疫横行,镇中死了不少人,是以需大批抗瘟疫的药丸。” 风宁惊愕。 兵荒马乱,死了不少人?那临水镇,她也是听过的,那里离庵堂不是太远,只是庵堂坐落深山,甚为避世,是以与外界稍有联系,对临水镇之事也知晓不多。 而今,那临水镇竟是发生了兵荒马乱,甚至瘟疫横行? 风宁脸色当即有些紧然,忙朝柳姨道:“柳姨,我明日一早便上山采药吧!” 柳姨心疼的望着风宁,只道:“宁儿风寒还未好全,身子也弱,不可莽撞。采药之事,我等会儿便去与悟净师太商量,让她调拨一些人上山采药。” 风宁脸色微变,想起洞中那人冷冽的吩咐,想起那人飞石穿树的本事,若是有庵堂的尼姑上山采药并发现了他,后果自是不堪设想。 不得不说,那洞中之人性子冷冽,若是当真被惹恼了,没准真会要人性命的。 越想越觉担忧,风宁再度朝柳姨劝说,只奈何柳姨疼她至极,不愿她劳累采药,打定主意的要让悟净师太调派人手。风宁无奈,心底漫出焦急,却也束手无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2章 通风报信(1) 翌日,悟净师太果然是遣了三名尼姑上山采药,她们离开庵堂时,风宁正执着扫帚扫院。 风宁清楚记得,那几个尼姑背着背篓朝她身边路过时,皆是面色微黑,目光微怒,大抵是气恼师太让她们去深山辛劳采药的。 对于尼姑们这些情绪,风宁自是了然。她们习惯了在庵堂打坐,过惯了清闲,如今突然让她们上山采药,她们自是觉得是去吃苦,因而有些怨言也是自然。 待尼姑们走远,风宁才顿住手中的扫帚,随即小跑着回屋,背着背篓便朝屋外走。 “宁儿这是要去哪儿?”待刚迈出屋门,一道熟悉却微带探究的嗓音响起。 风宁脸色当即一变,忙驻足下来,随即转眸循声一望,便见柳姨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整个人古朴清越,却又给人一种无端的亲近。 “柳姨,庵中药草不够,我想再去山上采些回来。”风宁稳住心神,缓道。 柳姨缓步过来,眉头微皱,“悟净师太已差人去了,今日你便留在庵堂,若是院子扫完了,便在屋中好生休息。” 风宁忙道:“柳姨,师姐她们不熟山中的路,没准儿会迷路,我跟着她们去也好,能为她们带路。” “宁儿身子弱,呆在庵中便好。那些尼姑常日里欺负你最是厉害,本事不小,便是此番上山迷路,也能回来。”说着,话锋稍稍一转,继续缓道:“另外,宁儿不是庵中的出家人,日后见了庵中尼姑,便莫要再唤师姐了。在这世上,谁都不是宁儿的师姐, 你只需顾好自己,每日平稳安泰,便是最好。” 风宁怔了一下,心生无奈。 此番身处庵堂,岂会是真正的平稳安泰?她在庵堂里处处受着欺压,遭人白眼与贱视,有朝一日,若是可以,她也愿离开这里,去见见外面的世界的。 这些话,风宁仅是在心里流转了一圈,并不敢言道出来。 又因柳姨的坚持,风宁只得重新回屋,无法出得庵堂,然而待柳姨将养身子的汤药端来她喝过之后,她故作沉睡,柳姨才放心的合了屋门离去。 风宁躺在小榻,待闻得柳姨的脚步声远去后,她才迅速的下榻,背着背篓极快的出了屋。 溜出庵堂的小门时,没人发觉,风宁心底松了口气,足下小跑着朝山上而去。 密林茂盛,清净幽然。 阳光自头顶的树缝打落,在身上及地上落下圈圈斑点。 林子里有着微风,迎面而来时微微卷着半许新鲜的泥土气息,周围枝摇影动,清脆鸟鸣不绝于耳,一时,倒也是时好景好。 然而此际的风宁却是无心赏景,足下直奔那个山洞而去,只是待行至离山洞不远处时,却是见着了庵堂中的三个尼姑。 此际,她们正蹲在地上,挖着药草,三人正嬉笑闲聊,仿佛已无出发时的气恼。 风宁当即皱眉,心底略微发紧,待抬眸望了一眼不远处那道被野草稍稍遮掩的山洞口,面上也露出了几分无奈与焦急。 此时此际,山洞里的那个人,不会飞石而出,要了这几个尼姑的性命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3章 通风报信(2) 正想着,那三个尼姑已是站起了身,纷纷朝另一个方向拐去,风宁静静的望着她们的背影,待她们走远,她才蓦地松了口气,随即略微犹豫的朝那山洞口瞅了几眼,而后壮着胆子朝那山洞口小跑过去。 待刚拨开洞口的野草时,风宁惊了一下,只见那人正坐在洞口不远,脏腻的头发稍稍斜开,露出了他那双深黑凌厉的眼。 他细长的手指上,果然执着几颗石头,整个人虽单薄瘦削,虽平静无波,但却令风宁无端端的感觉到了冷狠与压抑。 他一定是发现洞外那三个尼姑了吧?也一定是想用指尖上的石头伤害那些尼姑吧? “你将我在这洞里之事,告诉旁人了?”冷沉阴狠的嗓音扬来,嘶哑干裂得难听,但却似是从修罗场上传来,满是杀戾之气。 风宁吓得浑身一抖,忙紧紧的垂眸下来,双手紧紧的捏住衣角,怯怯不堪的摇头道:“不是。是因为今日庵中没有多余药花药草了,师太吩咐她们上山来采药的。” 这话一出,那人并未言话,似是沉默了下去。 风宁挣扎片刻,小心翼翼的抬眸望他,却正好对上了他那双审视阴沉的眼。 “她们是为上山采药而来,你呢?你再入这山洞,就不怕我杀了你?”他低沉沉的问。 风宁不敢再观他的眼睛,再度垂眸下来,拘谨怯怯的老实道:“我上山来是想给你报信,这几天一直会有人上山来采药的,这山洞有些明显,你若一直呆在这里,一定会被人发现的。” 这话一落,他依旧未立即言话,反倒是待气氛缄默许久,待风宁压抑拘谨得有些想调头就不顾一切的逃跑时,他才冷沉甚至略带怪异嗤讽的问:“你上山来报信,是在为我着想?” 风宁怔了一下,点头。 他嗓音蓦地犹如寒冰,“你上山来,不过是为了怕我伤人杀人。那几个尼姑皆是你熟人,而我却与你非亲非故,你匆匆而来,岂能是为了我!”说着,冷哼道:“女人果然是擅谎。你可知我生平最是不喜什么?” 风宁浑身一颤,心底发紧发懵,说不出话来。 他继续冷如修罗甚至杀气重重的道:“我平生最是不喜的,便是谎言。你若进来便称是为了那几个尼姑的性命而来,我许会放过你,可你偏要送命,我岂会不成全你?” 嗓音一落,他眸子骤然微眯,手指蓦地微抬,一颗石头霎时破空而来,直袭风宁心腔。 风宁吓得呆住,面色骤然惨白,浑身僵硬如石,早已动弹不得。 眼见石头当前,风宁吓得闭眼,只觉自己定是必死无疑,心里也汹涌澎湃,如狂风急骤,像要彻底炸开似的,然而刹那之际,一道突兀的抨击声响起,清晰而又惊颤。 预料中的剧痛却是并未袭来,风宁颤抖着睁眼,便见不远处的墙壁已是镶了两颗石头,未待她回神,前方突来一股吸力,她惊呼一声,身子不受控制的朝前倾倒而去,待回神过来,她早已是趴在了那人的怀里,他冰凉刺骨的长指也已扣住了她的脖子。 “既是来了,何必藏头露尾!”男子丝毫不顾怀中风宁的反应,目光凝在洞口,嘶哑着嗓音阴沉冷冽的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4章 通风报信(3) 风宁浑身发僵,鼻里卷入的全是他身上厚重的血腥味,加之脖子被扣,呼吸不畅,竟是格外难受。 她尝试着挣扎,却是挣脱不得,正这时,不远处的洞外有脚步声响起,她努力的抬眸一望,便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逆着洞外的光线而来。 是柳姨。 风宁惊了一下,满心愕然。 柳姨怎会在这儿?难道是跟着她来的?可她偷偷跑出庵堂时,明明是无人发觉,怎如今柳姨突然就出现了? “公子便是这般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未待风宁回神,柳姨已是走近并驻足下来,目光不深不浅的朝男子落来,嗓音却透着几许压抑与威胁。 在风宁心里,柳姨一直都是温柔的,一直都是心疼她的,一直是见着她受了苦痛委屈都要红了眼的,然而此际的柳姨,即便见了她被人扣住脖子,他也能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些话,不红眼,不焦急,一时,竟让她觉得格外的陌生。 “救命恩人?”正这时,男子冷哼一声,低哑的嗓音满是冷意,“若此女当真心善,又岂会将你引来?哼,你飞石入壁的本事,倒也精湛,我倒是未料到,这深山,竟会是藏龙卧虎之地。” “公子误会了。我到这里来,并非宁儿出卖你,而是我自行跟来。宁儿自小良善,若是她想害公子,公子岂会活到现在?”柳姨淡道。 风宁眼神不稳,惊愕的望着柳姨,“柳姨,我……” “宁儿不必多说,你上次夜深不归,柳姨岂能不上心,稍加查探,自是知晓这洞中之事。只是宁儿啊,这世上恶人太多,空有一腔善心,却是万万不可,亦如此际,你好心对待此人,此人却捏住你咽喉,今日之亏,你便一定要记下了,这防人之心,必不可懈怠了。” 柳姨说得有些语重心长,然而却不若常日那般心疼担忧,尾音未落,她手已成爪顿时朝男子袭来,那男子蓦地松了风宁的脖子抬手抵挡,却不料柳姨仅是虚晃一招,趁势将风宁一拉,瞬间将她拉远。 风宁从不曾见过柳姨也有这般厉害的时候,在她印象里,柳姨一直都勤劳朴实,虽医毒术之术极高,虽像是极有秘密的人,但也不至于陌生成这样。 她怔怔的立在原地,呆愣的望着柳姨,却闻柳姨道:“宁儿先出洞去,柳姨有话与这位公子说。” 风宁回神,怯怯的朝她二人打量,犹豫了片刻,最终是转身小步的挪出了洞口。 外面天色正好,微风夹杂着清新的泥土味。风宁坐在野草上,目光一直朝洞口打量,却是许久不见柳姨出来。 他们不会打起来吧?柳姨武功突然这么高了,而洞中那男子却双腿有疾,身上伤势狰狞,若是柳姨出手,那男子定要吃亏吧? 一想到这儿,心思涌动,倒也有些同情那男子了,然而正想起身试探的朝洞口挪去一探究竟时,却又突然忆起那男子方才扣住她喉咙时的冷狠与杀气,足下步子便这么活生生的止住了。 那男子那般不信她,那般冷狠对她,的确不像是真正良善温和的人,她还是不要过于去招惹为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5章 通风报信(4) 微风浮动,夹杂着几许周遭的泥土气扑鼻而来,略有淡腥。 风宁有些坐立不定,目光不住的朝洞口扫,心底依旧紧张。 许久,那洞内似乎终于有了半许动静,随即,有脚步声逐渐清晰,风宁目光紧紧凝在洞口,随即,便望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柳姨。”风宁唤了一声,忙起身迎去。 淡阳微照,柳姨的脸色却是略有苍白与疲乏,只是那双眼睛在看到风宁时,则是微微一笑,瞳孔内刻意般卷走了乏意,增了半分柔和与温暖。 “宁儿久等了,我们如今可下山回庵了。”柳姨缓道。 风宁微怔,目光当即抑制不住的朝洞口扫去,却是因角度之故,未能看到洞中那个男子。 她眉头微微一皱,待视线迂回,又见柳姨脸色苍白,似是不佳,便甚为担心的噎下了后话,极为温顺听话的朝柳姨点了头,随即伸手主动的扶住柳姨胳膊,一言不发的转身往前。 回得庵堂,风宁便让柳姨在塌下歇下,她端茶送水的服侍,最后默默的为柳姨揉着双腿与肩头,暗自挣扎了半晌,才担忧紧张的问:“柳姨,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自你从那洞中出来,脸色便有些白了,柳姨,你怎么了?” 柳姨并未立即回话,片刻,她才微微一叹,伸手抚了风宁的头,语气透着几分语重心长的叹然与悠远,“今日那洞中之人,并非常人。姨知宁儿心善,但却莫要太过接近他,常日采药,偶尔送些疗伤的草药放置在洞口便成,莫要与他多见面。” 风宁默了片刻,低低的问:“柳姨可是觉得那人不是良善的人?” “是,也不是。但多加防备,并无不妥。宁儿定要记得,这世上之人,大多凶如猛兽,坏如蛇蝎,多长个心眼,并无不妥。” 风宁静静的凝着柳姨的眼,乖巧缓道:“柳姨别为我担心了,我不去见那个洞中的人了,也不给他送伤药了可好?我以后上山采药,都避开那个山洞,那个男子双腿好像有疾,走不了路,以后定是遇不到风宁的。” 既是柳姨担忧,那她便与那男子彻底隔绝便是。纵然心底略有怜悯与不忍,但那个男子虽双腿有疾,但却依旧是个厉害之人,想必即便她不去为他送药或是不为他寻找吃食,他也不会命亡才是,如此,她还不如一直避开那人,也好让柳姨不为她担心。 她心底如是想着,连方才那席道出的话也极为温顺认真,然而话出口不久,却闻柳姨道:“不必完全避着他,偶尔在洞口送药,施些恩惠便好,以后这庵堂或是……我若是出了什么大事,那时候,宁儿便去那山洞,投靠那人。” 风宁大惊,“柳姨,你怎说这些了,庵堂和你……” 柳姨神色微变,缓道:“姨也是随口说说罢了,宁儿无须多想,只需记着姨的话便是。” “可是……” “世事无常,谁也料不到以后的命运是何。”柳姨出了声,嗓音有些无奈与悠远,抚在风宁头上的手越发的柔和,继续道:“宁儿与洞中那男子相识,也是有缘。稍稍施恩于那人,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那人兴许能帮到宁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6章 通风报信(6) 不知为何,柳姨的话无端的令她心生几许从未有过的不祥与沉重,仿佛有什么大事冥冥中似要发生,令人心生紧然,却又无可奈何。 可感觉终归是感觉,风宁并未言道出来,仅是朝柳姨温顺的点了头。 接下来几日,她遵循柳姨的话在上山采药时路过那人的山洞顺便放些药草,她极有意的想避开那人,然而那人却总是能在她送药草时正坐在洞口晒着太阳,也不怕被人发觉。 淡阳铺撒,光影透着几许柔和。 每次,他都坐靠在洞口的石壁旁,身上的衣袍早已看不出颜色,头发也凌乱垂着,浑然看不到容貌,却又因他整个人透着几许难以言道的平静与漠然,倒是给人一种莫名的疏离与森冷。 虽与他接触的次数不多,但风宁却深知此人脾性,别看此人一声不吭,邋遢狼狈,但一旦动起手来,可是能隔空打人的。 她不敢靠近他,每回送药,也都是怯生生的将药草放到离他有些远的地方,偶尔,她背篓里会摘有几只野果,也会分他一些,只是那人不曾抬眼观她,更不曾言道一句,整个人犹如冷雪冰山,毫无半许的温度与生气可言。 风宁不愿与他多做接触,后几日便换着时间上山,只是无论是晌午还是黄昏,她抵达洞口外时,总能见到他孤寂靠坐在洞口,甚至连姿势都浑然不变,她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一直在这洞口坐着,连夜里都未挪动过半许。 待放下药草,她细细观了一下他,只觉他一动不动,但整个人却是明显清瘦。 也是,一个人就这么孤寂呆在这里,不动不言,毫无生气,加之腿脚又不变, 寻不到什么吃食,消瘦也是正常了。 风宁默了片刻,心底怜悯一生,随即将背篓里的所有野果全倒出来放在了地上。 许是她的动作有些大,他突然稍稍抬了头朝她望来。 风宁有些受惊,忙要背着背篓离去,那人却是突然出了声,“收起你的怜悯!” 嗓音不大不小,却因许久不曾言话之故,嗓音竟是低哑难听。 风宁浑身一颤,不敢多言,忙要继续小跑,那人又道:“捉几条鱼来。” 他这话并非祈求或是商量,反倒是堂而皇之的吩咐,风宁浑身再颤了几下,僵了片刻,没出息的点了头。 林中潭水里的游鱼并不好捉,风宁折腾许久,终于是捉了一条,自己衣衫却是已然半湿。 待她急急的将鱼送回,那坐在洞口的男子犹如石雕,微抬着眼,似在看她,又似不是。 风宁怯生生的将鱼放在地上的药草一堆,也未顾那肥鱼在药草中扑腾跳跃,正想离开,那人则道:“烤。” 那人惜字如金,嘶哑不堪的嗓音淡漠无温,风宁却是莫名的理解了他这个字的意思,登时僵在原地,紧张吞吐的道:“我,我不杀生的,我……” 这话落下许久,那人也未出声,风宁背着背篓便开始硬着头皮逃跑,腰间却是突然缠来一条长绳,顿时将她拖拽着后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7章 通风报信(7) 风宁从来不知,这人身边竟有一根极长的草绳,绳子以草而制,却是极为结实,缠在她腰间,竟也令她全然挣脱不得。 她终归是被他拉了回来,并怯生生的在他冷眸的凝视下生了火,最后忍着心将那活蹦乱跳的鱼扔入了火堆里。 鲜活动弹的生命,在火苗里不停的扑腾,然而不多时,那条鱼再也没了动静,随之而来的,是一缕缕淡淡的肉香。 风宁闻得这味道,却是莫名的反胃,霎时趴在旁边吐了出来,随即瑟瑟发抖的蜷缩在一边,再也不敢朝火堆望去一眼。 她自小生长在庵堂,便是蛇鼠虫蚁,也不曾杀过。她也从不曾料到,一朝遇上此人,竟是摆脱不得,此际更是被他逼迫着烧鱼,猎杀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越想越觉心颤,整个人瑟瑟的抖着,不曾有过半许的平息。 不多时,那冷漠的男子逐渐朝火堆挪了过去,他的动作极慢,甚至因腿脚不便而显得狼狈,但他却如天生的王者一般,头极又骨气的抬着,增了几许难以言道的气节。 然而风宁却无心欣赏他此番的骨气,只是见他从火堆里掏出烧得发黑的鱼后,脸色一白,顿时挣扎着想逃开,然而那人的长绳再度扬来,待她吓得脸色苍白并瘫软在地时,那人嘶哑喑哑的出了声,“不过是杀一条鱼,便已发抖瑟缩,看来那日那女人,将你教成了蠢辈。” 他鲜少说这么长的一句话,语气嘶哑,但却依旧森冷无温。 风宁怔了一下,强忍浑身瑟缩,目光直直的凝他。 他稍稍转头过来,凌乱脏腻的头发覆盖了他的面容,然而风宁却知他定时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了。 心底一紧,她再度没出息的抖得厉害,他则是森然如常的出了声,“在这世上,杀个人都是家常便饭,更何况是杀条鱼。佛法普度这东西,你竟信!” “佛法普度,万物皆有生长轮回,世人都该信。”风宁怯生生的回了句。 那人并未冷笑一声,最后道:“你可知,你是我见过的最蠢之人?” 与他相处这么久以来,她倒是鲜少听他说过这么多话,只是他接二连三的‘蠢’字,着实令风宁有些憋屈,即便心底害怕瑟缩,但终归还是有了点气。 在庵堂遭人欺负,在这里还要被这人一口一字的笑话蠢,她风宁从不希望自己有多聪明,多招人喜欢,她也不过是想平静过日罢了,可怎就这么难。 风宁沉默了下来,未有心思再言话,心底的情绪一层接着一层的欺负。 那人也未出声了,兀自吃着鱼,吃得极慢,动作也是格外的细致,吃条鱼竟是吃出了几分高雅。 一条鱼下肚,大抵是有些饱了,那男子靠坐在石壁一动不动。 风宁犹豫了半晌,终归是悄悄的起身离开,那人似是无察觉般,并未阻拦,待走得有些远了,她心下才全然释然,最后背着背篓小跑着下了山。 接下来几日,风宁再无心思为他送药,即便是上山采药,也都是避开了他所在的山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8章 通风报信(8) 日子清平,颇有几分细水流长之感。 庵堂也再度宁静下来,需要的药花药草数量也减却了不少。 风宁每日再度恢复了扫院洗衣打杂之事,甚至偶尔被庵中尼姑算计欺负,这一切的一切,都成了家常便饭,对她来说并无太大的起伏,是以,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着,甚至平静得让她都快些忘了那山上的洞里,还有个双腿有疾但却性子冷冽凉薄的年轻男子。 悟净师太对她仍旧不大理睬,便是她被庵中尼姑们欺负,受罚的依旧是她。 柳姨每次都会在她身边陪着,一次次的心疼,只是柳姨总会对她说,悟净师太有苦衷,莫要恨她。 风宁依旧温顺的点头,心底有些麻木了。 柳姨是维护悟净师太的,无论何时都是及其维护的,即便柳姨明知她风宁是被尼姑算计,是悟净师太冤枉她,柳姨也还在为悟净师太说着好话,她不会怀疑柳姨对悟净师太的亲近与情谊超过了对她风宁的关切,但即便是相信柳姨对她更好,但仍旧是心底发凉,略有失望。 她也并非是个喜欢将坏事伤心事一直放在心里的人,每每受罚后,又会没心没肺的傻活着。 她每番上山采药,路过那垂柳疯长的碧湖时,会立在岸边发呆;她每番在庵堂外洗衣时,远远见着路过的上香之人,也都会呆呆的凝望。 是的,她羡慕外面的世界,更向往自由,她的确是想离开庵堂了。 这般日日夜夜的想着,心底离开的热潮更是疯长。 她本以为她以后会硬着头皮的偷偷离开,然而她却从不曾料到,她会以一种撕心裂肺的惊慌甚至是惊疼来离开,来摆脱庵堂的一切一切,那,是一种天地都崩塌般的巨变,刹那便击碎了她十多年来所有的安稳,令她的世界骤然颠覆与崩溃。 阳光正好,晓风微微,那是个明媚的日子。 翠竹摇曳,不远处鸟鸣幽幽,清寂谐和庵堂,却突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那是一群劲装的黑衣人,身上配有大刀,个个浑身带煞,与庵堂佛像慈宁的感觉格格不入。 有一个高瘦之人入了庵堂,那人也是一身黑衣,腰间吊着一块虎头玉佩,那人眼睛极冷,目光所及之处,仿佛能惊起一池寒潭,那是带满杀气与戾气的绝绝与狠烈。 风宁瑟缩在墙角,被柳姨挡着,那黑衣人的目光不知怎的就朝她这里扫了一眼,她吓得不轻,幸得那人仅是扫她一眼便将目光挪开,最后径直往前,入了悟净师太的禅房。 “柳姨……”风宁心底紧张,忙要朝柳姨低声问话,奈何后话未出,已被柳姨低声打断,“宁儿先莫要说话,随柳姨来。” 风宁愣了一下,这才发觉柳姨的脸色竟是苍白无色,她欲言又止,却终归忍住了,未出声半句。 旁人觉得她懦弱蠢辈,但她并非是全然不懂事态,今日来得庵堂的这群黑衣人,怕是不是善类了,要不然,庵堂清净之地,那些人怎能满身煞气甚至是带着大刀来,仿佛要在庵中的佛祖面前毫无顾忌的屠人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9章 通风报信(9)【www.akxs6.com】爱看小说网 柳姨的脸色太过苍白,扣着她手腕的指尖也是发紧发凉。 风宁从未见过这般紧张的柳姨,心底的不详感也再度滋长蔓延,带着几许刺骨般的冰凉与疯狂。 不多时,风宁便被柳姨带入了柳姨的厢房,风宁不及多问,便见柳姨掀开了榻上的褥被,打开了铺板,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地洞来。 “宁儿,顺着这个洞出去,日后到了外面,切莫说你是在庵堂长大的人。”柳姨一把将风宁扯过来,目光紧紧的朝她落着,嗓音有些低哑决绝。 风宁脸色大变,狂跳狂紧的心似要跃出,她努力的压抑着心绪,忙朝柳姨问:“柳姨,到底是怎么了?你怎突然要赶走风宁了……” 后话未落,柳姨已是将她揽在了怀里,“姨怎么会赶走宁儿!宁儿历来乖巧,姨舍不得,怎会赶你走。只是宁儿以前不是总说向往这庵堂外的日子吗?如今正好庵里有点事,姨也需要忙一阵子,怕是照顾不到宁儿,你出去也好,就当散散心,只是宁儿切记,在外莫要轻易相信他人,护好自己。” 柳姨明明是笑着说的,然而她的嗓音却带着几许掩饰不住的哽咽与悲恸。 庵堂一定发生什么事了,要不然柳姨不会如此。 风宁心生紧张,只道:“柳姨,风宁如今还未准备好,不想离开柳姨,不想离开庵堂。” “宁儿莫怕,出去了就会好的,在外面好好活着,等日后风光了,就回庵堂接姨出去养老吧!姨此生大半辈子也是在庵里过的,也早忘了外面的光景了。只是,若宁儿不能在外面立足,便寻个地方避世吧,你勤劳聪慧,寻常活儿你也能干,定不会饿着冷着,只是那时就莫要再回庵堂接姨了,姨怕见着你过得不好会心疼。” 绝绝的嗓音,带着几许期许,然而风宁却觉心惊,浑身的凉意也开始蔓延。 她捉紧了柳姨的手,欲要再言,柳姨却是未待她出声,便蓦地将她推下了地洞,朝她道:“宁儿快些离开,顺着地道一路走,便能抵达寻常采药的半山腰了,若是在山上察觉异样,便莫要急着下山,立即去山洞里寻那个你救过的男子。” 柳姨的话说得极快,尾音未落,铺板已是被合上,掩盖住了所有的光影。 洞中一片漆黑,犹如鬼魅,刺骨惊心。 风宁却无心害怕,不详之感层层蔓延,仿佛要堵住咽喉似的。 她只想着要出得这地洞,只奈何这地洞极低,那铺板离她的头顶似也有些高,她在洞中不停的跳跃挣扎,待她终于满头大汗且筋疲力尽的顶开铺板攀爬出来,不远处却是扬了慌乱的惊吼与惨叫。 风宁脸色一白,顾不上歇息,急忙循着声源跑去,待转过几条小道,于粗壮的花树后,瞧见了一场漫天的屠杀。 黑衣人们手中的长剑,就这么硬生生的刺入了惶恐逃窜的尼姑们的腹,待长剑被拔回,刺目的血溅了几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0章 通风报信(10)【www.akxs6.com】爱*看*小*说*网 那些前些日子还耻她算计她的尼姑们,蓦地倒地,再也不动弹了,随即,那鲜血便从她们身上蔓延出来了,在这淡阳浮动的光影里,肃杀而又森冷,惊心而又刺骨。 风宁吓得浑身发抖,瘫软在地,慌乱中手脚并用的爬入不远处的一丛深草里,蜷缩一团的发着抖。 不多时,四面打斗声渐起,透过草缝,风宁见得庵堂突然涌入了不少人与黑衣人打斗起来。 短兵相接,刀光剑影,处处都是森冷的肃杀。 风宁越发的蜷缩了身子,满心惊惧,正头脑发白,胳膊却是突然被人拎起。 “啊!”她惊吼出声,嗓音未落,嘴便被人捂住了。 “住口!”熟悉的嗓音响起,风宁刹那回神,却见面前之人竟是悟净师太。 此际的师太,身上的尼姑袍早已被利剑划破,上面还沾着血,哪还有常日吃斋诵佛的端雅。 风宁双目圆瞪的望她,然而师太却是满面怒气,见她安静下来便出声骂道:“你怎在这里!柳月不是让你走了吗!” 柳月是柳姨的名,风宁鲜少听师太这样唤过柳姨的全名,想必此际,因为她的执意留下,师太也是怪罪柳姨了。 风宁白着脸,正要解释,手腕却是被师太扣住并猛的朝前拉。 师太对她并不温和,至少在她的记忆里,师太从不曾对她好颜以待过,亦如这次,师太拉她也拉得及,浑然不顾她是否能跟上,甚至连她跌倒,她也似是未觉,半拉半拖的将风宁拉入了柳姨的屋。 风宁心底顿时有些了然,察觉到师太欲将她推下地洞,她当即跪在地上,即刻伸手死死抱住师太的腿,急哭道:“师太,风宁不能下去,风宁还没看到柳姨,还没看到柳姨……” 方才刀光剑影,血色蔓延,庵中尼姑死伤无数,如此,柳姨呢?可有受伤。 她的腔调有些撕心裂肺,师太推搡她的手也突然顿住,半晌,师太叹了气,风宁却从中听出了几分无尽的悲痛与怅惘。 风宁心底越发的紧张几许,然而突然,屋外有大批脚步声而来。 风宁更是慌张,师太立即蹲了下来并从怀中掏出一物塞在她怀里,朝她道:“庵堂遇劫,即将毁于一旦。你是无辜之人,早些远走。方才给你的玉佩,你定要收好,出去后便一路往东,寻一个叫陌嵘的人。”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风宁眼睛酸涩无比,眼泪止不住的流,如今这在常日里让她不敢亲近的师太,此际竟是显得这般的语重心长。 风宁抱着她双腿的手被她快速扳开了,待要将风宁推入地洞时,师太突然搂了风宁,摸了她的头,在她耳边极认真的叮咛,“孩子,出去后定要好好的活着!” 尾音未落,师太便松开了她,将她推下了地洞。 风宁跌得不轻,头顶上的g板也极快的盖上了。 随即,头顶上有大批脚步声传来,厮杀的打斗声剧烈刺耳。 风宁蜷缩一团,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她瑟瑟的发着抖,脑袋一片空白,整个身子似是失去知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1章 地道逃生 浑浑噩噩里,鼻尖突然有刺鼻感卷入,风宁终于是回了神,呛咳出了声。 头顶的榻板已然着了火,明火旺盛,火苗子犹如地狱修罗一般,似要卷噬性命。 一股股浓烟也从头顶钻入,风宁以手捂嘴,咳嗽不止,正这时,头顶不远似有冷冽嗜杀的嗓音想起,“屋中还有人。” “搜!” 风宁浑身一颤,不敢多呆,当即强忍咳嗽朝地洞深处拼命的爬去。 浓烟在地洞里蔓延,然而火光的灼烫感却越来越盛,风宁被烟呛得有些窒息,只是越爬得远了,浓烟消散,紧实的胸腔终于松缓了几许,喘息了过来。 这条地道并不是很长,然而风宁却爬了许久,待爬至洞口时,只见洞口处有密集厚实的荒草生长着,待拨开荒草出去,才见前方不远是一个湖泊,她前不久还曾为那洞中男子在这湖泊捕过鱼。 阳光低浮,山幽林静。 悠悠的风拂来,伴着半许自在鸟鸣,风宁仰躺在湖泊岸边的浅草里,全身无力,如废了半条命。 脑海里,层层血腥印刻,全然挥之不去。 她无法想象,昨日还活生生的庵堂之人,今日却是尸首横斜,血流成河。 她的柳姨,甚至是最后给她玉佩的师太,此时此际,又如何了? 她完全不敢去多想,不敢去触及那一丝不详的猜测,她仅是如活死人般在地上仰躺了半晌,待四肢稍稍有些力气了,才努力的挣扎着爬了起来,最后发疯般跌跌撞撞的朝山下而去。 她要回去,她定是要回去的。她风宁这条命低贱卑微,老天若是要收去便收去吧,只是在这之前,她要看看柳姨,定要看到柳姨的。 这条回庵堂的路,她早已在常日背着背篓上山采药时便熟悉至极了,只是平常采药,她也极为享受这林子的清幽,然而此时此际,她却是心底发空,觉得这条路竟是好长好长。 待终于归得庵堂,庵堂那道她经常出入的小门早已破烂,庵堂再无经声与钟声,徒留迎面而来的风呜咽呼啸,带着几许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与肃杀之意。 今日那批恶鬼般的黑衣人早已不知去向,庵堂空荡,透着几许莫名的森冷与凉骨。 待再往里走,各处尸首横斜,满目凄惨,鲜红刺目的血遍地都是,而那些狼狈横躺在地的尸首,个个都是她寻常熟悉至极的尼姑们。 风宁从不曾见过这些骇人的场面,她的胆子不大,若是在往常,此际定会吓得惊叫逃窜,只是如今,她的双腿却如千斤重,心底深处分毫未有逃意,反倒是发疯般在各处搜寻,直至在庵堂一角的矮树下寻到柳姨的尸首,才觉自己的天地刹那崩塌,无心无望。 她瘫软在了柳姨尸首的旁边,双手颤颤抖抖的捉着柳姨的手,满面苍白。 此际的柳姨,双目圆瞪,嘴角带血,脖子上有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那些从脖子里流出的血,浸湿了柳姨的衣,也刺痛了风宁的眼。 满心的震颤与悲恸,然而不知为何,她此际却哭不出来,她呆呆的捉着柳姨凉透的手,无神坐着,直至天色暗下,夜风浮动,她才终于哭了出来,悲恸声一声接着一声起伏,宛若夜半幽魂孤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2章 下山入镇 柳姨没了,师太没了,庵堂,也没了,本是平静的生活,便这么彻彻底底的被打破了。 风宁哭了整夜,天明时才累得睡去,待醒来,周围景致未变,柳姨也再未睁眼。 拖着行尸走肉般的身躯,风宁在那间烧毁的厢房里寻到了一具骸骨,若非认出了那骸骨旁的一串玉石佛珠,她完全不敢相信那具面目全非的骸骨是曾经对她严厉无温的悟净师太。 以前在庵堂里,她经常想着此处庵堂是个牢笼,是个困她欺她的牢笼,她多次想脱离庵堂,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却从未料到这个机会,竟需要以庵堂的覆灭,以柳姨与师太甚至是庵中旁人的生死为代价。 若时间还能倒回,她宁愿一辈子呆在这里的,只要,只要柳姨与庵中人都安好就足够了。 只是,她如今悲恸悔过,柳姨与师太还有庵中各人,能回来吗? 风宁是用庵中的锄头在庵中挖坑将庵中人全数埋葬的。连碑牌都未立。 好好的一座庵堂,就这么彻底的成为了一座坟冢,风宁在庵中不吃不喝的呆了两日,最终回自己的厢房收了一些细软离开。 以前每回离开庵堂,她从不曾这般的失魂落魄,而今遭遇巨变,才觉天地之间,独留自己茕茕孑立,让她再度成了无人要的孤儿。 出得庵堂后,她去了一趟山上的山洞,想去看看那个双腿有疾的男子。 她与他虽萍水相逢,她前些日子也怕他避他,只是想到如今这天底下她所认识的人就仅有他了,这心里,或多或少的增了半许莫名的亲近。 本以为,她会如以前那般远远就瞧见他坐靠在洞外的石壁晒着太阳,会瞧见他目不斜视的对她冷漠相待,然而这回,待靠近山洞,她并未看到他坐靠石壁的身影,待她入得山洞,也见洞中也是空空,洞角还有几枚似是她上次为他采摘的野果,却因洞中潮湿,野果已是发霉。 那人,就这么一声不响就失踪了,就这么突然的,不在了。凭那霉变的野果,便知那人定是离开多日了。 一想到这儿,分不清心底是何感觉,仅是觉得心口就这么蓦地缩紧了一下,眼睛也有些微微的酸涩,竟是莫名的想哭。 天地仅她一人,遗世独立,这感觉,着实凄楚了些,只剩满心空洞迷茫,别无其它了。 柳姨曾说过,无论何时,都不要放弃自己,以前她每回被师太责罚,柳姨都要她坚强的,只是如今,若是她生无可恋,已无生存下去的勇气,不知柳姨会不会失望,会不会责她。 她只是,只是觉得心里疼了而已,迷茫了而已。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下山的,只因浑浑噩噩的行路,那些下山行路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 一路走得艰辛,待终于入得山脚下的小镇,即便她第一次下山,第一次入镇,第一次见得街道人群,然而她无神的眼却不曾对周围投去半分好奇的眼色,仅是靠坐在一处略微隐秘的巷角,而后双臂抱膝,呆呆的看着无人的巷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3章 想吃包子 深巷灌入的风有些凉,仿佛有些刺骨般的疼,然而即便发肤有感,空荡的心却未有半许感觉。 她就这么呆呆的抱膝坐着,整个人犹如木桩,一动不动。 有孩童嬉闹着过来,刚开始还朝她有些忌讳的打量几眼,而后便似是确定了她为痴傻之人,便纷纷顽劣的朝她笑闹甚至是朝她扔着碎石。 风宁从来不知,民间这些顽劣的孩童竟喜欢这般的欺负人,她仅是被那些碎石砸得有些痛了,回过神来朝他们望了几眼,孩童们便蓦地收了手,瞪了她几眼,再度朝她扔了一把碎石头便跑了,并边跑边嬉笑着吼道:“傻子要打人了,快跑!” 风宁呆滞的目光终于卷了半许情绪,然而转眼却又迷茫开来。 傻子吗?连这些孩子都觉得她是傻子了吗? 时辰渐逝,转眼便是天黑。 夜半三更,风宁呆滞的眼睛终于有些酸涩疲惫,待稍稍闭眸一合,竟是睡到了翌日清晨。 身子僵硬不堪,使不上劲儿,后背却明显轻了不少,待回神打量,才见背在身上的包袱早已不见。 风宁怔住,将空荡的周围盯了许久,才再度垂眸,又开始迷茫失神。 柳姨以前说,外面世界的人心如蛇蝎,大多都不是善类,她一直都未真正相信,而今,她却是有些信了。 这外面的人啊,会偷东西,会鄙视人,会冷漠,会嘲笑的,就连孩童,心底都不是最初的那般良善。 她终于全信了柳姨的话,可是,可是她的柳姨,却回不来了。若是,若是时间能倒回,若是那些黑衣人不来庵堂,她一定,一定会在庵堂里呆着的,一直一直呆着的。 思绪至此,莫名心痛,眼睛骤然酸涩迷蒙,随即便有温热的东西滴落得手臂,稍稍一观,才觉自己竟是又软弱无助的哭了。 抬头瞅了瞅天上初升的日头,眼泪也逐渐收敛,风宁沉默了半晌,才逐渐站起了身。 因着坐了许久,双腿早已僵硬麻木,站起时,足下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这时,空荡了多日的心破天荒的有了饥饿感,风宁有些恍惚与讶异,低头瞅了瞅地面发金的阳光,又细心感觉了一下落在皮肤上阳光带来的温暖,头一次,觉得自己这回终于像个人了。 拖着僵硬的步伐,手小心翼翼的扶着墙,风宁终于走出了深巷。 巷口的前方,人流如云,车水马龙,小摊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处处入目入耳的,是人声鼎沸,是不同于庵堂的盛世繁华。 可是这一切对她来说,却是太陌生,太嘈杂。 突然间,风宁开始怀念起庵堂来了,怀念庵堂的青灯古佛,古朴宁静。 她的身上还穿着那件处处都是补丁的衣裳,破旧不堪,料子也洗得发白了,她就这么拘谨而又木讷的立在原地,活生生的像个木桩子,惹得路过之人皆怪异的朝她扫上几眼。 不多时,她有些呆滞的目光望见了不远处的一个包子摊,刹那,瞳孔微微的缩了几下,待犹豫了许久,她才逐渐挪步过去,然而还未站定在包子摊前,便被那干瘦的老板远远呼喝,“去去去,今天没有施舍叫花子的包子,快些走远点,莫要挡路,扰我生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4章 诡异男子 那高瘦男子的态度有些恶劣,至少在她眼里是极为凶狠不善的。 风宁脸色有些发白,心生畏惧,正要转身挪开,身旁却有一道柔腻的嗓音响起,“小姑娘,想吃包子?” 风宁怔在原地,循声一望,竟见身旁立着一个肥厚男子。 这男子满面横肉,笑得连眼睛都快成了一条缝,只是身上衣着却似是极为贵重,手上还戴着几个金黄饰品,而那些金黄的东西,她曾偷偷的见有些来庵堂上香的香客们戴过,以前还听尼姑们议论,那些东西极为值价,要大富人才能戴得起。 正呆呆的思量,包子的香气蓦地钻入鼻里,风宁鬼使神差的朝那肥厚之人点了头。 随即,她便见那肥厚之人脸上的笑容越发增了几许,圆润带肉的下巴有些发颤,而后,那人付了银子,买了一个包子朝她递来。 风宁怔怔的望他,那肥厚男子笑道:“来,小姑娘,给你的,快些吃吧!” 风宁顿时有些热泪盈眶,前不久还叹息这世上到处都是不善之人,如今却是遇上了个善心的了。 她怯怯的在那肥厚之人面前站端,双手合十,极为虔诚的道:“阿弥陀佛,公子心善如佛,功德无量,日后定大吉大利。” 她并不会说太多的吉祥话,只是在庵堂生活了这么多年,终归是学了不少。 只是她全然未料到,待这话说完后,那肥厚之人甚至是那卖包子的高瘦男子都像看怪物的看她,待她拘谨得不成样子时,那肥厚之人便笑道:“没事没事,小姑娘这话我爱听,瞧不出来,你这张嘴倒是挺甜的。” 嗓音一落,便又将手中的包子朝风宁递近几分。 风宁终于是拘谨的伸手接过,咬了一口,再度说了几句道谢的话,随即便要离开。 “小姑娘且等等。”那肥厚之人柔腻的出声,语气颇有几分呵哄。 风宁顿住在原地,呆呆的望他。 那人笑道:“小姑娘从哪儿来的?” “山上的庵……”庵堂二字未落,风宁便反应过来的噎了话。 那男子愣了一下,随即又朝她打量了几眼,笑道:“小姑娘可是第一次来这七夏镇?可安置住处了?若是无去处的话,小姑娘可随我去我们府上,只需稍稍干点活儿,吃穿却是完全不愁。” 风宁愣神,呆立在原地,那男子又开始劝慰,风宁终归是怔怔的点了头。 那男子忙笑着点头,脸上虽是笑着,但风宁总觉有些扎眼与怪异。 “甚好。小姑娘且随我回府去吧!”那男子笑着说。 风宁有些怯怯的望他,捉紧了手中的包子,再度点了头。 待随着那男子行过一条人流如云的街道,绕进一条深巷时,那男子驻足在一坐宅邸前,并伸手敲了门。 风宁立在不远处,怯怯的望着,片刻,未等那宅邸的大门打开,巷子里却突然窜出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将那敲门的肥厚之人撞到在地,未待肥厚之人爬起,那人已是捉紧了风宁的胳膊,朝她低道:“快跑!” 那人一身脏腻,满身馊味,然而嗓音却是极为精神与年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5章 如此初遇 风宁惊得不浅,干瘦的身子不受控制的被他拖拽着往前。 一路狂奔,风宁跌跌撞撞,跑得艰辛,但却并未摔倒在地。 半晌,待绕进另外一条巷子后,那人终于是停了下来,松开了她的手,扭头盯了喘息不定的她一眼,便若无其事般要离开。 他的个子略比她高一头,身材并不干瘦,反倒是有几许壮实。 只是他满身黑污脏腻,头发也凌乱不堪,整个人极为邋遢,但朝她扫来的那一眼目光却是格外的有神,那微微弯起的嘴角,也似不屑,似嘲讽。 风宁怔怔的望着他,心底蔓延着防备之意。 那人却并未说什么,继续往前,只是待走得稍稍有些远了,他又突然驻足,扭头过来,目光朝她凝来,眼角挑着一抹淡弧,“不跟上?” 风宁立在原地不动,并未出声。 那人想了一会儿,转身走回,待立在她面前时,他双臂大大咧咧的环胸,浑身染了几许地痞般气息,“莫不是真是傻子吧?”说着,目光在她脸上及身上流转,仿佛当真在验证她是否是傻子。 风宁极为不惯他的目光,此番离得近,她才觉这人的眼睛竟是生得一双桃花眼,甚至眼睛这么稍稍挑起一点弧度,就和庵堂里的开得正盛的桃花一样灿烂。 只是不知为何,她却不喜他的眼睛,不喜他的目光。她仅是默默的垂头下来,一步步的往外挪,那人却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嘿嘿一笑,“想逃?” 风宁浑身一僵,随即急了,慌张挣扎,那人却是分毫不松。 风宁急得无奈,挣扎动作也大了几分,胳膊肘不注意磕到了他,他有些夸张的倒抽一口凉气,随即出了声,“我说你个小傻子,懂不懂知恩图报的礼?刚才要不是我,你早就被人卖了!” 嗓音一落,他已是松开了风宁的手,立在一旁揉搓着被磕到的痛处,眉目微皱,斜眼瞧着风宁。 风宁僵立在原地,莫名的未有拔腿就跑。 那人凝她几眼,啧了两声,道:“瞧我倒是忘了,与你这傻子说知恩图报的理倒也白说。” 话刚到这儿,他朝前走了一步,想了半会儿,又道:“知道你听不懂,但瞧着也可怜。你可记住了,这天底下可没白吃的东西,刚才那人是用一个包子诱你,要不是我刚刚救你,你还不知会被卖到哪里!到时候被卖去做皮肉生意,像你这种傻子又不知圆滑自守,怕是过不了多久就没命了!” 风宁默默的听着,脸色骤变,心底也层层起伏,难以平息。 那人却仅是扫她一眼,便不再多言,转身便踏步离去。 风宁独自静立,目光呆呆的落在那人的背影上,半晌,待他将要走至巷口,她咬了咬唇,抬脚追了上去。 那人闻得脚步声,扭头望她,眉头也开始皱了起来,随即驻足道:“莫要跟来!” 嗓音一落,又开始往前。 风宁仍旧是踏步跟着,那人似是有些不耐烦了,扭头便道:“最开始让你跟你不跟,现在想跟着?门儿都没有!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莫让我见了心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6章 邪肆男子 风宁怔了一下,心底蓦地发紧,正要琢磨着出声,这时,巷口有另一乞丐小跑而来,忙喊:“琅邪,你快些去城西巷子里看看,大狗子他们正和龙威他们干架!” 琅邪? 风宁愣了一下,未料到这乞丐竟会有这般名字,然而未及多想,便见那乞丐琅邪登时一怒:“龙威那小子竟还敢来?老子现在就去废了他的手!” 市井嚣张的言语,活生生衬得他是个市井霸王,只是凭他的衣着及那头凌乱不堪的头发,他又是个不折不扣的乞丐。 风宁生长在庵堂,也曾见过有乞丐登山来祈福,只是那些乞丐皆狼狈颓然,哪有这人的半许傲气与霸道。 琅邪嗓音落下后,便未耽搁,和那传话的乞丐跑了。 风宁紧紧跟随,因常年在庵堂干着粗活累活,她的体力并不弱,只是今日也仅是被那肥厚之人施舍了一个包子,并未吃饱,加之这几日心情大损,身子也莫名的有些疲弱虚软,此番跑来,也只能远远的朝他们跟着,两番都差点将他们跟丢。 在外人眼里,她像个傻子,可她也能看透一些人事的。今日施舍她包子的那个肥厚男子,笑容透着算计与阴柔,她又何尝未触觉半分? 她只是饿了,只是对这里人生地不熟,只是想找个落脚地,是以便想着赌一次的信那人,赌一次人性的良善,熟料自己却这般荒唐可笑。 终归是,涉世未深呢,不知人世险恶。此番想来,仍是有些后怕的,若不是那乞丐琅邪救她,她此际,怕是早已不祥了吧。 今日之事,她终归是偏信那琅邪的话,纵是他的态度嚣张蛮横,风宁却莫名的觉得这种人可信,也是安全的。 她跟着他们一路跑这么远,紧紧张张的害怕跟丢,说来,她此番也仅仅是依照自己心底的猜测与笃定罢了,笃定那救她的琅邪并不是蛇蝎坏人。 待跑到城西巷子里时,风宁早已是累得喘息不定。 巷子不远处的确有两批人在打斗,惨烈与吆喝声层层起伏。 只是相较之下,那个名为琅邪的乞丐极为厉害,冲入人群后就从身上掏了把明晃晃的刀出来,瞅准打斗中的一个高壮男子的手腕便挥刀而去。 霎时,惨呼高来,血溅三尺,手腕齐齐一断,徒留手掌落地,还在地上惊心的弹跳了两下。 那高壮男子握着断腕疼倒在地,大抵是太过剧痛,竟不由自主的在地上打起滚来。 本是交缠恶斗的两批人也骤然分开,其中一批满面释然欣慰的围拢琅邪,欣道:“琅邪你终于来了,龙威这伙人欺人太甚了,竟敢抢占我们行乞的地盘!” 琅邪冷眸朝地上打滚的人扫了一眼,并未言话,目光却又朝对方那批怯怯后退的人望来,懒懒散散的扬了扬手中带血的刀子,挑着嗓音漫不经心的道:“这七夏镇的市井里,历来都是我琅邪说了算。龙威这回断了手,受了教训,你们,可也该拿出点诚意给我看看……” 话还未落音,那批人早已脸色发白的奔逃四散,片刻便消失无影。 琅邪啧啧两声,嗤道:“没用的窝囊废!”嗓音一落,正准备收回目光,然而视线辗转之际却偶然落到了风宁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7章 与丐为伍 他的目光有过刹那的深色,转而痞然一笑,有些意味深长与邪然。 风宁怔了一下,怯怯的挪开目光,但默了片刻又抬眸朝他望去,直直的迎上了他的目光。 他面上刹那闪过半许讶异,漫不经心的观她,这时,他身旁有乞丐提议离开,他未眼,朝风宁落来的目光也未挪动,仅是抬手微微一挥,那乞丐怔了一下,随即顺着他的目光朝风宁扫了几眼,这才朝其余乞丐道:“走,我们先回去了,今儿琅邪老大摆平了龙威,该好好庆贺!” 这话一出,其余乞丐皆应和,一众人朝巷口而去。 一时,巷内静了下来,徒留淡风浮动,气氛幽密。只是那断手的龙威仍旧是在地上打着滚儿,奈何却呼喊不除半句话了,仿佛连嗓音都疼得嘶哑了。 风宁有些拘谨的站着,被他这般好整以暇的盯着,着实有些不惯。 只是她却并未瑟缩后退,反倒是伸手扯了扯身上褶皱不堪的衣裳,咬了咬唇,鼓了番勇气朝他道:“今日之事,多谢公子了。” 他勾唇而笑,虽浑身邋遢,头发凌乱脏腻,但那张脸却洗得有些干净,着实是俊美朗然的轮廓,再加之他生得一双桃花眼,这般勾唇而笑,花眼一弯,极为的明媚无边,却又带着几许不曾掩饰的邪肆痞然。 片刻,他双臂环胸,慢腾腾的走了过来,最后站定在风宁面前。 他高出她一头,这般一站,风宁觉得有些压抑,正拘谨的想着是否要后退半步拉开距离,他却突然轻笑一声,“你这傻子怎跟来了?” 风宁眉头微蹙,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话。 是了,她怎就跟来了? 这或许是人在逆境与绝境中的一种求生本能吧,亦如她刚才所想,面前这男子虽然无礼,但她却觉得他不像是坏人。 “不说话?你那点小心思,便莫在我面前藏着掖着了。”正沉默,那男子又出了声。 风宁怔了一下,他的唇瓣依旧是邪肆懒散的勾着,继续道:“这回瞧清我是好人,想跟着我走了?我不是与你说过了吗,没门儿了。再说了,我不是大善人,不收留傻子。” 嗓音一落,未待风宁反应,他已是懒懒散散转了身,连不远处疼得打滚儿的龙威也浑然不顾,就这么漫不经心的踏步离开。 风宁咬了咬下唇,硬着头皮朝他跟着,半途,他稍稍扭头过来扫她一眼,仅是戏谑一笑,但却并未出声喝斥她离开。 风宁上下起伏的心终于安了半许,只觉这人,似也不是表面那般蛮横冷漠。 这七夏镇乞丐聚集的地方,是一处略微荒僻的山神庙,只是这庙中却无菩萨,反倒成了乞丐们的落脚地。 风宁以前在庵堂见得那些前来上香的乞丐,便知他们浑身脏腻,随处都可坐卧休息,这一路上,她也一直以为乞丐们聚集的地方定杂乱脏腻,奈何目睹这山神庙,顿觉愕然与恍惚。 不同于乞丐们脏腻邋遢的外形,这山神庙倒是收拾得井井有条,地上扫得干干净净,里面还摆着几张桌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8章 特殊丐帮 入目,处处干净整洁的场景当即推翻了她心底最初的设想,一时,抑制不住的有些恍惚。 这时,乞丐们不知从哪儿抬来了几坛子酒,还附带着带了不少的烧鸡。 酒香与烧鸡的味道层层交织,浓烈不散,屋内,乞丐们围着琅邪大口吃肉喝酒,仿佛在庆贺今日伤了龙威之事。 风宁微微皱了眉,呆站在屋外,朝他们打量了半晌,随即便转了身,朝前踏了几步,屈膝坐在了门外。 风来,微微卷着破烂的衣裳,有些冷,风宁不由拢了拢衣裳,心底深处,却是抑制不住的涌出了几许荒凉。 以前在庵堂觉得被悟净师太误会,被师太责罚便是最为失望与荒凉的事了,可现在自己孤身一人,无人可依,才觉是真正的荒凉。 思绪至此,心口微微的收拢缩紧,眼睛也稍稍有些酸涩。 她并不是坚强之人,但也不是极容易哭的人。 以前在庵堂里,她的脆弱也只会在柳姨面前展露,可此时此际,孤寂无助甚至是彷徨迷茫的她,终究是不够勇敢的忍住满心的酸涩,终究是忍不住想懦弱,想脆弱了。 可是此时此际,再也没有柳姨来陪她劝她安慰她了,她的柳姨,不在了。 刹那,心口骤缩得厉害,仿佛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本是酸涩的眼睛,此际更是迷蒙不堪。 仅是眨眼瞬间,便有热泪滴落来,灼了手。 她浑身颤了颤,随即抑制不住的弯曲了背脊,将头迈入了膝盖,瑟瑟微颤的哭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有脚步声过来,片刻便停止无声。 风宁忍了哭意,微微抬眸,便瞧见了一双微挑的桃花眼。 “啧啧,不过是不想收留你,你就哭成这样了?瞧你这出息!本就是傻子了,再哭就更傻了!”琅邪挑眼望她,满嘴的油腻,脱口的话也显得调侃而又戏谑,浑然不正经。 此际,他左手正拿着一直碗,右手握着一只鸡腿,待嗓音一落,他便将手中的碗朝风宁一递,“要喝酒吗?” 风宁眼睛正酸涩,却也不知自己满面泪痕,狼狈不堪。 她仅是强行按捺心神的朝琅邪摇头,哪知还未出声言话,琅邪却是缩回了手中的酒碗,又有些不舍的盯了盯自己右手的鸡腿,随即唇瓣一抿,有些豁出去般的将鸡腿朝风宁一递,“呐,鸡腿给你!我可告诉你了,今儿每人可只有一只鸡腿,我琅邪天生就瞧不得女人哭,更何况是傻子女人哭,所以将这鸡腿让你!你且拿着这鸡腿走远点吧,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风宁怔怔的望他。 他则是有些不耐烦了,极为干脆的将鸡腿塞在她手里便好:“你这傻子倒是磨蹭,见了好吃的竟也不像里面那群爷们那样两眼放光,倒是傻得很。快些走吧,我可没第二只鸡腿给你了。离开后就长个心眼吧,莫要太相信这世上的人了,像你这种人倒是最容易被骗了。” 嗓音一落,他已是不待风宁反应,抬步便入了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9章 自求留下 在风宁心里,若说嘴巴最损但心地最好的烂好人,便该属琅邪无疑。 无论是最初的相遇还是以后的相伴,琅邪在她心里,都是一个不会背磨灭忘却的人……虽然,这都是后话。 琅邪硬塞给她的鸡腿,风宁将鸡腿握了许久都不曾尝一口,后来出屋来的乞丐也都是像看傻子一样看她,有的甚至还不时的朝她手中的鸡腿瞄来眼光,喉结还微微的抖动两下。 身为乞丐,即便有酒喝,有肉吃,却不代表能酒足肉饱,至少,风宁能清楚的察觉到,这些乞丐对她手中的鸡腿是觊觎的。 风宁自小生长在庵堂,不曾吃过肉食,便是今日被肥厚之人施舍的包子,也不过是韭菜馅儿,是以即便琅邪一片好心,可这鸡腿于她而言,却并非好物。 不多时,她将鸡腿给了一个小乞儿。 那小乞儿约莫十岁年纪,整个人瘦削不堪,接过鸡腿儿后朝她弯着眼睛笑得极为灿烂,随即便坐在她身边开始咬着鸡腿吃,边吃便含糊不清的道:“姐姐你真好。”说着,话锋一转,“姐姐,你是新加入我们的乞丐吗?倒是奇怪了,我们老大只收留男乞丐,不破例收女乞丐呢。” 风宁眸色微动,却未出声。 小乞儿瞅她几眼,却未有太大忌讳,依旧是亲近道:“不过我们老大心肠特好,他肯收留姐姐,姐姐以后就跟着我们吧!我叫丸子,肉丸子的丸子,姐姐叫什么?” 孩童的嗓音极为的天真纯然,风宁朝他瞥了一眼,终归是稍稍勾了唇,随即挪来了目光,有些低沉悠远的道:“风宁。”说着,又补了句,“你们老大,未曾收留我。” 小乞儿一愣,似有不解,“老大给了姐姐鸡腿儿,就是收留了姐姐的。老大说了,酒肉只有兄弟们才可分享。” 对于小乞儿这话,风宁并未上心,心底深处,却也是了然至极。 她并不是他们的兄弟,只是一个陌人。 那琅邪给她这只鸡腿,也并非是依照兄弟情谊的分享,不过是见她可怜,施舍她,怜悯她罢了。 心思微微浮动,嘈杂起伏。风宁未有心思回答小乞儿的话,仅是沉默的坐着。 小乞儿倒也会看脸色,见她不搭理他,说了几句话后便起身去玩儿了。 一时,乞丐们也逐渐走远,周遭也慢慢平静了下来,不多时,琅邪懒散邪肆的嗓音再度响起,“你怎还不走?” 风宁回神,迎上了琅邪略带痞然与审视的桃花眼,默了片刻,只道:“我想留在这儿。”她说得极为坚定。 然而他对她这话似乎毫不诧异,仅是勾唇轻笑,“我不收留傻子。” “我不傻。”风宁眉头微皱,低道。 他仅是笑笑,并未回话,然而面上的不信之色却是未曾掩饰。 风宁直直的迎上他的目光,低道:“我自小便干过许多活儿,粗活重活,我都能干……” “我们这儿都是乞丐,个个都是爷们,粗活重活,我们自己都能干。”风宁话还未落,琅邪出声打断。 风宁怔了一下,“烧菜做饭,我也会。” “我们以乞讨为生,烧菜做饭用不着。” 风宁皱紧了眉头,想了片刻,低道:“采药熬药我也会,平常药理,我懂得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0章 难得安定 琅邪挑眼观她,突然没声。 风宁拘谨的立着,思绪翻转,继续思量着自己的长处。 她从不曾料到,有朝一日,她竟会这般的一无是处,想让别人收留自己,竟也找不出一个自信的理由。 周围扬来的风似乎突然有些冷,风宁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这时,琅邪突然慢腾腾的出了声,“既是懂些药理,那便留下。正巧,有几个兄弟前些天出去感染了风寒,你等会儿治治。” 风宁愣了一下,眉头微皱。 他懒声轻笑,“怎么,不妥?” 风宁忙摇头。 他笑道:“既是妥,那你便留下。对了,这山神庙倒也需要清扫……” 他的尾音拖得有些长,风宁未待他说完便会意过来,低道:“我这就进去打扫。” 嗓音一落,她未再耽搁,转身入了山神庙,才见里面一片狼藉,酒碗酒坛扔得到处都是,倒是与先前干净整洁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 以前在庵堂里干惯了粗活,是以打扫起这山神庙来,倒也轻车熟路。待她放下扫帚开始休息,便见琅邪不知何时已经进来了。 此际,他就这么懒散靠着墙壁,目光随意的朝她落着,似打量,又似审视。 待风宁被他盯得有些不惯时,他慢条斯理的出了声,“我以前在这镇子里倒是未见过你,你到底从哪儿来的?” 风宁脸色微变,沉默着未言。 半晌,琅邪道:“今儿听你最开始和那肥胖子说话,倒像是佛门中人。” 风宁心底顿时一沉,身形也开始微微的发颤,正要出声反驳,却闻他又道:“我倒是听说,离这七夏镇最近的山头倒是有个尼姑庵,只是前些日子倒是惨遭灭口,你是不是从那里面逃出来的?” 他的话不急不缓,但却带着几分令人心惊的笃定与审视。 风宁脸色骤然苍白,目光也摇曳不稳,半晌,她才紧着嗓子道:“公子误会了,我不是那庵堂里的人。” “是吗?”他挑着嗓子问,显然是不信。 风宁低垂着头,越发紧张。幸得琅邪并未多问,只是朝她道:“这天底下,冷血的王八羔子多了去了,既然有命活着,那便活好一点,日后再见了那些王八羔子,一刀一个的将他们脑袋切了。” 风宁浑身一颤,惊愕的望他,不知是否是她感觉错了,她竟觉得琅邪的语气里竟带了几许杀气与怒意。 然而待她细细观他,却又见他咧了嘴,弯了眼,笑得懒散随意,桃花眼里卷着半许不曾掩饰的邪肆,似是与寻常无异。 如此,风宁终归是留了下来。 接下来,日子过得平静。 因着是琅邪亲自开口收留,加之又为女子,倒是甚得乞丐们讨好。 风宁却也不闲着,虽不曾随着乞丐们大批的外出要饭,但也会勤劳的打扫山神庙。 偶尔,琅邪兴致好时,也会带她出去逛街,只是有次风宁被人当街戏弄后,琅邪后几次带她出门,都不准她洗脸,甚至还会刻意将她的脸用泥弄脏。 丸子说,这七夏镇歪风邪气,官匪猖狂,有些有权有势的公子哥也极喜欢在街上强抢民女,是以作为女子来说,脸洗得太干净容易遭人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1章 谈论往事 风宁深记这话,后几次不待琅邪动手,她已是自行弄花了脸,待抬眼朝琅邪望去,往往便能见他眼角微抽,而后便彻底的弯了桃花眼,笑得极甚。 淤泥敷在脸上,不用想也知道突兀雷人,他在嘲笑她,她知道。 琅邪这个人,性子着实懒散随意,甚至带着几许不羁与痞然。他心情好时,能对你笑意重重,心情不好时,却也能翻脸打人。 琅邪不是个中规中矩的人,至少在风宁眼里,他看似随意,但却又思绪深沉,偶尔间,他也不善控制情绪,仿佛打人骂人只随性子,是以难免会惹出事端。 春日的天气,天空湛蓝,仿佛要蓝得溢出水来,撒下的阳光也极为的柔和,暖意浮动。 风宁这日并未外出,与丸子二人留守山神庙。 丸子是个勤快人,易于相处,大抵是被琅邪护得太好,倒是未沾染世俗恶气,整个人天真纯然。 此时,他正帮着风宁在山神庙外晒着药草。 前几日有乞丐感染风寒,风宁与琅邪一道去了七夏镇郊外采了些药草回来,熬了些给那几个乞丐喝,效果甚好。这些未用完的药草,风宁便想着晒干收藏,以备不时之需。 暖阳照射而来,柔柔和和。周遭宁然谐和,不远处的几棵树上偶有鸟儿停留,鸣声回荡,此情此景,安然静谧,倒是令风宁有些恍然。 以前在庵堂时,周遭环境也是这般的宁然谐和,只是那时晒药草时,总有柳姨慈祥温和的言语。 思绪不由自主的回转,风宁有些沉默,偶尔连丸子说了些什么都不知,然而待时辰将至正午,丸子突然纳闷疑惑的呢喃,“都正午了,琅邪老大们怎还不回来!” 风宁回了神,抬眼望了眼日头,果觉时辰将至正午,默了片刻,便朝丸子安慰道:“兴许他们等会儿便回来了。” 丸子抬头朝她咧嘴笑笑,干净纯然,随即又埋头整理起药材来,朝风宁问:“风宁姐姐,你的医术在哪儿学的?好厉害,大九他们的病都好全了。以前你没来时,二牛也生过病,那次琅邪老大去医馆捉了个大夫来,虽治了二牛的病,但老大却被当官的捉去打了……” 话刚到这儿,丸子突然顿住了话。 风宁目光朝丸子落来,缓道:“事情已经过去,便别再想了。琅邪老大如今正好。” 丸子忙不迭的点头,随即抬头朝风宁笑了,“琅邪老大是大好人,比这镇子里的父母官都好。当官的不会管我们死活,但琅邪老大会管。”说着,嗓音顿了片刻,又补道:“以前琅邪老大没来时,我们每次都会被人欺负,自从老大来了后,便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丸子,琅邪老大来这里也没多长时间?” “嗯。老大来这儿差不多只有一年半。” “他从哪儿来的?” “不知道。琅邪老大从没和我们提过他以前的事,我记得他当时来的时候,就坐着一动不动,但可凶了,谁若是惹着他了,他的拳头就来了,除了我,这里的好多人都被他打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2章 琅邪被抓 是吗?琅邪最初到这儿时,竟也不曾像现在这般明朗邪肆? 风宁怔了一下,但却并未太过诧异,亦如有时她看琅邪的笑容时,便觉他虽邪肆张扬,但那些笑容却是全然不达眼底,如此,虽显深沉,却更显心事重重,仿佛不愿去敞开什么,更不愿任何人窥探他的内心。 也许,他和她一样,身上都藏着秘密。他不说他以前的事,用邪肆不羁来掩藏自己的往事,而她,却是在这儿拼命的装着无事无畏的活着,实则心底,却装着庵堂的惨烈,装着满腔不敢言道的悲愤。 时辰渐逝,正午也逐渐过去,琅邪他们仍未归来。 丸子终于有些等不住了,朝风宁道:“风宁姐姐,我们去找琅邪老大他们吧!” 丸子的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担忧,风宁也未拒绝,顺势朝他点了头。 来这镇子这么久,风宁常日出来,也都是与琅邪一道,便是那次被人当街戏弄,琅邪也是帮她还了手,将那人打倒在地。 不得不说,琅邪给人一种莫名的安稳与安全感,就像是以前柳姨给她的感觉相似,温暖而又厚重,只是她却深知,琅邪护她,不过是喜打抱不平,不过是出口气,而柳姨护她,却是用心在护,甚至用性命在护。 “风宁姐姐,这边。”丸子对这七夏镇极为熟悉,也深知琅邪他们一般在哪些街道活动,是以在前拉着风宁在街道上左窜右窜。 只是一路寻来,却依旧不见琅邪他们踪影。 丸子越发焦急,风宁缓道:“莫担心,兴许他们这会儿回山神庙了,不如我们再回去看看?” 丸子并未将风宁的话听进去,反而急急的道:“风宁姐姐,我们去衙门口看看。” 风宁一愣,丸子却不待她反应,拉着她便朝前急行。 刚到衙门口,便见一众乞丐正聚集在衙门闹事,仔细一辩,才知是自己人。 还未走近,丸子便松了风宁的手奔了过去,风宁也顺势小跑,待跑近才知琅邪被官府捉了,此际乞丐们正聚集在官衙门口闹事,欲让官府放人。 丸子顿时急得不行,眼眶都红了,“官府为何要捉老大,老大犯了什么事!” “还不是上次伤了龙威,那小子也不知哪儿来的钱财买通了官大爷,琅邪便被当差的捉了。要是这里面的人再敢伤害琅邪,我们兄弟们与这些人拼了!”有人怒气冲冲的回道。 这话再度挑起气氛,乞丐们再度起哄的怒喊着放人,几个脾气暴躁的,直接上前去敲打大门,眼见大门不开,便开始用脚踢。 然而片刻,大门终于有了动静,乞丐们稍稍消停,却见大门蓦地一开,十几个手拿盾牌与大刀的官差朝里冲出,举刀便朝乞丐们砍来。 乞丐们皆惊,四处逃窜,官差们也未追击,仅是怒骂:“臭要饭的也敢在衙门外撒野,大人可是发了话的,你们这些刁民再敢藐视官威,便是将你们就地砍死也没人过问。” 风宁与丸子瑟瑟发抖的躲在一处墙角,惊魂未定。 什么叫官匪猖獗,风宁终归是刻骨般的清楚了。 以前在庵堂,与世无争,倒是不知这世界竟是这般混乱,而今亲身实际的体会,才知人心险恶,世事险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3章 重伤而归 回得山神庙等待时,乞丐们皆道琅邪可能会被打一顿就放出来,然而彻夜过去,直至天明,琅邪也未被放出来。 乞丐们皆急,却又想不出办法来,有几人便想不顾一切的硬闯衙门,却是被一个资质比较老的乞丐唤住:“琅邪老大被关,大伙儿更不该自乱阵脚!现在去闯衙门无疑是死路一条,我们的命自然不值钱,但若是老大知晓我们这样做,定是不喜。” “那你说什么办!如今琅邪被关,指不准被那群披着官皮的人恶待,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干等着?” “自是不能等着,以前老大曾施救过刘员外千金,我看那姑娘对老大倒是有几分情面,此际去求求那位姑娘,没准儿……” “啥时候窝囊到要去求个女人了?” “事态特殊,只要能救出老大,求回女人又怎样!” 乞丐们略微争锋的商量,语气各显急躁。 风宁立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待乞丐们终于一致决定去求那刘员外的千金后,风宁坐在门口,微微的发呆。 丸子也坐在风宁身边,目光急急的朝乞丐们消失的方向落着,不住的朝风宁问:“风宁姐姐,你说他们能救出琅邪老大,是吧?” “嗯。”风宁轻声的应着,语气有些虚浮,却是连自己都不确定。 她的心底也一层层的发着紧,因琅邪而担忧。 虽与他相处不久,但不得不说,琅邪待她不薄,这份恩情,她自是明白。 一旦,一旦琅邪出事,她都不知自己还能否在这里呆着,又该何去何从,漂泊无助的日子,她也是怕的。 乞丐们一众离开,然而正午时却是垂头丧气的归来,只道此番出行,围着刘员外的院子几个时辰,却是连员外千金的面都未见着,更别提当面求她。 琅邪仍未被放出,乞丐们心情便越发烦躁,正待大家都急得不行时,琅邪终于是归来了。 风宁从未见过那样狼狈的琅邪。满面苍白,身上破烂的衣袍被鲜血染红,整个人狼狈破烂,然而他那嘴角却是勾着的,桃花眼也是弯着的,似嘲笑,似不屑,更似一种无可奈何的愤怒。 他是被官差们架着回来的,一靠近山神庙,官差们便将他朝地上一扔,乞丐们惊呼,一拥而上的将他接住,待见他满身皮肉模糊,恼得要打官差,却是被琅邪喝住了。 官差们傲然嗤讽的走了,在乞丐们怒气冲冲的眼神里走了,随即,琅邪便陷入了昏迷,发了高烧。 风宁忙前忙后的熬药伺候,乞丐们也焦急担忧的守着,翌日,琅邪终于退烧,神智也清明了,乞丐们才大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始外出乞讨。 春日的天气,依旧明朗。晓风浮动,卷着几许远处散来的桃花香。 常日这时候,琅邪早已不在山神庙里了,但此际,因着伤势之故,他却只能侧躺在屋内,浑身裹得像粽子,脸上颇有几分不耐。 风宁守在一旁熬药,不多时便倒了一碗药冷了会儿,才递到他面前,然而他却是不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4章 药里砒霜 风宁怔了一下,举在他面前的药碗分毫不动。 他有些不耐烦了,只道:“端开些,我闻不惯药味儿。” 琅邪这人,看似硬朗,甚至有时候邪肆不羁得像是没心没肺一样,但他却有个极大的性子,那便是不喜喝药。 此事,风宁也是昨夜才知晓的,只因琅邪即便是昏迷不醒,也能本能的抗拒喂入他嘴里的药,昨夜喂药,也是几个乞丐联合着捏他鼻子刮他喉咙才勉强让他喝下药的,着实是费神费劲儿。 只是即便如此,他满身是伤,无法动弹,自该喝药才是。 风宁不敢说他,却唯有坚持的将药碗递在他面前。 他眉头皱得紧,“端开些。” 风宁不动。 他终归是有些恼了,一掌朝她的手一挥,霎时,药碗落地,褐黑的药汁溅了一地。 风宁惊了一下,有些不置信的盯了他几眼,并未言话,仅是小心翼翼的站起了身,正准备出屋去。 他既是不喝,那便不喝吧!她从来都不是个会强求别人的人,更何况,也无资格强求任何人。 屋中气氛莫名的沉寂下来,有些压抑,风宁足下步子也稍稍加快了半许,待正要踏出屋门,身后突然扬来了琅邪的嗓音,“回来。” 风宁蓦地驻足,怔怔的回头望他,他挑着桃花眼望她,虽动弹不得,但那股邪肆与张扬的感觉却是表露得淋漓尽致。 风宁默了片刻,终归是垂眸下来,转了身,回到了他身边不远处坐下。 气氛有过片刻的凝重,随即琅邪突然出了声,“黑稠的药里,既可添糖,也可添砒霜。” 风宁愕住,浑然未明白他话中之意,只得愣愣望他。 琅邪淡扫她一眼,继续道:“我小时候,便喝过带砒霜的药,那上好的砒霜混在药里,并无异味,只是喝下去后,腹中便如绞断肠一般,呵,那是一种恨不得立即死去的痛恶感。” 风宁脸色微变,心底层层的起伏,终归是有些明了了。 琅邪不喜喝药,可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犹豫了片刻,低低的问:“谁会心肠不善的在药里下砒霜?” 他瞳孔微微一缩,转而目光悠远开来,懒散嗤笑一声,“呵,放在心窝子里的人。” 风宁不再多问,沉默了片刻,低道:“风宁熬的药,并未加砒霜,风宁不会害你。” 这话她说得极为认真,落在他脸上的目光也诚然十足。 琅邪略微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了片刻,随即轻笑出声,“也是,你这傻子不会害我。你若害我,我便用对付龙威的法子对付你。” 风宁浑身一颤,只道:“风宁不傻。” 他仅是勾唇笑着,未言,只是浑身缠得臃肿的他整个人显得极为狼狈,浑然未有常日里潇洒模样。 风宁转眸瞅了一眼不远处依旧沸腾的药汁,犹豫一番,硬着头皮再道:“琅邪老大,良药苦口,喝了药,伤才会好得快。” 他冷笑一声,“莫不是我刚才对你说了几句温和话,你便开始得寸进尺了?你们昨个儿灌我药的事,我可是记得清楚。” 风宁眉头微皱,只道:“药里没砒霜。” 他怔了一下,随即犹如听了笑话般大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5章 扶我起来 风宁眉头微皱,着实不知他为何这般反应。 她默了片刻,继续认真道:“那些药的配方,也是风宁在柳姨那里学的,柳姨的医术可好了,风宁虽及不上她的医术,但寻常伤口,风宁的药能治的。” 他眸色几不可察一变,懒散淡然的问:“柳姨是谁?” “从小护着风宁的人。” “那你怎不与她呆在一起,跑来这七夏镇跟着我们做乞丐干嘛!” 风宁睫羽顿时颤抖,脸色微微苍白,整个人突然展露出了几许掩饰不住的萧索,默了半晌,待再开口时,嗓音有些嘶哑,“柳姨不在了。” 琅邪瞳孔微微一缩,落在她面上的目光越发的深了半许,“你究竟从哪儿来的?” 风宁拘谨的沉默不言。 他道:“你心里藏着事,我自是可以不管。只是我琅邪也不是什么心善之人,若是你以后惹了麻烦,可别怪我不搭救你。” 风宁低头道:“风宁心里没藏事。无论以后如何,风宁都不会连累你。” 她从小便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人,也不喜欢说谎,然而如今,她却是不得不说谎。 她是庵堂里唯一幸存的人,一旦那些黑衣人知晓她还活着,她给琅邪他们带来的,定时灭顶之灾,可是她风宁如今,也只是想活着而已,想好好的在这世上苟且生存而已,在良善与自私两者里,她终归还是选择了自私。 她不能死的,至少,现在不能。 心底略有波动,一股子莫名的心虚与歉疚也在滋长蔓延。 她不是擅长说谎的人,是以脸皮也不够厚,致使现在,她有些不敢看琅邪的眼睛,怕心底藏着的那几许自私与谎意被他看得淋漓尽致。 她紧紧的垂着头,坐得越发拘谨。琅邪并未立即出声,周围气氛也无端寂寂,透着几许压抑。 半晌,琅邪才道:“倒是看不出来,你这小傻子也有骨气。” 他的嗓音有些挑高,里面存在半许不曾掩饰的嗤讽。 风宁垂头不言。 片刻,他则是懒散出声转移了话题,“扶我起来。” 风宁一愣,忙道:“琅邪老大,您身上的伤势严重,不可……” 话还未完,他已出声打断,“怎‘老大’两个字从你嘴里喊出来这般别扭。罢了,你日后唤我琅邪便好,这样顺耳些。” “可是……” “一天都没活动过了,倒是闷得慌。你且扶我起来去外面走走,我身上虽被打了,但两腿好好的。”说着,似是突然忆起了牢中受刑之事,他脸色变得有些傲然与张狂,“那些个狗娘养的官差倒是下手狠,改日若是落在我手里,定扒他们一层皮。” “自古民不与官斗。” “你从哪儿听来的?” “丸子经常这样说,我觉得有道理的。”风宁极为认真的道。 琅邪嗤笑一声,“民不与官斗,愚昧至极。若说是为民请命的好官,自是不斗,但若是作奸犯科的官,与凶匪无疑,面对这些人,若不与他们斗,死的可就是自己了。” 风宁脸色微微一白。 琅邪继续道:“扶我起来。” 他的语气带着几许不容人拒绝的坚持,风宁皱眉,沉默了片刻,终归是妥协下来的伸手扶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6章 教我练武 外面天色甚好,淡阳浮动,微风徐徐而来,带着几许桃花香。 风宁极小心的扶着琅邪出屋,别看琅邪满身伤痕,身上裹得像粽子似的,但他倒是步伐极稳,一路走出来竟也不因为疼痛而哼哼几句。 “去桃花树下。”琅邪的嗓音带着半许的慢腾,只是语气中却透着几许勉强。 他身上的伤口应该很疼,风宁如是想着,有些了然,要不然,他的语气也不会这般的勉强,仿佛夹杂着半分抑制不住的痛似的。 她忙朝他点头,小心翼翼的扶着他过去,待与他坐在桃树下后,他倒是悠闲的将目光落向远处,薄薄的唇瓣勾着半抹笑,朝风宁道:“这桃花树倒是开得盛。” 风宁怔了一下,抬眸将满树桃花望了一眼,略微认真的点头,只道:“这里的桃花虽好,可还是没有山上的桃花开得好。” 琅邪轻笑一声,“你怎知山上的桃花开得好?” “我以前便在山上……” 话刚到这儿,风宁蓦地顿住。 琅邪落在她面上的目光有过刹那的深邃,却仅是懒散而笑,转了话题,“越是小心翼翼,越是藏着掖着,便越是容易露马脚。呵,你这小傻子虽涉世未深,却极懂防备,只是防备得太过,失了真,倒显得有些愚蠢了。” 风宁脸色微变,心底也增了几分起伏。 别看琅邪这人懒散随意,实则却是心思通透得紧,亦如她身上那些秘密,他虽不曾摸清,但终归是猜到她身上定是藏着事。 风宁默了片刻,拘谨认真的道:“风宁谨慎防备,也只是想……活着。” 她的语气有些低沉,但却带着几分不曾掩饰的怅然与迷茫,嗓音一落,她抬眸朝琅邪望来,却恰巧迎上他略微深沉的桃花眼。 “你这小傻子这般愚昧,能活到这么大真是不易,只是在这七夏镇里,歹人倒是多,我也不能随时护你救你,你若真想在这世上活着,除了凭自己的真本事外,别无其它。”说着,见风宁的眸子越发迷茫,琅邪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怎么,怕了?” 风宁摇摇头,沉默犹豫了半晌,硬着头皮迎上琅邪的眼,“琅邪,你教我武功吧。风宁想练武。” 琅邪极为难得的怔了一下,挑眼将风宁上下打量一番,桃花眼里露出几许不曾掩饰的哂笑,“你想练武?那群乞丐老爷们儿都没几个吃得下苦来练武,你要练?” 风宁点点头。 琅邪目光再度在她身上流转几圈,只道:“如今这世上,光有武功倒是不可。现在这世上,谁有权有势,便能对人生杀予夺。” “风宁只是想练武自保,以后有危险了,能逃掉就行。” “学武只想着逃跑,倒是学着无用。” “风宁,只是想活着。” 琅邪道:“你若是个爷们,这般说,我定嗤你贪生怕死。” 风宁认真道:“风宁并不是贪生怕死,只是风宁,还不能死。”说着,语气越发的诚然与凝重,带着几许掩饰不住的祈求,“琅邪,您教我练武可好?只要你教风宁练武,以后脏活累活你都可以吩咐风宁来做。” 琅邪眸色几不可察的一深,并未立即回话,待将她凝了许久,才勾唇一笑,懒散慢腾的点了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7章 夜来马车 练武的确不是个轻松之事,至少对风宁来说,无疑是劳筋动骨,仿佛将整个身子都丢入炼炉里重新炼制一般。 琅邪着实不是个温和的人,在教她练武时,毫无怜惜之意,时常是懒懒散散坐在一旁观望,一旦发现风宁不足之处,手中把玩着的小石头便朝风宁弹射而来。 风宁一直都想不通,琅邪武功极为厉害,怎还被官差捉进牢里毒打,只是经过这些日子相处,却是觉得他虽看似无心无肺,但对这里的乞丐们却是极好,如此,可否是因为不愿连累乞丐们,所以才甘愿被官差捉? 这种疑虑一直在心底辗转,并未对琅邪问出,只是随着时日渐逝,与琅邪相处得久了,便越发觉得他懒散随意的外表下,是一颗极为护短良善的心。 至少,如她最初认定的那样,琅邪,是个好人。 一月后的七夏镇,繁盛的桃花已经谢了不少。 微微的淡风里,风宁手握木棍,极认真的武着。 周遭围观的乞丐们一致叫好,唯有丸子的声音吼得最大,“风宁姐姐好厉害!好厉害!” 风宁心底正生半分欣意,琅邪在旁出了声,“这也叫好?瞧不出她武得一团糟?” 他的嗓音带着几许嗤讽,微微拔高,显得有些突兀。 乞丐们皆是一怔,愣愣的朝琅邪望着。 风宁脸色微变,停下来望着琅邪,他则是双臂环胸的上前,接了她手里的木棍,弯着桃花眼朝着她懒散而笑,“瞧好了。” 嗓音未落,他手中木棍已然武动,招数独特,身姿潇洒如鸿,给人一种极致的霸气。 风宁瞧得入了神,在看他的招数,但更多的是在看他。 琅邪这样的人,满身褴褛,头发也凌乱脏腻,但却有着高深武功,不得不说,他根本不像乞丐,若他像镇子里的员外们衣着繁华,想必定是气质出众,极其不凡。 正想着,琅邪已是停了下来,挑眼望她,懒散的将木棍朝她一举,“过来,照着我刚才教你的那样练。” 风宁忙回神点头,当即上前接过木棍练习,只奈何天生不像是习武的料子,频频出错,最后倒是琅邪亲自上阵手把手的教她,于黄昏时,才稍稍熟悉了这套棍法。 夜里,天色黑沉。 山神庙外,一众人正围着火堆吃饭。 虽为乞丐,但因着忌惮琅邪之故,镇子里大多人都要施舍这些乞丐,是以乞丐们的日子过得的确不错,亦如此际,竟还有猪羊肉来烤着吃。 丸子偶尔也会说,琅邪不缺钱,有时候还会突然掏出银子来让兄弟们吃喝,他们也不敢过问银子从何而来,但皆是猜测琅邪许是常日里干过劫富济贫之事。 乞丐们也不知琅邪究竟哪里来,不知琅邪一身本事怎甘于当一个乞丐,琅邪此人,亦如他那双深幽的桃花眼一样神秘,乞丐们以他为首,风宁也以他为依,众人皆在无形中形成了一种默契,那便是忽略了琅邪往事,只关注甚至依附着如今的他。 练武一日,终归是累。 风宁吃了极少烤肉,便想着歇息了,只是正要起身入屋,夜色深处却有一辆马车摇曳而来,冗长繁杂的车轮声在这寂寂的夜里倒是显得格外突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8章 刘府千金 火堆的火苗子窜得高,照亮了半边天,也将那由远及近的马车照得极为清晰。 只见那马车四角有流苏飘垂,赶车之人是个身强力壮的汉子,穿着体面,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厮。 乞丐中有眼尖者,愕道:“好像是刘员外家的马车。” 嗓音一落,另外有乞丐附和,“好像真是。那赶车的人我见过,就是刘府的马夫。” 风宁怔了一下,心底对着刘员外并不陌生。 丸子以前无意中提过,琅邪以前偶然救过刘员外的千金,颇得那千金爱慕,是以时常以金银相赠,只是琅邪却是不受,如此一来,那千金自是知晓琅邪极不贪财,更显倾慕,时常在琅邪领着乞丐们乞讨时远远看上几眼,甚至专程找人过来施财,颇为用心。 男女间风月爱慕这些事,风宁自是不懂,只是觉得琅邪此人,懒散深厚,旁人连他的心都无法猜透一丝半许,更别提走近他的心了。 正想着,那摇曳而来的马车已近,随即停了下来,冗长繁杂的车轮声也戛然而止。 周遭再度恢复寂寂,徒留夜风浮动,卷来了半分凉意。 那御车的马夫极快的跳下了车,恭敬的伸手掀了车帘,微微光火里,一张如玉容颜自帘子后方展露出来,那双莹润的眼,就这么恰到好处的落到了琅邪身上。 车内的这女子,便该是刘府千金了吧? 风宁的目光也直直的朝车上的女子落着,只觉她生得极为好看,面上也像是涂了半许脂粉,瞧着极好,只是她那双落在琅邪身上的莹润眼睛似是夹杂了太多的感情,厚重得要滴出水来。 正晃神间,那女子已是被车夫搀扶着下了马车,整个人衣着单薄却不失华丽,柳腰细眉,足下生莲步,一举一动都是格外的闺雅美好。 她朝前缓行,最后停在了琅邪面前,目光紧紧的朝琅邪锁着,开口轻唤,“琅邪公子。” 嗓音如莺,微微有些脆。 周遭乞丐当即面面相觑,随即识相的起了身,纷纷动作迅速的朝山神庙里行去。 风宁愣了愣,朝身旁岿然不动的琅邪瞅了一眼,又抬头望了望刘府千金一眼,也一手捉了正在一心吃肉的丸子准备起身避避,哪知刚要行动,胳膊却是被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了。 风宁一怔,扭头朝琅邪望来,却不知何时他已是转眸望她,一双桃花眼正朝她微微的弯着,笑得极为风情。 “我这儿还有些烤肉,你也吃了吧,你这细身板,倒是该多补补。”嗓音一落,果真是将另一只手里的烤肉朝她递来。 风宁着实有些愣神,瞅了瞅琅邪,又瞅了瞅转眸朝她望来的刘府千金,心底一紧,顿时有些慌张与无错。 这时,那刘府千金再度出了声,“琅邪公子,玉清有话与你说。” 琅邪并未抬眼观她,仅是懒散回道:“姑娘夜里过来找我这乞丐说话,着实不妥,还是快些回去,万一让人见了,坏了声誉。” 嗓音一落,分毫未顾刘府千金的脸色,再度将手里的烤肉朝风宁递近了半许,一双桃花眼硬是增了半许的柔和,“快接过去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9章 有意中人 风宁越发拘谨无错,她虽不是聪明人,但也觉得这般气氛下,她避开才是最好。 只是琅邪的手将她的胳膊握得紧,分毫不容她挣脱,焦急之下,额头都紧张得出了汗。 丸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终于抬头望来,将众人都瞅了一遍后,随即朝琅邪道:“琅邪老大,风宁姐姐不想吃肉了,你就别逼她了。你看风宁姐姐都紧张得冒汗了。” 琅邪朝丸子轻笑一声,“你懂什么!她细胳膊细腿儿,倒该多吃肉,养肥了才好。” 丸子悟然,忙朝风宁道:“风宁姐姐,你快接过肉吃下吧!琅邪老大对你可好了,以前老大亲自烤的肉都是不会分出来的。” 丸子天真无邪,然而此番道出的话,无疑是让气氛越发的怪异紧然。 风宁终归是紧张难耐,撞着胆子朝琅邪出了声,“琅……” 后话未出,琅邪朝她勾唇笑了笑,却是并未待她将后话说出,反倒是伸手将烤肉朝她嘴里一递,待噎住她的话后,他笑得懒散柔和,“让你吃你不吃,莫不是想着我亲自喂你?这些日子倒是太g你了,呵。” 嗓音一落,似是这才忆起刘府千金还在,抬头朝她望来,笑道:“姑娘莫站在这里了,与我们乞丐站在一堆倒也失你的身份。你快些趁夜归去吧,慢走不送了。” 刘府千金紧紧望他,面上情绪极为复杂,一双眸里也仿佛夹杂了太多的嘈杂与悲凄,待沉默了半晌后,她出了声,“琅邪公子,玉清今日来,是为求你一事。” 琅邪懒散轻笑,“我一介乞丐,倒是不能帮到姑娘,姑娘请回吧!” 刘府千金咬了咬薄唇,眼睛都开始微微的湿润,又道:“玉清对公子的情谊,公子也该知晓。如今我爹为我安排了门亲事,玉清不从,今日来,是想让公子随玉清归家,让我爹爹见见。” 风宁一愣,不可置信的朝刘府千金望着,丸子也一口烤肉噎住了喉咙,不停的咳嗽。 琅邪倒是镇定若初,仅道,戏谑而笑,“刘府高门,我琅邪倒是攀不起。姑娘请回吧,你这忙,我帮不了。” 琅邪的嗓音极为缓慢,然而那疏离戏谑的腔调却犹如根根银刺,不近人情甚至冷冽无温。 刘府千金眼眶顿时一红,脱口的话霎时带了抑制不住的哭腔,“玉清对公子一片心意,望公子体恤。玉清不看中公子身份,只喜公子这人,便是日后不被爹爹所容,玉清也愿随着公子浪迹,为乞也好,玉清能吃苦。” 情之一字,往往伤人,风宁以前即便是住在庵堂,从来不懂男女之事,但此时此际,竟也自行悟出了几分悲凉。 她抬眸极快的扫了刘府千金一眼,随即转眸朝琅邪望来,却是不见他面上有半分动容。 有这么一刹那,她觉得,琅邪虽是个好人,却也是个狠心之人。 果不其然,琅邪淡漠缓慢的嗓音随之响起,“姑娘对我有情,倒是我之荣幸。只是即便如此,我也不可耽误姑娘。再者,实不相瞒,我已有意中人。” 刘府千金不可置信的望他,就连风宁与丸子都一并怔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0章 夜里冷情 琅邪却是极为淡然的抬手擦了擦风宁唇边沾着的油腻,而后朝刘府千金笑得懒散,“姑娘之求,我委实不可答应了。望姑娘早些归去,接受家中安排。” 刘府千金浑身一颤,霎时泪如雨下。 风宁不忍观望,浑身僵硬,却是被琅邪一把握着胳膊带着站了起来,拉着便朝山神庙里走。 丸子这才反应过来,起身要追,却是被刘府千金唤住,正待丸子愕然,刘府千金抬手朝风宁一指,朝丸子问:“她是谁?” 丸子挠挠头,“风宁姐姐。” “琅邪公子喜欢他?” 丸子惊愕得瞪大眼,未及言话,不远处的琅邪出声道:“丸子,入门来。再迟半许,便将你关门外了。” 风宁走得极为僵硬,几番都差点自己绊倒,琅邪轻笑一声,长臂将她腰身一搂,轻松揽她入怀,若无其事的笑,“果真是小傻子,连走路都走不稳,看来日后,我还得教你走路,稳住下盘,如此才可练好武功。” 他说得极为懒散柔和,不经意的,却能让人听出几分亲昵。 风宁却是越发拘谨,足下步子更是僵硬,那被琅邪揽着的腰身更是僵硬得像木头。 琅邪鲜少这样对她,即便是常日里嘲弄或是戏弄她,也鲜少这样揽她抱她,琅邪今日如此,不用想也知晓是以为那刘府千金之故,只是她风宁也不是完全呆笨之人,虽不懂男女风月,但此时此际,她只觉得与琅邪这般亲近揽着,着实不妥,极为的不妥。 入得山神庙屋门时,丸子也拿着一块烤肉小跑着窜进门来,琅邪随即一把掩了门,懒散而又干脆。 屋中的乞丐们皆怔怔的望他,他却不以为意的笑,桃花眼勾出风情不减的弧度,随即便就着不远处的桌旁一坐,轻笑,“这般瞧着做何,夜色已深,还不准备歇息?” 乞丐们忙点头,纷纷将目光挪开,自顾自的要开始铺地入睡,然而正这时,沉寂了许久的屋外,突然扬来泣声,嘶哑而又低沉,仿佛夹杂了太多的委屈与不甘,突兀而又刺眼。 乞丐们顿住手中动作,再度小心翼翼的朝琅邪望来。 琅邪脸色浑然不变,面上的笑容分毫不减,反倒是自顾自的挪身用被褥铺地,随即便如常般随意的躺了下去,恣意而又平和,并无半分异样。 风宁立在墙角,呆了许久,直到屋外的哭声顿住,直到马蹄声与车轮声渐行渐远,身侧的丸子拉了拉她的衣角,她才回神过来。 翌日,乞丐们外出乞讨,琅邪却是并未外出,坐在山神庙外晒着太阳。 风宁晒完药草,瞅了一眼琅邪,随即便要转身入屋,却是被琅邪唤住:“手头的活儿干完了,便过来坐会儿。” 说着,待风宁抬眸观他时,他正弯着桃花眼笑得随意,还身后拍了拍他身侧的空地,示意她过来。 风宁默了片刻,终归是缓步过去坐在了他旁边。 他轻笑,“今早起来你便不吱声儿了,脸色也是不对,可是我琅邪哪里亏待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1章 不蹚浑水 风宁怔了一下,有些愕然,忙认真的朝他摇头。 琅邪目光懒散的朝她一扫,“说吧,心里藏着什么事?扭捏之人,我倒是瞧不惯。” 风宁脸色微微一变,更显拘谨,唇齿相咬,犹豫了半晌却是未道出话来。 琅邪也未多言,反倒是将目光朝不远处的山神庙一落,桃花眼仍旧是带着半分笑,风情不减,“可是在想昨夜之事?” 他的嗓音低缓而又悠长,却是恰到好处的击中风宁心坎。 心事被他猜中,难免有些愕然,风宁怔怔的望他,默了片刻,终归是硬着头皮点了头,道:“昨夜那位姑娘……” “两情相悦都有背叛对方之时,更何况是两情不相悦,呵。”未待风宁说完,他突然出了声。 风宁一怔,不由自主的噎了后话,他转眸朝她望来,面上的笑容增了半分,但风宁却觉得他的笑容不达眼底,透着一股子凉骨的冷意,“再者,我对那女人并无感情,又身为鄙陋乞丐,我不能帮她,没理由帮她,更没必要帮她!” “可是我听丸子说,那位姑娘对你极为喜欢,即便你不愿帮她,可也好好与她说的。你也听见了,昨夜那位姑娘哭得很厉害。” 风宁极为难得的对他说出这么长串话,只因心思浮动,昨夜那凄凄哭声在心里延绵不觉,竟是莫名的让她上心。 她自小在庵堂长大,虽然师太不喜她入佛堂参拜,不喜她念经诵词,她虽未有出家人那般慈悲为怀,但见了不平或是凄凄人事,终归是上心的。 然而,她的这种上心,在令琅邪嗤笑不得。 他挑着桃花眼将她仔细的打量了几眼,才忍住笑意,道:“你这小傻子懂什么是喜欢?懂什么是男女之情?” 风宁一愕,眉头微微一皱,正要认认真真的思量,他又是一阵轻笑,这回却是笑得有些厉害,那桃花眼都快挤成了一团,玩笑般的道:“小傻子倒也想得多,只是我倒是好奇了,也不知你这小傻子情窦初开是何模样。” 风宁眉头皱得更甚,极为认真的望她,“风宁不傻。” “小傻子本就是傻!” “我不叫小傻子。” “哦,我知道,你叫风宁。”说着,话锋一转,懒散道:“只是小傻子这名儿唤习惯了,怎么,你现在想让我改了?” 嗓音一落,他面上的笑容并未有半分收敛。 风宁终归是妥协下来,不愿去在意了。 与琅邪这般对话,每日都会发生,只是小傻子这三字在他心里似是根深蒂固了一般,他唤习惯了,她倒也习惯了。 风宁瞪了他一眼,便垂下了头,未再言话。 琅邪止了笑,朝她问,“生气了?” 风宁摇摇头。 琅邪倒是以为她当真生气了,默了片刻,才轻笑道:“昨夜之事,你操哪门子的心。那女人生在富贵之家,嫁个她不喜的人,此生也富贵荣华。我琅邪历来自由惯了,先不说她爹瞧不上我这乞丐,我倒也不喜那种富贵门槛,如此,又何必去蹚浑水,独善其身倒是最好。再者,那女人对我有意,难道我就必须对她负责?你这小傻子担心她哭得凄凄,就不担心我琅邪蹚了浑水?好歹我也救过你呢,你怎为外人考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2章 风宁信你 琅邪年纪不大,但有时候说出来的话,但却透着一股子历练过的老成。 风宁静静的听着,便听入了心坎,一时倒是有些愧疚,面上也展露出拘谨与愧意。 琅邪凝她几眼,轻笑一声,随即懒散的将目光挪开,略微无意的问:“小傻子,你以后所愿是什么?是想荣华富贵,还是想安然度日?” 风宁愣了一下,全然未料他会突然这般问。 她默了片刻,才认真的回到:“想安然度日。” “你不想日后富贵荣华?不想以后吃好穿好喝好,屁股后面还跟着一众随从?”琅邪又问。 风宁摇摇头,忙道:“风宁从未这样想过。” 琅邪转眸望她,桃花眼里的笑意增了半许,然而那如墨的瞳孔深处却带着几许言道不出的悠远,“安然度日倒是尚好,但富贵荣华,也必不可缺。” “难得琅邪在意富贵荣华?”风宁反问,纵然出口这话,但心底却是全然不信琅邪是个在意这些的人。 在她眼里,琅邪懒散随意,对金银视如粪土,着实不是个铜臭之人。 只奈何心底这般肯定,琅邪却是朝她摇了头,轻笑了几声,嗓音微微一挑,只道:“富贵荣华,我自是不在意。我在意的东西,可比富贵荣华好多了。” 风宁又是一愣,“那你在意什么呢?” 这话一出口,琅邪瞳孔微微一缩,风宁观得仔细,目光当即一颤,顿觉问得有些过了,忙扭头过来拘谨不言。 周遭气氛有过片刻的沉寂,徒留风声浮荡,半晌后,琅邪再度出了声,“我在意的东西,说出来可要吓着你了。” 说着,又是一阵轻笑,待风宁眉头微蹙,面露几许愕然不解时,他话锋一转,漫不经心的问:“小傻子,在你眼里,我琅邪是怎样的人?” 风宁思量片刻,认真道:“好人。” “仅是如此?” 风宁点点头。 琅邪面露几分失望,装模作样的叹息,“你倒是好生薄情,我琅邪救了你,收留了你,好吃好喝的养你,还教你武功,竟只得你一句好人,倒是不值了。” “你心地善良,对风宁也是极好,若是没有你,风宁都不知以后会如何。” 琅邪目光在她面上流转片刻,只道:“罢了,也不难为你了,只是你倒是第一个当着我的面说我是好人的人,以前呐,可没人敢对我说这些,呵。” 风宁怔愣,“丸子他们也觉得你是大好人。” 琅邪又是一笑,随即慢腾腾的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人心这东西,倒是最难猜测的,莫要轻易认定一个的好坏,更莫要轻易相信别人。” 风宁极认真的望他,有些拘谨,“可风宁信你。” 琅邪瞳孔几不可察的缩了一下,笑容却是不达眼底,瞳孔积攒着半许令风宁不解的复杂。 风宁硬着头皮迎上他的目光,又要言话,他则是先一步转了话题,“昨日教你的棍法, 你且再练几遍。另外,五日后这七夏镇郊外有场湖会,到时候周遭镇子的人皆会去凑热闹,到时候你和丸子两人便去湖会走一遭,许是能讨得不少赏银。” 风宁一怔,“就我和丸子去?” 琅邪眸子一深,随即笑得随意,“嗯。就你两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3章 参加湖会 接下来几日,琅邪依旧未外出,成日呆在山神庙内教风宁习武。 乞丐们有日归来,皆道那刘府千金已然订亲,对象是镇子里开酒楼的老板的长子,家中富贵,听说仅是定亲就朝刘府送了千两银,羡煞旁人。 琅邪听后,面色并无半许变化,对这消息犹如过眼云烟般并未在意,反倒是对风宁习武之事越发的关注与严格起来。 五日后。 清晨,天色微明,琅邪便轻轻的推醒风宁,待风宁睁眼观他,他并未言话,反倒是食指竖于唇瓣,示意她莫要说话。 风宁愣神点头后,他才伸手指了指门外,随即轻脚出了屋门。 风宁有些恍惚,呆了片刻,才悄悄起身跟去,待出得屋门,黯淡的光线里,琅邪正负手立在不远处的桃花树下,单薄颀长的身形竟是显得有些莫名的单薄。 风宁忙快步走近,揉了揉眼,略微拘谨的朝他问:“琅邪,你可是有话与我说?” 琅邪点头,转眸望她一眼,嗓音透着半许悠远,“小傻子,我这些日子待你如何?” 风宁默了片刻,认真道:“你待我极好。” 琅邪缓道:“自古有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道理,你可懂?” 风宁愣了一下,着实未料到琅邪今早会推醒她并领她出来说这些话。 不得不说,这几日内,琅邪倒是有些反常。 以前时候,琅邪虽不是每日外出行乞,但也是隔三差五都会出去,这几日倒好,连续五日,他都未再离开过这山神庙,每日便是严格教她练武,甚至连常日要用的药草没了,他也不会让她离开山神庙去采摘。 一想到这儿,心境便略有起伏,脸色也抑制不住的变了几许。风宁抬眼静静的朝琅邪望着,认真的点了头,“风宁懂这道理。” 琅邪微微一笑,似是有些满意她这话,只道:“懂便最好了。”说着,话锋一转,继续道:“今日这镇子郊外便有一场湖会了,到时候周围镇子的达官显贵皆会去凑热闹,有钱的傻子也多,你与丸子便去湖会乞讨,争取多讨些银子回来。你也知晓,这几日我为了教你武功并未外出,其他兄弟们讨来的东西也少,如今,我们可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呢。” 原来是为这事。 风宁心底松了半许,并未太过怀疑了,只道是琅邪本就是极爱面子的一个人,如今亲自开口让她与丸子出去乞讨并解决无米下炊的境地,对他来说着实有些难以开口的。 风宁忙朝他点头,只道:“风宁今日定会努力多乞讨点银子回来。”说着,默了片刻,又认真道:“琅邪,你以后想让风宁做什么,只管吩咐便好,风宁不怕累,也不怕苦的。” 琅邪瞳孔几不可察的一缩,随即桃花眼一弯,笑了,“说你傻,你还真傻。你如今这般模样,日后被人卖了都还要为人数钱。” 说着,话锋一转,“天色即将大明,时辰也不早了,你去将丸子唤起来,吃点东西便出发吧!” 风宁温顺点头,当即转身往回走,只是刚走几步,琅邪突然唤她:“风宁。” 风宁一愣,足下当即顿住,扭头愕然的望他。认识琅邪这么久,他从未这般认真唤过她名字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4章 琅邪怪异 琅邪面上的笑容却是分毫不变,似是这般突然唤她名字极为如常一般,只奈何他外表如初,然而他瞳孔深处却带着几许掩饰不住的复杂。 风宁静静的望着他的眼睛,虽不擅识人,但也能从旁人眼里观察出些东西来。以前在庵堂里生活,常被尼姑们欺负,是以或多或少增了点眼力,学会了看别人脸色或是眼色行事。 琅邪并未立即言话,也未避开她的目光,整个人就这么静静的立着,颀长修条的身影更显单薄。 这样的琅邪,无疑是怪异的,亦如这几日他都足不出户一般的怪异。 风宁与他无声对视半晌,终归是有些拘谨与无奈了,随即便稍稍挪开了目光,低道:“琅邪,你……” 话刚到这儿,琅邪却是出声打断了,“湖会人多,到那儿可得看好丸子,你二人莫要走散了。” 风宁愣了一下,忙点头。 他面色并无半许变化,然而凝在她面上的目光却几不可察的深了半分,“莫要提前回来,务必得等到湖会人散了,无处乞讨了,你们才归来。”说着,轻笑一声,“可莫要想着偷懒。” 风宁又是一怔,片刻却是反应过来。 琅邪之意,应是让她在湖会呆久点,乞讨多一点才回来吧? 只是不知为何,这话从别的乞丐口中说出倒是不奇怪,但从他口中说出却是有几分怪异,且怪异得令她莫名的不安。 风宁默了片刻,才朝他略微认真的点头,只是点头后,足下步子却未挪动,目光就这么直直的凝他。 他眸中极为难得的闪过半许诧异,随即咧嘴笑得风情,“有话要问?” 风宁点点头,犹豫片刻,才道:“琅邪,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他瞳孔微微一缩,随即轻笑一声,“为何这般问?” 风宁缓道:“以前我有心事时,也不太喜欢表露出来,只想憋在心里,但即便掩藏得好,却仍有些地方掩饰不好。你这几日也好奇怪,我总觉得……总觉得像要发生什么事一样。” 琅邪嗓音微微淡了半许,“你这小傻子倒是想得多。” 风宁微怔,垂眸下来,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周遭气氛莫名的沉寂片刻,微微有些压抑,随即,琅邪低沉着嗓子出了声,“我前些时候便对你说过了,莫要相信任何人。这世上啊,坏人多着去了,好人却真没几个。” “你这话,风宁记得。只是风宁信你。” 他目光微微一深,唇瓣上的弧度莫名的减了半许,“既是信我,又为何还要猜忌什么?我这几日不过是想偷偷懒,不曾外出,你便觉得奇怪了?” 风宁心底略有起伏,面色也紧张起来,“不是的,风宁不是猜忌你,而是预感会有不好事发生一样。” 琅邪挑眼观她,面上笑容不变,瞳孔内却是一片深邃。 风宁拘谨的望他,犹豫片刻,硬着头皮的道:“琅邪,这镇子里的官老爷不讲道理,你上次才被捉进去挨打,若是这次得罪了什么人,你就,就先出城去避避吧,等官差们不捉你了,你再回来。” 他似是听了笑话一般,桃花眼微微挤成一堆,“你以为我又得罪了什么人,因为忌讳被抓,是以这几日才呆在这里不外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5章 学堂事宜 风宁垂眸下来,未言,算是默认。 他淡笑,“七夏镇的官老爷们,我琅邪倒是从未放在眼里。” 他的语气极为缓慢,若有无意的透着几许凌厉与嗤讽。 风宁抬眸,怔怔的望他,虽觉琅邪藐视官府,说话的语气也带着几分难以言道的威仪,然而此际,她却无法信他这话了。 官府始终是官府啊,会抓人会打人的,琅邪嘴巴硬,嘴上总要逞能,他前些日子才被捉进官府里打得浑身都是伤,若说未将官府的人放在眼里,她着实是有些不信的。 风宁心底如是想着,并未拆穿琅邪的话。 琅邪目光朝她落着,似打量了片刻,随即抬手一挥,“快些去将丸子叫起来,早点出发。” 风宁点点头,再度快步入了山神庙,待将睡眼惺忪的丸子唤着一道出门时,只见琅邪依旧立在桃花树下,仿佛并未挪动过半步。 “琅邪老大。”丸子一见琅邪,便揉了揉惺忪睡眼,登时来劲儿般朝琅邪飞奔过去,最后捉住了琅邪的衣角,问:“琅邪老大,风宁姐姐说你要我和她去湖会乞讨?” 琅邪笑着点头,抬手摸了丸子的头,道:“湖会人多,你到时候莫要乱跑。” 丸子人虽小,但却极为聪明懂事,琅邪仅是这般稍稍一提,他便会意过来,道:“老大放心,我定会跟着风宁姐姐,不会乱跑。” 琅邪面露满意,桃花眼中的笑容越发的增了半许,“如此便是最好。若你未做到,顽劣了,待你回来我可要收拾你了。” 琅邪常日擅开玩笑,但偶尔言道的话却是不怒自威,丸子怔了一下,面上展露几许掩饰不住的紧张,忙不迭的点头。 琅邪这才挪开摸他头的手,转而拍了拍丸子的肩头,“十来岁的人,便该是男子汉了。丸子,以后遇着事了,切莫胆小怯懦,你且相信,这天底下的人啊,总是喜欢欺负手无寸铁或者是懦弱无能之辈,当你强势强硬了,便没人敢欺负你了。” “老大,我知道,就像以前那些龙威手底下的人欺负我们一样,当我们抄家伙还手时,他们就屁滚尿流了。”丸子道,嗓门有些大,底气有些足。 琅邪轻笑一声,道:“小小年纪,尽说些粗话。”说着,目光却是朝立在一旁的风宁挪来,只道:“你过来。” 风宁微怔,随即缓步往前并停在琅邪面前,他则是凝她一眼,随即自身上掏出一锭银子递在了风宁面前。 风宁脸色陡然一变,惊诧望他。 琅邪则是轻笑两声,自然而然的扯过她的手将银子塞在她手里,懒散随意的道:“这锭银子可是我私存的,你先保管着,接下来几日,你便为丸子找个学堂。这小子也该学些东西了,免得日后长大还是个不长进的乞丐。” 风宁惊得不浅,正要回话,丸子却是惊愕的插话道:“老大,你哪儿来这么多银子?” “不是说了是私存的么!” “老大,那锭银子可以买好多吃的。我们将它换成吃的好不好?丸子不想进学堂,那些坐在学堂里摇头晃脑的人可傻了,丸子不想去,丸子都想好了,以后等我长大了就可以独自出去乞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6章 十两约定 琅邪眼角一挑,朝着丸子轻笑,眸底深处的几许溺爱之意略有浓烈。 “入学堂学几个字,倒也没坏处。你小子莫要成日想着吃,也莫要想着当乞丐,要不然等你长大了连媳妇都讨不到。”琅邪道,嗓音懒散中透着几许戏笑。 丸子怔了一下,片刻倒是反应过来,只道:“讨不到媳妇便讨不到。媳妇可凶了,街头那个徐老汉就经常被他媳妇追着打,我以后才不讨媳妇呢!” 琅邪神色微动,再度轻笑,“以后等你长大了,没准便不是这般想的了。再者,这天下的媳妇,可不都像徐老汉那媳妇那么凶呢,你瞧你身边这个,不就是个软柿子?” 丸子极认真的听着,应话的扭头朝风宁观来,似是思索了片刻,便认真的点了头,“风宁姐姐的确不凶,对丸子也好。” 说着,两眼顿时一亮,朝风宁道:“风宁姐姐,要不等丸子长大了就娶你好不好?” 童言无忌,言道的话纯然中透着诚挚与认真。 然而风宁却是蓦地红了脸,心底也陡然生了一股尴尬与紧张。 “丸子,莫要胡说。”她忙道,嗓音有些发紧。 以前生长在庵堂,不经世事,而今与琅邪等人相处得久了,有些人之世故,自是无师自通了。 大抵是风宁脸红的阵状有些大,丸子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极为认真的解释,“风宁姐姐,丸子没有胡说,丸子说的是真……” 他忙解释,嗓音都透着几分焦急,然而话还未落,琅邪出声打断,“有什么话便日后再说,此际时辰不早了,你们该出发了。” 丸子噎住后话,扭头朝琅邪瞅了几眼,点了头。 风宁脸色微变,却是并未立即离开,反倒是在原地立了片刻,才壮着胆子抬眸迎上琅邪的眼,道:“风宁愚昧呆笨,常日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今日湖会,风宁定会努力乞讨的,丸子入学堂的银子,风宁也会努力挣,所以这锭银子,你拿回去吧。” 嗓音一落,将手中银子递至他面前。 琅邪桃花眼底有过刹那深邃,待风宁凝眸细观,他已是弯眼漫不经心的笑,“你也没给我添什么麻烦,呵,我琅邪此生不喜的人太多,但我倒是看得惯你这傻子。” 他一口一个傻子,风宁已是习惯,只是不知为何,她却从他的话里感觉到了半许犹豫。 他,在犹豫什么? 正待风宁揣摩,他再度出了声,“有你这小傻子跟着我,偶尔逗弄,倒也是乐子,你也没给我添麻烦,只是多了张嘴吃饭,倒也费米粮。” 他的嗓音有些挑高,略有不着调的戏谑。 风宁却是当了真,“若是风宁外出乞讨,每日能挣银子交给你买口粮,你可会一直让风宁跟着?” 这话一出,风宁目光紧紧落在他面上,袖中的手也稍稍因着紧张而蜷缩在了一起。 琅邪目光在她脸上扫了几拳,唇瓣上的弧度不曾消却,只是目光却似是更为悠远,只道:“你这话说得倒是悬乎,来点实际的才可让人信服。”说着,嗓音稍稍一挑,“若是你今日讨够十两银,我便信你的能力,日后别说一直让你跟着,就算每日让你大鱼大肉都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7章 乞讨无法 清早的风微微有些凉,行走在路上,腿脚也因发冷而稍显僵硬。 风宁与丸子一路往前,两人身上的衣衫都极是破烂,浑然不避寒,丸子一下一下的吸着鼻涕,嘴里叨念,“风宁姐姐,老大今日好奇怪,竟只让我们两个去讨银子,以前若是哪里有热闹的,老大定会领着大伙儿一起去乞讨的。” 风宁默了片刻,朝丸子缓道:“他这样做,许是因我之故。” 丸子一愣,抬头望她。 风宁将目光落向前方,低道:“方才琅邪也说了,多我一个人,便要多费口粮,我今日需得多讨些银子。”说着,目光朝丸子落来,略微歉疚的道:“丸子,这次琅邪让你跟着我出来,倒是苦了你了。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用跟着我去湖会。” 丸子忙道:“风宁姐姐莫要这么说,是我本就贪玩,喜欢凑热闹,老大也知晓这点的,所以让我陪着风宁姐姐,顺便让我在湖会玩。” 风宁怔了一下,片刻后便朝丸子笑笑,也未多言。 城郊的湖会之地并不远,待出得城门口再向东行半盏茶的时辰便到了。 那是一汪宽广的湖泊,湖水碧蓝,微风浮荡里,湖水水面也起了层层银光闪闪的涟漪。 此际,湖中船只云集,画舫丝竹声与人声重重交织,热闹非凡。 湖边,垂柳疯长,小摊小贩四处摆摊吆喝,来往的行人也是如云,笑闹不断,景况盛大。 丸子牵着风宁的衣袖在人群里穿梭,两人身上的衣衫虽洗得干净,但因极为破烂,仍是给人一种狼狈邋遢之感,是以在人群中穿梭时,一些富贵人倒是急忙躲闪避讳,生怕被风宁与丸子触着挨着。 丸子虽说仅有十岁,但对乞讨之事早已熟练,他将风宁拉至一处柳树下跪地,随即便极为自然的在面前摆了一只缺口的空碗,而后便有模有样的跪得端正,并朝着来往之人作揖。 琅邪定的十两银子之限,对风宁来说极有难度,她常日虽与琅邪出去乞讨过,但惧于琅邪之威,大多人都会给琅邪面子的直接送银子,是以也无须跪地磕头的朝着路人要,而今琅邪不在,再瞧着丸子那卖命卑微的朝着路人作揖磕头,一时,这心底深处极为的不是滋味。 来往的行人甚多,然而施舍之人却是不多。 待两个时辰过去,双膝已跪得麻木,然后面前的空碗内却仅是些铜板。 丸子抬头瞅了瞅天色,有些急了,扭头朝风宁道:“风宁姐姐,快至正午了,可我们连一两银子都未讨着,下午这里的人会陆续减少,我们要到的银子会更少的。” 风宁眉头微皱,心底也生了愁,抬眸朝四周来往之人望着,却也无法。 讨得的银子不够,风宁也无心吃午膳,仅是见丸子跪得难受,便从碗中拨了些碎银让他去买吃的。 丸子紧皱着眉,紧抿着唇,小小年纪,竟也摆出一副焦虑模样。 风宁忙放缓语气的道:“没事的,下午定能多讨得银子的,没准儿万一遇上几个大方心善的人,便能凑足十两银了。” 丸子默默的听着,也未吱声,风宁则是将铜板塞在他手里,再度劝道:“快些去买些吃的,莫要饿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8章 再度挨打 丸子沉默片刻,便当真捏着铜板起了身,随即便小跑着钻入了人群里。 风宁目送他离去,直至瞧不见他的踪影后,才回神过来,目光朝周遭来往的人群扫视,心底深处,却难以抑制的发紧发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之事要发生。 丸子并未离开太久,不消半刻便跑了回来,手中还提着两只烤蕃薯。 “风宁姐姐,给你。”待跑至风宁面前,他将其中一只番薯朝风宁递来,风宁则是摇摇头,并未来接。 丸子劝了几声,眼见风宁坚持,便也无奈作罢,只是他也仅是吃了一只番薯,将剩余的一只揣在了怀里,说是风宁下午不吃,他便带回去给琅邪。 一闻琅邪两字,风宁心底莫名的抽了一下,有些突兀慎人,但细思片刻,终觉自己的感觉太过莫名,着实是想得不切实际。 在她眼里,琅邪的形象极其高大,纵是那次被官府捉了去也仅是受了些皮肉伤,并无大碍,如此,她又何必因为他这几日的反常而太过紧张担忧?没准儿,琅邪这几日当真仅因不愿在外走动罢了,如是而已。 下午的湖会,人流明显少了不少。 只是仍有大部分邻镇且稍有风雅的人物在湖中画舫里吹箫谈笑。 湖边,小摊小贩依旧卖力吆喝,许是风宁与丸子衣着着实狼狈,加之又跪地乞讨,小贩们倒是眼看人低,将风宁他们赶得有些远,以免风宁二人在旁跪着耽误生意。 风宁与丸子皆不是胆大的人,如今琅邪不在,被欺负被赶走时也仅能忍气吞声,浑然不敢声张甚至反驳。 最终,她们在湖边一处柳树旁跪了一下午,然而乞讨来的银子却是寥寥可数。 待黄昏时,眼看乞讨银子浑然不够,丸子急了,当即上前抱住了一个衣着富贵的人,不料惊吓到了那人,被那人的小厮们踢打。 风宁见状忙上前劝架,不料对方毫不讲道理,就着风宁也一并踢打,待二人遍体鳞伤,那富贵之人才鄙夷的将风宁二人扫了一眼,随即扔下银两,只道:“拿去吊着小命,你们这等鄙陋之人触我贵体分毫,挨打可是小事,若是还有下次,打死你们都不为过。” 七夏镇歪风邪气高涨,官匪勾结,纵是镇子里稍有点银子和权势之人也是不可一世,欺善怕恶。 风宁已是鼻血长流,浑身疼痛,她紧紧的抱着丸子,目光紧锁着那群人离开,半字都噎不出来。 人世苍凉,人性冷漠,在这一刻,她体会得淋漓尽致。突然间,不由再度忆起庵堂的宁然谐和,一时,鼻头竟是酸涩难耐。 丸子受了惊吓,在她怀里瑟瑟的发着抖,却也未过多久,丸子挣开了她的怀,捡起了地上碎银,仔细的数了数,随即扭头朝风宁勾了勾唇角,“风宁姐姐,这里有二两银子,与先前的加起来一共有五两银子,已经很多了,也许我们回去后老大不会责怪我们。” 丸子语气中带着几分欣慰,却又带着几分担忧,只是他脸上也青肿了几处,此际这么扯唇笑着,无疑是比哭还难看,甚至附带的展露出了几分无奈和悲凉。 是了,悲凉。 风宁深深的将他凝望,强忍鼻头酸涩,重重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9章 诡异气氛 心思沉重,连带一路归程都并无半分喜悦,心里除了难以言喻的压抑,身上各处也在隐隐作疼。 风宁一路上都牵着丸子,二人走得极慢,丸子稚嫩的眉头紧皱,牙关紧咬,满脸青肿的他,面上展露疼痛之色,却是并未哼出半声。 风宁也未刻意的望他,甚至有些不敢看他,只因一旦目光触及他疼痛隐忍的面颊,心里便会再度掀起一抹难以言喻的愧疚与疼痛。 终归,是他对不起丸子,让丸子吃苦了,若不是为了让她多凑些银子,丸子也不会招惹那恶人。 风来,凉意浮动。 二人皆瘦骨嶙峋,双双忍不住打了冷颤,随即仅能将身上的衣服裹得更紧,不料即便如此,依旧寒气入骨,仿佛要将整个人吹凉成冰。 风宁一路上都未说话,丸子也是一声不吭,只是偶尔会朝风宁打量,眼见风宁眉头皱得紧,犹豫了许久,再度出声安慰:“风宁姐姐,你可是在担忧银子不够?” 风宁目光微微一颤,转头朝丸子望来,视线就这么直直的望见了满身青肿的他,心神也蓦地发紧,最后仅是朝他摇了摇头,只道:“我并未担心这个。” 今日挨打,已让她对丸子极其愧疚了,方才一路压抑沉思,倒也觉得回去之后最差的后果不过是被琅邪以银子不足之由责怪或是赶走罢了,但即便如此,她的性命安在,不会如今日挨打时那般无望无助,更不会连累旁人的,是以,被责怪,被赶走,也不是最为无望的结果,因而想着想着,便也有些释怀。 “风宁姐姐,琅邪老大是好人,你别担心,即便今日讨得的银子不够,老大也不会责怪我们。”丸子的目光一直在风宁脸上巡视,倒是未将风宁的话听进去,依旧是低声诚恳的相劝。 风宁捏紧了他的手,心里有些难过。 她风宁此生除了柳姨外,不得人如此在意宽慰,只是不知为何,丸子越是这般宽慰她,越是这般认真诚恳,她就越发的觉得对不起他。 “丸子,今日对不起,害你受苦了。”千言万语,仅此一句,风宁说得有些小声,却是发自肺腑。 丸子愣了一下,伸手捞了捞头,满脸的青肿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正要琢磨着开口,风宁已是转移了话题:“天色快暗下来了,我们稍稍行快些,要不然城门便要关了。” 丸子忙噎了后话,极其认真的朝风宁点了头,即便全身骨头发疼,但足下步子却努力的加快。 步入城门时,天色已是黯淡。 街上行人甚少,摊贩早无。 宽广的街道,偶尔有富贵人家驾车而过,亦或是一些家中富裕的公子哥打马而来,蹄声四溢,扬起的灰尘也是一层比一层高。 风宁与丸子本是浑身带伤,此番走得远,已是疼累交加。待好不容易走回山神庙,只见苗子并未如常那般早早的生起火堆,反倒是漆黑一片,周遭也是清冷孤寂,并无半分人气。 太诡异了。 风宁愣神,心底蓦地涌了不详之意,待牵着丸子走近并熟练的摸索着点好火,便见空空的山神庙外有几名乞丐匆匆入门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0章 琅邪失踪 风宁愣神,心底蓦地涌了不详之意,待牵着丸子走近并熟练的摸索着点好火,便见空空的山神庙外有几名乞丐匆匆入门来。 “老大?”乞丐们还未入得屋门便扯着嗓音欣慰的唤,嗓音极为释然,只是待前脚踏入屋门,目光 瞧清风宁与丸子时,几人被火光映照着的面上的笑容瞬间僵硬。 “就你们两个?没瞧见老大吗?”几人僵了片刻便回过神来,迅速入门,朝风宁与丸子问。 丸子摇摇头,愕道:“我们回来时,这里就没人在。怎么了?老大去哪儿了?” 乞丐们纷纷皱眉,脸上皆有异色,面面相觑一番后,其中一人道:“今早老大说要休息,我们便外出乞讨了,待正午归来便不见老大了,今下午也一直寻,仍未寻见。” 丸子顿时一惊,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慌道:“可是 官府的人又将老大抓去了?”嗓音到这儿,脸上的焦急与惶恐更甚。 乞丐们则是摇了头,方才出言之人叹了口气,忧心道:“官府那边,我们也去打听过消息了,老大不在里面。” 这话一落,几人皆沉默片刻,另一人又低道:“正午我们归来,便见庙内的桌上放有五十两银子,但老大却不见踪影。刚开始,我们还以为那些银子是哪个忌讳老大的人偷偷所放,可现在老大不见了,这事便越来越不对劲了。” 风宁默默的在旁听着,心也骤然的发紧,一股默默的苍凉与惶恐在蔓延滋长。 琅邪从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以前他要外出,皆会知会旁人,即便是突然消失,也能打听到行踪,从不会像今日这般失踪得无声无息。 琅邪,究竟在哪儿? “我要出去找琅邪老大!”屋中气氛凝了片刻,丸子突然急红了眼,嗓音带着微微哭腔,扭头便朝屋外走。 乞丐们忙将他拉住,“你们呆在这里好生守着,说不准老大等会儿就回来了。我们再出去找,若是老大回来了,你们出来个人知会我们一声。” 丸子僵立在原地,终归未再往前,几个乞丐们朝他瞅了几眼,又朝风宁盯了一眼,这才迅速出了屋门。 庙内再度沉寂下来,周遭空气仿佛凝固,令人有些难以呼吸。 微微的火光摇曳,似乎几番都要熄灭,昏黄黯淡的光线将丸子的脸颊映照得有些朦胧,只是脸上那些泪水稍稍反着光,竟是有些突兀刺眼。 风宁拉着丸子靠近火堆坐定,低声安慰:“放心,琅邪等会儿就回来了。他还要问我今日是否讨足了十两银呢,所以他一定会回来的。” 这话虽是这般说,语气也刻意放得有些坚定与柔和,只是不知为何,这脱口之话却是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嗓音落下后,丸子朝她认真的点点头,似是信了,风宁心底蓦地一抽,有些异样的难受,随即便故作自然的将目光挪开,兀自出神。 时辰渐逝去,庙外的风仿佛也发疯般高涨,吹得庙外的树木簌簌作响,无端增了几许凉意。 夜半三更,乞丐们纷纷归来,只是独独未有琅邪踪影。 几十人寻至夜半,终是未得琅邪半分踪影,似是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突然的人间蒸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1章 镇子大乱 后半夜,众人皆未眠。 丸子在旁低声啜泣,直至天色微明,便忍不住与乞丐们再度外出寻人。 清早的风莫名的卷着几分刺骨的凉意,天色也显得暗淡阴沉。 众人再度寻了一日,仍是未有琅邪的半点消息,直至夜半归来,乞丐们皆放弃寻找了,纷纷坐在庙内沉默。 丸子缩在一角,双手死死的抓着风宁的衣角,一言不发,只是微微的火光将他红肿的眼睛映照得有些突兀。 庙内气氛凝沉了许久,仿佛一潭死水般并未半分涟漪。 “风宁姐姐,老大是不是不要我们了?”许久,丸子哽咽着低问,嗓音已是嘶哑不堪,出口的话也终于打破了庙内的沉寂。 “琅邪不是这样的人!定是狗官们将琅邪捉到哪儿去了!明个儿大伙们就去衙门要人!”有人扯着嗓音回了一声,嗓音夹杂着笃定与怒气,只是这话一出,却无人应和。 那人恼了,怒道:“怎么,这回都不吭声了,想当缩头乌龟了?老大都被狗官们捉了,我们纵是拼上性命也要将老大救回!” “你怎知老大是被狗官们捉了?老大前几日的反常,你会不知?” “你小子这是什么意思!不敢去衙门要人就直说,何必说老大反常!” “大狗子你冷静点!”终于有年老之人发了话,“老大前几日的确反常,再者,官府那边也无半点消息,想必老大定不是被官府捉了去。” 这话一出,众人再度沉默。 许久,那年老的乞丐几许道:“老大的来历,我们从不知晓。只是三日前的夜里,我腹胀未眠,倒是听得庙外有一众细碎脚步声,随即老大便出了庙堂。” “后来呢?” “后来不久,老大便入庙来了,只是身上有血腥味。” 众人再度沉默,周遭气氛也变得沉重。 丸子低垂着头,捏着风宁的衣角微微的颤抖。 风宁也兀自坐着,心底深处早已是涟漪起伏。 她一直都知晓的,琅邪那样的人,或近或远,常日虽是笑得懒散随意,别是风情,但他脸上的笑容从来都是不达眼底的,她知晓的,他与她一样,心里都藏着事,只是她风宁却无他那般城府,无法将心底的事藏得太深,连半分都不会表露,而他却有这个本事,能将所有的事藏在笑容里。 浑浑噩噩中,众人再度过了无眠的整夜。 翌日,众人脸上皆面露倦色,但仍是外出寻琅邪消息。 只是龙威手底下之人似也知晓了琅邪失踪一事,纷纷上来挑衅,两帮人几言不合便开始打架,最后官府来了,却是仅将大狗子一帮人捉去了衙门吃板子。 没了琅邪的支撑,整个丐帮犹如断了脊椎一般,处处受欺。 接下来几日,风宁日日出郊采药,只为给挨了衙门板子的乞丐们熬药疗伤,只是刚待乞丐们伤势恢复七成,天下便彻底乱了,连这官匪勾结且处处颓败的七夏镇也被殃及了。 那是一个血色的日子,大批军队涌入,绞杀百姓,杀气蔓延,血流成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2章 出城离开 整个七夏镇,处处充斥着绝望的尖吼与刀剑穿骨的森冷声,那一处处惨烈赤红的画面,无一不是在权述战争的无情。 冷冽血腥的风声里,风宁与丸子躲在断壁残垣的废墟里,僵硬无声的目睹着一场场的杀戮。 许久,天色暗下,冷风浮动里,周遭无半许生息,徒留浓烈的血腥迎鼻,森冷而又震颤。 丸子惊了一日,夜里终于支撑不住的晕了过去,风宁独独抱着丸子在漆黑鬼魅的夜里呆了整夜,待翌日天明,她才摇醒丸子。 “风宁姐姐。”丸子的嗓音有些虚弱,紧张中透着僵硬。 风宁低道:“丸子,此地不可再留了,我们快些出城。” 昨日的杀戮来袭,惶然惊恐间风宁与庙堂乞丐们失散,而今,这七夏镇变成了一坐死城,若非风宁与丸子避得快,早成了那些恶鬼刀下的亡魂。 三米开外,便有百姓尸首横斜,丸子不敢抬眼看,仅是紧紧的捏着风宁的衣角点头。 风宁目光落在他面上,心下极为担忧。 丸子不过才十岁,如今经历这些,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抹除这些阴影了。 再者,其实比起丸子的惊恐,她又何尝不紧张害怕。只是她早已目睹过庵堂的血洗,是以此番再遇杀戮,心底虽惊跳 ,但却并未慌乱无错。 不过是一条命罢了,生死有命。只是她风宁何德何能,竟得上天这般对待,竟在这不到一月的时间里便接连经历两次惊心的杀戮。 越想越是心凉,四肢八骸似乎都有些发冷与虚软。 “风宁姐姐?”丸子抬眼望她,低低的唤。 风宁回神,朝丸子缓道:“我们走吧!” 此际天色并未大明,冷风浮动,阴沉中透着难以言道的森冷慎人。 一路上,尸首横斜,满目惊颤,即便是走至城门口,也未见得半个活人。 昨日那群屠城之军,似也如过境的风般彻底消失无踪,风宁不知那些人为何屠城,这天下间的事,她不懂,只是这座七夏镇突然这么没了,却是令她难受的。 以前七夏镇即便官匪猖獗,但也可安生,而今七夏镇没了,她与丸子,又该去哪里。 心思至此,沉重得难以附加。待踏出那两道厚重的城门,丸子突然停了下来,回了头。 风宁驻足,垂眸朝他望,丸子的目光一直顺着城门口朝里望着,半晌,他颤抖着嗓子问:“风宁姐姐,你说大狗子哥哥他们……” 满城被屠,毫无人气,大狗子他们这些乞丐,又怎会安然。 风宁心底紧了几分,目光在丸子单薄颤抖的脊背静静凝着,到口的实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丸子……” “琅邪老大不见了,大狗子他们也不在了。”说着说着,丸子的嗓音增了哭腔,片刻,他抬眸朝风宁望来,眼睛早已是积满了泪光,“风宁姐姐,丸子好怕。” 风宁心底一抽,捏紧了丸子的手,朝他道:“丸子,莫哭。生死有命,如今我们既是逃过一劫,便要好好的活着。” 说着,见丸子哽咽着点头,风宁微微挪开目光,低道:“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3章 一路东上 早春,万物复苏,就连郊外荒山都是一片翠绿,处处生机。 那羊肠蜿蜒的官道,风宁与丸子走得有些艰难,两人皆满身褴褛,头发脏腻凌乱,狼狈不堪。 这几日一直赶路,昼夜不息,仅是累极时才会就地躺着小歇一两个时辰,而今五日已过,虽离那七夏镇很远了,但周遭荒林成群,漫无边际,心底的压抑疲倦感再度高涨。 丸子这几日沉默了许多,前两日下了春雨,他着了凉,每走几步便要咳嗽。 风宁抬眼望了一眼前方蜿蜒的官道,虽满目青翠,心底却是无端荒凉,又闻丸子再度止不住的咳嗽,便极其担忧的朝丸子望来,只道:“今日我们不赶路了,先寻个地儿休息。” 这几日忙着赶路,倒是有些忽略了丸子,而今他咳嗽加重,无论如何都得采药治他的咳嗽并让他好生休息一番。 奈何丸子闻言却是极认真的摇头,朝风宁道:“风宁姐姐,我们赶路要紧。” 前几日,丸子还一副惊恐无助的模样,而今,他却是莫名的成熟不少,纵是这几日赶路途中饥饿与风寒交加,他也从不会抱怨一句,一双脚就这么坚持往前,仿佛要拼命不歇的往前。 风宁眼底抑制不住的浮出几许心疼,拉着丸子停了下来,朝他问:“虽是赶路要紧,但你的咳嗽却是要治。丸子,如今我们离七夏镇已经很远了,很安全了,我们今日就在这里歇息一日,待明日一早再赶路。” 这话一出,见丸子又要摇头,风宁再度道:“丸子,听我的话,我们歇一日。” 许是见风宁坚持,丸子望她片刻,终归是点了头。 风宁领着他在路旁密林中寻了干柴,随即在土丘旁坐下生火,而后又在林中别处采了些药草与野果。 因林中药草单一,加之此等条件也无熬药的东西,是以只能将药草让丸子硬生生的咀嚼咽下,眼见丸子咀嚼得难受,风宁极是心疼,忙将野果递上,让丸子啃咬。 夜里,许是这几日赶路累极,丸子睡得熟,风宁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仅得坐在火堆旁出神。 短短几月,便经历两次人生巨变,而今,她与丸子仅想离那七夏镇越远越好,只是以后究竟落脚何处,却是连她自己都不知晓。 一想到这些,心底满是迷茫,怔愣间,却是想起了身上一直小心翼翼藏着的玉佩,待急忙从怀中将玉掏出,借着火光的映衬,见得玉佩光洁如华,犹如夏里的星子。 睹玉思人,心思再度骤沉。 这块玉,是悟净师太临终前塞给她的,还极为紧张担忧的让她带着玉佩一路东上去寻一个叫陌嵘的人。 她常日从不曾得师太半分好眼,那时候却真真切切看到了师太对她的担忧,只是那时候,恐惧与僵硬替代了思考,让她来不及回味师太破天荒对她展露的关切与担心。 随后的日子,她也想过听师太的话去寻那名为陌嵘的人,可她一个孤女,连自保都不能,又怎么能一路东上,寻到那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4章 兵荒马乱 本打算与琅邪等人呆着,学会自保武功再另寻出路,奈何命运就是这般无情,突然间就让琅邪失了踪,突然就毁了七夏镇,突然间,就让她和丸子再度成为孤家寡人,无依无靠,除了每日不眠不休的奔逃,再无其它。 柴堆燃尽后,火星逐渐暗淡,最后全数熄灭。 夜色深沉,周遭一片漆黑,风宁拥着丸子,心下空荡。 翌日一早,她便唤醒了丸子,两人再度赶路,丸子倒也吃得苦,纵是路途饥饿,双脚磨出泡,他也不吭一声。 三日后,两人终于入得一个镇子,这镇子虽小,但民风却是淳朴,有心善的老妇见风宁与丸子二人瘦骨嶙峋,便心生怜悯,唤了她二人在家洗澡吃饭,风宁也顺势给了老妪少许银子,央求老妇买两套衣裳。 经过打理后,风宁与丸子终是梳顺了头发,穿上了干净的衣裳,像个人样了。 夜色临近,风宁与丸子在老妇家住宿,夜里晚膳,老妇熬了一大锅粥,风宁与丸子坐于桌上连喝了几碗后,终归是腹饱。 老妇是独居之人,所住的院子不大,甚至处处都透着年老失修的破旧。 堂中桌旁,一灯如豆,昏暗摇曳,风宁与丸子放下粥碗,有些尴尬的望着老妇,只道:“多谢阿婆了。” 老妇摇摇头,“谢什么,你们正长身体,该多吃些东西,只是老妇屋中并无其它,仅能让你们喝些清粥,倒是委屈你们了。” 风宁忙道:“有清粥便是最好了。阿婆心善,日后定安泰大福。” 老妇笑了,苍老褶皱的面上甚为慈蔼,只是那略微浑浊的眼里却是映衬出了几许掩饰不住的自嘲与无奈,“你这丫头倒是会说话,只是自打我那老头子与儿子儿媳过世,我便一人独居,安泰大福这些倒是与我不沾边了。” 风宁一怔,犹豫片刻却是不知该怎么说话。 许是看出了风宁的拘谨,老妇微微一笑,转了话题,“对了,你们应该不是这镇子的本地人吧?” 风宁点点头。 老妇又道:“你们怎到这镇子里来了,可是与家人走散了?” 风宁与丸子对视一眼,心下漫出半许凉意,待默了片刻,才回道:“我们都是乞儿,只是以前的镇子无法呆了,便徒步来了这儿。” 老妇面露半许怜意,“倒是受苦了。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到处都不安生,你们两个孩子徒步来这儿,倒是辛苦。” 风宁摇摇头,嗓音有些低沉哀凉,“性命还在便是好的。再者今日遇到阿婆,又吃了顿饱饭,已是足矣了。待明日一早,我与丸子便会趁早离开了,望阿婆珍重,日后若是有机会,风宁与丸子定孝敬您。” 风宁说得极为诚然,只是语气低沉缓慢,莫名的透出几许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老妇略微怜意的将风宁望着,缓道:“孩子,莫要再说谢我的话了。”说着,眉头一皱,嗓音透着几许关切,“如今外面可不安生,听说南疆和我们云苍国打起来了,到处都兵荒马乱的,前不久有个镇子还被南疆的蛮子血洗了,倒是吓人得紧,我们这石玉镇地处山间,不易被寻着,稍稍安全些,这些日子,你们便留在这里避避风头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5章 短暂安定 不知为何,一听得镇子被血洗这些字眼,风宁心下一颤,整个人都微微的绷紧。 那被南疆血洗的镇子,定是七夏镇了,那灭城的屠杀,满目鲜红,此番仅是稍稍忆起,便觉四肢八骸都有些发凉发颤。 “孩子,你怎么了?”许是见风宁微颤,老妇忙问。 风宁这才回神,仅是朝老妇摇摇头,却是道不出半句话来。 因着外面的兵荒马乱,北上的话定会危险重重,风宁考虑了半晌,终归是决定与丸子在这石玉镇留些日子,待外面平静了再继续北上。 老妇家中并无旁人,三人相处倒是越来越熟稔,因着老妇年老,家中也极为贫寒,纵是身体有恙也无多余的银子拿药看病,更别提买些膳补的东西来调养身子。 风宁亲自出镇为老妇采药治病,闲暇时,也在镇子上寻觅差事,最后经邻居的大娘介绍,在镇子的迎门酒楼里打杂,以为老妇家中买些米粮或是滋补之物。 丸子乞讨长大,常日呆着无事,又想重做本行,只是风宁却是说什么都不愿意他再当乞丐,反倒是遵循了琅邪那日之话,用琅邪那日留给丸子的银子将丸子送进了学堂。 日子逐渐步入正轨,风宁常日在酒楼中打杂,吃苦耐劳,整个人虽细瘦,但却行动灵活,只是丸子倒也奇怪,从一开始便未排斥学堂,反倒是每日放学归来还会在家挑灯用功。 风宁怔然,她记得,那日琅邪提出让丸子入学堂念书时,丸子曾说在学堂中摇头晃脑读书的人可傻了,而今他却是自行用功,着实令风宁诧异欣慰,然而在欣慰之余,却难免会想起无端失踪的琅邪,那种欣慰之感骤然也会减却几许。 玉石镇地处山间,虽偏僻,但消息却是有些灵通,而风宁打杂的酒楼,每日客人不少,甚至还有一些外来商贾,是以在端茶送水亦或是擦桌间,倒也时常听得这些人闲暇言谈一些家国大事。 听说,这云苍国的确与南疆打起来了,战况甚烈,且那南疆的蛮子们冷血无情,打起仗来也极是厉害,云苍国连连落败,看来要朝夕不保了。 只是一月后的一日,楼中客人们谈论的话题却是急转,只道那南疆之兵来势凶猛,本是一路将要直捣云苍帝都城,然而关键之际,云苍国鲜少露面的七皇子亲自挂帅迎敌,几计便让南疆兵败,甚至还让南疆割土让国。 众人将那七皇子吹捧上了天,封为战神,只是在歌赞之余,却是会叹息两句,只因云苍七皇子容貌昳丽,满身本事,但却生得一双桃花眼,毫无皇家正气,倒是上天赋错了气质。 那云苍七皇子如何,风宁并不上心,只是在听得云苍七皇子有一双桃花眼时,心底会突然有过刹那的浮现琅邪那双弯弯而笑的桃花眼。 只是世间生有桃花眼的人何其之多,那高高在上的七皇子,又怎会荒谬的是那曾经与她一道入住在破庙甚至还被官府起伏打骂的琅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6章 辞别之时 对于依山而傍的石玉镇来说,天下是否大乱都无太大关系,只因乱与不乱,石玉镇的人皆是安居,生活并无太大波澜。 只是常来玉石镇或是路过玉石镇的商贾们时常会带来及时消息,在酒楼喝酒聊天时不免畅谈一番,倒是使得天下消息在镇子里四散得快。 云苍国与南疆的战事终于落定,云苍国政体也大为调整。 那被誉为战神的救国之人七皇子一跃而成东宫之主,随即朝体大变,群臣见风使舵的依附,动静甚大,倒是惹得天下百姓议论纷纷。 风宁每日在酒楼为客人上菜伺候,每日都会听着这些天下之事,心底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 天下何人为主,她并不关心。 她如今心系的,不过是等会儿回阿婆家时买点米,添点肉。阿婆近来身子不适,该吃些好的。 日子如水,平静中透着几许宁然与谐和,石玉镇不若以前的七夏镇那般官匪猖獗,倒是养身修心的好地方。 阿婆的身体经过调养,好了不少,腿脚也略微硬朗,本是蜡黄苍老的面上也稍稍曾了半许白净。 丸子在学堂也处得好,常日勤奋用功,也深得夫子好评。 一切的一切,皆上正轨,然而风宁近日却沉默不少。 一日,天气微好,阳光低浮,透着柔和舒适的暖意。 风宁这日并未去酒楼,丸子的学堂也恰巧休假,两人便在院中晒着药草。 阿婆在旁晒着太阳,目光慈柔的在风宁与丸子身上落着,面上带着安然闲适的笑容,心情似乎有些好。 待药草全部细致摊开,风宁一抬眸,便迎上了阿婆的笑容,她目光微微有过刹那的摇曳,随意沉默了片刻,似是打定主意般硬着头皮出声,“阿婆,风宁有话想与你说。” 她说得极为认真,阿婆被她这样子怔住,呆了片刻,才问:“孩子,你要与我说什么?” 风宁眉头微微一蹙,眸底滑出半许挣扎,随即缓步朝阿婆走近,却是并未对她开口,反倒是又扭头朝丸子望来,只道:“丸子,你也过来。” 许是风宁正经认真的架势不同寻常,丸子面上当即布了一层担忧,随即挪步过来,紧紧的望着风宁。 风宁望他二人一眼,最近将目光落在了阿婆脸上,只道:“来这玉石镇一月有余,幸得阿婆收留,才不至于流落街头。如今,天下也安了,阿婆身子也好了不少,风宁,便是时候辞别了。” 这话一出,阿婆与丸子皆脸色骤变。 丸子一把捉住风宁的手,“风宁姐姐,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吗?”丸子的嗓音有些急促,但语气里却夹杂着突来的惊愕与不舍。 风宁垂眸朝他望来,只道:“丸子,以前琅邪便希望你在学堂念书,如今你勤奋用功,便是最好的。”说着,嗓音微微一沉,继续道:“此番离开,仅是我一人而已,丸子,你便留在这里陪着阿婆,安稳念书。” 丸子大惊,整个人都慌张起来,“风宁姐姐,你是不要丸子了吗?丸子可以不念书的,风宁姐姐,你若是要走,也带丸子一起走好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7章 大人物来 “丸子,我还需北上,明日便该上路。而此处安稳,你留在这里安慰长大才是最好。”风宁低道,说着,见丸子急红了眼,风宁继续道:“男儿有泪莫要轻落,你从小钦佩琅邪的顶天立地,便也该学他的样的。” 丸子毕竟是孩子,虽将风宁的话听了进去,但眼眶却是大红。 风宁有些不忍,挪开了目光,这时,阿婆将风宁的手握住,忧心的问:“孩子,你与阿婆说说,怎突然决定要走了?” 身负血仇,不得不走。若是安稳得久了,害怕将自身挂念着的东西都磨灭了。 风宁沉默了片刻,心底起伏,仅是道:“风宁还有要事,必须北上去寻得一人。” 庵堂覆灭,满门冤魂。悟净师太与柳姨惨死,她又岂能安稳过日。 以前与琅邪呆在一起,不过是为了自保,而今,她已在琅邪处学得一些武功,加之此际也将丸子安定了,再无牵挂,是以便该上路,去寻找那个叫陌嵘的人了。 她虽不曾见过那名为陌嵘的人,但却莫名的觉得,他能帮她,也许,他也能帮她找出凶手甚为柳姨她们报仇的。 “风宁姐姐,丸子和你一起北上,你带丸子一起走吧!丸子保证很听话,不让你操心的。”丸子再度央求, 风宁心下一酸,却是并未妥协答应。 阿婆也微微的红了眼,满面不舍,却仅是道:“阿婆早知你会离开,只是未料到你会这么快就要走。自打我儿子儿媳去世,我便一人过日,如今你与丸子来和我一道住着,我是真将你们当做孙儿孙女来疼的。” “阿婆……”风宁鼻头一酸。 阿婆继续道:“你要去寻人,阿婆不能阻拦,只是外面虽不打仗了,但还是乱得很,孩子,你在外定要小心些,若是没寻到那人,你就回这里来,一直给阿婆当孙女可好?” 阿婆的话顿时戳中风宁心底最柔的某处,她关切的语气也与以前疼她的柳姨的语气瞬间重合,当即令风宁心底一紧,竟也抑制不住的开始哽咽。 她不是个喜欢离别的人,无论是生离死别还是如今的辞别,都令她难受。 只是千言万语的感觉,皆只能揉捏在心底,她此际并未太过表露,只是一直垂着头,一声不吭。 晚膳,气氛缄默,丸子与风宁皆未言话,阿婆不停的给风宁与丸子碗中布菜,苍老的手微微的发着抖。 翌日天还未亮,风宁便起来收拾行李,待天明时,风宁与阿婆和哭红了眼的丸子辞别。 迎面而来的晨风无端透着刺骨的凉意,风宁足下步子走得有些快,直往寻常干活儿的酒楼而去,前几日虽与酒楼冯掌柜说好了离开之事,但今日要走,便也该亲自去道别一番。 此际天色尚早,路上行人不多,只是风宁却未料到,那在这时候本该萧索空荡的酒楼门前却围满了人。 风宁怔了一下,足下步子稍稍加快,待挤入人群,才见得石玉镇县令正瘫倒在客栈门外,众人围观,却是无人相扶。 她满心愕然,稍稍一问,才知酒楼中来了个从帝都而来的瘸了腿的大人物,还将专门为他设宴的石玉镇县令打断了腿。 那大人物,好生嚣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8章 为客送膳 这石玉镇虽离帝都不是很远,但依山而傍,有些避世,常日也仅有商贾来往,而来此处的大人物着实未有几个。 风宁有些愣神,思量了片刻,才硬着头皮继续朝前挤,总得入酒楼里与冯掌柜道声别。 “风宁!”然而她还未挤出人群,便被那在酒楼大堂焦急徘徊的掌柜的瞧个正着。 嗓音未落,冯掌柜已是虎躯挤来,而后一把捉住风宁的手,将她拉入了酒楼。 “你这丫头可算是来了!今儿酒楼里来了贵客,此际刘嫂子她们也还未来上工,所以没人去雅间了上菜。你快些将桌上这几盘菜端上去,千万别误了时辰。”冯掌柜焦急说着。 风宁扭头朝桌旁托盘这的几盘菜一望,只见菜肴精致,却是并无热腾腾的白气,显然是在这桌上放置了一段时间,并不是刚出锅的。 再者,刘嫂子她们的确不会这么早就来上工,只是既然那雅间客人极为尊贵,怎掌柜的不亲自将菜肴端上去,反倒是宁愿将菜肴放在这桌上焦急的耗着? 风宁在这酒楼也上工一月,倒也接触了不少客人,是以对人性倒也摸清不少,想必这掌柜的不敢将菜肴送上去,反倒是宁愿在这儿等着耗着,定是因为楼上的客人极不好应付的了,不得不说,外面那些围观的人不是还称道这石玉镇的县令都被楼上那客人打断了腿吗? 风宁眉头一皱,心底也略微发紧,随即朝冯掌柜道:“掌柜的,风宁今早来,是想辞……” 后话未落,冯掌柜急道:“我的姑奶奶,有话等会儿再说。你且帮掌柜的一回,将这些菜送上去可好?” 冯掌柜常日虽有些抠门,但对风宁却也并未太过苛刻,只是楼上之人连县令都敢打断腿,她等会儿上去万一稍有差错,凭她如今的武力怕是难以安然逃脱,到时候岂不也要被断腿断胳膊了? 正犹豫,二楼楼梯口突然扬来一道干练淡漠的嗓音,“快些上菜,莫让我家公子久等。” 掌柜的身躯一颤, 当即将托盘朝风宁手中一塞,将风宁急急的朝前推着,随即扬头朝二楼立着的人僵硬紧张的笑,“来了来了。” 风宁顺势抬头一望,只见那立在二楼楼梯口之人身材颀长,但却一身黑袍,那双朝她落来的目光带着森凉与审视,顿时令她有些发怵。 只奈何掌柜的将她推上了楼梯,她迎上那黑袍人的目光,心下紧张发惊,足下忍不住想要后退,那黑衣人却是出了声,“快些上来!” 风宁顿时进退不得,待犹豫挣扎了半晌,才硬着头皮一步步踏了上去。 入得雅间时,屋中气氛凝滞,压抑无声。 风宁甫一入得雅间屋门,眼风便迅速扫到了屋中桌旁那满身雪白的人影,只是却不敢多看,仅是低低的垂了头,小心翼翼的上前将菜盘在桌上摆好,而后紧张的道:“公子,请慢用。” 这话一落,她忙转身离开。 身后并无半许声响,风宁大气也不敢出,足下有些僵硬,待刚要踏出屋门,心下也微微释然时,身后不远却突然扬来一声:“慢着。” 风宁脑袋当即一白,身形蓦地惊在了原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9章 病人膏肓 那嗓音有些熟悉,但却并无温度,其间夹杂的平静与冷意仿佛要将人冻成寒石。 风宁呆立在原地,不敢动,脑中发白,却是未有余力多想。 不多时,身后那人再道:“转过身来。” 这人语气极为冷冽,言道出的话却透着不容人质疑与拒绝的威仪。 是了,连县令都敢打,这个人定是个不好惹的权贵之人。 风宁不敢不从,纵是身子有些僵硬,但仍旧是慢腾腾的转了身。 不远处的桌旁,一抹雪白身影静坐,身形颀长,脊背笔直如松,他一头黑发以玉簪微挽,浑身上下透着几分闲散优雅之气,只是风宁却不敢认为这是个儒雅之人,就凭他方才那说话的语气,便知这人冷冽无温,定是不好相与的。 “公子有何吩咐?”见那人不说话,风宁呆立片刻,硬着头皮问出声来。 那人仍是未言,也未转头过来望她,他就那般静静的坐着,侧脸容颜白皙如玉,鼻梁额头轮角分明,仅瞧侧脸便觉极为俊美,也不知此人转头过来是何惊人容颜。 风宁神色有过刹那的摇曳,心底也增了几许不自觉的赞叹。 这男子,的确好生俊美。 “过来。”正待风宁静观,片刻,那人再度出声。 风宁微怔,心底微紧,待将那不远处开着的窗户瞅了几眼后,便磨蹭着往前。 不远处便是窗台了,若是等会儿这人对她不满欲要打她,危急之时,倒是可以从那窗户逃命。 心底如是思量着,风宁走至他桌旁便站定了。 此番离得近,风宁能清晰瞧得他俊美侧脸,却也发觉他脸色过于苍白,竟是微微透出几许掩饰不住的病态,而他身上,也稍稍有药香溢出,若非吃了一阵子的药,身上定是未有这种味道的。 “公子有何吩咐?”风宁默了片刻,再度按捺心神的问。 常日在酒楼中游走,对待各种食客都得心应手,却是未料在这人面前,她竟是有些莫名的紧张。 “斟酒。”那人嗓音仍是冷冽,却好歹是惜字如金的说了话。 风宁忙点头,伸手将早已放置在桌上的酒壶拎起,恭敬的为他倒上酒。 他一言不发,细长的指已是执了酒杯,然而却未立即喝,反倒是神色微沉的将杯中酒凝了片刻,才一饮而尽,随即将酒杯随意一放,“再斟。” 风宁一愣,手中未曾放下的酒壶正要动作,他却是突然咳嗽起来,随即忙以手捂唇,浑身都开始颤抖。 “公子。”风宁被这阵状吓了一跳,刚要伸手拍他的背,却又觉甚为不妥,忙又将手缩了回来。 正这时,门外当即有恭敬焦急的嗓音响起:“公子,可要属下们将游大人带来?” 男子依旧咳嗽不止,并未应答。 门外那人却也不敢进来,继续恭敬的问:“公子咳嗽不止,该让游大人看看。公子,属下们立即将游大人带上来可好?” 风宁立在原地有些不安,扭头瞅了瞅那紧闭的屋门,又将目光落回面前这男子,却见他逐渐止了咳嗽,只是脸色更显苍白,然而待他微微放下捂唇的手时,风宁才蓦地一惊,只见他掌心已有血迹,那微薄的唇瓣更是沾染血红,刺目惊心。 这俊美冷冽的人,竟已是病入膏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0章 无声相处 “滚。”不待风宁反应,那人已是扭头朝屋门处冷冽的道了一字,那嗓音极为低沉阴冷,犹如锋利的刀子,似要穿透心脏。 门外顿时再无声响,一时,屋中气氛也似凝固一般,沉寂而又压抑。 风宁大气也不敢出,紧张的立在原地。 那白衣胜雪的人却是未再言语,仅是略微干脆的擦了擦唇角的血,目光便幽幽的朝她落来,似在仔细打量。 风宁更是拘谨,并不敢抬头朝他望去,捏在手中的酒壶也紧了紧。 半晌,见男子一言不发,她按捺心神的道:“公子若无其它吩咐,小婢便退下了。” 屋中气氛太过压抑,她是想早早离去的。再者,这男子着实不像个善人,虽似病入膏肓,但全身散发的冷冽气息却不是她能抵挡的。 只奈何话已出口,那人却并未如她的愿,反倒是突然问:“唤作何名?” 风宁一怔,犹豫了一下,“风宁。” 那人并无半许异样,嗓音平静冷冽,“来这多久?” 风宁又是一愣,犹豫片刻,“不足一月。” 这话一出,那人未再言话。屋中气氛再度沉寂下来,风宁拘谨的呆立在原地,进退不得,正待紧张无奈时,那人再度道:“斟酒。” 风宁极为讶异,当即抬头朝他望,却刚好迎上他的脸。 方才入屋时,便仅是见他侧脸俊美无方,此番再观他全貌,果然见得他的容貌英俊风华,精致卓绝。 他并无这镇子中男人们那般强壮,相貌极为上乘,若是寻常某人生得这般英俊好看,定会被认作时手机缚鸡之力的书呆子,可面前这人,却是冷冽凉薄,无端给人一种致命般的威仪。 风宁看得有些失神,呆立在原地不动。 她自小生长在庵堂,倒是从不曾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记忆里,琅邪的容貌也上乘,只是琅邪却生得一副桃花眼,无端透着一股子浪荡气,加之脸上时常带笑,是以论起气质和威仪,倒是比面前这男子逊色半许。 只是可惜,面前这男子这般容貌与气势,竟是个病入膏肓之人。通常来说,大病之人脾气都不太好,这人是否也因大病之故而打了县令? 正想着,那人冷冽平静的嗓音再度响起,“斟酒。” 相较于方才的那两字,这回他的嗓音更显凉寒。 风宁忙回神,不敢再磨蹭,当即朝他点头,随即为他斟了一杯酒。 他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指尖一动,喉头一滑,一杯酒再度入腹。随即,他目光再度朝风宁落来,示意再度斟酒。 风宁眉头一皱,瞅了一眼他病态苍白的俊容,鬼使神差的未斟酒,低道:“公子身子有恙,不该多饮酒。” 这话一出,那人未言,墨眉微挑,深眼凝她。 风宁浑身打了个寒颤,心底当即后悔不迭。 不该劝的,这人这般凉薄冷寒,怎是她能劝得的! 她紧垂着头,犹豫片刻,便略微僵硬的遵循他先前的话为他倒了酒。 他过了片刻依旧是将酒水饮下,似是风宁刚刚的劝说仅为过眼云烟。 接下来,两人皆陷沉默,风宁继续倒酒,他继续一言不发的喝。待酒壶中的酒水倒下一半,那人修长的指尖终于是放下了酒杯,“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1章 城门被拦 风宁一怔,却也如释重负,只是她并不敢在他面前太过表露,仅是恭敬应声,随即便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屋门。 打开屋门的刹那,便见不远处正立着一名黑袍男子。那男子身材颀长,一双眼睛却是带着审视,阴郁中透着几分寒气,竟是比屋中的白衣男子还要来得凶狠。 风宁浑身微紧,不敢朝那人多看,忙垂头下楼。 这石玉镇,民风淳朴,常日便是有商贩路过,也都是平易随和,哪里会像这屋中之人和那黑袍男子那般冷冽。 风宁面色发紧,心底也莫名的生了几许不详。待下得楼,便见酒楼掌柜的正立在堂内焦急的朝她望着。 未待她走近,掌柜的已是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眼珠子朝她打量一圈,便低声问:“可有得罪上面那位贵人?” 风宁面上的苍白之色并未消却太多,浑身也隐隐发紧,随即摇摇头,只道:“没有。” 掌柜微疑,但转瞬已是信了,眼里也掩饰不住的滑出几许释然。 是了,必定是这丫头没得罪那贵客的,若是当真得罪了,这丫头岂能完好无损的下楼来。 这般一想,便越是放下心来,掌柜的朝风宁笑笑,颇有几分感激,“丫头,今儿倒是多亏你了。” 风宁摇摇头,眼见掌柜的又要言话,她眉头稍稍一蹙,先一步出了声,“掌柜的,风宁今日是来辞别的。” 掌柜的一怔,目光在她脸上凝了片刻,才略微叹息的道:“丫头,你在我这里倒是勤劳能干,自打你提出要离开,我便劝过你,你如今,还是执意要走?” 风宁点点头。 掌柜的眉头一皱,风宁继续道:“来这石玉镇的日子,多亏掌柜的收留。只是风宁还有要事在身,务必得离开。日后若有机会,风宁也会回来,到时候掌柜的莫要嫌弃风宁笨手笨脚,继续招风宁打杂。” 掌柜的欲言又止,却终归未说出话来,最后仅是叹息一声,半晌才道:“也罢,走吧走吧,只是你这丫头老实能干,日后出去了,莫要老实得被人欺负了。” 掌柜的常日极为世故,甚至斤斤计较,嘴下也不饶人,只是这样一个精打细算吃不得亏的人,其实心地也是好的,亦如他此际说这话的语气,叹息中透着几分不舍,也让风宁心生几许怅然之感。 她并未立即回答掌柜的的话,仅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再度出声辞别。 出得酒楼大门,门外百姓仍未散去,而那石玉镇常日略微作威作福的县令依旧狼狈的躺在地上任人观望,许是身上疼痛,还不停的低哼。 风宁朝县令望了一眼,随即踏步往前,直往城门方向。 一路上她走得有些快,不知为何,心底也莫名的生有几分挥之不去的不祥,总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待靠近城门时,那城门口并非往日那般仅有几名官差把守,而是立着两列铠甲官兵, 个个手中都执着蹭亮长矛,别是冷硬威武。 风宁低垂着头朝城门口行,眼看要出得城门,身后不远却有急促马蹄声响起,随即是一道冷冽嗓音:“拦住那人!” 风宁一怔,未及反应,周遭守城官兵已是围拢而来,蹭亮的矛头全数对准了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2章 无端被捉 待回头,一人一骑已近。 那马背上的人一身黑袍,墨发飞扬,只是如鹰的眼神极为犀利,直凝在风宁身上时,竟让她浑身发凉。 这人她记得,是方才酒楼楼梯口那黑衣人。 周遭对来的矛头也蹭亮,寒气逼人。 风宁站在原地,不敢动,目光略微怯缩的朝那逼近的马背上的人望着,脸色也有些微微的白。 “抓起来!”马背上的人冷哼一声,嗓音冷冽无温。 周遭兵卫当即上去捉住了风宁胳膊,轻易将她钳制。 风宁不敢动,也未敢反抗。对方人数太多,她若是妄动,定要吃苦头。 这些日子在酒楼中端茶倒水,倒也学了不少人之相与,只是她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平静,然后心腔内的跳动却是如雷。 矛锋相对,不得不承认,她是害怕的。 直觉告诉她,此番被捉,定与那酒楼中雅间内的男子有关,她神色黯然,本以为在酒楼中逃过一劫,却是虚妄,那酒楼中的男子,竟是真不会放过她。 “带走!”那马背上的人又是一喝。兵卫们接行动,恶狠狠的推搡着风宁往前。 风宁受制于人,被推搡着往城内方向而行。淡色阳光微映,那城门离她越来越远。 她努力的扭头望着那马背上的人,强自镇定的问:“这位爷,我可是犯了何罪?” 马背上的人并未回答,仅是冷冽审视的目光朝她扫视几眼,风宁清晰凝到了他眸底的杀气。 太可怕,以前在庵堂呆着,总以为庵堂里时常欺负她的尼姑们便是恶人,而今在这世上沉浮,才知晓有些人是可用目光杀人,那种恶劣的程度,自是比庵堂的尼姑们要狠上许多。 也难怪,难怪柳姨时常对她说外面的世界人心险恶,果真如此呢。 未行多久,马背上的黑衣人扔来黑巾,兵卫们瞧准势头,用黑巾围了风宁的眼。 视线被挡,前方一片黑,兵卫们对她毫不怜惜,推搡得极为用力,几番都要将她推得足下不稳而跌倒。 一路往前,最后的路显得有些蜿蜒,似是饶了许多弯道,不久,鼻尖里充斥来霉味儿,随即,身旁兵卫猛的用力,风宁身形不稳,随着被推搡的力道猛的扑到在地。 片刻,身后有落锁的声响。 风宁忙揭开蒙眼的黑巾,入目的,却是一方暗无天日的牢房。 竟是牢房! 风宁脸色刹那一白,目光直凝着牢外那身材颀长的黑袍男子,心底在颤动。 那黑衣男子面上冷得出奇,抬手招来一高瘦男子,那高瘦男子风宁认得,是经常来酒楼里吃喝的邢捕头。 “此女今日袭击公子,多加教训,只是切莫打死了,待上头有人来审问时,给她留口气服罪画押。”黑袍男子森然慢腾的出声吩咐。 嗓音一落,转身便走。 邢捕头怔怔的朝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凝了几眼,许久才转眸朝风宁望来,“丫头啊,可怜你瘦得皮包骨头,只是上头吩咐要对你用刑,你就别怪我不顾情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3章 欲加之罪 风宁惊惧,只觉自己无端陷入谜团,犹如被困沼泽。 此事定与那酒楼雅间里的白衣人有关,只是若那人当真有心害她,早在酒楼内便下手了,又何须绕这么大弯子差人捉拿她,并将她丢于牢中施刑? 思绪婉转,怎么都想不通明,未及回神,邢捕头已是唤了狱卒入牢,举着长鞭朝风宁扬来。 常日邢捕头多在酒楼饮酒用膳,对风宁也熟识,只是如邢捕头所说一样,上头有令,他也只能奉命行事,是以差狱卒朝风宁鞭笞施刑,倒是毫不留情。 鞭条抽打在身上,阵阵钻心火辣。 风宁咬牙强撑,却终归是崩溃落泪。 本以为世上最痛之事莫过于死亡,她如今才知,世上最苦最痛之事并非是死,而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疼痛入骨,次次钻心,只是越到后面,呼吸越弱,身上的伤也因麻木而轻减了疼痛。 在她支撑不住即将晕过去时,邢捕头终于出声止住了狱卒的动作,随即领人离去。 风宁蜷缩在地,整个人缩成一团,颤颤抖抖,浑身鞭伤累累,早无完肤,只是吊着半口气,然而内心深处,却涌出一股陌生而又强烈的怨气与冲动。 想她风宁自小在庵堂长大,从不惹事,纵是遭庵中尼姑欺负,也忍气吞声,只奈何世人轻贱,命运无情,而今庵破人毁后,竟还有逆境与祸事接二连三的降临。 先是琅邪的抛弃,后是牢狱之灾,老天,怎能如此欺她! 幸得浑身麻木,疼痛并不强烈,风宁晕沉沉的睡着。 梦里,是庵堂古木深幽,檀香隐隐,曲径通幽之处有悠悠的诵经声扬来,天色正好,晓风微微,不远处,柳姨立在花下晒着药草,甫一见察觉到她,便微微抬头,面上笑容亲然慈爱。 风宁满脸扬笑,小跑过去,足下刚行两步,柳姨的脸顿时满脸是血,瞳孔放大,凄惨惊心。 “啊!”风宁惊吼出声,浑身猛的一颤,眼皮骤然一掀,有隐隐的烛光落入瞳孔,摇曳的光影里,才觉自己方才做了梦,看见了满脸是血的柳姨。 “风宁姐姐,你醒了?你醒了?”正这时,一道喜极而泣的嗓音扬来,略有稚嫩,却是满腔的喜疼交加。 风宁循声一望,入目却是丸子一张泪脸,待视线稍稍一转,也瞧见了丸子身边那满脸担忧的阿婆。 风宁怔愣,却是不知自己入狱,丸子与阿婆竟是知晓了,莫不是邢捕头去通知的? 正想着,阿婆已是微颤着嗓音道:“丫头,你受苦了,我听说邢捕头说,你行刺了京城来的大官……”话刚到这儿,后话却是言道不出,仅是徒留悲腔。 风宁神色微变,面露苦笑。 行刺大官么?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她风宁怕那酒楼里的大官怕得浑身拘谨,哪有半分的歹意。 风宁心底长长叹起,却是不敢在阿婆与丸子面前表露,这两人眼眶早已哭得红肿,万不可再让他们担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4章 踩在脚底 “阿婆,我没事的。只是今日为那大官送膳时打翻了盘子,是以才被关在这儿。等那大官气消了,我就会被放出来了。”风宁强忍心绪,低道。 阿婆与丸子显然不信,正要言话,却有狱卒过来催促离开。 丸子一步两回头,红肿的眼睛夹杂着太多的不舍,风宁忙支撑着头朝他投去安慰眼神,甚至朝他咧嘴而笑,哪知丸子顿时情绪崩塌,松开阿婆的手便奔了过来,整个人扑在牢栏前,朝风宁后悔不迭的哭:“风宁姐姐,都是丸子不好!若不是为了丸子念书,你也不会在这里留这么久,若是不在这里留这么久,你今日也不会被捉到牢里!” 风宁怔了一下,目光在丸子悲戚悔恨的脸上扫了一眼,心底也蓦地升腾出几许抑制不住的无奈与叹息。 怎是丸子的错。世事无常,终归是命运弄人罢了。 只是无论如何,此番她还吊着一口气,便也是最大幸事了。 “丸子,你且莫哭,快些随着阿婆回去。我没事的,过几日便能出来了。”风宁继续安慰。 丸子却是并未将这话听进去,兀自大哭,待牢头们们过来欲将他强行带离时,他突然发疯般撞向牢头,待牢头们触不及防的被他撞倒在地时,丸子已是眼明手快的扯下了牢头腰间的钥匙。 “风宁姐姐,我救你出去!”丸子大吼,红肿的眼里神色发狂,面上也凝满孤注一掷之色。 风宁脸色大变,急道:“丸子别乱来,快些扔下钥匙跑!快跑!” 不远处的阿婆也吓得不轻,急忙踉跄朝这边跑来,只是还未靠近丸子,却是被爬起身来的牢头撞翻,当即倒地昏厥。 “阿婆!”风宁急促的唤了一声,这厢,丸子已是将锁头打开,面上未及展露半分喜色,后领便被牢头提住,一把摔翻在地。 “不要命的臭小子!小小年纪竟还敢劫牢放人?老子踹死你!”许是方才被丸子撞痛,牢头龇牙咧嘴,落在丸子面上的目光极为狠烈。 他高高抬腿朝丸子提来,脚尖几道惊人,丸子被他踹得滚了两圈,硬是强撑着没痛呼半句,反倒是嘶哑着嗓子吼:“风宁姐姐,快跑。” 风宁蓦地落泪,心底情绪如搅翻了般,一股子钻心般的疼痛兀自升腾,她终归是撑着满是伤痕的身子站立起来,朝那仍在对丸子狠脚踢打的牢头怒吼:“住手!” 怒斥的嗓音,莫名的卷来慎人杀气。 牢头愣了一下,却也仅是朝风宁扫了一眼,便不屑略过,继续朝丸子踢打。 风宁怒红了眼,当即自行扒开了锁,出得牢门便朝着牢头狠狠一踹。 “反了你了!老子杀了你!”牢头接二连三被人踹,怒气更是高涨,当即朝风宁扑来。 风宁脸色发白,纵是浑身伤痕,但气势却未减分毫。眼见牢头扑来,她伸手抵挡,只是即便随着琅邪学过武功,哪料伤痕累累的身子的确使不出常日的一半力道,待与牢头纠打几招后,便被牢头踢翻在地,两手都被牢头死死的踩在了脚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5章 牢中来人 牢头下手毫不留情,脚踢在风宁身上,使得她瘦削的身子滚了两圈,直生生的撞到了一旁冷硬的墙壁。 风宁浑身骨头如散架般剧疼,头脑也略微发昏,挣扎了几下,却是爬不起来。 “风宁姐姐!” 丸子急促呼喊,嘶哑不堪的嗓音卷着浓烈的惊怕与悲戚,随即朝风宁爬过来。 那牢头并未打算发过风宁二人,眼见丸子过来,又是两脚招呼过去。 丸子被踢得前进不得,鼻子与嘴角已在溢血,风宁努力的盯着丸子,心底一痛,终归咬牙挣扎着爬上前,伸手捉住了牢头的裤脚,启着嘶哑颤抖的嗓音道:“官爷,你放过他吧,他还是孩子。你若有什么不快,在我身上招呼便成。” 嘶哑颤抖的嗓音,却并未换得牢头的半许同情。 牢头垂眸朝风宁一扫,眸色鄙夷,仅是冷笑一声,那只被风宁捉住裤腿的脚顿时一动,再度将风宁踹得翻滚。 风宁身子骨再度撞到了墙壁,头脑更显晕沉,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丸子在旁哭喊,嗓音惊心,欲往风宁爬过来,却是仅挣扎了爬了半步,牢头再度一脚过去,丸子顿时晕厥。 霎时,周遭气氛死一般的平静,霉味横生的空气也刹那凝结。 片刻,牢头轻哼,扫在风宁与丸子身上的目光充满冷谑,犹如看待低贱蝼蚁一般,随即便伸手拍了拍衣上的褶皱,而后出去唤了两人过来,粗劣的将丸子与阿婆拖拽出去。 风宁趴在地上,目光直直的朝丸子落着,心底激荡悲愤,双手紧握成拳,连指甲划破了掌心皮肉都毫不知疼。 丸子与阿婆皆受重伤,此番被牢头们拖出去,若是直接扔在大街,晕厥的丸子与阿婆不容乐观,若是那牢头还欲对丸子和阿婆下手,丸子他们,又该如何…… 越想越觉凉骨惊心,然而努力挣扎,便是牙齿咬破了下唇,风宁也未能挪动半许。 许久。 沉寂的气氛里,她终于全数放弃了挣扎,整个人犹如泄气脱力般躺在了地上,双眼呆沉的向上望着,俨然一副死灰模样。 终归,是她害了丸子与阿婆,是她害了他们。 时不由她,命不由她,她双手死死握成拳头,满心满恼的恨,恨她自己太弱,弱得不仅不能护住自己,竟还要连累他人。 气氛静默,死寂。 风宁躺在地上,唇角的血依旧蔓延,满嘴腥甜,然而她却随之任之,不曾半分理会。 不多时,不远处光影摇曳,有几道脚步声渐行渐近。 风宁未顾,一动不动。 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步调轻微悠长,不若彪壮汉子那般步子沉厚。片刻,那脚步声止于风宁耳畔,风宁稍稍斜眼回神,入目是一双精致缎面白靴,和一阕散着淡淡药香的素白衣角。 “生无可恋了?”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有些悠长,只是语音格外缓慢冷冽,仿佛要将人凉入骨髓。 这冷冽的腔调,她听过,骇过。 风宁微微抬眼,目光努力望上,入目的是一抹颀长身影,一件素白锦袍,再望上,便能刚好对上一张如玉卓雅的俊脸,只是这张俊脸无半分柔和,线条冷硬,便是那双眼睛也蚀骨般冷沉,仿佛要将人磨灭,击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6章 欲要放她 这男子,正是今日酒楼雅间内的贵人。即便当时她仅在雅间内观过其侧脸,但仅凭于此,也能笃定他的身份。 只是那时,这人脸色冷冽苍白,似是病入膏肓,而此际,他身姿颀长,容颜如玉,满身冷冽平寂,奈何一手却是拄着一把极其突兀的拐杖。 这人,不仅病入膏肓,且还不良于行? 风宁神色微变,却也仅是片刻,微漾的心底再度恢复死寂。 她落得如此地步全是这人所害,而今他屈尊降贵来这牢里,又为何故?难道当真是她今日得罪于他,便来亲自寻仇了? 心思至此,风宁心底止不住冷笑。 那贵人也未言话,周遭气氛一度沉静。 风宁却觉两道冷冽骇骨的视线凝在她的头顶,压抑而又深沉。 半晌,那贵人终于再度出声,“心若有怒,便该奋起而争。你如今这模样,纵是指甲抠破血肉,安能救人?” 风宁脸色骤变,心底当即滑过丸子与阿婆身影,随即眼睛蓦地一抬,直视上了他的眼。 他眼瞳墨黑如玉,犹如黑夜里的星子,深邃中透着冷凉,无端令人心惊与疏离。 然而风宁心底太过嘈杂,所有情绪涌动开来,竟是将对他的惧意层层冲淡。 半晌,她松开了紧握成拳的手,使出浑身气力跪在了那人面前,脑袋缓慢磕地,“今日得罪公子,是风宁之过,望公子惩处风宁一人,切莫伤及无辜。” 她此番所求,不过是为了丸子与阿婆安危。 只是此番双膝跪下,脑袋磕地,鼻尖与满是霉味的地面近在咫尺,才觉自己越发的卑微,似蝼蚁,低贱。 祈求的嗓音言出,面前贵人未言。 风宁眉头紧蹙,重重磕头,额头不断的在地上撞着,却未能换得贵人半句应答。 风宁终归是冷了心,止了动作,目光迎上他深黑冷沉的眼,“求公子放过丸子与阿婆,得罪公子的是风宁一人,何必牵连无辜。” 那人一身雪白,容颜俊美如莲,然而目光却是幽冷,“意图劫牢,算是无辜?” 风宁知晓他在说丸子,想必在他到这儿之前,便已知晓方才牢中之事。 她默了片刻,才低沉沉的道:“丸子才十岁,还是个孩子……” 这话一出,那人又未再言话。 周遭气氛静得压抑凉骨,风宁深吸了一口气,“求公子放过丸子与阿婆,风宁愿受公子处置。” 纵然惜命,纵是柳姨与庵堂师太的血仇在身,而今之际,她却想要舍命了。 终归,丸子与阿婆太过无辜,这些日子的朝夕相伴也早有情义,是以怎能弃他们不顾。再者,丸子与阿婆今日遭此横祸,本是因她而起。 越想越觉苍凉,然而面前之人的目光并无半许松动,风宁心底更为发寒,浑身也逐渐紧绷。 许久,待风宁心下早已无望时,那人终于出了声,“我此生,最厌懦弱无能之辈。我今日来此,并非罚你,而是放你。”说着,见风宁满面惊愕与戒备,他眸底平静无波,继续道:“再者,你口中丸子已有十岁年纪,十岁年纪,便该有虎狼之心。” 这人的话,风宁不敢尽信。 差人抓她的是他,说要放她的也是他,直觉告诉她,他这般轻易说要放她,其中定不简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7章 初至别院 玉石镇西北处,有一处竹林,而林中深处,正有一处别院。 那别院四合,院门古朴,门前有两座威严石狮,却因年高久远,石狮身上有大面积风华,还布了少许青苔。 初夏的天气,微风淡浮,爽朗宜人。 不多时,一辆马车逐渐摇曳而近,只见那马车四角吊着的细紫流苏随风摆动,荡过几分明媚弧度。 守在别院两侧的小厮衣着一致,身形精壮,面上不若寻常宅邸家丁那般弱能呆板,反倒是平静淡漠,只是甫一见得有马车靠近,小厮纷纷相望,平静淡漠的面色终于变了半许,随即便踏步朝马车迎去,待马车停下,几人才整齐划一的恭敬唤道:“公子。” 这话一出,其中一名黑衣家丁已是极快的屈了身,半趴在了地上,以身为车内之人当下车的垫脚凳。 奈何小厮姿势早已做定,车内却无半许动静。 立在原地相候的小厮们也略有愕然,视线皆朝车帘望去,不多时,便见一只细瘦的手极慢的撩开了车帘。 那只手极为瘦削,手指粗糙,撩帘子的动作颇为小心翼翼与颤抖,岂会是他们公子那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 然而待帘子被撩开,小厮们终于观清帘子后方的人。 那是个满身瘦削的女子,年纪不大,却无半分灵动,反倒是眉眼间全是怯怯拘谨之意,甚至见得他们的打量,她还微微的颤了身,而后小心的垂眸扫了一眼半爬在地上当垫脚凳的小厮,随即一撩裙子便下跳,瘦削的身子踉跄了好几步才站定。 小厮们皆一怔。 自古女子,皆矜持淑仪,纵是苦难家的女儿下车,也定然扶着车沿而下,动作矜缓,岂会像面前这女子这般无仪。 再者,自他们跟随自家公子起,又何时见过自家公子的马车载过旁人?如此,这女子究竟是谁,竟能蹭上他们公子的马车? 众人皆疑,落在女子身上的目光神色各异。 被周遭之人盯着,风宁越发紧张,仅是紧绷着身子立在原地。 从牢中到这里,一路上,她都未想通马车上那贵客为何要差人捉了她后又要放了她。 前一刻,他甚至还当着她的面招来了邢捕头,亲自吩咐邢捕头放了丸子与阿婆。只是他寡言少语,浑身清冷,下起命令来虽仅有几字,但那腔调也犹如阎罗索命一般,倒是连邢捕头那样刚毅的人竟也会颤了背脊。 对于这贵客的心思,风宁猜之不透,前一刻本也以为这人会完全放她,不料他虽放她出牢,却是径直将她带入了马车,来到了此地。 “过来。”风宁正待跑神,一道冷冽无波的嗓音响来。 那嗓音极低,但却穿透极强,风宁一听这话,只觉心神都随之一抖,当即挪步靠近马车,低怯的唤,“公,公子,风宁在。” 语音未落,一直白皙的手伸出了帘子,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指尖稍稍一动,帘子逐渐被掀开,露出了一张精致俊美的脸。 单看他的面容,无疑是风华卓绝,令人观之便要心有惊叹,只奈何他墨瞳深幽无底,面色清冷,倒是活生生折了风华之意,散出几许生人勿近般的冷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8章 扶他入府 风宁倒是无心观他容颜,又因知晓他差人打了县令,倒也知晓这个人虽长得好看,但却不是个好相与的。 她低眉顺眼的立着,等他后话。 他却是并未言语,仅是将另一只手朝她递来。 她惊愕望他,一旁小厮忙出声提醒,“还不快扶公子下车。” 风宁这才回神,浑身都抖了两抖,刚要伸手去扶他的手,又觉自己刚从牢里出来,两手自是脏腻,不由在自己衣角拘谨的擦了擦手,而后才小心翼翼的抬手上去,极为小心的扶上了他的手。 他的手极白,指尖修长,生得竟是比女子的手还好看。然而即便如此,风宁却不觉他半分像女子,就凭他浑身这冻死人甚至要嗜肉般的冷冽,便不敢对他生出半分的戏笑与不敬。 他平常应是养尊处优惯了,手指皮肤光滑,奈何掌心却有几许不合他精贵身份的茧子,待风宁的手扶住他,他便顺势朝外挪身,轻缓的下了马车,却因腿脚有漾,身子大部分重量都落在了风宁身上。 风宁踉跄了一步才堪堪将他扶稳,又觉他虽看着细瘦,实则却是极重,她极怕扶不住他,忙朝立在一旁的人投去求救目光,不料在旁之人皆面色惊异,却在触及她目光的刹那便垂眸下去,未再朝她观望一眼。 最终,风宁是独自一人将他扶着进了别院大门。身后跟来的人无一上前帮忙,却都是纷纷将目光朝风宁落来。 风宁芒刺在背,不用回头观望,便知身后有各色目光。 只是她却是惊疑不定,心底有复杂之意在层层起伏,全然无法平息。 身侧这贵公子,傲冷高贵,却让浑身脏腻的她来搀扶,也不怕污了他一身白衣,更不怕惹来身后一众人各异的目光。 如此,这位贵公子究竟打的是何主意,究竟想做何? 心思至此,越想越觉不解。 “脚下。”正这时,一道清冷嗓音自耳畔响起。 风宁回神,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前方是几步石阶,若非扶着的这贵公子提醒,自己怕是早已扶着他摔下去了,只是她摔着了倒是没关系,若是将这贵公子摔着了,她这条命怕是真保不住了。 风宁战战兢兢的扶着他下得石阶,越发的小心翼翼,只觉与这贵公子在一起,稍有不慎便要去鬼门关走上一遭。 而这府内,小径通幽,竹林茂密,入目之处皆是清宁风景,并不像镇子里某些员外家那般假山成群,奢侈金贵。 风宁倒是奇了,这贵公子倒也奇怪,有权有势,府内之景却是质朴怡人,并无奢华,亦如他一身白衣一样,清雅朴素,并无半分金银气,奈何却又莫名给人一种不可近身与亵渎的高贵,这,便是权贵人家独有的气质? 风宁沉默的想着,一时,脑海思绪沉浮,突然却莫名的想起了琅邪。 琅邪虽放浪形骸,随意不羁,但琅邪也有一股子天生般难以磨灭的贵气,只是…… 风宁暗暗一叹,眸中之色也略微黯淡了半许。 若非琅邪突然消失不见,她与石头,也应该还在琅邪的庇护中,由琅邪来为他们撑起一片天的。 只可惜世事弄人,琅邪失踪了,七夏镇灭了,一切的一切,都是预料不到的森冷与无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9章 水上竹屋 这座府宅极大,小径极多,各条道路一路在竹林与花木里蜿蜒,看不到尽头。 风宁从未入过这么大的府邸,一路行来,弯弯拐拐的,却是早已记不清来路了,想来便是有机会逃跑,怕是还未跑出大门,便在这些错综复杂的小道里迷了方向。 因着扶着这贵公子不敢有丝毫的松懈,风宁倒是满心紧张,两腿难免有些僵硬难耐,却又不敢停留,而这贵公子也不曾再出言半句,只是倚在她身上的重量半分不减,两人臂膀相靠,距离极近,风宁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药香。 风宁暗苦,这贵公子腿脚有疾,此番将身上重量倚在她身上,无疑是将她当做了活拐杖。 一路往前行了许久后,待风宁瘦削的身子骨不堪重负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坐竹屋。 不同于寻常竹屋,那竹屋极为精致,屋顶竟还有精致的檐角。 然而更为奇特的,却是那竹屋并非坐落在平地,而是坐落在一方湖上,那湖里碧波款款,水波隐隐,湖岸尽是碧色垂柳,细长的青柳随风摇曳,景致怡人。 风宁惊愕,未料这府宅里竟还别有洞天,便是一座竹屋,竟还凿个湖来陪衬,如此一来,这宅邸之景,天然去雕饰,倒也比那些泛着金银之气的府宅要清高许多。 这贵公子,倒是会享受。 风宁如是想着,面上却依旧紧张拘谨。 她小心翼翼的扶着身侧之人继续往前,待脚步踏上那一路蜿蜒至竹屋的水上木廊,身后一众不声不响跟了一路的侍人们却突然止了步,脚步声也戛然而止。 风宁一怔,下意识的扭头一望,却见那为首的黑衣人也未踏上这水上木廊,反倒是规矩的立在原地,一双满是审视甚至煞气的目光朝她迎来,倒是使得她心头一跳,当即扭头回来,略微慌张的扶着身侧贵公子继续往前。 那黑衣人的目光太冷了,似要杀人一般。 她绞尽脑汁的思量,也不知她究竟哪里得罪了那黑衣人,即便是她如今靠近他家公子,也是因这贵公子吩咐,她也不过是奉命而为。 