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宋》 一 陈桥兵变(上) 二 陈桥兵变(中) 三 陈桥兵变(下) 四 回程 五 负荆请罪 六 喝酒 七 亲征 八 出兵 九 假道 十 功成 十一 威权 十二 杯酒释兵权 十三 密谋 十四 削权 十五 太想进步刘庆义 十六 兵变 十七 感谢老铁送上的人头 十八 南汉的试探 十九 不肯入城 二十 出城 二一 臣服 二二 持续削权 二三 各有密谋 二四 将计就计 二五 让火箭飞 二六 火烧白虎峡 二七 收杨业(上) 二八 收杨业(中) 二九 收杨业(下) 三十 攻蜀 三一 江城子 三二 旗开得胜 三三 背嵬军 三四 花蕊夫人 三五 得偿所愿 三六 丰乐楼 三七 元夕 三八 再探丰乐楼 三九 论词 四十 攻伐战略 四一 心境 四二 坚决出兵 四三 看穿 四四 游湖 四五 真相即将大白 四六 父子争风 四七 蜡书 四八 行动开始 四九 局中局 五十 林仁肇之死 五一 身份暴露 五二 刺杀 五三 毒杀 五四 征辽 五五 军心不稳 五六 凌云阁 五七 平衡关系 五八 降易州 五九 囚犯守城 六十 劝降涿州 六一 计谋得逞 六二 等 六三 中心开花 六四 大战 六五 包围与反包围 六六 兵败如山倒 六七 杀降 六八 高梁河(上) 六九 高梁河(中) 七十 高梁河(下) 七一 聪明反被聪明误 七二 下幽州 七三 争论 七四 只剩一州 七五 建设云州 七六 潘杨不结亲 七七 党争端倪 七八 收归北汉 七九 又起波澜 八十 燕云十三骑 八一 没有动力 八二 抓不住 八三 被捕 八四 私相授受 八五 调兵 八六 追杀 八七 绮缱 八八 赛诗会 八九 又被抓 九十 放人 九一 劫法场 九二 试探 九三 燕云会馆 九四 黄道吉日 九五 各方角逐 九六 京察 九七 各有计划 九八 符昭不见 九九 利益交换 一〇〇 大婚 一〇一 摆了一道 一〇二 京察开始 一〇三 谈话 一〇四 打砸 一〇五 防止不测 一〇六 栽赃 一〇七 招供 一〇八 弹劾 一〇九 升官 一一〇 受贿 一一一 送监 一一二 归省 一一三 征南汉 一一四 释放 一一五 议功 一一六 实权 一一七 出兵方向 一一八 斩来使 一一九 交兵 一二〇 首开记录 一二一 梅开二度 一二二 没入套 一二三 日子不好过 一二四 再设埋伏 一二五 求和 萧漼带着大军小心翼翼却又悲壮的从韶州城里出发。 当日乐州城下看到逶迤的周师便让他心惊不已,如今却要睁着眼睛往周师包围圈里钻,这让他心情如何平静。 大军亦步亦趋走到浈阳,山坡上韩通见到南汉军军容规整,前后呼应小心防范,叹到:“这一仗,难了。” 向拱说到:“再一岂可再二,南汉军在大崩岗已上过一次当,岂能再上当?” 韩通淡淡到:“他从韶州城往援穗都,不就是上当么?我军在此以逸待劳,总好过强攻韶州,皇上已做了最优的部署。” “最优的部署是攻打穗都。”向拱颇不服气:“如今曹彬离穗都更近,这天大的攻来恐会被他夺去。” 韩通摇头到:“攻打穗都的,必不是控鹤新军,皇上不令我等进逼穗都,自有他的道理,然此次连续布下伏击圈,可算是对南汉主将的心思掌控到了极致。” 向拱想了想其中的道理:“鲁王,这仗若是由你指挥,当如何?” 韩通说到:“便是两路夹击,直取连州、韶州后猛攻穗都,虽也能成事,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对我大周军士消耗极大。而似皇上这般布置,我军于运动中剪灭对手,自身损失小,对手压力却特别大,不知道我军什么时候就冒出来。” “鲁王,”向拱忽地指着南汉军说到:“萧漼快要过去了。” “叮嘱将士们,做好打恶战的准备,待萧漼进入前面山洼,便与本王一起冲下去。” 萧漼正在大声叮嘱军士们小心敌袭,前方探路的斥候回来大喝到:“报,启禀统领,过了前面山洼,便是浈阳城,当不会再有敌军。” “将士们,”萧漼大喝到:“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过了前面这段,我们便安全了。” 话音才落,山上忽地一声巨响,青烟过去之后,山上的巨石滚木纷纷往下掉落。 “敌袭,敌袭,”萧漼大喝:“注意闪避。” 南汉军士早有准备,纷纷找掩体躲避,这一轮巨石滚木雨未造成多大伤害。 再扔巨石已是无益,韩通举起长枪大喝:“弟兄们,跟着我冲啊。” 骑兵自山上冲下,其冲击力自不待言,南汉军虽早有准备,却也被冲散。 不过萧漼早有交代,这一趟行军恐难有活路,杀一个周兵便不亏,杀两个赚一个,南汉军士纷纷举起武器朝周师扑过来。 虽单兵质素有差距,但南汉兵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武器被打掉便用拳头,拳头挥不动便用嘴咬,给周师造成相当大的麻烦。 