越想越是心紧,风宁只觉入了这座宅邸,接触到这些人,便像是入了迷雾深渊一般,四下都是不明意味的刀锋与冷芒。 待扶着这贵公子入得水上竹屋,才见竹屋摆设简单,屋中软榻与圆桌或是其它用具倒是俱全,只是最惹眼的,却是墙角那数十盆色泽艳丽的花。 这满身清冷的贵公子,竟是喜欢花? 风宁心下微愕,这时,身侧之人出了声,“扶我到案桌旁坐下。” 风宁忙点头,不敢有半分懈怠,当即扶着他在案桌后的竹椅坐定,随即拘谨不安的立在他身后。 贵公子也未理会她,纵是腿脚有疾,但他坐姿却是极为端雅,脊背笔直,一阕白衣加身,满身高贵清冷,纵是仅观其背影,便觉风姿卓越,风华朗然。 他细长的手指翻开了案桌上整齐摆着的几封信笺,一一查看,无声无息,仿佛将她遗忘一般。 只是不多时,竹屋外有脚步声而来。 风宁抬眼一观,才见方才那止步不前的黑衣人已是端着一只冒着热腾白气的碗来,且人未至,声先恭敬扬来,“公子,该喝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0章 令她探药 黑衣人一直行至贵公子案桌前才停住,面色恭敬,只是他眸底的煞气太深,无端惹人心怵。 贵公子指尖墨笔微微停顿,一双清冷的目光未朝黑衣人扫去,反倒是漫不经心的朝风宁落来。 风宁拘谨的望他,却是莫名会意他眸色之意,当即小心翼翼的点头,随即上前几步,伸手去接拿黑衣人手中的药碗。 黑衣人森冷的目光朝风宁凝来,里面寒气与警告之意太重,风宁伸过去的双手颤了一下,这时,那黑衣人不再望她,仅是将目光朝贵公子落去,“公子之药,还是不要假借旁人之手为好。” 嗓音一落,将手中的药再度朝贵公子递近半许。 风宁一怔,待反应过来后,忙缩回双手,心下紧张。这黑衣人话中有话,无疑是在排斥甚至提防她,是以不愿她伸手碰碗,以免不轨。只是她风宁已是表现得这般卑微,这黑衣人防她,是否防得太过了? 也是,权贵人家,总是瞧不起老百姓的,这贵公子嚣张得连县令都敢打,想必他手底下的人也自是瞧不起人的。 “将药放下,出去。”这时,贵公子清冷出声。 黑衣人眸色微微一变,立在原地未动,只道:“公子,药得趁热喝。待您喝完后,属下便出去。” 贵公子墨眉一皱,本是清冷的面容越发冷冽了几许,“你放肆!” 他的嗓音蓦地抬高了几个调,吓得风宁浑身一颤。奈何那黑衣人似是见惯他发脾气,倒是未显惊惧,仅是稍稍垂眸下来,而后将手中药碗放置在案抬,略微诚恳卑躬的朝贵公子道:“公子身子不适,这药务必得趁热喝。属下先出去也可,只是过会儿属下便要进来拿碗。望公子尽快将药喝下,莫让属下担忧。” 贵公子冷眼观他,他也未再多言,抬眸观了一遍贵公子脸色,随即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屋门被那黑衣人自外合上,屋中气氛再度恢复宁静。 风宁目光小心翼翼的朝贵公子落着,见他指尖的信笺与墨笔仍未搁下,毫无端着药碗喝药之意,然而仅是过了片刻,他目光朝她落来,“你过来,看看这药。” 看药? 风宁一怔,愕然望他。 他清冷的面色分毫不变,“过来。” 风宁忙点头,凑至他身边拘谨的端起那药碗,小心翼翼的问:“公,公子,您要我看这药做何?”风宁满心拘谨,却也一头雾水。药有何看的? “药中成分。”他惜字如金的答了话,短短四字,却以一种凉寒至极的腔调言出。 风宁更是怔愕,这人一来便让她查看药中成分,难不成知晓她懂药理?可这倒是奇怪,她与他素昧平生,仅是今日在酒楼中见过一面,他怎知她懂药理的? 刹那,心底莫名卷起万丈波澜,风宁端着药碗的手有些微微的发抖。 那人再度冷声催促,“我留你在此,可不是让你发呆的。将药好生查看,若不尽力,你自该知晓后果。” 风宁蓦地回神过来,脸上血色也减退半许。她不敢再耽搁,当即将药碗端近鼻下一闻,面色骤然一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1章 钩吻之毒 贵公子深眼凝她,将她的反应全数看在眼底,并未出声,只是见风宁突然低头喝了一口药时,他才眉宇微蹙,但刹那便恢复平常。 风宁尝了一口药,脸色更是大变,她不可置信的朝贵公子望来,有些急促惊愕的道:“公子,这药,这药里混有钩吻。” 贵公子神色分毫不变,冷眼凝她。 风宁忙垂眸下来,紧着嗓音解释道:“公子,钩吻又名为断肠草,全株皆有剧毒。初食后,若分量少,便食欲不振,但若是长期食用,轻则呼吸缓慢衰竭,重则……窒息而亡。” 她这话不是虚话,她以前常日随着柳姨识药,自是连带毒的药草也一并识得。 这钩吻虽在这些地方不太常见,但的确剧毒。她倒是未料到,方才那黑衣人恭敬的送了这碗药来,还嘱咐这贵公子趁热喝下,如此,那黑衣人是想害这贵公子? 心思至此,风宁心底一凉,端着药碗的手指微微发僵。 若是连身侧之人都想害自己,这贵公子,怕也表面风光,实则周遭危机四伏了。 而她如今受制于他,迫得与他在一起,可否也是引火上身? “墙角的花,是时候饮药了。”正这时,贵公子清冷如常的出了声。 他的语气无半许异样,便是俊美卓绝的面容也未有半分变色,仿佛听得药中混有断肠草,太寻常不过。 风宁惊愕观他,却也不敢太过打量,但心底对他话中之意却是了然。 他是要让她用这碗混有断肠草的药浇花,只是这人明明知晓这药有毒了,怎还能如此平静,怎不招那黑衣人进来责罚? 风宁不解,着实料不到这连县令都能高调打罚的人竟会在这事上沉默甚至隐忍,只是待见他再度若无其事般垂眸看向手中的信笺时,她才转眸扫了一眼墙角那数十盆色泽鲜艳的花,而后缓步过去。 这些花,筋脉极浅,远观只觉得色泽艳丽,但靠近时,却闻得一股刺鼻的味道,似有血腥气。 风宁瞅了几眼也未识得这些究竟是何花,仅是将手中的药一点一点的在花盆里浇灌,随后端着碗行至他身后站定。 她满面犹豫,几番张口,却是并未道出话来。 “有话说?”寂寂的氛围里,他并未回头观她,却突然问了这话。 风宁惊了一跳,忙朝他后脑勺望去,心底发紧。这人后脑勺长了眼睛么,竟是知晓她想说话。 她脸色微微发白,几番犹豫,却终究是出了声,“公,公子,方才那碗药里混有钩吻,想来定是有人想害公子……” 那人犹如未听到她的话一般,并未言话。 风宁拘谨的立在原地,顿觉自己多事了。 方才,她也是觉得他面容虽风华,但浑身瘦削,甚至连双腿都不良于行,是以心底略有松动,便忍不住想出声提醒,只是这人对药中有毒之事表现得这般平静,想必早就知晓端倪的,又何须她来提醒。 “可知墙角的花为何那般艳丽?”正待风宁沉默,那人再度出了声。 风宁心下一怔,未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2章 遣来侍奴 风宁转眸朝墙角的花望了望,眉头微皱,随即小心翼翼的回道:“风宁不知。” 以前庵堂深山里的花木长得极好,也是因为那片山土肥沃,加之雨水充足,是以才清脆绿油,但这些富贵人家里的花木可没山上花木那般低贱易活,想必自也是经过养花家丁们小心翼翼照看才会生得枝繁叶茂。 而今这墙角的数十盆花皆色泽艳丽,长相颇好,随意一观便知不是凡品,想必自是经过这宅子里的人精心照料所致,至于如何精心照料,她着实不知了。 气氛沉寂,片刻,贵公子手中的笔微微停顿,随即,冷冽低沉的嗓音继续扬来,“常年饮毒,又以人血浇灌,这些花,自然艳丽。” 他的嗓音极缓极慢,便是言道这惊悚之话,竟也能用这种冷然无波的腔调不急不缓的道出。 风宁却是惊得不浅,浑身再度抑制不住的一颤。 人血浇灌? 以毒养花,她头一次听说,然而以人血灌花,却更是骇人听闻。 如此一来,这贵公子着实不是个心慈良善之人了,她本以为他责打县令便是冷狂嚣张,却未料到他府中的花都以人血浇灌,这人,该是坏成什么样了? 风宁脸色更是有些发白,目光抑制不住的朝墙角那艳丽的花望去,心下发紧。 如今她受制于他,战战兢兢,稍有不慎惹他发怒了,她是否也会洒血养花? 正想着,不远处的屋门突然传来轻扣,“公子,您喝完药了吗?” 是那黑衣人的嗓音,语气不卑不亢,增添几许强势与不屈,那黑衣人对这贵公子,也并非十成的恭敬。 风宁端着碗的手指蓦地发紧,惊愕的朝贵公子望着,奈何他却是应了话,许了门外人进来。 片刻,屋门应推而开,那身材壮实的黑衣人大步而来,步调沉沉,一声声扣在风宁心底,竟是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贵公子未喝药之事,想必连这黑衣人都不知晓,然而她却知道了,如此,这贵公子故意不对她隐瞒,却也变相的让她站到了他一方,只是此事一旦败露,亦或是她做了不利他的事,冷狠聪明如他,兴许并不会有事,但她风宁,却定是死无葬身之地的。 风宁僵立在原地,苍白着脸,有些跑神,待片刻后回神,只见方才踏入屋门的黑衣人早已行至她面前,一双如鹰般冷硬的眼正朝她打量。 风宁有些惊慌,蓦地垂眸下来,将手中的空碗朝前一递。 那人并未立即接过,反倒是待风宁等得头皮发麻时,他才伸手接过了碗,朝贵公子低道:“公子,此女愚钝,手脚也不麻利,加之身份卑贱,倒是不适合伺候公子。” 说着,见贵公子平静如常,他神色微动,继续道:“公子此番来这小镇养身,大公子着实不放心,已差人加急送了侍奴来,此番她们已到,可要她们进来伺候?” 风宁一怔,心底一悬,目光微急的朝贵公子落了过去。 那人白衣胜雪,墨发披洒,身形虽清瘦,但脊背笔直,无端给人一种卓越清冷之意,不可近亵。 “不必。”片刻,贵公子并未抬头,冷缓的嗓音扬出。 黑衣人脸色分毫不变,“公子,大公子也是一片心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3章 展露杀机 “大哥心意,我已领,人,便送回去。”贵公子清冷的嗓音道出,嗓音一落,他终究是抬了眸,冷然无波的目光朝黑衣人落去。 黑衣人眉头微微一皱,“那些侍奴已至,直接退回倒是不好。公子便是不喜,也该将她们留下,莫要拂了大公子心意。” 风宁拘谨立在原地,目光不住的朝黑衣人扫去,心底难免起了几许复杂。 这黑衣人前一刻还送了带毒之药,后一刻便逼着这贵公子收下侍奴,其心自是歹然。 这贵公子满身清冷,权贵风华,身边之人确敢变相给他施压,想来他的日子定是不好过的。 “如此说来,我是必须留下那些人了?”贵公子放了手中的笔,冷眸朝黑衣人凝着。 黑衣人不卑不亢,“公子英明。” 贵公子清冷无波的面色终归几不可察的沉了半许,他修长的手指微抬,略微透明的指尖随意拿起了墨笔把玩,漫不经心的问:“玄隐,你跟了我几年?” 玄隐面色微怔,未料他会突然这般问,遂默了片刻,才垂眸下来,略微低沉的道:“回公子,属下跟随公子已有八年。” 贵公子淡道:“原来已有八年。”说着,嗓音微沉,“曾记得,我最初是在旁人刀口下救的你。” “是。当时属下被同门围攻,是公子救了属下。”黑衣人忙道,面色越发小心,“公子救命之恩,属下没齿难忘。” “没齿难忘吗?”贵公子漫不经心的重复,凝在黑衣人面上的清冷目光并无半许变化,“养不熟的狗,心底岂有什么恩情。忘恩负义,狼子野心几字,你也该听过。” 玄隐脸色蓦地一变,嗓音也增了半许硬气,“公子,您可是对属下有何误会?属下自问在公子身边尽心尽力,一心……啊!” 玄隐后话未落,一道墨笔当即袭来,周遭空气霎时震动,他还未及反应,那只方才还在贵公子指尖把玩的墨笔顿时击中了他的左眼。 虽如铁铮铮冷硬之人,但此际剧痛太过突然,玄隐喉头竟也抑制不住的惨呼。 他左眼鲜血长流,脸上血色褪尽,只是他并未如寻常人那般受了剧痛便在地上疼得打滚,反倒是用杀气腾腾的右眼朝贵公子盯去,嘶哑着嗓音道:“公子何意?” 贵公子岿然而坐,那两道落在玄隐身上的目光犹如看死人无疑,脱口的嗓音也是惊心般的平静,“未有何意,不过是当年救了你命,现在便想收回罢了。” 风宁吓得不轻,整个人都本能的蹲缩在了地上,她目光惊恐的朝贵公子与黑衣人来回打量,只觉这两人要撕破脸了。 “公子想要属下的命,怕也没本事取了。”黑衣人冷吼。 贵公子眸色微深,却是眨眼功夫,他唇瓣微勾,倾绝风华的面上乍然漫出半抹笑,“你跟我八年,岂会不知我心性?我若要一个人亡,那人岂有不亡之理。” 嗓音一落,他指尖复又重新捏起了一支墨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4章 竭力拼打 眼见贵公子杀机已动,黑衣人左眼发疼,浓烈的怒意在心底层层交织,他手指微动,霎时指上多了一把蹭亮匕首,冷吼,“大公子本想多留公子几日,但属下倒是觉得不妥了。像公子这样狠绝之人,便该早日杀之,如此才能以绝后患。” 他嗓音未落,悍壮高大的身子已朝贵公子逼近,手中明晃晃的匕首直取贵公子咽喉。 那白衣胜雪的人竟也不慌张,清冷的面容显露半许杀气,不太明显。 他修长的指尖仅是微动,墨笔恰到好处的击中黑衣人手腕,只闻黑衣人闷,哼一声,手中匕首当即掉地。 黑衣人脸露震意,眉头皱得更甚,满脸的血令他看起来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烈鬼。 眼见贵公子墨笔再度朝他袭来,他这回倒是反应快,当即就地一匍,险险躲过贵公子挥来的墨笔,随即也伸手捡起了掉落在地的匕首。 黑衣人并未立即起身,屋中气氛沉寂压抑。 隔着案桌,贵公子瞧不到匍在地上的黑衣人,他腿脚也不便,更也无法起身打量。 他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清俊如华的面上略生波澜,但片刻却止于平静。 风宁紧白着脸色,蹲在原地不动,努力的想让自己淹没在这沉寂压抑的气氛里。 片刻,那黑衣人绕着桌脚往里挪了一步,手中匕首当即朝贵公子的双腿刺去。 “小心!”千钧之际,风宁抑制不住的惊呼一声。 贵公子神色蓦地一变,当即伸手掀翻身前案桌,手中的墨笔也直取黑衣人脑门,黑衣人身形一偏,险险躲过,手中的匕首也未闲着,即刻朝贵公子的右腿刺去。 贵公子腿脚本是有疾,行动不便,右腿蓦地被黑衣人匕首刺中,霎时鲜血长流。 他眉头微皱,本是清冷的面色越显苍白,就连手中的墨笔都随之一抖,差点落地。 黑衣人一招得手,越发狠猛,拔了匕首后,眼明手快的直取贵公子心口。 贵公子以墨笔相抵,奈何墨笔顿时被锋利的匕首破成两节,眨眼间,那蹭亮的匕首逼近他心口。 他眸底当即滑过阴郁,然而脸色却冷冽平静,并无半许惊恐,他突然弃了断笔,以手臂来挡匕首。 刹那,匕首入肉入骨,却也因坚硬骨骼的抵挡而无法刺入他的心脉。 黑衣人蓦地一怔,贵公子却如不知疼痛一般,嘴里未疼哼分毫,另一只手当即朝黑衣人一拍,瞬间将其拍翻在地。 这一掌的力道不轻,黑衣人在地上滚了两圈,竟没有立即爬起来。 贵公子满脸苍白,如力竭般软靠在椅上,正要伸手去拔右腿的匕首,然而指尖却是颤抖不已,未待指尖靠近匕首,他突然嘶声咳嗽。 他瘦削的身子不停的颤抖,咳嗽声凄厉沉闷,脸色苍白无色,似灯枯耗竭,即便是见黑衣人咬牙挣扎着爬了起来,他也未止住咳嗽,整个人软弱颤抖,似是已无半分抵抗之力。 黑衣人满脸是血,行动缓慢,明显是在硬撑,只是他还能走动,还能杀人。 转眼,他已是靠近了贵公子,拔了留在贵公子右腿的匕首,直往其心脉刺去。 他是一心要置他于死地的。 贵公子此番却无反应了,浑身咳嗽颤抖,竟也无力气再度抵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5章 屋内风波 风宁大惊,脑袋蓦地一白,突然起身捉了一旁的铁质烛台猛的朝黑衣人砸去。 黑衣人当即闷,哼,风宁心口跳得厉害,惊恐之意骤然蔓延,眼见黑衣人并未倒下,甚至有伸手朝她袭来之势,她越发惊慌,手中的烛台更是拼命的用力砸他,直至黑衣人倒在地上,眼见他满脸是血,后脑勺下也是鲜血蔓延,风宁才目光一颤,当即将手中烛台扔远,瑟瑟发抖的朝后退了好几步。 她杀人了!她竟然杀人了。 她怔在原地,脸色惨白。 贵公子也突然止了咳嗽,一双深黑的目光静静锁她。周遭气氛沉默了下来,压抑而又沉闷,令人心底发寒发凉。 许久,贵公子低缓出声,“你若不杀人,便会被人杀。” 风宁颤抖着目光朝他凝去,方巧迎上他深黑无底的眸。 他默了片刻,继续道:“世上冷酷无情之人比比皆是,要想努力在这世上活着,便该不择手段。”说着,目光朝地上的黑衣人一扫,继续冷沉道:“亦如此人,你若不杀他,他不会放过我,也不会留你活命。” 风宁紧绷着身子,却是将他这话听了进去。 是了,她不过是卑贱之人罢了,若是这黑衣人当着她的面亲手杀了这贵公子,她这亲眼目睹真相之人又岂能活命! 只是这道理她虽懂,却终归是自己亲手杀了人,她十几年皆住在庵堂,即便师太不让她如佛堂礼佛,但也心有慈悲,而今出手杀人,无疑是冲击了十几年的信仰与习惯,也彻底颠覆了以前的自己。 现在的她,无论如何,都是回不到当初了。 心思至此,莫名哀凉,待再回神时,却见那白衣胜雪的人依旧静静凝她,眸底森冷凉薄之意竟也破天荒的不如寻常那般浓烈。 只是未待风宁朝他细细打量,他已是稍稍垂眸,平静无波的嗓音响起,“出去唤人进来。” 风宁忙敛神点头,微僵着脚步朝屋门而去,待打开门的刹那,只见门外不远便立着几名神色漠然的黑袍男子。 风宁眉头一皱,心底骤然冰凉。 方才屋中的打斗算是大声,而这几人就立在门外不远处,竟也不曾进屋相助,那贵公子身边的这些人,究竟是太不在乎屋中贵公子的生死,还是太过冷血? “公,公子让你们进来。”风宁心生复杂,默了片刻,才迎上那几名黑衣人的视线,故作平静的道了句。 那几人面色并无太大变化,待风宁嗓音落下,他们便大步朝前过来。 风宁脸色微变,忙转身小跑回来,目光朝落在地上的砚台一凝,随即便迅速弯身捡起,而后拘谨的立在贵公子身后。 “公子。”几名黑衣人入屋,便极为恭敬的朝贵公子行礼,待见地上黑衣人的尸首后,他们面上并无诧异,反倒是平静得厉害。 “公子,玄隐胆敢弑主,想必定是受了京都那位指示。如今公子可要收网了?”片刻,其中一名黑衣人恭敬出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6章 推她唤门 风宁目光一颤,心底凉意浮动。 听这黑衣人言语,明显是贵公子身边心腹之人,要不然也不会这般问,然而方才屋内打斗那般激烈,这贵公子生死一线,也不见得这黑衣人破门而入相助,如此,究竟是这黑衣人护主不利,还是贵公子故意而为? 风宁沉默,心思浮动,想了片刻也未明了,反倒是心境越发紧然。 如果,如果今日屋内打斗乃贵公子不愿假借人手的刻意之为,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是想凭己之力杀了黑衣人,以全尊严与怒意,还是为……试探她?试探她是否别有用心,或是在危机之际,援他还是杀他? 风宁僵立在原地,目光低垂,浑身紧绷。 这时,贵公子已是出声:“收网还早。”他的嗓音清清淡淡,缓慢中透着继续令人头皮发麻的冷意。 片刻,他嗓音微微一沉,又道:“吩咐云楚易容成玄隐,给玄隐衷腹散布本公子病入膏肓消息。” 黑衣人微怔,“公子之意是?”但话刚脱口,黑衣人便神色一变,似觉说错话,忙恭敬肃道:“属下这就下去吩咐云楚准备。” 嗓音一落,黑衣人恭敬行礼,待贵公子微微点头,他才极快的退出屋子。 随着那朱红雕栏的屋门被黑衣人自外掩合,屋中寂寂,气氛更显压抑。 冷寂中,略有血腥味蔓延,风宁这才微微回神,心下浮动。 这贵公子右腿受伤,方才还血流不止,此际她该是上前主动为他包扎,还是立在原地不动以待吩咐? 思量片刻,风宁终归是择了后者,这贵公子太过冷冽,喜怒无常,倒也并非善类,她还是规矩立着等他吩咐为好。 这般想着,便也敛神静息,只是目光偶然微垂,瞥见了自己细瘦的手,才突然忆起方才自己便是用这双手杀了人,一时浑身都颤了几颤。 正这时,前方突然传来细微响动。 风宁按捺神色的抬眸,才见背对她而坐的贵公子身影发颤。 她微怔,默了片刻,才咬了咬牙,小心翼翼的问:“公子,可要风宁包扎伤口?” 嗓音落下半晌,未得他半句回话,只见他身子越发的颤抖,胳膊动作,似在艰难的做些什么。 风宁僵立在原地,心底嘈杂难平,许久,待她双腿立得有些酸痛时,前方那清瘦的人终于出了声,“将烛台拿来。” 风宁回神,小心翼翼重新在屋中不远取了烛台放在他身前的案上,本欲目不斜视的规矩退至他身后,哪知他再度清冷出声,“点燃。” 仅仅二字,冷冽如刀割般森硬无情。 风宁哆嗦了一下,全然不敢怠慢,忙为他点燃烛台,随即再欲退至他身后站定,哪知足下未动,目光却瞥到他正用一只白森森的匕首架在烛火上热烤,他那捏着匕首的细长手指也被烛火微微映红,精致而又略微透明,本是一副极美的画满,奈何匕首森冷,却让风宁心头蓦地一跳。 许是那匕首泛着的光令她心紧,风宁僵着脚步想往后退。 然而仅是片刻,她便见他已是熟练的挪动略微烧红的匕首,极为迅速的削掉了一阕衣角,霎时将那右腿上血淋漓的伤口展露得淋漓尽致。 风宁倒吸一口冷气,本是知晓他受伤,却未料到他的伤处血肉模糊,怕是已至骨头。 奈何他面上却无半点蹙疼,反倒是平静如水,纵是用匕首将腿上的血淋伤肉一刀一刀割去,他也像毫无知觉一般,无疼无感。 风宁僵立在原地,身体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 直至他手法熟练的剜肉并缝针之后,风宁才打了冷颤,回了神,本要为他寻手帕擦手,却闻他冷沉无波的道:“备水。” 风宁怔愕望他。 他这才稍稍蹙眉,俊美至极的面容微微有些苍白,然而神色却是平静无波,浑然不像是刚刚割肉且缝过针的人。 “备水,沐浴。”他目光在风宁脸上凝了片刻,极为难得的未发怒,反倒是冷沉着语调再言了一遍。 “是…是。”风宁哆嗦着点头应答,话音未落,已是转身朝门处跑去。 她自小跟在柳姨身边,通晓一些药理医术,也曾听过割肉与缝针之术,但却从未亲眼目睹过,更不曾见得有人竟是自己给自己割肉和缝针,且脸色还能分毫不变。 难不成那贵公子的双腿不仅有疾,甚至还无痛无感? 如此一来,他倒也是可怜了,空有一副倾城俊容,奈何不良于行。 这老天呀啊,有时候的确是森冷无情的。 出得屋门时,风宁拘谨朝屋门不远处那些黑衣人小心知会,只道屋内公子需要沐浴。 那立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冷眸扫她一眼,未言,但足下已动,转眼便迅速消失在不远处的花树径里。 风宁小心翼翼的立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便见方才离去的黑衣人已是领了几名衣着一致的家丁而来。 那些家丁身材皆壮实,手里抬着正冒着水气的浴桶。 一行人路过风宁时,皆是面无表情,只是待行至贵公子门前,他们停了下来,其中那黑衣人恭敬朝门内问:“公子,热水已备好,可要抬进来?” 这话一落,屋中并无应答。 那面无表情的一行人只得立在屋外等候,抬在肩头的浴桶甚至不敢放在地上。 气氛沉寂,待半盏茶时辰过去后,这行人终归是等得有些不耐,但仍是不敢擅闯。 仅是片刻,那立在最前的黑衣人转了头,凌厉古沉的目光朝风宁落来,随即薄唇一启,“你过来。” 风宁心神一紧,不敢怠慢,小步挪前,待在黑衣人面前站定,便闻他几不可闻的道:“唤门。” 此时此际唤贵公子的门,岂不是找死! 那贵公子本是性情不定,加之腿脚受伤,心情更是暴躁,这黑衣人都不敢第二次唤门,想必定是忌惮贵公子,如此,连他都怕了,她风宁又有何胆子唤门。 风宁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僵立在原地不动。 “唤。”那黑衣人逼迫的嗓音再度几不可闻的扬来,未待风宁反应,她只觉肩头一疼,竟被黑衣人朝前推搡了一步。 她心下大惊,险险在门前停住,奈何身形刚刚稳住,肩头再度被黑衣人紧紧扣住,“唤。” 肩头逐渐传来疼痛,越来越烈,这感觉竟是比以前在庵堂里挨尼姑们的打还要清晰刻骨几分。 如此下去,若是再不照做,这黑衣人定是要捏碎她的肩头的。 风宁心底一紧,终归妥协,随即略微颤抖的出了声,“公,公子,您沐浴的热水已备好,可要抬进来?” 这话一出,屋中死寂,仍无动静。 风宁有些无助的朝黑衣人望来,方巧迎上他森冷凌厉的眼,“继续。” 风宁瑟缩回眸,继续轻唤,“公子,热水已备好了,现在可要抬进来?” 这话一落,本以为屋中仍会无动静,哪知仅是过了片刻,屋内终归扬来一道轻轻浅浅的嗓音,“抬进来。” 仅仅三字,语气平静无波,但却太过淡漠死寂,无端给人一种心紧与压抑。 家丁们忙轻脚轻手推门而入,不敢有半分懈怠。 风宁也稍稍松了口气,只是待抬眸,却见身旁黑衣人并未离去,他那双落在她身上的凌厉双眸也极为难得的浮了半许讶异之色,似是未料到屋内贵公子竟会应答。 家丁们忙轻推屋门而入,风宁也稍稍松了口气,只是待抬眸,却见身旁黑衣人并未离去,他那双凌厉的双眸也极为难得的浮了半许讶异之色。 他在讶异什么? 风宁不解,却不敢继续直视他的眼,待刚略微拘谨的垂眸下来,便闻他道:“今日公子受伤之事,不可外传。如果不然,你自该知晓后果。” 风宁脸色止不住的白了一层,心底起起伏伏,紧张难平。 她风宁贱命一条,何德何能被这些人‘屈尊降贵’的威胁,他们若要杀她,全然是轻而易举之事。 不得不说,那贵公子及他身边之人,皆深浅难辨,个个都冷酷无情,想她风宁才从青石镇逃出不久,却又落入了贵公子的虎窝,这老天爷,果然待她是无情的。 如此,以后,她又该如何? 她僵立在原地,沉默。 待回神,那几名送水的家丁已然恭敬的退出了屋子,个个脸色都有些发紧。 那黑衣人也不曾离远,依旧与风宁立在门外。 不多时,屋内突有凳子倒地及重物落地声响起。 屋内的贵公子应是摔着了吧? 风宁心如明镜,忙偷偷朝黑衣人望去,却见黑衣人面色如常,并无动作。 片刻,似是察觉她的打量。他蓦地转眸朝她望来。 霎时,两人四目相对。一人惊愕,一人冷厉。 风宁慌张垂眸,心紧未平,屋内再度扬来凳子倒地声。 这回,风宁不敢再看黑衣人反应,也笃定无论屋内发生什么,这黑衣人定不会上前过问,然而仅过片刻,黑衣人冷冽如冰的嗓音扬来,“你入屋去伺候公子。” 风宁脸色瞬白,身形抑制不住的颤了几颤,慌张朝他望着。 黑衣人冷眼凝她,继续道:“进去!” 这黑衣人是想害死她的!屋内贵公子阴晴不定,他那样高贵的人,岂会让人瞧了他的狼狈。 她此时进去,无疑是找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7章 小心服侍 风宁僵立在原地不动,眼神怯怯的朝黑衣人望着,满目祈求。 黑衣人面上冷冽之色分毫不变,许是见她不动,他眉目一皱,随即长臂一伸,霎时将风宁朝前一推。 风宁心下大惊,身形却稳之不住,眨眼便撞开了前方的屋门,四仰八叉的摔跌在屋内。 霎时,周遭气氛静止,宛如死寂。 风宁头脑发白,心如擂鼓。 正这时,一道不深不浅的嗓音响起,“青颂,你好大的胆子。” 风宁回神,按捺心底的狂跳,微微抬眸,便见贵公子正坐在地上,目光直锁门外,面色清冷。 他虽发丝微凌,衣袂微乱,但坐姿却是平稳,端的是一副清雅平和之感。 纵是腿脚有疾,摔倒于地,这人依旧保持姿容,到底是有多大的承痛之力,才能如他这般淡定从容,连脱口的话都那样清清淡淡,却又在无形中逼人摄魄。 “青颂知罪。只是公子今日身体不适,沐浴需人服侍,属下斗胆让侍婢入内,若惹公子不快,待公子沐浴更衣之后,便是要了属下性命也无妨。”这时,屋外扬来黑衣人冷冽的嗓音,不卑不亢,颇有几许坚定与强硬。 倒是不怕死。 风宁如此想着,心底却紧张哀叹,那黑衣人不怕死,但她风宁却怕的。 她小心翼翼的朝不远处端坐的贵公子望着,便见他清冷的目光依旧朝门口凝着,随即那极是完美的薄唇一启,只道:“下不为例。“ 风宁一愣,心生诧异。 这贵公子并未追究黑衣人冒失之过,网开了一面,这倒是与他冷然之性有些不符了。 如此,这黑衣人应是有些地位了。 风宁沉默,片刻,便见贵公子朝前抬掌一挥。 刹那,有劲道的冷风自风宁耳畔迅速拂过,风宁脸色一白,未及反应,身后屋门已是骤然被合上。 屋内气氛再度沉下,寂寂无声,压抑得令人头皮发麻。 风宁小心翼翼的朝贵公子望着,心底早已震撼不平。 这贵公子好生厉害,纵是受了伤也能隔空合门,若非他腿脚有疾行动不便,凭他的武功,想来定是鲜少人敌,又岂容今日那名为玄隐的人伤了他去。 “过来。”正待风宁神思,贵公子清冷的嗓音不急不缓的扬来。 风宁很是害怕他的这种语气,即便听过好几次,但仍觉浑身发凉。 她不敢怠慢,忙从地上狼狈的爬起,小跑至他面前,他这次也极是配合,细长白皙的手自然而然的朝她伸来,风宁忙伸手接住,顺势将他扶起。 他虽容貌昳丽,体格却是格外纤瘦,体重极轻,连瘦削不堪的她都能轻易将他扶起。 两人靠得极近,风宁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只是他身上本是透着药香,倒是将血腥味冲淡了几许。 待扶着他在浴桶前站定,浴桶内的水已无腾腾热气,风宁伸手朝水中一探,水果然有些凉了。 风宁眉头微皱,犹豫片刻,小心翼翼的问:“公子,水已凉,可要让人重新换上热水?” 嗓音未落,贵公子已是出声,“不必,你先出去。”说完,他已是推开了风宁,两手自然而然的撑在浴桶边缘,双腿弯曲,明显站得有些费力。 知道他在强撑,但风宁也不敢多呆,急忙朝他点头,随即小跑出屋。 只是待在外合上屋门的刹那,却见贵公子那清瘦的身形似是支撑不住的颤了颤。 出身富贵,满身清冷,加之容颜俊美无方,本是让人观之一眼便自惭形秽,甚至可望不可即,奈何老天薄情,竟赋鄙陋之腿,身侧又虎狼环绕,这贵公子的日子啊,倒也不好过。 风宁靠在屋外的墙壁,瞅着不远处的青柳,出神。 而屋外那黑衣人,却在不远处深眼望她,待她回神,目光方巧扫至黑衣人眼睛,便再度触及了他深色凉薄的瞳孔,心底又是一紧。 这黑衣人太可怖,方才便连续两番威胁于她,倒是令她增了心里阴影,以致现在与他目光相对,便心生惧怕,生怕他再度想出什么法子来害她。 心思至此,风宁便略微慌张的垂眸避开他的目光,幸得这黑衣人也无动作,两人就这般静静的立在原地,徒留风声隐隐,寂寂中透着几许极为难得的平和。 贵公子在屋内沐浴了许久,才扬声唤人。 风宁入得屋时,便见贵公子已是端坐在软榻,神色如常,满身清冷。 他换了件月白缎袍,腰间汉白玉带极是精致,因着出浴不久,他墨发湿润披散,倒是少了几分常日端庄严肃之感,增了几许随意。 那前不久推她的黑衣人亲自帅人抬走了屋中浴桶,送来了果膳,随即也不多呆,出声告退。 屋中气氛沉寂,风宁僵立在原地,目光小心翼翼的朝贵公子望着,无所适从。 不多时,贵公子开始让她沏茶。 她在酒楼中干过活儿,动作倒也麻利,不消片刻便将茶水端至他面前,然而他却并未伸手来接。 风宁默了片刻,小声道:“公子,茶。” 他终是抬了眸,一双墨黑如玉的眸直直朝她锁来。 风宁一怔。 “今日杀玄隐,你功不可没。”他突然出声。 风宁全然未料他会说这个,心底骤然一跳,连端着茶盏的手抖微微一颤。 “今日杀人,非,非风宁所愿。”风宁僵了片刻,才低低出声。 她并无太多城府,这话无疑是遵从心底感觉的脱口而出,只是待说出后,才后知后觉,这些话似有不当。 再者,她自小生长在庵堂,从未亲手要过人命,她未能手刃那些杀害柳姨们的凶手,却是在这里先破例杀了人。 若说不害怕和不紧张,那是绝不可能的,毕竟,毕竟是杀了人的。 风宁脸色有些发白,贵公子清冷的目光在她面上流转,薄唇一启,又冷缓无波的道:“无论是否是非你所愿,你皆帮了我一回。” 说着,嗓音微微一挑,“本公子历来赏罚分明,说吧,你想要何赏赐?” 风宁愕然望他,心底涌出几分游移,又有些不可置信。 她想彻底的离开这儿! 刹那,心底浮现的全是离开的字眼,本要脱口而出,然而却在凝到他森冷且似是看透她心底所想的墨瞳时,她突然一噎,到口的话尽数咽回。 “风宁想回去看看丸子与阿婆。”风宁默了片刻,心思斗转弯拐了许久,才压下心底彻底离开的想法,只道出了这话。 嗓音一落,她明显发觉他深黑的瞳孔内浮出几丝淡得厉害的满意之色,随即那极是完美的薄唇一启,平静且漫不经心的嗓音扬来,“准。明日一早,本公子便差人送你回去。” 风宁心下松了口气,忙鞠躬道谢,“多谢公子。” 他未再言话,修长白皙的指尖接过了她手中的茶盏,浅饮一口,便将茶盏放在一边,又吩咐她将案边的书取来。 风宁不敢怠慢,恭敬照做。 看书时候的贵公子,倒是极为投入,一袭白衣朗然的他,姿态端雅,容颜倾绝。 他的确是生得很好看。在她印象里,能有他这般好看的人就只有琅邪了,只是比起琅邪来,他太过冷然,一眼一言皆凉如冰霜,与他相处,无疑要万分恭敬与小心,稍有差错,便是性命不保。 如此,这人哪有琅邪那般平易近人,那般灿然谐和。 琅邪…… 心底再度想起了琅邪,鼻头竟莫名的有些酸痛。若是,若是琅邪并未不辞而别,在他的保护下,她,也不至于被困于此,连一路东上寻人的计划都戛然中断。 天色逐渐暗下时,屋中光影黯淡,埋头看书的贵公子终于漫不经心的抬了眸,朝她道:“点灯。” 风宁在原地站得太久,浑身早已站僵,听得这话,她忙挪开你步子,僵硬的两腿抑制不住的踉跄了几步才险险站稳。 待刚刚点燃烛火时,屋外扬来了敲门声,“公子,该用晚膳了。” 贵公子淡应了一声,随即,不远处的屋门被推开,那名为青颂的黑衣人领着几名手端晚膳的家丁而入。 晚膳极为清淡,仅是几碟小菜与一碗清粥。 风宁怔了一下,本以为这贵公子满身富贵,膳食也该大鱼大肉,不料竟是这般清淡。 青颂等人并未在屋中停歇太久,送完膳食后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风宁小心翼翼的扶了贵公子在桌旁坐定,恭敬将玉筷朝他递来,奈何他却并未伸手来接。 风宁心底微紧,目光朝他面上落来,却方巧迎上他深黑无底的眸。 “可是从未服侍过别人?”他漫不经心的问。 风宁怔愣,默了片刻,才小心回道:“服侍过的。风宁以前就是酒楼里跑堂的。” 说完,见他面色分毫不变,似是并未将她的话听进去,她嗓音微微一低,补充道:“那个酒楼您今日也去过的。风宁在那里呆了几个月了,伺候了不少酒客。” 风宁生怕他不信她的话,生怕她有什么地方服侍不周而令他生气。 只是这话脱口之后,他面上依旧不曾动容半许,反倒是在风宁极为拘谨担忧时,他骨节分明的指尖将清粥推至了她的面前,待她面色微愕时,他出了声,“所谓的服侍人,岂止呼客倒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8章 浓墨溅袖 风宁愕然望他。 他薄唇一启,平静无波:“喝。” 风宁再呆,此际也是反应过来了,他是想让她试毒。 她终于有些明白了,她今日入狱,许是这贵公子刻意而为了,目的是让她清楚刻骨的明白,他能让她落入绝望无助之地,也能让她出狱偷生! 他要的,不过是让她死心塌地,让她忠心耿耿,让她一心一意的为他试毒,服侍他罢了。 分不清心底是何感觉,只觉心口有什么东西在一层层的翻涌,有些酸涩,有些莫名的疼。 满腹的复杂与哀伤交织,只叹,命不由她,老天薄情。 风宁强行按捺神色,小心翼翼的伸手端起了粥碗,不知是粥碗太烫还是其它缘故,她只觉触碰到粥碗的指尖有些疼。 碗内清粥雪白,微微带香,并无怪异。 她抬头朝贵公子小心翼翼的道:“公,公子,这粥无毒。” 贵公子并未回话,清冷无波的目光就这样静静的落在她脸上。 他眼神无波,却无端冰凉,似要剜透她脸上的血肉,剖出她的心来看看。 风宁浑身抑制不住的哆嗦了一下,鬼使神差的端着碗凑近嘴边喝了几口,紧张的朝贵公子再道:“公,公子,这粥真的无毒。” 他清冷的面色仍无丝毫变化,然而修长的指尖已是朝她探来。 风宁紧张的望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修长的指尖已是从她手中端走了碗,随即一言不发的吃了起来。 他吃得极慢,动作极为雅致,每一举动,都可称得上赏心悦目。 这世上,怎会有他这样倾绝优雅之人。 风宁盯了几眼,却也不敢朝他的脸多加打量,随机低垂了眸,目光就这么紧张局促的凝在了他指尖的碗上。 他竟然就着她饮过的粥碗吃粥了,像他这样的锦衣玉食的人,不都该是不与人同食,更不会与她这样鄙陋的人同碗么。 又或者,像他这样的人一直都生活在防备之中,早已不信任何人了,是以才能连喝粥都能不拘小节的喝着她饮过的粥,目的便是确保万无一失。 风宁隐隐有些跑神,僵立在原地不动。 许久,贵公子终于是将清粥饮尽,风宁自觉上前收拾了杯碗出去。 外面天色已是暗下,夜风微动,竟是莫名的扬起几许凉意。 屋外,水上长廊灯火习习,那一只只灯笼光影极盛,竟是将整座湖泊都映得极亮。 那眼神阴利的黑衣人依旧立在不远处,他的身影与光火重合,透着几许朦胧与森冷。 那人名为青颂,风宁记得他的名字,只是她却不料,这人名字这般谐和易听,奈何却是心狠手辣的恶徒。 仅是今日,这人将几番陷她于危,若非她命大,怕是早被那阴晴不定的贵公子处死。 风宁端着碗,埋头朝前走。 路过黑衣人时,她犹豫几番,终归是停步,拘谨的朝他问:“请,请问,膳,膳房往哪边走?” 她对这里并不熟悉,手中的碗不知该放在何处,也不敢随处乱走。 嗓音落下,这黑衣人面色并无丝毫变化,只是他那两道冷沉的目光朝风宁手中的空碗扫了一眼,冷冽的面上也刹那间滑过半许不易察觉的诧异。 他在诧异什么? 风宁神色微讶,却也不敢多朝他打量,局促的立在原地等候。 半晌,面前黑衣人依旧不发一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格外的突兀,风宁浑身僵硬,全然不自在,随即按捺心神,硬着头皮朝前挪开了步子。 这人不说,她便换个人问问。 “慢着。”足下刚行两步,身后黑衣人突然出声。 风宁应声而停,扭头望他,不料恰巧迎上他黑沉的眸。 “公子将粥饮尽了?”他隔了片刻才问,嗓音缓慢至极,无端森冷。 风宁垂眸避开他的眼,恭敬点头。 黑衣人又是半晌不出声了,风宁僵立在原地也不敢动。 许久,黑衣人似讶似沉的道:“平常若送粥进去,公子最多饮几口。而今,公子却是饮下一碗。” 他嗓音极其缓慢,然而那略微挑高的音线,却让风宁觉得他话中有话。 他说这话是想作何? 是因贵公子今晚因她的服侍而突然饮了一碗粥的赞许她,还是在怪罪她让那贵公子多饮了粥,坏了贵公子常日的膳食习惯? 心思至此,风宁面色隐隐有些发白,许是太过紧张,竟是连手中的碗盘都有些握不住了。 “公子既是择你在旁伺候,你今后便该尽力的服侍。若对公子稍有懈怠与不周,小心你项上人头!” 他字字带刺,威胁之意尽显。 风宁浑身抑制不住的哆嗦了一下。 她不怕死,只是她现在不能死。 她忙朝他点头,颤抖着嗓音道:“风宁定尽心服侍公子,定不生二心。” 黑衣人面色这才略微松动,抬手一指,“沿着这条路朝前走,再左转便是膳房。”说着,嗓音微微一挑,“将碗盘放在膳房后,便速速归来。今夜公子夜寝,便由你服侍。” 风宁从未真正服侍过别人夜寝,以前在破庙与琅邪他们在一起时,晚上睡觉,大家也都是随意的仰躺而息,只是得有人在破庙外放风守候罢了。 她以为伺候贵公子夜寝,也不过是在门外守候罢了,然而她却未料,待她从膳房返回后,贵公子已是坐在案边挑灯夜读,手中墨笔偶尔在书中批注,毫无半分睡意。 风宁立在一侧,幢幢的灯火摇曳,屋内清寂,心惊胆颤的过了一日,此即稍稍闲下,难免困倦。 只是她一直都强行抑制困意,奈何足下突然一软,浑身抑制不住的倾斜,待反应过来,已是发觉自己打翻了案上的墨盘,浓黑的墨汁溅染了贵公子的白袖。 想挽救,早已不及。 贵公子眉头蓦地一蹙。 风宁大惊,当即跪在了地上,“公子饶命。” “滚出去。”贵公子嗓音如霜,比起今日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冷冽。 风宁全然不敢多待,慌手慌脚的朝门外挪。 是夜,屋外突然起风,风声鹤咛。 屋内,贵公子沐浴,几个黑衣人不断朝屋内送去热水,直至夜半三更都未停歇。 屋外,风宁跪在水上廊檐,衣服被风不断的卷起,浑身冷颤不停,早已跪僵。 “公子不喜旁人触碰。”那名为青颂的黑衣人,依旧立在不远处,嗓音低低沉沉,卷携着冷风,有些慎人,却又意味深厚。 风宁浑身僵硬发冷,有些艰难的抬头望他。 他深沉的眸迎上她的眼,似剖了她的皮肉,彻底的凝透她的心底,继续道,“公子也不喜浑噩懈怠之人。” 风宁心下苦涩。 是了,今夜是她懈怠了,可是她今日真的很累很累,发困也是迫不得已。 而她在这儿跪了这么久,却仍未明白,那贵公子既是连她饮过的粥都能喝下,也不像是洁癖之人,为何独独被弄脏了白袖,会这般的大发雷霆,甚至沐浴至三更都觉不够吗? 思之许久,风宁终归是放弃。 待再抬头,那名为青颂的黑衣人早已挪开了眼,浑身如松般屹立在原地,任由冷风卷着他的墨发与黑袍,岿然不动。 越是跪得久,浑身就越发的冰凉僵硬。 许久,待夜风稍减,风宁终于是支撑不住的晕了过去。 前方一片黑暗,无边无际,蔓生恐怖。 突然,一簇光亮袭来,因着太过明亮,竟是让人睁不开眼。 “宁儿,宁儿……”不远处,似有熟悉的唤声响来。 风宁鼻头蓦地一酸,当即睁开眼循声而望,霎时喜极而泣,“柳姨,柳姨。” 她喉咙拼命的喊着,手足也拼命的朝前挪,奈何膝盖钻心般疼痛僵硬,无论她如何努力,皆是触不到柳姨的手。 不多时,柳姨朝她探着的指尖蓦地滴血,脖子也开始滴血,仅是眨眼间,柳姨已成血人,嘴里颤抖凄厉的尖叫,“宁儿,你要活着,你一定要活着!快跑,快跑!” “啊!”风宁心跳骤急,浑身一颤,眼睛猛的圆睁,光线顿时暗下,身下摇曳不定,耳畔柳姨的嗓音早已消息无踪,转而替代的是一声声冗长繁杂的车轮声。 无尽的黑暗,满身是血的柳姨,凄厉的叫喊,原来,不过是一场揪心的噩梦。 风宁伸手擦了擦满是冷汗的额头,镇定一番,才觉自己是在马车上。 车内仅她一人,四周简朴无华,她稍稍撩开车帘,帘外树木葱郁,飞鸟脆鸣,入目的,是一片片清幽苍翠的林间景致。 她昨晚晕倒时,明明是在贵公子屋外的水上长廊,而今醒来,又为何会在马车上? 正待不解,马车已是突然停了下来。 “既是醒了,便自行下来。”低沉无波的嗓音自车外响起。 风宁神色微紧,心头了然,这是青颂的声音,他竟亲自为她驾车,欲要何为? 思之不透,难免畏惧。风宁蜷坐在原地,膝盖也因昨晚长时间的跪地而隐隐后疼。 “公子开恩,准你两个时辰探亲,你要耽误时间,自是可以。”青颂的嗓音再度不深不浅的扬来,颇带几许冷嘲。 风宁顿时醍醐灌顶,心下愕然震惊。 是了,昨日贵公子便答应她探望阿婆与丸子,奈何她昨夜惹着了他,本以为他会将恩准收回,不料竟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9章 林中探望 掀开帘子出得马车,不远处,是一座破败的茅草屋,屋外篱笆横斜,杂草微深,若非屋子那微耸的烟囱正冒着几率青色炊烟,倒是满目荒凉。 那名为青颂之人,在马车旁仗剑而立,他依旧是一袭黑袍,身上并无半点装饰,脸上依旧冷然无波,似是浑身都带着令人难以靠近的森冷。 “进去。”他斜眼朝草屋扫了一下,薄唇已是一启,出了声。 风宁忙垂眸下来,朝他恭敬的点了头,急快的朝草屋跑去。 昨晚跪得太久,双腿依旧发僵,跑步起来有些不利索,膝盖的疼痛也是钻心,竟是比以前在庵堂被师太罚跪还要来得疼痛。 风宁咬牙撑着,待推开破旧的篱笆,刚朝前行了几步,那不远处破败的屋门却是突然一开,一名老妇略微踉跄的踏出一只脚来。 风宁下意识的停了足,目光朝前一扫,入目的却是一张皱纹横斜沧桑至极的脸。 刹那,心下骤然被酸涩之意充斥,待要开口轻唤,话却莫名的噎在唇齿,怎么都唤不出来。 曾经的阿婆啊,虽是独自而活,却也无忧无虑,静默安宁。自打收留了她与丸子,却是无端被她连累,如今不过短短的一日未见,阿婆已是脸色蜡黄,满是沧桑,似是一下子老却了好几岁。 都是,都是她害的! 眼睛开始抑制不住的酸涩,风宁望着面前的人,终是唤出了声,“阿婆,风宁来看您了。” 老妇眼睛已是湿透,在原地失神片刻后,当即朝风宁踉跄而来,“孩子……” 所有的心酸,皆不足用言语来道,满腹的苍凉与重逢的喜意,在两人相触的刹那,瞬间化为难以抑制的泣声。 “孩子,你可算回来了。”说着,嗓音一急,“丫头,丸子一直高烧不退,梦里喊着的全是你。你快进来看看。”阿婆紧紧握着风宁的手,短暂重逢的喜意过后,话语显得哀伤无助。 风宁心下一突,忙止着泪,当即扶着阿婆回屋,待来到丸子床边,才见丸子双目紧合,瘦削的身子小小一团,整个人无声无息,犹如断气一般。 “丸子?”风宁握上了丸子的手,轻轻的朝他唤。 丸子却半点知觉都无,不曾回她一句。 阿婆忙抹泪,“我昨个醒来,便见丸子躺在我身边。他身上到处都是淤青,身上像是被人上了药,但就是高烧不退。我本是想出去给他买些退烧的药,却不熟悉这里的路,走不出这林子。” 风宁抬眸朝阿婆望来,忙安慰了几句,随即伸手稍稍掀开丸子的衣服,果然见丸子身上那一处处红肿的地方涂抹着略微油亮的伤药。 再看这茅草屋虽然破旧,却柴米油盐齐全,丸子床上的被褥床单也似是崭新,想来,这一切的一切,应是那贵公子派人而为了。 心下哀伤与复杂之意交织,风宁神色微变,随即放下丸子的手,起身朝屋门而去。 阿婆忙出声,“孩子,你去哪儿?” “丸子高烧不退,风宁要去寻些药来。阿婆,你先照顾一下丸子,风宁去去就回。”风宁言完,足下已满是踏出了屋门。 屋外,四处都是无尽延绵的树林,阳光自树缝打落而下,在地上印下圈圈亮斑,再加之周围略有清脆鸟鸣,微风送爽,倒是惬意之地。 只是,风宁却无心欣赏这般宁静,只叹那贵公子倒是心狠手辣,为了控制她,不惜将阿婆与丸子软禁在这与世隔绝之地,虽是给丸子身上的伤敷了药,短暂的吊住了命,却不给丸子退烧,害得丸子高烧不退,性命堪忧,也令阿婆沧桑无助,气急难耐。 她风宁与他毫无过节,却被他这般迫害。这世上,怎会有他这样冷血无情的人! 大抵是高烧不退的丸子太过影响心绪,风宁终归是有些愤懑,所谓怒意壮胆,她倒是连那不远处一脸森冷的青颂都不怕了。 她斜了青颂一眼,满目的冷意令青颂森冷的目光略有诧色。 风宁也未顾他的反应,足下拼命的朝林间跑去。 仅是片刻,身后衣袂浮动,冷风猛然袭来。 风宁不及反应,衣领已被人从后勾住,整个人顿时动弹不得。 “想跑?”青颂嘲冷的语气扬来。 风宁顿时气怒,猛的回头朝他瞪来。 青颂面色分毫不变,薄薄的唇瓣一启,嗓音更显嘲冷,“本以为你有几分骨气,却不料连亲人都可弃。只是你以为凭你这两腿,便能逃掉?” 这人竟是以为她想弃去阿婆和丸子逃跑! 风宁顿时气急,恼怒与耻意交织,她冷瞪着青颂,怒道:“我风宁再不济,也不会像你家公子那般无情。” 他眉头一皱,森冷望她,“公子开恩让你过来探望,却得你如此诋毁,你就有情?” 尾音未落,他已是提起风宁朝旁一摔,待风宁摔得浑身剧痛,他继续冷道:“我今日奉命带你出来,便也定会将你带回去。你若继续想逃,我纵是杀了你,杀了那屋中二人,公子也不会怪罪。” 冷冽无情的嗓音,犹如一道道利剑直刺风宁心口。 风宁颓然躺在地上,周身碎骨般的疼痛仿佛原来越远。 她满目湿红的望着一袭黑袍的他,待他踏步过来欲要将她提上马车,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当即拼命的挣开他的手,整个身子蓦地跪在他面前,磕头道:“风宁并非是想逃跑。风宁不过是想去寻退烧的草药。丸子一直发烧不止,我若再不去为他找些退烧的草药回来,丸子会死的,他会死的!求你了,求你给我半刻时辰,我不会逃的,我寻了草药就回来,你若是不信我,尽可跟着我。” 所有的尊严,耻辱,恼怒,无助,全在这一刻郁积在心。 只奈何这般的磕头哀求,却未得他半分松动,只闻他冷然无波的道:“公子只给了你一个时辰过来探望,如今时辰已将尽。” 风宁心头一痛,继续磕头挣扎,“丸子真的高烧不止,他不能死的。求你了,求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寻了草药就回来,不会耽搁太久的。” 风宁嗓音已是抑制不住的带了哭腔,奈何黑衣人仍旧不曾有半分动容,冷冽的嗓音依旧显得森然无情,“上车。” 风宁停止磕头,抬头望他。 他冷扫她一眼,随即抬手而来,结实有力的指尖再度勾住了她的衣领,风宁心下一动,蓦地抬手朝他袭去。 他眸底刹那绽出冷光,指尖反转而动,风宁细瘦的手腕顿时被他扣在了手心,随即他指尖一屈,风宁手腕顿时剧疼,眨眼便闻闷沉的咔嚓一声,手腕惊痛错位。 最终,风宁被他点了穴,犹如活死人般扔上了马车。 马车摇曳而动时,车外响起了阿婆焦急悲怆的哭腔。 一股浓烈的无力与悲恸袭上心头,层层紧实的缠绕,风宁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努力的想张嘴,想呼唤阿婆,却是浑身受制,无法吐出一字,待马车越行越远,阿婆的声音逐渐远去,消失,风宁眼角再度酸涩,眸底尽是层层汹涌的无力与愤慨,眼泪,也止不住的滑流。 辞去一别,一别,有生之年,可还会再见阿婆与丸子? 也许,也许都见不到了吧… 回得别院时,将近正午。 风宁被青颂提下马车刚刚站稳,便有一名略微年长的黑衣人急急迎来,似是松了口气般道:“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公子已问过您两次是否归来了。” 青颂眉宇微挑,平寂冷冽的面上难得浮出半分动容,“哦?公子已问过两次了?” “是啊,已是问了两次,若是大人还不归来,公子怕是……” 青颂神色微动,手指提着风宁快步往前,继续问:“公子今日何时起的?” “您离开别院时公子便起了。后一直在后院抚琴,连早膳都未用。” “未吩咐人送早膳过去?”青颂嗓音顿时一沉。 跟来的黑衣人忙拘谨恭敬道:“送了,只是公子抚琴,属下等不敢打扰,只得捧食而立,以待公子随时召唤,奈何公子抚琴至今,即便看见属下等捧食而候,也未有用膳之意。” 青颂眉头再度一皱,冷冽的面上极为难得的增了半分无奈,然后出口的嗓音依旧冷然无波,“食膳暂且不提,那药呢?公子今日起来可否喝过药?” 黑衣人嗓音都紧了半许,“也,不曾。” 青颂提着风宁驻足,目光朝黑衣人落来,默了片刻,才道:“当即去备碗药来,公子最近本是特殊之时,药物不可懈怠。” 黑衣人忙点头,转身速步离开。 青颂也未再度往前,反倒是将风宁放了下来,待风宁软坐在地上,他顿了下来,黑袍及地,那微凉的手指已是捏上了风宁的下巴,抬起了她的头。 “可想救那林中二人?”他问,目光直凝在她瞳孔,仿佛要看透她的内心。 风宁死沉的心底终归是泛起半许涟漪,目光锁着他。 他似乎有些满意她的表现,话语慢了半许,“等会儿,你便伺候公子服药,你若是伺候得好了,公子一高兴,许是就让人医治那林中二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0章 凭何帮你 风宁心底顿时卷起嘲讽。 那冷血无情的贵公子,又怎会善良到让人医治阿婆与丸子。 他若真是有心,在她昨日救他一命后,便也该放过阿婆与丸子了,又怎会仅让她去探视阿婆与丸子,甚至不曾多给她一个时辰探望。 再者,那贵公子心思深沉,各事都掌握于心,想必丸子高烧之事他也是知晓的,他今日特意‘开恩’让她去探望丸子与阿婆,其一,为的是‘还’她昨日救他之情,其二,也许是为了将她紧紧控制,逼着她屈服他,顺从他。 如忠狗一般的,服侍他,求他。 “话已至此,你是聪明人,自该知晓如何做。那林中二人的性命与去留,都,攥在你手里。”大抵是风宁面上并无半许动容,青颂神色微变,出声提醒。 风宁低垂着头,目光死死的凝着地面的杂草,眼底抑制不住的浮出嘲讽。 片刻,她抬眸迎上了青颂视线,低嘲道:“在你们眼里,人命皆浮尘,都可随意杀却的是吗?” 青颂神色骤冷,森然望她,却是默认。 风宁心底酸涩,继续道:“你们如此冷狠,心这般黑,以后就不怕遭报应吗?” 青颂并未立即回话,深壑的目光就这么冷沉的凝着她。 风宁神色也未有半分躲闪,面上的怒意与越演越烈。 半晌,青颂薄唇一启,极低极缓的出了声,“这世上,越是心善之人,便越是短命。若要活得长,不止是心狠心黑,还要,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风宁自小在庵堂长大,崇尚菩萨,从未见过有人竟敢这般大放厥词,竟是连禅佛菩萨都毫不放在眼里。 风宁呆坐着望他,心底的嘲讽与怒意已是骤然间化为了道道震撼,难以回神。 青颂也未再言话,负手而立,黑袍被风微微掀起,透着几许森冷。 不多时,那离去的黑衣人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药。 青颂接过药碗,几步行于风宁身旁,居高临下的望她,“起来。” 风宁坐在地上不动。 青颂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半许,嗓音也比方才冷沉半许,“你若是想要那林中二人活命,便起来为公子送药。如若不然,我即刻差人去杀了那二人。” 这冷沉之人,心底这般黑,连威胁人时,话语也直入重心,逼得她无法躲避,只得硬着头皮去面对。 风宁嗤笑了几声,长长一叹,终归是起了身,接了药。 待朝前行了几步后,她突然驻足,转了头,朝青颂道:“手上的血若是沾染太多,哪天总是要还回来的。” 青颂冷道,“还?何人敢让我还。”说着,嗓音继续一沉,“难道,凭你?” “风宁此时不济,但不代表以后不济。” “你若视我为仇,倒也尚可。只是如此,你以后倒得小心,保不准我哪天就要了你性命。” 风宁强忍心底的情绪,努力的维持面上的平静,“你不敢。只要公子还需要我伺候他,你便不敢杀我。” 青颂眼睛微微一眯,眸底深处绽开杀意。 风宁也未将他的反应放于眼里,只道:“你虽为公子身边近臣,却并不得公子信任。” 说着,见青颂神色越发冷冽,风宁继续道:“公子若是当真信你,你端去的药,他为何不喝?我风宁虽为蝼蚁,卑微低贱,但我端去的药,公子则是要喝的。如此,先不论其它,就只凭信任方面,公子无疑是信任我的,而你若是敢动林中的阿婆与丸子,凭我对公子的重要,我也有本事让你不得好过。” 这是她第一次这般言之凿凿的威胁一个人。 以前的她,无论是在庵堂还是在琅邪身边,她处处都是小心翼翼,卑微瑟缩,生怕会得罪人。 而今,经历了太多无常,才知命运无情,世人冷漠,若是她继续卑微瑟缩,不止是救不了自己,还会牵连旁人。 如此,何不稍稍的强势一回,狐假虎威一回?虽此举会让她变得势利,变得离良善越来越远,但不得不说,这世上,良善之人的确坎坷命短,反倒是恶人还能逍遥法外,苟然长存。 心思至此,不知是宽是悲。 风宁不再言话,足下步子一步步朝前,手中的药碗也比任何时候都端得稳。 今日能威胁到青颂,无非是借了那贵公子的羽翼。 即便她如何的惧怕甚至怨恨那贵公子,但如今身在这别院,卑微如蝼的她,却也只能依附那贵公子,才能活命。 风宁一路往前,身后的青颂未说话,也未有脚步声跟来。 然而即便如此,风宁也觉芒刺在背,不用回头观望也能知晓,那青颂此际定是在森冷的盯着她的后背,许是已起了杀意。 这座别院极大,亭台楼阁,落花小路逶迤,景致怡人,空气里隐隐有淡淡的香气浮动,味道略微别致,想来这院中定有一处开了许多繁盛的芍药花。 只是,贵公子那般貌容清雅之人,与芍药花倒是有些不称,若说这院中尽是雪莲芙蕖,才是配的。 风宁对这别院并不熟悉,此番端着药往前,不多时便听到了隐隐琴声,如此倒也好,即便不识路,也能循着那琴声找过去。 只是那琴声的音量低微,不知指尖会怎样的轻微用力,才能拨出那般低小的琴音,且还能婉转成曲。 以前在庵堂里,倒也听过不少尼姑们拨琴,虽是附庸风雅,细挑慢捻,但琴音也是极大的,和此际扬来的婉转琴音,则是全然不同的。 风宁心底微动,继续按捺神色的往前。 待绕行至那落花小道的尽头,最先入目的是一片森森翠竹,而后,则是那一抹极其显眼的雪白,以及那一头微微挽着的墨发。 那雪白的人正盘腿而坐,身姿笔直,侧颜轮廓俊雅分明,整个人清雅绝伦,如梦如画。 他的面前有一只小案,案上有琴。 他那白皙得几近透明的指尖,就在那琴弦上轻轻拨动,一缕缕琴音不断的飘出,婉转入耳,虽好听,但却不带半分情丝。 风宁定了定心神,缓步朝他靠近,待行至他身边站定,他指尖也骤然一停,遗留的琴音也婉转飘远了几许,最后戛然而止。 霎时,周遭沉寂,徒有竹风微动。 风宁心神微颤,紧了紧手中的药碗,不说话。 她能怒极的在青颂面前出言威胁,然而在这人面前,纵然对他满腹的怨恨,却又无端的觉得害怕,总是不敢将对付青颂的那套拿在他面前使用。 “琴音如何?”正待沉默,有清冽的嗓音溢出,犹如山涧泉野,极为的好听。 这人不光是长相极好,连声音都这般好听,奈何,双腿有疾。 风宁回神,应道:“琴音,琴音极为好听。” 他扬头望她。 风宁顿觉这般居高临下的姿势不妥,忙跪身下来,拘谨不言。 “你是心思玲珑之人,对这琴音,就仅有好听二字?”他神色平寂的望她,再度出声。 风宁低垂着头,只道:“风宁不懂琴,方才公子的琴音入耳,只觉好听。” 这话一落,贵公子许久未言,风宁也跟着拘谨的沉默片刻,随即硬着头皮将手中的碗朝前一递,低道:“公子,药快凉了,您早些喝下吧!” 说着,抬眸朝他望来,却方巧迎上他不动声色的目光。 那目光太深太深,犹如深渊一般,令人不敢多做触碰。 风宁忙挪开视线,候了片刻,见贵公子仍是不伸手端药,她按捺心神一番,垂头便饮了一口药,随即又道:“公子,这药无毒。” 贵公子平寂的凝她几眼,这才端碗过来,下颚微抬,一眼不眨的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 风宁忙一手接过空碗,一手端着案上的茶供他漱口。 待一切完毕,贵公子白皙修长的手指再度搭上了琴弦。 眼见他又要开始抚琴,不知会抚琴到何时,风宁心下也微微升了半许急意,随即正身在他面前跪端正,磕头道,“公子,风宁请求一事。” “今日赏你探望旧人,是因你昨日有功。而今,你无功,”言下之意,便是无功就无赏。 风宁忙道:“风宁此际虽无功,但只要公子准许风宁这一请求,风宁日后定对公子肝脑涂地,衷心侍奉。” 他似是未曾听到一般,未做任何反应,修长白皙的手指已逐渐挑了琴弦,一缕缕低沉婉转的琴音自琴弦溢出,悠然如风。 风宁跪地等候,磕头几番,仍不见果,随再度出声,“公子,风宁所求之事,对您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风宁今日去探望阿婆与丸子,丸子一直高烧不退,恐有危险,风宁只求公子能差人去救治丸子,即便是为丸子送些退烧药也是极好的。” 说着,再度重重的磕头,“公子,求您了。” 这话一出,贵公子指尖微停。 他终于将目光朝风宁落来,墨黑的瞳孔内无动无波,平寂如水,连带脱口的嗓音都平静无奇,却让风宁如水浇头,浑身发凉,“愿为我肝脑涂地,衷心侍奉之人大有人在,你无聪无能,我凭何要你帮你?就凭,你为我试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1章 别院变故 他缓慢无波的几句话,顿时让风宁心底透凉,甚至也将她在青颂面前那唯一的一点自信都彻底的击碎击垮。 经过这两日相处,她本以为这贵公子大费周章的控制她,无非是让她陷入绝境,知晓只能衷他才可活命,却是不料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她在他眼里,是如此的一文不值。 眼眶抑制不住的红了半许,不知是怒还是无力。 她蓦地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低道:“风宁自知卑微,身无长物,公子看不上眼,但风宁自小识药识医,能解公子腿脚之疾。” 嗓音落下,贵公子脸色依旧分毫不变,毫无动容。 他的目光就这么静默的凝在她身上,周遭气氛无端升压,风宁心头也逐渐开始猛跳。 方才之言,言辞极为夸大,也是因此番特殊之时,只能孤注一掷。 她虽自小识药,但医术却是浅显,这出身富贵的公子爷,腿脚有疾,想来也是被许多天下名医诊治过的,如此,连那些名医都治不好他,她又有何本事治他。 她方才之言,不过是在孤注一掷的拖延罢了,待他救了丸子,放了阿婆,她再通知阿婆与丸子远走他乡避世,那时,她也能无牵无挂的拼命逃走了。 她风宁虽惜命,但也不会为了保命而不管丸子与阿婆,终归是她连累了他们,害了他们,如此,又岂能心安理得的自我苟活,想必柳姨在世,也不会赞成她这样做。 心思浮动,复杂与矛塞感层层交织,心口也仿佛越来越紧。 再见贵公子眸光依旧无所动容,清俊如华的面上也平静冷然,风宁头皮有些发麻,抑制不住的垂头下来,然而他却突然清冷如常的出了声,“既是惜命,便该凡事自私,顾及旁人性命作何。既是想救人,也该凭你的本事去完成,一味的求助于人,只会让人……” 话刚到这儿,他嗓音突然顿住。 风宁抬头望他,他平静的迎上她的目光,道了后话,“只会让人,轻贱你。” 他与青颂一样,都主张无情,主张自私,可是他与青颂皆不如她这般处处受制! 她也想凭自己的本事救丸子,她也想去自己采药草,可他们连采药的时间都不给她,她现在甚至连这别院都出不去,又谈何救丸子。 她强行按捺心绪,沉默了片刻,继续磕头,“风宁不求公子差人去救丸子,风宁只求公子能再给风宁一个时辰,让风宁出去采药救丸子。” 这话一出,贵公子并未回话,气氛长久沉默。 风宁继续重重的磕头,额头早已磕得麻木,地面也沾了几许血渍,待脑袋磕得逐渐昏沉时,贵公子终于出了声,“许你一个时辰,但不可晚归分毫。” 风宁骤然抬头,有些不置信的望他,他已是微微垂了头,修长的手指搭上了琴弦,犹如无事发生般再度款款抚琴。 这个人,风华绝代,气质逼人,无限的清风儒雅,却是荣辱不惊,岿然如山水,纵是应她之求,也仿佛是心情微好且随意开口的一个赏赐,一个不疼不痒,随随便便的赏赐。 风宁看不懂他,更看不透他,但唯一能确定的一点,便是这人太过深沉,太过摄人。 所有心思积攒在心底,风宁不敢表露,默默的磕头言谢,随即起身小跑离开。 按照原路返回,寻至大门,那大门紧密,无人防守,风宁推门而出,正要小跑,道路尽头却迎来一辆马车。 驾车之人依旧一身黑衣,见她便道:“姑娘,公子已备好马车,请上车。” 风宁怔愣,那人继续道:“姑娘,请上车。” 风宁这才回神,提着裙角利索上车,待马车朝前一动,她低问,“公子何时吩咐你备车的?” 那贵公子明明是独自一人在林中抚琴,无人伺候,他是何时吩咐这人备马车的? 那人回道,“姑娘离开后,公子便吩咐了。” 风宁沉默片刻,有些了然。 那贵公子即便是独自在林中抚琴,想来也是暗处有人护着的,是以可随时吩咐这些人。 而这别院的大门,她方才能随意出来,并未遭到任何人的阻拦,想必也是因为贵公子授意的吧,如果不然,想必只要她靠近这大门,怕是早已遭到暗手了。 马车一路往前,风宁归心似箭。 待终于回得阿婆与丸子所住的茅草屋,她仅是入屋去见了阿婆一面,随即便急急忙忙的入了丛林采药。 那驾车的黑衣人一路跟随,一言不发,看来是要一路看着她,监视她。 如此说来,那贵公子倒也‘费心’。只是她风宁何德何能,竟得他这般‘看重’,竟然害怕她就此逃跑。 此处丛林并非以前庵堂周围丛林那般茂密原始,草药种类不多,能解丸子高烧的草药也并不多见。 时间只有一个时辰,除去路上费去的时间,如今所剩时间并无太多。 风宁有些着急,不注意就离得远了,待回神过来,才觉自己已是来到了一处崖壁。 放眼观望,蓦地发觉了几株退烧草药。 风宁面上终于绽出几缕喜色,忙小跑过去采药,随即用裙角兜好。 待正要返回,目光不期与一株色泽斑斓的草药相遇,心底骤然一惊,忙定盯细观,才确定那是一株秦艽。 以前便听柳姨说过,秦艽秦艽,活血化瘀之珍品,世间难得,柳姨曾偶然寻得一株,一直保留在庵堂,风宁小时候时,柳姨也曾拿出来给她看过,还曾记得柳姨为她介绍秦艽时,嘴角一直带笑,喜意难掩。 只是,那株难得寻着的秦艽,最终随着庵堂一起葬在了火海,没了,就连柳姨,也一起没了。 心思至此,蓦然发凉,片刻回神后,风宁忙抬足朝那秦艽而去,待手指刚刚握住那株秦艽,脚下却是一滑,整个人都朝崖下跌去。 风宁吓得惊叫,双眼紧闭,手中的秦艽也紧紧握着,本以为此番会摔死,哪料片刻身子就触及了地面,整个人朝下翻滚了好几圈,最后蓦地停住。 风宁仰躺在地,浑身骨头如散架般疼痛,脸上也火辣一片,伸手稍稍一摸,却是见了血,想来是滚下来后,脸被地上枯枝划破所致。 而视线再度微抬,便见那不算太高的崖头上,那一身黑衣的人正立在那里,脸上略有诧异,眼底也难得的浮出半许怜悯。 风宁知晓的,她此际一定是狼狈的,极其狼狈的,狼狈得连那黑衣人的脸色都略有动容了。 抱着草药回得草屋时,阿婆见她浑身狼狈,脸上带伤,吓得急忙要为她包扎,风宁并无时间多留,仅是将草药塞给阿婆,嘱咐阿婆熬水给丸子喝,随即便独独握着一株秦艽与那名黑衣人离开。 马车在别院停了下来,风宁浑身依旧发着疼,待撩开帘子正要下车,便见本是门可罗雀的门外竟是站了两列铠甲兵卫。 那些兵卫的铠甲衣着与寻常城门的士兵全然不同,纷纷脸色清冷肃肃,也全然不像是本地人。 风宁忙转眸朝驾车的黑衣人望去,却见他眉头稍稍一皱,但转瞬便恢复如常。 “姑娘,请下车回院。”黑衣人朝风宁道。 风宁忙点头,低问,“那些兵卫也是公子的人?” 黑衣人不答,只是再度让她下车。 风宁心下生疑,迟疑下了车,待小心翼翼朝别院大门靠近,眼前却突然横来两把森然大刀。 风宁吓了一跳,随即便听左侧一人呵斥,“你是何人?” 这声音极为的毛骨悚然,像要追命一般,风宁僵立在原地,忙扭头朝驾车的黑衣人望去。 黑衣人几步近前,自怀里掏出了一枚令牌,低道:“她乃我家公子身边侍婢。” 两侧兵卫纷纷愕然,那面上之色显然是不可置信,像是听到了震惊或是天方夜谭的话。 他们的目光再度落回风宁身上,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 风宁僵立在原地,心底却是有些了然。如今她满身狼狈,脸上也被划伤,想必这些人定是惊讶那清润儒雅的贵公子身边,怎会有她这样粗俗狼狈的婢女。 “你家公子不是从不收女婢吗?此番怎有女婢了?”左侧之人并未收去大刀,面上之色已然恢复如常,但嗓音仍显愕然诧异。 黑衣人平然回道,“上京人人皆知我家大公子常送我家公子婢女,您怎知我家公子从不收女婢?” 说着,见那左侧兵卫又要言话,黑衣人继续道:“劳烦军爷放行。我家公子正待她服侍,还望军爷莫要为难。” 左侧兵卫欲言又止,但终归未说话,他主动撤了长矛,大手一挥,挡门的其余兵卫们见势忙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风宁心下依旧发紧,故作镇定的往前,待踏入大门后,却见院中正大动干戈,多名衣着铠甲的兵卫在院中各处不停的忙活,又是挖土又是植树植花,就连以前那不远处的小池边,竟也活生生的架起了一只秋千。 这是怎么回事? 谁敢这般兴师动众的在贵公子别院改造,再者,凭那贵公子的性子,怕是怎么都不会在这院中造一只与他气质全然不符的秋千。 空气中也浮动着沉泥气息,微风过来,也再无那纯然风土的芍药花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2章 娇俏女子 比起先前悄无声息的别院,此际的别院,到处都是挖土动工的声响,嘈杂之声也是不绝于耳,虽是一片杂乱,但却比以往增了几分生气。 风宁花了些功夫才寻到膳房,却见膳房独有两人正在忙活着,见风宁进来,二人皆是转眸朝她一望,目光触上她面容的刹那,二人皆一怔,但也仅是眨眼间,二人便垂眸下去,自行做着手里的活儿。 风宁盯了他们几眼,见他们并无理会她的趋势,她按捺神色一番,随即打了一小盆水,开始清洗手中被她捏得有些枯萎的秦艽。 那贵公子双腿有疾,这株秦艽对他的腿是极其有用的,这药草虽不能让他服用后就双腿痊愈,但每日三餐皆服用一碗,没准几月过后,那贵公子便能稍稍起身站立了。 风宁又是洗秦艽,又是架锅烧水,独自在膳房内忙活开来。 草药熬煮不久,苦涩的药气逼人,膳房中那二人终于是再度朝她望来,皱了眉,其中一人道,“膳房重地,岂可熬药?这药味这般浓,若是污了午膳的点心香气,你可担得起责?” 风宁怔了一下,心下错愕,难不成不能在膳房里熬药么? 她默了片刻,低声回道,“风宁对这里不熟,以为膳房便可熬药,所以才这样,并非是有意……” 嗓音未落,那人便打断道:“你要熬药,自己到外面架起炉子熬便可,也没人管你。” 风宁心下无奈,着实无法应他这话。 这秦艽极为特殊,若是一开始就直接到膳房外熬药,倒也没什么,只是此际这秦艽已然煮至沸腾,若是再在外面去重新架了炉子熬煮,火力不够连续,秦艽水沸了又冷,冷了又沸,如此一来,定会大减秦艽药性。 她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思量片刻,低声如实的回道,“二位有所不知,风宁此际熬的是秦艽,对公子腿脚极为有益,只是这秦艽也极为特别,熬制时需一气呵成,不可断续沸煮,若是风宁重新在外架起炉子熬煮,这株秦艽便废了。” 那二人神色微动,两人对视一番,其中一人也叹了口气,低道:“也并非是我们想为难你,公子的药,历来是在药膳房内由专人熬制,你若是要给自己熬药,大可在膳房外架炉熬,但公子的药,即便你在这膳房熬好,公子也不会喝。” 风宁神色微急,“为何?难道膳房熬出的药,公子便不喝了?” 如此,她为了这株秦艽摔得这么狼狈,连脸都被划破,岂不是白费心思了? “除了这别院药膳房中熬出的药,其他人熬制的药,公子,历来不喝。”那人再度出声,这话一落未待风宁反应,已是再度催促风宁出去。 风宁自是知晓那贵公子警惕性极高,对所有人都防备着的,但却不知为何,她心底就一直莫名的笃定她亲手熬制的药,他一定会喝的,只要她在他面前亲自喝上一口给他看,他就一定会喝的。 “这药一会儿便好了,熬好之后,风宁便会立刻出去,并不会让药味沾染你们做的点心。”说着,见那二人又要言话,风宁嗓音增了半许祈求,“只需一会儿便行了,求你们了,风宁熬制这药,也是为了公子,想必你们也是想公子腿脚好起来的。” 风宁再度搬出了那贵公子,将话说到了这层面上,那二人眉头再度皱了皱,终归是未再说话了,仅是找了几只大碗将那几盘做出来的点心全部盖住了。 见状,风宁也放下心来,安心熬制。 不多时,秦艽草已是熬好,她找来一只碗倒了些秦艽水,随即端起碗便朝屋外行去。 别院各处的人依旧在忙活,风宁不过是在膳房内呆了半个时辰,此番出来,便见那本是一片平坦的草地上竟是多了石凳石桌,一侧还摆了诸多开得正盛的牡丹。 那贵公子,不会喜欢牡丹的。她心底莫名的升起这种感觉。 只觉牡丹太过雍容华贵,与那倾绝荣雅的贵公子是不配的。 风宁按捺心思的一路往前,此际不知那贵公子在哪儿,也未听到半分琴声,想来那贵公子应是未在竹林抚琴了。 她琢磨片刻,决定寻回贵公子的水上住处,将这药秦艽水端给他趁热喝下。 小道蜿蜒,入目处处皆是花团锦簇。只奈何目光里除了繁盛花草,还多了些四处忙活的铠甲之兵,倒显得有些杂乱了。 再者,国之兵卫,一身铠甲,本该是在战场上保家护国,而今拿着铁锹到处的挖土动作,着实有些不伦不类。 这别院极大,风宁绕了些路,才终于寻至那贵公子的水上住处前。 此即午时刚过不久,头顶阳光稍感灼热,再放眼于前方那泊碧湖,涟漪微起,湖中特殊的水生华稍稍摇曳,此情此景,倒也怡人。 那蜿蜒的水上长廊前,几名黑衣人如常把守,那几人一动不动,眼见风宁靠近,也不曾朝她观来一眼。 而那青颂,正立在那几名黑衣人之后,一袭黑袍的他,面色依旧冷冽淡漠,见她行来,他目光在她受伤的脸上迅速一扫,而后稍稍往下,凝在了她手中的药碗上。 “你端的是何物?”他出了声,嗓音低缓,却如常的带着凉意。 风宁在他面前驻足,道:“这是秦艽水,对公子腿脚极有好处。” 话只到这儿,风宁便继续抬步往前,也未在意他此际的反应。 这别院里的人,个个都冷漠,这青颂更是几番陷她不利,更何况她今日还威胁了他,也算是与他撕破了脸,想必这人对她已是毫无好感,如此,她也不可在他面前多呆,免得又被他害了。 “公子此际正会客。”片刻,身后再度扬来青颂的嗓音。 风宁停步,略微诧异的转头望他,他淡漠的挪开视线,整个人满身傲冷,又不深不浅的补了句,“你若想死,尽管前去送药。” 风宁对那贵公子的喜好并不深知,也不知此际那贵公子是否真的在会客,只是见得今日这别院突然多了铠甲官兵,倒是觉得这青颂的话应是有几分真确。 只是,他为何会‘好心’的提醒她? 她静立在原地,紧了紧手中的药碗,开始踟蹰,前进不得。 青颂扫她一眼,缓步朝她靠近,风宁一怔,忙要开始抬步后退,他却已是突然驻了足,目光落回了她手中的碗,出了声,“这是你亲自熬的?” 风宁垂眸避开他的视线,“是风宁亲自所采,亲自所熬。” 只是这药,还需那贵公子亲自喝下,若等那贵公子会客完毕,这碗药也是要废了。 青颂神色微动,深黑的瞳孔内浮了半许冷嗤,“若想活命,便端着你的药尽快离去,山野采来的药,岂能入公子口。” 风宁眉头一皱,“山野之药虽比不上千金难得的雪莲人参,但药效也是极好。况且这秦艽不易寻得,乃药之珍品,懂药之人应是都知其名。”风宁据理力争。 这青颂,着实是太过轻践山野药草了。 青颂倒也未将风宁的话听进去,面上的冷嗤之色也未减却半分,他黑瞳挪回风宁的面上扫了几下,薄唇一启,又欲言话,哪知还未出声,突然有道娇脆的轻笑扬来。 “钰哥哥这婢女倒是厉害,既能采药熬药,还能与青颂护卫顶嘴呢。”娇俏的嗓音带着笑意,奈何风宁却从中听出了几分凉薄与戏谑。 待应声回头一望,才见一身雪白的贵公子正坐在轮椅,而推他逐步朝这边靠近的人,竟是一名身材婀娜,面容也极为姣好的女子。 那女子约是双十年华,青丝微挽,发上并无太多装饰,仅有一只金钗,打扮略微清爽,只是她那身淡紫纱衣格外好看,上面还有凤凰绣印,风宁仅是独独的扫了一眼她的衣着打扮,便笃定这女子的身份定是不俗了。 方才还要朝风宁言话的青颂也不说话了,反倒是极为恭敬的朝贵公子方向弯身行了一礼,而后退开了好几步站定。 风宁僵立在原地,有些无措,待那二人靠近,她才卑微恭敬的行了礼。 “初入这别院,锦兮还讶异钰哥哥竟也会收女婢,但今日一瞧,看来这婢女着实有些本事了。”那娇俏女子的目光一直在风宁身上流转,笑道。 贵公子神色依旧不变,情绝风华的面上也未带半分情绪,只是待出声时,他的嗓音明显增了半许不同平常的复杂,“她乃山野之民,曾救我有功,便留了下来。” 女子轻笑,“钰哥哥倒是心善。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钰哥哥仅凭此便收留她,锦兮确实担忧了。钰哥哥许是不知,有些山野之民,稍用钱财便能让她卖命害人呢。” 听得这话,风宁心下逐渐开始发紧。 饶是她再愚钝,此际也是听出来了,这娇俏的女子是在怀疑她。 只是她如何会被这贵公子收为婢女,这贵公子心里一清二楚,若非他处处设计她,逼迫她,她风宁怕是早已北上,找到师太临终前说的那名男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3章 遭人为难 风宁拘谨的立在原地,手中的药碗端得越发的紧。 那娇俏女子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越发的尖锐,亦如一把把利刃,活生生的想将她的血肉一层层的剜却。 莫名的,心底浮现三字:眼中钉。她竟是发觉,这女子这般盯她,竟像是在盯眼中钉。 正紧张,那娇俏的女子已是绕过了贵公子,缓步行至了她的面前。 风宁低头,避开她的视线。 她娇柔缓道:“你唤作何名?” 风宁未料她会这般问,怔了一下,随即恭敬回道,“回姑娘,我名为风宁。” “我?”那娇俏女子眉头稍稍一挑,但转瞬却是笑得越发灿然,若仅是随意一观,倒觉她这副模样着实娇俏灵活得紧,犹如不谙世事似的纯然,然而风宁稍稍抬眸,却是看清了她眸底卷起的讽意。 这个女子,恐是不好应付。 风宁如是想着,正担忧,那女子再度出声,“你乃钰哥哥的婢女,却连基本礼数都无呢。” 说着,轻笑一声,“想来也是乡野之民,无人教你规矩,是以失礼,倒也情有可原。只是你既然已是钰哥哥婢女,那婢女该有的规矩,你也该习得,亦如,你在本…姑娘与钰哥哥面前自称时,好歹也该称个‘奴婢’,而不是‘我’来‘我’去呢。” 一闻这话,风宁顿时了然。 这女子是在找她麻烦了,只因她方才回她话时说了个‘我’。 她神色变了几变,默了片刻,将头垂得更低,卑微恭敬道:“奴婢知晓了,日后定当谨记。” 娇俏女子面上也无半分满意之色,娇红的薄唇一启,挪开了话题,“你曾救过钰哥哥,是以他才留你下来的?” 风宁心底顿时被复杂之感填满。 方才那贵公子便已然开口言明她是因为救了他,才被他留在身边为婢。而这女子倒好,浑然未将贵公子的话放在耳里,竟是再度亲自问她风宁,这岂不是变相的不听贵公子之言,不给他面子么。 如此,这女子敢这么做,若非她身份极其高贵,高贵得连贵公子都不敢冒犯,那便是她对贵公子极其重要,亦或是,这贵公子极其的宠她,容她。 心思至此,更觉在这女子面前,她必须得谨慎小心。 有时候,女子心思会比男子心思还要狠,就像以前庵堂里的那些尼姑一样,即便是吃斋念佛,脱离红尘,竟也会想尽办法的欺她恶她。 “回姑娘,奴婢的确是曾救过公子,是以被公子好心收留。”风宁恭敬的出了声。 方才那贵公子既是这样说了,那她自然得配合他的话。即便她被困于此是因这贵公子全全设计与逼迫,但却全然不敢言明实情。 那娇俏女子缓然的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原来当真如此。你当时救下钰哥哥后,是主动要求留在他身边为婢的?” 岂会是主动要留下的! 风宁心下微动,转眸朝贵公子望去,却方巧迎上他深黑平寂的眼,那双眼里依旧太过深沉,仿佛要将她心神卷入,困她于无形。 “公主问话,如实回答。”贵公子清风朗然般出了声。 然而风宁却是被他这话震在当场,连带腿脚都有些发僵发麻。 公,公主?这贵公子竟然称呼这娇俏的女子为公主?! 难道这女子,便是戏本里言道的一国皇帝的女儿,天之骄女,国之公主? 她风宁一身卑微,自小在避世的庵堂长大,后跟随琅邪为乞,也从不曾接触过显赫人物,而今倒是见上了国之公主,且被她如眼中钉般盯着,这感觉,着实是太过慎人。 “钰哥哥作何提锦兮身份,你看看,你这婢女都被你吓呆了,还怎么问话。”娇俏女子朝贵公子瞪了一眼,虽是表面带着几许不赞,但那目光却是暗含秋意,波光淋漓,显然是情人般打情骂俏般的姿态。 “这婢女的确胆小,你多问几次,她便答了。”贵公子不轻不重的出了声。 娇俏女子一怔,脸色顿时触不及防的变了。 她全然未料到,这神仙俊朗般的男子竟是未如以往那般帮她,护她,此际更是为了一介粗鄙不堪的乡下婢女,而让她屈尊降贵的多问这婢女几次。 她脸上娇俏的笑容骤然消失得淋漓尽致,落在贵公子面上的目光也增了几许震撼与不可置信。 周遭气氛顿时沉了下来。 风宁额头都快冒冷汗了,这贵公子哪里是在帮她!这女子是公主啊,岂能屈尊降贵的多问她几次,再看这公主骤变的表情,风宁已是知晓今日她必定不会好过了。 “回公主的话,奴婢自小便是孤儿,前不久奴婢救得公子后,奴婢本是别无去处,就求公子收留,公子心善,便应了奴婢的请求。”风宁低低的出了声,面容低垂,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也好避开这显赫人物,避开这些令她毫不踏实的是是非非。 奈何这话一出,那娇俏的女子并未消气,一双积攒着怒意的眼睛就这么直直的朝她望来,似要将她剥皮抽骨。 风宁有些吓着了,这公主许是要将怒气撒在她头上了。 果不其然,仅是片刻,那娇俏女子道,“好个乡野贱民,你是瞧着钰哥哥良善,便趁机想留在他身边伺候,想狐媚他是吗?” 狐媚? 风宁想过会被责骂甚至是被挨打,但她却万万没想到这公主竟然会说她想狐媚那贵公子。 先不说她风宁自小在庵堂长大,从不沾染情爱,更何况她年纪也尚小,也从未想过这方面的事,再者,她与这贵公子并不熟,且这贵公子心性极冷,心狠心黑,她无论如何都是不会狐媚他,更不会喜欢他! 风宁眼眶都有些红了,是震惊,更是委屈,但见面前这公主的眼中积着怒气,她全然不敢还嘴,仅是蓦地朝她跪了下来,道:“公主误会了,即便是给奴婢千万胆子,奴婢也不敢狐媚公子。” 说着,思绪翻转片刻,极其认真的朝面前女子磕下头,“公子能收留奴婢,奴婢极为感激,只是奴婢的确出身乡野,不懂规矩,待伺候公子几日后,的确觉得自己笨手笨脚,无法伺候好公子,若是可以,奴婢现在自求离去,也好不给公子添麻烦,望公子与公主成全。” 人命在这贵公子与这皇家公主面前,皆是微乎其微的,而今她被逼迫到这种地步,今日无论怎样都不易脱身,还不如借助这皇家公主之力,顺势言道离开的事。 若是这公主同意了,想必那贵公子即便不愿,也是不会阻拦的。 心思至此,便升腾了几许希望。 风宁不敢抬头观望面前女子的神色,只是一个劲儿的重重磕头,甚至连额头逐渐开始发痛,再到剧痛,她都未停下来。 “钰哥哥,这婢子倒也有自知之明,既是她自请离去,钰哥哥不妨就顺了她的意,让她离开吧!如此她自愿离开,也非钰哥哥不愿报她救命之恩,也全了她的意,你说呢?”这时,娇俏女子出了声,方才还积云攒怒的嗓音此际已是变得有些柔和。 风宁没料到这皇家公主会这么容易的帮她说话。 她心底错愕了一下,连带磕头的动作也稍有停滞,却也仅是片刻,心头开始猛跳,等待着那贵公子回话。 周遭气氛莫名的凝结了几许,有些冷,甚至压抑。 那贵公子并未言话,整个人云淡风轻的坐着,闲暇随意,却让人完全摸不透他的心境。 “钰哥哥?”最先等不住的,是这位皇家公主,她面色微变,尽量保持贵家风范的轻唤。 那一身雪白的人终于是转眸朝她望来,微微一笑,清雅卓绝的面上顿时像是盛开了一朵清净雪莲,只可远观,却不可亵玩。 “臣之婢女,不劳公主费心。”终于,他平缓无波的出了声。 娇俏女子再度一怔,随即皱了眉,目光开始有些摇曳不稳,“钰哥哥对锦兮竟是这般见外了?锦兮想让你逐了这个婢女也不可了?” 说着,眼眶骤然一红,“你何时在我面前称过臣,不过是一月一别,你就这样疏远我了?钰哥哥,我做错了什么,竟让你这般对我?” 美人一哭,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又特别是像这公主这样的美人哭泣,更显怜意。 只是这番局面,并非风宁愿意看到的,她不过是想趁此离开罢了,却不料她能引起事端,却从来不是主角。 这主角便是这贵公子与这皇家公主了,她们要追究的,怕是他们二人之间的是是非非,爱恨情仇了。 这皇家公主今日有意为难她,不过是因为她太爱这贵公子,不愿任何女子接近他吧,只是,这所谓的爱,又是什么呢? 风宁有些迷茫。 以前琅邪还在时,她也曾被他拎出去看过大戏,以前那员外之女趁夜来找他,琅邪也曾将她当成过挡箭牌,惹那员外之女死心,只是即便如此,她却从来不曾知晓‘爱’究竟是何物,但是却能明白,这所谓的‘爱’,能让人丧失理智,让人心痛落泪,让人,担忧嫉妒。 如此,她风宁以后若能活着,若能找到师太让他找的人,若能为柳姨她们报得血仇,这最后的最后,她定会寻个隐世之地,吃斋念佛,过完一生便足矣了,而那些男女之情,她是无论如何都是不敢去碰,也不会去碰的。 沉默片刻,风宁按捺心神,抬头朝贵公子望去。 此际,他目光正落在那哭泣的皇家公主身上,历来平静深沉的眸底卷起了半许的波动。 冷心冷情如他,竟也会为一个女子动容? 风宁怔了一下,正不可置信,他的目光却突然朝她落来,直直迎上了她的眼睛。 风宁措手不及的慌了一下,忙垂眸避开他的视线,便闻他出了声,“你当真是自愿离开?” 风宁一时有些猜不透他这话的真实含义,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待僵了片刻,才硬着头皮道,“奴婢笨手笨脚,怕伺候不好公子,是以想自愿离去,不给公子添麻烦。” 嗓音一落,认真磕头。 “你要自愿离去,我自是应允。只可惜,你有害我之意,我岂能随意放过你?” 清冷平寂的一句话,字字都令人心底发怵,待听完过后,风宁顿如冷水泼顶,全身冰凉。 什么是她要害他?她何时生过这等心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4章 绝境凿洞 风宁满腹震惊,蓦地抬头望他。 他目光冰凉,随即薄唇一启,冷冽的嗓音平缓而出,“秦艽,有舒筋活络奇效,却也自带奇毒,杀人无形。一般用秦艽者,是毒入膏肓的腿疾之人,以图以毒攻毒,若运气好,便是毒素与腿疾皆能治好,若运气不好,便命丧黄泉。而我,仅是徒有腿疾,一旦擅用此药,定性命不保。” 他难得说出这么多的话,解释得这般透彻,然而这话一出,却令风宁浑身蓦地一抖,手中的药碗也未端稳,骤然摔落。 刹那,瓷碗四碎,她费尽心思熬出的秦艽水溅了一地。 柳姨没告诉过她这些! 柳姨只是告诉她秦艽对舒筋活络有奇效,但却从未提及秦艽只可以毒攻毒,不可随意使用。 究竟,是柳姨对秦艽的药理未说完整,还是这贵公子,在欲加她罪,想刻意的罚她,害她,亦或是,他改变主意了,不想让她留在他身边伺候,而是想,真正的杀她了? 风宁心头越发的猛跳,她惊愕无措的望着他,“公子,风宁自小识药,但对这秦艽并不多见,风宁能知它对舒筋活络有奇效,也是听长辈提及的。风宁今日采了此药想让公子服用,也仅仅是想治公子的腿疾,风宁发誓,风宁绝无害公子之心,望公子明察。” 她字字说得极为认真,然而嗓音却因为震惊与慌张而颤抖不已。 贵公子面色并无丝毫变化,反倒是那一身荣华的皇家公主顿时止了哭泣,一双略微哭红的双眼猛的瞪向她,呵道,“大胆婢子,竟想蛇蝎害人!” 风宁越发颤抖,忙要回话,却见那公主一掌挥来。 左脸刹那剧痛,犹如皮开肉绽般的痛,这哪里是一国公主该有的娇柔力道,这公主打人,明明是比以前那些经常挑水砍柴的尼姑们打得还痛。 风宁嘴角被打歪,鼻子血流不止,跪地的身子摇摇欲坠。 奈何那公主并未消气,再度抬手而来。 风宁心口凉然一片,这公主再一巴掌下来,保不住她今天就会被她打死在这里。 她心底狂跳,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是身子一偏,险险避开她的手。 “竟敢躲!”公主打了个空,越发恼怒,“本公主今日定要打死你这贱婢。” 事已至此,风宁心底了然,无论是她躲与不躲,今日都难逃一死。 所谓悲极生怒,心底莫名的积攒起浓烈的怒意,她悲愤的朝那一身平寂的贵公子瞪了一眼,随即蓦地起身一闪,再度避开了那公主踢开一脚。 今日种种,皆因那贵公子所起,若非他那一席话,她岂会落得如此境地。 再者,无论如何,今日都是一死,与其被这公主打死,还不如自己搏抗一下,到时候即便是死,也不至于死得太没骨气。 心思如此,风宁拼命的躲闪,那公主两番扑空,更显恼怒,当即自袖中抽了一把凤纹匕首,猛的朝风宁刺来。 这公主是当真想杀了她的! 风宁神色紧绷,余光扫了一眼后方站定着的青颂,又瞬时瞥了一下前方坐在轮椅上的贵公子,此时此际,向后退,定遭青颂阻拦,向前行,又会被贵公子阻拦,风宁不知该如何躲闪,动作也稍显迟疑,然后就在这刹那,那公主手中的匕首已是割了她左腹的皮肉,猛的要朝里扎去。 疼痛骤然袭来,风宁本能的想要躲,哪知还未及行动,一股突来的力道瞬间将她整个身子一推,霎时,那把明晃晃的匕首瞬间远离,风宁整个身子也蓦地腾空而起,落入了栏外的碧湖。 “哗”的一声,人落水扬,风宁瞬间沉入水里,连喝了几口水。 待在湖中胡乱挣扎着稍稍露出头,便闻水上廊上的贵公子平静无波的道:“亲自动手杀一名卑贱婢女,倒会脏了公主手。臣之婢女,由臣来处罚便可。” “钰哥哥身子本就不好,怎能擅动内力!”娇俏女子一惊,也顾不上水中挣扎的风宁了,当即在贵公子面前蹲下,忧心忡忡的问:“钰哥哥,此际可有哪里不适?” 贵公子淡然摇头,“公主过虑了,臣之身子并无大碍。” “钰哥哥怎还要这样疏离锦兮?你可是还在怪我?” “以前之事,并非公主之过。”贵公子嗓音依旧平缓,但却极为难得的增了几分悠远。 “既是如此,那你为何要与我这般生分?你以前从不会唤我公主的,你可是因为我隔了一月后才来见你?” 说着,嗓音增了几分悲戚,“我前些日子被母后困于宫中,加之皇兄的太子之位易主,我根本就无法出宫的,待后来好不容易寻了机会出来,却闻得你早已不在府中,而是来这穷僻之地养病。我一路舟车劳顿过来,甚至不惜让御林军不做休息便改造这别院,也尽是为了你。我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得你一声‘公主’?得你一句疏离?” 这话一出,贵公子并未言话,整个人默然坐于轮椅上,纵是面容清绝风华,但身子骨却是瘦削得很。 二人就这么对峙沉默,徒留风宁在湖中垂死挣扎。 不多时,风宁的头终于是沉入了湖里,这时,那贵公子的目光随意平寂的朝青颂扫了一眼。 青颂神色微变,突然朝前方女子恭敬的出了声,“公主,公子身子不适,不可多吹冷风。” 娇俏女子怔了一下,纵是满腹委屈与质问,但见那轮椅上满身风华的男子面上并无太多血色,她眉头一皱,眼中浮出几许心疼,随即道:“锦兮虽不知钰哥哥为何会疏离锦兮,但锦兮知晓,钰哥哥对锦兮,定是有情有义之人。” 说着,开始推着他的轮椅往回行,“外面风大,有什么话,我们回屋续说。” 眼见二人入了屋,青颂转眸朝湖中望去,见风宁已是整个身子都沉入了湖,他脸色变了半许,随即跃身而下,脚尖如蜻蜓点水般在水面碰了一下,随即健壮有力的长臂一伸,瞬间将没入水中的风宁拉了起来。 周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霉味丛生。 不远处,似有老鼠在吱吱叫唤,又似有什么在地上滑动的声响。 风宁醒过来时,所见所闻便是这些。 此处僻静,甚至还有霉味,风宁不由想起前些日子住过的牢房,再转眸瞧了瞧漆黑的四周,甚至觉得,这个地方比以前住过的牢房还要渗人几分。 左腹的疼痛将她拉回了神,她伸手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并未干透,想来她是不久前才被扔到这地方的。 竟然,竟然在那种情况下都没死呢,也不知是福气,还是祸患,只是无论如何,风宁此际并未有活着的狂喜,有的,只是一种深入骨髓般的无力。 遥望四面的黑暗,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其实死,也莫不是一种真正的解脱,只因活着,实在太累太累。 她稍稍翻了翻身,仰躺在地,随后全然不想动了,就这么静静的躺着。 不多时,远处隐隐有脚步声扬来,风宁稍稍侧目睁眼,便见有道略微昏黄的光影在朝这边移动。 待脚步声近了,光影将四周映照开来,风宁稍稍凝神一观,才见来人正是青颂。 “起来,吃饭。”短短几字,依旧凉薄无温。 风宁躺在地上不应话,也不动。 那人默了片刻,将碗盘隔着木栏放了进来,随即足下微动,似要转身离开。 风宁突然出了声,“是你救了我?” 青颂驻足,转眸望她。 他那居高临下的目光落在风宁身上,让她觉得此际的她就像是一只低贱狼狈的牲畜,供他随意的,肆意的,观望。 “是公子并非要你死。”青颂低沉出声。 风宁如同听了天大的笑话,即便面上早已僵硬无感,但她此际仍是极为配合心境的努力扯了扯唇角。 “你这般为他说话,是想让风宁感谢他的不杀之恩?”说着,自嘲叹息,“你何必替他说好话,难不成我还有本事去找他报仇?事已至此,我也认命了,我这条命,你们要拿去,便拿去吧!” 说完,闭上了眼。 “公子若要杀你,定一掌震碎你内脏,岂是只将你震入湖中?再者,若非公子出手震你,你早被锦兮公主捅死。”青颂也极为难得的说了这么长的话,冷沉的嗓音在这寂寂的氛围里游漫开来。 这么说来,她还得感谢那贵公子,感谢他当时恰到好处的震了她一掌,从而让她避开了锦兮公主的匕首? 风宁唇瓣上的嘲讽越发的深了几许。 她发觉她的心性越来越变了,以前在庵堂里,纵是被那些尼姑们肆意欺负,她也总是卑微瑟缩,从不会嘲讽和恼怒,而今,她却是能冷讽,甚至敢将这条命都放弃了。 一想到这儿,心口骤然凉寒了一下,全身都开始紧绷。 她竟然,竟然想放弃这条命了! “夜膳已放下,随你吃与不吃。这几日,你便先在这里呆着,待锦兮公主走了,便放你出来。生死有命,你若生无可恋,若是想死了,我与公子,也不会拦着,只是这样,你倒是当真随了锦兮公主的意了。”青颂目光在风宁身上再度流转了片刻,随即低沉出声。 待嗓音一落,他也不再耽搁,转身要走。 风宁思绪反转片刻,再度出了声,“可否将油灯留下?” 青颂驻足,略微压抑的朝她望来。 风宁不说话了,仰躺在地一动不动,本以为青颂那种冷心冷性之人并不会理会她,哪知片刻过后,他竟是踏步过来,在风宁微愕的目光里将那油灯也一并放了下来。 今日的晚膳,极为简单,两个馒头,一碗清粥。 风宁吃得极慢,却是将晚膳全数吃下了。随即,她再度躺了下来,昏昏沉沉的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宁是被周遭嘈杂的声音吵醒,待醒来细细一听,确定是老鼠哄打的声音。 是老鼠在打架。 风宁也未理会。 然而过了片刻,老鼠竟像是越来越多,声音也越发的嘈杂,风宁惊了一下,刹那,心底有一个念头骤然浮现。 她顾不上虚弱的身子,蓦地从地上坐了起来,随即拿了油灯循声查看,果然见得一大群老鼠在打架。 许是受了光影影响,老鼠顿时纷纷钻进了那若大的洞口。 风宁怔了一下,目光在那若大的洞口凝了凝,心口蓦地一跳,随即爬回去摔碎了青颂送夜膳的碗盘,拿着碎瓷片便开始就着那若大的老鼠洞凿洞。 是的,她想凿洞,也许凿通这面墙,她就能出去了。 这无疑是绝望中的孤注一掷,与其坐在这里等死,还不如放手一搏,即便希望渺茫,但还是说付不了自己去放弃,万一,万一这道墙体的后面,便是院外了呢。 因着身子虚弱,风宁凿得极慢,期间,有人送膳过来,只要远远听着脚步声,风宁就会急快的用周围发霉的干草掩盖住洞口。 奇怪的是,自打青颂第一次给她送膳过后,从第二次开始,送膳的都是她并未见过的黑衣人了。 风宁也未多想,只是逼着自己将每次送来的膳食吃完,这样才有力气不停的凿洞。 这堵墙并不厚,这地方的土质也并不硬实,只是风宁腹部带伤,加之身子虚弱,是以才凿得慢。 待终于凿通这墙体时,仿佛已经过了好几日。 风宁心下止不住的狂喜,连手中的碎瓷片都来不及扔,当即探身要从这凿好的洞爬出去,哪知刚刚撑出半个头,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平寂悠远的嗓音,“这般拼力,是要凿洞赏夜?” 风宁浑身顿如凉水泼顶,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5章 月下夜谈 月朗星稀,皎然清 辉落下,将周遭映得通明。 方才只 顾着钻洞逃跑,却是浑然未注意此际正是月明,夜色正好。 风宁僵 在原地,心头猛跳,全然无半分心思赏夜。 方才那道自头顶扬来的嗓音,平寂悠远,不带分毫感情,有的,仅是无数的凉意与渗人。 这嗓音她极其熟悉,似是已入骨髓。 片刻,身子抑制不住的开始发抖,风宁稍稍抬头一望,瞳孔骤然一缩,浑身也颤得更甚。 果然,果然是那贵公子。 “暗牢滋味如何?”平稳随意的一句话,再度打破周遭僵硬发紧的气氛。 滋味如何?能如何? 风宁从未想到精明贵胄的他竟也会这般的明知故问。 然而,想必只要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哪怕疯了痴了,也不会觉得暗牢的日子好过。 风宁有些不知该怎么回话,此际逃跑被抓个正着,事实面前,即便是解释,也会显得极为的苍白无力。 她再度沉默了下来,许久,她低垂着头,硬着头皮的出了声,“公子无须再刻意的问其它了,要杀要剐,便动手吧。” 嗓音一落,浑身如抽尽力道一般,风宁瘫软在洞内,只留半个头出来,面如死灰的待这贵公子动手。 “看来这暗牢的日子是不如你意了,竟让你想逃了。”贵公子再度出了声,嗓音清清淡淡,令人听不出半分情绪。 风宁默了片刻,低道:“暗牢不见天日,指不准哪天便被杀了,成日惶惶的苟且偷生,岂能好过?身于绝境,风宁也只想奋而一搏,如今既是被抓正着,你要如何处置风宁,自便就是。” “你这是在求死?”贵公子再度出声,平寂的嗓音里倒是极为难得的增了半分挑高。 风宁沉默不言,待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抬头,视线凝上了他那双深黑无底的眼,“难道,风宁若是想求生,公子便会给风宁这个机会?” 她的语气破天荒的带了几许冷嘲。 若非万不得已,她怎会求死,如今情形已是绝境,她没办法逃走,更没办法相信这冷心冷情的人会放过她。 “不过是在暗牢中住了几日,便心灰求死,你这等无骨气之人,死了倒也不可惜。”他清冷如常的出了声,平寂的嗓音依旧不带半分情绪,然而却让风宁满身冰凉,一道道憋屈与耻辱感自骨髓中霎时漫了出来。 她这条命,对这人来说并无价值,然而对她来说,却是弥足珍贵。 她肩负庵堂几十人的血仇,如今大仇未报,心愿未了,若是就这么死了,怎会不可惜! 刹那,心绪浮动太大,情绪上涌,连带眼角都有些怒红。 她难得生气的,只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太多,早已将她在庵堂里自小养成的好脾气与卑微的性子都磨灭了。 若是眼神能够杀人,她真的想用眼神杀了面前这个人的,即便是从来信仰神佛,心底从未想过要杀生,但此时此际,她是真想杀了面前这个心黑的人的。 “公子出身富贵,奴役成群,并不知我们这些乡野之人的贫苦。公子也不是风宁,从未经历过风宁长大的环境,便也无权评论风宁此番求死之为。但若论起可惜与不可惜,风宁这条命若是就此丧去,不止是可惜,且是抱憾而终! ” 说着,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全然不怕死般的迎上他深黑的目光,“风宁今日未能逃走,是风宁本事不够,你若要杀,尽管杀,但风宁即便是死了,也会念着公子,求得公子今生今世,永不安生。” 她这话无疑是在诅咒面前这风华的男子。 她也并非蛇蝎之人,只是性命被他收走,终归是要恨他的。 这话一出,月色皎然,周遭迎面而来的风却更显凉寒刺骨。 那清雅卓绝的男子,墨眉稍稍一挑,修长的手指随意理了理宽大奢华的袖口,随即,清冷平寂的目光再度朝她落来,黑瞳无底,仿佛要将她一层层的剥开看透。 “放肆!”一道冷斥蓦地扬来,如平地一声雷,震了周遭死寂压抑的气氛。 那本是立在贵公子身后的青颂,长剑一展,锋利的剑尖顿时抵在了风宁脖子。 “公子,此贱婢言语不敬,可要当场处死?”青颂手下的剑稍稍用了力,风宁皮肉被割破,鲜血溢在森白的剑上,顿显惨然。 贵公子并未立即回话,清冷的目光依旧凝着风宁。 风宁唇瓣勾了半抹嘲讽,闭了眼。 这时,贵公子平缓清冷的出了声,“前院宾客太多,青颂,你亲自去看着,莫要出差错。” 青颂眸色微动,目光朝风宁扫了一眼,随即道:“公子,那此人……?” “此人对我不敬,纵要处死,也该由我亲自动手。” 青颂怔了一下,面色再度变了几变,随即敛神收剑,恭敬告退。 一时,气氛再度沉寂下来。 风宁脖子上的伤口不深,待仍是在溢血。 她也不曾理会,也未睁眼,浑身瘫软不动。 她在等,等这人亲手杀她。大抵是心灰意冷,是以死亡当头,竟也会这般从容坦然。 许久,头顶并无声响扬来,无声无息,徒留风声隐隐。 风宁终于是睁开了眸,望向了那一身风华的人。 他的目光不知何时已是未停留在她的身上,而是目光微抬,落在了头顶明月,整个人清清静静,却莫名的透出几分难以言道的孤独。 “既是睁了眼,便好生赏赏月。”突然间,他出了声。 风宁怔了一下,目光微微一颤,心下增了半分复杂。 不得不说,这人好生厉害,仿佛脑门上都长了眼睛,竟是知晓她睁了眼,在看他。 风宁未回话,低垂着眸,有些不知他意图。 片刻,他再度随意平寂的出了声,“可喜欢明月?” 说着,他转眸朝她望来。 风宁挪开视线,微微抬眸,也瞅了一眼天上皎然的明月,仍是不回话。 她自是喜欢明月的,以前在庵堂被罚跪,夜色深沉,唯独明月相伴,怎能不喜。 “有些美好之物,只可远观,若是细瞧,却千疮百孔,亦如,这明月,明明如月,清辉皎然,但里面仍是黑块丛生,并非纯然。”他嗓音悠远,若非视线正凝在风宁面上,风宁倒是会以为他并非是在和她说话,而是在自言自语。 此时此际,她着实有些猜不透这人心思,难不成这人并不想直接要了她性命,而是要与她闲聊一番,再要她命? 不知为何,死亡面前,竟也未再惶然。 风宁抬手掠了掠脸侧的乱发,沉默半许,终归是应了话,“公子这话虽有道理,但即便如此,风宁仍是喜欢明月。” 说着,见他悠远平静的目光略有微异,风宁解释道:“明月虽有瑕疵,但却从不害人。” “仅是如此,你便喜欢?” 风宁努力的勾了勾唇,嘴角溢出几分冷讽。 “凭此难道不够吗?”说着,迎上他的眼,坦然道,“还是那话,公子并非风宁,若是公子知晓风宁以前遭遇,便也会觉得一个人若是本无害人之心,那便是善人,便会遭人喜欢的。” “这世间之人,远没你想象中的简单。仅凭一个人是否生有害人之心便定其好坏,未免太过草率。” 风宁垂眸,低道:“是否草率,风宁也顾不了那么多。对风宁来说,未对风宁有害意与杀意的人,便是好人。” 夜风突然静了下来,周遭近乎静止。 自打与这贵公子认识以来,今夜无疑是与他说话最多的一次。 不得不说,他今夜竟是难得的有点反常。 “依你之见,我,是好是坏?”正待风宁沉默,他再度出了声。 风宁被他这话惊得不浅,虽震惊诧异他会这般问,但转瞬已是平静下来。 也许,人之将死,这人才愿意与她多说几句。想来,这人身边危机四伏,连用膳饮药都得谨慎防备,这人,倒也是可怜之人,想必他连夜里睡觉都不会松懈安生吧。 风宁有些跑神,并未立即回话,他也不曾催促,端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 许久,风宁回神,出了声,“在风宁眼里,公子虽有权有势,但,冷血无情。” 她实事求是的回了话,并未有半分的讨好与委婉。 他并未有太多反应,然而,薄唇一启,“你倒是不怕死。” 本就注定活不成,都已做足死的准备,怎还会怕。 风宁面色也未变化,仅是垂了眸,“公子此际决定要亲自动手杀了风宁了?” 他清冷的目光静静落在她面上,许久,风宁等得有些倦了,本是麻木的伤口也开始剧烈疼痛了,他终于出了声,“人之初,性本善。我以前的性子,与‘冷血无情’这四字,何止是天壤之别。” 风宁对他这话不置可否,也并不相信。 这人的冷血与冷情仿佛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这冷然慑人的气质,也并非一朝半夕便可养成,像他这样的人,若不是自小都心狠手辣,又岂会有今日这般慑人的冷冽? 风宁心下明然,仅是扫了他几眼,并未回话。 身上伤口越发疼痛,伸手朝脖子一摸,仍在溢血。 头脑逐渐有些发晕,风宁稍稍闭了眸,觉得这样倒也不错,若是血流而亡,也好比被这贵公子隔空震碎心脉而亡要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6章 性命尚在 风声隐隐,周遭无 声无息。 那满身 月华的男子并未再言话,仿佛在微微跑神,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清俊的眉头蹙了起来,面上也增了几许不曾表露的复杂。 风宁仅 是抬眸朝他望了一眼,便无心再观,待继续合上眸子后,思绪略有翻转,她犹豫了片刻,低道:“公子,有错之人是风宁,待公子杀了风宁后,求您放过阿婆与丸子吧。” 说着,嗓音增了几许无力,“阿婆与丸子,都是无辜之人,也是苦命之人,还望公子莫要为难他们。” “你方才还言,若是我杀了你,你便是死了也不会让我好过,如此,我岂会应你之求,放过那二人。”贵公子深黑的目光朝她落来,低沉缓慢的出了声。 对他这话,风宁并无太大的诧异,这人本是冷心冷情,他会这样说,也在她意料之中。 风宁终于是全数放弃了,生死有命,如今什么都不是她能掌握,想必即便是她在他面前磕头求饶,这人也不会放过阿婆与丸子的。 自小到大,她风宁从未做过害人之事,一心向善,奈何,仍是害了阿婆与丸子,只求若有来生,她定为阿婆与丸子做牛做马,以报今生这连累之情。 风宁紧紧的合了眼,浑然不顾脖子上溢出的血,额头也越发的晕厥,连带呼吸都有些上不来了。 浑身也极其难受,不止是伤口的疼痛,还有呼吸不及的窒息感。 风宁也未挣扎,纵是难受不堪,她也是紧咬着唇,手指紧握成拳,就这般静静的等待着死亡。 直至,整个身子骤然无力的瘫软,神智也逐渐消散,那一刻,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心神也从未有过的轻松平和。 师太,阿婆,风宁来见你们了。 月皎洁,星朗稀。 夜色正好,微风卷着凉意,周遭夜虫低鸣,适然闲暇。 贵公子静坐在轮椅,视线悠远,似在想些什么。 许久,他才回神过来,目光朝风宁落来,却见那洞口之处,并未见得风宁的半个头。 他神色微变,袖中百炼一出,那细长的白绫犹如长眼一般直探风宁所在的洞口,随即竟是极为精准的缠住了风宁的腰身,将她整个人从洞口卷了起来。 在暗牢呆了几日,风宁身上的衣裙早已脏腻不堪,浑然瞧不清衣裙该有的颜色,她头发也是凌乱无比,乍然一观,与乞丐无疑。 此际,月色打落,她的面容在月色下显得极其的惨白,脖子溢出的血已是将她的整个脖子染得通红,瞧着倒是骇人狰狞。 借着月色打量,贵公子眉头皱了一下,手中白绫一番,风宁细瘦不堪的身子在半空腾翻了一圈,最后极快的坠在了贵公子腿上。 刹那,风宁脏腻的衣服污了贵公子雪白的白袍,脖子的鲜血竟有一滴洒在贵公子的指尖。 他眉头皱得更甚,清俊的面容越发冷冽。 瞬间,周遭有几道衣袂翻飞之响破空而出,骤然,几名黑衣男子腾空跃出,最后纷纷急快的在贵公子面前跪定,待抬眼见得贵公子腿上那满是脏腻的人,再瞧了一眼已是脸色微变的贵公子,他们眸底顿时卷起骇意,跪着的身子竟是抑制不住的开始颤了几颤。 竟是让那般脏腻的人污了自家公子的衣袍,无论是否是他们之责,凭自家公子的心性,他们定是要遭罪的。 几名黑衣人皆惶恐,心下紧张难耐,随即强忍心神的行礼,“属下参见公子。” 整齐划一的嗓音不带半分拖沓,嗓音一落,其中一人继续道:“属下等出来得迟了,让这婢子污了公子衣袍,求公子责罚。” 这话一出,其余几人皆神色一颤,纷纷垂头。 贵公子目光朝面前几人扫了几眼,清冷无波的嗓音缓慢响起,“将她带下去,好生看着,若是死了,尔等也用不着活了。” 几名黑衣人当即一怔,竟是有些不信自家公子并未追究他们之责。 纵是心底万般惊愕与震撼,但他们情绪倒是掩藏得好,忙恭敬称是,随即纷纷上前扶过自家公子腿上已是毫无知觉的女子,迅速撤离。 头脑昏沉,周身似有无数虫蚁在肆无忌惮是撕咬。 风宁,便是在疼痛中醒来的。 还未睁眼,并听到啧啧两声,随即是一道苍老带笑的嗓音,“这回医治这丫头,老头我倒是得多收你些银子。这可不容易啊,老头我此生救人无数,都不像这个这么棘手呢,所以你也别怪老头我狮子大开口,一百两银子是必须要付的。” “不过是治了些皮外伤,竟开口要一百两银子,莫不是看中我家公子大方,你便趁机讹诈。”一道冷沉且年轻的嗓音扬起。 老头轻哼一声,挑着嗓音道:“老头我爱财,但也不会随意讹人。这丫头可比其他人难救,其他人即便是重伤,但求生欲强,自是易救,这丫头虽仅是些皮外伤,但却生无可恋,本就不愿醒来,老头自是大费心神,收你一百两不为过。” 那年轻嗓音并不愿多做纠缠,只道:“钱财不过是小事。我家公子不缺细银,只要你让她醒来,一百两银子,我们自会付清。” 老头嘻笑起来,“好好好,我就知晓青侍卫与你家公子是不差这点钱的,若是嫌贵,你们也不会再度找上我。” 说着,嗓音一挑,又开始嬉笑,“青侍卫还是如以前那样平易近人呐,对了,老头我这里还有些活血化瘀的伤药,先送你了,若是你家公子哪日再需要老头我,劳烦青侍卫差人备上马车来接,莫要再直接让人将老头我扔在马上就赶来,老头我这把骨头可经不起颠簸了啊!” 青颂道:“药王谷医怪,浑身武艺,竟也怕颠簸?” “啧啧。青侍卫,你这话倒是不对。老头我不过是会些不入流功夫,加之人老体衰,哪能受得起颠簸。”说着,话锋一转,继续道:“另外,这丫头倒是快醒来了,老头我也快离去了,劳烦青侍卫先准备酬金与马车,待这丫头一睁眼,老头我便告辞了。” 青颂并未立即言话,反倒是过了片刻,才道:“这回,倒是得劳烦姜老多留些时辰了。” 老头顿时有些愕然,尖着嗓音道:“青侍卫这是何意?” 青颂默了片刻,嗓音也增了半分无奈与低沉,“两年已过,姜老,也该是去看看公子的腿了。” 老头顿如炸毛一般,嗓音尖细,“这差事可是难,老头我倒是不想去了。你公子的腿啊,两年前我便说过难恢复,如今两年过去,你便是再让老头我诊治,也无用处,老头我可没本事将他的腿治好。” 青颂极为难得的叹了一声,清冷的嗓音也显得格外的无力,“并非是让你将公子的腿治好,而是公子他……” 话刚到这儿,青颂嗓音戛然而止。 仅是片刻,青颂的嗓音再度响起,只是这回,他的嗓音格外的冷冽,脱口的话,也是朝着风宁说的,“既是醒了,便睁眼。” “哎呀呀,还是青侍卫眼神厉害,都发觉这丫头醒了哇。”老头语气带喜,嗓音一落,风宁只觉前方有脚步晃动,仅是片刻,胸口骤然剧痛,似有什么东西锥了进来。 风宁抑制不住的疼呼一声,蓦地睁眼,入目的,却是一个白发苍苍且嬉皮带笑的老者,而他的指尖,正夹着一枚银针,银针的针尖正没入她的心口。 那疼痛着实剧烈,风宁脸色也格外惨白,想说话,却是说不出来。 老头眼珠子转动,目光在她脸上流转,嬉笑问:“丫头哇,你可算是醒了?怎么样,感觉得到心口疼不?” 嗓音一落,见风宁不答,他又道:“哇呀,丫头,你莫不是没知觉了吧?” 这话还未落音,一旁青颂已是快步靠前,“怎么回事?”他问。说着,嗓音顿时一沉,“公子留此女有用,你若是让她知觉全无,别说是一百两诊金,纵是你这颗向上人头也别想保住。” 老头当即吹胡子瞪眼,“你家公子的心性我会不知?少吓唬老头我,除了那位,老头我还从未见过你家公子会紧张一个人。这丫头恐是哪里出了点差错,你出去出去,老头我要继续施针了。” 说完,便起身开始将青颂往门外推。 风宁仰躺着,浑身发疼,但心口的疼痛最为剧烈。 她哪里是没知觉,这些疼痛这般明显,处处都在昭示着她并非身无知觉,反倒是知觉甚好。 她尝试着想抬手拔掉心口的银针,奈何手却是怎么都抬不起来。 片刻,老头已是返回,嘴里道:“啰里啰嗦的,走了才清净。” 说完,他开始伸手将风宁心口的银针一拔,风宁浑身顿时抑制不住的颤了一下,老头弯眼嬉笑的瞧着她,问:“丫头,这下可有好点了?” 银针一拔,心口剧烈的疼痛骤然消失,只留浑身其余的疼痛,倒是不显剧烈。 风宁凝着老者,如实的点了点头。 老头嬉笑道:“如此倒是好。”说着,话锋一转,“丫头啊,你是怎么搭上青颂那些人的,你身上的伤也是青颂那伙人给你弄的啊?” 老头这话太过直白,风宁怔了一下,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老头瞧着她的反应,又道:“你不想说便不说,老头我也是随口问问而已。反正青颂和他主子为人如何,老头我倒是一清二楚。说来啊,谁搭上这对主仆,谁就要倒霉,方才若不是我聪明的扎你一针,让你说不出来话来,可能青颂就将老头我拎到他主子哪儿去了哇。” 初醒,风宁精神不佳,头脑晕沉,对现下发生的一切,仍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见面前老头这嬉笑且皱纹横斜的脸,再指尖弯曲,抠了抠掌心的肉,风宁这才发觉,一切的一切竟是这般的真实。 原来,原来她还是没能死去,还是不曾彻底的解脱。 心下莫名的有些怅惘,竟无半分性命还在的后喜。 风宁逐渐有些跑神,心生疑虑,那贵公子怎会突然变了注意,让这白发苍苍的老者救她? 接下来,她的命运又会如何?想那贵公子,也不会良心发现的饶了她的,如此,他能留她一命,甚至不惜大费周章的让这老者为她医治,这其中,定是有原因的。 只是这原因,又是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7章 疑虑重重【www.akxs6.com】爱看小说网 思绪反转片刻,毫无答案,风宁皱眉,面上展露几许纠结之色。 老头瞧着她的反应,怔了一下,忙道:“丫头,你才刚醒,莫要多想。自己要放宽心,好好的休息便好,免得又有什么想不通的了,心绪低落的晕过去,老头我可没经历再救你一回。” 说着,见风宁抬眸观他,他啧啧两声,又道:“老头我知晓你在青颂主仆身边定是过得不好,但这又什么关系呢,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反正性命还在啊,若是自暴自弃的死了,可就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做不了了喔。我倒是最不喜欢你们这些年轻人动不动就寻死腻活的,你可要知道,好死都不如赖活着呢,活着多好啊!更何况,你还这么年轻,日子还长着呢,这么年轻就求死,可是不划算呢。” 老头啰啰嗦嗦的开始说了一长串,嗓音落下,他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忙道:“老头言尽于此,你自己好生考量一下,反正我看那青颂能让老头我来救你,便也是重视你的。你我萍水相逢,今日之言就当是老头我送你的,但愿你我以后再也莫见了。” 他的语速急快,颇有几分焦急,只是话语内容明显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倒是令风宁有些压抑。 只是未及风宁想明白,老头已是奔至了窗边,随即小心翼翼的伸手推开窗户,瘦削灵活的身子刚要朝窗台上爬,哪知就在此际,窗外乍然出现一抹黑影,老头惊了一下,手下一滑,整个人极其狼狈的跌了回来。 刹那,老头惨呼一声,整个身子四仰八叉的仰躺在地,皱纹横斜的脸皱在了一起,嘴里吆喝,“疼死老头子了。” 风宁神色微动,目光窗外一扫,入目的,正好是青颂那张清冷如常的脸。 这老者方才之举,应是想逃吧……只是在这戒备森严的别院,又怎能逃得掉。 风宁沉默,眼见青颂已是翻窗而入后,她心底也跟着沉了半许,随即合了眸。 这时,青颂冷漠的嗓音极缓的响起,那一字一句,平静无波,却令人心生压抑,有些紧张,又有些窒息。 “姜老诊金都未收,这便是想离开了?”他道。 老者哎哟两声,随即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朝青颂吹胡子瞪眼,却是不答反问:“你突然出现,是想吓死老头我么?” 青颂淡道:“心虚之人,才易被吓着。若是姜老堂堂正正,又岂会被青颂吓住。” 老头两眼一瞪,有些恼怒,“你小子这是什么态度,什么叫心虚?老头我不过是开个窗,你就将老头我吓个半死,事后竟还对老头我这般说话,即便是你家主子,对老头我都得礼让三分。” 老头嗓音极大,语气颇带几分凌人,奈何这话一出,青颂面色并无半许变化,整个人平静无波,倒是惹得他更为生气。 “你小子……”老头正想继续数落,皱纹横斜的面容也攒着怒气。 然而后话未出,已是被青颂打断,“公子的确是敬重姜老,历来对姜老都极为礼遇,但若是公子知晓姜老想独自逃脱,想必公子对姜老,自有意见了。” 老头脸色当即一变,后话彻底噎住,眼珠子心虚的转了好几圈,随即暗暗挣扎了片刻,服了软,“老头我方才不过是想开窗透透气,哪里是想逃跑。” 青颂淡道:“既是如此,便再好不过。”说着,他目光朝榻上的风宁扫了一眼,沉道:“那榻上的婢子,可有好转了?身子可有知觉了?” 老头这回倒是有些不敢言慌了,他转眸瞅了瞅风宁,道:“这丫头醒是醒了,倒也有知觉了,但身子骨虚弱得紧,得好生养半个月。” “那这半个月,便劳姜老多费些心思了。”青颂淡道。 老头怔了一下,目光微变,随即朝青颂凑近两步,道:“我说青侍卫啊,这丫头究竟是何地位?让老头我亲自来医治这丫头,想必这丫头绝不是婢女这么简单吧?” 青颂深黑的目光朝老头落来,“我也只是奉命办事罢了,公子说这丫头目前还不能死,那她便不能死,即便是阎罗索命,我也必得从阎罗手里抢回。” “啧啧。”老头道:“青侍卫倒是好本事,竟敢从阎罗王手里抢人,只是你怎么抢,凭你腰间这把剑?” 老头这话明显有些唏嘘讽刺,青颂似也未听进去,只道:“青颂如何抢,便不牢姜老费心。如今这婢子已是醒来,想来已无性命之忧,如此,便请姜老移足前往主堂,见见我家公子。” 老头猛吸了一口气,朝后退了两步,“这丫头虽醒来,但仍未脱离危险,还需老头我近身照顾,至于你家公子,明后天见也不迟。” 青颂道:“姜老若是不愿见公子,也无妨,想必公子也是愿意亲自来见姜老。” “不敢不敢,岂敢让你家公子亲自来见老头我?” “如此,别院主堂,姜老此番去还是不去呢?” 老头脸色再度变了变,眼睛都快挤在一起了。 青颂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故意挖了坑让他跳。 此番他骑虎难下,倒是必须得去见那人了,只是比起青颂来,那人更比青颂难应付,稍不注意,不止是钱财两空,怕是又得被他逼着办事了。 说白了,这主仆二人就是心黑呐。 老头立在原地,有些无奈着急,却又推脱不得。 青颂淡然将其反应收于眼底,片刻,再度催促,“姜老,若是想好了,便随我去主堂。” “你小子明里暗里的逼老头我,我即便未想好,不是也要被你带去主堂么!”老头朝青颂瞪眼。 青颂清冷的面上终于浮出半分不耐烦,片刻,他低沉出声,“姜老既是心知肚明,便无须再多想了。若让公子在主堂久等,姜老也会不好过。” 话都威胁到了这种程度,老头虽恼怒,但这回却是将怒气忍了下来。 他终于朝青颂点了头,随即跟着他出了屋。 待屋门被合上的刹那,风宁睁了眼,目光朝那紧合的屋门扫了一眼,心下复杂丛生,疑虑万千。 屋子沉寂,透着几许宁然。 墙角,香炉正冒着缕缕青烟,烟味竟有几分苦涩,风宁怔了一下,这香炉燃的不是寻常熏香,竟然是安神药材。 那些安神药材,风宁能辨别得出来,皆是不太寻常的上好之药,只是那些药一般是熬水口服,像这样直接燃烧闻香,倒是显得极为浪费了,而这浪费,竟还是为她。 她不会觉得自己对那贵公子重要,更不会觉得身无长物的自己会让那贵公子特殊以待,她想不通这其中缘由,只是而今性命还在,总不至于自己亲手了断自己,是以只能以静待动,见机行事了。 时辰渐逝,身上的疼痛也明显消停。 无病痛折磨,风宁安然的睡了一觉。 待醒来,屋内光线暗淡,风宁抬眸朝窗外一观,才知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是黄昏。 屋内寂寂,那墙角的香炉也未再冒烟,想来里面药材已是燃尽。 然而,那老者,竟是还未归来。 风宁不知那老者与贵公子之间的渊源,也不想去多加猜测,只是凭那老者欲要逃跑之举,想必老者应是忌惮那贵公子的。 正想着,屋门吱呀一声,那古朴的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光线顺着打开的屋门落了进来,扰了一室的平寂与安然。 风宁目光蓦地朝屋门落去,只见一名瘦削的女子端着碗盘而入。 那女子身材矮小,衣着朴旧,神色竟有几分紧然与慌张。 待行至风宁面前,她面上的慌意更甚,而后蓦地朝风宁跪了下来,将手中的托盘举于头顶,嘴里支吾两句,却全然未能吐出一字。 风宁被这女子的举措惊在当场,却也愕然发觉,这瘦削的女子,竟是哑巴。 风宁望了望她手中托盘内的碗盘,只见她端来了清粥与小菜,还有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风宁心底当即涌出几许复杂,忙朝她道:“这位…这位姑娘,你先起来。” 她自小卑微,历来都是她给别人跪,哪有别人给她跪过的,是以待见这女子方才朝她跪地的举措,她着实吓得不清。 这女子似能听懂她的话,抬眸朝她望来,神色依旧紧张,却也未起身,反倒是将手中的托盘朝前送了送,示意风宁用膳。 不知是否是这女子卑微的姿态与慌张的神色触动了她,风宁心底生出几许同病相怜般的触动,纵是身子依旧无力,但她却是努力的伸出了手,将女子手中的托盘端放在了榻边。 女子神色明显有些松动,犹豫了一番,终归是起了身。 风宁并不饿,是以未曾立即用膳,她的目光一直在这女子身上流转,心下疑虑重重。 这别院内,处处都是冷冽且刻板的黑衣男子,若论起女子来,她也只在这别院内见过那锦兮公主一名女子,而今,这哑巴女子是从何而来的? 风宁思之不通,又无法从这无法言语的女子口中得出什么来。 只是见这女子被她盯得越发的无所适从,她默默的收回了目光,低道:“多谢姑娘了,若是无事,姑娘便先出去吧。” 那女子立在原地,并不动,目光不住的朝风宁榻边的晚膳望来。 风宁心下了然,再度出声,“姑娘放心,晚膳与药,风宁都会吃下的。” 大抵是风宁的话极为的诚恳,那女子半信半疑,立在原地犹豫了一番,终归是转了身,小跑出门,却因为太过紧张,她出去后竟是连门都忘了合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8章 惊骇谈话 风宁怔了怔,目光 朝门外落了半晌,才逐渐回神。 方才那 女子与自己是何其的相像,皆是卑微,瑟缩,紧张,小心翼翼,如此活着,的确是好生辛苦。 心下生 有几率苦涩,前路漫漫,风宁神色有些空洞,有些迷茫。 片刻,屋外再度响起脚步声,伴随着的,还有几许车轮滚地的闷响。 风宁蓦地回神,目光循声一望,最先入目的,是那一身雪白的男子。 在她的印象里,这人似乎一直都着白袍,连带袍子的款式都毫无改变,他的墨发依旧微挽,面容风华如玉,依旧是倾城得不可方物。 然而,风宁此际见他,无疑是如见了鬼怪恶魔一般,本是死寂迷茫的心,竟是骤缩了一下。 她是惧怕这男子的,又怒又怕。怒的是这人生的好看,奈何心如蛇蝎,全然不把旁人性命放于眼底,怕的,却是这人不动声色间,便会突然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令人措手不及,防不胜防。 风宁强行按捺心神的凝望着他,静静的看着他被青颂推着逐渐靠近。 最终,他的轮椅在离她榻前一米处停了下来,青颂松开轮椅扶手,恭敬的退后两步站定。 一时,屋内气氛寂寂,压抑无声。 此番离得紧,风宁目光朝那人扫了几眼,虽觉这人面上的淡漠冷然之色依旧,但面色却是微显苍白,墨黑的瞳孔内依旧深不见底,但却隐隐浮出半许压抑着的疲惫。 风宁心下有些愕然,这满身华贵且不可一世的人,许是病了。 果然,不出片刻,这人便开始咳嗽起来,一旁青颂眉头刹那皱结,当即快步靠前轻拍那人的后背,并掏了一枚深褐丸子供那人服下,犹豫片刻,低声劝慰,“公子,此屋并无暖炉,您小心着凉,还是先回去吧。便是要见此女,属下差人将她抬至你屋即可。” 贵公子并未言话,指骨分明的手掌一抬。 青颂顿时会意,面上增了半许无奈,但仍是妥协下来,再度退后两步站定。 风宁一言不发,静躺在榻上,一言不发的望着面前二人。 不知为何,大抵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此番再见这清冷无常的人,竟也不像以前那般怕得瑟瑟发抖,只是若说完全不紧张,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面前这人气场太过强大,想必没多少人能在他面前淡定自若吧。 “此番感觉如何了?”片刻,贵公子淡然清缓的出了声。 风宁默然,自是不会认作他是在出言关心她。 待沉默了片刻,才讽道:“鬼门关走了一遭,感觉自是不好。” 这话一出,嗓音嘶哑不堪,犹如被车轮子活生生压碎一般,极其的难听,倒是让风宁自己都怔愣了一番。 那贵公子面色并无变化,也未怒,仅是不缓不慢的道:“眼睛既能看人,嘴里还能发声,那便是好。” 风宁心底骤然增了几许起伏。 眼睛能看见东西,嘴里能发声,便是好吗?即便全身上下瘫软无力,此番更甚连坐都坐不起来,犹如活死人一般,这便是好吗? 心思至此,风宁再度有些气怒,她冷瞪着他,只道:“公子今日来,应是不止想奚落风宁吧?” 他深眼凝她,并未回话。 风宁按捺心神一番,继续道:“公子不说,难不成你今日来,仍是改变了注意,欲杀了风宁?” “我若对一人生了杀意,倒不会让其死得痛快,而是要慢慢折磨,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淡道,嗓音冷冽无波,犹如阎罗殿里飘出的鬼音。 只是这话一出,他却抑制不住的再度咳嗽起来,倒是令他浑身的冷冽威仪都散了几许。 风宁心下凉了起来,只道:“风宁贱命一条,何德何能竟让公子这般大费周章的虐杀,这又是让人救我,救活了又要将我折磨致死,呵,风宁与公子无冤无仇,也自问不曾做过亏心事,公子何必要揪着风宁不放?” 半晌,那满身风华的人才止住咳嗽。 青颂眉头皱得更甚,神色也变了变,随即急快的转身出了屋。 这贵公子面色并无变化,也未转眸查看离去的青颂。 他仅是静静的坐在轮椅上,纵是风华如玉,但身子却是瘦削不堪,连带身上的素白衣袍都显得稍稍大了些。 他也未说话,深黑的目光静落在风宁面上。 风宁也不知他是否将她方才的话听了进去,只是见他许久不知声,她按捺神色的再度问了句,“公子,你到底想要风宁如何?” 他神色如常,这回却并未沉默太久,仅是隔了片刻,便再度出了声,“自你入得这别院,我何时真正动手杀过你?” 风宁一怔。 他继续冷道:“你我的确无冤无仇,我也不会要你性命。” “既是如此,公子何不放了风宁?”风宁自是不信他这话的,虽说这人从不曾动手杀他,但也从未真正的放过她。 “放你?”他仔细的琢磨了这两字,瞳孔越发深沉,“放你倒也未尝不可,但在这之前,我需你替我做一件事。” 风宁心底顿生紧然,默了片刻,才问:“何事?” 他淡道:“你觉得锦兮公主此人如何?” 风宁微愕,全然未料他会突然转移话题的问出这话。 再者,那锦兮公主身份显赫,她如何,岂是她风宁能够判断的。 “风宁不知。”风宁默了片刻,才回了话。 他也不刨根究底的问她,只是深黑的目光在她面上流转半圈,不深不浅的问:“若是,让你假扮锦兮公主,这模仿本事,有几成?” 他一字一句说得极慢,慢得压抑深沉。 风宁一听这话,却如五雷轰顶,心脾剧震。 什么叫让她假扮锦兮公主!那皇家公主,是她这卑微之人扮得来的吗? 她久久回神不了,神色晃动不堪,瞳孔找不到重心。 这时,离去的青颂归来了,身后还跟着几名捧着暖炉的黑衣男子。 那些黑衣男子将暖炉轻放在屋中各处后,贵公子手掌一挥,青颂忙点头,领着几名黑衣人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屋子。 一时,屋内五六个暖炉烘烤,屋子顿显热沉。 风宁正裹着被褥,热回了神,目光朝贵公子落来时,却见他本是苍白的面容稍稍回润了不少。 “我方才之言,你想得如何了?”正这是,那贵公子不深不浅的迎上了她的眼,问出了声。 风宁故作自然的避开他的目光,沉默片刻,才道:“风宁卑微之人,岂能假扮皇家公主?” 再者,假扮公主,罪名可不小,稍有差错,她定是被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贵公子显然未将她这话听进去,平寂无波的嗓音再度想起,“我说你能,你便能。只要你愿意假扮她,那么,回京之后,你便是这云苍国唯一的公主锦兮。” 风宁听得心惊肉跳。 这般大胆言辞,他怎能如此毫无忌惮的说出来。 她一直觉得这人冷血无情,心冷胆大,但她从未料到这人竟会胆大到让她这卑微之人去假扮一国公主。 一旦,一旦此事败露,不止是她,怕是连他都得一起没命! 这人,究竟是太过自负,权势大到可以无法无天,为所欲为,还是野心勃勃,想要靠她这卑微之人去实现他那天方夜谭的梦? 风宁脸色抑制不住的发白,她神色颤动,低道:“风宁无能,怕是无法胜任此事。” “离回京之日还有两月之久,这两月内,你若勤练模仿,自能胜任此事。”他淡道。 “假扮公主乃大罪,公子口口声声说不会亲自杀风宁,但这不是在将风宁往火坑里推?” 他眸色沉了半许,“让你从卑微之人一跃成为国之公主,万人崇敬,这般机会,你愿割舍?” 说着,见风宁又要言话,他目光微转,继续不深不浅的道:“人若卑微,诸事不顺,但人若有权,要做某些事,定是容易。你卑微瑟缩,却处处惜命,你敢说你没有急需想做之事,或没有急需达成的愿望?而这公主身份,许是会让你更易达成你心底所想……” 不得不说,这话直中风宁心底,仅是刹那,心底便如翻江倒海般沸腾起来。 这人说得的确没错,若她能成为一国公主,要为师太及柳姨报仇,何其容易。 然而假扮公主,无疑是大怒不到之事,她从未害过人,也从无坏心,此番要若要昧着良心去假扮公主,却是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风宁沉默了下来,心底起起伏伏,复杂之感也犹如长了手脚一般,将她的心一层层的颤紧,连带呼吸都有些困难。 许久,她才稍稍回神,低沉沉的问:“为何会是风宁?”说着,目光直直的迎上他深黑无底的眼,“你为何独独让风宁假扮公主,而不是让你手底下的人去假扮?” 他淡道:“我身边之人,可靠之人不多,不易控制,而你,也最易控制。” 他毫无避讳,将这话极其随意的说了出来。 风宁苦涩难耐,就因为她易于控制吗?或者再说得直白一点,就因为她卑微瑟缩,根本违抗不了他吗? 可是人都会变得,狗急了也会跳墙。 这人凭什么会这般自信认为他能控制住她?若她当真假扮公主了,他又当真能掌控得了她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9章 无奈妥协 风宁沉默着,心思 层层浮动,正想得入神,那人继续不深不浅的出了声,“我知你在想何,但你若聪明,便最好衷心不二,如若不然,那林中二人的性命,甚至是那七夏镇深山里的坟冢,怕是都不得安生了。” 风宁满 目震惊,一时之间,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阿婆与 丸子本是在他手里,他易于控制,但他是如何知晓七夏镇的?听他这语气,难不成他连她埋葬柳姨与师太之地都一清二楚? 风宁顿时觉得毛骨悚然,本是无力瘫软的身子,此际抑制不住的开始颤抖。 这人怎么会知道的!她一直压在心底保存着的秘密,他是如何知晓的! “你无需惊愕,我若想知晓什么,自是不难。”他淡然迎上她微颤的目光,语气依旧平缓无波,却字字句句都给人一种深沉与压抑,仿佛要让人喘息不过来。 风宁心下震撼,面上终归是染了无力与悲戚。 她沉默了许久,才低低的道:“公子身为权贵,想要知晓什么自是不难。只是风宁何德何能竟让公子大费周章的去查风宁的往事。” 说着,自嘲一声,“风宁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风宁并非人性泯灭,无法漠视七夏镇深山的坟冢被扰,更无法看着阿婆与丸子死于非命。既是此番落到公子手里,公子想要风宁做何,风宁,岂能抗拒,岂敢抗拒。” 风宁终归是妥协了。 命不由她,她便只能逆来顺受。 心下起起伏伏,全然无法平息。那贵公子也未说话,风宁强行按捺心神,转了话题,“公子让风宁假扮锦兮公主,那真正的锦兮公主呢?” 他墨眉急不可察的蹙了一下,转眼间,他面色已是恢复如常,连带嗓音都显得清冷平寂,“你只需假扮锦兮即可,其余事,知晓得多了,对你并无好处。” 风宁心领神会,只是勾唇自嘲的笑笑,不再言话。 是了,是她多嘴了,那真正的锦兮公主是死是活,与她何干。 只是这一身清冷的人,应是不会杀了那娇俏的女子的,那日一见,虽觉那锦兮公主傲慢无礼,但这贵公子无疑是有些维护她的,如此,他又岂会真正杀了她? 只是事到如此,若那锦兮公主知晓她口口声声唤着的钰哥哥竟让一介卑微之人来取代她的地位,那时候,锦兮公主对他定会反目成仇,如此,这一身清冷风华的人,可还能像此刻这般从容平静? 思绪翻转,风宁一言不发。 “明日一早,便会有人来教你宫中礼数,以及锦兮公主的寻常动作与喜好,从明日开始,你便好生学习。”他深黑的目光落在风宁面上,清幽沉寂的嗓音再度扰了屋内的寂寂。 风宁回神,默了片刻,才点头。 他面色依旧不变,深凝她几眼后,才亲自动手挪动轮椅,待打开屋门后,便由屋外的青颂小心翼翼的推着离开。 一时,屋子再度恢复平静,只是屋内各处的暖炉并未被撤走,风宁倒是开始热了起来。 她努力的挪动手臂掀开被子,整个人瘫软平躺,随即合了眸,一点一点的消化着那贵公子方才的一席话。 她自小生长在庵堂,从不曾见过大世面,她卑微瑟缩,从未想过自己有一番作为,却不料有朝一日,竟会有人威逼利诱的让她去当公主。 然而此事却极其危险,一旦被人识破,无疑是命断人亡。 一想到这儿,风宁叹息。 此生命途多舛,从未真正的平静安生过。只求,假扮公主后,待她对那贵公子再无利用价值后,他能放她离开,彻彻底底的离开。 屋内寂寂,窗外光线也彻底暗淡下来,一片漆黑。 不多时,那哑女入了屋,点了灯,待见风宁榻边碗盘内的晚膳与药汁皆未动过,她满面焦急,手舞足蹈一番,却是说不出话来。 风宁平静的望她,有些无力的道:“我不饿,劳烦姑娘端出去即可。” 这话一出,哑女更是着急,端起榻边的碗便朝风宁递来。 风宁无心吃饭,更无心喝药,仅是摇摇头,便合了眸,正待哑女无措,屋外顿时响起一道挑高的嗓音,“老头我好不容易让你醒来,你竟是连药都敢不喝了!” 风宁怔了一下,抬眼循声一望,便见那满头白发的老者入了屋。 别看他瘦削,他动作倒是极为的灵敏,几个小跑,他便到了风宁的榻前,目光朝她一扫,开始吹胡子瞪眼,“脸色都白成这样了还不喝药,你是又要去鬼门关走一遭吗?” 说着,自身上掏出几枚极粗的银针,“说,你是要喝药,还是要扎针?” 风宁自是听出了他嗓音里的威胁,他是故意的,故意用那么大的银针吓唬他。 不知为何,本是苍凉暗沉的心底,竟是莫名的生了半许暖意,再瞧着哑女那焦急无措甚至满是期待的眼神,风宁终于是挣扎着抬了手,准备去端那晚药。 然而指尖刚触上药碗,手背蓦地一痛,风宁下意识的缩手。 老头半眯着眼瞪她,随即用眼神扫了扫一侧的晚膳,“先吃饭。吃完饭再喝药。” 风宁微愣,正待反应,老头再度亮了亮手里的银针,“想扎针?” 风宁有些无奈。 她并不太怕疼的,她都差点死过几次了,又怎会被银针吓住。只奈何,她并不擅长拒绝别人,除了柳姨,丸子与阿婆,也并未有人真正关心她,是以眼见这老者与哑女的举措,一时竟有些恍然与莫名的顺从。 风宁终于是端起了碗,开始用起晚膳来,屋子周遭暖炉的炉火正旺,室内有些热,这放了许久的晚膳入得嘴里,竟也稍稍带了些温度。 风宁吃得极慢,加之胃口不佳,并未吃太多, 老头也未再难为她,待她喝过药后,他便将哑女赶出去了,随即拖了张凳子在她榻边坐定,神秘兮兮的问:“丫头,听说纳兰那小子今日来看过你了?” 纳兰钰?风宁微怔。 老头解释道:“纳兰钰,就是那瘸腿的病秧子。” 风宁这才反应过来这老者说的竟是那贵公子。 原来,那一身风华的人,竟是名为纳兰钰。这名字倒是如他人一般的体面,只是心地不善。 在这,这老者称他为瘸腿的病秧子,倒是有些过了。 风宁朝他点点头,犹豫片刻,低然出声,“老伯,那贵公子并非好相与之人,老伯提及他时,需谨慎尊重些,免得被其迫害。” 老头无所谓的挥挥手,吹胡子瞪眼,“老头我压根儿没将那小子放在眼里,即便他在我面前,我都敢叫他病秧子。” 说着,颇为自信的道:“当年若不是我,那小子早就没命了,老头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这老者是那贵公子的救命恩人,风宁并不太过怀疑,只是这老者说他不怕那贵公子,风宁是不信的。 风宁也未出声质疑,仅是朝他点点头。 老头面上的自得之色增了半许,随即将转了话题,“丫头,那小子今儿来看你,给你说了些什么?” 风宁眸色微动,不言。 老头凝她几眼,挑眼道:“还防备老头我啊?得得得,你不说便不说,老头我也不是很想知晓。我不过就是诧异那小子竟然会收婢女罢了。你可不知道,以前那小子眼高于顶,从不接触女人,可老马总有失蹄的时候,那么一个精明的人,竟然最后栽在了一个女人手上,啧啧……” 话刚到这儿,似觉说得多了, 但见风宁并无反应,老头微愕,细细将风宁打量一番,问:“我说丫头啊,听说你是那小子前几日才收下的婢女?” 风宁坦然点头。 老头又问:“那你对那小子感觉如何?” 风宁神色微变,沉默片刻,自嘲而笑,“风宁此番模样,全是公子所害,老伯认为风宁会觉得公子如何?” 老头愕了一下,啧啧两声,“别看你年纪小,倒是有些聪明,还不至于被那小子迷得神魂颠倒。你这般反应,就对了,千万莫像上京城的那些女人们迷恋他,那小子以前可是铁树不开花,好不容易开了一朵,却毁了一生,估计那小子对女人是不会再有好感了,你日后伺候他便伺候,切莫喜欢上他了,只要喜欢上了,就要命了。” 老头说着说着,便说得有些远了,颇有些语重心长,但语气却带着几许老顽童般的神神叨叨。 风宁对他这话不置可否,也全然未听入耳。 她卑微如尘,攀不上那贵公子,更何况,他逼她害她威胁她,她现在对他全无好感,更别提喜欢二字。 风宁沉默,一言不发。 老头见她反应平平,倒也有些无趣,正琢磨着说些什么,风宁已是出了声,“老伯医术应是极佳吧?” 大抵是说到了长处,老头顿时来了兴致,皱纹横斜的脸顿时绽开了花。 “丫头,你这话算是问对了。老头我乃药王谷医怪,若我的医术号称天下第三,便没人敢号称天下第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0章 嬷嬷秦姑 风宁怔了一下,面 色震惊,“这般说来,老伯医术天下第一?” 老头面 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干咳一声,“这倒不是。医术第一之人,乃我那孽徒。” 说着, 许是觉得师父被徒弟压了名声不太光彩,他又道:“丫头你这回碰上老头我,可算是捡回了一条命,若是寻常大夫,又遇上你这一心求死且不愿醒来的人,怕是救不活的。” 风宁缓道:“多谢老伯救命之恩。” 老头笑得极为灿烂,面上露出满意之色,随即再度开口言话,竟是继续开始吹捧他的医术。 风宁默默听着,并未出声打断,只是待听得久了,眸底便现了倦意。 老头瞅了瞅她,嗓音微顿,仔细的凝她几眼,随即问:“丫头,困了?” 风宁如实的点点头。 老头道:“也罢,今夜你早点睡,明早老头我再来找你唠嗑。”说着,又兴冲冲的补了句,“这么多年来,老头我倒是难得遇到个说话投缘的,哈,哈哈。” 嗓音一落,他便开始慢腾腾的起身,朝风宁嘱咐了两句,才转身出屋。 这老者话太多,嬉笑干脆,犹如老顽童一般,他说话虽无太多重点,大多懒散,倒是让人无端的感觉亲近。 风宁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背影,直至他出了屋门,风宁才稍稍合了眸,睡了过去。 翌日,风宁醒得早。 屋内的暖炉早已不见踪影,然而大概是昨夜睡着被暖炉熏烤了一阵子,此番醒来,倒是觉得口干舌燥。 她尝试着动了动手,略微艰难的坐了起来。 正这是,屋门轻微的吱呀一声,一只梳着双鬓的脑袋探了进来。 风宁循声一望,入目的,是昨日那位哑女。 那女子视线一迎上风宁的眼,便怔了一下,似是未料她已坐了起来,随即,她怔愣的神色逐渐消却,脸上绽开了笑容。 她的笑容极为的纯然,却又或多或少的带着点小心翼翼。 风宁也咧嘴朝她笑了笑,随即轻问:“姑娘,可是有事?” 她摇摇头,迅速将脑袋缩出去了,然而仅是片刻,她便端来了洗漱水,并拿来了一套淡紫纱裙。 那裙子极为华丽,衣料也是精贵,然而最为显眼的,是这纱衣上绣着几只栩栩如生的彩凤。 风宁神色一颤,心口蓦地一紧,哑女却未发觉她的不适,捧着纱裙朝她面前递近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咧嘴而笑,眼神里却是哀求与迫不及待,似要让她换上这纱裙。 风宁目光直直的凝在纱裙上,浑身有些僵硬。 这纱裙,她是见过的,遥想上次与锦兮公主见面时,那娇俏的公主便是穿的这身纱裙,整个人灵动娇美,贵气逼人。 而今,她也要穿上这纱裙吗? 风宁迟疑,心绪有些杂乱,本是妥协并打算配合那贵公子大逆不道的假扮公主,本是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奈何甫一见得这身纱裙,心底那心绪与自卑感便层层上涌。 她并非真的公主,岂能配得上这身精致的纱裙。想必即便是穿上了也会不伦不类。 处处受制的落汤鸡,又岂会是真正的凤凰,即便以后装得再像,也是假的。 心绪翻转,复杂重生。 风宁伸手轻轻推开了哑女的手,见她怔愕,风宁缓道:“先放着吧,我等会儿再穿。” 哑女眉头一皱,显然有些着急,继续将纱裙往前递,眼见风宁怎么都不愿穿,她突然朝风宁跪了下来,卑微瑟缩的望着风宁,小心翼翼的将纱裙举过头顶,以一种近乎于哀求的姿态祈求风宁穿上。 风宁神色一变,心下哀凉。 想来定是青颂或是那贵公子所逼,所以这哑女才不敢不完成任务,即便是用跪或是求的方式,也要让她换上这身纱裙。 她沉默片刻,终归是妥协,伸手接了衣裙,见哑女脸色由哀转喜,她朝她笑了笑,随即便开始穿衣。 她与这哑女都是可怜人罢了,又何必为难她。只是此时此际,她反倒是有些羡慕这哑女,即便是不能说话,但却不至于像她这样处处受制,甚至还要昧着良心的假扮公主。 不得不说,自从答应那贵公子开始,她的头上便悬着一把刀了,一旦露馅,她这颗人头,早晚会掉的。 心思至此,浑身悚然,连带脸色都白了白。 风宁忙敛神,不敢再想,仅是略微吃力的着衣。 待穿好纱裙后,风宁尝试着下榻,哑女忙伸手扶她,待双腿落地,刚刚站立时稍显僵硬与吃力,但朝前小心翼翼的走了两步后,才稍稍适应了些。 哑女直接将她扶至桌旁坐定,并贴心的为她漱口净面。待一切完毕,她退身出了屋。 风宁以为她是去端早膳与药汁了,她坐在凳上等了一会儿,却未等来哑女,倒是等来了一名五旬左右的妇人。 那妇人发丝成鬓,衣着缎面花纹的衣袍,腰间吊着一只圆形碧玉,面色严谨,整个人透着几许肃肃之气。 风宁怔了一下,目光静静的朝她落着。 妇人目不斜视的缓步靠近,在她面前站定,最后竟是朝风宁弯身一拜,嘴里恭敬唤道:“奴婢拜见公主。” 风宁目光骤然一颤,下意识解释,“您,您误会了,我不是公主,我,我……” 后话未出,已是被妇人恭敬肃然的打断,“公主重病初愈,大夫说您是失了记忆,从现在起,奴婢便侍奉公主左右,助公主重回以前。” 说着,见风宁惊愣,她继续道:“公主许是记不得了,奴婢名为秦姑,乃公主身边近身嬷嬷,为防公主回京后不再熟悉宫中事物,也防皇后娘娘见得公主失忆伤心,是以从今日起,奴婢会尽其所能,让公主重拾以前记忆,让公主恢复以前。” 风宁被她这话全然震住。什么叫失忆了? 想必真相如何,这嬷嬷也是极其了然,而今她能这般平静的说出这些话来,应该也是由那贵公子授意了的吧。 事已至此,风宁无话可说,心思正浮动,哑女却是端了早膳进来。 待将早膳放于桌上后,哑女便想近身服侍,却遭秦姑阻拦,正待哑女愕然时,秦姑出了声:“你先出去,通知青侍卫将公主的发饰送来。” 哑女怔愣,像是有些惊愕风宁的身份,秦姑再度肃然出声:“出去!” 她的嗓音有些大,凌厉中带了几分威胁,想来定是在锦兮公主身边呆久了,是以倒是养成了呼喝人的底气。 哑女吓了一跳,浑身都跟着颤了颤,此番她也不敢多呆了,仓促中点了头后,便急急忙忙的小跑出去。 一时,屋内恢复平静。 风宁心生无奈,面上却染着几许苍凉,她目光朝秦姑望来,低道:“她不过是个哑女,是可怜之人,你又何必吼她。” 秦姑对这话倒是不以为然,只道:“公主所言甚是,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公主还是莫要太过良善。” 嗓音一落,她略带皱纹的手已是端起了桌上的碗,开始为风宁盛饭。 风宁忙抬手而去,准备接过她手中的碗,同时嘴里道:“风宁自己来。” 秦姑手一顿,随即突然跪身下去。 风宁微惊,愕然望她,双手有些无措的僵在半空。 秦姑垂头恭敬道:“公主乃云苍国第六公主,乃皇后娘娘所出,深得圣上与皇后娘娘疼惜。公主此番失忆,奴婢斗胆向公主言明,公主复姓上官,名锦兮。封号惠,乃上京唯一一位有封号,有府邸的公主。” 说着,恭敬磕头下去,“望公主莫要再自称风宁二字,若是不然,公主这脱口而出的两字,便会连累百余人性命。” 她说得极为坦然,语气中带着严谨与恭敬,虽是跪着,但姿态却不卑微。 风宁突然觉得,公主身边的人,果然与寻常百姓是不同的,即便是一宫中嬷嬷,这气势与气质都不是寻常人能比拟的。 风宁默了片刻,才缩回手来,朝她缓道:“风……我知晓了,嬷嬷,您快起来吧!”说着,便要伸手去扶她。 嬷嬷身子朝后一挪,避开风宁的手后自己站了起来,她开始继续为风宁盛饭,并一丝不苟的为她布菜,待一切完毕,她将筷子递在风宁手里,只道:“公主以前在奴婢们面前,都是自称‘本宫’,威仪大气,公主此番失忆,虽平易近人,但您身份尊崇,有些该有的权称,不可废。” 风宁神色微变,顺从的点了头,随即伸手端过碗,开始吃饭。 大抵是身子恢复了不少,此番竟也觉得有些饿了,她端着碗便开始吃了一口饭,哪知饭还未咽下,便闻嬷嬷又道:“公主,吃饭时,动作一定要慢。另外,公主以前吃饭,也从不会用手端碗。” 风宁从来未觉,假扮锦兮公主,要注意的地方会这么多。 此番与这嬷嬷不过是刚呆一会儿,便接二连三的被她提醒,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她都不敢保证她是否能完全学会锦兮公主平常的言行,将她模仿得极为逼真。 心底的压力再度增了一重,风宁放下碗,缓慢用食,嬷嬷继续在旁言道:“公主,用膳时,动作虽缓,但需自然。不可束手束脚,拘谨而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1章 施妆描眉 风宁再度一怔,点 头,努力的开始放松自己,哪知刚吃一口,便闻嬷嬷继续道:“公主,您动作放得太过松散,并无常日的矜持与威仪,望公主稍稍收敛动作。” 风宁又 是一怔,忙循着她的话照做。 不多时 ,嬷嬷继续道:“公主,用膳虽主张食不言寝不语,但公主以前性子娇然,喜好热闹,公主此番表现,倒是太过沉闷了。” 风宁手中筷子稍稍一僵。 “公主,用膳时,不可只吃米饭,您以前最喜这四喜丸子,公主多吃些。” “公主,您动作又快了。” “公主,您以前不喜这什锦肉,您少吃些。” “公主,您以前饭量不大,一碗饭,您最多只吃五成,您该放下筷子了。” “……” 一顿饭,风宁仅仅动过十口,期间便遭嬷嬷几番提醒,待腹中还未填饱,嬷嬷已是开口让她放筷子了。 昨日闻说要假扮锦兮公主,只觉危险与大逆不道,奈何今日不过是一顿饭便遭这么多的提醒,顿觉假扮锦兮公主更是难上加难。 也是了,她卑微如尘,无论是身份还是寻常的习惯,都不可能与那高高在上的公主有半分相似的,如此,两月之内,她能习得锦兮公主的所有习惯而不被旁人识破吗? 一想到这儿,风宁皱了眉,心头没底。 正这是,屋外有脚步声响起。 风宁循声一望,便见一袭黑袍的青颂领了几名黑衣入屋。 那些黑衣人手中皆端着一只木盘,盘子上竟全是金银发饰,而走在最后两位黑衣人,则是搬了一只梳妆台进来。 嬷嬷朝青颂一望,恭敬的换了声,“青侍卫。” 青颂点点头,几步过来,目光朝桌面上的菜肴一扫,冷然如常的问:“饮食习惯,可是教她了?” 嬷嬷点点头,“已是提醒了,公主聪明伶俐,会很快掌握。” 青颂面色漫出半分满意,“如此甚好,接下来的日子里有劳嬷嬷多费心,日后,公子定不会亏待嬷嬷。” 嬷嬷极为难得的怔了一下,随即恭敬道:“公子有心了,只是奴婢如此,并不求回报,只求公子能记得他答应过奴婢的事便足矣。” “你放心,公子历来有信,既是他答应你的事,自会为你办到。” 嬷嬷面色松了半许,点点头。 青颂这才将目光朝风宁落来,低沉道:“这些日子,你有何需要,直接与嬷嬷提。” 风宁默了片刻,按捺神色的点点头。 青颂凝她几眼,也不准备多说,转身便领着屋内其余黑衣人离去,然而待行至屋门时,他突然驻足,转眸朝风宁望来,再道:“医怪姜老,你还是少与他接触为好。” 风宁怔愣,心下微疑。 她不知他为何会这般提醒,如此之言,莫不是提醒她那白发苍苍且救过她性命的老者并非善人? 风宁一时有些愕然,蓦地抬眸朝青颂望去时,却见他已是领人缓步走远。 “公主,奴婢扶你过去梳妆。”不多时,嬷嬷恭敬出声。 风宁回了神,朝嬷嬷点点头。 她顺从的被嬷嬷扶至刚刚才安置好的妆台前坐定,透过台上那偌大古朴的铜镜,她瞧清了自己的面容。 长这么大,她鲜少照过镜子,只是以前在庵堂时,柳姨怜她时,会给她梳头,然后会拿出一面小镜给她看。 然而,自从庙会人亡,她开始流落为乞,后来带着丸子东躲西藏时,她便再未接触过镜子这东西了。 借着铜镜,她细细打量自己,其实她生得并不难看,五官算是精致,只是脸色苍白,眼睛也无太过精意与神韵。 再者,那日为贵公子才秦艽草时摔伤了脸,此际脸上仍是有些伤口疤痕,只是痕迹较淡而已,但仍是稍稍影响了整体面容。 “公主太瘦,常日该多吃些温补膳食。”嬷嬷托起了她的一缕发,一手执着木梳,目光则是凝着风宁铜镜中的面容,恭敬出声。 风宁苦涩笑笑,并未言话,奈何思绪翻转间,她却想起了一件极其重要之事。 她顺着镜面朝嬷嬷望来,紧了嗓音,“嬷嬷,风宁与公主长得完全不像,怎能假扮她?” 她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即便她将锦兮公主的一举一动学得极其逼真,但旁人只要一看她的容貌,岂不全部露馅。 相较于风宁的紧张,嬷嬷倒是显得平静,只道:“公主无需担忧,公子早已安排好。” 风宁心头仍是没底。 她与那锦兮公主的容貌完全不像,那贵公子会怎么安排?难不成他有本事将锦兮公主的脸换到她的脸上吗? 风宁心底起伏,思之不定。嬷嬷凝她一眼,也未多言,手中木梳缓缓而动,开始为风宁梳妆。 黑发轻挽,珠花镶嵌,金步摇微微而动,仅是半盏茶的功夫,风宁的黑发被收拾妥当,精致而又华丽。 风宁紧紧的凝着铜镜,看得入了神,正回忆着嬷嬷方才那行云流水般的梳发技巧,便闻嬷嬷轻道:“公主,请抬起头来,奴婢描妆。” 风宁一愣,下意识抬了头,嬷嬷已是拿了脂粉,开始在她脸上涂抹。 风宁从不曾这般细致梳妆,只觉嬷嬷的手法熟练而快,但力道却是恰到好处,不轻不重。 一股略微清淡的脂粉味萦绕在鼻尖,风宁不敢低头,努力的配合嬷嬷施妆,待脖子仰得有些发酸时,终于听得嬷嬷道:“公主,描妆已毕,您看看。” 风宁忙回神,点点头,待垂眸一观,当即一怔。 铜镜里的女子,神色虽略微木讷,但肤色白皙,娥眉精致,花面娇映间,即便是脸上的浅浅伤疤,也被脂粉全数遮盖,看不出半分痕迹。 风宁惊愕难当,不可置信。 这样的她,形容精致且奢贵,但却极其陌生,陌生得连她自己都认不出了。 “公主花容月貌,倾城雅致,极好。”嬷嬷在旁缓道,虽话语带着赞叹,但她面上却无半分波动,仿佛这般言语不过是平平静静的一句应付。 风宁抬眸朝嬷嬷望来,脑袋晃动,发鬓上的金步摇也开始摇曳,风宁有些不习惯,默了片刻,正要言话,然而后话未出,嬷嬷已是出声道:“时辰正好,望公主移足别院亭阁,开始习琴。” 习琴? 风宁到口的话顿时被噎住,愕然的望着嬷嬷,心下再度起伏。 还要学琴吗?她自小只与药花药草打交道,哪里摸过琴。如今她毫无根基,即便是学,怕也学不会的。 心里蓦地打起了退堂鼓,风宁有些无助的望着嬷嬷,奈何她仅是淡扫她一眼,随即便弯身下来,将她从凳上扶了起来。 今日,天色极好,淡阳低浮。 空气中已无前几日大动干戈的泥土气息,反倒是隐隐有花香浮动。 那练琴的亭阁,正立在湖心正中,微风而来,碧水微荡,加之亭内纱幔纷飞,倒是怡情怡景。 风宁坐于亭内的石桌旁,面前一盏古琴,琴弦细长,略微透明,琴头雕花缕缕,古朴幽制,精致好看。 本以为教琴之人也会是嬷嬷,奈何授琴之人却是一名坐在不远处的男子。 那男子一身黑袍,约是双十年华,目中泛白,脸色也极其木讷,风宁细细打量,才觉这人似是瞎子。 竟是,让一个双眼有疾的人来教她抚琴吗?这个人看不见东西,能抚琴? 正思量,那男子突然抬了头,出了声,“既是学琴,便该细致观察面前的琴,而非观人。” 风宁吓了一跳,忙垂眸下来,心下惊愕,这人明明看不见,怎知道她在看他? “公主,他乃琴师江傅,是公子特意请来教您琴的。”一旁嬷嬷出声提醒。 风宁有些无措的朝嬷嬷点点头,随即望着面前之人,极其紧张的道:“江……江公子,我,我不曾摸过琴,是以……” “公主!”话未落,嬷嬷出声打断。 风宁惊了一下。 这时,江傅平静出声,“公主说笑了,公主仅是失忆忘却罢了,并非从未抚过琴。”说着,嗓音越发的沉,“公主无需担忧什么,公主既是全都望了,草民便从最基础的开始教您。” 风宁这才反应过来,心头大跳,方才竟是差点说漏嘴了,也难怪嬷嬷会那般打断她,若是她再多说半句,这江傅怕是都要怀疑她并不是公主了吧。 风宁沉默片刻,强行按捺心神,朝江傅道:“多,多谢了,风…本宫已准备好,江公子,您请。” 江傅脸色浑然不变,目光依旧泛白呆滞,他点点头,白皙瘦削的手指缓缓探上琴弦,道:“草民先教公主指法,公主记得跟着我的指法学,待公主指法熟练,草民再教公主曲子。” 风宁忙应声,只是尾音未落,他落在琴弦上的指尖已是开始动了起来。 风宁急忙照着他的动作拨琴,大抵是因为太过紧张,加之对琴全然不熟,是以即便是跟着他拨琴弦,也会拨错许多。 一时,琴音古怪,时而尖锐,时而异声,难听入耳。 风宁越发紧张,不时飞快的观察江傅的脸色,待见他终于皱了眉,她心头一咯噔,正慌张,他却突然停了指尖,朝她这边抬了头。 风宁犹如做错事之人,忙缩回手,恭敬的坐得笔直。 江傅眉头不曾缓下,半晌,他道:“公主果然是将琴技全数忘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2章 莫名坠湖 似叹息,又似无奈 ,他嗓音稍稍顿了一下,随即继续道:“今日,公主只用学习指法,先不着急学曲子。草民现下再为公主演示两次,公主仔细看。” “有劳 了。”风宁也是紧张无奈,小心客气的道了一句,随即便紧紧盯着他的手指。 这次, 他刻意将动作放慢了许多。 风宁的注意力一直在他的指法与他拨动的琴弦上,精神集中,极其认真,然而待演示两次完毕,江傅再度平静出声道:“草民已演示完毕,公主今日便熟悉这些指法便可,待明日上午,依旧在这亭子,草民会当场检查公主练习了一日后,指法可有进步。” 风宁神色稍稍一颤,不及反应,江傅已是抱琴起身,恭敬一拜,“公主,草民先告辞了。” 他嗓音一落,干脆转身,缓慢朝前,身姿平稳闲暇,步子也不曾歪过,一举一动与正常人无异。 竟是就这么走了? 风宁愕然,目光呆呆的望着江傅的背影,着实不知该怎么办。 方才紧张,指法也记得不多,如今这江傅一走,她若遇到记不住的地方,却连问都没法问。 大抵是看出了风宁的错愕,嬷嬷上前一步,将桌上的茶盏朝风宁推近半许,“公主,先喝些茶。” 风宁满面苦涩,毫无心思饮茶,略微无助的朝嬷嬷望来。 嬷嬷沉默片刻,缓道:“江傅此人,琴技排名天下第三。此人孤高冷漠,从不为任何人折腰,他历来云游四海,也不受朝廷编制。公子此番请他来教公主琴技,其一是看中他琴技了得,其二,是看中他不问世事,即便对公主身份心知肚明,也不会朝外道出半字。” 原来如此。 风宁心下明白过来,只是对江傅的孤高冷漠性子着实有些应付不来。 她按捺神色的朝嬷嬷点点头,沉默片刻,手指放于琴弦,开始凭着记忆抚琴。 琴音微微而颤,调子怪异,毫无章法,然而更令风宁无奈的是,指法仅记住五成,剩余的,竟是记不住了。 风宁有些着急,停了指,细细思量,奈何仍是未果。 无奈中,风宁抬头朝嬷嬷望来,犹豫片刻,低问:“嬷嬷,您可记得方才江公子教的后半部分,您可记住了?” 这话一出,便见历来平静的嬷嬷眼角竟是抑制不住的抽了一下,随即垂眸下来,朝她恭敬道:“公主,奴婢方才并未认真看。” 风宁面露失望,点点头,垂眼望这面前琴弦,努力回想,奈何仍是记不起来。 怎么办? 后半部分指法根本未能记住,更别提练习,而那江傅明日便要检查,她该如何是好? 风宁僵坐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周遭突然起了风,冷意浮动,竟显得有些刺骨。 许久,风宁才朝嬷嬷继续问:“嬷嬷,您可知江公子住处?” 嬷嬷摇头,大抵是看出风宁的担忧,她眉头稍稍一皱,也极为难得的叹了口气,低道:“公主若要找江傅住处,只需传青颂过来一问便知。只是江傅此人性情冷漠古怪,即便是公主找上门,他今日也不一定再教公主。” 听得这话,风宁心下越发的沉了几许,只是即便如此,总该试试才好,要不然她便是在这亭子里坐上一日,也是徒劳无功。 心思如此,风宁朝嬷嬷道:“无论如何,还是去找找江公子为好。” 嬷嬷凝她几眼,片刻,才点头,“公主稍等,奴婢这便去寻青颂,问道江傅住处。” 嗓音一落,待见风宁点头,她才踏步离去。 一时,亭子纱幔纷纷,风声微浓,风宁独自而坐,心下担忧起伏。 她再度垂眸凝着面前的琴,眉头都快皱在一起了,她对琴艺毫无根基,学习起来自是费力, 若是再遇上江傅那般毫无耐心之人,短短两月,她如何能学会? 一想到这儿,心绪嘈杂,一时难平。 风宁略微努力的站了起来,缓步朝前,站在了亭子的凭栏处。 湖风微大,湖面涟漪起伏,堤岸柳条飘拂,怡情怡景,奈何风宁却无心观赏,整个人有些无力的靠着凭栏,发着呆。 突然,身后似有轻细的脚步声而来,风宁微微回神,以为嬷嬷归来了,然而不及回头,后背被人蓦地一推,她心下大惊,足下全然不稳,身子当即自凭栏翻了出去。 刹那,身子坠湖,整个人沉入湖里。 风宁喝了好几口水,手脚惊慌的拼命挣扎,整个人也在湖里沉沉浮浮。 她身子本就未曾痊愈,此番惊骇过度,冷水入体,没挣扎几次,她便已是精疲力尽,浑身脱力,她再度沉入了湖,憋着气,已是无法再度挣扎着将头冒出水面,正待心下大悲大凉,却见后背与衣裙一紧,霎时,一股力蓦地将她提起,整个人顿时泼水而出。 风宁最终被平放在了亭子的地面,不住的吐水。 待努力的睁眼,入目的,却是青颂那张平寂冷漠的脸,待视线在亭子内打量,却未见任何一个人。 如此,是这青颂推她入湖的? 风宁心口紧锁,卑然怯怯的朝青颂望着。 似是察觉出她的怀疑,青颂面露不屑,目光竟是比方才还冷,“收起你那怀疑,若我要杀你,岂会这般大费周章?” 风宁怔了一下,忙将视线挪开。 片刻,嬷嬷已是跑入了亭内,跪在她身侧,竟是有些惊慌失措,“公主,您为何要跳湖?” 风宁一噎,当即愕然望她。 嬷嬷面上的惊慌之意不曾消却,但却似是强行镇定,眸中也增了几许或多或少的硬气与威胁,“望公主认清身份,三思而行,莫要做傻事。” 认清身份,三思而行,这嬷嬷,无疑是在威胁她,甚至怀疑她想自杀。 然而她此番坠湖,并非自愿,而是有什么东西朝她后背击了一下,迫使她浑身不稳,因而坠湖。 风宁朝嬷嬷望了一眼,并未朝她回话,仅是目光朝青颂望去,低道:“青侍卫,方才并非是我想跳湖,而是有人推了我。” 青颂深眼凝她,未眼,一旁嬷嬷则是疑虑出声,“公主,方才奴婢与青侍卫一道过来,远远便见公主一人立在亭中,随即跳湖,当时亭内仅公主一人,若非公主自愿跳湖,难道还会有人推公主不成?” 的确是有人推了她的! 风宁心下无奈,却是百口莫辩。 眼见嬷嬷与青颂皆是一副不信之色,风宁叹了口气,许久,才道:“该说的都已说了,你们若是不信,我也无法。但风宁是否会跳湖自杀,想必公子最为清楚。” 这话一出,青颂神色微动,低道:“此事,我定会差人详察。”说着,目光朝嬷嬷望来,“你先扶她回屋,好生照顾。” 嬷嬷按捺神色一番,随即点点头,而后伸手将风宁扶起离开。 风宁此际极为虚弱,头脑也有些发晕,待被扶着回了屋子,嬷嬷便服侍她换了赶紧的衣服,随即让她靠坐在榻上,亲自拿着干毛巾为她擦拭头发。 风宁屈膝而做,有些无力,发呆。 随即,她将脑袋埋在膝盖,沉默许久,才道:“今日之事,嬷嬷当真以为是风宁自己所为吗?” 嬷嬷叹息一声,“方才远远观望,的确认为是公主自行跳湖,只是后来思之,便觉其中有怪。“ 风宁微微抬头朝嬷嬷望来。 嬷嬷平静的望着她,眸底也增了半许复杂,“公主,这世间,远没你想的那般简单。既是随了公子,便好依照公子之令来行事吧,如今,公主身边自是危机四伏,万事都得小心,即便是日后回了上京,入了宫,也不可松懈。” 风宁眼中有些酸涩,郁积于胸,“风宁对公子已是妥协了的。只是风宁知晓,朝公子妥协,无疑是将自己逼上了一条更危险无望的一条路,而今坠湖,也许,也许便是开始。” 嬷嬷静静的望着她,并未立即回话,许久,嬷嬷才道:“既是已然踏上这条路,其余的,公主无需再多想。公主只需记得,如今公子,才是护身符,只有为公子效力,忠心不二,待时候到了,也许一切就好了。” 嬷嬷这话,无疑是在说服她,更像是说服她自己。 仅凭上次嬷嬷与青颂的对话,她便知晓,这嬷嬷也有求于那贵公子,因而才效忠。 风宁沉默了下来,不愿再多说。 待头发被嬷嬷擦干后,嬷嬷便道:“公主今日受惊了,先休息一下。” 风宁缓道:“不用了。”说着,目光朝她落来,话锋微微一转,“嬷嬷,您可否将亭中的琴为风宁拿来?” 嬷嬷眉头微皱,“公主此番还要练琴?”说着,嗓音也是一转,“公主,‘风宁’二字,您今日已是言过多次了。” 风宁怔了一下,道:“是我大意了。” “公主今日坠湖受惊,此际脸色也略显苍白,还是先不要练琴为好,待奴婢去传了大夫过来诊脉,确保无误后,再让公主练琴。” 风宁忙道:“但江公子明早便要检查我的琴艺指法,我今日若是不练,明日如何交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3章 面见公子 嬷嬷脸色浑然不变 ,只道:“江傅虽教公主抚琴,但他终归是民,公主是君。公主即便不练琴,他也得受着,绝不会以下犯上数落公主。” 风宁神 色微动,心下却是不以为然。 话虽是 这般说,但问题在于,她并非真正的公主。真正的公主尚可不顾他人之意,但她风宁,却是不能。 她如今寄人篱下,加之被贵公子亲自言说要学习锦兮公子的言行,如此,她怎能有半分懈怠,要不一旦出了差错,要命的可非她风宁一人,还有丸子与阿婆,甚至是那七夏镇深山内的坟冢。 心思至此,一时,复杂之意在层层蔓延。 风宁沉默片刻,才朝嬷嬷道:“嬷嬷,我如今处境如何,嬷嬷该是清楚的。风宁如今不努力,结局只有死。” 似叹息,更似哀凉。 嬷嬷怔了一下,此番也不数落她再度道出‘风宁’二字了,反倒是也跟着叹息一声,极为难得的放缓了嗓音,道:“公主,人生在这世上,并非所有事都会称心如意。既然事情如此,您也只能坦然接受。再者,有公子在,公主不必太过担忧。” 性命攸关,怎能不担忧。 这嬷嬷,是没法理解的。 风宁再度沉默下来,未再多言,嬷嬷则是再度催促她休息调养,只道是学琴虽重要,但身子骨更不可懈怠。 风宁无奈,顺从的点了头,合眼开始小憩,嬷嬷凝她几眼,这才放下榻前纱幔,最后缓缓退出了屋子。 大抵是今日的确是受惊,此番松懈下来,困意开始来袭。 风宁本是小憩,最后竟是全然睡着,直至被嬷嬷再度叫醒,才知接近黄昏。 风宁略有愕然,此番,倒是睡得久。 “公主睡得可好?”嬷嬷一边扶她起身,一边缓问。 风宁点点头,待坐了起来后,嬷嬷便朝她递来一套身紫华服。 这套衣裙并非轻纱所制,而是上等的绣花缎面,无论是衣料材质还是衣裙上的绣际,都堪称一绝。 自打答应那贵公子假扮锦兮公主开始,她的吃穿用度都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贵公子,当真是下决心将她培养成锦兮公主的。 “公主,下午时,青侍卫过来了一趟,说是公子邀您今夜在他那儿用膳。”待风宁刚刚穿好衣裙,嬷嬷恭敬的出了声。 风宁指尖蓦地一顿,有些惊愕的朝嬷嬷望来,低问:“公子要我和他一起用晚膳?” 嬷嬷坦然的点点头,随即转眸瞅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只道:“天色已是黄昏了,公主此番梳洗一下,便该出发过去了。” 风宁神色抑制不住的颤了一下,低垂着头,心底再度开始一上一下。 无疑,她是惧怕那贵公子的。 那人虽长得好看,清风儒雅,但不知为何,她只觉那人深不可测,慑人无形,只要你站在他面前,永远都不知他那平寂的嗓音下一句会说出什么生死攸关的话来。 那种生杀予夺,仿佛无形中被人骤然扼住了喉咙,连呼喊救命的机会都无。 风宁有些跑神,嬷嬷看在眼里,也未出声,她仅是将风宁扶坐在妆台前,随即执起梳子,开始一丝不苟的为风宁梳发。 此番梳的发型与上午有异,上午时是尊贵荣华,而此番,则是清新悠然,就连发饰,嬷嬷也未挑选繁贵的,反倒是仅选了一只细小珠花镶嵌在发丝里,越发衬得风宁清新典雅。 风宁虽心下震撼,但这次并未朝铜镜内的自己多加打量了。这样的自己,华衣加身,荣华精贵,仿佛离真正的自己好远好远。 待描妆完毕,一切完好,嬷嬷这才缓道:“公主,可以了,您再好好看看,可有哪里不满意的?” 嬷嬷的手自然是巧的,无论是发鬓与妆容都是拿捏得当,自是好看,风宁只道:“没有不满意之处,劳烦嬷嬷了。” 嬷嬷缓道:“公主客气了,这都是奴婢本分。” 相较于最开始接触时的频繁数落,此际的嬷嬷,连带嗓音都不曾显得那般冰凉平硬,倒是较于相处。 风宁朝她笑笑,心下略有诧异嬷嬷的变化,便闻嬷嬷继续道:“公主,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先往公子那儿去。” 风宁神色微变,默了片刻,才点头。 几日未曾逛过这院子,此际走走,倒是觉得这院子变化极大。 前些日子那些在院中动土栽花的侍卫已无踪迹,院子处处都是新栽的牡丹与海棠,乱花之中,倒是略微眯眼。 那贵公子的住处,依旧是在那水面之上,几间屋子出水不高,碧湖悠悠,景致怡然。 想来,放眼整个别院,怕也只有这贵公子的住处不曾被前几日那些官兵改动过吧。 风宁敛着神,由嬷嬷扶着缓步往前,那青颂与几名黑衣人依旧立在水上长廊之上,见她到来,历来冷漠的青颂倒是朝她打量了好几眼,最后带她快要路过他时,他低沉道:“锦兮公主娇俏灵动,可非你这般内向瑟缩。” 这话,令风宁有些无言以对。 她风宁长这么大,历来都是卑微瑟缩,小心翼翼的讨好着别人,如今强行赋予她这么一个身份,既然必须要模仿,也是需要时间。 她心下沉浮,仅是抬头瞥了青颂一眼,并无意答话,奈何青颂却是将目光挪向了一旁的嬷嬷,冷沉道:“仅是将她披上华服,让她妆容精致,但她一言一行,全然与锦兮公主差得极远,看来嬷嬷必须多费心了,免得到时候让公子失望。” 嬷嬷眉头微微一皱,忙垂头下来,恭敬道:“奴婢知晓了,日后定好生教公主。” “好生教她倒是应该,在让她适应锦兮公主身份的同时,也该让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凡事都得小心行事,莫要一披上华丽衣袍,便忘了自己真正是谁。” 嬷嬷小心翼翼的点头。 风宁心下卷起复杂,抬眸朝青颂望来,心下复杂与凉意丛生。 他这话,明显是在提醒她,挤兑她,更或者,是在威胁她。 也许在他这种冷漠的人眼里,从未将她当人看,是以也打从心底的,奚落她,看不起她。 风宁强行压抑着心底的情绪,不说话,待正要垂眸下来时,青颂却突然迎上了她的目光,森冷如常的道:“我方才之言,不过提醒。” 风宁默了片刻,恭敬顺从的缓道:“多谢。” 青颂眉目稍稍一挑。 风宁也不理会他的反应,仅是低声继续道:“公子召见风宁与他一道用膳,风宁不敢耽搁,先行告辞。” 青颂目光深了半许,点了头。 风宁不再多留,故作镇定的举步往前,直至行至贵公子门前,都觉青颂的目光似一直落在她身上,犹如芒刺在背。 青颂此人,究竟是好是坏?今日她落湖,与他到底有无关系? 风宁心下疑虑不定,思了片刻,仍无答案。 “公主,您先进去吧,奴婢在外候着。”正这时,身旁嬷嬷出了声。 风宁回神,朝嬷嬷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才稍稍抬手,轻扣屋门。 “进来。”片刻,屋内响起清润平寂的嗓音,那嗓音有些悠远,音色好听,然而却从中听不出半分情绪来。 风宁缩回手,心底无端紧张,待好好敛神一番,才稍稍推开门,缓步踏了进去。 刹那,一股淡淡的檀香迎面而来,古朴典雅,怡神清心。 抬眸间,便见那一身雪白的人,正坐在案前,风姿卓越,竟是有着说不出的风华绝然。 他面前的案上, 正有一盘旗,他骨节分明的手便缓缓在棋盘上移动,悠闲而又带着几分思量与审视,乍然一观,倒是情景交融,风华如玉。 风宁在他不远处便驻了足,静静的望着他。 “来了?”半晌,他也未转眸朝她望来一眼,仅是待细长的指尖再度落下一子后,他平寂冷沉的出了声。 而这嗓音,竟也是古井般深沉,无波无情,给人一种头顶发凉的压抑与陈杂。 风宁点点头,应了一声。 这时,他终于转了眸,深黑无波的目光朝她落来,正待风宁略有瑟缩时,他低沉道:“过来。” 风宁不敢耽搁,忙点头,小步至他面前站定。 他深黑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许久,才道:“锦兮公主的装束,倒是配你。” 风宁一怔,手搓着缎面精贵的衣角,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话。 他又道:“既是要当公主了,这底气,不可废。”说着,嗓音极为难得的稍稍一挑,“锦兮公主,深得圣上怜爱,其性娇俏灵然,颇为桀骜不训,如今你这般瑟缩模样,与她不符。” 风宁心底止不住的叹气。 这样的话,已不是他一个人这样说了。 只奈何她本就出身卑微,本就没那个命当公主,如今突然身份剧变,她在一两日之内自是适应不了的。 风宁低垂着头,思量半晌,才低道:“风宁会努力。” 是的,会努力,会努力去适应。 嗓音一落,他并未立即回话,周遭气氛再度陷入沉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4章 一深一浅 风宁按捺神色的抬 眸朝他望来,却见他细长的手指已是微微一抬,在棋盘上再度落下了一子。 清风如 他,儒雅如他,心思却是深沉无底,犹如无尽深渊,似要将人吸进去,再坠落,再无助,再绝望,而她风宁,便是被他吸入了深渊,以后是否万劫不复,连她都不知晓。 一切的 一切,都怪,都怪她那日在酒楼内,遇上了他。 “努力不过随口两字,但我今日便记下了,若两月之后你仍未将锦兮公主模仿六成,我要你,也无用。”寂寂压抑的氛围里,他再度落下了一子,嗓音冷然如冰。 风宁僵立在原地,思量半晌,也不知如何回他,这时,他则是收回了手,目光微微朝屋门一扫,薄薄的唇瓣悠然一启,“布膳。” 他尾音一落,立即有黑衣人轻推屋门而入,仅是片刻,屋内不远处的圆桌上摆了一桌子的菜。 待布膳完毕,那些黑衣人也不多呆,当即恭敬告退,待屋门再度被他们合上,室内寂寂时,那一身雪白的贵公子微微抬了手,朝她望来。 他这是要她扶他? 风宁僵立在原地不动,目光不住的朝他打量,片刻,她终归是踏了步,朝他挪去。 身上精贵的缎面华裙曳地,满身贵然风华,腰间吊饰也叮当作响,风宁有些听不惯,更觉得讽刺。 此际华衣加身的她,不过是个虚伪的空壳罢了,这一切的一切,从来都不曾属于她,从来都不曾。 她行于贵公子身边才站定,随即垂眸,望向他朝她伸来的手。 他的手也是极为的好看,白皙如玉,骨节分明,那一根根指骨也极为修长,乍然一观,便知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风宁挣扎片刻,才用衣角搓了搓手,随即略微小心的扶着了他的手,奈何他深黑无波的,目光却是直凝着她的瞳孔,慑人无形般道:“你便是要搭着我的手扶我过去?” 他的嗓音极冷,犹如地狱里的风霜。 风宁脸色微白,反应过来,他不良于行,仅是扶着他的手自是不易将他扶过去,只是…… 风宁犹豫片刻,才道:“公子贵体,风宁不敢多做触碰,公子若是觉得可以,风宁这便去将轮椅推来。” 他冷眼盯她,并未回话。 风宁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待默了片刻,正要转身自行去将他的轮椅推来,奈何足下刚刚一动,便闻他道:“不必,你俯身过来。” 风宁怔住,紧张望他。 他眸色森冷,平寂无波的面色毫无变化,风宁咬了咬牙,再度退回他身旁站定,俯身望他,他则是突然伸手过来搭上了她的脖子,随即努力的要起来。 他搭在她脖子的胳膊蓦地一用力,风宁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了他的腰,而后咬牙将他扶了起来。 他的双腿的确不良于行,甚至似乎用不上半点力气,此番带他到圆桌,他的全身重量几乎都是落在了风宁身上。 风宁咬牙强撑,待将他扶坐在桌旁时,风宁额头竟是出了薄汗,他冷然扫她,缓慢无波的评了句,“这个月内,你需学琴棋书画以及锦兮公主的习惯言行,待下个月,你便开始随着青颂学武。” 风宁眉头微微一皱,心下发紧,低问:“公子,一月时间,风宁许是学不会琴棋书画。” 他面色分毫不变,嗓音缓慢至极,却也无波无请,“也罢,你一月内若是学不会琴棋书画,那也无时间再学武术。只不过,那皇城宫中,暗杀无形,你若想活久一点,自得学点防身功夫。” 风宁心下越发起伏,低问:“公子,真正的锦兮公主,也会武吗?” 他目光朝她落来,“不会。” 风宁怔了一下,正要继续问话,他则是平静无波的补了句,“但真正的锦兮公主,有人护着,而你不过是假冒,何人会护你?” 风宁心下不解。 她假冒公主,若是不被拆穿,以前护锦兮公主的人,自是会以为她便是公主而护她,若身份被拆穿,即便是身赋武艺,也定是不能逃脱,如此,习武会很有必要吗? 当然,若是这护着锦兮公主之人是这一开始就知晓真相的贵公子,那结果自是不一样,他会护锦兮公主,让那公主安然无忧,但他却不会护她风宁,因为她并非真正的公主。 如此,这么说来,这双腿有疾的贵公子对那锦兮公主着实上心,只是,为何他又会让她来假扮锦兮公主,取代她尊荣的地位? 风宁着实想不通,脑子混乱不堪。 正这时,贵公子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已是将一碗黑褐的药汁推至她面前。 风宁回神,心下了然,她并未耽搁太久,略微干脆的端起药饮了一口,才将药碗放回他面前。 他深眼扫她一眼,似在观察她的反应,不言,不动,直至风宁道出药汁无毒,他才慢腾腾的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这人处处都精打细算的算计着,心思如此,可恨,倒也可悲。 风宁按捺心神,开始为他的碗中布菜,他似乎胃口有些好,竟是吃下了一碗,风宁略微诧异,但也未在脸上表露。 一顿饭下来,那贵公子似吃得尚可,风宁却是仅吃了几口。 随即,风宁扶他在软榻坐定,正要唤人进来收拾碗盘,他则是饮了一口冷茶,低沉道:“坐下。” 风宁点头,顺从而坐。 他森冷平寂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今日坠湖了?” 风宁未料他会突然问这个,她神色稍稍一变,恭敬点头。 他也未多言,丝毫不曾紧张着急,只道:“有些东西,表面平静,实则却暗藏汹涌,亦如,这别院。” 风宁抬眼望他。 他继续道:“这别院之内,除了我与青颂,你任何人都不可亲近。”说着,目光竟是再度冷了半许,“包括,医怪秦尧,以及,江傅。” 风宁神色微变,点点头,心下却是又一轮的起伏不定。 以前在庵堂,只觉庵堂的尼姑们便是恶魔,而今却觉,庵堂的日子才是最显纯然与避世,至少被尼姑们欺负,也不过是闲得发慌的恶作剧,而今她面对的这些,才知世上险恶,人心不轨,稍稍不注意,便会命丧黄泉。 如此,活着倒是难。 风宁回去时,一路失神,嬷嬷在旁扶着她,生怕她不小心摔了。 待回得住处,风宁便休息了会儿,随即想开始练琴。 这次,嬷嬷并未拒绝,待抱来琴后,竟是主动对她道:“公主,奴婢已向青侍卫问清了,那琴师江傅,便住在这别院后方的清泉阁。” 琴艺不佳,时间紧迫,风宁犹豫半晌,终归是硬着头皮去找江傅。 相较于她的住处,这江傅的住处倒显得清雅别致,这清泉阁前便是小桥流水,牡丹开放。 远远一观,便见江傅正坐于屋前的石桌,周遭牡丹映衬,红意当头,而他则是一身素青,整个人平静而坐,竟如屹立着的青松,透着几许莫名的强韧。 他虽看不见东西,但听力却是极好,风宁刚离他二十余米,他便侧耳一听,但也仅是片刻,他便回头过来,安然静坐。 风宁按捺神色,继续往前,直至在他身边站定,才出声唤道:“江公子,打扰了。” 江傅面前的石桌上,正有一壶茶,一盏琴,只是他此际似乎并无抚琴之兴,待风宁嗓音一落,他便一语道破,“公主不记得指法了?” 风宁怔了一下,未料这江傅说话竟是这般直白,当头便问出她的来由。 她默了片刻,调整了一番心神,才道:“的确是不记得了,是以此番前来,是想请江公子再教一次。” 她说得极其婉转,嗓音也透着极致的客气,奈何江傅却道:“草民心性,想必公主如今已是略有耳闻了。请恕草民现下无心教琴,公主若是要学,明日于那亭中,公主再来便可。” 如此,她岂不是又要学一天的指法?万一明日也记不住,拖来拖去,她这一个月岂不是要一直学指法? 若真是这样,那她还有时间学习琴棋书画的其余三样? 风宁眉头一皱,低道:“江公子,我知你心性,但事态特殊,望公子抽片刻时辰教我,即便只为我演示一遍指法,也可。” “公主客气,奈何草民规矩与心性不可废。”说着,话语直白,低缓冷漠,“公主,请回。” 这人,倒是倔得厉害。 风宁从未见过像江傅这样的人,他虽不如那贵公子心黑心狠,但若论起不好说话来,他竟是比那贵公子还不易说话,更不易商量。 风宁心下顿生挫败,立在原地有些无措。 这时,一旁嬷嬷则是出了声,“江傅,公子让你教公主抚琴,你如此态度,若是公主学不好琴,你以为公子能饶你?” “我江傅行事,历来凭心情。纳兰钰请我教琴,便该猜到此结果。” “你……”嬷嬷似是有些怒了,脸色都变了几变。 风宁忙止住嬷嬷,随即朝江傅道:“江公子有江公子心性,但我也有我的坚持。江公子既是不想教,我自己也琢磨不来,如此,我便只能留在此处一直叨扰公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5章 江傅跌倒 风宁着实不知该如 何应对这油盐不进的江傅了,此番下了留在此处的决定,无疑是她有生以来第一个这般‘无赖’的举措。 如今她 已是被灌注上了公主之名,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像以前那般卑微瑟缩的跪在这人面前求他教她,但学琴迫在眉睫,她也再无过多时间等这江傅心情好时才随意教她几下了。 “公主 这是要强人所难?”江傅眉头皱了起来,脸色微变,已是稍稍露出半分不耐烦。 风宁细细的将他打量,心下沉浮。 这江傅虽看着平寂深沉,但并无那贵公子般的好耐力,至少,稍稍一件事,便能让他变了脸色,如此,他着实未有贵公子那般不惊于色,不露于形。 “我也无意要为难江公子,如此之策,不过无奈之举。”风宁按捺心神的道。 这话一出,江傅眉头皱得更甚,欲言又止一番,终归是未再言话。 风宁顺便找了他面前的石凳坐下,静静观他。 她已是想好了,这江傅面前既然是摆了琴,没准儿有抚琴之兴,如此,即便他无意教她,她也可看着他弹琴,熟悉指法。 奈何心思虽是如此,然而现实并非这样。 江傅只是坐了片刻,便道:“公主既是有意为难,那也请恕草民不奉陪了。” 他嗓音一落,修长的手指已是托了面前的琴,起身便走。 风宁一怔,愕然观他。 一旁嬷嬷忍不住道:“江傅,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般无视公主。” 江傅头也不回,边走边道:“江傅不受朝廷编制,乃云游野人,再者,即便是公主在前,江傅,也只尊真正的公主。” 只尊敬真正的公主? 风宁心下一紧,面色顿时白了一层。 是了,心如明镜的江傅,又岂会不知她的身份?想必仅是在今早抚琴之际,从她的那些只言片语之间,他也能猜到她并非真正的公主了。 心底层层起伏,复杂难耐。 风宁凝着他的背影,一时有些惶然,有些无措。 只是嬷嬷此际倒是未受江傅影响,底气十足的道:“江傅,你如此目中无人,就不怕公子责你?” “我来此,本是受纳兰钰所逼,他若是再责我,我不过贱命一条,他拿去便可。”江傅回了话,显然是软硬不吃。 嬷嬷气得跺脚,朝风宁道:“公主,这人太过蛮横,不可理之,公主,我们还是回去,省的在这里晦气。” 风宁僵坐着,目光凝着江傅背影,叹息,“他说的本就未错。” 她本就不是公主,有何资格去为难他。他也不过是受那贵公子所逼,心里本就不畅快,她如此逼他,他不悦也是正常。 默了片刻,风宁缓缓起身,朝嬷嬷点了头,道:“走吧。” 既是江傅不愿教,她又何须为难。她学东西历来就慢,想必即便江傅今日再教她一遍,她也不一定记得住。 风宁终归是放弃了,与嬷嬷一道转了身,准备离去。 大抵是被风宁身上的无奈无力之气所染,嬷嬷缓道:“公主,既是江傅不愿教,奴婢去告知公子,让公子重新为公主找名琴师吧。” 风宁神色微动,转眸朝嬷嬷望来,正思量,身后却突然响起一道重物落地声,待蓦地循声而望,便见那江傅已是摔倒在地,本是抱在怀里的弦琴碎了两半。 风宁蓦地一惊,忙要过去搀扶,嬷嬷一把拉住她,“公主,此人目中无人,摔倒不过是报应,公主莫要去扶他。” 风宁挣脱了嬷嬷的手,只道:“无妨,扶他起来,也不过举手之劳。” 嗓音一落,未待嬷嬷再说话,风宁已是朝江傅小跑而去。 江傅此际摔得有些厉害,额头都磕破了,溢着血,奈何他却是不知疼一般,伸指焦急的在地面摸索起来,待察觉琴已断,他手指刹那僵住,随即默了许久,他才将断琴紧紧抱在怀里,身子骨隐隐的发起抖来。 风宁蹲在他面前,望着他的反应,一时有些不知反应。 半晌,风宁才缓道:“江公子,我扶你起来。”说着,开始伸手要去扶他的胳膊。 “滚!”江傅蓦地一喝,嗓音竟是有些怒然与悲戚。 “江傅,你……”嬷嬷也恼了,正要出声,风宁则是缓声打断道:“嬷嬷,江公子额头受伤,望嬷嬷去请名大夫过来。” 说完,略微祈求的望向嬷嬷。 嬷嬷噎住了后话,目光在风宁面上流转,半晌,她终归是道:“公主心善,自是尚可,但对待一些无心无肺之人,心善与施舍,便等同于浪费。” 这话说完,才转身离去。 风宁心下复杂重重,目光一直望着嬷嬷的背影,直至嬷嬷走远,她才回神过来,继续试探的想要扶江傅起来,他却如抬手挥开她的手,再度道:“你也走吧!我江傅还不至于沦落到要你来同情施舍。” 嗓音一落,他便放开断琴,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而后独自摸索着小心翼翼的朝屋内行,最后坐在了屋中的桌旁。 风宁仓忙的望他一眼,弯身捡了断琴,小跑入屋,待将断琴放在他身边的桌上,便见江傅道:“琴已毁,还捡进来作何!” 似嘲,似叹,他的嗓音里卷带着几许悲戚。 风宁正要出声,他则是先她一步继续道:“你出去吧!莫要让我这瞎子费神的赶你出去!” 江傅说话极其无礼,大抵是闲云野鹤惯了,性子随意,是以一言一行仅是凭心而为,不会圆滑处事,更不怕得罪他人。 像他这样,活得倒是潇洒,潇洒得连风宁都有些羡慕他了,只是这世上,除了有权有势之人外,常人若是太过潇洒,并不见得是件好事。 风宁默了片刻,低道:“江公子不用觉得我是在同情你,比起你来,我连你都不如。再者,若真论起同情,也该是江公子同情我,教我琴艺才是。” “江傅一介草民,岂敢同情高高在上的公主。” 风宁嘲然而笑,“我是何身份,江公子心如明镜。” 说着,嗓音微微一挑,继续道:“公子额头受伤,公子若是不介意,请公子莫要动,我稍稍包扎一下,先止血,待嬷嬷将大夫请来,再让大夫上药。” 江傅的目光并无半分神情,呆滞中透着森森的白,但他的脸色却是有些复杂与嘲弄,仅是片刻,他便薄唇一启,道:“你以为你替我请大夫,替我包扎,我便能用心教你琴艺?” 这回,他也不自称‘草民’了,言辞显得讽刺而又挤兑。 风宁叹息,妥协中透着几许颓然,“无论江公子是否用心教我,即使我琴艺出众,假的东西,永远都真不了。我此番已是想通了,人各有命,所谓的命运,是躲不过的。” 江傅这回不说话了。 风宁候了片刻,随即拿出了随身的手绢,开始为他的额头包扎。 这次,他未再挥开她的手,整个人僵硬而坐,瞳孔内依旧无半分神情。 不知为何,风宁此刻在他面前是放松的,脸上的表情也是可以随意展露心绪的,只因这人的眼睛看不见,从而也窥不见她的脸色,她的神情,令她心底略微升起几许自在。 待包扎完毕,风宁也不多呆,起了身,道:“江公子好生休息吧,我不叨扰了,告辞。” 嗓音一落,正要起身,江傅突然出了声,“你若将桌上那盏弦琴修好,我日后定好生教你琴艺。” 风宁怔了一下,目光朝桌上的断琴望了几眼,心下无奈。 她连琴都不会弹,更别提修琴,江傅这要求,着实有些难办到。 风宁默了片刻,才将目光朝他落来,缓道:“我着实不会修琴,望江公子体谅。” “你不会修,但你可以找人修。”他又道,头也未抬,嗓音显得有些沉寂。 说着,他面色微动,嗓音也跟着挑高半许,“那纳兰钰,便是琴艺高手,修琴,自是不在话下。” 他的意思,是要她去找那贵公子修琴? 风宁神色一颤,一想到那贵公子修长且不沾阳春水的手指来修这断琴,便觉有些煞风景。更何况,那般尊贵冷冽的人,又岂会帮忙? 风宁心生叹气,这江傅看来是极为重视那断琴了,只奈何这忙,她却无能为力。 “江公子,修琴之事,我还是帮你问问青侍卫吧。”风宁默了片刻,委婉道。 江傅眉头一皱,却是道:“青颂此人,不过是纳兰钰忠狗,此人只会舞刀弄剑,这些风雅之物,他全然不懂。你若真心想帮我修琴,便去亲自问问纳兰钰,如若不然,一切,免谈。” 有时候对一个人若是太过容忍,便会让其顺势而上,到时候狮子大开口都说不准。 而今,风宁便觉这江傅就是一个得寸进尺的人,她帮他包扎伤口,他却威胁她去找那贵公子修琴,这世上,怎会有这般脾气古怪且脸皮厚的人。 风宁皱了眉,也不愿多说了,仅是凝他几眼,随即起了身,准备默默离开。 奈何足下刚行几步,江傅的嗓音再度扬来,“不过举手之劳,你都不愿帮忙,呵,本以为你与纳兰钰那帮人不同,但现在看来,你与他们,倒也是一丘之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6章 夜色不平 风宁驻足,转眸望他 ,叹息一声,“江公子一定要这样嘲讽我吗?若我与纳兰公子是一丘之貉,我今日也不用到这儿来费心费力的让你教我琴了。” 这话一 出,见他不答,风宁继续道:“公子心思玲珑,我的处境,想必公子也是知晓的,公子辱我恶我并无关系,但还请公子说话莫要太过,无论如何,我也并未放弃性命,与公子一样,努力的活着。” 不知为何,此际在这人面前,她竟是莫名的想维护自己的尊严,即便自己卑微瑟缩,也不愿让旁人随意辱没。 “哼,努力活着?努力活着便是要假扮别人身份,从而苟且偷生?”江傅嗓音平寂,冷意十足。 风宁心下一叹,这人的确是清楚她的身份的。 只是,她也不曾想过要假扮旁人,奈何世事所逼,她也无可奈何。她风宁死不足惜,但若是连累了阿婆与丸子,她便是死了,也不会心安。 风宁僵在原地,心底复杂重重,有些不知该如何回他的话。 周遭气氛沉了许久,风宁才回神过来,仅是凝了江傅一眼,随即足下微动,想一言不发的离开。 “猥劣之人,心虚了,便要走了?”江傅再度出了声。 风宁心底发凉,面色抑制不住的沉了半分。 这江傅,着实有些欺人太甚了,只是这人性子便是如此,她与他多做理论也不见得有效。 既然他认为她心虚了,那便就是心虚吧。 风宁叹息,微垂着眸,继续往前,正这时,屋外却突然扬来一道冷沉悠远的嗓音,“看来江公子对锦兮公主极是不满了。” 风宁一怔,足下当即一顿,抬眸一观,便见那白衣胜雪的人出现在了不远处的门口。 此际,屋外天色早已暗沉,大抵是夜色微凉之故,这贵公子身上披了一件微厚的披风。他浑身安然的坐在轮椅上,由青颂推着缓缓往前,整个人平和安宁,却无端透着几分拒人千里的冷意。 江傅似是并不畏惧他,薄唇一抿,轻哼一声,“不过是伪劣之人,也配称公主?”说着,嗓音微微一挑,“纳兰钰,你软禁公主,并差人取代其身份,好大的胆子!” 风宁静立在原地,目光朝那贵公子望着,即便这江傅如此质问,也不见他的脸色有过半分的变化。 他神色如初,缓缓被青颂推进了屋子,待在江傅面前停下后,他随意如风的理了理雪白的宽袖,俊美的容颜冷寂平然,连带嗓音都不带半分起伏,底气与威慑之意十足,“我纳兰钰说她是锦兮公主,那她,便是这云苍唯一的锦兮公主。” “如此大逆不道,你就不怕满门抄斩?” “江傅,我邀你来,是让你来教她抚琴,可非让你动别的心思。你若坏我之计,这第一个满门抄斩的,必是你江傅。” 风宁怔了一下,心底越发沉浮。 这贵公子说话倒也是直白,毫不留情,只是这江傅也是直性子,怪脾气,这两人凑在一起,许是要吵起来了。 果不其然,江傅当即一怒,手心朝座椅扶手一拍,“纳兰钰,你莫要欺人太甚!” 贵公子倒是平和如初,似是分毫未受江傅影响。 他并未出声,仅是将目光朝风宁落来,“出去。” 风宁神色微紧,忙点头,也不多耽搁,当即小跑出屋。 屋外,夜色正浓,迎面而来的夜风有些凉骨。 天上月明星疏,别院四处灯火微微,幽静中倒是透着几许怡然与谐和。 离开江傅所住的地方不远,风宁便遇上了领着医怪而来的嬷嬷,那医怪一见风宁,脸色一愕,盯了她许久,才认出她来,随即上前揪着她的胳膊让她原地转了一圈,嘿嘿嬉笑,“丫头,你怎变成这样了?” 说着,扯扯她头上的珠花,又摸了摸她身上精贵的衣裙,“怎突然就这般富贵啦,难得是那臭小子将你收入房了?” 风宁眼角都抑制不住的抽了几抽,这医怪老者与那江傅都是口无遮拦,只是那江傅是冷然敌对,而这医怪却像是真正的纯真。 然而即便如此,她在这医怪面前也不敢全然放松警惕了,今日那贵公子曾对她说过,在这别院内,除了他与青颂,任何人都不可太过相信,她虽不信那贵公子的话,但身在这别院,恶人群群,小心点总是好的。 “莫要对公主无礼。”嬷嬷一把挥开医怪抓着风宁裙角的手,嗓音带着几分责然。 医怪缩回手来,挑着眼角惊愕的望着风宁,“丫头,你是公主?”说着,伸手抓了抓头上的苍苍白发,愕然嘀咕,“这可是怪了,这丫头怎会是公主,怪了,怪了。” 风宁叹息,默了片刻,只道:“老伯无需多想,我身份如何,都不重要,如今重要的是医治琴师江傅。”说着,见老头回神过来,抬眼观她,她继续道:“如今江公子受伤严重,极需老伯医治,只是……” “只是什么?”医怪挑着嗓音问。 风宁答道:“只是纳兰公子正在会见江公子,老伯你……” “那小子在江傅那里?”说着,竟有些咬牙切齿,“那小子今儿躲我一天了,这回总被我逮住了。” 老头反应倒是大,这话还未落音,他已是足下一动,小跑着朝江傅所住的方向而去。 嬷嬷有些愕然,但面色片刻便恢复平静。 风宁目光一直落在老头后背,直至他消失在夜色深处,她才回神过来,朝嬷嬷道:“嬷嬷,我们回去吧!” 医怪说那贵公子躲他一天,风宁着实是不信的,先不说那医怪有些忌惮贵公子,就言贵公子冷冽的性子,便不是个会怕医怪之人。 如今,贵公子,医怪,江傅三人,都不像是平常人,她也隐隐觉得这三人之间的关系并非简单,她方才也并非想将医怪引到江傅那里去,只不过是想转移医怪惊愕她身份的话题罢了,而今阴差阳错的让医怪也冲向了江傅住处,也不知那三人相见,又会发生些什么。 风宁心下沉浮,脸色略显复杂,一路上都未说过话。 嬷嬷也未打扰她,一路无声跟随,但回到住处,嬷嬷才忙前忙后准备热水,以让风宁沐浴。 风宁着实不习惯被人服侍,她自小卑微,历来都是拘谨小心的服侍别人,看别人的脸色,从不曾被人服侍过,而今这嬷嬷明知她是假公主,仍这般任劳任怨,全然将她当做真公主照料,想来定是因为贵公子施压所致。 风宁心下微生无奈,也逐渐开始好奇,那贵公子,究竟是何身份,竟有本事威胁到这么多人,甚至还敢大逆不道的软禁公主,并让人取代其公主之位? 风宁沉默,越想,心底就越是复杂。 这时,嬷嬷已是将热水备好,嘱咐风宁沐浴。 风宁回神,低道:“嬷嬷,您无需对我这般好的。” 嬷嬷微怔,转瞬已是恢复如常,“您是公主,奴婢……” 风宁缓道:“风宁虽假扮公主,但风宁有自知之明,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而风宁,自小卑微,嬷嬷这般服侍风宁,风宁的确习惯不来。风宁知晓嬷嬷也是被纳兰公子所逼,才不得已服侍风宁,认风宁为公主,只是风宁也并不比嬷嬷高贵,嬷嬷不必对风宁太过尊敬,风宁只求人前,嬷嬷与风宁做戏,人后,能谐和相处,不分尊卑。” 嬷嬷静静的凝着风宁,眸底卷起半许审视与复杂。 风宁回望着她,脸色平静,眸色诚然,待周遭气氛沉默半晌,嬷嬷终于出声道:“公主之言,未尝不可。只是,人前做戏倒是尚可,但人后若是不分尊卑,被人发现端倪了,到时候公主的身份,怕是要露馅。” 说着,垂眸下来,神色尊敬,“是以,为防万一,还望公主收回方才的话。奴婢便是奴婢,即便公主身份有伪,但只要公子说您是公主,那奴婢便尊您为公主。” 风宁静静的望着嬷嬷,心下略微无奈。 她会如此,不过是想与这嬷嬷亲近一些,即便不能亲近,也好对她表明自己的立场,从而赢得她半分好感罢了。 如今她处处受制,加之人心险恶,她不敢相信任何人,心底的戒备也越发的重了,是以,她竟然开始计量,开始为自己找退路了,这样的她,无疑是有些变了,变得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有些遥远了。 风宁沉默,思绪有些飘远,嬷嬷望她几眼,继续出了声,“水快凉了,公主快些沐浴。” 风宁回神,点头应了,她本是想与嬷嬷平等相处,奈何嬷嬷不愿,她心思已是表露,至于对她的看法如何,便由这嬷嬷自己在心底揣度了。 风宁起了身,踏步至屏风沐浴,浴桶内,嬷嬷准备了诸多花瓣,将沐浴的水都染了淡香。 待沐浴完毕后,风宁紫纱加身,发丝湿润,嬷嬷便开始为她擦拭头发。 屋内墙角染有安神的檀香,室内寂寂。 待风宁头发刚被拭干,突然,屋外远处似有打斗声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7章 厚脸之人 风宁与嬷嬷双双一怔 ,何人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在这戒备森严的别院打斗。 风宁下 意识的要去推窗朝外查看,嬷嬷忙道:“公主,外面之事,与我们无关,我们还是莫要去查探为好。” 这话倒是极有道理,风宁点点头,缩回手来,朝嬷嬷点点头,只道:“多谢嬷嬷提醒。” 嬷嬷缓道:“公主客气。”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公主性子纯然,未经世事,许是不懂这人世险恶,这别院看似平寂,却暗藏汹涌,亦如那上京皇宫一样,处处都暗藏杀机,公主若是要保命,想活得长久,便一定谨记‘少看,少听,少说’这几字。” 风宁点点头,面上浮出几许感激。 嬷嬷也不多说,仅是缓道:“夜已深,公主休息吧。” 风宁应了一声,便顺从的上榻歇息,嬷嬷朝她望了几眼,随即便灭了烛火,缓步出了屋子。 夜沉寂。 屋子内一片漆黑,静默宁静,屋外的打斗仍是不曾消停,风宁闭着眼,等了半晌,待打斗声逐渐平息,她才睡着。 次日,天气甚好,风宁醒来时,稍稍推窗,便有阳光自窗缝泄了进来。 风宁洗漱用膳后,便与嬷嬷朝那水上亭阁出发。 与江傅约定抚琴的时间到了,相较于昨日的紧张,此番朝亭阁行去时,倒是莫名的坦然。 江傅早是知晓她琴艺指法并未掌握,是以今早他要检查她的琴艺指法,这结果,他也该早就知晓了。 天色甚好,红云低浮动,周遭和风习习,柔和中透着几许怡然。 风宁今日依旧被嬷嬷打扮得精贵,略施淡妆,清新中透着几分淡雅,奈何妆容别致,但风宁仍是不惯,先不说这缎面精贵的裙袍穿着碍手碍脚,就说头上这金步摇,一摇一晃便觉得不惯,再加上嬷嬷频道提醒仪态与步态,风宁频频照着嬷嬷的提醒改变步伐与身姿,是以这一路行来,倒是有些忙活与无奈。 待行至那水上亭阁时,便见江傅早已到了。 此际,他正端坐在石桌旁,墨发一丝不苟的挽着,整个人显露着半分平静与怡然。 嬷嬷最先将抱着的琴放在石桌上,而后退至一旁。 “江公子。”风宁缓坐在他面前,略微恭敬的唤了一句,嗓音落下后,她便朝他的面容望去,却见他额头微肿,嘴角微破。 风宁怔了一下,正愕然,江傅已是不深不浅的出声,“昨日你不曾记得指法,今日,我再继续教你。” 风宁也不诧异,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只是今日他仅演示几遍,若她仍未记住,明日他是否要继续教她指法? 如此,不断的拖曳延续,她学指法都要很长时间,更别提学一首完整的曲子了。 风宁心下无奈,正暗自叹息,江傅已是再度出声,“你看好了。” 风宁蓦地垂眸朝他的手指望去,便见他手指微微在琴弦滑动,只是这次,他指法似在刻意的放慢,仿佛真是有心让她记住。 一遍下来,风宁将指法记了个八成,江傅道:“公主,你弹奏一次。” 风宁应了一声,缓缓伸指开始凭着记忆弹奏,只是到了后面,仍是有些记不住了。 她暗暗无奈,心下也有些泄气。 她果然是有些笨了,以前在庵堂做事便慢,随着柳姨学习药花药草也慢,只是柳姨会耐心教她,但这江傅可非柳姨,一两遍就过了,她若是记不住,他也不会耐心教。 “公主记忆卓绝,四五遍都不曾记住,倒也少见。”江傅再度出了声,嗓音透着几许数落与不曾演示的讽意。 风宁低道:“有劳江公子再教一遍。” 江傅并未拒绝,手指搭上琴弦,轻抹慢挑。 那一根根透明的琴弦在他的指尖犹如活了一般,不停震颤,即便是仅教指法,但这般连续弹出的琴音,虽不成调,但也悦耳易听。 风宁这次看得更为仔细,紧紧张张的观看,这便下来,倒是终于记住十成。 “公主,请。”江傅再度出声,示意她弹奏。 风宁微皱着眉,战战兢兢,弹得极慢,但终归是将整套指法全数弹奏而出。 她心下终于松了口气,江傅面色则是浑然不变,只道:“这次倒是尚可,公主指法已会,此际,草民便开始教您曲子。” 风宁不及反应,他出声再道:“公主,看好了。” 尾音未落,他指尖突然在琴弦上跳动,琴音骤然从琴弦上倾泻而出。 这曲子并不高亢,反倒是透着几许灵动与俏然,显然是适合女子的琴曲,江傅边弹边道:“锦兮公主琴艺了得,最为拿手的,便是这曲春花曲。” 风宁心下突然发紧,不为这首曲子,而为江傅口中的锦兮公主琴艺了得。 她学个指法都这般难,更别要达到琴艺了得这种程度。 心底陈杂起伏间,江傅已是一曲完毕,他看不见风宁,只是抬眸朝她这般无神的望着,再道:“这首春花曲并不长,草民分两段教公主。” “有劳江公子了。”风宁按捺心神的出了声,嗓音一落,便跟着江傅的指法一步步弹奏。 琴曲比指法难学,更何况她指法也不熟练,是以学着极为吃力。 江傅教了几遍后,手指便停了下来,风宁眉头微微一皱,抬眸观他,便见他薄唇微启,出声道:“公主今日便练习此曲第一段,明日上午依旧在这亭阁,草民检查公主习得怎样。” 意料之中的话萦绕而来,风宁稍稍叹息,便点头应声。 江傅也不多呆,干脆的抱琴离去。 风宁静静望着他细瘦的背影,沉默半晌,待回神过来,才试着自己弹奏。 几遍下来,指法生疏,曲不成调,一旁嬷嬷缓道:“公主,奴婢去求公子为公主重新换名琴师。” 风宁对江傅也是放弃了,只是若要换琴师,那贵公子会答应?再者,那江傅是何心性,贵公子一清二楚,如此,他仍是让江傅教她抚琴,又岂会随意将江傅换了? 风宁沉默片刻,才低道:“不必了,过两日再说吧。” 嗓音一落,她神色微动,又道:“嬷嬷,我先回去一趟,为江傅送些伤药过去。” 嬷嬷一怔,片刻已是反应过来,“那小子油盐不进,公主便是为他送伤药,也不见得他会领情。” 风宁缓道:“嬷嬷误会了,在这别院,谁的日子都不好过,我此举,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的确是抱着半许试探与侥幸,侥幸那江傅会因她的执着和送药而对她稍稍好上半许,只是这心思终归只有一成罢了,其余的九成缘由,不过是见江傅可怜罢了。 在这别院内,谁的日子都不好过,她与江傅,也算得上是同病相怜,若非皆被贵公子所逼,他与她何至于这般质对。 风宁嗓音落下,她便抱了琴,缓步离开。 嬷嬷无奈更随,欲言又止,半晌,终归是叹息一声,“公主心善,只是有时候心善,不见得是好事。” 风宁缓步往前,并未回她这话,仅是转了话题,“嬷嬷,以前的锦兮公主,为人如何?” 嬷嬷沉默片刻,低道:“公主以前,娇然灵动。” “性子呢?” “骄奢傲然,目中无人。” 嬷嬷几字,也算得上是大逆不道了,若是真正的公主听闻这几字,怕是要怒了。 只是仅凭嬷嬷这几字评价,倒觉她与那锦兮公主并非太过亲近,想来也是了,像锦兮公主那般傲娇恶劣之人,伺候她的人即便不敢对她不敬,但心下终归是有微词,有芥蒂的。 风宁眸色微变,低道:“风宁性子懦弱,毫无公主之性,日后回得皇宫了,许是不好应付。”这是她心底一直存着的担忧。 相较于她的顾虑,嬷嬷则是显得平静,“公主本就是公主,何须担忧这些。再者,公主失忆了,往事皆不记得,性子变了,也正常。” 话虽如此,但若是表现得与锦兮公主太过不同,定会遭人怀疑。 风宁心思浮动,多说无用,日后若是入了宫,怕也只有见机行事了,只是她这般愚笨,当真能在那深宫中苟活? 风宁不敢再多想,敛神几番,努力的开始平复心境。 待回得住处,她拿了一些伤药,随即朝江傅住处而去。 此时,阳光正好,微风而动,带着几许隐隐花香。 那一身青衫的江傅,依旧坐在屋外的石桌旁,竟是正埋着头,修着昨日那只断琴。 他眼睛看不见,修琴自是无法,待风宁立在他面前,果然见得他手中的断琴与昨日一样,并无半分好转。 “江公子。”风宁轻轻唤他。 他应声抬眸起来,皱了眉,“公主怎又来了。” 似怒一般,他的语气透着几许不耐烦。 风宁缓道:“公子脸上受伤,我送伤药来了。” “哼!”他冷哼一声,“少假惺惺的, 我江傅还轮不到你来同情。”说着,嗓音越发冷沉,“公主,请回吧!” 嬷嬷扯了扯风宁袖子,显然是看不惯江傅,欲让风宁离去。 风宁未动,仅是将伤药放在桌上,眼见江傅一声不吭的继续摸索着桌上的断琴,她心下微叹,道:“江公子若是不弃,便让我留下来与你一道修琴吧!” 这话一出,风宁便后知后觉的后悔了。 哪知江傅并未拒绝,低沉道:“公主既是这般盛情,草民岂敢拂了公主好意。” 说着,将手中断琴朝风宁面前一推,“有劳公主了。先找东西接上这断琴主体,然后再找马尾毛来做琴弦。” 江傅的怪性子与厚脸皮,风宁是见识过的,只奈何方才怜他的一句话,竟让他趁势而上,此番怎么收都收不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8章 相处谐和 “江傅,公主心善, 才有意帮你,你莫不是当真胆大包天,竟敢使唤起公主来了?”嬷嬷怒道。 江傅眼 都不抬,“你既奉她为公主,那她说的话,你便该服从。与其在这里与我较劲,还不如去找修琴的工具过来修琴。” 嗓音一落,他稍稍垂脸,平静而坐。 “你……”嬷嬷气急,微颤着手指指着江傅,大抵是太过恼怒,此际连话都有些说不出来。 风宁转眸朝嬷嬷望来,缓道:“嬷嬷息怒,今日若让我自行琢磨琴曲,我也不会,如此,还不如在此为江公子修琴。” 嬷嬷怒气未消,目光朝风宁落来,又急又恼。 “江傅这人油盐不进,公主对他好,当真是浪费了。”嬷嬷话虽这般说,但待嗓音落下,她已是气冲冲的转身离开,只道:“公主先坐会儿,奴婢这便去找修琴的工具。” 眼见嬷嬷走远,风宁心下微叹,待回神见得江傅依旧一派平静模样,忍不住低道:“嬷嬷是好人,再者,年纪也这般大了,江公子何必气她。” 江傅面色分毫不变,他并未立即回话,反倒是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抬,端了石桌上的茶杯饮了几口。 风宁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静静的观着他的一举一动,待他放下茶杯后,便见他薄薄的唇瓣一启,冷嗤的嗓音卷着几分凉薄,“没想到纳兰钰竟也有愚昧之时。” 风宁微怔,未料到他会突然转移话题,她按捺神色一番,缓道:“江公子之言,我不懂。” 他冷笑,“纳兰钰找你来假扮公主锦兮,无疑是下下策,将你这种人丢在深宫,不出三日,便成尸首,倒是可惜了大费周章的将你养成锦兮公主的模样与言行,想必这两月的学习与模仿,也都在做些无用功。” 风宁神色微变。 那贵公子是否愚昧,她并不在意,只是这江傅在她面前这般嗤讽与奚落她,她虽生不起恼怒,但心底终归有些不好受。 她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出声,“江公子每次与我相处,都要奚落我吗?” “我江傅惜字如金,天下皆知,我会大费唇舌的奚落你?”江傅平静道,说完,话锋一转,继续道:“深宫之中出来的人,个个都身怀城府,你方才言那嬷嬷是好人,便是大忌。连我这山外人都知锦兮公主身边的人个个都不简单,而你却不知,像你这愚昧之人,想必哪天被那嬷嬷害了,死到临头还以为她的好人。” 风宁心神颤了颤,全身都有些发僵。 江傅抬指碰了碰茶杯,“没水了。” 风宁回神,为他的茶盏内掺了水,江傅面上略有满意之色,低道:“锦兮公主刁钻任性,你却瑟缩小心。”说着,嗓音微微一挑,“纳兰钰威胁了你什么,让你答应假扮锦兮公主?” 风宁垂眸,心下略微翻涌,不答。 江傅冷道:“不说也无妨,你警惕我倒也无可厚非,想必纳兰钰也提醒过你不要信任何人吧?” 风宁默了片刻,缓道:“江公子既是猜到,又何须我多做解释。”说着,自嘲道:“我也并非想警惕江公子,只是在这别院,我的确不知道究竟该信谁了。” 江傅不说话了,隔了半晌才道:“如此,那就谁也不信。” 风宁怔了一下,心下起伏,这时,不远处已是扬来了脚步声。 风宁循声而望,便见嬷嬷已是拿了工具归来。 风宁以前在庵堂也做过杂活儿,只是像修琴这种精细活,她却是从未做过。 而今手里拿着工具,望着断琴,她也不知该如何下手,江傅似是猜透了她的心思,在旁一字一句的提醒。 风宁拿着榔头与木钉敲敲打打了许久,才将断琴拼好,而最后接琴弦的活儿,则是江傅亲自来摸索着完成的。 不知不觉间,正午已至,有黑衣人为江傅送来了午膳。 待江傅将琴弦也重新接好,风宁便要出声告辞,却闻江傅低道:“寒舍鄙陋,公主可介意在寒舍用午膳?” 风宁愕了一下,顿时有些诧异。 这冷性的江傅,竟是主动开口让她与他一道用膳? “怎么?公主不愿?”大抵是见风宁并未回话,江傅嗓音微微一挑,问。 风宁忙回神,点头道:“自是愿意,多谢江公子。” 嗓音落下,竟是有些莫名的欣慰。 江傅抱了琴,起身便朝不远处的屋门行去,风宁与嬷嬷缓步跟在他身后。 这回,他行得倒是慢,似乎有些小心,待踏入屋门后,他转身过来,道:“寒舍只邀公主一人用膳,你这嬷嬷,便留在屋外。” 风宁有些为难的朝嬷嬷望来,嬷嬷冷凝着江傅,道:“我乃公主随身嬷嬷,自得随时随地伺候公主。江傅你这地方既是寒舍,想必也容不下我家公主才是。” 说完,目光朝风宁落来,“公主,我们还是回去吧。” 风宁眉头微微一皱,心下微紧,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话。 一旁江傅冷笑道:“我曾听闻,锦兮公主身边的婢子都是服服帖帖的,像嬷嬷这般为难公主之人,倒也少见。” 说着,话锋一转,“想来纳兰钰也不缺教锦兮公主的人,像嬷嬷这般比公主还出头的人,想必纳兰钰那般深沉之人,也不会久用。” 嬷嬷目光瞬时起伏,脸色也骤然变得复杂而又起伏。 嬷嬷不再说话,仅是冷沉沉的盯着江傅,那目光里似乎有一把刀,恨不得将江傅一刀刀的凌迟。 风宁观了一眼嬷嬷脸色,默了片刻,缓道:“江公子难得邀请,我不该拒绝。嬷嬷,你还是先回去吧,我用完膳后便回来。” 嬷嬷终于将落在江傅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朝风宁鞠躬一番,恭敬道:“奴婢就在屋外等候,待公主用膳完毕,奴婢再与公主一道回去。” 说完,已是不待风宁点头,转身便退回不远处的石桌站定。 江傅蓦地将屋门一关,自顾自的摸索着坐在了屋中的圆桌旁,道:“倒是沉不住气。” 风宁缓步过来,在江傅身边坐定,迟疑片刻,低问:“江公子在试探嬷嬷?” 他也不答,仅是将琴放至一旁,才道:“我江傅闲野惯了,何人给我气受,我自是要还回去。那嬷嬷城府不深,你对她,倒也不足为惧。” 今日的江傅,显然是与平常有异,多了些话,也展露了几分小性子,不再如以前那般冷心冷情得让人无法靠近。 风宁先为他的碗内盛了饭,随即将筷子递在他手上。 江傅道:“无需对我太好,我江傅,可不会报恩。” 风宁缓道:“公子之性,我是知晓的,所以公子也无需考虑什么,我对你如此,并不图些什么。” “你若直接一点,我倒敬你几分。你性子虽温吞瑟缩,但仍是有几许城府。” 风宁一怔,抬眸观他。 他继续道:“江傅此生,从不愿欠人人情,从今日开始,你日后就到这地方学琴,你资质愚昧,虽不能在琴艺上突出,但一首春花曲,我自会让你习得精妙。” 风宁终于放心下来,连带全身都似乎松懈了不少。 今日来江傅这里,本是真心送药,但终归是存了几分期盼,期盼江傅这颗硬石头能稍稍被她捂化一点。 虽对他不抱什么希望,但眼下的江傅着实略有改变,倒是令她格外欣喜。 “多谢江公子。”风宁面上带了笑,诚然十足的言谢。 江傅则是不回话了,开始动筷用膳。 接下来的几日,江傅果然守信,风宁每日到他这里学琴,他皆不曾表露不耐,反倒是耐心而授,虽依旧冷冰寡言,但却不曾出声赶人。 以前学琴,江傅只教几遍便走人,而今学琴,则是足足一日,连每日的午膳都是在江傅屋中用的。 嬷嬷日日都是被江傅关在门外等候,不曾进门,屋内,就江傅与风宁二人,一人寡言,一人认真。 风宁学东西不快,一首春花曲,倒是学了足足三日才勉强能弹奏,只是待她好不容易的将这曲完整的弹奏出来,江傅则是嗓音无波的评了句,“指法得当,音律无情。” 言下之意便是她这首曲子毫无情意,不够传情。 风宁缓道:“我再练。” 江傅不说话,点了头。 几日下来,二人谐和相处,只是待风宁认真练习时,江傅便一直摸着那只修好的断琴,面色略有呆滞,整个人透着几许莫名的孤寂。 风宁一一看在眼里,也不多问,只是与江傅越是相处得久,便觉稍稍收敛脾性的他,不过是个拥有怪性子的孤寂之人。 待到第十日时,一首春花曲,风宁终于可以传神的奏出六成。 江傅终于给出的评价是,“尚可。” 他历来惜字如金,但这二字对于风宁来说,无疑是赞赏。 风宁一时欣慰,道:“多谢江公子耐心传授,这几日,辛苦公子了。” 他并未听在耳里,只是沉默片刻,才道:“你若当真谢我,待日后将公主之位坐稳,偶然遇到我时,便应我一事即可。” 风宁思绪骤然被勾远,缓道:“若我以后能长命,待遇到公子后,定谢公子这几日教我之情。” 他不答,摸着那只修好的断琴,再度沉默。 风宁也不多说,继续垂眸练琴,直至屋外天色已至黄昏,风宁才停下来,准备如往常一眼告辞离去,却闻江傅低沉道:“今日,可要留下了用晚膳?” 这些日子,他只留她用午膳,却从未留她用过晚膳。 风宁略有诧异,但仍是点头同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99章 公子如初 今夜的晚膳,竟是莫 名的有些丰盛,风宁依旧先为他盛饭布菜,并细心的为他擦手,而后将筷子塞在他手里。 他埋头 吃饭,因眼睛看不见,有时候饭粒站在嘴边亦或是落在衣上,也是风宁细心的为他擦拭与整理。 待晚膳用毕, 屋外天色已是黑沉下来。 江傅突然问:“你可会做河灯?” 风宁如实道:“会。” 以前在庵堂,那些尼姑们每年都会去放河灯,她与柳姨每年都会做上好多河灯,最后与尼姑们挤在河岸边放灯。 而今,难道这江傅想放河灯了?可是今日并非灯节,放河灯作何。 风宁正思量,江傅已是再度出了声,“春花曲已是教会你了,而今,你可还愿意再为我做只河灯?” 他嗓音有些悠远,隐隐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悲戚。 风宁凝他片刻,只道:“江公子客气。你先坐会儿,我这就为你做上一只。” 做河灯的材料与工序并不复杂,加之以前便做过,得心应手,是以不出半盏茶功夫,风宁便为江傅做了一只,也顺便为自己做了一只。 屋外天色早已黑尽,皎月如盘,晚风习习,周遭夜虫低鸣,情景交融。 江傅对这别院其它地方并不是太熟,为防他摔倒,风宁犹豫一番,才伸手将他扶住,他身子仅是僵了一下,片刻便恢复如常,也未出声拒绝。 二人缓步行至别院最大的一处碧波湖,湖中略有游鱼跳跃的声音响起。 风宁扶着江傅蹲下,江傅先是伸手探了探前方的湖水,而后沉默了许久,才让风宁将河灯点燃,随即放入湖水。 河灯上的光影微弱,摇摇晃晃,几番都像要被夜风拂灭,江傅也未在河灯上写下许愿纸条,就仅是将这么一只空空的河灯放在河里,待河灯越来越远,风宁才缓道:“公子未写许愿纸条,可有在放灯之时在心里许愿了?” “有些愿望,早已深入骨髓,日日都许着念着,何必写。”他的嗓音有几许掩饰不住的厚重与悲戚。 风宁神色微动,也不多问,随即将自己手里的河灯也放入湖里,低道:“我以前,每年都会放河灯。而我每年许的愿,也都是同一个。” 江傅无声沉默。 风宁继续道:“不瞒公子,我以前每年许的愿望都是不被挨骂,不被挨打。”说着,自嘲而笑,“而今,我却是要改变历年来的愿望,重新许愿了。” 只求活命,只求不连累阿婆与丸子,只求,找到师太口中虽所说的陌嵘,只求,为师太与柳姨报仇。 如今,她的愿望,便是这些。 江傅仍不说话,风宁望他一眼,也跟着沉默下来。 许久,待腿脚蹲得麻木,风宁才回神过来,缓道:“江公子,河灯已放,我送你回去吧。” 江傅依旧不出声,风宁尝试着伸手碰碰他的胳膊,他才低沉至极的道:“你已会了春花曲,明日,你便可不来我这里学琴了。” 风宁未料他会突然这般说,心下蓦地一紧,但沉默片刻,却觉他说这话也在情理之中。 他已是教会了她春花曲,已算是仁至义尽,那贵公子给他的任务,他已完成,是以没必要再让她去他那儿学琴了。 只是,这些日子相处,日日抚琴,心无杂念,她也早已习惯与他这么平心静气甚至什么都不想的呆着,而今他突然说她不用再来了,她的心底,终归是在刹那间接受不了这种突来的改变。 不得不说,自打来到这别院,她从不曾安宁谐和过,唯独与他相处的这十日内,才是谐和安然,会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正常的人在活着,没有血仇,没有卑微,更没有重重的人心不轨与陷阱。 风宁兀自沉默,许久,才低道:“这几日,有劳江公子费心。”说着,话锋微微一转,“以后,我还可以再去你的住处,找你问琴吗?” 她嗓音极低,微微带着几许黯然。 她不曾有过朋友,以前遇到琅邪,也是个意外,只是琅邪仍是不告而别了,而今这江傅虽不苟言笑,性子也冷沉,但她和他呆在一起竟是莫名的觉得安宁,甚至是安心。 “本是陌人,何必再多聚。”江傅淡道。 陌人吗? 风宁微怔,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江傅继续补了句,“日后不必再来,你我之间,多些牵扯也无用。” 风宁心下的希望骤然熄灭,她仍是有些反应不过来,愕然失神的盯着他,浑身都有些发冷发僵。 不多时,江傅自行站了起来,风宁这才回神,当即伸手扶住他,而后一言不发的将他朝他的住处扶去。 一路上,她与他都未言话,跟在身后不远处的嬷嬷也不出声。 月色皎洁,光辉撒落,风宁竟觉得心底有些空,有些冷,直至将江傅扶进他的屋子,她才缓道:“江公子好生歇息,告辞了。” 嗓音有些沉重,风宁怎么控制都控制不了。 江傅端坐在桌旁,点点头。 风宁立在原地候了片刻,也未等得他只言片语,一时,心底再度凉了几截,随即按捺神色的转了身,缓步离去。 夜色浓烈,皎月如盘。 这夜,风宁却在榻上辗转难眠,整夜都不曾合过眼。 翌日,风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不用再去江傅那里学琴了,也或许是心情所致,是以今日显得格外的松散与颓然。 嬷嬷服侍她梳洗完毕后,便开始张罗她的早膳。 风宁无心用膳,抱着琴坐在屋外的石凳上抚那首春花曲,只觉音调乏乏,即便指法熟练,这曲竟也未让她觉得高兴。 “公主,用些早膳吧。”嬷嬷将早膳端至石桌。 风宁无心用膳,只是不忍拂了嬷嬷好意,随即便心不在焉的开始用膳。 嬷嬷大抵是看出些什么,低道:“公主纯然良善,奴婢极是喜欢公主如今的性子,只是公主却太过重情,有时候不见得是好事。” 风宁筷子微微一顿,转眸朝嬷嬷望来。 嬷嬷继续道:“公主毫无心计,心底善良,觉得江傅教你十日,你便亲近于他,只是公主无需如此,那江傅并非什么好人,公主也只需他教你琴艺,待将他用完,便该丢弃了。江傅,不过是公主为回京做准备中的一个路人,无需挂记。” 风宁不能确定江傅是否是好人,是否有心计,但她却知晓,至少这十日来,相安无事,江傅不曾害她。 她信这世上人心叵测,但她却莫名的觉得,这十日来,江傅对她,并非冷心冷情,再者,像他那样随时都能摸着断琴发呆的人,甚至浑身会不时透露出苍凉孤寂与悲戚的人,再坏,也不会坏到骨子里的。 风宁沉默,半晌,才低叹,“我并非想亲近江傅,只是会忍不住。嬷嬷许是不知,我此生,除了柳姨,出了阿婆与丸子,从不曾有人对我亲近过。” 嬷嬷怔了一下,神色微动,欲言又止一番,终归未说话。 风宁继续用膳,待完毕,嬷嬷忙将碗盘收走,风宁便开始继续抚琴。 不多时,不远处有脚步声与车轮声扬来。 风宁抬眸,循声一望,便见一身黑袍的青颂正推着那贵公子而来。 这些日子以来,光顾着在江傅那里抚琴,却是不曾见过这贵公子。 如今数十日不见,此际观望,却觉这贵公子身子竟是再度瘦削了几许,就连带那儒雅俊美的面容,都微微苍白,仿佛是久病初愈一般。 风宁起了身,与嬷嬷一道站立。 直至青颂推着贵公子走近,风宁才与嬷嬷一道恭敬的唤道:“公子。” 微风扬来,有些莫名的发凉。 风宁拘谨而立,目光谨慎的朝贵公子望着。 他神色清冷淡淡,抬手一挥,青颂当即会意,朝嬷嬷示意一眼,随即二人双双离开。 “不邀我进屋?”不咸不淡的嗓音,依旧是不带半许情绪,却又无端让人觉得心底发紧,头皮发麻。 风宁神色微颤,忙朝前几步,随即推着贵公子朝不远处的屋门行去。 他端坐在轮椅,清风如许,他头上的墨发也微微挽着,怡然松散。 比起江傅来,那江傅隐居避世,闲云野鹤,但这贵公子竟是比那江傅还要像闲云野鹤,他声色不动,怡然风雅,若非知晓他心狠心黑,仅仅观起容貌,风宁定会觉得他是风华儒雅得不似凡人的谪仙,或是隐士。 待将他推至屋中的软榻旁,风宁便着手为他沏了杯热茶。 他似是无意饮茶,目光也未朝茶盏扫来,反倒是抬眸凝上了她的脸。 他眸子深邃无底,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吸进去,风宁浑身有些发僵,忙垂头下来,低道:“公子亲自前来,可是有事要吩咐风宁?” “闻说你学会了春江曲?”他缓然低问,嗓音平寂无波。 风宁不敢大意,拘谨点头,“指法已熟练,春江曲曲韵可奏出六成。江公子听过后,也说尚可。” 他随意点头,仿佛对此并不在意,“闻说这十日内,你与江傅日日在屋中抚琴,连嬷嬷秦姑都不可入内守着?” 他的嗓音依旧不咸不淡,仿佛突然想起般随口一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0章 亲自授技 风宁神情略有紧绷, 低眉如实的点了头,道:“江公子喜静,加之抚琴本该精神集中,是以便让嬷嬷在外等候了。” 说着, 心底微微一动,补了句,“风宁每日都认真习琴,江公子也授琴费心,是以风宁琴艺才进步得快。风宁每日与江公子在屋中,除了探琴交流以外,并无其它。” 这话一出,贵公子面色并无丝毫变化。 他清冷的目光随意无波的落在风宁面上,黑瞳中透着几许古井般深寂,里面犹如峭壁深渊,毫不见底,仿佛旁人一旦在其眼中失足,便可粉身碎骨。 “我不过随意一问,你解释的倒是多。”他平静无波的出了声。 风宁心底越发的紧了几许,低道:“风宁方才太过紧张,是以……” 他并未待她将话说完,便打断道:“你以前在我面前,可非这般圆滑。” 风宁噎住后话,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圆滑吗? 是了,她以前在他面前,瑟缩寡言,不敢多说只言片语,而今多做解释,也不过是怕他多想,以为她与江傅又要商量些什么,从而再生什么事端罢了。 毕竟,这贵公子喜怒无常,谁都不知他下一秒会如何。 风宁垂眸,静默不言。 他森冷如常的目光依旧在她身上流转,仅是片刻,他低沉无波的道:“不弹一曲给我听听?” 风宁按捺神色的点头,“请公子稍等。” 说完,忙小跑出去将石桌上的古琴抱入屋中,随即略微拘谨的朝他望了一眼,而后按捺心神的缓步过去坐在他面前,手指微微一动,开始缓缓而弹。 那锦兮公主,最是拿手的便是这首春花曲,这曲子婉转悠扬,脆然灵动,给人一种心悦之感,这倒是符合锦兮公主娇俏的性子,只是她风宁性子笨拙,从不曾灵动,是以弹奏这首曲子,便只能在指法与速度上取巧。 贵公子当前,风宁丝毫不敢怠慢,指尖也显得紧张而又小心,虽琴音内的琴韵不及在江傅面前弹出的七成,但好歹也会差强人意。 一曲终了,风宁缩回手来,心下稍稍松了一下。 幸好,方才弹得小心,不曾错过一句一调,想必效果该是好的。 正这时,贵公子平然出声,“勉强可行。” 风宁心下终于全数大松,略微欣慰的朝他望来,不料方巧迎上他森冷目光,心底又蓦地震颤了一下。 “音调与琴韵尚可,看来这十日内,江傅没白教你。”他低沉无波的道。 “风宁愚笨,是江公子费心所教,风宁才会弹成这样。” 他并未回话,仅是眸色微微一转,又道:“琴棋书画其中之琴,你已会,接下来,便开始学棋。” 风宁早已知晓要将琴棋书画这四项都学会,但眼下一听他这般说,心底再度开始皱缩与担忧。 她连琴都学得这般艰难,学棋,岂不是更难。 再者,学琴,只要指法熟练,再怎么都能弹出几成,然而棋术方面却靠脑力,她这般愚笨,若要学棋,想必两三个月都是不会见得成效的。 风宁心下有些发麻,犹豫半晌,低道:“公子,风宁愚笨,怕是不能胜任棋术。” 他淡道:“锦兮公主会的,你都必须学。” 风宁脸色微微一白,垂眸下来,不敢再言。 周遭气氛沉了几许,无声无息,透着几分莫名的压抑。 气氛缄默许久,他再度出了声,“离回京之日,还有一月半的十日。接下来这棋书画三项,便由我,亲自教你。” 轰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震开。 风宁腿上的琴蓦地掉在了地上,她吓得哆嗦了几下,忙弯身将琴捡起,紧张慌然的望他,惊道:“公,公子要亲自教?” 他森冷如常的望她,眸底深沉无底,只是那凌厉的眼神似要看透她的内心,将她心底所有的心思都剖得一干二净。 “这一月半内,我都无事,正好教你。”他低沉道。 风宁忙紧着嗓子回道:“风宁岂敢让公子屈尊降贵的教我?公子派人教风宁便可。” 说着,惶然的望他。 他眸底无波无澜,似是看透她的内心,道:“既是知晓我要屈尊降贵的教你,你又怎敢拂我之意?” 风宁慌张,更是不知该如何回话,他继续道:“你先随我去水上居,等会儿青颂与秦姑会将你的东西送过来。” 他无温无情的一句话,顿时将此事说成了定局。 风宁脸色惨白,心神不宁,他已是再度开了口,“还不随我出去?” 风宁无法,只的按捺心下的所有起伏,将琴放下,便缓缓起身开始为他推动轮椅。 出得屋子时,便见青颂与嬷嬷正立在不远,眼见她二人出来,青颂忙要上前帮着推椅,奈何贵公子骨节分明的手一抬,低沉无波的道:“你与秦姑将她的东西收去水上居。” 青颂神色微微一变,蓦地扫了风宁一眼,但片刻已是敛神下来,朝贵公子恭敬道:“属下领命。” 嗓音一落,便领着嬷嬷一道入屋。 风宁心乱如麻,跑着神,面上的惨白不曾消却。 她推着贵公子一路往前,不曾说过一句话,直至将贵公子推回水上居,时辰已是正午,方巧有黑衣人送来午膳与药汁。 每番伺候这贵公子用膳,她必做之事便是为他试药,只是却感觉这贵公子明显是在费事的整蛊她罢了,不得不说,就像这十日来她不曾为他试药,他不是一样要喝药么,为何每次见她,都必须要让她来试药。 风宁心下思量,但面上却不敢表露丝毫情绪。 不待这贵公子提醒,她便顺从的端着药碗饮了一口,细细品了一下,才道:“公子,这药汁无问题。” 说完,将药碗恭敬的放在他面前,而后也不观他的反应,开始端碗为他盛饭布菜。 他一言不发,端着药碗一饮而尽,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似的,他神色也不曾有过半许涟漪与变化。 风宁将饭盛好,并将菜布好后,便开始退至一旁站定。 他并未朝她投来一眼,待喝完药,便开始执筷用膳。 风宁目光静静的落在他身上,心下略有沉浮。 他要她假扮锦兮公主,要她学习锦兮公主的一言一行,他甚至派嬷嬷来亲自教她服侍她,让她穿华丽的衣裙,让她戴金贵的饰品,让嬷嬷一言一行都遵她为公主,奈何在他面前,她却会被打成圆形,即便如今端茶倒水试药卑躬的姿态也会被他认作是理所当然。 如此,她今后的角色,便是要在卑微瑟缩的‘风宁’与‘公主锦兮’之间转换,是否能灵活适应,不让人看出分毫破绽,连她都毫无信心。 贵公子用膳极慢,亦或是他本就胃口不佳,一顿饭下来,他竟是吃了足足一炷香的时辰。 桌上膳食皆冷,他似是不曾发觉一般,目光朝她落来,“过来吃。” 风宁以前跟着琅邪做过乞丐,吃过捡来的东西,但都不曾在施主面前吃他们的东西,而今当着这贵公子的面吃他剩下的东西,着实有些不适应。 奈何心下无奈,但仍是不敢不从,她缓步上前,却是不敢坐,仅是拿了空碗盛饭布菜,正准备退至一旁站着吃,哪知贵公子继续道:“坐着吃。” 风宁一怔,望他一眼,见他神色平平,她默了片刻,终归是坐了下来,慢慢开吃。 这顿饭,风宁吃得极慢,浑身都犹如芒刺在背,浑然不敢放松与怠慢。 一顿饭吃完,风宁额头已是冒了层冷汗,待刚放下碗,便闻贵公子微挑着嗓音问:“怕我?” 岂止是怕! 风宁心下起伏,待默了片刻,才低道:“风宁,敬畏公子。” 他并未出声。 这时,已有黑衣人入屋收拾桌上的碗盘,待一切完毕后,青颂入了屋,朝贵公子恭敬道:“公子,锦兮公主住处已是收拾妥当。” 贵公子面色不变,清冷的目光则是朝风宁落来,“你随青颂去看看你如今住处。若觉得缺了什么,直接与青颂说。” 风宁点点头,随着青颂恭敬的退出屋子。 贵公子为她安排的住处,便在他屋子的隔壁,此屋虽不若贵公子屋子那般大,摆设虽简单,但却雕花缕缕,极其精致。 这屋子乍眼一观,并不奢华,但仔细一观,便会觉得处处都极其贵重,再者,这屋子的墙壁还挂有一把宝剑,周遭都不曾透露出半分女儿气,想来最是适合男子所住之屋。 风宁入得屋子时,嬷嬷正为屋中的榻上铺着被褥。 青颂不曾久留,仅是交代两句后,便干脆离开,竟也不曾如往常那般朝风宁讽刺几句。 “公主可否用膳?奴婢现下便让人送些午膳过来可好?”嬷嬷放下手中的被褥,朝风宁问。 风宁擦了擦额头上不曾挥去的冷汗,点点头,“方才在公子那里用过了。” “公子允公主与他同桌而食?”嬷嬷眼睛一瞪,显然极为诧异。 风宁摇摇头,只道:“公子用完后,我才开始吃的。” 嬷嬷面上露出半许了然之色,默了片刻,才低道:“公主纯然,并无心计。奴婢在公主面前,本不该说些什么,但公主是好人,奴婢也喜欢公主,公主若是信得过奴婢,便听奴婢一言:公主可遵循公子一切命令,但公主对公子,切莫太过亲近,也莫交心,更莫倾心。公主,定要谨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1章 公子授棋 那贵公子是怎样的人 ,风宁一清二楚,又怎会与他亲近、交心,甚至是倾心! 若非阿 婆与丸子在他手里,她拼死躲他还来不及,又怎会受他威胁的假扮锦兮公主。 风宁心下无奈,略生苦涩,抬眸间,见得嬷嬷神色认真,面容透着几分诚然,此时此刻,别说是信贵公子,即便是这嬷嬷,她也是不敢完全信任的。 风宁按捺神色的朝嬷嬷点了头,嬷嬷面色微松,只道:“公子仅是让公主过来看看屋子,可有让公主看完便返回他屋中?” 风宁摇摇头。 嬷嬷缓道:“如此倒好,奴婢方才刚将榻上铺好被褥,公主可先休息一番,待公子唤您,您再过去。” 风宁点头,顺从的上榻休息,嬷嬷为防打扰她,已是不再收拾屋子,反倒是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 本是打算小憩,奈何一睡,竟是全然睡着。 直至被嬷嬷叫唤,风宁才惊醒过来。 “公主,快洗漱一下,公子唤您过去。”嬷嬷嗓音微微带着半分急意。 风宁忙起身,极是配合的穿上嬷嬷为她准备的裙袍,头发也被嬷嬷三两下便挽得一丝不苟。 她忙朝隔壁贵公子的屋子跑去,甫一推门而入,便见那一身素白的贵公子正坐在桌旁,面前一盘棋,他修长的指尖捏着棋子,眉目微微一蹙,似是在冥思。 “公子。”风宁忙跑至他身边,轻轻出声。 他指尖微微一动,棋子落下,仿佛惊扰了整室的清净。 “睡醒了?”他并未抬眸,姿态分毫不变,平寂无波的嗓音幽幽滑出,让人听不出半分情绪。 风宁如实点头,“风宁无意多睡,只是不知怎的就睡过头了。” 他似是无意纠责,仅是清冷无波的目光扫了她一眼,“坐。” 风宁拘谨应了一声,忙在他面前坐定。 他修长的手指已是在棋盘上慢慢回收棋子,嘴里道:“此际开始,我便教你棋术。” 风宁脸色一紧,心底暗暗叫苦。 该来的还是来了,这棋术拼的是脑力,她这般愚钝之人,怎学得会。 大抵是心里太过紧张,贵公子给她讲了一遍基础棋局之后,她竟是半字都没记住。 待大公子让她重复他说的话时,她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说,直至被贵公子看得浑身发怵时,她终归是战战兢兢的回道:“公子,风宁愚笨,未能记住您方才说的。” 这话一出,本以为他会怒,即便不怒,也会像江傅那般不耐烦,哪知他面色分毫不变,深黑无底的眸中竟也无半分的不耐烦,仅是隔了片刻,他薄唇微微一启,低沉无波的道:“那你再好生听着。” 风宁顿感愕然,不及反应,他已是再度出声讲解。 风宁努力的听着,极尽全力的记着,这次倒是比上次好,至少记住了几成。 贵公子讲完,再度让她重复。 风宁紧张出声,说出了五成。 贵公子倒是难得好耐心,竟是一一为她补足她未说出的地方,纵是耐性极好,各处都讲解得当,然而风宁却越发紧张。 自打与这贵公子认识开始,这贵公子所说的话加起来也不曾有今下午说的这般多。 在风宁印象里,他历来都是冷沉寡言,不多言,不废话,偶尔仅是一个眼神,便能让人紧张不得,全然屈服于他的威慑之下。 经过贵公子这次的讲解与补全,风宁终于是掌握了三成,随即,未待风宁全部将规则与棋局的基础消化,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已是捉了白子往棋盘上放,竟是开始让她试着与他对弈了。 风宁哪里能一下子接受这么多,却也不敢反抗,仅得捏着棋子硬着头皮的试着对弈,全然不懂究竟该怎么落子,怎么设陷阱,仅是每次落子都要故作认真的思量半晌才落下,直至棋盒中的棋子费去一半,待她又要落子,一派平静清朗的贵公子终于是出了声,“不过一盘棋,你已输了四回。” 风宁指尖一僵,愕然间,指尖棋子已是仓促掉落。 风宁惊了一下,忙要将棋子捡起,手指却不经易的碰乱了棋盘上的棋子,她脸色微微一白,欲要恢复,却已是记不得棋子以前的位置。 风宁呆住。 贵公子低沉出声,“下棋之人,心底必平和。稍有紧张与瑟缩,足可满盘皆输。” 风宁自是信他这话,她也想不紧张,不瑟缩,好好的将公主身份据为己有,从而堂而皇之的去自信,去傲然,奈何她本就不是心态强悍之人,接受力也不高,加之笨拙呆愣,哪里能像他这般从容,淡定。 再者,论及棋术,她本就全然不会,误打误撞的落子,自是必输无疑。 风宁沉默片刻,按捺心神的低道:“风宁会努力学棋。” 贵公子神色急不可察的动了一下,薄唇一启,“再来一局。” 风宁紧着脸色点头,忙开始收拾棋盘上的棋子。 这次重新来过,风宁心下压力更大,奈何却不敢表露半分瑟缩,落子速度也比上一局稍稍快了半许,却依旧是看不懂棋术,只能误打误撞的落子。 待这局完毕,贵公子低沉道:“此局,你赢了。” 风宁呆住,随即愕然的垂眸望着棋局,心下震惊。 难不成是误打误撞的赢了?没准儿有时候下棋,按照章法反倒是要输,胡乱落子,没准还能误打误撞的赢。 心下正松懈思量,贵公子面色竟是清冷半分,低沉无波的道:“连输赢都看不懂,如何能下好棋。” 风宁一时不知他此话何意,抬眸观他。 他目光朝她落来,“你仔细看看,此局是否当真是你赢了?” 他这话瞬间让风宁的心吊了起来。 难不成这贵公子方才说她赢了此局不过是为试探? 风宁心下错愕,忙垂眸朝棋局观望,却是怎么都不知输赢如何。 最终,她抬眸朝贵公子望来,硬着头皮出了声,“公子,请恕风宁愚笨,风宁着实不知此局输赢如何。” 他终于是稍稍皱了眉。 风宁心头大跳,以为这贵公子要怒了。 这人可不像江傅,江傅生气,顶多不教她,让她自己练,但这贵公子生气,怕是不好过。 风宁僵坐在原地,紧张的等着他的后话,半晌过后,他才低沉沉的出了声,“连输赢都不知,我最初教你基础之技,倒是白教了。” 风宁将头垂得更低。 她将他最初说的那些记住不少,但真放在实际的棋局上,要灵活运用起来对她来说并不简单。 再者,她从未碰过棋,更别说对弈,此番仅是给她解说有点棋术方面的东西便直接让她开始对弈,无疑是有些强人所难。 风宁心下如此思量,却不敢说出来。 周遭气氛沉寂许久,贵公子才出声道:“好生看着棋盘。” 风宁不敢不从,忙将目光凝向棋盘。 贵公子伸了指,在棋盘上来回指,竟是开始缓慢讲解。 风宁终于是明白输在何处,此番也对棋局的输赢有了稍稍的了解,她半是紧张半是惊愕的朝贵公子望来,便闻他再道:“捡子,再来一局。” 风宁忙点头,紧张的将棋盘上的棋子捡回,而后强行按捺心神的与贵公子对弈。 室内幽寂,独独棋子落盘,溅起半分脆响。 墙角焚香孤寂,时辰渐失。 一局完毕,风宁仍是输了,只是这回贵公子让她分析,她倒是略微说出了两成。 “再来。”贵公子极其难得的朝她点了头,低沉的补了句。 风宁竟有了半分信心,再度捡子开始对弈。 不知觉间,窗外天色已近黄昏。 黑衣人本要入内送膳,却被门外青颂拦下,直至屋内光线暗下,不得不点灯时,贵公子才出了声,“今日对弈,先到此为止。” 风宁恭敬点头,随即起身为屋中点灯。 待灯影幢幢之际,青颂恭敬在外唤,“公子,可要送膳进来?” 贵公子不深不浅的应了一声,青颂这才推开屋门,任由黑衣人们将再度热过一次的饭菜端进来,待在桌上摆好,他们便恭敬退出。 满室幽静,菜香与焚香缕缕交织。 风宁坐在贵公子身旁,先是端着药碗饮了一口,确定无异,再送至贵公子面前。 他抬指接过,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风宁继续为他盛饭布菜,待一切完毕,依旧退至一旁站定,待贵公子慢吞吞吃了几口,他再无食欲,随即如午时那般让风宁开始坐过来用膳。 满满一桌子菜,他不过是动了几筷子罢了,还有好几盘菜,他毫无动过。 风宁僵坐着,被贵公子不深不浅的盯着,即便食欲再好,她都吃不下多少东西。 待随意吃了几口,她便开始言饱,贵公子并无多言,仅道:“出去吧,明日一早再来学棋。” 风宁顿时大松一口气,按捺心神的朝贵公子起身告退,待出得屋子,才觉双腿有些发软,额头一层薄汗,整个人,竟像是所有心神都被掏空,困顿而又疲乏。 与那贵公子相处,倒是好生压抑,心力交瘁。 回得隔壁的屋子后,嬷嬷打来热水。 风宁洗漱之后,卧榻便睡,只是梦中却被嬷嬷唤醒,说是江傅让人送来了一封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2章 亭阁慢谈 风宁睡眼惺忪,迷糊 的将信笺拆开,却见纸上聊聊四字:后会有期。 风宁惊 了一下,瞬间睡意全无,忙下榻要朝屋门而去,待刚要踏出屋门,便闻嬷嬷在后道:“公主,江傅前一刻便被公子差人送出别院了,你便是去他的住处,也寻不到他了。” 刹那,心底似有什么东西隐隐刺痛了一下,甚至有些空洞,有些茫然。 风宁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缓缓拖着步子回榻,最后迎上嬷嬷的目光,自嘲道:“身处绝望之地,好不容易认识一个不害我的人,如今,也走了。”说着,惨然而笑,“就像琅邪一样,都是不辞而别。” 也许,在他们眼里,她风宁本就微不足道,是以离开也无需当面辞别,奈何在她风宁心底,有些人,即便对她不是太好,但她也容易挂在心上,愿意去靠近,去信任。 终归是,终归是她太过孤独无依了吧,是以才会如此感怀,其实无论是琅邪还是江傅,都不过是偶然遇见的路人罢了。 风宁将信笺捏成了一团,放在了桌上,随即缓缓上榻,合了眸。 嬷嬷并未离去,反倒是几步过来立在榻边,低道:“公主,与其伤怀,不如自信活着。如今公主已有公主身份,只要能在宫中占得一席之地,日后,公主定飞黄腾达。到时候,公主再择一位才貌俱佳的驸马,好日子自是福寿俱全。” 风宁对嬷嬷这话不置可否。 这话说的倒是容易,做起来极难。 就仅是论要瞒过宫中所有人,让那些人毫不怀疑她便是锦兮公主,便是极难的。 风宁不言,闭眼沉默许久,才朝嬷嬷缓道:“多谢嬷嬷提点,我记下了。”说着,嗓音微微一沉,继续道:“嬷嬷,你也早点休息吧!” 嬷嬷点头应是,目光在风宁面上凝了几下,随即才缓步出屋。 夜深沉,皎月清辉在窗纸上打下光亮。 屋内沉寂,墙角安神焚香的味道也隐隐入鼻,只奈何这夜,风宁辗转反侧,竟是再度失眠。 翌日,风宁起得早,面色憔然,眼眶也有些发黑。 嬷嬷凝她几眼,略有担忧,“公主昨夜睡得不好?” 风宁仅是朝嬷嬷笑笑,不言,随即便开始洗漱并吃早点。 待一切完毕,她主动坐在了妆台前。 嬷嬷缓步过来,一丝不苟的为她梳发,待发丝挽好,并镶好珠花后,嬷嬷缓道:“今早公子不曾唤公主过去,公主可在屋中好生休息。” 是么? 风宁微怔,未料那贵公子竟是未曾唤她。 她默了片刻,朝嬷嬷点头,随即起身至软榻坐定,稍稍饮了几口茶后,便开始兀自发呆。 整整一上午,那贵公子着实未唤过她,他的屋子仿佛也毫无动静,直至正午时,青颂终于入了风宁的屋,道:“公子有请。” 风宁并未太过耽搁,敛神起身,便缓缓出门。 屋外,天色极好,淡阳低浮,微风荡来,卷着半缕花香,怡人心脾。 屋外景好风好,奈何轻轻推开贵公子的屋门,便觉屋内幽寂,仿佛遗落了什么一般,透着几许古井般的沉寂。 而那一身素白的人,依旧坐在桌旁,面前一盏茶,一只棋盘,一只香炉。 他素来喜白,自打与他相识以来,他一直都穿的白袍,只是他身子瘦削,加之脸色常年微白,是以再穿白袍,着实显得有些无力与病态,不够阳刚,甚至不够活力。 风宁按捺心神的缓步至他身边,他头也未抬,犹如昨日一般只道:“坐。” 看来今日又得练一下午的棋。 风宁如实想着,恭顺的在他面前坐定,他指尖已是在棋盘上落下一子,随即薄唇无波无澜的轻启,“该你了。” 风宁忙从棋盒中拈出一枚棋子,目光朝棋盘上凝了半晌,才开始落子。 昨日学了一下午,虽稍稍入门,但并不熟练,这番又过一日,昨日记下的东西倒是稍稍有些忘却与生疏,是以此番下棋,无疑是紧张,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提心吊胆。 满室清冷,徒有棋子落盘的清脆。 待一局完毕,风宁意料之中的惨输。 她略微紧张的抬眸朝对面的贵公子望来,却见他并未抬头,也不讲解,反倒是慢慢伸指将棋盘上的棋子捡回棋盒,随即道:“继续。” 看他的架势,似要对弈一下午了。 风宁忙敛神点头,也不敢多说,也开始伸手捡着棋盘上的棋子,奈何刚刚将棋子全部捡回棋盒,对面的贵公子却突然咳嗽起来。 他咳得极为厉害,竟是一发不可收拾,本是略微苍白的脸逐渐被咳红。 风宁有些无措,犹豫了片刻,才起身靠近他,伸手小心翼翼的轻拍他的背脊,并顺势按下一些穴位,不消片刻,他终于是停止了咳嗽。 风宁忙又为他倒了一杯清茶,递在他面前,他却并未伸手来接,仅是目光朝不远处的窗外落去,低沉道:“推我出去,透透气。” 风宁怔了一下,点了头,待将茶盏放好,便开始推着他的轮椅出屋。 来这别院这么久,她从未真正悠闲的逛过这别院,而今推着这贵公子,却是有幸在别院悠闲漫步,赏赏花,看看湖。 此番漫步,贵公子并未让青颂跟随,此番出行,不过风宁与他二人。 待绕过几条羊肠小道,风宁推着他入了湖上亭阁。 这亭阁是最开始江傅教她抚琴之地,此番再来,除了亭下的碧荷疯长以外,别无变化。 风宁估摸着这贵公子要散心,此番在这亭子里吹风赏景自是最好。而这贵公子入得这亭阁,也未有不悦,反倒是目光朝湖上层层荷花望着,仿佛有些出神。 风宁立在他身旁,敛神沉默。 与他认识这么久以来,她此番在他面前倒是难得的安宁。 只是这样的安宁并未持续多久,仅是片刻,贵公子若有无意出了声,“上次说待你将琴棋书画都学会,便让青颂教你武术。而今,无需再等那么久,从明日开始,你每天早上随我学棋书画,下午便开始让青颂教你习武。” 风宁怔愣,愕然观他。 此番离回京之日不过一月半,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竟是要让她学会棋书画以及武术,这般高强度的学习,再加之她性子愚笨,这样岂不是将她往死里逼! 风宁眉头微微一皱,低道:“公子,短短一月,风宁怕是学不会这么多。” 他却无意与她多说,“深宫远比这世间凶险,你若不学,那便等死。” 风宁脸色微白,心下汹涌起伏。 是了,深宫险恶,以前随着琅邪在镇子上蹭看大戏时,便见那些深宫大戏里处处都是陷阱,嫔妃们为争宠都是不择手段,妃子猝死也是极其平常,更别说像她这样假冒公主的人,想必稍稍露出马脚,必死无疑。 风宁僵立在原地,开始沉默。 不多时,那贵公子再度若有无疑的出了声,“上次你在这亭子里失足落水,其中缘由,已查清了。” 风宁回神,目光朝他落来。 他不曾转眸朝她望来一眼,目光依旧静然的落在湖内的芙蕖,低沉无波的道:“你上次落湖,的确是有人暗中推了你,此人乃这别院暗卫之一,不过却是上京忠义侯家大公子的走狗。” 风宁愕然。 上京忠义侯家大公子身边的走狗? 她从不曾去过上京,也不曾见过那忠义侯家的大公子,如此,那大公子身边之人为何会在这别院出现,又为何会害她? 风宁脸色微白,只觉围绕在身边的一切都是那般的深沉与未知。 她努力的压制着心底的颤动,朝贵公子低道:“公子,那人害风宁,是因为知晓风宁要假扮锦兮公主吗?” 他并未立即回话,许久,才缓缓出声,只是这回的嗓音却是格外冷冽,犹如彻骨冰霜,“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只需记得,若要活命,那便除了我与青颂,谁都不要信。” 风宁着实不敢恭维他这话。她如今这般处境,皆是他一手造成,若是信他,岂不是更让自己跌落万丈深渊,难以活命? 风宁心下起伏,正思量,贵公子那清冷如常的嗓音再度响起,“害你之人,已被暗中处决。你且记住,这别院内并非都是我的心腹,细作也暗中埋伏,想必你该是清楚。在回京之前,你最好不要在别院独自走动,免得再生事端。” 风宁按捺神色的望他,点了点头。 他终于转眸扫了她一眼,低沉问:“可曾听说过忠义侯家的大公子?” “不曾听过。”风宁如实道。 “忠义侯家的大公子,不过是忠义侯姬妾的庶出之子,只是此人圆滑善变,心思诡异。”说着,嗓音微微一顿,深黑的目光朝风宁落来,“另外,此人相貌风雅,官至上京巡抚,更是……锦兮公主心仪之人。” 风宁惊愕,浑身都抑制不住的颤了一下。 锦兮公主的心仪之人? 难不成正是因为那忠义侯家大公子的心腹知晓了她并非真正的锦兮公主,所以才要杀了她吗? 风宁神色起伏,忙问:“公子,那大公子的心腹知晓风宁并非锦兮公主了,想必他也定是想办法告知那大公子真相了,如此,风宁若是假扮锦兮公主回京,身份怎能瞒得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3章 云涌之兆 “别院戒备森严,进 来容易,出去极难,更别提要将消息递送出去。”贵公子不深不浅的回了一句。 如此之 意,便是那大公子的心腹根本就没办法将她假扮公主的消息送出去? 风宁正思量,心底微安,不消片刻,周遭微微起风,亭阁纱幔纷飞,倒是带着半分冷意。 风宁回神,朝贵公子那瘦削的身形望了望,犹豫片刻,低道:“公子,起风了,您可要回屋去了?” 他并未言话。 风宁微愕的望他,僵立在原地,心下略有起伏,随即再度开始跑神。 这贵公子说锦兮公主心仪忠义侯家的大公子,但她上次见得锦兮公主时,便见她差人改造这别院不说,还缠在这贵公子身边,俨然是极为喜欢贵公子的,如此,她钟意之人又怎会是忠义侯? 风宁思之不透,越发觉得复杂。 仅是片刻,身后有脚步声急促而来。 风宁回头一望,便见一袭黑袍的青颂迅速由远及近,待在贵公子面前站定,他低道:“公子,属下有事禀报。” “说。”贵公子回头朝青颂扫了一眼,低沉无波的道。 青颂并未立即回答,反倒是略微顾忌的朝风宁望了几眼。 风宁心下了然,正要出声告退,贵公子已是朝她抬手一挥,“你先回去。” 风宁忙点头,恭敬的转身离开,待行得极远后,她忍不住稍稍回头一望,遥遥见得那亭阁之中,青颂正跪在贵公子面前,满身卑微。 一路回来,风宁心下略微起伏,芬心思嘈杂。 待回得屋子后,嬷嬷为她沏了茶,略微担忧的问:“公主与公子出去漫步,怎公主突然回来了?” 风宁目光朝嬷嬷落来,如实缓道:“青颂有事向公子禀报,是以公子便让我先回来了。” 说完,思绪一动,风宁犹豫片刻,朝嬷嬷低道:“嬷嬷,我可否问你一事?” 嬷嬷神色不变,“公主请说。” 风宁道:“嬷嬷乃锦兮公主身边的贴身之人,定该知晓锦兮公主的心仪之人是忠义侯家的大公子吧?” 嬷嬷本是平静的目光稍有异色,随即垂眸下来,不言。 风宁目光静静落在她面上,沉默片刻,“嬷嬷不愿告知我吗?” 嬷嬷叹息一声,低道:“并非是奴婢不愿告知,只是以前公主的情丝,微乱,奴婢也是确定不了。” “公主情丝微乱?嬷嬷之意是?” “公子身份,便是忠义侯家二公子,虽排行第二,但却是嫡出。公主以前与公子青梅竹马,奈何后来不知为何却倾慕上了大公子。”嬷嬷沉默片刻,低道。 风宁心神一颤,着实未料到那贵公子竟是忠义侯家二公子,如此,那这贵公子岂不是与那忠义侯家大公子是一家人? 但若是一家人,那贵公子又为何会那般防备那大公子,甚至于,她还记得最初与这贵公子相识的第一天,贵公子手下之人刺杀他,当时那人也似是提及了大公子…… 风宁心下微紧,略有了然。 看来这忠义侯家的两兄弟关系并不好,甚至于,还会互相残杀。如此,这锦兮公主夹在这二人中间,又充当的是什么角色?她究竟是要帮忠义侯灭了贵公子,还是帮着贵公子来对抗忠义侯家的大公子呢? 风宁思之不透,神色复杂。 嬷嬷抬眸观她,默了片刻,低道:“公主,忠义侯家兄弟之间的事,您无需多揣度。您只需听贵公子之言,好生在宫中站好脚跟便可。再者,哪朝哪代的王侯将相是重情之人,爱这种东西于他们而言,并不重要,别说你不是真正的公主,即便你是真正的锦兮公主,忠义侯家的两兄弟对您,也不见得会手下留情,该利用的还是会照样利用 。” 风宁静静听着,思绪依旧不曾平息,她目光细细的在嬷嬷面上巡视,却见她面上带着几许语重心长的担忧与复杂。 那忠义侯家的大公子对锦兮公主是否有情,是否会狠心利用,这点,她不敢确定,但论及那贵公子是否会利用锦兮公主,她是全数相信。 王侯将相之后,以前对生长在庵堂中的她来说,偶尔也只是从某些香客的嘴里听得少许,而今这些人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便觉得他们这层人之间的水实在是太深太深,她在这些人中纠缠,处处艰险,怕是有十条命也是不够的。 “嬷嬷之言,我记下了。”风宁沉默半晌,终于是出了声。 嬷嬷点点头,“此番闲来无事,公主可要练练棋?”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奴婢以前服侍公主,见公主曾看过琴谱与棋谱,如今公主正巧学棋,奴婢便从别院管家那里借了几本棋谱来,公主可要看看?没准对公主学棋有所帮助。” 风宁神色微动,忙点头,“劳烦嬷嬷将棋谱给我,多谢嬷嬷。” “公主日后对奴婢万万不可这般客气,若是让外人见了,定要生疑了。”说完,转身至不远处的书案上取了两本书过来递给风宁。 风宁伸手接过,垂眸一观,果然是棋谱,只是待翻开细细看了几页,才觉棋谱上大多都是纸上功夫,且很多描写之处对于她这种刚刚接触棋局的人来说着实深奥。 风宁叹了口气,起身找来了棋盘,开始像贵公子以前那样独自对弈。 几局慢悠悠的下来,对棋艺之感倒是莫名深了半许,风宁心下略微欣慰,正欲继续,嬷嬷端了晚膳进来,朝风宁道:“公主,时辰不早了,该用晚膳了。” 风宁怔了一下,未料已是到了用晚膳的时辰,她忙抬眸朝不远处的窗外望去,果见天色已至黄昏。 风宁起身走至桌旁,帮着嬷嬷一道将菜肴摆好,低问:“嬷嬷,公子可有回房?” 嬷嬷摇摇头。 风宁点点头,奈何心底却莫名的有些发紧,仿佛感觉会有什么不好之事会发生一般。 她尽量压下心底的这种不祥之感,安生用膳,待膳食过后,也未听见屋外有所声响,想必那贵公子仍是不曾归来。 屋中点了烛台,灯影幢幢,风宁继续对弈几局,直至困意来袭,才卧榻而息。 大抵是前几夜都不曾睡好,今夜困倦,竟是一夜好眠。 翌日,风宁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风待洗漱梳妆好后,风宁朝嬷嬷低问:“公子今早可有唤我过去学棋?” 嬷嬷神色微变,摇摇头,只道:“公子昨夜一夜未归。” 风宁怔了一下,心下沉浮,昨日才压制着的不祥之感再度升涌而起。 待用过早膳后,风宁再度开始对弈,自行琢磨,几局下来,对棋术倒是更有几分感觉。 时辰将近正午时,屋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与轮椅声。 风宁指尖棋子微微一顿,侧耳倾听,不消片刻,嬷嬷便入了门来,朝她道:“公主,方才公子回来了,正唤你过去。” 风宁按捺神色,努力平静心绪,缓缓起身出屋。 屋外,那一袭黑袍的青颂正立在门外,相较于寻常的刚毅冷漠,此际的他,袖子倒是破了几条口子,黑袍似是被血迹染湿了一片,像是受伤不浅。 风宁正愕然,他却是突然转眸朝她望来,深黑冰凉的目光直凝在她的眸底,待她浑身下意识一紧时,他道:“愣着作何,还不快进去!” 风宁忙点头,垂头下来,不敢再朝他多打量一眼。 待推开贵公子的屋门,冷气袭来,清冷中透着几分孤寂。 屋中也无寻常闻到的焚香了,大抵是他一夜未归,此番刚刚回来,侍从还来不及点香。 视线再稍稍一抬,便见那一身素白的人正坐在案旁,浑身瘦削,竟是有些清冷与孤寂。 莫名的,风宁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她小心翼翼的入屋,随即行在贵公子身旁,不言不动。 周遭气氛似是凝固,沉寂得让人头皮发麻。 许久,风宁站得有些僵硬了,目光不住的朝贵公子扫了好几眼,犹豫片刻,终归是硬着头皮的出声道:“公子,您唤风宁来,可是有事吩咐?” 这话一出,贵公子并未说话,依旧沉默。 风宁神色微紧,继续僵硬的站着,不敢再问。 气氛再度缄默许久,纸窗外天色暗淡,室内很沉下来。 风宁从小便不喜黑,此际有些想去点灯,但又有些不敢。 她僵硬踟蹰的立在原地,历来的好耐性,此际竟是有些被打破,微微的开始吃不消了。 “闻说你昨日下午连了许久的棋?”突然,贵公子出了声,嗓音清冷如霜,那不急不缓的调子,毫无感情,更像是枯井里爬出一般,令人生惧。 风宁点点头,不敢耽搁半分,忙点头道:“嬷嬷昨日为风宁找了几本棋谱,风宁看不太懂,是以便学着公子以前的样子,独自对弈。” 他未知可否,冷沉着嗓子继续道:“如此,尚可。只是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必在五日之内,学会棋术。”说着,嗓音微微一挑,继续道:“五日之后,我们便要启程回京,至于琴棋书画后二项,你便只有待回京之后再抽空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4章 再见丸子 风宁脸色陡然一变, 心底也是蓦地发紧,突然间有些惊愕得喘不过气。 五日之 后,便要启程回京? 昨日不是还说离回京之日仅有一月半了吗,她昨日还在精打细算觉得在一月半之内要学会棋书画以及武术极有困难,此番竟是突然将时间骤减到五日,而且仅要求学会棋术便可,如此,她若是去了京都,入了宫,连书画二项全然不曾接触过,这不是极易被人发现端倪吗? 风宁静默在原地,心下层层发紧,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知道的,其实现在说什么都无用,这贵公子是怎样的人她极为清楚,想必她若对他表明紧张之意,他也不会为他解决什么,反倒还会说她若是做不好。便死路一条,只是若是她当真被人识破了公主身份,这贵公子就能逍遥法外吗? 周遭气氛一直沉寂,贵公子也不出声,目光就那么静静的落在墙角,似在思量什么。 许久,风宁回神,目光朝他落来,低道:“公子之意,风宁不敢违背。只是在公子眼里,风宁虽贱命一条,但在风宁眼里,这条命却是极为珍贵。五日时间太短,风宁也不知能将棋艺学到几成,另外,想必风宁也没时间再学书画了,若是入了宫,怕是极易露馅。风宁不求公子以后能护着风宁,只求在风宁性命堪忧时,公子能拉风宁一把。” 极长的一段话,风宁说得有些紧张,有些混乱。 其实她对这贵公子能否帮她是不抱希望,奈何心下恍然,终归还是想试试。 嗓音落下后,风宁便紧紧的望着他,他并未立即回话,整个人清冷如常,似是全然不曾将她方才的话听进去。 风宁终归是暗自妥协下来,不愿再多求,然而片刻过后,他平寂的嗓音扬了过来,“你若忠心不二,对我极为有利,我自会保你。” 是威胁,更像是在施舍,只是无论他本意如何,他目的都是为了将她死死的控制住,只要她生了二心,只要她对他没用了,他随时都可抛弃她。 风宁脸色沉了沉,默了片刻,将心底一切情绪都收敛好,低道:“风宁知晓了,近几日,风宁会好生练棋,只是在启程回京之前,风宁可否再去看看阿婆与丸子?” “你如今已是公主,再与那二人接触,并无好处。”他冷沉道,这次倒是回得及时。 风宁垂眸下来,“一旦去了京都,入了深宫,生死难测,风宁此番不过是想在离别前见阿婆与丸子最后一面,望公子成全。” 他沉默片刻,并未出声,仅是微微点头。 风宁敛神垂眸,极为恭敬的道:“多谢公子。” “这五日内,你勤加练棋,不可懈怠。这几日,也多与秦姑学习锦兮公主言行,将你身上卑微懦弱的性子收回去。” “是。”风宁恭敬道。 他终于是再度转眸朝她望来,森冷的目光在她面上扫了片刻,才低沉道:“出去吧。” 风宁忙点头,不敢耽搁,恭敬告退。 待出得屋门,那一袭黑袍的青颂依旧离在原地。 风宁朝他胳膊望去,却是见他不曾处理他胳膊上的伤口。 她心下犹豫片刻,在他凌厉的目光里缓步朝他靠近,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只金疮药瓶递给他。 他面色微微荡过半分诧异,转瞬即逝,随即森冷的望她,也不伸手来接。 风宁眉头一皱,而后将药瓶放在水上栅栏的圆柱上,转身回屋,只是待刚要踏入屋门时,却闻得青颂似讽似复杂的道了二字:傻子。 霎时,心底似有什么裂开一般,随之而来的是自心底深处升腾起的自嘲。 是了,傻子。 大抵是以前在庵堂呆得久了,所以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仍是保留着以前的那份傻气。 本以为自己不过是想心善一些,哪知这些一举一动在旁人眼里,却是傻得可怜。 心下微紧,情绪骤然浮动,风宁未回头,仿佛将所有尊严都付诸在了脊背上,她将脊背挺得笔直,故作淡然的入了屋。 接下来几日,风宁开始勤练棋艺,嬷嬷找来的棋谱虽深奥,但她也逼着自己一点一点的看,而后在棋盘上一点一点尝试。 自打那日见过贵公子后,后面几日,风宁不曾再见过他,也未被他传唤。 偶尔她在外转悠,也会发觉隔壁贵公子的屋门紧闭,青颂也不曾守在门外,想来贵公子这些日子并未在屋中了。 直至四日过去,突然有黑袍男子恭敬入了屋,并道受贵公子之令,接风宁出院探望阿婆与丸子。 风宁点了头,随着黑衣人一道出屋,嬷嬷本要跟随,风宁忙出声委婉的拒绝了。 阿婆与丸子都是远离官胄皇权的人,若是嬷嬷在阿婆与丸子面前唤她公主,定会吓着他们。 马车微缓而动,行得平稳。 相较于上次的青颂驾车相送,这次出行,阵状大得令风宁惊愕。 四名黑衣人开道不说,马车后面,还跟随着十名黑衣人,他们统一黑袍劲装,腰佩刀剑,个个森冷肃肃,倒不像是陪她去探亲,更像是陪她去杀人。 阿婆与丸子依旧被贵公子安排在林间深处的草屋。 待一行人抵达后,马车停下,风宁便迫不及待的撩开了车帘。 目光朝外一落,方巧见得丸子正呆立在门外朝这边望着,只是待看清风宁后,丸子面上顿露惊喜,忙飞奔过来,“风宁姐姐!” 风宁神色一颤,此番见着活蹦乱跳的丸子,心下竟是百感交集。 她忙下车,准备拥住撞来的丸子,奈何一名黑衣人突然下了马,张手便将拎住了丸子衣裳。 丸子当即往前不得,开始踢打黑衣人,“你放开我,放开我!” 风宁眉头一皱,忙上前朝黑衣人道:“放开他。” 黑衣人面无表情的盯了风宁一眼,并未为难,他松了丸子的衣裳便退后几步站定,待风宁拉着丸子要入屋时,黑衣人语气无波的恭敬道:“公主出门在外,公子心系公主安危,望公主半个时辰后便出屋随属下回去,要不然,公子许是会亲自来接公主。” 黑衣人这话说得恭敬,然而风宁却听清了他话中的威胁。 她哪里敢让那贵公子亲自过来接他,他若是真的来了,稍有不悦,丸子与阿婆岂不是要遭殃。 心思逐渐凝重,风宁将丸子拉入屋中并合上了屋门,正要言话,不料丸子先行愕然出声,“风宁姐姐,外面那人为何会叫你公主?” 说着,惊了一跳,“难道风宁姐姐真是流落在民间的公主?就跟以前那戏法里唱的一样?” 为何会唤她公主? 风宁心下沉了下来,不知该如何对丸子解释,仅是道:“丸子,有些事,你现在还不明白,待以后有机会,风宁姐姐再解释给你听。” 说着,目光朝屋内一扫,“阿婆呢?” “阿婆去林中采野菜了。风宁姐姐,要不你先坐会儿,我去将阿婆找回来。” 嗓音未落,竟是要忙着冲出屋子。 风宁忙一把将他拉住,低道:“不必了。”说着,嗓音沉了半分,“丸子,风宁姐姐此番出来,仅有半个时辰。有些话,只得先对你说,你听好。” 见风宁面色严肃复杂,丸子怔愣,站端了身子。 风宁面色柔和半分,道:“丸子,你现在已经不小了,平日里,多照看阿婆。若有机会,便走出这林子,回到镇子里的学堂好生念书。” 丸子点头道:“风宁姐姐,丸子会听你话的,你什么时候回来和我们一起回镇子里去?”说着,扯着风宁的手,眼睛诚挚而又纯然,“风宁姐姐,丸子想你。” 风宁心下骤然有些酸涩,眼眶竟是抑制不住的红了半分。 她与丸子是从死人堆里出来的,后来一路北上,相依为命,她也曾拿着琅邪留下的银子将丸子送入学堂,让他此生安定,不再随她颠沛流离,哪知阴差阳错她会遇上那贵公子,从此被困,诸事受制。 此际,听着丸子稚嫩纯然的声音,她满腹伤感,竟是觉得以前与丸子颠沛流离相依为命的日子也是挺好。 她忙转过头去,稍稍仰头,不敢让丸子看到她面上抑制不住的悲戚。 待情绪平复,才朝丸子道:“丸子,风宁姐姐怕是不能和你回镇子里了。” 丸子拉紧了她的手,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急又怒,“风宁姐姐,是不是外面那些人对你不好,不让你和我与阿婆在一起?我替你去揍他们!” 风宁忙将丸子禁锢住,“丸子,你若想让我安心,便莫要冲动!” 丸子急怒望她,整个人呆站在原地。 风宁继续道:“丸子,外面那些人对我并非不好,你看,姐姐现在是不是穿得比以前好,头上戴的也比以前好看了?” 丸子目光在她身上望了几下,诚然点头。 风宁将头上的朱钗与手腕上的镯子取下,放在丸子手里,继续道:“风宁姐姐现下过得很好,丸子不用担心。相比之下,风宁姐姐更担心你与阿婆以后过得好不好。这些东西,你先拿着,以后你与阿婆也许会用得上。” 说着,见丸子又要言话,风宁继续道:“风宁姐姐只是暂时不能和你回镇上而已。丸子也是知晓的,风宁姐姐必须得北上寻人,没准寻到了,姐姐就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5章 离别前夕 她身怀大仇,命途多 舛,除了自己这条命,唯一放不下的,便是阿婆与丸子。 她不曾 体会过太多的人世温暖,但阿婆与丸子让她感觉到心安,感觉到暖意。 此番她即将去往京都,入那深宫,从此生死难测,虽此际能这般语重心长的安慰丸子,称道找到她要寻的人便会回来,然而这话却是连她自己都是不信,没准,在还未找到那名为陌嵘的人之前,她便已经葬身在深宫。 丸子不说话了,眼眶发红,开始有些哽咽。 他年纪虽小,但却心思通透,风宁这话有几分真实,他是猜得到的。 大抵是不愿离别,也不愿拆穿风宁极可能会一去不回的事实,丸子仅是紧紧的拉着她,看着她,生怕一眼疏忽,风宁便彻底消失了。 风宁一一看眼里,心下略有酸涩,拉着丸子在一旁坐下,朝他嘱咐道:“丸子,以后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活下去。” 丸子极重的点了点头,却是突然朝风宁问:“风宁姐姐,你当真是公主吗? 他再度这般问,风宁望着他,一时仍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丸子许是看出了什么,擦了眼泪,又换了话题,“风宁姐姐此番北上,是要去遥远的京都城吗?” 风宁神色微动,默了片刻,点了头。 丸子紧紧望她,“风宁姐姐,丸子和阿婆会在这里等你,若是姐姐许久不归,丸子再与阿婆去京都城找你。” 风宁面色蓦地一紧,心下骤然酸涩。 孩童言语天真,纯然中带着不掺杂质的亲切,竟是让她开不了口来回绝他。 只是,若她当真许久不曾归来,即便丸子北上寻她,她怕是早已不在这人世了。 莫名的,悲戚层层在心底涌动,风宁沉默不言。 丸子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了许久,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松开风宁的手便跑至桌旁,拿了一只竹编的蜻蜓递给风宁,“风宁姐姐,这个送给你,是阿婆教我编的。” 风宁伸手接过,万般情绪,但却是努力的压制得很好,仅是朝他笑了笑,顺便摸了摸他的头。 半个时辰,短暂即逝。 屋外,黑衣人的嗓音已是开始扬来,“公主,我们该回去了。” 丸子忙捉紧她的手,脸上积攒着紧张与浓烈的不舍。 风宁眉头微微一皱,终归是起了身,朝丸子道:“丸子,今日我与你说的话,定要记得,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阿婆。” 丸子点点头,又摇摇头,眼眶红得更是厉害。 风宁也不说话了,牵着丸子一道出屋,再度嘱咐几句。 丸子红着眼,一直在强忍,嘴唇都憋在了一起,看似满腹伤心,却是强忍着没掉下泪来。 直至风宁登上了马车,黑衣人驾车缓缓而动时,丸子才彻底的情绪崩塌,弱小的身子踉跄的追着风宁的马车跑,直至马车原来越远,他跌倒再低,大哭着扯声嘶吼,“风宁姐姐保重!丸子一定回去京都城找你的!” 嘶声裂肺的嗓音,卷满不舍与悲戚,层层回荡间,竟是显得格外苍凉悲戚,只是没人会知晓,曾经这瘦弱无助悲恸哭泣的孩子,当真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出现,只是那时,时过境迁,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风宁坐在马车里,强行按捺欲要掀开车帘的手,纵是心底翻涌,也不曾心软的掀开帘子看看丸子。 既是离别,又何必拖曳扭捏,有时候在意得多了,不舍得多了,也会害人害己,而她最怕的,是怕害了丸子。 马车一路摇曳往前,车轮声循环往复。 车外鸟鸣林幽,环境悠然,像极了以前庵堂外的深山。 风宁静坐在车内,兀自发呆,心下嘈杂欺负,不曾平息。 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外扬来那黑衣人的唤声,“公主,到了。” 风宁微微掀开车帘,黑衣人已是伸手来扶她。 今日这些黑衣人对她恭敬,虽面无表情,但处处体贴,她自是知晓他们是受了那贵公子之令才如此,只是她风宁历来卑微,历来都是服侍别人,是以此番要装着公主之尊来故作镇定的被黑衣人们扶下马车,着实感觉怪异与难受。 待按捺心神的入得别院,院中花草竟是莫名的有些凋零,大抵是贵公子要离开了,是以这院中花匠都开始若有无遗的懈怠了。 别院小道蜿蜒曲折,精致秀丽。 待绕过几条小道与长廊,行至那水上长廊前时,风宁放眼观望,那贵公子的屋子依旧屋门紧闭,无声无息,常日森冷的青颂也不曾在门外站立。 她神色微动,心下了然,那贵公子仍是不在屋中。 这些日子,贵公子似是日理万机,嫌少回屋,她也不知为何,许久未见那贵公子了,再加上明日便要出发去往京城,心下竟是格外的发慌没底。 “公主回来了?”正这时,嬷嬷突然出了屋门,朝她唤了声,随即便小跑过来,略微厚重的身子经过水上长廊,卷带着一阵冷风站在了风宁面前,“公主,医怪在屋中候你,快随奴婢来。” 医怪? 风宁面上浮出半分诧异,但转瞬即逝。 这些日子忙着学琴和学棋,竟然是差点忘了这别院中还有医怪此人。只是她与他多日不见了,他突然找她,所为何意? 风宁神色微变,与嬷嬷一道往前,待入得屋子,便见医怪正翘腿坐在软榻上,手里拎着一杯茶,似是兴致极好的喝着。 “喲,丫头回来了。”甫一见得风宁,医怪便咧嘴而笑,随即将手中的茶狠灌了几口才放下,而后起身朝风宁行来,“我说你这丫头,倒是让我好等。” 风宁目光朝他落来,唤道:“有事耽搁,是以让老伯久等了。”说着,嗓音微微一提,“老伯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你这话听着倒是别扭,老头我没事便不能找你了?”医怪嘴角一翘,颇有几分顽童之气。 风宁忙道:“老伯误会了,只是你这些日子不曾来找过我,今日突然出现,我有些诧异罢了。” 老头嘻嘻一笑,“这就诧异了啊!”说着,伸手将风宁拉坐在妆台前,神秘兮兮的朝她道:“老头我还有更诧异的东西给你,你瞧。” 嗓音还未落音,他便从袖中掏出了一张极软的面皮,那面皮与肤色相近,五官竟还有些笔挺。 风宁着实不曾见过这东西,一时有些愕然,医怪老头盯她几眼,宝贝道:“我这些日子消失,可是全是在制作这个呢!丫头,你戴着试试,看看合不合脸。”说着便将面皮塞在风宁手里。 面皮触觉柔软,风宁垂眸打量了片刻,朝医怪问:“老伯,这是?” 医怪未及回话,立在一旁的嬷嬷出了声,“公主,这是薄面具,是根据锦兮公主容貌来量脸定制的,公主戴上它,便无需担心容貌与锦兮公主不一致了。” 风宁惊了一下,极为不可思议。 这厢,医怪已是等之不及,再度催促她戴上。 风宁点点头,按捺心神的开始展开面具,缓缓朝脸上贴去。 医怪伸手帮她将面皮调整抹平,待一切完毕,医怪啧啧而叹,“几年没做过这东西了,此番做出来仍是极好,嘿,宝刀未老,技艺未退啊,哈哈。” 风宁目光朝妆台上的铜镜望去,目光颤了一下,浑身都莫名的紧绷起来。 镜中之人,面色白皙,五官娇俏精致,这明明是锦兮公主那副脸,只是镜中人的眼睛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惊愕,并无锦兮公主那般悄然伶俐。 不得不说,除了神色,其他一切真的太像。 风宁看得有些呆怔,医怪拍拍她的肩膀,嬉笑道:“丫头可否满意这张脸?” 风宁回神过来,心下起伏。 这张脸虽是好看,但毕竟,不是她的。难道她入得京都后,便要一直活在这面具之下? 风宁心不在焉的朝医怪点点头,医怪面上的嬉笑之意更甚,“满意便好!我这就去将慕容钰那小子叫来,他答应我的一千两银子该兑现了!” 嗓音一路,他已是不顾风宁与嬷嬷的反应转身出屋,最后嬉笑小跑的消失在门外。 风宁静静望着镜中面容,一时不想说话。 周遭气氛静默片刻,嬷嬷低然出声,“您如今容貌,极像以前的公主。想来此番公子对您是费了心思。” 风宁对她这话不置可否。 是了,那贵公子的确是费了心思,竟会允诺医怪一千两银子,就只为她做出这张锦兮公主的脸。 她心底本是该略微宽慰,宽慰那贵公子至少是花了心思为她伪装,她也本是对假扮锦兮公主做好了心理准备,奈何此番见得自己容貌变成了另一个人,心底升腾出的异样感怎么都掩饰不住。 风宁静坐原地,沉默半晌,欲要将面皮扯下。 嬷嬷忙出声阻止,“公主不可。医怪已是去找公子了,公主总得等公子看了你的脸后再扯下面皮。” 风宁神色微变,放下了手来,恰巧这时,屋外已有医怪的嬉笑与轮椅声交织响起。 那几日不见的贵公子,竟是这么快就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6章 陌嵘之名 风宁端坐,目光朝屋 门落去,静候。 不多时 ,医怪最先入屋,而后出现的,是被青颂推进来的贵公子。 今日,他依旧一身素袍,面容俊美,但却透着几许苍白。 他似是比前几日还要消瘦几分,那双深黑无底的眼,也无常日那般平静渗人,反倒是透着半缕掩饰不住的悲戚。 他,在悲戚什么? 风宁兀自怔愣,着实不知世上还有什么东西竟能让这贵公子有所动容,再加上这几日他皆不在屋中,想来应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说公子爷,你快些瞧瞧,这丫头这张脸可做得逼真?”医怪笑嘻嘻的朝贵公子出了声,嗓音带着半缕迫不及待的喜意。 贵公子目光朝风宁打量,未出声,许久,待风宁被他盯得浑身微僵时,他终于低沉无波的道:“尚可。” 医怪眼角一挑,“都这般像了,你还说尚可。”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朝贵公子一斜,“你该不是想故意挑刺,折老头我银子吧?” 贵公子神色微冷,似是浑然不愿与他多聊,他稍稍转眸朝青颂道:“领他出去,将银子给他结清。” 青颂忙恭敬点头,随即领着老头告辞,待二人正要出得屋门,贵公子再度不深不浅的补了句,“近些日子别院所发生之事,你务必守口,如若不然,这世上,将再无药王谷。” 医怪背脊微僵了一下,足下也几不可察的乱了半步,他回头朝贵公子望来,只道:“老头我虽爱财,但也知道守口如瓶这几字怎么写。这么多年了,老头我何时背信弃义过!” 贵公子淡然回头,“你记住这话便好。毕竟,背信弃义的下场总是不善。” 老头吹胡子瞪眼了一下,踌躇片刻,也没出声,随即便有些气冲冲的扭头回来,继续朝前。 待老头与青颂出得屋门,屋内沉寂下来。 贵公子将目光朝嬷嬷落来,“这几日内,她除了学习棋术,你可有教她锦兮公主的言行?” 嬷嬷忙恭敬点头,“已是教了不少,公主冰雪聪明,在回京途中,奴婢再与公主讲讲,巩固一番后,应无太大问题。” 贵公子面色清冷如常,眸如冷锋,“巩固是必须。望你多教她些宫中礼数,若她在宫中因言行不妥而遭人怀疑,我自是拿你是问。” 嬷嬷浑身颤了一下,脸色蓦地略微发白,她垂眸下来,谨慎道:“公子放心,奴婢定悉心教公主,定不出现纰漏。” 贵公子淡然点头,随即抬手一挥,“你先出去。” 嬷嬷如释重负,忙恭敬告辞,转身便小跑而出,足下步子竟显得有些慌乱。 风宁坐得背脊都有些发僵了。 脸上的面皮紧紧贴合着她的脸,着实令她感觉异样与不适,奈何在这贵公子面前,她也不敢擅自将面皮拿下,整个人就这么别扭的僵坐着,只觉身心都是煎熬。 她风宁此生处处不顺,到了今日,竟是连自己的脸都不可展露,反倒是要顶着别人的脸,别人的身份而活了。 一时,心底略生凄凉,待稍稍回神后,便见贵公子冷然的目光一直落在她面上。 她默了片刻,朝他低问:“公子若是有事交代,便请说。” 他薄唇一启,淡道:“可满意这张脸?” 风宁一怔,浑然未料他会突然这般问。 她垂眸下来,思量片刻,如实道:“这面皮太紧了,风宁有些不适。” 他冷然无波的道:“拥有这张脸,回京后,你便是那皇城公主,从此荣华富贵,侍奴成群,此等机会旁人想要都要不来,你还嫌你脸上这张面皮太紧?” 风宁低道:“风宁本是山野之人,富贵荣华的日子风宁没过过,也许是过不惯。风宁也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公子大计完成,若风宁那时性命还在,便放风宁做回自己。” “当你真正入住皇城,侍奴成群,只要你将锦兮公主扮得好,到时候无疑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许到了那时,你便会舍不得揭开这面皮,丢弃这身份了。”说着,见风宁眉头一皱,他平静的冷眸中逐渐染了半分讽刺,“每个人都会被利益与权利吸引,每个人,都会不例外。” 风宁低垂着头,“风宁便是例外,风宁此生,真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完成心底微薄夙愿。” 他并未立即回话,凝她许久,才低沉无波的道:“我以前所想,也与你相近。只是世事无常,人心确实易变。我也等着你的变化。” 风宁心下微紧,咬着唇,着实有些不愿再与他解释了。 像这贵公子这类出身在名权之家的人,日日被名权所染,也许自是会认为每个人都羡慕名权,奈何她风宁着实不是,她自小生长在庵堂,清净避世,如今自庵堂出来,印象最深的也不过是这人世险恶,即便是戴着这张面皮,即便是将要成为锦兮公主,她也战战兢兢,深觉头上悬着一把铡刀,稍不注意便要人头落地。 如此,她哪里还会喜欢什么名权,她真的是逃还来不及,怎么会喜欢! 风宁沉默下来,无心再辩,脸上的面皮仿佛越来越紧,竟让她有些呼吸不过来。 贵公子凝她许久,似也无意再就此多说,转了话题,“这几日棋艺练得如何?” “熟悉不少。” “摆盘,对弈一局。” 风宁恭敬点头,心下却是知晓这贵公子是想验她的棋术。 只是待棋盘摆好,落子一半时,贵公子却像是心不在焉,此局连连走错几子,最后竟是让风宁险胜。 风宁着实未想到能赢,伸手捡棋子回盒时手指都有些微微的发颤。 这时,贵公子却突然咳嗽起来,他忙用白袖捂唇而咳,待咳嗽稍稍平息,他才放下手,然而袖上已是染了红血。 风宁吓了一跳,这贵公子身子历来不好,此番又咳血,着实像是病入膏肓。 她故作镇定,忙掏出绣帕想为他擦拭嘴角血迹,奈何帕子刚要触及上他的嘴角,她突然觉得不妥,忙缩回后来,转而将绣帕递在他面前。 他深眼凝她片刻,伸手接了。 风宁这才起身至不远处桌旁倒了一杯水过来,朝他恭敬道:“公子,先喝口水。” 他正用绣帕擦着嘴角的血,动作有些慢,平和清雅。 “不必。”待放下绣帕,他便朝她道了一句,随即便道:“明日便要启程出发,你今日稍作收拾你的东西,若有空,便再练习几局棋。” “是。” 贵公子略微点头,随即便出声唤来青颂,由青颂推着出了屋门。 风宁稍稍松神下来,开始呆坐。 待回神,她才压下心底起伏的情绪,开始在屋中收拾。 这屋中华裙与首饰太多,然而她自己的东西却是没有,若说要收拾,也没什么对自己极为重要的东西要收拾。 只是那贵公子既然发了话,她便随意打包了几件裙袍与首饰,而后便开始用心练棋。 直至窗外黄昏,嬷嬷才端着晚膳进来。 风宁用过晚膳后,见嬷嬷欲要收拾东西出去,她心下一动,出了事,“嬷嬷,可否坐下来与我说说话?” 嬷嬷略微诧异的朝她望来,默了片刻,恭敬点了头,随即坐在了风宁身旁。 越发的接近出发时辰,这心底,便越发的有些不平,风宁心底有些抑制不住的慌,朝嬷嬷道:“我从未去过皇宫,不知皇宫何样,也不知里面的人怎样。以后一切,望嬷嬷多指点我。” 似是看出了风宁的心绪,嬷嬷只道:“公主无需太过担忧。公主失忆了,即便与以前的言行稍有不符,但旁人也能理解,不会多做怀疑。” 风宁眉头一皱,仍是觉得无底。 嬷嬷静静望她,似是想到了什么,面上漫出几缕诚然,继续道:“公主只要在宫中挺过一月,便可让皇上赐婚,嫁一个平凡人,那时候公主便可脱离宫闱,不用再担惊受怕。” 说着,语气也变得叹然悠长,“而奴婢,也可远离深宫,真正解脱。” 风宁惊诧的朝嬷嬷望着,许久,才紧张道:“嬷嬷,我此生,从未想过要嫁人的。即便是不得不这么做,我也不知该嫁给谁。” 嬷嬷缓道:“公主以前心仪忠义候嫁大公子,但奴婢却不看好公主与大公子在一起。公主若是信得过奴婢,朝中汾阳王世子潘岳,太傅长子刘笙,少将军傅黎,以及,那闻名朝野的四家公子,王家的大公子王文逸,和陌家的嫡公子陌嵘。” “陌嵘?” 风宁神色一颤,浑身紧绷,连带脱口的嗓音都抑制不住的变了几许。 陌嵘?当时师太临终时,便让她一直北上寻找一个叫陌嵘的人,而那京都四家之一的陌家公子陌嵘,可会是师太临终时所说之人? 嬷嬷微愕的望她,大抵是没料到风宁对陌嵘之名会反应这么大。 “难道公主听说过陌家嫡公子?”嬷嬷低问,目光静静的朝她落着。 风宁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只是听说过他名字而已。” 嬷嬷低道:“陌家嫡公子,随和温润,春风有礼,目前他并未娶亲纳妾,公子若是觉得此人尚可,大可在回京之后找机会与他相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7章 舟车摇曳 翌日,天色晴朗,空 中无云。淡风微微而来,卷着几缕花香,沁人心脾。那湖中的芙蕖,叶上盛这银色晶莹的露珠,摇摇晃晃,几番都要落下。 今日的 风宁起得极早,一袭紫纱裙袍加身,黑发微挽,头上珠花与金步摇色泽亮黄,满身华贵。 昨日医怪给她的面皮,她已戴上,嬷嬷再为她施了薄妆,待望铜镜一窥,似见那锦兮公主正活生生坐在镜前,完美切合得令人挑不出刺来。 风宁昨夜睡得不好,眼眶隐隐发黑,却被面皮遮住了。待用过早点后,刚饮下一杯淡茶,嬷嬷便入屋来,低道:“公主,出发了。” 风宁神色微沉,微微点头,刚起身,嬷嬷便伸手搀扶着她的手,朝她低道:“公主,待出得别院,定注意威仪与大气,切不可再与奴婢客气与多礼,免得遭人怀疑。” 风宁点头道:“知道了。” 嬷嬷神色微安,继续扶着风宁往前。 待出得屋门,便见隔壁贵公子的屋门极为难得的开着,只是屋内无人,青颂也不在门外守候。 嬷嬷道:“公子与青侍卫早已出院候着了,待公主上得马车了,就可以出发了。” 风宁心底微诧,那贵公子竟是已然出了别院,如此,一行人岂不是在独独等她? 心思至此,便突然有些急意,她稍稍加快脚步,待终于出得院门,便见院外几十名黑衣人立在马背上等待,中间,两辆马车密不透风,四角流苏微动,似是带着几许森冷风霜的气息。 风宁不曾见过这般阵状,心下微紧,待被嬷嬷扶着欲要登上第二辆马车时,青颂突然下马过来,朝她低沉恭敬道:“公主,请上公子的马车。” 刚出院门,这青颂也开始唤她公主,开始演戏了! 再者,若是登上那贵公子的马车,她这一路怕是都不会放松安生了。 风宁微微皱眉,回头朝青颂望来,脑子飞速流转,正想着怎么拒绝,青颂再度加重了嗓音道:“公主,请上公子的马车。” 这话一落,嬷嬷也开始轻推风宁。 风宁无奈,终归是转身朝前一辆马车行去,然而待路过青颂时,却闻他几不可察的道:“虽扮了公主,但公子之令,你必听必信,若有违抗,你以为你占着公主之尊,公子便不能动你了?” 那贵公子能将她捧为公主,自是能让她摔入地狱,这道理,她是懂的。只是她此番并不想违抗那贵公子之令,而是心底发紧,着实不想与他同乘一辆马车罢了,只是这森冷无情的青颂,又怎知她心底的畏惧与委屈! 心思浮动,风宁眸色微沉,风宁仅是朝青颂瞥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朝贵公子的马车行去。 待登上马车,便见车内装饰极为奢华,与马车密不透风的森冷外表倒是有着天壤之别。 车内空间有些大,摆放着一张矮桌,桌上放着果盘与糕点,马车四面皆是木质雕花,车顶还有几颗明珠,想来便是到了夜里,这车内也会亮如白昼。 而那一袭白衣的贵公子,正端坐在矮桌旁,自她一上车,他清冷的目光便随意落在她身上,无温无波,却让风宁微微紧张。 风宁在他面前隔着矮桌坐下,恭敬朝他唤,“公子。” 他点点头,随即便挪开了视线,修长白皙的指尖倒了一杯茶,随即薄唇一启,“青颂,出发。” “是。”青颂在外应了一声,不消片刻,便有凌乱马蹄声响起,随即,马车也开始缓缓摇动。 一路上,贵公子不再言话,他身子本就孱弱瘦削,脸色依旧发白,待车行半刻后,他许是累了,开始朝后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见他合眸,风宁终于是自在半分,她开始轻轻的晃动坐得略微僵硬的腿,又轻轻揉了揉肩头,待僵硬的感觉稍稍好转,她才静下来,目光直直的朝面前的贵公子落去,仔细打量。 她从不曾这般细致的打量过他,每次在他面前,她似是都卑微瑟缩,而后被他那凌厉深沉的眸光给盯得低下头去。 不得不说,这贵公子生得的确好看,五官精致,但却不女气,他浑身上下,都透露这几分掩饰不住的雅致与风华,本像是温润无害之人,哪知却是冷血无情的徒。 相比之下,她倒是喜欢琅邪一些,琅邪虽生了一副桃花眼,看似痞邪,奈何却是个心底良善之人,除了对她不告而别之外,她倒是不觉得琅邪有什么让她不喜之处,只是,一朝分别,世事无常,她此生,怕是与琅邪再也不会相见了。 马车摇曳,车轮声冗长突兀,沉闷而又压抑。 风宁呆坐在车内,闷得久了,便也觉得发困,她再度仔细的打量了贵公子一遍,见他似是未有睁眼的可能,她便略微放心的学着他的样靠着车壁,闭眸小憩。 哪知这一合眼,竟是彻底睡着。 最后,风宁是被嬷嬷唤醒的,醒来时,车上早无贵公子人影,外面天色都已近了黄昏,腹中也觉空空,饿意来袭。 风宁愕然,竟是一觉到了黄昏,连午膳都错过了,只是那同车而行的贵公子,又可有与她一样不曾用午膳? 正思量,待下得马车,便见前方是一座客栈,客栈分三层,大门外已是被几名黑衣人把手,惹得路过客栈的百姓频频观望。 “公子已是被青颂扶入客栈了,公主,今夜便是在这里歇脚。”嬷嬷扶着风宁,恭敬低道。 风宁点点头,缓步朝客栈屋门踏去,待入得大门后,嬷嬷便扶着她直上三楼的一处雅间,而雅间里,一袭白衣的贵公子独坐,屋内的大圆桌上则是摆了几道色泽微好的膳食。 此番一闻菜香,更觉发饿,只是贵公子当前,风宁不敢造次,忙朝他恭敬唤了声公子后,他便抬手挥退了嬷嬷,而后朝她示意,让她坐在了他的身旁。 以前与这贵公子相处,只要到了饭点,她最先便要为他试药,然而这次,桌上除了几道菜肴与米饭外,并无药汁。 风宁僵坐在原地,略微愕然的朝他望,他已是散漫开口,“试菜。” 风宁忙点头,执着筷子将每盘菜都尝了一下,待确认无毒后,她才开始拿着空碗为他盛饭布菜,而后恭敬的递在他面前,奈何他却似是无心食欲,仅是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朝她低沉道:“吃完后,迅速入屋歇息。今夜三更,趁夜启程。” 这话说完,他脸色更显苍白,竟是有些发喘。 风宁忙小心翼翼的点头,不敢懈怠,更不敢多问,直至贵公子唤来青颂将他扶出屋子后,她才长松一口气,若有所思的呆了片刻,才开始执着筷子吃饭。 那贵公子的病似是越来越重了,此番晚膳,竟是连药汁都没有! 她虽是不喜那贵公子,但若是那贵公子当真因病而亡,她怕是也逃脱不得,下场堪忧。 晚膳用毕,腹中好受不少。 嬷嬷入了屋来,扶着她朝所住之屋行去。 她与贵公子所住之屋正相邻,而那一袭黑袍的青颂,依旧森冷如常的立在贵公子门外。 风宁经过青颂时,他仅是斜扫她一眼,行礼似的点了头,但那双冷冽的眼里倒是不曾带有半分恭敬。 入屋后,风宁坐了片刻,嬷嬷低道:“公主,早些歇息吧!” 风宁回神,目光朝嬷嬷落来,沉默片刻,只道:“嬷嬷,公子此番出行,随行之人未有大夫吗?” 嬷嬷怔了一下,随即道:“随行之人皆一等一的暗卫与御林军,倒是未有大夫。” 风宁点点头,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嬷嬷似是察觉了什么,低问:“公主是在担忧公子?” 风宁并不想隐瞒,低叹道:“我的确担忧公子,眼下这时候,他若是出事,不知会生什么事端,那时候,我们怕也性命不保。” 嬷嬷似是从未想过这些,待风宁嗓音落下,她也皱了眉,眸中染了几许沉重。 风宁望她一眼,随即起了身,朝她道:“此处镇子,应有药铺,我去为公子抓些药。” 嬷嬷忙道:“此处荒僻,极不安全,公主切莫冲动。” 风宁缓道:“无妨的,我先与青侍卫说说,让他差几个人跟随便好了。再者,公子病得厉害,一路舟车劳顿,若无药物防身,怕是不妥。” 嬷嬷神色微动,终于不再相劝了。 风宁顺势出屋,青颂听得声响,方巧朝这边望来。 风宁按捺神色的朝他靠近,待行至他面前,低道:“青侍卫,我可否出去一趟?” 说着,见青颂眉目微挑,她继续道:“公子身子似有不适,我想出去为公子抓些药。” 青颂神色微动,并未立即回话,凌厉的目光就这么静静的落在风宁面上。 周遭气氛略有缄默,这时,嬷嬷出声道:“公主此番也是为了公子好,青侍卫便差几人跟随公主外出抓药吧!” 青颂脸色微微一变,瞳孔内极为难得的增了半分无奈,但转瞬即逝。 “这边来。”他默了片刻,低沉的嗓音极轻的扬出。说完,他已是转身朝一旁行去。 风宁与嬷嬷对望一眼,缓步跟上,待与青颂行至雅间,青颂目光锁像风宁,道:“公子近些日子已是拒绝饮药,即便你将要抓来熬好,你可有本事让公子喝药?” 风宁愕然,着实未料到那贵公子会拒绝饮药。 难怪,难怪从她上上次见他开始,便觉得他脸色比往常苍白,竟还咳嗽。 只是,既是那贵公子不愿喝药,她又有何本事让他喝药?再者,她本就是怕他的,她每次在他面前都是被他指挥,全然顺从的听他的话,她又怎敢硬着头皮的去劝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8章 熬夜制药 风宁沉默片刻,只道 :“我并无本事让公子喝药。我只知晓,若是准备了药,公子许是会喝,但若是不准备药,公子即便同意喝药,也没得喝。” 说完, 微微抬眸,直望着青颂森冷凝重的双眼。 青颂并未回话,面色微变,片刻,他终归是道:“我派几人随你出去抓药,切记抓药不可耽搁,务必速归。” 风宁按捺神色的朝他点头。 他这才领着风宁与嬷嬷出屋,待下楼行至大堂,他便吩咐了四名黑衣人相随。 此际,屋外天色早已暗下,夜风浮动,卷着半分凉意。 道路两侧的商铺皆点了灯火,有的已是关门歇业了,风宁与嬷嬷走了许久,才极为不易的遇上一家不曾关门的药店,只是一行人进入药店后,大抵是身后四名黑衣人的打扮与神情着实硬烈森冷,倒是将药掌柜吓得不清。 风宁忙朝掌柜缓声低道:“老伯无需畏惧,我们仅是来抓些药而已。” 药掌柜年纪有些大,强行按捺有些发颤的腿,“姑娘要抓哪些药?” 风宁暗自思量片刻,逐一道出药草名。 掌柜的忙拿墨笔记下药方,待风宁说完,他稍微细致的瞧了方子,道:“这些药虽能治病,但皆有三分药毒,姑娘需慎用。” 风宁缓道:“掌柜的无需担忧,这些药虽有药毒,但合在一起熬制汤药,便会药毒相抵。” 掌柜的怔了一下,欲言又止,但终归是压下了后话,一声不吭的开始抓药。 风宁静立在原地等候,直至掌柜的将药抓好,她才接过药包,正准备以头上的金饰抵了药钱,哪知嬷嬷已是掏了碎银递给掌柜的,还朝掌柜的威胁了句,“不许朝外人透露我们今日抓药之事,如若不然,小心你项上人头。” 眼见掌柜的吓得脸色惨白,连托着银子的手都差点将银子抖下去,风宁眉头微微一皱,却未多说什么,转身出屋。 嬷嬷之举,着实会吓着平头百姓,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处在这位置了,便不得不小心行事。 屋外夜风更显冷肃。 嬷嬷怕风宁着凉,细心的为她掩好衣裙,略微担忧的问:“公主会医?” 风宁低道:“以前经常识别药草,是以多少会些医术。” 嬷嬷道:“公主会医,自是好事。只是以后入得宫中,公主切记不可在外人面前展露医术。”说着,嗓音越发一低,“公主以前,不喜医药之人,以前公主感染风寒,被御医扎了银针,是以公主不喜御医,更不懂医术。” 真正的锦兮公主不懂医术,如此,她自是要隐瞒自己会医之实了。 为了扮作别人,便得事事按照别人的言行习惯来模仿,这道理,她自是懂得。 风宁点点头,沉默片刻,低道:“嬷嬷放心。” 嬷嬷眸中的担忧之色稍解,随即又问:“今夜所抓之药,对公子当真有用吗?” 风宁心下略有起伏,并未立即回话,待沉默片刻,才道:“公子具体是何病症,我并不知,今日所抓之药,大多是调养咳嗽和身子的,至于是否有效,我也不知。” 再者,如今药是抓好了,接下来便要看那贵公子是否愿意配合吃药了,若是他不配合,今夜的药也算是白抓了。 风宁如是想着,有些无底。嬷嬷眉头也稍稍一皱,不再言话。 一行人速步往前,待回得客栈,风宁便亲自煎药,本是想直接熬制药汁,却又觉得行路不便携带,是以便开始制造药丸。 制造药丸,时辰自是比熬制药汁长,风宁一直忙碌,嬷嬷在旁干着急,却只能打下手照看炉火,其它的全数不会。 待几十枚药丸熬制成形,时辰已至三更,青颂过来通知,只道准备赶路了。 忙碌一夜,风宁与嬷嬷眼睛都有些发黑发肿,头脑也有些发晕。 风宁将药丸全数装入瓷瓶,随着青颂出了客栈大门。 门外,黑衣人们皆整装待发,森冷肃肃,依旧是带着几分风霜之意,风宁依旧被青颂提醒上贵公子的马车,她这回并未惊愕犹豫,待上得马车后,便见那贵公子依旧一袭白袍,面容俊美苍白,只是他的墨发并未挽,仅是随意披撒,极为难得的透出半分慵懒随和之感。 “公子。”风宁恭敬的唤他一声,随即便坐在了他对面。 他修长的指尖端起矮桌上的茶盏饮了一口,平疾无波的目光朝她面上一扫,“听说你夜里出去了?” 风宁如实点头。 “去了药铺?” 风宁继续点头。 贵公子未再出声,车内气氛略有压抑。 风宁小心翼翼的抬眸,却刚好迎上他森冷且略带审视的眸。 刹那,心底微微一紧,风宁垂眸避开他的实现,随即从袖中拿出瓷瓶递在他面前,“前几日见公子咳嗽,是以便擅自做主为公子抓了些药熬制成丸,这些药也挺补身子的,公子可吃一颗。” “旁人所调之药,你以为我会吃?”他并未伸手来接,半晌,才不深不浅的道了话。 这贵公子会拒绝,风宁早已猜到这种可能,只是她与嬷嬷花尽心思用了一夜才将此药制好,这贵公子若是当真不吃,便着实可惜了。 “此药对公子的咳嗽的确有效,公子若是信不过风宁,风宁可先行吃下一颗。”风宁语气极为诚然,待嗓音一落,便抬眸望他。 他森冷无波的目光依旧是静静落在她的面上,似要将她彻底看透,风宁故作镇定,任他打量,待浑身都有些发僵时,终闻他道:“今夜你先是擅自离开客栈,又是擅自为我熬药,你如此自作主张,可是未将我放在眼里?” 风宁神色颤了几下,“风宁今夜并非有意违背公子之令,也并非想擅自做主熬药,风宁只是为了公子的身子好。” “云云之中,我能挑中你假扮锦兮公主,无非是看中你诚然无计,而今,你倒是学会了算计,学会了言谎了。” 他的嗓音极低,一字一句说得极慢,亦如冷刀利锋一般,令风宁满心震撼。 她不过是违抗他的命令出了客栈,不过是为他熬了药,竟得他如此言语,这贵公子的放人之心,着实是重得让人毛骨悚然。 风宁低垂着眸,强捺心神,“公子之意,风宁不懂。风宁自问不曾言慌,今夜出客栈以及熬药,都是为了公子。” 他冷沉道:“你费尽心思的熬药,无非是看出我近些日子身子不适,是以想治我之病罢了,你如此兢兢业业,一心为我,不正是怕我有个闪失,你这假扮锦兮公主之人也活不了?” 说着,嗓音微微一沉,略显漫不经心,“曾几何时,你竟有这般厚重心思了?” 风宁算是有些明白了。 这贵公子此际如此,不过是怪罪她担心他若出事她也不会好过,是以便如此费心费神的为他熬药。 只是她这么做,又何错只有?难得为了自己的性命而对他好就不妥吗?他用阿婆与丸子来威胁她为他办事,不正式为了让她衷心于他,而今她不止是衷心,更为他身子安康考量,也有错? 风宁神色骤变,垂眸不言。 她承认自己的确比以前考虑得远长一点,但这个并非是什么心计,而是人之常情,想必即便是再纯然无害的人到了她的处境,都会忍不住为自己去计量,也不得不为自己去计量。 性命攸关,若不计量,便是死路一条,她也相信再傻再笨的人,都不会情愿去死。 “不说话了?”许久,贵公子再度出了声。 风宁依旧垂眸,只道:“公子怪风宁无以前那般痴傻呆笨,怪风宁开始有了心计,但风宁如此,也只是为了保命。” 说着,抬眸迎上他的目光,“风宁不知公子近日为何会拒绝饮药,但风宁想说,公子对自己身子不看重,但青侍卫与风宁皆是担忧,公子可任意而为,但青侍卫与风宁,甚至还有很多人的性命都寄在公子身上,牵一发而动全身,公子若是有恙,我们这些人,没人活得成。” 风宁鲜少在他面前说过这么多话,此番这般,也算是硬着头皮说的了。 待嗓音落下,她便垂了眸,静待他的处置。 她想他应该是不会放过她的,这贵公子历来是森冷无情,她这般在他面前略带数落的说他,凭他的性子,虽不至于杀了她,但定是不会让她好过。 车内气氛沉下,寂寂无声。 风宁候着候着,头脑晕沉感便越发强烈,强烈的困意来袭,随即不知过了过久,她终归是坚持不了,整个人瘫软了下来,陷入沉睡。 马车摇曳,纵是忙活一夜,风宁在马车上却是睡得有些不安稳。 待醒来,天色早已大明,而马车之中却无贵公子身影,反倒是嬷嬷正坐在她身旁,见她醒来,便忙问:“公主,你醒了?可要先吃点东西?” 风宁怔愣,转眸朝马车四周打量,只见这马车地上并无明珠,地面也未铺地毯,周遭也无雕花,是最寻常的马车不过。 这并非是贵公子的马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9章 抵达京都 大抵是瞧出了风宁的 诧异,嬷嬷缓道:“今日日上三竿时,公子便让青侍卫将公主送来这辆马车了,当时公主还未醒。” 风宁神 色略有起伏。 她着实没料到,那贵公子竟是让青颂将她送至后一辆马车了,难道是因她在他的马车中打了瞌睡,便惹得他心烦,是以他便让青颂将她送了出来? 风宁如是想着,也未再深究,仅是朝嬷嬷低问:“公子可是吃药了?” 嬷嬷摇头道:“奴婢不知。” 风宁也未多说,垂眸下来,不再言话,嬷嬷再度问她是否需要吃些东西,她只答不用,随即将车帘稍稍掀开,才觉此番马车所行之地,是一片树木葱郁的丛林。 一个时辰后,便至正午。 风宁一行人是在这片丛林里停下短暂歇脚,顺便吃些干粮。 风宁再度掀开马车车帘打量,只见前一辆马车内的贵公子并未下车,马车周遭的帘子也闭得紧实,风宁眉头微微一皱,待视线迂回的扫到了下马靠站在一颗树旁的青颂,她才眸色微动,下了马车。 青颂目光依旧冷冽如常,见她过来,面上也无半分表情。 待站定在他面前,风宁便按捺心神的低问:“青侍卫,公子他不下车休息一下吗?” 青颂森然的目光在她面上流转半圈,随即挪开,摇头,只道:“公主有什么话就直说。” 这人对她,永远是不会真正尊重,即便她如今假扮公主,他对她也仅像是走个过场,那言语中的‘公主’二字着实平静冷冽得紧,倒是令风宁不自觉的紧张半分。 “青侍卫,我今早放在公子桌上的药,公子可有吃下?”风宁按捺心神一番,低问。 嗓音一落,青颂冷冽的目光再度落在她面上,默了片刻,才道:“公子是否会吃药,这结果,你该是清楚。”说着,见风宁怔愣,他继续补了句,“日后,你无需再抓药熬药,当好你的公主便成,这,也是公子原话。” 费尽心力熬制了一夜的药丸子,那贵公子终是未吃。 这结果,她本是早已料到,奈何此番从青颂口中确定答案,心里竟也有些无奈与难过。 好好的一片心意,非得被那贵公子扭曲的说成心计,她风宁若是真有心计,在第一次见他遇袭时便不会救他了。 风宁微微皱眉,神色略有起伏,嬷嬷在一旁伸手拉了拉她的纱袖,“公主,我们先回马车。” 风宁回神,朝嬷嬷笑了笑,这才转身回得马车,待坐定,嬷嬷便拿出午膳递给风宁,“公主,吃些吧。” 大抵是心境未平,是以胃口不佳,风宁朝嬷嬷摇了摇头,只道:“嬷嬷,你说这世上的人,为何就不能安然平和的相处呢?” 嬷嬷怔了一下,缓道:“人世有权有贵,人,又有计有野心。如此,怎能平和安然的相处。” 说着,目光静静的落在风宁身上,“公子既是不愿吃药,我们也是无法,该做的已是做了。再者,奴婢倒是觉得,公子聪慧英然,纵是以前断了双腿,纵是前不久失踪一月,命途坎坷,身染重疾,公子也不会放弃性命,是以,我们不用再操心公子的身子了,有空便多想想自己就好,毕竟,深宫并非玩笑,那里才是真正的血场。” 风宁神色微颤,心下略有发紧,点了头,目光凝于车角,微微有些出神。 嬷嬷草草吃下一些干粮后,便坐端了身子,朝风宁道:“公主,趁现下有空,奴婢再与您说一些宫中妃嫔娘娘及几位皇子公主之间的关系。” 风宁回神,点点头。 嬷嬷道:“公主乃皇后所出,您还有位长兄,便是以前的太子殿下。只是前不久邻国来袭,国之战乱,七皇子挂帅出征,平定国乱,深得皇上与百姓拥戴,许是因为这些原由,皇上为平民心,罢了太子殿下,晋了七皇子为东宫之主。” 风宁细细听着,心底微愕,“就因为七皇子平了乱军,便升为了东宫太子?可以前的太子殿下,也就是锦兮公主的长兄,就这样无缘无故被撤职?” “也非是无缘无故被撤职。公主长兄还是太子殿下时,因皇后娘娘极为溺爱与庇护,行事荒唐,空有太子之名,却无太子之才。” 风宁点点头,心下了然开来。 嬷嬷继续道:“在七皇子还未回宫前,皇后娘娘掌管后宫,公主是娘娘亲女,身份自是比别的公主高出一筹。只是自打七皇子回宫,甚至被封为太子殿下,如今后宫最为得势的,便是七皇子的母妃,淑妃娘娘。公主与淑妃略有过结,公主切记,日后见了淑妃娘娘,定要绕道走。” 风宁缓道:“淑妃并无皇后妃级高,即便得势,也有皇后压着才是。” 嬷嬷叹道:“公主未入过宫,是以不知宫中险恶。在深宫里,谁得势,谁便是掌管后宫生杀之权的人。淑妃现在是淑妃,保不准哪日皇后就莫名暴毙,那时候,淑妃便是皇后了。” 风宁暗惊,目光有些发颤。 嬷嬷继续道:“公主自小聪明伶俐,在宫中几位公主中,您是最得圣上喜爱,即便是这次擅自出宫来找公子,皇上虽恼,但却爱女心切,反倒是派了御林军追来全程护驾。公主切记,若是以后当真出事,除了求皇后搭救外,还有一人,公主务必要求,那便是皇上。” 皇后与皇上,应该算是锦兮公主在宫中的两大保命符了。 风宁忙点头,不敢懈怠,谨记于心。 嬷嬷再度说了些宫中需要注意的人与言行,风宁依旧细致听着,待听完,她心下略有沉重,随即取了棋,开始独自对弈练习。 整个下午,那贵公子都不曾差人过来让她去他的马车,甚至夜里入得另一小镇的客栈歇脚,她也未与贵公子一道用晚膳,反倒是被安排着各自回客房,最后在客房里用的膳食。 接下来几日,风宁终是未再见那贵公子,若是见了,也不过是跟在他身后,凝着他的背影罢了。 不知为何,那贵公子最近对她格外的冷淡,以前虽对她不善,但也能说几句话,而今则是寥寥几抹背影,苍凉疏远。 风宁一直觉得,许是就是因为那次做药丸之故,惹得贵公子发怒,是以才被他疏离了,她也从不求那贵公子能优待她,能与她多说话,不过是因即将抵达京都,见他如此疏远冷漠,心下更是无底罢了。 毕竟,她对京都与深宫人生地不熟,孤身一人,她,只是畏惧,只是怕。 马车摇曳颠簸,昼夜不息的赶路。 待在路途再度颠簸三日之久后,风宁一行终于是抵达了京都城门。 守城的两列小兵将风宁一行人拦了下来,正欲盘问,青颂腰间令牌朝小兵一亮,小兵们顿时一惊,纷纷极快的让开。 青颂手中的鞭子朝马背一拍,马儿嘶鸣,蹄踏往前,后面的人马也迅速跟上。 彼时,风宁正埋头琢磨棋谱。 嬷嬷提醒了句,“公主,我们已入京了。” 风宁这才回神,神色有些发紧,心下沉浮,竟也有些怅然与喜戚。 终于是抵达了京都,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遥想以前拼了命的北上,而今终于是抵达了京都城了,可以有机会寻找师太口中的陌嵘了,但此时此际,心底却被各种情绪填满了,让她难以再度静下。 车外,人声嘈杂,仿佛极其热闹。 风宁呆坐片刻,忍不住轻轻掀开帘子观望,才觉京都城道路极为宽敞,行人如云,各处商贩叫卖声不断,入目的,着实是一派的繁荣昌盛。 嬷嬷道:“等会儿,公子许是要让我们直接回宫。公主切记奴婢与您说的那些,笑容娇然,定要做到伶俐与傲然,若是有人怀疑,公主也无需惊慌,奴婢会为公主解难。” 风宁点头,纱袖下的手却是紧张的绞在了一起。 嬷嬷缓缓挪身上前,细致的为风宁扯了扯脸上的面皮,又补了妆容,继续道:“今日回宫,皇后思女心切,定会过来探望。公主若是觉得紧张,到时便直言舟车劳顿想要早些歇息,皇后娘娘不会为难。” 风宁再度谨记,刚点头,马车便停了下来。 风宁微怔,正这时,车外扬来青颂的嗓音,“公主,属下过来传话。” 青颂嗓音倒是有些恭敬,大抵是入了京都城,连他都不敢全然懈怠,纵是做戏,语气竟也与之前要像上半分。 嬷嬷扯了扯风宁衣袖,示意回话。 风宁忙道:“青侍卫请说。” 车外青颂道:“公子说,这些日子多谢公主照看,而今京城已至,加之侯府有事,公子需即刻回府,是以不便亲自送公主入宫,望公主见谅。” 果然是要分道扬镳,是要让她入宫了。 风宁沉默着,目光朝嬷嬷落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委婉回话。 似是看出她的心思,嬷嬷神色微动,扯了嗓子道:“钰公子客气了。公子既是有事,便直接回府吧,公主不会怪罪。” “多谢。”青颂回了句,嗓音一落,策马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0章 面见皇后 宫城巍峨,殿宇起伏 。 风宁在 宫门前下得马车,对这传说中的皇宫第一感觉,便是巍峨,大气。 不远处,那朱红的宫门极为壮观,宫门两侧,站着两列兵卫,那些人皆一身铠甲,目光冷沉,手中长矛而立,纷纷显得森冷硬气。 嬷嬷扶着风宁往前,却被兵卫用长矛所拦,直至嬷嬷自身上掏出一枚玉佩,兵卫们才神色一变,随即竟是整齐划一的朝风宁跪了下来,“恭迎公主。” 公主锦兮,乃皇帝最是溺爱的公主,纵是长兄太子位被废黜,但锦兮公主的身份依旧不容所动。 风宁此番是真真切切感觉到了皇城的巍峨,目光朝前一扫,望着那些恭敬跪地的兵卫,第一次的,心底对权势与身份几字有了莫名的感觉。 以前卑微瑟缩时,历来是她对别人磕头,而今有人朝她磕头,这心底,着实是有些震撼,有些愕然,更有些慌然与紧张。 终归是,该来的都来了,如今皇城宫门当前,这一步塌了进去,此生,生死与否,便全看自己的造化了。 心思至此,无端沉重,嬷嬷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往前。 风宁这才回神,一言不发的被嬷嬷扶着往前,纵是表面装得平静,奈何心底早已翻江倒海。 皇宫极大,放眼四周,视线不是落及葱郁花木,便是瞧见成群假山,若是想要看得远,却是无法,只因四处皆是亭台楼阁,雕栏玉砌,一座座琉璃庄严的殿堂四立,着实将目光挡得彻底。 风宁突然觉得,此处虽金碧辉煌,花草成群,却不如深山或是荒野来得悠然自在。 “公主,小心足下。”正这时,嬷嬷恭敬出了声。 风宁再度回神,才觉前方是阶梯廊檐。 风宁按捺神色的抬步往上,廊上宫女如云,见了她,纷纷面色惊愕与畏惧,但转瞬已是恭敬行礼,“奴婢拜见公主。” 这些宫女皆一身粉裙,发鬓微挽,珠花统一深紫,看起来却是清爽干练,极为好看。 以前随着琅邪看大戏时,便听说宫中宫女如云,个个美如娇花,而今瞧来,着实如此。 风宁忍不住朝宫女们多打量了几眼,却是未料惹得其中几名宫女颤了身子。 风宁暗自瞧于心底,收回目光,缓步往前,待行得远了,她才朝嬷嬷问:“嬷嬷,那些宫女似是怕我。” 嬷嬷略微警惕,转眸朝周遭望了望,这才低声回话,“公主威仪,那些人不过是敬畏。” 敬畏与惧怕,风宁是分得清的。 再者,嬷嬷虽说得委婉,但她仍是知晓,锦兮公主娇俏狂妄,心思不善,想来这些宫女都是怕她的。 风宁按捺心神,不再多言,待随着嬷嬷绕过几座假山后,嬷嬷缓道:“公主,您的寝殿到了。” 风宁应声抬眸一望,前方,则是一座巍峨宫殿,大殿上方的牌匾上,龙飞凤舞书写着几个鎏金大字:听雨阁。 “那是忠义候家大公子所写,公主当时还乐了好一阵子。”嬷嬷低声解释。 风宁怔愣,目光朝嬷嬷望来,心底略有起伏。 竟是那忠义候家的大公子所写! 不得不说,她如今对锦兮公主和忠义候家大公子及那贵公子三人之间的关系着实迷惑,若说那锦兮公主心仪忠义候家大公子,她又为何要出宫追随那贵公子? 风宁若有所思,嬷嬷扫她一眼,只道:“以前之事,公主无需多留意。毕竟,人若失忆,有些东西是记不住的。” 风宁缓道:“锦兮公主心仪忠义候家大公子,我只是担忧我日后见了那大公子,不知该如何相处。” “顺其自然便好,公主无需太过紧张。”嬷嬷的嗓音带着几许安慰。 风宁点点头,不言,继续与嬷嬷望去。 待还未踏至殿门,当即有数名宫女与宦官从殿中鱼贯而出,个个都猛的朝风宁面前一跪,磕头道:“恭迎公主。” 嗓音凌乱,语气皆透露着几分颤意。 风宁目光朝他们落来,默了片刻,才稍稍放缓了嗓音道:“起来吧。” 宫奴们皆抬眸朝她望来,却是不敢起来,纷纷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风宁神情与脸色。 风宁怔了一下,转眸朝嬷嬷望来。 嬷嬷眉头一皱,呵道:“没听到公主的话?还不快起来!” 众人浑身一颤,手脚并用的爬起,最后纷纷朝旁边恭敬站定,给风宁留出一条过道来。 “公主,请。”嬷嬷小心翼翼的搀扶着风宁继续往前,而后径直将风宁扶至殿中的软榻坐定。 殿内,墙角焚香隐隐,檀木的味道怡人心脾。 风宁端坐在软榻,刻意压制着心底的陌生与拘束,目光朝周围打量,只见殿中纱幔纷纷,摆设精贵大气,不远处的木架上,翠绿的翡翠整齐摆放,着实有些琳琅满目。 皇宫贵胄,过得的确是极好,便是这屋中随随便便一件摆设,都能让寻常百姓过上一年了。 风宁暗自沉默,抬手举着杯盏,饮了一口茶。 正这时,殿外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而来。 风宁一怔,下意识的抬眸朝殿门一望,片刻,便见一抹身子厚实的五旬妇人小跑入殿。 “公主。”那人的目光甫一瞧见风宁,便极为欣慰的唤出声来。 风宁神色蓦地一变,忙朝身旁的嬷嬷望来。 嬷嬷低声提醒,“公主,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刘嬷嬷。” 皇后身边的人? 风宁心下一紧,不敢懈怠,忙坐直了身子。这时,刘嬷嬷已是站定在了她的面前,竟是喜极而泣,“公主终于归来了。这些日子皇后娘娘极为思念公主,望公主去皇后娘娘殿中团聚。” 刚入宫,皇后便差人让她过去了。 风宁着实有些无措,心底本是略有慌张,奈何却仅得强压心绪,不敢在面上表露半分。 “公主舟车劳顿,身子不适,最好是先休息半刻,再去拜见皇后娘娘。”嬷嬷道。 刘嬷嬷缓道:“公主去娘娘那里小憩也是可行的。娘娘近日染了病疾,极为思念公主,如今公主终于归来,娘娘便让奴婢立即过来邀公主了。”说着,嗓音一沉,“望公主体恤娘娘一片心意,先去娘娘殿中请安。” 身旁的嬷嬷也未出声了,大抵仍是觉得棘手, 不易推脱。 风宁暗暗叹息,心下荒凉。 这刘嬷嬷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若是再不去给皇后请安,着实是说不过去了。 风宁心绪嘈杂,全然不平。 她沉默着,待刘嬷嬷再度祈声相邀时,她才点了头,随即朝身旁嬷嬷望来。 嬷嬷眉头微微一皱,却是无奈,终归是妥协的伸手将风宁扶起,缓步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皇后的寝殿离锦兮公主的寝殿并不远,待绕过三条琉璃长廊,便已行至了皇后的寝殿。 比起公主殿来,皇后的寝殿更显大气,殿宇檐牙上,竟还吊着辟邪的勾玉与明黄流苏。 风宁见得皇后时,她正躺在榻上,发丝散下,衣着睡袍,本是一副就寝模样,然而皇后的面色却是红润,哪里像是生病之人。 风宁朝她打量了一眼,便垂眸恭敬道:“母后。” 这些礼数,前些日子嬷嬷便教过,只是她从小到大无父无母,此番突然顶着别人女儿的身份唤其母后,这感觉,着实没有亲人相聚的亲切感,反倒是心虚与紧张感层层交织,竟让她额头都微微出了层薄汗。 皇后的目光在风宁面上打量几眼,随即便朝嬷嬷扫了一眼,“刘嬷嬷,秦姑,你们先退下。” 风宁神色一变,蓦地朝嬷嬷望来。 嬷嬷却是不敢朝她回望,反倒是极为恭敬称是,随即便与刘嬷嬷等人一众出殿。 不消片刻,殿门自外合上,周遭突然静默下来,透着几分宁寂与压抑。 风宁僵立在原地,此番嬷嬷秦姑一离去,她独自面对这极其陌生的一国之后,她心下汹涌起伏,紧张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舍得回来了?”皇后缓缓坐直了身子,微挑着嗓音问。 她的话极慢极慢,其中透着几分审视与森冷。 风宁垂着眸,着实有些摸不透皇后心境,待紧张的犹豫了片刻,才道:“女儿擅自离宫,惹母后担忧,望母后见谅。” 皇后眸中漫出几分诧异,但转瞬已是平复下来,“听说,你失忆了?” 风宁硬着头皮点点头。 “到底是因何失忆?”她又问。 风宁脑袋微白,“因重病……” 皇后手掌当即朝榻边一拍,震得风宁浑身一颤。 “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本宫!兮儿,你以为你装作失忆,母后便会不顾大局的顺你之意?” 风宁着实被皇后这番质问的阵状惊着了。 她颤着目光小心翼翼的朝皇后望着,内心翻涌,喉咙犹如卡住了什么,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皇后森眼望她,“此番你擅自出宫,追随慕容钰,差点坏母后之策。而今归来,无论你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今年中旬,你与慕容安的婚事,必须定下。” 风宁头脑发白,着实不知皇后说的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1章 御医把脉 风宁全然不知这皇后 所谓的策略,也不知那慕容安是谁,而今迷迷糊糊就将要被定婚事,这种无力与未知感觉,深入骨髓,恐惧而又渗人。 她才刚 入宫,便要被定下婚事,要嫁人吗?而那贵公子费尽心思的让她顶替锦兮公主入宫,又想让她为他做些什么呢? 风宁神色起伏不定,僵立在原地不动。 皇后目光在她面上流转,许久,才叹了口气,道:“兮儿,你过来。” 风宁回神,面上浮出慌张,但仅是片刻,她面色恢复如常,暗自犹豫一番,终归是再度朝前行了两步站定。 皇后观着风宁神色,开始拉住了她的手,“每番母后与你谈及这些事,你皆这副模样,紧张,而又迟疑不定。母后知你心仪慕容安,但也放不下慕容钰。只是这二人之间,你务必得选择一人。如今宫中形势,你也知晓,你长兄太子之位被废,我们三人若要活命,便只得借忠义候府之威,让你长兄后盾牢固,如此,我们三人,才可继续立足。” 风宁犹豫一番,硬着头皮继续道:“朝中能人无数,有权势之人也多,为何,为何我……为何女儿一定要嫁忠义候家的大公子?” 皇后一怔,似是浑然未料到风宁会这般说。 她目光微挑,肆意在风宁面上流转,“兮儿此番回来,故作失忆,而今,是要连性子与喜好都一并改之了?” 风宁愕然。 皇后继续道:“你最喜忠义候家的两位公子,忠义候二公子慕容钰,虽是嫡出,但却不良于行,忠义候传位,也定不会传给这腿脚有疾的嫡子,如此,那长子慕容安,自是侯府继承人。你若是嫁给慕容安,忠义候府,自是效忠你兄长。” 风宁算是了然了,这皇后言行皆是为了那被废的太子,而锦兮公主,不过是皇后拉拢忠义候府的筹码罢了。 分不清心底是何感觉,总觉有些怅然与无奈。 风宁垂眸下来,思量半晌,终于是低沉道:“母后,女儿并非装失忆,女儿,是当真失忆了。 以前之事,女儿大多记不得了。” 这话一落,便觉皇后审视的目光再度凝在了她面上。 风宁故作镇定,僵然而立。 半晌,皇后嗓音微挑,出了声,“来人!” 霎时,殿门被轻轻推开,刘嬷嬷极快入殿,待在皇后榻前站定,恭敬唤道:“娘娘。” 皇后冷道:“速传御医!” 刘嬷嬷怔了一下,抬眸愕然的朝皇后望了望,皇后面色一沉,“还不快去!” 刘嬷嬷浑身哆嗦了一下,不敢再耽搁,急忙点头称是,随即便转身小跑出殿。 风宁僵立在原地,心下起伏难安。 她小心翼翼的望着皇后,浓密刘海下的额头都快冒了冷汗。 这皇后让人传御医来,所为何意?难不成是要验证她是否当真失忆了? 心思至此,越发心慌,若是,若是那御医检查出她并非失忆,亦或是看出了她脸上戴着面皮,如此一来,岂不是什么都露馅儿了? “母后早与你说过,你与慕容钰,绝不会有结果。这次,你放纵自己去追随于他,却是害得自己失忆,得不偿失!”正这时,皇后再度出了声,嗓音透着几许不曾掩饰的责备。 风宁低垂着头,浑然不敢抬头望她,心下慌然杂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殿中气氛缄默片刻,皇后继续道:“你先等会儿,待御医来了为你把把脉,看看身子是否还有哪些不适。哼,改日本宫倒是得宣慕容钰入宫,好生问问他这些日子是如何照顾你的,竟是让堂堂一国公主失了记忆!” 从这皇后的语气中,风宁可断定这皇后对那贵公子自是不满。 想来,无论是权贵还是深宫中人,皆会精打细算,为后路着想,只是她却不曾料到,原来那喜怒无常甚至深不可测的贵公子,竟也会被这皇后看不起,甚至轻践,如此,那忠义侯家深受皇后青睐的大公子,又是怎样的出众? 风宁静默不言,纵是心下云涌,她如今却不敢多说一句。 她此际在这皇后面前,事事都以失忆为借口来抵挡,只是心下仍是慌张心虚,生怕多说一句便露了馅。 只奈何,她已经如此的小心翼翼了,皇后却让人请御医过来,如此,等会儿在那御医面前,她又该如何应对? 心思至此,约发焦然,却不敢多做表露。 皇后的目光依旧在她面上流转,见风宁一声不吭的僵立着,她面色越发带怒,只道:“你看看你出去这趟都变成什么样了!你……” 皇后语气有些冷冽,又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之意。 想来也是,好好的一个锦兮公主,回来便性子大变,一声不吭了。 风宁也想扮好锦兮公主,也想模仿着她那娇俏的性子行事,只是她一到了这皇后面前,便心虚了,更因皇后这不怒自威的姿态,着实让她吓着了。 风宁心下不住的紧张叹息。 入宫第一日,便是难以自保,她做得这般不好,也不知那贵公子知晓后,会不会对她有所不悦,从而任由她在宫中自生自灭。 风宁目光微颤,不敢再往下想。不多时,不远处的殿门外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 “娘娘,王御医到了,正于殿外候着。”片刻,刘嬷嬷恭敬的嗓音自殿外扬来。 “宣。”皇后神色微动,已是松开了风宁的手,整个人裹好了被褥,安然静躺。 风宁静立在原地,神色抑制不住的晃动。 片刻,不远处的殿门被推开,有脚步声过来,风宁循声一望,便见刘嬷嬷正领着一名背着药箱且衣着官袍的五旬男子而来。 “下官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待走近,那五旬男子恭敬的朝皇后唤出声。 嗓音一落,目光甫又瞧见了风宁,那人怔了一下,忙又朝风宁行礼,“下官拜见公主。” 风宁袖中的手都快绞在了一起,目光紧紧的朝那人望了一眼,随即便一言不发的挪开了目光。 “王昀,你且为公主把把脉。”正这时,皇后出了声。 她并未点名风宁失忆之事,仅是让御医把脉,若是御医把脉后确认她身子毫无不妥,她又该如何解释? 风宁心底陡然一跳,额头的冷汗更是深了一层。 御医忙朝皇后点头,不敢怠慢,忙朝风宁望来,恭敬道:“公主,可否伸手让下官把把脉?” 风宁眉头一皱,僵立不动。 待默了片刻,回神间,才见几人的目光正神色各自的落在她身上。 此番不伸手让这御医把脉是不行了。 无奈中,风宁硬着头皮伸出了手,御医抬指过来,熟练的搭上了她手腕上的脉搏。 周遭仿佛静止,谁都未出声。 风宁心跳得厉害,目光紧落在御医的指尖,心乱如麻。 半晌,御医挪开了手指,皇后低问:“如何?” 风宁低垂着眸,紧张的听着。 御医眉头一皱,略微苍老的面上滑过几分凝重,随即,他目光朝皇后落来,恭敬出声,“娘娘,公主情绪不稳,紧张抑郁,公主心脉,似也受过重创。” 说着,转眸朝风宁望来,问,“公主,您前些日子可是受过伤或是感染过严重的风寒?公主如今的身子极为虚弱,倒得多调养。” 风宁微愕,着实未料到御医会这般说。 他的话仅是说明她身子弱,心有郁积,但却未曾提及是否失忆之事。 风宁有些微慌,目光朝皇后落去。 皇后脸色略有思量,片刻后,她终归是开门见山的问:“王昀,你只需告知本宫,公主她是否得了失忆之症。” 王昀垂眸下来,默了片刻,只道:“公主心有郁积,加之身子弱,着实会影响记忆。” 他的话极为婉转,然而言下之意却是略微肯定风宁会得失忆之症。 皇后眉头一皱,脸色微变,目光再度朝风宁落来。 殿中气氛再度沉寂下来,微微透着几分压抑。 许久,皇后才隐约叹气,道:“公主失忆,兹事体大。王昀,多给公主开些药调养,最好是能将她记忆恢复。” 王昀忙道:“下官定会尽力而为。” 皇后略微点头,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问:“本宫此番生病,皇上可找你问话?” 王昀道:“皇上的确找过下官。下官已遵皇后娘娘之言回复皇上了,想必皇上这几日忙过,便会来探望娘娘了。” 皇后神色隐隐一沉,只道:“如此,甚好。” 嗓音一落,皇后便朝刘嬷嬷示意一眼,刘嬷嬷顿时心领神会,正要将御医领出去看赏,哪知还未出声,殿外便扬来一道急声,“皇后娘娘,奴才福泉,有事禀报!” 那嗓音极急,隐隐卷着几分惊恐。 皇后神色蓦地一变,“进来!” 嗓音刚落,一名年轻宦官急速小跑入殿,待站定在皇后面前,他急道:“娘娘,主子出事了!” 皇后蓦地坐起了身子,此番竟是连病都不装了,呵斥道:“你主子出了何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2章 心思几何 那宦官忙道:“主子 于御花园顶撞太子,已被太子打伤,如今正与太医院救治,太医院说…说主子伤了左眼。” 皇后面 色陡变,惊怒交加,当即便要掀被下榻,御医王昀忙道:“娘娘如今正与殿中‘养病’,不可冲动。” 皇后脸色略有发白,满目挣扎,待半晌,她终归是重新安坐在了榻上,目光则是朝刘嬷嬷道:“去皇上养心殿外通传,就说本宫怒急攻心,恐有性命之危。” 刘嬷嬷神色一震,愕然的朝皇后望了望,随即忙点头,小跑而出。 “娘娘,主子那里……”宦官面色仍是慌张无措,他紧紧的望着皇后,恭敬焦急的问。 皇后此际心绪似已平复大半,但那雍容的面上却依旧带着几许痛心与担忧,只道:“本宫早就与你主子说过不要轻易惹东宫那位,此番你家主子怎会顶撞东宫那位?” 宦官垂眸下来,如实道:“主子去御花园散心,恰逢太子,本是上前招呼,却得太子奚落。主子气不过,便回了嘴,太子一怒,便出手伤了主子。” 皇后眸色更为云涌,“不过初为太子,便这般嚣张,随意伤害皇嗣,当真是胆大包天!” 说完,目光朝官宦落来,“回去告诉你主子,让他好生休息,今日之事,本宫定让太子付出代价。” 官宦忙点头,“是,娘娘。”说完,已是是恭敬的告辞离去。 风宁立在原地,一直静默的听着。 能将皇后急成这样的人,风宁已是大约猜到了。 想必那官宦的主子,应该就是皇后的亲子,锦兮公主的兄长,也是以前的东宫太子了。 只是这前太子不过是去与那新任太子打声招呼,便被其打伤了左眼,如此,那新任太子,不知是怎样暴躁无礼之人。 风宁如是想着,略有跑神,正这时,皇后朝她出了声,“兮儿,今日你便先回殿休息,待明日,你再过来平安,母后也约那忠义侯大公子入宫,让你俩见见面。” 风宁怔了一下,心底涌出复杂,待沉默片刻,终归是恭敬的点了头,随即才转身往前,故作镇定的朝殿门而去。 殿外,嬷嬷正立在不远,眼见她出来,忙小跑过来,略微沧桑的面上带着几分还未平息的担忧与紧张。 未待嬷嬷问话,风宁已是主动道:“嬷嬷不必担忧,今日皇后虽怀疑我,但也仅是怀疑我故意装作失忆,却不曾怀疑我并非锦兮公主。” 嬷嬷心惊肉跳的朝周围望了望,见周围无人,她面色才稍稍松懈,只道:“这话公主还是莫要再提,以后您便是锦兮公主,公主也是你,无论在何种情况,公主言话都务必小心。” 风宁不置可否,点了头。 这隔墙有耳的道理,她自是听过,无论如何,谨慎小心一些,终归无坏处。 风宁沉默下来,不再言话,与嬷嬷缓步往回走。 待行至公主殿前,殿内的宫奴们也是鱼贯而出,纷纷跪地恭敬道:“恭喜公主。” 他们阵状极大,纷纷低头,嗓音也整齐划一,但却染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紧张与畏惧。 他们是惧怕锦兮公主的,这点,风宁从他们的言行中体会得淋漓尽致。 风宁神色微变,仅是朝他们道,“起来吧。” 嗓音一落,见他们再度面面相觑,最后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风宁继续道:“日后见了我…本宫,无须再跪。” 宫奴们皆愕然,震惊望她。 风宁眉头一皱,一旁嬷嬷补话道:“公主良善仁慈,体恤你们服侍不易,还不快谢过公主!” 宫奴们忙回神,纷纷朝风宁言谢,风宁仅是故作缓然的点点头,而后便缓步往前,入了殿门。 殿中,墙角的焚香依旧,满室沉寂。 风宁径直坐于软榻,略有心不在焉。 嬷嬷立在她身侧,细细将她打量低道:“公主可要上榻休息一番?” 风宁回神,摇摇头,目光朝嬷嬷望来,犹豫片刻,最后似忧似叹的道:“嬷嬷,皇…母后明日会宣忠义侯家的大公子入宫,与我见面。” 嬷嬷似是措手不及,神色蓦地一变。 风宁缓缓挪开目光,只道:“今日在母后面前,我诸事皆以失忆为借口来抵挡,只是在那大公子面前,我却不知此法是否奏效,毕竟,大公子是“我”以前心仪之人,想来也是极为了解“我”的。” 嬷嬷沉默下来,眉头皱得厉害,似是觉得棘手。 风宁朝嬷嬷望了一眼,将她的面色与反应算数收于眼底,心底也增了几分无奈与起伏。 若是连嬷嬷都觉得棘手了,想来那大公子着实不好应付了。 再者,她所接触的贵公子都那般的腹黑与深不可测,而那与贵公子同宅同门的大公子,想必也与贵公子差不多哪儿去。 心思至此,越发觉得无奈。 嬷嬷沉默片刻,才缓道:“公主,忠义侯家大公子的确心思细腻,不易应付,此番,可要奴婢暗中通知公子,让公子想些对策?” 风宁缓道:“避得了一时,却避不了一世。再者,通知公子,他也不一定来得及帮忙。” 嬷嬷垂眸下来,面色起浮,不言。 风宁也不再就此多说,仅道:“嬷嬷,那忠义侯家的大公子,为人如何?” 嬷嬷思量片刻,低道:“心思细腻,表面谦卑圆滑,实则,却野心磅礴,不重情意。这,也是公主以前明明喜欢大公子,但却在大公子与二公子之间游移不定的最主要缘由。” 野心磅礴之人,素来无情,一切的人或事,只要有用,都将成为其垫脚石。 只是那忠义候家的大公子是这样的人,而那贵公子,又何尝不是! 锦兮公主将这两人放于心底,游移不定,却是不知这二人都非善类,若真要一世长安,谐和安然,便务必得选择其他男子依附甚至嫁娶,只有这样,才可真正安生。 这道理,连她这外人都懂,而那锦兮公主,娇俏伶俐,又怎会看不透。 风宁心下起伏,静默思量,不说话。 嬷嬷细细将她打量,许久,才继续问:“公主,若不通知公子想办法,那明日与忠义侯家大公子见面……”嬷嬷欲言又止。 风宁垂眸,淡道:“既是逃不过,那就见见。” 这话说得极缓,风宁眸色微定,嗓音不染半分情绪。 待话一出口,嬷嬷怔愣,风宁自己也后知后觉的有些愕然。 大抵是经历得多了,又或许是被逼无奈只得迎难而上,是以早已认命与顺从,因而在说出这话时,连她都下意识的不曾惊恐与慌张了。 相较于她的平然,嬷嬷仍是面露担忧,奈何欲言又止一番,终归是未说话。 入得宫中,危机四伏,一切,都得靠自己了,先不说那贵公子是否愿意帮她渡过难关,就言他当真有意帮她,但他却鞭长莫及,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风宁心如明镜,微微压下心底情绪,随即便找来棋盘与棋盒,开始独自对弈。 独自对弈,无疑是可以练心。 她终于有些明白那贵公子为何喜欢独自对弈了。相较于外事的惊恐与复杂,自己的心境才是最重要的,即便外事棘手亦或是复杂,但自己心思强大,安然不动,行事起来,也不必瑟缩慌张,反倒是平静而为,或多或少会让自己不至于惊恐无助,方寸大乱。 嬷嬷在旁,为风宁沏了茶后,立了半晌,而后便恭敬无声的退出了大殿。 满室沉寂。 风宁安然不动,指尖棋子频频而落,许久,待坐得身子都已发僵,正准备停棋稍作休息,却见嬷嬷再度入殿。 她目光静静的朝嬷嬷落着,待她走近,便闻嬷嬷道:“公主,奴婢方才听说,大皇子左眼已被太医院确诊为失明,前一刻皇上去了皇后娘娘寝宫,听说娘娘情绪失控,与圣上大闹不和,惹怒圣颜,如今,娘娘已被禁足寝殿,需闭门思过一月。” 一切的一切,都这般突然! 风宁怔愣,着实未料到事情竟会发展成这样。 先是她那长兄被打,后是皇后被禁,这其中缘由,竟是只因那新上任的太子而起。 如此,连她这事外之人都不免猜测这会是那新任太子的一箭双雕之计了,目的便是要出去大皇子,除去皇后,从而稳固东宫地位。 再者,打瞎她那长兄左眼,即便她那长兄能东山再起,天下百姓定也不会答应一国太子由一名眼睛有疾的残缺之人担任的。 心思至此,风宁目光紧了半分。 她朝嬷嬷望来,低问:“太子打瞎大皇子左眼,皇上可有责罚于他?” 嬷嬷显得有些紧张,摇头道:“圣上只是恼怒,却不曾责罚太子。”说着,嗓音微微一沉,又道:“听说近些日子临国仍意图泛边,皇上督促太子殿下勤家练兵。这关头,皇上即便生气,也不会妄动太子。” 风宁心头了然。 以前在镇子的酒楼内打杂时,便闻国之七皇子率军而战,逼退了敌军,成为了国之闻名的战神,更一举晋升,成了如今的东宫之主。 天下皆传那七皇子生有一双桃花眼,她还曾因此想起了琅邪,想起了琅邪的那双桃花运,甚至微感怅惘与酸涩。 而今,此番再近距离的闻说那七皇子之事,却觉那七皇子定不是泛泛之辈了,那人不仅本事了得,强大得令皇帝都不敢随意动他,更是心有城府,随便一举便能除去威他地位的大皇子与皇后。 不得不说,此人心思,究竟是深到何种程度了!再者,他除去了大皇子,除了皇后,接下来,他的目光,又可会落在她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3章 探望兄长 心思至此,无端紧张 。 风宁沉 默半晌,低问:“事情已是如此,嬷嬷,你觉得我该如何做?” 嬷嬷神色微动,垂眸下来,只道:“这时候,公主若是去求圣上,无疑是无济于事,甚至还会得罪太子。唯今之际,公主还是明哲保身为好。” 明哲保身吗? 风宁神色再度沉了半许,只道这嬷嬷与她的确是想到一块儿了。 而今情形,明哲保身最为恰当,只是她如今身为皇后‘女儿’,此番母后被禁,兄长被伤,她若是毫无反应,着实会遭人怀疑。 “嬷嬷,我那兄长,还在太医院吗?”风宁按捺心神的问。 “大皇子已被送回寝殿静养了。” 风宁缓道:“我们过去看看兄长吧!”说着,见嬷嬷愕然的抬眸望她,风宁继续道:“我若是毫无动静,自是说不过去,还是去看看长兄,关心一下,才是应该。” 嬷嬷思了片刻,缓道:“还是公主考虑周全。只是,大皇子性子历来不善,加之此番眼睛已瞎,怕是更为狂怒,奴婢怕公主此去,会被大皇子伤到。” 风宁眉头微微一皱,沉默片刻,只道:“我心底也不愿去,只是事情至此,我若要不让人怀疑,便不得不去。”说着,目光朝嬷嬷落来,“再者,比起被大皇子伤到,被人拆穿才是性命之忧。” 嬷嬷神色动了动,欲言又止一番,而后终归是压住了后话,不吱声了。 风宁这才神色平寂的微微起身,嬷嬷忙伸手扶着她,两人一道朝不远的殿门迈去。 一路上,风宁一直在跑神,周遭牡丹娇艳成群,她却无心观赏。 心底一直都沉杂不息,透着几许破罐子破摔的凝重。 此番去面见那大皇子,她表面虽平静,但心下的确有些起伏云涌。若是可以,她不愿意见到这宫中的任何人,奈何身在了这个位置,有些事,便不得不去做,不得不去考虑。 入宫不过短短一日,她似是受了太过心境上的磨炼,以至闲暇心思,竟也不像以前那般的瑟缩恐惧,也许,也许日后的自己,终归是性子大变,活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但只要性命尚在,那么一切的改变与付出都将值得。 大皇子的殿宇历得有些远,此番过来,足足费了半柱香的时辰。 待行至大皇子的寝殿外,才见那巍峨的宫殿前,却是野草疯长,那些本来生长着的花树,则被野草掩藏,此际细细一观,便只能看到一些花树的枯枝。 风宁愕然,着实未料堂堂皇子的寝殿外,竟然这般的杂乱荒凉。 大抵是看出了风宁的诧异,嬷嬷在旁低声解释,“自从大皇子被贬,皇子便忧郁暴躁,从东宫搬到此处,心中自信很快会搬离此处,重新执掌东宫,从而不愿让人收拾这里。” 风宁心底了然。 从东宫太子突然跌落地底,这般悬殊的改变,对于那种贵重且骄傲的人来说的确是打击重大,加之又有皇后撑腰及出谋划策,想着重掌东宫并非难事,可哪知那新任的东宫太子全然不易对付不止是没恢复太子之位,甚至还瞎了眼。 一想到这儿,风宁下意识的驻足,不用猜都知晓,此际那大皇子没准早已狂怒得不成样子了。 “公主?”嬷嬷也停了下来,转眸朝风宁望来。 风宁神色微动,还未言话,不远处的殿门突然被打开,一道愕然惊喜的嗓音唤出,“公主,您来看主子了?” 风宁循声一望,入目的是名年轻太监。 这太监风宁曾在皇后那里见过,正是当时急恐焦急的过来通知皇后过他家主子出事的太监。 风宁按捺神色的朝他点点头,太监小跑过来,急道:“公主,您快里面请。主子如今伤势不稳,却不愿喝药。” 此番所要打退堂鼓,已是无法了。 风宁朝太监点点头,暗自深吸了一口气,与嬷嬷一道朝殿门而去。 寝殿内,光线略有昏暗,周遭的窗户也是紧闭,不曾打开半分。 殿内略闷略热,隐隐还有苦涩的药味浮动。 风宁稍稍蹙眉,目光一抬,却见一绛紫华袍的男子正靠坐在榻上,一目无神,整个人不言不动,其实被什么东西抽干了算数的力气。 这,便是大皇子了吧! 风宁神色微动,继续往前,待在他榻边站定,他似也没发觉,整个人依旧在无神发呆。 此番离得近了,才见他身上衣袍上的血迹早已凝固,他左眼裹着厚厚的纱布,脸上也沾着血迹,面色耶是惨白,像是病入膏肓之人。 “大皇子,公主来了。”正这时,嬷嬷低缓小心的出了声。 那人依旧不言不动,似未听到。 嬷嬷怔了一下,犹豫片刻,再度低道:“大皇子,公主来看您了。” 他无神的右眼瞳孔终于是稍稍一颤,片刻,他回神过来,转眸,朝瞧到了风宁。 风宁心下微紧,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按捺心神的开始唤他,“皇兄。” 那人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恼怒,没有暴躁,他仅是伸手拍了拍身旁的榻,示意风宁坐下。 风宁忙坐了下来,大皇子目光又朝嬷嬷与跟在后方的太监落来,低沉沉的道:“你们先出去。” 嬷嬷略微担忧的朝风宁望来,待见风宁几不可察的朝她点头后,她才收敛了心神,朝大皇子告辞离开。 直至嬷嬷们在殿外将殿门重新掩好,那合上的大门阻隔了殿外的光线。 一时,满室沉寂。 风宁故作镇定的朝身旁男子望来,请问,“听说,皇兄不愿喝药。” 大皇子右眼再度无神,整个人再度开始发呆。 待周遭气氛缄默半晌,他突然嘶哑沉重的道:“左眼已瞎,锦兮,皇兄此生,已是毁了。” 他的嗓音里积攒着太多的沉重与叹息,似幽远,似沉寂,又更像是生无可恋般的无力与绝望。 风宁默了片刻,目光将他静静打量,许久,才道:“皇兄,可否听我一言。” 他逐渐转眸,朝她望来。 风宁神色微动,硬着头皮继续道:“皇兄左眼被伤,的确不好,但皇兄性命尚在,一切都来得及,又岂能被这些打败。皇兄如今该做的,便是喝药养伤,振作起来才是。” 他苍凉道:“外出了一趟,皇妹倒是会安慰人了。” 说着,嗓音一沉,“我如今眼睛被毁,母后又被禁,我此生,是起不来了。” 风宁眉头一皱,心有谨慎,不知该如何安慰。 只是不得不说,仅是瞎了一只眼便生无可恋,着实脆弱了些,放眼以前的镇子里,有些行乞之人瞎了两只眼,亦或是瘸了腿,不也照样的生存吗。 也许,这大皇子此际考虑的,仅仅是瞎了眼,身有残缺了,便不适合当太子了吧。 风宁沉默片刻,只道:“皇兄言重了,何以仅凭伤了一只眼,就全部否定了自己。世事无常,谁都见不到后面的命途是什么,亦如,此际国之不定,临国来犯,太子极易可能再挂帅出征,而沙场上刀剑无眼,谁又料得到太子会长世久安。” 风宁这话,无疑是对太子不敬了,话语脱口后,心下也抑制不住的猛跳了一下。 然而这话对大皇子却似是有用,他右眼瞳孔闪烁了一下,随即,他目光朝风宁落来,开始深眼凝她,“皇妹这话,却是让皇兄醍醐灌顶。” 风宁故作自然的垂眸,稍稍避开他的目光,便闻他又道:“以前皇妹,成日围着忠义侯家两公子而转,如今任性出宫了一回,却是变了不少。” 说着,话锋一转,“听说,皇妹失忆了?” 风宁心底更是起伏,诚然点头。 大皇子未出声了,隔了半晌,才道:“失忆了也好,皇妹比以前成熟了不少,不再以忠义侯那两位公子沉迷,倒也是好事。” 说着,嗓音微挑,继续道:“如今这宫中,就仅有母后,我,你,三人相依为命,而东宫那位,早有铲除我们之意,今日这些事,不过是开始,也许我们还未等到他战死沙场,便先被他除了。” 风宁目光颤了一下,其实在寝殿里,她就已经想到这些了的,而今再听这大皇子提及,难免心紧。 她不想与皇后与大皇子为伍佰她仅是想明哲保身罢了,奈何如今情况,她做了‘锦兮公主’,许是已经被那太子划成了大皇子这边的人,如此,即便自己再怎么不愿卷入宫中这些是是非非,她都不得不站在皇后与大皇子这边抗击太子了。 她,仅是,仅是不想死而已。 风宁沉默着,心思悠远,目光变了几变。 半晌,大皇子再度出了声,“如今母后被禁,皇兄瞎眼,现下,便只有靠皇妹在外张罗了。” 风宁微怔,抬眼朝他望来。 他目光幽远,虽落在她脸上,但却似是看透了她的皮肉,无神的落在了虚空。 “父皇历来心疼皇妹,等会儿,皇妹便去央求父皇,让父皇解了母后禁足。” 风宁心下陡跳,神色难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4章 决定为何 这大皇子,竟是让她 去求皇帝!这对于初来乍到的她来说,便是现在借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去见那九五至尊。 不得不 说,今日皇后未识破她,大抵是听信了御医的话,而这大皇子未识破她,又许是心中苍凉抑郁,精神不振,可那能成为一国之主的帝王,想必自是聪**然,如此,他要识破本是心虚的她,没准是轻而易举! 风宁僵立在原地,沉默不言。 大皇子右瞳直锁着她,继续道:“皇妹不言,是不愿帮忙?” 他的语气带着不曾掩饰的探究,更有半分凉然与审视。 风宁抬眼望他,心下起伏不定,着实不知该怎样回话。 她如今处境尴尬危险,虽是已然说服自己要好生扮演这锦兮公主了,但胆子终归是小了些。 至少,在所有事面前,她都务必要将性命放在最前,就像此刻,并非是她不愿帮忙,而是无可奈何。 风宁沉默了片刻,思量着,低道:“皇兄,父皇如今正于气头上,我怕等会儿去求父皇,会让父皇越发恼怒。” 风宁说得委婉,语气也极为诚恳。 大皇子反应却是不大,右瞳内的神色分毫不变,仅是片刻,他道:“皇妹所言不无道理,既然此际若是不求父皇,为今之计,便只能让忠义侯家大公子想对策。” 又是忠义侯家的大公子! 风宁眉头几不可察的变了变,心底发紧,却也思之不通。 皇帝已怒,那忠义侯家的大公子又能想些什么对策?难道那人还有本事改变皇帝的决定? 风宁正沉默,未及回神,便闻大皇子继续道:“你前些日子追随那那纳兰钰出宫,已是伤了纳兰安的心,此番去让他想对策时,记得道歉一番,那纳兰安极为在意你,倒也容易原谅你。” 仅是听着,便觉得这是一场对她来说极难完成的硬仗,先不说她本就不是公主长玥,更与那忠义侯家的大公子无接触,若是,若是冒然去让他想对策,这相处期间,她又该如何应付。 风宁神色复杂,依旧不言。 大皇子目光也越发深邃,终归是道:“让你去找纳兰安,皇妹竟也不愿?”说着,嗓音微微一挑,“皇妹,你是否从未想过要真正为皇兄和母后解决困境?或者,只因母后以前逼你太多,你恨了母后与我?” 风宁神色一颤,忙摇头,“皇,皇兄误会了。” 说完,在他深沉目光的凝视下,风宁心思陡转,小心翼翼的道:“我,我方才,仅是在想如何为纳兰安赔罪而已,是以有些跑神,未能及时回皇兄的话。” 他似是并未太过相信,面上之色也无动容,仅是道:“以前皇兄与母后的确未能太过关心皇妹,但我们亲如血脉,在这宫中,更是荣辱相连。皇妹此番失忆,倒也好,忘了以前的不快重新活,也是妥当,再者,皇兄也知皇妹是聪明人,倒也分得清事态紧急,知晓什么对你有利。” 此际的大皇子,心思锋利,与最开始她见到的绝望颓然的感觉全然不同。 像他这种人,曾经主宰东宫,满身傲然与荣华,突然遭受眼瞎重创,许是着实难以一时想通,只不过一旦他想通了,振作了,自是锋芒毕露,野心磅礴。 风宁心思至此,无端有些无奈与叹息。 只道锦兮公主金枝玉叶,实则却不过是皇后与大皇子手中的棋子罢了,他们荣时,可将锦兮公主推给忠义侯家大公子而拉拢忠义侯家,他们辱时,也会将她推出去,让她想办法。 锦兮公主,不过是他们拉帮结派的工具罢了,即便富贵荣华,但也憋屈受制,想来,那锦兮公主也仅是表面风光罢了。 越想,风宁心下越发沉重。如今还不知那贵公子将她安置在宫中的用处,却接二连三的被皇后与大皇子吃得紧紧的,风宁突然心中大慨,这宫中,着实是满是危机,宫中之人,也着实是淡漠无情。 风宁在此地并未呆太久,待此事说完,她便借口告辞,然而还未踏出殿门,便闻大皇子呼唤太监,竟要主动喝药了。 太监当即撞开了殿门,端着一碗早已准备好的药汁入殿,路过风宁时,还感激恭敬的朝她望了一眼。 风宁按捺心神的继续往前,待出得殿门,嬷嬷正立在殿外不远,面上略有复杂。 “公主,大皇子与您说了些什么?”嬷嬷几步过来,扶住了风宁,压着嗓子低问。 风宁并未立即回话,待走远几步,才低道:“皇兄,让我去找忠义侯家大公子想办法,以图解了母后的禁足令。” 嬷嬷怔了一下,转瞬了然,只道:“皇后娘娘和大皇子都是极看中忠义侯家大公子,此番出事,一定会让公主去找大公子。” 