好在韩通带的是慕容延钊的铁骑军,这些军士与辽人对战尚且不惧,何惧小小的南汉军,双方一时杀得难解难分。 战斗自日上三杆之时开始,一直打到夕阳挂到山尖,遍地都是兵士的遗体和伤兵的哀嚎,绵延数十里的山道已被染红。 周师毕竟久经战阵,耐力比南汉军要强得多,战至下午之时南汉军已渐渐不支。黄信诚早死于乱军之中,萧漼也身被十数创。 周师还如潮水一般涌来,萧漼虽心中悲愤,但手中长枪已不太听使唤,勉强抵住面前几个周师军士的攻击后,却被随后骑马赶来的韩通一枪刺了个透明窟窿。 萧漼口吐鲜血,挣扎半天最终却还是慢慢倒了下去。 主将已死,南汉兵却仍不投降,一直战至天黑,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去。 柴宗训闻此仗之壮烈,特地下旨厚葬萧漼和黄信诚,并追赠萧漼韶州刺史,黄信诚连州别驾。 最后一支援军也以全军覆没,刘鋹只能无能狂怒:“该死的周师,好好呆在中原不好吗?为什么要到岭南侵我国土,杀我将士?” “潘崇彻,韦彦辉,萧漼,朕便是做鬼也不放过尔等,朕将国之重任托付尔等,尔等却辜负朕望,这如何让朕心服?” “还有那中原的皇帝,口口声声与故汉唐人共天下,岭南自一千多年前便是汉唐故土,朕也是故汉唐人,如何便不肯与朕共天下?” 听着他的牢骚,龚澄枢不敢做声,还是李托拱手到:“皇上,如今勤王之师尽丧,南越安南之地诸夷持观望态度。周师已自四面八方杀来,吾皇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刘鋹想了半天,无奈开口到:“为今之计,还有何法可施?” 李托嗫嚅到:“皇上,不如着人请和。” 刘鋹连忙答应:“好,好,只要能保住我刘氏宗社,中原皇帝开什么条件朕都答应。” 时近二月初四,外围南汉军皆已剪灭,柴宗训下旨曹彬驻莞郡,韩通进兵南海郡,何赟带着剩余兵力自乐州出发,越过韶州之后驻花县,从东西北三面包围穗都。 李托带着刘鋹先前搜刮来的奇珍异宝,以使臣身份赶往花县。 接待他的是何赟,看到这面白无须,举止小女人态的太师,何赟便一脸的瞧不上。 不过穗都还未拿下,何赟只能耐着性子问到:“李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李托打开一箱珍宝,谄媚到:“何大帅,这是本官孝敬你的。” 何赟看都懒得看,只说到:“李大人有事说事。” 李托有些尴尬,合上木箱盖说到:“下官有个不情之请,何大帅可否安排下官面见中原皇帝?” “皇上岂是你说见便能见的?”何赟说到:“李大人有何事,可与本帅说。” 李托只得说到:“何大帅,本官是奉吾皇之命,来面见中原皇帝的。对待来使,你是否该客气一些?” 何赟冷冷到:“使臣本帅倒见过一些,似南唐、吴越年年派使臣去往汴梁入贡,本帅一向以礼敬之,不过似你这等面白无须的使臣,本帅还真的从未见过。” 一句话逗得营内军士哈哈大笑,李托又不敢走,便索性不要脸跟着笑。 “李大人,”何赟又说到:“若无事的话,还是尽早回,本帅营中的粮米不养闲人。” 眼见不能当着中原皇帝请和,李托再次卑躬屈膝到:“何大帅,我本奉皇命前来与中原皇帝请和,只要中原皇帝愿意退兵,吾皇愿去帝号,效南唐臣属于中原。” 何赟淡淡到:“迟了,当日南唐派出使者命你臣服,你却将使者杀害,如今我中原大军包围穗都,只须吾皇一声令下,便可尽灭南汉宗社,却为何要准你请和?识相一点的,速速归报刘鋹,若他肯捧出国玺,献出图册向吾皇请降,倒不失封侯之位。” 听到这话李托愣在当场,半天才反应过来。 看来这南汉是亡定了,李托盘算一会,又说到:“何大帅,还是得烦你禀报皇上,本官愿为中原效劳,穗都中兵力部署,以及南汉户册人口,尽在我胸中。” 何赟瞥了李托一眼:“李大人,此等军国大事,我中原倒无须你效劳,不过我府上倒缺一个倒夜香的,不知你有没有兴趣?要知道用你倒夜香,可是逾制的,本帅可是冒了很大干系,只为保住李大人性命。” 营中兵士再次哈哈大笑,李托却不敢发脾气,生怕何赟一个不爽一刀便砍了他,只得继续谄媚到:“非是我不愿意,只是此间事情还须回禀吾主,才可定夺。” “好,你且去。”何赟突然觉得损这种不要脸的人,没什么意义。 有谋士问到:“大帅,既是李托愿意投诚,大帅何不先受之?” 何赟说到:“李托一个太监,投诚有何用?皇上要的是逼刘鋹开城投降,免使穗都受到战火,所以本帅才绝了李托的心思,让他回去报与刘鋹知道,要么投降,要么死。” 李托逃也似的出了花县,沿途警告一干随从:“今日之事若传出一个字去,尔等全家都得死。”接着又一路咒骂何赟,直到回到穗都。 得知周师不愿讲和,刘鋹又慌了神:“奈何,奈何。” 这下连李托也不敢接话,刘鋹却又转头看着龚澄枢:“太尉,你掌天下兵马,此时不能设法替朕退兵?” 龚澄枢很为难,虽然穗都被围,但刘鋹要他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各种馊主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龚澄枢忽地眼前一亮,开口到:“皇上,臣倒有一计。” 刘鋹不耐烦到:“别卖关子了,快说。” 龚澄枢拱手到:“皇上,周师远来,无非贪我珍宝财物。然周师虽三面围城,却忘了穗都可出海。不如将穗都内珍宝都装船,令他得一空城,他不能久住,自然便会退却。便是不退,皇上也可凭珍宝募集义师,冀图复国。” 刘鋹在心里盘算一阵,似乎有些道理,当即下旨军士满穗都城搜刮财宝装船,单等周师攻来便开船逃跑。 可周师一直围着穗都城却不打,刘鋹不由又心焦,转而问龚澄枢:“太师,不如且将珍宝运送海上,周师无水军,必不能得。” 龚澄枢劝到:“吾皇稍安勿躁,城内尚有守军数万,且有象军精锐。以臣之见,周师当在谶语所云之二月初四攻城,届时能守则守,不能守再开船不迟。” 一二六 收归南汉 进入二月,刘鋹提心吊胆的关注着周师动态。 不管是哪个方向的周师,都能在一天之内抵达穗都城下。 城内财宝已被搜刮一空,刘鋹将所有象军都布置在皇宫周围,只等着周师来攻城,象军抵抗,他好趁乱逃到船上,这是他苦思已久的‘声东击西’之计。 但直到初三晚间,得到的军报仍是三路周师皆按兵不动,丝毫没有攻城的迹象。 到了谶语预言的二月初四,所有南汉军皆严阵以待,但军报还是周师未动。 刘鋹倒有些不想走了:“太师,太尉,朕观周师不过声势吓人而已,若真有攻城实力,他岂肯迁延?” 李托现在不想接话了,接话也没用。 倒是龚澄枢,因为上次在大崩岗被周师阴出心理阴影,开口到:“皇上,周师越是按兵不动,臣越觉有阴谋,目下船已齐备,不如暂且在船上避避,待明日再回城如何?” 既然周师不攻城,刘鋹踌躇满志起来:“朕岂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朕要留在城中,守住我刘氏宗庙。” 话音才落,几个太监匆匆跑了进来,最前头的那个甚至因为跑得急,差点被绊倒。 刘鋹喝到:“岂有此理,怎地一点规矩都不讲?” “皇上,”太监喘着气说到:“皇上,不好啦。” 刘鋹瞬间紧张起来:“周师攻城了?” “周师,没有,没有周师。”太监因为喘气,说话断断续续。 没有周师,刘鋹又来了底气:“尔等何必如此慌张?天塌下来有朕。” 太监终于喘了过来,能够连续把一句话说完:“皇上,不好啦,大内总管陈树大开动珍宝船跑啦?” “什么?”刘鋹大喝:“快,快随朕去追。” 一行人冲出皇宫,刘鋹又大喝:“象军,调象军去追。” 原来刘鋹搜刮穗都财宝装了十数大船,交由太监总管陈树大船上镇守。 这陈树大眼见南汉大势已去,想周师攻入城中,刘鋹必不得活命,索性把心一横,开动船队准备逃至海外。反正有这么多珍宝,定然在海外能活下去。 象军虽冲锋陷阵厉害,但行军却没那么快,待追至水边,已不见船队踪影。 刘鋹急忙征调船只,欲将象军上船追击陈树大。 然象庞然大物,并非轻易就能上船,整营军士弄了好半天,才让几头象上船。 此时又是象又是船又是兵士,码头一片乱哄哄。 慌乱间不知何处响起一声高呼:“周师攻城啦,快逃啊。” 本站在岸边的龚澄枢听到这话,第一个便跳进水里。 后续的南汉兵有些欲跳水,有些欲上岸,挤来挤去都掉进水里。 而那些还未上船的象军,因无指挥,有些上船有些上岸,也是相互挤来挤去,踩死无数南汉兵。 好一阵慌乱之后,刘鋹才缓过劲来,此处乃入海口,周师攻城当不在此处。 正要下令众军安定的时候,岸上一人直指水面:“看,周师舰船。” 刘鋹抬头望去,却见水面上乌泱泱的一排舰船,船首旌旗上一个大大的‘杨’字。 “快,快,”刘鋹大喝:“快去通知城内各营,速来守住港口。” 话音才落,便又有人大叫:“羊头二四,白天雨至,周师果然在这一天从水上攻来啦。” 又有人大叫:“周师来啦,刘氏完啦,刘氏完啦。” 听到这话,港口上的人竟然只顾着逃命,一哄而散。 刘鋹此时哪还想着抵抗,带着一干人等匆匆逃回皇宫。 舰船靠岸,正是背嵬军杨业。 杨业一路自弗南出境,穿越百越之地大山,与当地夷族合作,征得战船下水,沿着海岸线东行,早于十天前便已到达狮子洋,单等二月初四这一天靠岸攻城。 这一路行军,除了杨业自己随机应变外,还有柴宗训派慕容德丰的指点。别人不知,柴宗训却知百越之地是可以下海的。有人指路,比什么都好用。 慕容德丰也曾好奇柴宗训是如何得知百越之地可以下海,柴宗训推说在宫内一本典籍上见过给瞒混过去。 杨业带着背嵬军登岸,一路未遇丝毫抵抗便到达南汉皇城外。 此时城里到处都是‘羊头二四,白天雨至’的谶语,刘鋹前几日才将城内搜刮一遍,有恨其入股的城内民众,竟然抬着酒肉前来犒军。 莞郡、南海郡、花县三路大军也于初四拂晓开拔。 先前为避免穗都守军太过戒备,妨碍杨业登陆,柴宗训一直压着三路大军不让出发。 按日程杨业应在准备登陆,所以必须尽快赶到穗都城下。 城头守军见谶语应验,士气早已丧失殆尽,见到周师攻来,纷纷举手投降。 皇城内的刘鋹不停转圈,嘴里嘟囔着‘怎么办?怎么办?’ 