风宁缓道:“皇后娘娘与大皇子既是中意忠义侯家大公子,前段时间,又为何会任由以前的我离宫追随贵公子?” “当时,公主是偷偷离宫,待被发现时,圣上也知晓了。圣上历来溺爱公主,是以仅是派人来护着公主,并未说一定要让公主速速归来,是以皇后娘娘与大皇子即便再不愿,也不敢表露半分。” 原来如此。 风宁眉头一皱,沉默。 嬷嬷望着她,继续道:“公主,那忠义候家的大公子,心思缜密,公主去找他商议对策,极其危险,容易被其看穿,相较之下,若是公主想为皇后娘娘解了禁足,求圣上还容易得多。” 风宁心口一颤,对嬷嬷这话着实不敢接受。 面见皇后,已让她吓得浑身发凉,若去见那九五至尊,她的确不敢。 她不过是个小人物,以前见县令都紧张万分,而今说是要见一国帝王,她的确会抑制不住的害怕。 “嬷嬷,今日就先这样,这些事,明日再说也可。”风宁强行按捺心神一番,朝嬷嬷低道。 今日所见所遇太过惊骇,她需要休息一下,以图平复还未落在平地的心。 嬷嬷凝她几眼,恭敬的点了头,待沉默片刻,只道:“其实公主也无须太过担心,有些人或事,平心静气面对便可,也许结果,并不会像公主心底所想的那般糟。” 这道理,风宁自是懂,只是这话说着容易,但在真正面对那些让自己全然无底气的人或事时,要做到平心静气,何其之难。 风宁不置可否,未在言话,心思浮动间,继续往前。 嬷嬷打量她几眼,眉头微微一皱,欲言又止一番,终归也沉默了下来。 回得公主殿时,黄昏已过。 嬷嬷开始传唤晚膳,公主殿内的宫奴们全然不敢耽搁,不久便从御膳房那儿端了数十道菜过来,而后在殿中的雕花桌上摆好,又整齐划一的恭敬退出了屋。 风宁坐于桌旁,面对一桌的菜肴,面色惊愕。 面前这些菜,色香俱全,摆盘也极为好看。再加上这些菜肴的食材,好多都是她不曾见过的,不用想都知晓极为的稀少珍贵。 只是这么大桌菜就她一个人吃,难免太过浪费。遥想,以前与琅邪乞讨,一碗白米饭便是极好了,更别提什么鸡鸭山珍了。 这皇宫富饶的日子,着实与民间疾苦的人形成鲜明对比。她此番倒是头一次觉得,贵胄之人,皆是攀比权势,野心磅礴,又哪有空关心民生疾苦。 整个晚膳,风宁胃口莫名不佳,中途,她让嬷嬷掩好了殿门,随即便让嬷嬷坐下来一道用膳。 御膳佳肴,嬷嬷也从未吃过,此番坐下来尝了几道菜,竟也心有感叹,“以前公主脾气大,奴婢常被公主责骂,不曾安生,而今这御膳,奴婢也还是头一次尝。” 她的嗓音,夹杂着太多无奈与慨然,说着,嗓音微微一挑,继续低道:“而今公主与以前不同了,奴婢虽不用挨骂了,但却更是成日担忧惊恐,生怕突然之间,诸事皆被拆穿,奴婢也将被诛灭九族。” 风宁怔愕。 与嬷嬷相处这么久,倒是极难听她说这些,待细细将她打量,却见她眼角隐隐发红。 风宁突然觉得,她与嬷嬷,命运何其想同,只是嬷嬷还有九族,还有亲人,而她,却独命一条,什么都没有。 满室清寂,光影摇曳。 风宁与嬷嬷无声呆坐许久后,嬷嬷才回神过来,甚觉失态。 风宁挪开目光,缓道:“今夜,嬷嬷也累了一天,早些休息。” 嬷嬷点点头,随即起身吩咐殿外的宫奴们进来收拾桌子。 夜,极长。 风宁躺于榻上,大抵是累了,竟是睡得极沉。 待翌日醒来,窗外天色已明,风宁起身,用过早膳后,便坐于妆台,任由嬷嬷梳妆。 一夜酣眠,风宁今早气色略好。 嬷嬷朝铜镜里将风宁打量了几遍,默了片刻,才问:“公主,你今日可否计划好了?今日是去见忠义候家的大公子,还是去面见圣上?” 风宁并未立即回话,仅是摇了摇头。 嬷嬷微愕,手中木梳微微一停,不解的望她。 风宁这才缓道:“父皇和忠义候家的大公子,我皆不准备见。” 嬷嬷面色微变,“公主之意是?” 风宁神色一沉,只道:“今日,我准备去见贵公子,纳兰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5章 屋内商谈 马车摇曳,冗长繁杂 的车轮声不绝于耳。 略微颠 簸的马车内,风宁靠壁而坐,神色平寂。 此番出宫,极为顺利,嬷嬷仅是朝宫门兵卫亮了一下令牌,便顺利而出。 嬷嬷说,锦兮公主极受帝王溺爱,是以出宫无禁令,只是她却是未料,昨日她归来,那溺爱公主的帝王也未宣见她,莫不是因为皇后惹恼了他,是以心绪不好,才未能唤她过去请安? 时辰尚早,上京街道上已是人来如云,各种吆喝与嘈杂声层层交织,吵闹中却透着几分繁荣。 而这种人流如云的繁荣,却是她以前呆过的七夏镇和石玉镇比不来的。 “此番去见公子,便得入忠义候府,公主此行,许是也避免不了碰见忠义候家的大公子。”自打出了宫门,嬷嬷便一直沉默,直至此际,她才突然出声。 比起昨日的惊愕,此际的风宁,却显得有些沉静。 今早用膳梳妆时,她便已是决定要去见那贵公子了,只是贵公子与那纳兰安乃同宅同门,若是遇上,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事已至此,连皇后与大皇子都已见过了,此番若是碰上纳兰安,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付。反正她如今面容与锦兮公主如出一辙,加之又有嬷嬷与贵公子证明,那纳兰安即便有所察觉,甚至怀疑她真实身份,但若无确实证据,他许是也不敢直接挑明。 心思如此,风宁越发平然。 她目光朝嬷嬷落来,只道:“我早晚都会与那大公子相见,若今日便碰上,便仅能见机而为。” 说完,挪开目光,再度兀自沉默。 忠义候府离皇宫并不远,待行至了这条上京的主道后,再稍稍转弯行数百米,便已是到了忠义候府的大门前。 马车逐渐停了下来,片刻,车外有探究的嗓音响起,“你们是?” 嬷嬷朝风宁望来,风宁点点头,嬷嬷伸手朝她探来,而后扶着风宁一道下了马车。 车外,晨光灿然,微风轻动。 风宁目光朝侯府大门两侧的小厮一扫,未及出声,小厮们却认出她来,当即着急的跪地,惶恐请安,“奴才参见公主。” 风宁缓道:“起来吧。”嗓音一落,已是与嬷嬷一道往前,踏入了大门。 风宁眼中未有什么情绪,心底深处,也是极为难得甚至是莫名的,一片平静。 大抵是这些日子经历得太多,大惊大愕,是以自己的内心也逐渐的麻木。 亦如,以前自己历来卑微,骨子里透露着低贱与瑟缩,是以初为锦兮公主,见人恭敬行礼,会觉心虚大跳,而今,便是见着侯府小厮仓促紧张的行礼,也会淡漠冷沉,这一切的一切,并非言明她虚荣傲然,将属于锦兮公主的东西理所应当的据为己有,而是,她不过是在逼着自己去模仿,甚至于,扭曲了自己真正本性的去习惯。 而这一切,却都非自愿,都是那容貌昳丽,但心黑无情的贵公子造成的。 一想到这额,风宁心思起伏,眸中神色越发沉然。 对这忠义侯府,风宁极为陌生,但嬷嬷显然是熟悉至极,领着她仅是绕了几条小道,便来到了一个略微森冷荒然的小院。 这院内,杂草丛生,满目荒凉,然而最震撼的,却是小院各处挂了白绫,空气里浮荡着香蜡味。 周遭,寂寂无声,本是清然的微风,此际却显得格外的凉骨。 风宁心头了然,此处白绫而挂,香烛味浮动,显然,此处应该有人过逝了。 正想着,不远处的一道屋门突然被打开,风宁循声一望,便与那人四目相对。 那人,依旧是一身黑袍,眼神冷冽,乍然望她的第一眼,眸中略有半分诧异,但片刻已是恢复如常,随即踏步而来,冷眸锁她,“你来做何?” 青颂的嗓音,依旧无波平静,但却透着刀子般的森冷。 风宁按捺神色的道:“我来这儿,自是为了见公子。” “公子这两日甚忙,无暇见你。”他答得干脆。 风宁眉头微微一皱,不惧的迎上他的目光,“皇后被禁,大皇子瞎眼,宫中已出大事,我来此,是与公子商量对策。” 说完,话锋一转,“若是公子着实无暇见我,我便仅能去找忠义侯府的大公子,若是被大公子识出什么,坏了公子什么计策,倒也不该怪我,是吧?” 青颂冷沉默眸子微微一挑,面色再度滑过半许一闪而逝的讶异。 他却是全然未料不过一日未见的人,此番见了,竟是不再卑微瑟缩,甚至还敢婉转硬气的威胁了。 他目光在她面上毫不掩饰的肆意打量,许久,才道:“等会儿。” 嗓音一落,他已是突然转身,朝不远处的屋门行去。 风宁神色微动,心下更是沉寂。 嬷嬷瞅了瞅她的眼色,低道:“今日此地白绫高挂,许有白事发生。公主等会儿见了公子,切记态度要软和一些,莫惹公子生气。” 嬷嬷的语气卷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担忧与劝慰。 风宁仅是朝她点点头,却并未将她的话太过的听入而里。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发觉,她在贵公子这些人面前越是卑微瑟缩,便越会被看不起,越会被威胁,相反,若她努力的动动脑子,抓住理由亦或是他们的软肋,这般,对自己着实有利得多。 有时候,略微强硬的态度,也不失为一种自保。 风宁按捺神色的立在原地,心思略微悠远。 不多时,那一身黑袍的青颂已是再度出了屋门,目光朝她锁来,“公子让你进去。” 风宁神色微变半分,随即朝嬷嬷示意一眼,二人缓步往前,奈何在刚行至屋门,嬷嬷则被青颂拦了下来。 嬷嬷一怔,为难的朝风宁望来,风宁仅是略带安慰的朝她示意一眼,随即便抬脚入内。 待刚踏入屋门,青颂已是在外合上的门。 身后屋外的光鲜逐渐被阻隔,周遭气氛缄默,风宁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过来。”不远处,一道平寂无波的嗓音响起。 风宁循声一望,朝瞧见了那抹白衣胜雪的身影。 一日不见,此际的他竟显得再度清瘦了半圈,他一身白袍,精致额头上竟也绑了白带,他那双无波冷沉的眼,就这么冷若冰霜的凝着她。 即便早已做好见他的准备,奈何此番当真见了,心底竟然仍是有些发紧。 风宁心下暗自叹息,她能应付皇后与大皇子,能应付青颂,但在他面前,她却做不到完全的麻木。 她依他的话,缓缓朝前挪动,待站定在他身边,便闻他低沉如冰的问:“宫中出事了?” 风宁点点头,按捺神色的道:“昨日,大皇子被太子打瞎了左眼,皇后因此恼怒,顶撞了皇上,被禁足一月。” 他并未有太多反应,修长的指尖端了面前的茶盏,漫不经心的饮着。 风宁静静望他,见他不说话,她沉默片刻,继续道:“大皇子之意,是催我找忠义侯府大公子商量对策,以图让皇上解了皇后禁令。” 他眼角微微一挑,然而目光却是深不见底,“大皇子左眼被废,如此看来,日后也一无是处了。” 风宁怔了一下,未料到他会这般说。 凭他这随意无波的语气,是否昭示着他也有以大皇子为棋之意,而今大皇子眼睛被废,他便要弃了大皇子这枚棋了? 风宁神色略微起伏半分,静默不言。 他继续道:“而今宫中,皇后与大皇子势头大减,你如今,仅安然呆在宫中便可,其余之事,皆可不做。” 他的意思,是要让她静静呆在宫中便是,什么都不用做。 然而风宁却是不敢恭维这话,先不说她扮演锦兮公主,那便与皇后与太子是血亲,那东宫太子既是有心整治皇后与大皇子,她又岂能独善其身! “公子,风宁若是什么都不做,不只是东宫太子下一步许要对付我,连皇后与大皇子也会憎恨我。如此,风宁岂能在宫中安稳?”风宁皱眉,硬着头皮说了这话。 他仍旧不曾有太大的反应,仅是淡眸扫她一眼,眸子里深沉无底,无端渗人。 “你若诸事不为,皇后与大皇子,虽憎你,但也无可奈何,难得你本是想救皇后,待皇后禁令被撤,再被皇后控制成棋?” 风宁心神一颤,垂眸下来,心思起伏。 皇后与大皇子皆不过是将锦兮公主当做棋子,甚至于,像她演技这般差劲之人假扮锦兮公主,漏洞也算是极多,奈何这两位至亲之人却是未曾太过怀疑。 不得不说,皇后仅心系大皇子,大皇子仅心系东宫之位,而锦兮公主夹在中间,不过是任人摆布,是随时可推可弃的棋子。 与其让皇后极早解除禁令来威胁她,还不如让皇后继续关着,如今世事常变,没准一月之后,她已然不在宫中了呢? 风宁思绪至此,心下略微平复。 她垂眸沉默半晌,终归是再度抬起了头,低道:“公子之言,不无道理。只是,太子那边,风宁又该如何应对?” 万一太子将目光落向了她,欲整治她,她在宫中孤立无援,岂不是死路一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6章 忠义侯爷 他并未立即回话,整 个人透出清冷气息,旁人全然无法靠近。 风宁朝 他望了许久,待忍不住又欲出声时,他低沉无波的出了声,“新任太子,还不曾将女人放在眼里。” 风宁眉头一皱,着实不敢信他这话。 若那太子当真未将女人放在眼里,此番又怎会连带着将皇后都算计了? 是以,这贵公子可是在随意应付她? 风宁眉头皱了皱,垂眸下来,低道:“公子,风宁如今假扮的锦兮公主与皇后和大皇子血脉相连,太子,未必会放过我。” 他面色分毫不变,似也无意多说。 他稍稍转眸,冷沉的目光朝她落来,“ 有些事,你未必能看懂。太子虽要对付大皇子,不过是大皇子野心太过明显。而你,若非锋芒毕露,也非要争那东宫之位,太子,倒不至于为难你。” 话虽这般说,但太子心思,谁人能动。皇后本意是让她嫁给忠义候大公子,以博得忠义候府支持大皇子,此事,太子应是知晓的,如此一来,太子岂会放过她! 风宁心下起伏得厉害,但却努力的压制,并未在脸上太过表露。 她目光直直的落在他的面上,思量片刻,再度低道:“公子,风宁不知您让我假扮锦兮公主入宫究竟为何,风宁也自知身份卑贱,不足公子费心费神的护着,但求公子,偶尔抽些精力为风宁考量,公子若帮风宁在宫中度过难关,风宁为公子办事,也定会忠心不二。” 他平寂的目光终于深了半分,“既是知晓自己微不足道,便该本分。你若尽心为我办事,我自不会亏待于你。至于,太子是否会对付你之事,我方才已言明,多说无益。你现在,即刻回宫,不久后,皇帝许是会召唤你。到时候,你只需言明嫁给慕容安之心,便可。” 风宁神色蓦地一变,心底也陡然紧了半分。 这贵公子竟与皇后之意一样,都是要让她嫁给忠义侯府的大公子。 她若真与那帝王这般说了,别说自己连慕容安未见过,不知此人品性,就言太子若是知晓,定会猜测她要遵从皇后之意联络忠义侯府,如此,她无疑是陷入深渊,性命不保。 风宁极为复杂的望着他,心下起伏发紧,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皇后心狠,这贵公子更是无情,他们都不过是将她当做了工具,谁都不会管她死活。 一时,心底升腾起抑制不住的冷讽与森凉。风宁不说话了,待强行按捺住起伏的心,半晌后,她才缓道:“公子之意,风宁已明白。” 嗓音一落,已对他全然不抱希望,风宁神色再度一沉,继续道:“风宁现下便遵从公子之意,回宫去了。” 她语气透着半分恭敬,但却不过是表面功夫。已是心累心凉,是以对这人再无多余情绪。 她早该知晓的,即便匆匆出宫找他商量对策也不一定有效,只是自己仍不死心,仍抱有希望,而今再度验证了他的冷很无情,这略带希望的心,便在这刻,彻彻底底的熄灭了。 此生,她不可再信任何人了,也不可期望任何人帮她助她,若是自己不够强大,便只有死路一条的。 现实,便是这般残酷,她能靠得住的,便只有自己。 越想,风宁脸色越发麻木了半分。 贵公子的目光在她面上扫了两眼,一言不发的点了头。 风宁这才转身朝不远处的屋门行去,然而待要出得屋门时,她突然转身,平寂麻木的朝他问:“风宁不嫁忠义侯大公子,嫁陌家公子可行?” 他抬眸望来,似是略微压抑,嗓音冷然如霜,染着半分审视与逼问,“陌家公子?你想嫁,陌嵘?” 风宁漠然点头。 他神色越发一冷,随即垂眸下来,“不行。” 这话,也是在她意料之中,风宁麻木望他一眼,不多说,继续踏步朝前。 出得屋门,嬷嬷与青颂皆立在不远,二人似在谈着什么,待见风宁出来,嬷嬷便迎了上来,神色略有凝重。 风宁缓道:“嬷嬷,我们先回宫。” 嬷嬷怔了一下,扶着她缓步往前。 风宁神色麻木,面上是从未有过的沉寂与平静,即便是路过青颂,她也不曾朝他望去一眼,整个人透出半分破天荒的高冷与漠然,惹得青颂忍不住深了目光。 一路朝忠义侯的府门而去,风宁走得有些快,然而刚绕过一条小道,便见一名中年男子领着两名小厮迎面而来。 那男子衣着不菲,头带玉冠,身宽体胖中透着几许掩饰不住的贵气。 风宁驻了足,淡眸观他。 未待他走近,身旁嬷嬷已是朝他恭敬唤道:“奴婢拜见侯爷。” 风宁心底当即了然。 侯爷?这人,便该是忠义侯了,也是那贵公子的,父亲。 “老臣见过公主。”忠义侯停步在了风宁面前,略微恭敬行了一礼。 风宁漠然望他,“侯爷不必多礼。” 忠义侯抬眸朝他望来,神色复杂,继续道:“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老臣有事相询。” 风宁并未拒绝,默了片刻便点头。 “公主,请随老臣来。”忠义侯神色微释,恭敬言话,嗓音一落,已是在前带路。 风宁举步跟上,嬷嬷暗自扯了扯她的衣袖,她转眸一扫,便见嬷嬷面色担忧。 忠义侯此人,风宁着实不曾听过有关他的事,以前贵公子以及嬷嬷也不曾提及过他。 而今遇上,本该心虚,奈何方才已在贵公子哪儿碰了壁,心底早已冷然绝望,是以即便此番再与这忠义侯言话,她内心,竟也是平静得很。 风宁朝嬷嬷安慰示意一眼,便回头过来,缓步往前。 最后,忠义侯将她带至了一间书房,甚至亲自为风宁倒了一盏茶,待他坐在风宁身边的竹椅后,他开始问:“公主,听说大皇子眼睛受伤,现在情况如何了?” 风宁倒是未料到,这忠义侯竟还不知太子瞎眼之事。想来,应是宫中封锁了消息,是以大皇子眼瞎之事才不至于外流。 只是,谁会为大皇子封锁消息?又或者,谁有这本事将这么大的事压下来? 风宁思量片刻,心中无果。 这时,忠义候再度出声,“公主,大皇子究竟如何了?” 风宁回神,目光朝他落来,思量片刻,只道:“皇兄被太子殿下伤了左眼,伤势严重,还有待观察,至于皇兄伤势具体如何,我如今也是不知。” 她并未如实回话,而是话语一转,稍稍留了一局。 皇后与大皇子历来信任忠义候府,不惜将她嫁入忠义候家来拉近两家关系,如此,若这忠义候知晓大皇子左眼已瞎,身已带残,极可能与那东宫之位无缘,想必这忠义候心中也怕是有其它想法了。 相较于风宁的平静,忠义侯眉头皱得更甚,略带皱纹的面上溢满复杂。 他沉默片刻,语气颇有几分冷意与怒气,“东宫太子,着实胆大妄为,明日上朝,老臣定参他一本。” 这忠义侯性格直,喜怒也全在脸上,看似并无太多心计。 然而对他这话,风宁则是不敢恭维,如今特殊之时,连皇帝都不敢责罚太子,忠义侯明日参奏,无疑是白费功夫。 “公主此番出宫,可有带皇后娘娘的话?”正待风宁沉默,忠义侯再度问出了声。 风宁神色微动,心下冷冽,只道:“母后昨日与父皇略有误会,父皇一恼,便对母后禁足了。” 忠义侯神色再度一变,低沉道:“皇后娘娘可是闻说大皇子出事,是以太过着急,顶撞了皇上?” 风宁点头,“母后的确是太过着急了,是以才会惹怒父皇。”嗓音一落,深眼观他,“不知侯爷可有办法让父皇解了母后禁令?” 忠义侯面露难色,只道:“此事,老臣也需多想想,目前暂无对策,待安儿今夜归来,老臣与他商量一番,看有无合适之法让皇上解了皇后禁令。” 风宁目光微动,低道:“如此。便劳烦侯爷了。” “公主客气。”说着,嗓音顿了片刻,继续道:“大皇子与皇后娘娘之事,公主无须太过担忧,老臣与安儿,定会为公主分忧。” 风宁点头道:“母后历来信任侯爷,而今危难时刻,得侯爷这般话,风宁先替母后与皇兄谢过侯爷。” 忠义侯忙道:“能得娘娘与大皇子信任,已是忠义侯府之福,公主不必多礼。” 风宁点点头,凝他几眼,不再言话。 周遭气氛缄默片刻,忠义侯再度开了口,“老臣听说,公主前些日子出宫在外,意外失忆了?” 风宁淡然点头,“的确是失忆了,好多事都记不得了。” 忠义侯眉头一皱,与其颇为冷冽与怒沉,“都是老臣那逆子之过,若非他蛊惑公主出宫追随于他,公主也不会突然离宫,更不会失忆了。” 忠义侯口口声声一个‘逆子’,着实让风宁略有震撼。此番不用猜都知,他口中的‘逆子’,便指的是那贵公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7章 诸事渐起 从这忠义候言语中可 得知,那贵公子在这忠义候府,似乎并不受重视。 难不成 ,就因为贵公子腿脚有疾,便遭人歧视?亦或是,那大公子纳兰安太过优秀,将贵公子彻底的比了下去? 风宁沉默片刻,神色微动,只道:“过去之事,我已不记得了,是以,侯爷也无需再提。” 忠义候眉头皱得更甚,最后叹息道:“老臣并非想提,只是觉得可惜。以前公主与安儿天生一对,情谊相投,而今,老臣只想问,如今公主失忆,公主对安儿,可还有感情?” 风宁怔了一下,淡然观他,心下略有生半分起伏。 她本就不是真正的锦兮公主,是以对那纳兰安,并无什么感觉。只是此际,一旦她说出已忘记所有,甚至对纳兰安也生疏无感,想必这忠义候,不止会觉得可惜,更会慎重考虑是否帮她这已对他儿子无感的人了。 心思至此,风宁目光越发一沉。 片刻,她低沉出了声,“我虽忘了前事,但对大公子却还存有情谊。”说着,在他微诧的目光中继续道:“我也曾从嬷嬷及母后那里听了不少大公子与我之间的事,每次听时,心底总有波动,似觉有什么记忆想冲开一样。” 这话,无疑是她随口胡诌的了。 待嗓音一落,连她自己都后知后觉的怔了一下。 遥想曾经的她卑微瑟缩,纯然呆板,而今,在这显赫的一国侯爷面前,她竟能面不改色的撒谎。 霎时,分不清心底究竟是何感觉,风宁逐渐将目光挪开,故作自然的演示自己心底的怔愣与复杂。 忠义候嗓音微挑,显然是极为讶异,“公主以前,从未唤过安儿为大公子。” 风宁心神一动,故作淡然的望他。 忠义候继续道:“公主以前,都是唤安儿的字。这事,秦嬷嬷与皇后娘娘皆不曾与公主说过?” 风宁淡道:“的确不曾说过,这点,倒是嬷嬷疏忽了些。”嗓音一落,见忠义候神色未解,风宁继续道:“以前大夫为我检查时,便说的是我仅是暂时性失忆,也许以后遇见了某些人或事,说不定就将以前的事全部记起来了。” 忠义候垂眸下来,点点头,“如此倒是极好。公主洪福齐天,老臣便在这里祝公主早日恢复记忆。” “多谢。”风宁答得自然。 嗓音落下后,忠义候眸色微转,继续道:“公主,近些日子,老臣那逆子的生母逝世,晦气冲天,这几天,还望公主莫要再去找那逆子。” 说着,嗓音微沉,略有劝慰的道:“老臣自是知晓公主对那逆子有几分好感,但公主如此,也只是因你二人小时候是玩伴罢了,你们二人,并非是真正的情谊,而公主与安儿,才是天作之合。不瞒公主,安儿对公主极为上心,即便公主前些日子追随那逆子离京,安儿痛心疾首,却仍是心系公主。公主此番既然回来了,老臣便望公主好生对待安儿,你们二人好好的,不止是老臣之愿,也是皇后娘娘与大皇子之愿。” 忠义候这些话,消息量着实惊人。 饶是风宁再淡定,此番竟也忍不住颤了眼色。 那贵公子的母亲,竟是过逝了? 也难怪,难怪那贵公子前些日子急着带她回京,也难怪他此际所在之处皆是白绫高挂,那贵公子绑在头上的,也是素白的发带。 再者,在别院的最后几日,贵公子突然不常归来,每次她见得他,他都是一副瘦削苍然模样,他如此,可否是因为他母亲之故? 一切的一切,霎时了然。 风宁怔愣的望着身旁的忠义候,琢磨着他方才那番话,才觉这忠义候不止对那贵公子冷淡,更是对贵公子的生母冷淡,纵是贵公子的生母逝去,他不仅不悲不喜,甚至还言晦气冲天,如此,那贵公子在这府中的地位,怕是极为低廉了。 风宁沉默着,心下起伏。 大抵是见她半晌不言,忠义候眸色微微一动,继续问:“公主,方才老臣说的那些,公主听了,是何想法?” 风宁目光朝他凝来,按捺心神一番,只道:“侯爷所言,我是听进去了的,也觉甚有道理。” 忠义候面露半分释然,“如此,那公主与安儿之事……” 风宁缓道:“如今母后被禁,我实在无心其它,即便要做终身之事方面的决定,也该等母后解除禁足后由母后亲自做主。再者,我虽记忆丧失,但听着我与大公子之前的事,仍有感觉,是以,侯爷无需担忧什么。” “公主能这般说,老臣便放心了。安儿心系公主,老臣这当爹的,也是看在眼里的。公主且放心,今夜待安儿归来,老臣定与安儿商量救皇后之事,也望公主这几天多打听一些大皇子的事,毕竟,以后若要成大事,大皇子便不可有闪失。” 忠义候语气诚然,话语似是发自肺腑。 然而这些话听在风宁耳力,却令她心生复杂。 这忠义候目的明显,的确像是要大干一番,似要将大皇子碰上去。只奈何,大皇子左眼已瞎,身子已是带残,以后这忠义候是否因此而倒戈,倒也说不准。 而今之法,便只能先稳住这忠义候,再在宫中另寻它法来自救。她靠不住皇后与大皇子,更靠不住这忠义候,她也并非想拥大皇子入主东宫,她想要的,仅仅是能脱离深宫,脱离那贵公子而已。 心思如此,风宁按捺心神的朝忠义候缓道:“皇兄那里,我自会多加打探。关于母后之事,便有劳侯爷费心了。” 忠义候缓道:“公主客气。老臣如此,也是应该。” 风宁点点头,目光朝不远处的窗外望了一眼,默了片刻,开始出声告辞,“天色已是不早了,我不可出宫逗留太久,此番该回宫去了。” 忠义候眉头微微一蹙,只道:“也可。如今特殊时刻,老臣也不留公主在府内用膳了。而今安儿已在吏部为职,待明日,老臣再让他入宫来见公主。” 风宁眸色微微一沉,转瞬便垂眸下来,缓道:“尚可。那我明日,便在宫中等候大公子。” 嗓音一落,缓缓起身。 忠义候亲自将她送出府门外,待风宁上得马车后,忠义候继续道:“公主,一路顺然。待回得宫中后,请想办法告知皇后娘娘,让她莫要担忧,老臣这边,会想办法。” 风宁微微撩了帘子,朝他点头。 忠义候这才道:“公主,请吧。” 风宁这才放下帘子,身旁嬷嬷忙嘱咐御车之人出发。 马车逐渐摇曳起来,冗长繁杂的车轮声不绝于耳,循环往复中,透着几许抑制不住的压抑。 嬷嬷略微担忧,朝风宁望着,正待问话,风宁已是转眸朝她望来,先行出了声,“嬷嬷,忠义候大公子纳兰安,字为何?” 嬷嬷忙噎住后话,怔了一下,随即似是想起了什么,道:“忠义候府大公子,全名纳兰安,字封逸。”说着,嗓音微微一紧,“大公子的字,奴婢以前疏忽,未曾与公主提及,今日,忠义候可是因此而怀疑公主了?” 风华缓道:“的确略有怀疑,只是被我用失忆之症盖过去了。” 嬷嬷面色不曾松懈,只道:“忠义候此人,疑心甚重,即便公主用失忆盖过,想必忠义候也不会全信。” 是吗? 仅是看忠义候的神色及言行,虽不觉他是个深有沉浮之人。然而,能当上一国侯爷之人,甚至能与皇后暗中结盟,助威大皇子,此人,又岂能是等闲之辈。 如此,他明日安排纳兰安来,这目的,究竟是让纳兰安与她叙旧多一点,还是试探她多一点? 风宁沉默片刻,缓道:“信与不信,此际说来,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明天纳兰安要入宫,我们必须得好生应付了。” 嬷嬷沉默片刻,叹息道:“公主与大公子相见之事,是无法避免的。为今之计,奴婢仅能与公主多说些关于你们以前的事,明日时,望公主多加小心,切莫让大公子太过怀疑了。” 风宁缓道:“此番行事,便只能如此了。倒是劳烦嬷嬷了。” “奴婢与公主,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公主若能在这深宫安然,奴婢,也会随之安然,不会丧命。” 嬷嬷这话,极为沉重与无奈。 风宁心下却是了然,甚至有些发自肺腑的感触。 是了,如今在这深宫,她与嬷嬷,的确是绑在一起,若她出事,嬷嬷自是活不成。 本以为,在这宫中,自己无依无靠,单打独斗,却是从未真正想过嬷嬷的的身家性命也绑在她的身上,只要她出点差错,害的不止是自己,还有嬷嬷。 一时,心底也略有沉重。本想将自己养成麻木之人,只因麻木,有时才可强大,奈何此番听得嬷嬷这话,竟也是这般的酸涩感触。 不得不说,她与嬷嬷,终归是无法自主的可怜人罢了。 马车继续摇曳往前,风宁沉默,心思沉重,不愿再多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8章 往事忆兮【www.akxs6.com】爱*看*小*说*网 一路上,嬷嬷也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几番朝风宁望来,却是不说话。 不多时,马车行于闹市,周遭人声略有鼎沸,吆喝声也不绝于耳,风宁缓缓撩开车帘,开始观着车外的人生百态。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灰头土脸,随着琅邪在闹市乞讨,当时,琅邪虽为乞丐,浑身却透露出几分难以言道的高贵,她总觉得他不是平凡人,他那般优秀强大,应该不会屈居为乞丐,果然不错,没过多久,琅邪便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也曾经,她与丸子亡命天涯,最后在阿婆家找到了温馨,她将丸子送去了学堂,待一切安定,便准备自行离开,却不料遇上那贵公子,一切的一切,便再度与她的计划全然脱轨。 心思至此,陈杂哀凉。 曾几何时,一个小乞丐,竟会一跃成为国之公主,她不觉得狂喜难抑,反而是复杂而又迷茫。 越想,越是跑神。 风宁全数沉默了下来,直至嬷嬷出声提醒,“公主,放下帘子吧,您是金枝玉叶,莫让车外的凡夫俗子太过瞻仰您的容貌。” 不过是一张假的面皮罢了,有何瞻仰。 风宁回神,心思如此,却也依照嬷嬷的话放下了帘子。 嬷嬷目光朝她落来,似是想到了什么,犹豫片刻,低问:“不知公主可有察觉今日公子那里有所异样?” 风宁抬眸朝嬷嬷回望,心思微动,平然道:“嬷嬷说的可是公子所住之地,挂了白绫?” 嬷嬷点点头,而后,见风宁不言话,嬷嬷继续道:“公主在屋中与公主相处时,奴婢与青颂在外聊了几句。”说着,嗓音微微一沉,“公主,青颂告知奴婢,说公子的生母湘夫人十日前便去世了,直至公子昨日归来,才下葬。” 那贵公子生母亡故之事,风宁自是从忠义候口中听说过。 她朝嬷嬷点头道:“此事,方才在忠义候的书房,侯爷也与我提及过。” 嬷嬷怔了一下,随即叹道:“其实湘夫人也是可怜。本是侯爷正房,生了贵公子为嫡子,奈何却被小妾挤位,入住荒寒之院。她本是对侯爷死了心,唯一寄托,便落在了公子身上,哪知公子竟在不久前瘸了腿,失了踪,更令湘夫人身心受创。想必正是因为这些,湘夫人才病入膏肓,直至亡故。” 说着,嗓音越发一叹,“侯爷也薄情寡义,湘夫人死了十日也不曾差人安葬,反倒是任由尸骨腐坏,听说,昨日公子回来见到湘夫人尸首后,当场便气晕过去。侯爷,也当真是无情之人呐,想必公子心里,定也是很惨了侯爷,以后公主若要让公子满意,便莫要与忠义侯爷走得太近了。” 风宁心神起伏,落在嬷嬷面上的目光都有些颤。 今日从那忠义候的话语里,便可知晓忠义候对那贵公子及其母亲并无好感,然而她却浑然未料,那看似忠厚诚然的人,竟也会这般的冷心绝情。 也难怪,难怪那贵公子情绪不佳,身形瘦削,面色也是格外苍白,想必任谁遇见了这些事,都会疼如骨髓,怒意惊心吧。 “嬷嬷这话,我记下了。”说着,略微按捺神色的继续道:“忠义候与皇后和太子似有结盟,我要疏离皇后与太子,自也不敢太过接触忠义候。而贵公子,本就是挟制我的人,我,更是不敢靠近。” 嗓音一落,风宁便垂眸下来,继续沉默。 嬷嬷的目光在她面上流转了许久后,待马车已至宫门并停下时,嬷嬷略微犹豫的出了声,“公主,下次若是出宫,奴婢可否去一趟城西的骄子巷?” 风宁抬眸观她。 嬷嬷继续道:“奴婢以前出宫,皆是与公主随行,不可私自去别处。而今,自打奴婢入宫起,现在已是三十年了,奴婢,还从未去骄子巷内探望过亲眷。” 是吗? 一道宫墙,竟是将亲人之间阻隔了三十年。 也难怪以前大戏里说的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一入侯门更是万古枯,而今的嬷嬷,年华全都耗费在了宫内,亲眷也全数阻隔,如此,的确是容颜逝,万古枯。 风宁默了片刻,才略微叹然的缓道:“不如此际,嬷嬷先不随我入宫,先去骄子巷里探亲吧。” 嬷嬷神色蓦地一动,里面似有太多的情绪猛烈交织,竟是令她稍稍的红了眼。 她似是极为的迫切,忙想道谢,奈何嗓音未出,她却是噎了回去,待风宁微诧的望她,她终归是垂眸下来,低沉怅然的道:“还是下次吧。下次公主出宫,您再让奴婢去一趟骄子巷便可。此际,我们还是先行入宫为好,那忠义候家大公子明日便要来拜见公主,今日回得殿中,奴婢得及时的为公主说些关于你们之间的事,以便公主明日好应付大公子。” 风宁神色微变,但眼见嬷嬷坚持,便也随了她去。 嬷嬷这才先行撩开帘子下车,随即将风宁扶了下来。 两人缓步入了那道朱红的宫门,两侧御林军,依旧恭敬紧张的行礼。 锦兮公主骄奢狂然,加之心思玲珑,想必这皇宫大多人,皆是吃过她的亏。只是,许是作孽太多,却被贵公子算计了,如此下场,倒也凄凉了些。 天气微热,脸上的面皮略微有些不透气,风宁脸上的皮肤极为的不好受。 一路上,遇上她的宫奴们皆恭敬行礼,那眼底中依旧卷着慌张与惊恐,却令风宁觉得越发的有些躁然与不惯。 直至回得公主殿,风宁便将殿内的宫奴们禀退出殿,随即让嬷嬷坐在身旁软榻,低声道:“嬷嬷,说吧。” 嬷嬷会意过来,神色略微悠远,开始一一道来。 风宁听得仔细,大抵是从未经历过情爱,是以也自然而然的疏忽了嬷嬷言语中透出的二人情谊,反倒是仅抓住了主要之事。 只是,锦兮公主与纳兰安之间的情谊,着实有些朦胧了,嬷嬷说,是纳兰安最先倾慕锦兮公主,后开始表达心意。 与纳兰钰不同的是,纳兰安幽默风雅,极易逗乐女子,锦兮公主曾对嬷嬷说过,与纳兰钰在一起便是平静从容,而与纳兰安在一起,却是新意烂漫。 锦兮公主金枝玉叶,历来被皇帝捧于掌心,骄纵任性,年少娇俏的她,却是同时心系了忠义候府中的这两位公子,一时间,竟是哪个都割舍不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这三人便僵持着,直至,那贵公子莫名的失踪,以及一些突然之间就莫名的隔阂,使得三人关系越发紧张。 嬷嬷毕竟不曾参与锦兮公主所有的情事,是以有些事,她知道得并不多,也并不太清楚。 风宁也仅是听了个大概,却仍觉心头没谱,待嬷嬷讲完后,风宁便皱了眉,心生无奈。 嬷嬷仔细的朝她打量,忙问:“奴婢说的那些,公主可记下了?” 风宁缓道:“仅是记了个大概,只是锦兮公主之事,想必嬷嬷清楚的也不多。” 嬷嬷面露担忧,“奴婢终归是下人,公主一般与忠义候家两位公子相处时,大多时候都是支开了奴婢,是以奴婢,也只知大概。就不知明日那大公子来,又会与公主说些什么。” 风宁缓道:“今日,连忠义侯爷都已见过了,便没什么惧怕的了,若是那大公子来,也谨慎应付便是。再者,即便明日那大公子来者不善,再无确切把握之前,他应是不敢随意冒犯于我。” 毕竟,锦兮公主与那纳兰安再怎么情深,锦兮公主,身份地位皆不容纳兰安冒犯的。 嬷嬷略微点头,“公主所言甚是。” 嗓音一落,嬷嬷转眸瞅了瞅窗外天色,随即便道:“已至正午了,公主稍等,奴婢去御膳房传些午膳过来。” 风宁点头。 嬷嬷这才起身,缓步出屋。 今日的午膳,依旧极其丰富,风宁将殿门紧闭,再次与嬷嬷同桌而食。 下午,日子清闲,并无异样,公主殿内也安静宁然,风宁一面让嬷嬷去打探皇后与大皇子之事,一面则呆在殿内,独自对弈。 殿内清寂,墙角焚香隐隐,时光,仿佛静止。 风宁连下三局后,嬷嬷归来,只闻皇后被禁足,寝殿紧闭,除了寻常太监三餐之际送膳进去,其余时刻,皆不得进出,而那皇后寝殿内,却一直都有琴声飘出,殿外守着的宫奴们则道,从今早开始,皇后便一直在殿内弹着一首名为‘长相思’的琴曲了。 相较于皇后寝殿的琴音律然,大皇子那边,不仅极为配合御医们诊治,更是一有空便会在后花园内练剑,不练得满身大汗是不会停歇。 对于皇后与大皇子的反应,风宁微愕,也不言话,仅是陷入沉思。 接下来的时辰,殿内平平,无声无息,嬷嬷伺候在旁,兢兢业业。 这一日,便这么过了。 翌日,风宁起得早,待洗漱过后,嬷嬷便开始为她着妆。 今日,她一身淡紫,腰间缀玉。 她的头发被嬷嬷微挽成鬓,头上镶嵌着少许珠花,加之妆容精致,乍眼一观,倒是清新秀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9章 公子封逸【www.akxs6.com】爱*看*小*说*网 殿外,天色朗然。 淡阳低浮,微风轻然,卷着半许花香,沁人心脾。 风宁坐于软榻,嬷嬷为她找来了几卷书画,风宁看得仔细,虽惊叹画卷精妙绝伦,奈何心底却略生 无奈,只道书画的境界倒是极高,那贵公子要让她将琴棋书画四样都学,那是绝无可能的了。 琴棋两项还好,书画两项,本是意境与本领极高,加之有无教她之人,是以若想学,自是极难。 彼时,殿内沉寂,墙角的熏香隐隐浮动,安然松神。 嬷嬷一直伺立在旁,不住的为风宁添茶,目光也有意无意的朝风宁扫来,眼见风宁略微皱眉,嬷嬷缓问:“公主,这画卷是当朝有名的画师绘的,公主无需将画绘得这么好,只需稍稍入门便可。公主以前,也是不擅画的。” 是吗? 可是即便入门,她都觉得困难。 风宁神色微变,沉默片刻,才叹气道:“嬷嬷,话虽如此,但如今并无人教我这些,若要入门,也怕是不易。” 嬷嬷怔了一下,垂眸下来,嗓音也低了半许,“公主,要不奴婢让人通知公子为公主找名信得过的画师教您?” 风宁摇摇头,只道:“公子这几日事多,加之丧母,心绪自是不好,我们还是莫要麻烦他为好。” “若是不麻烦,公主便难以学画,这点对我们来说,并非有利。” 风宁缓道:“此事再拖一阵子再说吧,我这几日先多看画卷,然后多画画,待这段特殊的时间过去,我们再去找公子说明此事也可。” 嬷嬷目光静静的朝风宁落着,思量片刻,点了头。 风宁这才垂眸,继续心神集中的看画,却依旧觉得这画格外精致复杂,若是当真下笔,却是着实不知该先画哪儿,甚至于笔墨的淡浓,她也是全然没有概念的。 不多时,殿外有宫奴入内,恭敬的立在风宁面前后,忙道:“公主,忠义候家大公子求见。” “忠义候家大公子?”嬷嬷愕的重复了一句,随即目光朝风宁落来,低沉复杂的道:“公主,那人来了。” 风宁仍是垂眸,犹如未觉,纵是面色平静,但心底却是蓦地跳了一下。 该来的,还是来了。该见的,此际也必须得见了。 如此,既是躲不过,又何不坦然面对,保持心态的平和,这样,才易蒙惑对方,不至于被对方看出什么漏洞来。 心思至此,风宁抬眸,朝嬷嬷点了头,随即,她平寂的目光朝面前的婢女落来,淡声吩咐,“让他进来。” 婢女忙点头,一刻都不敢耽搁,当即转身小跑出殿。 风宁的目光就这么一直静静的落在殿门外,直至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遥遥响起,片刻,一抹墨黑的身影逐渐朝殿门方向靠近。 他正逆光而来,虽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却可见得他身材修条,脚步匀称有力,并不像那贵公子那般孱弱。 而后,待他入得殿,离得近了,风宁终于是看清了此人面容。 不同于那贵公子的俊美风华,此人相貌平平,眉眼仅与那贵公子有两分相似,只是,这人穿着极为奢华,墨黑的袍子上尽是精致的雕绣,腰间的汉白玉带上,也是到处都镶着墨绿玉石,再加之他头戴金冠,黑发挽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瞧着倒是比那贵公子多了份奢贵,却少了几许俊然与仙气。 这感觉,就像是那贵公子是谪贬的仙,而这人,却像是人间富贵的员外,这两人,何其是天壤之别。 “大公子。”待那人刚走至眼前,嬷嬷便出声恭敬的唤道。 原来,这便是传言中的忠义侯家的大公子。此番入宫,几次听说这人的大名,而今见了,望着他那温润中卷着半许复杂的双眼,风宁心思微动,下意识的垂了头,按捺心神的低声轻唤,“封逸。” 昨日,忠义侯讶她唤此人为大公子,不唤其字,是以,自打从嬷嬷口中得知此人的字时,便已是谨记在心。 只奈何,她对此人着实陌生,此番顶着锦兮公主的模样面对他,若说心底完全平静,那是绝无可能。 那些所谓的紧张,她还是有的,即便努力的掩饰得极好,但仍是发虚,只是与以前不同的是,她已不再胆怯害怕,至少能平心静气的坐在这人面前,一一应对。 “公主,许久不见了。”不多时,头顶扬来一句话,嗓音透着几分不曾演示的复杂,甚至还夹杂这半分重逢般的喜意。 风宁眉头微深,正琢磨回话,他已是再度出了声,“嬷嬷,可否单独让在下与公主说些话?” 这话,是说给嬷嬷的。 风宁顺势抬眸朝嬷嬷观来,正好迎上嬷嬷恭敬询问的目光。待风宁朝她点头,她才恭敬告退,而后缓步出殿,最后极轻的合上了殿门。 一时,周遭沉寂下来。 墙角依旧焚香缕缕,安神松缓的香味四溢。 两人都未说话,气氛缄默。 既是相爱的两人,此番无声的状态难免有些怪异,再者,锦兮公主归来,二人重逢,无论如何,话题都该是极多,岂会如此际这般缄默。 风宁心思浮动,略微沉杂,仅是片刻,她抬眸朝面前站立之人望来,缓道:“封逸,坐下吧。” 纳兰安深眼望她,并未言话,许久,待风宁被他盯得略微不惯时,他突然勾唇而笑,语气带着半分调侃,“我站了这么久,你才让我坐,锦兮此番回来,着实是变了,你对我,都不若往常那般体贴了。” 风宁一怔,按捺心神的继续望他。 他已是收回了目光,上前两步,在风宁身旁的软榻坐好,随即缓道:“许久不见,此番终于重逢,锦兮对我,就没有要说的?或者,就没有要解释的吗?” 要解释什么?解释锦兮公主擅自离宫追随那贵公子? 风宁神色微动,思量片刻,只道:“封逸,以前之事,我皆忘了。” “忘了,是吗?”他唇瓣上的笑容刹那变得有些自嘲,仅是片刻,他目光再度落向风宁的脸,“前些日子听闻你失忆,我还不信,四处差人打探,奈何纳兰钰将你藏得太好,我派去的人,竟是对你的半分消息都未打探到。” 风宁心底再度一沉。 她自是知晓贵公子的别院戒备森严,然而她却未料那别院已是森严到了这种地步。 若仅是观察贵公子在忠义侯府的地位,似乎并不受重视,甚至招得忠义侯厌恶嫌弃,然而,风宁却亲眼见得那贵公子在小镇别院内的所作所为,是以越发觉得,那贵公子心思早已深不可测,甚至连这大公子都许是耐不活他。 只是,一个双腿有疾,身子孱弱,甚至受家人挤兑厌恶之人,又是如何做到那般强大,甚至身边还能培养出青颂与别院黑衣人那些冷冽而又有能耐的人? 对此,风宁心生半分好奇,更多的则是觉得不可思议。 正这时,身旁的纳兰安再度出声,“我倒是想不明白,纳兰钰已放弃你,你为何还要追他而去,既是去了,他为何又将你藏得密不透风,甚至,还让你失了记忆?” 风宁沉默。 那贵公子是何心思,她也猜不透。她已是觉得,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那贵公子刻意设计,而这里面的牵涉面似乎极广,不止会牵涉到忠义侯府,甚至于,还会牵涉到这云苍国皇族。 越想,越觉得慎人。 她风宁此生,仅想找得师太临终时所说的陌嵘而报仇,却是从未想过卑微渺小的自己,竟会一跃而上,与这些极为贵胄的人接触不说,甚至还会被人层层控制,昏头昏脑甚至迷迷糊糊,连目标是什么都全然不清。 大抵是自行思量得太久,跑了神,纳兰安的目光静静落在她面上,唤了声,“锦兮?” 风宁回神,抬眸朝他望来,片刻,才道:“封逸,以前之事,我的确不记得了,就连失忆的缘由,也是纳兰钰说的。” 纳兰安目光微沉,深眼凝她,“纳兰钰的话,你信?” 风宁默了片刻,只道:“不信又能如何,以前之事,我的确记不得了。” “那我呢?你也记不得我了吗?甚至,我们以往的感情,你也不记得了?”他的嗓音沉然如冰,无端透着几分凉意。 风宁垂眸下来,只道:“我的确记不得你了,但听了你我之间的事,不知为何,心底却觉慌然,仿佛自己忘了最重要的东西一样。” 这话一出,纳兰安神色变了几许,面上之色略微松懈了半分。 片刻,他叹息一声,逐渐放缓了嗓音,“无妨,以前之事,就让它过了吧。而今锦兮平安归来,才是令我最感欣慰之事。” 嗓音一落,他修长的手指已探来,握住了风宁的。 风宁神色抑制不住的颤了一下,仅是片刻,她努力的按捺心神,强自镇定的端坐。 “只是,锦兮,如今你归来了,有些事,你还是必须得面对,亦如,我与纳兰钰之间,你究竟考虑的是谁?” 他这话问得极其直白,嗓音落下后,他握紧了她的手,目光也一动不动的落在风宁面上。 风宁从小到大,何曾遇到过这般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0章 谨慎而谈 只是,目前就她的处 境而为,那贵公子与这纳兰安都不可考虑,不可取。 然而这 些心思,也只能放在心底想想罢了,而今面对这纳兰安,她自也不愿得罪,待沉默片刻后,风宁终归道:“以前之事,我皆不记得,但自从失忆以来,根据我的所观所感,我觉得,纳兰钰心思深沉,甚至深沉得令我害怕。” 风宁委婉的绕开了话题,仅是说着对那贵公子的感觉。 这话也并非虚话,而是内心所感,是以言说时,风宁嗓音认真而又诚然。 纳兰安的目光依旧静静的落在她面上,那深黑的瞳孔内略微溢出半分微讶与深邃,片刻后,他出了声,“如此说来,锦兮对纳兰钰,已无好感?” 风宁抬眸观他,如实点头。 他瞳孔一缩,“那,我呢?” 这人终归还是将话题绕了回来。 风宁避之不开,沉默了片刻,只道:“封逸,我本已失忆,是以此际,我无法说出答案,但今日你我相见,我对你的感觉,是极好的。” 他似乎松了口气,道:“这般说来,多处些时日,你我之间,定也能恢复以前的。” 说完,这才稍稍转了话锋,“这失忆之事,便让它过了吧,以后,你我好生相处便可。只是,锦兮此番追随纳兰钰离京,在与他同住小镇别院之际,可有发现他那别院是否有异?” 风宁微怔,心下陡然有些复杂。仅是稍稍思量,便知这纳兰安似乎在打听那贵公子别院之事。 想来也是,贵公子在侯府浑然不得宠,但却能有青颂那些刚毅之人护着,而且入住的别院也戒备森严,连他这侯府大公子所派去的人都无法对那别院探听半分消息,想来,那贵公子着实是有些手段,而这纳兰安,怕也是恼怒而又好奇吧。 风宁沉默了片刻,待回神,仅是低声道:“我在那别院住着时,倒是并未发觉什么异样。” 他深眼望她,似是有些不信,“锦兮,你与纳兰钰,并非一路人,你不该再为他考虑或是为他隐瞒些什么,这样对你来说,并无好处。再者,以前用计让他坠崖失踪,你也参与了,纳兰钰历来嫉恶如仇,你那般对过他,他是不会再原谅你,即便你为他保密甚至是为他考虑一切,他如今,也不会对你回心转意。” 风宁神色已是微变,心下陡然复杂。 她倒是未料到,以前对贵公子娇俏柔腻甚至是占有欲极强的锦兮公主,竟也亲手害过那贵公子。 如此,那贵公子让她风宁来取代锦兮公主,究竟是因心底郁积的仇恨,还是其它呢?再者,那真正的锦兮公主,又在哪儿,是被贵公子杀了,还是禁了? 心思至此,风宁越发觉得猜不透了。 她跑着神,脸色抑制不住的复杂重重。 片刻,手指再度被人稍稍捏紧,风宁回神,目光朝纳兰安落来,便见他薄唇一启,又道:“锦兮,你与纳兰钰,没有结果的。他会伤到你!你与我,才是一对,而且我们不久后就要成亲了,诸事,你都该为我考虑才是。” 说着,嗓音微微一挑,继续道:“锦兮,我派去纳兰钰别院之人,皆探听不到半分消息,纳兰钰的别院,着实戒备森严得很,你告诉我,纳兰钰的别院内,是否经常有奇人异事出没?他每天在别院内,又大多做了些什么?” 他的嗓音有些挑高,隐隐有些急。 风宁默默听着,手指被他捏得有些法疼,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回话。 那贵公子的别院,着实没什么奇怪的,那些守护别院之人,也都是隐藏在暗处的,而别院寻常,着实也无怪异之处。再者,那贵公子双腿不便,一直都是经常呆在屋中,除了最后几日他经常不再屋子之外,寻常,倒也没什么怪异之处。 风宁沉默了半晌,才道:“封逸,我在那别院住了这么久,的确未发现什么怪异之处。别院内,守护之人皆隐藏在暗处,别院寻常的琐事也都是青颂在打理。而纳兰钰,平常也不外出,仅是喜欢呆在屋中对弈看书而已。” 他面上之色波动不大,似乎仍是有些不信。 风宁仔细将他的脸色打量几遍,有些无奈,再度道:“纳兰钰心思历来缜密,他若真要计划什么,定也不会让我知晓的。” 纳兰安神色微动,终归是缓道:“倒是难为锦兮了。纳兰钰的确心思缜密,怕也是防备着锦兮的了,方才我那般寻问你,倒是我之过。” 风宁摇摇头。 他已是将风宁的手捧至心口,目光直直的凝上风宁的眼,“此番锦兮安然归来,便是最好之事了。以后,望锦兮与我好生相处,莫要再为纳兰钰动心了。就像上次你追随纳兰钰而去,我,也会心痛的。” 风宁垂眸下来,按捺心神的点了头。 他终于是有些放松下来,转了话题,“今日入宫,我去御书房见了皇上。” 风宁眸色微变,故作淡然的点点头。 他继续道:“如今太子殿下功高震主,加之性子强势,手下有一批出生入死的将领,是以,连皇上都不敢随意得罪他了。” 风宁继续点头,其实对此,她倒是并不诧异。 那太子殿下既能平定国之大乱,本事自是不小,再加上太子打瞎了大皇子的眼睛,皇帝也未追究,反倒是将皇后也禁足了,如此便可知晓,不是皇帝太过重视太子,便是太子已强大到让皇帝都不敢随意动他的地步了。 风宁默了片刻,抬眸朝纳兰安望来,低问:“那我们该如何呢?” 虽不愿皇后这么快就被解了禁足,然而在这纳兰安面前,风宁却不敢将这种心思表露半分。 嗓音落下后,她便静静的望着他,只见他眉头微微一皱,眸中掺杂着复杂,只道:“昨夜我与父亲商量了许久,也并无切实的办法来救皇后娘娘。而今我面见皇上,却得知皇上禁足皇后的真正用意,是在保护皇后。” 风宁对这话着实愕然。 都被禁足了,还是保护?大皇子眼睛被打瞎了,皇帝也不闻不问,想来,若非皇帝懦弱了些,皇后与大皇子又怎是这般处境,即便太子功高震主,但一国之主,百官之首,不依旧是主宰么,难道那太子竟能凭自己之力弃皇朝纲领不顾,独自翻了这整个云苍国的政体? 风宁心底浮动,对纳兰安这话并不太信。 她也未出声,仅是静静观他,纳兰安迎上她的目光,再度补道:“太子有意对付大皇子及皇后,只有将皇后禁足,才是最安全之策。” 风宁缓缓点了头,默了片刻,顺着他的话道:“原来是这样。只是,太子一直这般嚣张,父皇与母后便都只能忍着他吗?” 纳兰安微微一叹,“太子阴狠腹黑,短期内,不是动他之时。” 风宁眸色微沉,不再说什么了。 其实这一切的一切,与她并无关系。 无论是大皇子眼睛瞎了,还是皇后被禁足了,又或是太子嚣张跋扈甚至目中无人了,这些对她来说,都无关系,只要这些人的争斗不要牵涉到她,只要她自己安然无恙,她便已知足了。 心思如此,风宁目光逐渐平和。 周遭气氛有过片刻的沉寂,半晌,纳兰安稍稍松了风宁的手。 风宁下意识的抬眸望他,却见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玉簪朝风宁递来。 那玉簪碧玉通透,钗头是一朵芙蓉,模样小巧精致。 “今日入宫仓促,便只带了这个来,锦兮,你可喜欢?”纳兰安望着风宁,微微而笑,出了声。 风宁怔了一下,本想下意识拒绝,但又担心会因此多生些事,是以便按捺心神的朝他点了点头,伸手将玉簪接了过来,低道:“喜欢。” 然而这嗓音刚落,他眉头便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眸中也略有异色滑过,却也仅是片刻,他缓然出声,“我记得以前,锦兮并不喜欢芙蓉,而是喜欢山茶。我今日仓促之中买错了玉簪,还担心锦兮不喜,却是不料锦兮不仅失忆了,连以前的喜好也都变了。” 他这话说得平静,亦如随口一提,却令风宁心底顿生警惕。 她沉默片刻,才道:“以前之事忘了,喜好忘了也是可能的。” 他笑笑,“也许。只是如今的锦兮,令我陌生了,也令我心疼。” 风宁抬眸凝他,他道:“若当时我能及时的阻止你离京,你便不会失忆了,也不会忘记我们以前的一切。” 说着,嗓音微微一挑,继续道:“说来,以前之事,纵是纳兰钰让你失忆有错,但我未能及时阻止你,也是有错。” 他的话略带半分懊恼与后悔,但听着却是情意绵绵。 风宁心底跳了一下,此番不觉被他的话感动,却反而是更为的谨慎小心。 她不是锦兮公主,是以不懂他的情谊,她也从未经历过喜欢甚至是爱,是以也不懂这里面积攒着的浓情意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1章 红衣太子 她仅是听着听着,便 垂眸下来,细长的睫毛掩住了满眼无波的平寂,最后道:“以前之事,并非谁的过错,错的是我不该莽撞离京。” “锦兮 ……”他再度开始言话,然而风宁却未待他说完,便打断道:“封逸,以前之事,既是过了,就让它彻底过去吧。” 他噎住了后话,目光有过刹那的深邃,随即仔细的将风宁望了好久,而后,他竟是突然伸手,探上了她的脸。 风宁浑身一僵,心底陡跳,差点便要立即起身,但也仅是刹那,她便猛然的克制了下来,整个人僵坐不动,目光朝他凝来,却方巧迎上他的眼睛。 他表现得似乎并无异样,手指在风宁脸上滑动,却是令风宁心惊胆战。 正待风宁想委婉的拉下他的手,他的手指却是集中在她脸上的一处擦了擦,随即微微一笑,“嬷嬷今早为锦兮着妆,倒是粗心了些,这里的脂粉,都未抹匀。” 嬷嬷做事,向来谨慎,即便是上妆,又岂会这般粗心。 风宁心底如是想着,对他这话并不相信,想来,许是今日出了些纰漏,是以被这纳兰安怀疑了,只是,他似乎也仅仅是怀疑,并无确切的证据认定她并非锦兮公主罢了。 正如是想着,他已是放下了手。 风宁心底微微平了半分,目光朝他落来,只道:“许是今日殿中光线较暗,嬷嬷并未看清,是以为我上妆时不曾将脂粉抹匀。” 他点点头,也未说话,仅是转眸朝不远处的窗外望了一下,才道:“锦兮,时辰不早了,我该出宫了。” 风宁心下大松,但却按捺心神的朝他点点头。 他缓缓起了身,温润而笑,“这些日子我在吏部当差,琐碎之事也多,是以不能常日入宫陪你。你若是在宫中闲来无事,便可出宫去忠义候府等我。” 他的嗓音极为的柔和,当真像是情人间浓情甜蜜的嘱咐。 风宁却是心底发沉,满身别扭,但却不敢表露半分,仅是敛神望他,稍稍点头。 他目光再在她面上逡巡片刻,不再多说,却是再度牵了风宁的手,一道往殿门而去,直至两人出得殿门,他才停步下来,似是极为不舍一般,他手稍稍一用力,已是将猝不及防的风宁拉入了怀里,而后不待风宁反应,他面目一垂,蓦地在风宁的额头落下一吻。 刹那,风宁呆了。 直至纳兰安离开,她都不曾回神过来。 长这么大,她从不曾经历这些,额头的吻仿佛越发的炽烈,都快将她的皮肤烧着了一样,奈何即便如此,心底除了愕然与惊慌,竟也无半分的喜意与羞然。 也许,无爱便无情吧,只奈何,那纳兰安着实是太过出格了。 风宁在原地呆了半晌,回神时,便见嬷嬷已是快步朝她迎来。 “公主。”待嬷嬷行至面前,她便恭敬的朝她唤道,嗓音落下,她目光便朝风宁望来。 风宁缓道:“进殿说。” 嗓音一落,已是先行转身入殿。 嬷嬷在后跟上,入殿后,轻轻掩上了殿门。 风宁与她同坐在着旁,心思略微悠远,待沉默片刻,才问:“方才殿外那一幕,嬷嬷看见了?” 嬷嬷如实的点点头,随即眉头一皱,只道:“公主初见那忠义候府的大公子,感觉如何?” 风宁缓道:“温润俊雅,但却似是虚浮于表面,让人难以信服。” 就像是,他的笑容与亲昵的动作太过温柔,温柔得令她觉得不过是一场逢场作戏,并非真正的内心而发。 嬷嬷眸色微动,缓道:“大公子此人,奴婢也看不透。只是忠义候府的一家子,都是深有心计的。” “嬷嬷此言的确有礼。方才,那纳兰安伸手探了我的脸。” 嬷嬷脸色骤然一变,略微紧张的望她。 风宁继续道:“幸亏,他只是在我脸上探了探,并未在脸角仔细摩挲,如若不然,我脸上这张面皮,许是藏不住了。” 嬷嬷神色跳动,深吸了口气,似是有些后怕。 风宁望她几眼,又道:“此事已经过去了,嬷嬷无需再怕。那纳兰安虽是怀疑我,但却并无证据,是以也只能不了了之了。只是以后,我们须得更为小心了。” 嬷嬷略微释然的点点头,沉默片刻,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低问:“公主,大公子可有与你商讨过救皇后之事?” 风宁垂眸下来,只道:“他自称无法,为今之计便是只有等一月期限过后,皇后便可解了禁足了。” 说着,嗓音微微一沉,继续道:“再者,此际特殊,皇后被禁足,对我们来说,也是有利的。” 嬷嬷怔了一下,似是思量片刻,点了头。 随即,她抬眸望了望窗外天色,只道:“公主,天色不早了,可要传膳了?” 风宁却是无心食欲,仅是摇摇头,只道:“嬷嬷,我不饿。”说着,话锋微微一转,“趁现在无事,我须多看看锦兮公主的字迹和你拿来的那些字画。” 嬷嬷欲言又止一番,终归是点了头。 殿内沉寂,墙角的焚香依旧怡然松神。 风宁坐于榻旁,拿着字画琢磨,嬷嬷则是怕她饿着,端了糕点放于榻边,而后静默伺候。 待正午过后,殿外阳光盛了不少,天气微热。 风宁略有困意,随即便被嬷嬷劝着先行午休。 只奈何待午休未醒,风宁便被嬷嬷急促的唤醒,待眉眼迷茫的一睁,便闻嬷嬷急道:“公主,皇上突发心疾,已是病倒,此际特宣您与大皇子去养心殿。” 轰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开。 风宁惊得翻身坐了起来,神色不稳的望着嬷嬷,嘶哑问:“嬷嬷,你刚才说什么?” 嬷嬷已是急得没了主心骨,慌慌张张的拿来一件缎面金紫的衣裙服侍着风宁穿上,而后急道:“公主,皇上病重,此际正紧急宣你与大皇子过去。” 风宁心底一颤,纵是这些日子逼着自己麻木甚至强大,但此番听着这话,浑身仍是蓦地有些发软。 皇帝突然重疾,宣她与大皇子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在这御医成群的宫中,皇帝怎会突然病重? 再者,今早纳兰安还去见了皇帝,也未提及皇帝身子有恙,而今却刚过几个时辰,皇帝便突然病重了? 风宁心底浓烈的起伏,思之不透。 片刻,嬷嬷已是为她穿戴整齐,随即将她推至妆台前梳妆。 大抵是太过紧张,嬷嬷梳发的手都微微发着抖。 风宁强行按捺着心绪,目光透过铜镜落像嬷嬷的眼,低问:“嬷嬷,皇上以前,可有什么隐疾?” 嬷嬷道:“皇上以前皆硬朗,不曾听过有什么隐疾。” 风宁眉头微微一皱,“那皇上此际的情况如何?” “奴婢现在也不知,只是方才有养心殿的刘公公过来,说是皇上病重,急召公主与大皇子,奴婢见刘公公焦急得六神无主,便猜皇上此番,情况定是不容乐观。” 一听这话,风宁心底再度紧了半分。 不得不说,虽然她假冒锦兮公主,也自是怕那皇帝,但想着先是大皇子与皇后出事,现在又是疼爱锦兮公主的皇帝出事,接下来,可否真要轮到她出事了? 心思至此,风宁心底越发的陈杂起伏。 待嬷嬷为她梳妆完毕后,她便被嬷嬷扶着起了身,忙朝养心殿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风宁神色皆复杂,心底略有怯意,但更多的,却是心惊肉跳般的茫然。 这几天发生的事,总是一件接着一件,仿佛被什么人算计好了的一样,无形之中,也似有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人往那枯井里掉。 这不能预知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被人操控的感觉,着实是有些可怕。 皇帝的养心殿离公主殿有些远,一路上,嬷嬷极为焦急,拉着风宁极快行路。 待终于行至皇帝的养心殿前,便见那巍峨的殿宇前,除了立着几名御林军和太监,还站着一位满身红袍的年轻男子。 那人面朝寝殿而立,背对着风宁,风宁目光朝他落着,只觉那人身材修条,墨发如瀑,但一身大红的衣袍却极显突兀与张扬。 更何况,在皇帝突然病重时,这人穿着大红衣袍立在寝殿外,着实显得有些冲击与格格不入。 “公主,那位应该是太子。”嬷嬷突然拉着风宁稍稍驻足,凑在风宁耳旁小心翼翼的道了一句。 风宁浑身一紧,再度愕然的朝那大红的背影望了望,一时,心底陡跳,两腿僵立在原地,无法往前。 这满身大红招摇的人,便是那功高震主甚至是连皇帝都拿他没办法的东宫太子? 风宁心底震撼。 她着实没料到,心底本是惊愕皇帝的病重,这股惊愕感还未过去,如今又碰上这太子,此番,无疑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雪上加霜。 嬷嬷也紧张的立在原地,方才还拉着风宁急促赶路,此番竟也与风宁僵立着,一言不发。 风宁眉头紧蹙,一时仍觉前进不得。正僵持,突然,那不远处的殿门便自内而开,一名太监焦急的出了殿门。 风宁目光朝那太监望去,却方巧迎上太监的眼,刹那,太监蓦地惊喜一笑,欲要朝她言话,然而话未出口,那满身大红的人随意无波的出了声,“本殿在外站了这么久,父皇,仍是不愿见本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2章 身似琅邪 太监脸色蓦地一变, 眸中竟有半分无奈与慌张。 他目光 朝那一身红袍的男子望来,恭敬瑟缩的道:“太,太子殿下,圣,圣上如今仅是宣大皇子与锦兮公主觐见,随后,便会召殿下进殿了,还望殿下稍等片刻。” 这话尾音未落,那满身红袍的男子再度平寂出声,“本宫在此候了这么久,父皇闭门不见,有时间让本殿在这里耗着,还不如早让本殿进去见他一面。” 说着,见太监面色更是慌张,他不深不浅的补了句,“看来,即便本殿回宫,甚至为云苍国立下汗马功劳,却也得不到父皇半分好眼。” 太监急得冷汗直冒,忙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急颤着嗓音道:“太子殿下当真误会了。只因圣上此际仅是想与大皇子与锦兮公主说些话罢了,待说完后,想必圣上也会单独召殿下入内与殿下说话的。” “是吗?”那人情绪无波,连带嗓音都带着几分平寂与冷沉,然而细细一听,却不难发觉他嗓音里的冷讽。 “是是是,殿下只需稍等片刻,皇上便会单独召见您的。”太监忙道。 “方才你也说只需等候片刻便可,但本殿已是等了半个时辰,本殿知刘公公乃父皇身边的近侍,但却不知刘公公竟会这般唬弄本殿。” 说着,见太监浑身一颤,脸色都有些发白,他继续道:“此番,本殿倒是在此耗不起了。你进去为父皇通报一声,就说本殿在殿外站了太久,上次为国征战沙场时受伤的胳膊又隐隐作痛了,此际必须得回寝殿休息了,要不然万一邻国再率军来犯,本殿带伤之躯,许是抵不住敌国进军呢。另外,若是圣上再召见本殿,便劳烦刘公公亲自来本殿殿中通传了,若是父皇不愿见本殿,那刘公公你也不用再过来了。” 此人嗓音随意无波,却也平寂无情。 风宁与嬷嬷静立在原地,着实心生震撼。 这太子殿下,当真是太过狂妄了。他言辞硬气,句句针锋,想来也定是个强势阴狠之人。 也难怪大皇子会被他打瞎眼,更也能理会皇帝为何会对他忌惮三分。 风宁正沉默,心下起伏不定,这时,那一身红袍的人已是干脆的转了身。 风宁下意识的抬眸朝他望去,目光刚触及到他的面容,一时,全身蓦地僵硬,整个人全数震惊当场。 这人容貌极其俊美,鼻梁高挺,唇瓣凉薄,然而,这人却生着一副勾人的桃花眼,竟是与她印象中的琅邪面容如出一辙。 只是,这人的眼角却不是弯着的,眼睛也不是笑着的,遥想以前的琅邪,则是随时桃花眼含笑,做事懒散随意,但却魅惑十足。 这个极像琅邪的人,便是云苍国高高在上的太子?若是他并非一身华袍,甚至不苟言笑,风宁乍眼一观,定会将他当做琅邪。 只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以前在七夏镇与她一道为乞的琅邪,又怎有这般凌厉甚至冷狠之时,即便琅邪以前与人打架,也并非这般态度才是。是以,此人,应该仅是长得极像琅邪,但并非是琅邪吧? 风宁浑身僵硬,胸腔内的心,仿佛要抑制不住的跳出来。 许是她的反常令那人察觉到了,他终于将目光朝她落来,懒散随意的在她面上扫视打量,足下的步子也分毫不停,待走至风宁面前,他终于停了足,目光意味深长的望她,“回来了?” 风宁浑身一颤,再度惊愕,这人的嗓音,与记忆中琅邪的嗓音也是一样。 风宁呆在原地,脑袋有些发白。 嬷嬷忙伸手推了推她,风宁这才回神过来,紧张局促的望他,竟是不知他刚刚对她说了什么话。 大抵是她的模样太过慌张,他眸中竟滑出半分趣意,仅是片刻,他薄薄的唇瓣一勾,“前些日子见了本殿,还曾张牙舞爪,而今见了本殿,竟是这幅瑟缩慌张的模样了。呵,听说你前些日子跟着男人私奔,最后失忆了?” 他的话极为难听,话语中的贬义也是清晰十足。 风宁皱了眉,心底顿生不喜。 这人,不过就是与琅邪长得极为相似罢了,但真正的琅邪却比他好上数倍,至少,琅邪不会这般挤兑人,更不会随意讽刺人。 风宁垂眸下来,沉默片刻,只道:“锦兮以前少不更事,若有得罪殿下之处,还望殿下见谅。” 他再度讽道:“出去了一趟,连说的话都不一样了,只是你这嗓音,倒是比以前沉了不少,莫不是失忆了,竟连嗓音都变了不少?” 风宁心头一跳。 嬷嬷在旁解释道:“公主失忆,吃过不少药。是药皆有三分毒,公主嗓音受影响,也是正常。” 他眸色微沉,瞳孔内却是深不可测。 他转眸朝嬷嬷望来,勾唇淡道:“本殿问你话了?” 嬷嬷浑身一颤,却是跪了下来,“是奴婢之过,望殿下恕罪。” “护主心切,本殿自是理解。只是若太过急着解释,旁人本未怀疑,但因你这态度,不怀疑也得怀疑了。”他随意无波的道。 嬷嬷面色一白,跪在地上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风宁心底也冷了半分,只道:“太子殿下也说了嬷嬷是护主心切,如此,又何不大人大量,绕她一次?” 他目光慢腾腾的朝她落来,瞳孔微微一缩,“她是对你护主心切,又与本殿何干?再者,她本是你的狗,要罚也是你来罚,本殿如今,倒也无兴致为锦兮公主处理琐事。” 这人句句带刺,声声狂妄,着实令风宁心生怒意。 以前觉得那贵公子难缠,不易相处,但面前这人,显然是比贵公子还难应付。 正这时,不远处的刘公公也紧张的行了过来,朝风宁道:“公主,圣上召见,您先随奴才进殿吧。” 这话刚出,那红衣男子则朝他道:“锦兮公主有意与本殿叙旧,父皇能让本殿等半个时辰,为锦兮公主与大皇子等上半个时辰,如今,再多等一会儿,想必也是可行。” 刘公公急得都快红了眼圈,“太子殿下,还望莫要为难。圣上此际的情况并不好。望太子殿下让公主快些进去。” 他冷笑一声,“也罢。深宫无情,本殿已看透。既是父皇无情,便也莫怪本殿无义了,刘公公,等会儿也记得通知父皇,就说让他管好他最爱的这双儿女,切莫触及本殿底线,如果不然,到时候可就不是大皇子只瞎了一只眼睛那么简单了。” 嗓音一落,他已是挪开了目光,足下也微微一动,干脆懒散的往前。 风来,卷着他的墨发与红袍,整个人显得凌厉而又强势。 风宁三人皆怔在原地,浑身皆紧绷。 直至那人走远,风宁才率先回神,伸手将嬷嬷扶起来,而后才朝太监道:“刘公公,我们先进去吧。” 刘公公这才回神,浑身似是后怕的哆嗦了一下,而后开始大叹,“自打太子殿下回宫,这宫中,着实不曾安宁过一日。如今圣上又突染重疾,连御医都素手无策,还不知后面会怎样,公主,如今这宫中,已是没了主心骨了,大多都已被太子殿下层层控制了,而太子殿下性情无常,宫中人人自危,以后也望公主谨慎,千万莫太过得罪太子殿下了。” 似惧似慨,他的嗓音显得发紧而又无奈。 风宁心头也是不平,一股担忧感也越发的强烈几许。 这几日一直担心那东宫太子先是整治了皇后与太子,下一个会不会对付她,但如今看来,那太子着实是无情得很,想来他要对付的下一个人,没准就是她了。 风宁神色微微颤了半分,随即努力的压制心绪,随着刘公公一道往前。 待要入殿门时,嬷嬷便留在了殿外,风宁随着刘公公推门而入,入目的,便是黑压压一片的御医们正坐在地上绞尽脑汁的写着药方。 “公主,整个太医院的御医们皆在此了,但仍是未有一人能整治出圣上究竟是何病症。”太监低低出声。 风宁怔了一下,眸色微动,按捺心绪的低问:“父皇是何时发病的?发病时有什么反应?” 太监缓道:“圣上是今日面见忠义候家大公子后发的病,当时,圣上满面苍白,口吐白沫,浑身冰冷,此际即便是裹了三层被褥,殿中还放了四只暖炉,圣上仍是冷汗直冒,觉得冷。” 此番症状,倒是有些像受寒之兆。 心思如此,风宁略微有底。 待随着太监绕过屏风,病行至最里的一间寝殿时,一股热浪迎面而来,瞬间令风宁满脸难受,仿佛自己的皮肤被面皮全部捂住了一样,这股闷热之感难以排遣。 而不远处的榻上,正躺着一人。那人身上裹着厚厚的被褥,满脸灼红,他的目光也极为散漫无力,整个人像是病入膏肓一样,毫无生气。 这,便是一国之住,云苍之帝? 风宁着实不敢想象鄙陋之身的她竟会在有生之年见到皇帝,更不敢想象她第一次所见的帝王竟是这般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3章 皇帝心意 “皇上,锦兮公主来 了。”正这时,太监在旁轻轻提醒。 风宁蓦 地回神,下意识的站端。 片刻,那榻上的人散漫的瞳孔逐渐汇拢,最后,略微无力的目光朝风宁扫来,一时,眸底深处竟滑出了几分极为难得的欣慰。 风宁神色微动,浑身有些抑制不住的拘束。 这皇帝看她的眼神,着实慈爱,霎时犹如一股温暖的泉水汇入心口。 她从小到大,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她一直都背负孤儿之名,从小也只有柳姨疼。以前生长在庵堂时,偶尔也会见得一些父母带着自家孩童来烧香拜佛,看着那些孩童被双亲环绕,甚至满怀关爱,她也会开始好奇自己的父母究竟是怎样的。 只不过,以前,终归是好奇罢了,却并不羡慕,而今见得这皇帝慈爱的目光,她却是破天荒的羡慕,甚至嫉妒那真正的锦兮公主。 只问,那锦兮公主娇俏张狂,凭什么有这样暖人亲切的父亲。 “兮儿。”正待风宁沉默,不远处那榻上的人略微努力的朝她唤道。 风宁回神,目光略有起伏的望他。 身旁刘公公忙出声提醒,“公主,圣上唤您呢,您靠近些。” 风宁有些措手不及,微慌的点头,而后急忙上前两步,最后站定在皇帝的榻前。 皇帝眸中的欣慰之色更甚,他开始微颤的伸手,朝风宁探来。 风宁会意,强行按捺心神的握住了他探来的手,而后犹豫一番,顺势坐在了榻边,低唤,“父皇。” 皇帝将她的手握紧,仍是有些发颤,他欣慰的点点头,而后目光朝刘公公望去,嘶哑着嗓音道:“刘福,你出去守着,看看大皇儿是否来了。” 嗓音一落,皇帝似是呛住,猛的开始咳嗽。 风宁忙伸手替他顺气,刘公公则在一旁急红了眼,“圣上,您说话时千万别太用力。如今公主来了,您好生与公主说说话,奴才这便出去守着,等大皇子来了,奴才定及时让大皇子进来看您。” 嗓音一落,已是焦急的小跑出殿。 待刘福走远,一时,殿内再度沉寂下来,徒留浓厚的药味不停的回荡。 皇帝止了咳嗽,苍白的面色却因咳嗽而涨红了几许,稍稍添了几分不正常的红意。 他似乎有些累了,稍稍合眸,重重的叹息了一声,而后再缓缓睁开眼,“听说,兮儿上回离京,失忆了?” 此番归来,每见一人,必提及失忆之事。 风宁已由最初的紧张,变为了如今的麻木。她仅是稍稍敛神,如常点了头。 皇帝似乎有些心痛,再度叹息,嗓音嘶哑而又悠长,“父皇早劝过你,忠义候一家,虽终于朝廷,但忠义候家的两位公子,皆不是适合女子可依附的良人,而你母后与兄长,仅是看中了利益,但父皇心疼女儿,自是看中女儿成亲后是否会,幸福。此番你不顾一切的追随纳兰钰离京,而今失忆归来,你且与父皇说说,你如今对那纳兰钰,是何感觉?” 不同于皇后的势力与森冷,皇帝的言语,平易近人,像极了一个寻常的为自家女儿着想的父亲。 风宁突然心生震撼,一时间,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以前还以为,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定凌厉英明,极易将她识破,甚至今日朝这边来时,一路上,她也略微忐忑,担心着会被这皇帝看出破绽。 只奈何,她猜来猜去,却是并未猜到这皇帝是真正疼女儿。 想来,那锦兮公主虽被皇后与大皇子为棋,但有这个疼她的父亲,也算是幸福的了。 心思至此,再相比与自己的身世与处境,风宁心生怅然,一时,抑制不住的开始垂眸下来,不言。 皇帝目光静静的落在她面上,见她沉默,他眉头也开始皱了起来,继续嘶哑的问:“兮儿,有些事,别藏在心里,有什么话,你也尽管与父皇说。父皇如今,身子极为不适,似乎已至大限了,父皇如今最放不下的,除了我们云苍帝国的万里江山,还有,你的归属。” 风宁鼻头突然有些酸涩,不为别的,只为这皇帝满腔的疼女之意。 锦兮公主是何德何能,竟能成为这一国之帝的掌上明珠,即便这九五之尊重病在身,放不下的,竟还有她的归属与幸福。 风宁紧紧垂眸,沉默半晌,才回了话,“父皇,女儿虽失忆了,但也想通了不少事。以前坚持甚至追求的,并非女儿所喜,亦如父皇方才说的一样,忠义候家的两位公子,似乎并不适合女儿。” 皇帝神色微变,面色突然漫出几分怅然,“这般久了,这还是兮儿第一次在父皇面前提及这话。你以前深得你母后指引,定要嫁那两人之中的一个,而今想通,父皇也甚是欣慰。” 说着,嗓音微微一转,“忠义候家的两个孩子,父皇也是看着长大的,只是,这两孩子心思皆不浅,对家国,倒也衷心,但是这样的两个人,适合顶天立地,更适合在官场沉浮,却独独不适合儿女情长,守己顾家。与其让你嫁给这二人中的一个,父皇宁愿你召一寻常之人为驸马,两人游山玩水,不问世事,平然安乐便是最好。” “父皇心意,女儿已明白,只是,如今形势,女儿若不嫁给忠义候家的公子,忠义候一家,便不会效忠母后与兄长了,如此一来,女儿岂不是成了罪人。” 皇帝叹息一声,嗓音越发的嘶哑无力,“这天下江山,本已不稳,父皇如今看得清楚,自打太子归来,国之政体大变,父皇想力挽狂澜,不料处处受制,如今的太子,是要架空朕的皇权,且,已经快架空了。” 风宁神色微变,心底更为惊愕。 那满身大红的招摇太子,竟是这般的强势,也难怪,难怪大皇子被打瞎了眼睛,皇帝也不敢责怪太子,想来,皇帝不仅是忌惮太子,更是皇权被架空,有心责罚,却是无力惩处。 如此说来,这皇宫,甚至是这云苍之国,已快成为太子的囊中之物了? 风宁沉默,目光也抑制不住的漫出紧张,隔了片刻,她才道:“父皇,那如今我们该如何?太子皇兄对我们似乎并不友善,女儿以后,该如何?还有母后与兄长,他们又该如何?” 皇帝深深的叹了口气,无力道:“今日父皇召你与你兄长来,便是为了商议退路,可如今,你兄长还未来。” 风宁心底了然,有些事,并非她一人能承受得了的,想来,等会儿这皇帝要说之事,必为极其重要之事了,想来等那大皇子一起来商议,也是极好的。 风宁点点头,安慰道:“兄长应该很快就会到了,父皇,您可要喝点水?女儿为你倒些水来。” 皇帝摇摇头,面色宽慰。 风宁目光在他面色凝了片刻,暗自犹豫一番,再度出声道:“父皇,听说您以前身子并无隐疾,今日发病,却是毫无征兆,极为突然是吗?” 皇帝点点头。 风宁咬了咬唇,“父皇,可否让女儿把把脉?” 皇帝眸色一怔,苍白的面容漫出诧异。 风宁按捺心神的望他,解释道:“女儿前些日子失忆,纳兰钰为女儿请了大夫医治,女儿吃了不少药,也因好奇,随着那大夫辨别了一些医理,而今父皇生病,女儿焦急心疼,想亲自为父皇把把脉。” 皇帝面上的诧异之色逐渐松懈。 他叹了口气,只道:“兮儿有心了,只是,父皇这病来得怪异突然,连宫中御医都不知缘由,兮儿也无须为父皇多费心了,没用的。” 嗓音到了最后,便极为的嘶哑苍然,仿佛无力而又绝望,各种复杂甚至是认命的心态,最终在最后三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风宁再度莫名的有些酸涩,垂眸下来,只道:“父皇九五之尊,能安然长存。” 皇帝嘶哑而笑,无奈道:“九五之尊,也是常人。父皇老了,也抵不过生老病死。” 如今的躺在榻上的皇帝,苍白的脸色,嘶哑的嗓音,无力而又绝望的姿态,着实是像极了普通人。 风宁心底腾出几许抑制不住的复杂,心思翻涌,仅是片刻,她垂眸下来,坚持道:“父皇别多说了,还是让女儿先把把脉。” 眼见风宁坚持,皇帝似乎有些无奈,苍白干裂的唇瓣动了动,却仍是不愿拂了女儿心意,随即终归是朝风宁点了头。 风宁眸色略微松懈,开始伸手探上他的脉搏,待时间久了,只觉他皮肤冰凉,脉搏一强一弱并不稳定。 风宁着实未能察觉此番这皇帝究竟是何病症,但仍是出声安慰,“父皇,您只是得了寒疾,并无大碍的,女儿现下就为你写药方,然后让人熬些药汁过来,您喝过药后,再出一身汗,就能好了。” 皇帝面色浑然不变,并不信风宁这话。 连御医都素手无策,甚至连他自己都感觉自己身子虚弱得厉害,似乎命不久矣,如此,他所得之病,又怎会是小小的寒疾。 皇帝心思如此,奈何未待他反应,风宁已是不顾他的反应,转身至不远处的案旁欲要写药方,但在刚要落笔时,她突然反应过来,险险的放下了墨笔,仅是回头朝皇帝道:“父皇稍等片刻,女儿先出去将药方告知御医,若是御医们也确认无误了,再熬药。” 嗓音一落,已是转身小跑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4章 病入膏肓 风宁说这话,表面上 是宽慰皇帝,欲确保药方无误并安全后再熬制药才是最为妥当的,然而实则,这话不过是借口罢了。 风宁并 不知晓锦兮公主的字迹如何,若自己擅自写药方,字迹定与锦兮公主差距甚大,如此一来,定会落人口实,遭人怀疑了,是以,幸亏方才及时的反应过来,不曾写下药方,要不然,麻烦倒是大了。 出得皇帝的寝殿,再绕过外面大殿的屏风,那些御医们依旧坐成一排,个个眉头紧锁,面色沉重不堪。 他们或皱眉苦思,或低声的相互商量,只是待见风宁过来,他们皆面色微变,而后个个起身恭敬而立,朝风宁拜道:“拜见公主。” 风宁按捺心神的继续往前几步,站定在他们面前,缓道:“各位大人们无须拘礼,坐吧。” 御医们怔了一下,面面相觑,似是未料到今日的锦兮公主竟这般随和平然。 风宁也不曾在意他们的反应,仅是淡扫他们一眼,而后率先席地而坐。 片刻,御医们也不敢耽搁,纷纷坐会原地。风宁则是将目光再度落想他们,低问:“大人们应是看过父皇病症了,可是有结果了?” 御医们眉头再度一皱,却是垂眸下来,鸦雀无声。 风宁低沉道:“如此看来,大人们都未诊治出我父皇究竟得了何病?” 御医们浑身颤了一下,周遭气氛缄默许久后,其中一人低道:“公主,圣上的病来得太过及时,表面像是寒疾,但却又不全像,是以,在还未完全摸清圣上究竟生得何病前,老臣们皆无法对症下药,也不敢擅自用药。” 偌大的一个太医院,里面的御医,皆是来自国内顶尖的大夫,而今皇帝生病,这么多御医强强联手,却是诊断不出病因。 着实是有些无奈甚至无用了。 风宁暗自叹息,突然之间却是格外怀念柳姨。 若是柳姨在世,怕也没什么病能难住她了,只可惜,柳姨不曾太过教她医术,而今也不在这世上了…… 风宁沉默片刻,目光朝那说话的御医望来,只道:“我说一道药方,你写下了看看,然后众位大人们再分析一下那些药是否可熬制成汤,让父皇服用。” 御医们皆一惊,方才那位言话的御医愕道:“公主之意是,您要亲自说药方?” “是!”风宁答得坦然。 他们面上的惊愕之色越发浓厚几许,大抵是没料到历来张狂的锦兮公主,何曾接触过药理,更何曾写得来药方。 那被风宁盯着的御医也未说话,眸底深处皆是不可置信。 风宁静候片刻,见那御医依旧不动,她眉头微微一皱,继续道:“怎么,大人这是不信本宫?” 这话,风宁说得略有霸气,但底气却是有些不足,嗓音落下后,心底竟有些不惯与后怕。 嬷嬷曾说,锦兮公主不可一世,娇俏傲然,浑身都透露出一股子的傲劲儿,她既是学不来十成,但也该学到五成的傲劲儿才是。 而今,其实她也不愿为难这些御医,更不愿在这些御医们面前立威,只因皇帝情况紧急,不可耽搁,她如今,也不过是硬心而为罢了。 那被风宁盯着的御医脸色已是有些苍白,眸底的惊愕皆数变为了慌然,他急忙执起墨笔,朝风宁道:“微臣不敢。公主请说药方,老臣记下便是。” 风宁按捺心神的朝他点头,沉默片刻后,便开始一一的说出药名。 那御医手中的墨笔不停挥动,雪白的纸上,逐一现出墨字。 周遭气氛也是缄默,其他御医们每听风宁念出一味药名,皆面露惊异,直至风宁说完,御医们大多都脸色沉重,有的则是不解,仅有一两人面露惊叹之色,一双浮动惊愕的眼止不住的朝风宁细细打量。 那御医也停下了墨笔,目光在纸上扫动。 风宁按捺心神的朝众御医一扫,只道:“方才本宫所说的药方,各位大人们也听了。不知各位可有什么意见或建议?” “这……”御医们再度面面相觑,不知回话。 风宁继续道:“这药方,能治寒疾,也能强健体魄,即便在不知病因的情况下,对父皇也是极好的,各位大人觉得呢?” 方才那写药方的御医则是朝风宁望来,犹豫片刻,低道:“公主这药方,治疗寒疾的效果的确好,甚至让老臣都觉得惊叹。只是,其中几味 药材,却是极为厚热,如今圣上身子虚弱,冒然用这些药,许是会让圣上高烧不退。” 这话一处,其他御医再度低声议论,霎时,低沉嘈杂的声响彻底将周遭的沉寂打破。 风宁眉头微微一皱,只道:“其中有几味药极为厚热,但其中还有几味药材,却是极为凉性,如此一来,这几味药材的性能便能稍稍相抵,不至于太过伤害父皇身体,引起其它病症。” 那说话的御医怔了一下,复又垂眸细细凝望纸上药方,这回却是半晌都不出声了。 风宁道:“若是各位御医无意见或建议,那本宫便差人按照这药方抓药熬药了。” 御医们眉头一皱,面面相觑,依旧不言。 风宁也不耽搁,缓步至那方才说话的御医面前,伸手将药方拿起,正要离去,那御医忙道:“公主,请三思。这药方虽好,但老臣们目前也不确定是否会引起其它病症,若冒然让皇上服用,老臣怕……” 话到这里,后话却被他噎住,不敢再道。 然而正这时,不远处却扬来一道刚毅冰烈的嗓音,“皇妹,就按照你说的做。” 刹那,在场之人皆循声一望,便见刘公公正与一身材修长的男子立在不远处。 那人一身墨黑华袍,墨发挽得一丝不苟,腰间的汉白玉佩也格外醒目两眼,只是,他的脸色微冷,左眼却是蒙着纱布,整个人就那么不声不响的站在那里,却无端给人一种凉入骨髓的感觉。 “大皇子殿下。”在场的御医们顿时慌张起身行礼。 风宁静立在原地,目光静静的落向那男子,即便心生起伏,但却不曾在表面表露分毫。只是,这大皇子究竟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各位起来吧!”大皇子冷然出声,嗓音一落,他已是几步过来站定在风宁面前,修长的手指接过了风宁手中的药方,垂眸扫了几眼后,便将药方递给身后跟来的刘公公手里,低沉道:“按照这药方,要太医院的人抓药熬药,熬好后迅速端来。” 刘公公脸色微变,忙点头应是,随即拿着药方小跑出殿。 其中一御医紧着嗓子道:“大皇子,公主这药方,还有一些不妥之处,着实不该冒然抓药熬制并让圣上饮下。” 大皇子目光蓦地朝那御医落去,冷沉道:“王大人,那依照你之意该如何呢?你是要本殿与公主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们耗费时辰的想着根本就想不出来的办法?” 他的嗓音极沉极冷,犹如寒冬腊月的霜雪。 那御医浑身一颤,脸色发白,蓦地垂头下去,竟是不敢再言。 大皇子继续道:“这么大个太医院,这么多的御医,竟是连父皇的病因都查不出,甚至还在这里虚耗时间,拖着本殿父皇之命不顾,皆不敢大胆的写出药方,就怕万一出事要担责,尔等这些胆小怕事的庸医,要你们何用!让你们在此没日没夜的想办法,本殿父皇可耽搁不起,等你们真正想出办法来了,本殿父皇怕也无福消受了!” 这话一处,在场之人再度低垂着头,无人敢说话。 大皇子面色森冷,右瞳扫了御医们一眼,而后朝风宁道:“皇妹,我们先进去。”嗓音一落,转身便朝前行。 风宁忙按捺心神的点头,缓步跟在他身后。 待入得内殿,只见榻上的皇帝再度合了眼,面色,竟是比方才还要苍白。 大皇子忙靠近榻边,而后跪坐了下来,朝皇帝陈杂低唤,“父皇?” 话落,皇帝并无反应,眼皮也不曾睁开,连那细黑浓密的睫毛都不曾颤动半分。 大皇子眉头一皱,面色凝重至极,继续唤,“父皇?” 然而这话落下,皇帝依旧毫无反应。 大皇子终于是有些急了,开始时伸手轻推皇帝,“父皇?父皇!您醒醒,醒醒!” 风宁立在一旁,紧紧的望着,见大皇子越发紧张崩溃,她竟也觉心口蓦地发紧发痛,竟是有些难以呼吸。 她与皇帝也仅仅见了一面,接触不多,但却觉得他是她所遇见的人当中最为和善的一个了,虽然,他的和善也只是针对锦兮公主,但她却觉得,作为一个帝王,却能为自己的女儿这般着想,这样的趋于慈父的帝王,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 风宁沉默着,神色复杂而又起伏,难以平息。 大皇子已是轻轻朝皇帝推搡了许久,见皇帝仍无反应,他已是有些悲恸,扯声便大吼,“御医,滚进来!” 刹那,有凌乱的脚步声一拥而来。 御医们颤抖着身子小跑入了内殿,眼见榻上皇帝脸色苍白至极,御医们神色陡变,身子抖得更甚。 大皇子怒吼,“还不快点为父皇把脉?” 御医们颤抖着朝前,其中两人紧急上前颤着手指把了皇帝的脉,最后竟是浑身瘫软在了地上,不住的朝大皇子磕头,“大,大皇子,圣,圣上,圣上他似,似乎已无脉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5章 施针救治 一语卷起了千层浪。 众御医们全数瘫软在 了地上,努力挣扎着极为狼狈的磕头跪着。 大皇子 脸色一白,右瞳神色起伏不定,最后,所有情绪霎时化为绝望竟震怒,他气得蓦地起了身,抬脚便朝那出声的御医踢来,“你说什么?你胡言乱语,诅咒本殿父皇,你可想满门抄斩?” 大皇子力道极大,那御医本是上了年纪,被他这般一踢,竟是抑制不住的喷了口血,整个人也被踢得趴在地上,狼狈不堪。 “大皇子饶命,饶命。”那御医嘴里血流不止,嗓音嘶哑难听,如同喉咙声带被什么碾碎了一般,连带脱口的话都变得有些嘶哑狰狞。 然而大皇子却已是暴怒,仿佛早已失了心智,腿脚仍旧朝那御医踢打,待那御医被踢得趴在地上不动了,他的腿脚,已是转向了旁边的另一名御医。 霎时,满殿惊呼,惨声,磕头声,甚至告饶声交织,狰狞而又血腥。 风宁僵立在原地,心底深处,早已是乱如麻。 若是皇帝的病情无力回天,一旦皇帝病逝,对她而言,绝无好处。 相比之下,只要皇帝病逝,那招摇张狂的东宫太子,便会彻底成为这皇朝之主,到时候,不止是皇后与大皇子,连她在内,怕是都得不到好下场。 心思至此,风宁手脚冰凉,额头也逐渐冒了冷汗。 她目光再度朝那榻上的皇帝望去,只见他脸色苍白,毫无生气,仿佛真的死了一样。 她心头陡然一跳,回神间,又见大皇子发狂般在疯踢御医,这些御医们皆上了年纪,好几个都白发苍苍,而今趴在地上血流不止的已有好几人了,再观那大皇子也毫无收手之势,风宁眉头紧蹙,终归是出了声,“皇兄。” 此话一处,那暴躁之人仿佛并未听见。 其他离风宁微近的御医们则是六神无主的朝风宁爬来,纷纷惊恐惨然的道:“公主,求您救救老臣,大皇子这样踢,会将我们踢死的。” 风宁心底一软,终归是暗叹几声,而后小跑至大皇子身边,努力的拉住了他的胳膊,“皇兄,你先别着急动怒,如今父皇还有生气,并未真正病逝,你若将御医们都打死了,就没人救得了父皇了。” 大皇子已接近癫狂,仍是不曾将风宁的话挺入耳里,他开始猛烈的甩了一下胳膊,风宁措手不及的被他摔倒在地。 刹那,周身骨骼猛的撞在地面,疼痛难忍,风宁目光颤抖了几下,咬牙一番,继续爬起来靠近大皇子,这回,她却是不拉他的胳膊了,反而是拦腰将他死死抱住,“皇兄,你快收手!你若将御医们打死了,就没人能救父皇了!” 这话一出,仍无效果。 大皇子对面的一位御医,满脸鲜血,整个人仰躺在地,瞳孔内尽是惊恐。 风宁不忍,紧张急促中,心思一动,再度急促大吼,“皇兄!我有许是有办法救父皇!皇兄,锦兮许是有办法!” 这话一出,大皇子浑身僵住。 最后,他终于是停下了脚,目光狰狞而又癫狂的朝风宁落来,“你说什么?” 风宁硬着头皮继续道:“锦兮愿试着为父皇施针,没准能有效果。只是,若要施针,便需安静环境,望皇兄安静下来,先让御医们出去,从而让锦兮好生救父皇,要不然,若耽搁得太久,父皇便真无力回天了。” 大皇子脸上的癫狂之色瞬间变为了惊慌,他开始怒着瞪向御医们,“还不快滚出去?快滚!” 风宁眉头一皱,松开大皇子后,便找了一名惊慌要逃的御医道:“大人,可否借本宫一副银子?” 御医被风宁拉住,逃跑不得,苍白的面上皆是焦急,他神色凌乱,胡乱的朝风宁点头一通,而后颤抖着手在怀里掏了一副银针递给风宁,待风宁伸手接过,他甚至来不及向风宁恭敬告辞,已是踉跄着身子转身跑远。 不得不说,方才癫狂的大皇子,着实吓着他们了。 风宁握紧手中的银针,回神,便见地上还躺着几名被大皇子踢晕的御医。 “皇妹,你快些施针。”正这时,大皇子已是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几步拉至了皇帝榻前。 风宁神色起伏,心底发紧,但却是略微安慰的朝他点头,而后道:“皇兄,你别慌别急,你一急,锦兮也会紧张的。” 听她这般说,大皇子慌张的松开了她的手,而后主动退后几步坐在了满身是血且晕厥的御医旁,紧着嗓子急道:“皇妹,我坐在这里可好?可会影响你?” 风宁从未见他这样狂躁甚至无助过。 遥想第一次见他,他最初是绝望,后来是强势,甚至于,他当时还会对她威逼利诱,逼着她去找纳兰安想办法救皇后。 那时候,这大皇子,虽瞎了一只眼,但仍是盛气凌人,给人一种强势冷硬之感,奈何此番见他,却是见他慌张失措,癫狂暴怒,或许,正是因为太过绝望,甚至是太过无助,所以才会用癫狂与暴露来掩盖,来替代,来出气吧! 风宁默了片刻,终归是朝他点点头,而后回头过来,开始伸手探上皇帝的脉搏。 此际皇帝的脉搏,着实与方才那御医说得一样,平静得犹如死寂,仿佛真的失了脉搏一般,但若是平心静气的细细感受,仍是会察觉脉搏的半分跳动,虽微弱,但却不代表没有。 也许,方才那几名御医太过紧张了,是以才会误诊,从而惹得大皇子暴怒,只奈何,即便她现在探到了皇帝的脉搏,却因太过微弱,此际也根本无底气能真正救活这皇帝。 更何况,她的医术本就不算高,此番决定施针救人,也是一半靠认准需要施针的穴位,一半,则必须要靠运气了。 只希望柳姨与师太在天之灵,能保佑她此举成功,只要成功了,她也算是能度过一劫吧。 心思至此,无端复杂。 风宁强行按捺心绪,待指尖松开皇帝的脉搏后,她开始小心翼翼的掀开了皇帝身上的被褥,以及拨开他明黄庄严的睡袍。 以前还以为,一国之帝,定如镇上员外那般肥头大耳,大腹便便,只因成日锦衣玉食,妃嫔成群,日子定会过得极好才是,奈何此番掀了皇帝的睡袍,才觉他上身竟是格外的瘦削。 她神色微微一动,开始摒除杂念,指尖开始握了银针,缓慢的朝他身上的穴位扎去。 风宁的精神高度集中,神情极为专注,又因心底颇有压力,是以施针起来,竟觉每针都极为厚重,非得要三思之后,才会落下针来。 这般一来,心力紧张而又耗费严重,待施了十针之后,她额头已冒了冷汗,手指也开始抑制不住的微颤。 整个殿内,寂寂无声。 身后的大皇子,也破天荒的安静。 风宁屏息凝神,继续施针,待一切完毕后,殿内光线都已暗淡了下来。 她伸手擦了擦额头上厚厚一层冷汗,回神过来后,转眸一望,便见大皇子正瘫软无形的坐在地上,神色麻木苍茫,整个人,犹如被各大酷刑皆折磨了一遍似的,毫无生气,甚至麻木得呆滞。 风宁盯他片刻,开始缓步至他面前,蹲了下来。 他的目光依旧无神,并未朝她望来。 风宁默了一会儿,开始出声轻唤,“皇兄?” 他目光应声动了一下,终于是回神过来,只是瞳孔内的神情起伏不大,薄薄的唇瓣一启,只问:“父皇如何了?” 风宁缓道:“我已为父皇施完针了,等会儿再让父皇喝些药,只要父皇撑过今夜,明日,应该便能恢复意识了。” “撑过今夜后,父皇,也仅仅只能恢复意识吗?”他的嗓音嘶哑陈杂。 风宁低道:“锦兮的医术,并不高明。目前只能先救治父皇,拖着父皇性命,然后再及时找天下神医来医治才可。” 说着,话锋微微一转,“皇兄,你可否让人在民间张贴告示,寻找能治父皇病的神医?其实有些民间的大夫,医术皆不低。” 大皇子点点头,随后欲要起身去办,奈何还未站稳,身子却跌坐了下来。 风宁惊了一下,忙伸手将他扶住,他脸色已是惨白,伸手抵住了太阳穴,眼眸也微微一合,眉头紧蹙,仿佛极为难受。 大抵是方才太过癫狂,大肆发作一通后,此番有些头晕了,亦如大喜大悲之后,寻常人,都是难以一时适应的。 风宁凝他几眼,缓道:“皇兄在此先休息一下吧,关于张贴告示之事,锦兮让刘公公去办。” 大皇子微微点头,眼睛依旧是合着的。 风宁这才起身出殿,待行至外殿,便见那些御医却在地上挤作一团,眼见她出来,他们皆神色一颤,紧张惶恐的朝风宁望着。 风宁仅是朝他们扫了一眼,未出声,足下依旧朝殿门而去,只是待将要靠近殿门时,却闻得其中一名御医鼓足了勇气问:“公主,圣上情况如何了?” 风宁眉头微微一皱,却是无心回答。 还能如何!皇帝的情况,连她都真正确定不了,虽话说只要皇帝撑过今夜,便能稍稍吊住性命,但命运无常,生死更是无常,万一,万一皇帝就没撑过去呢! 一想到这儿,风宁心绪越发的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6章 宽慰妃嫔 风宁足下仅是稍稍顿 了刹那,而后便继续往前。 身后御 医们紧张的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再问,纷纷敛神沉默下来,然而内心深处,却是又一轮的担忧与惊恐在起起伏伏。 此际天色已是不早,出得殿门,晚风迎面而来,卷着几许凉爽。而那天空,则是霞红缕缕,黄昏之景却是格外的好看怡人。 不远处,嬷嬷依旧立在原地,整个人靠着一只圆柱而站,许是等得太久,站得腿脚都酸痛了,是以才忍不住靠着圆柱而站的。 风宁眸色微微一动,缓步朝嬷嬷而去,刚靠近,嬷嬷便朝她望来,整个人立即朝她迎来几步,目光在她面上几番打量,最后问:“公主,您可是见着皇上了?皇上此际如何了?”说着,嗓音逐渐压低,谨慎小心的问:“皇上可有怀疑公主什么?” 许是当真等得太久,甚至是担忧得太久,此番见着风宁,嬷嬷便显得格外的焦急担忧。 风宁按捺心神一番,朝嬷 嬷缓道:“父皇病情加重,如今已昏迷不醒。” 嬷嬷神色骤变,脸色刹那苍白。 风宁压低了嗓子继续道:“父皇并未怀疑我什么,反而是极为关心我的归宿。”说着,忍不住补了句,“父皇,的确是真正疼锦兮公主之人。” 嬷嬷目光都有些抑制不住的发颤,“公主,御医们皆守在殿内,都无法救治皇上?” 风宁点点头,“御医们查不出病因,素手无策,皇兄还因此动怒,踢晕了好几名御医。” 嬷嬷面色分毫不解,眉头紧缩,眸中的紧张之意越发浓厚,“公主,如今这宫中,太子当权。皇后娘娘被禁,大皇子眼睛也被废了,而今能保得公主的,便只有皇上了,若皇上也出事了,那公主以后的日子,定不会好过的。” 嬷嬷这话,风宁自然是懂。 放眼这整个深宫,就仅仅皇帝是锦兮公主的保护伞了,若是连皇帝都出事了,锦兮公主以后,又如何会好过! 更何况,那张狂妖冶的东宫太子,并不是好相与的人,今日一见,更是矛盾丛生,她现在敢肯定,一旦那东宫太子成为这皇城之主,她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心思至此,也觉紧张无奈。 风宁朝嬷嬷点点头,只道:“嬷嬷之言的确在理,只是如今命运如此,我也是无法。我如今能做的,便是竭尽全力的为父皇治病了。” 说着,嗓音微微一沉,继续道:“我今下午已为父皇施了银针,等会儿还要去寻刘公公,让他昭告天下寻找神医为父皇治病。” 嬷嬷神色云涌,垂眸下来,只道:“辛苦公主了。只要皇上好起来,公主所做的努力,都将值得。”说着,嗓音顿了片刻,继续道:“公主此际要寻刘公公?” “嗯。”风宁应声道。 “今日公主让刘公公循着药方到太医院抓药熬药,这会儿,许是刘公公还在太医院,要不奴婢带公主过去?” “也好。” 风宁朝嬷嬷点点头,应声道。 嬷嬷望她一眼,这才转身在前带路,然而步子却是急促,颇有几分赶路之意。 风宁快步跟上,一路上,两人未说话,直至到了太医院,便方巧捧上正端着药罐子出来的刘福。 乍见风宁,刘福怔了一下,惊愕出声,“公主,您怎来了?”说着,稍稍举了举手中的药罐子,“公主,药已熬好了,可以端过去给皇上服用了。” 风宁点点头,只道:“辛苦刘公公了。” 说着,见刘福有些受g若惊,风宁转了话题,“刘公公,本宫还有一事,欲让刘公公帮忙。” 刘公公惊了一下,忙道:“公主折煞奴才了,公主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奴才便是。” 风宁也不准备与他多绕弯子,只道:“父皇病重,御医无法医治,刘公公可否差人在天下贴出告示,召集神医入宫为父皇治病?” 刘福怔愣,片刻后,眉头一皱,面色也紧张为难起来。 显然,他并未料到风宁会让他办这事。 “公主,奴才仅是皇上身边的贴身侍从,并无权利,别说要在天下贴出告示,便是让奴才出宫,奴才都出不去的。”刘福为难道。 风宁神色微沉,正思量,嬷嬷已是朝她缓道:“公主,不如此事就交给奴婢去办吧!奴婢手上有公主信物,出宫也方便,此番要昭告天下寻得神医之事,还是由礼部去办比较合理,要不奴婢即刻出宫,以公主生病为由,让礼部广招神医为公主治病,如此,对外宣称公主生病,既可寻得神医,也可隐瞒皇上生病之事。” 风宁眉头微皱,心底暗沉。 此法虽可,但一国之帝生病,危在旦夕,这么大的事,又怎能隐瞒得住。 风宁默了片刻,终归是朝嬷嬷点点头,嬷嬷垂眸下来,恭敬的告辞离开。 直至嬷嬷走远,风宁才与刘福道:“我们先将药送过去。” 嗓音一落,见刘福点头,风宁转身便往前行。 回得皇帝的寝殿外时,不知为何,殿外竟已聚集了不少衣着艳丽的妃嫔,其中之人,还有不少年纪轻轻的男子及长相柔和的女子。 而那朱红宏伟的殿门旁,则是立着一众手拿长矛的御林军,个个森冷肃肃,无端的给人一众战场生杀之感。 刘福惊愕,低声朝风宁道:“公主,宫中的娘娘们及皇子公子皆来了。” 风宁怔了一下,心头了然。 大抵是这些人听了什么传言,知晓皇帝生病,是以便聚集在了此地,只是,殿门外的那些御林军又是从何而来? 正想着,那些妃嫔似是已然发现了她与刘福,皆提裙焦急的过来,纷纷将风宁与刘福围住,急问:“刘公公,皇上到底怎么了?” “刘公公,本宫听闻皇上身体有恙,可是真的?” “刘公公,你快些进去禀报一番,大皇子擅自动用御林军阻止我们入殿觐见,您让皇上为我们做做主!” “……” 一时,众说纷纭,却都是急不可耐。 刘福被挤得左摇右晃,手中的药罐几番都要掉地,幸得他死死抱住,药罐才免于摔碎。 风宁被围得前进不得,耳里尽是嘈杂纷纭,她抑制不住的皱了眉,开始出声劝慰,“各位请稍安勿躁,父皇仅是身子稍有不适,需静养,我们现在需将汤药送进去让父皇引用,还望各宫娘娘们莫要挡路。” 此话一出,刘福忙扯声接道:“各位主子们,锦兮公主已发话了,圣上的确仅是身子稍稍有恙,望各位主子们莫要惊慌,更莫要在此吵了圣上静养,各位主子们若是当真心疼圣上,便回寝殿为圣上祈福,待圣上身子大好,定会亲自来见各位主子的。” 刹那,围拢之人逐渐沉寂下来,目光皆紧紧的朝风宁与刘福望着。 风宁按捺心神的继续道:“父皇当真是身子稍微有恙,并无大碍,仅是急需静养罢了。皇兄差御林军守在门外,其一是为了父皇静养身心,其二,是怕各位娘娘们擅自闯入惹父皇不快。还望各位娘娘们先行回寝殿等候消息,若父皇全数康裕,锦兮会差人一一告知各位的。” 许是风宁的话极为的平静诚然,她们面上的焦急之色终于是消却不少。 “既是锦兮公主都这样说了,想必圣上的确无大碍,妹妹们,我们还是回寝殿为圣上祈福,祝圣上早日安康才是。”这时,其中一名绿袍华贵的女子出了声。 其余人皆点点头,最后终于是慢腾腾的离开了。 风宁暗暗松了口气,刘福腾出一只手擦了擦额头冷汗,朝风宁道:“方才多亏公主了,若不是公主,我们今儿怕是走不到那殿门,连奴才手上的这罐子药也要摔了。” 风宁眸色微动,只道:“父皇生病之事,还有谁人知晓?” 刘福道:“皇上生病,便召了御医来,也差人专程封锁了消息。除了奴才,秦姑嬷嬷,公主及大皇子,便只有太子殿下知晓了。” 是吗? 风宁心底暗沉,复杂横生。 刘福与嬷嬷自然不会走路消息,她与大皇子也不会,那么此番能让嫔妃及皇子公主纷纷慌张出动而来的,那,便只有那东宫太子了! 心思至此,无端冷沉。 “走吧!”她强行按捺心神一番,朝刘福道。 刘福忙点头,迈着步子急忙往前。 靠近殿门时,御林军们一见是她,纷纷恭敬行礼,甚至专程为风宁推开了殿门。 风宁与刘福快步而入,殿内,那些御医们依旧紧张的缩成一团,仿佛早入惊弓之鸟,便是稍有声响,便会惹得他们脸色大骇。 大抵是,真的被大皇子吓着了。 风宁了然的朝御医们扫了一眼,不言,而后与刘福绕过屏风,行入了内殿。 内殿,依旧暖炉旺盛,本是春和日丽的日子,奈何屋中摆了这么多暖炉,热浪袭袭。 不远处的榻上,皇帝依旧脸色苍白,目光紧闭,毫无生气。 “皇妹,你回来了。”一道低沉麻木的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7章 商议退路 风宁回神,目光落向 了坐在榻前地面上的男子。只见他依旧垂着眸,整个人静默中透着几分抑制不住的死寂。 风宁眸 色微微一动,先是吩咐刘福将药罐子的药倒在一只茶盏中再端来,而后便上前几步,最后蹲在了那男子面前,只道:“皇兄,昭告天下寻得神医之事,我已让嬷嬷去办了。而今,药也熬好,等会儿我们需强行让父皇饮下。” 他的目光依旧低垂,并未抬眸,却仅是点点头。 正这时,刘福已是将盛有药汁的茶盏端了过来。 风宁起身,亲自伸手接过,而后上前两步坐在皇帝榻边,本是想让大皇子过来帮忙,奈何大皇子整个人不言不动,沉寂僵硬,风宁暗自一叹,目光则是朝刘福望来,低道:“有劳刘公公将父皇稍稍扶起来。” 刘福忙点头,小跑过来站定在榻边,极为小心翼翼的将皇帝扶起。 风宁顺势将茶盏递近皇帝的唇边,奈何皇帝却毫无知觉,汤药也无法喂进,风宁眉头稍稍一皱,心下一沉,只得硬着头皮大胆的伸手搬开皇帝的嘴,然而强行将汤药朝他嘴里灌。 浓黑的药汁,大半都随着皇帝的嘴角滑下,沾湿了他明黄精贵的睡袍。 刘福看得有些不忍,挪开了目光,面色担忧惶恐至极,想必他活了这么大半辈子,怕是从未见过谁人敢在皇帝面前这般放肆吧! 待一盏汤药见底,风宁才将茶盏挪开,朝刘福缓道:“行了,刘公公,扶着父皇躺好吧!” 刘公公一边点头,一边紧张而又小心的扶着皇帝平躺在榻,而后再伸着袖子细致的为皇帝擦了擦嘴角,待一切完毕,他朝风宁望来,犹豫片刻,担忧至极的问:“公主,圣上他的病情,究竟如何了?” 风宁眸色微沉,只道:“父皇天佑福泽,这次,定会撑过去的。” 这话说得有些悬乎,甚至连语气都透着几分悠远与苍茫。 不得不说,这话,不止是在安慰刘福,也算是在安慰自己,若是皇帝当真出事,风宁处境定然危矣,是以,即便她并非皇帝真正的女儿,但也极不想他出事的。 刘公公面上的担忧之色分毫未解,眸色也沉重忧郁不堪,他并未多言,仅是朝风宁点点头,随即又缓道:“公主在此已劳累半日了,还是先回寝殿休息吧,圣上这里,由奴才照料便可了。” 风宁眸色再度一沉,未及开口拒绝,那一直坐在地面沉寂僵硬的大皇子终于出了声,“刘福,你先出去,本殿与公主有话说。” 刘福怔了一下,目光下意识的朝大皇子望来,片刻便已回神,恭敬朝大皇子应了一声后,便小跑着退出了屋子。 一时,内殿再度恢复沉寂,只是周遭暖炉旺盛,热气浮动,灼热感也略微浓烈几许。 只是大皇子说完后后,便一直未抬起头来。 风宁站在原地等了片刻,仍未见他出声,她眸色动了动,终归是按捺心神的往前,最后再在他面前蹲下,低问:“皇兄想与我说些什么?” 此话一出,大皇子并未出声,犹如未闻一般。 风宁静静观他,继续唤,“皇兄?” 他终于是回神过来,目光极为难得的朝她落来,沉默着。 时辰再度无声无息流逝,风宁静候,直至等得有些无奈时,他终于是出了声,“皇妹,父皇此番重疾,能撑过去的机会有几成?” 风宁眸色微变,心底沉浮。 大皇子这话,她倒是从未思量甚至考虑过,她医术并非绝佳,加之又未曾察出皇帝的病因,今日施针布药,也不过是见御医素手无策,眼见皇帝完全撑不过去了,她才迫不得已尝试着医治皇帝罢了,然而若说 这皇帝能撑过去的几率有多大,这个,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心思如此,风宁皱了眉,不知该如何回话。 大皇子目光深深凝她,“几成几率,连皇妹都无法肯定?” 风宁如实道:“皇兄,今日救父皇,我已尽力了,至于父皇能撑过去的几率多大,我如今也不知晓。但只要父皇撑过今夜,性命便能稍稍保住,到时候只要再及时找到神医并让其入宫为父皇诊治调养,父皇,便能康愈。” 大皇子面色仍旧未变,然而若是细观,却不难发觉他瞳孔内的幽远与沉重之感越发浓厚。 他再度沉默了半晌,而后突然开始长长的叹息。 他难得这样,即便以前被打瞎了眼睛,风宁也曾见他绝望过,但却不若今日这般无力而又幽长,仿佛前景毫不光明,甚至是没了前路一般。 “皇妹,父皇若是真出了事,你,我,甚至是母后,我们三人,都将会死无葬身之地。”许久,他再度低沉沉的出了声。 风宁神色蓦地一颤,心下再生起伏。 大皇子这话,她自是明白。 若皇帝当真出事,东宫太子便能顺理成章的成为新帝,到时候,她与大皇子还有皇后三人,又岂有好下场。 只是这种后果她自是清晰刻骨,奈何,事已至此,她除了为皇帝施针布药,破罐子破摔的试探医治外,已是别无他法。 风宁沉默了下来,眸底隐隐生了几分抑制不住的怅惘。 许久,她才出声道:“皇兄,父皇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 这话,大皇子并未听进去,反倒是朝风宁望了两眼,便垂眸下去,整个人显得孤然清冷,“父皇的确吉人自有天相,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无论父皇是否能真正挺过去,我们,都必须计划退路。” 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退路,即便是要逃出这京都城,此际怕也不容易了。 风宁如实想着,按捺心神的朝他问:“大皇兄心中,可想好退路了?” 他转眸朝她望来,眸色深邃,点了头。 风宁心底微微一紧,低沉着嗓子问:“什么退路?” 他瞳孔稍稍一眯,薄唇一启,只道:“若父皇能撑过去,那便一切都好。若父皇撑不过去,我们,便务必在太子登基之前,逼宫,弑太子,夺位夺权。” 风宁心底陡然而跳。 大皇子计划的这退路,着实太过大逆大胆,却也极其的危险。 一旦稍有差错,或是未能除去太子,那这后果,仍是死路一条,也许还会死得极惨。 而她风宁,不过是一个外人罢了,她并不羡慕权势,也与皇后与大皇子并无亲情,她要的,不过是活下去罢了,是以,这东宫或是这整个云苍国谁主天下,对她来说并无太大关系,只要她性命无忧便可,但关键是那东宫太子并不好相与,而这大皇子计划又这般大逆不道,无疑是死路一条,是以,如今的她,都不知自己该如何了。 风宁面色陈杂,心底云涌起伏,突然间,竟觉得周身疲乏起来,仿佛骨髓中的力气都抽了不少。 她也学着大皇子的样坐了下来,沉默着。 大皇子深眼凝她,继续问:“皇妹觉得我方才所说,可行?” 风宁回神,思量片刻,按捺心神的低道:“除了弑太子逼宫,就无别的办法了吗?” “有。”大皇子道,说着,见风宁眸子微亮的望他,他继续道:“你去说服忠义候大公子,让其派人暗中除去太子。” 风宁眸色再度一紧,目光也迎上了他的,不言。 “怎么,不愿意?或是,舍不得纳兰安背负弑杀太子的罪名?”大皇子地沉沉的问。 他的眼眸太深,那黑沉的目光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风宁终于是垂眸下来,默了片刻,只道:“我并非是舍不得纳兰安,只是担心并无办法说服他罢了。” “你不试,又怎知说服不了?” “皇兄,纳兰安绝非好应付之人。而且他对我,似乎也并非爱得痴迷,我若让他去弑杀太子,没准他不会帮忙,甚至,还会将此消息走漏。到时候,万一太子知晓了,我们的处境,岂不是更危险?” 大皇子神色微变,只道:“纳兰安对你极为用心,这点,我与母后皆看在眼里。你如今失忆了,是不是不仅忘了你与他之间的情,甚至还怀疑起他的心意了?” 他的嗓音略显责备,显然是在维护纳兰安。 风宁着实不知那纳兰安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皇后与大皇子这般信他,而在她眼里,纳兰安的确风雅卓绝,但也聪明圆滑,像他那样的人,又岂会是在意儿女情长的人,是以,若是无利之事,即便他钟意锦兮公主,但也会考虑诸多,不会盲目的为锦兮公主做事的。 心思至此,风宁只道:“皇兄,以前之事,我的确不记得了,但我今日与纳兰安也见过面的,我只觉,纳兰安并不会在意儿女情长,是以,他也不一定会为了我而帮我们弑杀太子。是以,找纳兰安帮忙弑杀太子之事,还望皇兄三思。” 大皇子眉头一皱,“你如今对纳兰安这般怀疑与抵触,可否是在你失忆期间,那纳兰钰为你灌输了什么?我早就与你说过,纳兰钰深沉无底,并非你能掌控得了的,甚至还会将你耍得团团转,你当时不信,偏偏动心!这下倒好,不仅被他整得失了记忆,甚至连最不该怀疑的人都开始怀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8章 难以周旋 风宁无奈,眼见大皇 子坚持,她欲言又止一番,却又觉内心无力,终归是沉默了下来。 周遭气 氛再度沉寂压抑。 大皇子也未说话,深眼将她凝着,许久,才继续道:“事已至此,我们处境堪忧,都已到山穷水尽甚至性命受危之际了,皇妹,连这点事都不愿做?” 他这话,一时将风宁想着的所有应付他的借口全数堵住。 是了,若是自己最最至亲的人有难,锦兮公主,自会拼命挽救,想必什么忙都会帮,只奈何,她并非是锦兮公主,她想要的,不过是安稳活命罢了。 风宁神色变了几变,思量了半晌,才道:“皇兄所说之事,我也只能尽力而为。毕竟,是否愿意刺杀太子,得看纳兰安的意思。” “你若好生劝他,他自会愿意。”大皇子的嗓音带着几分沉然与肯定。 风宁则在心底暗暗叹息,只道这大皇子应该仅是看到了纳兰安温润的表面,并未看到纳兰安腹黑的一面了。 纳兰安又不是傻子,怎会随随便便被她几句话蛊惑! 心思至此,无奈感更为深厚,风宁已是不想再与这大皇子多做解释了,她仅是默了片刻,只道:“皇兄,此事,皇妹尽力便是。” 他神色微微一动,深眼朝她凝望几眼,终归未再说话。 殿中气氛再度沉下,寂寂无声。 不多时,刘公公在殿内点了宫灯。昏黄的灯影摇曳,透着几分莫名的陈杂。 大皇子仍是坐在地面,并未挪动半分,大抵是累了,他面色透出疲惫之色,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颓然。 风宁正坐在不远处的软榻,目光朝他扫了几眼,犹豫片刻,出声道:“皇兄还是先回寝殿休息,父皇这里,由我与外殿的御医们守着便好。” 大皇子摇摇头,只道:“父皇若是不醒来,我岂能安心回去。” 风宁倒也理解,未再出声。 两人再度沉默,风宁着实不惯与大皇子这般缄默着相处,一时,心底深处漫出几分无奈。 而榻上的皇帝,脸色依旧苍白,双目紧闭,毫无转好之势,整个人依旧无声无息,毫无生气。 风宁朝皇帝静静打量,仔细的望着她,然而随着时辰的流逝,眼见皇帝并无好转,她的心底,已由最初的期盼变为了紧张与惶恐。 若是,若是这皇帝当真撑不过今夜,那她与皇后和大皇子三人的后果,定然凄凉惨淡了。 心思至此,风宁四肢都有些发冷。 突然,不远处却突然传来刘福为难的阻拦声,“太子殿下,圣上正病着,正需静养,望太子殿下莫要擅闯,求殿下了!” 刘福的嗓音极为的急切担忧,然而即便如此,不远处仍是响起了殿门被推开的声音,随即扬来的,是外殿御医们仓皇紧张的恭敬唤声,“老臣拜见太子殿下。” 嗓音一落,齐刷刷的跪地上夹杂而起。 风宁眸色微变,目光朝大皇子落来。 大皇子则是冷了目光,浑身仿佛乍开了似的,他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整个人蓦地转身,冷沉盈盈的朝外殿行去。 风宁忙问:“皇兄去哪儿?” 大皇子头也不回的道:“那小子当真无法无天了,竟连这里都敢擅闯!正好父皇今日生病,我好生替父皇教训这个从民间来的野种!” 风宁怔在原地,不为大皇子怒气冲冲的态度,只为大皇子最后那两字‘野种’。 果然,怒极伤神,这大皇子暴怒时,竟连理智都丧失了。若是让外人知晓他称呼堂堂太子为‘野种’,如此一来,即便皇帝苏醒,怕也救不了他。 风宁心底一跳,忙起身追了过去,扯着嗓子道:“皇兄,切莫胡来!” 只奈何大皇子走得极快,转眼已出了内殿,待风宁追去外殿,已是见他暴怒的揪住了那一身大红妖异男子的衣领,怒气重重的吼道:“上官容,你莫不是太得意忘形了?” 太子神色分毫不变,修长的桃花眼淡然朝大皇子的脸扫了一眼,而后实现微垂,落在了揪在他领口的大皇子的手上,片刻,在周遭御医们惊愕呆滞的目光中,他漫不经心的出了声,“本殿不知何处得意忘形了,本殿只知,大皇兄此际,似是以下犯上了。” 大皇子怒不可遏,脸色都气得有些发红,“父皇不曾唤你入殿,你却强行闯入,你以为你身为东宫太子,便可为所欲为了?” 他勾唇而笑,只道:“本殿心系父皇,担忧父皇病情,此番不顾父皇责备的入殿,也算是被孝心驱使所致。想必不仅是父皇,还有在场的御医大人们,也都该理解本殿心意才是。” 嗓音一落,目光朝周遭御医们一扫,“各位大人说说,本殿方才之言,可否在理?” 御医们皆惶恐垂眸,仓皇点头。 太子面上的笑意更甚,继续朝大皇子道:“反观大皇兄,父皇病重,大皇兄却阻拦本殿探望父皇,甚至大逆不道的揪本殿衣领,大皇子如此紧张本殿进来,又是何居心?” 大皇子本是质问太子,如今却反被他质问,这其中落差,着实令他更是恼怒。 他蓦地用劲,将太子的衣领揪得更紧,此举似是终于惹恼了太子,只见太子的手稍稍朝大皇子一推,大皇子虽松手险险避开,但胳膊仍被太子拍了一掌。 这一掌的力道,极重。 大皇子面色顿时惨白,目光一颤,身子刹那抑制不住的发抖。 而那一身红衣的太子,则是懒散邪肆的立在原地,整个人面上的笑意不变,整个人依旧透出几分妖异与冷性,挑声道:“大皇子方才,是要弑杀本殿么?”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皆神色大变。 这么大的罪责被他云淡风轻的扣下,大皇子抑制不住的怒吼,“上官容,你莫要血口喷人!” “本殿并无害人之心,更未血口喷人,本殿此番来,不过是为了探望病重的父皇罢了。而大皇兄百般阻拦,可是想趁着父皇重病而生些什么事端?或者是,大皇兄本就看本殿不惯,如今父皇病重,无人威慑得了大皇兄,是以,大皇兄便想擅自做主的弑杀本殿?” 太子这话,处处透着威胁与嘲讽,那双修长的桃花眼内,也尽是深邃与轻蔑。 大皇子气得浑身颤抖,袖袍中的手早已紧握成群。 只是这回,他却并未再被愤怒冲昏头脑,他仅是满身怒意的立在原地,却并未朝太子动手。 眼见太子明目张胆的挑衅,风宁皱了眉,心底也生了冷冽之意。 不得不说,这东宫太子,着实太过冷狠了,虽生得极像琅邪,但品性与心思却是与琅邪浑然不符。 “太子皇兄是要来探望父皇?”风宁低沉的出了声。 嗓音一落,那一身大红招摇的男子转眸朝她望来。 他的目光极深极沉,表面上又噙着几分虚笑。 长玥突觉头皮有些发麻,但仍强自镇定,硬着头皮的上前几步并排着大皇子站定,目光朝面前的太子落来,继续道:“太子皇兄心系父皇,锦兮也理解。只是,父皇如今身子微恙,已是睡着了,此际着实不便打扰。” 太子眸色一沉,勾唇而笑,嗓音挑高而又邪肆,“皇妹这话,说得倒是不实了些呢。你倒是老实说说,此际的父皇,究竟是睡了,还是昏迷不醒?” 风宁神色一怔。 太子继续道:“今日白天,本殿便在殿外站了许久,本已打算不再过来了,但仍是放不下父皇,今夜再度过来。本殿也是父皇之子,如今父皇病情严重,想必是无法出口召唤本殿,如此,本殿此际亲自过来探望,也合情合理,皇妹,你说是吧?” 他一口一个皇妹,唤得倒是有些亲昵,奈何风宁今日第一次与他相见,可并非这般谐和,反倒是针锋相对。 不得不说,这人的脸皮,着实厚了些,心情与心思,也是深沉得紧。 风宁沉默下来,心神起伏,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回话。 太子邪然的笑出声来,目光在她与大皇子面上扫了一眼,也不说话,反倒是足下一动,准备绕过风宁朝内殿而去。 风宁心底一冷,还未反应,大皇子已是拉住了太子胳膊,“上官容,你莫要太得寸进尺了!父皇既是未召唤你,那你便不可擅闯!” “父皇昏迷不醒,已无法召唤本殿。本殿探望,合情合理,反倒是大皇兄再度阻拦本殿,可是早有心思?或者是想趁父皇昏迷,做些大逆不道之事?” 太子嗓音不深不浅,但却讽刺十足。 大皇子终归是怒不可遏,抬拳便朝太子袭来。 未待周遭之人反应,这两人已是拳脚相袭,打得不可开交。 御医们纷纷惊慌避让,缩至殿角观望。 风宁心底大急,只道大皇子着实太过鲁莽了,受不得刺激,此番被这东宫太子几句讽话,便激得怒不可遏,更是与太子大打出手。 这样一来,无论大皇子打赢还是打输,他以下犯上,公然袭击东宫太子,都是重罪!想必即便皇帝醒来,也是无法为他开罪的。 心思至此,风宁也极为着急。 她与大皇子虽不是真正兄妹,但她却知晓事情的利弊,若是大皇子出事,她在这宫中无疑是再度少了一个支撑之人,是以,此时此际,她是极不希望大皇子也出事的。 风宁默了片刻,眼见大皇子再度处了下风,她眸色微微一动,牙齿也稍稍咬了咬下唇,随即硬着头皮的开始朝那打斗中的二人靠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9章 阴差阳错 风宁本意,是想劝停 这打斗中的二人,奈何靠近他们后,他们却朝一旁打去,无论风宁如何劝慰,这二人似是未觉,毫不停手。 仅是片 刻,大皇子胸口便挨了一拳。 刹那,大皇子脸色蓦地一白,深黑的眸中则是愤意与疼意交加。 “上官容,本宫杀了你!”大皇子已怒红眼,嘶吼一声,朝太子下手更是很烈,只奈何他的武功着实不若太子,几招下来,他再度处于下风。 风宁在一旁干着急,劝说无法,眼见大皇子又要挨上一拳,她本想硬着头皮上去接一拳头,哪知待她不管不顾的冲上去时,兜兜转转间,太子蓦地收住了差点落在她身上的手,奈何大皇子已是怒急发疯,拳头狠狠朝太子而去,却方巧打中了阻在中间的风宁。 霎时,胳膊当即一痛,疼入骨髓。 风宁只觉自己整只胳膊都快被打碎了,那种疼痛,竟是要命的钻心。 她面色惨白,整个人也随着大皇子拳头的力道狠狠朝地上摔去,眼见脸就要磕在地上,一双手却突然横亘而来,勾住了她的腰身,随即猛的一用力,风宁浑身都腾空翻了一拳,而后落入了一方温热的怀。 风宁脑袋发白,疼痛不止,整个人贴合在那人怀里,竟是反应不过来。 片刻,大皇子怒吼一声,“上官容,你放开她!” 风宁这才回神,颤着目光一望,便见搂她之人,正是那一身红衣招摇的太子。 风宁胳膊疼痛,浑身也抑制不住的颤抖,她想立即从那人怀中退出,奈何双腿竟是发软,不听使唤。 正这时,太子勾唇而笑,懒散邪肆的回了句,“大皇兄当真是狠,对自己的皇妹,竟也出手这般狠。” 嗓音一落,目光朝立在一变急得团团转的刘福道:“还不快扶公主过去让御医诊治?” 刘福忙点头,颤着身子小跑上前,从太子怀中接过风宁,当即扶着风宁朝一边而去,随即又嘱咐御医好生诊治。 风宁痛得难耐,惨白着脸,见那两人再度打了起来,她再想阻止,也是有心无力了。 只奈何方才本是为了咬牙替大皇子挨拳头,其一是依照锦兮公主的身份为大皇子解难,不让大皇子怀疑她的真实身份,其二,则是让他们因她受伤而停下打斗,哪知兜兜转转,自己却为那太子挡了一拳,且即便自己受伤,也对那人的打斗毫无影响。 一想到这些,风宁心底突生挫败。 待御医围着她焦急诊治时,她仰躺在地已无法动弹了,只是默了片刻,她将目光朝身旁的刘福落去,只道:“去内殿守着父皇,若父皇有半分知觉了,便立即唤醒父皇。” 这太子在宫中无法无天,已无人遏制,此际她仅是希望皇帝能突然醒来,起来制止这场打斗,要不然,大皇子这般‘大逆不道’,又加之太子招摇邪肆,怕是要将大皇子打死了。 “公主,您胳膊怕已伤及骨头,请公主忍耐些,老臣这便替公主施针医治。”正这时,一位御医出了声。 风宁点点头,仅是朝那御医扫了一眼,随即便将目光落向了打斗中的二人,眼见那二人打得越来越烈,她忍不住再度扯声大吼,“太子皇兄,请手下留情。我皇兄因父皇病重,一时担忧太过,是以情绪略有失控,才冒犯了太子皇兄。求太子皇兄大人大量,绕了皇兄这次。” 太子并未言话,却抽空朝她这边望了一眼。 风宁继续道:“求太子皇兄开恩。” 太子黑瞳中蓦地漫出半分兴味,却也仅是片刻,他足下一踮,身轻如燕的朝后跃了数米,待大皇子又要朝他冲过来时,他慢腾腾的出声唤:“刘进。” 这话尾音未落 ,不远处的殿门外突然跃来一名高大壮实的男子。 那男子轻功极好,眨眼已是从后逼近了大皇子,而后未待大皇子反应,他已在大皇子后背迅速点了几下,刹那间,大皇子浑身僵住,竟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殿下,此人该如何处置?”那壮实男子朝太子单膝跪地,恭敬寻问。 太子慢条斯理的勾唇而笑,并未立即出声,那双修长的桃花眼则是朝风宁落来,凝了片刻,而后唇瓣一勾,平缓出声,“大皇子因父皇重病,忧思成疾,恐已伤及头脑,你将他送回寝殿禁着,莫再让他出来伤人,待父皇醒来,再让父皇处置他。” 刘进恭敬点头,面无表情的伸手架起了太子,极快的出殿。 一时,殿中彻底沉寂下来,鸦雀无声。 风宁强忍着胳膊的疼痛,心底深处,却终归是松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这太子能主动停手,并对大皇子分毫不罚,她倒是极为诧异了,她也无法猜测这太子心思究竟如何,但只要此际大皇子安然过关,对她来说便已是足矣了。 风宁逐渐垂眸下来,只道:“多谢太子皇兄。” 嗓音一落,便不再言话,任由他目光在她身上扫视,她仅是合了眸,犹如未觉。 御医们仍聚在她身边,此际竟也不敢继续朝风宁施针医治。 风宁心知肚明,想必这些御医,也紧张的呆立着,甚至紧张得都不敢动作了。如此看来,这太子在这宫中的地位甚至是手段,极让人紧张畏惧了。 心思至此,无端陈杂。 风宁合眸,屏息静气,企图依次来减轻胳膊疼痛。 仅是片刻,不远处有脚步声微微而动,越来越近,最后在她不远处停下。 不用猜便知,那红衣招摇的太子站过来了,且距离极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淡香。 “公主伤势如何?”一道邪肆张狂的嗓音懒散响起。 御医颤抖着嗓子焦急的回了句,“公主胳膊怕已伤及骨头,需施针,常日更需好生调养。” “既需施针,你还愣着作何?”懒散如常的嗓音,却透着威仪与质问。 御医嗓音更是颤抖,“老,老臣知错,此际便及时为公主施针。” 嗓音落下片刻,风宁只觉又有银针落在胳膊,只是不知御医是否是紧张太过,此番扎得竟是格外疼痛。 风宁终于皱了眉,睁开了眼,目光朝面前施针的御医一扫,便见他浑身颤抖,捏着银针的手更是颤抖不已。 这紧张成这样了,还能施针?也难怪方才那一针会那般疼痛了,想必这御医早已控制不了力道,下手也不知轻重了。 心思至此,眼见御医又要朝她落下一针,风宁终于是出了声,“你退下吧,我自己来。” 御医的手当即顿在半空,目光愕然的朝风宁望来。 在场之人也纷纷朝风宁观望。 风宁忍痛缓缓坐起身来,接了御医手中的银针,又顺势将他放在地面的银针袋子拂至一旁,朝御医道:“你先退下。” 御医这才反应过来,紧颤着目光朝风宁点头,而后急忙退回殿角,只是面上再怎么紧张,却演示不住那几缕震撼与压抑。 风宁垂眸,也未朝那御医多加打量,仅是稍稍将银针放下,仔细打量胳膊上那团红肿的皮肉。 大皇子下手虽重,但也仅是稍稍伤到骨头,并不严重,仅是稍稍施针几许,再配合一些跌打损伤的药膏涂抹几日便可了。 再者,她也并不身娇肉贵,以前生长在庵堂,她也经常被尼姑们打,上山采药时,也经常跌倒摔伤,是以这点伤对她来说,不足畏惧,只奈何自小怕疼,是以自身反应有些大罢了。 风宁默了片刻,便开始再度拿起银针,仔细的为自己胳膊施针。 她的穴位找得极准,下针力道也不轻不重,一气呵成。 聚集在殿角的御医们已是满面惊愕,纷纷面面相觑,满是愕然。 曾经娇柔狂然的锦兮公主,不学无术,什么时候竟会施针了? 周遭气氛沉寂,殿内,凝重压抑。 风宁一丝不苟的扎针,待几针完毕,胳膊的疼痛也逐渐减轻。 正这时,身边再有脚步声响起,她抬眸循声一望,便见那满身大红的人再度朝她靠近了一步。 她眉头抑制不住的皱了半分,他那双桃花眼则是静静凝她,眸底却是深不可测,甚至颇有几分吸引,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似的。 “皇妹可是好点了?”他勾唇而问,面露邪魅笑意。 风宁心底着实排斥,对此人印象更是不良。 此生中,她倒是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人,分明见别人受伤,出声寻问,却还一副懒散无谓的笑脸,似在讽刺别人似的。 风宁默了片刻,按捺心神的淡道:“已是好多了,多谢太子皇兄关心。” 他面色分毫不变,“既是好点了,皇妹可要随本殿一道进内殿去看看父皇?”说着,面上的笑意更甚,嗓音一挑,“若是不然,本殿便自己进去探望了。” 风宁心底一沉,目光也抑制不住的冷了半分。 他似觉极有意思,面上笑意增了几分,“皇妹如此表情,可是生本殿气了?” 风宁暗叹一声,也未答他这话,仅是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朝他低道:“太子皇兄既是要探望父皇,那锦兮便陪你一道进去吧!” 他勾唇笑道:“皇妹既是这般说了,那本殿便却之不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0章 突遭怀疑 他嗓音一落,便慢腾 腾的转身朝内殿而去。 风宁深 眼凝他,心底陈杂难耐,纵是极不愿这人进去探望,奈何事已至此,她已是无力再阻拦。 只求,只求那内殿中的皇帝此际能突然醒来,睁开眼,如此,想必这太子即便野心磅礴,也要稍稍收敛一些,如若不然,若让这太子知晓皇帝性命堪忧,甚至极有可能醒不来,这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这般想着,心底便越发的紧了几分。 风宁暗自咬了咬牙,快步朝他跟去。 入得内殿,殿内的暖炉依旧旺盛,热气逼人。 那一身红袍招摇的人却并无半分不适,足下径直朝那榻上的皇帝靠近,直至行至榻前,他才驻足,目光朝榻上之人静静打量。 立在榻边的刘福紧张朝他行礼,他却是不闻不顾,似是未觉,惹得跪地行礼的刘福竟是不敢站起身来。 风宁也是跟在他的身边停下,目光朝皇帝扫来,微紧压抑着的目光,却突然松了半分。 只见此际的皇帝虽未睁眼,但本是苍白的脸上,此际竟有了几分血色,不再如先前那般惨白了,只是,他的额头却出了汗,似是有些热。 风宁忙伸手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而后朝跪地的刘福缓道:“劳烦刘公公将这殿中的暖炉撤掉,仅留一只便可。” 刘福怔了一下,皱眉紧张的朝风宁望来,“公主,皇上本是觉得极冷,若是撤掉暖炉,于皇上极其不利。” 风宁神色不变,缓道:“父皇已好转不少,你撤去暖炉便是。” 眼见风宁坚持,刘福无奈,待点头后,他便起身开始搬起殿中的暖炉来。 整个过程,那一身红袍的太子并未出声,那双修长的桃花眼则是从皇帝身上转到了风宁面上。 风宁强行按捺心神,尽量使自己淡然,立在原地不动。 他也许久不说话,目光就这么一直朝她落着,风宁虽极为自信自己脸上的这张面皮,但被他盯得这般久,仍是抑制不住的心虚。 半晌后,她开始故作自然的垂眸下来,低道:“太子皇兄已看过父皇了,我们可否出去了?好让父皇独自静养。” 他并未出声,目光依旧凝在风宁身上。 风宁等了许久,仍不见他有半分反应,眉头也稍稍一皱,继续直白的问:“太子皇兄,我们可要出去了?” 嗓音一落,抬眸望他。 他勾唇而笑,修长的桃花眼中却漫出几分不曾掩饰的深邃,只道:“父皇明明已是病重难医,怎会突然好转了?”说着,伸手慢腾腾的朝的皇帝探去。 风宁心下一惊,下意识的伸手握住他的手,“太子皇兄这是作何!” 他邪然而笑,“还能如何,不过是关心父皇,探探他的体温是否正常罢了。” 风宁并未缩回手,只道:“方才我为父皇擦汗时,已探过父皇体温,父皇体温正常。” “那是皇妹所探,本殿倒也想亲自确定一下,这样才可安心。”他慢腾腾的道。 风宁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阻拦。 她本不该这般防备的,不得不说,儿子伸手探自己父亲的体温,再正常不过,只是她却信不过这太子,这太子的确太过邪肆与张扬,甚至心计不浅,她当真是担心这太子借着探皇帝体温为由,万一对皇帝不利,亦或是暗中投放无色无味的毒药,她到时候怕是急救都来不及。 心思如此,风宁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只道:“皇兄,父皇体温,的确正常。皇兄若是信不过,可召外殿的御医入内诊断。” 他嗓音微微一挑,“皇妹这般防备本殿,莫不是觉得本殿会对父皇不利?” 他直白的问了出来,毫无半分婉转,夹杂着半分质问。 风宁心中有些发急,忙摇头。 他继续道:“既然不是,那皇妹还是放开本殿的手为好,若是不然,本殿一挣脱,万一不小心伤到了皇妹,那便不妥了。” 风宁怔了一下,目光锁他,只见他虽勾唇半笑,但那瞳孔深处,却有几分不耐烦。 她暗自叹了口气,妥协了下来,终归是放开了他的手,他瞳孔展露半分满意之色,随即伸手往前,探上了皇帝的额头。 他动作极轻,神情也略微认真,仿佛当真是在探皇帝体温,只是他这般动作持续得太久,风宁怔了一下,心底再生担忧,忍不住低声问:“太子皇兄可是探得父皇体温了?” 这话一出,他才慢腾腾的收回手来,狭长深幽的目光朝风宁落来,邪魅而笑,“皇妹方才是探对了,父皇体温,着实像是正常,并无异处。” 风宁心底稍安,目光也松下半许,“既是如此,想来父皇病情已无大碍了,不如,太子皇兄先随锦兮出去,让父皇在内殿静修。” 他勾唇而笑,“不忙。我们还是在这里等候为好,待父皇醒来便能见着我们,也算是我们在尽孝了。” 若是皇帝醒来便见着这太子,更知晓这太子打了大皇子几掌,甚至将大皇子禁在了寝殿,想必皇帝必定不会欣慰,反倒要怒急攻心了。 风宁默了片刻,按捺心神的缓道:“父皇这里,由刘公公照料便可,若是我们也留在这里,定会扰了父皇清净的。” 这话一出,眼见太子又要言话,风宁眉头微微一皱,继续补道:“若是太子皇兄当真想尽孝,或是当真为父皇着想,便请皇兄与锦兮一道出去,莫要打扰父皇。” 风宁这话略微直白,带着几分执着与硬气。只是语气,却又有几分的有礼。 太子后话噎住,目光在风宁面上意味深长的流转,并未再言话。 直至风宁的话落下许久,他也不曾道出半字,仅是深眼将风宁打量,令风宁徒生几分紧然。 不得不说,这红衣招摇的太子,着实难应付,且心思也深沉,令人完全捉摸不透。 周遭气氛开始缄默,冷沉压抑得令人头皮发麻。 许久后,待风宁站得腿脚都有些发僵时,他终于是出了声,“既然皇妹执意要求本殿莫要打扰父皇,虽有几分越距,但本殿这回,便看在皇妹今日为本殿挡了一掌的份上,给皇妹这个面子,随皇妹出去便是。” 他的嗓音有几分挑高,语气染着几分兴味。 风宁眉头一皱,心底生了起伏。 今日为他挨了一掌,的确是巧合,这人这般聪明,自是知晓她本意并非是为她挡那一掌,但却故作这般说,倒是令人懊恼了。 只是,这人故意曲解她当时的做法,倒是并无大碍,只求那大皇子莫要因此多想便是了,若是连大皇子也以为她当时是想救太子,那这误会便大了。 风宁如是想着,心下微紧,正这时,身旁之人已转了身,一袭大红的锦袍招摇而又风华,甚至还无端卷着几许风。 他朝前行了一步,眼见风宁不动,出声道:“皇妹怎突然发愣了,不随本殿一道出去?” 风宁回神,目光朝他落来,忙按捺心神的道:“锦兮自然要与太子皇兄一道出去。” 嗓音一落,缓步朝他跟来。 两人一前一后,缓然而行,他走得极慢,招摇的红袍还有几分拖曳在地,风宁极小心的在他后面走着,生怕稍稍不慎便踩着了他的锦袍。 出得内殿后,待绕过屏风,便见那些御医皆缩在殿角,眼见风宁二人出来,却又纷纷强打精神的站起来行礼。 太子并未理会,头也不转,径直朝殿门而去。 风宁则是朝御医们点点头,欲言又止一番,而后终归是一言不发的随着太子出了殿门。 殿外,天色早已暗下,周遭宫灯微微,昏黄的光影幢幢,微弱而又摇曳。 今夜天色倒是好,空悬朗月,皎然的月色打落在地,犹如白玉。 凉爽的微风里,那太子驻了足,修长的身影被月色拉得极长。 风宁眸色微动,驻足停在他身后。 这时,他回头过来,朗月下的面容极为俊逸,那薄唇也是勾着,面容带笑,此际倒是与她记忆中的琅邪一模一样。 风宁怔了一下,目光锁着他,一时,竟是有些恍惚。 仅是片刻,他薄唇一勾,出了声,“今日皇妹为本殿挡了一掌,也算是有恩。方巧皇妹也未用晚膳,不如,就随本殿去东宫一道用膳?” 风宁回神过来,心底一沉,按捺心神的缓道:“多谢太子皇兄好意,只是,锦兮今日有些累了,想及早回寝殿休息,锦兮还是改日再亲自前往东宫拜访皇兄。” 他嗓音微微一挑,“本殿盛情相邀,皇妹这是不愿赏脸?” 风宁眉头一皱,难以推脱。她垂眸下来,开始沉默。 他勾唇而笑,嗓音邪肆,“皇妹若是不言,那便是默认了。”嗓音一落,竟是突然伸手过来拉她的手。 风宁惊了一下,下意识的猛然甩开他的手,而后大退两步,惊愕复杂的望他。 他也未有半分不悦,面色也无分毫变化,那双修长的桃花眼便这么直直的凝着风宁,意味深长的道:“皇妹这双养尊处优的手,竟处处都是茧子了。莫不是前段时间追随忠义候家二公子出京,受了不少苦,干过不少重活儿?” 风宁神色蓦地一颤,浑身也抑制不住的僵了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1章 莫名改变 他深眼观她,嗓音一 挑,继续道:“只是这倒是奇怪了,皇妹的手上,茧子又多又厚,倒像是长年累月干活儿而得,并不像是前一两月才形成的新茧子呢。” 一语直 戳风宁内心。 风宁浑身抑制不住的颤了一下,即便努力克制,努力让自己淡定,奈何却是有些徒劳。 这人,是不是看出些什么来了,或是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 那贵公子千算万算,让医怪为她做了一张与锦兮公主一模一样的脸,却是独独忘了她手上的茧子要露馅儿。 风宁僵在原地,心乱如麻,这种慌张无措的感觉,她已经许久没有过了,奈何在今日,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形成的淡然与麻木的性子,再度被打破。 不得不说,面前这人的确太骇人,心思太深太沉,她完全无法在他面前淡然行事,甚至也无法用圆滑来掩盖自己浑身透露的疑点。 “皇妹莫要紧张,本殿仅是随意说说罢了。”正这时,他懒散而笑,亦如方才之言不过是过眼云烟。 嗓音一落,见风宁仍旧僵立着不动,他再度伸了手,拉住了风宁的手,风宁下意识的要慌张甩开,奈何他却是握得极紧,似幽似叹的道:“皇妹这双手,倒是像极了本殿一位故人的手,皇妹如今这瑟缩无措的模样,也像极了她。” 风宁紧着目光朝他望来。 他却已是收敛住了面上极为难得浮出的半丝幽远,脸上如同变戏法般再度漫出了邪肆悠然之色,继续道:“夜深路黑,还是本殿牵着皇妹走要安全些。再者,东宫人员不兴,冷冷清清,皇妹去东宫用膳,也当做是赏脸陪本殿了。” 这话一出,已是不顾风宁反应,手一用力,拉着风宁便缓步前行。 风宁心底云涌翻滚,仍是无法彻底平息。 即便这人已转了话题,也像是无意深究,但她仍是肯定,这人定是怀疑她了,甚至很可能已经在心底判定她并非真正的锦兮公主了。 只是,这人为何不继续拆穿她?他究竟是想善心大发的为她隐瞒,还是别有企图? 心思至此,全然不解。 风宁心下越发复杂,总觉得此番似被他抓住了把柄,竟是有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就连此番想强行甩开他的手,强行拒绝去往东宫,她竟是突然没了勇气开口。 一路上,风宁都是皱眉,足下僵硬。 他也行得有些慢,似在刻意的照顾她的步子,又似夜色尚好,兴致所致,是以慢腾腾的边走边吹风赏景。 东宫离皇帝寝殿并不远,然而短短的一截路,风宁与他却走了许久。 待靠近东宫,便见东宫殿宇巍峨,气势磅礴,里面灯火通明,大气而又贵然。 也难怪戏法里说许多人都向往东宫之位,也是了,这东宫殿宇磅礴,着实大气,想入主这里的人,又怎会少。 “皇妹觉得这东宫如何?”正这时,身旁之人突然问。 风宁怔了一下,转眸望他,默了片刻,只道:“皇兄怎突然这般问了?” 他懒散随意的道:“不过是随意一问罢了。皇妹也知,本殿自小便养在宫外,前段日子才回宫,住在这东宫,也不过一月左右。以前在民间,倒也向往宫中繁荣,但如今真正成为这东宫之主,呵,这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或者是亲人疏离,个人心叵测的日子,还比不上以前在民间生活的恣意畅快。” 对于这东宫太子的事迹,风宁听得并不多。 只闻他并非生养在宫中,不久前天下大乱,他才挂帅而战,击败了敌军,稳了国之根基,从而民心所向,朝臣敬仰,令他一跃成为了东宫之主。 她本以为,这太子运气这般好,如今又为东宫太子,权势在握,甚至连皇帝都得看他脸色行事,想来他活得自是畅快,自是无法无天,奈何此番听他言语,语气中却透出几分令她愕然诧异的自嘲与讽刺,却是令她惊了一下。 他在自嘲什么,又在讽刺什么,如今权势在握,荣华富贵,竟还比不过流落民间的日子? 风宁对他这话,着实不敢恭维,也未言话,仅是转眸观他一眼,便兀自沉默下来。 他也未再多言,拉着他一路在小道上前行。 明月皎洁,月色朗然,小道两侧花香盈盈,加之晚风浮动,凉意适当,若非身旁之人是张狂心黑的太子,风宁倒是想独自坐在这小道上,松着神,发着呆。 待终于行至那座最为宏伟的东宫大殿外,他牵着她稍稍驻了足。 风宁抬眸一观,目光朝面前这宏伟且灯火辉煌的大殿细细观望,正这时,身旁太子已是伸手推开了殿门,而后牵着她入了殿内。 不同于公主殿内的精致,这偌大的太子大殿,摆设极为简单,且周遭还陈列着兵器,浑然不若这大殿外观那般高达贵气,反倒是透出几分沙场点兵般的刚毅与森冷。 风宁微怔,这太子品味倒是特别,大抵是有将相之能的人,这殿中摆设也随了他的喜好与气质,只是,他身为一国太子,即便再怎么喜欢简约,但这大殿内的装扮与摆设也着实寒碜了些。 再者,放眼这大殿内,竟无一名侍奴,偌大的殿内空空荡荡,无端透着几分孤寂与漠然。 风宁一言不发的朝这殿内打量,最后被太子拉着坐在了不远处的圆桌旁。 “你先坐会儿,本殿去传膳。”嗓音一落,已是慢腾腾的转身出了殿门。 风宁神色微动,目光朝殿门外望去,眼见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深处,她怔了一下,心生愕然。 难不成那太子会屈尊降贵的亲自去传膳? 风宁再度转眸朝周遭望了望,着实不曾见到一名侍从,再想着方才随着他踏入这东宫时,也不见有侍从来迎接行礼,如此来说,难不成这东宫内竟无多少侍从,当真如他口中所说的人员不旺? 风宁静坐在原地,心思起伏。 半晌,那大红招摇之人终于归来,身后还领着一名端着晚膳且衣着打扮极像厨子的人进来。 待将手中端着的晚膳小心翼翼的摆放在桌面,那像是厨子的人便躬身告辞。 太子朝他抬手一挥,那人忙会意,小心翼翼且面色紧张的退出了大殿。 一时,殿内再度恢复沉寂。 望着面前的三盘小菜,一壶薄酒,风宁怔了怔。 东宫太子的晚膳,便仅是吃这些?再忆起这几日她在公主殿内用膳,膳食极为丰富,大鱼大肉甚至山珍海味皆全, 如此,究竟是这东宫太子不愿大鱼大肉,还是仍是怀念着民间日子,是以连饮食都沿袭着以前的习惯,只吃小菜,不愿金玉满堂? 心思至此,风宁心底略有沉浮,对着招摇太子的感觉,也稍稍改变了些。 她本以为,像他这样不可一世之人,处处都会傲然贵重,奈何入得他这东宫,见得他的饮食,竟觉这人似是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吃些菜,再陪本殿饮几口酒。”正这时,他懒散随意的出了声,嗓音一落,竟亲自将筷子朝风宁递来。 遥想今日初见时,这人还冷嘲热讽,这一到了晚上,便换了种相处方式,竟连筷子都要屈尊降贵的为她递来,这太子这般改变,究竟为何? 风宁默了片刻,思之不解。 她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筷子,道了谢,他仅是随意笑笑,笑容有些魅,有些邪,再度与她记忆中的琅邪如出一辙。 他也随意吃了几口菜,而后开始伸手拎起酒壶倒酒,随即,再度将盛满酒的酒盏推至风宁面前。 风宁心底一沉,目光朝他落来,缓道:“太子皇兄,锦兮,不擅酒。” 嗓音一落,正要伸手将面前的酒盏推回他面前,奈何还未动作,他出声道:“不喝便是不赏脸。” 风宁一怔,袖中的手微微一僵。 他抬眸朝她望来,继续补道:“你酒量不大,喝半杯即可。” 风宁无奈,垂眸下来,心底起起伏伏,想着要怎么拒绝。 这东宫太子虽莫名的改变了些,但于她而言,终归是危险人物,她本就不胜酒力,一旦喝醉,他再别有用意的对她不利或是套她的话,到时候,岂不是什么都露馅儿了? 越想越觉心紧,风宁浑身都有些发僵。然而身旁之人,却也仅是懒散扫她一眼,也并未逼她饮酒,反倒是自己端起酒盏,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越想越觉心紧,风宁浑身都有些发僵。然而身旁之人,却也仅是懒散扫她一眼,也并未逼她饮酒,反倒是自己端起酒盏,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一顿晚膳下来,风宁仅吃了几口菜,面前的酒一滴未沾,而身旁太子,则是自行饮下了一壶,本是邪肆俊然的面容微微被酒水染红,看着越发的魅惑如风。 他似是有些醉了,深黑的瞳孔都显得有些迷离。 风宁眉头稍稍一皱,抬眸瞧了瞧殿外天色,随即低缓出声,“太子皇兄,天色不早了,锦兮该告辞了。” 他垂着眸,并未言话。 风宁默了片刻,继续低道:“太子皇兄,锦兮该告辞了。” 他这才抬起头来,目光朝风宁落来,道:“要告辞,倒也可以。先将面前的酒饮下半杯。” 风宁眉头一皱。 他则是静静观她,不言。只是此际,他瞳孔内的迷离之色逐渐消散,反而化为了凌厉与深沉。 此际的他,又哪有方才的半分醉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2章 莫名质问 风宁微诧,着实未料 他并非真正的醉了,只是此番被他这般盯着,面前摆着的酒盏也如骨鲠在喉,不喝也得喝了。 她皱着 眉,心下起了冷意。 这太子着实难应付,她历来不沾酒,若是这半杯酒下去,她万一醉得双腿发软,还哪有力气离开? 心思至此,复杂而又冷沉。 风宁僵坐在原地,略微跑神,不说话。 奈何片刻,他再度出声,“怎么,皇妹不给面子?” 他这话都已上升到这种层面,她若是再僵持着,倒是当真显得不给他东宫太子面子了。 风宁心底发着沉,默了片刻后,手指终于朝那盏酒杯探去。 那酒盏毫无温度,凉得有些莫名刺骨,风宁紧紧将它端起,朝嘴边递来,然而却无勇气喝下。 目光稍稍倾斜,依旧见那太子目光凌厉,她心底抑制不住的叹了一声,随即稍稍低头,就着酒盏饮了一口。 刹那,酒入嘴里,辣味强烈。 风宁眉头开始紧皱,慌乱中当即吞下,哪知吞得太急,竟是被酒水呛住,蓦地开始咳嗽起来。 嘴里与喉咙一片猛烈的辣意,呼吸都有些不畅,风宁呛得红了眼,手中酒盏内的酒也被全部洒了出来。 正这时,面前却突然递来一只茶盏。 风宁微怔,咳嗽着抬眸一望,便见那一身红袍的太子不知何时已凑近她身边,并神色极为深沉复杂的望她。 他的目光太过沉厚,仿佛里面有诸多不为人知的心绪在交织缠绕,风宁看不透,仅是垂眸朝他递来的茶盏望来,一时,也不知他究竟何意。 “放心,是茶。”一道低沉的嗓音扬来,极为难得的未带半分邪肆。 风宁咳嗽已稍稍止住,仅是嘴里与喉咙辣味不减,她愕然的抬眸再度朝他望了望,终归是伸手接过了他递来的茶盏,在他凌厉且复杂的目光中低头饮了一口。 霎时,清淡的茶味瞬间冲散了辣意,风宁紧蹙的眉头也稍稍松了半分,而后犹豫片刻,朝他缓道:“多谢太子皇兄。” 他眸中的复杂之色并未减却,反倒是听她这话,他刚毅俊然的面上竟漫出了半分幽远与厚重。 他逐渐将目光挪开,极淡极冷的问:“连酒都不会喝了,看来皇妹失忆,倒是连以前的习惯都变了。” 风宁怔了怔,微紧着嗓音道:“锦兮着实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许是,失忆后便被忠义候家二公子嘱咐着喝了许多药,是以稍稍改变了体质,不易饮酒了。” 他面色分毫不变,嗓音微挑,“忠义候家二公子是吗?”说着,目光再度朝他落来,“你觉得此人如何?” 风宁心底略生起伏,未料他会这般问。 她忙垂眸下来,正思量着该如何回话,不料他又道:“想得太久,答案编得再好,也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 风宁目光一颤,微愕望他。 他深眼凝她,继续道:“亦如,假的终归是假的,即便努力伪装,也是漏洞百出。那二公子终归是有些本事,将你教得甚好,只是,他却忘了一点,有些人的本质,是怎么教都改不了的。” 轰的一声,似有什么在心底霎时崩塌。 风宁浑身一颤,目光也有些摇曳不稳。 心底一片紧张慌然,她却努力强称,奈何无论怎么努力,脸上的苍白与紧张之色却是消却不了。 “锦兮不懂太子皇兄这话。”风宁紧着嗓子出了声。 他冷笑一声,嗓音再度恢复了邪肆,“本殿之话究竟何意,想必你心里自是清楚。” 风宁目光微颤,继续道:“锦兮的确不懂太子皇兄究竟何意?”说着,努力压制着心底的起伏与惶然,风宁抬眸朝他望来,低道:“可是锦兮做错了或是说错了什么,让太子皇兄误会了?” 他深眼凝她,瞳孔内满是深沉与复杂,却是并未言话。 风宁僵坐着,着实猜不透他心思,只是此际可以肯定,这人不止是怀疑她的身份,或许是已经确定她并非锦兮公主了,要不然,他也不会说出那句‘假的终归是假的’这话。 事已至此,她已是来不及再扭转什么,这太子心思太过深厚,洞察与分辨能力也太过强大,她孤立无援,着实不知该怎么应付了。 “本殿并未误会什么,本殿只是不知,那忠义候家二公子用了什么法子,让你这般听命于他的?”正这时,他再度冷然邪肆的出了声。 风宁僵坐着,手脚发冷,默了半晌,才道:“太子皇兄许是的确误会什么了。若是太子皇兄仅因锦兮今日不善酒力便怀疑锦兮,那锦兮便着实冤枉了。” “看来本殿所言,还未让你真正明白。”他地沉沉的道。 风宁心底越发一紧。 他继续道:“非得要本殿挑明一切,你才会无话可说?”说着,嗓音略微一挑,“本殿今日与你说这些,并非要刨根问底或是咎你之罪,本殿只问你,那忠义候家二公子,究竟对你做了什么,竟让你敢入这宫中的?” 风宁浑身抑制不住的发抖,顿时心乱如麻。 他定是知晓什么了,甚至像是已然看透她了。 连皇后、大皇子甚至皇帝都不曾确切的判定她身份是假,他又是如何知晓的?再者,今日与他初见,她与他还针锋相对,他也并未怀疑什么,怎到了现在,他竟就确定她的身份是假了? 风宁心底起起伏伏,手捂无措。 她紧紧垂眸,乱沉的心却毫无主心骨,全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片刻,她只觉下颚一紧,待回神,便见那招摇之人已是伸手钳住了她的下巴,逼着她抬高了头。 一时,眸中的慌张与无措之色避无可避,全部被他盯在了眼里。 风宁浑身发着抖,即将崩溃,差点就要抑制不住的跪地,他却是再度出了声,“你胆子倒是大,好好的民间你不呆,偏要跑来这虎狼成群的深宫,稍有不慎,你便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活!” 说着,继续问:“说,那忠义候家二公子,是如何逼你成为这锦兮公主的?” 他似是已无耐心,这话一出,已将所有的悬疑全部挑明。 他知晓了,知晓她并非真正的锦兮公主,甚至全部都干脆的挑明了。 风宁面色骤然惨白,僵愣着,喉咙唇瓣仿佛都已僵硬,已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这是快要被处死了吗? 自打皇后与大皇子出事,接着皇帝又莫名出事,她就在怀疑,怀疑太子要对付的下一个人,没准会是她! 如今果然不错,今日才初次见面,不到一日,这人便已开始干脆的拆穿她的身份,逼得她竟是说不出半句狡辩反驳的话来,日才初次见面,不到一日,这人便已开始干脆的拆穿她的身份,逼得她竟是说不出半句狡辩反驳的话来,如此,他接下来,是否就要处死她了? 风宁浑身发凉,神色惶恐,这几日好不容易才养成的淡定性子也在这刻再度全数崩塌。 大抵是她许久不言,身旁之人更是不耐烦了,他指尖蓦地用力,钳紧了他的下巴。 风宁吃痛,却是不敢伸手将他的手拍开。 “说,那忠义候家二公子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他再度冷沉沉的逼问。 风宁敢肯定,这太子对那忠义候家二公子应该也无好感了,要不然不会这般逼问她! 如此,这人之意是不是让她说出那纳兰钰威胁她的始末,从而对纳兰钰也判罪?只要纳兰钰罪名成立,这让人假扮皇家公主的罪名足以灭九族,到时候,整个忠义候家也会受到威胁,如此一来,这太子之举,是不是想一举毁了支持大皇子的忠义候一家? 心思至此,风宁更觉惊恐。 不得不说,这太子心计当真是太深太深了,只要她如今松口,想必那纳兰钰甚至整个忠义候家都会受到牵连!只是,若当真如此,她无疑是死路一条,但若是紧咬牙关不说,这太子虽知晓她并非真正的锦兮公主,但也拿不出确切的证据,到时候再让嬷嬷及时通知贵公子,让贵公子想办法,没准儿,她还能避过一劫。 一想到这儿,风宁惨白着脸,目光发颤的望着他,仍是不说话。 他面色再度冷了几分,嗓音也变得凌厉威胁,“事已至此,你还维护着那二公子?” 说着,嗓音一挑,“忠义候家二公子纳兰钰,虽容貌俊美,但却是个瘸腿的废物!你莫不是也与那傻子上官锦兮一样,对他着了迷,嗯?” 那贵公子容貌俊美,却腹黑深沉,奈何这样有头有脑的人,竟被这太子说成废物。如此,这太子究竟是太过张狂,还是眼高于顶,根本就看不起旁人。 风宁面色惨白,仍是心乱如麻,下巴也被他捏得极痛,但她却是紧咬牙关,仍是不说话。 奈何她这般坚韧模样,似是终于有些惹怒他了,他手指的力道更是加重了几分。 风宁痛得难以忍受,终于是下意识的伸手抠住他的手指,紧紧的抠着。 他极其复杂的望她,终被激怒,手指一动,竟是松了她的下巴,转而紧紧扣住了她的脖子。 风宁呼吸不得,脸色曾是苍白。 他凑近她的脸,再度地沉沉的问:“那纳兰钰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宁死也不愿背叛他?你不过是山野之人,何时,竟自贱如此,要为一个男人如此卖命?” 风宁不知他为何会这般迫切的要知道她与纳兰钰之间究竟有何关联,这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想扳倒忠义候一家,而她,便是扳倒的关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3章 事态紧然 风宁紧咬牙关,不言 。 片刻, 喉咙的力道再度加重,她已是呼吸不得,强烈的窒息感积满全身。 风宁脸色更是惨白,眼珠也凸显,手脚开始胡乱踢打,正待支撑不住将要晕厥,他却是突然松开了手。 一得解脱,风宁猛烈的呼吸,身子也软了下来,整个人瘫软在地,周遭身子无半分力道。 他蹲在了她面前,低沉沉的出了声,“别以为你不说,本殿便不知了。这宫中,并不是你该来之地,你宁死也要为那人守住秘密,如此轻贱性命,那本殿,便先让那人跌倒,再将你,驱逐出宫。” 他并未提及杀她之意,却仅是说要将她驱逐出宫。 再者,他的语气中透着几分气恼与恨铁不成钢,似乎她入得这宫中,甚至宁死也不说出与贵公子之间的事,竟令他暴躁气愤。 若说他仅是将她当做扳倒纳兰钰甚至忠义候一家的关键,那他这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又是为哪般? 风宁急促的呼吸,心底起伏,却是对他这般言行思之不解。 他却似是无意与她多说,冷沉道:“休息好了,便尽快离开!明日一早,御花园的望花亭,你务必前来。” 嗓音一落,他已是不顾她的反应,转身便出了殿门。 眼见他修长刚毅的身形消失在殿外深处,风宁心下复杂,难以平息,浑身也稍稍松懈半分,整个人仰躺在地,仿佛从阎罗殿外走了一遭,全身乏力。 大抵是受了巨大惊吓,风宁休息许久,浑身也依旧瘫软无力,但又担心那红衣招摇的太子去而复返,她开始咬牙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的出了殿门。 殿外,空中明月如盘,月色皎洁,微风迎面而来,卷着几缕花香,沁人心脾。 然而风宁却无心赏夜,整个人焦急赶路,足下也踉跄不已,几番摔倒在地,待终于强撑着出了东宫,便见那长廊不远处,嬷嬷正焦急的在原地走来走去,眼见她过来,嬷嬷双眸一亮,急忙小跑过来扶住了她。 风宁心头陡跳,浑身重量皆抑制不住的压在了嬷嬷身上。 嬷嬷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眼见她这幅失魂仓惶的模样,眉头一皱,满面担忧的问:“公主,可是太子殿下为难你了?” 风宁紧着嗓子道:“先回寝殿再说。” 嬷嬷会意过来,谨慎的朝四周望了望,而后不再多言,小心的扶着风宁极快往前。 待回得公主殿,嬷嬷先是将风宁安置在软榻,随即便将殿中婢女皆数遣了出去。 风宁瘫坐在软榻,沉默,片刻,嬷嬷过来为她倒了杯淡茶,风宁却是无心饮茶,整个人失神静默。 嬷嬷紧紧的望她,再度低问:“公主,究竟怎么了?” 风宁这才回神,目光朝嬷嬷落来,低沉道:“嬷嬷,立即差人告知公子,就说……太子已知我身份是假,望公子尽快想办法应付。” 嬷嬷浑身一抖,顿时脸色惨白,“太,太子殿下都知晓了?” 风宁点点头,“太子心思厚重,极为敏锐,连我都不知哪里出了错,竟让他认定我身份有假,并非真正的锦兮公主。” 嬷嬷顿时方寸大乱,连带嗓音都有些发抖,一时唇瓣动了动,却是紧张焦急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风宁忙道:“嬷嬷别太过着急,此际仅是找个信得过的人带消息给公子便是。再者,太子那里,虽知我身份是假,但却并非要针对我或是害我,反倒是对公子极有怒意,是以,若我料得不错,短期内,太子应是不会动我们。” 嬷嬷仔细听着,但浑身的颤抖仍是不见平息。 她默了片刻,才颤着嗓子道:“太子殿下历来聪明,如今已知晓公主身份了,想必这事拖不了多久。” 说着,嗓音微微一转,语气越发的焦急与仓惶,“公主,趁着太子如今还未真正对我们动手,我们还是先逃吧!” 嬷嬷已是紧张太过,连嗓音都断续焦急,若非细细听着,倒是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 这话一落,她也不顾风宁反应,整个人神神叨叨的竟要开始帮风宁收拾衣物。 风宁蓦地一把拉住她,强行按捺心神的紧紧望她,平寂低沉着嗓子道:“嬷嬷,太子已是知晓我身份有假,想必定也会暗中让人监视我们,我们根本逃不出去。” 说着,见嬷嬷面色更是苍白,整个人都僵了起来,风宁继续道:“如今逃跑并非真正办法。趁着太子此际虽认定我身份是假,但却拿不出证据之时,我们更要与公子里应外合,争取将此事应付过去。” 嬷嬷颤着嗓子道:“公主,话虽如此,但太子并非容易对付之人,许是连公子都奈何他不得。” 风宁垂眸下来,低沉道:“只要逃走,无疑是坐实了心虚之意,到时候被抓着了,定死路一条。但若是不逃,太子无证据,只要公子里应外合的助我们,也许,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嬷嬷惨白着脸沉寂了下来,整个人不要不动。 风宁再度低沉道:“嬷嬷无需太过着急,此际仅需差人暗中通知公子便是,如今事情已大,太子已将矛头对准公子了,无论公子是否有心助我们渡过难关,但此事已危及他的性命,他纵是不愿救我们,也必须得救了。” 嬷嬷终于是努力平息了一番心境,纵是面色依旧惨白,但说出来的话,却并无方才那般颤抖,“公主,奴婢知晓了。奴婢这就暗中差人通知公子。” 风宁点点头,“小心些,切莫让人发觉了。” 嬷嬷眉头一蹙,谨慎点头,随即,她忙转了身,小跑出殿,却不知是否仍是心有紧张,她出去后,竟是忘了掩上殿门。 风宁缓缓起身,拖着瘫软的双腿缓步朝殿门而去,待亲自伸手将殿门合上,她才缓步回来,最后在榻上半躺着。 殿中烛台微摇,灯火通明,奈何周遭沉然,寂寂无声,无端透着几分压抑,却让风宁心底也跟着低沉压抑,仿佛连带呼吸都有些窒息与惊悚。 许久,殿外传来了脚步声。 片刻,不远处的殿门被推开了。 有一缕冷风骤然灌了进来,风宁眉头稍稍一皱,不由拢了拢衣裙,待循声一望,便见嬷嬷合上了殿门,随即朝她小跑过来。 “公主,奴婢已办妥,想必明日一早,公子便会差人告知公主该如何应对了。”嬷嬷在风宁面前站定,紧着嗓子出了声。 风宁点点头,只道:“辛苦嬷嬷了,如此,我们只需等待便可。” 嬷嬷面色仍有担忧,“公子不久前才丧母,如今心绪不高,此际又出了这事,不知公子是否有心思极力帮忙。” 风宁低沉道:“此事已危及他的性命,他不帮,也得帮了。除非,他颓废妥协,毫无求生之意,要不然,他定会帮忙。” 嬷嬷心底微宽,点点头。 风宁目光朝她凝来,继续道:“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嬷嬷无需再多想。人各有命,有些事,遇见了,即便寝食难安,担忧焦急,也不能改变什么。” “公主这话,奴婢也明白,只是,奴婢就是有些怕。” 论及死亡,谁人不怕。 她风宁也是极怕的,她对那贵公子如此妥协,甚至活得苟延残喘,也不过是想活着,只因她肩负庵堂血仇,还不能死。 奈何即便如此,命运的主宰终归不是她自己,她也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是以,她也无能为力,一旦遇上危事,她也只能冷静,甚至必须冷静,然后去想一切可能用得上的办法,去分析,甚至去祈祷。 想来,老天既是让她逃过了庵堂的灭顶之灾,又让她逃过了镇子灭亡之事,她风宁,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快就葬送在这深宫之中才是。 再者,今日就凭那太子的态度,仿佛也并非想要她性命,反而是逼迫她说出她与贵公子之间的事,他的矛头,仿佛直指贵公子,与她并无太大干系。 风宁默了片刻,略微宽慰的朝嬷嬷道:“嬷嬷无需太过害怕,太子此时,的确无动我们之意,如若不然,我今日,怕也回不来了,反倒是应该在死牢中呆着了。” 嬷嬷神色动了动,面色几不可察的稍解。 风宁望她几眼,继续道:“夜已深,嬷嬷也早些休息,明日,我们还得早起。” 嬷嬷微怔,紧紧望她。 “太子今日放我离开时,便吩咐我明日一早必得去那御花园的望花亭,是以,我们明日,得早起梳妆,不可耽搁。”风宁继续补了句。 嬷嬷瞳孔微微一缩,“太子殿下明日也约了公主?” 风宁如实点头,“嗯。” 想来明日,又该是一场硬仗要打了,倒是累。 只求那贵公子能在明日她与嬷嬷出发去望花亭之前,便差人将计划告知于她,如此,她也好应付太子,但若是明日在她与嬷嬷离开这公主殿之前,那贵公子也未差人送来应对之策,那明日她与太子再见面,她都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心思至此,无端发紧,但却不敢在面上多做表露,生怕嬷嬷会更加紧张无措。 嬷嬷沉了眸色,默了半晌,才一言不发的朝风宁点了头,而后便要去灭灯,却被风宁制止了。 整夜,公主殿内灯火通明,风宁趟于榻上,毫无困意,辗转难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4章 公子入宫 翌日一早,风宁眼眶 略微发黑,面色略微憔然。 嬷嬷也 是黑肿着一双眼,尽心服侍她梳洗。 待一切完毕,天色已是不早。 风宁静坐在圆桌旁,目光沉寂的朝殿门外落着,心底逐渐开始起伏。 直至殿外天色已至三竿,嬷嬷似乎已是绝望,朝风宁颤着嗓子道:“公主,我们该去望花亭了,公子,许是不会差人来了,也许,公子本就不打算救我们,一旦出事,我们便是弃子了。” 她的话无端透着苍凉,似已认命。 然而风宁却是不信,不信那贵公子真会不管她们。 如今火已落到脚背,她不信那贵公子当真会平静如水的看着她们先去送死。 心思至此,风宁坐在原地不动,仅是目光朝不远处的殿门落着,依旧在无声等候。 嬷嬷眉头一皱,面露急色,几番朝殿门外的天色打量,眼见天色实在不早,嬷嬷抑制不住的再度出了声,“公主,我们真该出发了,不能再耽搁了,若是再惹怒太子殿下,我们必无好下场。” 事已至此,即便去得迟了,那太子也不会改变他心底的想法,若是太子当真有意要了她们性命,无论她们如何做,他都不会放过她们,不是吗? 风宁沉默片刻,目光朝嬷嬷落来,微微一叹,嗓音带着几分幽远与沉寂,“公子未差人过来献计,等会儿,我们便无法应付太子。”说着,嗓音微微一沉,“嬷嬷,此番去那望花亭,你可怕?” 嬷嬷神色颤了几分,垂眸下来,只道:“奴婢早已不抱希望了,如今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若今日当真必须一死,那也是命运所致,奈何不得。只求下辈子再投胎,便投个边远农家,再也不要与宫闱牵涉分毫了。” 嬷嬷的嗓音极为叹息,甚至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无力与绝望。 风宁皱了皱眉,目光也格外低沉。 片刻,她终归是缓道:“嬷嬷再看看我脸上的面皮是否已贴好?若是连面皮都露馅儿了,太子便真找着证据了。” 嬷嬷忙按捺心神的仔细为风宁检查脸上的面皮,随即缓道:“公主放下,面皮贴得完好。再者,医怪那老头儿制作的面皮也极为精细,一般情况,是发觉不了端倪的。” 风宁嗓音幽远,“即便如此,但也没有任何东西是万无一失的。”说着,缓缓起了身,朝嬷嬷低沉道:“我们走吧!” 嬷嬷神色复杂的点了头,起身扶住了风宁的手,两人一道缓步朝殿门而去。 今日的天气,着实极好,微风迎面而来,夹杂着几分花香,松神怡然。 风宁与嬷嬷一路无话,神色皆幽然沉寂,便是行得御花园,瞧着周遭名贵各异的花卉,风宁面色也无半分松下。 她与嬷嬷稍稍驻足,抬眸朝远处那偌大亭阁望了望,一时,两人对视一眼,皆神色沉杂。 嬷嬷默了片刻,低道:“公主,事已至此,多辩解已是无用,但也不能直接承认,若是太子问您什么,您就随意应付吧,只是切莫亲口承认自己身份是假。” 风宁点点头,低叹道:“如今,也仅能如此了。” 嗓音一落,心下起伏,继续与嬷嬷一道往前。 今日再面见太子,无疑是一场硬仗,而这场战役的胜负,似乎早已明了,不用多想便知,她定是大输,甚至连这条性命都得赔上。 心思至此,无端自嘲,四肢,也隐隐有些发僵发冷,奈何即便如此,她却不能如以前那般匍匐在别人的脚下瑟缩求情,只因一旦求情,自己许是会死得更快。 风宁心下沉默,大抵是心绪太重,连带目光都变得压抑麻木。 她与嬷嬷走得极慢,待靠近亭子时,纱幔纷飞中,却见亭中仅有两人,其中一人,则是如常的一身招摇大红的锦袍,整个人落座在亭中主位,好整以暇的喝着茶,而另一人,则是背对着她而坐,只是那人身形清瘦,一身白衣,发髻也一丝不苟,整个人安然坐在轮椅上,仿佛在静默。 风宁眸色蓦地一颤。 嬷嬷在旁低声惊道:“公主,公子似是在亭内。” 风宁压抑着起伏心绪,朝嬷嬷点点头,而后故作自然的继续往前,待入得亭子,她目光稍稍朝那轮椅上的人一落,待看清那人面容,她袖中的手都抑制不住的颤了一下。 果然,是纳兰钰。 方才在亭外,甚是熟悉他的背影,而今再见他面容,即便她心底方才已有准备,奈何此际仍是惊得不浅。 “日上三竿都已过了,皇妹,倒是姗姗来迟。”正这时,主位上的太子出了声,嗓音邪肆张狂。 风宁蓦地回神,抬眸朝主位上那一身大红的人望去,却方巧对上他深沉无底的眼,那漆黑的瞳孔仿佛无穷无底,似要将她整个人彻底的吸入。 风宁心底一颤,蓦地垂眸下来,故作镇定的朝他道:“今日睡过了头,是以来得晚了,让太子皇兄久等,是锦兮之过,望皇兄责罚。” 那人勾唇而笑,嗓音带着几分刚毅与张狂,“皇妹如此识礼,本殿,怎舍得责罚。”说着,抬手朝她招来,嗓音一挑,“皇妹昨日照顾父皇,应是累着了,加之昨夜殿外风大,皇妹也应没睡好。皇妹倒是辛苦了,来,坐本殿身边来。” 风宁心底蓦地一沉,僵站在原地不动,目光本要下意识的朝纳兰钰望去,奈何却是忍住了。 “锦兮怎敢与太子皇兄一道坐着,锦兮坐一旁便好。”风宁僵了片刻,低沉出声。 太子嗓音一挑,“本殿与皇妹,本是一家,无需拘束多礼。” 风宁眉头微微皱,仍是僵立不动。 太子似是有些不耐烦了,嗓音略挑,“怎么,皇妹如此不听话,是要让纳兰公子这个外人来看我们兄妹的疏离与不合?” 话已至此,即便风宁不愿过去,也必须得过去了。 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浑身紧绷,一股谨慎感也越发强烈。 片刻,风宁终于是强行按捺心神的抬了眸,目光朝那红衣招摇的太子望着,僵硬的两腿也稍稍而动,朝太子极慢的靠近。 直至走至太子面前,太子修长的手已是拉住了她的手腕,而后稍稍用力,将她拉坐在了他身边。 风宁浑身紧绷,神色起伏,目光则是朝对面轮椅上的贵公子望去,却见他面色平静无波,整个人都透露出几分闲散与平逸,仿佛并未被方才一幕影响分毫。 一时,心底终归平复不少,想来,贵公子当前,等会儿应付起太子来,这贵公子应是会帮腔了。 今早,未见贵公子差人入宫为她献计,她本是失望,而今见得这贵公子亲自入了宫,若说心中无半分欣慰,那是绝不可能的,至少,有贵公子在,总比她孤立无援的面见太子要好。 正想得稍稍入神,身旁太子出了声,“今日召二公子来,不知二公子可有诧异?” 风宁回神,微怔,目光朝对面的贵公子再度望去。 本以为这贵公子是自行入宫,不料却是太子亲自召唤。如此,这太子今日之意,究竟是何? “太子乃君,无论何时召见草民,皆不奇怪,是以,草民并无诧异。”对面的贵公子出了声,嗓音平静而又谐和,并无半分争端与犀利。 只是这话一落,他再度稍稍垂眸,自打风宁入得这亭内,他竟是未曾朝她望来一眼。 太子勾唇轻笑,“二公子这话,说得倒是委婉悦耳,只不过,二公子身为侯府嫡子,自称‘草民’,倒是有些委屈了。” 贵公子缓道:“虽身为嫡子,却并不受父亲重视,是以侯府世子有名无实,再者,草民无官无名,亦如平头百姓,自称‘草民’,是最合适不过。” “二公子自谦了。” “太子殿下过奖。” 两人一言一合,看似平静,奈何风宁却觉察出了几分犀利的质问与调侃。 片刻,太子再度轻笑出声,挑着嗓子转了话题,“本殿今日召二公子入宫,其一,是想见识一下二公子究竟是何人何辈,竟惹得本殿皇妹前些日子甘愿离宫追随二公子。” “公主错爱,草民承恩,万分感激。只是,公主千金之躯,甚不该跟着草民受委屈,是以上次公主离宫之事,虽不是草民引导,但也是草民间接造成,草民深感内疚。”纳兰钰平缓出声,嗓音依旧谐和。 太子道:“此事不过是只因皇妹太过倾慕二公子而已,二公子又何错之有。”说着,嗓音微微一挑,“只是,本宫倒是心疼皇妹离宫后竟离奇失忆,如今,不止是往事记不得了,竟连以前的饮食习惯和说话嗓音及语气都有所彼变化了。不得不说,皇妹失忆,除了这张脸以外,仿佛整个人都变得陌生了呢,就像是……另外一人似的,呵。” 风宁心底蓦地一紧,果然,这太子仍是提及这事了。 想来,他如今召贵公子入宫,这心思,怕也不简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5章 剑拔弩张 周遭气氛沉寂,冷沉 压抑。 太子这 话,明之昭昭的在挑起话端了,锋芒相对之中,却透着几分邪肆与冷意。 风宁皱眉,心底发沉。 对面的贵公子却未立即出声,整个人云淡风轻的坐着,连带脸色都分毫不变,只是待沉默得久了,他才稍稍抬眸极为直接的迎上太子的眼,缓道:“公主失忆,不过是个以外。只是公主失忆后,诸事皆不记得了,加之用服用了不少药,稍稍影响了嗓音,也是自然。” 他说得极为坦然,语气平静至极,若非风宁全全知晓真相,此番见他这言行举止,怕是要信他这话了。 太子冷笑一声,面色已是稍稍有些变化,瞳孔内的邪肆之色也稍稍收敛,转而化为了几分审视与威胁,“呵,是吗?二公子这话,说得倒是极好,堪称滴水不漏,只不过,你以为本殿会信?” 贵公子神色依然平静,嗓音却稍稍直白了几分,“殿下既是不愿信,草民也是无法。”着实,嗓音稍稍一沉,“草民只问,殿下此番突然召草民入宫,可是在怀疑草民什么?” 