李托和龚澄枢二人低着头不说话,还是刘鋹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实在看不下去,小声到:“皇上,为今之计,唯有死节。” 刘鋹抬起头瞪大眼睛:“死节?” 小太监说到:“皇上,君王死社稷,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奴婢愿与皇上一同付死,做鬼也服侍皇上。” 刘鋹连连后退:“不,不,朕还年轻,朕不能死。” 李托接话到:“皇上既不愿死,不如尽早投降。先前西蜀,荆南,朗州降中原后,皇帝一直颇为礼遇,皇上不如效其故事,交出府库图册投降。” 只要能活命,刘鋹倒果断得很:“那便投降。” 刘鋹带着龚澄枢、李托等一干文武,以及后妃太监,出了皇城向杨业投降。 至此,南汉乃平。 总计南汉自刘隐据穗都,至刘鋹亡国,共五主,计六十五年。 柴宗训率着大军进城,想前世,毕业之后这里便是他打工的第一站,没想到千年前是这个样子。 杨业押着刘鋹及南汉相关人等向柴宗训献俘,刘鋹率先跪在地上高呼万岁。 柴宗训淡淡到:“刘鋹,似你这等荒淫残暴,早该亡国,朕此来吊民伐罪,你安敢反抗?” 刘鋹不住磕头:“皇上饶命,臣不知天高地厚,妄图反抗王师,恳请皇上看在臣未毁坏穗都,恳请皇上饶过臣一命。” 柴宗训冷笑一声:“刘鋹,你求错人啦,你的命不在朕手上,朕答应过李煜,将你俘获之后送交南唐,届时你是生是死,全凭李煜发落。” 一旁的韩通劝了一句:“皇上,且留刘鋹一命,收归各藩属民心。” 意思是不要杀刘鋹,到时候收归其他藩属国,不至于遭到拼命抵抗。 柴宗训淡淡一笑:“目下藩属国只剩南唐与吴越,朕无须做给谁看,况眼下刚收归南汉,抚境安民、王师休整尚须时日,且先用刘鋹性命稳住李煜再说。” “皇上,臣有本奏。”杨业出列到。 柴宗训笑到:“太尉又立新功,可喜可贺,未知太尉有何事?” “皇上,”杨业说到:“刘鋹命太监将穗都财宝装船,准备偷运出境,此时宝船已被臣截获正停在码头,皇上可移步一观。” 柴宗训对这些兴趣不大,只说到:“若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尽数奉还,若是南汉宫中已有之物,尽数运往汴梁。” “臣遵旨,”杨业拱手到:“皇上,臣还有一事,此次为不露我军行迹,求得沿途夷民不报与南汉朝廷,又为征得战船下海故,臣擅自做主与百越之地夷民达成盟约,五年不征百越之税。” 柴宗训深吸一口气:“百越夷民本就穷苦不堪,此次顺应天命协助王师,实该大大褒奖,那就五年不征税。” 杨业叩首到:“臣替百越夷民叩谢皇上天恩。” “除了不征税之外,”柴宗训说到:“朕还要派遣能臣干吏前往百越,协助吐司治理地方,凡有官员欺压百姓者,朕定斩不饶。” “皇上,”韩通又劝到:“百越穷苦之地,任其自生自灭便可,何须费这许多心思。” 慕容德丰突然冒出头来笑到:“鲁王有所不知,若能治理好百越之地,便能辐射安南、暹罗等藩属国,便如保存好穗都城辐射海外诸国一般,皇上这是志在四海。” 柴宗训也笑到:“知我者,慕容兄也。” 慕容德丰说到:“若能经营好百越,将来可自此处出兵灭大理国,便又可辐射骠国、吐蕃等地;等到那时,再收归西域各国,我大周版图将远超汉唐。” 柴宗训哈哈一笑:“慕容兄,你把朕的话全给说了,朕已经无话可说啦。” 慕容德丰有些动情:“皇上,臣荣幸,能够参与此等万古流芳的盛事,臣由衷的荣幸。” 柴宗训不太喜欢煽情,便转移了话题:“太尉,你先进的城,可知‘羊头二四,白天雨至’这句谶语自何处传起?” 杨业想了想:“此事臣正想问皇上,莫非董指挥的密探已先一步潜入穗都城内,故意传播此谶语蛊惑人心,所以臣才一路未遇丝毫抵抗到达皇城。” 既然杨业也不知情,柴宗训转而问到:“刘鋹,你可还识得那日解谶之人?” 刘鋹茫然半天:“回皇上,臣不记得了。” 李托连忙讨好到:“皇上,臣还记得,那测字的皮肤黝黑,倒不像是读书人。只是那日解谶之后,他再也未在御街出现过。” 杨业接话到:“今日码头之上,又是谁先喊的谶语呢?” 李托摇摇头:“当时码头上一片慌乱,臣未注意到。” 慕容德丰说到:“管他是谁呢,反正是友非敌,到时他自然会出现的。” 柴宗训说到:“咱们受了人家这么大帮助,总该找出人来谢一声。” “皇上,”慕容德丰劝到:“若是欲让皇上表达谢意,其人自会出现,皇上不必太过于挂怀,眼前且先抚境安民,稳住局势,才不枉人家帮我们一回嘛。” 一二七 治理岭南 编排谶语的人既然无迹可寻,柴宗训便暂且不管他,只着意于抚境安民和扩大穗都港。 趁这时候,柴宗训巡幸了穗都周边,也算故地重游。 不过他发现,南汉虽号称六十州,然除了穗都周边的莞郡,南海郡,鹅城人烟还算稠密外,其他地方人烟都很稀少,要么便是大山里住着的夷民和俚民。 如果要将岭南治理好,从而辐射海外诸国和西南诸夷,非得一个有大战略的人不可。而要利用好穗都港,更得修一条贯穿南北的大动脉。 