他终于是将话端直接挑了出来。 风宁心下微怔,着实未料这贵公子也会这般沉不住气,她还以为,他会一直与太子周旋,滴水不漏的应付着太子的各种问题,奈何他却主动将话抖开了。 风宁神色微紧,抬眸极快的扫他一眼,而后则是将目光朝身旁的太子落来。 太子俊脸轮廓分明,便是仅观侧脸,也是容色风华,他此际脸上的冷笑消散了几分,反而增添了几分冷冽。 风宁神色起伏,再度发觉,此番的太子依旧与琅邪极像,如同一个模子中刻出来一样,只是,琅邪却不曾有他这般冷冽的脸色。 心思至此,徒生叹息。 她心系琅邪,即便琅邪不告而别,她却对他恨不起来,而今再遇见这与琅邪长得极像之人,她却又是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太子似是并未察觉到她的打量,目光一直落在对面的贵公子身上。 待两人无生对峙片刻,太子先是转眸朝一旁一声不吭的嬷嬷望去,“你先退下。” 嬷嬷瞳孔微缩,却是不敢耽搁,当即领命退出亭子,最后消失在亭外小道的深处。 这时候,太子才将目光朝贵公子落来,冷道:“既是二公子已是挑明,那本殿,也自是不好再绕弯子了。” 说着,嗓音一挑,“本宫问你,谁给你胆子竟然找人冒充皇室公主的?” 他问得极其直白,风宁却是浑身颤了一下。 虽早就知晓今日的太子定是不善,奈何听得他这般直接的肯定与问话,风宁纵是有所准备,但心底仍是止不住的发虚。 她袖中的手指已是略微无措的绞在了一起,目光则是朝贵公子落着。 贵公子仍是一派平静,目光淡然的直迎着太子的眼,嗓音如常平寂,“太子如此之言,究竟,是在不信锦兮公主,还是不信草民?” 太子修长的桃花眼稍稍一眯。 贵公子继续道:“锦兮公主失忆,自是与以前有所不同,若是太子因此而怀疑她,莫不是将皇族亲情看得太过卑微轻践了?想必即便是圣上,纵是觉得公主有所不同,也定不会随意怀疑父女亲情。” 太子勾唇冷笑,“本殿以前怎不知,二公子这张嘴,巧舌如簧呢?”他嗓音带着几分冷沉与讽刺。 贵公子却不以为意,只道:“草民之话,不过是凭心而言罢了。反观太子殿下,几月前才回宫,与锦兮公主感情并不笃厚,怎如今,在皇后被禁,大皇子瞎眼,圣上重病这特殊之时,又怀疑上锦兮公主的身份了?草民斗胆一问,太子如此之举,本意又是什么呢?” “一国公主被人偷梁换柱,以图混淆视听,本殿身为东宫太子,难道不该插手调查?” 贵公子道:“太子殿下突然心系公主,关心公主身份,草民自是不敢说什么。只是,殿下如此怀疑公主,甚至明面上说她为假,太子,可有确切证据?” 太子修长的桃花眼微微一动,俊然邪肆的面上透出几分冷冽与复杂,却是不说话。 贵公子淡然静坐,目光平静朝太子落来,见太子许久不言,他继续淡道:“无凭无据,便随意诬陷皇族,即便太子殿下贵为储君,也不该这般莽撞。而今这天下,四面楚歌,国与国之间战事频繁,太子被国人封为战神,在这危及之时不为国解忧,却反倒是随意怀疑公主身份,不顾手足亲情,太子如此,岂不要惹国人失望?” 太子神色已是冷沉得吓人,俊面上的笑容再无分毫。 “二公子这般辩驳,如此看来,是不愿说真话了?”太子冷道。 贵公子淡道:“草民以上所言,皆是实话。” “放肆!”太子怒了一句,已是拍案而起,浑身都透出凌厉与杀气,“本念你双腿有疾,本想放你一命,奈何你却不识相,处处与本殿作对。你以为本殿当真没证据?” 说着,一把将已经脸色苍白的风宁拉了起来,冷冽道:“你不是要看证据么?那本殿便让你好生看看!” 嗓音一落,竟是突然伸手朝风宁的脸探来。 他要撕她脸上的面皮! 风宁陡然一惊,意识到这点,她开始猛烈的扭头挣扎,奈何他却是不曾放过她,手指已是扯乱了她的头发,指尖也已碰上了面皮的边缘。 风宁大惊,心底发怵发凉,本以为这回定是避之不过了,哪知贵公子身下的轮椅突然一动,仅是眨眼睛,他已是雷厉风行的靠近,手指迅速打落了太子的手,随即伸手将吓得浑身发软的风宁一勾,将她整个人都安置在他腿上坐定。 刹那,未待风宁反应过来,他身下的轮椅已是迅速后退,堪堪在离太子几米远外定住。 “锦兮公主乃圣上掌上明珠,如今太子趁圣上病重,便如此欺辱公主,岂是男子所为?”贵公子出了声,手臂依旧勾在风宁腰身,并未松手。 风宁满头凌乱,脸色惨白,目光也因吓得过度而有些呆滞。她心底大惊大颤,双手也紧紧抓着贵公子胸前的衣袍,她从不曾料到,这腹黑心狠的贵公子,有朝一日竟也会成为她的保护伞,甚至成为她极想倚靠的人。 “二公子想英雄救美,倒是为时尚早。此际,你还是先担心自己性命才是,毕竟,让人假冒一国公主,可是重罪!”太子冷道,这话一出,未待贵公子反应,他已是挑声冷吼,“来人!” 霎时,有数十名衣着劲装的侍卫当即涌入了亭子。 风宁目光再度一颤,将贵公子的衣袂抓得更紧。 贵公子面色则是分毫不变,仅是深眼凝着太子,只道:“趁皇上重病,太子殿下,便当真要将皇后一家全数铲除?甚至,连锦兮公主都不放过?” 他冷笑一声,“只要挑开你的诡计,才能真正让她解脱。二公子料得到一切,但却是算漏了一点,本殿,可是从未想过要她性命!” 嗓音一落,冷眸朝侍卫们一扫,“将他抓起来,切记,莫要伤了锦兮公主!” 霎时,侍卫们当即领命,纷纷朝贵公子围来。 风宁脸色惨白,已不知该如何反应,眼见贵公子一派淡定,似是毫无动作,她心头猛跳,下意识的便想逃开,哪知无论她如何挣扎,贵公子的手却是紧紧扣在她腰间,不容她逃脱分毫。 方才,她其实是将太子的话听进去了的,虽不知太子说不要她性命这话是否是真,但如今危急时刻,与贵公子呆在一起定被误伤,如此,还不如先逃至一边,再做打算,哪知贵公子却是不放手了,逼着她紧坐在他腿上,分毫不松。 风宁心底陡跳,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正这时,侍卫们也围了过来,纷纷朝贵公子动手。 贵公子不躲不闪,淡然静坐,却是将腿上的风宁推进退出,身下的轮椅也速速转动挪位,侍卫们皆脸色冷冽,出拳而来,眼见风宁被推至他们拳下,他们又错愕的速速收拳,如此一来,几个回合下来,侍卫们却是攻打不得,贵公子则是毫发无损。 两方陷入僵持,周遭气氛也剑拔弩张。 太子冷斥,“名扬京都城的二公子,竟也不过是将女人当做挡箭牌的小人之辈,贵公子倒是让本殿见识了。” 话刚到这儿,嗓音继续一挑,“一群废物!尔等今日若是拿不下二公子,你们也不用活了。” 嗓音一落,太子坐了下来,慢条斯理的开始饮茶。 黑衣人们个个脸色紧绷,出手越发狠烈焦急,只是每番快要打到风宁时,他们又皆会收拳回去。 一时,亭中大乱。 风宁坐在贵公子腿上,挣脱不得,此番被他推来推去,她面色更是惨白,脑袋已是有些发晕。 不多时,待她实在支撑不住的将要晕厥时,突然,不远处扬来一道尖细挑高的嗓音,“皇上驾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6章 迷雾重重 霎时,亭中之人皆僵 在原处,纷纷循声一望,待看清亭外不远处那越来越近的皇撵,侍卫们皆惶然的跪了下来。 勾在风 宁腰间的手,终于松了半分,风宁一得解脱,本想起身离贵公子远点,奈何浑身乏力,努力几下,却是站不起来。 太子冷眸朝她这边扫了一眼,起了身,收敛一番面色后,开始淡漠的望着亭外那越来越近的皇撵。 不多时,皇撵已入亭,撵上,皇帝正软坐在撵上,衣着还算工整,略微虚弱的目光朝亭中众人一扫,略微吃力的出了声,“朕刚醒,便听说太子等人在亭中聚众打斗。” 说着,目光朝太子落来,“太子,可有什么要说的?” 风宁浑身紧绷,低垂着头,不敢朝太子望去一眼。 此番机会正好,这太子,应是要在皇帝面前说她身份有假了吧?到时候,若皇帝也让太子拿出证据,想必,这贵公子也不敢再公然阻拦了,而太子,也定会成功的撕下她脸上的那张面皮了吧! 心思至此,惶恐难安。 风宁浑身略微发抖,这时,皇帝已是再度出了声,“兮儿这是怎么了?堂堂公主,怎能坐在男子身上,成何体统,还不下来?” 皇帝的话,略微带着半分恨铁不成钢。 风宁仓惶的想站起身,却是双腿发软,正挣扎,贵公子已是伸手将她一提,待她顺势被他拎起时,他极低的朝她道了句,“靠着我轮椅而站。” 风宁微怔,待双脚着地,便循着他的话靠着轮椅而站,手也稍稍按在轮椅上,支撑着略微发软的双腿,只是即便如此,她也仅是稍稍能站立罢了,两腿,却在抑制不住的发颤。 正这时,太子朝皇帝低缓邪然的出了声,“父皇醒来,倒是我云苍莫大之福。” 他俊然的面容露出半分极为虚假的欣慰与喜悦,道出来的话,却是顾左言它。 皇帝眉头一皱,大抵是看出了太子懒散应付之意,他苍白的面容逐渐浮出半分抑制不住的怒气。 “太子今日在此聚众打斗,是何意?”皇帝再度重复了这话,奈何嗓音一落,竟开始咳嗽起来。 “皇上惜着自个儿身子,莫要生气。”刘公公吓了一跳,当即伸手为皇帝顺气,焦急的劝慰。 太子目光淡然的朝皇帝落着,只道:“父皇许是误会了,儿臣在此,并未聚众打斗。” 皇帝终于是止住了咳嗽,目光微冷的朝太子望来。 太子微微一笑,继续道:“今日天色甚好,儿臣邀忠义候二公子和皇妹来此赏花。途中因好奇二公子武 艺,便差人与二公子切磋了一下,不过玩笑一场罢了,并非真正打斗。” 太子嗓音极为缓慢坦然,犹如真的一样。 风宁则是心底起伏,错愕不止。 这太子,竟是将方才争锋相对的场面一句带过,仅说成是切磋玩闹,如此,他究竟何意? 另外,他也未在皇帝面前彻底挑明她的身份,甚至也无要提及的趋势,他这样,又出于什么缘由? 风宁面色发紧,思之不解,而后下意识的抬眸朝太子望去,不料他也正朝她望来,两人目光蓦地相汇,一人惊愕,一人则是言笑晏晏,邪肆张狂。 风宁目光一紧,忙垂眸下来。 这时,皇帝再度出了声,“当真仅是玩笑一场?朕醒来时,可是闻说太子不止要将忠义候家二公子拿下,甚至还要对兮儿不利?” 太子敛了敛神,嗓音透出几分肃然,“父皇,究竟是何人胆敢在父皇面前造谣!惹父皇误解儿臣倒是事小,但却扰了父皇静养,甚至害得父皇奔波来此,如此大逆不道之人,倒该重罚。” 皇帝神色微变,不说话,一旁的刘福则是颤了颤身子,都快将下巴埋入衣领了。 太子淡然的目光朝刘福扫了一眼,又缓道:“父皇有所不知,今日儿臣邀二公子与皇妹来此,的确是为赏花。只因父皇昨日病重,皇妹忧思成疾,儿臣放心不下,便邀二公子入宫调节一下气氛,以图让皇妹放松心来,若是不然,等父皇醒了,皇妹倒是要忧思成病了。” 说着,目光朝锦兮极为淡漠且直接的望来,“本殿方才之言,皇妹倒是说说,是这样吧?” 蓦地被太子点了名,风宁心底发紧,此番即便是不愿说话,也必须得说了。 她强行按捺心神,努力的平复发紧发沉的目光,待半晌后,她终于是抬眸朝皇帝望来,只道:“父皇,太子皇兄所言属实。太子皇兄的确是担忧锦兮,是以才召二公子入宫小聚。至于聚众打斗之事,并不属实,望父皇明察。” 本是腥风血雨般的打斗,却在这一刻,全数被颠倒黑白。 风宁并非要助太子撒谎,奈何却又觉得只有顺着太子这话而言,才能掩盖方才打斗的真相,如此,对自己也是极其有利的。 只是这话一落,她只觉皇帝面色并无半分变化,反而是露出几许心疼,大抵是觉得她被太子欺负,连实话都不敢讲了。 风宁心底再生半分温暖,此生到大,仅得柳姨真心关怀,而今这天之骄子,虽并非她真正父亲,然而对她而言,却依旧令她感到温暖与不舍。 只不过,这份温暖,却,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偷来的。 心思至此,无端哀凉。 风宁垂眸下来,不说话了。 “太子倒是善心,能见得你与兄妹谐和相处,朕,已是欣慰。”皇帝极为缓慢的出了声,略微吃力。 太子缓道:“本是同根生,谐和相处也是自然。”说着,话锋稍稍一转,“父皇初醒,身子虚弱,还是先行回寝殿让御医们细心照料为好。” “太子有心了。”皇帝缓道,说完,却是并无回去之意,反倒是将目光朝一言不发的纳兰钰望来,只道:“二公子前段时间出城养身,如今归来,身子如何了?” 风宁微怔,低垂的目光不自觉的朝身旁这一身雪白的贵公子望来。 他抬眸,平静至极的目光朝皇帝望去,连带嗓音都透着几分平和与舒缓,“多谢圣上关心,草民身子,倒是比以前好了不少。” 皇帝点点头,随即又问,“腿脚呢?” 贵公子并未立即回话,片刻,只道:“回皇上,草民腿脚,如初。” “哦?还是像以前那般腿脚有瘸吗?”皇帝直白的问了出来,语气也并无半分温度,仿佛对这纳兰钰,他并无半分青睐,有的,仅是随意的应付,甚至于,抵触。 风宁僵立在原地,心下浮动。 皇帝极为心疼锦兮公主,这点,她是切身体会。另外,皇帝也觉忠义候家的两位公子并非锦兮公主真正的两人,这点,风宁也清楚。 想来,对于这让锦兮公主擅自离京的忠义候家二公子来说,皇帝对他并无好感,也并不奇怪,只是,这皇帝直白的问话对于贵公子来说,无疑是一把利刀,怕是要让这贵公子难受不悦了。 风宁稍稍转眸朝贵公子望来,果不其然,只见他面色已是逐渐有些发冷,只是他也按捺住了情绪,出口的嗓音还算平和,“皇上所言甚是,草民腿脚,依旧瘸残。” 皇帝叹了口气,“二公子一表人才,倒是缺在了腿脚上,倒是天妒英才。” 贵公子不说话。 皇帝目光则朝身旁刘福望来,只道:“吩咐下去,二公子前些日子照料公主有功,赏养腿的珍贵奇药一箱。” 刘福忙道:“是。” “草民,谢主隆恩。”贵公子也平和的出了声。 皇帝目光朝贵公子落来,目光在他面上逡巡几眼,点了头,而后,他再度将目光落向立在一旁好整以暇看戏的看字,低沉出了声,“朕病了一日,倒是累积了不少奏折,太子,你先随本殿去养心殿一趟。” 太子略微敛神,点了头。 片刻,刘福已是吩咐侍卫们抬着皇撵转身离开。 直至皇帝的皇撵出了亭子并稍稍走远,太子才朝风宁出了声,“今日之事,谁心狠无情,皇妹该是清楚了。纵是本殿知晓皇妹身份,却并未在父皇面前拆穿,而你誓死想护着的二公子,方才打斗时,却是将你当做挡箭牌。本殿如今,只提醒一句,有些人人面兽心,皇妹,倒是得选好明主,认清是非,当心了。” 嗓音一落,已不顾风宁反应,他干脆转身离去。 风宁僵立在原地,神色颤抖,顿觉身旁的轮椅竟突然滚烫,仿佛要将她灼伤。 她忙松了撑在轮椅上的手,身子焦急的朝旁边一斜,哪知双腿依旧发软,整个人顿时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骨头猛的磕在地上,疼痛难忍。 风宁紧皱着眉头,咬牙强忍。 正这时,头顶上扬来一道冷寂的嗓音,“怕我了?” 太可怕! 最初她站立不稳时,贵公子还一手勾了她的腰,并顺势让她坐在了他的腿上,那时,她甚至一度莫名的觉得他那一刻是她的依靠,却是不料转眼间,他便已将她当做挡箭牌推进退出,若非太子吩咐侍卫们不得伤她,她如今,怕是早已死在那些侍卫们的拳头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7章 心思难测 心思至此,紧张冷沉。 风宁紧垂着头,不说 话。 周遭气 氛沉默半晌,那贵公子再度出了声,“今日之事,你怨我了?” 他嗓音极低,无端透着几分极为难得的复杂与森然。 风宁依旧垂头,待默了半晌,才硬着头皮迎上他的目光,不答反问:“难道风宁不该怕公子吗?” 这话一出,眼见他稍稍皱眉,风宁继续道:“最初与公子相遇,风宁便受了牢狱之灾,后在公子的别院中,时时受公子鞭策奚落,现在入了宫中,风宁处处谨慎,生怕被人辨出了身份,然而方才,风宁本已被吓得浑身发颤,而公子,则是将风宁推进退出,当了挡箭牌。公子对风宁此生造就了这么多的惊险与不幸,风宁,又怎会不怕公子?” 大抵是惊愕太过,又或是失望透顶,此番面对着这贵公子,风宁竟是抑制不住心底的怒意,将心底所思所想全部说了出来。 嗓音落下后,风宁再度垂了眸,也不观他的反应。 许久,他才低沉冷然的出了声,“我方才推你出来,是确定太子不会伤你。” 风宁心底陡生起伏,自嘲而笑。 “公子又是如何确定太子不会伤害风宁的?再者,连太子这样冷心无情的人都会对风宁稍稍手下留情,而公子呢?风宁与公子相处这么久,也为公子的命令而做了这么多的努力,风宁如此,竟还得不到公子的半分包容。比起太子殿下来,公子,岂不是比太子还要冷血无情!” 风宁这话,着实有些冒犯,奈何心底的怒意似要喷薄而出,她的确是忍受不了。 而今,她处境无疑是极其危险了,这贵公子并非真心实意的帮她,而太子已知她真正身份,此际,连她都不知道她在这宫中要如何苟且生存下去。 “我是否冷血无情,用不着你来评判。你只需告诉我,你与太子,是否是旧识?”正这时,贵公子再度冷沉平寂的出了声,即便嗓音平寂无波,然而语气却又几分冷冽与探究。 风宁抬眸凝他,他神色依旧,并无半分动容。 “风宁以前过得如何,公子又不是不知!太子殿下那般高高在上的人物,风宁与他怎会是旧识!”风宁冷着嗓子回了一句,语气越发的自嘲讽刺。 他并未立即回话,如画的眉目稍稍一挑。 他着实是生得极为好看,俊脸风华雅致,乍眼一望,的确是翩翩如玉的公子,奈何却是个冷血无情的魔头。 风宁凝他半晌,见他依旧不说话,风宁挑着嗓子继续冷道:“怎么,公子是以为风宁与太子殿下早就相识,然后联合着为公子演了今日这场戏?” 他深邃无底的瞳孔朝她凝来。 风宁脸色冷沉,直然的迎上他的目光,“公子不说话,难不成你的心思,当真如风宁所言的那样?” 风宁越发恼怒,嗓音也抑制不住的抬高半分,语气卷着浓得化不开的嘲讽与质问。 他眉头再度一蹙,目光朝四周极为自然的扫了一眼,随即朝她出了声,“去你的公主殿,再说。” 风宁冷笑,“事已至此了,公子还怕有人听见?太子已是知晓风宁身份,现在无论我言行如何,皆逃不过一死了,反正风宁都是将死之人,倒也不怕什么了,既然公子对风宁也无搭救之意,冷血无情,想必,公子也是不惧风宁将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是吧?” 风宁这话,不过是气话,心底的层层委屈,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她风宁自问不曾做错什么,也不曾干过恶事,奈何下场却是这样的,她如今肩负深仇大恨,还未及报仇,便要被这贵公子害得死在宫中,她怎甘心,怎能甘心! 心思至此,落在贵公子面上的神色越发怒沉。 贵公子神色蓦地一冷,仅是眨眼间,他身下的轮椅突然一动,风宁还未回神,便见他已是朝她逼近,修长的手也当即一抬,顿时捏住了她的喉咙。 风宁喉咙受痛,呼吸骤然不畅,面上当即出现不正常的憋红。 她双手下意识的抠住了他的手,紧紧的抠着,仿佛都已抠到他手臂的血肉,然而他却犹如不知痛一般,手一用力,将她的脖子抬高。 风宁呼吸极其不畅,身子也下意识的随着他的力道半跪在他面前,他俊美风华的脸微微一垂,高挺的鼻梁将要贴上她的,待风宁双目圆睁,差点要昏死过去时,他薄薄的唇瓣一启,森然冷沉的道:“我能让你入宫成为这万人之上的公主,也能让你彻底跌落泥潭,一文不值,你心思玲珑,也该看清形势,胆敢出言威胁我,这后果,自不是你能承受的。” 嗓音一落,他手指蓦地一松,风宁犹如脱力般朝地上瘫软而来,猛然呼吸间,却是被气息呛住,最后剧烈开始咳嗽起来。 什么叫受制于人,什么叫性命被人捏在手心的感觉,风宁这次,体会得深入骨髓。 她感肯定,方才这贵公子当真是怒了,怒得想捏死她的,他方才的力道,若是还持续片刻,她无疑是要 窒息而亡的。 风宁低垂着头,咳嗽不止,目光,则是不愿朝他望来一眼。 片刻,待风宁止住了咳嗽,他已是自行转动了轮椅,低沉冷然的吩咐,“跟上,去你的公主殿。” 风宁依旧瘫软在地,兀自沉默,半晌,待他的轮椅声有些遥远时,她才稍稍抬眸,目光触及他那轮椅上雪白瘦削的身影,一时,复杂难耐。 不得不说,这人太过冷狠了,下手也是歹毒,再者,皇帝明明对他不满,他却还敢在这宫中逗留,甚至还敢光明正大的去她的公主殿,如此,这人究竟是胆子太大,大得诸事不惧,还是,他根本就未将皇帝放在眼里,是以敢在这宫中为所欲为! 风宁在原地沉默许久,目光也朝那贵公子望了许久,而后才稍稍敛神,缓步朝前跟去。 天色正好,淡阳低浮,气候也极为温和,微风迎面而来,稍稍卷着几分凉意,带着几分爽然之感。 只奈何,风宁心底陈杂,却是无心关注这天色,周遭繁花成群,风宁也无心观赏,她的目光就这么直直的朝前方甚远的贵公子望着,微微僵硬软然的双腿,也艰难而又难动,若非全凭毅力强撑,此番怕是连走得都难。 今日受惊太多,纵是再强大的内心,也在经历今日这些事时被彻彻底底的击碎,如今,她心底陈杂不已,却也冷怒难平,她再一次清晰刻骨的明白,在太子和贵公子这些人身边纠缠,无疑是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便要血肉淋漓,万劫不复。 风宁心思如此,沉重而又冷然。 而那前方的贵公子,身下轮椅微缓缓的朝前挪动,每番遇上过路的宫女们,只见宫女们皆朝他恭敬行礼,大抵是以前他深得锦兮公主亲睐,经常邀他入宫,是以这宫中宫奴们,也都熟识了他。 风宁如是想着,足下步子依旧放得极缓,待行至公主殿外时,便见嬷嬷正立在公主殿外翘首以盼,眼见风宁与贵公子一前一后的过来,嬷嬷面上的焦急张望之色顿时变为了紧张,随即先是朝贵公子行了一礼,而后小跑朝风宁过来。 “公主,公子怎也来这儿了?”嬷嬷满面惊愕,朝风宁低声紧张的问。 风宁面色冷沉,只道:“他自行要来,我无法阻拦。”说着,嗓音越发低沉,“嬷嬷,公子今日来,怕是来者不善。你先入殿准备些热茶,而后便出来在殿外守着,若是听到殿中有瓷盏摔碎之声,你便立即去父皇那儿加急禀报,就说我已出事,让父皇尽快来公主殿。” 嬷嬷瞳孔蓦地一缩,面色骤然有些苍白。 她朝风宁凝了片刻,随即又转眸朝那刚入寝殿的贵公子望了一眼,而后垂眸下来,极其复杂的道:“公主放心,奴婢知晓了。” 嗓音一落,恪尽职守的扶着风宁缓步往前,待入得殿中,嬷嬷便为风宁与纳兰钰各自沏了一杯茶,而后恭敬的出声告退。 风宁与贵公子皆静坐在殿中的圆桌旁,直至嬷嬷出了大殿并合上殿门,殿中光线突然暗下时,风宁深黑的目光身旁之人落来,终于是出了声,“公子有什么话,现在尽可与风宁说了。” 他并未立即回话,墨瞳低垂,俊然风华的面上并无半分表情。 仅是片刻,他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抬,端着茶盏极轻极浅的饮了一口,而后终于是平寂出声,“你与太子,当真不是旧识?” 他似是极为在意这点,竟是再度朝风宁问出了声。 风宁心底漫出几分嘲讽,想必,这人定是与太子也两立敌对,是以,他在利用她的时候,也怕她是太子一党,从而诸事都暗中帮衬着太子,会措手不及的扰乱他许多计划吧? 这满身雪白清雅的人啊,虽面容俊然,谦谦如玉,但他这疑心着实太大了,再遥想今日他拿她当挡箭牌的事,想来他也是在利用她而试探太子吧,就为了知晓太子对她究竟如何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8章 步步惊心 风宁垂眸下来,心底 嘈杂,一股子的冷凉之意仿佛是漫入了骨髓,隐隐生了疼痛之感。 她默了 许久,才道:“风宁已与公子说过,风宁与太子,并非旧识。公子若是不信,风宁可在此发誓,若有半点欺瞒公子之意,风宁,便甘愿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精致的眉宇稍稍一挑,似是未料到风宁会这般认真的发毒誓,但片刻后,他神色已是恢复如常,整个人依旧清清冷冷,给人一种可望不可即的幽远与冷沉。 “你也别怪我几番问你,太子对你,的确特殊,令我不得不防。”他低沉的出了声。 风宁低道:“太子对风宁是否特殊,这点,风宁并不知晓。风宁只知道,太子已知我身份有假,我的性命便已掌握在太子手里,已无法挣扎。此际,风宁只问公子一句,我与公子无冤无仇,且已遵循公子之意大逆不道的入宫假扮了公主,如今出事了,公子,可会真正拉风宁一把?” 他神色微动,漆黑的瞳孔内深黑无底。 风宁抬眸,深眼凝他,继续道:“风宁以前也与公子说过,风宁身无长物,便只有这条命最为贵重。风宁苟且偷生的活到今日,还有诸多心愿未了,是以,风宁还不愿死,也不能死。望公子看在风宁以前在别院为公子试药,甚至照顾过公子的份上,能帮风宁渡过这次的难关,风宁此生,定对公子感激不尽。” 这话,风宁说得极为委婉低沉,语气,也收敛住了冷漠敌对,反倒是增了几分坦然与幽远。 她风宁此生,皆过得不顺,而今便是成了公主,便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但却依旧卑微如蝼蚁,便是到了这时候,即便心底对这满身雪白的人再怎么抵触,再怎么不满,也还是要彻底放下自尊,坦然真诚的询问着这人是否要帮她渡过难关。 奈何她将希望彻底寄托在他身上,待嗓音落下许久,他冷沉的面色分号不变,也一言不发。 风宁等着等着,便开始失望了。 许久,她终归是放弃了,冷嗤了一声,“公子,当真是要对风宁见死不救吗?” 他神色微沉,目光在她面上流转几圈,终于是出了声,“太子并不像是会要你性命,你又何必颓废绝望?” 他依旧是这话,依旧还是认定太子不会要她性命,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自信,竟会这般认为。 风宁唇瓣勾出几分嘲讽,眸色也逐渐幽沉暗淡,随即挪开了眼,静静的凝在殿中一角,只道:“太子对风宁未有杀心,那是太子之事,而公子你,对风宁如今处境,竟无动于衷吗?若公子猜错了,那太子真对风宁生了杀意,到时候,公子也依旧无动于衷,任由太子要了风宁性命?” “我说过,太子不会要你性命。”他再度出声,嗓音已是夹杂着半分不耐烦。 风宁冷笑,已是不愿多说,只道:“太子若是不杀风宁,是太子仁慈。而公子既是不愿费半分心思救风宁,风宁,无话可说。” 他眉头再度一皱,俊美至极的面上再度漫出几分冷色。 他目光就这么直直的凝在风宁面上,低沉道:“与其在这里与我争论此事,还不如费些心思让皇帝信你,甚至,离不开你。” 风宁神色蓦地一变,转眸望他。 他淡然平寂的迎上她的目光,继续道:“听说,昨日皇帝病重,昏迷不醒,连御医都素手无策,最后,是你对皇帝施了银针,让他醒来的?” 风宁心底当即云涌起伏,连带落在他面上的目光都抑制不住的变了变。 他是如何知晓皇帝病重,甚至连御医都束手无策的? 皇帝病重的消息,宫中已是全部封锁,想必,连忠义候这等人都不知这消息,而这人,是如何知晓的? 难不成,他的手,已是伸得比忠义候还长了? 一想到这儿,风宁心底紧了几许,而后朝他点点头。 他再度平寂道:“既是有本事让皇帝醒来,你便该发挥你之长处,让皇帝,受你控制。” 风宁眉头一皱,只道:“风宁只懂药理与施针,却是不懂怎么控制别人。再者,皇上乃一国之主,风宁岂敢对皇上不利。” “你假冒公主,便已是大逆不道,再加一项控制皇帝之罪,倒也算不得什么。”他嗓音依旧平寂,却是冷沉至极。 风宁目光颤了颤,凌厉冷然的观他,“公子,当真是要将风宁推向绝境?” 他并未回她这话,反倒是道:“这世上,唯有冷性胆大之人,才能长命。你如今处境已是堪忧,就不想,拼死一搏?” 他这话陡然刺中风宁心底,令她浑身都绷紧了几分。 她深眼凝他,“公子之意,风宁并非太过明白。” 他淡道:“你若能控制住皇帝,到时候,即便他知晓你身份是假,也会为了他的身家性命而动你不得。而太子那里,你更不需担心,太子本就未有杀你之意,你在这宫中,也该是顺风顺水。” 说着,见风宁神色越发复杂,他深眼凝着她,继续道:“只要你在这宫中站稳脚跟,以后,无论真假,你都是这云苍国的公主,金枝玉叶,无人敢对你不敬。到时候,你若想做什么,或有未了心愿,皆可一一的达成。” 他这话,无疑让风宁心动。 是了,若真正站稳脚跟,世人尊敬,那时候她若要查清庵堂灭亡之事,甚至为柳姨与师太报仇,无疑是极易达成。 只奈何,她风宁生长在深山庵堂,自小卑微瑟缩,她还学不会心狠心黑,这胆量也未练就上去,至少此际,她虽对贵公子这话极为心动,但却心有瑟缩,不敢对那九五之尊动手。 她垂眸下来,兀自沉默。 许久,才道:“公子所言,于风宁自是有利。只是,风宁又如何能控制皇上?” 即便是要大逆不道的孤注一掷,甚至拼死一搏,但总该找准方法才是,若是就这般莽撞的上前,岂不是要白白送命。 贵公子并未立即回话,目光幽远冷沉。 周遭气氛沉然,寂寂无声。 风宁静静的凝着他,心底略微发紧,静待着他的后话。 半晌,他神色稍稍一动,眸光凝向了风宁发紧的瞳孔,只道:“皇帝身子仍未大好,你只需再为皇帝施针疗养,而在这施针疗养其间,对皇帝,神不知鬼不觉的,用蛊。” 用毒! 风宁心底陡然翻涌,神色起伏不定。 她蓦地垂眸下来,努力按捺发冷发颤的心,只道:“风宁此生,虽熟识药理,但却不曾接触过蛊毒,是以,风宁怕是……” 话还未落,他已是再度出声,“蛊毒之物,我早已为你备好,你只需在施针之前,将银针用蛊毒淬好即可。” 嗓音一落,他修长的手指稍稍一动,已是云淡风轻的自袖中掏出了一只青花瓷瓶朝风宁递来。 风宁发紧的目光朝他手中的瓷瓶望来,却是并未伸手来接。 他继续道:“此乃鬼火,无色无味,然而中蛊之人,却有心疾之症,必得每隔三日便让你再淬毒施针一次,如若不然,便得满身鲜血凝结而亡。” 风宁心底发着颤。这蛊毒,竟是这般冷狠。 她风宁自问命运不公,虽偶尔会愤世嫉俗,但也无害人之心,而今,她当真要为了自己的性命,便用蛊毒去难为那本就对她极好的九五之尊? 心思至此,风宁神色起伏,摇曳不定。 贵公子将瓷瓶再度朝她递近了半分,嗓音冷然,却夹杂着几分幽沉与蛊惑,“你若对皇帝用了此物,日后,无论真假与否,你都是这云苍国真正的金枝玉叶,无人能撼动。” 风宁沉默半晌,终归是伸着颤抖的手指将瓷瓶接了过来。 刹那,只觉瓷瓶凉得冻手,她指尖一僵,竟是差点将瓷瓶摔在地上。 片刻,她按捺心神的朝贵公子望来,只道:“风宁能到这地步,都是遵循公子之意一步步过来的。而今,风宁也无路可退了,也务必将锦兮公主彻彻底底的扮演下去,但风宁仍是想问公子一句,那真正的锦兮公主,究竟是死是活?万一真正的锦兮公主出现了,那时,一切岂不是都要露馅儿。” 他眉头蓦地一皱,神色冷沉,并未回话。 风宁紧着目光望他。 “这世上,你便是唯一的锦兮公主。而那人,永远都不会出现。”许久,他低沉沉的出了声。 他的话幽远而又朦胧,风宁仍是不知那锦兮公主究竟是死是活。 只不过,当日见得锦兮公主时,她虽心思深沉,但这贵公子看她的目光,明显带着几分放纵,她风宁倒是敢肯定这贵公子并不会真正杀了锦兮公主,定是将她藏在了某个地方,她也不知这贵公子究竟要下一盘多大的棋局,甚至不惜让她风宁假扮公主入宫,她如今只是忐忑不安,担心她若是当真遵循他的话对皇帝用了蛊毒,待她将皇帝控制住了,甚至在这宫中站稳脚跟了,他却突然对她翻脸,突然热捧锦兮公主出来,到时候,她风宁,又该如何自处?下场又该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9章 计划出逃 越想,越觉得心底发 紧。 风宁浑 身都有些发僵,连带目光都有些发颤不稳。 周遭气氛再度沉寂下来,许久后,贵公子再度出了声,“记住我今日与你所说之话。接下来几日,我许是不会入宫,若再有紧急之事,可让秦嬷嬷差人传递给我。” 风宁回神,目光朝他落来,按捺心神的点了头。 他深眼凝她几眼,“宫中虽凶险,但也并不会让你随时有性命之危,有些人,你大胆去面对便是,而有些事,你也务必大胆去做,只有这样,你才可真正强大,才能在这宫中深深扎根,无人可撼动。” 他似在极为难得的宽慰,又似在蛊惑她去大胆的行事,风宁心下凌乱如麻,浑身也发着凉。 她已是无法判定他这话究竟是好心还是蛊惑,她仅是垂眸下来,一言不发的随意点头。 片刻,他平寂的嗓音再度扬来,“如此,那你便在宫中好自为之,我先出宫了。” 风宁依旧一言不发的点头,也不曾抬眸朝他望来一眼,而后,便是冗长循环的轮声由近及远。 不多时,车轮声停歇,殿门传来吱呀闷响,风宁终于是抬眸循声一望,便见贵公子正自行坐着轮椅出了殿门,而后逐渐消失在了殿外深处。 公子如玉,背影消瘦却也修条,给人一种雅致温润之感,奈何这人的心思,竟是这般的冷血无情,甚至大逆不道。 她风宁此生遇上他,的的确确算是一个难以应付甚至安然渡过的一个劫数。 心思至此,风宁瞳孔发着紧,心口也有嘈杂之感翻涌澎湃,袖中的手指,也不自觉的握紧,然而却是被瓷瓶的冷硬所扰,待垂眸一观,只见掌心的瓷瓶上的青花纹路依旧精致,然而这瓶内之物,却是森冷无情的蛊毒。 风宁神色一颤,终归是抑制不住的无力暗叹,一切的一切,终归是,命。 周遭沉寂,压抑得令人头皮发麻。 风宁僵坐在原地,神色幽远无神。 不多时,嬷嬷入了殿,周身上下似是卷来一道殿外的冷风。 风宁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寒颤,嬷嬷眉头一皱,低问:“公主着凉了?” 风宁摇摇头。 嬷嬷也不就此多问,只道:“公主,今日您面见太子,究竟如何了?公子方才在殿内,又与你说了些什么?” 风宁神色起伏,并未回话。 嬷嬷面色发急,候了片刻,忍不住再问:“公主,您倒是说说话。” 风宁抬眸朝她望来,强行按捺心神一番,只道:“嬷嬷,上次,锦兮公主擅自离宫,过了多久,宫中之人才发现?” 嬷嬷怔了一下,未料风宁会突然这般问。 她面上漫出几分愕然,默了片刻,才道:“大概,半日。” 说着,眉头一皱,低问:“公主突然问这个,是为何?” 风宁叹了一声,神色幽远陈杂,却是并未回话。 半晌,她目光朝嬷嬷直直的落来,只道:“太子已全然知晓我身份了,今日在御花园的望花亭内,太子执意要撕下我脸上的面皮,而公子却是并未阻拦。嬷嬷,我如今处境,已是危险之极,性命,也全全被太子掌握在手。只要太子什么时候想杀我了,直接将我面皮撕下,便能让我丧命。” 嬷嬷神色陡然一颤,“公子当时在场,竟也不帮公主?” 风宁摇摇头,只道:“公子是何等心性,嬷嬷也是知晓。太子今日明显是针对他了,想来,凭太子实力,公子怕也无法抵挡。到时候,无论太子是否拆穿我,只要公子倒下,你我这些与公子为伍之人,皆逃不过一死。” 嬷嬷浑身都颤抖起来,面色刹那苍白。 “覆巢之下岂有完nuan!公子一倒,公主与奴婢,自是免不了一死。 只是,这假冒公主之罪,大逆不道,足以灭九族,奴婢死不足惜,但若是连累宫外家族,奴婢岂能死得瞑目。” 嬷嬷似是已然预见了后果,无措得浑身发抖,急红了眼。 风宁伸手将她拉着坐在身边,心下沉浮叹息,许久,她再度低道:“嬷嬷,事情还未到最后,我们无需太过伤心,这些时日,正是危及,我们更该好生想办法,不可自乱阵脚。” 嬷嬷忙伸手擦了擦眼,颤着嗓子问:“公主心下,可有想出什么办法来?” 风宁垂眸下来,嗓音低沉,“锦兮公主擅自离开这京都城,隔了半日才被宫中之人发觉。而,若是,我以夜里与忠义候大公子相约为由,到侯府与大公子相聚,如此,再加上父皇近日身子不适,也无暇顾及我,而皇后与大皇子皆紧闭在寝殿,更是无法在意我,是以,我若是出宫逃跑,岂不是至少有一夜的时间来逃?” 嬷嬷浑身都颤了一下,“公主之意,还是要逃?” 风宁神色不变,淡缓沉寂的点头。 事已至此,她已是不得不逃了。太子已知她的身份,纵是纳兰钰几番言说太子并不会要她性命,但她却是连纳兰钰这个人的品性都不信,又如何能信他的话。 再者,太子此人,心思叵测,行事也诡异,令人防不胜防,她若是还继续留在这宫中,保不准太子一不高兴,便先拿她开刀,是以,她留在这宫中,无疑是日日头上都悬着一把闸刀,稍有不慎,便注定人头落地。 另外,贵公子方才让她对皇帝用毒的法子,她也深思过了,先不说她风宁自小便无害人之心,是以无法狠心对皇帝下毒,就说皇帝对她颇为照顾,慈祥柔和,那般平和亲切的人,倒是令她极为温暖,甚至让她这个从不羡慕锦兮公主锦衣玉食的山野之人,第一次的嫉妒起了锦兮公主,嫉妒她会有这么好的父亲,是以,像皇帝在这般慈父,她又如何能下得了手。 不得不说,唯今之计,只有逃跑,才是唯一之法。 即便逃脱之法未能成功,那时候逼不得已,甚至性命攸关时,那时,再对皇帝用毒,想必她才可狠下心来吧。 风宁沉默着,心思层层交织,难以平息。 嬷嬷也不说话,周遭气氛再度沉寂。 许久后,嬷嬷终于出了声,嗓音带着无措与惊惶,“公主孤身一人,若是逃跑,自是尚可。但奴婢的亲眷在这京中,奴婢若是逃了,怕也要连累他们。” 风宁缓道:“我们若是逃脱了,即便太子知晓我并非真正公主,便是想害我,也无法将我抓回并撕下我的面皮对证,是以,只要我们逃脱了,太子对我们也是无可奈何,而嬷嬷的亲眷,也不会被连累。” 嬷嬷神色蓦地一动,思量片刻,继续紧着嗓子道:“我们若是能逃脱,太子自是无法对证,奈何我们不得。但,若是公子被太子拉了下来,并牵扯出假冒公主之事,那奴婢的亲眷,岂不是仍要被连累?” 风宁神色一沉,嗓音略微嘶哑僵硬,却染着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绝,“所以,我们逃走之计,无疑是孤注一掷。” 说着,见嬷嬷面容紧绷,神情颤动,风宁凝上她的眼,继续道:“我们呆在这宫中,假冒之事定然败露,必死无疑。而我们若是逃脱了,只要纳兰公子不倒,只要他能与太子周旋,撑到皇帝将太子废黜,或者是撑到太子率兵出征,战死沙场,那时候,我们,也定能安然无恙。” 嬷嬷垂眸下来,沉默着。 风宁再度凝她几眼,也垂眸下来,只道:“嬷嬷,我们若是不逃,便只有一死,若是逃走,还许是有一线生机。无论如何,我们此际,都该搏一搏的。” 嬷嬷紧着嗓子叹道:“自打公主昨日说太子已是知晓你假冒身份之事时,奴婢便已是急得想逃了,而今,本以为公子入宫,事情定能出现转机,奈何却并不是如此,反而还让我们不得不逃。奴婢此生,入宫数十载,却是从未过过安生日子,以前常被公主欺辱虐打,此番即便是公主易主,来了你这么个温和且不刁钻害人的主子,却是仍未过上平稳日子,反倒是日日都踩着刀尖而活。” “嬷嬷心情,我自是理解。” 嬷嬷眼眶都红了半分,朝风宁勾唇笑笑,容颜苦涩,只道:“公主心善,奴婢能遇上公主,倒是奴婢之幸。而今,性命受危,奴婢也甘愿与公主一起努力逃走,只是,奴婢年纪大了,腿脚也是不变,不知是否有精力多奔波,若是奴婢死在了途中,而公主却安然无恙的话,只求公主日后若是真正安稳了,便替奴婢孝敬一下奴婢宫外的亲眷。” 嬷嬷的话隐隐透着几分绝望,风宁深眼凝她,神色抑制不住的摇晃,点了头,而后出声安慰,“嬷嬷放心便是。” 说着,话锋微微一转,继续安慰,“嬷嬷也无需这般绝望,此番一逃,没准我们真能逃走的。风宁对此有信心,也望嬷嬷莫要打从心底的放弃。” 嬷嬷朝风宁望着,半晌,略微艰难的点点头。 风宁也不多说,起了身,低道:“那我们先收拾一下细软,待夜里时,便启程出宫。” 嬷嬷擦了擦眼,再度朝风宁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0章 中途被逮 此番离开,收拾的东 西并不多,因着是要紧急逃命,是以,风宁与嬷嬷都捡了些轻便的东西塞在包袱里。 直至夜 色降临,风宁才让嬷嬷去吩咐人备马车,声称要去忠义候府与大公子叙旧。由于锦兮公主以前在宫中作威作福,冷冽威仪,是以公主殿的婢女侍从一听这话,皆是慌忙点头,全然没空去揣测甚至猜忌什么。 待马车在宫门口备好,嬷嬷便入殿而来,朝风宁道:“公主,马车已备好,我们直接去宫门乘坐即可。” 殿中,气氛沉寂,烛台也未如前几日那般全数点亮,反倒是仅点了两盏。 偌大的寝殿,烛台摇曳,昏黄的灯影颤颤抖抖,更是衬得夜色浓烈,低沉中透着几分令人莫名不适的压抑。 风宁正静坐在软榻,神色低沉,待嬷嬷将话说完,她才点点头,而后起了身。 嬷嬷忙几步过来,拎上包袱后,为防被他人发觉,便将包袱塞在了宽大的衣袍里,随即朝风宁极低的道:“公主,我们走吧!” 风宁神色微动,点点头,与她一道朝殿门而去。 殿外,小道廊檐上的宫灯亮如白昼,而天空,却有明月当空,一时,月盘皎辉落下,四面银白,更是衬得周围银白透亮。 这般天色,在宫中悄然而逃,着实是极为不利。只不过,想来锦兮公主冷冽威仪,便是有侍卫发觉了她,也定不敢上前叨扰才是。 心思如此,风宁心下沉寂了几分,待随着嬷嬷在宫中疾步行走,终于抵达宫门口时,不料宫门两侧御林军陈列,火把的光亮映照了半边天。 而正对着门口方向,却有一身材修条的人正背对着宫门而站,那人有些高,墨发一丝不苟的束着,奈何令风宁心底蓦地发颤的,却是那人正身着一身招摇的红袍,那红袍缎面精致,正被微盛的夜风吹着微微摆动。 这人,是太子? 风宁与嬷嬷当即驻足,双腿陡然发僵,两人下意识的面面相觑,皆在对方眼中捕捉到了浓烈的惊愕与紧张。 正这时,那满身大红的人转了身,一双修长的桃花眼便这么直直的落向了风宁,火把光亮下,只见那人瞳孔中漫出意味深长的笑,奈何笑容却是不达眼底,无端的令人心乱如麻,甚至僵硬无措。 嬷嬷浑身都开始发抖,藏在身上的包袱啪啦一声落了地,她惊得下意识的弯腰去捡,两腿却是抑制不住的一软,整个人都重重的跌坐在地上,挣扎了几次,竟是没能再站起来。 这一切的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了。 风宁僵立在原地,强行按捺心底起伏的情绪,却是怎么都抑制不住,待沉默调节了片刻后,满心的翻涌嘈杂感并无半分减轻。 她倒是没料到,今儿孤注一掷的逃亡,却被这人逮个正着,究竟是这太子太过厉害,算准了她会逃跑,还是公主殿中有人知晓了她的意图,从而对着太子走漏了风声? 风宁沉着目光,思之不解。 片刻,那立在不远处的红衣招摇之人慢腾腾的出了声,“这么晚了,听说皇妹还要出宫去与忠义候家大公子花前月下?” 他嗓音是微微挑着的,语气极慢,卷着几分调侃与审问,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但风宁却心底发紧,只觉自己这回怕是在劫难逃。 今早,这太子对她已是咄咄相逼,最后与纳兰钰杠上,若不是皇上出面解围,她与纳兰钰今早便会被太子拿下,而此际,她身侧再无大公子,皇上也不可能再出现救急,如此,她自是难逃此劫了。 一想到这儿,风宁心底发着紧,竟是紧得连带呼吸都似是有些补偿。 “皇妹,怎不说话了?”正这时,那不远处的男子再度出了声。 风宁强行按捺心神,垂眸下来,只努的平复着心绪,只道:“回太子皇兄,锦兮今夜出宫,的确是为了与忠义候家大公子叙旧。” 他似是无半分相信,轻笑一声,挑着嗓子道:“父皇重病,今日黄昏再度晕了过去,此等关键时刻,皇妹不守在父皇身边,竟还要出去与别的男人风花雪月,皇妹如此,可是有悖孝义呢。” 他说得极为坦然,嗓音染着半分调侃,然而风宁一听这话,心底更是一沉。 那皇上,竟在黄昏时再度晕了过去? 她再度抬眸,神色紧然的朝太子望来,“父皇黄昏又晕过去了?”说着,嗓音一挑,“这么大的事,怎无人通知锦兮。若是锦兮知晓,定先去探望父皇,便不会做这出宫安排了。” 他深黑的目光便这么一直在风宁面上打量,却不言话,那张俊逸风华的面容,卷着几分薄笑与似是看透她的嘲讽,着实令风宁深感头皮发麻,差一点便要被他这脸色神情压制得彻底妥协,甚至开口求他放过。 “皇妹以为这般说,本殿便会信?”他挑着嗓子再度问出了声。 风宁心底寒凉一片,沉默下来。 半晌,大抵是已然有些绝望了,是以便略微破罐破摔之感,她抬眸直直的迎上他那双桃花眼,也不再委婉做戏,反倒是开门见山的问:“太子殿下究竟要如何?” 他眸色微动,“皇妹倒是沉不住气,本殿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皇妹竟是连‘皇兄’二字都不唤了。” 风宁深眼凝他,不言。 他勾唇笑笑,懒散缓慢的踏步朝她靠近,直至站定在风宁面前,他极为缓慢的问:“父皇黄昏昏迷,如今倒是被御医们抢救过来了,此际正于寝殿休息,皇妹不用太过担忧。” 说着,见风宁神色越发戒备,他继续道:“皇妹此际不是想出宫吗?正好,本殿也许久未出宫了,不如就随着皇妹一道去忠义候家做客得了。” 风宁眉头抑制不住的紧蹙,他轻笑低问:“怎么,皇妹不愿本殿陪着?” 风宁着实猜不透这人心思,他并未如她想象中那般挑破她的身份,让她铃铛入狱,反倒又是一语随随便便就带过了方才的危及,又漫不经心的将她身份之事压了下来,如此,这人究竟想作何?难不成真如纳兰钰说的一样,他并非有意杀她? 风宁沉默半晌,才按捺心神的淡道:“皇兄乃东宫太子,日理万机,锦兮出宫,岂敢让太子皇兄相陪。” 他轻笑一声,“无妨,今日之事,本殿已是办完,随皇妹出去走一遭倒也好。再者,皇妹出宫,虽有宫卫护着,但今日这皇城可不安宁,皇兄倒也不放心,是以,还是由皇兄亲自与皇妹一道出宫,才是最好。” 风宁眉头再度一皱,又欲出声拒绝,奈何话未出口,他却一把拉住了风宁的手,扯着她便朝不远处的马车而去。 这太子对她,着实是太过随意,即便是兄妹之间,如此亲昵举措,也定让人说闲话才是。 风宁着实不解这人究竟为何会对她这般靠近,甚至于,明知她身份,也仅是出言调侃,并不真正挑破,凭她所观,这太子并非良善之辈,是以照理说不会对她手下留情,是以,他如此对她,究竟是为何? 风宁足下僵硬,沉默片刻,那只被他牵着的手便稍稍用力,开始挣扎。 他指骨的力道却是越发加重,待风宁吃痛并放弃挣扎后,他突然驻了足,慢腾腾的回头朝她望来,意味深长的道:“皇妹这手腕,倒也细瘦得很,像是长久营养不良所制,看来,皇妹日后,还得多吃些补身子及调养皮肤的膳食,如此,皇妹这皮肤与身子骨,才可衬得上一国公主的嫩然与矜贵。” 他这话极其的缓慢深幽,却是话中有话。 几番被他当面委婉的戳着这虚假身份,风宁心底嘈杂翻涌,但也稍稍有些习惯了。 她仅是抬眸朝他望了几眼,低道:“太子皇兄所言甚是,若锦兮能有命撑过这些日子,以后,定好生调养身子。” 他修长的桃花眼微微一深,“皇妹这是何话。什么叫有命撑过这些日子!皇妹乃金枝玉叶,本殿倒是不信,谁敢危及皇妹性命。” 这人着实是贼喊捉贼了,这么一袭调侃懒散的话,本是讽刺与故作之意尽显,奈何他非得装模作样的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虚伪语气说出来,就仿佛他真在庇护她一般,甚至毫不怀疑她的身份似的,倒是令风宁心生厌恶。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虚伪狂然之人,更有甚者,这人竟然与琅邪长得那般相似,若非他性子冷冽张狂,令她全然陌生,如若不然,她怕要真出声唤他琅邪之名了。 风宁垂眸下来,沉默,无心回他这话。 他轻笑两声,似觉兴致缺钱,牵着她继续往前,倒是不曾再多说什么。 待靠近马车站定后,他先行撩袍上得马车,而后亲自将风宁也拉了上去。 片刻,马车缓缓而动,冗长繁杂的车轮声开始循环往复。 风宁眉头一蹙,伸手稍稍撩开车帘,便见嬷嬷仍僵坐在原地,满目惊悚愕然的朝她望着。 风宁盯了片刻,便放下了车帘,心底忍不住幽然暗叹:今日逃跑之计,算是彻底夭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1章 和盘托出 马车颠簸摇曳,轮声 循环往复。 而马车 内,却是沉寂漆黑,并无半分光亮。 在这略微狭窄的马车内,风宁与太子并排而坐,两人衣袂相触,手臂相碰,她的确受不了这种极为靠近的感觉,奈何却又不知该如何挣扎,幸得车内漆黑,并无半分亮光,在这黑沉沉的气氛里,她倒是可以稍稍合眸,极为难得的松松紧绷得都快要断裂的心神。 只是这种黑沉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不多时,身侧之人似是伸手在身上掏着什么,衣袂也因他的动作而扬起繁杂的簌簌声,风宁蓦地掀开眼皮,心底再生戒备,哪知片刻,蓦有一道亮光溢出,顿时照亮了整个马车,她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的转眸朝身侧之人一望,便见那一身大红的太子,竟从身上掏出了一枚满是光亮的夜明珠。 周遭彻底亮堂,黑暗沉毁,然而风宁却并无半分喜色,反倒是心底再生沉杂,似是如临大敌一般,她浑身再度开始紧绷起来。 “皇妹觉得这夜明珠好看么?”正这时,太子朝她勾唇而笑,修长的桃花眼内满是深沉。 风宁不言,仅是点点头。 他笑容更甚,继续道:“若是觉得好看,那本殿,便将它送你。” 说着,未待风宁反的应,竟是主动伸手过来拉着风宁的手摊开,随即将夜明珠放在了风宁掌心。 夜明珠通体明亮,然而触感却是冷硬冰凉。 风宁的手稍稍一颤,而后强行按捺心神的道:“这明珠是太子皇兄的东西,锦兮,怎能收皇兄之物,夺皇兄之喜。” 嗓音一落,欲要将夜明珠还回,哪知他却是道:“既是本殿送你的东西,那你便自行收好。” 风宁眉头一皱,又要言话。 他桃花眼内的瞳孔却是微微一缩,意味深长的朝她问,“怎么,皇妹此番,是要硬行拂了本殿面子?” 他将话都说道这份儿上了,风宁即便再怎么觉得这明珠是烫手山芋,此番都不敢再还回去了。 她与这太子接触并不多,却是过结重重,甚至于,他连她真实身份都知晓,却是故意玩弄,甚至也不彻底拆穿,风宁着实不知他用意如何,她只知晓,这太子心思厚重不堪,甚至行事也令人捉摸不透,像他这种人,无疑是比那直接对她冷意重重的贵公子还要来得令人担忧无措,甚至惊恐忧虑。 风宁默了片刻,而后将捧着明珠的手略微僵的收回,目光一垂,只道:“既是如此,那锦兮便多谢皇兄赠珠了。” “谢倒是不必。”他慢腾腾的出了声,说着,嗓音稍稍一沉,话锋也跟着一转,“只是,如今这车内倒是仅有你与本殿二人了,本殿倒是想知晓,皇妹今夜,为何突然要逃了?” 他问得直白,然而风宁却白了脸色。 “皇兄许是误会了,锦兮今夜出宫,的确仅是想见见忠义候家大公子罢了,是以,锦兮岂有什么逃跑之意。”半晌,风宁低沉的出了声。 “本殿历来喜欢与聪明人说话。若皇妹一直这般装疯卖傻,肆意遮掩,倒是令本殿不悦呢。”他慢腾腾的道。 风宁神色再度一颤,低垂着眸,心底深处,早已是云涌翻滚。 她就知晓的,自打今夜被他逮个正着,逃跑之计彻底夭折,甚至于,她还被他逼着同坐一辆马车前往忠义候府,她就知晓,她今夜,怕是真的在劫难逃。 心思至此,浓烈得难以抑制的叹息与绝望感此起彼伏。 风宁终于是抬了眸,目光朝太子望来,低沉道:“锦兮为何要逃,太子皇兄会不清楚?” 他墨黑的眉宇稍稍一挑,深眼凝她。 风宁继续道:“锦兮知太子皇兄心底早已对锦兮身份有所认定,也知自己性命也被太子皇兄握在手心里,锦兮只问,太子皇兄几番不拆穿锦兮,但有调侃甚至若有无意的几番言道一些令锦兮心紧的话,皇兄之意,究竟是何?” 嗓音一落,风宁按捺心神的直直迎上他的眼。 他神色微微一深,俊然的面容,也如常的布满邪肆。 仅是片刻,他面上的薄笑也彻底消失殆尽,反而是冷沉之意尽显,道:“不过是山野之民,却胆敢假扮公主。本殿几番都不曾拆穿你,让你保命,如此,你不感激,竟还质问与戒备,怎么,在纳兰钰身边跟了些日子,连本性都忘了,竟都学了些怀疑人甚至戒备人的把戏?” 风宁神色猛烈颤动,心口发紧。 她紧凝着他的眼,唇瓣动了动,却是几番都说不出话来。 他神色越发凌厉,薄唇一启,继续道:“上次与东宫殿中,本殿便曾问你,那纳兰钰究竟是如何逼你就范,让你胆大包天的入宫假扮公主,你却是紧咬牙关,拼死不说,而今日在望花亭中,你也该是看清楚了,你拼死护着的纳兰钰,却是冷血的将你推出去抵挡侍卫,若非本殿有令不得那些侍卫伤你,你以为你还有命坐在这里与本殿说话,甚至戒备怀疑本殿?” 风宁心底颤动不止,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彻底底被他戳中,一时,竟是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说得的确不错! 比起贵公子来,这太子虽招摇张狂,但却并未真正对她不利过。她这般戒备甚至厌恶他,也无非是因他知晓她的真实身份,是以令她不得不去紧张他,戒备他,甚至心底还有种被他捏住了喉咙的感觉,只觉性命都被他攥在手心,哪种被他控制的感觉也令她心头发紧,是以才对这太子并无半分好感。 只是,如今细细想来,这太子不过就是心思聪慧,知晓她的真实身份罢了,但却并未真正的拆穿她,反而还在差人抓捕纳兰钰时,还特意吩咐不要伤到她,如此,这太子似是的确未有半分对她不利,就连今夜当场逮到欲要逃跑的她,也不过是一语轻松的带过,彻底将此事掩埋,是以,比起那冷心冷情的贵公子来,这太子,着实好上许多了。 周遭沉寂,隐隐透着几分深沉冷然的压抑。 风宁垂眸沉默,神色发沉发颤,许久,她终于是再度抬了眸,目光朝太子望来,低道:“锦兮愚昧,善恶不分,望太子皇兄见谅。” 他眸色微微一动,依旧深眼望她。 风宁默了片刻,强行按捺着心底浓烈起伏的心绪,低道:“锦兮与太子皇兄相处不多,对皇兄,自是了解不多。锦兮对皇兄戒备,也不过是因皇兄太过聪慧,甚至知晓锦兮身份,锦兮慌乱无措,下意识的反应便是戒备紧张的罢了。” 说着,话锋微微一转,“锦兮拼死不愿说出纳兰公子是如何逼迫锦兮的事,也不过是觉得太子皇兄并无确切证据证明锦兮身份有异,反而仅是怀疑试探罢了,是以锦兮才会紧咬牙关不言,若锦兮昨日举止令皇兄不满,望皇兄见谅。” 他瞳孔微微一缩,深眼凝她,“方才还在戒备本殿,而今,怎突然想通了,甚至愿和盘托出了?” 风宁眉头一皱,半晌,才低沉道:“锦兮如此,不过是想活命罢了。” 她说得极为坦然,也极为真实,甚至于,那沉杂叹然的语气,带着几分厚重的无奈与卑微。 待嗓音一落,见那人面色不曾有半分改变,风宁垂眸下来,继续道:“锦兮从不曾想过锦衣玉食的日子,只愿安生活命,做该做之事。而今入宫,也非锦兮所愿,不过是被纳兰公子逼迫罢了,如今,锦兮已被殿下看穿,锦兮也无法再掩饰伪装下去,奈何纳兰公主将锦兮送入宫中,却是并不打算庇护锦兮,任由锦兮自生自灭……锦兮,已是走投无路了,若是太子皇兄能心生仁慈,便放锦兮一马吧,锦兮发誓,锦兮定会离开宫中,不会再踏入皇宫一步,甚至,锦兮也会对太子皇兄感激一生。” 风宁嗓音夹杂着太多的无奈与厚重,待这话落完,她似是浑身的力气都被莫名的抽空,整个人也略微疲乏了,最后忍不住将脊背软靠在车壁。 贵公子今早举措,已令她对他彻底绝望了,她心下了然的,若她再与他为伍下去,定不会有好下场。 而在这太子面前,她身份也早已藏不住了,假扮公主之罪,足以令她丧命。如此,反正都是一死,那还不如将一切都对这太子和盘托出,没准,这太子的确对她并无杀意,更或者他所针对的并非是她,是以,他许是能放她一马也是可能。 一想到这儿,风宁心底更为陈杂。 她如今和盘托出,无疑与今夜逃跑之计一样是孤注一掷,只是,逃跑之策已是行不通了,就不知将所有心意对着太子和盘托出,会不会有另外效果。 周遭气氛再度沉沉寂下来,明珠光亮依旧,车内通明。 而她身侧那满身大红招摇的男子,却是并未回话。 风宁垂头沉默了许久,才忍不住抬眸朝他望来,随即将他凝了几眼,微沉着嗓子开口,“锦兮将话已说到这种程度了,太子皇兄欲要如何处置锦兮,便直说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2章 邪肆招摇 嗓音一落,便垂眸下 来,心底发着紧的等候。 “皇妹 既是有意妥协,本殿,自不会拂了皇妹之意。”许久,他终于是慢腾腾的出了声,那微挑的嗓音,却是深沉厚重,甚至带着几分令风宁捉摸不透的异样感。 风宁蓦地抬眸朝他望来,小心低沉的问:“太子皇兄之意,是决定要放过锦兮?” 说完,便紧紧的凝着他。 他并未立即回话,薄薄的唇瓣仅是一勾。 风宁僵然而坐,一言不发,只是越往后等,头皮,竟是莫名的越加发麻。 “你若是听话,本殿,自不会害你性命。”许久,他终于是缓慢深沉的出了声。 风宁心底蓦地松了半分,而后垂下略微发麻的头,心底纵是太多的情绪与言语欲要表露,奈何在这一刻,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多谢太子皇兄。”待强行稍稍收敛住了心绪,风宁才认真而又低沉的道了这话。 他仅是勾唇而笑,笑声幽远而又深沉,“你若是当真要谢本殿,便不该再与纳兰钰这些人为伍,更别在这宫中耍花样。只要你在这宫中安分的做人做事,不兴风作浪,待宫中彻底安宁,本殿,自会放你自由。” 他的话,莫名的卷着几分厚重。 风宁静静听着,一时,心底再生起伏与惶然。 太子邪肆张扬,心思深厚,是以他这席话,她着实不知是否该信。只奈何,如今她也的确是走投无路了,本就是死路一条,倒也不怕再奋起一搏的冒险信这太子一次。 “太子皇兄之言,锦兮,定谨记于心。望皇兄放心,锦兮日后在宫中,定会安生,也求皇兄记得今夜之话,待宫中彻底大定了,放锦兮自由。”半晌,风宁低沉恭敬的出了声。 他并未言话,依然是勾唇笑笑,然而若是细观,却不难发觉他瞳孔深处的复杂与冷沉。 手中夜明珠的光亮,依如白昼。 风宁小心翼翼的将这夜明珠捧着,这马车可是摇曳不稳,她倒是担心稍有不慎,便将这珠子当着这太子的面摔坏了。 车内气氛,也顺势沉寂下来,略微透着几分压抑,风宁心下依旧略微发紧,目光也偶尔谨慎的朝身旁男子望来,只觉他此番沉默不言,倒是比他说话时还要显得深沉得多。 再遥想那大皇子,虽外表俊逸,但心思却是狭隘,虽有心计,但却比不上这太子这般强大,她如此倒是有些了然了,也难怪这红衣张狂之人能坐上东宫之主,甚至强大得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这人,着实是不怒自威,就凭这满身的深沉与难以让人琢磨的心思,便不是那大皇子与皇帝所比。 这人,无疑是极为适合生长在宫中,甚至,主宰皇城的,只不过他虽有将相君王之才,但就是不知他真正称帝称王时,对天下百姓,是怜爱还是苛刻了。 风宁沉默着,略微跑神。 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外扬来一道恭敬刚毅的嗓音,“殿下,公主,忠义候府到了。” 果然,还是来了这忠义候府呢,本打算借着来忠义候府而逃跑的,却是不料事与愿违,倒是当真来这里了。 风宁回神,心下微沉,转眸,便见身侧之人的目光正朝她落着。 她略微惊了一下,这人,是何时开始盯着她的? “忠义候府已至,皇妹今夜,仍打算与侯府大公子相聚?”片刻,他低沉慢腾的出了声。 风宁眉头微微一蹙,默了片刻,如实道:“锦兮今夜宣称要出宫见忠义候大公子的真正目的,太子皇兄也是清楚。是以此际锦兮是否打算与大公子相聚,太子皇兄也该知晓的。” 他勾唇轻笑,微挑的嗓音卷着半分邪肆,“皇妹心思,本殿虽知。但忠义候府的大公子,的确风华俊逸,温文尔雅,皇妹身为女子,对他就无半点好感?” 风宁神色略微云涌,垂眸下来,只道:“侯门贵胄,锦兮,攀附不起。亦如殿下所言,我本是山野之人罢了,是以也不愿与这些大人物打交道,即便侯门大公子俊逸风华,也与我,无关。” 他眸色微动,轻笑一声,嗓音卷着半分邪肆与挑高,“皇妹如此,倒是顺从得紧,本殿瞧着,倒也比前几次顺眼多了。” 是吗? 风宁垂眸,不置可否。 若是她的顺从与妥协便能让他觉得顺眼,甚至是放过她,那她风宁,倒也能如以前那般在他面前瑟缩行事,不与他出现任何争端。 只奈何,这太子心思也是深沉得紧,说出来的话,也让她确定不了真假,她如今选择对他坦白,甚至对他示弱,也不过是孤注一掷,甚至在拿性命在冒险,在豪赌了。 正思量,身旁之人已是慢腾腾的起了身。 风宁回神,便见一身大红的他正掀开车帘下得马车。 风宁按捺心神的紧随其后,待靠近马车边缘,却见他正立在马车边缘,修长的手指朝她落来。 风宁眸色微变,眉头也跟着紧蹙,正犹豫,他的手却是直接扶上了她的胳膊,而后稍稍用力,将她扶下了马车。 她不过山野之人,却得一国太子当众扶她下车,再瞧周遭随行之人那微诧的目光,风宁头一次觉得,此际的自己,竟会这般的瞩目,甚至瞩目得连她自己都心惊肉跳。 不得不说,这太子此番,究竟何意!身份极是尊崇的他,何必屈尊降贵的对她这般照顾!这其中,究竟是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是算计? 她倒是不会傻到认为这太子善心大发才对她照顾,是以能解释太子此番异样举动的,便只能是不为人知的其它缘由了。 一想到这些,风宁再度有些跑神。 夜风袭来,突然令她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手心夜明珠的光亮与侯府门外的灯笼光亮相应交织,更是将侯府门前映得通明。 风宁眉头稍稍一皱,正欲收起夜明珠,正这时,侯府门前的小斯似是已然认出她来,当即瑟缩紧张的恭敬跪地,大呼,“奴才参见公主。” 锦兮公主以前便常来这忠义候府,是以这些侯府小厮识得她如今模样,倒也不足为奇,只不过,她身边如今可站着一位货真价实的太子,这些小厮们仅朝她行礼,却是忽略了太子,倒是莫让那邪肆张狂的太子不满了。 心思至此,风宁忙转眸朝身侧之人望来,心下本是有些担忧,奈何这人面色分毫不变,桃花眼内的松散笑容也未有半分减却,只不过,即便他外表不曾表露半分不满,然而风宁却是发觉,他瞳孔深处似有复杂与冷冽。 这人,许是当真有些不悦了。 风宁眸色微变,忙回头过来,朝前方跪地的小厮们一望,只道:“起来吧!”说着,嗓音一转,“你们进去通传一声,就说太子殿下驾到,让忠义候出来接驾。” 小厮们浑身一僵,惊愕的朝风宁身侧之人一望,哪还敢入门通传,反倒是个个双腿一软,再度跪地瑟缩的唤道:“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威仪,倒是有些吓着这些小厮们了。 风宁眉头微微一皱,转眸朝身旁之人望来,却是只见他仅是淡漠随意的朝小厮们一扫,也不说话,反倒是片刻便将目光朝风宁落回,懒散邪肆的道:“皇妹还是先收好夜明珠,待收好后,你我一道去找侯府大公子叙旧。” 风宁微怔,一边将夜明珠收入宽袖中,一边紧着嗓子低问,“太子皇兄当真要见侯府大公子?” 他漫不经心的点头,随即手指稍稍一动,那本是扶着风宁胳膊的手顺势落下,最后扣住了风宁的手腕。 风宁下意识的想挣脱,却是忍住了。 片刻,他已是逐渐抬步,缓然往前。 风宁忙踏步跟上,待两人入得侯府大门,身后的宫中侍从与侯府守门小厮们也紧紧跟在身后,一时,脚步声浓厚而又凌乱,顿时显得阵状庞大了。 这般大摇大摆的入这侯府大门,怕是要惊动整个侯府的人了。 风宁如是想着,着实无力而又无奈。 好好的一场逃跑之计,彻底夭折不说,而这忠义候内的人,无论是忠义侯爷本人,还是纳兰安与纳兰钰,都不是她想见的,但偏偏这太子也不是低调的主,这般一大群人进来,那些她不愿见到的人,今夜,怕是都得见着了。 一想到这儿,风宁眸色嘈杂,越往前走,心底便越是发紧。 待随着太子刚刚绕过一条长廊,不远处,便见有一行人仓惶速步而来。 太子驻了足,风宁也紧随着他停下,目光朝不远处静静落着,待那一行人走近,风宁才逐渐看清,那最前一人,正是忠义侯爷。 大抵是来得太过仓促,无时准备,这侯爷衣袍凌乱,显然是仓促之下随意穿上,他的发髻,也是歪着的,上面并无精致发冠,再见他面色略微疲乏,瞳孔内却透着慌张与沉重,浑身都透露出几分如临大敌般的紧张与惶然,不得不说,便是从这气势上,这忠义侯爷便弱了一大截,风宁倒是觉得这侯爷对这东宫太子,也是敬畏紧张的。 如此,这忠义侯爷,当真甘愿成为皇后与大皇子一党,从而敢明目张胆的与这东宫太子相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3章 借刀杀人 “太子殿下驾到,老 臣未能及时远迎,还望殿下赎罪。”待行至太子面前,忠义候恭敬的出了声。 他的嗓 音卷着几分抑制不住的紧张与忐忑,甚至忐忑得都未看见太子身边的风宁。 倒是太子勾唇提醒,“莫不是夜色太深,灯火昏暗,侯爷仅瞧见了本殿,却是不曾瞧见本殿这皇妹?” 忠义候微微一怔,当即抬眸,待目光触及上风宁,他神色稍稍一变,更是惶恐道:“老臣拜见公主,方才的确是眼睛不好,未曾注意公主,还望公主莫要见怪。” 风宁神色微动,垂眸下来,太子当前,她着实不好开口。 “侯爷乃国之栋梁,三朝元老,便是对本殿与皇妹失礼了,本殿与皇妹,也自是不会怪罪。”说着,目光朝风宁落来,邪肆魅然的问,“你说是吧,皇妹?” 他将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风宁自是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即便如此,她却觉得这太子嗓音微挑,言语调侃,虽话语对这忠义候带着几分敬重,奈何态度与嗓音甚至脸色都不带分毫的尊敬。 不得不说,忠义候本是皇后一党,与太子本是敌对,此番这两人相见,也不知今夜会生出些什么事来。 心思如此,略微沉浮,风宁抬了眸,目光顺势朝太子落来,待默了片刻,才缓道:“皇兄所言甚是。” 太子轻笑一声,慢腾腾的伸手扶起忠义候,手掌示好般拍了拍忠义候的肩膀,哪知忠义候却是被他拍得咳嗽起来。 “侯爷!”立在忠义候身后之人皆面露紧张,担忧的朝忠义候唤了一声,随即便想上前来为忠义候轻拍后背顺气。 忠义候却是一边咳嗽一边朝后抬掌,阻了欲要上前的小厮们,待自己兀自咳了半晌停住后,便喘了几口大气,正想言话,太子却是先他一步出了声,“方才倒是本殿不好了,本想拍拍侯爷肩头套些近乎,哪知侯爷身子骨却是不行了,轻拍两下便咳成这样。”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面上的笑容也越发显得意味深长,“侯爷身子这般不好,不如,本殿等会儿回宫后,便差人为侯爷送些补身子的来?” 风宁立在一旁,心底骤然漫出几分咋舌,再看忠义候那面色僵硬的脸,甚至怒沉沉的眸子,风宁便极是了然,此际的忠义候,着实是敢怒不敢言。 遥想她第一次与忠义候见面时,倒是被这忠义候略微怀疑,当时她谨慎应对,却也深感这忠义候甚是强势,且还心思颇深,奈何这般大权在握甚至强势之人,却被太子随意一句身子不行了概括形容,这尊贵且时常受人追捧崇敬的侯爷,岂有不怒之理? 风宁神色微动,心下起伏阵阵,目光则是继续朝太子望来,静然沉默。 “多谢太子挂念,老臣身子如何,老臣心底倒也有数,是以不劳殿下惦念。”正这时,忠义候缓缓出了声,只是嗓音略微僵硬,显然是在憋怒。 太子则是邪肆张扬的轻笑一声,“这可不行,侯爷身子本就若,本殿身为国之太子,自该体恤朝中重臣,是以侯爷便莫要推辞了,待本殿今夜回宫,便让人为侯爷准备些调养身子的药材来。” 忠义候眉头稍稍一皱,本是好好的人,却硬是被太子标注上有病之躯,饶是换了谁,怕是都会心生不悦。只奈何面前这人,身份与权势又并非他能硬碰硬的抗拒,是以,满腹怒意,倒也只能憋着忍着。 忠义候默了片刻,终于是妥协下来,只道:“如此,那老臣便在此多谢殿下了。” 太子嗓音卷着几分邪肆,“应该,应该的。侯爷无需这般多礼。” 嗓音一落,拉着风宁的手腕稍稍一用力,便将风宁拉至了他身旁,随即目光朝忠义候落来,继续道:“本殿今夜与皇妹出宫,本是为了与侯府大公子叙旧,如今既是遇上了侯爷,不如,三人叙旧,便换成四人叙旧吧。” 风宁心底蓦地一紧。 忠义候谨慎的朝太子望来,面露微诧,只道:“太子之意,是想与老臣和臣的二子一道叙旧?” 太子轻笑一声,嗓音一挑,“怎么,侯爷莫不是觉得此际时辰太晚,是以不愿赏本殿与皇妹这个面子?” 他的嗓音懒散,兴味十足,却也咄咄相逼。 忠义候几番吃亏,心底有怒,纵是脸色已是不善,但嘴里道出的话仍是谨慎体面,“殿下哪里的话!既是殿下想要相聚,无论早晚,臣与臣那二子,自是相陪。” 嗓音一落,便蓦地转眸朝身后小厮吩咐,“立即唤二公子,就说殿下与公主到访,府中礼堂相聚。” 小厮们忙紧张点头,随即转身便小跑而去。 直至小厮跑远,忠义候才回眸朝太子与风宁望来,恭敬道:“殿下,公主,请随老臣去礼屋坐会儿。” “多谢侯爷。”太子懒散道。 “殿下客气了。”忠义候忙道,嗓音一落,便转身在前缓步带路。 太子牵着风宁也慢腾腾往前,只奈何太子的手握得微紧,加之风宁本是不惯,是以便想挣脱他的手,奈何他却是再度用力了本分,浑然不让她挣脱,待风宁皱眉望他时,他却是稍稍转眸,朝她笑得邪肆张狂,“皇妹还是安分点为好。” 风宁心底一沉,垂眸下来,只得强行忍耐。 此番落在他手里,凡事都得谨慎而为,这时候,她自是不会因为这个而与他明着冲突。而这太子,也许是掌握到了她这点弱点,亦或是觉得已然控制了她性命,是以才敢对她为所欲为吧! 只是她倒是奇了,闻说这太子东宫并无任何妃嫔,甚至堪称不近女色,而今他这般牵着她,又是何意? 一想到这儿,风宁皱了眉,却是怎么都思之不解。 不多时,侯府礼屋已至,随从的小厮们鱼贯而入,极快的在屋中点燃了烛火,而后又忙活着端茶倒水。 忠义候倒是不敢坐主位,待见太子拉着风宁随意坐在了一处椅子上,他眸色动了动,便择了太子对面的竹椅而坐。 太子也不说话,先是松了风宁的手,慢腾腾的饮了口茶,而后在忠义候谨慎的目光中抬眸朝他轻笑,“倒是今年上好的碧螺春新茶,连宫中都靠番邦进贡才得了那么点茶叶,而侯爷是从何处搜刮来的?” 太子说话,倒是浑然不注重言语,似是全然不知这‘搜刮’二字,已是对忠义候极大的侮辱与审视。 忠义候垂眸下来,掩住了满眸的起伏,缓道:“上回臣之二子去了一趟番外,是以为老臣带了少许新茶回来。” 太子漫不经心的点头,只道:“二公子倒是大孝子呢,呵。”说着,话锋稍稍一转,继续道:“只是,本殿虽与二公子接触不多,但也觉二公子文韬武略,是个人才,本殿还以为二公子以后便该是顺理成章继承侯爷衣钵之人,却是未料到这侯府还有位嫡世子呢。” 风宁怔了一下,抬眸朝身旁太子望了一眼,心生愕然。 这好好的言话,却突然提及了纳兰钰,这太子之意,究竟是为何? 侯爷面色已是有些发紧,连带眼色都沉了半分,待默了片刻,才道:“殿下所言甚是,臣这府中,着实还有位嫡子。只是,嫡子双腿有疾,难登大雅,是以相比之下,还是臣之二子孝顺懂事,更得臣之满意。” 太子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毫不收敛的轻笑出声,又道:“侯爷再怎么喜欢你那二公子,但嫡子终归还是嫡子,无论侯爷再怎么不喜欢嫡子,但按照祖制朝规,侯爷这位置,也该传给那纳兰钰世子呢。” 侯爷眉头一皱,脸色更是大沉。 太子则是懒散静坐,修长的手指稍稍一抬,继续漫不经心的轻饮了一口热茶。 风宁心底依旧发紧,所有复杂的心思也开始层层交织。 这太子此番随她来这忠义候府,是来拉仇恨的吗? 他方才这话,不止得罪了侯爷,遍地了纳兰安,甚至一举之下,将那贵公子纳兰钰彻底碰上了风尖浪口呢。 而这忠义候也本就不喜纳兰钰,如今听了太子之言,更会觉得纳兰钰夺了纳兰安风头,甚至还可能会夺走本该属于纳兰安的侯位,如此,这忠义候爷,可会对纳兰钰不利? 心思至此,风宁对这太子倒是佩服得心服口服。 再忆起今早太子与纳兰钰争锋相对,两人并未分出个胜负,是以这太子今夜来此,莫不是想借刀杀人? 风宁目光再度朝太子落来,神色嘈杂。 太子似是略有察觉,慢腾腾的转眸朝她望来,却是笑得邪肆,“这碧螺春茶可是极好,皇妹不赏侯爷一个面子喝上几口?” 风宁眉头微蹙,却是垂眸下来,虽不说话,但仍是循着他的话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屋中气氛沉寂下来,对面坐定的忠义候也未出声,那微抬的面容,冷然陈杂,目光也稍稍幽远,仿佛当真是在认真思量太子的话。 太子修长的桃花眼笑得意味深长,然而瞳孔深处,却夹杂着几分彻骨的冷意。 不消片刻,门外不远处便有脚步声来。 风宁忙放下茶盏,故作镇定的循声一望,片刻,便见一绛紫华服的男子缓缓入门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4章 静坐观戏 那男子身材修长,容 貌昳丽,面色温和,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几分温润飘逸。纵是那双黑瞳扫到了太子及风宁,他面色也依旧温和,整个人不乱不慌,入得屋中便站定,恭敬温和的行礼,“臣纳兰安,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公主。” 他说得 极为平静温和,不卑不亢。那一股子气定神闲的姿态,着实比忠义候好上许多。 风宁的目光静静落在他身上,兀自沉默。 记得上次见他时,他仍是不卑不亢,与她说话间,也胆大温柔,而今在这招摇太子面前,他也能做到如此淡定,想来,这忠义候大公子着实是有些能耐的,仅凭这圆滑温润的态度,便知他心思深沉,甚至沉得让人发觉不出半分的不妥。 “多日不见,大公子,仍是这般温柔俊逸呢。”正这时,太子缓然出了声,那微挑的嗓音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然而那漆黑的瞳孔深处,却卷着几许不曾掩饰的冷冽。 纳兰安微微一笑,缓道:“太子殿下过奖了。臣之容貌,倒是难登大雅,反倒是太子殿下您,才是真正的气宇轩昂。” 太子似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邪肆张扬的笑了两声,道:“大公子这是哪里的话,纵是要拍本殿马屁,倒也不该这般明显,竟还将自己说得难登大雅,呵。”说着,嗓音邪肆一挑,继续道:“若是大公子这般容貌与气质都难登大雅了,想必这京中女儿,其还不得哭惨。” 太子言语毫不避讳,甚至可称得上毫无委婉与礼数。 纳兰安心思便是再怎么强大,此时此际,他脸上的笑容也抑制不住的僵了半分。 “殿下这话,微臣倒是不敢苟同。臣尊殿下为君,是以诚心而赞,却被殿下说成了拍马屁。堂堂太子殿下,便要是非不分的这样诽谤臣子?”仅是片刻,纳兰安出了声。 他嗓音极为缓慢,仍是不卑不亢,语气依旧是温柔的强调,奈何这话中之意却是略微硬实,顿时令周遭气氛都变了几变。 风宁愕了一下,诧异的朝纳兰安望来,倒是未料到这人竟是因为太子这话便沉不住气了,竟还当面抗拒。若是太子并无太多心计,自是被他反驳了去,奈何,她身旁坐着的太子,却偏偏不是个软弱的主,想必这回,这纳兰安怕是要遭罪了。 风宁正如是想着,对面的忠义候爷却是坐不住了,“混账!你说的什么话!还不快向太子殿下赔罪!” 嗓音一落,竟是急忙站起小跑至纳兰安身边,继续朝太子道:“殿下,臣这二子历来便是这样,虽言语偶尔不当,但心思却是极好的,他历来衷君衷国,还望殿下看在他忠心耿耿的份儿上,莫要与他计较。” 纳兰安并未说话,眉头则是稍稍一皱,只是满身的俊逸与骨气却并未受折分毫,反倒是依旧静然而立,目光淡然触及上太子的,继续不卑不亢的道:“臣一片赤胆之心,望殿下明鉴,若是殿下执意为难微臣,微臣,倒也无话可说。” 一时,殿中气氛骤然沉寂,冷沉中透着几分压抑。 风宁僵然而坐,一言不发,目光则是稍稍朝身侧太子望来,却见他俊然邪肆的面容并无半分变化,只是那双修长的桃花眼则是在纳兰安身上扫视,兀自沉默着。 半晌,他懒散轻笑一声,嗓音邪肆挑然,随即,他修长的手指端起茶盏慢腾腾的饮了一杯,而后目光再度落向纳兰安,终于是出了声,“二公子倒是极有骨气,只不过,本殿此生,历来喜软不喜硬,二公子这般抵对本殿,本殿倒是心有不悦呢。” 忠义候浑身一僵,紧然的目光也跟着一颤。 纳兰安则是勾唇而笑,面上也无半分惊愕与担忧,反而是俊逸如华,浑身都透出几许温和与悠然,只道:“殿下许是误会了,微臣自入得这屋门以来,便对殿下极是恭敬,奈何殿下却似是早已对臣心有不满。若是殿下不弃,不如,殿下容臣与臣之父亲好生坐下,然后我们再详聊一番,争取将殿下对微臣的误会解开。” 他嗓音缓慢,轻轻松松便将方才的对峙彻底化为了一句简简单单的误会。 风宁微诧的朝他望去,着实有些佩服这纳兰安的勇气与本事,只道是这太子倒是招摇邪肆,平常人在他面前,定会胆战心惊得说不出话来,哪儿还有本事力挽狂澜的为自己开脱并找台阶下,纵是那贵公子纳兰钰,心思那般深沉,也与太子彻底杠上,敌对尽显,是以不得不说这纳兰安虽性子温润,但却着实是内心强大,竟然在这太子面前都能这般平和如初,若当真无本事,岂能这般淡然。 心思至此,对纳兰安的看法更是深了半分。 正这时,身旁红衣招摇的太子轻笑几声,那笑声卷着几分不曾掩饰的戏谑,着实是没放什么尊重。 “既然二公子都这般说了,本殿,似也无理由再拒绝。再者,想来二公子来衷心衷骨的公侯之家,自也是对本殿有所间隙,是吧?”太子慢腾腾的出了声。 纳兰安恭敬坦然的点头。 忠义侯爷倒是大松了口气,奈何面上的苍白之色却未能迅速消散,整个人倒是呈现出几分似是经历了大风骤雨后的狼狈与忐忑。 风宁静静的朝这二人望着,眼见纳兰安扶着忠义候在对面的一排座椅上坐定后,未及挪开目光,便见那纳兰安的目光却是突然朝她落来。 霎时,两人四目相对,风宁略惊,他则是目光带柔带笑,温和如初。 风宁忙垂眸下来,心生起伏,她现在终于有些明白锦兮公主为何也会心仪上这纳兰安了,这人不止是容貌俊然,性子温和,连带目光都是带柔带腻,却又不失君子风度,整个人浑身上下似乎都是完美的,谦谦如玉,锦兮公主喜欢上他,倒也自然。 “臣鲜少上朝,是以与殿下见面不多,但臣之心底,对太子却是极为尊重,方才臣之言行虽略微不妥,但却并无恶意,还望殿下谅解。”正这时,纳兰安缓然出声,温润的嗓音染着几分不曾掩饰的恭敬,加之话语谦卑,无疑是在变相示软,给太子找台阶下。 太子似是当真有些满意,修长的桃花眼弯得灿然,倒也豪气,“既然二公子都这般说了,本殿若是太计较,倒也显得心胸狭隘了。” 纳兰安笑笑,“殿下乃国之战神,这般大气风范,着实是我云苍之福。” 短短一句话,再度温润浅和中便将太子捧了起来。 风宁垂着眸,心底咋舌,却是有些不惯他这虚假做作的话。 纳兰安与忠义候乃皇后一党,与太子自是敌对,奈何这二人都是擅长做戏之人,竟还能这般和和气气的说着恭维之话,闲散言谈,纵是话语略微争锋相对,但也不曾真正拔刀相向的拼打。 对于这种场面,风宁是极为不喜的,只觉得在这些人之中周旋,着实是太累了。 还是那些民间小镇好,若是互看生厌的人,两方见面都不会给对方好脸色,甚至还会恶语相向,干脆不做作,倒是真实得多。 “二公子这话倒是过奖了。‘战神’称号,不过是百姓对我厚待之称,民心所向罢了。”太子挑着嗓音意味深长的出了声。 短短四字‘民心所向’,却霎时让纳兰安与忠义候稍稍变了脸色,却也仅是片刻,纳兰安已是敛了神色,温润而笑,仅是朝太子坦然点头,算是应和。 风宁端坐在椅上,依旧沉默,目光朝屋中这几人打量,本倒是觉得今夜这几人言谈并不会太过涉及她,她也能安然的坐在太子身边静默,奈何仅是片刻,太子却突然转了话题,“其实本殿今夜来侯府,其一是为了与侯爷和二公子聚聚,其二,则是为了陪皇妹过来。” 他突来的一句话,顿时将风宁牵扯了出来。 风宁措手不及的僵了一下,瞳孔也骤然缩了半分,却也仅是片刻,她强行按捺心神的抬眸朝对面的忠义候及纳兰安扫了一眼,仅是微微一笑,不说话。 “皇妹怎还害羞起来了,不是要出宫见二公子吗?怎如今见着了,倒不说话了。”太子戏谑调侃的嗓音响起,再度让风宁进退不得。 此际,即便她不愿说话,也只得硬着头皮去应对了。 她默了片刻,才继续抬眸朝纳兰安望来,缓道:“锦兮今夜本是打算独自前来,不料偶遇皇兄,是以便一道来侯府了。” 纳兰安笑得温润,连带脸色都无半分变化,似是听到风宁这般说,竟也未有半分激动。 风宁直直的望着他,将他的反应全数收于眼底,心生愕然,只道这纳兰安对她的态度虽温润柔和,但却并不如那些两情相悦般的人那般激动而又欣悦。 “公主深夜前来探望微臣,是微臣之幸。”说着,话锋微微一转,“公主可是要与微臣单独说些什么?” 风宁怔了一下,未料他会这般问,心底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人不愿再面对太子,是以想以她为借口,顺势领她出去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5章 云涌前夕 只奈她如今心下也有 考量,比起被这纳兰安领出去问东问西,疲于应付,还不如坐在太子身边,好生观戏。不得不说,在纳兰安与太子这二人之间,她会莫名的觉得身旁这红衣招摇的太子更为可靠一些。 正沉默 思量着,太子出了声,“二公子倒是有意约皇妹独聊呢,皇妹之意如何?” 他嗓音懒散邪肆,微微挑高,虽带笑调侃,但却隐藏着半分不易察觉的森然冷意。 风宁不知他为何会是这般语气,只是不知为何,她却莫名的觉得这太子对她甚为特殊,特殊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咋舌。 再忆起今早纳兰钰质问她是否与太子是旧识,她也细细想过了,这太子不过就是与她认识的琅邪长得极其相像,但其它的,却是全然不像了。 如此,她着实是不认识他的,而这太子,又为何会对她这般特殊,甚至还会保她性命,拉她牵她? 心思至此,无端复杂。 风宁眉头也皱了起来,却也不敢再迎着他那双略微森然的桃花眼,仅是当即垂眸下来,默了片刻,只道:“锦兮今夜前来,不过是想与大公子聚聚,顺便去逛逛长安街,自是如今夜色已深,倒也不适再出去逛街了。”风宁低沉缓慢的出了声。 嗓音一落,她抬眸朝纳兰安望来,却见他面色微变,而那双温润漆黑的目光刹那间沉了半分,却也仅是片刻,他敛神一番,勾唇而笑,如沐春风的道:“只要公主想逛街,如论何时,纵是如今夜色已晚,微臣,也甘愿陪公主出去。” 他嗓音极其柔和,透出一股子不曾演示的深情。 风宁心底微紧,着实咋舌,只道这纳兰安如此体贴,言行也是柔和得滴水不漏,只奈何,她当真是无法从他身上感觉出半分的真情实意,有的,不过是表面上的应付与虚意。 他的目光依旧直直的朝她凝着,温润而又平和,风宁却是极不习惯,眉头稍稍一皱,便垂眸下来,只道:“夜色着实已晚,此番出去逛街,的确不合适了。再者,不知为何,锦兮此刻,倒也无心逛街了,是以,今日突然前来,倒是扰了大公子与侯爷,锦兮在此赔罪。” 对面的忠义侯忙道:“公主客气了。无论公主何时来侯府,皆是侯府之福。” 他嗓音带着几分恭敬,风宁甚至能感觉到这侯爷嗓音里的小心翼翼,不得不说,这侯爷此际对她的态度,当真是与她第一次见他时极为不同了,也或许是此际太子在此,是以这侯爷言行皆恭敬谨慎,不敢有分毫造次吧。 心思至此,风宁稍稍敛神一番,朝侯爷望来,本打算说句客套之言,不料纳兰安再度温和缓慢的出了声,“公主已是到了侯府,若是此际已无心逛街,那,微臣便带你在府中逛逛?” 风宁后话一噎,目光朝纳兰安落来,僵了片刻后,正欲委婉拒绝,他却是神色微动,先她一步继续道:“若是,公主也不愿在府中赏夜走动,那,微臣便带你去看几幅画。这几日,微臣倒是亲自做了几幅画,还未及差人送至公主手里,而公主却是已入了府中,如此,倒也省了事,公主今夜随微臣去看看画便可。” 他嗓音依旧柔和,却带着几分磁性与盛情邀请,再加之他容颜如玉,谦谦温润,面上的笑容也恰到好处的极为好看,想必寻常女子一观,纵是不被他的话语吸引,也会被他这幅温润姿态迷惑。 只奈何风宁却是满身戒备,心底对这纳兰安也并无好感,此际也仅是仓促紧然的想着该如何回避他的话,是以倒是对他的容貌与温润姿态无暇顾及。 风宁皱眉,垂眸下来,片刻后,她心底微动,却是突然转眸朝太子望来。 此际,一袭红衣的他,正懒散的把玩着指上的茶盏,俊然邪肆的面上透出半分幽远,连带那双修长的桃花眼,都含着半缕深沉无底的笑,待察觉到风宁打量后,他那双桃花眼便对上了风宁眼,随即轻笑一声,“皇妹看着本殿作何,这二公子还等着你回话呢?” 风宁深眼凝他,不说话。 这时,对面的纳兰安再度委婉温润的出了声,“公主不用顾忌太子殿下。公主与微臣之事,天下皆知,而太子殿下厚重明达,自也不会干涉我俩才是。” 嗓音一落,他的目光朝太子望来,缓道:“殿下,微臣方才之言,殿下也是赞同的吧?” 太子修长的眼角微微一挑,邪肆懒散的道:“二公子这话,本殿自是赞同,这棒打鸳鸯之事,本殿也做不出来。只不过……” 话刚到这儿,他嗓音漫不经心的顿住。 纳兰安一派淡然,神色分毫不变,俊容上的平静也半丝不扰。 反倒是风宁瞳孔微微一缩,生怕这太子突来一句话,就随意答应她与纳兰安一道出去了,如此一来,再让她独自再面对纳兰安,怕是又是一轮费心费神的应付了。 心思至此,莫名紧张半许,风宁目光也略微发紧的落在太子侧脸,沉默。 半晌,太子慢悠悠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目光随意无波的朝纳兰安落来,继续道了话,“只不过,今夜本殿来此,也本是为了与二公子和侯爷叙旧,若是二公子仅陪着皇妹出去了,那,二公子要置本殿于何处?” 他缓慢随意的一句话,却让忠义侯爷再度颤了目光。 纳兰安俊容上的平静也略微溃散了半缕,却也仅是片刻,他垂眸下来,恭敬道:“方才的确是微臣疏忽了,只因微臣太过在意公主,是以便无心疏忽了殿下,还望殿下看在微臣对公主一片痴诚的份上,不与微臣计较。” 太子勾唇轻笑,修长的桃花眼弯得极是好看,“二公子何须这样。若本殿当真有心与二公子计较,就论二公子最开始委婉顶撞本殿开始,本殿便会计较了。” “太子殿下大人大量,微臣与臣这二子,皆感激不尽。”忠义候微白着脸附和了一句。 太子仅是朝他扫了一眼,也不言,仅是逐渐将身子坐端,后背也极为难得的挺直了,正待风宁微愕的观他,他则是再度将目光朝纳兰安落去,意味深长的转了话题,“本殿这人,历来不会无事找事,也不会闲散瞎逛,呵,本殿今夜来这忠义候府,虽说是想与侯爷与二公子叙旧,但实则,却是想与侯爷与二公子商量些事儿。” 他说得极为随意轻松,然而语气悠长,无论是谁都知他这话中有话,想必等会儿要说之事并不简单了。 纳兰安的目光也几不可察的沉了半分,只道:“殿下有事,不妨直说,微臣与臣之父亲,定会细心恭听。” 这话嗓音刚落,忠义候也急忙点了头。 太子慢腾腾的扫他们一眼,却是不说话,反倒是将目光突然朝风宁落来。 风宁怔了一下,已是来不及收回落在他面上的目光,刹那,两人顿时四目相对,一人懒散邪魅,一人惊愕谨慎。 “皇妹独自坐在这儿,可是闷了?”他邪肆幽长的问。 风宁心下再度发紧,目光愕然的观他,一时倒是不知他这话究竟何意。 正紧张思量时,他却是再度出了声,“若是皇妹闷了,正巧,本殿也有要事与忠义候和二公子相商,不如,皇妹便出去透透气,再让侯府的婢女们为你准备些点心吃?待本殿与侯爷和二公子聊完了,再带皇妹一道回宫?” 他这话说得略微体贴,嗓音虽是并未带太多的亲切与温度,然而却也是足以让在场的忠义候与纳兰安诧异。 太子之性,他们自是知晓,再加之太子与皇后和大皇子对立,是以对锦兮公主自是不亲,而今,他们倒是没料到,这太子竟会与锦兮公主这般套近,这无疑是令他们全然没想到的。 心思至此,纳兰安与忠义候对视一番,神色各异。 风宁倒是无暇关注忠义候等人,待太子尾音落下,她已是打从心底的大松了口气。 她坐在这里,其实并不闷,反倒是担心,担心突然之间,这几人的话题便又会扯到她身上罢了。而今这太子突然委婉的想让她离开,却正是她极为乐意的。 比起坐在这里担惊受怕的看戏,还不如出去在屋外等候,纵是吹了一身夜风,也比坐在这里要来得坦然得多。 心思至此,风宁也不再耽搁,当即按捺神色的点了头,缓道:“皇兄既是与侯爷和二公子有要事相商,那锦兮便不打扰了,锦兮在屋外透透气,等皇兄出来便回宫。” 她嗓音缓和,神色温顺。 待嗓音一落,便抬眸朝太子望来。 眼见太子慢腾腾的朝她点了头,她才缓缓起身,按捺心神的朝屋门而去,直至出得屋门,并亲自转身掩好屋门后,夜风朝后背袭来,风宁蓦地打了个冷颤,本是略微压抑的心也刹那清醒明了,而后再回身过来瞧了瞧周遭沉寂平和的夜色,又扫了扫立在门外那几名拘谨瑟缩望着她的小厮,一时,神情倒是稍稍松了几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6章 青颂传话 “公主。”片刻,殿 外小厮倒是终于反应过来,忙朝风宁拘谨恭敬的行礼。 风宁微 微点头,也不说话,反倒是缓步往前,准备寻个亭子坐下。 身后,有细碎惶然的脚步声跟来,未待风宁回头观望,便扬来一道恭敬小心的嗓音,“公主这是去哪儿?可要奴才做些什么?” 风宁驻足,回头朝那跟随的两名小厮扫了扫,只道:“屋中沉寂,我……本宫出来透透气,这附近亭子在何处?不如,你们带本宫过去。” 小厮们忙点头,其中一人恭敬道:“公主请随奴才来。” 嗓音一落,便上前两步带路。 风宁缓步跟随,一言不发,大抵是周遭夜色沉寂,连带心都格外的平静无波。 不多时,小厮便将她领入了一方亭子,那亭子轻纱飘垂,夜风微微中,那亭子正中的灯笼也逐渐摇曳,光影重重,透着几分幽远与迷离。 风宁缓身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其中一名小厮,则是慌忙离开,不久便端来了热腾腾的茶盏及点心。 风宁目光朝那小厮望来,下意识的出声言谢,却让小厮惊愕望她,随即便浑身都颤了颤,紧紧垂头,似是憋了许久,却仍是不知该怎么回话。 风宁这才反应过来,只道自己方才那话许是吓着这小厮了,锦兮公主金枝玉叶,加之以前玲珑聪慧,却也手段冷狠,威仪腹黑,不止是宫中之人,连着侯府之人也是怕她的。 “你们先退下吧,本宫,想在此独自待会儿。”片刻,风宁稍稍敛神,朝一旁的两名小厮出声。 小厮们再度一怔,面面相觑一番,却终归是行礼离开。 片刻,周遭沉寂下来,徒有夜风浮荡,卷得亭外的树叶沙沙作响。 风宁稍稍饮了口热茶,随即便全身放松下来,整个人逐渐趴在桌上,稍稍合眸,兀自沉默。 自打入宫,这日子,无疑是如同水深火惹。先是皇后召她问话,后是大皇子瞎眼,接着是皇后被禁,皇帝重病,再然后,便是太子识出了她的身份,惶恐终日。 而今,独自一人,夜风微凉,她终于可以稍稍卸下一切的沉默,不伪装,不谨慎,好好生生的在这里休息一下,沉默一下。 只奈何,半晌后,这种沉默却被一道脚步声打破,周遭的沉寂与清宁气氛,也在这刹那全数的土崩瓦解。 风宁皱了眉,下意识的抬起身子坐端。 待循声一望,便见亭外的小道尽头,有抹身材修条的人快步而来。 那人身形熟悉,连带刚毅有劲的步伐都令她熟悉,风宁眉头皱得更甚,心底暗自叹息。 也是了,今夜她与太子这般大摇大摆的入这候府,又怎会不惊动那贵公子! 心思至此,风宁逐渐敛神坐端,目光静静的朝来人望着,直至他走近亭子并站定在她面前,风宁望着他那刚毅冷沉的脸,低缓出声,“青颂侍卫,好久不见。” 青颂面容依旧,连带他脸上那冷沉冷冽的脸色,也与她印象中的如出一辙。 “属下前来,是为公子带话而来。”青颂冷沉出声,随即,目光朝周遭扫了一眼,微沉着嗓子继续问,“公子今早给公主的东西,公主可是用了?” 风宁神色微动,心下泛出几分冷讽。 那纳兰钰倒是急,今早才给她蛊毒,让她对皇帝下毒,如今还不过一日,便差青颂前来问她了。 风宁默了片刻,敛神淡道:“锦兮还未找准机会,是以并未用上。” 青颂眉头稍稍一皱,又道:“公子说了,公主若要在宫中全数站稳脚跟,那东西,便对公主极其有用,望公主抓紧时间,再者,该狠则狠,公主,切莫犹豫不决。” “锦兮知晓了,青颂侍卫让公子放心便是,一有机会,锦兮自是将公子给我的东西用上。”风宁淡道。 青颂点点头,眸色微动,话锋也跟着一转,继续问:“今夜,太子怎会跟着公主来这侯府?” “太子殿下说要出宫与侯爷和二公子叙旧,是以便来了。”说着,心底漫出几分复杂,继续沉着嗓子道:“太子殿下与公子有过结,今日太子与侯爷和二公子叙旧,怕会对公子不利,还望青颂侍卫回去提醒一下公子,让公子近些日子小心些。” 青颂眸色微变,只道:“多谢公主提醒,只是,若公主当真对公子衷心,当真要为公子着想,公主手头上的蛊毒,便该早些用上。” 兜兜转转的,还是要旁敲侧击的让她将蛊毒早些用在皇帝身上? 风宁心下一沉,连带目光都沉了几许,她默了片刻,只道:“锦兮知晓了,你让公子放心便是。” 青颂深眼凝她,似是有些不信她这话,然而也仅是凝她片刻,便挪开了目光,随即从袖中掏出一只竹制圆筒的东西朝她递来,只道:“这是公子送给公主的信号烟,公主若有危险,迫不得已时,请扯开此物的引线,到时候,定会有人出来护公主性命。” 是么? 今早在亭中,那贵公子还将她推进退出的挡拳头,全然不顾她性命之危,而今还未过一日,他便差青颂送来这东西,若说那贵公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突然改变主意的要保她性命了,她着实是不敢相信。 心底生出几分冷讽,风宁目光朝面前的圆筒盯了几眼,淡然伸手接过,只道:“劳烦青颂侍卫给公子带句话,就说锦兮谢公子了。” 青颂冷沉点头,深黑无底的目光再度落向风宁,“公子对公主这般优待,还望公主也莫让公子失望。再者,太子此人,阴险狡诈,公主还是莫要与他走得太近。” 嗓音一落,也未顾风宁反应,青颂已是干脆转身,极快的消失在亭外小道深处。 风宁朝他消失的方向盯着,片刻,待回神,举着手中的东西仔细盯了盯,随即,便神色一沉,手臂一抬,手中之物顿时被抛落亭外深处的丛草内。 贵公子之物,她着实是不敢收,万一那东西不是好物,而又被太子发现了,她岂不是又得危机重重? 再者,今早在御花园的望花亭中,贵公子还对她无情冷冽,甚至都会不仁不义的将她推出去挡御林军的拳头,如此之人,她又怎会信他会突生慈悲,想要真心实意的保她性命? 越想,越觉得讽刺。 风宁眉头一皱,心底发沉发冷。 待再度在亭中坐了许久,手中的茶盏也已冷透时,亭外不远处,再度扬来了脚步声。 这回的脚步声,则是凌乱无比,其间还夹杂着恭敬言语,风宁敛了敛神,心底了然,待循声一望,果然见得太子与忠义候一行人慢腾腾的过来了。 风宁瞳孔微缩,稍稍站了起来,待太子一行人入得亭中,她还未来得及朝太子行礼,忠义候便先恭敬的朝她唤了声,“公主。” 风宁朝忠义候点了头,正这时,那一身俊逸风华的纳兰安则缓步过来,竟是自然而然的将手中的衣袍披在了风宁身上,只道:“方才听闻公主在此静坐,也未差人拿些厚衣过来,微臣担心公主受凉,便带了一件过来。” 他嗓音温润柔和,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出这般亲昵示好的举动,竟是自然而然,并无半分的尴尬。 风宁神色微动,只道:“多谢二公子了,只是锦兮坐在这儿,倒是不冷。” 他勾唇而笑,“不冷倒也该好生照顾自己,你不久前才失忆,身子也并未全然恢复,还是注意点为好。” 他嗓音依旧柔和,句句都是在为她好。 风宁眉头几不可察的一皱,本要委婉回绝甚至疏离的话语也噎在了喉咙,竟是莫名的觉得不好再言道出来。 这时,一直立在一旁看戏的太子轻笑着出了声,“二公子对本殿这皇妹倒是甚好呢,只不过,皇妹如今失忆,对二公子倒也印象不深,加之她失忆后胆子倒也小,还望二公子稍稍收敛一些,也许越是柔情,便越会让皇妹反感呢,二公子,你说是吧?” 纳兰安神色微动,默了片刻,转头朝太子缓道:“殿下说得极是,倒是微臣疏忽了。微臣只因以前与公主两情相悦,便一如既往的对公主亲切靠近,却是忽视了公主已然失忆,对微臣的感觉也浅了不少。” 他温润的嗓音夹杂着几分不曾掩饰的叹息与无奈,似是又蕴含着几缕或多或少的幽远与悲戚。 风宁立在原地不动不言。 太子懒散邪肆的道:“二公子也无需担忧,这男女之情,慢慢培养便是了。” 纳兰安点头,“太子提醒得是。” 太子轻笑一声,修长的桃花眼弯得极是好看,然而那漆黑的瞳孔深处,却是无渊无底,卷着几分兴味与冷沉。 他朝纳兰安懒散盯了几眼,便将目光朝风宁落来,道:“皇妹可还有什么话与二公子说?若是没了,我们便该启程回宫了呢。” 风宁默了片刻,按捺心神的朝纳兰安望来,只道:“今夜匆匆而来,并未与二公子多聚,待下次,锦兮再与公子好生聚聚吧。” 纳兰安微微一笑,温润缓道:“也好。只是下次公主若要出宫,便早些出来吧,到时候微臣再陪公主逛逛京都的长安街,再陪公主去吃那家你最喜欢的馄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7章 太子心思 风宁神色微动,点了 头,不再多言。 太子倒 是慢腾腾上前,牵住了长玥的手,随即扭头朝神色微变的忠义候及太子道:“时辰不早了,本殿便与皇妹回宫了。” 忠义候忙垂眸下来,点头。 纳兰安则是故作随意的朝风宁与太子相牵的手扫了一眼,随即笑得温和,“微臣与父亲恭送殿下与公主。” 太子勾唇而笑,修长的桃花眼漫出几分微光,待回盯了纳兰安一眼后,便牵着风宁转身而行。 身后的纳兰安与忠义候一路跟随相送,直至送出忠义候府,眼见太子与风宁上了马车,才再度恭敬出声辞别。 太子则是挑了挑车帘,隔着摇曳灯火,朝纳兰安与忠义候道:“今夜相商之事,望侯爷与二公子多加考虑一番,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本殿,也不喜到时候真与两位为敌呢。” 嗓音一落,已不顾忠义候与纳兰安再度色变的脸,懒散放下车帘子后,便吩咐御林军驾车而行。 马车摇曳,冗长繁杂的车轮声循环往复,隐隐透着几分压抑。 车内一片漆黑,寂寂无声,风宁皱了眉,不由掏出了袖中的夜明珠,一时,明珠光亮散漫在车内,倒是将周遭映照得通明。 太子松了风宁的手,懒散靠在车壁,极为难得的沉默。 风宁略微小心的侧眸观他,则见他目光略微散漫,似在跑神。 风宁微怔,心底也腾出几许复杂,也不知今夜这太子与忠义候等人商量了些什么,只是凭着离开时太子冲着忠义候和纳兰安说的那些话,她倒是也大胆的猜测了几许,想必,这太子定是要劝忠义候与纳兰安投靠他了吧,而忠义候与纳兰安并未当场否决,甚至对太子也恭敬有礼,想来太子此番建议,那忠义候与纳兰安也并无太大反对。 如此,若忠义候与纳兰安当真识时务的投靠太子了,那皇后与大皇子,岂不是孤立无援,就连她这名义上的锦兮公主,也更是后面的台子塌陷,从此之后都得寄人篱下? 一想到这儿,心口蓦地紧了一下,连带呼吸都有些困难。 这才入宫几日,周遭事情便越发的离奇艰难,而今性命都被太子全全握在了手里,她都不知她这条命还能留到何时,更别提分出一些心思来办自己的事。 风宁垂了眸,心下紧然哀凉,目光也抑制不住的增了几分悲戚,满腔的无奈与无力之感,全然无法平息,无法派遣。 “皇妹在想什么?”正这时,身旁之人低沉缓慢的出了声,那嗓音依旧卷着几分邪肆,但却微带漫不经心的探究。 风宁回神,忙敛神一番,才抬眸朝他望来,却方巧迎上他修长的桃花眼,只觉他瞳孔漆黑,深沉无底,仿佛要将人彻底的吸进去似的。 “在想,锦兮这条命能留到何时。”风宁暗暗一叹,如实的出了声。 他墨眉稍稍一挑,片刻,却是懒散而笑,“怎么,又开始担忧起性命来了?” 风宁再度瞥他一眼,便垂眸下来,心底对他这问话着实是不置可否。 如今身份被这人全然识破,她又怎会不担心自己这条性命?纵是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奈何却仍是不甘愿死,是以才会去费神的担心,去思量,然而却又无可奈何。 风宁默了片刻,才缓道:“锦兮处境堪忧,这条性命是存是毁,也仅凭太子皇兄随意做主。而今,锦兮受制于皇兄,也浑然猜不透皇兄心思,是以惶恐无助中,会担忧,会害怕。” “入宫假扮公主,倒是胆大包天,本殿还以为,皇妹这胆子,应是大得连生死都不怕了呢。”太子邪肆的嗓音微带调侃,亦如说笑看戏一般,然而却让风宁心底更是发紧。 她按捺心神的抬眸朝太子望来,只道:“锦兮也与太子皇兄说过了,入宫为公主,并非锦兮本意,而是迫不得已。而今身份被殿下识破,锦兮自是担心性命。” 嗓音一落,见他挑眼漫不经心的观她,似乎并无言话的打算,风宁眉头皱了皱眉,继续道:“锦兮斗胆一问,皇兄今夜去忠义候府,可是为了拉拢忠义候与二公子?” 他勾唇而笑,却是并未回话。 风宁也按捺心神的望他,静静等候。 待周遭气氛沉寂半晌后,他终于是邪肆缓慢的出声道:“忠义候一家,本殿,还并未放在眼里。” 他嗓音极为缓慢,然而话语却是张扬狂然。 风宁抑制不住的怔了一下,着实未料到他会这般目中无人,即便忠义候和你纳兰安并无他这般有本事,但忠义候好歹也是朝中元老,再怎么说在朝廷中都是极有地位的。 心思至此,风宁缓道:”“锦兮知太子皇兄能力非凡,夺这天下,尚可凭你一人之力,但守这天下,却是要靠朝中众臣了。” 他似是听了什么笑话,邪肆而笑,“这些道理,皇妹是从哪儿听来的?山野之人,贫困之躯,竟也会懂这天下的大道理?” 风宁垂眸下来,只道:“以前随着别人在镇子里看大戏,凭此物出来的。” 他突然不说话了。 周遭沉寂,压抑无声。 风宁也沉默许久,终归是按捺不住的再度抬眸朝他望来,却再度对上他深黑无底的桃花眼。 他的神色与寻常不同,那漆黑的瞳孔并无半分邪肆,反倒是仅剩幽深与复杂,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眼中萦绕盘旋,又似是有一股子令她看不懂的情绪要冲出来似的。 风宁微惊,忙故作自然的垂眸下来。 半晌,他终于再度出声,“皇妹说的这些话,倒是有些跑题了呢。” 是吗? 风宁淡道:“那些话,不过是锦兮有感而发罢了,太子皇兄若是不愿听,就当锦兮从未说过那些话吧!” “皇妹善意提醒,本殿又怎会不愿听,只是,本殿倒是奇了,如今本殿已识破你身份,随时都可要你性命,你为何还会这般提醒本殿?”太子慢腾腾的出声,嗓音卷着几分质问。 风宁怔了一下,思量半晌,却是不知该怎么回话。 方才她说那些,不过是因他一句未将忠义候一家放在眼里的话罢了,是以觉得这太子着实狂妄,便下意识的说了两句而已,奈何这人却是突然将话题收拢,又反过来质问她,倒是令她难以应付。 不得不说,方才倒是她太过鲁莽了,若是不接他的话,不是一切都好么。 一想到这儿,风宁眉头皱得更甚,垂眸思量半晌,才缓道:“皇兄这几次都未拆穿锦兮身份,锦兮心有感激,而锦兮此际对皇兄善意提醒,也算是偿恩。” 他似是并不信她这话,但也无意揪着这话多说,只道:“若当真如此,本殿倒是欣慰。”说着,话锋一转,继续道:“关于你性命之事,你不必太过担忧,本殿早与你说过,本殿针对的并非是你,是以你这条命,也非重要,不要你性命也并无大碍。” 风宁神色蓦地一颤,紧垂着头,只道:“如此,锦兮便在此多谢皇兄了。” 他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也不多言。 周遭气氛再度沉寂下来,徒留车轮声循环往复,不绝于耳。 不多时,马车便突然停了下来,车外有恭敬嗓音响起,“殿下,公主,已至宫门口了。” 风宁神色微动,下意识的转眸朝身旁之人望来,他则是随意扫她一眼,便缓慢朝前挪身,干脆下车。 风宁也并未耽搁,紧随他后,待撩着帘子靠近马车边缘,却再度见着立在马车边的他伸手朝她探来,似是又要屈尊降贵的扶她。 对于这太子的举措,风宁着实不懂。 先不说这太子位高权重,身份贵重,加之又不近女色,是以对她也不该这般体贴才是?就论她是被纳兰钰弄进宫的,与他好歹也是对立,他即便不要她性命,但也不会这般靠近并体贴她才是? 如此,这人对她这样,究竟是为何,难不成是在可怜她? 风宁着实是想不通,眉头也皱了起来。 然而面前探来的手却是并未收回,她默了片刻,终归是不敢再耽搁,当即伸手搭上他的手,而后就着他的力道顺势下了马车。 霎时,宫门两侧的御林军纷纷恭敬行礼,刚毅有力的呼声震天,“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公主。” 风宁被这突来的呼声吓了一跳,浑身也微微颤了一下,然而太子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似是无声安慰一般,更令她心生澎湃,一股子怪异感浓烈而又翻涌,难以平息。 这太子,为何会对她这般特殊? 正思量,太子已是踏步往前。风宁神色微变,急忙踏步朝他跟随。 待入得宫门后,他便松开了她的手,一言不发的往前,步调虽刚毅,透着几分无温的冷冽,然而他的身材却是极为修条,背影却又无端透着几分极为难得的孤寂。 风宁拘谨的在他身后跟随,也是不说话,本以为能一直这般沉默到与他分路,奈何待刚刚绕过一挑长廊,太子突然头也不回的出了声,“方才在马车上时,你说你以前去看过大戏,你与本殿说说,你在哪个镇子看的大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8章 太子异样 风宁一怔,着实未料 到他会突然问这个,纵是心生讶异,但她仍是如实的回了话,“那镇子,名为七夏镇。镇子偏僻,离这京都城也极远,想必太子皇兄并未听过。” 这话一 出,那人足下却是突然顿住。 风宁惊了一下,神色也跟着蓦地一变,幸亏驻足及时,要不然就要朝他撞过去了。 “七夏镇?”正这时,太子缓慢出声,那嗓音极为低沉,短短三字,却犹如是一字一字咬着出来的一样。 风宁着实不知这太子为何会反应这般大,只是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神的道了一字,“是。” 这字甫一出,太子继续头也不回的问,“七夏镇位于国之边界,前不久邻国来犯,民之遭殃。那时候,本殿也率军路过了那镇子,却是去晚了一步,那镇子早已毁灭,尸首堆积成山。”说着,嗓音稍稍一挑,“而你口中的七夏镇,可是本殿所说的那镇子?” 他嗓音依旧极慢,极为难得的并未带半分的邪肆。 然而风宁每听一句,心底则是要紧上半分。 七夏镇的壮烈与惨况,她是亲眼目睹过的,她和丸子,便是从七夏镇的死人堆里爬出去的,若不是逃跑及时,她与丸子的性命,怕也要交代在那里了。 只是,后来与丸子逃到了玉石镇,投靠了阿婆,便彻底远离了战争烽烟,虽偶尔在打杂的酒楼中能闻说一些国之战事,但她也并未太过放在心上,是以对着东宫太子都曾率军去过七夏镇的事,她也是着实不知。 周遭气氛沉寂,夜风浮动。 风宁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待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神的道:“太子皇兄所说的七夏镇,应该就是锦兮呆过的七夏镇。” 说着,嗓音也低了半分,“只是以前的七夏镇,民风淳朴,虽有地痞恶人,但也算是温馨。” “温馨?”太子嗓音一挑,终于是回头朝她望来。 风宁垂眸下来,不说话了,只是心底一层一层的开始浮动,一股子莫名的怅惘与悲戚感在刹那间油然而生。 本以为都快忘了七夏镇,忘了那段与琅邪行乞的时光,奈何此番突然被提及,这心底深处,着实被触动到了。 她曾清晰刻骨的记得,当时庵堂毁灭,她绝望悲戚,待入得七夏镇子,便幸得跟随了琅邪,纵是当着乞丐,但有琅邪陪着,有丸子陪着,有饭吃,有汤喝,那段日子,无疑是让她绝望悲恸的心得到平复,得到填补,只奈何…… 心思至此,却是不敢再往下多想,那段早已经历过的失望,刻骨铭心的有些发痛,是以此际也不愿再往下想,不愿再去触及那难以言到的失望。 “你说那七夏镇子,竟让你觉得温馨?”正这时,太子再度挑着嗓子问出了声。 他似乎莫名的有些在意这个话题,嗓音一落,目光便静静凝在风宁的眼睛,似要将她看透。 风宁抬眸望他一眼,半晌,只是幽远低沉的道:“是啊!当时锦兮绝望潦倒,在七夏镇与遇上了那个人,才得以生存。” “后来呢?”太子似要刨根问底,再度出声。 风宁怔了一下,回神朝太子望来,待迎上他深黑的桃花眼,只觉那眼中并无半分常日的邪肆与笑容,反倒是深邃复杂得令人头皮发麻。 不得不说,今日的太子有些反常,纵是到了这时候,他竟对她以前的往事生了兴趣,难不成,这些权势在握的皇族贵胄,竟还好奇一个山野平民的过往? 风宁沉默着,心生诧异,却又思之不解,着实不知他为何会这般刨根问底。 只是今夜在马车上便打算屈服于他了,如今他想听她的过往,她也未有隐瞒的必要。 一想到这儿,风宁便再度垂眸下来,故作自然的避开了他深沉的目光,继续道:“后来,那个人突然消失不见了,我与其他人焦急的翻遍了整个镇子,最后,仍是未找到那人,却是不久后,镇子就大乱了。”说着,自嘲而笑,“太子皇兄许是不知,锦兮并非坚强之人,以前也曾视那个人为天,为后盾的,只是他突然不见了,后镇子大乱,锦兮最后,是从死人堆里逃出去的,本以为命途虽多舛,但经历了乱世生死之后,命途便该稍稍消停一些了,哪知还未安生日子还未过多久,便被忠义候家大公子捉了去,甚至还被他送到了这皇宫。” 她算是将以前之事也和盘托出了,并无隐瞒什么。 本以为这东宫太子接下来又会问她与纳兰钰之间的事,却是不料他的重心并不在此处,反倒是低沉幽冷的问,“那人突然不见,任由你身陷乱世,甚至让你自己从死人堆里逃出去。你以前将那人视为天,视为后盾,你如此倚靠甚至敬仰他,但他却让你这般失望,如此,你是否恨那人?” 风宁怔了一下,未料他会直白的问这个。 她仅是微微一笑,怅然而又幽远的道:“为何要恨?”说着,抬眸朝他望来,只道:“本是萍水相逢,他照顾过我,也算是对我有恩,即便不告而别,但我所遭遇的这些,也非他造成,如此,为何要恨?” 太子神色有过刹那的晃动,随后深眼凝她,不说话了。 风宁默了半晌,心神也逐渐平复,随即转了话题,“夜色已晚,若是太子皇兄并无其它问题了,锦兮可否先回公主殿了?” 今日发生的一切,都令她胆战心惊,经历的那些,也比以前经历的还要令她惶然惊恐,只是如今好坏已分,挣扎无用,心怀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是以倒是觉得浑身都没以前那么紧绷,反倒是有些麻木释然。 就像现在,她也不会去担心这太子又会多想什么,又会问她什么问题,她只是莫名的经历了那么多惊险之事,此际放松下来,觉得累,想放松,想好好生生的睡一觉而已。 “今夜,皇妹倒是表现得不错。只要皇妹以后对本殿言听计从,甚至诚然衷心,皇妹这条命,本殿绝不会碰。”太子那深沉的目光终于动了动,仅是片刻,他极为难得的勾唇而笑,那月色下的俊容再度漫出几分如常的邪肆,整个人都显得风华而又俊逸。 这人,也是善变的,不过是眨眼睛,这人便从方才的深沉变为了如今的邪肆,想必便是那心思深沉的贵公子纳兰钰,也做不到这样。 风宁默了片刻,只道:“锦兮的处境,皇兄已是清楚,锦兮如今已别无选择,忠义候大公子不愿顾及我性命,我便只有对太子皇兄顺从而降,只求……只求太子皇兄记住今日之话,只要锦兮对你忠诚,你便不可要了我性命。” 他漫不经心的点头,目光却依旧锁着她。 风宁僵立在原地,候了半晌,又欲打算出声告辞,不料他突然又邪肆低沉的问,“你口口声声一个‘锦兮’,但本殿倒是不知你真实名字为何呢。” 风宁怔了一下,眉头也跟着一皱。 她抬眸朝他望来,见他似是执意要听她的名字,整个人连带表情都极为难得的漫出了几许认真。 风宁垂眸下来,心下暗叹,待默了片刻,终归还是短促低沉的道了出来,“风宁。” 嗓音一落,她便抬眸朝他望来,却是见他目光抑制不住的颤了颤,风华邪肆面容上的笑容也骤然间荡然无存。 风宁再度一惊,未料他的反应又是这般大,正暗暗怀疑,他宽大袖袍中的手却是突然抬了起来,直直的朝她的脸探来。 风宁惊了一跳,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两步。 他的手便这么顿在了半空,那双修长的桃花眼朝她的眼睛凝了片刻后,他才收回了手,竟是突然干脆的转身朝前行去,而后头也不回的道:“待宫中大定后,本殿便逐你出宫!到时候,你便尽快离开这京都城,此生切莫再靠近这皇城一步。” 风宁怔在当场,心底陡然的跳动也未平息。 她目光直直的凝在他的后背,直至他快步消失在夜色深处,她才回神过来,心底的跳动与惶恐顿时变为了起伏与惊愕,待立在原地思量了许久,也不知这太子为何会这般怪异。 夜色极浓,冷风拂荡。 风宁再度打了个寒颤,神智再度清晰几许。 她逐渐敛神一番后,才开始踏步往前,待行至公主殿外时,便见嬷嬷正坐在殿门边,整个人满面苍白,失魂落魄,便是风宁站定在她面前,她也如无知无觉一般,毫未察觉。 风宁眸色微动,低声轻唤,“嬷嬷?” 这话一落,那犹如木头般的嬷嬷才回神过来,待慢腾腾的抬眸朝风宁一望,片刻,她木讷的瞳孔顿时一缩,而后急忙手脚并用的站了起来,惊道:“公主?” 风宁按捺心神的朝她点点头,随即道:“嬷嬷,进殿说。” 嬷嬷忙点头,当即随着风宁入殿,只是不知是太过惊愕还是激动,她入殿时竟然差点就被殿门槛绊倒,若非及时扶住殿门,倒是要摔个底儿朝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9章 不可耽搁 待嬷嬷急急的掩上殿 门后,她便小跑跟随风宁而来,最后与风宁双双坐在软榻,忍不住急问,“公主,太子殿下未要你性命?” 今夜本 计划逃跑,却被太子逮个正着,虽太子当时明着说要风宁去忠义候府,但在嬷嬷眼底,这不过是太子随意言道的话,只要风宁随着太子出宫去,那绝对是必死无疑。 毕竟,太子的狠烈,她秦姑倒是知晓的。是以,眼见风宁安然归来,她才会紧张慌乱的急切问出这话,却是连言语是否失当都难以顾及了。 风宁目光朝嬷嬷望着,缓道:“太子今夜,并未为难我。” 说着,见嬷嬷一怔,面上展露几分不可思议,风宁继续道:“我已向太子表露身份,并将一切都和盘托出了,而太子也要对付的并非是我,是以不会太过为难我。” 嬷嬷惊得不浅,脸色再度惨白。 她紧张得连坐也坐不住了,整个人都发着抖,忍不住起身在殿内来回走动,嘴里不住的自顾自的念叨,“完了完了,这回全完了……” 风宁眉头微皱,对嬷嬷这般反应也不奇怪。 今夜逃跑,却是被太子逮个正着,而那太子又邪肆无情,想来,那太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她们才是。只是今夜事实,的确是太子并未为难她,反倒是仅让她陪着去了趟忠义候府罢了,也只是问了问她以前之事,却是并未冷意以对,甚至威胁她性命,若非她亲生经历,她也是不敢相信那邪肆冷冽的太子会当真放过她。 风宁默了片刻,随即按捺神色的起了身,一把拉住来回走动的嬷嬷。 待嬷嬷驻足下来,她迎上她颤抖不定的目光,低道:“嬷嬷,我方才所说,皆是真的。纵是你觉得不可置信,但今夜,太子的确放过了我!” 嬷嬷僵立在原地,发愣。 风宁目光静静落在她面上,继续道:“太子想要对付的,并非是我,甚至,太子还许诺过我,待宫中大定后,便会将我逐出宫去,并不会太过为难,是以,嬷嬷你,也定会与我一样并无性命之忧,嬷嬷无须太过惶恐。” 嬷嬷僵在原地,目光直直的朝风宁落着半晌,她才稍稍松了口气,最后如释重负般道:“若当真如此,便是最好不过了。” 说着,极为深厚的叹息,“公主不知,奴婢今夜眼见公主被太子带出宫去,便已是吓得六神无主,奴婢也不瞒公主,奴婢今夜都已做好死的打算了,只是奴婢一死,也势必会连累亲眷,如此,奴婢还从未有机会对他们好,却还要连累他们性命,若当真如此,奴婢便是死了也不会瞑目。” 今夜之事,的确太过起伏,嬷嬷吓成这样,也情有可原。 只是这嬷嬷终归与她风宁不一样,她风宁是孤独一人,纵是罪行滔天,满门抄斩,斩的也不过是她一人,而嬷嬷却还有亲眷,一旦出事,牵涉之人就多了。 风宁默了片刻,再度按捺心神的出言安慰,“事已过去,如今我们总算是无性命之忧,嬷嬷莫要太过担忧了。” 嬷嬷面色仍是有些苍白,眸中的紧张与颤抖之意也并未全数消却,她重重的朝风宁点了头,不再说话了。 风宁则是顺势用力,将她扶着重新坐在软榻,待沉默半晌后,眼见嬷嬷面上的苍白之色已是消却,她这才道:“今夜太子殿下前去忠义候府,倒是与忠义候和纳兰安暗中商量了些事,若我料得不错,太子定是想借刀杀人,欲利用忠义候和纳兰安杀了公子。” 说着,目光稍稍一沉,继续道:“嬷嬷,如今,纳兰钰已是依附不得,以后所有事,我们皆不要再与他牵涉,也莫要妄想着他对我们伸出援手了,以后,我们便只能依靠自己,凡事都得步步为营,小心行事了。” 嬷嬷神色再度一变,瞳孔也跟着骤缩起来,“太子想借刀杀人灭了公子?” 风宁点点头。 嬷嬷眉头一皱,仍是不解,“太子即便想杀了公子,又为何会与忠义候和纳兰安公子相商?太子与忠义候一家对立,忠义候又岂会帮太子做事?” 风宁并未立即回话,目光却逐渐幽远。 半晌,她才低道:“忠义候虽衷于皇后和大皇子,但也是识时务之人。如今大皇子与皇后皆沉,他们若不想忠义侯府毁灭,便只可……重新择明主,归顺太子。” 而且根据今夜那忠义候和纳兰安对太子的态度便知,这种归顺的可能性,倒也是极大的。 毕竟,皇后与大皇子已是难以翻身,皇帝又重疾,如今放眼这宫中,太子独揽大权,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找借口让病重缠身的皇帝让位,从而一等大宝。 忠义候和纳兰安都是聪明人,自也看得懂局势才是。 嬷嬷神色震撼,垂眸下来,半晌才紧着嗓子道:“公主,若是公子当真依附不得了,那我们……” 话刚到这儿,嬷嬷便顿住了。 风宁朝她望来,心底也叹了口气,待沉默半晌,才道:“事已至此,我们,便只能依靠自己了。太子说过会放过我们,但也不能全信,而逃跑之法又不可再用,如此,我们便只得重新想办法脱困。” “公主可有想出什么办法来?” 风宁再度沉默,神色略有起伏,嬷嬷紧紧的望着她,待又欲问出声来时,风宁低低沉沉的道:“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不知太子是否会阻拦。” 嬷嬷神色蓦地一动,瞳孔内略微浮出半分微光,“公主所说的办法是?” 风宁缓道:“这法子,嬷嬷以前也曾说过。”说着,见嬷嬷怔愣,风宁继续道:“京中陌家的陌嵘公子,不是俊然风华,气质卓然吗?只要父皇答应将我下嫁给公子陌嵘,我便能带着嬷嬷一道脱离皇宫,既不参与宫中乱事,也不会影响太子什么,只是,就不知太子是否会阻拦了。” 若是因此事而令太子不满,一旦他不守约定的挑开她的身份,她得不偿失。 是以,此事虽可行,但必须得从长计议,毕竟,除了痴傻的等着太子良心发现的放过她,这便是她能想到的唯一法子了,再者,那陌嵘也许是她一直要找的人,利用下嫁的方式到陌嵘身边,对她来说,也是极为有利的。 心思至此,风宁神色也跟着幽远陈杂了几分。 这时,嬷嬷忧心忡忡的道:“若太子殿下当真有心放过公主,也应是猜得到公主下嫁的用意,是以也不会太过阻拦。但那陌家公子,乃四大家之一的陌家嫡子,虽无官衔在身,但陌家在朝野上也是不可随意撼动,是以,若陌家公子并非真心娶公主,一旦公主下嫁到陌家,纵是受了欺凌,皇家也不敢太过插手。” 嬷嬷考虑周全,心有担忧。 然而风宁却是并未这么多考虑,只要太子不插手此事,无论如何,她都是想用这种下嫁的方式脱离这深宫的,毕竟,太子之话不可全信,纳兰钰让她对皇帝下毒并控制皇帝,她又不愿伤天害理的下手,是以,唯今能挣扎之法,便只有这法子了。 “这些,嬷嬷便不必操心了,即便陌家公子不好处,我最大限度是被冷落,倒也不会像在宫中这般时时都有性命之危。”风宁默了片刻,缓道。 嬷嬷眸中漫出了几分复杂,垂眸下来,不言。 风宁凝她几眼,继续道:“明日,我便会去面见父皇,先看看他病情,再为他施针调养,若父皇身子能好起来,便是最好。再者,见陌家公子的事也不能再耽搁了,嬷嬷,若明日我们还有空,便出宫拜访陌家吧。” 嬷嬷惊了一下,只道:“公主突然出宫拜访陌家,太过招摇,即便事还未成,定也会闹得满城风雨。奴婢知陌家公子擅书画,不如,奴婢以公主名义将他召入宫来,言称切磋书画。” 风宁怔了一下,待沉默片刻,仍是点了头。 纵是自己对书画毫无底子,甚至以前随着纳兰钰在别院也未学过这些,但,只要陌嵘是她要找的人,其它的倒显得不足为惧了。 此事落定,风宁瞧了眼殿外漆黑的夜色,朝嬷嬷转了话题,“夜色已深,嬷嬷先下去休息吧,今日事多,嬷嬷倒也是累着了。” 嬷嬷缓道:“也好,公主明日还得去见皇上,着实该早些休息。老奴待公主上榻后,再拂了殿中烛火就下去休息。” 风宁按捺心神的点头,随即缓步至榻旁,脱鞋休息。 待嬷嬷拂了烛火退出寝殿后,风宁合眸而憩,却是并无困意,待在榻上辗转反侧许久,仍是不眠,奈何待到窗外天色微明,她却终于困意来袭,睡了过去。 日上三竿时,风宁是被嬷嬷唤醒的。 因着昨夜睡眠不好,被唤醒后,倒显得头重迷糊。 嬷嬷先是服侍她换了衣裙,而后梳洗了一番,待嬷嬷出去传唤早膳时,风宁则是坐在软榻擦拭着银针。 不多时,嬷嬷便亲自端着早膳归来,待风宁坐至桌旁准备用膳时,嬷嬷却是突然垂头下来,微紧着嗓子朝风宁道:“公主,方才公子差人入宫传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0章 沉寂诡异 风宁神色微动,抬眸 朝嬷嬷望来,“公子差人传了些什么?” 嬷嬷眉 头一皱,神色微变,紧着嗓子继续道:“那人说,昨夜公子入住之院失了火,整座小院烧得面目全非,公子也吩咐公主,务必极快对皇上用上他给你的蛊毒,若是不然……不待太子拆穿公主,他也会让公主与奴婢,不得善终。” 赫然威胁的话语,令风宁心底骤沉。 早就知晓那贵公子对她并无好心,奈何此番一听这话,本有心理准备,奈何仍是止不住的失望。 昨日望花亭中,他对她已是绝情,而今不过才短短一日,便要威胁她尽快对皇帝下手。 她从未料到,入这皇宫,本以为皇后大皇子甚至皇帝太子这些人才是她最该戒备与防范之人,哪知事到如今,她最该防备甚至最绝情冷狠的人,却是那纳兰钰。 心思至此,风宁目光嘈杂,云涌不定。 嬷嬷皱着眉,紧着嗓子颤抖的问:“公主,公子何时给了您蛊毒,让你对皇上用毒的?” 风宁默了半晌,才道:“昨日上午给的。”说完,嗓音稍稍一沉,转了话题,“嬷嬷,此番入宫,我从未想过,我最大的敌人,不是太子,却是公子。太子尚且对我还存有几分仁慈,而公子,却是一味的要将我推入火海。” 嬷嬷瞳孔再度一缩,不说话了,半晌后,才忍不住低问:“事到如今,公主准备如何?” 风宁缓道:“还能如何,昨夜便说过今早要去探望父皇,现在,倒也该出发了。” 嬷嬷脸色一白,“公主今早想对皇上下毒了?” 风宁自嘲而笑,只道:“公子心狠无情,纵是我对父皇下毒成功,让公子之计得逞,公子也不一定能让我活命,如此,我又为何要为了他的话而铤而走险!” “但公主若是不遵循公子的话做,到时候,公子定会拆穿我们。”嬷嬷有些急,嗓音更是颤抖。 风宁神色不变,略微麻木,只道:“他不敢。覆巢之下安有完nuan?他若是拆穿了我们,他这谋划一切的罪魁祸首,更该遭殃,而公子,想必还未笨到这种地步。” 嗓音一落,风宁便按捺神色的伸手执筷,而后缓慢用食。 她并不擅长谋划,更不擅长猜心,奈何那贵公子此举,却让她猜测揣度了一番,是以言道出来的话,也算是她第一次这般说得这般的底气十足。 嬷嬷立在一旁,神色复杂云涌,大抵是一时知晓这么多,心底还承受不来,是以僵站在原地,面色紧绷,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今日早膳,略微清淡,不知为何,纵是并无太大食欲,然而风宁却吃得极多,如同麻木无觉一般。 待膳食完毕,她并未耽搁,随即便站起身来,朝嬷嬷道:“走吧,我们去探望父皇。” 嗓音一落,也不顾嬷嬷反应,她先是行至软榻将银针收好,随即踏步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嬷嬷这才回神,眉头一皱,忙小跑跟随。 殿外,天色甚好,淡阳低浮,金色的阳光自周遭树缝打下,落出圈圈斑点。 微风而来,暖意浮动,本是一派天色烂漫,奈何风宁却神色淡漠,无暇关注这番好天气,心底深处,也是冷沉麻木,似是并无半分温度。 待行至皇帝的寝殿外,便见殿外门口罗雀,既无妃嫔皇子立在殿外守候,也无御林军把守。 整个殿宇观来,倒是沉寂无波,无声无息,犹如一座死殿。 风宁终于是微微一动,按捺心神的缓步往前,待推开殿门后,嬷嬷不敢再入内,在殿外驻足,徒留风宁一人踏步入了大殿门槛,而后缓缓往里。 昨日那些呆在殿中角落的御医们,也毫无踪迹,无声无息中,一股子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风宁皱了皱眉,神色也蓦地紧了半分,足下的步子骤然加速,小跑着朝内殿而去。 这般死寂沉沉的气氛,着实是怪异了,一国帝王生病,纵是要低调处理,但怎会一个御医,甚至一名御林军都无。 风宁如是想着,心底也微微发紧,待冷沉着目光小跑至内殿,却见内殿那不远处的榻边正坐着一抹大红身影,而那皇帝,正坐靠在那大红身影的怀中,由那红衣之人慢腾腾的喂着汤药。 风宁瞳孔骤然一缩,快步行至榻边站定,正这时,那红衣喂药之人慢腾腾的转眸朝她望来,修长指尖上的药勺也稍稍一顿,随即,他笑得邪肆懒散,“皇妹来了?” 嗓音一落,他指尖一动,继续给那连眼睛都未睁开的皇帝喂药,奈何一勺下去,皇帝并未喝下,浓黑的药汁顺着他嘴角溢出,滑至了明黄衣襟。 “喂药这等事,怎会劳烦太子皇兄?”风宁按捺心神的出了声,说着,话锋一转,“刘公公呢?他怎不来伺候父皇喝药?” 太子轻笑,修长的桃花眼在她面上凝了几圈,道:“刘公公自有他的事要做,再者,本殿身为父皇之子,亲自喂他喝药,也算是尽孝。” 这人与皇帝历来不合,若说他要尽孝,风宁是怎么都不信的。 而今这寝殿内空无一人,连御医和刘公公都不在,周遭也无一名御林军,在这种诡异森冷的气氛之下,这太子独自一人屈尊降贵的给皇帝喂药,不用想都知晓,这其中定有问题。 风宁神色微紧,目光则是朝皇帝落去,见他双眸紧闭,面色惨白无色,心生愕然,这才短短一日,皇帝已是如同病了许久一般,整个人毫无血色,就像是真正病入膏肓一样。 只是,她那日便为皇帝施了针,并写了药方,只要皇帝能撑过一夜,便应该无大碍了,奈何昨日皇帝还有力气来望花亭中解了她与纳兰钰的燃眉之急,看似身子好了不少,为何一下午之后,又会突然病情加重,甚至昏迷不醒? 心思至此,默了片刻后,风宁再度抬眸朝太子望来,低问:“不知太子皇兄给父皇喂的是何药?” 他墨眉稍稍一挑,修长的桃花眼内漫出几分戏谑笑意,“怎么,皇妹是担心本殿对父皇药中下毒?”说着,嗓音稍稍一挑,继续道:“本殿知皇妹心善,但还望皇妹谨记自己身份,莫要多管闲事,更莫想着怀疑本殿。其一,皇妹并非公主,皇族之事不该你管,你也管不住。其二,本殿虽对皇妹宽厚,但也不喜被皇妹诬陷!若本殿当真有心对父皇不利,又岂会费神费事的对他药中下毒?皇妹可信,便是本殿软禁了父皇,直接登基为皇,这满朝百官们,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邻国犯边,国之不稳,纵是太子无才无德,但他战神名字响亮,能力非凡,加之此人又手段阴狠,不怒自威,想必文武百官,也鲜少有人敢真正对抗于他。 只是,她风宁也无心对抗他,诬陷他,仅是见着他极为难得甚至屈尊降贵的对皇帝喂药,加之她对皇帝的印象也不差,是以,此番才会下意识的怀疑他,甚至是下意识的想护着皇帝罢了。 奈何,亦如这太子所言,她的确是鲁莽了些,她并非锦兮公主,不过是一卑微的山野之人,皇族的恩怨争斗与她的确无关,只是,她仅是不愿皇帝死了罢了,一旦他死了,她下嫁给陌嵘的计划,岂不是要完全泡汤? 风宁皱眉,神色云涌不定。 待沉默半晌,她才道:“太子皇兄许是误会了,我并无半分怀疑皇兄之意,仅是见父皇面色苍白,便顺势问了问皇兄给父皇喝的是什么药而已。” 他墨眉依旧微挑,修长的桃花眼略微深沉的望她,不言。 风宁僵立在原地,待被他盯得略微无奈时,他则是转了话题,“虎毒尚且会食子,但本殿,却并无虎狼那般无情,呵。” 风宁怔了一下,微愕然的观他,略微不解他这话。 他则是邪魅而笑,目光骤然漫出几分复杂与幽远,继续道:“过来为父皇把脉吧,你针灸之术似是了得,待把脉完毕后,便为父皇施几针。” 嗓音一落,他竟是先将药碗放置一旁,待又扶着皇帝安然躺下后,他便慢腾腾的起了身,行至不远处的软榻坐定。 风宁心生诧异,未料这太子竟是会主动让她对皇帝把脉施针,他不是不喜皇帝吗?若皇帝当真就此病死,他不是最为得利? 风宁眸中抑制不住的漫出几分复杂,待凝他片刻后,才逐渐敛神下来,循着他的话先行为皇帝把脉。 如预料中的一样,皇帝的脉搏极其孱弱,着实是性命堪忧,她眉头不由的紧蹙起来,待把脉完毕,却是不敢擅自为皇帝施针,只因她医术并不精妙,不过是随着柳姨学了些山外医术罢了,难登大雅,上一次大胆为皇帝施针,不过是被逼无奈,而今已顺从了太子,反倒是莫名的心有顾虑,不敢擅自施针了。 正这时,太子似是猜中了她的心思,缓慢无波的突然出了声,“先施针,吊住父皇性命便可。今下午,便该有天下能人之士入宫为父皇诊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1章 传唤陌嵘 风宁神色微变,仍想 拒绝,奈何太子却不给她任何怯弱的机会,略微命令似的道:“施针。” 事已至 此,无疑是赶鸭子上架,不施针倒也不行了。 风宁眉头皱得更甚,却是硬着头皮的朝他点了头,而后按捺心神一番,待心底稍稍平静后,才开始掏出身上携带的银针,缓缓为皇帝施针。 整个过程,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待施针完毕后,风宁已是满头大汗。 “辛苦皇妹了。你先回寝殿去休息吧,父皇这里,由本殿看着便好。”正这时,太子再度恰到好处的出了声。 风宁眉头微皱,点点头,却是不走。 她默了片刻,才抬眸朝那满身邪肆悠然的太子望去,犹豫片刻,道:“太子皇兄,我有事与您说。” 太子漫不经心的转眸朝她望来,“何事?” 风宁神色微颤变,犹豫片刻后,眸中的紧然之色也全数消却下来,只道:“今早,纳兰钰差人给我传话了。” 太子眉宇稍稍一挑,似是来了兴致,修长的桃花眼内漫出几分不曾掩饰的精光,“他差人说什么了?” 风宁缓道:“不知太子皇兄是否知晓,昨夜,纳兰钰所住的小院突然起火,他虽无事,但今早却是差人给我带信,让我,尽快对父皇下毒。” 嗓音一落,风宁抬眸静静观他,却是意料之外的见他面上并无半分讶异之色,反倒是神色平静,诸事都了然于心一般。 风宁微怔,仅是片刻,便自身上掏出一只瓷瓶朝他递来,继续道:“这便是他昨日上午给我的蛊毒,殿下可要查探一下。” 他勾唇轻笑,修长桃花眼内的精光更显浓厚,“不用了,纳兰钰的心思,本殿无需知晓,只不过,他昨个儿便已得罪了本殿,无论他想如何兴风,本殿,皆不会让他得逞,更不会放过他。” 风宁神色微颤,随即将举着瓷瓶的手收了回来,静默不言,待半晌后,心思微涌,开门见山的问,“太子皇兄恨了纳兰钰,如此,昨夜纳兰钰小院失火一事,可也与皇兄有关?” 他眸色骤然一深,却也仅是片刻,眸底那深沉之色却是全然被他掩盖住了,反倒是漫不经心的勾唇一笑,却是不答反问,“怎么,皇妹担忧他了?” 风宁一怔,忙敛神摇头。 他则是道:“放火这等小人之为,本殿倒也做不出来。若本殿当真想要纳兰钰死,定干得干脆漂亮。” 风宁神色微动,心底倒也有所了然了。 太子行事历来雷厉风行,若他真要动手杀纳兰钰,自是不会像仅是小院失火这么简单,如此看来,那贵公子别院起火一事,定也与忠义候和纳兰安有关了。 心思至此,无端透出几分凉意。 风宁垂着头,神色越发的复杂,虎毒还尚不食子,而那忠义候对纳兰钰,着实是狠然无情了些。 风宁立在原地沉默半晌,才敛神朝太子望去,缓道:“纳兰钰公子对我无情无义,我对他,并不关心,方才之言,也不过是因好奇罢了,是以才会询问皇兄。” 说着,见他面色不变,瞳孔淡然锁她,风宁继续道:“时辰已是不早了,风宁,便先回寝殿了,父皇这里,还劳烦皇兄照料了。” 他慢腾腾的挪开了目光,漫不经心的继续端着身旁的茶盏饮了口茶,只道:“在并无外人的情况下,你倒是不必一直做戏,也不必端着公主之姿,这公主身份呢,并非属于你,日后待宫中大定,你还得被本殿逐出宫去,是以,还是莫要一口一个‘皇兄’和‘父皇’,免得习惯了。” 风宁神色颤了一下,未料到他会突然这般说。 昨夜与他一道乘车出宫时,纵是被他识破了身份,他还一口一个皇妹,故作亲昵,而今突然间,却是要与她疏远距离,不得不说,这太子的心思,也着实难以琢磨了些。 风宁默了片刻,仅是按捺心神的点了头,随即朝他恭敬行礼,只道:“太子殿下这话,风宁记下了。” “既是记下了,便出去吧!日后在宫中,定安分而为,莫要想着兴风,只要你安然听话,本殿答应以后放你出宫,便绝不会食言。”他再度慢腾腾的道。 风宁点点头,恭敬言‘是’,待嗓音一落,才缓步离开。 出得殿门时,时辰已快接近正午,阳光微烈,金色的阳光打落在身,竟有几分灼热感。 守在殿外的嬷嬷立即迎了上来,略微担忧的扶住风宁。 风宁仅是朝她微微一笑,心底也是明白嬷嬷的担忧,只道:“无事。方才在殿中,倒是遇见太子殿下了,但他并未为难我。” 说着,继续踏步往前,与嬷嬷一道离开。 嬷嬷眉头一皱,微紧着嗓子问,“如此便好,只是,公主可知皇上这殿外怎会一名御林军和宦官都无?” 风宁怔了一下,摇摇头,只道:“我也不知。而且,不止是父皇……皇上殿外无御林军和宦官,就连皇上的寝殿内,也无一名宦官,就独有太子一人坐在里面,甚至,他还亲自屈尊降贵的对皇上喂了药。” 嬷嬷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陡然一白。 风宁转眸凝她,低问:“嬷嬷可是想到了什么?” 嬷嬷神色当即不稳,垂眸下来,却是捏紧了风宁的手,而后转眸朝周围扫了扫,才低道:“公主,如今皇上寝殿内外并无一名御林军和宦官,却仅有太子一人,如此,太子殿下可是想大逆不道的对皇上下手了?” 这话越说道后面,便越是颤抖。 风宁神色微动,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但片刻后,她低道:“凭今日太子的言语及表现,似是并无对皇上不利之意。” 说着,见嬷嬷仍是有些不信,风宁眉头一皱,过了半晌后,才略微幽远的道:“嬷嬷,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太子其实并无我们想象中的那般绝情。” 嬷嬷抬眸愕然的观她,唇瓣动了动,却是没道出话来。 一路上,两人双双沉默,各有所思。 待回得公主殿后,嬷嬷便满腹心事的差人端了午膳过来。 殿中,气氛沉然,有金色的阳光自窗外打落进来,倒是稍稍扰了殿中的冷寂,增了几分温度。 风宁让嬷嬷掩了殿门,便拉着嬷嬷一道用膳。 待午膳完毕,嬷嬷眸色微动,低问,“公主,你昨个儿便说要见陌家公子,今儿下午可还要见?” 风宁默了片刻,点头。 虽是那太子让她在宫中安分,但她也不可当真听他的话坐以待毙,再者,那陌家公子的名字与师太临终前所说的名字一致,如此,她是无论如何都要与那陌嵘见上一面的。 “那奴婢这便差人出宫去传陌家公子入宫,不如,公主先午睡会儿,待陌家公子入宫了,奴婢再唤醒公主。”嬷嬷再度低低的出了声。 风宁神色微动,只道:“若是可以,嬷嬷亲自出宫传话也可。再者,传完话后,嬷嬷不用先急着回宫,待探亲完毕,再归来也可。” 嬷嬷神色蓦地一颤,似是有些惊愕,但眨眼睛,她却已是反应过来,眸中乍然露出了几许掩饰不住的激动。 “多谢公主,多谢公主!”千言万语,似是缠绕交织,而后唇瓣一动,竟只道得出这话来。 风宁忙道:“嬷嬷无须如此。我也不过是贫野之人,并非真正公主,是以嬷嬷无须对我这样。再者,我们如今处境一致,也算是相依为命,风宁能帮到嬷嬷的,便也尽量帮。” 风宁说得极为缓慢,嗓音中透着几分幽远与无奈。 嬷嬷忙朝风宁点头,瞳孔中情绪涌动,却还在强行收敛。 待传唤宫奴进来将桌上的午膳碗盘收拾干净后,嬷嬷便朝风宁辞别,出了寝殿。 殿内气氛再度沉寂下来,静谧无波中,风宁先是在软榻上小憩了片刻,随即便起了身,独自靠在窗边对弈。 阳光打落在身,似是都消却了这几日惊恐无助的霉头,风宁心情也难得的好了半分,便是连独自对弈,也显得安宁松缓,心下宁静。 时辰渐逝,平然幽远。 风宁下棋下得入神,不知不觉便望了时辰。最终,她是被一道脚步声引回了神,待抬眸一观,便见嬷嬷已是归来,奈何出去还是一副情绪浮动的模样,此番归来,竟是满眼红肿,竟像是痛哭过一样。 风宁一怔,忙站起身来,嬷嬷行至她面前,似是极为不愿她见到她红肿的双眼,仅是垂眸道:“公主,奴婢已是亲自入陌府传过话了,只是,陌府小厮却说陌家公主京郊登山去了,怕是要黄昏才归来,且归来时也时辰尚晚了,应是明日便应公主召唤入宫觐见。” 风宁神色微动,心底增了半分起伏。 陌家乃四大家之一,这股子傲劲儿,也着实明显。纵是以锦兮公主的名号传唤陌嵘入宫,得到的答复,却非差人赶至京郊让陌嵘立即回城并入宫觐见,也非是让黄昏才自行归来的陌嵘立即入宫,反倒是说纵然陌嵘黄昏归来,也得明日才能入宫觐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2章 勾心斗角 不得不说,这四大家 之一的陌家,当真如嬷嬷说的一样,虽并无官职,但却财大气粗,连朝廷都不会被他们太过放在眼里。 “既是 如此,那便明日再见那陌嵘公子吧。”风宁默了片刻,才道。 嬷嬷缓缓点头,随即便声称身子微有不适,欲退下休息。 风宁点头,却是问,“嬷嬷见过亲人了?” 嬷嬷浑身僵了一下,随即点了头。 风宁目光直直的朝她落着,心下却是极为了然。 多年不见的亲眷,今日终归是去见了一面,奈何这一面,却也不知是否是最后一面,更不知以后是否会连累他们。 嬷嬷这心思,风宁极为理解的。 风宁暗自叹了口气,嗓音略微宽慰的道:“嬷嬷,纵是我们处境艰难,但也不必太过绝望,没准不久后,一切皆会出现转机。再者,日后嬷嬷若想与亲眷见面,便直接与风宁说便好,风宁虽卑微,但如今也挂着一个公主头衔,虽不能解决嬷嬷与我的处境,但也能让嬷嬷多与亲眷见面的。” 嬷嬷浑身一颤,终归是忍不住了,眼泪蓦地蹿了出来。 风宁眉头微微一皱,开始伸手轻拍她的背,嬷嬷似是情绪崩塌,哽咽道:“奴婢入宫数十载,却是只见过亲眷三两次,而今再见,心底一直生有担心和愧疚,生怕会连累她们。奴婢也想如公主这般放下心结,往好的方面想,奈何却是做不到。” 风宁眸色微动,一时,只得轻轻拍着嬷嬷后背,却是不知该如何安慰了。 此时此际,多说无疑,只因处境太过无奈,太过危险,是以一切的话语便会显得苍白,即便是往好的方面想,但那些也皆是盼望,是念想罢了,虚幻得令人不敢相信。 嬷嬷狂然泪落,大抵是心底憋得太久,此番终归是崩溃。 风宁一直沉默着,轻拍在嬷嬷后背的手也未停,直至手指都略显僵硬时,嬷嬷情绪才终于缓了过来。 风宁按捺神色的望着嬷嬷,犹豫片刻,只道:“今日让嬷嬷出宫办事,倒是辛苦嬷嬷了,不如这会儿,嬷嬷先下去好生休息一番。” 嬷嬷红肿着眼,神色却是已然平静下来,只道:“不必了,奴婢还是陪着公主为好。” 风宁神色微动,也未拒绝,眼见气氛沉寂,沉重压抑,风宁便提议御花园赏花,以缓情绪与心境。 嬷嬷点了头,恭敬在前引路。风宁按捺心神一番,也缓步跟上。 来宫中也是好几日了,却是从未真正欣赏过御花园美景,奈何此番危机四伏,性命全部被那太子攥在手里了,却极为莫名的未有以前那般担忧了,甚至连这悠闲赏景之心也有了。 大抵是,事情皆已败露,担忧无用,是以这心底,也生了几许破罐子破摔的麻木感。 只是,这种麻木并非好事,一味的选择依附甚至顺从太子,纵是太子当真有心放过她,但万一她的身份莫名被别人拆穿,这莫大的罪名压下来,怕是连太子都无法为她开罪。 风宁如是想着,沉寂麻木的心底逐渐增了半分复杂。 不多时,待入得御花园,风宁便与嬷嬷再度择了御花园中的望花亭而歇脚。 此番这望花亭,并无昨早那般气氛肃然,反倒是微风浮动,阳光送暖,各种淡淡花香交织而来,怡情怡心。 风宁与嬷嬷双双坐在亭中的石桌旁,待沉默半晌,风宁缓缓出声,“昨日来时,未来得及打量这御花园,今儿坐在这亭中仔细观望,倒觉得景致怡人,好生漂亮。” 嬷嬷也抬眸朝亭外之景扫了几眼,只道:“景再怎么漂亮,也是带刺带毒,危险重重。”说着,目光朝风宁落来,“公主出来散并,并无不可,只是待心情略好时,我们便及时回宫去吧,这御花园,倒是极受宫妃与皇子公主们喜爱,若是与他们遇上,难免又是一场疲劳应付。” 风宁微怔,倒是未想到这一层,方才仅因想调节心绪才往这里来,但她却是忘了,御花园景致极好,喜欢欣赏的,可不止是她,还有宫中的妃与其他皇子公主呢。 心思至此,风宁稍稍皱眉,只道:“我知晓了,待坐上片刻后,我们便离开这儿,再寻条鲜少人走的小道转转。” 嬷嬷眸色微动,却是点了头,不说话。 风宁目光在嬷嬷面上凝了片刻,正要继续言话,不料突然间,一连串略微轻微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风宁神色微变,当即与嬷嬷对视一眼,随即便循声而望,便见一名衣着华贵且妆容精致的女子正领着几名粉衣宫奴朝这亭子过来。 当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呢,这才在亭中刚刚坐下,便碰上旁人了,而那迎面过来的女子容颜温婉,衣着华袍,纵是稍稍上了年纪,但一举一动依旧风韵犹存,不用猜都知晓,这人,定是宫妃吧。 风宁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瞬间已是恢复平静。 待那女子一行人入得望花亭,嬷嬷先行恭敬行礼,“奴婢拜见丽妃娘娘。” 果然是宫中妃嫔。 风宁心下微动,随即也起了身,恭敬道:“锦兮拜见丽妃。” 丽妃怔了一下,雍容华贵的面上顿时漫出几分掩饰不住的愕然。 但也仅是片刻,她忙惶然伸手牵住了风宁的手,语气亲昵的道:“公主何必这般多礼,倒是折煞丽嫔了。” 她的嗓音略微卷着几分刻意而来的亲切,甚至还有几分隐隐的畏惧。 风宁心下了然,锦兮公主傲然心狠,加之有帝后二人庇护,在宫中自是为所欲为,想必也从未将这些宫中妃嫔放于眼底,而她方才那般客气有礼的招呼之言,定让丽嫔惊愕生疑了。 仅是片刻,风宁按捺心神的朝她点头,也不多言,丽妃则是顺势拉着她与她一道坐下,而后面露犹豫,唇瓣动了动,却是未道出话来。 风宁凝她几眼,只道:“丽妃有话不妨直说。” 心思似被言中,丽妃瞳孔也跟着紧然一缩,半晌后,她终于是低低出声,“公主,这两日皇上一直生病,臣妾等人也无法觐见面圣,也不知圣上情况。公主与太子殿下日日守在皇上跟前,想必定是知晓圣上身子如何的,是以,是以臣妾方才远远瞧见公主,便斗胆过来,想问公主一番,从而解了心底担忧。” 风宁神色微动,也并未立即回话,反倒是垂眸下来,兀自沉默。 皇帝生病的消息,已是封锁,纵是这些人知晓皇帝生病,定也不会知晓皇帝究竟病到何种程度了。 再者,她虽为山野之人,虽天资愚钝,但此际也知一旦泄露皇帝性命堪忧的消息,天下自是民心不稳,朝体异动,如此,便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此番也是不敢透露实情的。 “父皇病情已是稳定,不日便会康复了,丽妃娘娘无需太过担忧。”半晌,风宁低沉沉的出了声,嗓音一落,便故作坦然的抬眸朝丽妃望来。 丽妃神色微动,却是略微不信,但见风宁直直凝她,她顿时敛神一笑,松了口气般道:“当真是谢天谢地!圣上洪福齐天,自有神灵保佑,如今病情稳定,臣妾也是可以告知其她妃嫔姐妹们,让她们都放心了。” 风宁按捺心神的点头。 丽妃目光依旧凝她,如今答案已知,奈何她却并无离开的打算,反倒是重新敛神一番,继续朝风宁道:“公主,昨日臣妾路过皇后娘娘寝殿,倒是一直在听娘娘在弹长门赋,曲调哀凉,而朝中忠义候历来扶持娘娘,不知此番皇后娘娘被禁,忠义候可有打算?” 风宁神色再度一沉,深眼观她。 她则是目光一僵,当即略微心虚的垂眸下来,解释道:“臣妾历来敬仰皇后娘娘,此番见她被禁足,且弹奏长门赋,是以担忧心急,便想问忠义候是否有计策救皇后娘娘,若是依旧无计,臣妾便想着,待圣上身子康裕后,臣妾便去皇上面前为皇后娘娘求求情,努努力。” 这丽妃,会有这么好心? 风宁心底起伏,正思量,这时,不远处则是扬来一道邪肆挑然的嗓音,“本殿倒是不知,历来与皇后不合的丽妃娘娘,竟会好心的想要为皇后求情?”说着,轻笑一声,毫不犹豫的挑破,“丽妃娘娘莫不是起欺负皇妹记忆丧失,便在她面前表演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吧?呵,皇后被禁,无论忠义候是否出手相救,也无论皇后是否会东山再起的让大皇子重新强大,而你丽妃的儿子,都登不上这东宫之位。” 丽妃脸色陡然惨白,她似是惊吓不小,惊悚万分的回头一观,而后整个人都抑制不住的发颤起来。 风宁循声而望,意料之中的见得一身红袍招摇的太子朝这边慢腾腾行来。 “太,太子殿下。”待太子走近,丽妃已是坐不住,当即站起身来,恭敬颤抖着出了声。 太子邪肆修长的桃花眼扫她一眼,勾唇而笑,张扬直白的道:“本殿方才之言,不知丽妃可有听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3章 再比琅邪 丽妃一时紧张畏惧得 说不出话来,待片刻后,才紧着嗓子出声,“太子殿下许是误会了,臣妾方才之言,着实是紧张皇后娘娘。臣妾以前不懂事,虽与皇后娘娘闹过不合,但昨日路过皇后娘娘寝殿闻了她弹奏的长门赋,便心有怜疼,是以才想着不计前嫌的帮皇后娘娘,望殿下明鉴。” 太子挑 着嗓子慢腾腾的道:“丽妃娘娘这张嘴,倒也能颠倒黑白。只不过,你那些心思,本殿也无心多了解,只是,还是那话,与其有精力在父皇生病时为自己儿子打算,还不如多花些时间让你那喜好酒色的儿子规矩听话,免得稍不留神,你那儿子便闯了大祸,丢了皇族脸面,到时候,他连皇子都做不成了,还怎么奋斗成东宫太子?” 他这话极其直白,并无半分婉转,一句一字,都令丽妃听得如同刀绞。 丽妃面色惨白无色,神色颤抖惶恐,待太子嗓音全数落定,她全然不敢多呆,只得急急出声告辞。 太子也不再为难,宽袖朝她一挥,她如得大赦,当即恭敬辞别,随即转身小跑,却因太过紧张,足下竟是踩了裙摆,整个人狼狈摔倒在地。 “娘娘!”跟在她身后的婢女们当即惊呼,纷纷慌手慌脚的将她扶起,丽嫔则是急声颤抖的催促,“走!” 风宁静静观着丽妃背影,神色平静,待丽妃与宫奴们消失在亭外深处,她才回神过来,却见这一身招摇的太子不知何时已是坐在了她身旁。 “宫中凶险,人心叵测,像你这等山野之民,便该好生呆在寝殿,免得被人算计了。”太子慢腾腾的出了声,嗓音一落,便吩咐随从的宦官去端糕点与茶盏来。 风宁神色微动,只道:“殿中太闷,便出来透气了,却是未料会遇上丽妃娘娘。”说着,嗓音稍稍一沉,“方才,多谢太子皇兄解围。” “父皇生病,这宫中稍有后盾的妃嫔,定也会蠢蠢欲动。呵,东宫之位,皇位之尊,这后宫女人们,哪个不想自己儿子登上去。只不过,本殿虽无心东宫与皇位,但也不会让那些女人们得逞。” 风宁神色微沉,并不回话。 这天下间,何人不想要那皇位?是以,这太子此番之言,她是不信的。 若他当真无心东宫与皇位,又怎会挤下大皇子,禁了皇后,甚至还在朝中立威,连忠义候这般人物都不敢得罪于他。 风宁垂眸下来,神色微染复杂,不言。 不多时,宫奴们便端来了糕点与茶盏,长玥就着茶盏饮了一口,正心下思量着怎么辞别离开,不料太子突然问:“你该是会琴吧?” 长玥微怔,抬眸朝他望来,本是想摇头,奈何这人神色深邃,仿佛一切都了然于心,则是令她心生戒备与无奈,待谨慎的沉默半晌后,长玥终归是如实的点了头,只道:“会一点。” 他神色分毫不变,似是早已知晓,竟也不诧异她这山野卑微之人怎会抚琴。 仅是片刻,他便转眸朝守在一旁的侍奴望去,淡声吩咐,“备琴。” 侍奴们忙点头,不敢耽搁,其中一人便恭敬小跑着退出了亭子。 微风荡漾,淡淡的花香盈鼻。 本是风好景好,本该怡然松神,奈何风宁却是端然而坐,心有谨慎与戒备,不敢松神半分。 “这琴艺,是纳兰钰教你的?”正这时,太子邪肆的嗓音扬出,透着几分微挑与深沉。 嗓音一落,他深邃目光再度凝向风宁,犹如要看穿她似的。 风宁抬眸望他一眼,便不敢再与他对视,仅是故作平静的垂眸下来,摇了头,只道:“并非纳兰钰所教,而是江傅所教。” “江傅?”他眸色微微一动,似是稍有诧异,“便是那天下琴艺排行第三之人?” 风宁按捺神色的点头。 太子邪肆而笑,漫不经心的道:“闻说江傅此人,性子孤傲,从不为权势低头,这般人物,竟被纳兰钰驯服着教你抚琴,如此,那纳兰钰倒是有些本事。” 说着,目光朝风宁落来,继续道:“你也算是师从江傅了,这琴艺,该是了得。” 风宁眉头微皱,只道:“江傅琴艺虽了得,但我却是毫无抚琴基础,是以,学起来倒也费劲,加之江傅公子对我并无太多耐心,纵是后面关系改善,认真教了我一段日子,但我的琴艺,也仅算得上一般,不能算是了得。” 太子并未出声,邪肆张扬的目光在她面上慢腾腾的扫了一眼,才道:“师从江傅,琴艺却仅是一般。你倒是不争气。” 风宁怔了一下,未料他会这般说。 只是风宁却是猜不透他语气中蕴含的情绪,只是沉默片刻,才道:“并无基础,加之卑微瑟缩,能学会抚琴,便已是不错。” “是人,皆会用尽全力的借助一切往上爬。你既是师从江傅,便也该好生学习,日后待被逐出宫去后,也有一技之长,在偏远镇子里当名琴师,倒也不错,也不会再沦落为乞,生活堪忧。”他再度慢腾腾的出了声。 风宁神色骤然一变,猛的抬眸朝他望来,心思也跟着狂然一涌,正要说话,却是突然反应过来,噎住了话。 她忙转眸朝嬷嬷及那一排站定着的宫奴望去,只道:“你们先下去。” 他们微怔,却也急忙恭顺的行礼告退。 待这些人走远,风宁才再度将目光落向太子,神色也颤动不止,随即改了称呼,低沉沉的问:“太子殿下怎知风宁以前曾当过乞丐?” 她为乞之事,许是连纳兰钰都不知,这太子,又是如何知晓,甚至还说得这般自然的? 心思至此,她目光再度颤抖不止。 早就觉得这人与琅邪长得如出一辙,仅是性子不同罢了,再者,她以前也觉琅邪虽是乞丐,但浑身都透出几分掩饰不住的贵气,仿佛他本该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不该屈就为乞丐,而今,再见这太子,纵是觉得他与琅邪极像,却也从来不敢将乞丐身份的琅邪与一国尊贵至极的太子联系在一起,但今日听太子这番话,加之太子这些日子对她莫名的怪异甚至手下留情,是以,这心思,便有些大胆的猜测了。 风宁紧紧的望着他,颤然的神色全然无法平静。 她在紧张,甚至在心惊肉跳,此番再观这太子,更是觉得他与琅邪如出一辙,就像是同一个人一样,如此,天下是否当真有惊愕甚至不可思议之事,就发生在这太子与琅邪身上? “本殿若要查一人身份,自是会查得彻底,你以为,你为乞的身份能瞒得住本殿?”他神色分毫不变,面容平静邪肆,纵是被风宁这般盯着,竟然平然如初,并无半分波动。 风宁一怔,心下复杂交织,有些不知是失望,还是其它。 是了,方才的确是她头脑发热,想得太多了。那乞丐琅邪,甚至曾经被县令关入牢中打得遍体鳞伤的琅邪,又怎会是高高在上的一国太子。 再者,若这太子当真是琅邪,明知她的身份及名字,又为何不与她相认? 终归,还是自己多想了,亦如他所说,他若要查她,自是会查得彻底,她当乞丐的事,又怎能瞒得住他,只是若当真这样,他是否连琅邪与阿婆这二人都查到了? 心思至此,略有陈杂,风宁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神的道:“殿下神通广大,风宁之事自然瞒不住殿下。只是殿下既是查到了风宁为乞之事,可是也查到了丸子与阿婆?” 太子神色极为难得的变了几许,却也仅是片刻,他手指慢悠悠的把玩起茶盏来,邪肆平然的望她,不说话。 风宁怔了一下,一时有些把不准他的心思,随即按捺心神的继续道:“风宁能对纳兰钰百依百顺,甚至会答应他入宫假扮锦兮公主,这缘由,其一是为了苟且卑微的活命,其二,是因纳兰钰控制了阿婆与丸子,以此对风宁要挟。” 说着,嗓音稍稍一沉,“阿婆与丸子这二人,对风宁极其重要。风宁在七夏镇时,便认识了丸子,一道为乞,随后镇子覆灭,风宁与丸子出逃,相依为命,风宁早已将他当做亲人了,而阿婆,则是风宁与丸子到了玉石镇遇上的好心人,那时候也多亏阿婆照料,风宁与丸子才得以安定一段日子。风宁与殿下说这些,并无其它缘由,只是,太子殿下既能高抬贵手的放过风宁,可否,可否也稍稍差人去帮助丸子与阿婆,让他们脱离纳兰钰控制?” 虽觉得这太子极可能不会帮忙,但此时此际,她却仍是想试试。 纳兰钰心思深沉,若他知晓她并未对皇帝下毒,甚至还投靠了太子,难免他对她发难,不仅要公然拆穿她的身份,还要差人对阿婆与丸子不利,而若是这太子当真能帮她救出丸子与阿婆,如此,她也能稍安一些。 “你与本殿非亲非故,本殿不要你性命,便已是开恩,你还额外要求本殿救那二人,倒是过分了些。”他似是极为难得的思量了片刻,半晌,邪肆懒散的出了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4章 东宫用膳 风宁微怔,心下抑制 不住的失望开来。 虽早就 预料到他不会帮忙,奈何此番听他亲口言出,终归还是有那么些失落。 “殿下能放过风宁,的确已是开恩,方才之言,是风宁多求了。”风宁低沉的出了声,待嗓音一落,便垂眸下来,不说话了。 太子目光如炬,静静落在她面上,不用抬头,便觉芒刺在身,着实不惯。 幸得不久后,宫奴已是去而复还,捧了弦琴过来,随即便恭敬告退。 风宁稍稍抬眸扫了一眼面前的琴,随即按捺心神的再度出声,“风宁虽跟着江傅学过琴,但琴艺不佳,若说能拿得出手的,便只有以前锦兮公主也擅长的春花曲,不知殿下可要风宁弹?” “弹吧。”片刻,太子慢腾腾的出了声,嗓音邪肆缓慢,但却卷着几许极为难得的深沉。 风宁按捺神色的点头,也不抬头朝他观望一眼,仅是安然垂眸,手指也稍稍一抬,落在了面前的琴弦上,而后指尖稍稍一勾,轻抹慢挑,一缕缕婉转琴音便悠然而出。 她并非抚琴高手,但这首春花曲却是弹过多遍。只是她从未料到,本以为学会这首春花曲便可让怀疑她身份的人打消顾虑,奈何却是不曾用上过,反倒是如今身份被全然拆穿后,抚这琴曲只当消遣,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世事难料。 心思至此,无端叹息陈杂,连带琴曲都增了半分幽沉。 待一曲完毕,风宁挪回了手,而后终于是抬眸朝他望来,低道:“殿下,此曲已完,风宁,可否告辞了?” 他修长的桃花眼稍稍一挑,深邃的目光不住的在她身上流转,却是不说话。 周遭气氛沉寂了几许,略微透着几分压抑。 风宁心底再生几许起伏,待默了片刻,按捺着心神继续问:“太子殿下,风宁已是弹完了此曲,现下可否告辞了?” 他眸色微动,终于是出了声,“一曲完毕,还可再来一曲。想必,皇妹对这琴曲也不会这般吝啬是吧?” 风宁怔了一下,只道:“方才风宁也说过的,风宁拿手之曲,便只有这一首。” “既是只拿手这一曲,那便继续弹奏便是。”他淡然出了声。 风宁眉头稍稍一皱,心下微沉,着实无奈。 这人身为东宫太子,若当真想听琴,自可招来宫中乐师为他弹奏,又何必独独为难她一人,甚至还要重复不端的听她抚相同的曲子? 风宁兀自沉默,思之不解,却也不敢对他太过怠慢与违背,随即按捺心神一番,妥协下来,手指再度探上琴弦,继续弹奏。 此番弹奏之曲,仍旧是那首春花曲,只是这回,心底或多或少的生了几分不耐烦与压抑,是以曲调也稍稍快了半许。 待最后一个音调落下,琴音彻底止住,风宁再度抬眸朝他望去,他依旧端然而坐,却似是在跑神,正待风宁欲出声寻问,他却突然回神过来,薄唇一启,只简单给了她两字,“继续。” 这人面上没了寻常邪肆笑容,整个人都透出几许掩饰不住的幽远,再加上不怒自威,贵气冷然,无端的给人一种不敢靠近的森冷感。 风宁眉头皱得更甚,心下叹然,此际倒是当真后悔来这望花亭了,若是她能安然呆在寝殿,倒也生不出这些事来才是。 她再度按捺心神一番,指尖微动,终归是妥协着继续弹奏。 待一曲完毕,她这回也不再抬眸观他了,反倒是自然而然的重新弹奏。 如此,亭中气氛悠然,时辰宛若静止,风宁弹出的春花曲一首接着一首,待天色逐渐暗淡,黄昏将至,她的手指也略微疼痛时,那静坐着的太子终于出了声,“今下午,倒是有劳皇妹抚琴了。” 风宁眸色微动,指尖下意识的停住,琴弦的震动也逐渐消停,琴音,片刻便戛然而止。 “太子殿下若是喜欢听这曲子,风宁多弹几次,也是风宁之幸。”她抬眸扫他一眼,便垂眸下来,淡然平静的道。 待嗓音一落,太子继续邪肆慢腾的出了声,“皇妹所弹的这首曲子,本殿,自是喜欢。为犒劳皇妹今下午为本殿抚琴劳累,本殿,邀你至东宫用晚膳。” 风宁怔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一皱,却是片刻,恭顺低沉的道:“还是不必麻烦殿下了,风宁身份卑微,自行回公主殿随意用些晚膳便可。” “本殿盛情相邀,皇妹是要拒绝?”太子似是不愿与她多说,突然问得直白。 这话一出,他也未待风宁反应,便兀自起了身,修长的手指略微随意的理了理略微皱褶的大红衣袍,继续道:“皇妹还是自行考虑一下,若是觉得不愿拂了本殿面子,便自己跟来,若是执意要拒绝本殿,你回公主殿也可。” 风宁眉头紧蹙,抬眸朝他望来,却见他已是干脆的转了身,足下慢腾的朝亭外而去。 这太子心思沉重,她浑然猜不透他的用意,与他相处,也似是什么弱点都被他全然识破,如此,每番与他相处,她皆会神情紧绷,度日如年。 心下暗自叹息,怅惘而又无奈,待见太子离得远了,风宁终于是起了身,缓步跟去。 他背影修长,步伐缓慢,却从不曾回头看她是否跟来,纵是她尽量与他保持距离,尽量走得轻微,他也犹如无所谓一般,整个人慢腾腾的往前。 待行至东宫,入得大殿后,他坐在了软榻上,这才抬眸而来,待那邪肆修长的桃花眼触及到风宁的面容,他似也无半分诧异,仿佛早知风宁跟来一般,随即伸手漫不经心的拍了拍身旁软肋,“坐。” 风宁按捺心神的过去,在他身旁坐定,片刻,已有宫奴眼明手快的在不远处的圆桌上摆了菜肴,待那宫奴要躬身告退,太子突然出了声,“上一坛子酒。” 宫奴微怔,忙点头,小跑离开。 风宁与太子缓缓在圆桌坐定,正待风宁欲先行执筷子为他碗中布菜时,他突然出了声,“你口中所说的丸子与阿婆,与你不过是萍水相逢,你当真想救他们?” 风宁微愕,未料他会突然这般问,待默了片刻,才低沉道:“风宁与他们,虽不是亲人,但却胜似亲人。至少,在风宁为难之际,还有他们陪着,守着。纵是萍水相逢,但凭这份情谊,便该不离不弃。” “你口口声声说对他们不离不弃,你那夜擅自欲逃,全然不顾纳兰钰是否因你逃跑而大怒,从而对那二人不利,如此,你也不过是嘴里仁义,心底,又如何不是弃了他们?” 风宁怔了一下,神色涌动几分,随即垂眸下来,只道:“当夜逃跑,只因觉得若是再不逃,定必死无疑了。再者,殿下本已有心对付纳兰钰,纳兰钰已分身乏术,自身难保,又如何能兼顾阿婆与丸子?” “你这话,不过只是猜测罢了。但若真论起来,你倒也无情。”他再度出了声,嗓音一落,深眼凝她,继续在风宁震愕中补了句,“你也口口声声说那七夏镇的琅邪对你不辞而别,你如此,岂不与你口中的琅邪一样,皆抛弃了那丸子与阿婆,皆是无情之人?” 风宁眉头一皱,道:“殿下不知风宁与琅邪的为人,自是可以这般误认。但风宁知自己心思,也知琅邪并非绝情之人,若他当真无情,定也不会消失了还要给我们留下银子,他定是有事牵绊,才不告而别,就如风宁一样,选择趁夜逃走,也是不得不为之举。” 这话一出,太子神色极为难得的复杂了几许,不说话了。 周遭气氛也蓦地沉寂了下来,略微压抑。 风宁低垂着头,兀自沉默。不多时,那宫奴已是重新入殿,待将手中捧着的酒坛在桌上放好,便恭敬退下了。 气氛缄默许久后,待风宁都快坐不住时,太子终于低沉沉的出了声,“那琅邪在你眼里,便是这般人物?纵是不告而别,也还得你敬重维护?” 风宁抬眸望他,缓道:“风宁这条命,都算是琅邪所救,若非是他,风宁早被人拐走,卖入了风尘。无论琅邪后来如何,至少,他维护过风宁,给过风宁希望,纵是不告而别,风宁也敬重他。” 嗓音一落,仔细观着身旁太子的反应,见他神色略微沉下,俊然的面容也漫出几分复杂,风宁犹豫片刻后,便按捺心神的继续出声,“再者,殿下许是不知,风宁认识的琅邪,与殿下长得极像。若非你们身份迥异,气质不同,风宁,定会将殿下误认为琅邪。” 太子神色几不可察的紧了半分,却也是片刻,他勾唇而笑,邪肆张扬的道:“民间卑贱的乞丐,又岂能与本殿相提并论。” 风宁微怔,随即按捺心神的点头,“也是。琅邪与殿下,终归是不同之人。方才,是风宁多嘴了。” 说着,开始真正为他碗中布菜,随即将瓷碗推至他面前,奈何他却是无意用菜,反倒是直接为杯中倒酒,而后一口一口的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5章 太子醉酒 “殿下别顾着喝酒, 多吃些菜。您这样喝,容易醉。”风宁眉头微皱,犹豫片刻,低声劝慰。 奈何他 却犹如未闻,手中酒盏一杯接着一杯。 风宁愕然观他,却是无可奈何,只是心底生出几分起伏与复杂,只道今日这太子,竟是比前两日更为怪异,就亦如此际的他,酒水不停,面色陈杂,仿佛心事重重,他这副模样,倒是与她初见他时的样子全然不同。 也许,宫中动荡不平,暗藏汹涌,高处不胜寒,这太子纵是权势在握,也定不若表面那般云淡风轻才是,再者,这人虽为太子,却无皇帝疼爱,独自一人顽强奋斗在这深宫之中,即便再怎么强大,偶尔之际,也会脆弱,更会借酒消愁。 只是,冷然威仪的他,又怎会独独挑她风宁与他一道用膳,甚至在她面前表露出沉重孤傲的一面? 心思至此,顿觉全然看不透他。 风宁默了片刻,便干脆敛神垂眸下来,也不再劝阻他饮酒了,仅是兀自静默的坐在他身旁。 他一杯接着一杯,并不停下,不多时,一坛酒便已空了,奈何他却似是并无醉意,反倒是低沉冷然的唤,“来人。” 仅是片刻,便有宫奴小心翼翼的推开殿门入内,恭敬问,“殿下有何吩咐?” “再捧几坛子酒来。”太子答得干脆,嗓音却没了常日的邪肆之感,反倒是冷沉无温。 宫奴怔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扫了一眼桌上空了并倒立着的酒坛子,而后点了头,恭敬紧张的小跑出了殿门。 一时,太子终于是稍稍消停了下来,整个人也坐得未如先前那般笔直威仪了,反倒是稍稍弯曲了脊背,而后以手支头,目光凝于面前的酒杯,整个人都沉寂了下来,不知在想什么。 风宁凝他几眼,敛神缓道:“太子殿下,今夜您已喝了不少酒,还是吃点饭菜为好。” 这话一出,他似是未觉,并未回话。 风宁眉头稍稍一皱,却也不愿多言触他霉头,待本打算继续呆坐沉默,不料沉杂压抑的气氛里,他突然出了声,“萍水相逢之人,竟还比家眷血亲还要来得重情重义,你说,对一个并非知根知底的人就兀自信任,甚至包容,这世上,怎会有这种蠢笨之人。” 风宁愣了一下,转眸朝他望来,心思稍稍起伏片刻,才道:“有些人,虽不是血亲,但却胜似血亲。他们不是蠢笨,只是极在乎情义罢了。” “当今世上,情义值几何?若当真有人期满过你,抛弃过你,你还会觉得那人好?”他也突然转眸过来,深黑的瞳孔直锁着她,犹如情绪稍稍失控了一般,满面冷沉。 风宁被他这番逼问的气势给吓了一跳,着实不知此人怎会突然间这样,她忙挪开目光,默了片刻,才故作自然的道:“若那人有不得已的苦衷,风宁,便会包容。” “愚昧之人,蠢笨至极。”他突然冷沉沉的道。 风宁一愕,目光再度朝他落来,他却是已然挪开了目光,继续道:“别妄想世人的心会有多好,更别相信任何人。与其多情多义,还不如无情阴狠,只有这样,才可无软肋,才可强大。” 风宁神色一颤,垂眸下来,不置可否。 她不知他为何会突然这般说,只是觉得他嗓音里透着几分沧桑,甚至复杂,又似是内心在矛盾,是以连语气都显得有些扭曲怪异。 只是,无情冷狠对他来说,自是极好,毕竟,高处不胜寒,身边又虎狼成群,虎视眈眈,这太子无情冷狠,便不会有软肋,更不会被人威胁,反倒能做什么事都毫无顾虑,勇然而上,只是,他明明这般说,奈何语气又怎会透出几分矛盾与复杂,就像是一切的无情,都是自己逼自己,待真正到了这无情绝然的地步,却又觉得回不到当初,更无法正视自己了。 也亦如,他方才那般狂饮,借酒消愁!也许在他心底,纵是野心磅礴,纵是逼着自己习惯了冷狠强势,但偶尔,也会脆弱,也会羡慕世上所谓的情义,所谓的真情吧。 风宁如是想着,也略微了然了。 其实将他对她的所有事与态度都回忆一遍,这太子虽言语不敬,但到目前为止,也并未真正害过她,此番比起那纳兰钰来,无疑是好上许多。 “殿下之言,不无道理。只是,风宁虽信世上有恶人,信冷狠强势才可让自己强大,但,风宁还是信世上有好人,也不愿自己太过的冷狠无情。” 她可麻木,可淡漠,可苟且偷生,可故意卑微恭顺的活着,但她却不会彻底的无情,至少,她仍是记挂着阿婆,记挂着丸子,她有软弱,却也无可奈何,却也不愿去除。 “痴傻蠢笨之人,才如你这样。你跟在纳兰钰身边这么久,琴艺倒是学了,上官锦兮的言行倒也学了几分,但独独这冷情无心,却是半分都未学会。”正这时,太子再度低沉的出了声。 风宁眉头紧蹙,心下复杂起伏,紧咬着下唇不说话。 片刻,殿门突有来人。 风宁抬眸一观,便见方才离去的宫奴正抱着两坛子酒略微吃力的入了大殿,待将酒坛子放在桌上后,便也不敢多呆,当即出声告辞。 风宁神色微动,目光再度朝太子落来,却见他一言不发,继续捧了酒坛倒酒,而后又开始一杯接着一杯的开饮。 殿中沉寂,浓烈的酒味竟已彻底盖过了殿中微淡的檀木熏香。 天色也沉了下来,光线黯淡。 风宁终于是起了身,亲自为殿中烛台点了灯,待回身重新坐定,便见太子身旁的那坛子酒再度见了底。 此际,他已是明显有了醉意,俊然的面容染了几分薄红,那双修长的桃花眼都显得有些迷离了,就连伸着去够另一坛子的手也明显的有些发颤,甚至手触到酒坛后,竟是试了几下都未抱动,整个人也开始坐不稳了,轻微的开始左摇右晃。 风宁暗自叹了口气,深眼凝他片刻,再度出声,“殿下,别喝了,您快醉了。” 他犹如未闻,继续用力抱那酒坛。 风宁犹豫着,却仍是不敢伸手去制止他,直至,他终于将酒坛抱起,却是手臂一滑,整个酒坛子侧摔在了桌面,随即竟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朝旁边一滚,瞬间便掉下了圆桌,啪啦一声摔得粉碎。 风宁惊了一跳。 刹那,殿门外也陡然冲进来了宫奴,眼见酒坛落地,他们纷纷惊愕的对视一眼,而后便开始忙活着收拾地上的残疾。 然而正这时,太子却突然坐不稳了,身子猛然一颤,当即朝要朝凳下软倒而去。 风宁惊了一下,忙伸手将他拉住,却见他修长的桃花眼已是一闭,整个人犹如无力一般靠在了她的身上。 此番离得极近,霎时,浓烈的酒气盈鼻。 风宁有些支撑不住,忙朝地面收拾残局的宫奴们道:“你们家殿下喝醉了,快些扶他入榻休息。” 宫奴们皆愕然的朝风宁望来,却是片刻,他们个个面露震颤与惊恐,磕头便道:“公主饶命。殿下不喜奴才们碰,一旦触碰,待殿下明日醒来,定会斩断奴才们手指。” 风宁也是惊了一挑,目光下意识的朝自己的手望去。 触碰了太子,翌日便要被他斩手?他竟已冷狠到了这种地步,那她此番触碰了他,是否明日待他醒来,也要对她不利? 心思至此,风宁心底骤然一紧。 她自是知晓有些人在某些方面极有忌讳,却是不料自己竟误打误撞的犯了太子忌讳。这太子能慷慨绕她性命,是因觉得她无足轻重,亦或是懒得动她,但如今她犯了他忌讳,惹他不悦了,如此,怕也没那么容易躲过了。 风宁沉默,片刻,才紧然回神,目光朝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奴们望去,本打算狠心命令他们将太子扶去榻上休息,待见他们吓得脸色惨白,浑身颤得厉害,这心底深处,竟生了几分不忍。 她暗自叹了口气,而后将太子扶着趴在圆桌上,随即缓缓起身,故作镇定的朝宫奴们道:“你们也随我……随本宫出去了。今夜之事,你们都望了吧,待太子问起,便说太子饮酒太多,自行在桌上睡着了。” 宫奴们如同大赦,急忙点头。 风宁扫他们一眼,这才踏步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天色暗沉,小道两侧灯火微微。 风来,凉意浮动,风宁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而后急忙拢了拢衣裙,心底深处,却是仍残留着几分紧然与沉杂。 并非是她不愿扶太子入榻歇息,而是她终归还是有些担忧罢了,太子既是有忌讳,她也不愿去触碰,毕竟,若自己无法凭自己的本事逃出宫去,她还是希望太子能安然逐她出宫,是以,在这段特殊的日子里,她不愿生事,能不敢生事。 一路失着神,许久,一道惊喜嗓音扬来,“公主,你回来了。” 嗓音熟悉,是嬷嬷的。 风宁这才回神,一抬眸,这才发觉公主殿已至。 这次入得寝殿,嬷嬷仅是问是否用了膳,却是极为难得的未再问太子之事了。待伺候风宁洗漱好,便恭敬退下了。 是夜,一派寂寂。 风宁躺于榻上,本是心事重重,奈何不久后,竟是睡了过去。 翌日,风宁起得早,只因今日便是那陌嵘入宫觐见之日,是以她倒是极为注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6章 出宫拜访 奈何待风宁的妆 容一切完好,嬷嬷却突然得到禀报,说是陌嵘昨日黄昏并未归来,反倒是今早才回得府中,却因昨日爬山之行,摔着了腿,不宜入宫。 待说完后 ,嬷嬷当即有些怒了,“公主召唤,纵是摔断了腿,抬也得抬入宫来,那陌家公子,着实胆大无礼!” 风宁眉头一皱,心底当 即涌出几分失望。 陌家乃国之四大家之一,家大业大,纵是富贵滔天,但自古有言,民不与官斗,那陌家公子如此大胆,究竟是未将这云苍之国放于眼底,还是独独未将锦兮公主放在眼里? 心思至此,复杂蔓延。 风宁默了半晌,才朝嬷嬷缓道:“嬷嬷,差人去东宫打探一下,若太子仍在宿醉,今早并未醒来,那我们,便趁此机会出宫一趟。” 嬷嬷怔了一下,愕然观她,“公主是要亲自去陌家?” 风宁点头。 