游历回来,柴宗训当即召见南汉先前的一拨官员,询问打通岭南至中原道路的情况。 工部侍郎陈樵率先答到:“回皇上,岭南本有一条通往中原的大道,名大庾道,先隋唐时,中原物产便是经大庾道往穗都港,通往海外诸国,穗都市舶司便由此起。只是唐末群雄并起,大庾道因份数不同势力掌控,过往商贾屡遭盘剥,渐渐便不往此去,竟至大庾道就此荒废。” 有老路怎么也比开辟一条新路强,柴宗训大喜:“快快展开舆图,告知朕大庾道方位。” 陈樵打开地图,指着岭南东北的群山说到:“皇上,此处乃岭南五岭之一的梅岭,越过此岭,便到了南唐虔城,大庾道便在此间。商旅不仅从陆路可过,亦可由越水直入溱水而到达虔城,至虔城入长江而发往天下各地。” “若能疏通水道,还可经越水转郁水入百越夜郎;越水继续南下,便可至安南郡。” 陈樵继续说到:“先时南汉主本欲修通大庾道,然南唐故主李璟不允,故未能成行,如今吾皇欲重修大庾道,亦须南唐主首肯。” “此事倒也简单,”慕容德丰接话到:“皇上可降旨李煜,命其征发民夫修通大庾道,疏通溱水航道,过往商旅税赋均归南唐所有。” 陈樵摇头到:“慕容大人有所不知,往来商旅获利本就不高,若经由南唐、中原数道税收,利润更薄,便是修通此道,恐商旅也难行。” 慕容德丰淡淡一笑:“若自越水北上商旅,可由南越发放路引,过虔城时交税赋与南唐,至于我中原,不征税也罢,权当为了天下子民。” “不征税?”陈樵惊讶到:“先前刘氏当国,国库一半以上依靠越水税赋,若吾皇不征税,则岭南救灾平乱,安抚流民,乃至于公门中人,军营兵士饷银从何而来?” 柴宗训与慕容德丰相视一笑,开口到:“陈卿家倒不必担忧,你且拿出个修复大庾道及疏浚河道的方策来,朕降旨李煜去修便是。” 陈樵虽是不解,仍拱手到:“臣遵旨。” “好了,尔等先退下,”柴宗训说到:“朕与慕容少师还有其他事情商议。” 待南汉官员一走,慕容德丰笑到:“他们怎会知道皇上的宏图伟业,李煜修复大庾道,不也是替我大周在修么。” “不征税给他点甜头,他怎会安心替我大周卖命?”慕容德丰接着说到:“修通大庾道水陆路须穿越南岭,难度极大,南唐国内必会民怨沸腾。待大庾道修通,皇上趁势收归南唐,难度要小得多。” 像慕容德丰这种有战略眼光的人,如果多几个就好了。 “慕容兄,”柴宗训开口到:“朕有个想法。” 慕容德丰拱手到:“请皇上示下。” 柴宗训说到:“岭南一地,辐射多国,朕欲再造汉唐,岭南实在太过重要。” “皇上,臣明白,”慕容德丰接话到:“臣愿为皇上守岭南。” 柴宗训重重的点头:“朕知道,关键时候慕容兄始终都能相信。朕不仅要你守好岭南,还要你将岭南发展起来,你便说,不管是财还是人,要什么朕给什么。” 慕容德丰沉默一阵,开口到:“皇上,岭南本属蛮荒之地,连日来臣随驾巡幸,却觉岭南多才俊。若臣守岭南,不要财也不要人,只须皇上准臣三件事。” “只要慕容兄能治理好岭南,莫说三件,三十件朕也答应。” “第一件便是开岭南恩科,自岭南取士,以岭南人治岭南。只因中原数千年偏见岭南乃蛮荒之地,臣恐外官进入不肯实心任事。” 这一点倒是真的,大一统王朝之时,岭南多为流放人犯,或贬谪官员之所,多半官员至此时皆心怀怨恨,哪还有心思为老百姓办事。 “第二件便是督促李煜在两年内修复大庾道水陆路,岭南连通海外诸国,若能扩大我中原与海外诸国贸易往来,臣敢保证,五年便可还皇上一个富庶之岭南。” “第三,却也是最重要的一件,臣若治岭南,须有掌一切生杀予夺之权,只因岭南距汴梁路途遥远,信息不通,臣恐决议之时因等待汴梁消息而错失机会。” 说完慕容德丰期盼的看着柴宗训,柴宗训笑了笑:“就这三件?” 慕容德丰有些没底:“皇上,臣知若皇上答应臣,这岭南便如同国中之国……” “朕答应你。”柴宗训不假思索的打断他:“慕容德丰上前听封。” “臣在。” “朕授你岭南郡公,掌岭南军政,境内大小事务均可自行裁决无须上奏,属下大小官员,若有违令者,可自行定罪。境内治安,如有需要,朕可留下背嵬军替你暂守,如无必要,你可自行募兵。另,朕还免你岭南今年税赋,并自国库拨银五十万,助你完缮穗都港口。” 慕容德丰扑通一声跪下,涕零到:“臣谢主隆恩。” 柴宗训上前将慕容德丰扶起:“慕容兄,朕便将岭南交给你了,希望朕下次巡幸岭南之时,看到的是一个不分汉夷安定富庶的岭南。” 慕容德丰再次执礼:“皇上放心,臣定不负皇上重托。” 岭南既交给慕容德丰,柴宗训现下首要之事便是令李煜修通大庾道。 三军修整数日之后,柴宗训正式下令班师回朝。 才到汴梁,柴宗训便接到一个坏消息,花蕊夫人已于日前薨逝。 当日柴宗训初得花蕊夫人之时,确实好一阵宠爱。只是花蕊夫人的思想与他相差太远,除了生理,俩人没有一丝共鸣。又因常年南征北讨,竟至渐渐忽略了她。 花蕊夫人并未生下一男半女,心灵毫无寄托,成日间郁郁寡欢,终至香消玉殒。 柴宗训好一阵伤感:“是朕负了她,打听一下她有无娘家人,找到后厚赏。” 处理了花蕊夫人之事,自然便要对收归南汉有功之臣进行封赏。 调运粮草的符家,又荫封了一堆子侄。 韩通杀敌最多,赏进位凌云阁。 杨业率先登城,赐中书令。 曹彬第一个夺下城池,赐侍中。 守汴梁有功的曹翰也跟着升了一级。 朝廷一下子多了一堆使相枢相。 解决这些之后,柴宗训下了一道旨意,命南唐主李煜今夏亲自入贡。 韩通心满意足的散朝回家,这一趟征南汉,在皇上的运筹帷幄下,没花什么力气便立下大功,而且还将铁骑军收归侍卫司门下,此刻他是大周拥兵最多的统帅。 还未坐定,管家便上前禀报:“鲁王,御史中丞刘坦求见。” 刘坦是赵匡胤的亲信,先前京察之时有过交集,但韩通终归与赵匡胤不是一路人,这刘坦突然造访是为什么? 韩通懒得见:“就说本王不在府中。” 管家说到:“鲁王,小人便是这样答刘大人的,但刘大人说是散朝之后跟着鲁王的车驾一同来到府门前……” 韩通撇撇嘴:“算了算了,引他到前厅。” 出到前厅,刘坦便笑着拱手到:“此次收归岭南,鲁王居首功,下官特来道喜。” 韩通拱手到:“收归岭南,全赖皇上运筹帷幄,我等安敢居功。” 刘坦说到:“鲁王谦虚,目下大周谁人不知鲁王两仗尽灭南汉十数万精锐之师,引致刘氏不得不出城投降。皇上运筹帷幄,却也须鲁王带着将士们浴血奋战不是。” “收归南汉,皇上已论功行赏,”韩通说到:“我等无不感激皇恩浩荡,便要恭贺,也是贺我大周新增数千里国土。” “这个自然要贺,下官已然准备上表。”刘坦笑了笑:“只是下官有一事不明,所以特来向鲁王请教。” 韩通有些不耐烦:“何事?” 刘坦说到:“鲁王杀敌最多,所以进位凌云阁,令后世永远铭记;曹太尉第一个攻陷南汉城池,赐侍中;杨太尉首登穗都,赐中书令,虽皇恩浩荡,却也无可厚非。只是下官不明白,慕容少师未曾临阵杀敌,也不曾出谋划策,便连三路大军出兵方向,也是曹太尉定下。” “慕容少师不过居中联络,传递消息,皇上便赐他岭南郡公,且是实授,等于将刚收归的岭南赐予了他。下官想知道,这南征途中莫非发生了一些国中不知道的事情,才让皇上如此厚赏慕容少师?” 当日在岭南之时,皇上赐慕容德丰岭南郡公,韩通的确有些不自在。 不过岭南乃蛮荒之地,韩通自问镇守可以,但要答到皇上要求的不分汉夷,安定富庶的岭南,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刘坦的意思很明白了,必是朝中有人不服慕容德丰受此封赏,所以他来串联一下。 韩通虽直,却不憨,一口便回绝了刘坦:“皇上欲赏谁,如何赏,自有圣裁,本王身为臣子岂敢多问。刘大人欲知岭南曲折,可自行上书皇上。来呀,送客。” 一二八 名不副实 刘坦在韩通这里碰壁,却并不死心,转而又去了曹彬府上。 曹彬对他要客气得多,毕竟论资历,刘坦是比他高的,只是近些年跟着皇上南征北战,立下不少功劳,曹彬升迁得比较快而已。 刘坦把在鲁王府说过的话重新叙述了一遍,曹彬却回到:“刘大人,曹某战场立功,实是皇恩浩荡。历次出征,皇上皆运筹帷幄,曹某只须依照皇上计谋行事便可,由此才于十年间自一个小小的步军统领忝居三孤之位。倘议起功不符实,曹某便是第一个。至于慕容郡公,以曹某看,他的才学当得起此份赏赐。” 刘坦有些不明白,这曹彬为啥就这么死心塌地,可他又不知如何辩解,只得悻悻的出了太尉府大门。 前行不远便是杨业府邸,刘坦看了一眼便往回走,根本没有去问一问的欲望。 杨业乃是皇上苦心自北汉收来,比曹彬还要死心塌地,跟他说议功的事纯属浪费口舌。 刘坦很不甘心,任务没完成,思虑许久,他回到御史台却见到了韩智兴。 当日京察,韩智兴与向兴洲联名弹劾符彦卿而一战成名,后来皇上为了找平衡,让这俩活宝监督京察。京察结束后这俩因功升了殿中侍御史,专一在朝会时掌百官风纪,兼知库藏、宫门内事。 偏韩智兴此时正走神,没看到刘坦。 刘坦上前喝到:“韩大人,你掌百官风纪,为何自家见到上官不行礼?” 韩智兴回过神来,慌忙行礼到:“下官见过刘大人。” “免了,”刘坦一脸的不高兴:“你说说你,你父鲁王与宋王齐王齐名,宋王之子赵德昭大人目下已掌了吏部,齐王之子更是实授郡公,裂土封王,偏偏你还只是个从六品的侍御史。我看啊,虎父无犬子这句话遇到你得改改,改成‘虎父犬子’。” 韩智兴本是个纨绔,哪容得被人如此恶骂,就是上司也不行。 “刘大人,”韩智兴反驳到:“非是下官无能,只是下官不愿行那等溜须拍马之事而已。” 刘坦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赵大人,慕容郡公都是靠溜须拍马才得的高官厚禄?本官劝你,此等话还是少说为好,免得给自己招来祸殃。” 韩智兴嚯地站起来:“什么祸殃?此次征南汉,那慕容德丰寸功未立,若非曲意媚上,岂能得郡公之位?” “哦?”刘坦故作疑惑:“莫非鲁王与你说过些什么?” “没有,”韩智兴摇头到:“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么,出兵之策是曹彬提出,战场拼杀的是我父鲁王和曹彬杨业,他慕容德丰做过什么?” 