嬷嬷眉头一皱,继续道:“公主,那陌家公子着实太过无礼,全然未将公主放于眼底,依照奴婢之观,公主还是切莫与那陌家公子商量着结亲,那陌家公子不是善茬,公主若与他在一起,定要吃亏。” 说着,见风宁面色不变,眸色也无半分摇曳,仿佛毫无动摇,嬷嬷面上也急了几分,继续道:“公主,这云苍国有四大家,不止他陌家独大,王家也是不错之选。公主,王家的大公子王文逸,也是春风有礼,温润谐和,公主不妨将目光放到王家试试。” 风宁神色终归是变了几分,随即叹了一声,只道:“嬷嬷第一次与我提及四大家时,也曾说陌家公子春风有礼,随和温润,奈何他却是从不曾将锦兮公主放在眼里。” 嬷嬷眉头皱得更甚,只道:“以前,公主性子娇然,性子微强,那陌家公子虽是如传闻那般随和温润,但许是对锦兮公主并无好感,再者,加之陌家着实富贵,不畏权势,是以,那陌家公子才敢这般随意应付公主。” 风宁缓道:“既是嬷嬷也说了那陌家公子许是不喜以前公主之性,但我若真正去得陌家与他会面,也许会改变他的看法。再者,我若亲自登门而去,那陌家公子再怎么不愿见我,也不敢公然将我挡在门外才是。” 眼见风宁坚持,嬷嬷有些无奈甚至诧异,待默了片刻后,嬷嬷也妥协了下来,只道:“公主想见陌家公子,奴婢自会随着公主出宫拜访。只是,奴婢有一事不明。” 风宁目光朝嬷嬷落来,按捺心神一番,缓道:“嬷嬷请说。” 嬷嬷神色微沉,嗓音染着半分探究,“陌家公子如此抗拒公主,公主为何还要独独登门拜访?这云苍之国,还有其他男儿,公主,怎会非陌家公子不可?” 为何会非陌家公子不可? 风宁神色蓦地一深,心底深处,也增了几分怅然与无奈。 她离开庵堂,一路北上,几番的死里逃生,为的,不过是寻到师太口中的陌嵘,从而为庵堂柳姨和师太报仇。 只是这话,意味着满身的仇恨,许是连那纳兰钰都不知,她辛苦掩藏了这么久,此番,纵是觉得嬷嬷无害,便也莫名的不想道出。 风宁垂眸下来,沉默了半晌,待嬷嬷等得越发的愕然甚至复杂时,风宁终归是出了声,“也并非是非陌家公子不可,我只是想先从陌家公子开始试探罢了,若他真不好相处,与他结亲也毫无可能的话,我,自会听从嬷嬷的话,再去见那王家公子。” 嬷嬷眸中逐渐释然,也跟着垂眸下来,只道:“奴婢知晓了。其实公主也不必太过担忧,纵是陌家公子与王家公子皆不同意,朝中还有这么多大臣,在那些大臣中寻位品行皆好的公子成亲,也是极好。” 风宁心底抑制不住的增了几分叹息。 嬷嬷说得倒是容易,但放眼这朝廷之中,又有多少人敢抗拒太子,一旦太子从中作梗,怀她之事,如此,没准事还未成,她自己先行被太子暴露了身份,遭了牢狱之灾。 而选择陌嵘,其一是想判定他是否是师太口中之人,其二,也是因陌家够大甚至够狂,甚至不受朝廷太多限制,如此,纵是太子要对她的婚事从中作梗,没准也会看在陌嵘的面相而三思而行。 只是这一切,皆不过是她的猜想罢了,若真要与陌嵘成婚,无疑是隐患太多,冒险太大,若,她能判定陌嵘便是他要找的人,甚至将报仇之愿传达给陌嵘,只要他也愿意为她找出灭了庵堂的黑手,甚至为庵堂之人报仇,到时候,即便她逃不逃得出这皇城,都无太大关系了。 死,不过是最坏的打算,当然,若能活着,能看着灭得庵堂之人遭到报复与报应,便是最好了。 心思至此,风宁不再与嬷嬷多说,只道:“嬷嬷之言,我记下了。我们如今处境堪忧,仅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嬷嬷神色沉重,点了头。 风宁缓和着嗓子继续道:“嬷嬷差人去东宫探探太子的消息,若太子还在宿醉之中,我们,便即刻出宫。” 嬷嬷再度点头,不再耽搁,当即转身出了寝殿。 风宁静坐在软榻,神色沉寂,兀自跑神。 不多时,嬷嬷已去而复还,待站定在风宁面前,便低沉道:“公主,太子仍在宿醉之中,今早都不曾起来,甚至将早朝都推了。” 是吗? 昨日那太子喝得的确是多,不省人事,只是像他那样谨慎深沉之人,在外人面前醉成那样,着实是有些不可思议。 不得不说,他也自知这宫中暗潮涌动,想要他性命的人可不在少数,奈何他却敢那般大胆的在她面前喝醉,如此,他就不怕她心有歹意,对他不利? 风宁如是想着,对那太子也生了几许怀疑与猜测。 眼见她出神,嬷嬷继续问,“公主,如今可要立即出宫?” 风宁回神,朝嬷嬷点了头,而后按捺心神的站起了身,与嬷嬷一道朝殿门而去。 此番出宫,简单而行,仅是一个御林军车夫,一辆马车,不招摇,甚至低调得厉害。 车行于市,闹声沸腾。 风宁忍不住稍稍撩开了车帘,目光扫着车外街道上的人声鼎沸,热闹昌盛之景,心底深处,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以前自己呆在小镇之景。 那时候,虽贫寒,虽窘迫,但有琅邪与丸子或是阿婆在,却温暖。而今在这京都城内,虽入住华殿,吃上山珍,却不如以前奔波在市集与人砍价还价的买肉而回阿婆家做饭来得温馨。 “公主在看什么?”大抵是朝外看得太久,身旁嬷嬷略微诧异的出了声,嗓音一落,也循着车帘外观望。 风宁回神过来,朝嬷嬷望了一眼,而后缓缓放下了车帘,缓道:“再看市集来往之人而已。”说着,稍稍压低了嗓音,继续道:“以前的我,也曾自在的在市集里奔走过,虽贫穷,但却自在。但自从遇见了纳兰钰,这种市集生活,便彻底离我远去了。” 嬷嬷缓道:“若非性命堪忧,处处危险,公主,可愿真正成为锦兮公主,安枕无忧,锦衣玉食?” 风宁摇摇头,“山野之人,过不来这种好日子,呵,若我有机会选择,甚至当这锦兮公主也不会性命受危,我,还是不愿做这公主。” 嬷嬷静静凝她,沉默了下来,待车内气氛缄默半晌后,嬷嬷才道:“不慕权势,不喜金银,公主这样的人,倒是特别。” 特别吗? 风宁仅是笑笑,不置可否,垂眸便沉默了下来。 大抵是自小生长在深山庵堂,与权势与金银绝缘,成日与深山为伴,与药花药草打着交道,纵是后来出得深山,纵是知晓权势与金银的好处,但,她仍是不向往,当真不向往。 马车摇曳往前,冗长繁杂的车轮声不绝于耳。 风宁与嬷嬷皆未再言话,两人极为默契的都沉默了下来。 不多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风宁回神,稍稍抬眸朝前方车帘望去,便闻御车的御林军恭敬道:“公主,陌府到了。” 风宁与嬷嬷对视一眼,不多说,待回眸过来,嬷嬷已先行下了马车,待风宁挪身至马车边缘,嬷嬷便急忙伸手将她扶了下来。 “进去通传一声,锦兮公主特来拜访贵府。”待扶着风宁在陌府大门前站定,嬷嬷便朝那两名立在大门两侧的家丁吩咐。 家丁们皆一怔,似是不信,目光不住的在风宁与嬷嬷身上打量,却是不动。 嬷嬷眉头一皱,顿时有些恼了,“怎么,锦兮公主亲自前来拜访,陌家似要将公主拒之门外?”说着,嗓音一挑,怒道:“还看什么看!谁给你胆子这般无礼盯着公主的,你们这双眼珠子可是不想要了?” 嬷嬷气势强烈,怒意丛生。 家丁们皆是一怔,待再度将风宁与嬷嬷凝了几眼,大抵是见风宁衣着着实不凡,是以犹豫了一下,其中一名家丁倒也有些拿不准了,忙恭敬道:“公主且稍等片刻,奴才这便入府去通知大公子前来迎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7章 陌府老爷 那家丁嗓音一落 ,却是并未先将风宁与嬷嬷邀入府中,反倒是转身便小跑入内,让风宁与嬷嬷原地候着。 “哼!狗 眼看人低!”嬷嬷唾弃了一句,怒意未消,连带嗓音都带着几分怒意与不平。 是了,锦兮公主亲自登 门拜访,却被拒之门外原地等候,如此,这陌家公子不愿入宫,倒也并不怪异了。 只是,虽是四大家之一,家财万贯,但如此藐视一国公主,连虚以逶迤都做不到,是否太过目中无人了? 风宁如是想着,心底也陈然复杂。 如此看来,这陌家公子,应是不好相与之人了,甚至目中无人,若他当真是她要寻找之人,而他又不愿帮她,甚至还反过来将她公主身份拆穿,那样,她该如何是好? 心思至此,蓦地发紧。 风宁眸色都紧张起来,此番出宫,一味的想着见这陌嵘,想确定他是否是她要寻找的人,然而她却是独独忘了一点,万一那陌嵘真是她要寻找之人,然而并非善类,到时候,她已对他全盘托出,又该如何收场? 风宁不说话,也未朝嬷嬷望去一眼,整个人微僵在原地兀自沉默。 不多时,方才那守门小厮去而复还,随即朝风宁迎了上来,点头哈腰的道:“公主,我们老爷有请。” 本是公主之尊,奈何到了这里,竟像是被这陌家老爷邀请进去的随意访客。 这番姿态,不厚重,也不尊敬,显然是有些藐视了。 风宁虽从不曾见过真正的公主之威,但以前看大戏时,也知那些颇有身份的大官造访某处,那定是府中主子亲自相迎,而今倒好,未有人迎接就罢了,却是连个府中的管家都未出来招呼。 “四大家之一的陌家,对待我家公主,便是这般态度?”正这时,嬷嬷怒气冲冲的出了声。 小厮扭头朝嬷嬷望来,只道:“小的也仅是传话的,若有什么问题,还望锦兮公主当面与我家老爷说。” 小厮依旧是一副点头哈腰的姿态,然而却是虚伪应付,连脱口的嗓音都理直气壮,并无半点真正的恭敬之意。 嬷嬷气得无法,正要继续出言,风宁神色微动,已是转眸朝嬷嬷望来,只道:“嬷嬷,既是陌家老爷请我们进去,那我们就先进去再说。” 嬷嬷脸色一变,终归是噎了后话,待恶瞪了那小厮一眼后,才朝风宁点了头。 风宁回眸过来,缓步往前,小厮倒也底气十足甚至略微挑衅的朝嬷嬷盯了一眼,随即转身在前带路。 待入得这陌家府门后,视线豁然开朗。 只见前方一片精贵花木,甚至那些花木还扭成了不少形状,左侧行走的廊檐,金色的琉璃瓦泛着阳光,廊檐也宽广,柱头朱红,地面,甚至还扑着极为干净明亮的大理石,而最为惊人亮眼的,则是这廊檐顶上每隔几步便悬挂着的路灯,里面安置的竟然不是寻常油灯,反倒是悬吊着一颗颗的明珠。 用夜明珠来为这廊檐照明,不得不说,连宫中都不曾这般奢侈过,而这陌府却是做到了。 皆道陌家乃四大家之意,腰缠万贯,富可敌国,倒也不假。 待再往府邸深处行去,便能见得假山水榭,亭台楼阁,而路旁的花木,也是种类繁多,颇有几许乱花迷眼之感。 风宁一路淡然打量,而在前领路的家丁,步伐也极快,丝毫未有照顾她之意,若非风宁与嬷嬷大步跟着,定要被这家丁甩得极远。 不多时,那家丁停了下来。 风宁也稍稍驻足,抬眸朝家丁望来,便闻他道:“老爷正在这堂屋中等候公主,公主进去吧。” 风宁淡漠点头,不言话,仅是抬眸将面前这堂屋打量了一眼,只见那宽大的屋门顶端悬着一块牌匾,匾上龙飞凤舞的书写着‘陌御堂’,看着倒是略微别致,只是那牌匾上的几个字,却似是用金子镶嵌,着实是太过突兀醒目。 “公主,请进去。”大抵是见风宁朝那牌匾盯得入神,家丁眸露几分轻蔑,随即有些不耐烦的出了声。 “你们陌家老爷主动请我们家公主进去,你这是什么态度?在公主面前竟敢如此轻蔑,你活得不耐烦了?”嬷嬷再度忍不住了,怒道。 小厮冷哼一声,“锦兮公主声名狼藉,加之现在太子掌权,公主失势,我家老爷现在能请公主进去,便已是给了面子,怎么,竟还真在这陌家耀武扬威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家丁底气十足的回了句。 “你……”嬷嬷气得脸色苍白,后话全然道不出来了。 风宁眉头一皱,终归是转眸朝那家丁望来,待默了片刻,才低沉沉的:“本宫倒是不知,陌家家大业大,竟对本宫这般不敬,就连这府中的狗,也敢如此藐视本宫,藐视皇权。” 小厮当即一怒,“你骂谁是狗?” 说着,竟想扑过来教训风宁。 风宁冷沉的立在原地,目光紧锁着他,冷道:“本宫再怎么不济,再怎么失势,也是一国公主,金枝玉叶!你敢打本宫一下试试!本宫虽动不了这陌家,但灭你九族,倒有这本事,你可敢试试?” 家丁脸色骤然一变,僵在原地不动,目光起伏不定的望她。 风宁继续道:“不过是陌家之狗,便这般猖狂,当然,此事也非你一人之错,若非陌家在背后支撑,你也不会这般得意。本宫此番着实受辱,正好,这陌府的大堂,本宫也不想进了,陌家如此藐视皇权,本宫回宫后,倒也该与太子皇兄说说此事,毕竟,商贾之家便已作威作福的站到了皇权之上,想必本宫那嫉恶如仇甚至喜怒无常的太子皇兄,倒也该好生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对待这陌家了。” 风宁嗓音极淡,说得也极缓,然而这话语中牵涉的事态极广,处处都对陌家不利。 小厮已是苍白了脸,似是被风宁这话吓住了,整个人僵在原地,却是不知该怎么办。 风宁淡扫他一眼后,目光则朝嬷嬷落来,低沉道:“既是陌家本是无心邀本宫进来,甚至还放任家丁藐视本宫,如此,这地方,本宫倒也不愿呆了。嬷嬷,随本宫回宫去。” 嬷嬷朝那家丁盯了一眼,倒是有些解气,随即忙朝风宁点头。 风宁淡然转身,与嬷嬷一道往回走,足下却是刚行了两步,身后便恰到好处的扬来了一道略微苍老的恭敬嗓音,“公主请留步。” 这嗓音苍老而又略带威仪,应是那陌府老爷无疑。 这话刚一落,身后那家丁便似是跪了下来,磕头颤颤抖抖的大呼,“方才是奴才不懂事,得罪了公主,望公主大人大量,饶家丁一命。” 风宁驻足,嬷嬷转眸朝她望了一眼,也跟着驻足下来。 风宁立在原地,并未转身,心底则是复杂起伏,冷沉之意尽显。 方才那小厮在门外那般猖狂,也不见那陌府老爷出来制止,而今见她发怒要离开时,他倒是恰到好处的出现了。 风宁并非是想对陌家发怒,只奈何,这小厮着实欺人太甚,再者,今日入府都这般艰难,若不稍稍摆出公主之姿,别说是见那陌家公子了,就是这陌家老爷,也会百般对她随意应付,如此一来,此行无疑是白跑一趟。 “陌家老爷这么慢才出来,戏都演过了,本宫也被激怒了,你这会儿出来让本宫留步,又是何意?”风宁默了片刻,头也不回的出了声。 “草民年事已高,听觉倒是不好,方才在堂屋中,着实听得模糊,不知何意,待草民起身走至屋门边,便见公主竟转身离开。”正这时,那略微苍老的嗓音再度扬来,说着,嗓音稍稍顿了片刻,继续道:“可是草民哪里做得不好,竟让公主见也不愿见草民一眼,便要执意离开?” 四两拨千斤的话被他缓慢道出,却在刹那间将一切都归功于他并未听见方才一幕,扭转了乾坤。 风宁眉头一皱,神色也沉了好几许,只道这陌家老爷,当真是厉害角色。 短短几句话,他便将方才那般针锋相对的一幕全部压了下来,也仅用一句听力不好位听清方才之事,便将自己的形象彻底转换成了无辜,甚至于,还无辜的表示,明明是他邀请风宁入屋相聚,奈何风宁却还要不懂事的执意离开,这陌家老爷,着实是太过厉害。 风宁默了片刻,终归是转了身,目光朝那立在门边的人望去,便见那人一身精贵的墨绿衣袍,头上略有白发,但那双眼睛,虽看着和善,但实则却是不动不摇,深沉无温。 果然是深藏不漏之人。 风宁缓道:“陌家老爷倒是误会了,方才,岂会是本宫要执意离开。若非你这家丁蔑视本宫,藐视皇权,本宫,又岂会被气得离开?” “原来是这样。这厮藐视公主,着实该死,如此,草民也不会庇护这小厮,公主对这小厮要杀要剐,自便就是。”他再度出了声,微白的胡子也随着唇瓣稍稍一动,整个人淡然沉寂,并无半分的慌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8章 嗓如春风 “公主饶命,饶 命!”那跪在地上的家丁,脸色更显惨白,整个人朝风宁爬了几步后猛然磕头,嘴里不住的唤着饶命,倒与方才那蔑视自得的姿态形成鲜明对比。 不过是陌 府走狗罢了,这家丁能这般蔑视她,若非这陌家老爷撑腰,他又岂敢这般胆大? 风宁如是想着,心底也 是极为了然,她知晓的,纵是当真杀了这家丁,仍无济于事,还会更为增加锦兮公主残暴蛇蝎的声名,如此,对她倒是不利。 风宁冷眸朝那地上不住磕头的小厮望了几眼,随即抬眸朝那陌府老爷望去,只道:“本宫无心杀人,不喜见血。只是,这家丁虽死罪可免,但活罪却难逃。本宫终归陌府外人,不好越俎代庖的惩治陌府的小厮,是以,该如何惩治,便有陌老爷来决定吧,想必,陌老爷也不会包庇这小厮,定会给本宫,甚至给整个皇族尊严一个交代吧?” 陌家老爷眉头终于是几不可察的皱了皱,却也仅是片刻,他便道:“既是公主都这般说了,草民,定会让公主满意。” 说着,嗓音微微一挑,“来人。” 片刻,已有两名家奴从堂屋内走出,恭敬唤道:“老爷。” “将这小厮拖下去,交由管家狠狠处置,先废他半条命再说。”陌家老爷发了话。 那两名家奴皆浑身一颤,随即忙恭敬点头,而后拖着地上那不住告饶甚至磕头磕得额头出血的家丁迅速离开。 霎时,周遭突然沉寂了下来,微风荡来,竟有几分凉薄。 “公主,请进。”正这时,那陌家老爷再度朝恭敬出了声。 风宁眸色微动,点了头,随即领着嬷嬷一道往前。 待入得这陌府大堂,便觉这大堂极为宽敞,上等的楠木椅与软榻齐全,甚至,这屋中还摆了不少翠竹,这堂屋正中还立着一块烫金牌匾,匾上书写四字:高风亮节。 风宁着实不敢恭维这四字,对这陌府的映像也是极为不好,是以打从心底的觉得,这陌府之人,岂配得上‘高风亮节’这几字。 今日虽第一次与陌府之人接触,这唯一感觉,便是陌府之人深沉,蔑视,甚至毫不将人放在眼底,更别提那些所谓的有礼与尊重了。 “这几字,乃先皇亲手书写,这字迹,公主可认得?”正这时,身边扬来一道苍然低沉的嗓音,颇有几分自得与悠远,甚至,还夹杂着几分荣感,底气十足。 风宁怔了一下,眸色也跟着稍稍变了几许。 难怪,难怪这陌府能这般胆大放肆,原来是在先皇在世时,想必便已极受先皇重视与善待了,想来自打先皇去世,陌家便凭着以前在先皇面前的殊荣,着实放肆大胆,许是根本连如今的皇帝都不曾放在眼底了。 风宁一时有些捉摸不定这锦兮公主是否真正见过先皇字迹,待默了片刻,便自然而然的将话题挪开,“陌家能得皇祖父亲自所写的牌匾,满府容昌,也难怪,就连陌家的小厮,都能那般贵气,狗眼看人低。” 她这话嗓音极为平寂无波,然而话语内容,却故作增了几分数落与贬低。 她今日的目的,并不是要与这陌家老爷耗着,而是要见那陌嵘,想来那陌嵘也是心气儿极高,若不将事态闹大一点,那陌嵘,怕是也不会出现,即便她亲自开口说要见他,他定也会差人百般推脱,到时候,她与嬷嬷两人,倒也没有硬闯找人的本事。 “公主因为一不懂事的小厮之言,便这般贬低我陌府,倒是公主的不对了。”正这时,陌家老爷慢腾腾的出了声,嗓音不见怒意,但却暗含半分威胁,似是风宁若是再继续贬低陌府,拿方才之事说事,他便真要对风宁不利了。 风宁眸色微动,也不愿与其硬碰硬,只道:“陌府乃四大家之意,虽无涉及朝官职,但本宫听说,陌家倒是雅致清明,府中之人,也随和有礼,大显君子之风。只奈何,本宫昨日差人邀贵府大公子入宫一叙,不料遭拒,而今本宫亲自造访,却又得那般蔑视待遇,本宫并非圣人,这心底,自是有气呢。是以,陌老爷也无须怪本宫出言贬低陌家,而是陌家之人做出来的事,的确令本宫,心寒。” 陌老爷神色微微一沉,却也是片刻,他目光已是刹那间恢复了平静。 他并未立即说话,待默了片刻,才低道:“公主今日来这陌府,便是因犬子得了公主召见,却不曾入宫拜会,是以,公主对此,耿耿于怀?” 他嗓音低沉无波,却隐约带着几许质问。 风宁深眼凝他,心底也是漫出几分起伏。 这陌老爷,总有本事力挽狂澜,她的问题刚一抛出,便得他硬气质问,仿佛一切之事,皆是她的过错一般。 风宁再度皱了眉,不敢掉以轻心,待打起了精神后,继续道:“本宫邀贵府大公子入宫一聚,却得大公子爬山摔伤的消息,是以,本宫亲自前来探望,陌老爷对此有疑问?” 他淡道:“草民对此倒是无疑问,只要公主不是怀疑犬子故意欺瞒公主便成。要不然,此事一传出去,我堂堂陌家,百年来的好口碑,岂不是要遭此磨灭了去?” 风宁缓道:“陌老爷言重了。本宫此番来,本就无恶意,只是被贵府小厮气着罢了,心底的怒意也并未全平罢了。”说着,嗓音稍稍一转,话语直入重心,“本宫的来意,也与陌老爷说得明白了,不知此时,本宫可否去探望贵府大公子了?” 陌老爷极为难得的皱了眉,面上展露半分为难,只道:”不瞒公主,犬子昨日摔伤得厉害,这两日都需静养,是以……” 风宁深眼凝他,“是以,即便是本宫亲自拜访,也不得见是吧?” 陌老爷垂眸下来,不说话,算是默认。 风宁心下也是冷沉一片。 自打成了锦兮公主后,便是那忠义候对她,虽称不上完全恭敬,但也能虚以逶迤,表面上的恭敬还是稍稍做到了的。 而今来这陌府,她倒是着实没料到是这般境遇,只奈何,她也不愿生事,但若要见陌嵘,却也不得不先对着陌家老爷开涮了。 “陌老爷,这是在拒绝本宫?”风宁默了片刻,深眼凝他,问。 他低沉回道:“不敢。只是犬子的确伤势情况不佳,需静养。公主贤良淑德,想必自是不会为难草民与犬子才是。” 他依旧在委婉言道,但语气却是半分不松。 风宁也终归是沉了目光,也不愿与他兜圈子了,稍稍提高了嗓音便道:“本宫差人邀贵府大公子入宫,贵府公子,却未来。本宫体恤贵府公子摔伤了,亲自出宫探望,不仅被贵府小厮奚落,而今还得陌老爷百般阻拦。是了,本宫如今,的确算是稍稍失势,但陌老爷却莫忘了,本宫公主身份依旧在,本宫虽不能动你陌家,但也总有法子让你陌家受损,这点,陌老爷可信?” 陌老爷瞳孔骤然一缩,嗓音也冷沉了下来,“公主这是在威胁草民?” 风宁按捺心神一番,冷笑,“本宫岂敢威胁陌老爷,本宫,不过是只能使些小把戏罢了。本宫那太子殿下,性子可非温良,行事也雷厉风行,本宫倒是不信了,陌家树大招风,蔑视皇族,待本宫将此事详细与太子皇兄说明,即便太子皇兄不为本宫出头,但他对陌家的感觉,怕也是会变了呢。” 嗓音一落,见陌老爷眉头皱得更甚,瞳孔内略微卷着几许风云,随即薄唇一启,正要说话,风宁则是眸色一动,先他一步继续道:“自古有言,民不与官斗。再者,纵是再怎么富贵,甚至还有皇祖父的殊荣傍身,但也不是坚不可摧呢。当今太子,可不是念祖制,念旧荣之人呢。今日,本宫话便至此,贵府大公子,本宫也不见了,四大家之一的陌家,自持先皇给予的殊荣,满身贵重的看人低,本宫倒也不高攀了,陌老爷,告辞!” 风宁这席话,可算得上是雷厉风行,甚至嗓音底气十足,锋利尽显。 待嗓音一落,风宁便朝嬷嬷示意一眼,二人干脆朝不远处的屋门行去。 陌家老爷的脸色青白交加,着实气得不轻,一缕缕复杂与精光却不住的在瞳孔内流转,但片刻,眼见风宁与嬷嬷将要踏出屋门,他眉头一皱,终归是出了声,“公主且慢!” 风宁犹如未觉,继续往前。 身旁嬷嬷则是朝风宁望来一眼,略显得诧异,眼见风宁毫不停足,她也稍稍敛神,跟着风宁继续往前,迅速踏出了屋门。 陌家老爷神色陡变,终于有些急了,急忙起身朝风宁的方向追来,风宁也不管不顾,继续快步冷沉的往前。 待行了不愿,耳闻身后那陌家老爷越来越近,风宁心底微动,只觉此际倒该适当的挺足下来了,哪知这心思刚在心底滑过,还不及行动,不远处,则扬来了一道儒雅清风的嗓音,“纵是老父有错,但望公主体恤他一把年纪,莫要太过为难于他,草民陌嵘,已亲自前来觐见,望公主,消气。” 柔和的嗓音,犹如三月春风,更似天籁。 陌嵘? 风宁心底陡然一挑,却也在这刹那,双腿骤然而停,整个人立在了当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9章 陌嵘其人 周遭气氛似僵默 了下来,竟有片刻的静止。 正这时, 嬷嬷伸手拉了拉风宁衣袖。 风宁这才回神,随即朝 嬷嬷望了一眼,而后强行按捺心神一番,开始极慢极慢的转身。 不远处,陌家老爷正立在不远,面色复杂,甚至还透着几许极为难得的僵硬与无奈。而他身侧之人,则是站定着一名由小厮扶着的极为年轻的男子。 那年轻男子,身材极为修条,一身月白衣袍加身,竟是温润风华。他五官略微精致,面容应是极为俊美,奈何他额头似是受了伤,正捆着一圈白纱。他如墨的头发,一丝不苟的系着,翩跹如玉,也该如他这般温润风华的模样。 只奈何,他面色却是略微苍白,仿佛真的病得不轻,仿佛也当真如嬷嬷今早得到的消息那般摔断了腿,整个人无法自行站立,反倒是一手自行驻足拐杖,一手还得由小厮扶着,如此才可稳住身形。 风宁静静朝他打量,目光仔细,待打量完毕,心生紧然与探究,这人,便是陌家大公子,陌嵘? “公主亲自来访鄙府,乃鄙府之福。方才家父,也非有意得罪公主,望公主海涵。若是公主大人大量恕了家父之罪,草民,定不胜感激。”大抵是见风宁一直望着他不说话,他神色稍稍一动,温和恭然的目光朝风宁落来,谦逊有礼的出了声。 风宁回神,心下的起伏之感却是不曾消却。 这陌嵘,倒是难见呢。方才若不是与这陌家老爷杠上,这陌家大公子,是否仍是不打算出面? “陌大公子这话倒是谦然,只奈何,本宫今日入这府中,倒是受屈得紧,陌家公子以为你此际出面说几句恭维之话,便能消却本宫对陌府的印象?”风宁默了片刻,按捺心神的出了声。 陌嵘神色微沉,问得有礼,“那,公主要如何才会原谅家父与陌家?” 风宁直直观他,淡道:“不难。本宫此行登门拜访,不过是想与陌大公子叙话罢了,若陌大公子能应了本宫此意,本宫,自然满意。” 他神色分毫不变,恭然谦逊的点头,只道:“尚可。既然公主有意退一步,草民,自遵公主之意,与公主叙话一番。” 说着,话锋稍稍一转,继续道:“草民听闻,公主以前极喜牡丹,正好,陌府也有一处牡丹亭,不如,公主与草民去那牡丹亭坐坐?” 风宁并无异议,淡然点头。 陌嵘微微一笑,有礼谦然的道:“公主,请随草民来。” 他一举一动都极为得当,当真如传闻那般谦谦如玉,看似极好接触。 只奈何,风宁请他入宫却遭他几番拒绝,而今登门造访,却又的陌府之人百般为难,想来这陌嵘,纵是表面恭然谦逊,没准实则却是圆滑深沉,如此,她倒是要极其谨慎了,免得这陌嵘并非她真正要寻的人,她自己则先将自己的底细全全透露给他了。 风宁兀自沉默片刻,便敛神一番,正要朝那陌嵘缓步跟去。 正这时,陌老爷倒似是极为担忧陌嵘,跟在他身边担忧道:“嵘儿,你身子不适,高烧也还未退,倒是不可在牡丹亭内吹风,不如,你与公主直接在陌府大堂相叙如何?” 陌老爷倒是担忧至极,语气中尽显在意,在这陌嵘面前,他倒是全然收敛住了应对她是的挤兑与聪明,反倒是像极了一位寻常慈父。 风宁神色微动,纵是陌老爷这人并不好相与,但对陌嵘却是极好,这份护犊忧犊之情,却是令她忍不住羡慕。 她自打记事开始,便从不曾见过自己的父母,唯独柳姨护她怜她。她也曾想过她的双亲,想过她们是怎样的人,或富贵,或贫穷,亦或是不得已丢弃她,只奈何,老天不会给她这机会,更不会给她半分线索。 如今连庵堂都毁了,纵是她的双亲突然反悔了,想来看她了,也寻不到人了。 心思至此,竟是略微有些沉重。 这时,陌嵘缓然的朝陌老爷出了声,“父亲放心。方才孩儿已吃了退烧丹药,好了不少,待与公主叙话完毕,便会及时回屋养着,不会出什么事。” 陌嵘嗓音缓和,宽慰之意尽显。风宁仔细朝他打量着,怎么都觉得陌嵘是名温润孝子,就如那传闻中那般温润柔和,奈何像他这种人,明明吃了丹药便能站起来,便能走动,为何却独独不遵循她的意愿入宫。 这陌嵘,是不是也因锦兮公主以前的傲然做派,而对锦兮公主不喜,是以才会避而远之,不愿入宫一叙? “也罢。”正这时,陌老爷妥协了下来,略微无奈的出了声,随即回头朝风宁极快的扫了一眼,而后朝陌嵘继续道:“等会儿,嵘儿便好生与公主在亭中叙话,若有什么事,尽量吩咐你身边的于竹去做。今儿那书香坊还有些账本未对完,为父如今,倒得出府一趟。” 陌嵘缓道:“孩儿此番受伤发烧,卸下了不少事,这两日,便只得劳烦父亲了。书香坊的账本,父亲仅需稍稍过目便可,书香坊的账本鲜少出过错,父亲不必太过操心。” “嗯。”陌老爷点了点头,随即再度嘱咐了陌嵘一句,而后回头朝风宁落来,态度也转变不少,嗓音也带了恭敬,“公主如今已与犬子相见,等会儿,便由犬子好生招待公主了。草民现下还有要事,需得出府一趟,是以不能随公主一道去牡丹亭相聚,望公主见谅。” 陌家老爷,着实能屈能伸。 方才还与风宁差点撕破脸,此际才刚刚过了一会儿,便能这般压制心绪的朝风宁恭敬的言话。 强大之人,便该如这陌老爷一样,脾性也可收放自如,风宁对他倒是略微佩服,只奈何,心底对这陌老爷冷沉奸滑的性子,却着实不大喜欢。 风宁默了片刻,按捺心神的朝陌老爷点了头。 陌老爷凝她一眼,也不多言,转身便朝不远处的一条岔道而去。 清风徐来,凉然微爽,带着几许清新之感。 空中淡阳,也低低浮动,金色的阳光撒下,打落在身,无端透着几丝柔和。 不远处那陌嵘,已停了脚步,似是正等着风宁。 风宁神色微动,缓步上前,待与他并排而立时,他才微微一笑,示意小厮扶着他继续往前。 “公主今日来陌府,草民后面才得到消息,是以晚出来了,倒让公主受委屈了。”正这时,他缓缓出声,言语周到,恭敬有礼,面色却是苍白,浑然不像是正在发烧之人。 风宁淡道:“无妨,不过是陌府小厮之过,与大公子无关。” 他缓道:“草民知晓,如今草民说这话,公主定不会信,也不会改变对陌府看法,只是,草民仍是想说,其实,陌府之人皆很好,在下与父亲对府中小厮,也从不曾管教,许是每人的心思不同,有些小厮,则能平和如初,而有些小厮,则会养成傲然之性。今日那小厮得罪公主,的确是草民疏于管教之过,而家父今日得罪公主,也因家父年事已高,加之秉承先皇对他的殊荣,心有傲骨,但家父此人,却并无坏心,反倒是良善施舍,他声名如何,公主,也尽可差人去查。今日之事,总归来说是让公主受了委屈,草民,皆会一力承当,只要公主想要草民作何,草民定竭尽全力为公主办到。” 他嗓音极为谦逊诚然,语气也是温润柔和,仿佛毫无心机,一言一行皆正当直白,君子之风尽显。 风宁转眸望他,一时,起伏的心也开始生了复杂与探究,戒备之意也越发的深了几分。 最近接触的人虽不多,但却个个都有心机,心思叵测,她已是被吓怕了,甚至被这些所谓的尔虞我诈甚至心机给整蛊得太厉害,是以心底早已生了戒备,纵是这陌嵘着实温润有礼,像极了谦谦君子,她也不敢冒然靠近。想必要确定这人是否是师太口中所说的陌嵘,无疑得循序渐进的探测,不可鲁莽而为。 “陌大公子言重了,今日之事,本宫也有责。本宫不请自来,冒然造访贵府,贵府小厮不识本宫,倒也不足为奇。只是,那小厮态度,本宫着实不喜,本因那小厮而心有积怨,是以与陌老爷相处,便莽撞了些。既然事情已过,误会已除,而今大公子也出来面见本宫了,本宫心底的怒意,自然消了。” 他神色微动,似是有些微诧,诧异着风宁竟会这般容易原谅。 风宁故作垂眸,顺势避开他的目光,心底对他这反应倒也略微了然。 想来也是,锦兮公主嚣张傲然,若今日是那真正的锦兮公主受了此等待遇,没准儿定不会这般容易原谅,甚至还会将陌府闹个第二朝天。 是以,她这般与锦兮公主截然不同的反应,可会惹得这陌嵘略微怀疑。 风宁心底微沉,正思量,片刻,陌嵘再度温和出声,“公主大人大量,是陌府之幸。” 说着,话锋稍稍一转,“在下今早归来,得知公主召见,本欲入宫觐见,奈何摔伤厉害,腿骨断裂,加之发了高烧,需立即由大夫接骨诊治,是以耽搁了形成,还望公主赎罪。” 与他见面不过半刻,他似是一直都在温和有礼的赔罪。 只是,他言语谦逊而又周到,然而在风宁眼里,他如此举措,无处不是在为陌家,为他自己开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0章 问声识玉 风宁垂眸下来, 淡道:“陌大公子客气了,本宫今日来,也不过是听说你受伤,便诚心过来探望罢了。今日之事虽有些误会与不愉快,但事情已过,本宫已不计较,而大公子,也无需再多言。” 他微微点 头,苍白的面容微微带笑,和煦而又温润。 仅凭他的外表,他的确 应该如传闻中一样,温和有礼,只是风宁内心对他的感觉,却是独独变了几许,心底的戒备之感,也越来越盛。 风宁不说话了,一直垂眸往前。他则是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被小厮扶着,与她并排而行。 不多时,那牡丹亭已至。 风宁这才抬眸打量,之间那亭子轻纱飘拂,周遭牡丹成群,倒是清雅之地。 入得亭子后,风宁便与慕容对着石桌而坐。 仅是片刻,当即有小厮端来糕点与热腾腾的茶盏,风宁目光朝桌上的糕点一扫,只见这些糕点形状倒是极其精致,竟与宫中的糕点不相上下,甚至于,这糕点还漫出几分香味,味道不浓,却淡到好处。 想来,这陌府不仅家财万贯,连府内的厨子都堪比宫中的御厨才是。 “府内厨子,倒是比不上宫中御厨,只是这糕点,倒也有几分爽口,公主若是不弃,不妨尝尝。”大抵是见风宁朝那糕点打量得略微仔细,陌嵘神色微动,温润出声。 风宁抬眸朝他望了一眼,本要拒绝,奈何话到嘴边,她则是突然改变了主意,噎住了后话。 她缓缓伸手,拿了一只糕点放于唇瓣轻咬,待吃进嘴里,才觉糕点清香四溢,味道的确极好。 她不由赞叹,“这糕点的味道,的确极好。” 陌嵘微微一笑,缓道:“公主若是喜欢,草民这便让府内厨子多准备一些,待公主离开时,也好让公主带回宫去。” 他嗓音温润有礼,态度虽热络,但却似是恰到好处,并不强烈。 风宁抬眸观他,目光触及着他苍白面上温润笑容,一时,心底竟也有些起伏与揣度。 比起那陌家老爷来,这陌嵘,的确是言语得当,态度得当,整个人温润风华,端的是一派君子风度,虽对她热络,却又不谄媚,不故意套近,反倒是言语自然而然便流露出几分让人心生怡然的亲近。 只不过,锦兮公主名声并不善,仅是凭先前陌府小厮对她的态度,便知锦兮公主在这陌府定不受欢迎,如此,这陌嵘这般对她,究竟是顾忌她公主之尊的在演戏,还是本身就贤良温润,对锦兮公主并无恶对之感? 风宁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绪一番,朝他缓道:“多谢大公子好意了,只是,本宫今日前来仓促,本未来得及准备什么探望的礼物,又怎好先受你的糕点?” 他依旧是笑得温和有礼,嗓音平和如初,“公主能来陌府,已是陌府之荣。不过是些糕点罢了,公主若是喜欢,自可带走。” 嗓音一落,也不待风宁言话,反倒是自行朝身旁的小厮望来,缓声吩咐,“于竹,去膳房吩咐一声,让厨子们多做些这龙酥糕,再好生包好,以便让公主带走。” “是,公子。”立在陌嵘身上的高瘦小厮眉头稍稍一皱,似是有些不放心陌嵘独自在此,但眼见陌嵘坚持,他仅得无奈的垂眸下来,顺从的出了声,随即便转身小跑出了亭子。 风宁目光朝那小厮的背影凝了一眼,目光也稍稍一动,转眸朝身旁的嬷嬷缓道:“嬷嬷,你也先下去一番,本宫,有话与陌大公子细说。” 嬷嬷微怔,却也仅是片刻,她恭敬的点了头,随即转身出了亭子。 一时,亭内气氛沉寂了下来,徒留淡风微微,亭子周遭的纱幔也稍稍而起。 “大公子摔伤,此际身子如何了?可还有疼痛?”风宁默了片刻,低声问。 他缓道:“多谢公主关心了,草民身上的伤势并非太重,不过是骨折与高烧罢了,今早待大夫接骨诊治之后,腿脚虽仍有微疼,但却并无大碍了。” 风宁神色微动,只道:“腿脚倒是极其重要,摔断了腿,倒也该好生养,不可懈怠。不如,本宫差几名御医入府,让御医们这些日子好生为大公子调养如何?” 他面上当即漫出几分略微明显的愕然,却也仅是片刻,他微微一笑,缓道:“公主,不用了,在下腿脚的确已无大碍,不必再劳烦宫中御医了。” 他嗓音柔和,语气却是坚持。 风宁也不欲与他就此多说,只道:“大公子既是如此说了,本宫自是不好再为难大公子。”说着,嗓音顿住,心底也沉了下来,她深眼静静的朝他凝着,低沉道:“本宫今日前来,的确是为探望公子伤势,其二,是想问大公子是否认识一物。” 他微怔,缓道:“公主说的是何物?” 风宁并无动作,深眼凝他,待半晌后,她才稍稍从脖子上掏出一枚翠绿玉佩,而后朝他低问,“陌大公子,你可曾认识这玉佩?” 陌嵘面色不变,目光却在那玉佩上凝了半晌,似是当真在认真打量,但半晌后,在风宁略微紧张甚至期待的目光中,他挪着目光凝上了她的眼,微微而笑,温和缓慢的道:“公主,这玉佩材质上等,价值千金。只是,在下却不曾见过这玉佩。” 说着,眼见风宁神色微变,他继续温润而笑的问,“公主此番来,可否是在确认这玉佩是否出自陌家名下的玉器铺子?” 当真,不认识吗? 风宁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心底凉然一片。 但片刻,她仍是有些不死心,捉紧了手中的玉佩,朝陌嵘道:“陌大公子再好生看看,你当真不认得这玉佩?” 陌嵘微愕,似是未料到风宁会这般执着的让他辨认。 他并未拒绝,反倒是循着她的话再度将目光凝向风宁手中捉着的玉佩,但半晌后,他依旧是温润如风的摇了摇头,无奈叹然的道:“公主,草民的确不认得这玉佩。这玉佩可是对公主有什么特别意义,是以让公主这般紧张?若当真如此,草民对玉器也了解不少,公主不妨将您心底的想法告知草民,草民,定竭尽全力为公主办到。” 他嗓音温和有礼,面色不变,连带神色也未有丝毫变化。 如此看来,这陌嵘,许是当真不是她要找的陌嵘了。 心思至此,竟觉得沉重而又失望,大抵是在一瞬间,所有的希望都骤然瓦解,整个人倒也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种希望破灭之感,是以终归是难以瞬时恢复。 风宁垂眸下来,浓密的睫毛掩盖住了满眼的复杂与颤动,眸底深处,也蓦地卷起了茫然与悲戚。 若这陌嵘当真不是她要找的陌嵘,如此,她又该继续到哪里去找?如今连自身都难保的自己,又怎样去为柳姨与师太报仇! 风宁沉默了下来,将玉佩重新放回衣襟内,不说话了。 片刻,陌嵘略微关切的问,“公主,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因这玉佩之事,而心有烦杂?若当真如此,公主真不妨将您心思告知在下,在下定竭尽全力为公主办到。” 他言语周到,关切之意也恰到好处,然而此际,风宁却是不信他了,更无心坐在这里与他多做纠缠,只奈何今日来这里的目的,虽然最主要是确认他是否是她要找的人,而今他既然不是,那她仍是不可就此离去,反倒是需强忍着心绪逼着自己坐在这里,然后退而求其次,顺便旁敲侧击的问问这陌嵘是否有结亲的打算。 风宁沉默着,并未立即回他的话。 待强行按捺心神一番后,她才缓缓抬眸朝他望来,低道:“大公子心意,本宫领了。只是本宫对这玉佩,倒也未有什么特殊之意,只是想确认一下它是否出自陌家名下的玉器铺子罢了。” 陌嵘神色几不可察的动了动,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公主这玉佩,材质上乘,但做工看着却是极为特殊,并不像陌家名下的玉器铺子所售之物。” 风宁按捺神色的点点头,只道:“无妨。大公子既是这般说了,本宫便知晓了。”说着,垂眸下来,伸手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而后再度低问,“本宫听说,大公子风华如玉,却还未成亲?” 他似是不曾料到风宁会突然这般问,苍白的面色略有半分愕然与尴尬,却也仅是片刻,他点头道:“在下性子温吞,倒也不主动,不曾讨得姑娘欢心,是以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却仍未成亲。”说着,面色笑容谦逊,“让公主见笑了。” 是吗?风宁神色微变,凝在他面上的目光也稍稍深了半许。 嬷嬷倒是说,这陌嵘温润风华,乃京都出了名的翩翩公子,加之又身家富贵,为人醇厚有礼,甚得京都儿女赞叹。像这种如玉男子,京都女子怕是早已心生倾慕,甚至可说得上是趋之若鹜,如此,他又怎会如他口中所说那般‘不讨女子欢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1章 考虑几日 “大公子自谦了 。”片刻,风宁按捺心神的出了声,说着,嗓音稍稍顿了片刻,继续道:“大公子声名远扬,甚得京中女儿喜欢。大公子如今自谦的说不讨女子欢心,这隐含之意,究竟是大公子当真不讨女子欢心,还是大公子眼光极高,不曾将京都女儿看上眼?” 他眉头稍 稍一皱,似是有些无奈,“公主当真误会了。京都传出的在下之名,也不过是谣言罢了,不得信,再者,无论京都女子如何看待在下,但在下接触过的女子的确寥寥无几,而那几人中倾慕在下的,的确没有。” 风宁眸色微动,心生复 杂。 这人之话是否是真,她并不清楚,但若是他当真接触的女子不多,且也无心仪女子的话,如此,她与他结亲的机会,可会增大一些。 正思量,陌嵘清风儒雅的再度出了声,“公主今日突然问草民这些,是为何?公主可是有什么话想与在下说?” 未待风宁将目的委婉的言道出来,他却是已然猜到了什么,开门见山的开口问了。 风宁回神过来,深眼凝他,到嘴的话,却是有些难以启齿。 长这么大,她从不曾接触过男女之事,而这婚配之事,更从不曾接触。以前在庵堂时,她对这些事心无杂念,也以为自己一直会像柳姨那般在庵中隐居,直至老去,奈何世事无常,兜兜转转中,自己竟也会接触这些婚配之事,甚至于,还得放弃女子廉耻的亲口问一个陌生男子是否愿意与她结亲。 这话,着实难以问出,风宁的眉头也稍稍皱了起来,心底的起伏之感也稍稍强烈了几许。 对面的陌嵘似是看出了什么,温润的目光落在他面上,嗓音依旧柔和如风,给人一种莫名的舒缓与亲切,“公主有话不妨直说。” 风宁瞥他一眼后,便再度垂眸下来,待默了半晌,才低沉沉的道,“本宫想问,大公子无心仪之人,但,又是否与哪位姑娘有过婚约?” 他微微一怔,片刻后,温润缓道:“家父以前倒是为草民定过一门亲事,但,那位姑娘一家早已迁徙,不知何处了,多年来也毫无音信,想来这婚约,也就不了了之了吧。” 越说到后面,他温润的嗓音便稍稍有些变调,语气也增了几分悠远与无奈。 风宁神色微动,终归是抬眸直直的朝他望来,随即强行按捺心神一番,低沉沉的再度出声,“大公子既无心仪女子,而你那婚约也不了了之,如此,大公子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不知,大公子可否愿与本宫结亲?” 这话一出,风宁清晰见得他眉头几不可察的一皱,眸底也漫出了诧异复杂之色,却也仅是眨眼睛,他微微勾唇而笑,整个人再度恢复了如风温润的模样,只道:“公主与忠义候家的大公子纳兰安早已是一对,甚至你们二人亲事也甚得皇后娘娘满意,公主如今弃了忠义候府大公子,却独独与草民说结亲,公主如此,可是在玩笑?” 风宁深眼凝他,淡道:“本宫今日亲自登门造访,岂会为玩笑而来。忠义候家大公子,并非本宫最好归宿,本宫如今想与陌大公子结亲,也是诚心而为,陌大公子意下如何?” 风宁说得直白,并无半分委婉。 事已至此,她也不愿与他多说,若他愿意,那便最好,若是不愿意,再去拜会那王家的公子王逸之也不迟。 此际,陌嵘正微愕的观她,似是仍是诧异不浅,整个人都还未回神过来。 风宁也不急,深眼凝他,沉默等待。 周遭气氛也似有凝固,隐隐透着几分压抑。 陌嵘垂眸下来,苍白面上的笑容稍稍敛住,似在认真思量。 半晌,他才微微抬眸,目光朝风宁落来,“结亲乃大事,而公主结亲,更是大事。不知,公主此意,可否与皇上与皇后娘娘商量过?” 风宁低道:“只要陌大公子愿意,本宫,自会求父皇赐婚,公子不必担心。” 风宁说得诚然,然而纵是表面坦然至极,心底深处,却隐隐有些担忧与不平。 让皇帝赐婚,她并不担心什么。皇帝那般疼爱锦兮公主,只要锦兮公主所求,皇帝自会同意。她如今担心的,不过是那邪肆张扬的太子。 一旦太子知晓她擅自与陌嵘结亲,可会恼羞成怒甚至不顾与陌家彻底撕破脸皮的抖开她的身份?如此,她自是得不偿失。 是以,即便今日这陌嵘同意结亲,她回宫之后,也得从长计议,以图好生应付太子才是。 风宁沉默着,正思量,对面的陌嵘缓慢出了声,“公主之意,草民已是明了。只是,这结亲之事,终归是终生大事,是以,草民此际还不可答复公主,待草民思量几日,并与家人商量一番,再告知公主答案,可好?” 他嗓音缓慢有礼,但却也算是在应付风宁而周旋,并未立即答应,只是说需考虑一下。 风宁心底微沉,略有怅然。 一名女子,主动对一名男子求亲,无疑是有些惊世骇俗,甚至于,她此际还顶着公主头衔,倒觉此番做派更令她无奈而又卑微。 若非性命堪忧,逃脱不得,又岂会想出这办法来。这陌嵘容貌昳丽,看似温润,但能主宰陌家,又岂会是等闲之人。 风宁默了片刻,按捺心神的朝他点了头,只道:“也成。待公子与家人商量好后,便差人入宫告知本宫 一声便可。” 陌嵘朝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一时,亭中气氛再度沉了下来。 风宁继续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盏饮了一口茶,随即故作抬眸望了望天色,低道:“天色不早了,本宫也要回宫了,陌大公子有伤在身,今日也陪本宫在此坐了这么久,倒是有心了,此际大公子还是回屋中好生休息吧。” 他缓道:“草民倒是无事,只是,公主不多坐会儿?” 风宁低道:“不必了,此番出来已逗留不少时辰,倒也该回宫了。” 嗓音一落,缓缓起了身,陌嵘目光朝她望来,伸手执起了拐杖正准备起身,风宁则是迎上他的目光,只道:“大公子腿脚不便,就不要起来了,本宫自行离开便是。” 他则是摇头道:“君臣之礼不可废。在下这身子无碍,还是送送公主。” 这话一出,他便驻着拐杖略微艰难的起了身,只是待朝前行步时,足下似有不稳,身子当即踉跄,整个人眼看就要朝地上摔去。 风宁惊了一下,下意识的上前两步险险将他扶住。 “多谢公主。”待他身子稳住,他温润出了声,语气略带感激。 “大公子腿脚不变,的确不适合走动,你还是呆在这里,待小厮过来扶你回房休息吧。”风宁再度出了声。 他眉头稍稍一皱,似是有些为难,更觉得有些失礼,正要言话,风宁继续道:“大公子听本宫一回吧,不必相送了。” 许是见风宁态度坚持,他朝风宁打量了半晌,才稍稍点了头。 风宁扶着他在凳上坐下,道:“本宫这便回去了,大公子好生在府内养伤。另外,本宫今日与大公子所说之事,大公子若是有答案了,便差人入宫告知本宫一声。” 他目光依旧落在她面上,点了点头,缓道:“公主之言,草民定会记在心上,待有了答案,草民便会第一时间差人入宫告知公主。” “嗯。”风宁应了一声,神色微动,缓道:“告辞了。” 嗓音一落,也不准备多呆,待尾音一落,风宁已是干脆的转了身,踏步朝亭外而去。 待出得亭外,风宁沿着原路返回,未走多远,便见着了等候着的嬷嬷。 “公主,这结亲之事,陌大公子答应了?”嬷嬷忙小跑应了上来,略微紧张的问。 风宁转眸望她一眼,缓道:“陌大公子说结亲乃终身大事,需考虑几日。”说着,风宁稍稍一叹,语气也带着几分无奈,“依我估计,这陌大公子怕是不会同意。” 陌家家大业大,已是声名极盛,没必要娶个公主来更加壮大它的门楣。再者,锦兮公主声名不善,甚至在宫中的处境也堪忧,想来,即便陌嵘同意结亲,那陌老爷,怕也不会应允。 是以,这结亲之事,看来当真得从长计议,或是,换人。 嬷嬷神色也略微沉重,低道:“公主,若陌大公子极可能不愿与公主结亲,不如,今日趁此出宫机会,我们再去王家看看?” 风宁神色微动,未言。 嬷嬷继续道:“王家公子,也算是品行兼得,公主去见见也是极好。” 风宁眉头一皱,心底着实无奈,待片刻后,她才低道:“今日,便不去王家了。若是动作太大,一日同见两家公子,太子知晓了,怕要生事了。” 嬷嬷怔了一下。 风宁转眸朝她凝了一眼,继续道:“太子心思玲珑,不好应付。今日出宫前来见陌嵘,他酒醒后定然知晓,我们还得想办法先将太子应付过去才是。是以,此际还是先回宫为好,免得太子醒来见我们不在宫中,惹怒于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2章 路途偶遇 嬷嬷终归是点了 头,不再言话了。 两人一道 往前,足下微急。 待刚要行至陌府大门, 便有小厮急切的嗓音扬来,“公主留步。” 风宁微怔,脚步也下意识的停住。待循声回眸一望,便见那跟在陌嵘身边的小厮于竹正朝她小跑而来。 “公主,这是厨房刚坐好的龙酥糕,您带回宫尝尝。”大抵是追风宁追得太急,此际,他已是满头大汗,只是嗓音虽急,但语气中的恭敬却是分毫不减。 待嗓音一落,待站定在风宁面前后,他便将手中的竹篮子恭敬的朝风宁递来。 风宁目光朝他落着,略微打量。 只觉陌嵘身边这小厮,无疑是与陌嵘一样,恭敬有礼,倒是与这陌府的守门小厮有着天壤之别。 仅是片刻,身旁嬷嬷伸手为她接过了竹篮子,风宁神色微动,朝小厮道:“劳烦你了。也请为本宫对你家公子带句话,就说本宫谢过他的龙酥糕了,若有机会,以后再叙。” 大抵是风宁的话语并不骄纵,甚至略微平和,言辞中也并无半点的傲气蔑视,倒惹得小厮一怔,待反应过来,急忙点头,当即显得有些无措与受g若惊。 风宁瞥他一眼,不多言,随即便收回目光,足下一动,继续往前。 出得陌府大门,也不知那陌家老爷是否对这些守门小厮打了招呼,眼见风宁出门,门外的小厮倒是极其恭敬的朝风宁行礼,嘴里道:“公主殿下万福。” 嗓音恭敬至极,态度紧然。 这一进一出的待遇,着实是迥然不同。风宁心头漫出几分复杂,却也仅是片刻,她便敛了心绪一番,与嬷嬷一道朝不远处等候着的马车而去。 今日天色的确是好,微风夹杂着阳光,清爽而又柔然。 待上得马车后,马车便略微颠簸摇曳的往前,冗长繁杂的车轮声也陡然而起,循环往复,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下似的。 风宁坐靠在车内,神色幽远,待沉默片刻后,目光便朝嬷嬷落来,低道:“此番出宫,嬷嬷可要回家去探亲?” 嬷嬷怔了一下,却也仅是片刻,她面色浮现出几许挣扎,最后则是略微勉强的摇了摇头。 “不去了。不见,便不会难受,也不会愧疚。”嬷嬷低低的出了声,嗓音突然有些无力与伤感。 风宁缓道:“事情未到最坏之处,嬷嬷也无需太过担忧。你鲜少见亲人,此番既是出来了,好好的去与他们见见,相处一番,也是极好。” 嬷嬷神色微动,并未立即回话,待继续沉默片刻后,却是点了头。 心有牵挂,纵是满心愧疚与担忧,但仍是想见。 风宁了解嬷嬷的心思,有些怅然,却又与她一样有些悲伤。嬷嬷再怎样,还有亲人可探,而她风宁,却是孤独一人,即便是死了,怕也没人会记得,会为她伤心吧。 心思至此,荒凉孤寂之感蔓延全身,风宁急忙压抑着,不曾在表面表露半分。 车行不久,嬷嬷便下了车。 随即,马车继续颠簸往前,朝皇宫方向而去。 风宁坐靠在车壁,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累了,她稍稍合了眼,努力的调节心绪一番,就这么麻木,平寂的坐着。 奈何不多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周遭还有人声鼎沸之声,显然马车所停之处并非宫门口。 风宁一怔,睁了眼,却也仅是片刻,御车的御林军低道:“公主,有马车挡道。” 风宁神色微动,稍稍掀开帘子望去,便见马车对面迎面而来一辆马车,因着道路略微狭窄,周围又是来往百姓,是以无法两辆马车同时同行。 风宁默了片刻,便放下了帘子,只道:“先让那马车路过便是。” “是。”车外扬来御林军恭敬的嗓音,随即,马车稍稍而转动,似在靠边。 车外依旧是人声鼎沸,风宁静坐在马车内,却是半晌都未听见马车路过的声音。 待等得久了,她也略微不耐烦,正这时,御车的御林军出了声,“我家主子特意让行,你们仍原地不动,堵在路上是何意?” 这话一落,却不得半点回应。 风宁也是皱了眉,只道那对面的马车倒也奇怪,两车相遇,其中一车已是让行,而那辆马车却是原地不动,仍是将道路堵得严实,着实是有些过分了。 风宁心底终归是略有起伏,待沉默片刻,正欲掀开帘子查看,不料还未动作,车外突然扬来一道平寂无波的嗓音,“忠义候府,纳兰钰,拜见姑娘。” 平寂的嗓音,无温无情,仿佛一汪死水,激不起半分涟漪。 然而风宁却是被这嗓音惊得不轻,浑身都下意识的开始紧绷,目光也蓦地颤了一下,心底深处,更是嘈杂一片。 纳兰钰,竟是纳兰钰! 今儿这运气,当真是不善。那陌嵘并非她要找的陌嵘,本是失望直至,奈何在这回宫途中,竟还会遇上纳兰钰。 他前几日吩咐她对皇帝用蛊,甚至那夜入得忠义候府,他也曾差青颂过来专程提醒于她,而今,她并未循着他的话顺从照做,甚至这几日内,纵是她不愿,但也的确是与太子接触得多,想必在这纳兰钰眼中,没准就会以为她与太子连成一道了,是以对她更无好感。 是以,如今遇上这人,无疑是难以招架与应付。 “姑娘此际,是连在下都不愿见了?或者,需在下亲自为你掀车帘,当众行礼一番,姑娘才会搭理在下?”正待风宁无措,车外再度扬来那道平寂无波的嗓音。 他在威胁她! 风宁顿觉压抑,瞳孔骤缩。 今日无疑是躲不过,唯有硬着头皮去应对与支撑。想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纳兰钰也应该有所顾忌,不敢对她太过无礼。 心思如此,风宁终于是努力按捺心绪,待心境稍稍平静,她伸了手,逐渐撩开侧边的窗帘。 霎时,车外阳光落来,轻微的打在面颊上,然而风宁却感觉不到半分温暖,目光朝车外那被青颂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纳兰钰望去,只见他容颜依旧俊美,惊为天人,只是不知为何,他这两日似是消瘦得有些厉害,面色也极为苍白,奈何一身瘦骨,却还穿着一套极为松散的白袍,头上的挽着白带,整个人越发的瘦削不堪,像极了久病之人。 “在下还以为,姑娘不愿见在下了。”正这时,他低沉慢腾的出了声,嗓音平寂,但若是细听,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半分冷意。 风宁神色微变,忙故作自然的挪开目光,只道:“公子误会了,方才不过是在车中发困,是以反应也有些迟钝罢了。” “姑娘这谎话,倒也说得真实,在深宫中磨练几日,长进着实是大。”他低沉直白的出声,一双冷眸直直的观着风宁。 风宁眉头一皱,心底也再度沉了半许。 纳兰钰心思深沉,她是否在言谎,他自是一清二楚,只是,她却未料到,这人对她说话竟是越来越直白,甚至越来越冷冽,他此番姿态与神情,竟是比以前还要来得冷冽无温,着实令她有些畏惧。 风宁沉默着,心底起伏发紧,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仅是一直垂眸,无声以对。 “今日天气极好,在下倒也难得遇上姑娘,不如,一道出城去游上一日?”不多时,那人平寂的嗓音再度扬来,却是突然转了话题。 风宁心口一跳,眉头皱得更甚,只道:“今日出来得倒是久了,我必得立即回宫了,是以,出城游玩之事,可否放在下次?” “何必下次,这次机会便是极好,就这次。”他低沉无温的出了声,语气却是冷沉坚持,全然不让人反驳。 风宁忙摇头,思绪翻转,正要紧急的想法子拒绝,奈何他似是已无耐性,目光直接朝身后的青颂道:“带她上我们的马车,随后即刻启程。” 风宁惊了一跳,脑海有过刹那的空白,只见青颂修长壮实的身子已是几步朝马车靠近,那御车的御林军当即大喝,“放肆!”说着,正要伸手阻拦青颂,哪知还未动作,青颂却是突然伸手,趁他不备的点了他穴道。 风宁神色更是颤得厉害,眨眼便见青颂已是入了马车,而后长手一伸,顺势拉住了她的胳膊,而后强行将她拉出了马车。 风宁惊骇,猛然挣扎,却仍是敌不过青颂力道,几下便被他扯出了马车。 风宁心底陡沉,慌然之下,下意识的想呼救命,不料话还未出,身后自行摇着轮椅跟来的纳兰钰似是已是猜到她的心思,极为适时的低沉出声:“别忘了自己身份,你若想将事态闹大,便,尽管喊。” 刹那,风宁僵住。 到口的所有呼喊之词,在这一刻骤然的土崩瓦解。 风宁神情紧绷,不敢道出半字,也忘了猛烈挣扎,最后被青颂轻而易举的塞上了纳兰钰的马车。 却也仅是片刻,青颂先行扶着纳兰钰上了马车,随即将轮椅放入,待纳兰钰在车内端然坐好,青颂才放下帘子,御车而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3章 孤注一掷 马车逐渐开始颠 簸摇曳,冗长繁杂的车轮声一直响起,钻心般嘈乱不堪。 风宁心下 一直不平,目光流转,才见车内摆了不少祭祀之物,甚至还有一只突兀且褐色的木盒子。 准备这些东西,这纳兰 钰,当真是要出城玩耍?再者,近日这纳兰钰在忠义候府怕也不安生,如此,他此番出来,究竟是为了稍稍躲避侯门是非,还是为了其它? 正思量,纳兰钰平寂无波的嗓音扬来,“听说,你今日出宫,是为了去见陌家大公子?” 他嗓音平和,却又冷然温,这话虽是问话,但却像是知晓答案一般,正变相的质问着她为何要出宫去那陌家。 风宁眉头一皱,心底也再度一沉。 纳兰钰能知晓她的行踪,她并不讶异,只是她怀疑的时,今儿她的马车与他的马车狭路相逢,这般碰巧的遇上,是否是他刻意而为,就是算准了时辰,故意在路上堵她? 心思至此,陈杂与戒备之感也越发强烈。 风宁抬眸朝他望来,默了片刻,只道:“是。” 他面色分毫不变,目光略有深邃的凝着她瞳孔,冷沉平寂的问:“怎突然想着要出宫去见那陌家大公子了?” “不过是好奇陌家大公子名声,便想去看看而已。”风宁再度硬着头皮出了声。 这话一落,意料之中见他面色分毫不变,似是全然不信她这话。 风宁心下也再度紧了紧,垂眸下来,等着他继续往下的质问或是威胁,哪知片刻之后,她却未等来他冷冽无波的嗓音,反倒是等来了他突然伸来的一只手。 他指尖如她记忆中的那般冰凉,但细长的手指却是极其有力,眨眼便已扣住了她的喉咙,陡然捏得她呼吸困难。 风宁眉头紧蹙,下意识的开始伸手抓着他的手指,本想挣脱,奈何却是强行的忍住了。 她知晓的,一旦挣扎,没准就会惹怒此人,如此一来,她下场怕是更为不善。 “有太子在背后为你撑腰,你以为,你便可在我面前为所欲为,任意应付了?”正这时,他冷沉平寂的出了声,然而那醇然的嗓音,语气却是凉薄如冰,更是无温无情,就像是黑夜中突然钻出的鬼魅,骇人无形。 风宁心口发着紧,努力的呼吸两口,挣扎着断续出声,“公子,公子误会了。” “误会?”他嗓音稍稍一挑,指尖蓦地用力,刹那将她朝他勾紧,待风宁的脸差点就要触上他的鼻间,他再度低沉冷然的出了声,“太子近几日,对你倒是亲近。我与你之间的事,想必你已经全然告知太子了吧?” 他语气染着质问之意,却犹如锋刃。 风宁被他这冷冽气势怔住,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话。 许是她一言不发的态度稍稍惹怒了他,他指尖更为用力,风宁已是全然无法呼吸,整个人全然憋住,却也仅是片刻,她已是眼球凸出,浑身都像是要炸开似的。 她终于是忍不住了,伸手拼命的抠着他的手,双脚可开始动作,胡乱踢打。 大抵是命悬一线,是以拼命踢打的力道极大,又或是这面色苍白且病态十足的贵公子身子本就极弱,风宁仅是拼命的踢打了几下,这贵公子竟是被她的力道踢得朝后一仰,整个人猛烈的撞在了车壁。 刹那,车内似是静止,气氛缄默。 风宁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愕然的朝那狼狈倒在车角的贵公子望去,见他爬了几下都没坐起来,心底的惊诧与后怕更是深了几许。 这深沉无底的人,何时这般弱了?她方才不过是拼死而为,手脚虽控制不了轻重,但这人满身武艺,纵是腿脚有疾,也不至于被她轻松踢倒才是。 风宁如是想着,一时难以回神。 正这时,马车突然停住了,片刻,青颂恭敬担忧的嗓音响起,“公子,怎么了?” 风宁当即回神,蓦地扭头朝车帘望了一眼,浑身刹那紧绷起来,却也仅是片刻,她强行稳住了心神,再度回头朝那贵公子望去,目光也冷了冷,随即咬了咬牙,当即挪步朝那贵公子靠去,手指也同时而动,拔下了头发上的锋利朱钗。 事已至此,她不得不拼死一搏了。 这纳兰钰已猜到她投靠了太子,对她咄咄相逼,再加上她并未遵循他的命令对皇帝用蛊,甚至方才还大逆不道的踢打了他,如此,凭这纳兰钰冷冽之性,定不会饶她性命,是以,反正都是一死,那还不如孤注一掷的拼死一搏。 心思浮动,风宁手中的朱钗捏得极紧,目光也冷冽狂然的朝纳兰钰盯着。 她敢肯定,只要这纳兰钰张口引来青颂,她手中的朱钗定会抵在他的脖子,以示威胁。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她还是懂得几分,那青颂极其紧张纳兰钰,只要有纳兰钰在手,不怕青颂妥协。 心思如此,风宁全身紧绷,满心戒备。 车内气氛僵默寂寂,仿佛凝固到了极点。 纳兰钰一直不说话,整个人已是放弃了挣扎,苍白着脸仰躺着,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几分全然不符合他常日性子的无力与狼狈。 大抵是他许久不出声,车外的青颂等得有些及了,“公子?”半晌后,青颂再度唤了一声,尾音还未落下,风宁紧绷的神色便见不远处的车帘稍稍一动,那青颂,正要挑开车帘查探了。 风宁手指的朱钗越发一紧,下意识的就要朝身前贵公子的喉咙抵去,然而在这刹那,贵公子突然出了声,“我这儿无事。青颂,继续赶路,务必在午时三刻赶到。” 风宁心底稍稍松了半分,但目光依旧紧紧落在那微微而动的车帘。 “是。”片刻,青颂在外回了一句,稍撩帘子的手也终于是挪开了,车帘再度恢复平静。 随即,马车再度开始颠簸往前,冗长繁杂的车轮声循环而起。 风宁终于是松懈下来,额头是汗,连握着朱钗的手心都是汗。 “我若想你死,你以为,就凭你手头上这只朱钗,便能奈何得了我?”正这时,纳兰钰低沉沉的出了声。 他已是全然放弃挣扎了,整个人静然而躺,俊美的面容依旧苍白,薄唇也有些干裂,除了那双眼睛极为锋利有神外,整个人倒是病态十足。 风宁直直的凝他,本是稍稍松懈的心,此际再度戒备高涨。 是了,这人深不可测,她又岂敢掉以轻心。 只不过,他方才之举,无疑是想掐死她,他难得不是真正想要她性命? 风宁对他这话并不相信,手中的朱钗也再度紧了紧,也不愿与他多做废话,只道:“风宁知公子能力非凡,并不是风宁这种卑微之人所能应付的。但人被逼急了,自然什么都做得出来,风宁惜命,公子也知晓,若待性命都受危了,什么都快活不成了,风宁也总要拼死一搏,哪怕逃脱不了一死,但也不会让公子好过!” 她这话算是明之昭昭的威胁了。 她不愿惹事,奈何却是事与愿违。而今事已至此,纵是再怎么不愿与这纳兰钰起争纷,但也不得不逼迫自己去冷硬,去强势。 “混账东西!跟了太子几日,便敢威胁我了?”他苍白的面上终于是极为难得的浮出了怒意,连带嗓音都增了半分怒斥。 风宁深眼迎上他的目光,只道:“风宁从不愿与公子撕破脸,只愿安稳活命罢了。只是公子不愿放过风宁,风宁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再者,风宁如何,与太子并无关系,太子那样冷血之人,岂会为风宁这种人撑腰,风宁每番在太子面前,也不过是战战兢兢,小心行事罢了。” 说着,见他神色微动,又要言话,风宁先他一步继续道:“风宁不知公子为何会选中风宁入宫假扮锦兮公主,只是风宁与公子无冤无仇,而今事情也败露了,风宁不求公子救风宁,但求公子莫要再为难风宁,只因风宁如今在宫中,也已是自身难保,风宁已在竭尽所能的保命,无力而又卑微,这时候,只求公子放过风宁,别再对风宁落井下石便成。” 风宁这话说得极为诚恳,却也隐隐透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威胁。 今儿这纳兰钰若是当真不愿放过她,与其被他杀了,还不如先对他不利,万一以他为质,能逃走也是说不准。 “你若遵循我的话做,如今又岂会落得这般境地?太子虽冷狠无情,但却并非无软肋,你若当真用蛊控制了皇帝,纵是太子再怎么冷狠,也不会对你下手。”他再度冷沉的出了声,目光也冷锁着风宁,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风宁垂眸下来,着实不敢恭维他这话。 皇帝心系大皇子,对太子并无好感,而那野心磅礴的太子,又岂会对皇帝在意?一旦她对皇帝下蛊,皇帝若是有恙,或者是薨了,最得利之人,不是太子又是谁? 如此,她无疑是无形中帮了太子一把,而她这条性命,仍是攥在太子手上,逃脱不了被太子控制的命运不说,还增添了一条弑杀皇帝的滔天罪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4章 庵堂之事 风宁心思起伏, 汹涌不定,对这纳兰钰更是心有排斥与冷冽。 她捏着朱 钗的手心已然全都是汗,神情也紧绷,目光紧烈到了极点! 她明明与这纳兰钰无冤 无仇,明明与他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这纳兰钰,为何独独不愿放她一条生路!她如今在宫中举步维艰,本是自身难保,奈何这人仍是不愿放过她,纵是她再怎么努力的挣扎,努力的去逢迎,努力的活着,但每到关键时刻,这纳兰钰总是有本事让她陷入泥潭,层层紧逼。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自打她与丸子逃出七夏镇,眼看着就过上平静日子了,但她所有的平静与好运,便全部被这纳兰钰无情的惊扰,打破了。 是他,都是他了! 她现在所有的不幸,都是他造成,而今,他却反过来怪她并未听他的话行事,坏了他的计划。这天底下,怎会有这般后脸无耻之人,无情而又冷血,俨然比恶魔烈鬼还要来得令人发指。 越想,心底的不平与怒意便越盛。 风宁本不愿生气,本愿心平气和的与这人好生商量,奈何心思至此,着实是怎么都平静不下来了。 一味的忍让与屈服,只会让这纳兰钰对她变本加厉,她如今已是退无可退,终归是一条命罢了,反正无论如何都是逃不过去了,是以这次,她也不想再虚以逶迤,甚至无济于事的虚假应付了。 风宁捉紧了手中的朱钗,再度朝他脖子的皮肤抵近了半许,大抵是心思怒涌,无法平息,她目光都是紧狂着的,连带嗓音都有些孤注一掷般的狂烈,“公子总是要风宁遵循你的话来做,总是不将风宁当人看,但风宁一心为你卖命,为你服侍,而公子你呢?风宁被太子识破时,公子并不搭救,风宁性命堪忧,被太子紧紧威胁时,公子也不闻不问,甚至全然不顾风宁处境,还让风宁大逆不道的对皇上用蛊,风宁这条命,在公子眼里自是算不得什么,但风宁却是珍惜得紧,而今这条命反正都保不住了,风宁,倒也不想在公子面前卑微下去了,公子若想杀了风宁,风宁也不会束手就擒!” 贵公子满面苍白,瞳孔却是怒沉之色层层交织。 他并未挣扎,整个人依旧狼狈在地,而脱口的嗓音却是冷意十足,“你懂什么!不过是仅看到表面的傻子罢了,日日念着自己这条性命,不思进取也罢,但偏偏随时都想着保命,想着逃跑,像你这种人,能干什么大事!” 风宁冷笑,着实不敢苟同他这话,“风宁从不是干大事的人,公子若想利用风宁来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公子倒是看错人了。风宁在公子眼中既是这般无用,可求公子高抬贵手,放风宁一马,将风宁彻底逐出这皇城,亦或是将风宁撵回玉石镇?” 大抵是太过激动,心绪也太过起伏,风宁手指抑制不住的一动,手中朱钗霎时抵破了纳兰钰脖子的皮肤。 刹那,略有鲜血自纳兰钰脖子溢出,风宁目光朝那鲜红的血一望,目光更显张狂,心底深处更是起伏狂烈,若非强行忍耐,差点就要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她的确是怒了,抱怨了,所有的委屈与遭遇,日积月累的沉积,从而在这一刻,彻底的,抑制不住的爆发了出来。 “我让你学锦兮公主的言行,让你学琴学棋,让你从一个卑微如尘的人彻底变为了人上人,你如今所有的锦衣玉食,所有的风光,皆是我给你的,而今你不仅不听命于我,更恩将仇报!你从小生得庵堂,从小沾染慈悲怜悯,而今,你再看看你变成什么样了,恶妇张狂,不思进取!庵堂覆灭,你就半点报仇之心都无?你不是说要让自己狠点,强大点吗?就凭你如今这懦弱怕事之性,时时都想着保命退缩,时时都将性命放在最前,根本不愿去拼搏进去,就想着怎么苟且活命,像你这样,你就是到死也为庵堂之人报不了仇!”不多时,纳兰钰再度出了声,面色虽苍白,整个人看着满身病态,但言语却是极为铿锵有力,质问与咄咄冷沉之意尽线。 风宁情绪骤然崩塌,怒目瞪他,“你胡说!” 这次,风宁嗓音控制不住的极大,尾音还未落,马车骤然停歇,车帘刹那被掀开。 “放肆!”青颂怒然冷沉的嗓音响起,风宁未及反应,青颂的已是逼近了她身边,眼看就要抬手朝她挥来。 风宁瞳孔骤缩,正要反应,正这时,纳兰钰再度出了声,“青颂,出去!” 青颂挥来的手顿在了半空,低沉沉的道:“公子,此女早有二心,如今不得不除!” 青颂言语极其直白,杀意顿起。 风宁则是怒目扫他一眼,趁势再度靠近贵公子几许,手中的朱钗狠狠抵着纳兰钰脖子,朝青颂冷沉道:“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风宁怒目瞪着青颂,语气冷冽至极。 此际情况,无疑是场豪赌,就如她杀不了青颂,虽杀不了纳兰钰,但在死前也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出去!”正这时,纳兰钰不顾青颂满面的忧色,再度低沉沉的出了声。 他的嗓音极缓极冷,却独独未有紧张,仿佛全然不担心自己脖子上那随时都会镶嵌进来的锋利朱钗,也浑然不忧自己的性命。 青颂眉头紧皱,欲言又止,却是僵在原地不动,略带杀气的目光则是朝风宁落着,无声僵持。 风宁也分毫不让,手中匕首分毫不松,周遭气氛也随之缄默下来。 半晌,眼见青颂似是当真要在这里一直僵持,风宁终归是没了耐性,再度出了声,“你若不想你家公子受损分毫,便出去。” 青颂神色冷冽,并未受她这话威胁,冷冽的目光依旧朝她落着,分毫不动。 “青颂,出去。”正这时,纳兰钰再度低沉沉的出声,说着,眼见青颂不动,他嗓音挑高了半分,“怎么,你这是要违抗我之令?” 青颂神色终归是摇曳变化了几分,忙垂眸下来,只道:“属下不敢。” 嗓音一落,他已是全然妥协,纵是满心无奈与担忧,但却终归是退出了马车。 一时,车内再度沉寂下来,压抑丛生。 不用撩开帘子查看,风宁也是知晓的,那青颂定是守在帘子外,一旦车中稍有动静,他定会突然冲入。 “让青颂继续御车前行。”风宁默了片刻,冷着嗓子朝纳兰钰威胁。 大抵是今日的确是狂怒暴躁,难以压制,她此番,倒是将平日里全然不敢做的事都做出来了。 遥想以前在这纳兰钰面前,卑微瑟缩,岂敢这般冷声威胁过了,纵是被他掐住了喉咙,被他推入了深宫,她也逆来顺受,不得不逼着自己去逢迎。 而今,这心思一变,情绪一变,胆子也翻天覆地的变化,是以,此际的她,无疑是将所有伪装的面皮都全部撕破,彻彻底底的算是做了一回真正的自己。 “青颂,御车前行。”这次,这纳兰钰竟也极为难得的配合,朝着车帘方向出了声。 风宁略微诧异的观他一眼,未及回神,马车已是再度开始颠簸摇曳,缓缓往前了。 车内气氛沉寂,徒留车轮声冗长繁杂,不绝于耳。 风宁手中的朱钗分毫不松,心底起起伏伏,凝在纳兰钰面上的目光也依旧冷沉如冰。 “皆说女子皆蛇蝎,我虽被骗过一次,但却仍是不信这话,而今,倒是信了。”正这时,贵公子突然出了声,他嗓音有些幽远,透着几分似是凉入骨髓般的恨意。 风宁怒目瞪他,“公子想说风宁蛇蝎,那便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再者,无论你对风宁印象如何,风宁也不愿多做解释,只是公子莫要忘了,风宁变成如今这样,也是被公子所逼的。若公子能放过风宁,风宁自对公子感激不尽。可是,可是你并不仁慈,你并不会放过风宁,就像如今,风宁不得不将这朱钗抵着你喉咙,若是不然,风宁早在方才就被你掐死了。” “经过了深宫沉浮,人事变迁,却仍是不知进取,成日只顾保命活命,苟且偷生。若是遇上点什么难事,便开始怪别人,怪命运,却不曾想过如何真正去强势,去改变,像你这种一直生活在卑微谨慎中的人,只配在命运里沉浮,被别人主宰,却,永远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永远无法自在的为自己而活,更别提,为你覆灭的庵堂之人报仇。” 他再度冷沉沉的说了这话,嗓音冷冽麻木。 然而风宁却是神色大颤,心底怒意再度翻涌,难以平息。 她怒目瞪他,神色冷冽至极,正要怒声反驳,然而话还未脱口,心思突然一动,连带目光也骤然一变,她顿觉满身发凉,失声问,“庵堂?你,你是如何知晓庵堂之事的?” 她从不曾在他面前提及过庵堂之事,甚至连琅邪与丸子都不知道的事,他是如何知晓的? 再者,庵堂早已全数覆灭,没人知晓她是从山上下来的,更没人知晓她是那深山庵堂唯一幸存之人,只要她不主动提及这事,这世上定然无任何人知晓她的来历,如此,这纳兰钰是如何知晓的? 风宁满心起伏,神色发紧发颤,仿佛深藏在心的秘密陡然被人极其无情的挖掘了出来,惊恐而又紧张,就像鲜血淋漓一般,狰狞,惊悚,而又慌然戒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5章 关系磨灭 “我如何知晓, 你无需多问。我只是要让你明白,而今局势险峻,你纵是归顺太子,凭太子冷冽之性也不一定有好下场,你唯一能信任与倚靠之人,只有我!只有我慕容钰!”他这次的嗓音比寻常要大许多,然而却是说得缓慢,语气中冷冽之意也尽显。 嗓音一落 ,未待风宁反应,他已是突然伸手打开了风宁那只拿着朱钗的手。 刹那,风宁的手蓦地受 痛,抑制不住的朝一旁甩开,手指朱钗也骤然滑动,虽彻底离开了他的脖子,却也将他的脖子滑出了一条血痕。 风宁惊在当场,满心的狰狞与戒备,在这一刻更为的猛烈。 她早就知晓的,这人深不可测,岂会这般容易被她用一只朱钗威胁住! 更令她恼怒的是,这人到了这时还要堂而皇之甚至振振有词的欺骗她! 风宁忙朝后挪了几许,森冷戒备的盯着他,心下的怒意也是止不住的翻滚嘈杂,道:“到了这时,公子还要骗我?若公子当真是风宁唯一倚靠,怎会在那日御花园中,任由风宁被太子怀疑而不搭救,甚至还会将风宁推出去当你的挡箭牌?” 心思浮动,怒意难平,风宁心绪,也难以再收放自如。 待嗓音一落,她便极其冷冽的盯着他,目光如刀,第一次恨不得将他层层剥开,看看他的心是否真的是漆黑的。 她如今所有的不幸,皆拜他所赐,若非被他禁锢,她在离开玉石镇后,便会一直北上,没准这时,她已经找到师太口中所说的陌嵘了,又岂会在深宫中沉浮,不仅被这纳兰钰层层威胁与控制,甚至还落到了太子手里,随时都有性命之危。 此际,他神色微动,似也有些不耐烦了,低沉冷冽的出了声,“我早与你说过,太子不会杀你!纵是我将你推出去,太子也不会杀你。” 这话就如同他上次与她说的一样,只因他觉得太子不会杀她,是以就将她推出去当挡箭牌了。 奈何刀剑无眼,这人也不担心她是否被那些御林军失手伤着,那时若非太子强行要求御林军们不得伤她,要不然,她怕是早已死在那望花亭子里了。 风宁神色起伏不定,冷沉之感在心底狂涌。 眼见纳兰钰面色苍白,一双眸眼却是冷沉刚毅,似也怒意十足,她神色微动,终归是垂眸下来,也不愿与他多说,待默了片刻,只低沉沉的道:“以前之事,风宁并不愿深纠。风宁只问,而今公子将风宁劫上马车,是为何意?” 他深眼凝她,并不出声。 车内沉寂,徒留冗长繁杂的车轮声从外钻入。 风宁垂眸等着,半晌后,终归是再度抬眸朝他望来,“公子当时说要带风宁去城郊游玩,想来这话并不实际,如此,公子今日将风宁劫走,可是因风宁未听你的吩咐对皇上下毒,公子心生不满,甚觉风宁无用,是以,便想将风宁带出这京都城,从而找个僻静之处,杀风宁灭口?” 这话越说到后面,嗓音就越发的紧然与冷冽。 风宁直直的凝着他的脸,极其认真的凝着,不愿错过他的半分反应。 仅是片刻,他深沉无底的眼终于是稍稍幽远了几许,随即自行挣扎着坐了起来,任由脖子伤口溢出的血肆意沾染他雪白的衣袍,而后幽远的目光朝风宁落来,低沉沉的道:“相处这么久,在你心底,我便是这般心黑冷血?” 他冷沉的嗓音带着几分幽远,但若是细听,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几分复杂与低怒。 他鲜少用这种语气与她说过话,更鲜少这般问过她。 他在她心底的形象,他这般聪明,早该猜到才是。 最初时的相遇,他便差人将她丢入了牢房,逼她就范,从而彻彻底底的顺从于他,再到后面他利用阿婆与丸子来威胁她,后面,他更是让她学习锦兮公主的言行习惯,让她大逆不道的冒充锦兮公主,再后来,他将她独自一人推入了深宫,任她沉浮,甚至不搭救,不帮忙,反倒是将她当做挡箭牌,甚至还让她对皇帝下毒。 如此种种,她对他,岂会有半分好感。 她甚至在想,若这病怏怏的纳兰钰当真一病不起,或者是一命呜呼了,那她的命运,怕也该彻底扭转才是。 只奈何,如今还未到扭转的时机,她却是先被他捉上了这马车,而今还一路出城,也不知又会奔命何方。 风宁垂眸,兀自沉默,不言话。 待周遭沉寂半晌后,纳兰钰再度低沉沉的出声,“皇宫之中,远非你想的那般简单。若我真要让你死,真不曾出手相救,你以为,凭你这蠢笨之性,凭你这漏洞百出的言行,能在宫中活这么久?” 风宁神色紧然,心生冷嘲。 她着实不知他是否在暗处真正帮过她,但她却觉得,她在宫中能活到现在,皆是她戒备小心,步步为营的结果。 她默了片刻,再度抬眸观他,冷笑一声,只道:“若风宁在宫中活了这么久,其中当真有公子的功劳,那风宁在此,便谢过公子搭救之恩了。只是如今,公子仍是未告知风宁,此行公子劫风宁出城,究竟何意?” 他眉头一皱,瞳孔内竟有半分的凌乱,正待风宁欲要细观时,他突然垂眸下去,浓密的睫毛掩盖了满眼起伏着的情绪。 风宁也不急,手中紧握朱钗,安然坐着等他说话。 奈何这一等,马车都已过了京都城门,彻底行至了京都郊外,这人,仍是不曾出声。 风宁终于是有些等不住了,讽然低沉的道:“公子仍是不愿回答风宁?” 这话脱口而出时,心底的怒气,竟也转变成无尽的冷讽与迷茫,甚至,还附带着不深不浅的无力。 命运如此,纵是孤注一掷,拼命而搏,似也改变不了什么,亦如此际,即便这纳兰钰当真有杀她之意,她即便是拼了命的逃跑,怕也仅会落得个满身血伤而亡。 只奈何,此生最无力,最不想认命的,便是去面对甚至是做好准备迎接未知的死亡,至少这时候,她仍是不愿死,不甘心丧命。 “今日劫你,不过是途中偶遇,要邀你上车叙话,奈何你反抗,我,自然要用强。”半晌,对面之人终于低沉沉的出了声。 他嗓音极缓极冷,并无半分情绪,待嗓音一落,他深眼凝向风宁,继续道:“从最初见你,我从不曾想过要你性命。你与其在这里对我敌对防备,还不如,想法子将我给你的蛊虫用在皇帝身上。我早与你说过,这世上,有时候,心狠一点,倒也不是坏事,只要你将皇帝控制住,我保证,无论是宫中之人,甚至是太子,都奈何不得你。” 风宁骤然冷笑出声,稍稍平息的心底,再度波澜万丈。 这纳兰钰啊,仍然是,虚情假意的站在她这边,仍是在不遗余力的为她出谋划策。表面上是为她的处境着想,实则,仍是在蛊惑她大逆不道的对皇帝用蛊,让她遵循他的命令对皇帝不利。 风宁冷笑不止,纳兰钰就这么深眼冷沉的凝她,不说话。 他面上的苍白之色似是深了一层,脖子伤口的鲜血也不曾止住,那身本是白衣胜雪的衣袍,衣襟却全被鲜血沾染,狰狞而又刺目。 许久,风宁才止住冷笑,此际眼睛都有些酸涩无力,却又不愿让纳兰钰看见。 她蓦地垂眸下来,思绪翻转片刻,终归是出声道:“说来说去,公子还是要让风宁对皇帝下蛊,呵。如此一来,风宁倒不确定宫中之人是否不敢为难于我,但我却确定,一旦此事败露,风宁弑君之罪便成立,到时候定是死无全尸。” 说着,嗓音稍稍一顿,冷笑一声,继续道:“公子也无需拐弯抹角的蛊惑风宁了。公子心思如何,风宁如今已是全数了然了。” 他神色再度变了几分,深眼起伏的凝她,瞳孔内的怒意再度高涨,半晌后,似是情绪再度抑制不住,冷沉沉的道:“当真是不识好歹!” 说着,目光更是冷冽,话锋一转,“青颂,停车!” 刹那,马车骤然而停,车外扬来青颂担忧紧急的嗓音,“公子,怎么了?” 纳兰钰并未朝车外青颂言话,反倒是一声怒气重重的冷眸朝风宁锁来,“我纳兰钰的所有计策与成败,倒也不至于全部压在你一人身上!有你无你,我纳兰钰都不至于一败涂地。而今你既是对我早已有二心,我留你,自是无用。你不是投靠了太子吗?不是觉得太子是善类吗?如此也罢,那你现在便下车,回宫去归顺太子便是,我倒要坐等着看,看你跟在太子身边,又是何等下场!” 他嗓音极沉极慢,然而语气中的冷冽与怒意,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 他鲜少这样,甚至是鲜少这般情绪失控。 在风宁眼里,这纳兰钰,一直都是不苟言笑,高高在上,随意言语间,便能定人生死。虽俊美,却又蛇蝎,虽仙逸,却冷如魔鬼。 然而此时此际,他如此情绪失控的一席话,却陡然令她颤了心神,心底那些本是早已认定的感觉与事态,也在这一刻,突然间有了半分的松动与怀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8章 低沉言心 他低沉的嗓音骤 然冷冽至极,连带苍凉的目光都瞬时变了样,反而被浓烈的审视与质问覆盖。 他这番姿 态,倒是令风宁愕然,甚至有些低怒。 他是什么意思,又是什 么眼神?仿佛她弃他而去是犯了天大的事,人神共愤!但他欺她算计她甚至威胁她,纵是她对他当真见死不救,也是全然说得过去的。 如此,这人又何必这般神色的观她! 风宁静坐在地上,兀自跑神,片刻,她眉头一皱,待终归回神后,目光再度朝他锁去,低沉沉的出了声,“公子误会了,风宁本就怕死,还不至于冒着性命之危的返回,仅为亲眼查看公子是否亡了。” 他并未出声,一双冷眸就这么直直的凝她,俊美面上略有伤痕,本是一丝不苟的墨发也凌乱不堪,狼狈之意尽显。 然而即便如此,他面上却无半分祈求,仿佛自始至终,他都从不曾想过要开口让风宁帮他。 都到了这时候,这人骨子里的傲然,仍是半分不减。 风宁盯他半晌,心生叹息,这纳兰钰着实比她硬气,若她生死一线,定会开口祈求,毕竟,尊严与祈求的话值几何?若随意张口的祈求与示弱便能救得性命,她风宁,自是愿意去尝试。 但这纳兰钰显然与她不是一类人,这人虽不得忠义候爷青睐,但也算是锦衣玉食,甚至身边还有青颂这些人恭敬的照顾,翩跹如玉,闲散安稳,的确是当惯了贵公子,是以此际纵是落得如此地步,也不愿在她面前低头半许,反倒仍是端着常日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然与尊贵,令她无奈而又恼怒。 天知道,她如今多想在这纳兰钰傲然的目光离开,也任性的在他面前傲然一次,只是这想法仅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并不愿当真去施行。 风宁再度在原地默了半晌,随即放眼朝土丘上方扫了一眼,只道在此多呆无益,毕竟,此际还未脱离危险,若被追兵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心思至此,风宁转了眸,目光再度朝纳兰钰落来,也不愿与他多言,只道:“形势危及,公子腿脚不便,不如,风宁先扶你而逃?” 他深眼凝她,依旧不说话。 风宁眉头皱得更甚,再度出声,“都这时候了,公子仍不愿让风宁出手帮你?” 这话一出,他神色微动,却是不慌不忙的冷眼观她,片刻后,终于是冷沉沉的出了声,“条件。” 条件? 风宁一怔,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待思绪反正片刻,才了然过来,只道:“风宁救公子,无意要求什么条件。只求公子以后能念在风宁这次拼力救你的份上,日后待风宁也有性命之危时,公子虽不用救风宁,但也请不要落井下石。” 她这话,缓慢而又诚然,语气,却透着几分幽远与无奈。 不得不说,这纳兰钰的确想多了,至少她返回来救他,并非是要得意的亲眼目睹他是否亡故,也非要对他要求什么条件,而是良知过不去罢了,心境颤动起伏,不愿见死不救罢了。 亦如她先前所想,她的确没他这般冷心无情,纵是面对他,她也无法做到全然的冷冽与麻木。 风宁这话一出,纳兰钰便不说话了,只是那双深黑无底的目光略有波澜,复杂之意也在瞳孔深处蔓延,竟显得有些深然与沉重。 风宁候了半晌,见他仍是不言,她眉头再度皱了皱,出了声,“公子若是不出声,风宁便当公子默认了。” 说完,略微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缓缓行至他面前蹲下,而后伸手开始扶他。 他并未出声阻拦,仅是抱紧了怀中的木盒子,也未挣扎,加之他身形清瘦,风宁倒是未用多大劲儿便已将他扶了起来,奈何他双腿有疾,全然无法站立,更别说被她扶着行走,风宁眉头紧皱,无奈之下,仅得让他趴在她的背上,从而背着他行走。 他身形瘦削,并不重,待风宁将她背起的刹那,他浑身似乎都僵了一下。 风宁略微艰难的往前,前一刻滚落土丘,身上骨骼受了重创,本是发痛虚弱,而今再背着这纳兰钰,刚走两步,便突然显得举步维艰。 随后每走一步,风宁都会紧咬牙关,不说话,而背上的纳兰钰,也是极为难得的不出声,更未挣扎。 待行了不远,风宁额头冷汗直冒,两腿也颤抖不止。 她终于是走不动了,当即将纳兰钰放在地上,随即自己也瘫坐在地上,不住的喘着气。 “无需顾我,你自己逃吧!”正这时,纳兰钰突然出了声。 风宁一怔,蓦地转眸朝他望来时,他却是突然垂眸避开了她的视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风宁看不到他此际究竟是何神情。 这纳兰钰并非善类,冷心无情,然而她却是未料到,此时此际,他竟也会突然说出这种略有良知的话来。 风宁心生惊愕,目光也跟着变了几分,仅是深眼朝他打量,不说话。 周遭气氛沉寂半晌,他终于是再度抬眸,冷沉的目光朝风宁落来,再度出了声,“还不走?” 他语气略有不善,质问与威胁之意也是十足。 大抵是他脖子的伤痕突兀,衣襟染血,加之他满面惨白,发丝凌乱,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出破败苍凉之感,形象与常日傲然冷逸的形象差得太远,是以此际,风宁竟是不怕他,纵是他语气冷冽,她也仅是诧异,而非畏惧。 风宁默了片刻,便挪开了目光,兀自喘气休息。 方才一路过来,虽行得不远,但身子骨却是有些吃不消了,是以此际,她也没精力与纳兰钰多说,纵是他再度出声朝让她离开,她也未再抬头,反倒是稍稍挪动身子倚靠着身旁的树木,而后努力的放松身心。 纳兰钰朝她言道几句,眼见她浑然不理,最后终于是有些怒了,连带冷冽的嗓音都抬高了几分,“滚!” 这回,仅仅一字,突兀而又大声,仿佛怒气冲冲的使出了全身力气,然而嗓音未落,他却似是呛住了,不住的开始咳嗽。 风宁眉头一蹙,终于是再度将目光朝他落去,低沉道:“公子若想引来追兵,那便继续呼喝风宁吧!反正风宁如今不会走,也累得走不动了。” 他神色变了变,惨白的面色更显怒沉。 风宁再度挪开目光,心生复杂,随后麻木低沉的再度出声,“在风宁眼中,公子历来深不可测,傲然强势,能在随意之间,便可要人性命,然而此际,公子却突然暴躁,失了分寸,风宁虽不知公子为何会如此,但也能猜到一些缘由。” 说着,嗓音稍稍一沉,语气也越发的显得麻木幽远,“公子此际恼怒,是因本是高高在上,此际突然跌落下来,甚至还得由风宁来救你,是以,心生耻辱,是以恼怒,是吧?” 说着,风宁转眸静静望他。 他却是冷沉的朝她回望,并不说话。 风宁继续道:“风宁卑微鄙陋,虽不足与公子言道这些,但风宁仍是想说,傲然与面子值几何?若是性命都不在了,满身的傲然与骨气,也便荡然无存。” “你以为我恼怒,是因在你面前跌了面子?”他眉头一皱,眼角一挑,落在风宁面上的目光也是复杂不堪。 风宁则是垂眸下来,只道:“是否如此,风宁并不知晓。只是,如今公子既是与风宁在一起,那便别再做些丧气颓然之举了,只要风宁还活着,便也会将你带着。” 这话一出,他目光猛然的颤了一下,却仅是片刻,他苍白的面上漫出几分审视,冷道:“亦如你所言,我待你并不善,你又何必这般对我?” 风宁依旧垂眸,并未立即言话,待默了片刻后,才幽远低沉的道:“不知。” 说着,话语微顿,嗓音稍稍一沉,继续道:“风宁自小,是在庵堂之人的欺辱下长大,不如公子锦衣玉食,甚至还会经常挨冻受饿,那些所谓的自尊与骨气,早被风宁彻底的磨成了碎粉,全然不存。后来啊,风宁便遇上了一个乞丐,待风宁对他交心交意甚至依赖时,他却又突然不告而别。再后来,风宁便遇上了公子,一直备受威胁,命不由己,呵,这一直以来,风宁都妥协服软,也曾怒过,恨过,但却做不到无心无情,亦如此际,即便是面对公子,风宁仍是没头没脑的想救,莫名而又茫然,呵,公子,你说风宁是不是极蠢极傻?” 一时,周遭平寂,纳兰钰并未出声。 风宁抬眸,便再度迎上了他复杂冷沉的目光,继续道:“公子性子冷冽,拒人于千里,虽腿脚有疾受了些磨难,但这比起风宁这种山野之人来,无疑是好了许多。而今,风宁救公子,也并无什么条件,公子也无需再防备风宁了,公子若是觉得此番被风宁所救而伤了面子,待我们脱险之后,此事,风宁日后定会只字不提,定为公子保守秘密。” 大抵是心绪太过麻木之故,风宁此际的话倒是多了不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1章 身份是何 他身体极其的瘦 骨嶙峋,苍白无色,周身上下,到处布满狰狞伤痕,而那些伤痕,大多都是旧疤,似是刀剑伤过的痕迹,狰狞而又可怖。 风宁目光 发着颤,心下也是抑制不住的起伏连连。 待努力的平复心绪后, 她才开始伸手为他身上那些新伤涂抹伤药,最后再精心凝神的为他施针。 待一切完毕,风宁找来屋中的暖炉生了火,随即将暖炉放在他身边,并将屋中房梁上的两处纱幔扯下,皆盖裹在他身上。 不多时,他终于是停住了颤抖,紧皱的眉头,也逐渐松懈,似是睡得安稳。 他睡着时,朗润安静,着实没有常日里的清冷沉寂,那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也被彻底的埋藏起来,透出几分安然宁静。 风宁眉头一皱,复杂之感也开始油然而生。 身为侯府世子,虽不得亲睐,但这人武艺卓越,身边更有青颂护着,如此,他身上怎会出现这么多的伤痕? 风宁沉默着,疑惑不解。 周遭烛火摇曳,光影重重,风宁回神过来,再转眸朝周遭打量,只见竹屋新建,屋内摆设,也皆是崭新,便是梁上的纱幔,也一尘不染,显然是这两日才搭上的,如此,这座精致别雅的木屋,又怎会新建在这荒无人烟的深林之中?而这纳兰钰又知晓这木屋的位置,想来这木屋的主子,应是他了,而他建这木屋的用意是什么?而此际那滚落在软榻一角且被他紧紧抱了一日的黑色木盒内,又装了些什么? 所有疑问,层层涌来,风宁全然思之不解,眉头也皱了起来。 周遭沉寂,夜风拂晓,屋外树木摇曳,簌簌声不绝于耳。 风宁蜷身坐在不远处的软椅上,跑神,然而不久后,困意来袭,却是再度睡了过去。 翌日,天色刚明,风宁便醒了过来,待睁眼,惺忪懵然的目光朝周遭打量,只见不远处的屋门依旧紧闭,那纳兰钰依旧裹着纱幔而熟睡,整个屋子,无声无息,并无半分的动静,而那青颂,也不曾寻来。 风宁稍稍起身,浑身的酸涩感依旧明显,只是周身伤口的疼痛却是消却不少,想来是涂抹伤口的药花药草起了效果。 待站着稍稍活动了一番四肢,风宁便转身朝软榻而去,待蹲在软榻前时,她目光便朝纳兰钰的脸打量而去,,面色已是恢复了先前的苍白,此际,他依旧双眸紧闭,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睡着。 风宁默了片刻,开始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只觉他仍在发烧,但却不若昨夜那般强烈了。 风宁眸色略有释然,随即开始缓缓撩开纱幔,并掀开他的衣袍,再度开始为他身上的伤口仔细伤药。 此番上药,不若昨夜那般发颤,心境也是格外平寂,她目光一点一点在他身上挪动,奈何不多时,却逐渐发觉这人身上到处横斜的伤口,竟令她有些熟悉。 突然,脑海再度抑制不住的想起了庵堂深山中那身受重伤的男子,她记得,那人的身子也如这纳兰钰这般瘦骨嶙峋,且到处都是伤口伤疤,甚至于,那人身上最大伤疤所在之处,竟也与这纳兰钰身上几处极大的伤疤位置恰到好处的重合。 一时,平寂的心骤然狂跳,连带为他上药的手都再度开始颤抖起来,心底深处,也有一种近乎于疯狂的猜测,猜测这纳兰钰,是否……是否与她早就见过面! 风宁目光陡变,一时,心思凌乱,发颤的手怎么都落不下去了。 正这时,那本是双目紧闭的纳兰钰,竟是突然转醒,眼皮逐渐掀开,神色朦胧的朝风宁望来,片刻,他视线逐渐清明,却也在这刹那,他似是发觉了身上衣物被掀开,瞳孔骤然一锁,眉头紧蹙,当即猛然伸手扯着脏腻的衣袍掩住了瘦骨嶙峋的身子,随即朝风宁怒斥,“放肆!” 风宁被他这突来的嗓音吓了一跳,蓦地回神,迎上了他那双怒气翻滚的眼睛。 他在怒什么! 是在怒她剥了他的衣服,还是在怒其它不可告人之事! 风宁神色也是破天荒的有些阴沉,深眼凝他,连带脱口的嗓音都变得冷沉至极,“公子贵为忠义候府世子,即便不得侯爷亲睐,但风宁却是想问,公子这身伤,是如何而来的?” 他神色再度起伏,情绪似是已是收敛不住,满面怒意,“我的事,岂容你过问!”说着,嗓音越发一冷:“滚出去!” 风宁眉头一皱,深眼凝他,并无动作。 他则是更为恼怒,竟开始挣扎着坐起身来,怒眼对她,“你若再不滚出去,休怪我对你无情!” 似是什么被风宁发觉,甚至触碰,这人,便抑制不住的怒成了这样。 这纳兰钰啊,曾经,纵是双腿有疾,但却风华如玉,虽不苟言笑,但容貌却是俊然至极,风宁见过他太多的清冷与傲然,即便昨日短箭袭来,生死攸关,这人也会面不改色,而今,这人竟这般坐不住了,怒了恼了,若非心底无半点心虚与慌然,又岂会如此反应? 心思至此,风宁目光越发低沉。 眼见她浑然不动,纳兰钰怒不可遏,竟已是一手掩着衣袍,一手朝风宁挥来,只奈何此番挥动,不知何故,竟无隔空打人的威力,他的手指并未触碰到风宁,自己反倒是身子不稳,重重摔倒在了软榻上。 风宁深眼观他,只觉,此际的纳兰钰,就像是被拔了牙的虎,虽要强行威猛,但身子骨却是跟不上了,虚弱无力。 他此际怒不可遏的反应,全然丧失了常日的清冷与平寂,恼羞成怒,便也是他如今这模样了。 风宁默了片刻,便稍稍挪开了目光,默了片刻,终归是出声道:“风宁以前,曾在庵堂深山内救过一人。那人,乱发遮面,满身伤口。风宁,曾也为他上过药,他的身子,就如公子这般瘦骨嶙峋,甚至身上,也如公子这般全身遍布着狰狞伤疤。风宁当时便觉,谁人这般狠心,或是要多大的深仇大恨,才会将他伤成那样,只是,风宁只是好奇,却不敢多问。那人,就如公子这般,沉寂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风宁曾为他寻过吃食,捕过鱼,只是待庵堂覆灭后,那时,风宁悲戚绝望,孤独无依,曾想去见他一面,与之告别,谁之,那深山洞中早已空荡,他也早已不见了。” 这话一出,风宁便再度将目光落向了纳兰钰,深沉的盯着。 他并未出声,也无半分反应,大抵是身子太过虚弱,此番摔在软榻上,竟连挣扎的力道都无。 风宁盯他半晌,沉默着,不久后,再度幽沉着嗓子再度出声,“不知公子是否知晓,那人,也如公子一样,双腿有疾,不良于行,风宁初见公子时,见公子双腿不便,还以为,公子便是那人,只是,眼见公子华袍加身,高贵荣华,风宁便打消了这怀疑,只觉,那落魄于深山中的人,又怎会如公子这般高贵。” 说着,眸色稍稍一变,嗓音也沉了几分,意味深长的道:“风宁此番,倒是说得有些多了,只因见着公子浑身是伤,是以,有感而发罢了。再者,公子也定不会是那人,若是不然,风宁对那人有救命之恩,那人纵是不认风宁,也该不会控制风宁,害风宁才是。” 嗓音一落,眼见他复杂至极的目光再度微颤了半分,转瞬恢复平寂。 风宁眉头一皱,暗自生叹,心底深处,似有什么揣度之感再被逐渐的验证。 事已至此,多猜无益,无论这纳兰钰是否是那深山中被她救过的男子,此际,都已显得不足为重了,只因,无论他是不是那人,这纳兰钰对她,都从不曾手下留情,是以,若他真是那深山中的人,她风宁只能说,上次在深山中,便救错他了,而昨日善心大发的背着他逃离,更是救错了。 果然,良善之心害人。 她风宁,终归,终归还是得冷狠无情才是,若是不然,吃亏的,永远都是自己。 心思至此,风宁垂眸下来,目光再度冷了冷,却也仅是片刻,瞳孔内的起伏的情绪已是被刻意的遏制住了,转而换为了满眼的漠然与麻木。 软榻上的纳兰钰也未再出声。 屋内气氛沉下,寂寂无声。 许久,屋门外突然有脚步声响起。 风宁眉头一皱,心底也当即一紧,目光即刻朝屋中扫视,正要下意识的紧张戒备的寻找躲避之处,哪知一道熟悉而又刚毅的嗓音响起,“公子,您可在里面?” 嗓音熟悉,刚毅中透着几分焦急与关切,却是青颂的嗓音。 风宁紧蹙的眉头稍稍一松,目光朝不远处的屋门落去,仅是眨眼睛,屋门应时而开,青颂那壮然刚毅的身形逆光而来。 眼见纳兰钰正斜躺在软榻,青颂骤然惊喜,连目光都有些失而复得般的发颤,随即急忙大步行至软榻旁,伸手将纳兰钰扶着坐了起来,刚毅的嗓音夹杂了太多关切而又复杂的情绪,“属下来迟,让公子受苦了,是属下之过!” 纳兰钰仅是摇摇头。 他面色依旧苍白,目光却已是不再如先前那般复杂颤然了,仅是幽深得不能再幽深,仿佛积攒了太多难以派遣的情绪。 仅是片刻,他朝青颂极低极沉的出声道:“拢衣,出屋。” 青颂垂眸,这才发觉纳兰钰衣衫不整,胸膛大露,瘦削不堪的身上满是伤痕,他眼神再度微颤,满是心疼与关心,随即当即伸手为纳兰钰拢好了衣袍。 待一切完毕,他并未急着扶纳兰钰起身离开,反倒是冷眸朝风宁锁来,瞳孔内略微积攒了怒意,冷道:“是你对公子不敬,褪公子衣袍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2章 精心策划 他这话极冷,目 光也极冷,然而风宁却是不怕,反倒是淡漠麻木的迎上他的目光,无波无温的道:“青颂侍卫发怒前,也该了解事态经过才是。若非风宁褪公子衣袍,为他上药并施针,想必此际,公子定是伤口感染,发烧而亡了。” 嗓音一落 ,目光便朝一直未言的纳兰钰望去,低沉道:“既是青颂侍卫已来接公子了,想必此处已无风宁什么事了,风宁便告辞了。另外,昨夜救公子心切,是以多有冒犯,却非故意而为,公子若是因此而怒,风宁,便只当救错了人,无话可说!” 风宁着实是气着了。 她对这纳兰钰,可谓是 仁至义尽。 先是不计前嫌的救他,纵是满是伤,疲倦狼狈,她也不曾放弃他,甚至于,这纳兰钰对她似是隐藏得太深太深,满是秘密,那庵堂深山洞中的人是否是他也有待考究,奈何,即便这人也许是她曾经救过的人,即便她昨日对他不离不弃,昨夜甚至还细心照顾他,为他退烧,可如今呢,这青颂一寻来,纳兰钰便冷沉出声要离开,对她无只言半句的嘱咐甚至感激,呵,当真是冷情直至,她再度佩服至极。 她,终归还是太弱,不够冷狠,不够强势,纵是心底仍旧抑制不住的保持心软与良善,然而,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良善之人,最命途多舛且短命之人,也是良善之人。 心思至此,冷沉与怅惘之感层层浮动。 风宁神色幽远,微微染着几分抑制不住的凉意,随即便垂眸了下来,也未再顾纳兰钰与青颂反应,转身便要朝不远处的屋门而去。 仅是片刻,身后扬来纳兰钰冷沉无波的嗓音,“慢着。” 风宁眉头一皱,充耳不闻,继续往前,直至将要踏至屋门,身后扬来的青颂嗓音显得格外凉薄,似已充满了敌对与杀气,“公子让你站住!” 他嗓音中的威胁之意极浓。 风宁终于是驻了足。 昨日在飞箭之中还未丧生,若此际被这青颂杀死在这密林木屋之内,暴尸荒野,这心头,岂能平! 此番停步,只为人在屋檐,不得不低头,而今纳兰钰面前,她纵是满心的怒意与不平,却仍是不得不在他面前妥协,甚至低头。 而这种感觉,无疑是太沉太沉,沉得令她束手束脚,不得半分的自由与释然。 风宁僵立在原地,默了半晌,才慢腾腾的回了头,她仅是极快的朝青颂扫了一眼,随即再度将目光朝纳兰钰落了去,低沉道:“风宁昨日对公子尽心竭力,而今公子稍稍脱困,是以这么快就翻脸,让青颂如此杀气沉沉的对待风宁?” 他神色微微一变,那深黑无底的瞳孔,也稍稍染了半分极为难得的复杂。 “与其总拿救我之事言道,还不如将此事打碎了咽在肚子里,安分服从的听话。”仅是片刻,纳兰钰冷沉无波的出了声。 昨日落难时,这人在她面前,倒不是这么强势的呢,而今青颂来了,便就改了态度与脸色,不得不说,她昨日,当真是不该救他! 心思至此,再度有些抑制不住的微怒。 风宁依旧冷沉沉的直盯着他,道:“是了,公子本就无心无情,风宁在你眼里,也不过是随意可弃的棋子罢了,你是风宁主子,即便昨日风宁救你,也是应该,又岂能多次在公子面前提及此事,想着念着公子能稍稍人性大发,知晓自己欠了风宁一个人情!” 越说,心底的怒意便越盛,是以到了后面,风宁情绪未能控制,嗓音增了几分怒意与鄙夷。 这话一落,那纳兰钰倒是稍稍皱眉,并未立即言话,青颂则是怒了,“你放肆,公子……” 风宁冷沉转眸观他,只见青颂神色已是冷冽至极,那一副全然护着主子的姿态,却是头一次令风宁心生作呕。 这对主仆,冷血无情,一个深沉无底,一个盲目袒护,皆不是什么善类。 “青颂!”只是青颂这话并未道完,纳兰钰便已出声阻止了。 他神色起伏了几下,转眸朝纳兰钰望了几眼,终归是妥协下来,压住了后话。 风宁目光一转,再度朝纳兰钰落去,只见他面色依旧苍白,然而那双深黑的眸子,却是复杂无底,“昨日你救我之事,我自有考量,不必你多番提醒。再者,此际周遭并不安生,昨日追兵应仍在层层搜索,你若独自离开,定走不到京都城门,便已命丧半途。” 这话之意,是方才他出声让她停步,是在为她好? 风宁着实不敢恭维他这话,但却并未完全否决。 她仅是冷沉僵然的立在原地,盯着他,待沉默半晌后,再度低沉出声,“既是如此,公子想要如何?” 他眉头稍稍一皱,瞳孔几不可察的再度一缩,却是未答,反倒是转眸朝青颂望来,低道:“你昨日与那些人交手,可知对方大概多少人?” 青颂面色顿时认真严谨起来,薄唇一启,恭敬低沉的道:“大约两百。” 纳兰钰嗓音微微一挑,默了片刻,待出声时,嗓音染着几分幽远怅然,“我倒是不知,我纳兰钰这条命,竟值得他派两百精卫追杀。” 说着,神色一冷,话锋一转,“我遭人刺杀的消息,可有放出去?” 青颂垂眸下来,低道:“昨日太过艰险,防不胜防。属下并未回城,而是连夜甩脱那些人马后,便急着过来寻找公子。这刺杀消息,属下仅在途中动用了铁鹰传书,想必王袁一得消息,定会按照公子先前的计划行事。” 纳兰钰眸中略有半分满意,点了头。 青颂继续道:“此番刺杀,那人的确是做足了准备,铁了心要杀了公子,公子以前不狠心,而今,属下求公子莫要再心慈手软!公子昨日亲身冒着性命之危来为饵试探,这结果如何,公子已是目睹,是以,公子万万不可再心软,那人不除,后患无穷。” 说着,见纳兰钰满面苍白,神色幽远怅然,复杂摇曳,青颂眉头一皱,本是冷然恭敬的目光突然绽出了半分担忧,继续道:“想必,公子遇刺的消息也被王袁大肆放出去了,而公子接下来只需入住别院好生调养身子,从而,静待收网便是。这些日子,公子操劳太多,也该好生静养了,还望公子莫要再执着强撑,身子要紧。” 青颂嗓音极为认真恭敬,风宁仔细听着,心底骤然翻涌起伏,连带目光都抑制不住的开始发颤。 青颂这话,里面隐藏的意思太多太多,多得令她一时竟是难以接受与消化。 她目光起伏不定的朝那满面苍白的纳兰钰盯着,心底不住的拷问,难道,难道昨日那番惊险刺杀,不过是这纳兰钰亲身为饵的一次血淋漓的试探? 若当真如此,这人,无疑是冷心冷血,甚至都可放任自己在箭雨中奔逃,落得个满身伤痕,狼狈不堪的下场,若这一切的一切,皆不过是这人静心策划且故意而为的试探,不得不说,这人对自己都这么狠,已是冷如魔头了。 只是,本是精心策划的局,他为何,又独独要将她也拉进来!可否是她风宁这条命,着实微不足道,亦或是,想利用她如今假扮的锦兮公主身份,去谋划什么? 一想到这儿,风宁手脚都开始发凉。 纳兰钰心思缜密,深沉无底,她以前便也领教过,而此际,更是体会得淋漓尽致。 她僵立在原地,兀自沉默,纵是表面平寂,然而心底却是翻滚嘈杂,各种情绪交织,似是炸开了锅! 她昨日,当真不该救这纳兰钰的,当真是不该的!她此际,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她救了一个深沉无底的大魔头,她昨日那些满心的心软,皆不过是一场空谈与笑话,甚至自己还费心费力,忍伤忍痛的拼力救他,到头来,却不过是一场精心计划。 “我身子如何,心里有数。昨日的之事,虽为试探,但也为撒网。此际,功成身就,便该退至别院,好生调养,是以,接下来的日子,你无需担忧我。”正这时,纳兰钰低沉的朝青颂出了声。 青颂忙点头,面色也略微释然,随即道:“公子如此,属下便放心了。而今医怪早已在别院守候,待今日之事完毕,属下便护送公子去别院静养。” 纳兰钰神色微动,并未出声,片刻,他则是再度抱上了软榻一旁的木盒。 青颂望他,会意过来,低道:“公子,属下背你出去。” 说完,待纳兰钰点头,他便干脆的将他背于背上,缓步朝前。 风宁满眼陈杂的朝他二人望着,直至他二人出得屋门,竟也莫名的不曾再朝她言话,甚至也不曾再度出声威胁她跟上。 风宁僵立在原地,眼见他们出得屋门并消失在眼帘后,她眉头皱了皱,纵是万般抵触与不愿,但仍是缓步出屋,朝他二人消失的方向而去。 林子不曾安然,追兵怕是四处搜寻,那纳兰钰说得未错,她若独自出去,怕是还走不到京都城门,便被劫杀在当场。 如此,她岂能去冒这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3章 突见坟冢 林风浮动,周遭 树木摇曳,簌簌之声不绝于耳。 风宁一直 缓慢跟随在青颂与纳兰钰后方,相距微远。 昨夜外出寻食,倒是不 曾来这屋子后方,然而此际跟着青颂二人绕过屋子行来,却是惊了一跳。 只见屋后不远,便有一簇簇新栽的山茶花,周遭泥土也是新翻,显然这些山茶花是前几日才栽种而下。然而那山茶花深处,一座墓碑赫然立着,风宁离得有些远,不曾瞧清那墓碑上的字迹,待目光又朝碑后那座凸起的坟丘扫了一眼后,心底深处,复杂与紧张之感层层浮动。 她倒是没料到,那精致木屋的背后,竟有一座坟墓,甚至于,这坟墓四面环着山茶花,环境清雅,着实特别。 风宁愕然的朝前方青颂与纳兰钰凝着,仅是片刻,便见青颂背着纳兰钰绕过墓碑并行至墓碑后方的土丘旁时,停了下来。 风宁也跟着下意识驻足。 而那不远处的青颂,已是略微小心的将背上的纳兰钰放了下来,本打算强行扶着纳兰钰站着,纳兰钰则是低沉缓慢的出了声,“放我坐下。” 青颂转眸扫了一眼地面新翻的土,眉头稍稍一皱,犹豫片刻后,仍是循声照做,小心的扶着纳兰钰坐在了地上。 一时,林风簌簌,凉意之感微卷。 风宁莫名的打了个寒颤,忍不住稍稍拢了拢身上脏腻不堪的衣裙,目光也直直的朝纳兰钰望着,满心的复杂与愕然。 纳兰钰能这般熟悉这身后的木屋,甚至连木屋中的摆设,以及木屋中妆台内是否有夜明珠都知晓得一清二楚,想来那座新置的木屋,定是纳兰钰所为,甚至屋中摆设也是他亲自吩咐所置,只有如此,他才能这般熟悉屋中之物,而今,木屋后方,则有这么一片山茶花,甚至还有座新掘但并未封土的坟,如此,这纳兰钰,又想作何?又想用这座坟墓来安置谁? 风宁僵立在原地,凝神观望。 仅是片刻,那纳兰钰,则是将紧紧抱在怀中的木盒子拿出了怀,垂眸之间,指尖细细的在木盒上摩挲,那本是苍白清冷的面容上,仿佛骤然间抑制不住的被悲伤覆满,幽远,而又悲凉。 “公子节哀。夫人走时,也一直担忧公子身子,若公子一直这般哀伤,夫人,也不会走得安心。”凉风浮动,寂寂的气氛里,青颂再度低低出了声。 风宁思绪翻转,突然间明白过来。 能让那纳兰钰这种满身清冷,无情冷血之人这般动情哀凉,除了他在意的至亲之外,怕是谁都无这本事让他动容分毫。 只不过…… 风宁目光再紧紧的朝他手中的木盒子望去,心底深处,突然有些发颤发悚。 前些日子入得忠义候府,她便闻说这纳兰钰死了母亲。 而自打昨日遇见这纳兰钰开始,即便是逃亡奔走,这人,也依旧紧紧抱着那木盒子,毫不松手,她也从不曾见过他这般紧张一物,走到哪儿都要紧张带上,而今,瞧着这纳兰钰此际对那木盒子那般动容的神色,风宁心底突然清明悚然开来。 那木盒子里,难道是纳兰钰母亲的骨灰? 心思如此,风宁浑身再度抑制不住的僵了僵,随即忙重新调整心绪,尽量克制,待心神终于稍稍平静后,便见那纳兰钰朝青颂点了头,随即道:“将祭祀之物拿来,开始入葬。” 青颂担忧的面色松了半许,点了头,只道:“公子稍等。” 嗓音一落,他便转身而来,待行至风宁身边时,他也未停留,只是刚毅的嗓音扬来,“你也跟来,端些东西。” 风宁眉头一皱,下意识的拒绝,目光极快的朝那纳兰钰扫了一眼,见他依旧凝着木盒子,满身幽沉与孤寂,一时,心底也略有波动,随即终归是压下了要脱口的话,一言不发的转身朝青颂跟来。 青颂再度领着她回到了木屋内,只是,掀开木屋一旁的壁柜,便见里面竟摆漫了祭祀之物。 香蜡纸烛,魂帆银器,甚至还有鸡鸭全席,琳琅水果,然而更让风宁诧异的,则是里面还堆了不少绫罗绸缎,珠光首饰,甚至还有一些看着都价值不菲的玉器与摆设。 此番下葬,虽无繁文缛节的形式,虽无众人皆聚的阵状,但这陪葬之物,却是极其丰富,甚至丰富得连风宁都从不曾一下子见过这么多的宝器。 青颂默默在旁用布匹裹着香蜡纸烛等祭祀之物,而风宁,则是用绸缎裹了其它东西,待裹好后,便与青颂一道出屋。 因着东西的确太多,风宁与青颂两人,来回运了三趟,才将所有东西全数转移到了坟边。 整个过程,纳兰钰一直静坐在原地,神色幽远孤寂,一动不动,似在跑神,又似在发呆,整个人倒是极为难得的透出几分脆弱与无助。 青颂将东西稍稍在坟前整理好,点了烛火,燃了纸钱,眼见纳兰钰仍是坐着一动不动,他眉头稍稍一蹙,再度缓道:“公子,一切已准备就绪,可要属下将夫人骨灰放入坟冢内了?” 纳兰钰并未回神,依旧跑神。 青颂神色微变,忍不住再要出声时,纳兰钰则是突然出了声,“放吧!” 嗓音一落,他已是抬眸朝青颂望来,眼睛微红,却不曾悲戚落泪。 青颂忙点头,先是上前在纳兰钰面前点了火,随即将纸钱放置纳兰钰身旁,而后这才伸手接过木盒,略微干脆却又格外稳重的将木盒放在了坟丘内,随即又折返过来将那些绫罗绸缎,珠光玉器等物全数放入坟冢内后,最后才开始徒手一点一点的封土。 周遭沉寂,林风卷动,将坟前的几堆火吹得肆意摇曳。 风宁一直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打量。 直至,待腿脚都站得有些酸涩,浑身也发僵不适时,这整场下葬祭祀,才彻彻底底的结束。 冷风浮动,凉意浮生。 此时此际,不知为何,纵是别人的葬礼,但风宁却觉,回神后的自己,竟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不喜亡人,不喜葬礼,她曾记得,她最亲最亲的人亡故时,是她徒手抠出了一个坟冢,没有任何的祭祀之物,就这么,草草处置安葬,孤寂悲凉,凉得连此际稍稍回想,便觉得周身发紧发疼。 “公子,此处不易就留,属下先护送你去别院。”正这时,青颂突然出声,刚毅劝慰的嗓音,现实而又清冷,扰了这整场的悲戚与哀然之感。 纳兰钰并未出声,仅是点头。 青颂见之,也回之点头,然而目光则是朝风宁扫了一眼,继续冷沉着嗓子问,“公子,她如何处置?” 纳兰钰似是这才反应起风宁来,淡漠麻木的目光,逐渐朝风宁落来。 风宁心底突然紧了半分,随即强行按捺心神的凝他。 “你是要独自回京,还是要随我去别院?”半晌,他沉寂无波的嗓音扬来,清冷而又麻木,仿佛不带半分情感,却也极为难得的不曾带有半分的威胁。 嗓音一落,他便这么清冷无波的望着风宁,苍白的面上,也无半分表情。 是自行离开,还是跟着他走? 风宁心底不住的拷问,一时,竟有些难以抉择。 她的确是想独自离开,离这纳兰钰越远越好,奈何此地不平,凭自己的本事,自是走不回京都城门,再者,这纳兰钰前一刻与青颂在木屋中对话,还提及了收网之事,想来有些事早在他计划当中,而那京都城内或是皇宫,也应不会安生,如此,她若是回宫,后果自是堪忧。 另外,那宫中太子,也该知晓她离去之事了,保不准就已大怒,她再回宫去,岂不是正好撞在他的刀尖上? 心思至此,复杂犹疑之感层层起伏。 风宁沉默片刻,突然,心思一转,顿时有些通明。此番她若离开,并不一定要回京都,反倒是自行朝京外方向逃离,越远越好,岂不更好? 如此一来,她不仅可逃离纳兰钰,甚至,还可逃离皇宫,逃离那喜怒无常的东宫太子。 风宁如是想着,目光也跟着颤了半分,却是片刻,她缓然出声,“风宁,自行回京便是。” 他神色微微一动,瞳孔越发深邃,不怒自威,那两道神色深沉至极,仿佛早将风宁心思看破。 风宁被他盯得不惯,故作自然的垂眸下来。 正这时,纳兰钰低沉无波的嗓音再度扬来了,“太子对你的事,也已了如指掌。你此番离去,若并不是真正回京,而是擅自逃走,纵是我不杀你,太子,也不会放过你。而你若跟我去别院,我自有办法让太子放你一马。” 风宁眉头一皱。 他果然还是猜出了她的心思,知晓她要逃之意。只不过,他能有这般好心,好心到让太子放她一马? 风宁暗自一叹,怅惘无力之感再度翻滚上涌,语气也增了几分低怒,“如此说来,风宁倒是只能随着公子去别院了!” 说着,自嘲而笑,继续道:“风宁何德何能,竟得公子这般重视。呵,只是此番,若风宁随着公子去了别院,公子,是否又会以风宁为棋,让风宁继续为你卖命?” 他眸色几不可察的再度沉了半分,那清冷苍白的面上,似是逐渐增了半分疲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4章 刺杀昏厥 “我纳兰钰计划 之事,无论成败,皆与你无关。纵是让你假扮锦兮公主,即便心有算计,但也让你锦衣玉食,也不曾真正想过要你性命。我心思如何,是否良善,也无需你来评判揣度,此际,你若不愿随我去别院,那你便好自为之,生死皆与我无关,若你随我去别院,我纳兰钰,仍能保你荣华。” 说着,嗓 音微微一沉,继续道:“我话已至此,如何抉择,你自行度量。青颂,我们走。” 青颂当即领命,冷眼朝 风宁扫了一眼,便开始背着纳兰钰前行。 风宁僵立在原地,神情略微紧绷,目光就这么一直落在纳兰钰后背,心底深处,起伏与冷沉之感层层交织,突然间,竟有些凄冷,有些茫然。 她并不擅长心计,也并非聪慧之人,此时此际,她无疑是不知该如何抉择。究竟,是该跟着这纳兰钰离去,还是孤注一掷,自行逃亡? 反正,那京都城已是归不得了,皇宫更是入不得了,只是就是不知一旦她真正逃脱了,那宫中的太子,是否会差人对丸子与阿婆不利,毕竟,那太子,也是知晓阿婆与丸子这二人的。 心思如此,越发的拿捏不定。 风宁僵立着,任由林风朝她肆意吹拂,目光依旧紧紧的落在那纳兰钰后背,眼见他与青颂离得越来越远,最后远得都快消失在她的眼际时,她眉头一皱,神色一紧,终归是忍着双腿的僵硬朝前追赶。 她奔跑的脚步声有些大,待快追上纳兰钰时,青颂并未停步等她,纳兰钰也未回头过来观她。 “公子!”风宁忍不住出口唤了一句。 待嗓音一落,青颂才背着纳兰钰停步并转身过来。 风宁强行按捺心神一番,目光直直的迎上纳兰钰深黑无底的眼,低沉道:“公子,风宁想问,若风宁此番跟你去别院,而太子那里,公子可否有法子让太子不怒,也让太子不对玉石镇的阿婆与丸子不利?” 他深眼凝他,纵是面色苍白,但那双瞳孔,却是微光十足,不怒自威,平静而又莫名的强大深沉,无端令人发惧发惊。 “你口中二人,在我手上。太子纵是知他二人存在,又岂会寻得他二人行踪!”半晌,纳兰钰平寂无波的出了声。 风宁神色一沉,“风宁知阿婆与丸子被公子软禁着,但太子既是能查到他二人,想来也定有本事查到他们行踪。风宁此番擅自离宫,定会惹太子恼怒,如此,风宁的确是怕太子捉不住风宁,便会对阿婆与丸子不利。” 他神色依旧不变,那深黑的瞳孔,便这么冷沉无波的盯着风宁。 风宁僵在远处静候,见他半晌不言,风宁眉头再度一皱,正要继续追问,他则是低沉沉的出了声,“太子内忧外患,虽手段了得,但朝中服他之人不多,你当真以为,他会为了杀你口中二人,大费周章的出兵寻找并剿杀?” 说着,眼见风宁一愕,他嗓音再度沉了半分,继续道:“再者,你口中二人,在我手里。我纳兰钰手上的人,何时有旁人夺去的先例,便是太子,也无这本事。” 他说得极为低沉,语气却是格外坦然,甚至底气十足,仿佛并未将太子放于眼里。 遥想那忠义候与纳兰安对太子都是毕恭毕敬,甚至有意逢迎,而这纳兰钰倒是胆大,对太子分毫未有恭敬之意不说,甚至言语之中,还透着半分蔑然之意。 如此,他究竟是哪儿来的底气? 亦或是这纳兰钰,表面虽看似平静,但实际上,却是将诸事都掌控于心,已强大到无人能撼动? 风宁紧紧凝他,心底起起伏伏,复杂之感重重加身。 这纳兰钰是否强大,皆不过是她大胆的揣度罢了,只是若她的揣度是真,她以后的日子,倒也不知会成什么样。 毕竟,跟在这样的人身边,事事皆不由自主,以后若非他松口让她离开,她定是无法逃脱,是以,今时今日,她当真要跟这纳兰钰去别院? 风宁沉默着,心思嘈杂,犹豫不觉。 纳兰钰却无心与她多言,仅是再度道:“你若要跟随,便最好是放快脚步走快点。此处不平,若不早些离开,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你若是不愿跟随,便自行抉择去路。” 这话一出,他便将目光从风宁面上挪开了,态度冷漠,不管不顾。 嗓音一落,青颂便背着他转身过去,继续往前。 风宁再度立在了原地,深眼朝纳兰钰打量,眼见他二人再次走得远了,她咬了咬牙,终归是转了身,朝另外方向跑去。 亦如这纳兰钰所说,阿婆与丸子在他手里,太子动他们不得,她虽不是完全信这话,但也有六成相信,是以,此际这纳兰钰既是让她自行抉择去路,她自是想孤注一掷,彻底的逃脱他的控制,逃脱京都,逃脱那太子。 自打跟随纳兰钰以来,她的日子,便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自小生长在庵堂,习惯了平凡与纯净,纵是经历了庵堂覆灭,命途陡变,但如今,她仍是不习惯这人世的冷漠,人心的腹黑与算计,是以,她想逃离,越远越好,然后再好好生生的找寻师太口中的陌嵘,安心报仇。 心思至此,足下脚步,便越来越快。 林子冷风簌簌,树木摇曳,倒是衬得周遭更为深幽。 风宁在这林内全然不辨方向,此际也仅是认准了一个方向前进,企图只要跑出这林子,便可再计退路,不料刚朝前跑了大概半里,左侧不远,便有脚步声而来。 风宁心底陡跳,当即驻足,侧耳倾听,便闻左侧的确有迅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杀气腾腾的嗓音,“那边有脚步声,仔细搜寻!上头交代了,不留活口,见人便杀!” 风宁面色顿时惨白,转眸朝周遭望了一眼,只见四面皆是无边无际的林子,且林中地面也无灌木,完全难以藏身。 为今之计,只得朝反方向迅速逃跑,以图能找到适合的避身之地,若一直站在这里,定会必死无疑。 一想到这儿,风宁惨白着脸,咬了咬牙,强行稳住狂跳惊悚的心,随即轻轻转身,架足势头便开始狂奔。 “在那边,追!”霎时,身后不远扬来杀气疼痛的呼喝声。 风宁一急,跑得越发的快了,猛跳的心怎么都稳不住,似是都快要蹿出嗓子眼了。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还伴随刀剑抽拔之声。 风宁急得满脑空白,浑然不敢回头,仅是一味的朝前奔命,奈何刚走不远,身后却突然有道冷冽的破空声而来。 她惊了一跳,足下蓦地一踉跄,整个身子顿时朝地上跌去。 刹那,肩膀蓦地剧痛,身上血肉,似被猛然撕开,风宁甚至能清晰的听见血肉裂开的声音,待摔倒在地,她目光下意识一垂,便见肩膀已是被一只长剑贯穿,鲜血淋漓。 她满目惊悚,猛然挣扎着起身,却是双腿发软,怎么都爬不起来了,耳闻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风宁心底一急,顿时一口气没涌上来,加之身子又紧绷负重到了极点,彻底晕了过去。 时至九月,金桂飘香,清秋的季节里,整个京都城,倒是花香浓烈。 而离京郊城外约有几十里的深山里,却是一片竹海蜿蜒,而那竹海深处,则是坐落着一座别院。 那别院内,并未栽种桂花,反倒是海棠与山茶花成群,开得灿然。 那院子的围墙,全数被绿藤覆盖,宁静深幽,而院中,假山凉亭,石桌石凳,一应俱全。 清风徐来,凉意浮动。 那院中亭阁内,纱幔纷飞,一抹细瘦身影正坐在石凳上,目光正落在前方院墙外的竹子,似在兀自发呆。 半晌,一抹修长刚毅之人入得亭阁,目光朝那石凳上细瘦身影扫了一眼,低沉刚毅的出了声,“医怪登山采药,已两日未归,现下公子的药已用完,浑身仍发疼,高烧也未退尽,你随我来,为公子施针一番。” 这话一出,那细瘦之人并无动作,犹如未闻。 那刚毅之人眉头一皱,嗓音越发一沉,“风宁姑娘!” 风宁这才慢腾腾的抬眸,朝青颂望了一眼,待二人视线僵持片刻后,风宁才稍稍起身,麻木低道:“劳烦青颂侍卫准备好银针与烛火,再送至公子房中。” 嗓音一落,已不顾青颂反应,缓步出了亭子。 冷风似是盛了不少,吹打在身,竟让风宁稍稍打了个寒颤。 前日肩膀被剑贯穿,生死一线,她昏死过去,奈何醒来,便是到了这别院,瞧见了医怪那张略微熟悉的脸。 还记得,医怪当时对她吹胡子瞪眼,只道她这条命倒是大,仅是伤了肩膀,而非心脏,无疑是捡回来的命。 她心下了然,却也有些后怕。 当时,若非她听了剑的破空之声,心底着急,便朝地摔倒,若是不然,那飞来的剑又岂会刺中她的肩膀,想必定是刺中她的心脉了。 那些林子内的追兵啊,不仅想要纳兰钰死,也着实没想过放她性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7章 特殊以待 风宁微有犹豫, 却无留下的理由,待在原地立了片刻后,正要转身离去,奈何目光却是突然触及上他那苍白的面容,形如枯槁,一时,本要挪动的脚稍稍收住,再度道:“风宁服侍公子用完膳后再出去吧。” “不必。 ”嗓音刚落,纳兰钰便已出言拒绝,语气淡漠凉然,却透着几分坚持。 风宁眉头稍稍一皱,终 归还是敛了神,待朝他点头后,便转身朝不远处的屋门而去。 出得屋门,天色暗沉。 冷风迎面而来,无端寒凉,倒令风宁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身后屋门内,突然扬来了咳嗽声,有气无力,沙哑不堪,苍凉而又清寂,给人一种难以言道的颓败感。 前些日子,这纳兰钰咳嗽时,猛然激烈,而今咳嗽,却像极了仅剩一口气的颓然之人,风宁心底不住的翻涌起伏,叹息怅然之感也突然渐起,这纳兰钰,可否已是病入膏肓,将近衰竭而亡了? 心思至此,陡然一跳。 风宁忙努力按捺心神一番,微紧着瞳孔入了自己的屋门。 满是清寂,烛火未点,黑暗丛生。 风宁并未点灯,安然在软榻静坐,也不知过了多久,腹中饿了,才稍稍出门入得院中后厨,才见厨房内一如既往的凌乱一片,只是蔬菜油米倒是充沛,也不知一直都在这别院服侍纳兰钰的青颂,究竟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 医怪那老头子也未归来,这间他常来光顾的厨房,并无前几日那般热闹。 满屋的沉寂气氛里,风宁自行烧水,为自己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面,待刚要进食,青颂再度急急推门而入,连带嗓音都嘶哑惊急,“风宁姑娘,请为公子再施几针。” 风宁捧着碗,目光朝他落去。 青颂几步踏至她面前,继续道:“公子浑身发烫,似是又起了高烧。” 是吗? 那纳兰钰高烧,已持续几日了,如此反反复复,着实棘手。 而今,医怪也未归来,无法为他精细诊治,而她的医术,也并非精进,若一直这么靠她施针,纳兰钰病情反复,待得医怪归来时,纳兰钰那瘦削孱弱的身子,怕是都已拖垮。 一想到这儿,风宁眸色蓦地沉了下来,“青颂侍卫未派人前去寻医怪?” 青颂眉头紧蹙,“已差暗人去寻了,但一时无果,公子病情也反复严重,是以,有劳风宁姑娘了。” 他的嗓音带着几分焦急与无奈,甚至略含半分极为难得的祈求。 这青颂对那纳兰钰,可谓是当真肝脑涂地,忠心不二,这么一个刚毅冷冽的人,为了纳兰钰,竟也会屈尊降贵甚至磨平了自己满身的锋骨,破天荒的开始对她出声祈求。 风宁心底略生复杂,瞥他一眼,随即便端着面碗起了身,道:“风宁医术不精,为公子施针退烧,也只有当时管用,不可长久。青颂侍卫还是让暗人加快进度,好生将医怪寻回来才是最好之法。” 嗓音一落,风宁便挪开了目光,端着面碗缓步往前。 待入得纳兰钰的屋子,一股热浪迎面而来。 屋内烛火摇曳,光线通明,而那屋角的暖炉,竟由最初的一盏增加到了三盏。 然而,纵是屋内极是暖和了,甚至暖得发热,但那榻上的纳兰钰,却是如蝉蛹般紧裹着被褥,瑟瑟发抖。 风宁将面碗放置在屋内的圆桌上,缓步朝纳兰钰靠近,待站定在他的榻旁,只见他双目紧闭,满脸薄汗,而他那脸颊,也因高烧所致,反常的发着红。 此际,他的呼吸极若,整个人就这么安然躺着,无声无息。 一旁青颂皱着眉,瞳孔深处,夹杂着几许难以平息的复杂与担忧,大抵是见风宁并无动作,他开始出声催促,“风宁姑娘,银针与所需的东西皆已备好,你此际可要施针了?” 风宁回神,并未多言,待朝青颂点了头后,便再度出声让青颂褪这纳兰钰的衣袍。 青颂点头照做,这次,面上却未有半分的为难与波动,反倒是动作也是极为小心干脆,转眼便将纳兰钰的上衣掀开了。 满身瘦削,皮包骨头,加之狰狞的伤疤遍布全身,此番乍眼一观,犹如初见般惊骇悚人。风宁目光朝纳兰钰身上扫了几眼,眉心也皱了起来。 不得不说,此际这纳兰钰,的确是瘦得皮包骨头,哪里有半分的活气与健然,纵是她以前在庵堂内挨饿受骂,身子,也并未瘦削到纳兰钰这种程度。 心思至此,风宁沉默。 待青颂忍不住再度催促一声后,她才稍稍敛神,开始执起银针在火焰上灼稍,随后仔细施针。 整个过程,周遭沉寂,静默压抑得令人头皮发麻。 待风宁终于放下银针时,两盏茶的时辰已过,而她的肩膀伤口处,竟是再度开始隐隐做疼。 青颂忙为纳兰钰着好了衣袍,并裹上了厚厚被褥,朝风宁道了句,“多谢。” 短短两字,干脆而又沉寂,但却是充满了太多的无奈。 风宁目光朝他落来,只道:“这对风宁来说,也不过是举手而为罢了,再者,风宁如今还入住在这别院,受公子之恩,是以为公子施针,也是应该,青颂侍卫不必这般客气。” 青颂神色微动,深眼凝她。 风宁不说话,正要就此起身离开,青颂则是再道:“如今形势危急,公子不宜回京露面,更不可让旁人知晓此处别院,从而走漏消息。再者,公子身子极其不好,也需静养,是以这别院内,除了我以外,并无一奴一扑。” 说着,嗓音稍稍一沉,继续道:“我终归是男子,粗手粗脚,照顾不好公子,是以今夜以及后面的日子,还望风宁姑娘,守在公子身边,若觉公子身子有恙,便再行施针。” 他嗓音极为的缓慢透彻,诚然十足。 风宁却是垂了眸,眉头一皱,心下嘈杂,待默了片刻,低道:“虽要隐藏公子消息,但凭青颂侍卫之力,在不泄露此处位置的情况下无声无息的招来一名奴仆,自是不难,如此,青颂侍卫又何必让风宁伺候公子?” 青颂并未立即回话。 风宁等了片刻,便再度抬眸深眼凝他。 二人便这么无声僵持片刻,终于,青颂低沉沉的出声道:“公子虽双腿有疾,但除了我之外,不喜旁人触碰与近身服侍。” 风宁心底蓦地生出几分冷笑。 不喜旁人触碰与近身服侍? 她倒是记得,以前在玉石镇的别院内,这纳兰钰,可是连她试过的药汁都会喝下,如此,又岂会不喜旁人触碰与伺候?这青颂之言,着实是虚假得太过明显。 风宁如是思量着,唇上的讽弧越发的深了半许,仅是片刻,青颂再度出了声:“只是不知为何,公子在姑娘面前,却是会突然破例。自打姑娘第一次在玉石镇入得公子的屋时,公子对你便并无抗拒,这点,我一直到现在,都未明白公子为何会对你这般特殊。” 风神色微动,面上表情,也瞬时幽远了几许。 那纳兰钰为何会对她这般破例与特殊,兴许,她是猜到一些缘由的。 若,那纳兰钰是她曾经在庵堂深山中救过的人,那么这些所有的疑问,皆迎难而解。 “公子对我特殊,许是见我来自乡野,卑微瑟缩,是以便觉我这种懦弱无能之人,便是给我千百个胆子也兴不起风,是以,便破例了吧!”风宁默了片刻,低沉无波的随意言道了这话。 青颂眉头微微一皱,欲言又止一番,却是并未言出话来。 周遭气氛便这么再度僵持着,半晌后,青颂终归是再度出声,“公子为何会对姑娘如此,现在我们也无法揣度。毕竟,公子心思,也只有他自己最是清楚。” 说着,回头望了一眼榻上的纳兰钰,眸中再度卷了几分忧色,随即朝风宁继续道:“今夜,还望姑娘留在此处,照看一下公子。待公子身子大好后,定不会亏待姑娘。” 嗓音一落,便这么微紧着目光望着风宁。 风宁默了片刻,思绪翻转了几下,并未说话,仅是点了头。 青颂面上顿时滑出几分释然,稍稍松了口气,缓道:“多谢。” 这话一出,他也不多留,转身便缓步离开。 屋中沉寂,暖炉中的火苗子肆意的跳跃着,而桌上那碗面,却是已然凉了。 风宁心生微叹,缓步至圆桌旁坐定,随即长指一伸,端起了面碗,缓缓吃了起来。 肩膀伤口的疼痛,逐渐缓解,待一碗面下肚后,风宁便绕至屋内的屏风处,用随身携带的伤药重新为肩膀伤口上了药。 待一切完毕,风宁便坐定在一旁软榻上,兀自发呆,时辰便在沉寂中逐渐消逝。 许久,正待风宁困意来袭,准备打盹时,那榻上的纳兰钰突然咳嗽,似是转醒。 风宁神色微怔,忙起身至榻边,便见他已是掀开了眼,虽面色苍白,咳嗽不止,但终归是比方才那无声无气的状态要好上许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0章 费心束发 风宁仅是回望着 他的眼,低道:“公子若是不愿穿,风宁也不勉强。只是,公子气色极差,加之瘦削不堪,若穿白袍,定会显得更为的孱弱凄凄,想必,历来傲然的公子,也是不愿自己看着太过孱弱脆然才是。” 说着,嗓 音稍稍一沉,继续道:“再者,红衣喜气。风宁,也好久未能见得这般舒心的颜色了,心底一直久久压抑,惶恐不安,而今见了这大红,才觉释然开怀,难道公子见得这红衣,心情并无半分舒畅?” 她此番将这红袍拿来, 也仅是稍稍试试罢了,若这人当真不愿穿,她也不会强行勉强。 只不过,这几日在这别院之中,生活得着实太过压抑了,就仿佛什么都陷入了低潮,萎靡不振,连着腹黑傲然的纳兰钰,也恶疾缠身,仿佛大限将至一般。 是以,阴沉萎靡的日子,总该充斥一点活气才是,想必,若这纳兰钰当真穿了这身红衣,她瞧着,陈杂压抑的心,也会舒然不少。 “我自小,便不喜红袍。”仅是片刻,纳兰钰再度低沉沉的出了声,竟也是极为难得的似在朝她解释。 风宁愕然,待回神,心下也稍稍一叹。 这人既是这般不喜红袍,那为何在这屋中的衣柜里,会挂着件红袍? 再者,若这纳兰钰能撑过这疾病的难关,重新恢复身子,待他寻得喜爱女子了,想成亲了,难道大喜之日,他仍要拒绝红袍不成? 风宁如是想着,不置可否,眼见他目光坚持,风宁也不欲与他争执,仅是妥协淡漠的稍稍转身,正要踏步至衣柜旁换衣,不料足下刚动几步,身后突然扬来纳兰钰低沉复杂的嗓音,“慢着。” 风宁下意识的驻足,回头望他。 他已是挪开了目光,似是累了,稍稍合了合眼,而后又微缓缓的睁开,薄唇一启,只道:“就这件吧。” 风宁一怔,一时有些猝不及防的僵在原地。 他并未再言话,目光挪向了一边,神色复杂而又幽远,仿佛瘦削不堪的全身都充斥着一种难以言道的哀凉与神伤。 不知为何,风宁心下紧了半分,竟是再度有些心软。 这纳兰钰,本就像是病入膏肓了,瘦削得皮包骨头,纵是她心底极不待见他,但此际,似也被他全身散发的无力与哀凉所感染,一时,不愿再度抵触于他。 不过是一件衣袍罢了,他想穿什么,她并无太大意见,她方才将这件红袍拿过来,也不过是因为连日来都阴沉死寂,是以方才乍然见得红袍,麻木淡漠的心便有所宽慰与触动罢了。 “公子若是不愿穿这红袍,也无需勉强。柜中还有几件白袍,风宁为你取来便是。”风宁暗自妥协了下来,嗓音也低了半分。 “就这件吧。久病不治,纵是回光返照,也该穿得喜气些。”他突然出了声,语气依旧幽远,似乎未带什么情绪,但话语却是坚持。 风宁立在原地,目光朝他打量了半晌,才踏步回来,“公子此际若是想通了要穿这衣袍,风宁,便服侍你穿。” 嗓音落下,便开始仔细服侍。 他身上的内袍全是湿透,风宁重新自柜中拿了套内袍过来,随即扶着他坐起来靠在他身上,开始伸手解他身上湿透的内袍。 大抵是已有多次在她面前宽衣,是以这次,便是风宁将他的内袍缓缓褪下,他也不曾抗拒,反倒是安然的靠着她,一言不发。 风宁先将内袍上衣为他换上,然而亵、裤,她却是不知该如何换。 大抵是察觉到了她的尴尬,他突然出了声,“你先去屏风处站会儿,待我将亵、裤换下,再唤你。” 风宁如释重负,故作自然的点了头,随即将他朝后扶了几许背靠着墙时,才起身至屏风后站定。 屋中沉然,寂寂无声。 墙角的焚香早已熄灭,风宁朝香炉扫了几眼,正打算服侍纳兰钰穿好外袍并为他梳发后,便让青颂拿些熏香过来。 奈何这心思刚滑过心底,屏风外便扬来了纳兰钰的嗓音,“行了。” 风宁神色微动,缓步绕出屏风,待重新坐定在他的榻边,才见他额头再度出了一层汗,呼吸也有些急促。 他身子骨的确是太弱太弱了,此番不过是换条裤子,竟会累成这样。 她不知这纳兰钰为何会成这副模样,纵是发烧了,身上出了些伤口,但也不至于病成这样才是,而今唯一能解释的便是,也许这纳兰钰本就疾病缠身,瘦削不堪,身子已快成了空壳,是以稍稍得病,本是瘦削孱弱的身子,自是支撑不住。 此际,他的亵、裤已被他自行换上,风宁垂眸扫了一眼后,便再度扶他靠在她身上,仔细的为他穿那件大红衣袍。 他面上有不少细小伤疤,然而纵是如此,红袍加身的他,却依旧给人一种雅致风华之感,甚至是一种透入骨髓里的风华感。 比起白色来,他其实极适合穿红衣,遥想那东宫太子也是一身招摇的红袍,奈何太子比起这纳兰钰来,却像是一正一邪,气质迥异。 “其实,公子极适合红袍。”风宁暗自犹豫了片刻,仍是朝他道了这话。 他眉头一皱,面色依旧冷沉,却是不言。 风宁继续道:“宫中太子,似也喜欢红袍,只是,太子穿红衣却是邪肆太过,并无公子这般雅致风华,是以,公子这般穿着,好看多了。” 她说的是实话,这话虽多余,甚至在这纳兰钰面前说出来有些不妥,然而风宁仍是说了。 他说他不喜红袍,但红袍穿在他身上,却是比白袍好看,更重要的是,大抵是有红袍的映衬,他苍白的面色似乎都好转了几许,满身的清冷与凄然,似也被这身红袍给磨灭了去。 “不过是满面伤疤,双腿有疾的病秧子罢了,纵是穿红衣,也自是人不人,鬼不鬼,有何好看。”风宁的话刚落,他突然低沉沉的出了声。 风宁怔愣,着实未料到他会突然这般说,本是微松的心,此际,竟突然生了半分震撼。 突然间,她倒是发觉,别看这纳兰钰心思冷沉,不苟言笑,每番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模样,然而他内心深处,怕是自卑的吧。 正是因为自卑,是以,他心思冷冽,癖性怪异,也正是因为自卑,他偶尔脆弱时,才会言道出这般凄然自嘲的话来。 风宁沉默着,手上一时没了动作。 待心下终于平复几许后,她才低低出了声,“公子虽双腿有疾,但却气质出众。风宁卑微鄙陋,虽无资格评判公子的话,但风宁仍是想说,公子此言,的确太过了。” 这话一出,他再度不出声了。 风宁默了片刻,便开始站起声来,缓道:“风宁背公子去案台旁坐下,再为公子梳发吧。” 说完,见他不言,却也未排斥反对,风宁按捺心神一番,而后开始朝他伸手,折腾了片刻才将他彻底的背了起来。 她浑身也是极瘦,力气并非太大,但被这瘦骨嶙峋的纳兰钰倒是稍能应付,只奈何肩膀上的伤口并未痊愈,是以此番用力,肩膀竟再度开始疼了起来。 待将纳兰钰安置在屋内案台后方的竹椅上后,风宁松了口气,待稍稍垂眸朝肩膀一扫时,却见肩膀的衣袍再度被血染红,想来肩膀伤口又裂开了。 风宁皱了皱眉。 “你先去屏风后为你伤口上药,梳发之事,我自己来。”突然,纳兰钰出了声。 他嗓音有些幽远,却又有些微微的冷沉,然而话语内容,却是破天荒的增了几分体贴。 风宁回神过来,目光下意识的朝他落去,他却已然开始努力的伸手,开始执着案台上的木梳开始梳发。 他动作极慢极慢,手也是颤抖不堪,奈何即便如此,他也不曾开口令她帮忙,反倒是道:“去屏风。” 风宁心生愕然,着实是怎么都没料到他竟会对她突然‘开恩’。 上次,便是她那般救他,在他眼里,仿佛都理所应当,并无半分的谢意,甚至于,她带伤出去找实物,找药草,他也并未紧张,然而这时,他竟是开口让她先处理她的伤口。 他这小小的转变,一时,却让风宁思绪翻转,想了半晌。 待见他手中动作稍稍一顿,似是又要冷声朝她催促时,风宁才忙转身,快步入了屏风后,开始为自己的伤口上药。 整个过程,风宁不言,屏风外的纳兰钰也未出声。 待风宁上药完毕并绕开屏风后,那纳兰钰仍在梳发,双手却是比方才还要颤抖得厉害。 “公子,风宁来吧。”风宁站定在他身边,稍稍夺过了他手中的木梳。 他颤抖的手突然顿了一下,随即便放了下来,并未拒绝。 风宁并不擅长为男子梳发,她连他自己的头发都梳不好,更别提为别人梳发了,是以此际,手中拿着梳子,却有些为难,待犹豫片刻后,风宁握着木梳的手终于开始动了,半晌后,待费神费力的终于为他束起了发,奈何却是束歪了。 此处并无铜镜,纳兰钰看不见,纵是头发梳歪了,他也不会发觉才是。 风宁心下倒是有些平静,如是想着,奈何待她刚将木梳放下,他似是有所察觉,竟是突然伸手朝头顶探去。 风宁神色蓦地一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1章 无意求生 他那修长且白皙 的略微反常的手,就这么在歪了的发上摸了摸,神色稍稍有异,待长玥欲要细致朝他的神色观望时,他神色却突然恢复如常,甚至也垂眸了下去,浓密的睫毛彻底掩盖住了眸中之色。 风宁皱着 眉,面上的尴尬不曾消缺。 纵是本打算随意为他束 发,奈何却被他发觉了短处,如此一来,倒是的确无奈与尴尬,毕竟,毕竟是自己要主动要求为他束发,却是不料结果成了这样。 “风宁不曾为男子梳过发,是以,手法并不熟练,公子若是不喜这头发,风宁,便出去让青颂侍卫进来为公子梳发。”风宁默了片刻,低低出声。 他白皙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并未立即言话。 周遭沉寂,压抑之感依旧未消,风宁兀自等待,半晌不见他回话,她神色动了动,正欲再度出声,这时,他却是薄唇一启,突然出了声,“不必了,别院无人来,不拘小节也是尚可。” 风宁怔了一下。 虽说是不拘小节,但这贵公子的头发歪着,却也并非他寻常之性。 想来,除了前几日历险,寻常时候,这人皆一身白衣,容颜俊雅,浑身上下,也都算是清然雅致,装扮也无半点的不妥,而今,这人头发歪着,仅也能突然忍受,她倒是不信这人会突然变了性子,改为不拘小节了。 风宁神色稍稍一沉,深眼朝他打量。 仅是片刻,他便转眸朝她望来,刹那,二人目光蓦地一汇,一人愕然,一人冷沉。 “有话要说?”突然,他低沉沉的出了声,嗓音依旧无温无波,奈何却仍是卷着几分嘶哑。 风宁忙故作自然的挪开目光,只道:“风宁只是觉得,公子今日的言行,倒是与以往稍有不同。” 这话一落,他眉头蓦地微蹙,正这时,不远处的门外再度响来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青颂恭敬的嗓音,“公子,膳食已备好,属下端进来了。” 纳兰钰低应一声。 随即,那道紧合的屋门缓缓被推开,青颂端着热腾腾的膳食入了屋来。 却也仅是刹那,他目光下意识的朝纳兰钰落来,神色却是当即一颤,连带手中的膳食都差点打翻在地。 风宁静眼观他,对他这反应倒是并不诧异。 想来,这纳兰钰一直都着白袍,从未着过红袍,再加之头发歪着,从上到下,都与以前迥然不同,这青颂乍见这样装扮的纳兰钰,自是惊愕。 只是,青颂内心倒也强大,他也仅是稍稍诧异了一下,眨眼间,他便已全数恢复正常,随即缓步至风宁面前,将膳食全数摆放在了纳兰钰面前的案台上。 青颂厨艺并不佳,此番端来的膳食,除了两碗粥以外,便只有一盘素菜,却那素菜,还烧糊了一些。而今这纳兰钰疾病缠身,也本该多吃些温补之物,奈何纵是厨房内食材丰盛,这青颂也做不出来。 清粥,素菜,虽热气腾腾,却并无半分的香味。 纳兰钰眉头稍稍一皱。 青颂望他一眼,恭敬无奈而又自责道:“公子,属下的确不佳,是以这些……” “清粥素菜,也是养胃,你不必自责。”未待青颂后话道出,纳兰钰便出声打断了,说着,嗓音也稍稍一沉,继续道:“这几日,辛苦你了。待这段特殊之日过去,我定将你编入御林,统一三军。” 青颂神色蓦地一颤,面上惊得不浅。 他忙跪地下来,恭敬肃穆道:“属下只愿跟随公子身边,此生,并无入得御林之心,望公子成全。” “凭你本事,朝中多数武将都不及你。若不入朝为将,便可惜了。” “属下性命是公子所救,此生也之愿效忠公子。皇家御林,属下并不向往,若公子执意要将属下编入御林,属下不愿违抗公子之令,便只有将这条命还给公子。” 青颂嗓音极为的肃然冷沉,那语气中带着的几分坚持与倔强,浓烈至极。 风宁也是惊得不浅,虽立在一旁一言不发,但心底深处,却是起伏难平。 她倒是没料到,这纳兰钰,竟想将青颂编入御林军,青颂本事如何,她虽不是全然清楚,但青颂是这纳兰钰的得力心腹,这纳兰钰,竟舍得将他推开? 又或是,这纳兰钰想将青颂推入宫中,仅是想将青颂犹如棋子一般安置在宫中为他办事,就像是他将她推入宫中一样? 风宁正沉默思量,这时,纳兰钰突然叹了一声,低沉道:“我不过是个病秧子,纵是日后大局待定,只要大仇得报,我便安心,只不过,那时候,无论我性命是否还在,你跟着我,都无半点好处,甚至注定埋没。” 他嗓音极沉,厚重嘶哑得难以附加,他那苍白的面上,似也积攒了太多太多的复杂,难以排遣。 风宁鲜少见过他这样,她目光直直的朝他落着,瞳孔也稍稍一缩。 而此际的青颂,显然是有些不愿听下去了。 他安然跪着,开始朝纳兰钰重重磕头,嗓音如初般刚毅肃然,“青颂此生跟随公子,并不后悔。无论以后如何,青颂,皆誓死跟随。” 说着,嗓音微微一沉,继续道:“再者,公子无需担忧什么,纵是日后大局待定,那时候,公子身子也定是无恙。医怪医术高明,公子的病症在他眼里并不算什么,属下也从不担忧医怪会治不好公子的病,属下只是担心公子心底本就从未真正想过待大局待定后让自己活着,是以不愿配合医怪诊治,更不愿配合喝药,就亦如这次发烧一样,若公子当真配合,此际公子又岂会反复发烧,治不了根!” 青颂嗓音一落,风宁便面色大变。 这青颂大抵是当真急了,担忧了,是以才会破天荒的说出这么长一串话来。 风宁扫了青颂一眼,便惊愕的朝纳兰钰望来,心下也当即涌出了几分不可置信。 也难怪,难怪医怪那医术高超的老头都未将这纳兰钰的高烧治住,而她也几番为这纳兰钰施针,但他高烧仍是反复,她还曾以为这纳兰钰本就疾病入体,病入膏肓,是以病情才反反复复,犹如垂死之人,奈何她却是怎么都未料到,这一切的一切,竟是这纳兰钰刻意而为。 是了,若这纳兰钰当真不愿久活,即便医怪为他退烧,他也有本事在身子未愈的情况下不喝药,甚至还可在无人守候时掀开被褥,让自己着凉,亦或是,本就从未想过要久活,心生抑郁,萎靡不振,毫无求生之欲,像他这样的人,纵是医怪医术再怎么高超,怕也救不活他。 一时,屋中气氛沉寂了下来,压抑得令人头皮发麻。 纳兰钰与青颂皆未说话,两人皆沉默不言,却又莫名僵持。 风宁默了半晌,才低低出声,“公子,该用膳了,若是不然,这粥该凉了。” 低然缓慢的嗓音,顺势打破了屋中沉寂。 嗓音一落,风宁便垂眸下来,也未顾那纳兰钰反应,兀自站着。 这时,青颂再度朝纳兰钰磕头一下,恭敬肃然的道:“属下知公子这些年过得不易,但如今大仇将报,眼看便能安然轻松了,若公子这时候放弃性命,无疑是太过可惜。再者,夫人身边婢女也说,夫人临终前,也一直念着公子,愿公子安好,若公子这般不惜性命,夫人在天之灵,怕也不会安心。” 这话一出,青颂也未抬眸朝纳兰钰观一眼,仅是转眸朝风宁望来,诚然道:“望风宁姑娘伺候公子用膳,若有什么事,尽管出来唤我便是。” 说完,他也无意多呆,起身后便踏步朝不远处的屋门而去。 他步伐极快,脊背也挺得笔直,全身上下,却透着几分凉然与坚持。 风宁一直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直至他出门后并彻底掩上屋门,风宁才逐渐回过神来,只道那青颂倒是衷骨。 屋内沉寂,此际这纳兰钰,一直垂着眸,仿佛在想些什么。 他神色幽远,面色却极其复杂,甚至有些苍凉,方才还因着红袍而衬出了几丝活气,便似是再度被这股子复杂苍然之感彻底的遏止住了,恢复了他本来的死气沉沉的模样。 风宁凝他片刻,便开始再度提醒,“公子,粥快凉了,你先吃些。” 他这才回神,却是并未抬眸,待默了片刻,才低沉道:“我并无胃口,你吃便是。” 他嗓音略微嘶哑,卷着几分复杂。 长玥眉头稍稍一皱,将粥碗朝他面前推近。 他终于是抬眸朝她望来,眉宇一蹙,薄唇一启,似要拒绝,风宁神色微动,却是先他一步出了声,“风宁虽不知公子为何不愿求生,但风宁仍是觉得,望公子好生体恤自己,好生活着,让关心你的人安心。” 说着,自嘲而笑,“比起风宁来,公子无疑是好上多倍,只是,公子却是不愿求生,而风宁,却是苟且偷生,甚至还处处都有性命之危,想活着,都极其不易。公子许是不知,以前庵堂覆灭时,风宁也是孤寂绝望,毫无求生之念,只是,师太临终时,让风宁好生活着,想必柳姨亡的时候,也定是放不下风宁,纵是她现在人在天堂,风宁也知晓的,柳姨在天之灵也希望风宁好生活着,如此,风宁便极尽所能的活着,纵是卑躬屈膝,胆小瑟缩,也不过是想,好生活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2章 微微转变 这些话,依旧是 出自心底,实然而又幽远,方才开口的目的,也本是打算委婉的劝他,奈何说着说着,竟是抑制不住的言道了自己。 嗓音一落 ,风宁便垂眸下来,心底沉重,开始坐在了他旁边凳上,也未再顾他的脸色,开始自顾自的饮粥。 她言尽于此,至于听或 不听,便是这纳兰钰自己之事了,与她无关。 室内气氛,便这么一直沉寂着,无声无息。 半晌,风宁粥碗见底,而身边的纳兰钰,终于是抬了手,略微颤抖的执了勺,开始饮粥了。 风宁回神,愕然观他,他仅是饮了几口粥,便放下了勺子,似是的确毫无食欲,皱着眉,然而他犹豫僵持了片刻后,却是再度伸了手,缓缓饮粥。 他此番之举,的确让风宁惊得不浅。 风宁努力的镇定,深眼凝他,却见他一点一点的饮粥,最后竟是喝下了一整碗。 他眉头依然紧蹙,待放下勺后,这才抬眸朝风宁望来,冷沉的目光也缓缓迎上风宁发深发沉的眼,只道:“死不可怕,活着,才最是受累。只不过你如今,定体会不到那种生不如死之感,是以,日后也不可随意评判于我。” 他嗓音极为低沉,却又认真,那瞳孔深处的复杂与僵持之感,仿佛要彻彻底底的溢出来似的。 风宁惊愕观他。 片刻,他却是垂眸下来,兀自沉默,不再言话了。 他如今这模样,沉寂而又孤然,无端凄冷。 只是风宁却仍是不明白,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活着更重要!若是死了,便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心思至此,风宁神色微变,而后稍稍挪开了目光,只道:“方才对公子说的那些,也仅是风宁凭自身之感说的罢了。若公子觉得不妥,风宁以后,不说便是。毕竟,公子心思如何,一直不是风宁能揣度得到的,而公子的性命,也自是攥在公子手里,纵是风宁觉得可惜,但也无能为力。” 他再度抬了眸,满目复杂的凝她,“你不是一直都觉得我利用你,甚至将你推入火坑?若我性命有危,你心底,不觉得得利?” 都到这时候了,这人,仍是在怀疑她呢。 针对他的这种怀疑,她都已解释了多遍,奈何,却仍是打消不了这人的疑心。 风宁暗自一叹,也未朝他望去,更未及时回话。 待双双僵持半晌后,风宁才低沉道:“风宁早已说过,风宁的确觉得公子利用风宁,将风宁推入宫中,任由风宁生死沉浮。但风宁,也并不曾想过真正要公子死,若是不然,风宁那日岂会折返回来救公子,甚至不惜满身是伤,背着公子逃至那木屋?” 他眉头微微一蹙,不言。 风宁继续道:“风宁不知公子心思如何,也知公子疑心甚大,但风宁,并无那么多弯拐之心,公子信便信,若不信,风宁也无话可说。” 嗓音一落,风宁便沉默下来,这回,心下已是打定主意,不愿再与这纳兰钰多言了。 她与他,身份迥异,处境不同,像她这种只顾苟且偷生,愚昧且毫无心计之人,本就与这人聊不到一块儿去,在他眼中,也定对她嗤讽而又鄙夷,是以,她若当做过来人来劝他认真对待他的性命,这人自不会买账。 屋中气氛再度沉然下来。 寂寂的氛围里,风宁不曾朝他观望一眼,仅是将目光朝不远处的窗外落去,只见外面天色倒是难得极好,有明亮的阳光自窗户洒落进来,在屋中打下一圈光斑,那微黄的亮影,倒是让人觉得暖意四浮。 今日这天气,倒是好。 待在凳上坐得久了,身子便开始略微显得僵硬,而桌上粥碗已空,素菜已凉,但那青颂,却一直不曾敲门入内,像往常那般进来将杯碗收拾出去。 风宁默了片刻,终归是有些坐不住了,这些日子,因着身上的伤,她鲜少运动,仿佛全身骨头都快发软似的,是以,今日见得窗外天色大好,不知为何,这心底的陈杂之感也稍稍消却,本是微怒沉然的心,竟也逐渐释然不少。 她方才是在作何,为何低沉? 纳兰钰不过几句质问罢了,于她而言,顺从回答便是,又何必因他的质问与眼光,从而生闷气。 这纳兰钰是否理解她,是否明了她的心思,又有何重要?重要的是,这纳兰钰即便要亡,也待他与她出得这别院后,待这京都城彻底安稳后,待他陪她去陌府确认那陌家公子是否为她要寻找的陌嵘后,那时,他再亡,才令她最为得利才是。 心思至此,风宁回神,本是陈杂冷沉的心彻底的释然。 她转眸朝身旁之人望来,却见他依旧紧垂着眸,浑身清寂,纵是红袍加身,浑身上下,似都不曾透出半分的活力。 仅是片刻,他似已察觉到她的打量,微微抬眸,那双漆黑深沉的眼迎上了她的。 风宁面色不便,也未躲他的目光,低然出声,“外面天色甚好,公子已在榻躺了几日,此际,风宁带你外出晒晒太阳,如何?” 他眉头一皱,显然是有些不愿。 风宁继续道:“公子坐在屋中,也是闷着,此番出去晒晒太阳,心神也会稍稍松然。” 这回,嗓音落下后,风宁也未顾及他的反应,仅是略微干脆的起了身,“公子,风宁背你。” 他并未出声,纵是眉头紧蹙,满面的冷沉,然而却并未干脆的拒绝,直至风宁将他背起,他身子微晃,随即突然伸手把住了风宁的肩头,随即整个人贴在她背上,任由风宁缓缓背着他朝前而行。 整个过程,他仍是一言不发,也不曾出言拒绝。 待出得屋门,微风迎面而来,金色的阳光也席卷全身,暖意浮动。 风宁心下越发的松了半分,待将背上的纳兰钰安置在院中的石桌坐定,这时,风宁才发觉那身材壮实的青颂正立在不远处,双目微愕的望着他们。 风宁仅是朝他扫了一眼,便回头朝身旁的纳兰钰望来,只见金色的阳光打落在他身上,纵是他面上带了不少细小伤疤,但却让人无端的觉得这人满身风华。 也是,这纳兰钰,本就容貌昳丽,纵是性子冷凉,但的确算是她见过的最为俊美风华的人物。 “阳光落身,公子感觉如何?”风宁默了片刻,平然低问。 他转眸朝她瞥了一眼,薄唇一启,惜字如金道:“尚可。” 风宁缓道:“公子觉得尚可便行。”说着,话锋稍稍一转,“公子稍等,风宁去将屋中茶盏端出来。” 他眸色微动,却道:“不必。” 风宁本要动作,此际却是稳住身形,目光再度朝他凝来,不料此际,他却正朝她望着,仅是刹那间,二人目光蓦地相汇,却双双不曾乍然挪开。 “我屋中左侧的柜中,有笔墨纸砚,你且拿来。”突然,他出了声。 风宁倒是愕然不浅,神色微滞。 他却是再度出了声,“你若不愿,我吩咐青颂去拿也可。” 风宁回神,忙按捺心神的点头,随即起身,缓缓朝不远处的屋门而去。 待入得屋门,她直行至屋中左侧的柜子旁,着实寻到了不少笔墨纸砚,待稍稍挑了一些后,正要回身出屋,不料青颂却突然入了屋子,堵住了她的去路。 “今日,多谢风宁姑娘开导公子。夫人刚下葬,公子心情不佳,望姑娘多体恤些。待医怪归来,公子病情稳定,便一切都好了。”青颂出了声。 他的嗓音依旧刚毅,但语气却破天荒的透出半分感激。 风宁淡道:“风宁也不过是凭心而为,做风宁该做的罢了,毕竟,公子若是这段时间有所不测,对风宁来说,也不见得是件好事,是以,青颂侍卫也无需多风宁感激,风宁这种卑微瑟缩之人,倒也承受不起。” 嗓音一落,也未顾青颂反应,风宁抱紧了怀中的之物,绕开他便直往屋门而去。 天空晴朗无云,阳光柔和,暖意四浮。 有微微的和风扬着,卷着周遭是树木摇曳,轻然的簌簌声不绝于耳,宁然而又闲适。 风宁着实未料到,前一刻还满身复杂孤寂的纳兰钰,此际,竟有性质作画。 他一身大红的衣袍,面色依旧称不上好,握着狼毫的手也仍是微颤,奈何,即便如此,他笔下的宣纸上,却是出现了一朵朵栩然如生的山竹花。 风宁坐在一边,手指不停,正为他磨墨,目光则是一直凝在他笔下的宣纸上,心下惊叹。 以前在石玉镇的别院里,她倒是只见过这人抚琴与下棋,本以为这人琴棋卓绝,却是不料这人作起画来,竟也是这般的厉害,甚至于,这纳兰钰作画的手即便抖成那样,落在宣纸上的山竹花,竟也能那般的精致灿然。 不得不说,除开这纳兰钰冷沉的性子以及有疾的双腿,这人,的确算是容貌与才艺兼得,世上少有人及。 风宁心底如是想着,手中研磨动作不停,目光一直朝他笔下的纸上望着。 半晌后,宣纸上的画卷已成,有山茶花,有竹屋,甚至还有远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3章 逐渐转变 而那竹屋与远山 映衬,再加上如火如荼的山茶花点缀,一时,一幅田园山间的木屋画卷倒是栩栩如生,给人一种无尽的幽然与清透感,又像是平地里突然扬来一股山间的清风,令人心旷神怡。 见惯了京 都城的亭台楼阁,拥挤繁荣,是以此番见得这画卷,别是一番滋味。 风宁神色微微变了几分 ,瞳孔深处,不自觉的增了半分的怅然。 以前的庵堂,也如这纳兰钰画卷中的一样,坐落深山,与山体辉映,庵堂内虽无山茶花,但却又不少随意生长的野花,每到开春之日,便生机勃勃,各种色泽的花儿争相盛放,好看至极。 正这时,纳兰钰那略微颤抖的手朝旁一停,放下了指骨中的墨笔。 风宁这才回神,目光朝他的面容望去,只见他神色也是极其幽远,甚至或多或少的含着几分让风宁略微怔愣的惆怅与悲戚。 一副画,便画得他如此悲然,不由自主的,风宁突然想起了那日逃亡时入住的木屋后方那座坟冢。 曾记得,那座坟冢的周围,也是山茶花烂漫,生机勃勃,却与那孤零零的坟冢形成鲜明对比,无端的令人心生悲戚与寒凉。 “公子这画,极其好看。风宁以前在宫中也见过一些画,但却不如公子的画这般好看。”风宁默了片刻,神色微动,朝他出了声。 他抬眸朝她望来,深黑的瞳眸依旧幽远悲然。 这几日,他似是格外抑制不住他满身的情绪,便是那一股股的悲凉之感,他也不曾在她面前抑制并掩盖住。 记得以前与这纳兰钰相处,这人历来都是不苟言笑,寡言少语,便是他那张俊脸,也时时漫着冷然之色,令她全然猜不透他的情绪与心思,但如今,大抵是病入膏肓,又或许是颓然的心绪干扰,使得他在她面前,也无意多去掩饰与做戏。 不得不说,这般的纳兰钰,才显得更为真实,只不过他的这种颓然悲戚的状态,却非风宁愿意见到的。 毕竟,纵是他要亡,也要等到他为她确定那陌家公子是否是她要寻的人后再亡,那时才不迟。 “不过是廉价的山茶,荒野的山屋,有何好看?”正这时,他低低沉沉的出了声,嗓音依旧略带嘶哑,但语气却显得格外的嘲讽。 风宁一怔,不由垂眸再朝他面前的画卷望去,却闻他继续道:“而皇宫的画,无一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价值万金,你将那些画与我的画一并而谈,岂有眼光可寻。” 风宁稍稍敛神,缓道:“风宁不懂画,自是欣赏不来那些所谓的名画。但公子这话,画景充实,是风宁所喜,是以便出言而赞罢了。” 说着,嗓音微微幽远半分,“公子若是不弃,将此画赠予风宁,风宁定好生保管。” 这话,无疑是随口而言,并未抱什么希望。只因这纳兰钰的画,她着实喜欢,是以便稍稍开口,略微争取罢了。 若得之,便是她之幸,若不得,也在她意料之中,无伤大雅。 嗓音一落,风宁便按捺心神的静观着他。 他也并未回话,一双幽远怅然的目光仅是扫了她一眼,便挪开了去,最后竟是突然回头,朝立在不远处静静观望的青颂道:“去拿我的印章来。” 风宁微怔,目光下意识的朝青颂落去,却见他正恭敬的朝纳兰钰点头,而后便转身入了纳兰钰的屋子。 风宁回神过来,目光再度朝纳兰钰落来,面色稍有不解。 这次,他却是自然而然的迎上了她的目光,薄唇一启,无波无温的出了声,“既要赠画,总得将此画落款。待青颂拿来印章,我将此画落款后,送你也无妨。” 他语气平然而又低沉,那一股子的怅然之感并未完全消却,这话一落,他便垂眸下去,微颤的手再度执起了墨笔,在画卷上题字了几字:风光如昨,来日可期。 风宁却是惊了一下,眼睛蓦地瞪大半分,着实未料到他竟会当真答应,待将目光朝画卷边上那几个俊雅的字望了几眼,却是不知这几字究竟何意。 大抵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这纳兰钰,竟的破天荒的出声耐心解释,“风光如昨,来日可期,只道人世沧桑异变,黯哑了的风光,失去了的繁荣,来日,不知可否再得。” 风宁这才反应过来,忙点头,思量一番,只道:“每年都有一春,这画中风光,自然可以再得。” 他并未立即言话,沉默了下来。 风宁缓缓抬眸朝他望去,却方巧迎上他那双深黑无底的眼,“景色虽每年能得,能期,但,人呢?” 人? 风宁神色微动,一时怔愣。 他却是垂眸了下去,再度在画上题下了几字,“若问故人,再无可期。” 这几字,风宁看得明白,也莫名的理解得透彻。 一时,心底骤然生出几分起伏与悲凉,连带目光都颤了半分。 是了,故人并不如风景,失去便是失去了,岂有再得的可能,就像是柳姨与师太,没了便没了,任凭她悲痛欲绝,发沉发疯,柳姨,也再不会出现在她身边,对她嘘寒问暖了。 突然间,风宁不想要纳兰钰这幅画了。 但这时,青颂已是拿着印章行至了石桌旁,并将印章恭敬的朝纳兰钰递去。 纳兰钰瞥她一眼,微颤的手便接过了印章,随即在画上落下了章印。 一时,风宁心下沉了半分,不知为何,只觉他将这印章落下,便似是将她心底的沉重也一并给烙在了那画上。 她目光紧紧的落在那画卷上,一言不发,却仅是片刻,纳兰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上了画,慢腾腾的卷了起来。 风宁神色稍稍一沉,他则已是将画卷递到了她面前。 风宁抬眸朝他面色望来,却见他神色平静,然而此番姿态,却无疑是打定主意要送她画。 方才求画之语已开口,此际这画,倒也不得不收。 风宁敛神一番,缓缓伸手接过,才觉这手中本是轻如薄纸的画,顿时重如千金。 “多谢公子。”风宁强行按捺心神,低低出声。 他深邃的目光扫她一眼,只道:“与其心怀过往,不如心思缜密,计划以后。” 他竟是猜到了她沉重心绪。 风宁眉头稍稍一皱,缓道:“风宁也想,只是,风宁卑微瑟缩,心无大计,纵是想心思缜密些,也没这本事。” 他神色微动,垂眸下来,却是不言了,待周遭气氛沉寂半晌后,才低然出声,“你不逼自己,又怎知自己没这本事。至少,你一路艰险,纵是在宫中都活了下来,如此,也算是本事。” 风宁微怔,对他这话却是不置可否。 他其实说得并未错,经历了这么多,她终归还是活了下来,纵是她卑微瑟缩,亦或是苟且偷生,但终归是活了下来不是么? 亦如此际,这高高在上的纳兰钰都病成了这样,而她这卑微之人,也依旧性命正旺,不是吗? 一想到这儿,心底的那些沉重感逐渐消却开来。 风宁再度敛神一番,开始朝纳兰钰点了点头,只道:“公子所言甚是,风宁记下了。” 说着,稍稍扬了扬手中的画卷,转了话题,“风宁长这么大,倒是不曾收过礼物,公子这画,是风宁此生中唯一收到的礼物,风宁定会好生保管。” 她心下越发的平静,是以这话,她也说得诚然而又认真。 他神色再度颤了半分,这次却仅是朝风宁凝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那姿态与深邃的目光竟破天荒的存了半分的慌然与尴尬,惹得风宁一怔,待要仔细观他的神色时,他却又垂眸了下去,浓密的睫羽挡住了满眼的神色。 “此际天色正好,公子喜棋,不如,让风宁姑娘抚琴给公子听?”正这时,风宁刚毅缓然的嗓音响起。 风宁眉头一皱,蓦地抬眸朝他望去,心底自然是不赞成的。 以前在石玉镇,她的琴是江傅所教,虽有段时间与江傅相处甚好,琴艺得他真心相教,但即便如此,她琴艺依旧算不上什么,仅是会弹罢了,而此际若要让她为纳兰钰抚琴消磨时间,她自是不愿意。 她这种山野之人,习惯了采药,或是在山间行走,抚琴这种风雅的东西,的确不适合她。 风宁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起来,正要回绝,对面的纳兰钰却是突然出了声,“也可。” 一时,她后话微噎,眉头更是一皱,待敛神一番后,依旧要出声拒绝,不料青颂朝她出声道:“既是公子也应了,想必风宁姑娘,也是不会拒绝了。公子方才艰难作画而赠风宁姑娘,想来风宁姑娘,也会体恤公子劳累,抚琴为他解神才是。风宁姑娘,你说是吧?” 青颂这话,说得倒是委婉,但却字字都将她往上推,让她不可拒绝。 风宁神色起伏了几许,终归是按捺住了心神,点了头。 青颂面露半分满意之色,当即转身,从纳兰钰的屋中捧出了琴,待将琴放置在石桌上,还专程倒转回去拿了香炉出来,待将香炉内的檀香点好,青颂便退了下去。 一时,周遭和风微动,阳光微暖,风宁瞅了瞅石桌上的琴,心下忍不住再度叹息。 先不说抚琴并非她所喜,何况是为这纳兰钰抚琴,更非她所喜。 只不过,既是这纳兰钰有兴听她抚琴,只要他心情好,只要他不颓废悲绝,她自然要顺他之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6章 决定出院 待起身将他略微 努力的背起时,才觉青颂正立在不远,静静的朝她这边望着。 风宁眉头 稍稍一皱,起伏的心再度蒙了一层诧异。 这青颂就在不远处站着 ,这纳兰钰不唤青颂背他回屋,却偏偏一声不吭的任由她来背,不得不说,这历来清冷甚至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纳兰钰,何时对她改观成了这样? 越想,便越发的觉得这纳兰钰许是性命堪忧,弥留之际,他心底那些所有的无情与心狠,便削弱看开了不少,是以,连带对她的态度,也变了不少吧。 心思至此,风宁心下平静下来。 待缓缓背着纳兰钰入得屋子后,她将其好生安置在了软榻上坐好,随即为他沏了杯茶放在了软榻一旁的矮桌上。 他神色平静,面色仍是有些苍白,只是一身大红的衣袍倒是为他增了半分的活气,不再那么惨白如霜。 他似是有些累了,瞳孔内微有倦色,风宁凝他几眼,低问:“公子可是困了?” 他并无半分的犹豫,自然而然的朝她微微点头,又道:“身上的伤口也略微发痛,许是还未大好,你那里,可有金疮药?” 他嗓音极低极沉,无温无波,虽语气平然,然而风宁却是被他这话震得不轻。 这几日与他相处,他历来都是寡言少语,纵是身子不适,也是倔然颓废,从不曾主动求医过,但此际,他却是突然朝风宁言道身上伤口疼,甚至还问她是否有伤药,如此,这纳兰钰可是想通了,不愿再继续颓废下去等死了? 风宁神色颤了半许,却也仅是片刻,她强行按捺心神一番,目光朝他落去,缓道:“风宁身上,仅有一瓶金疮药了,我此际便出门去唤青颂进来为公子上药,待公子上药完毕并在屋中小憩休息时,风宁再去医怪的屋子找找,看看还有无金疮药。” 纳兰钰默了片刻,缓缓点了头。 风宁神色微松,稍稍起身,随即便往屋门而去,待出屋屋门,微风与淡阳迎面而来,倒是略有朗然。 青颂正立在屋外不远,不动不言。 大抵是侍卫当惯了,这青颂无所事事时,便会这么不知累一般一直守在纳兰钰屋外,随时听候着纳兰钰差遣。 眼见风宁踏门而出,青颂那沉寂无波的目光,便略微干脆的朝她落来,并未言话。 风宁面色也甚是平静,待站定在青颂面前,她缓缓从袖中掏出金疮药瓶朝他递去,随即在他微诧的目光中淡道:“公子主动说身上伤口微疼,需上药。青颂侍卫此际,便入内去为公子上药吧。” 青颂神色猛然摇曳了半许,本是刚毅无波的面色,顿时充斥上了不可置信与欣慰。 “多谢风宁姑娘。”半晌,他才略微郑重的接过风宁手中的瓷瓶,语气有些微颤,仿佛千言万语,都全部凝聚在了这几字上,诚然而又厚重。 万年不变脸色的青颂,却是会因纳兰钰稍稍主动求医了,竟会破天荒的激动成这样。 不得不说,那纳兰钰虽是无情心狠,但有青颂这忠厚之人守着护着,也算是此生之幸了。 “不必言谢,风宁,也是在做风宁该做的。”风宁默了片刻,朝他出了声。 他略微干裂的唇瓣动了动,犹豫了几下,似是着实不知该与风宁再说些什么。 风宁凝他几眼,了然过来,淡道:“公子还在等着,青颂侍卫赶快进去吧。” 青颂这才点头,极为难得的有些尴尬,随即转身朝前,入了纳兰钰的屋。 一时,周遭沉寂,徒留微风浮荡,卷着院内的树木沙沙作响。 风宁心下平寂,目光逡巡间,扫到了那石桌上的画卷。 她神色微动,缓步过去,待将画卷拿起后,便再度垂眸凝视,半晌后,她才回神,拿着画卷回得自己的偏屋,放置在桌上,这才转身出得屋子,直往医怪的屋门而去。 医怪的屋子,杂乱不堪,亦如医怪那人一样,磨磨唧唧,无条无理。 他这屋子着实狼藉一片,不只是衣衫乱放,药篓乱扔,甚至于,桌上那些瓶瓶罐罐也散乱一堆。 风宁眉头稍稍一皱,心下微沉,此番倒也不是嫌医怪的屋子乱,倒是只觉医怪几日不归,这别院的气氛都似是沉寂凝结了一般,毫无半分的活力可言,甚至连他这间屋子,都透着几分沉重压抑之感,令人心头发慎。 风宁目光初步朝这屋中墙角的药花药草扫去,只见那些植株早已枯萎,甚至也非致伤之药,风宁按捺心神一番,又开始踏步至屋中那一片狼藉的圆桌旁,开始伸手翻看桌上的瓶瓶罐罐,但翻了一圈后,却发觉这里大多数的瓶瓶罐罐都是空空无物,而她想要寻找的金疮药,更无踪迹。 风宁眉头皱了起来,心下也略生起伏。 她如今肩膀的伤势未愈,纳兰钰身上的伤势也刚刚结疤,这些日子也需涂药,是以,纵是她极其不愿,但也需亲自出得别院去采药了。 只奈何,以前在庵堂深山采药,纵是夜里晚归,她都不会觉得害怕,但此时此际,心下却终归是有些顾虑与担忧了。 医怪出去采药,几日未归,不用想都知晓,外面许不安稳。 风宁如是想着,一时,稍稍皱了眉。 待出得医怪的屋子时,青颂已是出了纳兰钰的屋门,正立在不远处望她。 风宁目光迎上他的,淡问:“为公子身上上好药了?” 青颂点头,嗓音平寂,“已是上好。公子此际身子略乏,睡了。” 风宁皱着的眉稍稍松懈半分,只道:“公子如今气色似是好了不少,也不若早晨那般颓然求死了,这下,青颂侍卫该放心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青颂面色却突然沉重起来,随即在风宁微深的目光中道:“公子虽有求生之意,但身子病疾仍是严重。但如今,医怪采药未归,派出去搜寻的人至今都未得公子下落,我倒是担心,若医怪长久不归,公子有隐疾一犯,到时候,怕是没人能救得了公子。” 风宁微怔,神色略微起伏了几许,“青颂侍卫既是这般担忧,现下公子正与太子合作,青颂侍卫又为何不让太子遣几名御医来?宫中御医的医术虽及不上医怪,但也是极好,总比只让风宁留在公子身边照看要好得多才是。” 青颂眉头一皱,沉默不言。 待半晌,他叹了口气,道:“此处别院,公子不喜外人打扰。再者,此番毕竟在躲避,尽量不让人入这别院,不惹人注意,才是最好。” 风宁目光再度一沉,“性命都堪忧了,还不许旁人入这别院吗?公子倔强,但青颂侍卫也看不透?公子此际,虽在躲避,但凭青颂侍卫与公子的本事,若要让几人悄无声息的入这别院,定非难事。” 青颂嗓音透着几分低沉与无奈,“风宁姑娘有所不知。先不说公子不愿让人入这别院,只言如今大局当前,接近收网了,便是太子,也不容公子这里闹出半点破绽,是以,风宁姑娘方才说让太子遣御医来,绝无可能,太子定不会答应。” 风宁神色微变,心下顿时了然开来。 太子此人,也是心思深沉得紧,纳兰钰与他合作,想必也是各取所需,并无所谓的情义罢了,是以,太子若要成大事,定不容纳兰钰弄出点破绽来,没准儿还会觉得纳兰钰若是当真亡了,对他倒是更为有利。 而反观纳兰钰这里,却是随之任之,就像是大局已快定下,他心愿已了,便颓然了下来,是以,便想安静的在这别院孤寂等死,只奈何,凡事皆有变数,那纳兰钰如今突然有了少许的求生之意,虽不知究竟是真是假,但无论如何,她风宁,也该为之争取几下的。 “公子与太子之间的事,风宁并不清楚,也不愿多做了解。而今,医怪去而未返,他屋中也无金疮药,再者,公子高烧不知是否还会重新反复,是以……” 话刚到这儿,青颂似是有所察觉,眉头一皱,出声打断了风宁的话,“风宁姑娘若想出院采药,请恕青颂不敢放行。” 风宁一怔,噎住后话,抬眸观他。 青颂稍稍挪开目光,继续道:“别院外,并不安生,风宁姑娘还是留在院中比较妥当。再者,便是公子,也定不会让姑娘离开。” 风宁深眼凝他,着实未料这青颂的反应竟会这般大。 不过也是了,而今就她一人稍稍会医了,若她也出了闪失,那孱弱的纳兰钰,自是危险,只不过,即便她一直留在这院中不出去,若无良药的话,她便是医术再好,也撑不了多久,治不好纳兰钰才是。 风宁默了片刻,终归是道:“风宁也不愿出去,只奈何,公子身子并不好,若不采药熬药让公子饮下,仅凭风宁次次为公子施针,怕也撑不了多久。” 青颂神色微变,突然不说话了。 风宁深眼凝他,继续道:“其实青颂侍卫不必担心,风宁虽愚笨,但也并非不知危险。此番出去采药,我不会行走太远,甚至保证在日落西山之前,赶回来。” 青颂眉头依旧皱着,无奈而又为难道:“但公子那里……公子若是醒来,知晓姑娘出院未归,怕是要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9章 真心对待 嗓音一落,他凝 在风宁面上的目光越发的沉了半分,那瞳孔深处,似是卷起了几缕风宁看不懂的神情,浓烈,而又深沉。 这几日, 他似是经常出现这种神情,仿佛心底积攒了话,复杂交织,却未能与她言明,也让风宁全然看不懂。 风宁默了片刻,犹豫片 刻,再公子度出声,“公子有话,不妨与风宁直说。” 说着,嗓音稍稍顿了片刻,继续道:“这几日,公子对风宁的态度似是变了不少,风宁猜不透公子心思,只能觉得公子以前虽冷狠,但却良心未泯,而今对风宁,也不若以前那般狠烈,是以,风宁斗胆有感,公子对风宁,可是改变看法了?又或是公子心下的大局将定,心绪也变了不少,是以对风宁,也淡漠随意,无利用风宁之处了,是以便随之任之了?” 风宁这话,说得有些低沉缓慢,心下深处,也是抑制不住的微悬起来。 这几日纳兰钰对她的态度,着实异样,但异样的感觉并不抬多,而今都到这时候了,她仍是不愿与他之间再有什么不善的纠葛,毕竟,只要京都大局定下,这纳兰钰便可依照他答应她的回得京都去为她断定那陌家公子是否是她要找的人了,也曾说过会帮她为庵堂报仇,她虽不愿太过信他这话,但如今她独自一人,势单力薄,若这纳兰钰当真能帮她一把,也是极好。 是以,时至今日,她倒是不愿与这纳兰钰之间再生什么不善纠葛了,即便这人有什么心思,她也愿他在她面前全部道出,免得她又得费神费力的去猜测,去揣度,最后越想越紧张,对他也越来越防备。 嗓音一落,风宁便静静的望着他。 他墨眉稍稍一蹙,片刻后,缓然低沉的出了声,“京都大局将定,我心自是畅然。而今心下无什么仇怨,天下也将与我无关,是以,其它人或事,我自可随之任之,不再管束。只不过……” 话刚到这儿,他突然止住了后话。 风宁目光越发的沉了半分,他则是直直的迎上她的眼,默了片刻,继续道:“只不过,你近日不计前嫌的服侍于我,甚至还为我外出采药,我只问你,以前我利用你甚至恶对你之事,你皆可一笔勾销,不再计较?” 风宁怔了一下,未料到他会突然这般问。 却也是片刻,她暗自敛了心神,只道:“风宁并非擅记仇之人。且风宁也早与公子说过了,公子以前虽待风宁不善,但公子终归是让风宁荣华富贵,至始至终,性命尚在,是以,风宁与公子间的往事,自可一笔勾销。再者,风宁满身大仇,心已被那些仇恨占满,至于对公子,便无精力忌恨。待京都大定后,无论公子是否会帮风宁寻找陌嵘亦或是为风宁寻仇,风宁,皆不会计较,若公子能帮风宁,风宁自是感激,若公子不愿帮忙,也是,风宁命该如此。” 这话,无疑是说得有些无奈与无力。 纵是前两日打起精神想要这纳兰钰求生,想利用这纳兰钰帮忙,但却是未深入的想想,这纳兰钰,心思深沉,她那点本事,又岂能真正利用得了他! 若非他心甘情愿帮忙,她便是使出浑身解数,怕也无济于事,是以,此际这话题既是到了这儿,心绪浮动间,她便将这些怅然无奈的话全数道了出来了。 奈何待嗓音全数落下,才回神过来,方才那些话太过无力,再度让自己显得卑微不堪。 风宁忍不住在心底叹息,自小便被庵堂尼姑们欺辱,在瑟缩与卑微中长大,那一股子的卑微感,早已深入骨髓,如今,便是假扮过锦兮公主,装过大气与威仪,但骨子里的卑微,却是仍旧存在,更是她想捏碎毁之,都难以毁掉的。 “你都能不计前嫌,我纳兰钰,自也不会再欺你。我答应过你的事,自不会忘,只是日后回得京都城,你虽做不出公主锦兮了,但也可在我别院中为事,只要你安分,不对我使心眼,我自然帮你。”正这时,纳兰钰突然低沉沉的出了声。 风宁神色微动,默了片刻,按捺心神的点了头,只道:“公子这话,风宁也记下了,日后,望公子体恤风宁这满身之仇,若公子真能帮风宁,风宁定感激不尽。” 他深然凝她几眼,并未言话,仅是点了头。 风宁将竹筷与药粥朝他递去,他终归是未再拒绝,伸手接过,然而待吃了几口后,却像是食欲不佳,眉头也稍稍皱了起来。 风宁仔细打量着他反应,缓道:“公子若是觉得难吃,便不吃了,明日待风宁将那些药花药草制成药丸,公子再吃。” 他微微摇头,也未言,继续埋头而食,动作缓慢而又雅致,着实端的是一副贵胄清雅的姿态。 眼见他继续缓缓就食,风宁也稍稍放心下来,随即端起了那碗白粥,自己也吃了起来。 整个用膳过程,风宁与他皆一言不发,只是风宁粥碗见底后,纳兰钰也将手中的粥碗朝她递了回来,风宁接过,下意识的垂眸一扫,却见他已是将整碗粥都全数吃下了。 风宁惊了一下,却并未表露出来,待强行按捺心神后,她缓道:“公子若是觉得这药粥不入口,着实不必强行喝下的。” 他凝她几眼,并未立即言话,待周遭气氛沉寂几分后,才淡道:“粥未有不入口之意,是你多心了。” 他话语略微直白,语气却缓慢淡然,并无怒意,反而极为难得的带着半分平和。 风宁明显有些不信,若是这粥当真入口,这纳兰钰方才,又岂会稍稍皱眉。 风宁沉默下来,也未拆穿他,仅是点头缓道:“公子能喝下便好,风宁就怕公子不习惯这药粥。” 说着,开始收拾碗盘,缓道:“公子先休息一下,风宁将这些碗盘拿去灶房清洗,待洗好后,再来公子这里。” 他缓缓点头,并未看她。 风宁凝他一眼,便端着碗盘转了身,缓步朝不远处的屋门而去。 灶房内,青颂早已将清粥与小菜吃完,眼见风宁要开始清洗碗盘,他忙要帮忙,却被风宁委婉拒绝了。 待一切完毕,风宁才缓缓回得纳兰钰屋,此际,他已是坐靠在榻上,手中再度执起了一本书,兀自静看。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脚步声,他抬眸朝风宁望来,扫了一眼后,目光便再度凝回了书面上,出了声,“今日你已辛劳,我这里便无需你伺候了,你回屋休息便可。” 风宁眸色微动,却是并未立即离开,缓道:“公子今日觉得身子如何?” 他答得略微干脆,嗓音平然,“尚可。”说着,又道:“你不必忧心我身子,既是未再想着亡,便定能好生活着,你只管安生回屋休息便是。” 风宁怔了一下,犹豫片刻,道:“多谢公子体恤风宁,只是,在风宁离开之前,风宁,想为公子把脉一番,待确定公子无恙后,风宁便立即离开。” 他微微抬眸,黑沉的目光朝风宁落来。 风宁端然而站,目光毫不避讳的朝他迎过去。 她也有她的坚持罢了,既是今日都已累着了,倒也不差为这纳兰钰把脉累一下了。 而这纳兰钰并未言话,就这么深然的朝她望着,待半晌后,他终归是点了头。 风宁心下松了半分,缓步朝他靠近,待弯身站定在他榻旁时,他已是伸出了手。 风宁目不斜视,极为认真的将手指落在了他的脉搏上,沉默。 半晌后,她心下再度松了几许,抬眸间,再度见纳兰钰正深眼凝她。 风宁愕了一下,再度故作自然的垂眸,缓道:“公子脉搏略微平稳,倒是好兆头。” 他嗯了一声。 风宁也不再多言,开始出言告辞,随即,便开始转身出了屋。 屋外,青颂已是守在不远。 风宁朝他而去,低道:“公子今夜让我回屋休息,是以,今夜得需青颂侍卫入内好生照顾公子了。”说着,话锋微微一转,“公子脉搏已是略微平稳,这几日若养得好,公子身子许会好转,只是,寻找医怪之事,还需加紧,公子身上病痛未能除根,风宁怕会再突然反复。” 青颂点头,神色略微有些厚重。 风宁凝他一眼后,便开始转身朝偏屋而去,奈何还未行走几步后,身后扬来青颂嗓音,“这几日,多谢风宁姑娘照料公子。公子以前虽对姑娘不善,但公子心地是好的。青颂乃公子身边之人,即便是言道公子的好,想必风宁姑娘也不会太信,但青颂仍是想说,公子心地的确良善,若姑娘能真心对公子好,一旦打动公子,姑娘想要的一切,公子皆会给你。只是,公子此生不易,不易存情,但一旦动情,定如珍似宝,是以,公子既是许姑娘靠近他,便望风宁姑娘,真心对他。” 风宁怔愣,下意识的驻足,心下,也微微扬起几分起伏。 青颂这话,正式甚至厚重,倒令她微微不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0章 谐和相处 风宁默了片刻, 才按捺心神的回头朝青颂望来,只道:“青颂侍卫多虑了,风宁卑微瑟缩,公子并不会对我这种人动情。再者,即便真正动情,也不过是动的释然之情罢了。而今风宁与公子以前的恩怨已一笔勾销,日后也会安然相处,只要公子不恶对风宁,风宁对公子,自然真心。” 这话一落 ,风宁也无心顾青颂反应,她淡然的转了身,缓步朝前,入了偏屋,只是在屋内转身伸手合门的刹那,她目光下意识的朝青颂扫去,却见他正望着她,眉头微蹙,欲言又止一番,却终归是未道出话来。 屋内,气氛沉寂,无声 无息。 风宁也未点灯,缓缓摸黑至不远处的软榻后,便躺下而息,待合眸,大抵是今日着实劳累,未过多久,便彻底的睡了过去。 身子疲乏,风宁睡得极沉,甚至也未做梦,这一觉,便彻底睡到了天明,待闻得屋外林鸟凌乱而鸣,她才稍稍被吵醒,睁眼时,挪着惺忪睡眼朝不远处的纸窗望去,只见窗外已明。 风宁并未动,躺在榻上再过了半晌后,她神智才彻底清明开来,待下榻后,稍稍伸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便缓步朝不远处的屋门而去。 打开屋门的刹那,微风习习而来,清然中卷着几分凉爽,一时,心下清爽怡然,而待目光稍稍纡回,便见那一身雪白的纳兰钰,正极为难得的坐在院中石桌旁,独自对弈。 石桌上,除了棋盘以外,还放着热腾的茶盏与香炉,大抵是怕他冷着了,他脚边,还有一只暖炉,炉上火苗时而摇曳,看着倒是暖意浮动。 今日,他依旧一身红袍,头发束得一丝不苟,甚至,那发髻上还戴了精致小巧的玉冠,也不知是否是因红袍的映衬,还是他此际那怡然姿态,风宁只觉今日的他,气色倒是不错,加之拈子下棋的动作也着实端然,整个人瞧着,的确风雅卓绝。 这样状态的纳兰钰,倒是难以见得。 雅致,平静,怡然,除了身子瘦削单薄以外,倒是处处都显露出几分俊雅与贵态。 大抵是察觉到了她的打量,刹那,他目光微抬,平然无波的目光就这么直直的迎上了她的,风宁措手不及的怔了一下,却也未仓促躲开视线,仅是暗自敛神一番,缓缓踏步出门,待行至他面前,才缓道:“公子怎在这院中下棋了?” 他目光在她面上逡巡片刻,随即自然而然的垂眸下来,缓道:“屋内微闷,是以便让青颂扶我出来了。” 说着,嗓音顿了片刻,又道:“此际天色微好,坐在此处对弈,倒是怡心怡情。” 风宁抬眸望了望天空,只见空中红云缕缕,太阳似是立马就要破云而出,暖意浮生,心下,也跟着怡然几许,道:“今日天气的确是好,想必不久,太阳便出来了,阳光也会盛了,只是,大早上的,仍是有些冷,公子衣着单薄,可要再加件披风?” 他嗓音平寂,“不必,脚边有暖炉,倒是不冷。” 风宁点点头,也不准备多说,正这时,他再度出声,“青颂已做了早膳,我已吃过,你如今起来,可去灶房而食,青颂,为你留了些饭菜。” 风宁微怔,默了片刻,便点了头。 待缓步入得灶房,只见青颂正于灶房中忙碌,眼见她进来,忙道:“风宁姑娘醒了?” 风宁淡然点头,青颂又道:“早膳已备好,姑娘吃些吧。” 风宁目光朝灶台上放着的早膳扫了一眼,却是并未立即上前去,仅是踏步朝青颂而来,待站定在他身边,见他正忙着处理鸡鸭,低问:“青颂侍卫正午,是想给公子**鸭补身子?” 这话刚落,风宁便抬眸朝她望来,刚毅的面上顿时漫出几分安慰,缓道:“今早服侍公子时,是公子主动提出要吃鸡鸭,是以,待早膳过后,我便忙着做这些了,只是我以前不曾下过厨,是以也不太会做,仅是想着将这些鸡鸭处理干净,再煮熟便成了。” 风宁微怔,心下也滑出了几分愕然。 竟是纳兰钰主动要求要吃鸡鸭的?这倒是怪了,先不说以前纳兰钰身边侍从环绕时,他便食欲不佳,鸡鸭更是不曾见他吃过,而今,他竟是主动说要吃这些了,莫不是当真将求死之心全全抛却,从而想开始补补自己的身子了? 心思至此,风宁着实暗惊了一下,也不知那纳兰钰为何会在这一两日之内就变化这般大,但无论如何,纳兰钰能做如此改变,于她而言,不正是她希望的么? 正这时,也不知是否是看出了风宁的诧异,青颂继续道:“不瞒风宁姑娘,今日公子不仅言道要吃鸡鸭,更主动净面,主动束发了。” 风宁神色再度诧异半分,却是片刻,她按捺心神一番,只道:“公子能如此,便是极好,只要公子不再低沉抑郁,配合治病,想必公子身上的病疾也会好得快。” 青颂面上的欣然之色越发的增了几分,略微感慨道:“风宁姑娘说得是。公子今日能如此改变,风宁姑娘,功不可没。” 风宁缓道:“青颂侍卫折煞风宁了,公子能如此改变,也许是因公子自行想通罢了,与风宁并无太大关系。” 风宁神色微动,欲言又止,待犹豫片刻后,终归还是道出了声来,“公子性情冷漠,想必姑娘是清楚。一旦公子决定什么了,自是难以改变,但如今,公子能一改抑郁之态,突然要主动调养身子了,的确是风宁姑娘的功劳。” 风宁微愕。 青颂直直的望着她,继续道:“我还是那话,公子对谁,许是都会不近人情,但对风宁姑娘,却是的确特殊,若风宁姑娘能与公子继续谐和相处,多帮衬公子一些,公子并非冷血之人,只要姑娘有什么难处,公子也定会拼力为姑娘解决。” 青颂这话,再度和昨夜对她说的话全然重合。 风宁眉头微微一蹙,却也并未多想,心中只觉,青颂这些话,无非是在让她真心对待纳兰钰,好生照料他罢了,只是,倒也委屈了这青颂了,本是铁硬铮铮的刚毅之人,却因为纳兰钰而对她言尽好话,虽说得诚恳,但她听在耳里,却是别扭。 “青颂侍卫不必多说,风宁昨夜也已说过了,只要公子不恶对风宁,风宁对公子,也自然诚心以对。”风宁默了片刻,出了声。 青颂蓦地皱眉,似是有些叹息,“我言下之意,并非是想为公子说什么好话,有些事,姑娘真的仔细去体会一番。亦如,姑娘这几日与公子安然相处,可曾觉得,其实公子这个人,也不错?” 风宁淡道:“公子自是不错,出身高贵,仪态风华,这几日对风宁也略微改观。” 青颂有些着急,又要言话,风宁神色微动,却无意与青颂多言,只道:“风宁不便打扰青颂侍卫处理这些鸡鸭了,公子此际还在院中独自对弈,风宁此际先行用膳了,待膳食完毕,便即刻去公子那里,为他把把脉。” 青颂后话被噎住,略微无奈的朝风宁望了几眼,点了头。 风宁这才行至灶台旁匆匆吃了早膳,随即干脆的转身出了灶房。 此际,空中太阳已钻出了彩云,阳光洒落,暖意浮动。 院外的密林里,清脆的鸟鸣仍是不绝于耳,脆生袅袅,倒是衬得周遭越发的怡然清幽。 那纳兰钰,依旧坐在石桌旁,微微垂着眸,极认真的对弈。 他面容略有细小伤疤,但却仍是不影响他端雅姿态,风宁目光凝着他,不自觉的在不远处驻足了下来,随即认认真真的朝他打量。 他的确是极美,此际的气质太过闲逸卓然,仿佛早已超出了皮囊的美丑,纵是此番一身大红的衣袍,却也不若那东宫太子邪肆招摇,反倒是清雅中透着几分喜然,令人心底也跟着朗然不少。 周遭沉寂,微风盈盈。 风宁一直立在原地不动,许久后,大抵是察觉到了她,他才突然顿住指尖的棋,抬眸朝她望来,一时,目光深了半分,而后薄唇一启,“你在那里站了许久?” 风宁缓道:“仅是站了一会儿而已,眼见公子正对弈入神,是以不便上前来打扰。” 他缓缓挪开目光,“随意对弈罢了,也算不上入神。你早膳吃好了?” 他的语气虽依旧带着几分硬然与清冷,但这股子的清冷感却是的确减了不少,仿佛也不再那般冷冽得难以让人靠近。 然而风宁一听这话,心下却再度怔了一下。 这纳兰钰,竟是主动问她是否吃了早膳。 不得不说,近日纳兰钰对她的改观着实不少,她以前怕是怎么都想不到,有朝一日,她竟能与清冷的他这般平然谐和的聊聊话。 风宁默了片刻,敛神朝他点了点头,随即缓步朝前,待站定在他身边后,缓道:“风宁听说,公子今早主动与青颂侍卫说要吃鸡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1章 疑虑重重 他神色微动,垂 眸下来,只道:“多日无胃口,青颂说下面的人送来了鸡鸭及一些温补食材,是以,我便随意言道了那话。” 是吗? 风宁缓道 :“这样也好,公子如今正需好生调养身子,吃些温补的膳食的确对公子身子有益。”说着,话锋微微一转,“公子可否伸手出来,让风宁为你把把脉?风宁想看看,公子今日是否还需施针。” 他静静观她,却是并未 立即伸手。 风宁默了片刻,静然等待,见他仍是未伸手出来,她暗自怔了一下,正要出声提醒他,奈何话位出口,他已先她一步朝她伸出了手。 因身形的确瘦削,他的手指,也是瘦得犹如皮包骨头,甚至还带着几分不太正常的苍白。 风宁垂眸朝他的手扫了一眼,便开始按捺心神的为他把脉。 他的脉搏,依旧不急不缓,但却似是并无太多力道,但比起以前来,着实好了不少。 片刻,风宁将指尖从他的脉搏上收回后,便缓道:“公子这几日的身子,的确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只是还是需悉心调养。” 再者,他身上的病并未除根,她医术不够,是以也急需医怪回来好生为他诊治才是。 这话一出,他面色平静,也无半分的变化,似是这消息于他而言,并无太大关系一般,待将手收回去后,他便低沉淡道:“我也早与你说过,我的身子,我心里有数,你无需太过紧张。” 嗓音一落,他便垂了眸。 风宁朝他应了一声,随即目光朝他面前的棋盘一扫,缓道:“外面风大,公子可要入屋对弈?” 他并未抬眸观她,摇了摇头。 风宁也不准备与他多言,只道:“既是如此,那公子便在此对弈一番,风宁这便去医怪屋内将昨日采来的药制成药丸,风宁入得医怪屋子后,不会关门,公子若是有事,可直接唤风宁。” 他终于是再度抬眸朝风宁望来,神色沉寂,并未出声,仅是点了头。 风宁这才转身朝医怪的屋门而去,待入得屋门后,便开始整理昨日采来的药花药草,着手准备配置一些伤药与调养纳兰钰身子的药。 以前在深山庵堂,也时常与柳姨晒药配药,只是柳姨虽医术高明,但却并不热衷于传授她医术,至今她在柳姨那里,也不过是浅显的自己偷学了一点,但却不精,而今配药,她也只能按照她心底的方子来配,效果虽不会太好,但也总比没药而医来得好。 医怪屋中配药的器具倒是齐全,包括火炉与大大小小的药罐,都是一应俱全。 风宁平心静气,配药途中倒是极为认真,心无杂念,待一切完毕后,风宁这才回神,随即忍不住朝那微开的窗户望出去,便见屋外的阳光盛了不少,微烈的阳光钻入窗缝并在屋中打下一片光斑,乍眼一观,倒是暖意浮生。 而这时辰,似已接近正午。 风宁默了片刻,这才捧着那四只瓷瓶出了屋,微风迎面而来,不若清晨那般微凉,反倒是夹杂着几分暖意与朗然。 待目光下意识的朝前一落,便见那不远处的石桌旁,纳兰钰一身红袍,依旧安然的坐在石凳上,目光微垂的凝向面前的棋盘,修长的手指捏着棋子,正朝棋盘上端雅而落。 空气中,浮荡着几分炊烟气味,微淡,但却透着几分农家之感,风宁转眸朝左侧不远处的灶房望去,只见灶房炊烟缕缕,连屋门都冒出了青烟,想来是那青颂做饭时,在生火这节奏上仍有问题。 大抵是察觉到了她,不远处的纳兰钰微微抬了眸,一双平寂无波的目光朝她望来,然而这目光,却无以前那般清冷,更多的是平静与平和。 风宁敛神一番,缓缓踏步朝他而去,随即将其中三只瓷瓶放在了他的桌上,缓道:“公子,这其中两瓶是您这几日需每日服用的调养身子的药丸,另外一瓶,则是风宁自行配置的伤药,公子身上的伤疤倒是多,每日夜里入睡之前,可让青颂侍卫为公子身上的伤疤擦拭一些。” 他平静的目光朝桌上的几只瓷瓶扫了一眼,缓缓点了头,却依旧未言话。 一时,周遭气氛似是沉寂了半许,风宁无所事事的立在一旁,略微尴尬,待默了片刻,琢磨着此际去灶房内为青颂帮忙。 心思至此,风宁目光朝他落来,缓道;“公子……” 奈何后话未出,他突然出了声,“你若无事,可否与我对弈一番?” 风宁怔看一下,后话下意识的被噎住了。 他再度抬眸,平静无波的望她,风宁神色微动,眉头也稍稍一蹙,委婉道:“公子,风宁棋术不佳,你也是知晓的,是以,风宁还是去灶房帮青颂做午膳为好。” “不过是随意对弈罢了,打发时间,你棋术无需太好,只要会,便成。”他嗓音依旧柔和,依旧减了不少的清冷感,甚至于,这话明明是在婉转强硬的让她与他对弈,奈何却偏偏让人听出了几分柔和与体贴感来。 话已至此,风宁无奈,只得朝他点了头,随即隔着石桌落坐在他对面,开始与他对弈。 以前在石玉镇的别院内,她的琴艺是江傅所教,而棋术,则是这纳兰钰亲自所教,只是,她并非下棋的之才,当时顶着纳兰钰的施加的压力来努力的学,却也只是稍稍懂得棋术,但却并无下棋的天赋,是以每番与他对弈,她皆在不知不觉间就输得落花流水。 而这次,周遭微风盈盈,阳光带暖,风宁也并未投注太多的认真,只想着尽快下完这一局,便可自称棋术上不得台面而再度出言去灶房为青颂帮忙,哪知心底本是如此计划,奈何待一局完毕,她却是胜了。 风宁着实被这结果惊得不浅,目光也不可置信的在棋盘上再度认真扫视,全然无法置信自己竟会赢过纳兰钰。 “你棋术倒是大涨,以前在宫中时,可有练过?”正这时,纳兰钰平和如初的出了声,嗓音无波无澜,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风宁回神,蓦地抬眸朝他望来,嗓音也有些惊愕,“风宁以前在宫中时,不曾练过棋,此番,着实不知怎么回事就胜了。” 他神色不变,仿佛淡定至极,甚至对她的棋术能赢过他也不带半分的诧异,连出口的嗓音也依旧平寂无波,“有时,太认真做某事,谨慎得太过,便会束手束脚,效果不佳,而若是放松而为,没准儿,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是吗? 风宁心下仍是未能全然的平静,对他这番话也暗自琢磨了一番,然而正略微失神,纳兰钰却再度收拾好了棋盘,并将装着白子的棋盒推向了她,看样子是要再来一局。 风宁回神,却也不好拒绝,无声的再度与她对弈,这局,她却是再度胜了。 面对这结果,她并无半分的欣慰,甚至于,心绪也从最初的惊愕,转为了莫名的疑虑与紧张。 直至,第三局对弈之后,纳兰钰终于胜了她,风宁才莫名的松了口气,心下深处,也逐渐释然不少。 正这时,青颂已是端了午膳来。 纳兰钰并未回屋,只道在这石桌上吃。 风宁忙起身将桌上收拾一番,帮着青颂将午膳在石桌上放好,待一切完毕,青颂退了下去,风宁为纳兰钰碗中布了菜,甚至亲自将筷子朝他递去。 他目光迅速的扫了她一眼,并无半分的抗拒,随即伸手接过的筷子,缓缓垂头而食。 眼见他如此,风宁也稍稍松了口气,这才也执起筷子而食,奈何鸭肉入口,却是略微发咸,甚至还略带腥味。 风宁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只道是青颂的厨艺,着实是比她还烂,他大抵是当真不知鸡鸭该如何煮食,是以便将两者放在一起炖了,这大杂烩般的味道,着实不佳,奈何石桌对面的纳兰钰,却是吃得安然平静,眉头也不曾微皱,仿佛全然不曾察觉到膳食味道不佳。 风宁微愕,目光不住的朝他打量,他犹如未觉,一直略微认真的用膳。 一顿饭下来,风宁光顾着打量他,倒是未能吃多少,而纳兰钰,则是将风宁给他盛的饭菜全数吃尽。 青颂过来收拾桌上碗盘时,目光是欣慰的,动作也是格外麻利。 待青颂离开,风宁这才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只道:“公子近日的胃口倒是好了不少。” 他不置可否,并未出声。 风宁正尴尬,他却是突然出了声,“心无求死,自然吃得多了些。”说着,目光朝她落来,转了话题,“除了报仇以外,你可有什么愿望?” 风宁怔了一下,待默了片刻,缓道:“风宁以前生长在庵堂时,自小愿望是不会挨饿,不会挨打。” 说着,朝他自嘲而笑,“后来,风宁的愿望,便成了报仇。不瞒公子,风宁如今只想着能报得大仇,并无什么愿望了。” 他神色微动,故作自然的挪开了目光,“若,报完仇呢?” 风宁愕然望他。 他继续道:“若报完仇之后,你打算如何?” 风宁心下顿时茫然了几许,默了片刻,只道:“风宁也不知。若风宁真能报得大仇,若那时风宁还有命在,也许,也许风宁会找个避世的深山,隐居吧,就像以前在庵堂中的那样。” “你虽在庵堂中长大,但却并非佛门中人,你可曾想过,庵堂师太,为何不给你剃度,让你皈依佛门,而你身边那一直护你长大的柳姨,医术堪比医怪,这般厉害人物,却屈居于深山佛门,守护你长大,这其中,你可曾想过有何缘由?”他再度低沉平寂的出了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2章 亲自煮茶 风宁则是再度惊 了一下,连带瞳孔都抑制不住的骤缩了几许。 他这话, 她从不曾想过,心下着实起了几分波澜,然而待默了片刻后,心底也想通不少,目光也平静了下来,只道:“风宁自小不被师太喜欢,是以,师太不给我剃度出家,也是自然。而柳姨能护着风宁,最初,也只因可怜风宁罢了,但相处得久了,便成了亲情,柳姨护我,也是自然。” 说着,目光朝他落来, 继续道:“柳姨医术高明,也是因柳姨自学而得,这天底下,难免有不少世外高手隐居而活,喜欢与世无争的日子,而柳姨也是如此,是以并不奇怪,公子,你说是吧?” 他神色深了半分,并未立即言话,待沉默半晌后,才低沉问:“你当真是这般认为的?” 风宁静静观他,略微认真的点了头。 他稍稍挪开目光,缓道:“若庵堂中的人皆如你说的那般与世无争,又为何,会突然遭受灭顶之灾?佛门之地,历来布善,从不会与人结怨,但庵堂突然覆灭,又是为何?” 风宁神色再度一变,心底也嘈杂起伏,翻滚难耐。 他这话,就像是一根刺一般,锥得她心底发疼,却又无端的让她迷茫。 是了,这人之言,并非毫无道理。 深山的庵堂,常日连香客都极少,想必只有七夏镇的一些人才知道庵堂这地方,其它镇子的,倒是嫌少有人知晓,更何况,师太们嫌少会出寺游佛与化缘,庵堂也经常施舍香客药草,如此清静避世的庵堂,又怎会突然之间遭受灭顶之灾? 心思至此,风宁面色白了半许,目光也陈杂起伏,整个人僵立在原地不动。 正这时,纳兰钰再度低沉微缓的出了声,“有些事,远没你想象的那般简单,你心思纯然,纵是生长在庵堂,怕也看不透一些事,而作为外人,许是稍稍一观,便清楚不少。” 风宁回神,深眼凝他,“公子心细,在某些事上,的确比风宁看得周全。公子当时被青颂侍卫从深山洞中救走后,途经七夏镇时,可曾发现有一些特殊之人涌入了七夏镇?” 他缓缓摇头。 风宁心下顿时失望几许,随即又道:“风宁满身的仇恨,甚至所有的心思,皆与公子言明了,公子前些日子答应为风宁寻找陌嵘,甚至还为风宁寻仇这话,当真算数?” 他深眼凝她,神色微动,并未言话。 风宁心下突然紧了半分,“难道,公子反悔了?”这话一出,袖中的手都抑制不住的紧握成拳。 然而片刻,他平静无波的出了声,“你几番救我,作为回报,我答应你的事,自是算数。” 此话已非她第一次听,也非她第一次确定,以前听着时,只觉半信半疑,亦或是稍稍松了口气,但此际听着,心下却抑制不住的释然与欣慰开来。 甚至于,她竟觉得此时这纳兰钰,才是真正的风华万千,俊逸得不可方物。 一时,心绪起起伏伏,风宁并未立即言话,待沉默片刻后,她才努力的敛了敛神,朝他极认真的道:“风宁,多谢公子。” 他凝她一眼,神色微动,随即自然而然的挪开了目光,转了话题,“此际天色正好,可有兴致与我再对弈一番?” 风宁微怔,按捺心绪后,缓道:“公子已在此坐了许久,还是回屋中休息为好,若是公子想对弈,待公子在屋中小憩之后,风宁再陪公子对弈也可。” 他眉头几不可察的一皱,只道:“我虽染病,但并非一无是处,也不曾脆弱,你无需太过体贴我,也不必将我看成病得无用之人。” “风宁并非此意,只是公子身子未愈,的确该多休息,风宁,也是为公子好。” 他再度抬眸朝风宁望来,这次却并未扫她一眼便挪开目光,反倒是一直静静的凝着。 风宁被她盯得略微不惯,待刚刚垂眸下来避开他的目光,便闻他道:“既是如此,我便回屋休息一会儿也可。” 他突然妥协了下来,平寂的嗓音依旧无温无波,但语气却无清冷与微怒之感。 风宁微怔,敛神朝他点点头,随即正要让青颂过来背这纳兰钰入屋,不料目光在院中扫了一圈,却是不见青颂踪影。 关键时刻,那青颂倒是不见了,风宁眉头稍稍一蹙,默了片刻,随即便开始起了身,稍稍半蹲在纳兰钰身边,朝他道:“公子上来,风宁背你入屋。” 这话落下不久,纳兰钰便微微趴在了她背上。 风宁略微努力的将他背起,他瘦削的手,便顺势贴在了她的肩膀。 他的动作,似是自然而然,并无最初的尴尬与抗拒。 待风宁缓缓将他背入屋中并安置在榻上后,他低问:“你肩膀的伤,可好些了?” 风宁微愕,但片刻后,便故作自然的回道:“好些了。” 他并未抬眸观她,也未出声了,就仿佛方才那句话凭空而来,并非出自他的口一般。 风宁故作平静的为他褪下了外袍,而后扶着他躺好,随即为他掖好了被角,待一切完毕,这才转身离开。 回得偏屋,风宁也小憩了一会儿,待两个时辰后,她才下榻出屋,朝纳兰钰的屋门而去。 推开屋门的刹那,那本该在榻上的人,竟是已然不在榻上,甚至正坐在不远处的软椅上,一手握书,看得正入神。 他身上的红袍早已自行穿上,墨发,也依旧一丝不苟是束着,他如今这番端然娴雅的姿态,着实令风宁怔了一下。 “公子何时起来的?”待回神,风宁故作自然的问,随即踏步朝他而去。 他缓缓抬眸朝她望来,“不久前才起。” 风宁站定在他身边,继续道:“公子自行从榻上挪到这软榻的?” 他神色微动,“轻功未废,虽身子孱弱,但也可挪动身子。” 是吗? 风宁朝他额头上的薄汗扫了一眼,倒也料到他从榻上挪身至这软椅上定是费了不少的劲儿,只是这纳兰钰历来清冷傲然,也有自己的自尊,她也不好拆穿,是以便按捺住了心神,并未多言。 纳兰钰凝她一眼,随即放下了手中的书,转了话题,“可开始对弈了?” 风宁神色微动,点了头,,便开始与他对弈开来。 她棋术并不好,也并无太大兴致,对弈的初心,也不过是应付而为罢了,只是屋中寂寂,平静无声,待数局过后,风宁便开始逐渐习惯了这种平静无波的感觉,甚至,越往后对弈,她更从习惯,变为了喜欢。 是了,喜欢,并非是喜欢棋,而是喜欢这种平静,而又深幽的感觉,满门心思皆在棋里,心无杂念,仿佛连满身的仇恨,都得到了暂时的卸下,而这种轻松感,无疑是以前没有过的。 周遭沉然,时辰,也不知不觉的渐逝。 直至,青颂端着晚膳敲门而入,风宁才觉,已近黄昏。 晚膳粗糙,纳兰钰却并未挑食,依旧吃得多,饭后,屋中便点了灯,他兴致似乎有些好,开始亲手煮茶。 风宁煮不来茶,也品不来,此番坐在纳兰钰身边,他却极为难得甚至耐心极好的为她讲茶。 最后,他停下了手中动作,亲自为风宁倒了半杯煮好的茶递来。 风宁神色僵了僵,目光朝他白皙指尖上的茶盏望了望,一时,暗自怔愕得忘了伸手去接。 他并未出声,却是主动拉起了她的手,两手的触碰,风宁的手抑制不住的颤了几下,而就在这时,他已是自然而然的将那盏透着温热的茶杯放在了她手里。 一时,周遭,仿佛全数静止,风宁目光凝在手中的茶盏上,也僵得不浅。 与纳兰钰相处这么久,她扶过他,拉过他,甚至也背过他,她与他之间,也接触过不少次,然而唯独这一次的手与手的接触,却是让风宁感觉尴尬而又怪异。 他,竟是第一次,这般主动甚至平和的,拉了她的手,她甚至还能察觉,他的手并不如以前那般凉薄,也不知是否是煮茶时微微烤火的缘故,他的手指竟透着几分温热感。 风宁默了片刻,待回神,略微发紧的目光朝他落去,却见他坦然而又平静,正自行为自己也倒了杯热茶,缓缓而饮,一举一动,并无半分的尴尬与异样,平静至极。 倒是,她多想了。 风宁如是想着,心底卷了半分复杂,随即捧着茶盏大口将茶盏内的茶喝完了。 他转眸朝她望来,平静无波的嗓音浮起,“茶如何?” 风宁忙应付道:“好喝。” 他神色微动,却是片刻,挪开目光,只道:“品茶,倒该一点一点的饮,而非大口喝,你方才姿态,无疑是牛饮,能品得出茶的味道,甚至说好喝,倒也怪异。” 应付之词,被他这般委婉拆穿,风宁有些尴尬,缓道:“风宁是山野之人,着实不曾品过茶,也喝不出茶的味道,倒是浪费公子的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3章 京要大定 “我不过是随意 一说,你不必紧张。”说着,伸手从她手中再度接过茶盏,继续为她添了一杯递还给她,“世间之茶,唯有渴了时饮下,才最是好喝,也许,品茶之人,讲究得多了,倒不如山野之人来得实在。” 风宁怔了 一下,手中茶盏内的水,不知道此际是该继续喝还是不喝了。 正这时,他却是突然放 下了他手中的茶盏,低道:“夜色轻微,此际,你可困了?” 风宁转眸,顺着窗外望了出去,只见屋外漆黑,但微风却稍稍浮动,安然静谧,这夜色,的确微浅,时辰也算是尚早,若此际就直言发困了,可会显得有些不实? 风宁默了片刻,才缓道:“风宁,还无困意,若是公子困了,风宁扶公子上榻休息。” 他稍稍垂眸,道:“我也未困。”说着,话锋微微一转,“以前曾要你学会琴棋书画,奈何,只有时间教你琴棋两项,而今无事,这书画两项,你可有兴趣学?” 风宁微愕,着实未料他会突然说这些。 她目光再度朝他凝着,低道:“风宁乃山野之人,着实也非琴棋书画的料子,风宁以前学琴棋两项,便已艰难不已,若学书画二项,怕是更为难上加难。” 他依旧垂眸,并未言话。 风宁静静观他,见他垂眸,瞧不到他的脸色,也揣度不透他的心绪,待暗自思量了片刻,她才继续道:“上次公子在屋外作画,甚是惊艳,若公子此际不困,不知公子可有作画的雅兴?若有,风宁这便为公子准备纸笔,并为公子研墨也可。” 这话落下片刻后,他终于是稍稍抬眸朝她望来,一双深黑的目光略微显得深沉,但却平静。 风宁有些不惯被他这般盯着,待稍稍故作自然的挪开视线后,他缓慢低沉的出了声,“也可。” 短短二字,无波屋澜。 风宁按捺心神的朝他点了头,随即在他面前准备了矮桌,又将笔墨纸砚全数端了过来。 烛火摇曳,光影微微。 满室寂寂中,纳兰钰细长的指骨捉了墨笔,却是并未立即在纸上作画,反倒是目光朝风宁落来,低沉问:“你有无喜欢的画景?” 风宁磨墨的手一顿,抬眸愕然观他。 他淡道:“我并无收藏画作之兴,绘画完毕,便会丢弃,既是如此,还不如画你喜欢之景,最后将画送你,也算是犒劳你磨墨之劳。” 他嗓音淡漠。 风宁却着实有些受g若惊,这样的纳兰钰,虽依旧算是不苟言笑,但却不再像以前那般清冷无情,拒人千里了,反倒还增了几分人性。 他能如此改变,倒也难得,只是,许是以前被他压迫得太久了,早已习惯了他满身的清冷,是以此际再见他变得平和,她仍是有些诧异与愕然。 只是,这种愕然,也未持续太久片刻便已被风宁暗自压了下来,随即认真的默了片刻,道:“风宁自小生在庵堂,山水,丛林,花木,独船,便是风宁喜欢的,也是以前经常接触的,只是自从庵堂覆灭后,那些熟悉的场景,便再也回不去,看不到了。” 嗓音一落,见他眉头微蹙,似在循着她的话思量,风宁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自己说得有些多了,忙道:“风宁说得有些杂乱,公子随意作画便是,你画的,风宁皆会好生收藏。” 这话,她说得有些坦然而又认真。 她并无收藏的习惯,以前落魄,连吃饭都成问题,更别提收藏别人的画了,纵是后来被逼无奈做了锦兮公主,也日日担惊受怕,哪有半分收藏画作之心,而今,在这别院呆着,这日子难得的平静,再平静,加之与纳兰钰之间的关系稍有缓和,他若作画送她,她自然会收下。 只要,他开心便成了,她也可随之任之。 “要将你方才说的那些全部构在画中,也并无不可。”正这时,纳兰钰低缓出声。 风宁回神,抬眸微诧的观他,却见他已是垂眸下去,手中墨笔微微一动,开始在面前的纸上作画了。 满屋清然,寂寂无声,这份难得的安宁,让风宁的心也格外的平静朗然。 她目光静静的朝纳兰钰的笔下落着,相比于上次他作画时的手指微颤,这次,他手指毫无半分的颤抖之感,笔尖时而有力,时而细腻,却是不久,画卷已成,精致,而又意境通透。 画纸上,高山环绕,山上密树成群,但里面却有一片片色泽艳丽的花草点缀,山谷,有一处偌大的湖泊,湖面波光粼粼,一舟如豆,而湖岸,垂柳疯长,生机盎然。 风宁静静的凝着,一时,情绪浮动,熟悉得令她窒息,仅是刹那,风宁眼睛骤然酸涩。 比起上次他的画来,他这次的画,全然是将庵堂深山的场景全数还原,这些熟悉的感觉,霎时勾起了她心下最深的怀念与疼痛。 曾记得,她以前经常背着背篓,从庵堂出发,经过那条垂柳疯长的湖边小道,偶尔会出神的瞧着周遭猎户们偶尔在湖中划船捕鱼之况,但更多时候,是循着那条湖边小道一直上山,在山间采着药花药草。 往事难追,情景难再现,然而这纳兰钰,却是将这些用墨笔绘了出来,再度戳中了她心口的最深处。 “以前之事,皆已过去,人活着,除了报仇以外,还得强大自我。若,你什么时候见着这幅画能不哭了,也许,你才能真正直面自己内心的悲恸与仇恨。”正这时,纳兰钰出了声。 风宁红了眼,仅是点头,却无意多言,只道:“天色已是不早,风宁困了,公子,也该休息了。” “嗯。”他深眼凝她,片刻后,低低应了一声。 风宁垂着眸,随即起身将他背至了不远处的榻上,而后自然而然的开始未他褪下外袍,随即扶着他平躺下来。 待一切完毕,风宁在灭得烛火之前,未忘记将矮桌上那副画卷好收走。 待出得纳兰钰屋门,天色漆黑,凉风袭来,神智越发清明。 待回得自己的偏屋,风宁躺于榻上,却是毫无睡意,整夜的辗转反侧,直至三更过后,才稍稍睡着。 翌日,风宁是被青颂敲门惊醒。 待着好衣裙开得屋门,便见青颂正立在门外,并朝她缓道:“早膳已备好,风宁姑娘去公子屋中与他一道用膳吧。” 风宁微怔,瞧了一眼天色,“此际天色甚早,青颂侍卫这么早就准备好早膳了?” 青颂神色微动,只道:“公子今日起得早,精神似也不错,说是想出院走走。” 风宁当即皱了眉,“此番别院外面并无安稳,公子身子有非康愈,若冒然出院……” 这话还未言完,青颂便道:“出行并不会太远,风宁姑娘放心便是。再者,昨夜有消息传来,虎头蛇莽已收服,如今只待太子收拾残局后,京都便可大定,而今那些匪贼之人,救他们主子还来不及,倒也无暇顾及这别院。” 是吗? 风宁心下顿时松了几分。 熬来熬去,看来是终于要熬出头了。 想必不久后,这纳兰钰便该启程回京了吧,到时候,她的事,他也应该会好生安排了吧。 心思至此,风宁面上也展露了几分抑制不住的释然,随即朝青颂忙点头,道:“风宁这便去公子屋中与他用膳。” 说完,眼见青颂朝她点了点头,她才转了身,步伐微快的朝纳兰钰的屋门而去。 纳兰钰的屋子,屋门正开着,待刚行至门口,便见纳兰钰穿了一身白衣,墨发仍是一丝不苟的束着,面上的疤痕也消却了不少,整个人全身上下倒是透出几分清雅之感。 没了红袍的映衬,此际一身雪白的他,倒是添了几分清冷感。 风宁扫他几眼,便按捺心神的垂眸下来,待入得他的屋子并坐定在他身边,便闻他道:“红袍已换洗了下来,此际一身白袍,可是仍衬得我苍白无色?” 风宁再度怔了一下,随即抬眸朝他望来,慰道:“公子已非以前那几日那般孱弱,纵是一身白衣,也是清雅罢了,并无太多的苍白。” 说完,开始伸手为他碗中布菜。 “今日要出院而游,此事,青颂可有与你说过?”他再度出了声,嗓音一落,便缓缓伸手执筷,平静而食。 风宁朝她点点头,“青颂侍卫方才便与风宁提了,公子在这别院中也呆了几日,此番外出走走,也好。” 他抬眸扫她一眼,平静无波,并未言话。 风宁故作自然的垂眸下来,也开始缓缓而食。 一顿饭,吃得倒是稍快,待风宁与纳兰钰双双停筷后,青颂恰到好处的入了屋来,收走了碗盘。 风宁静静的凝着纳兰钰,心下微有起伏,试探般的低道:“风宁今早也听青颂侍卫说,京都城,将要大定了?” 他淡然迎上她的目光,低沉道:“这么久了,京都城,也该大定了。若是还不能尽快收网,及时善后,那东宫太子,也不配东宫之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4章 敞心而言 他突然提及了太 子,风宁心下骤然浮出了那抹邪肆张扬的大红身影,一时,心下紧了半分。 “待京都 大定之后,公子便要归城了?”风宁强行按捺心神,默了片刻后,继续低问。 这话一落,他却并未立 即言话,一双深黑无波的眼就这么静静的凝她,待风宁被他盯得有些发慎时,他再度低沉无波的出了声,“待京都城大定之后,我自然可归城。” 风宁神色微动,“那风宁呢?风宁是随着公子一道回京都城,还是独自行动?” 这话,风宁问得有些直白,待嗓音落下后,心底也有些紧张。 这些日子,与纳兰钰也算是言和了,是以,也不像以前那般被他层层控制,也不必他到哪儿,她就必须到哪儿了,因而,没了归属感与控制感,待京都大定后,她倒也不好自行开口让这纳兰钰带她一道回京,并为她安排住的地方,甚至还帮她避着东宫太子的搜查,还要帮她去确定那陌家公子是否是她要寻的人。 心思至此,一时,风宁心头莫名的怅惘了半许。 沉寂暗然的气氛持续了半晌后,纳兰钰终于是低然出声,“我答应过帮你,你若不弃,自可随我一道归京,若你介意,不愿与我一道回去,我也不会逼你。” 说着,嗓音稍稍幽远半分,几许道:“有些事想通了,放下了,大仇也报了,这心下,也平和了不少,亦如,我对你,心态也变了些,那些算计与利用,也不会再出现在你身上。” 风宁神色抑制不住的颤了半分,心下深处,彻底的释然开来。 与纳兰钰认识这么久,兜兜转转,命运起伏,待到了这时候,才像是真正的泯了恩怨。 她一时无言,心绪层层起伏,待默了许久后,才低道:“风宁在此,多谢公子。” 所有感觉,复杂,矛盾,而又怅然,是以,她也不知该与他言道些什么,仅是默了半晌,才低低的道了句谢。 他缓缓挪开了目光,沉寂而又平静,只道:“你不必言谢,自你最初在深山救我一命,我便,该帮你,还你。” 风宁深沉的目光静静的朝他落着,未再言话。 他已是垂眸,浓密的睫毛掩盖住了瞳眸,让人观不到他半分的神情。 这时,青颂的嗓音突然扬来,“公子,马车已备好,可以出发了。” 风宁循声一望,便见青颂已是干脆的踏入了屋门,快步而来。 “嗯。”纳兰钰点了点头,“出发吧。” 嗓音一落,青颂已是率先在他面前半蹲下,随即背着纳兰钰,又嘱咐了句风宁,随即缓缓踏出了屋门。 风宁暗自敛神,缓步跟去。 此际,屋外天色大好,太阳已是钻透了云层,霞光万丈,磅礴而又朝气。 周遭,微风而动,爽朗之感尽显,风宁稍稍掠了掠微微被风拂乱的头发,目光静静的朝那纳兰钰的背影落着,映入瞳孔的,仍是一方瘦削不堪的身子。 出身富贵,却不得忠义侯亲睐,甚至还要遭受纳兰安排挤,纵是满身的荣华,然而又双腿有疾,不良于行,老天给了纳兰钰尊贵的身份,精致风华的容颜,却未给他家人的重视,也未给他完好的躯体,不知为何,此际想着这些,风宁心下莫名的增了几分颤抖,竟是,竟是破天荒的有些可怜他了。 别院院门外,早有马车停靠。 青颂将纳兰钰缓缓背入马车内后,便回头朝风宁望来,缓道:“风宁姑娘也上车吧。” 风宁淡然点头,并未耽搁,随即干脆的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本是狭窄,还塞了一辆木制轮椅,而那车内的坐垫,两人并排而坐的话,定会显得稍稍拥挤,只奈何风宁与纳兰钰皆瘦削,是以并排而做,倒也显得不挤,甚至还绰绰有余。 片刻,青颂在外道:“公子与风宁姑娘且坐好,属下行车了。” 纳兰钰并未出声,风宁扫他一眼,随即扭头朝着车帘子处朝青颂应了一声。 待嗓音落下,一道皮鞭落在马背上的厚闷声响起,随即,马儿嘶鸣一声,蹄踏而动,马车也逐渐开始颠簸摇曳起来。 冗长繁杂的车轮声循环往复,不绝于耳。 风宁沉默着,身边的纳兰钰也未出声,待半晌后,风宁按捺心神的低问:“公子说想外出走走,而今却行车外出。”说着,嗓音稍稍挑高半分,“公子想去何处散心?是这林子深处吗?” 他这才缓缓转眸朝她望来,嗓音平和,“这林子边界,有一处花地,去那儿散心,怡情怡景。” 风宁微怔,待回神后点了点头,道:“公子对这林子,似是极为熟悉。” “自小生长在这里,岂会不熟悉。”他嗓音有些低沉幽远。 风宁神色微变,愕然不浅。 这纳兰钰乃忠义侯府的公子,又岂会自小生长在这里? 风宁思之不解,愕然观她。 他仅是与她对视一眼后,大抵是对她的惊愕之心了然,仅是片刻,他便自然而然的挪开了目光,出了声,“以前,忠义侯位高权重,野心磅礴,先帝欲要打压他时,他突然交出兵权,娶了县令之女为妻,先帝见他服软,便免他一死,奈何,不久后的宫乱,先帝亡故,上官氏取而代之,天下,易了主。随后,忠义侯贴上了宫中皇后,加之掏心掏肺的对新帝表明衷骨,新帝对他极为重用,他一朝得势,便休了糟糠妻,娶了太傅千金,官场,一路恒通。” 他嗓音极沉极缓,那言语,也显得有些冷硬与苍白。 风宁静静听着,心绪一波接着一波的起伏,全然难以平息,直至,纳兰钰再度抬眸朝她望来,并朝她道:“这林中的别院,不过是忠义侯的后妻嫌县令之女碍眼,将其逐出,忠义侯顾及旁人说闲话,是以装作洪恩浩荡的施恩布善,差人在此处修建了别院,并将县令之女及她的儿子,遗弃在此。” 风宁神色颤得越发的厉害,落在他面上的神色,也起伏难平。 “那县令之女,便是,便是公子的……”风宁默了半晌,紧着嗓子道了话,奈何这话并未说完,便被他平寂的出声打断,“她是我母亲。” 短短几字,似是注入了太多的冷意与苍凉,待这嗓音落下后,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许是以前的记忆涌来,竟使得他身子突然像是失了力道,上身顿时瘫软了下来。 风宁忙伸手扶住他,他并未挣扎,顺势斜靠在风宁身上,像是真的没力了一般,浑身重量似乎都加在了风宁身上,甚至还会随着马车的摇曳而摇动,几番都差点从风宁身上滑落在地。 风宁心下惊跳了几下,却是片刻,暗自咬了咬牙,伸手揽住了他的肩,将他全数搂在了怀里。 这几日的纳兰钰,瘦得皮包骨头,甚至极为脆弱。 大抵是,前些日子才亲手埋葬了他的母亲,随即又联合太子算计他的父亲,纵是再怎么无情之人,纵是被恨意席卷全身,但内心深处,终归是有一方软弱,从而让他在那处软弱之地,肆意的疯狂,哭泣。 众叛亲离,不过如此,只奈何,那个唯一爱他疼他的母亲,也去了,甚至还被他亲自埋葬。 风宁暗自叹息,神色也幽远至极,此际倒也有些了然,了然为何在京都见得纳兰钰时,为何他会一次比一次瘦,为何待京都将要收网时,他会觉得生无可恋了,本是为仇而活,而今,他的所有努力也未能让他的母亲过上好日子,甚至还不得不亲手算计忠义侯,无论是谁,怕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以前的事,都已过去了。公子以后,也定要好好的,想必你母亲在天之灵,也会希望,希望你过得好。”许久,风宁轻轻拍了怕纳兰钰肩膀,劝慰出声。 他并未言话,在她怀里也未挣扎。 风宁暗叹了一声,终归未再言话,仅是手指一遍又一遍的轻拍他的肩膀,欲无声的对他安慰。 马车颠簸摇曳,一路往前。 车内气氛,也沉寂压抑得令人头皮发麻。 许久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这时,车外扬来了青颂的嗓音,“公子,风宁姑娘,到了。” ,顺势垂眸一望,只见纳兰钰依旧靠在她怀里,并无半分动作,待她欲轻轻的推他时,不料还未动作,他已是双手动了动,随即身子也离开了她的怀。 一时,怀中的温热骤然消失,风宁抑制不住的失神片刻,却也正这时,车外青颂再度出了声,“公子,可要属下扶您下车?” “嗯。”纳兰钰低应了一声,并未多言,嗓音也显得有些厚重。 待嗓音刚落,青颂已是干脆的掀开了车帘子,待将车内的木制轮椅搬下马车后,随即便扶着纳兰钰下了马车。 风宁默了片刻,才自行挪至车边,撩着帘子下了车,此际,青颂早已将纳兰钰安置在了轮椅上,主仆二人正静静的望着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5章 花海之中 待在地上站稳, 风宁先是朝他二人扫了一眼,随即,目光被周遭旷达而又辽阔的场景怔了一下。 只见前方 一片无边无际的平地上,竟盛放着一大片的花,那些花色彩斑斓,细碎点缀,再加上风吹而来,一大片一大片的花朵齐齐摇曳,满目的旷达与惊艳。 风宁从不曾见过这般场 景,纵是以前在庵堂深山内,也仅见过花朵成簇,却是不曾见过这样漫无边际的一片。 她愕然着,目光凝着那片花海,一时,忘了回神。 正这时,不远处突然扬来一道平寂无波的嗓音,“秋意漫然,这里的花,也如那些年那般开得盛。” 风宁微怔,蓦地回神过来,转眸朝纳兰钰望去,只见他神色有些幽远,瘦削的面庞也透出了几分复杂与怅然。 风宁眉头稍稍一蹙,忙转移话题道:“这些花,倒是极为好看,风宁以前,也从不曾见过这么多的花。” 说着,眼见他转眸朝她望来,瞳孔内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复杂与深然,风宁敛神一番,继续道:“公子,风宁推你去那花海中,如何?” 他面上的怅然之色也稍稍减了半许,却是未及言话,青颂适时的配合道:“如此也好,望风宁姑娘好生照看公子一番,我去将马车停止另一处,再看看这秋收之际,周遭有无野味。” 风宁忙道:“青颂侍卫还是别走得太远,此处终归还是有些不平。” “风宁姑娘放心便是。”青颂刚毅干脆的出了声,嗓音一落,竟也不再征求纳兰钰意思,反倒是直接朝纳兰钰出言告辞一句,随即便转身朝前上了马车,而后御车离开。 马车颠簸摇曳,冗长繁杂的车轮声也越来越远,草地上,已是被马车压出了几道马蹄印与车辙印。 微风而来,携着几分淡淡花香,沁人心脾。 眼见青颂御车走远,风宁这才转眸朝纳兰钰望来,缓道:“公子,风宁推你去花海深处。” 他微深的目光在她面上凝了几许,并未拒绝,淡缓微微的点了点头。 风宁这才踏步朝他靠近,随即推着他的木椅,缓缓往前。 此际,微风正好,阳光正朗,加之山花摇曳,层层起伏,倒是蔚然而又壮观,旷达惊艳至极。 待将纳兰钰推至繁花中,风宁停了下来,这时,纳兰钰突然伸手摘了一支细小而又艳然的花,低道:“野花翩然,却比京都院中那些牡丹还要来得清然怡人。” 风宁垂眸朝他手中的花扫了一眼,微微点头,“养在院中的花,自是没有野花的清然感,风宁也喜欢山野的花,只觉生长在山野的花,比家养的花多了份灵气。” 嗓音一落,也欲学着纳兰钰的模样伸手去摘花,奈何待她刚弯身下来,纳兰钰已是将他手中的花递在了她面前。 风宁怔了一下,愕然望他。 他神色平静,并无半分的异样,只是他手中那只花依旧静静的递在风宁面前,并未收回。 二人之间,便这么略微怪异的僵持,片刻后,风宁忙回神,缓缓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花,低道:“多谢公子。” 他平静的挪开目光,放眼朝周遭朗扩的花海扫了一眼,只道:“我送你花,不过是因不愿随意将它丢弃,送你也罢,你无需谢我。” 风宁微愕,未料他会出声解释,待她正思量着该要如何回他话时,纳兰钰再度出了声,“你无需顾及我,自行在花海中漫步即可,我,也想在此地多静静。” 风宁神色微变,目光静静的朝他落着,奈何他却是一直垂眸,不曾再抬眸朝她望来半分。 这片花地,他小时便来过,而今,触景生情,他心绪可是又开始大起大落了? 心思至此,风宁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却觉他脸色似是当真有几分苍白,她眉头再度皱了皱,犹豫片刻,缓道:“公子,以前之事,过去便过去了,公子多想无益。如今此处风景极好,公子,便该好生放松心绪,尽量让自己轻松。” 这话一落,他终于是抬眸朝她望来,那双黑沉的瞳孔,依旧卷着半分复杂。 “我并未触景生情,你不必多想。”他低沉平寂的出了声。 风宁依旧望他,对他这话自是不信。 他默了片刻,继续道:“只是,在别院屋中呆得太久,而今到了此地,难免有些不适,想要独自静静,待自己独处一会儿,便行了。” 是吗? 风宁对他这话倒是半信半疑,奈何这纳兰钰已是两番言道要自己独处,她也不好再在这里站着,待暗自收敛心绪后,风宁才缓道:“也行。公子便在此好生放松一下,看看周遭花景,风宁去旁边看看,但也不会离公子太远,公子若有什么事,只管出声唤风宁便是。” “嗯。”他自然而然的挪开了目光,点了头。 风宁再度凝他一眼,这才开始转身离开。 花海烂漫,暗香浮动。 风宁并未走太远,仅是在离纳兰钰数十米的距离停了下来,随即缓缓坐在了草地上,而后开始朝后仰躺下来。 阳光打落在身,暖意浮动,周遭花香与草香盈鼻,清爽自然。 周身也全然放松下来,风宁神色幽远的望着空中云彩,一时,心下也幽然怅惘了几分。 真的是许久,许久都不曾这样放松过了。 这几日与纳兰钰呆在别院,就像是真的到了桃源,全然避开了俗事一般,这段日子,是她从不曾享受过的安宁,只奈何,她却在这段平静的日子里感觉不到心安。 大仇未报,她并不能心安理得的平静过日,安然享受,再者,她知晓的,这种平静的日子,也不过是短暂几日罢了,待京都定了,她便又要回得京都,去为仇恨而忙,而活,只是,待真正到了京都,她还在担心,那东宫的太子,会不会差人满大街的搜寻她这假冒锦兮公主的人,从而要她性命! 心思至此,本是松缓下来的心,也稍稍开始紧了半许。 风宁眉头微皱,随即大口的呼吸了几下,循环往复,待心下终于再度平静后,她稍稍合了眸,逐渐开始小憩。 大抵是因身心太过放松之故,这一小憩,便当真睡着了。 待意识稍稍回神,风宁是下意识的惊醒,随即蓦地坐起身来,待神智清明,她抬头望了望天色,这时辰,竟是将至正午。 她眉头一皱,忙起身坐了起来,目光隔着半人高的花海扫过去,却见数十米之距却仅有一只空空如也的轮椅。 风宁顿时吓得不轻,忙扯着嗓子焦急嘶哑的唤,“公子?” 这话刚落,便有一道平寂的嗓音应道:“在。” 是纳兰钰的声音。 风宁陡跳的心当即回笼不少,随即忍不住伸手稍稍压住心口,快步朝那轮椅而去,待靠近后,才见纳兰钰正躺在地上,头枕着双臂,满身的白衣铺地,竟有种无法言道的清透与纯然。 此际,他正仰眸观她,深黑的瞳孔微微卷着半分诧异,但却是片刻,他瞳孔内的诧异已是迅速消失,微带疤痕的面容,也苍白而又平静。 “怎么了?”他出声问了出来。 风宁放下压在心口的手,如实的朝他低道:“风宁小憩醒来,只见此处仅有轮椅,却不见公子,是以,还以为公子不见了。” 他平静的目光再度变了变,目光凝在风宁面上,却比任何一次都显得认真。 “你,在关心我?”他问,嗓音极沉极缓,但又极为的轻,似试探,又似随意一问。 风宁回望着他,一时,也并未言话。 她方才醒来,的确是惊了一下,下意识的觉得纳兰钰不见了,是以,心头陡跳,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她,的确是在关心他,关心他突然不见,但这关心的基础,也不过是怕这纳兰钰会像以前琅邪那般突然不告而别,任她自生自灭罢了。 风宁默了片刻,才缓缓朝他点了头,正要言话,不料他却突然垂眸下去,淡缓平寂的出了声,“我纳兰钰此生,并不曾做过什么善事,反而是一手算计,满身杀戮,甚至于,连我的父兄都不会放过。我虽罪孽深重,但我以前所做的一切,却不曾后悔,只是,极恶之人,便有极凄之事,亦如,这世上,真正关心我的人,不过我母亲与青颂,而今,母亲已逝,于我亲手埋葬,而你,我多次害你,你竟点头承认关心我。” 说到后面,他的嗓音已是有些难以平寂,反而是增了几分抑制不住的怅惘与自嘲。 风宁的后话终归是噎住了,怔怔的望着他,心下嘈杂。 纳兰钰的一生,纵是出身富贵,却也命途多舛,只是,比起她被生父生母抛弃,在庵堂中被欺负长大,而这纳兰钰,却要承受母亲被弃,生长在山野林中,甚至到了现在,不止亲手埋葬了自己的母亲,还要用计毁了自己的父兄。 天下之事,纷纷攘攘,然而她则是确信,放眼这天下所有的伤害,纵是皮肉溃烂,怕也不及众叛亲离,甚至要逼着自己去弑杀亲眷要来得绝望与冷冽。 而这纳兰钰,却偏偏遇上了这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8章 越发缓和 青颂又是一怔, 待片刻后,才点了点头,随即忙开始背着纳兰钰朝圆桌而来。 风宁心下 顿时松了口气,微紧的目光,也稍稍松了半许。 待青颂将纳兰钰背在桌 旁的凳上坐定后,风宁便按捺心神的开始伸手为纳兰钰碗中布菜。 整顿饭下来,纳兰钰吃得倒是自然,只是饭量却稍稍比前两日渐却不少,而青颂,则许是鲜少与纳兰钰同桌,加之心底对尊卑之分太过鲜明,是以整顿晚膳,他吃得倒是极不自然,那手中的筷子,也显得极是拘谨,直至膳食完毕,青颂才像是大松了口气一般,忙收拾了桌上的碗盘出了屋。 一时,屋中烛火微微,光影摇曳,整个屋子都透出几分沉寂幽然感。 夜色正早,想来这纳兰钰并不会这么早便就寝,奈何,风宁却觉此番与纳兰钰独处一屋,气氛竟有些尴尬怪异,是以,即便夜色尚早,但她心下也便萌生了离开的念头。 奈何,这心思刚在心底滑过,还未想好要怎样委婉的对他言道,不料仅是片刻,纳兰钰出了声,“此番闲暇无事,不如,对弈几局?” 风宁顿时措手不及的怔了一下,待愕然的抬眸朝他望来,却见他正平寂无波的望她,只是那漆黑的瞳孔深处,却隐约的透着几分诚然与认真。 如今的纳兰钰,少了往日的清冷,增了几分平和,一时,竟也让人拒绝不得。 风宁默了片刻,终归是压下了心底的离开之意,随即朝他微微点头,而后便起身自不远处拿来棋盘棋盒,顺势摆放在了圆桌上。 屋静,灯摇,一室的幽寂。 沉然的气氛里,独有棋子落盘的脆响,别无其它。 风宁棋技并不好,奈何纳兰钰却有意相让,几局下来,至于输赢次数,两人却是打成了平手。 对于这结局,风宁心头也了然。她棋术是何水平,她再清楚不过,便是运气突然爆发,却也没办法与他打成平手才是,是以,若非纳兰钰有意想让,她定是局局都输。 风宁默了片刻,忍不住抬眸朝他望去,犹豫片刻,终归是出了声,“其实,公子不必让风宁。风宁的棋术水平,风宁知晓的,是以,公子无需顾及风宁,也无需相让,赢便是赢了。” 他稍稍抬眸,无波无澜的瞳孔朝她落来,却也仅是将她观了一眼,便挪开了去,低沉道:“你我对弈,不讲输赢,不过是兴致而为罢了。是以,输赢并不重要,只要心底觉得合适,觉得乐然,便足矣。” 乐然? 风宁怔了一下,凝在他面上的目光也攒了愕然之色,心下再度起起伏伏,愕然不解。 这纳兰钰是何意?难不成与她对弈,他心情甚是愉悦? 这心思刚一浮出脑海,风宁便惊得不轻,浑然不敢相信。她承认纳兰钰这几日对她的态度平和了不少,但她却也有自知之明,知晓卑微鄙陋的自己并无本事让他愉悦,即便是与他对弈,她也棋术不佳,不扫他兴都是极为难得了,若论愉悦,那绝不可能的。 也许,也许纳兰钰这般说,不过是在安慰她,亦或是不愿让她输得太过惨然罢了,只是他却是忘了,她风宁本是卑微,便是在棋局上惨白,她也不会放在心里的。 风宁如是想着,心中疑虑,倒也稍稍排遣不少。 她按捺心神一番,才继续缓道:“公子好意,风宁心领了,只是,风宁并不在意棋局输赢,是以,公子也午休让风宁,便是风宁输得极惨,也是风宁技不如公子,风宁,也绝不会抱怨公子。” 他神色微微一动,瞳孔内似漫出了半分复杂,那薄薄的唇瓣微微一动,却终归并未道出话来。 周遭气氛再度沉寂了下来。 风宁端然静坐片刻后,随即顺着那微微打开的雕窗望了望天色,而后缓道:“夜色已晚,公子,该休息了。” 他凝她一眼,缓慢点头。 风宁朝他望来,敛神缓道:“风宁背公子去榻上休息。” “不必了,等会儿青颂会进来伺候,你自行回偏屋休息便可。”纳兰钰低沉缓道。 风宁怔了一下,待回神,便朝他点了点头,而后缓缓起身,踏步朝不远处的屋门而去。 此际,夜色已深,夜风骤凉。 出得屋门后,冷风迎面而来,风宁打了个寒颤,随即忙伸手拢紧了身上的衣裙,几步朝偏屋而去。 待入得偏屋后,她并未点灯,反倒是摸黑至榻上褪鞋躺着,略微起伏的心底一遍遍的滑过今日所经历的重重场景与画面,心神皆疲,直至许久后,她才释然叹息,只道这两日的确是自己想多了,纳兰钰不过良心未泯,加之对她略微改变了态度,不再如前那般针锋相对,奈何,她却胡思乱想,觉得尴尬怪异。 也许,不过是因以前被纳兰钰冷落威胁惯了,是以也习惯了他的清冷与冷傲,因而他稍稍改变了对她的态度,便惹得她频繁的诧异惊愕罢了。 终归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风宁暗自叹了口气,随即释然开来,稍稍合了眼,开始摒弃心中杂念的开始休息。 一夜,无梦,睡得倒是极为难得的安稳。 翌日,风宁是被青颂拍门唤醒,待打开屋门,青颂便道今日早膳之后,她依旧要随纳兰钰去昨日的花海散心。 风宁并未诧异,昨日便与纳兰钰约好了,是以心下也平静。 待在纳兰钰屋中用过早膳后,风宁便与他同乘一车,摇曳而行。 此番出行,青颂倒是带了古琴,带了矮桌,还带了棋盘棋盒,装备倒是齐全。 今日天气也如昨日那般朗然,空中朝霞缕缕,微微的阳光打落而下,暖意浮动。 待抵达花海后,纳兰钰兴致似是极好,竟有心亲自抚琴。 琴音婉转清脆,并无半点的沉重,反倒是悠远中透着几分清透,给人一种似是舒缓到了极致的清雅。 纳兰钰鲜少抚琴,与她认识这么久,风宁也只在玉石镇的别院中偶尔听他弹过一次。 他的琴技极好,她虽不懂琴,但却觉得这纳兰钰抚出的琴音与江傅抚出的琴音竟好听得不相上下。 待他一曲完毕后,风宁忍不住开口赞叹,他抬眸凝她,一时,微风重重,花香盈盈,朗然的阳光下,风宁惊愕的瞧见纳兰钰竟是极浅极浅的勾了一下嘴角,极轻甚至模糊的,像是朝着风宁笑了一下。 风宁惊得不轻,浑身都抑制不住的颤了半许。 见着这纳兰钰稍稍微笑一下,无疑像是见了冰山融化,莫名的难得甚至壮观。 风宁目光呆愣的望他,一时难以回神。 却也是眨眼间,他微勾的唇角已是恢复如常,瘦削且白皙的指骨再度在琴弦上一动,霎时,清透袅袅的音律再度蔓延。 风好,花好,阳光也好,风宁曲膝托腮,静望着纳兰钰,略微跑神。 纳兰钰则是垂眸凝在琴弦,手指缓然而弹,偶尔之际,他会稍稍抬眸朝风宁望去,眼见风宁正跑神,他面色略微的平和了几许,目光也释然而又缓和,整个人透出几分难以言道的悠闲与自在。 时辰,犹如精致。 纳兰钰指尖的琴弦一直颤动,琴曲,一首接着一首的弹奏。 直至,琴弦蓦地一断,琴音也戛然而止。 风宁这才惊愕回神,目光朝纳兰钰望去,却见他面前琴弦已断,他那瘦削白皙的指头,也骤然溢了血。 “公子受伤了!”风宁眉头一皱,忙掏出丝帕为他擦拭指尖伤口,随即又掏出随身携带的伤药为他上药,直至为他包扎好后,风宁这才发觉,时辰将至正午。 她怔愣,不知不觉,竟不知已是过了几个时辰,而方才纳兰钰的琴音一直未断,如此,他竟一直抚琴抚了几个时辰? 心思至此,风宁神色微变,垂眸又扫了扫他另外几根略微红肿的手指,惊道:“公子抚琴怎抚这么久?待几曲过后,公子便该休息才是,你看,你其它的手指都已红肿了。” 他稍稍垂眸,淡然无波的道:“正尽兴,若是停下,便会扫兴,也会,让发呆的你回神。” 他这话说得有些低然而又朦胧,风宁听着,却是有些不解。 正这时,不远处有脚步声扬来,风宁回头一望,便见青颂带着午膳过来了,只是待将午膳放下后,青颂便干脆的告辞离开了。 午膳并不丰富,清粥青菜,还有一些烤肉,奈何纳兰钰仍是不挑食,吃得有些多,待午膳完毕后,风宁凝着他,只道:“不如今夜晚膳,由风宁来做,公子想吃什么,只要公子说出来,风宁便做给公子吃?” 青颂一个大男人,却日日下厨,不辞辛劳,她吃了这么多日的白食,倒也该自己下厨做做饭菜了。 待嗓音落下后,风宁便静静望着纳兰钰,纵是面上平静,奈何心下却是稍有后悔与担忧的,这纳兰钰历来锦衣玉食,她此番又夸下了海口,万一纳兰钰说出些她不会做的大菜,她怕是骑虎难下,定会尴尬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9章 灶房无题 正待风宁微微的 紧张,纳兰钰深黑的目光朝她落来,却是并未言话。 风宁怔了 一下,心思翻转,以为这纳兰钰不信,她忙按捺心神一番,随即朝他认真的继续道:“风宁所言皆是真,也愿去努力与尝试,公子说吧,你今夜,想吃什么菜?” 他凝她几眼,便稍稍挪 开了目光,待许久后,才薄唇一启,只道:“炒凤尾,蒸蛋糕,烙饼。” 突然之间,他便当真平静无波的道出了这几道菜,风宁眉头微微一皱,只觉这几样菜,她并不拿手,但做菜的方法倒是大概知晓,然而她厨艺并不精,想来做出来的膳食,也定不精致。 风宁默了片刻,正欲开口与他言明她做的菜卖相与味道应该不会太好,以图让这纳兰钰稍稍有所准备,奈何话未出口,纳兰钰再度幽远至极的低沉道:“这三道菜,以前我母亲也常做,今后,却是永远都吃不上了。” 幽远的嗓音,低沉的语气,那自言自语甚至怅惘悲戚的腔调,瞬时令风宁有些感染。 一时,她心下也沉了下来,待沉默半晌后,她咬了咬牙,终归是道:“风宁厨艺虽不佳,想必做出的膳食味道也与公子母亲所做菜肴的味道相差甚远,但今夜,风宁却愿努力尝试,争取让那做出的三道菜令公子满意。” 他幽远的目光逐渐回神,那双微微修长但却深邃俊逸的眼睛,就这么直直的望着她,平静,却又认真。 他生得极是好看,纵是双腿有疾,然而浑身的气质却让人倾慕,清冷之中,却又不敢让人靠近,纵是此际面上带了一些细小伤疤,却也无法影响他回神的气质。 他该是高贵的,俊美的,甚至于,万人倾慕的,只奈何,命途多舛,将这么一个本该富贵却又俊然之人,活生生的变成了双腿有疾且只懂报仇的人。 比起以前的他来,如今的他,无疑是好接触得多,便是坐在他身边或是与他闲散聊天,风宁,也能逐渐敞开心扉,平和言谈,不再如以前那般拘谨瑟缩,甚至畏惧害怕了。 “我方才之言,不过是随意言道,你不必放在心里。”正这时,他低低的出了声,嗓音依旧透着几分幽远。 然而风宁却是当了真,只道:“风宁说了要为公子做晚膳,那便一定会做的,只是风宁厨艺不佳,到时候做出来的膳食,也望公子莫太过嫌弃。” 他神色微动,面色越发的缓和半分,则是朝风宁点了头。 整个下午,风和日丽,蓝天之上,却浮着几许白云。 微风而动,花香迎鼻,怡心怡情中,风宁与纳兰钰时而闲散而聊,时而仰躺而息,但更多时候,两人则是在对弈。 大抵是心境不同了,是以对弈起来,输赢便显得不重要了。 又或许是纳兰钰再度对风宁相让,风宁倒是赢了他几局,纵是略微感觉是这纳兰钰对她让棋,但风宁仍是止不住的欣然笑了。 待黄昏时,风宁与纳兰钰才开始启程回去。 只是这回,纳兰钰拒绝了青颂背他,仅是让青颂扶着他,极为艰难的一点一点往前踏步。 风宁行在一旁,静静望着,心下起起伏伏的犹豫了半晌,终归是未出声阻止。 这纳兰钰,从来不是个会对命运低头的人,他如今这般努力的想站起来,她作为旁观之人,又有何资格劝他打消这要站起来的念头。 就像是她一直都卑微瑟缩惯了,她也是打从心底的希望她有朝一日能拜托这种瑟缩感,从而去自立,自强。 心思至此,风宁仅是沉默的望着纳兰钰,盯着他一点一点的艰难前行,待走了不远,眼见他面色苍白,额头都已冒汗,然而他仍在咬牙强撑时,风宁眉头皱了起来,终归是忍不住上前扶住了他另一边的胳膊。 他似是怔了一下,足下也稍稍一停,随即转眸朝风宁望来,缓道:“我无事。” 嗓音一落,便开始将手臂稍稍从风宁手中挣扎了出来,随即继续由青颂一人扶着缓步往前。 风宁眉头皱得更甚,神色也变了几分,待欲言又止了几番后,她终归是憋住了劝说的话,仅是缓缓的跟在他身后前行。 短短的一截路,竟是从黄昏走到了天色暗淡。 待青颂将纳兰钰扶上马车后,他似是已然精疲力竭,身子仅得斜靠在车壁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风宁上得马车后,便坐在他身边,转眸静静观他,待默了片刻后,便开始伸着袖子为他擦拭额上的冷汗。 他神色几不可察的颤了半分,却并未拒绝,任由风宁为他擦汗,只是待风宁动作完毕并放下手后,他开始转眸朝风宁望来,低沉道:“多谢。” 风宁怔了一下,心下深处,竟是有些感慨。 这纳兰钰,竟是再度对她说谢了呢。 她按捺心神的朝他摇摇头,低道:“公子不必客气。” 说着,故作自然的挪开目光,略微幽远着嗓子道:“公子近些日子,变化真大。” 这话刚落下,车外青颂便已是开始驾车而行。 冗长繁杂的车轮声不绝于耳,循环往复中,却衬得车内的气氛莫名的沉寂。 纳兰钰并未立即言话,但默了片刻后,才道:“是人,皆会变。我做此改变,不过是顺应心意而为罢了。”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如今的我,令你陌生了?” 他问得直白,语气也略微沉了半许,待这话落下后,他便垂了眸下去,浓密的睫毛也掩盖住了他的目光,令人猜不出他此际是何心绪。 风宁道:“最初,风宁会觉陌生,但如今,终于是习惯不少。”说着,稍稍放缓了嗓子,继续道:“公子以前,倒是清冷得厉害,风宁全然不敢与你接触,甚至与你说话或是对视,都会觉得畏惧,但如今的公子,却是变了不少,变得平易近人了,呵,挺好。” 他再度扭头朝她望来,并未言话。 风宁迎上他的目光,默了片刻,随即咧嘴朝他笑了笑。 这么久以来,她算是鲜少与他笑过,纵是与他关系稍稍缓和,也不曾在他面前这般真实的笑。 自打庵堂毁灭后,她日日绝望惶恐,再无半分的快意,而遇上琅邪后,一切便改变了些,她的笑容也逐渐增了些,然而遇上这纳兰钰,她却是再也没了笑,每日都生活在惶恐与压迫之声,便是入了宫中,做了公主,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也从不曾令她觉得半分的快乐。 但如今,时光缓慢,关系谐和,风宁终归是稍稍笑了,犹如如释重负般,连带面上都绽出了半许的释然。 一时,车外扬来的车轮声都似是弱了不少,而待风宁回神,却见身旁的纳兰钰依旧望着她,然而他那瞳孔之内,却增漫了起伏。 马车逐渐颠簸,时辰渐逝。 待终于归得别院,天色已是全数暗了下来。 待下车后,风宁便直奔灶房,开始做膳,不多时,青颂也进来了,开始为她生火帮忙。 “这些日子,有劳风宁姑娘照顾公子了。”灶膛内的火苗子偶尔溢出,那灶膛内的火光,也将正在添柴烧火的青颂的面容映得发红。 风宁手中的菜刀稍稍一顿,只道:“风宁也只是举手之劳的照顾罢了。” 青颂继续道:“公子以前,身边除了夫人与我,便再无贴近之人,待入得这别院时,公子更是病弱颓废,并无求生之意,而今,见得公子逐渐走出颓废,甚至还想站起来,我便觉,公子改变的确太大太大,而这一切的改变,却皆因风宁姑娘。” 风宁怔了一下,正欲言话,奈何话还未出,青颂继续道:“以前我对风宁姑娘多有不恭,还未风宁姑娘大人大量,莫要与我计较,日后风宁姑娘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也只管吩咐便是。” 他嗓音缓慢,奈何刚毅之中却透着欣慰与认真。 风宁一时噎住,思绪微微乱了半分,待默了片刻,她才低沉道:“风宁陪公子,也的确是举手之劳,公子如今改变,也是因公子意志坚强,与风宁并无太大关系。” “但公子能改变,的确是因姑娘……”青颂又欲言话,奈何风宁未待他后话言出,便低低的出声打断,“青颂侍卫。” 青颂后话一噎,微诧的望她。 风宁继续道:“风宁救公子,也只是凭心而为,并不愿获得什么报答,或是被青颂侍卫客气相待,风宁只是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罢了,是以,青颂侍卫不必再多言,但若是公子当真会帮风宁什么,也是公子心意,风宁不会拒绝,但公子若是不帮,风宁,也不会有怨言。” 青颂神色当即复杂了几许,他深沉的将风宁望着,一时未言话。 风宁故作自然的垂眸下来,手中的菜刀继续往下,心下深处,也是宁然一片。 这几日与纳兰钰相处,不止是纳兰钰变了,连她的心境也变了不少,又或许是,自己从来都是老实巴交的人,不喜奉承,不喜虚伪,是以待听得青颂这话,她也会难免以为青颂会认为他陪伴纳兰钰是别有目的。 她承认,她最初的确是有目的,想纳兰钰活着,想他帮她,但相处得久了,这心思便自然而然的变了些,就像纳兰钰若真能帮她,便是她之幸,他若不帮她,她也不会抱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0章 反应怪异 一切的一切,皆 不过是她的凭心而为,更何况,纳兰钰也是命途多舛之人,就像她一样,被命运抛弃,不得安生。 心思至此 ,风宁沉默了下来,神色略有起伏,却是不能全然的平息下来。 青颂深眼望着她,半晌 后,才低低出声,“不瞒姑娘,我此际,倒是终于知晓为何公子会新人姑娘,为何会让姑娘靠近于他了。” 风宁神色微动,抬眸观他。 青颂静静迎上她的目光,低沉而又极为认真的道:“只因风宁姑娘虽是山野之人,但却淳朴良善,而公子身边,处处虎狼成群,分毫不敢掉以轻心,但与姑娘在一起,公子,无需去算计什么,也无需估量风宁姑娘是否会杀他,如此,公子可安然,也可仅是面对姑娘时,稍稍放下戒备,好生的松口气。” 青颂嗓音缓慢,语气认真,连带迎着风宁双眼的目光都极为认真。 然而这话听在风宁耳里,却也卷了波澜。 以前纳兰钰在面对她时,会放下戒备,会释然放松吗?如此认真的想来,倒也真像是事实。 她只记得,每次面对纳兰钰时,她会紧张,会瑟缩,这样孱弱无能的她,无疑是对他无半许威胁,从而,纳兰钰在面对她时,历来傲然贵气,甚至高高在上,如此,他在她面前,的确是无需戒备什么。 只是,无论纳兰钰以前在她面前是否放松,而今忆来,对她来说却并非好的经历,那段日子,日日受控,惶恐不得安日,她却是不愿再想起的。 心思至此,风宁神色微变,只道:“若公子能在风宁面前放松,也是公子看得起风宁。就像现在,公子不抗拒风宁,甚至与风宁之间的关系缓和,也因公子看得起风宁。” 说着,转眸朝青颂望去,略微自嘲的笑笑,“亦如青颂侍卫所说的一样,风宁是山野之人,良善无害,呵,风宁此际倒是有些不知了,这些于风宁而言,究竟是福还是祸了。” 正是因为在庵堂深山救了纳兰钰,正是因为纳兰钰见她良善可欺,易于控制,是以待在玉石镇相遇后,他便真正盯上了她,甚至控制了她,从而让她的命途再度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她最初,该是恨纳兰钰的,恨他控制她,威胁她,甚至恨她利用她,但同时,却正是因为纳兰钰的掺和,才让她有命入了这京都城,有命做了一回金枝玉叶,除了她身上的大仇未有半分的进度外,其余那些人生中的大起大落,亦或是大富大贵,她这卑微之人却像是传奇一般的经历过,更享受过了。 是以,被纳兰钰盯上,幸运,却又不幸,而今能将一切的恩怨皆释怀,使得两人关系彻底的缓和,倒是极为不易的了。 “风宁姑娘遇上公子,是姑娘之福,也是公子之福。”正这时,青颂低沉刚毅的嗓音扬来。 风宁回了神,目光凝他一眼,并未言话。 青颂则是缓缓挪开了目光,继续生火,然而唇瓣一启,继续道:“公子虽看似冷冽,但也是极其护短之人,这些日子姑娘与公子关系近了不少,依照公子之性,姑娘想做何,公子定会帮忙。” 是吗? 风宁神色略微幽远,并未立即言话。 待默了片刻后,她才垂眸下来,微微一叹,若有若无的低沉道:“希望如此吧。” 这话落下后,青颂抬眸望了她一眼,便沉默了下来。 二人开始缄默,周遭气氛也逐渐平寂下来,隐隐中透着几分压抑。 风宁动作极快,做菜的手法倒也干练。 待不久后,纳兰钰曾点名的三道菜已是被风宁全数做好,只是菜肴的卖相,却着实不佳。 青颂似也松了口气,垂眸扫了一眼才品,却是出声赞叹,“闻之甚香,想必味道也是极好。” 风宁眉头微蹙,只道:“青颂侍卫过奖了。风宁厨艺不精,想来这些菜的味道,怕也不精。” “风宁姑娘不必担忧,公子能吃得下我做的菜,也势必能吃下姑娘做的菜,我们端去便是。” 他言语干脆,奈何却并非是擅长宽慰别人的人。 风宁心下也稍稍一怔,着实是有些无奈。 这青颂竟是将她的菜和他做的菜相比,也是了,纳兰钰连青颂做的菜都能吃上许多,纵是她的菜再怎么不济,纳兰钰也会吃的。 正待风宁思量,青颂已是先行将菜肴放在托盘内端了起来,随即朝风宁缓道:“风宁姑娘,我们先过去。” 风宁回神,忙朝他点头。 青颂这才转身,缓步朝屋门而去。 风宁按捺心神,开始踏步跟上,待出得屋门,便见天色已是漆黑,周遭夜风浮动,竟有几许的凉意。 而纳兰钰的屋,并未点太多的灯,仅是一灯如豆,光影昏黄而又摇曳。 软榻上,纳兰钰正端然而坐,正在孤灯下独自对弈。 眼见风宁与青颂入屋,他指尖的棋子微微一顿,随即抬眸望来。 “公子,风宁姑娘亲自做了几道菜,属下背你过来尝尝。”青颂出了声。 纳兰钰神色微动,目光则是独独朝风宁望来。 风宁被他盯得有些底气不足,忙道:“公子今下午说要吃这三道菜,但风宁厨艺不佳,只能将这三道菜做到这种程度。公子可稍稍品尝一番,若觉得不好,风宁再重新为公子做些素菜来。” 他神色急不可察的深了半许,待风宁欲要对他的瞳孔仔细凝视时,他却已是缓和了神色,连带脱口的嗓音都变得平和无波,“你亲手做的菜,自是比青颂做的好。” 风宁措手不及的又是一怔,眼角也抑制不住的抽了半许。 看来,这纳兰钰对她的手艺也是不期待的,更有甚者,这纳兰钰也如青颂一样不会宽慰人。 风宁尴尬的朝他笑笑,却是片刻,却见他眉头稍稍一蹙,面上也展露半缕懊恼之意,似是极为难得的自觉方才之话略有不妥了。 一时之间,屋中寂寂无声,气氛略有尴尬。 青颂目光在纳兰钰与风宁二人面上瞅了瞅,随即干咳了一声,朝纳兰钰出了声,“风宁姑娘做的这些菜闻着倒是香,想来味道也不差,公子,属下先背你过来。” 嗓音一落,青颂已是快步往前,待要将纳兰钰背起,却是被他拒绝了。 青颂怔了一下,纳兰钰淡眸扫他一眼,薄唇一启,低沉平寂的出了声,“扶我过去便是。” 青颂眉头当即皱了皱,略微担忧的垂眸盯了盯纳兰钰的双腿,但眼见纳兰钰坚持,他终归是压下了劝说之言,随即伸手将纳兰钰扶着站了起来,随即极缓极慢的扶着他缓步往前。 待被青颂扶着坐定在圆桌旁,短短一截路,纳兰钰仍是行得有些喘然,面色略微发白,只是这次,他却在强忍疼痛,也未紧咬下唇忍痛,反倒是极为努力的不曾表现出来。 风宁静静朝他望着,一时之间,竟是突然觉得他高大伟岸了几许,至少,一个人若能逼着自己强大,甚至冷心无情的逼着自己忍痛,也的确是强悍的。 风宁如是想了想,片刻已是回神,随即,她开始执筷在他碗中布膳,随即再将碗推至了他面前。 他神色平静,执筷而食,待尝了一口后,手中的筷子却顿住了,再无动作。 风宁怔了一下,心底也莫名的紧了一下,随即按捺心神的问:“公子觉得如何?” 他并未抬眸朝他望来,却是幽远甚至缓慢至极的出了声,“甚好。” 就这两字? 风宁神色微变,却也并未多言,而后便招呼青颂一道坐下用膳,奈何青颂坐下后,仅是尝了一下菜肴后,便开始努力的刨着碗内的白米饭,而那纳兰钰,则是极缓极慢的仅是吃菜。 这主仆二人的动作,无疑是形成鲜明对比,风宁怔愣,也执筷亲自尝了菜肴,只觉菜肴味道并无怪异,虽不够味美,但也算得上家常。 如此,这主仆二人的反应,又是何意?这些菜,又究竟是好是坏? 心绪起起伏伏,思之不解,风宁默了半晌后,终归是暗叹了口气,摒弃了杂念,兀自用膳。 这些菜肴好与不好,于她而言,倒也并非重要,重要的是,她至少努力过,也是真心实意的为纳兰钰做了这顿膳食,是以,无论这些菜肴味道好坏,于她而言,至少,她心意尽到了。 一顿晚膳,因着纳兰钰吃得慢,到了后面,便成了青颂与风宁呆呆坐着,两人的目光皆凝在纳兰钰面上,看着他仍在一点一点的吃着膳食。 时辰渐逝,待一个时辰全数过去时,纳兰钰终于是停了筷子,而桌上的三道菜肴,却全被他用尽。 青颂目光顿时有些凝重,端着碗盘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而纳兰钰则是突然朝她缓道:“今日膳食,你倒是费心了,多谢。” 他再度对她说了谢。 风宁忙道:“本是风宁想真正为公子做次你喜欢的膳食,公子又何必言谢。只是,今日那些菜肴味道并不好,风宁下次做时,争取改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1章 赠裙习武 他神色微动,随 即垂眸下来,浓密的睫毛稍稍掩住了满眼的复杂,“今日膳食,并无不好。” 既是并无 不好,青颂又怎会尝了一口便开始只顾着吃白米饭?若是当真没什么不好,这纳兰钰又怎会一点一点的吃菜,就像是极为艰难的再吃一些难以下咽的东西似的? 是以,他这话,风宁并 不相信,只是觉得这纳兰钰不过是在委婉的安慰她罢了,不愿她太过难堪。 这些,风宁都懂,都懂。 心思至此,风宁心下也越发释然半许。 如今的纳兰钰,的确是不一样了,会言谢,甚至还会兼顾她的感觉了。 风宁眸中也展露了半分欣慰,随即朝他微微一笑,忙道:“公子若是觉得今夜膳食并无不好,风宁便多谢公子夸奖了。以前在庵堂时,风宁大多是在膳房打杂,并无太多机会真正做菜,是以这手艺并不佳,公子不嫌弃便成。若是公子觉得可以,以后想吃什么,也尽可与风宁说,风宁做给你吃。” 这话,风宁说得略微认真,嗓音一落,目光依旧朝他凝着,却见他抬眸深眼凝他,那瞳孔内,竟再度几不可察的颤了半许。 “众人皆道我纳兰钰是不良于行的废人,而我也曾利用你,恶对你,这样的我,你不厌恶?纵是不厌恶,你也伺候了我几日,不觉烦腻?”片刻,他低低沉沉的出了声。 风宁怔了一下,未料他会突然这般问。 又或许是,越强势之人,也会有不曾言出的软肋,亦如这纳兰钰,纵是强势腹黑,满身风华,但还是介意自己不良于行的腿,还是抗拒别人说他是废人,亦如无论外表如何的强大,但内心深处,仍是极为在意旁人的看法。 风宁默了片刻,才朝他摇摇头,只道:“若是以前,风宁会不喜公子,但如今,风宁对以前之事皆放下,想必公子也放下了,如此,公子也无需这般问风宁了,风宁与公子这几日能谐和相处,便证明风宁并无半点觉得公子是废人之意,更也不曾厌恶与烦腻。” 说着,稍稍垂眸下来,目光也逐渐幽远半分,继续道:“再者,风宁也无资格厌恶公子,风宁这种山野之人,卑微瑟缩,呵,难得公子不弃,到了如今还将风宁养在这别院,风宁对公子,自是感激。” 这话一出,风宁神色微动,随即垂眸了下来,不再言话了。 纳兰钰也并未出声,周遭气氛,也彻底的沉寂了下来。 许久后,风宁才犹豫一番,开始出声告辞,纳兰钰并未阻拦,略微平和的点了头。 风宁朝他淡笑了一下,随即转身往前,出了屋门。 回得偏屋,时辰已是不早,风宁仍未点灯,仅是在榻上和衣而卧。 夜色沉寂,徒留屋外风声浮荡,不远处也扬来树木摇曳的沙沙声,倒是衬得气氛越发的凉薄与沉然。 风宁在榻上仅是辗转了几下,便真正睡了过去。 彻夜无梦,风宁极为难得的睡得安稳,然而翌日一早,却是被青颂的敲门声惊醒。 待打开屋门时,便见青颂正捧着几套衣裙,刚毅的面色难得的有些温和,道:“风宁姑娘,这是公子差人制的衣裙。” 风宁一怔,脑袋蓦地白了一下,还未回神,青颂已是忙将手中装着衣裙的托盘塞在了她手里,微急的道:“灶房锅内还熬着粥,风宁姑娘快收下这些衣裙,我得赶紧回灶房去看着,灶膛内的火熄了。” 嗓音一落,青颂已是转身疾步离去。 风宁愕然的凝着他的背影,待他消失后,她才逐渐回神,随即垂眸瞅了瞅手中托盘中的这几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裙,心下愕然不浅。 这几日一直住在这别院,倒是鲜少换衣,那纳兰钰倒也细心,竟是为她准备了衣裙,以供她更换。 待回神,风宁便心生安慰,随即合了屋门,随即行至椅旁,开始筛选。 这些衣裙,色泽皆清雅,或淡青,或淡紫,但却有三套月白色的衣裙。 纳兰钰喜欢白衣,这点她是知晓的,大抵是根据他的审美,是以为她制作的衣裙,也是以月白色为主。 风宁默了片刻,挑了其中一套月白衣裙换上,待稍稍梳发后,便起身出了屋子。 时辰尚早,空中红霞缕缕,清风浮动,而那些红霞深处的朝阳,还未露头。 纳兰钰的屋门,正开着。 待行至屋门口,便见纳兰钰今日也是换了一身衣袍,色泽明紫,腰间缀了一根金褐玉带,一时,倒显得尊贵非凡,连带将他的气色都衬得好了不少。 他手里依旧拿着一本书,昨日因断琴而伤了的指头,此际却并未包扎,伤口已稍稍结疤,倒是因书本的映衬而稍稍显得突兀。 大抵是察觉到了风宁,他微微抬眸,那清然微深的目光朝她凝来,随即又迅速朝她身上的月白衣裙扫了一眼,似是有些满意,但却并未言话。 风宁按捺心神的朝他靠近,待站定在他面前,目光朝他面上望来,只觉他今日面色的确是好了许多,且面容上那些细小的伤疤也淡得不少,乍眼一观,竟如往常那般俊美风华。 他是极美的,是一种清冷的美,风宁心下一直是这般认为的,而今他面色佳然,神色平和,却更是增添了风华与俊逸。 风宁默了片刻,随即忙故作自然的挪开目光,缓道:“公子今日何时起的?” 他低道:“刚起不久。” 风宁忙点头,随即又道:“今早青颂为风宁送来了衣裙,说是公子给的,风宁在此,多谢公子好意。” “不过是几套衣裙,不足为题。”他嗓音微淡,说着,默了片刻,继续道:“今日倒是不必去花海散心了,待用过早膳后,我让青颂先教你武艺。” 风宁神色微变,并未言话。 他再度抬眸,缓慢无波的迎上他的目光,“离回京之日,已是不远,在这之前,你纵是不能学得高深武艺,但至少逃生的本事,该学好。” 风宁心底稍稍一紧,随即垂眸下来,只道:“风宁知晓了,多谢公子。” 他垂眸,目光再度凝在了书上,继续道:“你我之间,无需多言谢。若真要论谢,也该我谢你。” 风宁怔愣,继续观他,还未来得及委婉开口,屋外已是传来了脚步声,待她下意识的循声而望,便见青颂已是端了早膳进来。 青颂做的早膳,依旧简单,味道却也是一般。 只是,风宁与纳兰钰吃得倒也略微习惯了,待膳食完毕后,眼见青颂忙收拾着碗盘出去,风宁静静凝着青颂那似是都稍显驼背的背影,一时,眼角也忍不住抽了半许。 这青颂啊,本是一介武人,不苟言笑,甚至刚毅冷沉,严然而又壮实,但如今,这样一个手掌握惯了刀剑的粗人,却成日泡在灶房,干着琐事,像是活生生的累成了灶房内的老妈子。 越想,越觉心生怔愕。 是以待日上三竿之际,在青颂领着风宁出得屋子并欲在院中教她武艺之前,风宁则是先行与他商量夜里的晚膳由她来做。 青颂神色微变,但却略微显得感激,风宁本以为他仅是在欣慰夜里终于可以不做晚膳了,不料他突然朝她低低出声,“昨日晚膳,风宁姑娘所做的膳食像极了夫人做的,是以,公子才会吃那么多,若以后风宁姑娘能稍稍迎合着公子的口味来做晚膳,想必公子定会喜欢。” 说着,朝风宁略微认真的道:“日后的晚膳,便辛苦风宁姑娘了。” 风宁被他这话惊了一下,面色也抑制不住的变了几许。 忆起昨夜的晚膳,她只觉纳兰钰吃得缓慢,似是菜肴入口却难以下咽,然而她却是怎么都未料到,纳兰钰吃得慢,但却将所有菜肴皆吃尽的缘由,竟是,竟是她做的菜像极了他母亲所做的菜,是以,他才会那般反应,复杂,却又沉重。 心思至此,风宁半晌未回神。 直至青颂唤她,她才回神过来,目光再度凝向青颂,却闻他略微叹然而又幽远的道:“公子也是可怜人,如今公子能气色好转,心境好转,大多也是风宁姑娘的功劳。我虽不知以后命运如何,但求风宁姑娘日后在公子面前,仍能,一心对待。” 青颂这话,隐约带着半分无奈与极为难得的祈求。 风宁稍显震撼的将他盯了许久后,才垂眸下来,故作淡然的道:“青颂侍卫言重了,以后命运虽无法预量,但若是公子不恶对风宁,风宁,也自无理由恶对公子。” 她终归未答应青颂要一心对待纳兰钰。 那纳兰钰再怎么颓然,也比她风宁好上无数倍,她与他,身份太过迥异,差距也太大太大,待出了这别院后,她还得为仇恨奔波,生死不明,而纳兰钰,没准会在京都城娶妻生子,真正安居乐业,享齐人之福。 以后,他许是会侍奴成群,服侍他的人比比皆是,如此,便是缺了她风宁的一心对待,于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2章 相处谐和 心思至此,风宁 心下沉了半许。 待默了片 刻后,她终归是想通了不少,随即略微释然的朝青颂微微一笑,继续道:“青颂侍卫,我们也无需再提以后之事了,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而风宁一生,也只求问心无愧,其它的,便无心去顾及。再者,其实青颂侍卫也不必太过担忧公子,只要公子并无求死之心,或是并无颓废之意了,公子,自然还是以前那强势贵胄的公子,到时候,公子定也会富贵荣华,久存而安,纵是没了风宁的一心对待,没了风宁再旁伺候,公子,也能活得安定朗然。” 不得不说,纳兰钰那样 的人,本事不浅,加之又心思缜密,他若真无求死之意了,怕是阎罗王想要他性命,也是不易的。 这话一落,青颂眉头当即一皱,似是有些着急,忙要开口言话,风宁则是神色微动,先他一步出了声,“青颂侍卫,我们开始练武吧。” 青颂后话一噎,面露几许焦然与复杂,目光将风宁凝了片刻后,终归是压下了后话,极为难得的叹了一声,朝风宁点了头。 以前在玉石镇时,风宁也接触过武艺,但却学艺不精,掌握的东西也极为浅显,再加之后来疏于练功,成日紧张惶恐,是以那本是稍稍学得的武功基础,着实是全然忘却。 青颂也是略微体贴,并未对风宁为难,仅是极有耐性的从基础功开始教他,但他却道,她此番要学的重中之重,是轻功与剑术。 剑术是帮她进攻对手,而轻功,则是帮她逃命。 只奈何青颂说的这些,风宁皆懂,奈何雪武本就不是简单的事,再加之风宁根骨不佳,本就不是练武的料子,是以练了一上午,风宁大汗淋漓,却并未学到什么。 眼见天色已是不早,青颂便先行让风宁独自练习,他则是入了灶房做饭,风宁自行在院中强撑,身上早已湿透,额头的刘海也沾在了一起,裙角也曳在地上沾了不少灰屑,倒是可惜了这套精致的月白衣裙。 直至青颂将膳食做好,风宁才停歇下来,随着青颂的呼唤朝纳兰钰的屋门而去。 彼时,纳兰钰正一手拄着拐杖,缓慢的朝圆桌行来,青颂并未帮忙,仅是亦步亦趋但却满面担忧的跟在他身边,生怕纳兰钰一个不慎便要摔倒。 眼见这场景,风宁也是愕得不浅。 这纳兰钰的意志力无疑是她及不上了,纵是双腿有疾,在轮椅上都坐了这么多年,但就只用了这么一两日,他竟是,竟是不用青颂背他或是扶他了,仅需自己拄着拐杖,一点一点的行步。 再见纳兰钰满面苍白,额头与撑着拐杖的那只手都已展露青筋,甚至牙齿也紧咬下唇,仿佛浑身都在紧绷,风宁心下的浓烈诧异之感,也逐渐变了几许,转换成了几丝钦佩与柔和。 这样的纳兰钰,满身朝气,令人观之一眼,便觉满目的蓬勃之气。 如此,他都能从轮椅上咬牙站起来,而她风宁,又如何不能咬牙强撑,在几日之内便拼命将剑术与轻功学好。 心思至此,似有一股无形的毅力与之气在喷薄与翻涌,风宁只觉浑身都来了力气。 待纳兰钰终于缓缓的行至圆桌并坐定,风宁回了神,极快的行至了他身边坐下,随即便开始伸手执筷为他碗中布菜。 他并未拒绝,只是待将风宁将布好菜的碗推至他面前时,他平和的道了声谢。 风宁神色微动,却也未言,待自行吃了一两口菜后,便闻纳兰钰朝她再度出声,“今日习武,习得如何了?” 一闻这话,风宁脑中便莫名忆起他方才那咬牙强撑甚至略微拼命的行走姿态,风宁顿时觉得有些无奈与懊恼,只觉手脚皆好的自己,这满身的意志力与拼命的程度,竟还比不上纳兰钰。 风宁眉头稍稍一皱,面色也稍显尴尬。 他稍稍顿住手中的筷子,转眸将她凝了一眼后,便挪开了目光,并未再言。 一时,屋中气氛沉寂片刻,而坐在对面的青颂缓缓出了声,“风宁姑娘今上午甚是用功,剑术的基本招数,风宁姑娘记下了大半。” 风宁微怔,下意识的抬眸朝青颂扫了一眼,却方巧迎上青颂那双似是看透她尴尬心神的目光,一时,她也仅是稍稍一笑,随即便垂眸下来,不再言话。 奈何纵是有青颂帮腔,纳兰钰面色却并无半许的柔和,那张疤痕已是极淡的俊美面容,竟是展露出了几分难得的凝重。 “才记下大半的基本招数,怕是不够。”他嗓音也稍稍陈杂,但却并无半分的责问与嘲讽,反倒是略显语重心长。 风宁心下紧了半分,只道:“我以前的武功底子,大多荒废,加之记忆不佳,是以随着青颂侍卫学了一上午,这效果的确不好。” 说着,深呼吸一口,嗓音也稍稍增了几分底气,“待下午,风宁定拼命而学,定会在今日之,增长剑术。” 纳兰钰缓道:“你有此心,便是甚好。我也不愿逼你极早学会武艺,但,京都城可非此处这般平静,更何况,回京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你必得在回京之前,便能学会武艺,有武功傍身,只有如此,待遇得变故与危险,你才可自行保命。” 他的话语有些幽远,但却仍是显得有些语重心长。 风宁全数听在了心里,略微感激道:“公子之言,风宁记下了,这几日,风宁定努力。” 他终于抬眸朝她望来,缓缓点头,随即便垂眸下来,开始继续用膳。 待午膳完毕,风宁帮着青颂将桌上的碗盘收回灶房,迅速清洗,待一切完毕后,她再度与青颂在院中继续练习剑术。 这回,大抵是志气与毅力满腹,是以学起剑来,风宁也极为拼命,分毫不顾汗流浃背,满身狼狈。 整个下午,她仅是休息过一次,其余时间,全在练剑。 而此处也并无多余的剑,是以她手中的剑,是青颂的随身佩剑,此剑倒是有些重,风宁初拿时,还略显吃力,但到了后面,大抵是习惯了,便也能承受,只是待一下午过去,风宁剑术虽长进不少,连青颂都忍不住开口赞了她,然而那时,风宁掌心已全被剑柄磨出了水泡,而浑身也湿透,面色也大红,而下唇,早被牙齿咬破不少。 太用功,太拼命,是以,劳累受伤是极为正常的,只是这些看在青颂眼里,却让他忍不住开口劝慰,“其实风宁姑娘无须这般拼命,学武终归还是循序渐进的过程,若一来便学得狠了些,我倒是怕姑娘身子吃不消。” 风宁满身疲倦,仅是朝他稍稍一笑了一下,随即摇摇头,只道:“虽拼命,虽劳累,但此际,我却觉得乐在其中。青颂侍卫不必顾及风宁,公子今中午说得对,离回京的日子越来越近,风宁若是再不用功,以后又有何本事自保。” 青颂怔了一下,随即又欲言又止一番,但终归是未道出话来。 风宁抬头瞧了瞧天色,眼见已近黄昏,随即便收了剑,准备去纳兰钰屋中问他今夜想吃些什么。 奈何待刚转身,便见纳兰钰正立在不远处的窗内,正隔着那雕花木窗,清透平和的朝她这边静然望着。 他面上并无什么表情,更多的是平静。 风宁则是微愕,随即便按捺心神一番,朝他缓道:“风宁要去做饭了,公子今夜,想吃什么?” 他神色微动,盯了她一会儿,随即一启,只道:“随意,只要有南瓜粥便可。” 这回,他倒是没要求什么菜肴,风宁琢磨片刻,便朝他点了头,随即干脆转身,朝灶房而去。 因着太累,风宁熬了南瓜粥,便仅炒了几盘素菜,随即便端至了纳兰钰屋中。 纳兰钰与青颂用膳时,也无半许不满,情绪也没什么波动,倒像是几人之间似是早已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是以,不喧嚷,不尴尬,反倒是极为难得的平静谐和。 眼见纳兰钰与青颂将粥与菜全数吃尽,风宁倒是略显安慰。 这回,青颂则是说什么也不让她清理碗盘了,反倒是独自一人极为迅速的开始清走了桌上的碗盘,随后极快的离去。 一时,屋中气氛也沉寂了下来。 大抵是见风宁满身狼狈,气色微有疲倦,纳兰钰凝她几眼,出了声,“我这里,无需你照顾,你回屋休息便是。” 风宁神色微动,只道:“风宁休息一会儿便行,等会儿,风宁还想多练练剑。” 他显然是不赞成她这样,语气平和,但却隐隐透着几许硬实,“若是累垮了,倒也精力再学武,你要拼命练剑,自是尚可,但切记量力而行。” 风宁点点头,坚持道:“风宁还受得住,今夜也能坚持。再者,其实风宁今日也不是太累,就是练剑时需动来动去,热着了。” 她这话,下意识的是在找借口,然而却显得漏洞百出,不足人信。 是以,待这话落下后,风宁心下便虚了一下,只觉无论她如何说,就凭她如今这满身疲倦的样子,旁人也知晓她此际累成什么样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3章 应剑抚琴 眼见纳兰钰面色 不变,突然朝她凝来的目光也显得深沉而又平静,风宁尴尬的朝他笑笑,随即挪开目光,正要寻思着说些什么,不料心头还没谱,不远处却扬来了厚重而又迅速的脚步声。 风宁怔愣 ,忙朝不远处的屋门望去,便见青颂极快的出现在屋门外,待踏入屋门后,他便朝纳兰钰略微严谨低沉的出了声,“公子,已有医怪下落。” 纳兰钰神色微变,“何 处?” 青颂继续道:“被困于山谷,前进不得,但我们的人欲要下崖搜寻,却遭一群黑衣之人拦截,似是有人暗中吩咐过了,要阻拦我们救医怪。” 风宁蓦地一惊,神色也抑制不住的起伏了几许,愕然不浅。 医怪被困山谷,竟还有人阻拦援救? 风宁着实是想不通了,医怪不过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虽有一身医术,但也喜欢隐世避人,想来也定然不会与什么人结上恩怨,如此,医怪被困,甚至还有人阻止纳兰钰下面的人营救他,是以,那些阻拦之人是否并非是针对医怪,而是要利用医怪来针对纳兰钰? 心思至此,风宁心下顿时复杂翻涌,神色也再度变了几分,随即急忙朝纳兰钰凝来。 相较于她满心的复杂,此际的纳兰钰却显得平静,面上也无太多的波澜与起伏。 仅是片刻,他朝青颂低沉缓慢的出了声,“医怪于我有恩,纵是有人阻拦,也必定要救。” 青颂眸中的紧然之色越发的浓了半许,“公子之意是?” 纳兰钰淡道:“立即飞鸽传书下去,调用五十精兵而来,再由你带领,去将医怪救回来。” 青颂眉头墨竹一皱,“公子,此举不可。” 纳兰钰淡然观他,青颂急着解释道:“调来五十精兵去援救医怪,并无不妥,但属下必定不可离开此地,是以让属下领人救援之事,望公子三思。” 纳兰钰神色并无半许变化,仅是片刻,他再度出了声,“无妨,你只管去便是。待你离开,这守在别院周围的暗卫们也该谨慎守护了,若是一直皆由你护我,他们则在暗处成日闲散,如此,我养他们,倒也无用。” 青颂怔了一下,面上的担忧与难色并未消却,奈何眼见纳兰钰坚持,他终归是垂眸了下去,妥协顺从的点了头。 风宁朝青颂盯了几眼,随即将青颂的剑还给了他,青颂接过,神色复杂而又担忧的朝她望来,语气有些复杂,“此去营救医怪,归期不定,这几日,倒要劳烦风宁姑娘照顾公子了。” 风宁也是满目复杂,认真点头。 青颂这才略微放心,随即朝纳兰钰恭敬告辞,而后便干脆的转身离去。 一时,屋内气氛再度沉寂下来,莫名的夹杂了几许厚重。 整个过程,风宁一言不发,然而目光却是怎么都平息不下来。 这些时刻,她是不愿纳兰钰出事的,如今她也算是依附于纳兰钰,一旦他出事,她又岂能好过。 心思至此,是以风宁心底也开始担忧,待目光朝纳兰钰落去,却见他依旧一脸淡然,手中微微把玩着茶盏,平静而又淡然,未惊未怒,平和得紧。 风宁凝他半晌,按捺心神一番,终归是忍不住出了声,“医怪历来隐居避世,不曾与人结怨,此番他被困山谷,却遭人阻拦相救,公子对此事,可想到了什么?” 他微微抬眸,平寂的目光朝她落来,出了声,“我身子有疾,纵是这几日稍稍好转,但病根未除,随时都有性命之危,而医怪,便是我的续命之人,只有经他悉心医治,我才可长久而活。” 话刚到这儿,他嗓音稍稍顿住。 风宁仔细的听着,神色越发复杂。 这时,他稍稍挪开了目光,也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继续平寂道:“而那幕后之人差人阻拦营救医怪,那人,并非是与医怪有仇,而是,不愿让我纳兰钰活。” 风宁目光顿时颤了一下。 方才,她也仅是猜测,猜测是有人想通过医怪来对付纳兰钰,但如今听得纳兰钰亲口这么说,这感觉,无疑是觉得有些紧张。 风宁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神一番,只道:“青颂侍卫前些日子不是说京都城快大定了吗?如此,想要公子亡的忠义侯侯爷与纳兰安,也早该被控制了,便是他们的参与乱党,想必太子也清剿得厉害,如此,还有谁会对公子不利?难不成出了忠义侯父子二人,公子还有其他仇人?” 这话一落,风宁便见纳兰钰的瞳孔几不可察的缩了一下,随即再度抬眸朝风宁望来,平寂的嗓音终归是染上了几分极为难得的幽远与深沉,“若论仇人,想来那幕后之人,也并不算是我仇人。只不过,与虎谋皮,本就是一场豪赌,而我,也不过是低估了那人的野心罢了。” 风宁神色一紧,“听公子这话,难不成公子知晓幕后之人是谁?” 纳兰钰目光逐渐平寂,面色也平静如初,却是并未言话。 风宁紧紧的望着他,极其耐心的等着他的后话。 待他缓缓执着茶壶为杯中添了茶后,随即,他目光再度朝她望来,却是突然转了话题,“此番回京,怕是真有硬仗要打,这几日,你加紧练武,没准到了京都城,我不能随时护你左右,时刻保你安稳,一旦你落单时,你若要活命,只能靠你自己。” 他这话,幽远而又陈杂,有些意味深长,但却又卷满了厚重与劝慰。 风宁顿觉事态严重,心底更是紧了几许,此际,再探讨谁是幕后之人已显得并无用处了,而这纳兰钰,也显然是知晓那幕后之人是谁,既然他不愿说,想必也定有他的道理,她便是再怎么好奇,也觉不可在这些性命攸关的事上好奇,毕竟,那幕后之人针对的是纳兰钰,而她这卑微之人,对这些事知道得越少,便越好。 心思至此,风宁强行敛了敛神,随即朝纳兰钰缓道:“多谢公子提醒,风宁,记下了。” 纳兰钰轻应一声,随即便不说话了。 风宁默了片刻,才借故出屋,准备继续练剑。因着剑已还给了青颂,是以此番练剑,风宁仅用枯枝代替。 夜风骤急,凉意丛生。 风宁则是在院中狂然练剑,汗流浃背,不曾觉察半点冷意。 大抵是因志气增长,是以这满身的毅力,也增加了不少,纵是汗流浃背,纵是连续不断的练了两个时辰的剑术,风宁也不觉太累,反倒是越练越起劲,越练越顺手。 只是不多时,纳兰钰的屋中却突然扬出了优雅舒缓的琴声。 风宁怔了一下,不由稍稍停下,转眸一望,便见纳兰钰屋子的雕窗不知何时已是打开了,而那纳兰钰,正衣着单薄的坐在窗边,目光垂落,一缕缕琴音正悠然而起,延绵不绝。 光线朦胧,琴音清绝,一时,风宁愣住,只觉那窗边的人竟是清雅美然得不像个人,像仙。 正这时,一道平和缓然的嗓音响起,“莫走神,循琴而动,好生练剑。” 风宁蓦地回神,有些尴尬,随即忙朝他点头,而后认真练剑。 纳兰钰的琴音,也在逐渐变化,最初是悠扬婉转,到后面,则是起伏不定,只是最厉害时,则是琴音错杂,尖锐刺耳,竟像是山风遇来,紧促而又狰狞,风宁听得认真,手中的剑也抑制不住的随着琴音而舞,直至树枝蓦地朝下一劈,那无形的内力瞬时随着手中的树枝将地面劈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风宁这才停下,震惊的望着地面那道口子,难以回神。 “短短一日,能挥枝破地,你的剑术,已达三成。”不远处,纳兰钰出了声,琴音也随之而停。 待他嗓音落下,周遭一片沉寂,竟是有些压抑。 风宁回神,忙转眸望他,正要言话,他则先她一步道:“夜色已深,今夜练剑便到此为止,你且回屋休息。待明日一早,你再随我的琴音练剑,不出三日,你的剑术定有青颂的七成。” 这话,他说得极为平和缓慢,然而待嗓音一落,他已是略微干脆的合了窗。 风宁未来得及与他说上一句,所有的话,皆瞬时噎在了心底,有些诧异,有些疑惑。 方才纳兰钰的反应,着实是有些急促,甚至有些奇怪的。 风宁立在原地沉默着,待片刻后,她才敛了心绪,转身朝偏屋而去。 大抵是因整日练剑,浑身疲乏,是以这夜,风宁睡得极好,一夜无眠。 待翌日一早,风宁起得早,纳兰钰也起得早,二人草草用过早膳后,风宁便继续练剑,而纳兰钰则是依旧坐在窗边,抚琴应和。 两人配合极好,风宁循着琴声练剑,也不觉得累,直至中午,她才大汗淋漓的奔入后厨洗脸,而后再迅速做好了午膳。 待午膳过后,风宁小憩了一会儿后,继续练剑。 她拼命,而纳兰钰却极为配合,也一直不休的为她抚琴。 直至,夜色降临,风宁才入得后厨做了晚膳,只是这夜膳食完毕后,纳兰钰未再让她继续练剑,反倒是催促她回屋休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4章 突然犯病 风宁微怔,却也 并未拒绝,仅是顺从点头应了。 接下来两 日,二人便是练剑抚琴,过得单调。而那青颂,却像是一去不复还,几日已过了,却不曾归来。 直至,风宁剑术已运用 自如,剑气可随意破了地面的土时,纳兰钰停了琴,终于出声道:“你的剑术,已达青颂的七成。” 闻得这话,风宁心下终归是稍稍松了口气,奈何这种释然感并未持续多久,纳兰钰则是出声让她开始着手练习轻功。 风宁微怔,却也片刻反应过来,随即缓缓点了头,一言不发的开始提气练功。 整个别院,暗卫并不曾现过身,而为纳兰钰做饭及为他梳洗头发及衣袍的事,皆是她亲手而为。 而这几日,纳兰钰也一直陪在她身边,只因青颂不在,是以这轻功,便由他亲自而教。 这回,他并不像以前在玉石镇教她轻功那样,任由她控制不好的从半空掉摔下,此次,为防意外发生,他手中拿了一根极长极长的鞭条,每番风宁腾飞而起,身子控制不住的要坠落在地时,他手中鞭条会应时而动的卷上她的腰,从而猛的一用力,让她身子抑制不住的在半空翻转两圈,最后旋身落地。 风宁也极为受用他的这种法子,此番学这轻功,却是一次都不曾真正摔着。 与这纳兰钰接触得久了,才越发觉得他外表清冷,但实则,却并非像个冷血无情的人。 在以前,也许是那些仇恨早已将他真正的性子全数的淹没掩盖,是以令他无心无情,但待所有的仇恨皆报了,待大多的恩怨皆已了解,是以如今的他,褪下了仇恨与冷冽,才显得稍稍平和,才显得像个真正有血有肉的寻常人。 心思至此,对这纳兰钰的感觉,抑制不住的好了不少。 待黄昏浮动,风宁才停下练功,钻入后厨做饭。 只是待将晚膳端至纳兰钰的屋子时,便见纳兰钰正抽空练习走路。 相较于最初时双腿站立时的发抖与剧痛,此际的纳兰钰拄着拐杖缓慢而行,似是已经没那么痛了,他面上虽仍是有些苍白,但至少比以前的满面惨白要好生许多。 风宁也未打扰,仅是将膳食放下,随即坐在圆桌旁静静望他。 直至他练习走了两三圈后,风宁才缓缓出声,“公子,先用膳,免得饭菜凉了。” 说完,急忙上前去扶他。 他并未拒绝,略微顺从的点头,随即松开了拐杖,任由风宁扶着他缓缓朝不远处的圆桌靠近。 待就着圆桌旁的凳子坐下后,风宁便开始为他碗中布菜,用膳其间,二人也稍稍闲聊,只是所聊之事,也大多是练武之事,而关于青颂和医怪的事,纳兰钰不提,风宁也不太好问。 如此平静谐和的相处着,时光渐逝,转眼,已是过了五日。 青颂未归,别院的黑衣人也未献身,一切的一切,皆显得沉寂空洞,甚至空洞得令风宁越发的担忧。 而待第六日,纳兰钰本是略微转好的身子,突然间发了烧,甚至于,口齿之间也溢了血。 风宁顿时吓得不轻,浑身都快惊悚得僵硬起来,就像是晴天霹雳,甚至如天突然塌了一样,心底深处,骤然黑沉暗淡。 奈何纳兰钰却是反应平静,似是对他突然如此发病并无半分的诧异,甚至还对风宁劝道:“不必担心,最迟明后日,青颂便会归来了。那时候,若我出了什么事,你满身的大仇,我自会让青颂来替我为你完成。” 说这话时,他因发烧而满面灼红,唇齿间,也因说话而一起一伏,那嘴里鲜红的血沾染上了那干裂苍白的嘴唇,也稍稍顺着嘴角逐渐溢下,狰狞得让人心头发颤。 从未有过哪一刻,纳兰钰说的话会让她如此觉得心酸,看着他那孱弱而又狰狞的模样,风宁顿时抑制不住的酸了眼,忙道:“公子说了要帮风宁复仇,如此,又岂能假借人手。” 说着,急忙扶着他在榻上躺下,努力的收敛住心绪,紧张的朝他问:“公子且与风宁说说实话,前几日,你可有感觉身子不适?” 他神色微深,却是不言。 风宁眉头一皱, 再度急问:“都到了这时,公子还想瞒着风宁?” 他依旧是深眼凝她,将她全数的紧张与着急甚至眼中的湿润全数看在了眼里,但却依旧未言。 待风宁急得都快要微怒了,他才稍稍挪开目光,低沉沉的出了声,“前几日夜里,我皆无眠,心口,也隐约作疼,我以为,忍忍便好了。” “既是身子不适,公子为何不与风宁早说!公子如此忍着,究竟是在看不起风宁,还是不信风宁?”一听这话,风宁心下顿时冒了一股无名怒火,但纵是气得无法,脱口的嗓音也带满了质问,但却也稍稍收敛了语气,并不曾朝他大吼斥责。 他眉头也稍稍一皱,却是片刻,目光突然有些幽远,只道:“我并非是看不起你,也并非不信你。我的身子如何,我心里皆有数。” 说着,眼见风宁又要言话,他稍稍挪开目光,先风宁一步的继续出了声,“你说让我为自己好生活着,为自己活一次,我努力了,只是这身子,本是残灯剩烛,难以康愈。我一直在想我会何时再突然犯病,也在想如果我每日皆闲暇朗然,心态平和,是否这样,我便能活得长久一点,但我却是未料,这病,竟还是会犯得这么快。某些不属于你的东西,即便你努力了,争取了,也不一定能得偿所愿,亦如此际,即便是争取了,努力了,但这隐疾,呵,说犯就犯了。” 他这话说得极缓极长,而嘴角的鲜血,也在源源不断的溢出,触目惊心。 风宁颤抖着手急急忙忙的为他擦拭嘴角的血,心下突然觉得悲凉,为这纳兰钰感到悲凉。 不知为何,听得他这话,她察觉到了厚重的无奈,叹命运弄人,叹时光太薄。 风宁眼睛更是酸涩,不止被他的话触动到了,更被他如今这副模样触动到了。 待急忙伸手擦了擦眼后,她才道:“未到最后一刻,公子又何必将所有事都想得极坏。公子且放心,青颂很快就会将医怪带回来了,只是在这之前,公子切忌不可再下榻了,而今,公子先将手伸出来,容风宁为你把把脉。” 他深眼凝她,最终是叹息一声,随即朝风宁伸出了手。 风宁忙一手接过,一手则是搭在他手腕的脉搏,仔细把脉,只是时辰越往后延,风宁的眉头便皱得越甚。 她医术浅薄,只觉纳兰钰脉搏时强时弱,但她却不知缘故,唯今之际,她也只能先行施针为他降稍,再施针为他通通筋脉。 心思至此,风宁再度强行克制了一下心绪,随即放开了纳兰钰的手,朝他道:“公子且忍忍,风宁此际要为公子施针。” 他神色微动,欲言又止一番,却是终归未言出话来,仅是朝风宁缓缓点了头。 风宁忙将屋中的暖炉全数点燃放在榻边,随即准备好了烛台与银针,而后开始为纳兰钰宽衣。 大抵是早已习惯被她施针了,纵是风宁此际为他褪衣,他也并无半分抵触,只是待风宁施针施到一半时,他却似是极累了,逐渐的合了眼。 直至风宁施针完毕,她才觉纳兰钰已是合了眼,她再度被吓了一跳,待将手指伸入纳兰钰鼻下探了鼻息后,她大惊的心才逐渐回笼。 她忙为纳兰钰裹好了被褥,而后大步出了屋门,随即在院中焦急喊道,“你们出来!风宁有急事,是关于公子的事,求你们了。” 这话一出,本是空荡的院子,却突然有五名黑衣人凭空而出。 风宁心下稍稍宽慰半许,急道:“公子突然犯病,情况危机。你们且再去寻找青颂与医怪,务必让医怪早些归来。” 黑衣人们顿时一惊,纷纷面面相觑一番,随即忙点头,迅速闪身离开。 风宁眉头稍稍松了半分,却也未耽搁,当即冲入医怪的屋中背起药篓便跑出了院子。 这丛林极为深密,采药却是并不好采。 待行了许久后,风宁才稍稍采了一些寻常止血和退烧的药,随即抬头看了看天色,当即朝原路半跑半用轻功的急急赶回。 待回得院子,天色已是略有很沉了,黄昏已过。 她连背篓都来不及放下,直冲纳兰钰屋子,然而待推开屋门的刹那,则见纳兰钰已是醒来,目光就这么空洞无神的朝屋门望着,静静望着。 霎时,似有什么东西再度刺到了心底深处,悲戚而又怅惘。 风宁忙大步朝内,待行至纳兰钰的榻边并出声唤他时,他这才回神过来,空洞的目光也略微汇拢,待看清她后,他似是松了口气,连惨白的面容都稍稍漫出了几许释然。 她此生之中,曾有三次见过纳兰钰这般无助的眼神,第一次是在庵堂深山的山洞里,第二次是在那密林的木屋,而第三次,便是此际这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5章 浮生若梦 或许是,重病在 榻,孤独无依,是以,纳兰钰便会如此的茫然与无助,只是在她心里,纳兰钰一直都强大,心思缜密,一直都会让她觉得他在她的头顶撑着,算计着,却是不料一旦他病倒,一旦孤独起来,却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凄凄得令人心生酸涩。 如此的纳 兰钰,褪了往日的清冷与锋芒,普通得令人惊愕,甚至心疼。 终归是,命途多舛,而 今京都都快大定了,他满身的仇恨都快报了,但如今,他却是病了,医怪却是被人拦了,青颂,也未归来了。 “公子何时醒来的?”待周遭气氛沉寂片刻后,风宁才强行按捺心生一番,出了声。 他这才稍稍垂眸下来,浓密的睫毛掩盖住了满眼的凄然,只道:“仅是刚醒罢了。” 风宁怔了一下,却是并不信他这话。 若是当真刚醒,她方才醒来时,他又岂会是那般幽远寂寥的敛神,甚至即便回神了,他眸中也无半点醒来时的朦胧,反倒是清明得紧,如此,又岂像是刚醒的模样。 风宁心中有数,却也并未挑破,待默了片刻,便稍稍转了话题,“风宁采了些止血止烧的药,公子先在屋中休息一下,待风宁将这些药拿去熬好,便端来给公子喝。” 他并未立即言话,仅是沉默了一会儿,才朝风宁点点头。 风宁凝他几眼,正要急忙背着背篓转身出屋,奈何足下还未动,纳兰钰再度出了声,“如此呆着,倒也无聊。不如,你将案上的书为我拿来。” 他嗓音有些低沉,却又微微卷着半许嘶哑,似是孱弱得紧。 风宁微诧的朝他望来,心头却是仍有担心。 这纳兰钰都成这副模样了,好生休息才是大事,只奈何他如今仰躺在榻,也的确闲暇,风宁暗自琢磨了片刻,终归还是将不远处案上的书送至了他的榻上。 待出得屋子,天色已是全然黑沉下来,冷风浮动中,凉薄无温。 风宁急急的奔入后厨,放下背篓后便开始整理药花药草,待一切完毕后,才开始生火熬药。 她一直忙得不停,每隔不久,她都会担心的奔出后厨去纳兰钰屋中看看,眼见他竟自行坐了起来,正一直垂眸观书,风宁紧着的心,倒也稍稍松了半许。 待药汁熬好后,风宁便急忙端入了纳兰钰屋子,小心翼翼的服侍他喝。 他并未拒绝,喝药的动作也是极为的顺从,并无半点的不悦与抵触,只是这药似是极苦,他稍稍皱了眉,喝得缓慢,但却终归是一言不发的将汤药饮尽。 风宁心下宽慰半许,刚要伸手从他手中接过药碗,奈何他手却突然一颤,风宁惊了一下,立马伸手去够,却未够着。 霎时,药碗蓦地坠地,啪啦四响,碎了一地。 风宁怔得不轻,呆呆的垂眸朝地面的碎碗望着,一时,心底骤然有股莫名的不详感在肆意增长,于自己的五脏间穿梭。 风宁面色也稍稍白了一许,并未回神。 这时,纳兰钰平寂嘶哑的嗓音扬来,“不过是碎碗罢了,劳烦你用扫帚清扫一下,便可。切不可用手捡瓷片,以免伤着。” 风宁这才回神,抬眸朝他望来,目光也如心底一样起伏不定。 她眉头微皱,欲言又止。 他抬眸观她,出了声,“若有话,直说便是。” 风宁眉头皱得更甚,瞳孔也抑制不住的缩了半许,待犹豫片刻后,她终归是低低出声,“公子,方才见着药碗摔碎了,不知为何,风宁心底突然觉得不详,似有大事发生一样。” 他神色平寂,并无半许波澜,待凝她两眼后,便缓缓挪开了视线,却是并未言话,沉默了下来。 风宁僵立在原地,见他许久不言,她也稍稍敛住了心绪,随即便转身出去拿来扫帚清理碎碗,奈何待刚靠近屋门时,身后再度扬来了纳兰钰的嗓音,“京都虽是将要大定,但难免起风。若真遇上危险了,我屋中衣柜后方有个地道,你到时候速速从那地道逃生便是。” 他这话,平寂而又低沉,然而话中之意,却像是在危险来临之际,让她独自逃生。 风宁再度一怔,足下也下意识的停了下来。 待在原地僵了片刻,风宁才回眸朝纳兰钰低道:“风宁知晓了,若真到了万不得已之际,风宁便是拼尽全力,也会带着公子一道离开。” “我不过垂死之人,逃跑无益,你自己逃走便是。”他略微幽远的出了声,那略微嘶哑的嗓音,卷着几分抑制不住的凄然与叹息。 风宁面色瞬时再变,心下深处,莫名的极不好受。 她鲜少这样的,嫌少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这般感伤。 纵是以前那样恨纳兰钰,恨他的无情与算计,恨他的卑劣,更恨他的控制,然而如今,大抵是,与纳兰钰共患难,共相处,两人的关系也极为难得的谐和了这么久,是以,连她心底的恨都全数的一笔勾销,随风而灭了。 不得不说,以前琅邪说她笨,纳兰钰说她蠢,也并无道理,像她这样的人,注定无法冷血,无法强势。 而她风宁,自打离开庵堂之后,无论她如何的摸爬滚打,忍辱负重,她终归,还是个小人物,渺小而又卑微,难以真正的强大自己。 心思至此,越发叹然。 所有的感觉都层层涌动开来,一时,竟觉有些揪心的疼痛。 “青颂侍卫既是将公子托付给了风宁,无论如何,风宁也不会抛下公子。”待回神,风宁倔然的朝纳兰钰望着,低低沉沉的出了声。 待嗓音落下,她急忙回头过来,匆匆离开。 待将屋中的碎瓷她片清理干净后,风宁全身皆已有些疲倦了,奈何晚膳未用,她又不得不冲入后厨,开始做饭。 待一切完毕后,才缓慢将膳食端入纳兰钰屋中。 比起常日的胃口,此际的纳兰钰食欲不佳,加之之前又喝了一碗汤药,是以仅是吃了几口菜,便难以再食。 风宁凝他几眼,并未逼迫,待服侍他稍稍半靠在榻上躺好后,她才端着碗坐在纳兰钰榻边,开始狼吞虎咽。 她的确是饿极,今日做的事太多,加之又惊又急,是以此际身子骨也稍稍有些吃不消了。 待膳食完毕,风宁与纳兰钰闲聊了几句,便见他靠着榻便睡着了。 她微怔,随即按捺心神的开始轻轻扶着他彻底躺下,并为他掖好了被褥,而后又将暖炉搬至榻旁放好,待一切完毕后,风宁才靠着榻边就地而做,睡了过去。 夜半三更,风宁是被纳兰钰咳嗽声吵醒,忙起身扶他靠在她怀里,而后伸手为他顺气。 她满眼疲倦,睡意朦胧,待纳兰钰咳嗽消停之后,她神智也模模糊糊,合眼便继续睡了过去。 直至翌日一早,风宁初醒,只觉心口发疼,待神智稍稍清明,她微微睁眼,却见纳兰钰正靠在她怀里,睡得无声无息,而她的手,则是圈着他瘦削的肩膀。 此际,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双眼禁闭,满面苍白的他,竟显得毫无生气。 风宁此际也来不及惊愕自己竟将纳兰钰抱了一夜了,当即略微颤抖的伸手朝他的鼻下探去,待手指察觉到微弱的呼吸后,她再度松了口气。 她轻轻的将他推出了怀,随即扶着他仰躺而下,并重新为他掖好了被褥。 待一切完毕,风宁迅速出了屋门,开始吼了几声黑衣人,却不见一人出来答话,这心下的紧张感,便也越发的深了几重。 除了做饭熬药之外,风宁一直守在纳兰钰榻边,寸步不离。 纳兰钰病情似也恶化得厉害,到了后面两日,竟开始昏睡不醒了。 直至,第三日时,风宁唤他喝药,却是难以如前两日那般将昏睡的他稍稍唤醒时,风宁终于是怕了,极怕极怕,连带心底所有的希望感皆全数的破灭了。 随后,她连做饭和熬药都无心思做了,成日仅是拉着纳兰钰的手,不住的对他呼唤,奈何他仍是昏睡不醒,若非鼻下还有微弱呼吸,风宁定会以为他真的亡了。 短短几日,风宁像是再度经历了一次生死,本是瘦削的身子,此际早已面黄肌瘦,瘦得都快成了纸片。 后面两日,纳兰钰再也未醒过来,但风宁死沉的心底,却仍是不死心的抱着一分侥幸,侥幸这纳兰钰会好起来,只因她每次静静握着他的手,偶尔时,他指尖也会几不可察的动动,似在对她回应。 大抵是,心底装的东西太多,亦或是自己本就脆弱,甚至多愁善感,是以,见着纳兰钰成了这样,她也会抑制不住的感伤。 如今这别院,也空无旁人,饶是风宁喊破喉咙,那些黑衣人也从未出现过了。 时间越发的逝去,风宁,便越发的失望。 直至,她握着的纳兰钰的手稍稍变得有些冰凉了,风宁这时,心底的那丝希望才彻底的崩塌破灭了。 纳兰钰死了,应该是死了。 以前被他算计与控制,便一心盼着他死,而今,他死了,他终于是如她所愿的死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6章 故人惊现 可如今,她心下 为何会突然这般的空洞与悲凉,就似是心底瞬时被什么东西抽空了,竟是有些不适,有些酸涩。 所有悲戚 层层涌来,风宁瘫软在地,此际,竟也不敢伸手去探纳兰钰的鼻息了,仅是任由空洞的目光静静的朝他惨白无色的脸望着。 风宁彻底沉寂了下来, 呆然坐着。 屋内气氛,也一片沉寂,无声无息中,压抑得令人头皮发麻。 屋外天色,从最初的阳光灿然,再转为了日落西山。待天色已是黑沉下来时,风宁终于是回了神,而后缓缓起了身,行至屋外的廊檐上坐着,任由冷风将她拂刮吹动。 她再度莫名的失神,呆呆而坐,也不知过了多久,院外竟突然扬来了由远及近的人马声。 霎时,风宁回了神,侧耳细听间,只觉那些人马声极为的厚重,似是千军万马正朝这方向进发似的,那厚重的震动声,竟是让脚下的地面都开始微微颤了起来。 是那些杀手寻来了吗? 风宁第一反应,便是如此,全身上下,也骤然紧绷颤抖起来。 此际这别院并无暗卫守护,再加之来人数量磅大,难以应付,而今就只有她一人在此,榻上还躺着纳兰钰尸首,如此,又岂又对抗之力。 风宁惊得不轻,瞬时,脸色也骤然白了起来。 她来不及多想,当即转身回屋,随即便推开了纳兰钰屋中的柜子,待见固执后的确有条漆黑的地道时,风宁也顾不得多想了,当即背着榻上纳兰钰那略微发凉的身子便匆忙钻入了地道。 地道漆黑,风宁背着纳兰钰,行走艰难。 纵是心底早已急不可耐,然而足下却是快不起来。 还未行多远,不远处便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熟悉的刚毅嗓音,“公子?公子?风宁姑娘?你们在哪儿?” 风宁瞬时一怔,足下也下意识的停住,却是并未立即出声回话。 片刻,地道口也扬来了医怪的嗓音,“臭丫头,你是不是在里面?这里面黑不溜秋的,你不怕?快些出来,老头儿我回来了。” 医怪的嗓音,依旧夹杂着几许玩世不恭的腔调。 风宁心下剧烈的起伏,待犹豫片刻后,终归是转了身,背着纳兰钰缓缓朝回行去。 待接近洞口时,便见一人正堵在洞口。 那人身材不高,也有些瘦削,大抵是察觉到了风宁,他便开始叫唤,“好你个臭丫头,老头儿我回来了,你竟还躲了。” 是医怪的嗓音。 风宁一时松了口气,狂跳的心,也逐渐开始一点一点的平复。 待行至洞口后,医怪便将她扶了出来,青颂也及时过来将风宁背上的纳兰钰接了过去。 风宁不及多想,忙朝医怪急道:“你快救救公子,公子亡了,公子似是亡了。” “死了的人你还让老头我救什么救,老头我又不是神仙能起死回生。”医怪瞬时吹胡子瞪眼,瞬时回了句。 奈何待这话刚一落下,他似是这才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惊了一挑,随即连那玩世不恭的面上都骤然浮出严谨与陈杂之色,随即接过了青颂扶着的纳兰钰当即背着至不远处的榻边而去,甚至头也不回的开始道:“青颂,立即清场!老头我得着急救人了。” 风宁也是焦急不已,面上的急意与还未来得及全数平复的后怕也全然浮在脸上,待她正要朝榻边靠去,以图帮医怪打打下手时,哪知身后突然扬来了一道邪肆无波的嗓音,“医怪已至,此处无你什么事了。皇妹,还不到本殿这里来?” 邪肆的腔调,阴沉的嗓音,瞬时令风宁心头一颤,整个人都震在了当场。 风宁从不曾想过,与这人再遇时,竟会是这般惊骇场景。更或者,她从始至终都不曾想过还会与他相遇。 甚至于,他此际唤她‘皇妹’了,依旧是唤的‘皇妹’,可她风宁如今早已剥下了那张与锦兮公主容貌如出一辙的面皮,是以此际,她不是锦兮公主,她是风宁,是斗胆假扮锦兮公主入宫的风宁。 一时,脑海也在曾曾的发白,双腿,也抑制不住的剧烈颤抖。 她不敢回头去看,更无勇气去看。 然而此际,医怪已再度吼着让青颂清场,青颂无奈,朝风宁身后之人恭敬的出了声,“事态紧急,救人要紧,太子殿下,还望随着属下去隔壁屋中坐坐。” “不必了,本殿此行,也仅是来带本殿的皇妹回宫罢了,是以也不用坐了,日后若是你家公子救过来了,身子骨也好些了,再宫中相聚也可,若是救不过来了,便是天妒英才了,到时候,青颂侍卫也不必太过忧心,那皇宫御林军副统领的位置,本殿,会为你留着。”那道邪肆冷然的嗓音再度响起。 青颂蓦地皱了眉,却是片刻,敛神恭敬道:“多谢太子殿下。只是,我家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应是会好的。” 身后那人邪然而笑,语气依旧清冷而又淡漠,“如此便是最好。”说完,嗓音稍稍顿了片刻,转了话题,“皇妹,还不快随本殿出去?而今医怪可在全力医治,你若在此分他心了,没准儿这忠义侯家公子,便当真救不回来了。” 他已是将话说到了这程度上,风宁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继续僵站在这里兀自僵持着了。 这时,青颂也朝她行了过来,眼中卷满了复杂,低低沉沉的出了声,“姑娘,殿下发话了,还是先出去为好。” 风宁满面苍白的望他。 他似是有些不忍,面上也露出半许怜意,而后垂眸下来,继续道:“医怪医术高明,公子定不会有事。再者,只要公子还活着,风宁姑娘,也会安然无恙。” 话越到后面,他说得越发的轻,似是仅想让她一人听见。 奈何风宁却是已然无法将他这话听进去了。 青颂一定是在安慰她的,她知晓的,纳兰钰身子都冰凉了,医怪医术再怎么厉害,也不会起死回生。 心思至此,越发紧张与哀凉,甚至于,骨子里还夹杂着几许抑制不住的叹息与空洞。 正这时,身后那人似是有些不耐烦了,邪肆张扬的嗓音也显得冷沉而又锋利,“皇妹此际若是当真还不愿出来,本殿倒也不介意亲自拉皇妹出去。毕竟,此处乃忠义侯公子的屋,皇妹一介未婚女子,呆在这里倒也有损声誉。” 风宁眉头紧蹙,心下更是沉得厉害。 待片刻后,她终归还是转了身,目光朝那依旧是一身大红招摇的男子望去,牙齿咬了咬下唇,低低的出了声,“殿下许是认错了,民女,并非殿下皇妹。” 她不愿与太子相认,再者,她也并非真正锦兮公主,此际她的面容也与锦兮公主有着天壤之别,如此,这太子见了她真面容,也定不会以为她便是他的皇妹的。 只是,风宁则是暗惊,心底仍有疑虑,这太子在她身后一口一个‘皇妹’的唤着,奈何青颂与医怪皆不曾出声解释,就像是默认了一般,任由太子就此误会下去,如此,他们的用意又是什么? 风宁心底复杂,这太子身上的气场也是极大,她仅是鼓足勇气对他凝了两眼后,便故作自然的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 奈何方才那两瞥,仍觉惊艳。这太子面容依旧风华如玉,修长的桃花眼也正带着邪肆张扬的笑,只是风宁震惊的是,这太子见了她的真容,面上竟也不曾有半点的诧异,甚至那双修长的眼中,深邃无底的笑意也越发的浓重,令她着实是震惊压抑,甚至疑惑不解。 “看来,皇妹在外逗留得太久,许是又伤及了头脑,失了记忆,是以又如上次那般连自己身份都记不住了。”正这时,身后太子再度邪肆张扬的出了声。 风宁再度措手不及的震惊当场。 这太子在说什么?说她又失忆了?她如今这容貌与锦兮公主天差地别,这太子也非瞎眼,又怎会不知她与锦兮公主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所有心思,皆骤然起伏,难以平息。 奈何还未待风宁反应过来,伸手突然伸来一只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待她下意识的要挣扎时,那只手却是将她的手腕握得极紧,分毫不容她挣脱,甚至还邪肆低沉的朝她出了声,“而今,你只有两个选择,其一,便是随本殿出去,继续将锦兮身份坐实,其二,本殿也只能以假冒皇族之罪要你性命。” 风宁神色再度一颤,脑袋也顿时空白,竟是言道不出一句话来。 太子勾唇而笑,那修长的桃花眼虽带着笑,然而却是深沉无底,令人无端发凉。 他也未待风宁回神,便拉着风宁转身朝不远处的屋门而去。 霎时,一股莫名的惊席遍全身。 风宁挣脱不得,被太子半拉半拖的强行带着朝门外而去。青颂也正跟着身后,风宁无奈,只得转眸求救的朝青颂望去,奈何青颂也只是眉头皱了皱,欲言又止一番,却终归是不曾道出一句话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7章 太子冷沉 屋外,夜风浮动 ,寒凉一片。 风宁早已 浑身发僵,腿脚也如铅一般,重得难以迈开,奈何太子拉着她的力道却是有些大,分毫不顾她是否跟得上,纵是几番将她拉倒在地,他也不曾顾及,足下步伐依旧干脆而又快速,惹得身后跟着的青颂终归是忍不住出了声,“殿下且慢点,姑娘已跟不上了。” 这话一出,太子便蓦地 驻了足。 风宁也急忙停步,紧着目光抬眸观他。 仅是片刻,太子便转了身,那双修长的桃花眼邪肆的朝青颂落来,冷沉道:“方才,青颂侍卫如何称呼本殿皇妹的?” 青颂瞬时变了脸色,垂眸便道:“属下愚钝,望殿下与公主见谅。” 公主? 风宁再度惊得不轻,心底也在刹那间被愕然与汹涌而来的疑虑填满。 她蓦地转眸朝青颂望去,却见他竟是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当即垂眸了下去,就这么故作自然的避开了风宁视线。 风宁眉头紧蹙着,连带目光都颤了几许,正这时,那一身红衣招摇的太子略微满意的出了声,“愚钝一两次,本宫倒也不追究了。只不过,还望青颂侍卫也长点记性,以后见了本宫的皇妹,切莫,唤错了。” 青颂浓黑的眉毛几不可察的一皱,他并未言话,仅是恭敬点头。 风宁心下越发沉浮,略微不可思议的朝青颂盯了半晌,待回神过来,心下也了然而又叹息。 青颂如此反应,自是看得出他迫于无奈,只是他却再也不曾抬眸朝她望来一眼,就像是彻底的沉默了一般,那满身无力与顺从的态度,也让风宁瞬时觉得青颂是屈服了,也默认着的将她推向太子一边了。 心思至此,一时,心口竟也有些抽痛。 还未及彻底回神,那只被太子扣住的手腕也稍稍一紧,微疼袭来。 风宁蓦地回神,紧颤着目光朝那一身大红的男子望去,却见他修长的桃花运内勾出了半抹笑意,然而那漆黑的瞳孔内却依旧深不见底,甚至还卷着几分吸力似是,像是要她彻底的吸入他的眼里。 风宁面色陡变,忙垂眸下来,不敢再看,这时,他邪肆缓慢的朝她出了声,“皇妹这几日出宫玩儿乐,可玩儿得高兴?” 风宁抑制不住的怔了一下,着实不知他这话究竟何意。 她并非公主锦兮,这太子早就知晓,再者,对着她这么个山野之人再度称呼‘皇妹’,甚至还扣着她的手腕不放,如此,这太子究竟何意? 另外,青颂前些日子不过是领人出去救医怪了,而今归来,虽带回了医怪,但这太子,又是怎么跟来的? 心思至此,只觉疑虑再度翻滚而来。奈何风宁默了片刻,却想不出答案来。 “本殿的话,皇妹可是听见了?”正待风宁跑神,太子再度出了声。 风宁不敢耽搁,待犹豫片刻后,她终归是朝他点了头,低低出声,“殿下,风宁……” “呵,出宫玩儿了一趟,不只是听力有损,甚至连自己身份都记不起来了。”未待风宁将话言话,太子便出了声。 风宁眉头一皱,后话顿时噎住,愕然复杂的望他。 他却是无意与她多说了,反倒是转眸朝青颂望去,低沉淡道:“此番,倒是多谢青颂侍卫领本宫来此了,若是不然,本宫这皇妹,倒是还要任性的在外继续逗留了。” 风宁惊了一下,转眸朝青颂望去。 青颂却是将头垂得更低,似是极为努力,才看看道出了话来,“不敢,属下也仅是在做属下该做的。” 太子邪然深邃的目光朝青颂扫了几眼,便挪开了目光,淡道:“青颂侍卫也无需客气,今儿本宫能寻着皇妹,青颂侍卫自是功不可没。待你家主子病好了,便来宫中走马上任,这也是你家主子早与本殿商量好的,而皇宫的那些禁卫军,想必在青颂侍卫的引领下,也会被练得坚不可摧。” “太子殿下,属下……”青颂忙要出声,奈何后话未落,太子再度出声打断,“谢恩之话,便不必多说了。此际时辰已是不早,本宫与皇妹,倒该及时启程回宫了。” “殿下不可。”青颂紧着嗓子急促出声。 太子挑眼朝他望来。 青颂这回却是终于抬起了头,紧然的目光朝太子落来,犹豫片刻,低道:“殿下,公主这些日子与属下的主子相处甚好,而今主子危在旦夕,殿下可否等属下的主子醒来并与公主拜别后,再带公主离开?” 太子嗤笑一声,却是并未立即言话。 青颂的眉头也越皱越厉害,随即再度垂眸下去,兀自坚持。 风宁瞥了青颂几眼,心下的惊愕感,也莫名的变为了无奈,怅惘,甚至麻木。 无论这太子是否是青颂领来,此际看来,都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时自己再度落在了太子手里,而纳兰钰却又……如此,没人能救她,更没人能救得了她。 风宁默了片刻,心下起伏,低沉沉的出了声,“太子殿下欲领风宁回宫,究竟想让风宁作何?” 她终归还是忍不住开门见山的问了出来,纵是对这太子一直都戒备畏惧,奈何此际,她还是壮着胆子的问了。 太子那桃花眼再度一挑,转眸朝她望来,邪肆深沉的目光就这么直直的凝着她,深邃而又强势,无端的令人头皮发麻。 风宁强行稳着心神,这次并未避讳,反倒是迎上了他的目光,沉默。 片刻后,他那双桃花眼则是微微一勾,略微悠长的笑了,随即薄唇一启,出声道:“你不回宫,难不成还想呆在忠义侯家公子身边?又或是,你要独自去流浪,再度为奴为乞,低贱卑微?” 风宁怔了一下,面上复杂之色越发浓烈。 这时,太子则是再度出了声,“你这些日子呆在忠义侯家公子身边,也该知晓京都风云。而今京都已将大定了,为稳民心,你这父皇最是宠溺的公主,又岂能不在宫中为本宫稳得天下之心。” 风宁眉头更是皱得厉害,全然未将他这话听进去。 京都将要大定,又关她风宁何事。再者,即便要稳住民心,也该由皇帝与皇后或是其他皇子来稳民心,锦兮公主再怎么得皇帝宠溺,但总的来说也无皇帝威信大才是。 风宁着实是思之不解,心下的冷沉之感也在层层起伏。 却是片刻,她低沉沉的出了声,“风宁并非锦兮公主,便是要稳民心,也于风宁无关才是。” 这话一出,太子面色却无半分变化,他依旧是深眼凝她,随即薄唇一启,冷沉道:“本殿说你有用,你便有用。本殿说你是锦兮公主,那你便是。” 风宁神色再度一颤。 奈何他却是兴致缺缺,无意与她多言,反倒是转眸朝青颂望去,冷沉无波的出了声,“本殿带本殿的皇妹回宫,倒也无需与你家主子报备才是。你家主子将本殿皇妹藏在此处多日,若非本殿昨日困住了你,怕也寻不到此处来。青颂侍卫,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家主子此际既是病了,便该好生养病,其它的,还是少想些为好,再者,本殿皇妹还未出阁,倒也不能与其他男子多处,若你家主子当真与本殿皇妹关系好,那边待他身子康愈后,再来宫中探望皇妹吧。” 他嗓音极其缓慢,语气也卷着几许邪肆,然而却又透着几分威仪与冷冽,全然不容人拒绝。 青颂眉头皱得更甚,却终归是点了点头,恭敬道:“殿下之话,属下记下了,只是……” 说着,他目光朝风宁迅速扫了一眼,继续道:“只是,公主心地良善,实为好人,望太子殿下多多善待公主。” 太子冷笑一声,“本殿的皇妹,本殿自是能善待。” 嗓音一落,他已是无意多呆,扣紧风宁的手腕便转了身,强行拉着风宁缓步往前。 风宁挣扎不得,手腕也被他扣得极痛。 她脸色都苍白了几许,待将要行至院门边时,风宁刚要忍不住再度出声质问,不料话还未开口,太子再度头也不回的冷沉出声,“外面可是千军万马,若是不想死,便一路闭嘴。” 风宁到嘴的话瞬时噎住,神色一颤,却是这时,太子的手突然用力,霎时将她扯入了他的怀里,还未待风宁反应过来,他已是用身上的披风将她全身都盖住了,随即推开了院门,搂着她再度往前。 风宁整个人都被罩在他的披风之下,只能看见被火把映亮的脚底,却看不清前方。 “参见殿下。”却是片刻,有厚重洪亮的嗓音整齐划一的响起,声势浩大,看来前方立着的兵马极多。 太子也并未出声,仍是搂着风宁继续往前,然而未行几步,他便搂着风宁停了下来,待风宁终于是稍有回神时,却又觉腰间一紧,整个人都突然腾空而起,最后在半空似是翻了半圈,而后滚入了一个狭窄的空间。 太子的披风也适时从身上滑落,风宁回神,接着暗淡光影,才见自己竟被太子丢入了马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9章 真正傀儡 这话一出,太子 并未言话。 车内气氛 ,也莫名低沉,似是凉意遍布,要将整个人都全数吞噬。 马车摇曳颠簸许久后, 太子那邪肆冷沉的嗓音才微微扬来,“你所求的,本殿自是答应。只不过,以后无论纳兰钰生死,你皆不得再与她有半分关系。” 风宁垂眸下来,略微怅然的道:“风宁与他,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而今风宁离开,与他见面自是难。再者,他已病了多日了,风宁都察觉他浑身发凉了,便是医怪医术再高,也无法起死回生的。” 她不知太子为何会独独让她断了她与纳兰钰的联系,但或许是,他本是想除去纳兰钰,若她一直跟在他身边且还在与纳兰钰额外联系,他自会觉得戒备与不喜,是以,他才会如此要求吧。 只奈何,纳兰钰性命堪忧,或是真的已经亡了,而今再谈什么联系,无疑是空谈了。 心思至此,心绪莫名的有些浮胀,甚至于,还有几许难以言道的悲然与幽远。 那纳兰钰啊,也是命途多舛,虽以前不是个好人,但也不过是被命途所逼罢了,而今,一切都快大定了,但他,却终归还是没能撑到他彻底翻身的那天。 也许,亡在别院,便是他最初计划的吧,只是老天也再度给他开了个玩笑,分明在他已有求生之心时,却再度给他当头一棒。 车内沉寂,风宁心思幽远,不说话了。 太子也突然沉默了下去,莫名的未再言。 马车一路摇曳,许久后,待风宁坐得浑身都有些发僵时,马车终归是入了京都城门,直往宫门而去。 待抵达宫门时,早有御林军与宫中宦官在旁恭候。 待马车停下,立即有宫奴上前将太子与风宁双双扶下了马车。 “公主。”一时,一道略微激然的嗓音扬来,似是感慨万千。 风宁循声而望,神色也是颤了颤,随即强行按捺心神一番,朝她微微一笑,唤出声来,“嬷嬷。” 随着嬷嬷回得公主殿时,黑夜都快过去,天色都快稍稍明了,然而一路坐车赶路,风宁浑身却是稍有疲倦。 嬷嬷急忙伺候风宁梳洗后,本要扶着风宁上榻而眠,风宁则仅是坐在了榻上,稍稍拥住被褥,而后朝嬷嬷低低出声,“嬷嬷此际可是困了?” 嬷嬷微怔,随即略微怅然的道:“好不容易再见公主,奴婢心下激动,又岂有困意。” 风宁神色微动,缓道:“嬷嬷若是不困,此际便留在这里,陪风宁说说话。” 嬷嬷眉头几不可察的一蹙,“入了宫,公主依旧是公主,以后万不可再自称原名。若是殿下听了,该会不喜了。” 是吗? 风宁心下微微一叹,随即略微无奈而又幽沉的笑了,“风宁如今的面容,无论如何都与锦兮公主沾不上一点边,纵是风宁想继续假扮公主,却也会被人识别。” “公主无需担忧。前些日子宫中动荡后,殿下便将整个宫中的御林军与宫奴全数换了,而今留在宫中的人,皆是殿下信得过的,是以公主便是容貌与锦兮公主不同,但也无人敢对公主冒犯。”嬷嬷出了声。 风宁神色微变,怅然而笑。 也难怪,难怪今夜太子会说只要他说她是公主锦兮,那她便是。这宫中全然大换血,而今留下的人,皆是忠于太子的,如此,即便她容貌与锦兮公主天差地别,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 只是,那太子的本事,莫不是太大了些?将宫中之人全数换却,可非易事。 心思至此,风宁神色也沉了半许,朝嬷嬷问:“嬷嬷,你且与我说说,前些日子宫中动荡,究竟如何?皇上皇后与大皇子又如何了?” 嬷嬷神色微变,面色也顿时绽出几许惊恐。待犹豫半晌后,嬷嬷终归是微颤着嗓子低低出声,“太子逼宫,皇上气亡,皇后被杀。大皇子,无故吊死在殿前。” 风宁神色蓦地一变,心底深处,也开始茫然起伏,难以平息。 她早就知晓太子野心磅礴,但却不知太子竟会真的逼宫。再者,他明明已经是宫中太子了,权势在握,朝中也没有人敢诋毁甚至抗拒他了,他要登上帝位,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甚至也会顺利至极,奈何,那满身招摇的太子,还是等不及了。 风宁默了半晌,才稍稍稳住心神,随即再度低沉沉的问:“嬷嬷,那忠义侯一家呢?” 嬷嬷垂眸下来,嗓音依旧发着紧,“自从皇上气亡,朝中不少朝臣也莫名丧命,有些朝臣,则干脆告老还乡,不问朝政。而忠义侯,却是在皇上气亡之前,便出事了。” 风宁心神越发沉了半许,“出了何事?” 嬷嬷继续低沉着嗓子道:“忠义侯家嫡出公子纳兰钰,是被忠义侯派人害死,此事传出,人人皆鄙,忠义侯不堪舆论重压,本打算闭门不出,不料太子因忠义侯残害骨肉的杀人之罪,将其收押天牢,纳兰安公子不服,入宫奏请皇后,不料在皇后寝殿,纳兰安与太子冲突,错手,杀了皇后。自此,纳兰安残杀国后,罪无可恕,满门,抄斩。” 这些话一句句的入耳,风宁半晌都未回过神来。 只是如此也可见,忠义侯一家人亡了,全数倒了,而她方才还本以为皇后是太子所杀,但如今才知竟是纳兰安错杀。 只不过,那太子却是邪肆深沉得厉害,皇后即便是纳兰安错杀,怕是也是他有意造成的了,若是不然,那纳兰安便是再笨,也断不会将皇后杀了才是。 心思至此,只觉心绪浮动,复杂感也是浓烈得快让她全数承受不住。 果然是,一环接着一环,而今这偌大之国,便真真是全数落在太子手里了。只奈何,太子促成了所有事,然而,每个人却都不是他亲手所杀,这也许,便是一个强势且深沉无底的人最是高明之处吧。 深秋的天气,并不冷。满目的树木枯黄,看在眼里,也透着几分莫名的清韵。 因与嬷嬷一直聊至日上三竿,耽误了休息,是以回宫后的第一日,风宁是全数睡过去的,直至黄昏时候,她才醒来,由嬷嬷陪着坐在殿外石桌上饮茶,看景。 整整一日,太子并未派人过来传唤。 风宁心下微送,也稍稍乐得清闲,这心境,也已是平复过来,无波无澜。 往事繁杂,过去便是过去了,不可再得。而公主殿外这场平静安谧的氛围,却并无一处诉说前些日子的那场腥风血雨。 公主殿内的侍奴,也全数更换,膳食,却突然没了以往那般精致,反倒是颇有几分粗茶淡饭之意。 嬷嬷道,太子不喜大鱼大肉,喜欢粗茶淡食,是以御膳房的新厨子们,有些还来自山间小镇,也着实不知太子是从哪里找来的那些人。 风宁仅是淡然听着,却也并不太过惊愕。 那太子行事历来让人捉摸不透,他不喜山珍,却喜粗茶淡饭,倒也不是太过出奇。 是以嬷嬷这些话,她并不诧异,只是比起这些来,她略微诧异的,却还是太子对嬷嬷的态度。 不换人,不恶对,甚至也未动嬷嬷的家人,在她未归之前,太子也仅是让嬷嬷守着这公主殿,也不对她太过限制,如此态度,却不得不令风宁讶异。 嬷嬷对此,也觉纳闷,只道那日与风宁出宫后,她独自归去,便见满身怒意的太子正坐在公主殿内,太子当时,是怒斥了嬷嬷,甚至逼问嬷嬷风宁的下落,嬷嬷着实不知,还被吓得瘫软在地,眼看太子怒气高涨,杀气腾腾,嬷嬷都以为她快被太子处死了,奈何太子并未杀她,仅是吩咐亲随出宫寻人,随后,便一直再未踏入过这公主殿。 这些,的确让风宁诧异。 嬷嬷最早是听信纳兰钰,与太子对立,是以,太子自不会因纳兰钰的关系而留嬷嬷性命,而她风宁在太子眼里,也卑微如蝼,并无特殊,是以,太子也不会因她之故而饶了嬷嬷。 是以,这一切的缘由,便成了迷,风宁百思不得其解,到了最后,她终归还是放弃思量了。 既是怎么都想不通,那便想不通吧,反正如今事已至此,她在,嬷嬷也在,便是最好,不是么? 整整一日,安然度过。 只是夜里,风宁却是难眠,待辗转反侧许久后,才稍稍睡着。 翌日,风宁起得早,由嬷嬷好生梳洗了一番。 她在等,等太子召唤。 昨日太子不曾召唤于她,许是太子前夜也累着了,是以昨日修养,也连带着放过了她,而今再一日,无论如何,那太子都该召见她了,是以,风宁早早便起来梳妆,兀自沉寂的等候。 只奈何,此番等待,从清晨一直等到黄昏,公主殿依旧安静,太子依旧未差人过来召唤。 风宁心思沉杂,思绪万千。 嬷嬷大抵是瞧出了她的心思,出声安慰:“公主,殿下虽还未登基,但已是掌握国之大权,是以每日,殿下皆有许多政务处理,是以未能召唤公主。” 风宁则是稍稍皱眉,嗓音复杂而又幽远,“若当真要召唤我,太子便是再忙,也定会抽时间。而若是仅想让我呆在宫中,做个名副其实的公主,以安民心的话,太子便是再闲,也无意召唤我的。” 说着,朝嬷嬷勾唇而笑,“嬷嬷,这回,风宁算是真正的傀儡了。” 嬷嬷眉头一蹙,欲言又止,却是终归未道出话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1章 再登陌府 他这话无疑是染 着几分怒斥,甚至仍是有几分莫名的恨铁不成钢。 风宁却是 怔得不轻,眉头也抑制不住的紧蹙起来。 待周遭气氛沉寂半晌后 ,风宁才委婉低道:“风宁并非觉得殿下不好,而是因殿下的确对风宁太过特殊,是以风宁才会忍不住多想。风宁满身卑微,怎能得殿下如此厚待,再加之风宁终归不是锦兮公主,一直冒然假扮,于风宁来说,无疑是危险重重,一旦被人发觉并识别,风宁是会丧命的。” 说着,心下再度沉了几分,抬眸朝太子直直的望来,“风宁虽卑微,但也惜命。风宁如今,也仅是想在丧命之前报仇而已,风宁自诩问心无愧,若殿下觉得风宁蠢笨,甚至恼怒风宁,风宁也无话可说。” 这话,无疑是出自内心,是以脱口时,嗓音也卷着几分无奈与复杂。 待这话一出,太子仅是深眼凝她,并未言话了。 风宁兀自静立着,等了半晌后,才闻太子再度低沉出声,“不是要报仇?三天之后,你再在本殿这里来,那时候,本殿给你答案。” 突来的嗓音,却令风宁震颤不已,她目光卷满愕然,静静的落在太子面上,一时之间却是说不出话来。 太子抬眸迎上她惊愕的目光,冷问:“怎么,不信?” 风宁忙垂眸下来,心思起伏,却并未言话。 太子继续道:“你能信纳兰钰,却是不信本殿?呵,果然是榆木腐朽,看来,这几天让你呆在公主殿内,也未让你想清楚什么。就你这种人,无疑是只能在深山活着,踏入这京都之境,早晚会被人吃了。” 话越到后面,他嗓音也逐渐平静,到了最后,那语气竟也漫出了几分冷嘲。 风宁紧紧的望他,思绪缠绕,复杂之感也在层层起伏,正要继续言话,太子却再度出了声,“出去吧,三日后,再来本殿这里听答案。” 风宁神色起伏,噎住了后话,目光依旧朝太子锁着,并无动作。 奈何太子似已无心与她言话,已是垂眸了下去,修长的手指执起了案上的奏折,继续开始垂眸看了起来。 风宁盯他许久,才暗自一叹,终归是转了身,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待出得殿门,微风迎来,却令风宁稍稍打了个冷颤。 嬷嬷忙迎了上来,扶着她一道朝廊檐而去,待走得远了,才低低一问,“公主,你与殿下聊得如何了?” 风宁并未立即言话,待沉默片刻,才叹息一声,幽远低沉的道:“一事无成。” 嬷嬷怔了一下,神色也微微一变,随即低道:“奴婢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风宁转眸朝嬷嬷望来,“嬷嬷有话直言便是。” 嬷嬷点点头,稍稍敛神,出声道:“依奴婢看来,其实殿下对公主已是特殊。自打殿下归宫以来,从不曾对任何人亲近,更别说对女子亲近了,唯独他对公主却是极好。公主失踪那些日子,殿下除了逼宫,也还日日差人搜寻公主下落,足矣见得他对公主极为在意。公主也知,若殿下当真仅想要个傀儡,也无需让你来假扮锦兮公主,殿下随意差遣一人,皆可胜任,但他仍是认定公主,更还将奴婢的性命留着,就凭此,便知殿下对公主,的确无恶意。” 说着,见风宁神色变了变,嬷嬷继续道:“再者,先不论殿下对公主态度如何,就凭如今殿下重视公主,公主若要做什么,想必好生与殿下交谈,或是恭敬请求,只要公主态度好点,没准殿下皆会同意公主之求。” 嬷嬷这席话,倒是有些长,然而风宁越听越觉心底发虚。 大抵是,太子给她的印象太过邪肆腹黑,是以,她无论如何对他都亲近不起来。 只奈何仔细一想,那太子对她的确未做过什么过分之事,也不曾真正危她性命。她如此戒备他,防他,不过是因他太过陌生,甚至已然强势阴沉得让她不得不去戒备罢了。 风宁朝嬷嬷凝了几眼,终归是未言话。 嬷嬷也略微无奈关切的望她,欲言又止一番,却是终归未再出声。 回得公主殿,一切照旧,闲散,而又凝然。 待得次日,风宁领着嬷嬷直朝宫门而去,奈何待刚至宫门时,守门之兵便拦住了她,正待风宁冷沉着脸欲要转身这回,这时,昨日那名为她在御书房殿外开门的御林军则是恰巧而来,并递给风宁一张薄面,只道是太子吩咐。 那张薄面,犹如她以前戴的那张薄面一样,柔巧精致,却与那锦兮公主面容一致。 风宁神色沉下,并不伸手去接,那御林军则恭敬道:“殿下吩咐了,公主想随时出宫皆可,但为防身份泄露,需戴上这面具才可出宫。” 话已至此,风宁若想出宫,这面具是不戴也得戴了。 待心下权衡一番后,风宁终归还是伸手接过了,由嬷嬷为她细心戴上之后,才真正出得了宫门。 只奈何,那名御林军一直不曾离开,反倒是缓步刚毅的在风宁身后不远处跟着。 直至风宁皱眉朝他回望,他才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略微歉然恭敬的朝风宁弯身一拜,而后闪身离开,迅速消失在了街道人群里。 风宁心下终于是松了半许,这时,嬷嬷却是惊得不浅,略微自言自语的道:“,连大内总管的话都不会听,只听命于殿下一人。而今却是见了公主脸色,竟走远了。” 是吗? 风宁也是怔了一下,思绪翻转片刻,便按捺住了,也未言话。 这京都城的街道,依旧繁话,周遭叫卖阵阵,车水马龙,似是前些日子那宫中剧变,并未影响到这些平头百姓。 风宁随意转眸朝周遭打量,心底感慨。 江山谁人为主,于这些百姓而言并不重要。无论谁掌了权,这些百姓,依旧为柴米油盐而活,再加之昨日见得那太子案桌上堆满奏折,一时,倒也觉得身居高位,还不如平头百姓来得悠然自在,至少,这些百姓不会日日都担忧谁会抢他们的位置,会要他们性命。 “公主,到了。”思绪嘈杂,久久未能回神,待半晌后,嬷嬷伸手拉住她,突然出了声。 风宁驻足,抬眸一望,便见陌府已至。 巍峨的府门,鎏金的牌匾,这陌府,亦如她初次见到的那般壮然。 也是了,四大家之一的陌家,自是尊崇,说是富可敌国都不为过,而今她再来登门拜访,也仍是为一事,便是想见见那公子陌嵘。 前些日子与纳兰钰相处,也或多或少的从纳兰钰言语中感觉到了这陌家公子的确是她要寻的人,只奈何,纳兰钰曾答应陪她一道来,却来不了了。 不知为何,这些日子只要稍稍想起纳兰钰丧命,便觉怅惘而又可惜。 公子如玉,俊然风华,她觉得,如今仇恨报了的纳兰钰,心无旁骛,若还活着的话,也定能活得雅然潇洒,纵是太子一直在她耳边言道纳兰钰不可信,或利用她,或算计她,但她却莫名觉得,那垂死挣扎的纳兰钰,在病危之际还告知了她逃生的地道,如此,也并非太坏。 再者,他常日那深深朝她凝望的眼,甚至一心教她练功的认真与诚恳,这些,是怎么装都装不出来的。 是以,她信纳兰钰,莫名的信。 正待风宁思量,嬷嬷已是上前敲开了陌府大门。 不同于上次的尖酸刻薄,这次风宁登门,却大肆轰动,那陌家老爷子竟亲自相迎。 陌府的凉亭内,风宁与陌家公子独坐,微风迎来,亭内纱幔纷飞,别是风雅。 “听说公主上次从陌府归宫,却半道被劫?”未待风宁出声,陌嵘已主动言话。 他嗓音依旧柔和,雅致得当。 明明是一身精明,却偏偏又俊美风雅,也难怪这陌家公子会得京都女儿欢喜。 风宁按捺心神的朝他点点头。 他继续道:“近日京都不平,贼子倒也多,而今公主平安归来,倒是我朝之幸。若是不然,陌家,也难辞其咎。” 他的话极为圆滑,却又客气十足。 风宁却是无意与他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道:“本宫此番拜访大公子,有事相商。” 他眼角几不可察的一挑,随即则是温和而笑,“公主请说。” 风宁眉头一皱,再度从身上掏出那枚师太临终时所给的玉佩,“大公子当真不识此物?” 陌嵘目光朝那玉佩落去,神色平然,则是片刻,他温和出声,“公主上次来,便给在下看了此物,奈何,在下着实不识此物。而今公主再问,在下的答案,仍是不变。” 风宁深眼凝他,“本宫瞧来,公子也不是言谎之人,既是公子仍是确定不曾见过这玉佩,本宫倒也不好再问。只不过,那山间庵堂的师太,却是死得惨,庵堂被屠,血流成河,师太死后,却连正规的陵墓都无。本宫还以为,师太临终时将此物交给本宫,让本宫寻一位名为陌嵘之人,但如今瞧来,许是本宫当真寻错了。” 低沉的语气,幽缓的话语,每处皆透露着几分平静与探究。 风宁未急,凝在陌嵘面上的目光也有些紧。 她在赌,赌这陌嵘定会对师太的死有所反应。再者,若他当真是她要寻的人,却连师太的死都漠不关心的话,如此,即便他是她要寻的陌嵘,她也不会再逼他承认了。 只因,一个冷漠至此的人,也定不会与她相认,从而为庵堂报仇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2章 突来悲恸 微风浮动,一时 ,竟有几许凉意。 周遭也一 片沉寂,无声无息中,透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压抑。 陌嵘一直未言话,整个 人平然而坐,只是那俊容上,却抑制不住的增了几许复杂。 风宁兀自等待,许久后,见陌嵘仍未出声,她神色微动,终归是道:“看来,大公子当真不是本宫要寻的人了,如此,今日倒是叨扰了,今后,本宫也再不会入陌府来拜访公子,至于深山庵堂中师太惨亡之事,本宫,也再不会与公子提及。” 嗓音一落,风宁缓缓起了身,奈何足下还未迈动,陌嵘突然出了声,“那深山庵堂内的师太,葬在何处的?” 风宁稳住了声形,垂眸望他,并未言话。 他静候片刻,随即抬眸朝风宁望来,薄唇一启,出了声,“公主所拿的玉佩,在下,识得。” 低沉缓慢的一句话,却也让风宁的心突然一颤,转眼之间,一股股释然与幽远甚至复杂的感觉在心底密集交织,竟是让她突然有些想宣泄般的大叹一口气。 这陌嵘,是承认了马? 上次百般否认,言行之中也滴水不漏,而今这次,终于是忍不住承认了? 越想越觉心头发紧发怅,也不知是否是等陌嵘这句话等得不易,风宁心绪起伏,竟连带鼻头都开始酸涩半许。 “师太,葬在七夏镇深山内,离那烧尽了的庵堂不远。只是,当时我也仅是刨土而葬了师太,没有棺木,也没有陵墓,甚至,连香蜡纸烛都不曾点过。”风宁这话,怅然而又幽远,往事忆来,情绪波动剧烈,连带眼中也抑制不住的湿润半分。 待嗓音落下后,她便垂眸下来,任由浓密的睫毛掩盖住她满眼的神情,也不惧方才的那番话会让这陌嵘怀疑她真正身份。 她仅是强行按捺着心神,等着陌嵘将所有身份与她摊开,也等着陌嵘问她话,她如今,已做足了准备,准备将那段令她从来都不敢多想的悲烈记忆告诉他。 只是,凉风浮动,满亭幽寂。 待半晌后,陌嵘再度出了声,“公主,请借一步说话。” 嗓音一落,他已是不顾君臣身份,略微干脆的从石凳上起了身,而后负手在背,极快的朝亭外踏去,风宁凝他片刻,便快步跟上。 待行至一间密闭书房,陌嵘亲自为风宁沏了一杯茶,而后隔着矮桌坐在了风宁一旁,温和的嗓音也突然变得有些沧桑与低沉,开口便问:“公主可是,是何人害了庵堂师太?” 风宁神色微便,自嘲而道:“本宫若是知晓,也不会来寻大公子了。” 说着,默了片刻,话锋一转,“师太临终前,将那玉佩交给本宫,并让本宫寻你,而今,本宫想知晓,大公子与师太,究竟是何关系?” 陌嵘面色再度一变,那俊美的面容上,却是陡然少了寻常的精明,那一股股沧桑感也是越发浓烈。 半许久后,他才自嘲而笑,随即抬眸朝风宁望来,低道:“在下与庵堂师太的关系,倒也亲近。在下只知,在庵堂师太抛夫弃子之前,在下,唤她娘亲。” 轰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在脑中剧烈崩塌。 风宁心下惊愕,面上的平静之色也是绷不住了,她震惊的朝陌嵘望着,全然不曾料到一心念佛的庵堂师太,竟还有个儿子。 如此,若这陌嵘是庵堂师太的儿子,那那精明狡然的陌府老爷,岂不是师太的夫君? 心思至此,震撼连连,风宁坐了半晌,都不曾回过神来。 屋内气氛宁静,甚至近趋于死沉,无声无息中,压抑得令人头皮发麻。而屋外,微风似是盛了不少,不住的吹得枝摇叶动,簌簌之声不绝于耳。 屋外,嬷嬷静然而立,兀自等候,待时近黄昏,天色已是有些暗淡时,眼见书房仍无什么动静,嬷嬷突然有些急了,不停的在书房门前的廊檐时而走动,时而将耳朵贴在屋门,焦急聆听,却也只能隐约闻得平静细碎的话声,却又听不清究竟说得是些什么。 直至,天色暗下,整个陌府华灯初上时,那禁闭的书房大门才吱呀一声开了。 嬷嬷已是急得无奈,待闻声后,目光便急急朝那屋门望去,便见陌家公子正亲自护送风宁出来。 二人脸色皆极为沉重,便是那陌家公子,也并未如常的温和而笑,那张俊脸,也被复杂与凝重之色层层笼罩,似惆怅,似复杂,又似悲戚。 “公主。”嬷嬷忙按捺心神的迎上去,恭敬的唤了一声。 这时,风宁才回神过来,抬眸朝嬷嬷望来,低道:“嬷嬷久等了,此际,我们回宫吧。” 嗓音有些平缓,却又有些嘶哑,似是今日说了太多话,嗓音都稍稍显得有些疲倦与低沉。 嬷嬷也不多问,忙点头,稍稍伸手扶住风宁,待踏步往前时,才觉陌家公子依旧紧跟在身后,不曾止步。 嬷嬷微愕的朝陌嵘望了一眼,并未言话。 三人一道往前,纷纷默契的沉默着。 直至行至陌府大门,三人才停了下来。 一时,夜风浮动,凉意遍体。 风宁转身,强行敛神,先朝陌嵘出声道:“今日与公子说的那些,望公子记着,既是深仇,想必大公子也不会袖手旁观才是。再者,关于大公子提及的事,我,也会努力去查。” 嬷嬷怔了一下,未料风宁在这陌家公子面前竟也不自称本宫了,正暗自惊愕,不料陌家公子也幽远陈杂的出声道:“报仇之事,我一人足矣,你不必太过参合。只不过,你身份既是特殊,而今又国之不稳,你最好是小心行事,万一那些人知晓你还尚在人间,定不会放过你。” 风宁眉头一蹙,面色越发的沉了几许,待垂眸下来,只道:“多谢大公子提醒。”说着,话锋稍稍一转,继续道:“天色已晚,大公子就送到这儿便是,告辞了。” “慢走。”陌嵘也低沉出声,语气沉重,并未多言。待嗓音落下,则是亲自去不远处取了一只灯笼朝风宁递来。 嬷嬷忙伸手恭敬接过。 风宁则是朝陌嵘扫了一眼,便转眸朝嬷嬷望来,似沉似怅的道:“走吧。” 出得陌府大门,天色已是黑尽。 来时还略微繁闹的街道,此际,却显得冷清空荡。 灯笼光影昏暗,摇曳之中,竟是像要熄灭。 风宁一路无话,嬷嬷则是开口道:“那陌府大公子倒是太无礼了,这么晚了,竟也不差马车送宫主回宫。” 风宁神色微动,默了片刻,才叹息一声,“终归是我欠了他,他不责我骂我,已是足矣,又岂会再主动为我准备马车。” 她这话,幽远之中也卷着几分怅惘。 嬷嬷怔了一下,思了片刻,却是并未想通。 她愕然的朝风宁望来,犹豫片刻,终归是问出声来,“公主之意,是你欠了陌家大公子?但你与陌家大公子不过才见两面,又怎来欠他一说,难不成今日在书房内,那陌家公子威胁公主什么了?” 越说到后面,嬷嬷嗓音越发担忧。 待嗓音落下后,她拉着风宁停了下来,担忧着急的朝风宁望着。 风宁神色微变,瞳孔也稍稍一缩,待默了片刻,才低道:“陌家公子并未威胁我什么,而是,我欠了他。” 说着,嗓音也稍稍一挑,语气也显得越发怅然沉重,继续道:“嬷嬷,以前,我恨我懦弱,恨我卑微瑟缩,恨我胆小怕事,一无是处,但如今,比起这些来,我却恨我自己这个人,呵,从头到下,都恨。” 嬷嬷怔得不轻,担忧的紧紧锁着风宁,“公主,你究竟怎么了?” 怎么了? 风宁念着这几字,一时,一直强行压抑在心底的情绪也开始汹涌澎湃,瞬时冲破了她面上所有的平静与沉重。 她目光也开始抑制不住的颤了起来,浑身上下,也开始逐渐瑟瑟发抖。 “公主,你怎么了,你究竟怎么了?可是那陌家公子欺负你了?”嬷嬷顿时急了,焦急无措的问。 风宁眼睛都骤然湿润,鼻头酸涩难耐,无论如何强忍,眼角,终归还是抑制不住的落了泪。 自打庵堂覆灭,她有多久不曾落泪过了? 便是以前从阎罗殿里走了一遭,也不曾如此的沉重与悲戚,甚至是,绝望。 她也从不曾料到,她一直在为仇恨奔波,一直想找出屠杀柳姨和师太她们的仇人,奈何她却是从未料到,她兜兜转转,柳姨与师太们的死,竟许是,与她有关。 风宁僵立在原地,心神剧颤,连带唇瓣都颤了起来,无论嬷嬷怎么朝她问话,亦或是焦急安慰,她也全然听不进去了。 今日,她能在陌嵘面前忍住所有情绪,只因无法面对,更不敢面对,但如今出了陌府,心思腾浮起来,竟会抑制不住的去开始想,开始震惊,开始剧烈的悲戚。 周遭沉寂,夜风,也似是凉意入骨。 风宁全身发僵,嬷嬷本想扶着她走,奈何她足下却难动半许,待嬷嬷咬着牙强行扶她往前时,不料风宁腿僵难耐,强行走了两步,便与嬷嬷一道摔倒在地。 一时,骨头碰地,瞬时剧疼,奈何这疼痛,竟也抵不过内心的翻腾与剧痛。 正这时,不远处那空荡的道路尽头,也突然有马蹄声扬来,待风宁下意识的悲然而望,便见那那道路尽头,正有几人正策马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3章 太子来接 那一马当先的人 ,正一身大红衣袍,夜风浮动,烈马而蹄,也将他一身红袍卷得邪肆张扬的飞舞。 他一头墨 发,也随风而扬,再加之光影暗淡,一时之间,倒觉得他形如鬼魅,妖异得让人全身发凉。 风宁与嬷嬷下意识的驻 足,却是刹那,马头迅速到了她面前,风宁神色蓦地一变,身旁嬷嬷也是急忙嘶吼:“公主小心。” 千钧一发时,那马头竟稳稳停在了风宁面前,烈马浑身扬来的风,也将长玥青丝彻底吹得凌乱。 一时,马蹄而定,周遭,似是突然间沉寂下来。 风宁抬眼,目光朝那马背上的人望去,则见他修长的桃花眼卷着深沉之色,却是片刻,邪肆冷道:“夜色已深,却是仍逗留陌府不曾归宫。怎么,比起深宫来,那陌府的院子更让你喜欢?” 张口便是这句,语气冷嘲而又张狂,只是风宁却听得出来,这太子有些怒了。 嬷嬷也吓了一跳,立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反应,仅得小心翼翼的朝太子扫了几眼,便朝风宁急急望来。 风宁满面的悲戚已被方才的烈马惊散,而今,目光沉着,面色也沉寂淡漠了下来。 她再度抬眸迎上太子那深沉的眼,叹了口气,只道:“风……我今日出宫,并无意不归宫中,仅是在陌府内有事耽搁,是以晚归,望太子殿下,明察。” 太子神色微动,却依旧是深眼凝她,冷道:“如此便好,只不过,本殿不对你禁足,任由你随意走动或是出宫,但你,也不可随意给本殿惹是生非。再者,那陌府,也非你能随意走动之地,与其有事去求那陌府公子,还不如三日之后待本殿给你答案。” 他嗓音有些漫不经心,更是话中有话。 然而风宁却是极为明了,心底深处,也是怅然冷沉。 她与太子非亲非故,而今身为太子傀儡,她更是卑微低贱,如此,这太子又为何帮她,更说三日之后给她答案。 再者,凭他方才之言,似也知晓她去陌府究竟何事,就像是她的所有秘密与心思,他皆掌握得一清二楚,如此之人,无疑是深沉无底,令她难以琢磨。 风宁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神一番,正欲委婉拒绝这太子之言,不料话还未开口,太子已是有些不耐烦的冷道:“你若有什么怀疑之处,待归得宫中再与本殿说,此际,你过来,本殿带你回去。” 风宁怔了一下,后话也瞬时噎在了心头,难以道出。 再见那太子已是主动伸手朝她扬来,风宁神色微动,默了片刻,终归是缓步上前,待站定在马旁时,伸手搭上了他的手。 霎时,他指尖蓦地一弯,迅速捉紧了她的手,而后一用力,风宁已是双脚离地,身子腾空而起,最后恰到好处的坐在了太子身后。 “坐好了,若是摔着了,可别怪本殿御马太快。”太子干脆一声,尾音还未落下,他手中鞭子已是落在马腹。 霎时,烈马嘶鸣一声,四蹄腾飞,迅速而离。 冷风浮动,衣袂也肆无忌惮的纷飞,只是此番不知太子是有意还是无意让她坐在他身后,他颀长的身形,倒是在前为她挡了不少冷风。 烈马一路疾行,身后的御林军也带着嬷嬷一道猛追。 片刻功夫,那宫门已至,眼见是太子归来,立在城门上守城之兵当大呼开城门,刹那,那两道厚重朱红的宫门应声而开。 “太子殿下万福。”守城之兵整齐划一的恭呼。 太子犹如未觉,策马迅速穿过宫门,直至行至宫中内廷,他才策马停下,随即领着风宁直往东宫大殿而去。 此际的东宫,倒是平静寂寥。 四处并不亮堂,深幽之中透着几分凄冷。 风宁着实想不通,这邪肆之人已贵为太子了,为何仍不纳妃纳妾,反倒是任由这东宫就这么凄然冷清。 东宫大殿内,已有宫奴全数将宫灯点好,风宁与太子软榻就坐,低沉无波的气氛中,太子冷沉问:“可用过晚膳了?” 风宁微怔,随后如实摇头。 太子则冷声唤得宫奴入内,开口传膳。 不多时,便有几名太监端着热腾腾的膳食急忙入内,待摆好在圆桌上时,便纷纷恭然的退出了殿去。 太子先行起身,在圆桌旁边坐下,也并未招呼风宁,反倒是兀自为自己倒了杯酒,略微慢条斯理的饮了起来。 风宁怔了怔,按捺心神一番,才缓缓起身,主动而去,待坐定在太子身边时,随意开口相问:“殿下可曾用过晚膳了?” 这话无疑是稍稍礼貌性的随口一问,不料这话落下后,太子手中把玩着的酒杯蓦地停住,随即则是朝风宁摇了摇头。 风宁愕了一下,心底深处也涌出几分诧异与起伏。 这么晚了,这太子竟还未曾用膳,说来,她是有些不信的,但又忆起昨日去御书房见这太子时,只觉他像是被堆在了奏折里,看着着实是有些日理万机,难不成这邪肆招摇之人当真是认真的处理朝务,甚至认真得都忘了用膳? 心思至此,各种答案也在随之起伏,并未得解。 片刻,风宁便按捺心神一番,不再多想,仅是执着筷子率先为太子碗中布了菜。 待太子举筷而食时,风宁才伸着筷子在桌上游移,自行用膳。 今日面见那陌嵘,无疑是震撼莫名,甚至已颠覆了一些她以前所知所感的时。 只奈何,待离开陌府,本是满身悲戚,奈何到了这太子面前,她却强行收敛住了情绪,亦如此际,纵是心底太重太沉,甚至太酸涩,她也不愿表露半分,也不愿再去多想,生怕这时候去触及那些突来的伤口,会让她崩了情绪,在这太子面前控制不住的悲恸大哭。 风宁并不觉得太饿,吃得也慢,用膳时,面色也是抑制不住的幽远怅惘。 待周遭气氛沉寂半晌后,太子终归是稍稍顿住了筷子,低沉缓慢的出了声,“今日去那陌府,已确定那陌府大公子便是你要寻的人了?” 突然直白的一句话,瞬时撞上了风宁淡漠怅惘的心口。 风宁瞳孔蓦地一缩,心下也紧了半许,随即强行敛神一番,朝太子极轻极轻的点了头。 太子转眸朝她望来,再度问得直白,“他答应为你报仇了?” 风宁目光一颤,心头抑制不住的酸了一下,而后再度朝太子点了点头。 “你也不过是庵堂收养长大的人,庵堂覆灭也与你无关。而今那陌嵘若是有心帮你报仇,你日后,便无需去想报仇之事,只需安分呆在这宫中,好生过你荣华富贵的日子便是。再者,后日,本殿还会送你一份惊喜,到时候,你自会喜欢。”太子凝着她,再度出声,邪肆冷沉的嗓音也突然稍稍有些放缓,甚至还卷着半分的复杂与幽远。 奈何风宁一听到他前半部分话,情绪则已是莫名崩塌,鼻头也骤然酸涩得厉害,怎么忍都忍不住。 太子对她的所有事,无疑是了如指掌,只是,她的确虽是庵堂收养长大的人,然而,庵堂覆灭,却是恰恰与她有关。 以前在庵堂之中时,日日备受师太冷眼,日日被其它尼姑们起伏,她只知是她卑微笨拙,是以那些尼姑们喜欢欺负她。 偶尔,她也会恨那种日日受欺的日子,也会不喜师太对她的忽视与冷漠,奈何,庵堂覆灭,师太临危授命,她接了玉佩,一心想着寻找陌嵘为师太报仇,不只是想为柳姨报仇,更像是想去完成这种任务,只是,她从不曾料到,她一心去坚持的东西,一心恨透那些灭得庵堂之人,却不知庵堂覆灭的缘由,竟会是因为自己。 越想,越觉心绪波动,难以平复。 一时,眼睛与鼻头却是酸涩得厉害,刹那间,那酸痛的眼,终归还是没能忍住的落下泪来。 眼见风宁异样,太子神色却突然沉了半许,似是知晓缘由一般,他开始冷沉低问:“今日,可是那陌嵘与你说了什么?” 他一开口便是这话,似是笃定她情绪如此波动与那陌嵘有关。 风宁则是心下悲然,不愿言话,仅是垂眸下来,微微摇头,不愿言话。 太子也未再问,仅是坐在她身边,无声无息。 周遭气氛也骤然沉寂下来,悲凉伤感,压抑得令人头皮发麻。 许久后,风宁才稍稍忍住情绪,低垂着头,朝太子出声道:“风宁如今,不求太子殿下为风宁找出灭得庵堂的凶手了,风宁只求,太子殿下能差人查清风宁身世。” 太子并未立即言话。 风宁候了片刻,终归是抬起红肿的眼朝他望来,却方巧迎上他那双修长却又深沉的桃花眼。 两人视线蓦地一重合,风宁便心口一紧,而后故作自然的垂眸下来,咬了咬牙,忍了忍悲然,继续道:“求殿下了。” 这话一出,太子终于是低沉出声,“今日,那陌嵘可是说到你身世了?” 风宁神色陡变,强忍心绪,兀自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4章 前因后果 太子神色微变, 再度出了声,“他究竟说了些什么,你皆与本殿说说。” 风宁心下 起伏,复杂重重,并未立即言话。 太子则是再度冷沉出声 ,“你若不信本殿,自可不说,但你方才还求本殿查你身世,如此,本殿早晚皆会知晓。” 是了,无论说于不说,他皆能知晓。 她如今受制于人,加之独自一人,势单力薄,着实得靠这太子才是。 风宁默了片刻,才再度强行按捺心绪,奈何此番却是无论怎么收敛,心头的那股悲戚,皆难以压制。 她只得依旧垂眸,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低声道:“殿下可知,十几年前,兵马元帅杨峥卖国求荣,从而被满门抄斩之事?” 太子瞳孔微微一缩,默了片刻,低沉道:“此事,本殿略有耳闻。” 是吗? 风宁目光稍稍颤了一下,随即继续道:“以前兵马元帅杨峥,战功赫赫,本是为国为民,深受百姓钦佩,但后来,却突然传出兵马元帅杨峥反叛之事,当时,此事是镇南王举报的,皇上震怒,本是要差人押杨峥回京受审,不料半路传出杨峥逃跑,从而被射杀当场之事。” 说着,风宁神色越发的冷颤发颤,心下的起伏已是剧烈不已,层层翻涌,继续道:“杨峥一死,便死无对证,再加之镇南王呈上了杨峥与邻国结盟而反叛的信笺,帝王一怒,纵是杨峥亡了,也灭其九族。而杨峥夫人却早已料到此事,提前让其亲姐与贴身婢女连夜带着尚在襁褓的独女出城。” 嗓音越到后面,风宁的嗓音已是抑制不住颤抖,甚至言语,也显得艰难而又哽咽,一股莫名的悲戚云集,一时,难以自行消化,甚至忍耐。 