刘坦顺势激到:“那又怎样呢,反正慕容德丰圣眷正隆,未力寸功却身居郡公,朝中亦无一人敢言。” 韩智兴怒到:“朝中众臣怕得罪他,我韩智兴不怕,我这便上书参劾他慕容德丰曲意媚上,名不副实。” 刘坦心满意足的笑了笑:“此事我且要与你说清楚,参劾慕容郡公是你自家之事,与御史台众位同僚无关。” “刘大人请放心,”韩智兴说到:“下官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牵累于你。” 韩智兴本是个纨绔,奏折写得很没有文学性,不过倒也直指主题:慕容德丰不配做岭南郡公。 侍御史的奏折不用经过三省便能直呈皇帝案头,所以朝中就算有些和韩通交好之人,也阻拦不了。 柴宗训看到奏折怒不可遏,气愤的将其扔在地上:“慕容兄不配做岭南郡公,他韩智兴就配?来呀,立即着人将韩智兴拿来,朕要当面问罪。” 此时符昭恰好走了进来,笑了笑捡起奏折:“官家,何事惹你不快呢。” “那韩智兴本是个纨绔,竟也妄议国是。”柴宗训喝到。 符昭笑到:“人家是侍御史,议论国是乃职责所在,岂能说是妄议?” “他就是个酒囊饭袋,”柴宗训仍是气呼呼的:“扁担倒在地上说是‘啪’字的人,懂得什么国是?” “唔,”符昭说到:“韩智兴的确是个纨绔,我听说当年官家与一风尘女子游湖,遭韩智兴刁难。官家不便出面,后指点赵德昭赢了韩智兴,可有此事?” 说起风尘女子,柴宗训便忆起初相识之时,因相互不知身份,符昭常大骂皇上流连勾栏瓦舍,强夺人妇,与臣下争风吃醋等等。 柴宗训略有些尴尬:“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你提它干嘛?” “设若当年没有鲁王替官家镇守汴梁,令官家可以放心出征;而当年若守汴梁的是齐王,从官家出征的是鲁王,今日做岭南郡公的说不定便是韩智兴。而当年刁难官家的,也很可能是赵德昭。” 符昭继续劝到:“况鲁王新征南汉立下大功回来,官家若将韩智兴治罪,这不是让鲁王难堪么?” 柴宗训问到:“你的意思是让我忍?” 符昭笑到:“我记得官家曾告诉我一句话‘政治的艺术是妥协’,那时我问你什么是政治,你说是处理朝臣间的关系和权力的分配,怎地你自己便忘了妥协?” 柴宗训说到:“不是我不愿妥协,只因慕容兄在岭南需要我的帮助,我不能让朝臣去拖他的后腿。但凡有这种苗头,我便要刹住。” “岭南重要,朝政便不重要了吗?”符昭说到:“我劝你还是看在鲁王的面上,忍一忍。况以韩智兴一个纨绔,如何想得上去参劾慕容德丰名不副实?便如上次他参劾爷爷受贿一样,不过是被人利用而已。” 柴宗训微微皱眉:“莫不是鲁王不服,所以指使韩智兴?不可能,鲁王一向对朕忠心耿耿,虽常在小节上有些个人想法,但大节是不亏的。” 符昭说到:“既然不是鲁王,那便等等,说不定那人就会浮出水面了呢。” 一连多日,不光韩智兴,刘坦也在等着那封奏折的回音,但皇上一直像没事儿人似的,等着南唐国主前来入贡。 刘坦是亲眼看到韩智兴写完奏折递上去的。而韩智兴虽是侍御史,朝会时掌百官风纪,却也没有在殿上和皇帝说话的权力。 多日无回音,刘坦忍不住了,又嘲讽韩智兴:“你看看你,不仅只做个六品的小官,便是写个折子,皇上都懒得理你,鲁王的威名,就这么被你给折堕了。” 这韩智兴也正郁闷,不由得愠怒到:“刘大人,你也莫嘲笑下官,我早说过那慕容德丰善于溜须拍马,目下圣眷正隆,莫说是下官,便是刘大人亲自上折子,皇上也不带理的。” 刘坦这种官场老手,岂能被韩智兴激动,他只叹了口气:“唉,想我一国之台谏,却连一个溜须拍马之辈都劾不动,这怎不令本官汗颜。明日我便向皇上上折,乞老还乡。” 韩智兴一下子跳了起来:“大人无须悲观,下官不信,以一国之兰台,却劾不动慕容德丰。下官这便去串联同僚,定要参倒他这个名不副实德不配位的岭南郡公。” “不可不可,”刘坦连连摆手:“串联同僚,可是结党的大罪。” 韩智兴的义气上来了:“大人且请放心,此事皆是下官所为,与大人毫无干系。” 韩智兴转头便叫上向兴洲,这俩人本是御史台的混世魔王,一干荫封的监察御史、巡按皆是其酒肉朋友,酒肉朋友又有其朋友,这么串来串去,整个御史台除巡按地方的右丞符昭智和装作不知此事的刘坦,全都在韩智兴的奏章上签下名字。 “下官就不信,”韩智兴高兴的挥舞着奏折:“整个御史台一起参劾慕容德丰,皇上还能坐视不理。” 柴宗训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御史台的主官本是御史大夫,可自前朝始便未设。主事的是御史中丞,还有个御史右丞协理。 除了这两个之外,十五个侍御史,十五个监察御史,集体上书弹劾慕容德丰冒功、媚上。 而刘坦为了不让柴宗训留中,特地指点韩智兴将奏折交与符彦卿,这意思便是要让奏折内容天下皆知。 想象中龙颜大怒的场面并没有出现,柴宗训只是在文德殿召见了刘坦,将奏折递与他手上:“刘卿家,你知道此事么?” 