待这话一落,太子便开门见山的问了,“这些,皆是陌嵘与你说的?” 风宁艰难点头。 太子继续低沉沉的问:“这话之意,难不成,你便是那杨峥逃过灭族的独女?” 他问得低沉而又缓慢,话语也是一字一词似的极慢蹦出。 然而风宁听完这话,顿时忍不住泪落。 是了,她也在想,她是否会是杨峥的独女?今日陌嵘便是这么与她说的,她还记得,她听闻后,却是将桌上的杯盏都打翻了。 她当时第一反应,便是觉得可笑不信,奈何待得陌嵘一板一眼与她解释后,她心下越来越沉,越来越紧,从而到了最后,虽嘴上不愿承认,然而心下,却早已翻腾起伏,有些信了。 她也从不曾想过,她这自小被双亲遗弃之人,竟会有这般身世。她以前也曾好奇自己的双亲究竟是怎样的人,也时常在想他们遗弃她的缘由,奈何,她从不曾料到,从她最开始记事以来,柳姨与师太,便联合起来骗了她,骗她仅是被人丢弃的庵堂外,骗她只是一个被人抛弃的孤儿罢了。 心思至此,杂乱嘈杂,一时之间,似是所有力气皆被抽空,连太子这话,风宁都无心思与力气回答,也无勇气来回答。 太子也未逼她,兀自沉默,并未言话,似在极为难得的无声等候。 待周遭气氛沉寂半晌后,风宁才略微艰难的出了声,“风宁也不确定此话是真是假,是以,才求殿下差人查探。只是听陌家公子之话,倒也不像假的。” 这话,她说得坦白,并无半分的拐弯抹角。 待嗓音落下,太子便出声道:“此番也不过是陌嵘一面之词罢了,你所求的,本殿也会差人去查探,待得了消息,自会告诉你。” 这次,他难得配合,嗓音虽透着几分邪肆与大气,但却有些豪然与直白,令人无端的信任。 风宁朝他点点头。 太子则仍有刨根问底之心,继续道:“你以前一直在寻找陌嵘,那陌嵘,又与你有何关系,与庵堂的覆灭有何关系?” 这话再度戳中风宁内心,满心颤抖。 “听陌嵘之言,庵堂师太,便是杨峥夫人的亲姐,而陌家公子,便是杨峥夫人亲姐的……儿子。若风宁身份是真,那便是当年师太为了救风宁,抛了陌老爷与陌家公子,带着风宁隐居深山避世,直至庵堂覆灭,她觉风宁无人可依,才让风宁去寻陌家公子,以图让风宁有得归宿。风宁从来不知,以前师太对风宁那般苛刻严厉,从不曾对风宁好颜以待,风宁也一直都以为,师太是嫌弃我的,却是从来不知,师太为了风宁竟做了这些事,甚至还在临终之时,怕风宁独自一人,无人可依,从而让风宁去寻她的家人……” 话刚到这儿,言语骤然再度哽咽,语不成调,后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一直都以为,以为师太不喜她啊,一直都以为师太嫌弃她的,但她却是不知,师太,竟为了她,抛夫弃子。 也难怪,难怪陌嵘第一次见得她拿出玉佩后,会不愿承认,纵是第二次承认了,也并无太大情绪起伏,奈何她却看得出来,其实面对师太的死亡,陌嵘是悲伤的,只是他太过深厚与精明,不曾在她面前太过表露情绪,直至她点名自己的身份,陌嵘也并无太大反应,似是早就猜到她真实身份一般,毫无半分的诧异与惊愕,有的,只是抵触,疏离,甚至淡漠。 他,许是恨她的,也该是恨她的。 层层的悲戚上涌,一时,难以克制。 风宁终归还是在太子面前抑制不住的哭了出来,仅此一次在他面前如此软弱,也会是最后一次。 沉寂压抑的气氛里,不多时,太子却突然伸了手,将她犹如孩童般抱在了怀里,并伸手拍了拍她的脊背,若有无意的幽远道:“上次弃了你,后镇子遭屠,便是本殿归来,也难以再寻,今后,本殿定遵循以前诺言,一直护你。以前的命途多舛,已然过去,从今往后,你自可安然而过,一世荣华。” 不为别的,只为以前同甘共苦时随意玩笑却许下的诺言。 只是,往昔吊儿郎当,不知诺言轻重,待后来失去,纵是荣华加深,也才能体会那段艰难洒脱的日子,才是他最为快乐珍惜的,而那段日子相近相亲的人,才最为真诚温暖,不宜再得的,从而,如今再遇再得,便想将那些人抓紧,来抚慰这深宫的悲凉与寂寥。 只奈何这些话,风宁一字都未听进去,更不曾深入多想。她脑中已被陌嵘的话填满,心底也悲戚厚重,纵是被太子揽入怀里,她也仅是抑制不住的悲伤着,却独独忘记了该有的戒备与挣扎。 夜色,浓稠。 最终,风宁是哭肿了眼,坐着太子的御撵回得公主殿的。 嬷嬷被风宁这副模样吓得不轻,急忙差人端来热水,为风宁洁面,而后一言不发却又极是担忧的服侍风宁就寝。 风宁满眼红肿,神色幽远而又怅惘,待躺得榻上后,却是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翌日,风宁也不曾起榻,一直安然躺着,待日上三竿后,她才睡着。 醒来时,时辰也至黄昏,眼见她醒来,嬷嬷倒是欣慰不已,忙鞍前马后端茶倒水,最后吩咐御厨上了晚膳过来。 待夜色浮动时,有东宫殿内的宫奴而来,恭称太子有请。 风宁沉默半晌后,才在那宫奴略微紧张的瞧她之时点了头。 东宫殿内,依旧灯火不明,处处沉寂,幽沉中透着几分难以言道的凄凉。 待入得殿堂,便见那一身大红的太子正坐在软榻,眼见风宁踏步入殿,他才朝她稍稍招手,示意她过去。 风宁沉着目光,缓然踏步。 待在他身边坐定,他才朝她递来一封信笺,待风宁拆开之后,才觉这封信,似是这太子收下给他传递的消息,而信笺除了对太子恭敬的称谓之外,开头第一句,便是:杨峥独女杨嫣,一岁半时被杨峥姨子连夜送出京都,避世于小镇深山后,杳无音讯…… 风宁的手,蓦地开始颤抖,信笺也随之发颤,拿之不稳。 太子转眸,深眼凝她,低沉沉的出了声,“这是下面之人传回的消息,十之**可确定你便是杨峥逃过灭族之灾的独女。而你口中所言的师太,便该是你母亲的亲姐,而庵堂内的杂役柳姨,便是你娘亲身边的贴身婢女。曾经,杨峥与镇南王走得极近,你父亲对他有把柄在手,镇南王为除去你父亲,暗中克扣粮草,陷你正在边关行军的父亲军队缺了口粮,致使行军三千人,个个食不果腹,浑身无力,最后被敌军围困。传言中你父亲是在逃逸时被人当场射杀,实则,你父亲及那三千人马,是被敌军射杀。因你父亲一死,死无对证,加之我父皇信任镇南王,便诛你一家九族,整个杨家一百二十五人,全数丧生,唯独你,逃过此劫。这些年,许是庵堂师太有意为你父亲翻案,露了行踪,加之镇南王惧师太手中有你父亲当年握得的镇南王罪证,是以,便差人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5章 风宁之变 太子的话,低沉 而又冷然,越说到后面,他的嗓音便越发沉杂,给人一种压抑苍凉之意。 风宁一直 凝神屏息的听着,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望了眨。 太子所有的话,皆在她 心底层层的冲击,犹如洪水猛浪,将她一下子猛拍在岸,似是怎么挣扎,都爬不起来了。 昨日听得陌嵘的话,她虽有些信,但心下深处,仍是存着侥幸。她仍是在棋盘,她只是个寻常孤儿罢了,她与师太与柳姨的死亡无关,与庵堂的灭亡也无关,她一直都在祈祷,在期盼的,然而太子如今这话,却全然击碎了她心底那微茫的侥幸,瞬时令她希望破灭,这种措手不及的感觉,惊悚,却又无力回天,令她闻之之后,似是全身都失了力气,最后彻底的瘫软在了软榻上。 那陌嵘之言,果然是真的。 她,果然是杨峥尚存人士的女儿,也果然是她,害死了柳姨,害死了师太,害死了庵堂所有的人。 她以前口口声声说要报仇,却是从不曾料到,她才是真正的祸源。而今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她难以接受,更抗拒万分。 风宁瞬时白了脸,眸子早已湿润,瞳孔深处,也散漫无光。 太子后面再说了些什么,她脑袋呆然,已转不过来,早已不知他再度说了些什么,直至,那不远处打开的窗户突然钻了抹凉风进来,风宁突然打了冷颤,只觉寒凉不已,头脑,也开始发晕发沉,最后,身子却是突然失力,神智也骤然抽离,霎时抑制不住的昏了过去。 立秋之后,便是初冬了。 那墙角的桂花海棠,已是谢了不少。 连续的几日绵绵细雨,似让天气突然在短短几日内便彻底寒凉起来,一时,冷意浮生,四肢发凉,似是当真踏入了寒冬。 那次在太子东宫昏迷,风宁连续睡了一日一夜,待醒来后,便如换了个人一般,开始在公主殿外拼命练武,谁人相劝皆劝不住,只得每次到了夜色临近时,批完奏折的太子踏步而来,与风宁过上几招后,才可将拼命练武的风宁给制服,从而拧着胳膊将风宁带入屋中,强行逼迫她吃些东西。 连续几日,日日如此。 太子两处奔波,致使后来,竟干脆将御书房搬到公主殿的侧殿,每隔一个时辰,太子皆会出得偏殿强行让风宁停下,稍作休息。 所有之人对太子此举,皆见怪不怪,嬷嬷则是成日叹息,满眼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如此境况,便一直持续到了第七日。 那日,昏暗阴沉的天气突然稍稍转晴,绵绵细雨也彻底止住了。 地面仍是湿润,周遭树木已有些凋零,而风宁,则依旧一声不吭,阴沉着脸在公主殿外拼命练武。 直至黄昏将近时,太子出了偏殿,手指有意无意的揉着太阳穴,神情之中,也稍有疲倦。 眼见风宁仍是拼命练武,武艺比之以前,倒是增长不少,只是太子面色却是稍稍沉了半许,随即按捺心神一番,随手抽了袖中匕首,而后腾身而起,瞬时落在了风宁面前。 两人如常的交手,这回,太子却是八招之后才将风宁制住,甚至大红招摇的锦袍,也被风宁手中的剑稍稍划出了一道口子。 在场之人皆屏息凝神,只觉风宁这回划破了太子衣袍,怕是当真触怒太子了,奈何太子并未恼怒,也不曾朝红袍扫去一眼,反倒是紧紧扣住风宁手腕,邪肆冷沉的道:“日近黄昏,该用膳了。” 嗓音一落,夺了风宁手中的长剑,拉着她便朝公主殿殿门而去,并头也不抬的冷声吩咐,“传膳。” 霎时,在场婢奴们脸上的惊愕还不曾敛住,便已急急跑开,焦急传膳。 而殿内,太子已是牵着风宁在软榻就坐,二人神色各异,皆未立即言话。 风宁兀自静坐,神色阴沉,一言不发。 这几日,虽只有短短几日,然而对她而言,无疑像是将她整个人都全数改变了似的,便是以前那悲然而又无奈无力之性,也齐齐消失不见了,此际的她,冷漠而又阴沉,这些日子也从不曾说过一句话,纵是太子软硬兼施,也不曾得她道出半个字眼。 宫奴已在殿中点上了烛台,烛火摇曳,略显得昏暗。 周遭气氛沉寂半晌后,太子再度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略微低沉的出了声,“五日,本殿登基,举国同庆。而各地藩王朝臣,皆需赶回京都,一道朝贺。” 风宁面色阴沉,犹如未觉,一言不发。 太子凝她几眼,继续道:“那镇南王,也会在本殿登记之日,入京朝贺。” 风宁瞳孔终归是缩了半分,面色依旧阴沉,仍未言话。 太子再度凝她几眼,面上也浮出几分倦色,揉着太阳穴的指尖也稍稍加快了节奏,待半晌后,他神色略微显得幽远,继续道:“五日后,你若要报仇,自可联络陌嵘一道,共同杀之。那日,你务必要自行注意安全,本殿因要登基,琐事繁多,倒会无精力顾上你。” 风宁沉然静坐,一声不吭。 太子终归是极为难得的叹了一声,嗓音邪肆而又幽远,“庵堂覆灭之事,与你无关,你不过也是镇南王计划下的可怜之人罢了。若说罪大恶极,自是镇南王一人,你若要报仇,自行杀之便是。只不过,若待大仇得报之后,本殿,望你好生活着,毕竟,你母亲好不容易让人将你送出京都,避开当年灭族之灾,而你那师太与柳姨,也拼命护你安然长大,你若就这么自暴自弃,随意送命,想必,便是她们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心。” 太子的嗓音极沉极沉,甚至幽远至极。他历来邪肆而又招摇,也自是说不来安慰人的话,奈何这番话道出,却极为难得的卷着几分劝慰,只奈何他做如此改变,风宁却面不改色,瞳孔冷缩,仍旧是一言不发。 她的心沉了,锁了,恨了,也厌了。 而这一切一切的心绪,竟都来源于对自己的恨。 纵是自己也是当年灭族之灾下的可怜人,纵是自己对那些恩恩怨怨毫不知情,奈何,却是因为她,柳姨亡了,师太也亡了,那些庵堂的尼姑们,虽常日里频频欺负她,但却因为她的缘故,让她们齐齐送了命。 此事,对她的冲击太大太大,大得已让她这自小在庵堂中长大的人难以去承受,她甚至想过去逃避,去努力的忽略,奈何,自己做不到,全然的做不到。 风宁就这么一直呆着,无声无息,微缩的瞳孔,也逐渐散漫,最后,整个人都全数趋于平静。 不多时,宫奴便送来了晚膳,待在圆桌上摆好后,太子便如常的扣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一道在圆桌上坐了下来。 以前,皆是风宁为太子布膳,而今几日,却是太子屈尊降贵的为她碗中布菜,甚至还会逼着她吃。 她着实不知这太子为何会如此屈尊降贵的对她,甚至这几日还将办公之地搬到了隔壁偏殿,以便随时都可照看于她。 她不过是他手中的傀儡,卑微至极,这太子这般待她,的确是让风宁看不清,却也猜不透。 只是,而今竟也不比以前了,猜不透的东西,她不愿再去碰,纵是觉得疑点重重,但她已全然忽略,不愿再想。 她如今,颓然,却又拼命,自恨,却又努力的活着,她为的,便是能亲手杀了那镇南王,为柳姨与师太报仇,也为自己那从未见过的爹娘报仇,以图稍稍洗清自己身上的怨气,与厚重。 一时,屋内沉寂,无声无息。 风宁呆坐半晌,才举起筷子,极慢极慢的开始吃饭。 次日,风宁依旧起得早,拼命在殿前练功,太子每隔一个时辰,便会如常出现,逼着她停歇下来休息。 如此往复,这一日,便也如常的过完。 然而第二日,太子却未再出现过,偏殿也无人。风宁拼命练功,连午膳都未用,嬷嬷怎么劝都劝不住,最后竟是几个公主殿的婢女齐齐跪在一旁,求风宁停下用膳,奈何风宁犹如未见,手中的剑肆意舞着,拼力,甚至狠烈。 整整一日,风宁都不曾停过,浑身,也犹如发疯一般有力却又猛然。 直至黄昏时,她身子终归是吃不消了,浑身汗透的她,疲倦麻木,双腿也蓦地一软,最后在嬷嬷与一众宫奴的惊呼下,累倒晕厥。 一时,公主殿大乱,人心惶惶,几名老御医扛着药箱,托着年老僵硬的腿踉跄小跑而来,甚至还来不及擦干额头的冷汗,便被宫奴们推入了大殿。 诊治的结果,则仅是风宁累得太过,疲倦而晕,只道是让风宁好生休息,翌日再吃些温补之物,多注意修养与饮食,便可康愈。 奈何嬷嬷与宫奴们一闻,则是紧蹙了眉头。 这些太医之言,对于寻常人来说,自是容易办到,但对于如今的风宁来说,若要让她停下来休息,甚至注意饮食,无疑是难上加难。 宫奴们面面相觑,嬷嬷也眉头紧蹙,待送走御医后,嬷嬷神色微变,终归还是朝其中一名宫奴道:“去东宫,将公主之事通传给太子殿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6章 所求一事 宫奴们应声而去 ,不多时,太子便入了公主殿,却也仅是逗留半晌后,便吩咐嬷嬷等人好生照看风宁,随后便毅然离开。 一时,嬷 嬷与公主殿内的人皆心生担忧,担忧风宁在太子面前失了青睐,是以,太子过来,才仅是稍稍探望,却无其它吩咐,也不曾再度留在偏殿内,以图虽是照料风宁。 只奈何,这些于风宁而 言,却是无痛无痒,即便翌日醒来,从嬷嬷口中闻得这些事,她也仅如过耳烟云,并无半分的上心。 她依旧是提着剑,在公主殿外肆意拼命的练剑,正午时,无论嬷嬷与宫奴们如何相劝,她也不曾停下。 眼见风宁挥汗如雨,犹如不知疼,不知累一般的练剑,嬷嬷与宫奴们皆急在心里,然而却又无可奈何。 直至时近黄昏,风宁终于是停了下来,随即托着疲倦瘫软的身子,缓步入了殿门。 嬷嬷与宫奴们一喜,当即备膳。 风宁落座在圆桌,一言不发,独自用膳,动作也是极慢极慢,似是毫无食欲,连吞咽的动作都显得有些僵硬与艰难。 嬷嬷遣出了在场宫奴,待殿中气氛沉底沉寂下来后,她才落座在风宁身边,叹息一声,无奈道:“公主这又是何必?” 风宁神色不变,手中执筷的动作也未停滞,犹如未觉。 嬷嬷眉头一皱,凝她几眼,继续道:“奴婢知公主心中定是有事,自打上次从陌家的书房出来,公主便全变了。奴婢虽不知究竟何事能让公主变成如今这样,但还是那话,公主以前即便是受人所制,甚至性命受危时,都能坚强而活,甚至谨慎惜命,但如今,又为何要抛弃初衷,肆意的恶对自己?公主勤奋练剑,奴婢也无话可说,但若是公主因为练剑而不喝不食,奴婢觉得此举,的确不妥。” 风宁手中的筷子终归是稍稍停滞,目光低沉而又幽远的凝在了面前的饭碗,却是并未言话。 嬷嬷继续叹息一声,道:“这几日太子殿下待公主如何,公主也是清楚。若公主当真有什么难事,自可去求求太子殿下便是,殿下虽对旁人冷漠,但对公主却是特殊的,想必公主若是亲口求他,他定会随了公主。” 嬷嬷嗓音卷着几分无奈与叹息,更多的,则是关切。 风宁并未立即言话,心底,依旧冷漠麻木,不曾有半分的涟漪起伏。 她与嬷嬷,以前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皆因纳兰钰之故,彻底捆绑在了一起,本是无亲无故,但奈何同患难得久了,是以,这嬷嬷对她,也或多或少的增了几分关切。 只奈何,她风宁并非祥人,会害人害己,她如今拼命练武,拼命的不让自己停歇下来,也不过是想让自己不要有时间去想那些悲恸之事,从而,悲戚,沉惘,甚至堕落。 她唯今之愿,也仅是想杀了那镇南王罢了,仅此而已,纵是自己因此而丧命,甚至万劫不复,她也在所不惜。 她此生欠下的命太多太多,但如今闻得嬷嬷这关切之语,她除了欣慰,却更多的是怅惘与无奈。 亦如嬷嬷以前所说,太子能留她至今,大多是因她风宁之故,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或是亡了,那太子,又会如何处置嬷嬷? 心思至此,冷沉麻木的心,终归还是抑制不住的生了半分波澜。 风宁垂着眸,不愿去面对嬷嬷那双略微关切的眼,仅是沉默了许久许久后,她才终于是低沉沉的出了声,“风宁此生,罪孽无数,而今拼命练武,也只为最后一搏,去拼命的还罪而已。这两日,风宁会让太子将嬷嬷遣送出宫,从今往后,嬷嬷只需与家人呆在一起,这宫中的风云,以及风宁所要行的事,嬷嬷,无需参与其中。” 连续几日都从不曾开口言话,而今突然出声,嗓音却是嘶哑难耐,犹如被车轮声碾碎了一般,粗噶难听。 嬷嬷先是一怔,随后,眉头一皱,神色却更显担忧,她薄唇一启,正要言话,风宁则是先她一步嘶哑出声,“此事,便如此定下,嬷嬷无需多言。而今,纳兰钰已……生死不明,而风宁,也将在几日后做最后一搏,嬷嬷不同于风宁,你还有家人,可在宫外颐养天年,如此,也无需呆在这宫中担惊受怕。” 嬷嬷嗓音噎住,终归是垂眸下来,久久叹息,“奴婢一直伺候以前的锦兮公主,日日受骂挨打,而今公主虽并非公主,但于奴婢而言,却是解脱。此生不易,能遇上公主,更是不易,既是公主愿为奴婢安排,奴婢无话可说,但无论如何,望公主顾好自己,若办完你的事了,那时候公主若能尚在,便再让奴婢跟随你,服侍你。” 关切的嗓音,却透着几分嘶哑。 风宁闻之,眼睛却顿显酸涩与怅惘。 “风宁此生能遇得嬷嬷,也是风宁之幸。”只是,待大仇得报后,即便她还活着,她也会选择自行灭亡。 父辈皆亡,自己又害死了那么多人,自己不下地狱去赎罪,又岂能活得安然无愧。 这辈子,活得的确不易,命途坎坷,以致最终,心底所有的认定与坚持全数颠覆,到头来,却落得个害人害己的下场。 只是幸好,幸好这所有的仇恨与懊悔,皆会在三日后太子登基时彻底的了解吧,那时,若能大仇得报,便是她幸,若是未得报仇之前便已身死,也只怪她运气不好,待入得阎罗殿后,她再祈求阎王给她机会,让她当面去自己那从不曾在记忆中的亲眷,与柳姨,师太,甚至那些庵堂中无辜丧生的尼姑们赔罪。 待嗓音落下后,风宁便不言话了,面容与神情,再度恢复了淡漠与麻木。 嬷嬷担忧望她,千言万语,却皆噎在了喉咙,难以言道。直至,风宁晚膳完毕后,便起身踏步朝殿门而去,嬷嬷神色一变,才急忙问道:“用完膳后,还望公主歇会儿再练剑。” 风宁不曾回头,脚下极为难得的稳健而又大步,嘶哑难耐的嗓音扬来,“我仅是去寻太子罢了,嬷嬷无需担忧。” 尾音未落,风宁人已是出了殿门。 嬷嬷焦急不已,急忙追去,待出得殿门,却见风宁行得极快,那瘦削薄弱的身子,早已行至了小径尽头,眨眼就消失在了远处。 寒风习习。 初冬的夜里,似是早已寒潮涌动,凉意入骨。 周遭华灯初上,却在冷风之中,显得凄凄苍凉了几许。 风宁直奔太子东宫,东宫守卫一见是她,纷纷不曾相拦,待恭敬招呼后,便任由风宁进入。 偌大的大殿内,风宁独自坐于软榻,殿内却仅有一名宫奴招呼风宁,鞍前马后的为她沏茶,并准备糕点,甚至还主动为风宁提供太子消息,只道太子如今正于御书房批阅奏折,估计是要晚些时候归来。 风宁一言不发,任由太监言完,也不曾理他半分。 太监恭敬而又尴尬,随即便一声不吭的立在风宁身边,本打算随时为风宁添茶倒水,奈何风宁对那热茶,却是一口未饮,她目光就这么阴沉的落于墙角,浑身上下都透着几分冷冽之意,倒是令那太监毛骨悚然,浑身紧绷。 待殿内沉寂许久,连那太监站得腿脚都有些僵痛时,那殿外,终于是传来了脚步声。 随着一道木门推开的吱呀声,有冷风顺着那打开的雕花木门灌入,一时,烛台灯火被风吹得摇曳,昏黄的光影也开始肆意晃动。 风宁转眸一观,便见那一身大红的太子入了殿来。 他墨发被风吹得稍有凌乱,足下快步,破有几分风尘仆仆之势,只是那邪肆风华的面上,却显而易见的带着几分疲倦,连带那双修长的桃花眼,都卷着乏意与沉重,似是当真疲惫得紧。 风宁冷沉观他,并未言话,直至他坐在她身边,她也不曾起身请安。 太子也未怒,似是对此见怪不怪,仅是挥手示意那太监退下,待周遭全数沉寂下来后,太子凝着风宁,只道:“三日后便是本殿登基之日,是以这几日,朝事繁多,也不曾有空去公主殿看你。昨夜,你累极昏厥,今日,可是感觉好点了?” 大抵是太累,他的嗓音没了往日的戏谑,倒是增了几分厚重,甚至于,他一来便开口解释,甚至还问风宁身子可好,倒让风宁麻木的心略生诧异。 这些日子,便真应了嬷嬷那话,太子待她的确特殊。 奈何,她不过是个傀儡罢了,这太子对她如此,也许她若还是以前的自己,定会小心谨慎,生怕这太子别有目的,但如今,一切的一切皆显得不足为重了,大抵是心底已死,是以现在看任何人或事,心头皆无波动了。 风宁默了片刻,麻木面色依旧分毫不变。她仅是极为冷沉的朝他点了点头,而后,唇瓣一启,出了声,“风宁身子如何,风宁自是清楚。殿下也无需担忧,至少,在未能杀得镇南王之前,风宁还不愿亡。” 脱口的嗓音,依旧嘶哑难听。 太子神色微动,深眼凝她。 风宁则是无意与他多言,低沉垂眸避开他深邃视线,开门见山的道:“风宁今日来,是想与殿下商量一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7章 遣走嬷嬷 “何事?”他凝 她半晌,薄唇一启,终归是邪肆低沉的开了口。 风宁冷沉 淡道:“几日后,风宁定要杀了镇南王,那时候,无论风宁是否身死,都不会再继续留在宫中。是以,风宁如今想求太子殿下将嬷嬷送出宫去,与家人团聚,颐养天年。” 太子深眼您她,并未立 即言话,待半晌后,他才低沉道:“本殿登基之日,宫中虽不会太过森严,但你刺杀镇南王之事,本殿早为你安排好。那日刺杀,你只需跟在陌嵘身后便是,比起你来,那陌嵘,更想杀了镇南王。” 风宁目光冷沉,“陌嵘杀镇南王,是他之事,而风宁要杀镇南王,也是风宁自己之事,事已至此,风宁也不怕丧命,若能杀得镇南王,是风宁之幸,若杀不了他,也是风宁之命。” 太子神色突然有些起伏,连带嗓音都冷沉几许,“以前你苟且而活,倒也惜命,而今,是不想要命了?你若跟在陌嵘身后,自可安然,这般好的机会,你不愿收下,竟要亲自去杀镇南王?” 风宁深眼凝他,目光冷沉而又幽远,许久,才嘶哑低沉的道:“自打确定风宁身世那刹那,风宁,便从未想过自己以后要活着。” 太子瞳孔骤然一缩。 风宁仅是淡然的扫他一眼,随即便垂眸下来,低沉沉的道:“这些日子,多谢太子殿下照料,风宁虽不知殿下为何会这般殊待风宁,但风宁仍是感激。而今,风宁只愿报仇,不再想苟且而活,是以,风宁只求殿下能放过嬷嬷。风宁满身罪孽,害死了庵堂所有人,如今,不愿再害人,望殿下,成全。” 缓慢低沉的嗓音,似从嘶哑难耐的嗓子里硬行挤出来似的。 待嗓音落下后,风宁便一直垂眸,不再言话了。 周遭气氛也瞬时沉寂,低沉压抑,无端的令人头皮发麻。 许久许久,太子终归是出了声,“你若想死,本殿阻拦也无用,那公主殿嬷嬷之事,本殿允你便是。” 说着,疲倦的语气稍稍一挑,似是有些怅惘与低怒,更还卷着几分不曾掩饰的恨铁不成钢,“本殿从不曾想过,一个人,竟能被仇恨压得想去死!你亲眷惨亡,并非你之故,而庵堂之人覆灭,也仅因庵堂师太行事暴露,于你何干?你也不过是镇南王污蔑下的牺牲品罢了,那庵堂之人那般护你瞒你,就是为了让你安然长大,无忧而活,你如今既是想死,既是想辜负她们之愿,本殿自是无话可说。比起她们来,本殿与你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连她们的死都唤不回你求生之志,本殿这路过之人,纵是恨铁不成钢,也无法将你扭回来。如此,本殿就只当做不曾遇见你,不曾救过你罢了,便是丸子伤心哭亡,便是他成日念叨要入京见你,本殿,也当做未见,差人回他你已经死了,还来得干脆些。” 他这话颇有怒意,越说到后面,便越是冷意浮动。 嗓音落下后,他便斜靠在榻,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未待风宁反应过来,他已是再度出声,“滚出去,三日之后本殿登基,夜宴之际,你拿好你的剑,去刺杀那镇南王便是。” 风宁神色发颤。淡漠麻木的心底,抑制不住的狂然起伏。 她并无动作,仅是瞳孔紧紧的锁着太子,半晌后,低沉嘶哑的问:“风宁斗胆问一句,殿下与风宁,以前可是相识?” 他疲倦冷笑,“本殿贵为太子,岂会与你这卑贱之民相识?” 风宁眉头紧蹙,神色却是分毫不变,继续问:“自打遇见殿下,殿下对风宁,便一直特殊以待,风宁斗胆一问,殿下以前可在七夏镇住过?” 他冷眼锁她,“本殿贵为皇子,岂会在小镇住过?怎么,而今你这蠢笨无用之人,突然怀疑什么了?” 说着,又是一声冷笑,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滚回公主殿去,好生呆着。近几日,本殿要为登基之事准备,你若有事,也不必亲自过来,差人过来知会一声便是,纵是你当真亲自过来,本殿,也无暇见你。”| 不同于这人初时入得殿门的态度,此际他的态度,倒是冷沉森硬。 风宁面色却是分毫不变,依旧深眼凝他,最后垂眸下来,极沉极沉的道:“殿下,可是以前七夏镇里的琅邪?” 这话,她问得直白,并无半许的拐弯抹角。 自打第一次在宫中见他,便已惊了一跳,奈何无论是身份还是性子,这太子皆与琅邪不符,除了他身上那点邪肆之气与琅邪稍稍相似,甚至还长了一张与琅邪一模一样的脸之外,这人倒是与琅邪天差地别。 只是,若他当真不是琅邪,又岂会对她特殊以待,更还恨铁不成钢的数她责她。 嗓音落下后,风宁依旧是深眼凝他,面色冷冽而又直白。 则是片刻,只见那太子神色蓦地一颤,瞳孔内似有云涌,然而眨眼间,他已恢复了平静,随后薄唇一启,出了声,“将死之人,不必知晓太多。纵是知晓了,也无用。回去吧,本殿累了,要作休息了。” 他这话,突然稍稍减了锐气,话语致之中,却又夹杂着几分幽远怅然。 他便是不承认,风宁心下也早已是确定了大半。 这么个对她特殊以待,甚至恨铁不成钢的人,且还知晓丸子在念她等她,甚至前几日还曾与她说过上次未能依照诺言的护她,而今再遇,便会保她,这人,不是琅邪又是谁? 以前,太过的卑微瑟缩,紧张与防备,让自己不敢大胆去揣度,奈何却是被自己的懦弱之性蒙了眼。 而今突然不惧死亡,满身清明了,才觉得以前看不清的事,骤然间清晰无比。 终归,还是她的失误,她的笨拙,也难怪这琅邪也说她蠢笨,对她失望。 她如今,大仇压身,千疮百孔,这太子不承认他是琅邪也好,也好,免得一旦承认了,她会更加的无地自容,只道是,以前七夏镇那穿着乞丐服,成日跟在琅邪身后转的她,那成日奋发向上,小心翼翼活着的她,回不去了,全然的回不去了。 亦如,此番相遇,琅邪再也不会对她说些市井粗话,也不会唤她小傻子了,而她,也不会再对他讨好而又小心,也,再不会唤他‘琅邪老大’了。 思绪翻转,待回神,见琅邪疲倦的靠在软榻,指尖不住的揉着太阳穴。 如今身居高位,也不见得他有做乞丐是的潇洒。 曾经他还说,这天底下,冷血的王八羔子多了去了,日后见了那些王八羔子,便一刀一个的将他们脑袋切了。 她惊住。 曾经他还说,浓稠的药里,可放糖,也可放砒霜。 她犹豫着问,谁会心肠不善的在药里放砒霜。 他懒散嗤笑说,放在心窝子里的人。 他怔住。 他还曾问,小傻子,你以后的愿望是什么,是想荣华富贵,还是想安然度日。 她呆呆答着,想安然度日。 他还曾说,小傻子,我琅邪在你心里,是怎样的人? 她认真的思量后,回道,好人。 他还曾说,人心这东西,最难猜测,莫要轻易认定一个人的好坏,更莫要轻易相信别人。 她极认真的望他,拘谨回道,可风宁信你。 他还曾对这那刘府千金说,姑娘对我有情,倒是我之荣幸。只是即便如此,我也不可耽误姑娘,再者,实不相瞒,我已有意中人。 她与刘府千金皆愣住,最后,琅邪是牵了她的手,一道入了庙门。 曾经琅邪说,你若讨够十两银,我便信你能力,日后别说让你一直跟着我,就算每日让你大鱼大肉都可。 奈何最终,她未能讨够十两银,琅邪,也就此凭空消失。 曾经的言语入耳,记忆涌来,琅邪不再是以前的琅邪,她也不再是以前的风宁。 他嗤她讽她,,她则戒他惧他防备他,处处疏离戒备。 琅邪虽变,却对她并未变,纵是她以前未能讨够十两银,他依旧让她跟着他,让她大鱼大肉,让她坐拥公主之位,可她呢? 她早已被命运整蛊得千疮百孔,满心疲乏,而今拥着一颗求死拼命之心,别无其它。 这样的她,便是连她自己都丧失了自己,怨气冲天,无力自控,琅邪不认她,也是极好,极好。 夜色沉寂,冷风习习,却是寒凉入骨。 风宁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踏出大殿的,只是行走在小径上时,纵是被冷风吹拂,那思绪与记忆层层起伏的心,也不曾清明。 从未有过那一刻,她竟会羡慕以前做着乞丐的日子。 也从不曾有过哪一刻,她会这般,这般的眷恋琅邪,仅是眷恋在市井中操着一口粗话的琅邪,潇洒不羁,却又懒散如痞,而非,如今这个即将登基,满面焦虑疲倦的东宫太子。 一路失神,回得公主殿的短短路程,却被风宁花了一个多时辰才走远。 待前脚刚入殿门,嬷嬷还来不及为她沏杯热茶,东宫旨意已道,逐嬷嬷出宫。 并非是请,而是逐,奈何即便如此,却也赏了嬷嬷百两纹银。 嬷嬷怔住,手中的茶盏也打翻在地,最后在东宫太监及一道同来的御林军催促中,嬷嬷突然双眼红肿,强忍落泪的朝风宁跪了下来,悲戚道:“老奴自打入宫,便一直盼着出宫。而今终得解脱时,却已放不下公主。望公主务必照顾好自己,人生短短十几载,性命不易,望公主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生珍重。若公主想奴婢了,自可出宫来看,到时候,奴婢及一家老小,定奉公主如亲。” 风宁呆然而坐,神色沉寂,瞳孔内犹如枯井,并未言话。 直至嬷嬷被御林军们拉着退出了兀自,一时,殿内彻底沉寂下来,那东宫太监叹息了一声,朝风宁恭敬道:“今夜自公主离开后,殿下于殿中大发脾气,奴才虽不知何故,但求公主这些日子多担待殿下。只因这几日后殿下即将登基,各路藩王及朝臣也陆续入京,殿下日日操劳琐事,忙不过来,是以,还望公主多多体恤。” 风宁低沉听着,一言不发。 太监凝她几眼,眉头也稍稍一皱,随后终归是恭敬出声告辞,退出了屋子。 风宁不言不动,面色麻木。 直至夜半三更,殿外消寂,她也一动不动。 她一夜无眠,整个夜里,皆是僵硬坐着,直至翌日天明,伺候她梳洗之人已非嬷嬷,而是换了名公主殿内略微灵巧的宫奴。 大抵是被风宁浑身的冷冽与森硬震慑住了,那宫奴倒是双腿发颤,为风宁梳发的手也颤颤抖抖,梳了半晌都不曾梳好发鬓。 风宁森然平寂的出声,“退下。” 宫奴一惊,而后忙恭敬告退,随即竟是逃命般朝殿门冲去。 一时,殿内再度沉寂下来,冷沉之感肆意浮荡,压抑得令人头皮发麻。 风宁淡然伸手,解开了不成形的发鬓,随即仅用一根绳子,捆绑住了满头的青丝。 执剑出殿,迎风而舞。 公主殿的所有宫奴,皆蜷缩在墙角偷偷观她,如今嬷嬷一走,无人领头,是以也不曾有人敢撞着胆子过去让风宁休息一番。 直至正午,风宁也未停歇,手中的剑,从迟钝笨拙,已是舞得灵活而又大气,稍稍一横,内力自剑尖喷出,竟将不远处那两颗树隔空懒腰斩断。 霎时,树成两截,轰然而塌,角落的宫奴们惊得面无血色,纷纷不自觉的朝后挪了挪,生怕风宁那不长眼睛的剑劈上她们,将她们全数斩成两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8章 登基之日 接下来几日,公 主殿冷清依旧,沉寂无波,除了风宁那刀剑划空之声,簌簌惊人,也别无其它。 连续几日 ,太子皆不曾入过公主殿,仅是偶尔时,会差人送来特意备上的燕窝,甚至,还极为难得的差人送来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剑,说是世上难得一见的名剑,乃太子差人四处寻觅而得。 公主殿内的宫奴们,也 由最初的谨慎瑟缩,变为了日日皆胆战心惊,随着风宁发疯发狂般的练武,她剑尖的剑气也是猛然冷冽,自打上次有个宫奴差点就被风宁剑气波及,险些送了性命,从此之后,只要风宁练武,宫奴们皆躲得远,无人敢窥探半分,更别提劝说风宁休息。 如此日子,便冷冷清清的持续了三日。 直至,太子登基之日的到来。 那日,天气突然从阴郁天转为了艳阳高照,初秋的温度,也极为难得的回暖不少。 这日一早,风宁起身后,终归是不再执剑而练,仅是满面冷漠麻木的坐在了妆台前,任由婢女颤抖着手的为她梳妆。 整个过程,持续极久,只因婢女的手的确颤得厉害,再加之发鬓繁复,是以耗了不少时辰。 风宁一言不发,这几日,她不曾与人说过半句话,纵是太子差人送东西过来,她也仅是接过,不曾言谢,纵是此际婢女双手颤抖,办事不利,她也仅是透过铜镜扫了她一眼,并未出声。 待发鬓完好后,婢女为她贴了薄面,并在面皮上施了淡妆,待一切全数完毕,再从铜镜中窥探,除了目光冷冽无波,面容无笑之外,此际风宁的面容,倒是与锦兮公主如出一辙。 只奈何,连续几日饮食不规,再加之拼命练剑,这本是瘦削的身子骨,而今已是越发消瘦,皮包骨头,便是那一袭华袍加身,也显得巨大而又空荡,那繁杂厚重的锦料,似也要将她整个人压弯。 “公主,此际时辰已是不早,该往宫门而去,随太子殿下的宫车一道前往太庙。”正这时,殿门外有紧张谨慎的嗓音扬来。 风宁转眸朝那端然立在门外的宫奴扫了一眼,并未言话,仅是稍稍从矮凳上起身,随即缓步朝殿门而去。 一时,群袍曳地,满身精贵。 无论是妆容还是发鬓,又无论是衣裙还是腰间镶嵌的祥瑞珠玉,皆价值连城,贵气使然。 琅邪待她,的确不薄,无论是要为往昔的抛弃而补偿,又或是深宫寂寥,欲将她这故人留住,并好生对待,是以,无论出于哪种缘由,是真心,又或是假意,而今,皆显得不足为重。 宽袖中,长剑稳稳绑于手臂,稍稍一抽剑柄,锋利的刀刃便可瞬时而出,直捣镇南王心脉。 她要的,不是镇南王血洒当场,便是她刺杀不利,丧命当场,反正,今日她与镇南王,只能存一个。只不过,今日终归是琅邪登基之日,举国大喜,如此日子,却给他闹出人命,鲜血四溢,虽并非她愿,但在仇恨与琅邪之间,她终归,还是不得不择了仇恨。 殿外,艳阳而来,微生暖意,然而迎面拂来的风,却稍稍显得凉然。 今日的公主殿,各处皆打扫干净,井井有条,那些常日躲着的宫奴们,也全数恭敬的立在了殿外,却是兀自垂眸,浑身僵然,全身上下都透出几分瑟缩紧张之意。 风宁冷眸一扫,麻木的心稍起半分冷笑。 曾几何时,历来瑟缩的她,也会让人如此畏惧了,如此,倒真是应了纳兰钰以前之言,若是冷血无情,自能强大。是以,旁人怕你还来不及,又有何本事来害你。 以前一直生长在庵堂,历来习惯卑微,而那股卑微感,似是融入了骨髓,难以瞬时磨灭,她也一直在努力,一直在逼着自己狠点,冷血一点,奈何自己难以如愿,反而是待如今恨意滔天,震怒难谴时,不用旁人提醒,自己就像是突然间长大了,冷漠了。而这股冷漠,也像是融入了骨髓,难以挥却。 一路往前,神色清冷,但心下,却也一直冷然起伏。 待抵达宫门时,太子正入座在宫车上,一众铠甲御林军森然且整齐而立。 风宁驻足,目光朝那太子望去。 今日,他则是终于换去了常日那身大红招摇的衣袍,而是着了身明黄龙袍,墨发,也一丝不苟的束着,那金龙皇冠于发髻上盘绕,在艳阳下闪烁着金光,只是,那俊然邪肆的面上,却毫无神情,本是大喜之日,他却满面淡然麻木,让人看不透他此际心绪。 风宁目光抑制不住的紧了半许,随即垂眸下来,心下再生起伏。 曾经七夏镇那满口粗话的琅邪,曾经那市井之流的地头蛇,而今一身龙袍加身,满是威仪,突然间,却再度与她印象中的琅邪差之甚远。 再者,无论是龙袍还是龙冠,也皆不适合他,便是他那面无表情之感,也全然不适合她,在她眼里,琅邪便该是潇洒自在,倔强而又强势,,却也敢叫骂官府,快意乐哉,而如今的琅邪,早无以前的半分影子。 “还不扶公主上车启程?”正待风宁沉默,沉寂森然的气氛里,太子突然出了声。 风宁身后的宫奴们一惊,当即上前,随即扶着风宁登上了另外一辆宫车。 一时,太子身边宦官当即下令启程,随即,浩荡人马蜿蜒缓慢的出得了宫门,威仪壮然。 街道两侧,戒备森严,然而百姓则是夹道而迎,热闹尽显。 大多百姓皆是笑着的,更有甚至,还扯着嗓子大呼万岁。 风宁冷然观之,目光冷寂。 这世之百姓,无论这天下谁主沉浮,似于他们皆无关系,纵是君王倒了薨了,或是被人夺位了,这些百姓,依旧未有半分悲恸与唾弃新帝之意,亦如此际,他们会彻彻底底的忘记前不久的宫乱,忘记太子的弑父逼宫之举,从而,热闹而迎,甚至大呼万岁。 人若亡了,自古有重于泰山,也有轻于鸿毛,连以前的皇帝亡了,都可被百姓全数略过,轻如鸿毛,而她风宁若是亡了,又究竟是重,还是轻?又或是,她这不详之人,满身罪孽之躯,纵是亡了,也根本未有资格让人来评判究竟是轻还是重? 一路沉寂,目光冷冽如冰,面上的薄皮,也突然显得有些憋然难受。 抵达太庙时,那偌大的场地上,群臣早已整齐而列,一排排御林军也森然而立。 那通往太庙的长阶上,皆被大红地毯铺就,喜然壮观。 “恭迎太子殿下。”待宫车停下,周遭之人皆整齐划一的恭敬而言。 太子并未言话,任由太监恭敬将他扶下宫车,待在地面站定,他目光则朝风宁落来。 风宁与他同步下得宫车,见他望来时,她也仅是与他对视一眼,便恭敬垂眸下来。 正这时,礼官小跑而来,朝太子出了声,“殿下,该上得太庙去了。” 太子点头,目光依旧是朝风宁落来,嗓音邪肆却又冷沉,“皇妹,随本殿一道上去。” 在场之人稍稍一怔,瞬时,无数目光微诧的朝风宁落来。 风宁抬眸,目不斜视,冷沉坦然的朝太子点头后,随即便随着太子缓步往前,朝那被红毯铺就的阶梯而去。 阶梯漫长,太子行得慢,风宁也行得慢,在场之人,似也屏住了呼吸,鸦雀无声。 太子虽逼宫,但存留下来的皇子公主倒也有,奈何此番陪他一道入得太庙接受祭祀登基的,却独独风宁一人。 以前顶着锦兮公主身份,万人瞩目,自瑟缩紧张,但如今,华裙加身,步伐平然,竟也会,如此的心安理得,甚至淡然无波。 入得太庙后,太子先是跪拜祭祀,随后净面净手,最后,那年迈的国师亲自端来了玉玺与龙仗,并对太子说了些祥瑞与督促之言,随即,将玉玺与龙仗全数授予了太子。 待太子伸手将玉玺与龙仗接过,霎时,太庙内的人全数屈膝而跪,虔诚而呼,“天之庇佑,吾皇,万岁。” 太子沉寂无波的目光,也在这刹那摇晃了半许,那骨节分明且白皙的指骨上,玉玺与龙仗也稍稍颤了半许,然而却是片刻,他已全然恢复如常,随即握着玉玺与龙仗,在礼官的指引下出得了太庙,并站在那最高的阶梯上,将龙仗稍稍一举。 霎时,阶梯下那站得密集而又整齐的群臣瞬时屈身而跪,大行叩拜之礼,大声恭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整齐划一,震耳欲聋,一声接着一声,未曾消下。 风宁兀自立在太子身后,满面迎风,瞳孔深处,也终归是抑制不住的缩了缩。 百官如蝼蚁般的跪拜,权势在握,生杀予夺,这种傲天之感,许是,就是琅邪喜欢的感觉吧,也或是那些一直野心磅礴且想要造反之人最是向往的吧。 只奈何,百官跪拜,场面虽壮,但风宁此际,却只感觉苍凉。 高处不胜寒,孤寂冷然,是她如今最为明显之感。 风声浮动,而风宁与太子,便是在群臣一直恭呼之下下得了太庙。 启程回宫时,太子突然邀她坐上他的宫车,在旁礼官当即劝说,只道此举着实不合礼数,更不合祖制。 奈何太子却是冷眸朝那礼官扫去,突然间,那张今日一直都面无表情的俊脸,霎时染了半许邪笑,随即薄唇一启,邪肆冷沉的朝那太监出了声,“而今朕为皇,朕之言,便是祖制。怎么,徐大人要恭然挑衅朕之皇威?” 不过是一句劝说之语,却被太子说成了挑衅皇威。 那礼官倒是吓得不轻,面无血色的急忙朝太子摇头,恭敬道:“是微臣不周,望皇上饶了微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9章 宫车而返 太子冷扫他一眼 ,也未再言话,反倒是在车边太监的搀扶下上得了宫车,而后目光朝风宁落来,“皇妹,还不上来?” 周遭之人 ,早已是神色大变,却皆不敢言话。 这新帝心性,他们早已 见识过,能逼宫反叛之人,如此冷冽强势的心性,又岂可随意对他不恭?稍有不慎,凭这新帝脾气,丢了自己性命不说,没准儿还会连累家人,这等吃力不讨好之事,若非榆木脑袋,定不会出声去劝说半许。 只奈何,这新帝登基,却只领锦兮公主一人上得太庙,甚至还让这锦兮公主与他同乘宫车,的确是全然与祖制不符,处处不当,想来这开国这数百年来,倒也只有如今这位新帝,背弃祖制,于理不合,若是此事传出国门,那邻国贼子们,怕是又要笑话了。 在场之人皆神色大变,却心照不宣的无人出声。 万众瞩目之中,风宁在原地立了片刻,随即已是坦然往前,最后在太监的搀扶上淡漠平静的登上了太子的宫车,并坐在了太子身旁。 “启程回宫。”有太监立即扯着嗓子恭然吼了一句。 却是片刻,开道的御林军蜿蜒而前,宫车也开始缓缓而动,身后一众官员,则是纷纷无奈的摇了摇头,各自登上马车,整齐有序的朝宫车跟去。 华袍加身,青丝垂落在了膝盖,头上的金步摇,也随着宫车的摇曳而开始晃动。安和祥然的气氛里,那金色的阳光斜斜的洒落而来,落于膝盖上时,虽卷着几分暖意,但却全然融不了风宁面上的森冷。 大军往前,气势如虹,风宁见得的,是权势的傲然,人命的卑微,奈何,纵是满身富贵,权势在手,而今居高临下的看人,心下却显得越发的凉薄与孤寂。 心思至此,麻木的心口,似是逐渐融开了一道口子,她眉头稍稍一蹙,开始转眸朝身旁之人望来,却见他神色幽远,正望着宫车前方那蜿蜒而前的御林军们,那修长的桃花眼内,似也在略微失神。 风宁盯他片刻后,便要麻木淡漠的垂眸下来,却是还未动作,身旁之人突然出了声,“以前受人排挤,沦落小镇,我之志气,便是成为这天下之主,一手,遮天。” 风宁神色微动,思绪翻转,却是并未立即言话。 以前在七夏镇遇上琅邪时,便知琅邪此人并非等闲,也能从琅邪的言语之中,知晓他心有大志。 只是那时,心思单纯,却终归不曾大胆的深入想象,纵是偶尔从琅邪口中听得一些幽远强厚之言,她也仅是怔愣,不曾大胆想象。 而今,短短几月,她与琅邪再遇,却都全数大变,无论是身份,性子,甚至是心思,都已变得面目全非。 风宁一直沉默,一言不发,他也不曾转眸朝她望着,目光就那么幽远低沉的朝前望着,压抑而又突兀。 冗长嘈然的声响里,风宁强行按捺心神,目光也随着琅邪一道望向前方,唇瓣一动,终归是麻木沉寂的出了声,“皇上如今已贵为天下之主,已可一手遮天,以前所有心愿,皆得实现。” 说着,转眸再度朝太子侧脸望来,继续道:“七夏镇时,便知皇上心有大志,而今得以实现,风宁在此,恭祝皇上。” 这话尾音未落,他已是转眸朝风宁望来。 一时,二人目光对上,一人麻木沉寂,一人邪肆深沉。 仅是片刻,他便勾唇而笑,只是那笑容,却显得幽沉而又冷嘲,“难得你还记得以前朕是心有大志之人,呵,而今朕收了这龙位,当了这国之霸主,才知,所谓的高处不胜寒,所谓的孤独一人,呵。” “皇上岂会孤独。登基之后,便可大选秀女,填充后宫。”风宁默了片刻,冷然平寂的出了声。 这话一出,他冷嗤一声。 “越是亲近之人,便越是容易害你。而今这后宫,要么作废,要么,只迎一人打理这后宫。” 风宁神色微动,深眼观她。 他依旧是迎上她的目光,视线冷沉至极,“以前在七夏镇时,你喂朕药时,可知朕为何拒绝?” 风宁默了片刻,淡道:“皇上当时说,药汁浓稠,可加糖,也可添砒霜。”说着,语气越发的沉然,继续道:“风宁曾问,谁会在药里下砒霜,皇上说,藏在心窝子里的人。” 以前之言,而今道来,这感觉,全然颠覆。 至少待这话落下,此际的他,面色阴沉冷冽,并无以前的邪肆如痞感。 他目光瞬时像是夹杂了刀锋冷芒,似要割肉添血,面色,也是冷然如冰,像要将人彻底冰封。 风宁心下麻木,仅是片刻,便与缓缓垂眸下来,自然而然的避开了他锋利的视线。 周遭气氛似也突然沉寂片刻,他再度低沉沉的出了声,“呵,原来这些话,你也还记得。是了,越是亲近之人,才越是容易害你,亦如朕身为皇子,却生死一线,若非命大,又岂能从阎罗殿里爬出来,从而过着在外颠沛,无人施救,落魄得只能在七夏镇隐藏求生的日子?只不过,朕这人也吃不得亏,她给朕一碗砒霜,朕便要她一条性命,说来,也是朕得了利。便是现在,这皇城,这天下,这皇位,也不过是朕的囊中之物,如今大权在握,生杀予夺,谁人,又敢再轻视朕?” 他这话,冷沉怒意之中,却透着苍凉。 琅邪以前的日子如何,不用想,,艰难重重。一个本是满身贵气的皇子,竟会沦落在小镇上为乞,染得一身痞意,甚至心中空有大计,却又郁郁不得志,更有甚者,还会被当地官府起伏,打得半死,如此狼狈日子,又岂是一国皇子过的? 只是,无论前事如何,此际的琅邪,终归算是熬出了头,如今皇权在握,满身威仪贵胄,便无人再敢欺辱于他。 只不过,而今皇袍加身的他,却与她记忆中的琅邪越来越远,不知丸子若是知晓他一直口口声声唤着的琅邪老大成了皇帝,又会是何等的惊愕。 “皇上已贵为天下之主,如今,已无人敢轻视皇上了。以前皇上的心愿,也大多实现,而今傲然于世,风宁在此,也诚然恭祝。”风宁默了半晌,才低沉麻木的出声。 这话一落,他突然不言话了。 风宁也就此沉默,心思幽沉,待一行人入得京都城门后,太子突然再度出声,“前事休说,而今朕已为皇,自该傲然,只不过,如今身份一换,你对朕,终归是疏离防备了。” 风宁静默,并不言话。 他嗓音突然有些叹息,“前些日子的宫变,你可是一直认为,是朕气死了先帝,杀了皇后与大皇子?” 风宁仍是不言。 他冷笑一声,邪肆张扬道:“先皇对朕不仁,朕也虽性子冷冽,但还不曾真正狠到想让他死的地步。皇后是被纳兰钰错手而杀,于朕何干,先皇是自觉对不起朕的母妃,自行了解下去陪她,又与朕何干?这世人啊,皆道朕逼宫,心性冷冽,你瞧,这后面的那些百官,对朕也是畏惧得很呢,呵,朕如今,倒真是震慑旁人呢,便是在宫中,也只有你能与朕说几句话,其余人,皆见了本殿便要发抖,谁人,又敢在朕面前平和无畏的说上半字?” 风宁眉头一蹙,唇瓣一启,冷沉沉的道:“是以,皇上不顾一切的从纳兰钰别院中带回了风宁,甚至不顾风宁身份,强行将风宁禁锢在宫,当这公主,可是也正是因深宫冷寂,无人言话?” 他突然沉默了下来,未言话,待半晌后,他才低沉沉的冷嗤出声,“朕让你继续当这公主,不过是兑现以前承诺。” 风宁心下再度一沉,抬眸观他。 他则是邪肆冷沉的迎上她的目光,半晌,幽远至极的再度出声,“你若是愿意,朕与你,皆可回得过去。只是,你我皆不用为乞,皆不用仰人鼻息,这富贵荣华,天下江山,朕与你,共赏如何?” 风宁目光沉寂淡漠的目光终归是颤了颤,思绪飞转间,嘶哑干裂的喉咙,终归是未再出声。 这琅邪啊,以前为乞时,便想一步一步往上爬,成为这天下主宰,一血往前卑微狼狈之耻,奈何待真正拥得了这帝位,却是高处不胜寒,亲人离散,而今还落得个逼宫冷血的名头,使得宫中之人无人敢与之亲近,或许是,独自一人,太过孤寂,是以,这冰封冷沉的心,才突然想要有人来靠近,来围绕。 突然间,风宁全数明白过来,对这琅邪,也陡然漫出几分了怜然与叹息。 早知如此 ,又何必当初。只奈何,琅邪若是不努力,不逼宫,一旦先皇与先后联手,死的,便会是琅邪。 心思至此,不知为何,心口竟也突然增了半分揪痛。 待片刻,风宁强行按捺心神,静静的凝他,唇瓣一启,幽远平然的低唤,“琅邪。” 他神色猛然一颤,脸色也开始大变。 则是片刻,他朝她勾了勾唇,冷沉邪肆的道:“倒是许久,不曾有人这般唤过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0章 陌嵘造访 风宁依旧深眼凝 他,继续道:“风宁大仇在身,即便风宁想,但也无法回得当初。今日,风宁便要拼死而战,也不曾想过还会活着的。琅邪,你如今已是成了皇上,志向皆已实现,便该好生对待自己了,你开始选秀吧,找一个你爱的人,由她陪着你,不久后,你便能有自己子嗣,家眷融合。若是可以,再提拔提拔丸子吧,丸子以前说,他会来京都城找我,只是风宁许是没机会再见他了,是以,你以后若是见得丸子了,便对他说,我去深山隐居了,再不下山了。” 低沉缓慢 的嗓音,卷满复杂,那嘶哑冷沉的语气,也夹杂着难以排遣的怅惘。 奈何待这话一出,太子 则是皱了眉,随即冷笑一声,只道:“你既无求生之意,又何必再关心丸子。过了今日,你便已亡,那丸子如何,也与你无关。” 风宁神色微沉,深眼凝他。 他则已是挪开视线,邪肆的语气再度显得张狂强势,但若是细听,却仍是不难发觉其间夹杂的几分恨铁不成钢与怅惘之意,“你既是不愿回得当初,也不愿如以前那般坚韧而活,如此,你便也不是朕记忆中的小傻子。也罢,今日,朕不再干涉于你,你是死是活,与朕无关。这些日子,你沉默拼命的练剑,杀心大起,就当做朕认错了人,这深宫冷漠,皇位也高处不胜寒,但朕倒是不信了,缺了你这故人,朕,便不能安然如常的过了。” 他难得说这么长的话,只有在恼怒或是无奈时,才会显得这般的恨铁不成钢,从而大肆而言,而劝。 奈何,她风宁贱命一条,害死了不少人,如今最大愿望,已非活着,而是报仇。今日背水一战,无论成败,她皆要去拼命一试,若是杀了那镇南王,便是她之幸,若是杀不了,也是她之命。 风宁冷沉的目光,再度开始起伏。 她不由的垂眸下来,则是片刻,嘶哑冷沉的出了声,“皇上之心,风宁能明。以前的故人之情,风宁也一直谨记在心,只是如今,风宁不能回得当初,更不能像以前那般,再陪在你身边。深宫寂寥,但也非太过无情,也无论风宁是活是亡,风宁皆会为皇上祈祷,愿皇上一世安然。” 嗓音落下后,风宁便强行敛神,不再言话。 身侧一身龙袍之人,也未再出声。 一时,气氛蓦地沉寂下来,徒留周遭冷风簌簌,纵是阳光打落在身,也无半点的闲适温和。 宫车徐徐往前,行得京都城内的主路时,道路两侧仍是挤满百姓,恭敬呼喝而是一声比着一声高。 整个途中,风宁与琅邪皆一言不发,待靠近宫门,宫车便徐徐而停,瞬时,立即有御林军抬着皇撵自那朱红高硕的宫门而出。 风宁与琅邪,被宫车旁的太监恭敬的扶了下去,待站定在地面,风宁下意识的转眸朝琅邪望去,则见他目不斜视,神色邪肆淡漠的踏步朝前,独自登上了那皇撵。 “入宫。”霎时,有太监恭敬扯声而唤。 一时,御林军恭敬的抬着皇撵而起,缓步往前,那一众的御林军与下得马车的朝臣,瞬时理了理衣冠,急忙朝那皇撵跟随而去。 队伍蜿蜒,入目,波澜壮阔。 风宁一直立在原地不动,神色淡漠幽远,心下却是平静了然。 那琅邪,该是当真生气了,气她的不争,气她对性命的懈怠。 只奈何,纵是如此,她风宁,也无法卸下心头的重担,无法再堂而皇之的苟且而活。 害死了那么多人,无论能否报仇,自己,都该亲自下去赎罪,此生之中,太伤太悲,若有来生,定不愿再活得这般憋屈不详。 心思至此,嘈杂涌动,那一股股的冷意与恨意,也再度开始疯狂的滋长蔓延。 直至最后一名朝臣也入得宫门后,风宁才稍稍回神,随即强压满心的起伏,正欲领着身旁的几名宫奴入得宫门,不料足下未动,便已有琅邪身边的贴身太监急急而来,朝她缓道:“公主,皇上有令,今早太庙之行,劳了公主贵体,是以此番正式上朝登基并大赦天下的仪式,公主便不必参加了,公主此际,只需回得公主殿休息便好。待得今夜夜膳时,皇上再差人过来邀公主参与。” 风宁神色微动,默了片刻,低沉点头,一言不发。 待那太监微诧的观她,风宁已是坦然踏步,脊背笔直的缓慢入了宫门。 不允她参加,那便作罢。本打算今夜杀人,是以此番回得殿中修养,也并无不可。 风宁足下极慢,脊背却是笔直。身后宫奴,小心翼翼的谨慎跟随,足下声音极小,似是生怕扰了风宁。 待回得公主殿后,风宁并未练剑,仅是极为难得的在软榻入座,兀自沉思。 正午时,她也是极为难得的宣了宫奴传膳,这顿膳食,则是极为丰富,奈何风宁吃得并不多,稍稍执筷动了几口,便已让宫奴撤下。 殿内沉寂,幽幽无波,那自打开的雕窗钻入的阳光,也增了几分安然与暖意。 风宁一直在软榻静坐着,麻木无事时,便缓缓伸手,将长剑自袖中抽出,兀自擦拭。 这剑极其锋利,寒光隐隐,想必那镇南王的脑袋,自可被这长剑轻易割下。 今夜,注定血光成灾。 若给琅邪惹了晦气,也是她无奈之举。只求,今日过后,无论生死,她皆可肆意坦然的拜托仇恨与恼怒,真正的,解脱。 心思至此,麻木淡漠的心,终归是荡来半分涟漪。 正这时,不远处的殿门外,却突然响来宫奴恭敬微颤的嗓音,“公主,陌家公子求见。” 风宁擦拭长剑的动作一停,目光,下意识的朝不远处的雕花宫门望去。 今日琅邪登基,不仅大赦天下,也与官民同乐。那陌家乃国之四大家之一,自是有机会入宫参与盛宴,想必那陌嵘,便是代表陌家而来才是,只不过,那人这么些日子与她毫无联络,为何独独到了今日,竟找来她的公主殿了? 风宁眉头几不可察的一蹙,瞳孔也稍稍一缩,却是片刻,她已是按捺心神的冷漠出声,“宣。” 门外宫奴当即应是,则是片刻,那雕花宫门被轻轻推开,金色的光线自那打开的屋门溢入,微风也骤然灌入,满殿的沉寂气氛瞬时被扰。 风宁目光一直停留在那殿门处,随即,便见一抹身材修条的人影逆光而来。 他步伐缓慢,略如清风,待走近时,风宁才见他今日一袭墨绿衣袍,墨发高束,整个人瞧着倒是略微干练,但却仍是掩饰不住他浑身那股雅致风华之气。 “在下陌嵘,拜见公主。”待站定在风宁面前,陌嵘已是出了声,只是这话,却平和随意,也无半点的恭敬。 风宁眉头一蹙,凝在他面上的目光越发深邃,待那殿门被宫奴在外合上,整个殿内的气氛再度恢复平寂时,风宁开门见山的道:“大公子此际来见风宁,所为何意?” 陌嵘神色微动,温润而笑,低道:“公主自称风宁,就不怕隔墙有耳,露了身份?” 风宁漫不经心的冷笑,垂眸下来,继续擦拭手中的长剑,“整个宫中,皆知我身份。而今皇上当权在握,只要皇上想让我当这公主,纵是世人皆知我身份是假,但也没人敢如实道出。” 说着,眼角一挑,语气越发的冷冽淡漠,“大公子此际来,莫不是仅为与风宁讨论这些吧?” 陌嵘微微一笑,倒也不置可否,仅是再度上前两步,温润自然的坐在了风宁身边。 他目光扫了一眼风宁手中长剑,平和着嗓子低道:“听说,公主前些日子在这宫中拼命练剑,甚至,已达废寝忘食的地步?” 风宁冷沉道:“是又如何。” 他面上的温笑逐渐收敛,默了片刻,才道:“公主此举,可是想亲自报仇?” 风宁抬眸,深眼凝他,“满身大仇,自是要报。风宁以为,凭大公子聪慧,能知风宁心思,不料大公子也糊涂了,竟还要出口问风宁。” 陌嵘神色微变,“几日不见,公主性子,倒是硬气不少。” 风宁垂眸下来,并不言话。 他继续低道:“那日在下便与公主说过,复仇之事,在下一人便足矣,公主只需在旁看着便是。再者,在下母亲抛夫弃子,临死之前还在拼命护你,公主这条命来之不易,自得好生珍惜,若是不然,在下母亲守护公主这么多年,甚至还搭上性命,到头来,公主若有什么闪失,在下母亲多年来的心血,岂不白费?” 突来的一席话,极为难得的有些冷嘲与沉重。 然而一听这话,风宁却顿觉心口涌动,连带目光都颤了半许。 陌嵘这话,说得并无道理。师太与柳姨,皆用性命护她,她如今生而不易,自该珍惜,只奈何,正是因为师太与柳姨对她的这份厚重,才让她觉得震惊自责,她在恨自己,恨自己如此不详,竟害了师太与柳姨性命,纵是她本该如师太与柳姨的心愿好生活着,然而,内心的自尊甚至良心过不去,亦如若不能亲手手刃那镇南王,不能亲自下地去为师太与柳姨赔罪,她此生,又岂能平心安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1章 夜里入宴 思绪翻涌,难以 平息,一股股复杂而又苍凉的感觉,也在肆意的在体内滋长蔓延,最后,竟是缠缠绕绕,厚重得让风宁喘不过气来。 周遭气氛 ,也沉寂压抑,直至许久,风宁才强行压制住心底波澜壮阔的情绪,朝陌嵘低沉麻木的出声,“风宁在世,本是不详。今日报得大仇,便会亲自下去为风宁害死之人全数赔罪。” 陌嵘眉头一皱,神色再 度一变,又欲言话,风宁已是挪开目光,瞳孔一缩,先他一步的出了声,“大公子若是无它时,便先出去。风宁,得休息了。” 陌嵘深眼凝她,面上顿有复杂蔓延,难以收敛。 他并未依言离开,就这么静静的盯着风宁,兀自沉默。 待许久后,他才终归是叹息一声,低沉道:“你要如何,在下自是管不着,你的性命,也攥在你手里,你想丢之弃之,无人能拦着。只不过,在下母亲拼死护你,未得善终,死后,竟也只能入土荒野深山,归不得我陌家祠堂,在下母亲那般护你保你,而今你轻贱这条性命,这般不争,如此,也只能怪在下母亲,护错了人。” 他语气略待硬实,却又夹杂着几分不曾掩饰的叹息与微恼。 待嗓音落下后,他也不再多呆,仅是干脆起身,缓步朝那殿门而去。 一时,殿内气氛再度沉寂下来,寂寂无声。 风宁神色微颤,忍不住将手中的长剑放下,随即伸手揉着太阳穴,双眸,也开始微微合上,而后再深深的呼吸几口,强行的将心绪平复而下。 她不怕被人骂,也不怕被人轻贱鄙夷,纵是琅邪对她恨铁不成钢,纵是陌嵘耻她,于她而言,皆不可扰她半许,只奈何,纵是立志坚定,淡漠麻木,那陌嵘几言,却还是让她心绪嘈杂,满心摇曳与悲戚。 她不是在怪陌嵘耻她,她只是,只是当真将他的话听进去了,从而害怕如此厌恶自己,会让师太护她保她的心思全数白费。 若是,若是师太最初便不曾护她,任由她随着亲眷们在十几年前的那场灾难中丧生,也许,便没了后面这些惨然之事了。 终归,终归还是她不该活的,她早就该在十几年前的浩劫中就丧命的,而今逆天的活着,连老天爷都不允了,怒了,连带着将师太和柳姨的性命都带走了。 心思至此,风宁情绪上涌,鼻头一酸,浑身,也抑制不住的开始颤动。 她强行咬着下唇,双拳紧握,不曾让自己落泪分毫。 直至,情绪得到收敛,她再度恢复了这几日麻木淡漠的姿态,再度开始伸手执剑,机械般缓慢的擦拭。 时辰在沉寂中渐逝,转眼,便是黄昏。 初冬季节,白日短,仅是黄昏,艳阳便早已落山,天色,也稍显暗淡。 有冷风自那打开的雕窗灌入,凉意浮动,却也突然间吹皱了风宁额前的头发。 她这才回神过来,麻木冷沉的眸子朝窗外扫了一眼,随即,终归是将擦拭了一下午的剑收于袖中,而后,为自己倒了杯茶,缓缓低饮,兀自等待。 待窗外天色暗下时,殿门外,终归是传来了琅邪那贴身太监的恭敬嗓音,“公主,宴席将开端,公主若是准备好了,便可随奴才过去了。” 风宁并未言话,待太监嗓音一落,她麻木的神色几不可察的动了动,随即便起了身,缓步僵然的朝殿门而去。 打开殿门的刹那,夜风迎面而来,寒意入骨。 风宁目光朝那立在殿门旁的太监望去,扫视一眼,嘶哑无温的出声,“领路。” 太监忙点头,丝毫不敢耽搁,随即举着灯笼,亦步亦趋的在前带路。 太子登基,大宴群臣,而此番宴客之处,不在礼殿,则被琅邪再度违背祖制的安排在了那偌大的御花园内。 待风宁抵达御花园时,此际的御花园,已是灯火通明,丝竹畅然,桌椅也是整齐而置,群臣也早已就坐,互相寒暄。 “皇上此际还未至,但皇上已有吩咐,公主可先在主位一侧坐着休息,皇上等会儿便至。”嘈杂纷繁的气氛里,太监朝风宁出了声。 风宁并未言话,那太监扭头朝风宁观了一眼,随即便回头过去,领着风宁一路穿过人群,朝主位而去。 当今新帝,后宫无妃,再加母妃已逝,是以那高位上,独独摆了两只软椅,一只是鎏金的龙椅,一只,则是素雅雕花的软椅。 那在前领路的太监,极为直接的将风宁领向了高位,恭敬的服侍风宁在那素雅雕花的软椅上坐下,随即,也不顾在场之人震然但又似在意料之中的目光,急忙开始为风宁添茶倒水。 风宁神色麻木,面色冷沉,对于周遭那些落在身上的目光,全然忽略。 纵是不该坐这位置,纵是满身争议,此际在她眼里,已显得不足为重。 这些人眼光如何,与她无关,若是以前,她还会紧张惶然,生怕在这些人面前露出马脚,惹人怀疑身份,但如今,一切的一切,皆已显得不再重要,再加之琅邪已是一手遮天,只要他说她是公主锦兮,便是人人皆知她身份有假,也断然不敢明着言道而出。 冷风浮动中,她青丝微微被掀起,满身的华裙,也稍稍被冷风牵动衣角。 在场之人的目光,则是在她身上停留得久,但风宁终归是冷沉麻木的抬眸扫去,那些来不及回神并与风宁目光触个正着的大臣,瞬时惊愕,随即忙回神过来,紧张垂眸。 一时,身上目光倒是减却不少,视线纡回间,目光则再度与那陌嵘对上。 相比于其他朝臣的惊愕,这陌嵘与她对视,倒是不躲不避,那复杂的目光朝她凝了片刻后,便长指一动,执了面前矮桌上的茶盏,遥遥的朝她而举。 风宁神色麻木,毫无反应,待他自顾自的将茶盏饮下,她才起了身,朝高台下踏步而去。 太监一怔,忙要跟随,脚步仅是朝前两步,风宁嘶哑冷沉的嗓音已是响起,“莫要跟来。” 太监惶然驻足,凝着风宁后背,神色起伏,却是不敢再跟。 风宁头也不回的望前,满面冷沉麻木,浑身自带煞气,缓然朝前时,周遭群臣,急忙恭敬小心的行礼。 她目不斜视,犹如未觉,步子直朝陌嵘而去,直至行至他面前,她才驻足而停,居高临下的朝陌嵘望着,麻木的出声,“大公子今日之言,我已想了许久。人各有志,对于性命而言,无论是珍惜还是放弃,皆有理由。我之性命,本是卑微狼狈,早该不存,纵是今夜失命,也是我之命运。无论今日结果如何,但求大公子以后,入得深山将故人接回,厚然安葬。我在此,大谢大公子。” 风宁嗓音极低,冷沉无波。 待嗓音落下,陌嵘神色已是变化了几遍,最后终归是朝风宁坦然而笑,悠远道:“公主之择,在下纵是觉得不妥,但也不可太过干涉,亦如公主所说,人各有志,也人各有命,公主既是做出抉择了,在下在此,也无话可说。只是,相识一场,若是可以,在下仍望公主能安然而过,这,是在下母亲的愿望,也是,在下愿望。” 这话一出,他便勾唇朝风宁温若春风的笑笑,随即便垂眸下去,任由那浓密的睫毛,掩盖住了骤然复杂低沉的双眸。 风宁麻木的盯他,并未再言话,也正于这时,不远处突然扬来了太监恭仪巍然的宣声,“皇上驾到。” 霎时,在场之人齐齐而起,纷繁嘈杂声骤然一停,偌大的御花园内,瞬时显得鸦雀无声。 风宁目光循声一望,便见那灯火尽头,一众举着灯笼的宫奴簇拥着琅邪而来,待刚一走近,百官齐齐跪地,恭敬齐呼,“恭迎皇上,吾皇万岁。” 陌嵘也是跪了下来,徒留风宁一人独立,惹得在场察觉之人纷纷惊愕的朝风宁投来目光。 琅邪一路往前,脚步刚毅,那修长的桃花眼则是朝风宁落来,却也仅是扫了一眼,便被宫奴簇拥至主位而坐,随即,低沉出声,“莫不是灯火不明,竟惹得皇妹寻不着自己的位置?” 风宁冷沉的凝他一眼,淡然转身,待行至他身旁的雕花软椅坐下后,他才转眸朝在场跪地的群臣威仪道:“众卿平身,入座。” “谢皇上。”整齐划一的恭呼声响起,随即,群臣而起。 “不过是晚宴,众卿不必拘束。”琅邪再度威仪出声,这话一出,目光朝礼官冷沉道:“开始传膳。” 礼官怔了一下,眉头一蹙,小心翼翼的道:“皇上,按照祖制,登基之宴开端之前,需让群臣再度正式行礼,而后……” 眼见琅邪目光越发冷冽,礼官终归是噎住了后话,紧张的垂眸下来,开始扯声而呼,“奏乐,传膳。” 一时,一旁的乐师们急忙奏乐,而一列列宫奴们,也再度开始忙碌传膳。 偌大的御花园内,瞬时,酒香盈盈,菜香缕缕,丝竹悠扬委婉,奈何在场之人,却皆不敢懈怠,个个都僵然而坐,不敢多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2章 志在必得 直至,琅邪冷沉 淡道:“诸位爱卿如此拘束,倒是坏了朕登基的喜然之氛。本是喜庆之人,个个谨慎愁眉,倒也晦气。” 琅邪出言 ,历来不计后果,言语之中也不曾给在场之人分毫面子。 大臣们顿时惶恐,除了 几个胆子大的能朝琅邪说几句恭维之言,其余的,则是更为谨慎紧张,生怕一个不慎就被琅邪捉了把柄,从而遭殃。 风宁兀自静坐,目光冷沉,一言不发。 ,众人又开始毕恭毕敬的全数起身朝琅邪敬酒,琅邪执了酒盏,回了一杯,随即,便再度邪肆冷沉的道:“今夜宴席,不必拘束,登基大赦之日,这酒嘛,也自可随意而喝。” 在场之日忙应恭敬点头,纷纷努力的压着心底的紧张与谨慎,故作热络随意的朝琅邪咧嘴而笑,哪知还未回神过来,琅邪薄唇一勾,邪肆无波的再度补了句,“谁若是不饮酒而兴,最终醉成烂泥的话,谁便是不给朕面子,不愿在今日为朕登基之喜而拼力祝福。” 邪肆的语气,威胁十足的话语,霎时,则让在场之人面上热络的笑容僵了起来。 一时之间,气氛也是突然冷凝,寂寂无声。 待半晌过后,徒有陌嵘一人,缓然起了身,平静淡然的举杯朝琅邪恭敬道:“新皇登基,自是天大之喜。既是皇上让臣子尽行而饮,在下作为陌家之人,自得皇恩,今夜,也自要为皇上而祝,不醉不归。”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似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大多开始执着酒杯出声附和,“不醉不归。” 琅邪瞳孔内倒是增了半许满意,修长的桃花眼朝陌嵘望去,“陌家公子倒是气度非凡,朕倒是赏识了。” 说完,竟极为难得的再度朝那陌嵘举杯,“陌家公子,请。” 嗓音一落,已是仰头,将杯盏之救一饮而尽。 陌嵘仅是平然一笑,也仰头饮酒。 在场之人,再度纷纷附和,奈何那笑容满面的面容上,却处处彰显紧张与畏惧,便是待一杯饮下,他们也不敢停留,反倒是纷纷开始故作而热聊,杯中的酒,也是一杯接着一杯,全然未停。 整个过程,风宁麻木观望,心底冷沉。 琅邪为皇,着实招摇肆意,而这些朝臣对琅邪,也算是个个都紧张畏惧了。 一国之主,若强势到让所有朝臣皆惧,似也不是什么好事。 心思至此,她神色终于是动了动,极慢的转眸朝琅邪望去,则见他手执酒盏肆意把玩,目光,则是随意的瞧着在场百官,神色幽沉。 大抵是察觉到了她的打量,他突然转眸过来。 瞬时,两人目光当即一合,一人麻木低沉,一人复杂幽深。 风宁瞳孔几不可察的一缩,则是片刻,正要垂眸下来,奈何还未来得及动作,琅邪出声道:“今日朕登基大喜,皇妹不准备敬朕一杯?” 这话一落,顿时有宫奴替风宁满上了一杯酒,而后恭敬退开。 风宁神色微动,默了片刻后,终归是伸手执起了酒盏,迎向了琅邪,唇瓣一启,嘶哑得犹如被碾得粉碎的断续嗓音一字一字的溢出,“恭祝皇兄。愿皇兄,福寿无疆,一世安然。” 这话,出自内心,断续之中,虽狰狞难听,但却真实。 无论如今她与琅邪究竟变成了何样,但以前的依赖与交情,却是真真实实存在。 琅邪神色微微一滞,则是片刻,便不以为意的邪肆笑开。 “承蒙皇妹厚祝,多谢了。”他语气卷着几分疏离,邪肆之中,也夹杂这几分不曾掩饰的复杂。 待嗓音一落,他不再观她,仅是举手而抬,瞬时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风宁深眼凝他,一言不发,待默了片刻,心底也再度恢复麻木后,她抬了手,将手中的酒也开始一饮而尽。 酒水入口,猛然辛辣,仿佛舌头都快要烧着,然而,风宁却是神色不变,极为淡然,且坦然的,强硬咽下。 瞬时辛辣的酒水顺着喉咙落下,不觉间,竟呛着了,猛然咳嗽。 立在身旁的宫奴,焦急观望,正要上前来为风宁顺气,不料未及动作,那一身明黄的男子已是起身大步而来,骨节分明的手指也拍上了风宁的后背,一边为她顺气,另外一只手,则开始为风宁到了一盏清茶,亲自递到了风宁面前。 一时,在场之人皆愕,但也仅是朝这边望来一眼,便垂眸下午,不敢多看,随即便继续故作热络的和周围之人闲聊,生怕那一身明黄的暴躁男子会以为他们不恭他的话,继续沉默。 诡异嘈杂的氛围里,风宁猛然咳嗽,眼泪都快咳嗽出来了。 她几乎从不曾喝过酒,此际饮酒,也仅是为琅邪祝愿罢了,奈何虽是咳嗽,然而琅邪则是突然而来,为她顺气,并为她倒茶,这麻木的心底,也瞬时增了几许释然与宽慰。 她知晓的,以前那虽吊儿郎当,但却热络良善的琅邪,纵是身份大变,性子也变了,但他却是念旧情的,甚至对她,也一如既往的包容与关切。 无论是以前她在宫中小心谨慎,还是前些日子拼命练剑,琅邪对她,虽有动怒,但却仍是包容关切,她还记得,他见她拼命练剑,甚至还于公主殿的偏殿内处理过朝政,就为了每隔一个时辰的出来强行让她休息,这般琅邪,虽邪肆招摇,冷冽如痞,但却与以前的琅邪,再度重合。 心思至此,一时,起伏大增,释然与无奈感,也油然而生。 待止住咳嗽后,她伸手接过他指尖上的茶盏,随即垂眸下来,低沉沉的道:“多谢,皇上。” 琅邪停在她脊背上的手挪开了去,却并未言话,待盯她片刻,才勾唇而笑,邪肆冷沉的道:“皇妹倒是不胜酒力,一杯酒下去,便咳成这样。” 说着,转眸朝宫奴示意一眼,宫奴当即会意,立即将他的龙椅抬过来安置在了风宁身边。 风宁神色微动,抬眼观他,他则是随意的坐了下来,修长的桃花眼迎上她的,继续道:“满宫之中,皇子与公主倒也不少,但本宫倒是与皇妹最是相处得惯,今儿乃朕登基之宴,群臣闲聊,朕落座高位,倒也显得无趣,不如此际,朕与皇妹同坐,话话,家常?” 风宁缓道:“皇上若要坐在这里,自是臣妹之幸。”嗓音一落,再度垂眸,兀自沉寂。 他轻笑一声,就这宫奴重新拿过来的酒盏倒了杯酒,自行慢饮,却并未言话。 虽明之昭昭说的是要话家常,然而风宁也仅是与他邻近而坐,却无一人出声,心思各异。 冷风浮动,凉意袭来。 然而整个御花园却是灯火通明,笙歌曼舞。 待许久后,大抵是酒水已是饮得差不多了,酒胆一上来,在场之人倒是没了最初的谨慎小心,闲聊之时,嗓门也吼得有些大了,甚至有些早已喝得微醺之人,竟开始站了起来,一脚踩在凳子上开始划拳喝酒了。 浓烈的酒味,顺着夜风袭来,周遭气氛,也顿时显得热烈而又嘈杂。 风宁兀自静坐,神色朝在场之人淡扫一眼,随即,便直直的落向那在坐的陌嵘,只见他倒是独立而坐,缓缓饮酒,面上如常的卷着几分风雅卓绝的笑意,乍看之间,温雅风华,却独独未有半分醉意。 “此等宴席,热烈,酣醉,才最是气氛。”正这时,身旁之人突然低沉出声。 风宁回神,目光下意识的朝身侧的琅邪落来,则见他目光正落于在场的朝臣,俊然邪肆的面上卷着几分幽沉与冷冽。 风宁凝他两眼,便淡然点头,则是片刻,他回头秉退了立在身后的几名宫奴,随即薄唇一启,再度若有无疑的再度出声,“口口声声打算今夜行事,如今,可知谁才是镇南王?” 风宁目光映着灯火,朝在场朝臣扫了一眼,淡道:“此际虽是不知,但等会儿陌嵘定会动手,那时候,不愁不知何人是镇南王。” 他冷笑一声,“如此也可,不过,你若想此际知晓,朕也可提前告诉你。” 风宁神色微动,转眸凝他。 他回眸扫风宁一眼,随即便自然而然的挪开了去,冷沉道:“镇南王此人,倒也苍老不少,比起朕最初见他时英然,此际倒显风烛残年。只不过,此人终归当过武将,武功不差,纵是年老,但杀你,也是绰绰有余。” 风宁目光分毫不变,仅是瞳孔稍稍一缩,“无论他本事如何,风宁今夜,也志在必得。” 他再度冷笑,“志在必得?”说着,嗤然一声,“你所谓的志在必得,便是拿你的性命去以luan击石?你当真以为,报仇若未成功,死了,便可心安理得?” 风宁神色微变。 他突然转了话题,“今日陌嵘找过你吧?” 风宁心下冷沉,默了片刻,终归是开门见山的道:“无论是以luan击石,还是真能侥幸的杀了镇南王,风宁今夜,皆会拼命去完成心愿,不计结果。那陌嵘,今日的确找过风宁,不过志向有异,不相为谋。而皇上如今,也只需告知风宁那镇南王究竟是谁便知,其余的,风宁能自行解决。” 他神色突然变了几许,邪肆俊然的面上,也顿时增了半分怒意。 仅是片刻,他冷笑一声,“你要送死,朕如何不能满足?那镇南王,便是那第三排中间桌上的花白头发之人。可是瞧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3章 突来之兵 风宁瞬时一望, 目光逡巡片刻,盯中了那人。那人一身蟒袍,面容虽带皱纹,却显刚毅,只是他眼睛则是极小,此番正与身旁之人谈笑,那眼睛都快完成了一条缝。 如此鼠目 之人,这性子与心思,自是腹黑阴柔。 风宁心中有数,神色也 增了冷冽之意,她回眸过来,朝琅邪点了点头。 琅邪淡扫她一眼,似是依旧怒意未消,但也并未太过表露,仅是冷道:“别看此际灯火通明,繁荣昌盛。但不久,此处定嘈杂大乱,血洒宫闱。” 风宁稍稍放缓了嗓音,“今夜风宁不得不行事,扰了皇上宴席,情非得已。” 他冷笑一声,“凭你之力,便当真能在此处掀风兴雨” 风宁微怔。 他并未立即言话,仅是垂眸下来,伸手懒散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继续低饮,只是那深黑的瞳孔,却显得狭长幽然,仿佛深不可测。 待半晌后,他才缓缓将手中杯盏放下,若有无疑的冷道:“今夜行事,你自行注意便是,你若要生,那便好生呆在陌嵘身后,若想死,那便朝前冲便是。朕与你,虽有故交,但今夜,朕倒也俗事缠身,无暇顾你。” 说着,转眸朝她望来,语气深幽,“以前朕便与你说过,某些官,与匪贼无异,若有机会了,定将他们脑袋一个一个的切下。而今这宫中啊,也与那七夏镇无异的官匪无异,个个心思叵测,呵,欲揭竿而起,挑衅朕意。今儿你杀你的人,朕,弑狼子野心之人,分头而行,待明个儿艳阳天,这天下,便真要被朕大定,彻底大定。” 一时之间,风宁不知他所谓何意,只是听他这语气,便知今夜这宴席,并非表面上这般简单。 再看琅邪那志在必得的模样,风宁心下突然一紧,莫名之中,只觉今夜定是大为不平,血雨腥风,骇人惊悚。 嘈杂热闹的气氛里,酒香之味越发浓烈,而在场之人,谈笑风生,越发兴致。 丝竹而扬,笙歌曼舞之中,宴过一半,而夜色,也深沉不少。 在场之人,大多皆有醉态,唇齿饶舌,竟也有些说不清话了,而那举着酒盏的手,也开始摇摇晃晃,将杯中的酒水都洒出大半。 靡醉的氛围里,突然,有几人缓缓起了身,端着酒壶与酒盏而来,直直停在了高位之下。 风宁回神,目光冷沉的朝那几人锁去,便见他们在面前站端,那最前之人举了酒,热络恭敬的朝琅邪道:“今日大喜,皇上设宴,众臣皆酣。而今,酒过半寻,微臣在此,也敬皇上一杯,愿皇上龙体康泰,福寿无疆,也祝我苍云之国,风调雨顺,盛世太平。” 恭维的一席话,说得倒是极其的认真恭敬。只是这几人面上,却独独未有醉意,反倒是神色清明,满面圆滑。 琅邪淡然举杯,冷然威仪的嗓音响起,“难得王大人有这份心,请。” 那人顿时受g若惊,眼见琅邪举杯饮尽,他忙也抬头,将杯中酒一饮而下。 片刻,那人退了下去,奈何他身后那并排而战之人上前两步,同样是恭敬热络的朝琅邪祝福几句,随即便要敬酒。 琅邪来者不拒,端酒而饮。 第二人退下后,第三人再度上前一步,依然是恭维敬酒。 琅邪一言不发,邪肆张扬的面上,并无半分表情。 他也依旧是来者不拒,端酒而饮。大抵是见他突然这般豪爽,在场那些还不曾真正醉酒之人,也开始端着酒盏上前,按照排列顺序的皆开始敬酒。 如此往复,风宁桌上酒壶内的酒已被琅邪饮尽,眼见琅邪差得宫奴继续端上酒后,风宁神色微动,终归是伸了手,按住了酒壶。 瞬时,在场之人纷纷一愕,却也不敢言话,仅是神色各异的朝风宁观望。 风宁目光淡然直接的朝琅邪落去,却方巧迎上他那双狭长微深的桃花眼。 “皇上近日身子稍有不适,倒是不该多饮酒。”随意找了个理由,风宁淡漠无波的出了声。 今夜注定不平,再加之琅邪方才对她言道的那番话,已让她心有猜测,如此,此番多事之夜,这琅邪若是当真烂醉如泥,自是危险。 只奈何,待这话道出,琅邪则是深眼凝她,并不言话,周遭之人,也全数将风宁愕然盯着。 气氛莫名的沉寂了半许,许久,眼见琅邪仍是不言,风宁神色微动,正欲再度言话,不料正这时,琅邪终归是威仪缓慢的出声道:“朕之皇妹忧朕,是以这酒,朕倒是不便再饮。各位大人的心意,朕已心领,待宴席结束,朕自会送各位大人们一份厚礼。” 琅邪一开口,那些立着等候敬酒之人倒是怔了一下,待面面相觑一番后,他们便敛神一番,恭敬告退。 一时,眼前稍稍清静,风宁心下也平然半分,随即将手自然而然的从酒壶上挪了回来。 琅邪邪肆冷道:“连自己性命都不在意之人,竟还会担忧朕,皇妹此举,倒让朕看不明了。” 风宁垂眸下来,淡漠无温的道:“风宁虽不惜己命,但终归并非冷血。今夜本是多事之夜,皇上若是醉倒,若有危险,也自然不是风宁愿意看到的。” 他勾唇冷笑,“皇妹这是在关心朕?” 风宁抬眸朝他望来,并未立即言话,待目光在他那邪肆俊然的面上扫了几遍后,才极为难得的低声叹了口气,稍稍放缓了嗓音,“皇上以前对风宁不薄,风宁,自也担忧你。” 说着,眼见他勾唇冷笑,风宁神色微动,嗓音稍稍一沉,继续道:“琅邪,今夜注定不平,无论风宁如何不惜命,但风宁对你,终归是关心的。今日宫车之上,风宁也与你说过不少话,若待风宁今夜当真亡了,丸子与阿婆,便劳你多加照顾了。丸子,也该是极想你的。” 风宁嗓音平寂,无波无澜之中,透着几分无奈与幽远。 然而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琅邪面上的冷笑更甚,瞳孔内,也再度漫出了几分怒意。 “朕历来不喜随意颓然之人。对你,朕虽念旧情,但也怒你不争。你今夜执意要送死,朕自然满足,只不过丸子之人,你也无需再挂念。将死之人,还挂念这些作何,抽出你的剑,只管去送死,去杀人便是!” 嗓音一落,未待风宁反应,琅邪拍桌而起。 霎时,面前长桌瞬时被震成两截,桌上的菜肴与瓷器肆意被溅飞。 风宁猝不及防,震惊当场,而在场之人,也瞬时惊愕,鸦雀无声。 琅邪起了身,长身而立,俊然的面容,瞬时显得邪肆冷狠。 他那修长的桃花眼朝在场之人扫了一眼,冷嘲而笑,薄唇一启,冷声道:“今夜宴席,诸位可是尽兴了?” 在场之人回神,一时摸不清琅邪心绪,面面相觑一番,才拘谨紧张的点了点头。 琅邪冷笑一声,嗓音冷如凉冰,寒透如霜,“既是尽兴了,而今,便该由朕来尽兴了。说来啊,此番宴席,倒也是明里平静,暗地里的心思倒也多。” 说着,目光朝其中一人所去,继续出声,“刘将军,你说是吧?” 那被琅邪点名之人一身褐色衣袍,面上并无醉意,反倒是平静回道:“微臣不知皇上此意。” 琅邪冷笑,“不知?”说着,嗓音一挑,“镇南王,你也不知?” 风宁神色一动,终归是将目光朝那镇南王落去,因猝不及防而被惊得抖跳的心,此际也并未全数平息。 她着实不知琅邪为何会突然如此,纵是早就知晓今夜不平,但却不知这琅邪会突然间对群臣发难。 她按捺心神,目光凝在镇南王面上,则见那鼠目之人倒是不若其他群臣那般紧张谨慎,反倒是突然间就微微一笑,圆滑奸诈的朝琅邪道:“圣上之意,老臣的确不知。若皇上有话,不妨言明。” 琅邪冷沉道:“尔等既是不愿配合,也罢。只不过,尔等可知,今日虽是宴席,但这皇宫,为何会如此戒备松散,甚至可让你们的乱城之兵随时入得皇宫?” 镇南王面上的微笑终于敛,微冷的朝琅邪望来。 琅邪则是不看他了,反倒是转眸朝另外一名朝臣望去,继续道:“京都戒备松懈,宰相大人,又可知缘由?” 这话一出,却是无人应声。 周遭气氛顿时缄默片刻,琅邪神色再度一冷,正要言话,奈何话还未出口,四面不远顿时有凌乱厚重的脚步声而来,随即,有叱咤的吼声开始肆意而扬,“新帝桃花眼,如痞如妖,甚又逼宫,杀先皇,灭手足,此等妖魔之物,必要斩杀当场,以正皇族,以保我苍云之国安然长久。” 振振有词的话,激烈而又壮然,就这般犹如雷霆怒吼一般,层层袭来。 在场那些醉酒之臣,顿时吓得没了醉意,周遭之人也迅速乱作一团,本能的要四处逃窜,奈何还未跑远,便被四面围来的铠甲之兵堵了回来。 一时,灯火通明,刀剑的寒光慎人。 偌大的御花园,此际却是挤满了人,鸦雀无声之中,却也是压抑森冷得令人头皮发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4章 腥风血雨 “朕倒是不知, 朕今日风光登基的背后,竟掩藏着这么多逆朕之人。”说着,目光朝那刘将军与镇南王扫去,“而今皇族子嗣不兴,刘将军,朕倒是想知,尔等除去朕之后,又欲拥得何人登基?” 那唤作刘 将军之人神色倒是比先前硬了不少。 在周遭之人纷纷侧目观 望之中,他默了片刻,终归是将目光迎向了琅邪,唇瓣一动,出了声,“皇族子嗣虽不兴,但仍旧是有可名正言顺登基为帝的皇子。而你,弑先皇,害先后,残亲兄,这等不义之徒,岂能为我苍云之帝?” 琅邪蓦然冷笑。 目光直锁他,“朕若不为这苍云之帝,那便无人能为了。而今宴席,想来各位皆酒足兴酣了,此际,也是该有力气迎战了。” 此话一出,在场其余官员皆浑身一颤,眼见琅邪面上顿露杀气,他们顿时吓得急忙跪地,瑟缩颤抖的呼喊,“皇上饶命,饶命。” 琅邪目光朝在场之人冷扫一变,“今日宫变,腥风血雨,各位大人只顾着让朕饶命,却无意与朕并肩匹敌,想来也是贪生怕死之辈。而今苍云,内政不稳,邻国犯边,今夜,朕倒打算终止这场内忧外患,待明日,若侥幸不亡的臣子,朕自然册封奖赏,亡了的官员,尔等家眷,由苍云所养,尔等官职,想来也有后来居上之人胜任。” 冷冽的嗓音,如魅如魔,冰凉得令人毛骨悚然。 在场大多官员面色骤然苍白,却是还未及回神,周遭再度涌来无数衣着铠甲的御林军,脚步猛然,身上的铠甲也是随着脚步肆意碰撞,寒人悚骨。 仅是片刻,那些御林军便将先前围拢而来的兵力全数团团围住,霎时,那些本是举剑向前的兵力,当即下意识的转了身,手中的长剑也顿时指向了围在外圈的御林军。 一时,两军对峙,森冷骇然。 周遭气氛,也似是瞬时凝然成冰。 然而纵是如此,在场之人仍是有一部分安然静坐,不惊不急。仅是片刻,那镇南王也终归是出了声,“皇上如此,是想杀了在场的所有百官?” 琅邪冷笑,“镇南王此言倒是虚妄。岂是朕要杀了在场百官,而是镇南王这些犯乱之臣,欲在宫中兴风,朕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灭得反贼罢了。” “微臣历来本分,却是不知也成皇上口中的犯乱之臣,如此,微臣本是一片衷心,此际,倒是要被皇上逼得不得不反了。”镇南王再度出声,嗓音平静却是冷冽。 嗓音一落,他转眸朝周遭威然一扫,那双如鼠的眼睛此际倒是瞪得有些大,“新帝不仁,欲逼臣为反,今日这登基之宴,无疑是鸿门宴了,各位同僚,今夜若要活命,大家都得靠自己本事,若有谁能拿得这暴君的头颅,不止会平息这场杀戮,也将是我苍云之福。” 在场面色苍白的朝臣瞳孔骤缩,不由自主的朝那镇南王望去,大抵是心下太多惊然紧张,此际倒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奈何那镇南王满面平静,行事倒也干脆冷冽,待嗓音落下片刻,他已是蓦地挥手而动,扯声高呼,“弑暴君,保苍云。待得宫中大定,再拥得六皇子为皇,享盛世太平。上!” 这话一出,那里圈的侍卫顿时面色一狠,纷纷举剑朝御林军迎去。 瞬时,场面乱作一团,群臣惨呼四散。 琅邪回位而坐,神色平然,却是片刻,那刘将军等人也是坐不住了,纷纷从宽大的衣袍中抽了长剑而出,几人纷纷迎面而上,登了高位,朝琅邪猛然袭去。 夜色深沉,冷风浮动,一时之间,气氛紧然,剑拔弩张,有冷风迎面而来,荡着几分血腥味,骇人惊心。 肃肃冷沉之中,那刘将军等人,手中利剑已是袭近了琅邪,剑风之下,竟也稍稍波及了风宁,风宁蓦地闪身而避,起身恰到好处的躲开。 满场嘈杂,短兵相接,风宁立在不远处,眼见着两军惨然厮杀,群臣惨呼四窜,而那琅邪,也独自被刘将军几人全全围住,手中不知哪儿来的软鞭肆意挥动,仅是片刻,刘将军几人面上已是稍稍挂彩。 整个御花园,灯火通明,血光与惨声漫天。 而那镇南王,以及几名官员,皆正然而坐,面色平然,并无半许的紧张,亦如这场血雨厮杀,似是与他们并无关系。而那陌嵘,也正坐于桌旁,手中的酒盏,坦然平和的往唇边递送。 他姿态太过平逸,俊美风华的面上,也无半分的紧张,再加之饮酒之时举手投足皆是一派气定神闲,倒是与周遭腥风厮杀形成鲜明对比。 风宁转眸朝他凝了片刻,随即,便将目光自然而然的挪至那镇南王面上,淡漠无温的目光,也骤然下沉。 半晌,她终归是动了,华服曳地,步伐慢腾的下了高台,随即,待行至一桌,伸手随意拿了只酒杯,倒了酒,随即缓慢朝那镇南王而去。 周遭的血雨腥风,似是突然间被她脑海屏蔽,而今瞳孔内,除了那坐在位上随意观戏的镇南王以外,别无其它。 缓慢往前时,那镇南王大抵也是瞧见了她,那鼠目般的眼慢悠悠的朝风宁落来,眼见风宁越来越近,手中端酒,他面上倒是稍稍浮出了几分微诧与兴味。 风宁足下分毫不停,步伐平然,不久,终归是停在了镇南王的桌旁。 她深眼凝他,淡漠而又麻木,不言话。 镇南王凝她几眼,勾唇而笑,似讥似讽的道:“锦兮公主有事?” 周遭腥风血雨,而今这镇南王,竟也能一派淡然,想来今夜宫乱,自是也有他的份儿了。 风宁默了片刻,才淡道:“锦兮慕名镇南王,是以此际,便过来敬酒一杯。” 他似是听了笑话,哈哈而笑,而在坐的其它几名淡定之臣,竟也是应和而笑。 “若说锦兮公主慕名本王,倒是怪异呢。锦兮公主以前不是一直慕名忠义侯家的两位公子么,且一直与那两位公子纠缠不清,除了这个,本王倒是不曾听过锦兮公主竟也会慕名我等这些将相之人呢。”镇南王半晌才止住笑声,讥讽的朝风宁道。 风宁神色分毫不变,淡然举杯,“本宫以前倾慕忠义侯家公子,但对将相之才,也甚是敬佩。此番相见,镇南王若是不弃,便与本宫,饮上一杯?” 他哈哈一笑,笑声粗犷,那双笑得都快成一条缝隙的鼠目朝风宁扫了几眼,才慢腾腾的道:“锦兮公主亲自敬酒,就论这般气魄,本王,又岂能拒绝公主之意。” 嗓音一落,干脆伸手端过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随即起了身,手中酒杯一抬,朝风宁敬来,“锦兮公主,请吧?” 风宁坦然点头,神色麻木平静。 眼见镇南王稍稍仰头,端酒而饮时,她神色蓦地一沉,当即扔了手中酒杯,指尖迅速而动,抽了袖中的长剑便蓦地朝镇南王袭去。 此番距离极近,加之手中的剑也是注入了八成功力,如此袭出,无疑是孤注一掷,更是拼尽全力。 在桌其余几名官员蓦地惊呼,镇南王似也察觉,神色蓦变,当即本能的闪身而躲,奈何距离极近,风宁动作也是极快,陡然之间,长剑入肉,鲜血飞溅,那镇南王右腹倒是被利剑刺中。 ,身子再度朝后,腹部顿时抽离风宁的剑,杀气腾腾的朝风宁望来,鼠目瞪得极大,犹如似要撑裂,怒道:“你既是要找死,本王便送你一程,待过会儿,再将你皇兄送下来为你作伴!” 冷冽如冰的嗓音,惊人悚骨。 风宁也未待他尾音落下,便继续举剑而上,却被在桌的其余几名官员抽剑围住,肆意而斗。 一时,短兵相接,生杀予夺。 这是风宁第一次真真实实的动剑而拼,不顾生死,只奈何,那镇南王一手捂着腹部,精神却是尚好,似是伤得不重,而她百般拼命,却是被这几名官员层层困住,前进不得,无法朝那镇南王靠近半许。 手臂,也稍稍被这几人划出伤口,虽是鲜血肆意而流,奈何她却似是察觉不到疼痛,手中的长剑,挥得更是拼命。 “杀,给本王杀了她,杀!”镇南王立在一旁,满面狰狞,张狂道。 而那几名围着风宁拼杀的官员,也是越发拼力,将风宁击得不住后退。 仅是片刻,身后突然扬来一道平和如风的嗓音,“这么人武将独独欺负一个弱女子,倒是显得有些不公了。既是宫变,在下陌嵘,倒也可该参与才是呢。” 嗓音一落,横剑而起,却是并非营救风宁,而是独独朝那镇南王袭去。 镇南王面色狰狞冷狠,眼见陌嵘袭来,神色更是怒然。 “陌嵘,你身为陌家公子,这宫变与你无关,如今,你竟当真要弃陌家不顾,与本王作对?你倒要知晓,一旦天下大定,本王得势,凭你今日之为,本王第一个灭的,便是你陌家!”趁着闪身险险躲过陌嵘利剑的空荡,镇南王怒道。 陌嵘温润而笑,“天下谁主沉浮,与陌家无关。只是镇南王这颗头颅,陌嵘今夜,是必定要收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4章 腥风血雨 “朕倒是不知, 朕今日风光登基的背后,竟掩藏着这么多逆朕之人。”说着,目光朝那刘将军与镇南王扫去,“而今皇族子嗣不兴,刘将军,朕倒是想知,尔等除去朕之后,又欲拥得何人登基?” 那唤作刘 将军之人神色倒是比先前硬了不少。 在周遭之人纷纷侧目观 望之中,他默了片刻,终归是将目光迎向了琅邪,唇瓣一动,出了声,“皇族子嗣虽不兴,但仍旧是有可名正言顺登基为帝的皇子。而你,弑先皇,害先后,残亲兄,这等不义之徒,岂能为我苍云之帝?” 琅邪蓦然冷笑。 目光直锁他,“朕若不为这苍云之帝,那便无人能为了。而今宴席,想来各位皆酒足兴酣了,此际,也是该有力气迎战了。” 此话一出,在场其余官员皆浑身一颤,眼见琅邪面上顿露杀气,他们顿时吓得急忙跪地,瑟缩颤抖的呼喊,“皇上饶命,饶命。” 琅邪目光朝在场之人冷扫一变,“今日宫变,腥风血雨,各位大人只顾着让朕饶命,却无意与朕并肩匹敌,想来也是贪生怕死之辈。而今苍云,内政不稳,邻国犯边,今夜,朕倒打算终止这场内忧外患,待明日,若侥幸不亡的臣子,朕自然册封奖赏,亡了的官员,尔等家眷,由苍云所养,尔等官职,想来也有后来居上之人胜任。” 冷冽的嗓音,如魅如魔,冰凉得令人毛骨悚然。 在场大多官员面色骤然苍白,却是还未及回神,周遭再度涌来无数衣着铠甲的御林军,脚步猛然,身上的铠甲也是随着脚步肆意碰撞,寒人悚骨。 仅是片刻,那些御林军便将先前围拢而来的兵力全数团团围住,霎时,那些本是举剑向前的兵力,当即下意识的转了身,手中的长剑也顿时指向了围在外圈的御林军。 一时,两军对峙,森冷骇然。 周遭气氛,也似是瞬时凝然成冰。 然而纵是如此,在场之人仍是有一部分安然静坐,不惊不急。仅是片刻,那镇南王也终归是出了声,“皇上如此,是想杀了在场的所有百官?” 琅邪冷笑,“镇南王此言倒是虚妄。岂是朕要杀了在场百官,而是镇南王这些犯乱之臣,欲在宫中兴风,朕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灭得反贼罢了。” “微臣历来本分,却是不知也成皇上口中的犯乱之臣,如此,微臣本是一片衷心,此际,倒是要被皇上逼得不得不反了。”镇南王再度出声,嗓音平静却是冷冽。 嗓音一落,他转眸朝周遭威然一扫,那双如鼠的眼睛此际倒是瞪得有些大,“新帝不仁,欲逼臣为反,今日这登基之宴,无疑是鸿门宴了,各位同僚,今夜若要活命,大家都得靠自己本事,若有谁能拿得这暴君的头颅,不止会平息这场杀戮,也将是我苍云之福。” 在场面色苍白的朝臣瞳孔骤缩,不由自主的朝那镇南王望去,大抵是心下太多惊然紧张,此际倒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奈何那镇南王满面平静,行事倒也干脆冷冽,待嗓音落下片刻,他已是蓦地挥手而动,扯声高呼,“弑暴君,保苍云。待得宫中大定,再拥得六皇子为皇,享盛世太平。上!” 这话一出,那里圈的侍卫顿时面色一狠,纷纷举剑朝御林军迎去。 瞬时,场面乱作一团,群臣惨呼四散。 琅邪回位而坐,神色平然,却是片刻,那刘将军等人也是坐不住了,纷纷从宽大的衣袍中抽了长剑而出,几人纷纷迎面而上,登了高位,朝琅邪猛然袭去。 夜色深沉,冷风浮动,一时之间,气氛紧然,剑拔弩张,有冷风迎面而来,荡着几分血腥味,骇人惊心。 肃肃冷沉之中,那刘将军等人,手中利剑已是袭近了琅邪,剑风之下,竟也稍稍波及了风宁,风宁蓦地闪身而避,起身恰到好处的躲开。 满场嘈杂,短兵相接,风宁立在不远处,眼见着两军惨然厮杀,群臣惨呼四窜,而那琅邪,也独自被刘将军几人全全围住,手中不知哪儿来的软鞭肆意挥动,仅是片刻,刘将军几人面上已是稍稍挂彩。 整个御花园,灯火通明,血光与惨声漫天。 而那镇南王,以及几名官员,皆正然而坐,面色平然,并无半许的紧张,亦如这场血雨厮杀,似是与他们并无关系。而那陌嵘,也正坐于桌旁,手中的酒盏,坦然平和的往唇边递送。 他姿态太过平逸,俊美风华的面上,也无半分的紧张,再加之饮酒之时举手投足皆是一派气定神闲,倒是与周遭腥风厮杀形成鲜明对比。 风宁转眸朝他凝了片刻,随即,便将目光自然而然的挪至那镇南王面上,淡漠无温的目光,也骤然下沉。 半晌,她终归是动了,华服曳地,步伐慢腾的下了高台,随即,待行至一桌,伸手随意拿了只酒杯,倒了酒,随即缓慢朝那镇南王而去。 周遭的血雨腥风,似是突然间被她脑海屏蔽,而今瞳孔内,除了那坐在位上随意观戏的镇南王以外,别无其它。 缓慢往前时,那镇南王大抵也是瞧见了她,那鼠目般的眼慢悠悠的朝风宁落来,眼见风宁越来越近,手中端酒,他面上倒是稍稍浮出了几分微诧与兴味。 风宁足下分毫不停,步伐平然,不久,终归是停在了镇南王的桌旁。 她深眼凝他,淡漠而又麻木,不言话。 镇南王凝她几眼,勾唇而笑,似讥似讽的道:“锦兮公主有事?” 周遭腥风血雨,而今这镇南王,竟也能一派淡然,想来今夜宫乱,自是也有他的份儿了。 风宁默了片刻,才淡道:“锦兮慕名镇南王,是以此际,便过来敬酒一杯。” 他似是听了笑话,哈哈而笑,而在坐的其它几名淡定之臣,竟也是应和而笑。 “若说锦兮公主慕名本王,倒是怪异呢。锦兮公主以前不是一直慕名忠义侯家的两位公子么,且一直与那两位公子纠缠不清,除了这个,本王倒是不曾听过锦兮公主竟也会慕名我等这些将相之人呢。”镇南王半晌才止住笑声,讥讽的朝风宁道。 风宁神色分毫不变,淡然举杯,“本宫以前倾慕忠义侯家公子,但对将相之才,也甚是敬佩。此番相见,镇南王若是不弃,便与本宫,饮上一杯?” 他哈哈一笑,笑声粗犷,那双笑得都快成一条缝隙的鼠目朝风宁扫了几眼,才慢腾腾的道:“锦兮公主亲自敬酒,就论这般气魄,本王,又岂能拒绝公主之意。” 嗓音一落,干脆伸手端过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随即起了身,手中酒杯一抬,朝风宁敬来,“锦兮公主,请吧?” 风宁坦然点头,神色麻木平静。 眼见镇南王稍稍仰头,端酒而饮时,她神色蓦地一沉,当即扔了手中酒杯,指尖迅速而动,抽了袖中的长剑便蓦地朝镇南王袭去。 此番距离极近,加之手中的剑也是注入了八成功力,如此袭出,无疑是孤注一掷,更是拼尽全力。 在桌其余几名官员蓦地惊呼,镇南王似也察觉,神色蓦变,当即本能的闪身而躲,奈何距离极近,风宁动作也是极快,陡然之间,长剑入肉,鲜血飞溅,那镇南王右腹倒是被利剑刺中。 ,身子再度朝后,腹部顿时抽离风宁的剑,杀气腾腾的朝风宁望来,鼠目瞪得极大,犹如似要撑裂,怒道:“你既是要找死,本王便送你一程,待过会儿,再将你皇兄送下来为你作伴!” 冷冽如冰的嗓音,惊人悚骨。 风宁也未待他尾音落下,便继续举剑而上,却被在桌的其余几名官员抽剑围住,肆意而斗。 一时,短兵相接,生杀予夺。 这是风宁第一次真真实实的动剑而拼,不顾生死,只奈何,那镇南王一手捂着腹部,精神却是尚好,似是伤得不重,而她百般拼命,却是被这几名官员层层困住,前进不得,无法朝那镇南王靠近半许。 手臂,也稍稍被这几人划出伤口,虽是鲜血肆意而流,奈何她却似是察觉不到疼痛,手中的长剑,挥得更是拼命。 “杀,给本王杀了她,杀!”镇南王立在一旁,满面狰狞,张狂道。 而那几名围着风宁拼杀的官员,也是越发拼力,将风宁击得不住后退。 仅是片刻,身后突然扬来一道平和如风的嗓音,“这么人武将独独欺负一个弱女子,倒是显得有些不公了。既是宫变,在下陌嵘,倒也可该参与才是呢。” 嗓音一落,横剑而起,却是并非营救风宁,而是独独朝那镇南王袭去。 镇南王面色狰狞冷狠,眼见陌嵘袭来,神色更是怒然。 “陌嵘,你身为陌家公子,这宫变与你无关,如今,你竟当真要弃陌家不顾,与本王作对?你倒要知晓,一旦天下大定,本王得势,凭你今日之为,本王第一个灭的,便是你陌家!”趁着闪身险险躲过陌嵘利剑的空荡,镇南王怒道。 陌嵘温润而笑,“天下谁主沉浮,与陌家无关。只是镇南王这颗头颅,陌嵘今夜,是必定要收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5章 夜里弑杀 冷风肃肃,短兵相 接。 四下一 片刀光剑影,寒人渗骨,然而纵是如此,周遭灯火依旧,一片明亮,无形之中,倒是与这场腥风血雨形成鲜明对比。 风宁一人敌四, 纵是近些日子武力大涨,奈何双拳难敌四手,拼杀之下,武艺略显不敌,身上的伤口,也是逐渐增多。 鲜血横流,周身华丽的衣裙,早已破洞摆出,然而即便如此,她却犹如不知疼一般,麻木拼杀,浑身的伤口也似麻木无感,不曾令她皱眉半许。 大抵是见她拼杀不死,浑身血流狰狞,竟也不会倒下,对她对阵的几人,倒是面色微诧,然而即便如此,手中长剑却未减却力道,反倒是越发的肆意冷狠,竟是想将风宁尽快的当场斩杀。 风宁拼命抵挡,眼风,则一直锁着那与陌嵘拼斗的镇南王。便是年纪微大了,但武将出身,打斗起来也是有些招数与狠劲儿的,那陌嵘与其拼斗这么久,竟也未能伤得他分毫,除了他那道腹部被风宁刺中的伤口一直淌血之外,竟也不曾再增新的伤口。 风宁冷然凝望,麻木的心底,终归是增了几分起伏。 她开始回神,心思浮动片刻,随后便开始全神贯注的与周身围她的死人拼打,正这时,那不远处的镇南王终于挂彩,,围着风宁的四人,纷纷下意识转眸观望,担忧愕然的唤了声,“王爷。” 随即,那围在风宁身后的一名武将瞬时离开,执剑冲向了那一身华袍清雅的陌嵘,二人蓦地交手,那镇南王则是趁此机会,大喘两口气,而后竟是要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开始奔逃。 风宁神色骤然一变,神智顿时有些发狂,手中的长剑也发疯似的狠烈拼打,待稍稍击退围在身侧的三人后,她瞬时腾飞而起,直逼那奔逃的镇南王。 镇南王顿时一惊,回头朝风宁扫来,瞳孔蓦地一缩,随即身子当即一闪,险险躲开了风宁的长剑,风宁面色越发一狠,待在地上站稳,长剑继续朝那镇南王袭去,两人仅是打斗半招,那镇南王脚下一踉跄,顿时摔倒在地。 刹那,风宁长剑再度袭去,他面色骤然一白,本是想要当即起身避开,奈何似是触碰到了伤口,,身子竟是再度跌回地上,待再抬眼,风宁长剑已至,而那三名武将便已追拢而来,惊唤了声王爷,手中的利剑也纷纷朝风宁后背袭去。 瞬时,烈风浮动,腥血浮荡。 冷寂肃肃的气氛里,风宁一剑贯穿了镇南王心脉,而身后三名武将的剑,也已是骤然贯穿了她的身子。 “王爷!” “皇妹!” “公主!” 一时,四下皆是震惊吼声,或惊愕,或怒然,或讶异。 风宁双目圆睁,死死的凝着瘫在地上的镇南王,见他满面苍白,双目疵裂,嘴角蓦地溢出鲜血,肆意滑落,最后,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绘成了一朵血色艳丽的花。 四下打斗,仿佛突然间静默,夜风突然凛冽,竟让浑身麻木的她骤然感觉到了疼痛。 则是片刻,那镇南王努力的朝她抬手,奈何手仅是抬了一半,便骤然脱力的落下,并在地上弹跳两下,随即,整个人彻底瘫软,一动不动。 风宁死死的盯着他,终于努力的勾了唇,微微的笑了。 死了吧,这镇南王,终于死了吧!呵呵。 她满身的仇恨,而今终结,纵是一命斗一命,双双而亡,但这结果,也算是差强人意了。 思绪翻转,笑着笑着,眼睛竟还是朦胧起来,喉咙也不住的有腥热感涌动,最后,嘴角也抑制不住的开始溢血。 “王爷!”身后三人,似是终于反应过来,蓦地抽剑,风宁后背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身子被抽剑的力道震得翻转半圈,猛摔在地。 眼见那三名武将奔至镇南王身边,担忧焦急的呼唤,奈何却不得镇南王回应,风宁唇上的笑容便越发的灿然半许。 嘴里,早已是包了满嘴的血,身上,似也有什么东西在瞬然流失,待片刻,视线也更是朦胧得厉害,意志,也开始消沉。 终于结束了,结束了,随着这条卑微性命的终结,一切,都该结束了。 自小的卑微瑟缩,尼姑欺辱,而后是庵堂的覆灭,人亡庙毁,再后来,是被纳兰钰禁锢,日日紧然,最后,则是当了公主,坐了宫车,站在琅邪身旁受过百官敬拜,而今,还抢得陌嵘之前,亲手杀了镇南王,是以,那些所有所有的紧张与不幸,都随之结束。 如今,她终归是报仇了,便是亡了,也能在泉下无愧的见得柳姨与师太,也能见得那从不曾在记忆中出现过的爹娘亲眷了。 她,终归不会再害怕,也不用再孤单,待亡了后,面见亲人,那时候,她再也不用如此步步为营,小心谨慎的活着了…… 思绪至此,风宁笑得灿然,然而满面的鲜血,却是狰狞慎人。 她突然有些累了,不再朝那镇南王观去,仅是稍稍合了眼,这时,脑子发沉,却突然有了困意,甚至此际也仅是刚刚合眼,便已困得不轻,仅是片刻之际,神智便骤然消散不少。 “风宁!”突然间,有悲凉嘶然的嗓音猛然而起,然而这嗓音却是极为遥远,遥远得不可触及,她神智弥留,努力的听了一遍,纵是离得似是极远,那悲凉的嗓音也甚为朦胧,然而,她却熟悉至极。 是纳兰钰的嗓音,似是纳兰钰的嗓音。 只奈何,这心思刚一滑过,她便全数否决。怎可能是纳兰钰的嗓音!那人鲜少唤她的名字,而今的他,也不可能再活着,大抵是,人之将死,是以,便可听得鬼魂之声。 风宁心下滑过自嘲,随即兀自敛思,安然入睡,则是片刻,神智全数抽离,浑身上下,彻底的无知无觉。 初冬的夜里,寒风凛然,冷人刺骨。 宫中一片血雨腥风,而宫外的百姓,则依旧在梦中安睡,一派谐和。 直至,翌日一早,明明昨日还艳阳高照,今日,便突然飞了细雨,温度,也是诡异而降,寒凉刺骨,京都的百姓们,也大多穿了夹袄。 今日的皇宫,宫门禁闭,两列御林军森冷的守在宫门外,面色寒凉,杀气腾腾,惹得周遭过往百姓纷纷毛骨悚然。 今日本为新帝登基的第二日,奈何,这日不曾有百官入宫上朝,宫中不曾有宫奴外出采购,整个皇宫,竟是戒备森严,却也是森冷诡异,无端的透出一种死寂压抑的氛围。 京都各大街道,依旧人声鼎沸,似是昨日的宫乱,并不曾对这些百姓影响分毫。 只是京都城内的酒肆或是一些茶馆内,客人满坐,无一空位,众客皆三五成群,开始朝着对方讲述昨夜宫乱的一切小道信息。 “王兄弟,听说,昨个儿宫中出了大事,镇南王与刘将军要夺位,新皇封锁皇宫,痛打落水狗啊!那镇南王与刘将军啊,最后都尸首分家,死得可惨了。” “新皇本是狠角,他能杀得亲父兄,这种人岂是易对付的?那镇南王与刘将军造反,不是以luan击石是什么!” “刘兄此言差矣。新帝的母妃是如何亡的,你又不是不知。当年庞妃之事,也算是闹得沸沸扬扬,先帝与先后对庞妃那般恶毒,更对新帝那般狠,新帝杀了先帝,倒也在情理之中。” “王兄弟此言倒是错了,先皇再怎么有错,但新帝为其儿子,也不该杀老子才是。” “虎毒尚且不食子,但先皇比老虎还要毒,又怎能怪新帝反过来食他?说来啊,那皇族本是乱得狠,个个心狠手辣,新帝若是不狠,死的便是他了呢。只不过,新帝昨个儿才登基,刘将军这些人便想趁机造反,这等乱城贼子,倒是想当皇帝想疯了。” “刘兄倒是不知啊,那镇南王与刘将军的野心,谁人不知?以前封疆在外,不受帝王控制,在其封地,当真是名声载道,这两头老虎若是当了咱苍云的主子,我们这些老百姓,怕是真得遭殃了。” “王兄这话,倒也是。只不过,我倒是听说,那刘将军虽是新皇亲手所杀,但镇南王可不是呢。” “哦?刘兄如何知晓的?” “这世上可无不透风的墙,我虽是听别人说的,但所谓无风不起浪,我听到的那消息,许是也非完全是假啊。”说着,嗓音稍稍一低,继续道:“不瞒王兄,我听到的消息,可是那身经百战的镇南王并非咱们皇上所杀,也非御林军所杀,而是,被锦兮公主所杀?” “锦兮公主?”那人顿时惊得不轻,下巴都快掉地,“锦兮公主一介女流,能杀了镇南王?以前便是邻国的万马千军,都没能将镇南王整死,那锦兮公主竟是杀了镇南王?难不成,用美人儿计不成?” “嘘,王兄小声点!这锦兮公主虽为先后之女,照理说应是咱新皇的仇人,但听说新皇对她倒是g爱有加,便是昨日从太庙归来,那锦兮公主也是随新皇同乘一辆宫车而归呢。我还听说,锦兮公主前些日子便一直在宫中练武,武功飞进,昨夜那镇南王,真乃锦兮公主所杀,且锦兮公主也是重伤不治,亡了呢。新皇一时悲恸,将怒气撒到了镇南王和刘将军身上,用鞭子鞭尸啊,直至将他们尸体鞭打成了几截才罢手,甚至不知何故,还将陌家公子毒打了一顿。” “此事倒是真玄乎了,若刘兄所说是朕,咱们的新皇,难得恋妹?” “嘘,王兄,这话可莫乱说。”说着,嗓音稍稍一转,继续道:“昨夜宫闱,虽是血流成河,但听说还发生了一件最是惊魂之事?” “何事?” “听说,锦兮公主死时,那本是早就已被忠义侯害死的忠义侯家公子纳兰钰,诈尸了啊。” “诈尸?”王姓男子顿愕,随即便笑了,“忠义侯家的纳兰钰,早已死了多时了,而今都成一捧骨灰,还诈尸什么?刘兄倒是莫要太信传言了,那些鬼神之说,我倒是不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6章 公子议话 昨夜宫闱的腥风血 雨,一时之间,仅是成为京都百姓口中茶余饭后的八卦闲聊。 然而, 谁也不知,那紧宫之中,昨夜却是血流成河,伏尸一片,处处皆是满面的鲜红与狰狞。 这日,宫中未开 宫门,满宫皆是森严戒备。 宫外百姓肆意揣度闲聊,小道消息四处流窜,然而此际真正的紧宫之中,却是宫奴慌然,哆嗦着身子提着木桶打水,而后回身过去用桶内的水冲刷着地面那一层层微微凝干的血迹。 昨夜一场打斗,两军而战,死伤无数,那镇南王与刘将军这些反贼,鞭尸两截,而他们领来的那些乱军,昨夜被困于宫闱,全军覆没。 今早在宫奴们瑟缩的打扫院子之前,那些御林军们,则是用马车肆意运尸首,宫奴们皆远远瞧见,那些尸首堆积成山,而后又马车拉走,最后,从皇宫后门送了出去,甚至趁着天色未明之际,全数在京都郊外挖坑而埋。 宫奴们浑然不敢想象,那挖坑埋尸之处,无疑是万人坑了,鬼魂堆积,谁人若是路过那里,见得万人坟坑,不知是何惊悚入骨的感觉。 待这日天色明然时,宫中尸首已是清理完毕,宫奴们便已全数开始清理宫闱。 只是,昨夜那平息乱贼,胜利坐稳这帝位的新君,今早不曾上朝,不曾安抚民心,也不曾急急上朝商议填补昨夜被杀的那些官员的官位之事,反倒是从昨夜三更到现在,还在公主殿内大发脾气。 这缘由,只因昨夜混乱之中,锦兮公主突然英气而动,亲手弑杀了镇南王,为新君平乱立了头功,奈何锦兮公主却重伤,此际正躺于公主殿内,昏迷不醒,性命堪忧。 几乎是整个宫中的御医,皆集结在了公主殿内,奈何因公主伤势过重,御医们皆束手无策,从而惹得爱妹心切的新帝大发雷霆,威逼太医们务必将公主救活,若是不然,便提头来见。 御医们皆吓得六神无主,面色惨白,额头的冷汗早已集结成珠,蓦地落在衣襟。 此际宫内的空气,还夹杂着几分悚人的血腥味,越发之中,让御医们更是紧张畏惧,生怕稍有不慎,自己便会成为昨夜那场厮杀中而亡的尸首。 他们皆聚集在公主殿内,满面惨白的想着法子,奈何对锦兮公主用了银针,灌了药,甚至连一些民间的偏方都用了,锦兮公主仍是昏迷不醒,面色如纸,毫无生气,若非她身子是温热的,鼻间稍稍有微弱呼吸,御医们定是要以为这锦兮公主已是断气而亡。 公主殿内,新帝一直守在主殿内,明黄的龙袍沾满血迹,却是不曾换却。他身边不远,还坐着一名御医不太熟识的男子。 自打昨夜三更开始,新帝与这名男子便一道守在这公主殿内,一人烦躁暴怒,动不动便会邪肆出口将御医们骂个狗血淋头,一人坐在轮椅上,面色似是久病过后而带着几分苍白,神色却是复杂沉然,守在举着一杯茶,茶水全数凉了,他似也不知,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往嘴里饮。 直至,晌午已过。新君与这名男子才稍稍而动,双双出得了公主殿,直至这二人离远,御医们才两腿一软,彻底瘫软的坐在了地上,紧张过度的吐了口气,并伸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直叹流年不济,今儿若是这锦兮公主无力回天,他们怕是当真得将性命交代在这儿了。 公主殿外,清冷寂寂。 廊檐上,冷风浮动,卷着细雨稍稍吹打在身,一时,竟显得寒凉刺骨。 琅邪长身而立,被染成血色的龙袍不住的被冷风掀得肆意纷飞,凌乱的墨发,也疯然而扬,带着几分狂野暴躁,然而若是细观他那双桃花眼,却会从他那眸底深处,窥得几分悲然与厚重。 纳兰钰入座在轮椅,一身素白的白袍,但却稍显厚实,他面色苍白,似是有些冷了,才稍稍伸着细瘦且骨节分明的手,拢了拢衣袍,而后稍稍抬眸,清冷无波的目光朝身旁琅邪望去,终归是低沉无波的出了声,“上次,皇上趁着在下昏迷,则将风宁带走,而今才短短几日,在下见得的,便是她生死一线,药石无医。皇上曾对在下说过,你与风宁是故交,定疼惜于她,但如今,皇上让她生死一线,也叫疼惜她?” 清冷的嗓音,有些嘶哑与沉重,大抵是太久不曾说过话了,是以此番突然开口,本是清然平和的嗓音,却突然显得嘶哑难听。 琅邪瞳孔内顿时增了怒意,蓦地回头朝纳兰钰望来,邪肆怒道:“她执意寻死,朕有何办法?” 纳兰钰清冷道:“前些日子她在在下的身边时,可是从无寻死之意。” 琅邪瞬时被激怒,蓦地弯腰,伸手捉住了纳兰钰衣襟,怒道:“你这是在怪罪朕?” 纳兰钰神色分毫不变,冷眼观他。 琅邪继续道:“她执意寻死,朕也曾努力让她摒弃这般念头,却是徒劳。朕该做的,都已做过,已是问心无愧,而你呢?你与她非亲非故,禁锢她,利用她,你又有何资格来质问朕?再者,当日明明是商量好结盟,让她一直留在宫中,荣华富贵,但你倒是出尔反尔,肆意带走她来威胁朕,甚至藏于林中别院,差人肆意阻拦朕之人寻找其踪迹。上次扣留医怪,未能让你自然病死,而今你擅闯宫闱,亲自送上门来,是想让朕亲手杀了你?” 嗓音一落,手指越发用力,纳兰钰呼吸稍稍急促半许,却仍是面色平寂,也无半分的挣扎。 “她并不不适合宫闱。皇上一直想将她留在宫闱,不也是禁锢?” “你又不是她,岂知她不喜宫闱?她以前便为过乞丐,而今荣华富贵加身她会不喜?”琅邪怒道。 纳兰钰神色微变,终归是叹息一声,“若是她喜欢,便也不会执意而亡了,皇上也不会努力了,却留不住她。” 琅邪面色蓦地一变,冷眼锁着纳兰钰。 纳兰钰稍稍伸手,挪开了琅邪捉在她衣襟的手,继续道:“她自小生长在庵堂,性子如何,皇上自是知晓。这些日子她入住在宫闱内,是否欣然,皇上自也知晓,但她在外面,甚至前些日子与在下在别院内,纵是周遭荒芜,但她也能欣然而笑。” 说着,平寂清冷的目光迎上琅邪的眼,继续道:“她不喜皇宫,也不适合这里。皇上若是当真念着往昔情分,便该,放她走。” 琅邪冷冽如冰的道:“你懂什么!你与她才相处多久?她若离开这里,无御医照料,便必死无疑!” 纳兰钰低道:“她只有离开这里,才可活命。医怪医术如何,皇上也是知晓,若由医怪为其调理身子,她定会安然无恙!” 琅邪再度一怒,“朕昨夜便逼问你如今那医怪下落,你闭口不提,而今,你是想以此威胁朕,逼得朕同意你将她带出宫?” 说着,嗓音越发一冷,“纳兰钰,你安的是何心?你与她非亲非故,却大费周章的想带走她?便是要将其为质,逼朕就范?” 纳兰钰叹息一声,突然沉默了下来,待许久后,才低沉清冷的道:“在下以前,自满身算计,待从阎罗殿内走了一遭,心境已变。而今用医怪的下落来算计皇上,也是在下最后一次的算计。无论皇上信或是不信,在下如此,仅是为了救她。而她如今的身子,也适合在宫外调养,这宫中的日子,并不适合她。殿下若是不信在下,在下也无话可说,你甚至可派人跟随在下,待她被医怪救治醒来后,那时候,皇上完全可以再问其心意,看她是想随你回宫,还是随着在下隐世而居,或是,周游天下。” 琅邪冷眼锁他,神色起伏,并未言话。 纳兰钰面色平寂无波,然而瞳孔内却藏着几分抑制不住的幽远与复杂,而后薄唇一启,继续出了声,“想必皇上,也是傲骨之人,大气遒然,不会委屈一名女子。而风宁性子如何,向往如何,皇上也是清楚。在下如今只问,皇上如今,已有苍云之国,寻常政务缠身,她若想一身轻然,于世遨游,皇上,能丢掉满手的权利与融化,放弃一切的,去陪她周游天下?” 琅邪神色再生起伏,面色冷沉至极,却仍不言话。 纳兰钰微微一笑,面色微有苍凉,随即缓缓挪开视线,幽远苍然的道:“皇上做不到,但在下,能做到。微臣如今,再调养几月,腿脚,便可利索而行,到时候,她若要行走天下,亦或是隐居避世,在下,皆可陪她。” 琅邪瞳孔内卷了几团火,肆意燃烧。 但他终归未将怒气发泄出来,仅是挪开目光,冷沉沉的问:“让你将她带走,那医怪,便有把握将她救活?” 纳兰钰微微一笑,嗓音平然,却又有缘至极,“虽不能保证,但她若生,在下,便陪她隐居避世,周游天下,她若亡,在下这条命,也本是她几番所救,到时候还给她,陪她一道入土,也并无不可。” 琅邪瞳孔骤然一缩,面色之上,突然抑制不住的生了半分震撼。 待半晌,他冷笑一声,怒嗤道:“朕倒是不知,历来骨气傲然的忠义侯家二公子,满身腹黑与算计,而今,竟也会说出这般话来。” 纳兰钰缓道:“心境一变,言出的话,自然有变。以前满身算计,并无情谊,而今死过一次,便知孤单无助是何滋味,若有得一人真心以待,在下这溺水之人,无论如何都要去抓紧,便是手段用尽,也定要抓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7章 最后一计 说着,纳兰钰稍稍 抬眸,朝琅邪望来,“想必皇上,亦是如此。曾经的陪伴,纯然无计,而今突然高处不胜寒,深宫寂寥,不也是想用尽一切办法,想将她留在宫中?你我,也不过是同类之人罢了,孤寂,寒凉,而今突然遇得那般女子,相处之下,久而久之,便会舍不得,想抓住。只不过,在下比起皇上来,更有对她好的资本,在下可随她生死,可将命还她,而皇上攥着苍云国天下百姓的希望,注定,无法真正陪她一起,去做,她想做之事,甚至,陪她去她想去之地。” 冗长的 一段话,说得并无波澜,缓然之中,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幽沉与厚重。 琅邪突然不说话 了,深眼凝他,那双修长的桃花眼内,瞳孔微缩,里面似是夹杂了太多太多的情绪,起伏不定,却又复杂交织。 待周遭气氛沉寂半晌后,他终于是低沉冷冽的出了声,“你历来冷心无情,如今这般想带她离开,朕只问你,你可是仍想利用她,以此来威胁于朕?” 纳兰钰神色分毫不变,连带苍白的面容上,都别无半分表情,有的,仅是一种几近于薄纸般的苍然,无形之中,却又透着几分坦荡与淡薄。 “在下方才便对皇上说过,从阎罗殿再度走了一遭,心境已变。在下想带走她,不过是,觉得与她同病相怜,可互相搀扶陪伴罢了。而今的她,已大仇得抱,无牵无挂,而在下,亦然。若能结庐在深山,过着隐居避世的闲散日子,自是在下如今所向,倒与利用她来威胁皇上一说,并无半分关系。”仅是片刻,纳兰钰薄唇一启,便缓慢如常的出了声。 琅邪神色再生起伏,瞳眸内的怒意全数转变为了冷冽,却是半晌,再度一字一句冷沉出声,“能陪你结庐深山之人,大有人在。只要你愿意,何愁找不到一个女子陪你去避世隐居,甚至畅游天下,又何必独独揪着她不放?” 纳兰钰低沉无波的道:“在下与锦兮公主之前的往事,风宁虽不知,但皇上也该听过。当年,锦兮公主背叛在下,转投纳兰安之怀,甚至与纳兰安一道算计在下,令在下脱车坠崖。从那时起,在下对女人,皆生厌恶,平生之中,如今,却也只得风宁能接近于在下,在下不排斥,甚至于,会觉得安然。” 琅邪蓦地冷哼一声,“你被情所伤,便要禁锢风宁来陪你伴你。你这心思,倒也自私。风宁年纪轻轻,自该有她该有的大好前程,陪你隐居深山避世是何道理!纵是要隐居避世,或是畅游天下,也自该与她喜欢之人一道结伴而去。” “皇上又怎知,她不喜与在下一道结伴而去?”纳兰钰无波无澜的瞳孔终于是深了几许。 琅邪冷眼扫他,冷讽道:“无论她是否对你喜欢,朕,都会为她挑一个乘龙快婿,让她成亲之后,再与她相公去做她想做之事。放眼这京都城内,倒也有不少青年才俊,而你纳兰钰,想都别想。” 说着,嗓音蓦地一挑,威仪十足的开始问:“朕再问你一次,那医怪,究竟被你藏到何处了?” 纳兰钰神色几不可察的颤了半许,随即垂眸下来,低沉无波的道:“皇上与其说要为她挑一名乘龙快婿,何不坦然言道那人便是皇上自己?” 说完,平然抬眸,望向琅邪。 琅邪瞳孔骤然一缩。 纳兰钰继续道:“皇上最初被轰出这皇城,不正也是被你心仪之人所伤?后来遇得风宁,日益相处,不也是习惯了她的陪伴?而今,皇上百般阻拦在下带走她,又究竟是在念着与她的旧交之情,还是,别有心思,本身就是想将她彻彻底底的,留在宫中陪你?而你口中的乘龙快婿,是否,指的是皇上自己?” 琅邪神色蓦变,顿时暴怒,吼道:“你放肆!” 尾音未落,手指已是一动,当即朝纳兰钰的衣襟落来,不料纳兰钰似是早有防备,身下的轮椅却是突然一动,蓦地朝后迅速退了一米,恰到好处的避开了琅邪的手。 琅邪修长的桃花眼稍稍一眯,纳兰钰再度出声,“在下今日之言,,望皇上见谅。但若是皇上心思本如在下说的那般,从而恼羞成怒,在下,自也不会对皇上妥协。” 说着,眼见琅邪杀气腾腾的凝他,薄唇一动,正要言话,纳兰钰却已是有些兴致缺缺,微微一叹,而后先他一步出声道:“在下今日欲带走她,也不过是为救她性命罢了。宫中虽御医环绕,但却并非她所喜,也并不适合她养伤。而今她病危,皇上若要执意与在下争个输赢,从而造成她回天乏术,性命大绝,在下也无话可说。但若是皇上让在下带走她,在下用性命担保,定让医怪救活于她。再者,在下最初之言,也说话算话。皇上可派心腹跟随在下一道离开,待她当真身子康裕后,只要她想回宫伴着皇上,在下,定不会有半分阻拦。” 这话,他说得依旧缓慢,然而语气却稍稍增了几分幽远。 待这话一落,琅邪突然不说话了,仅是这么深沉冷冽的盯着他,肆意扫视。 却是片刻,琅邪似是按捺了心神一番,脱口的语气,也非方才那般暴怒,“你担忧医怪能救活她,如此,便是最好。但若是,医怪救不活她呢?” 纳兰钰神色并无半许变化,也无耽搁,当即平缓幽远的出了声,“若是救不活,在下性命本是她几番所救,到时候,还她便是。” “你如此与朕对峙,耽误时辰,甚至不惜将医怪藏着,就为逼朕就范。若她当真醒来,知晓你如此不顾她性命的算计于她,你以为,你当真便能心如所愿,与她一道隐居避世,亦或畅游天下?没准儿她醒来知晓这一切,定觉你无情无义,从而排斥疏远你也不一定。”琅邪冷眼凝着纳兰钰,再度出了声。 纳兰钰神色再度深了半许,随即稍稍挪开目光,将目光幽远深沉的落向了廊檐外深处的细雨。 不久,他薄唇一动,终归是低沉出声,“在下此生,算计无数,却都为了报仇而算计,并不为自己。而今,也是在下第一次真正的为了自己而算计,也是最后一次。若她不怪罪在下 ,便是在下之幸,若她怪罪,以此而疏离在下,便也是在下之命。” 说着,稍稍转眸,深沉幽远的目光朝琅邪落来,继续道:“是以,无论她醒来对在下的态度如何,在下皆一并收揽。若她当真愿入宫伴随皇上,在下,自会不告而别,独自,隐居避世,亦或畅游天下,再不见她半许,也不会有半分的叨扰她的生活。” “若费尽心力的算计一些,到头来,却落得个疏离背弃的下场。那时候,你当真能不怒不威,从而无欲无求的,不告而别?”琅邪再度冷沉沉的问。 纳兰钰默了片刻,坦然点头。 琅邪深眼迎上他的瞳孔,突然间,冷笑一声。 “朕倒也不知,你纳兰钰,一身算计,竟也会做这等赔本儿买卖。朕也非不明之人,有些事,倒也看得清楚。你且与朕说,你非风宁陪你不可,甚至不惜一切代价的要带她历来,若是仅因习惯二字便如此算计,倒也不易让朕信服,是以,你如今非她不可,执意带她离开,可是对她,动心了?”琅邪冷沉的再度出声。 纳兰钰瞳孔极为难得的骤然一缩,本是苍白的面容,却突然卷了几分起伏与深沉。 冷风浮动中,他并未说话。 琅邪继续冷笑,“怎么,不说话了?你如今这是默认了?” 纳兰钰深眼凝着琅邪,许久,幽远至极的道:“在下此生,本已无意风月。但若是她对在下有意,在下,自也会珍重于她。” “你这是承认了?承认对她动心了?”突然之间,琅邪再度有些暴躁。 纳兰钰低沉幽远道:“在下对她动心与否,似也与皇上并无关系。而今最是重要的,便是救她性命,而在下此际,也在等皇上的决定。” 冷风簌簌,夹杂着细雨肆意飘拂,扬落在面上,竟是有些冰凉刺骨。 琅邪深眼凝着纳兰钰,瞳孔内夹杂着暴躁之色,半晌,终归是冷沉出声,“朕这次,便信你一回。若医怪不能将她救回,不止是你的性命,便是那医怪的性命,朕,也会收下。” 嗓音一落,冷扫纳兰钰一眼,随即蓦地转身,威然怒沉的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天气细雨朦胧,一时之间,暗淡无光,入目之处,皆是满目的湿润凄冷。 威严的皇宫,死气沉沉,并未半点的活力,而宫中四处的鲜血,也早已没了踪迹,只是若是细闻,则还是能闻到一星半点的腥味,隐约刺鼻。 皇宫外,京都街道,依旧热闹,有孩童在细雨中肆意奔跑,头发被稍稍淋得湿润,张嘴哈哈而笑,可爱稚嫩。 城内的各大酒肆茶馆,依旧喧嚣四溢,各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说书人手中的案板也是瞧得响亮,在做的听客精神抖擞,好奇与兴味在面上肆意交织。 待午时过后,空中细雨已是稍稍停下。 冷风凛冽中,那威严壮观的朱红宫门,终于是缓缓被打开,稍稍路过且离得有些远的百姓,顿时愕然,纷纷驻足观望。 则是片刻,便见那打开的宫门内,一辆马车迅速摇曳而出,身后还跟着几骑铠甲的御林军,森冷簌簌之中,转瞬便已消失在了那条京都主道的远处。 还未待观望的百姓回神,那道宫门,陡然闭合,突兀的闭合声令他们怔了一下,刚回神抬眸朝那殿门方向望去,却见那宫门上风的层楼上,一抹明黄衣着的人凭栏而立,威仪大气,居高临下的姿态,似是渲染着滔天的威严与冷意。 百姓们被那人的气势惊住,纷纷回眸朝身边之人面面相觑一番,随即,其中一人开始小声嘀咕,“那人,好像皇上。” “你怎知晓?”有人愕道。 “你瞧,穿着龙袍呢。”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心照不宣的再度朝那城楼上的人扫了一眼,而后脸色纷纷一变,不敢多呆,当即踏步四散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8章 终于醒来 初冬的天气,因着 连续几日的绵绵细雨,温度陡然而降,寒凉刺骨。 硕广无 银的深山密林内,早晨之际,那些枯黄的树木之上,竟是已然覆盖了一层早冬而来的白霜。 乍眼观望间,白 茫一片,霜色皑皑,再加之风摇枝动,不少微化的白霜当即从枝头簌簌落下,一时,打落在身,冷得发疼。 医怪一身褴褛,衣着着实有些像小镇中的乞丐,后背则背着一个药篓,手中拿着镰刀,却因霜色落入衣襟,冷得直直发跳,嘴里咧骂,“丫的个呸!在别院看那小子阴郁的脸色,出来采药了,还得被这白霜欺负!老头儿我不干了,我要回药王谷!” 这话刚落,医怪便蓦地将后背的背篓脱下,狠狠仍在地上,吹胡子瞪眼一番,随即转转身朝前踏步而走。 奈何,足下却是刚行两步,身后便扬来一道刚毅低沉的嗓音,“你若是现在走了,公子定发怒,允你的银子,你定也会分文难取。再者,别院里那位的性命,连当今圣上都极为关心,你若是当真撂挑子走人,凭那圣上的脾气,怕是当真会带兵铲平你药王谷。” 医怪足下顿时顿住,脊背挺得笔直,看似硬气,但却并未再朝前踏步。 仅是片刻,他便转身过来,苍老的面容倒是怒不可遏,直朝青颂吹鼻子瞪眼,又跳又骂,“你这小子也开始威胁老头儿我了?这几日,老头我在别院里,可是受尽你家公子的气呢,老头儿我又不是济世神佛,又不会让人起死回生,那女娃伤得那般重,此际能吊着一口气便已是不易,你家公子非得日日对老头儿我使脸色,就像是在看不起老头儿我的医术一般,又是何道理?” 青颂神色分毫不变,对这医怪又跳又怒的发脾气,他已是见怪不怪了。 自打那位被公子带回别院,公子的脸色便从不曾好过,也不曾对医怪有半分好脸,致使这颇爱面子的医怪,着实心有怒意,只觉自尊受辱,虽怒气腾腾,却又不敢在公子面前怒,仅是在他青颂面前又蹦又怒,大肆发泄,但发泄完毕后,又还是得回归现实,背着药篓继续采药救人。 青颂朝医怪凝着,并未立即言话,待医怪蹦跳完毕,他才开口淡道:“风宁姑娘久未醒来,情况不佳,公子心绪,自然不好。这时候,你该理解公子才是。”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医怪更是怒不可遏,“那女娃要死了,难不成你家公子也会抑郁得要死了?以前见你家公子对那女娃肆意利用时,怎不见他心疼?难不成此际是有皇帝那老头儿所逼,是以你家公子就让老头儿我拼死拼活的救人?你家公子的算盘打得倒是好,人救活了,便是你家公子的功劳,人若是死了,便是老头儿我医术不佳,全怪老头儿我一人!你家公子这般算计,倒是高明得很呢,就不怕太过精明不善,最后下场不好?” 医怪一怒,倒是口不择舌,前些日子还对纳兰钰精心诊治,而今怒意一来,便开始六亲不认的胡骂了。 青颂眉头也是稍稍皱了起来,虽觉医怪这些话难听,但因了解其性子,是以并不打算与他真正计较。 待默了片刻后,青颂神色微动,薄唇一启,刚毅平然的嗓音,却突然显得有些无奈与幽远,道:“风宁姑娘与公子之间的事,你并不了解。分分合合,勉强相处中,却因风宁姑娘太过良善,终归,还是令公子松懈了心。你失踪那几日,他二人相处甚好,那种感觉,公子虽不曾真正言道出来,但我却知晓,那是懵懂,甚至,在意。公子曾说,他早该亡去,自打那次坠崖时,便该亡去,不料却被风宁姑娘救了性命,重新苟活,从而拼命算计,为报仇恨。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公子能忍受腿疾,忍受病痛的活到现在,全因风宁姑娘,纵是公子日日拼命练习站立,也因风宁姑娘。若是,连风宁姑娘都倒下了,或是真正亡了,你也不必担忧公子再对你使脸色了,公子那时,怕也会生无可恋,自取灭亡吧。” 这话一落,青颂垂眸下来,未待医怪回过神来,他继续低沉道:“公子待你如何,你也该知晓。而你对公子,虽颇有埋怨,但也良善心软。今日,我青颂,自也不会逼你,拦你,你若要离开,自行离开便是。” 话落,青颂已不再耽搁,背着背篓朝缓步朝林中深处而去。 这几日风宁病情并无好转,除了强行服用汤药之外,还得用药沐浴。这些日子天寒,加之降了白霜,医怪眼睛不是太好,加之这林中草药不易摘得,是以连他也不得不随着医怪一道外出采药。 风来,凉意浮动,悚人刺骨。 医怪立在原地,面色怒腾而又古怪,目光也直直的凝在青颂后背,直至见得青颂头也不回的走得有些远了,他才忙将地上的背篓捡起背在身上,而后朝青颂小跑追去,嘴里大吼道:“你小子倒也不懂事!明知老头儿我心软,也不多劝劝两声,反倒是扭头救走,你家主子没人性,你也没人性!” 嗓音虽是怒气沉沉,骂骂咧咧,但却透着几分无奈。 青颂也不曾转眸朝他望来,足下依旧缓然往前,面不改色。 医怪更是来气,待追至青颂身后,便开始慢腾腾的跟着,嘴里仍是不间断的骂骂咧咧,也扰了林中似沉无波的平寂。 二人缓缓走远,身影逐渐消失在林中略微氤氲的雾气深处。 林风,依旧寒意刺骨,那种冰裂般的寒气,似要将人彻底的吞没下去。 然而,林中深处的那座别院,此际却显得清宁平然,一道琴音微微而起,婉转之间,却卷着几分苍凉。 这首曲子,曲调悠扬,名为春花。 是风宁以前被逼所学成的最拿手的曲子,然而此际弹奏词曲的,却并非风宁,而是那一身素衣雪白,墨发披洒的人。 屋内,暖炉微微,并无凉意。而榻上,风宁面如薄纸,闭眸而躺,除了身子温热,鼻间略有呼吸之外,此番一动不动的惨白模样,倒是像极了死尸。 风宁的榻边,纳兰钰摆琴而坐,一袭白衣加身,虽清雅别致,奈何身子骨却是瘦削不已,这白衣穿落在身,竟也显得空荡悲寥。 他骨节分明的之间,在面前琴弦上微微而动,琴声幽幽,一首春花曲,弹得犹如山花烂漫,奈何隐约卷着半分若有无疑的悲然。 他一直垂着眸,目光也一直凝落在琴弦,手指微微而动,犹如不知累一般,一首春花曲完毕,便再度循环弹奏。 如此往复,整整一日,他不吃不喝,琴音不断,那榻上的风宁无声无息,一日未醒。 直至,黄昏时,青颂与医怪急急归来,眼见纳兰钰指尖带血,神色麻木,青颂满面担忧,放下药篓便迅速入得厨房开始备膳,医怪则是在纳兰钰面前走来走去,恼怒无法,只道是:“那女娃救不活了,你这小子如此状态,怕也要亡了。” 纳兰钰指尖终于一顿,蓦地按压在琴弦,那悠悠琴音,戛然而止。 仅是片刻,他麻木抬眸,面无表情的望着医怪,那瞳孔之中,却是无温无情,无端的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医怪怒气腾腾的脸,瞬时漫出半许心虚。 则是片刻,他开始背着药篓朝屋门而去,待双脚踏出屋门后,才壮着胆子朝纳兰钰再度骂咧一句,却也未待纳兰钰回眸观他,他便已是伶俐的背着药篓跑开了。 日子,循环往复,日日发生之事,几日之中,皆是无异。 纳兰钰一直坐在风宁榻边,兀自抚琴,便是手指破裂,却如不知疼一般,仍是要抚,医怪气怒,强行将他的手指缠上了厚厚一层纱布,纳兰钰并未反抗,也未拒绝,纵是手指裹着纱布,但他弹奏出来的春花曲,却依旧悠扬悦耳。 奈何,这些日子,他从来不曾言过一句话,除了累极时,会趴在面前的矮桌上稍稍一睡,待醒来,却又是同样状态。 而一首春花曲,也被他弹烂,因循环的次数太多太多,医怪一听这琴曲,便要脑袋发晕,直叹受不了,隔着木门也朝屋内的纳兰钰象征性的骂了好几次,却仍是无济于事。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去。 每日皆采药,听曲,熬药,治病,循环往复之中,医怪的日子也极为单调。 而青颂,也是采药,做饭,烧水,帮着医怪熬药,这些事,占据了他每日的所有时间。 而屋中榻上的风宁,相较于最初时的面如薄纸,越到后面,脸色也逐渐恢复,然而却是一直久睡不醒。 她身上的伤口,也早已结痂,连续多日的救治之后,医怪终于是松了口气,难得平和的朝正在抚琴的纳兰钰道:“这丫头的命,终归算是保住了。只不过,这丫头求生**似是不强,她何时愿意醒来,老头儿我便管不着了。” 这话刚落,纳兰钰抚琴的手,也终于是停了下来,绕梁多日的春花曲,也终究是停歇下来。 医怪大松了口气,凝他几眼,也未说话,随即便转身出了屋门。 而屋内,纳兰钰淡漠麻木的瞳孔,也终于是升了半分涟漪。 接下来一日,突然下雨,医怪与青颂皆未外出采药,而屋内,纳兰钰也未抚琴,仅是坐在风宁榻旁,兀自看书。 屋内,一室沉寂,甚至隐约有些令人头皮发麻,纳兰钰看书看得并不入神,时常之际,麻木的目光会朝风宁落来。 直至,黄昏之际,天色暗淡,青颂恭敬入内开始一言不发的点燃屋中烛火时,昏黄的光影摇曳中,风宁的睫毛,终于是微微一颤,那眼皮,也突然开始发起抖来。 纳兰钰神色顿变,竟连手中的书都不曾拿稳,待书本骤然落地后,他转眸朝青颂望来,干裂的薄唇一启,出了声,“青颂,灭灯。” 嘶哑沉沉的嗓音,犹如被什么彻底碾碎了一般,艰难怪异,难以入耳。 青颂顿时愕了一下,下意识的急忙将屋中的烛火全数灭尽,还未彻底反应过来时,便闻纳兰钰再度嘶哑难听的出了声,“将医怪换入,就言,她醒了。” 光线昏暗,满室沉寂。 突然,医怪闯入,当即对着风宁把脉,心情一好,便开始叽喳对纳兰钰肆意而言,只道风宁的命捡回来了,此际也醒了,他算是不辱使命,终于可回得药王谷颐养天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9章 已然想通 风宁迷糊之中,那 消失了许久的神智,也逐渐清明。 眼皮抖 得厉害,但此际却并无力气睁开,浑身的软弱与酸疼感,也是逐渐在脑海,心底,一遍遍的回荡。 耳边,聒噪不已 ,久久不停,这声音虽熟悉,但一时之间,懵然晕沉之中,竟是有些辨别不出来。 直至,有道嘶哑难耐的嗓音突然响起,“出去。” 瞬时,耳边的聒噪声戛然而止,随即便有脚步声渐行渐远,则是片刻后,周遭再度恢复沉寂。 终于,安静下来。 风宁不由蹙起来的眉头,也终于全数松懈。黑暗之中,她开始再度努力,不多时,那颤抖得极为厉害的眼皮微缓缓的睁开了一条缝,瞬时,有微弱的光线迎来,暗沉之中,却又稍稍的有些刺眼。 待反复的眨眼几次后,眼皮再度掀开几许,这时,才觉榻边正坐着一人,那人背光而坐,加之光线暗淡,虽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凭他这身清瘦高挑的熟悉骨骼,此际,也猜出他是谁了。 一时,往昔记忆瞬时涌来,那刻麻木封存得太久太久的心,似是终于开始起伏,跳动了。 她没死,没死吗? 起伏的心,一时间,被这问题瞬时填满。 她开始伸手动了动指头,又瞬时打量了一遍这屋子,未待回神,便闻得面前之人嘶哑至极的出了声,“前些日子,你劝我要好生活着,却是不料,我当真有意求生了,你倒是不惜命了。” 嘶哑的嗓音,干哑难听,艰难之中,给人一种莫名的怔愕与触动。 风宁回神过来,抬眸望他,起伏的心,也骤然破灭下来。 她没死,终归还是没死。 还曾以为,那些所有的不详与仇恨,皆可随着她的死亡而彻底掩盖,淹没,却是不料,性命尚在,心思尚在,一切的一切,皆还在。 “风宁早该灭亡,只有风宁亡了,以前的所有恩怨,才可埋葬封存,而风宁,也可真正的解脱了。” 她默了片刻,开始出声,不料嗓音却也如这纳兰钰一般干哑难听,嘶哑难耐,嗓子,也竟如撕裂般的疼痛,难以忍受。 “你若忘了,你自然算是解脱,但如此,也只可让亲者痛,仇者快。而你若活着,代替为你丧命的人好生活着,才该是最妥之策。”片刻,他再度嘶哑低沉的出了声。 风宁怔了一下,随即,便开始自嘲而笑,干裂的道:“风宁没有亲人了,若是亡了,也无人会痛,再者……” 这话还未言完,纳兰钰已是出声道:“当真无人会痛了?那石玉镇内的阿婆与丸子,还有那宫中的琅邪,他们,便不会在意了?” 风宁神色微动,不言话了。 纳兰钰凝她片刻,再度低沉无波的道:“若比起命运,我纳兰钰的命运,与你相差无几,但你,至少有那么多人真心的在意,疼爱,而我纳兰钰,则是必须得靠自己双手,去创造,去复仇。如今,我都能明白,活着,才会让仇者痛,甚至,死不瞑目,而你,那么多人为你丧命,如今,你却不惜命了。” 冗长的一段话,嘶哑,却又低沉。 风宁抬眸观他,一时之间,心绪浮动,仍未言话。 待周遭气氛沉寂沉默半晌后,他突然缓缓的站起身来,风宁神色微动,仅是片刻,便闻他嘶哑低沉的道:“我已话尽于此,此番医怪好不容易将你救活,你若不愿生,执意要亡,我定不拦你。只不过,我纳兰钰这条命,也是你所救,甚至此番为带你出宫,已于皇上保证过,你若生,我便生,你若亡,我便也将这条性命还你便是。但求下一世,你我之间,别再遇见,若是不然,这结局,怕也如此番无异。” 嗓音一落,他并未多呆,稍稍转身,便缓慢朝不远处的屋门而去。 他脚下极其踉跄,行走之间,摇摇欲坠,但他,却并未借助轮椅,就这么,一步一步极缓的,出了屋门。 一时,周遭气氛再度沉寂下来,压抑无波。风宁神色起伏,满心的复杂,冷沉之中,也稍稍合了眸,兀自沉默。 随后几日,天气依不善,细雨朦胧。 医怪与青颂呆在屋檐边无所事事,纳兰钰自打那日从风宁屋中离开,便未再入得风宁屋中探望过了。 医怪时常在屋中对风宁时而说笑,时而吹胡子瞪眼,言道的,不是青颂的糗事,便是纳兰钰的恶时,甚至,医怪说,自打纳兰钰那日从风宁屋中离开,纳兰钰便一直呆在他的屋内,再不曾出过屋门。 几日内,青颂每番端膳过来,也会旁敲侧击的提及纳兰钰的事,只道这几日,他家公子足不出户,一直在兀中练习行步,或是呆着看书,无声无息中,倒也让人担忧。 日日皆听得这些,风宁的心境,也逐渐开始变了不少。 其实那日纳兰钰的一席话,虽未能当场便点醒她,但后来又颓然了几日,身子骨也着实好了不少,心绪清明之中,也着实是兀自想通了一些事。 亦如纳兰钰所说,她这条命,是母亲,柳姨及师太们用性命换来,珍然贵重,连她们到死时都盼着她能安然长久的活着,如此,明明大仇已报,也已亲手杀了镇南王,如此本该日子太平了,自己,又怎能不惜命,不如柳姨她们所愿的好生活着。 只奈何,他这话,以前陌嵘也与她说过,只是她当时初知身世,满身杀气,浑然控制不住心头的这股怒气,从而,愿拼死一搏。 奈何,搏过之后,再度醒来,连续几日的静默思量,这心下,终归是放开了。 这一生,背负的太多,牵绊的太多,纵是杀了镇南王,也已洗脱不了满身的歉疚,奈何,若自己当真亡了,又能改变什么? 日日,皆思绪缠绕,起伏不定。 直至,医怪与青颂在她耳边叨念到了第五日时,风宁终于是起了身,下了榻,并在医怪瞪大的眼珠子中,开始坐在桌前,执着木梳开始梳发了。 许久不曾下榻,行走时,也稍稍有些不利索,而坐着梳头的手法,也稍稍显得僵硬。 只是即便如此,凌乱的头发倒是被她终于挽好,这时,医怪翘腿坐在一旁,愕然盯她,嘴里开始自言自语的念叨:“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你这丫头被老头儿我的话点醒了?” 风宁并未言话,只道:“风宁如今腿脚仍是有些不变,可否劳烦您打些水来洗漱?” 医怪眼角稍稍一抽,显然是有些不愿,但也并未拒绝,仅是起身行至门边,随即便斜靠着屋门,朝外吼了一声,“青颂,这丫头想通了,要洗漱了,你且烧些水过来。最好是多烧点,让着丫头也沐浴一番,躺了那么久,身子怕是都馊了。” 风宁微怔,却也并未立即言话。 而青颂的速度也快,不多时,便已将浴桶内灌满了热水,甚至还另外端了一盆热水放置在圆桌上,随后,将医怪强行拉着出了屋门。 室内沉寂,满室幽然。 风宁兀自沐浴,净面,待一切完毕,才起身出屋,在屋外医怪和青颂的目光中,行在了纳兰钰的门前。 这几日,青颂在她面前,也没少提及这纳兰钰,只道这纳兰钰从那日后便再未出过屋门了,也不知是自己当真想静心静力的练习腿脚,还是,还在怪罪她醒来时的那般生无可恋的态度。 待站定在门前,整理心绪一番,风宁开始出声道:“公子,风宁有话与你说。” 这话一落,门外并未扬出话来,周遭也一片寂寂。 风宁神色微变,待片刻,正要继续出声,不料突然间,门内扬来一道平和无波的嗓音,“有何话,此际直言便是。” 一闻这话,风宁面色缓和不少,至少这纳兰钰回话了,便证明他对她,倒也并非不愿理会才是。 以前在这院内时,那段与他相处的日子,无疑是清闲,随意,伴着漫山遍野的山花,日子静然,却也是她此生之中,最是快意的经历。 心思至此,一时,目光也稍稍幽远半分,则是片刻,风宁稍稍敛神,继续道:“公子与风宁,皆在屋中闷了几日,若明日天气不再下雨,不如,公子与风宁,一道出去走走?” 说着,也未待他言话,风宁话锋一转,继续道:“以前风宁与公子常去的那片花海,也不知此际初冬天气,是否花已谢了,风宁,想去看看。” 这话,风宁说得委婉平和。 只是待嗓音落下,那屋内又没了声儿。 医怪在旁看得倒是干着急,待等了片刻,便忍不住扯着嗓子吼道:“我说小子,人家丫头都主动约你了,你还矜持个啥?你前些日子一直守在她榻边,一副关心至极的模样,而今这丫头好了,还主动约你了,你又开始疏离了是不?老头儿我倒是过来人,此际倒也想说啊,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了呢。院门外还守着几个皇宫的御林军尖细呢,没准儿通风报信间,宫里的那位便急冲冲的来了呢,到时候这丫头当真被宫里那位哄去了,你自个儿便一边儿去后悔吧!” 这话刚落,风宁面前的屋门陡然一开,众人还未回神,一只墨笔嗖然而出,直直的砸中了医怪的脑袋。 医怪顿时抱头而跳,怒不可遏。 正这时,纳兰钰已是一袭白袍,缓缓而出,姿态清雅,满身平和,只是待目光落向医怪时,他神色微微一沉,出了声,“我倒是觉得,你这几日越发嚣张。以前你在我面前时,倒也极为恭敬,而今我不过是大病了一场,也无暇威慑于你,你便蹬鼻子上脸,越发放肆了?” 这一席话,说得倒是无波无温,但也着实颇有威力。 医怪朝他吹胡子瞪眼一番,却终归未能道出话来,仅是气汹汹的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狠狠的观上了屋门。 一时,周遭气氛再度沉寂下来。 风宁神色微深,心下深处,倒也被医怪那席话激得生了波澜。 待回神时,抬眸间,则见纳兰钰正立在他面前,平和如初的望着她,只是那瞳孔之中,却并未再有以前的冷意,反倒是缓和与平然一片,随即,他薄唇一启,出了声,“这几日,你可想清楚了?” 他并未回答她方才的请求,反倒是突然问了这个。 风宁默了片刻,静静凝他,随即,极淡极淡的勾了勾唇,微微一笑,幽远至极的道:“这几日,风宁已是想通,与其死亡,还不如应着柳姨她们的愿望,好生活着。” 他神色稍解,面色越发的显得平和,却并未多言,只道:“你若想通,便是最好。明日,暂且看看天气,若天气好,便去花海,若天气不好,再做打算。” 风宁忙点头。眼见他依旧直然的凝她,这心下深处,倒也稍稍有些别扭。 “公子,医怪方才说我重伤昏迷的那几日,你一直守在我榻边……”待隔了片刻,风宁犹豫一番,低低出声。 不料这话还未道完,他突然插话道:“医怪之言,你信?” 风宁怔了一下,措手不及之间,倒也有些隐约的诧异与失望,随即朝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是风宁多想了。” 这话刚落,不料纳兰钰落在她面上的目光再度深了半许,则是片刻,他平缓的开口道:“医怪常日的言行,虽大多无谱,但他方才之言,却的确是真。你重伤昏迷的那几日,皆是我一直照顾,甚至于,我还曾一直在你榻边弹奏春花曲,妄图,让你醒来。” 风宁再度一愕,瞬时之中,迎着他那深黑平和的瞳孔,霎时,脸颊莫名的红透。 她不曾与男子太过接触,更不曾被男子那般照顾,更何况,这人是纳兰钰这般人,这种感觉,无疑是惊愕压抑得紧,不可置信,却又心绪澎湃,不知何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0章 再入花海 待从纳兰钰屋中出 来,虽是此行目的已成,而心下深处,早已是起伏一片,那一股股莫名的感觉,竟也在心底微缓微缓的跳跃,不知缘由,但却让人,莫名的惊愕,微紧,甚至,澎然。 翌日, 下了几日的细雨,终于是停歇了下来,只是屋外,依旧有冷风浮动,凉意蔓延。 风宁这日起得早 ,待医怪端着青颂熬好的早膳进入风宁的屋门时,她早已是从柜中择了一套衣裙穿好,并将发鬓都已梳好。 待用过早膳,出得屋门时,却是不料,那纳兰钰,早已是立在廊檐等候。 今日,他并未坐轮椅,腿脚与脊背,竟也是笔直。 然而,更令风宁惊愕的时,纳兰钰并未如常的穿着一身雪白衣袍,而是,破天荒的穿了一身紫色锦袍,令人乍然观望之间,竟是觉得气色尚好,贵气十足。 他从不曾穿过这等色泽的衣袍,常日里,除了一身空荡的白袍之外,也除了那次她让他穿那身红袍之外,他便再从不曾换过其它颜色的衣袍。而今他突然间穿了这么一身衣袍,虽少了几分清雅,增了几许贵气,然而他浑身透露而出的惊艳与俊美,却是并未减却分毫。 大抵是,风宁打量得过于认真,一时未能回神,那纳兰钰朝她望来,片刻,神色竟是显得有些不耐。 正这时,身旁医怪顿如炸毛一般,愕然惊呼,“哇呀,你小子今个儿竟舍得换衣了啊!” 他这话,说得倒是略有歧义,似像这纳兰钰前几日从来不曾换过衣袍一般。 纳兰钰眉头几不可察的一蹙,并未言话,正这时,出得屋来的青颂朝医怪招呼道:“风宁姑娘有味药,我倒是有些不明,不知该如何熬制,你且随我去看看。” 大抵是青颂说得极为认真,医怪倒也并未怀疑,仅是眼角一挑,略微气冲的道:“关于熬药之事,老头儿我都与你说过多遍了,你竟还是记不住!老头儿我瞧你虽四肢发达,但这脑袋着实是不好使!走走走,让老头儿我看看你是哪里又不明白了!” 嗓音一落,气冲冲的朝青颂冲去,揪着青颂的衣角便朝灶房的方向而去。 风宁转眸朝那二人望着,直至他们走远,待回神,只觉周遭气氛突然沉了半许。 她稍稍抬眸,再度朝纳兰钰望来,则见他历来清明的瞳孔内,竟也极为难得的夹杂着半许局促。 “今日未曾下雨了,倒是可以出行。此番,你是想去花海看看,还是,去别处走走?”正这时,他故作自然的挪开了目光,平寂无波的出了声。 风宁凝他两眼,心下也略生起伏,随即也跟着垂眸下来,缓道:“不然,去花海吧。” “嗯。”纳兰钰轻应一声,随即便踏步往前。 风宁微怔,默了片刻,遂抬步跟上。 他行得极慢,步伐与姿势虽稍有颠簸与不稳,并不如正常人行走时那般正常,但他如今姿势,却与最初努力站立着行走却好上数倍。 待出得院门,风宁愕然发觉,门外两侧,竟立着几名衣着铠甲的御林军,眼见风宁与纳兰钰出门而来,几名御林军神色倒是微微一变,待面面相觑一番,最后,竟是仅朝风宁独独鞠躬而拜,恭敬道:“属下拜见公主。” 风宁神色顿时一变,心底深处,也漫出了几分复杂。 “你们认错人了,我并非什么公主。”风宁默了片刻,才淡然低道,待嗓音一落,正要随着纳兰钰继续往前,不料其中一名御林军继续道:“公主便是公主,属下定不会认错。” 刚毅而又坚持的嗓音,似是诚然十足,甚至带着几分不容人反驳与质疑的刚然。 风宁眉头一皱,正要继续言话,不料话还未出口,纳兰钰出声道:“无需顾及旁人之言。我们,先上车。” 平和的嗓音,此际却不若以前那般冷冽无底,甚至极为难得的染着半分如沐春风之意。 风宁下意识的噎了后话,转眸朝纳兰钰望来,略微认真的点了点头。 青颂备好的马车,就在院门前方,纳兰钰先行登上马车,而后在车边转身,突然伸手朝风宁探来。 风宁怔了一下。 他则是静静凝她,那深黑的瞳孔之处,略微浮荡着半许尴尬,隐约之中,却又卷着几分镇定与坚持。 风宁再度一愕,垂眸朝他那只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望了望,心下深处,瞬时,却又莫名的,狂然起伏。 “我拉你上来。”大抵是眼见风宁许久不动,纳兰钰干咳一声,略显尴尬的出了声。 风宁这才回神过来,强自镇定了一下,才极缓极缓的伸手,探上了他的手。 霎时,两手而贴,风宁与纳兰钰的手,皆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 风宁心下再度莫名的狂跳,神色也骤然开始摇晃不稳,正要下意识的伸手回来,不料手刚刚一动,纳兰钰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却突然一缩,瞬时将她的手裹在了他略微凉薄的掌心。 风宁神色蓦地一僵,惊愕望他,不料还未回神过来,他的手却是突然用力,瞬时将她拉上了马车。 直至青颂出得院门并驾车而行时,颠簸摇曳的马车内,气氛,依旧紧促尴尬。 自打风宁被纳兰钰亲自拉上马车后,二人便这么局促的并排而坐,竟也是双双不曾言过话。 车内气氛,一直局促沉然,然而待抵达花海,马车而停时,一路无言的纳兰钰却率先下了马车,而后再度伸手,朝风宁探来。 风宁神色再度一颤,犹豫了几番,而后按捺住了心神,也是伸手搭上了他的手,随即被他稍稍用力,扶下了马车。 一旁的青颂,眼角早已是抽了起来,而待风宁发觉青颂愕然的目光后,心头再起狂跳,瞬时,脸颊也莫名的红透。 正要下意识的抽回手来,不料这次,纳兰钰并未松开,反倒是将她的手攥得稍稍有些紧,待她莫名紧张的望他时,他瞳孔依旧略有局促,只是面色却略显镇静,而后,手指再度用力,足下也是一动,而后,牵着风宁朝前方而行。 此际的花海,早已不若先前看到的那般灿然。 已入初冬,加之天气凉寒,此际的花海,早已显得凋败颓然,唯独一些零星的花还坚持开放,其余的,已是枯萎颓然,瞧着倒是略显荒凉。 越被纳兰钰牵着往花海深处行去,风宁心下,便越是叹然。 不多时,纳兰钰已是停了下来,风宁也瞬时驻足,抬眸朝他的后脑勺望着。 则是片刻,冷风习习中,纳兰钰低沉缓和的出了声,“不过短短半月,竟显得物是人非。” 风宁缓道:“是啊。才不过半月,这里,竟颓败成这样。风宁还曾记得,前些日子与公子坐在这里时,有阳光,有微风,有花香,但如今,一切都变了。” 纳兰钰微微点头,默了片刻,继续道:“这半月来,发生之事倒也多。不过对你我而言,最重要的时,不过是,报仇,重生。” 嗓音一落,他突然转眸朝风宁望来。 风宁缓道:“是了。风宁还以为,报仇之事遥遥无期,不料转眼间,竟已是完成了此事。风宁更不曾料到,本已抱着必死之心,不愿苟活了,然而此际,风宁心下还是生了求生的愿望。” 说着,眼见他瞳孔微微一缩,风宁朝他咧嘴而笑,略微悠然叹息的道:“这几日醒来,日子过得清宁,风宁都鲜少回忆过以前,却是不料今日出得院门,竟被那几名御林军唤作公主,倒也不习惯。” 纳兰钰神色微动,缓道:“那些人之言,你无需理会。你大仇得报,此际醒来,便该畅然而活。” “公子说得是。风宁也是如此想的。只是,这几日风宁一直住在别院,倒是麻烦公子与青颂侍卫了,也麻烦医怪了。风宁听医怪说,他最多再等三日,便会启程回药王谷了,而那时,风宁似也该对公子告辞了。”风宁默了片刻,面上依旧挂着几分淡笑,缓道。 只是这话一落,她则是未料,纳兰钰瞳孔瞬时一缩,那眼内深处,竟也浮出了半许破天荒的错乱与局促。 风宁怔了一下,略微愕然的仔细凝望,却是片刻,他便故作自然的垂眸下来,嗓音略微幽远的道:“自你醒来,我便从不曾与你提及过一些事。” 风宁神色微动,缓道:“公子有什么话,尽管与风宁说便是。” 他微微点头,语气依旧显得有些幽远,“那日你在御花园内复仇,虽亲手杀了镇南王,但自己却也是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宫中御医对你的伤势,束手无策,新皇,也是大怒,大发脾气。在那时,我便以医怪为质,逼得新皇让我将你从宫中带走,从而入得这别院,由医怪医治。我也曾与新皇有过约定,只要待你醒来,你的去留,自行做主便是。你若是要随着新皇入宫,继续做那荣华富贵的公主,我纳兰钰,自会离得远远的,再不叨扰你半许,但若是,你若不愿随着新皇入宫,而是,愿随着我游荡天下亦或是隐居深山,我纳兰钰,自也会与你一道同在,结伴而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1章 尾声 他这话,说得极缓 极缓,那幽远的语气之中,竟还夹杂着几分隐隐的复杂与紧然。 待嗓音 一落,他深眼静静的凝她,继续问:“你醒来已有几日,宫中新帝,也已知晓此事了。想必不久,他便会策马至此,带你回宫了。是以,此际,我且问你,你是何打算?是要随着新帝入得宫中,还是,随我一道,隐居避世,或云游天下?” 风宁神色蓦地一 颤,心下深处,早已是起伏不定,一股子莫名的紧张之感,也漫遍全身。 她昏后所发生之事,她并不知晓太多,但如今听得这纳兰钰这般说,一时之间,心绪自是难平。 她不曾料到,原来,这纳兰钰趁她昏迷,以医怪为质,逼得琅邪让他将她带出宫中,她更是不知,他心底早已有了打算,不是与她畅游这天下,亦或是结伴的隐居避世,便是独自去流浪,再不会打扰她分毫。 与他接触了这么久,他难得这般认真深然的询问她的意见。 只不过,他该是懂她的,她心中是何抉择,他也定是笃定的,而那琅邪,也该是知晓的。 风宁兀自沉默,神色摇曳起伏,半晌都未言话。 待许久,周围扬来的风都微微发凉时,风宁才按捺心神一番,稍稍抬眸迎上纳兰钰的目光,出了声,“风宁自小在庵堂长大,无规无矩,那宫中荣华的生活,并不适合风宁。” 这话一落,纳兰钰面色分毫不变,似是早已料到她会如此言话。 风宁静静凝他,心下也稍稍一叹,继续道:“公子与风宁接触这么久,也定是知晓风宁心性的,是以,此番可否劳烦公子差人去宫中给琅邪带句话,让他别往这别院来了,就说,就说风宁本是卑微,过不来好日子,他不必再来这别院,接我回宫了。” 这话,风宁说得极慢极缓,隐约之中,透着几分无奈与苍凉。 琅邪待她,也自是不薄,不止是以前在七夏镇内收留他,更还在宫中对她百般照顾,她此生之中,若是在最最狼狈与紧张的时候遇见琅邪,她定也活不到现在,更报不了仇。 待嗓音一落,风宁便不说话了,仅是静然而又认真的望着纳兰钰,希望他答应。 琅邪身居高位,虽亦如他以前念想的那般荣华富贵,权势在握,却终归还是高处不胜寒,孤寂哀凉,自打上次被琅邪亲自带回宫中,她便知晓的,琅邪有意让她在宫中与他作伴,他明明也知晓她志不在宫中,更不喜宫中的生活,但他还是执意的要将她留住。 是以,无论如何,此时此际,她与琅邪,相见还不如不见。只因见了,凭她的性子,又该如何亲口对琅邪说出拒绝之词? “皇命难为,纵是我有意阻拦,此际,也已鞭长莫及。”正这时,纳兰钰低沉缓慢的出了声。 风宁心底微紧,低声问:“如此说来,风宁即便是不愿入宫,也得当面与琅邪说清楚?” 纳兰钰微微摇头,神色略微幽远半分,低道:“新皇是聪明人,若你当真拒绝,也许,不用你开口,仅是你的一个迟疑,或是神情,他,便会知晓了。” 风宁神色微变,思绪翻涌,心底深处,竟也莫名的厚重半分。 待片刻,纳兰钰再度略微劝慰的出声道:“你与新皇之事,我已有耳闻。宫中凉薄,高处不胜寒,是以,新皇对你这故人,自有情谊。只不过,你终归不适合那深宫,心思,更是向着宫外,新皇虽不言不说,但对你的心思却是了解,更也尊重,若是不然,凭其张狂之性,当时,也便不会让我将你从宫中带走,更不会与我允下君子之约了。” 风宁垂眸下来,心乱微麻,“公子许是不知,琅邪,是好人,虽常日看着张狂邪肆,却不过是他要吓走敌人的伪装罢了。即便夺宫篡位,也不过是逼不得已,并未真正双手染血。只是,风宁的确不适合生活在宫中,却也只能辜负琅邪,若是可能,风宁想回得庵堂深山隐居,日日为柳姨与师太们,扫墓。” “人生本是不公,又何来辜负与不辜负。”纳兰钰低缓道。 风宁眉头一皱,默了片刻,却未言话。 待半晌后,她才稍稍叹了口气,低道:“风宁的确是辜负琅邪了,奈何,却也不得不辜负。琅邪与公子,皆是不凡之人,日后你们,皆能安然福祥。” 这话一落,纳兰钰并未回话。 凉风习习里,风宁候了半晌,才忍不住抬眸朝他望来,则见他正神色沉然深幽的凝她,待察觉她抬眸观他时,他已是自然而然的挪开了目光,平缓无波甚至幽远至极的问,“如此说来,你不打算随琅邪回宫,也不打算,随我一道隐居避世?” 风宁怔了一下,却是片刻,心下竟也莫名的开始狂跳。 许久,她才强行按捺心神,低缓道:“风宁卑微,岂能与公子日后一道避世。再者,公子风华无双,自也有许多人愿陪着公子一道隐居避世,而风宁……” “其余顾忌,暂可不提。而今,我只问你一句,若我愿与你一道避世亦或畅游天下,你,是否愿意?” “可是,风宁……” “不愿?”未待风宁后话道出,他再度平寂无波的问,那双深黑的瞳孔,似要将风宁彻彻底底的没入眼帘。 风宁神色微变,心下的跳动越发浓烈,并未言话。 待半晌后,他终归是将目光从她面上挪开,那牵着风宁的凉薄手指,也一点一点的全数松开了。 瞬时,风宁一惊,只觉方才被他裹着的手指瞬时莫名的凉然刺骨,却是还未回神过来,便闻他再度平寂幽远的道:“我以前以为,我纳兰钰虽不善言谈,但若要对一人好,定会让对方领情。却是不料,上官锦兮是个例外,而今的你,也是个例外。也罢,我此生,本该早逝,而今活到现在,也是莫大福祉,此番,也不该还存它念,妄求能与你一道,互相扶持陪伴的过完下半辈子。命途如此,便该认命,而我纳兰钰,却一直不愿对命运低头,一直想要逆反而为,只是这回,我纳兰钰,终归还是认命了,第一次真正认命了。” 嗓音一落,他不再言话,仅是逐渐回头过去,缓步朝不远处停留的马车而去。 风宁紧紧的盯他,却在他转头的刹那,瞧清了他面上的那抹瞬时突兀的黯然与自嘲。 一时,心口再度陡跳,情绪肆意的上浮,难以平息。 她对纳兰钰的感觉,有些复杂,最初是厌恶,憎恨,甚至畏惧,而到后来一道入住这深山别院,便成了怜惜,知己,甚至,与他之间的关系,也会变得谐和随意,温然平和。 若以后的日子,能与他为伴,自是比独自一人孤老深山要强上数倍,只是,只是她未经情事,且满身煞气,当真可以与他一道走下去? 心思至此,双腿越发的显得僵然。 不多时,那纳兰钰已是走得有些远了,奈何片刻,他却是突然驻足,微微弯腰,竟开始猛然咳嗽起来。 风宁惊得不轻,急忙小跑过去,伸手急急的拍着他的脊背为他顺气,奈何,他则是强行按捺咳嗽,凉薄的手指再度拉上了她的手,紧紧的握住,而后再度幽远至极的问,“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愿意随我一道隐居避世?” 风宁瞳孔骤缩,神色起伏的望他。 他面上已是浮现出了复杂与自嘲,眼见她不答,他继续道:“我擅于攻心,擅算计,我甚至,一直笃定你不会入宫,定会陪着我走下去,却是不料,我也有算错之时。你若嫌我腿脚有疾,亦或嫌我曾经利用过你,只要你开口拒绝,我纳兰钰,定不会怪你分毫。” 风宁紧紧的望着他,半晌,才低声问:“风宁本是卑微狼狈,公子,为何会独独择中风宁陪你伴你?” 他神色微动,垂眸下来,片刻,才言,“有时候,情绪与心意,也会有不受控制之时。这长久以来,若说我以前择你陪我伴我,定会惹你心疑,以为我又在算计你了。但自打经历上次相依逃亡与别院相处之后,我择你的缘由,你此际,仍是不知?” 风宁心神浮动,不言。 他自嘲而笑,“你终归是我调教出来的人,无论是情绪或是其它,皆瞒不过我。你此际,定也心绪浮动,起伏难平。只是,我问你,当时别院相处,朝夕相对,你对我,对我纳兰钰,可否,有半点的动心?” 风宁神色再度一颤,心头猛跳,脸颊瞬时灼然,连带嗓音都有些发颤,“动心是何?” 他再度紧了紧她的手指,“便是,你此际的心,可有猛跳?” 风宁神色起伏,极缓极缓的点头。 他则是叹了口气,平寂幽远的道:“你虽杀得了人,但终归还是不经人事。也幸得我将你带出了宫中,若是不然,凭你这等在情事方面纯然笨嫩的性子,新帝不出半年,定会将你降服。” 嗓音一落,他不再言话了,仅是攥紧她的手指,牵着她缓缓往前。 风宁情绪涌动,思绪缠绕,凌乱不堪,待被他牵着抵达马车后,她才稳住心神,低声道:“风宁此生孤独无依,若公子当真不弃,风宁自是愿意与公子一道隐居避世,亦或是畅游天下,只是,风宁此生终归不详,害了不少人,就不知日后是否也会给公子带来不利之事。” “我纳兰钰的命,便是你几番所救,便是被你害了,也最多是将命还你而已。” 说着,他再度回眸朝风宁望来,低沉幽远的出了声,只是纵是如此,他那张风华如玉的面容则是展露了几分释然,连带那瞳孔深处,都卷起了几分平和温润之意。 风宁怔怔望他,一时之中,心绪浮动,竟也不知说什么话了,只是见他瞳孔内的温润之色越来越浓,她不自觉的,甚至略微莫名的,弯着眼睛极浅极浅的笑了笑,却是不料,他也跟着微微而笑,随即,柔和无波的转了话题,“昨日青颂便已得了消息,今日新帝会出宫而来,想必等会儿,便该到了,你我,先回别院候他。” 风宁面上的淡笑瞬时僵化。 他则是缓道:“无需担忧与紧张。新帝也是明理之人,这次,也与我有过约定,你若当真不愿,他不会为难你。” 冷风浮动,然而琅邪要来的消息钻入耳里,一时,犹如一盆凉水浇灌而下,浑身僵然。 回程途中,马车摇曳,风宁坐在纳兰钰身边,不发一言,他也未再言话,仅是紧紧的牵着她的手,似在给她时间自行的消化与平复心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2章 结局 待马车抵达别院时 ,那别院外,已有不少御林军整齐而列的站在院门外。 风宁皱 眉,被纳兰钰牵着下得马车后,便闻周遭之人恭敬一片的对她唤着公主万福。 这些,定也是琅 邪刻意授意,她心下了然。 只是待被纳兰钰牵着入得院门后,便见她的偏屋屋门正开着,里面积极无声,略微压抑。 正这时,纳兰钰松开了她的手,待她愕然的转眸朝他望来时,他瞳孔内的温润之色,却并未全数退却,连带嗓音,也若有无疑的增了几分平和与宽慰,“有些事,当面说清便好。你且信我,新帝,不会为难于你。” 风宁眉头微蹙,默了片刻,才略微认真的朝他点了点头,而后微微转身,踏步朝不远处的屋门而去。 入得屋门,便见那一身红袍的琅邪正懒散斜靠在她的榻上,手里,还把玩儿着她的木梳,竹簪,无论是他的神情还是举止,皆与以往无异,邪肆之中,带着几分痞子般的随意。 “皇妹与人相约,此际,倒知晓回来了。”开口便是这邪肆微凉的嗓音。 风宁神色微动,并未立即言话,仅是转身合了屋门后,才低声缓道:“今日风宁不知皇上回来,让皇上久等了,望皇上恕罪。” 这话一开口,他手中的竹簪瞬时一落,待风宁微诧的望他时,他已是勾唇而笑,随即懒懒散散的坐起身来,吩咐道:“恕罪倒是不必了,朕此际渴了倒是当务之急。” 说着,修长的桃花眼微微一挑,“还不为朕倒杯茶?” 风宁怔了一下,忙一言不发的照做,只是待将茶盏递至他手里时,他则是微微喝了两口,便突然不再说话了。 屋内气氛,也瞬时沉下,风宁立在一旁,兀自思量,也未开口。 许久后,琅邪才开始问了她身上伤势如何,风宁认真作答后,他又开始问她这别院住着可好,风宁仍是坦然而答。 后来,他似是打开了话匣子,随意问她几句后,便开始聊起了以前在七夏镇行乞之事。 整个过程,风宁皆谨慎,态度也是恭然而又认真,言语之中,也透着几分矜然与平寂。 琅邪的话,也滔滔不绝,张扬而笑,只是,待时辰逐渐消逝,午时都已过了,琅邪,也终归不曾真正开口问她是否愿意随他入宫。 直至,屋外天色暗淡,琅邪才起了身,只道天色微晚,他倒是得回宫继续处理政务了。 他言语之中,透着邪肆之意,看似一切如常,然而风宁却是皱了眉,眼见他正要开得屋门时,她终于是直白的问出声来,“皇上此番之行,可是要问风宁是否愿与你回宫?” 他落在屋门上的手微微一顿,则是片刻,邪肆轻笑,“朕问你是否回宫作何?你日日呆在朕眼皮下,还得惹朕不悦,朕何必自讨没趣。” 嗓音一落,继续轻笑一声,随即便打开了屋门,略微干脆的踏步而出。 屋外天色,略显暗淡,不知为何,周遭寒风,竟也骤急不少。 院中,纳兰钰一人独立,目光静静的朝琅邪落着,琅邪邪肆观他,缓缓走近,直至站定在他身边,琅邪那双修长的桃花眼内,邪肆张扬之色全数消却,转而变为了浓烈的怒意与阴沉,随即,薄唇一启,出声道:“纳兰公子,倒是好本事,此番,竟将朕都比下去了。” 纳兰钰平然观他,“在下并非有意与皇上相比。这结果,也非在下抉择,而是她来抉择。” “她若未受你蛊惑,岂会拒朕千里?” “她冰雪聪明,若当真能被在下蛊惑,也是在下本事。更何况,在下此番与皇上相争,也非靠算计与蛊惑。若是,她对在下并无半分心思,更对在下抵触疏离,纵是在下再怎么手段用尽,她也定不会心甘情愿的答应陪伴在下。” 琅邪神色再度一变,一时之中,竟是未再言话。 纳兰钰平然观他,面不改色。 却是待二人无声对峙半晌后,琅邪终归是冷哼一声,踏步而离。 不多时,院外马蹄声凌乱而起,逐渐远离,待得风宁出得院门观望时,琅邪一行,早已消失在了丛林深处。 她一直凝着琅邪远去的方向,一直未回神,待许久,耳畔扬来一道微微叹息,“起风了,我们先回屋。你身子刚愈,不可多受冷风。” 风宁回神过来,不知为何,眼睛竟是有些酸涩与怅然,只道:“琅邪今日在屋中,从不曾与我提过带我离开之事。” “新帝是明眼之人,你的言语甚至眼神,或者,略微疏离的态度,便会让他知晓你的态度与答案,如此,不直白问你,也是,全他男儿之尊。”纳兰钰平和出声,嗓音也卷着半许的幽远。 风宁怔了一下,眸中酸涩莫名浓烈,则是片刻,纳兰钰突然伸手,微微擦拭了她的眼角,而后,极轻极轻,甚至略微厚重的仔细的拥她入怀,幽远道:“他是君,注定不凡,与我们,也并非一类人。你若是,顾及以往之情,偶尔想见他时,那时,我便带你入宫,与他叙旧……” 冷风习习,微生苍凉。 纳兰钰的怀抱并不温暖,甚至依旧凉薄,奈何,风宁却莫名觉得安稳。 她不知心动为何,却只觉,此番与纳兰钰这般相处,终归是觉得自在安然,甚至于,心口深处,也会因为与他如此接近,落拥他怀,而显得,肆意跳动。 风凉,寒意再度渐起。 不多时,风宁终归是被纳兰钰牵着入了屋内,而琅邪一行,则是策马奔腾,猛然而前。 一路上,蹄踏飞燕,御风而行,所奔之处,黄沙漫漫,呛人口舌,便是一行人入得了京都城,依旧马速飞奔,险些撞人,怒声载道,惹得满街的百姓惊愕惶恐,不知何故。 直至翌日,不知从哪儿散步来的消息,京都舆论再度炸开锅,而这次舆论的焦点,却成了琅邪,只道是新帝昨日招摇过市,马势迅猛,差点撞入,这缘由,竟是因为新帝受了情伤,甚至还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山间丫头给伤了。 百姓纷纷愕然,皆疑那叱咤威风的新帝,难不成不爱闺阁之女,只爱山间村妇? 只是,这舆论还未曾发酵多久,待新帝登基三月后,便张告天下,宣布赢娶国相独女为后。 娶后之日,普天同庆,京都街道上,宫车过也,百姓群观,热闹非凡。 百姓皆恍然而悟,原来新帝喜欢山中村妇,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皇上爱名美,这不,国相家的那个生得似个天仙般的千金,不也被娶入宫中了么。 而不同于京都的繁荣热闹,那江南水乡之中,清澈河面之上,微风浮荡,游鱼浅戏,一艘小巧画舫,荡波游于河中。 画舫内,还扬出琴瑟之音,颤倦相合,无疑是高山流水,曲高和寡,,皆赞叹不觉。 画舫内,风宁与纳兰钰相对而坐,一人抚琴,一人吹笛,意境高妙。 待一曲完毕,两人相视而笑,谐和美然。 几月相处,朝夕相伴,这感觉,已非昨日能比,那层隔在二人之间的暧然柔意,虽未能堂而皇之的被全数戳穿,只是,却也能犹如这高山流水一般,能谐和安然,互相扶持,陪伴,与关心,缠绕。 直至,半年之后,繁花似锦的春日已过,盛夏来袭时,那遥遥的京都城内,传出了皇后怀孕之喜。 这消息,四面八通的四处流窜。 而已是黄山登高望顶的风宁,却收到了纳兰钰亲手递来的手镯。 高风习习,爽然不羁,将风宁满头青丝也吹得凌乱。 待她神色微紧的接过手镯,纳兰钰指尖微动,已是将手镯戴在了她手腕,随后,温和平润的出声道:“此物,乃我母亲所传,说是传给儿媳的。” 这话刚落,风宁面容便已红透。 纳兰钰继续缓道:“往事皆过,而今云游,你我虽能陪能伴,但让你一个女子一直陪伴于我,终归名不正言不顺。既然,宫中那位的皇后,已是怀了子嗣,想必待孩儿诞下,那位,定也会书信加急,逼得你我入宫看看了,不如,趁此际时机上好,你嫁我,可好?如此,你我一道云游,相伴相随,也可名正言顺,而宫中那位,甚至是丸子与阿婆,也该放心了。” 风宁心下陡跳,情绪浮动,一时之间,怔在当场,不知该如何回话。 待半晌后,她才低低道:“风宁此生,不曾想过嫁人。” “你身为女子,而今本该好生为自己而活。便是嫁于我,也仅是权益之意,为全声名罢了,并无不妥。”他继续缓道。 风宁默了片刻,红着脸仔细思量一番后,终归是微微点头。 瞬时,纳兰钰平和的瞳孔内,当即漫出了几分极为难得的喜意。 然而正这时,那山顶不远处,医怪双手环胸,鄙夷的盯着纳兰钰,朝身旁满身刚毅高冷的青颂道:“这小子倒是厉害,这才不过几月功夫,竟将那丫头骗到手上了。” “公子用情之深,你该是知晓。”青颂冷然无波的回了句。 医怪嗤笑道:“这小子以前对那锦兮公主不也是用情至深?最后呢,让老头儿我将其除了记忆,嫁给了个市井卖肉的肥汗!” “你如今这是在诋毁公子,还是在为上官锦兮打抱不平?公子以前年少,对上官锦兮仅是好感,并非爱然,而今公子对风宁姑娘如何,你也该知晓得清楚。再者,你上次不是绝然离开,怎今日突然寻得这黄山来了?莫不是,手头空了,欲找公子救济?”青颂继续淡道。 似是被言重,医怪脸色骤然一僵,却也仅是片刻,他顿时吹胡子瞪眼,道:“老头儿我是那种容易缺钱之人?我药王谷如何兴盛,你难道不知?老头儿我啊,不过是闻说宫中那位还未死心,想来瞧瞧你家公子与这丫头进展得如何罢了,却是不料啊,你家公子雄风大甚,这么个水嫩的小丫头,竟着了你家公子的道!啧啧,可惜,可惜啊!若是这丫头稍稍开点窍,说不准,此际在那皇宫享受锦衣玉食,更喜得怀孕的皇后,就是她了。” 青颂眉头一皱,脸色瞬时一沉,然而却未及言话,不远处已是扬来了一道平和无波的嗓音,“医怪突然而来,不准备与我打声招呼,倒在背地里肆意胡言,可是小人之为?” 医怪一惊,面色顿时大变,待片刻,他面上竟似是变戏法般灿然而笑,正要开口解释,纳兰钰扫他两眼,神色微动,却是未待他嗓音扬出,他已是再度平和出声,“听闻,医怪最是擅长算黄道吉日,我与风宁的大婚之日,便劳你测算了。再者,大婚现场的布置,也劳烦你费费,若是,布置得好,能让风宁满意的话,银子,自是少不了你的。” 医怪眼中顿露喜色,急忙点头,“公子与这丫头啊,本就是天作之合,便是成亲了,也定能祥运而得,安康富贵。” 纳兰钰神色微动,欲言又止一番,终归是未出声。 风宁满面通红,尴尬的朝医怪望了望,而后便垂眸下来,目光盯着手腕上的手镯,唇瓣,也微微的勾了起来,不言话。 半月之后,天气大好,黄道吉日。 风宁与纳兰钰于江南一所宅子里大婚,彼时,纳兰钰豪掷千金,宴请江南百姓全数入膳。 三日后,有御林军迅然抵达江南,奈何,宅子已空,御林军带来的明黄书信,却是所送无人。 几月后,宫中皇后,诞下麟儿,帝王大喜,再度普天同庆。 而南方纵横阡陌的农田外,小河流淌,树木葱郁,那座河边的草屋院内,风宁与纳兰钰恣意对弈,言笑晏晏,而风宁小腹,已是微微凸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