刘坦假意打开奏折看了一眼,接着双腿不住战栗,猛的跪了下去:“皇上,臣实不知,臣回去便会将这群妄议重臣是非的不法之徒治罪。” 接下来皇上如果问,你身为御史中丞,手下御史联名弹劾重臣,你能不知?刘坦便会将所有责任都推到韩智兴身上。 不过柴宗训却没有按照他想象的来,而是直接跳到了下一个问题:“治罪?我朝历来便没有因言获罪之事。这批言官苦心劝朕,朕岂会罪?只是想来作为御史中丞,你已被侍御史韩智兴架空,恐怕留在兰台已不能发挥你的才智,朕将你换个地方。” “啊?”先前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没派上用场,刘坦一下子就懵了。 一二九 继续弹劾 亲信被搞,赵匡胤自然要出来说话:“启禀皇上,兰台各属官本有直达天听之权,所以刘大人也确有可能不知弹劾之事。” “是,是,是。”刘坦急忙附和:“皇上,此事分明是韩智兴胆大妄为私下搞的。” 柴宗训冷笑一声:“刘卿家,此处有兰台三十名御史的签名,你怎么就说是韩智兴私下搞的?为什么就不能是向兴洲私下搞的呢?” “这个,这个……”刘坦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皇上,”还是赵匡胤辩解到:“想来当是韩智兴倚仗其父,一直在兰台兴风作浪,所以刘大人便记住了他。” “是是是,”刘坦忙不迭点头:“先前韩智兴便仗着鲁王之势,参劾过魏王,此次参劾岭南郡公,倒也不奇怪。” 话题被赵匡胤成功的拉了回来:“皇上,此次征南汉,先登、人头、夺城,不管从何处衡量,慕容德丰皆非头功,为何却能得此天大赏赐?皇上便要用其才,赐其岭南刺史便可。若慕容德丰有异心,岭南便是第二个南汉,皇上不得不防。” 柴宗训怎会停留在这个话题上,他再次接过奏折:“兰台不过三十个御史,此次竟然异口同声一起参劾慕容德丰,这是我朝自立国以来从未有过之事,倘无人居中串联,这些御史岂会同声共气?” “且韩智兴若仰仗其父,在兰台兴风作浪,那他的京察是怎么过的?” “实际署理京察的,是御史台与吏部吏员,莫非御史台吏员就是这么私相授受的?” 连续三个问题,让刘坦脑瓜子嗡嗡的,他慌忙跪下来为自己辩解:“皇上,主持京察的是魏枢相,具体事务臣也不便多问,御史台吏员私下结党,臣回去以后定会严查,只是还请皇上谕旨鲁王,对韩智兴严加管教。” 几句话便将责任撇得一干二净,韩智兴过京察是魏仁浦的事,奏折的事是御史台属员私下搞的。总之错误可能有,但都是韩通韩智兴魏仁浦他们的错,我是没错的。 “行,”柴宗训说到:“既是御史结党,那便尽皆下狱,着大理寺审问清楚一一定罪。” 赵匡胤执礼到:“皇上,岂有因言获罪者?若言路闭塞,将来还有何人……” “宋王谬矣,”柴宗训淡淡到:“朕治的是他们结党治罪,上书言事并未罪之,刘卿家,你说是不是?” 刘坦现在只要能保住自己,哪顾得上其他,忙不迭点头:“是是是,皇上圣明。” 赵匡胤说到:“皇上,既是上书言事无罪,那他们所言之事,还请皇上圣裁。” “一群罪人之言岂足信?”柴宗训喝到:“刘卿家,还不将一干人等拿住审问清楚?” “臣领旨。”刘坦生怕火再烧到自己身上,转头匆匆而去。 “好了,朕也乏了,有事改日再议。”柴宗训摆摆手伸个懒腰,起身离去。 下朝之后,赵匡胤追上刘坦的脚步,不满的喝到:“刘大人,事情怎会到如此地步?方才大殿之上,若你能据理力争,本王再从旁推波助澜,必能将慕容德丰拿下,为何在关键时候,你却泄气?” 刘坦辩解到:“宋王,非是下官不肯用命,但一次将所有言官下狱之事,你可曾见过?若下官再执迷不悟,恐怕连自己都得搭进去。” “有本王在,你怕什么?”赵匡胤喝到。 刘坦忙说到:“宋王,此事怕要从长计议,待下官处理好御史台内务,一定设法让岭南换上宋王可意之人。” 用这种荫封或者靠关系上位的人,有一种好处,这种人多半没什么气节。 若是科场出身的官员,动辄‘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以因中直而被贬官下狱而为傲,那柴宗训是惹不起的。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三十个御史一下狱,枢密使魏仁浦的奏折便递了上来。 不过魏仁浦倒没替御史求情,只是直言慕容德丰在岭南权柄太大,恐将来不受控制。 人家一片好心,柴宗训也不好拂其意,特地在文德殿召见,解释清楚。 “魏枢相,非是朕一定要授慕容德丰如此权柄,乃是岭南情势,若束手束脚,朕恐其难以发挥。” 魏仁浦说到:“皇上,既是岭南情势复杂,为何不多派几名监察御史?若慕容德丰有异动,皇上也能及时掌握情况。” 柴宗训摆摆手:“慕容兄不会做对不起朕的事。” “皇上,”魏仁浦说到:“王莽未篡之时,亦以谦恭示人,皇上不得不防啊。若皇上恩准,臣愿去往岭南,监督慕容德丰用权。” “朕身边岂能离得了魏枢相,”柴宗训说到:“此事还是再议。” 魏仁浦不达目的不放弃:“皇上,臣保举二人,定能协助慕容郡公治理好岭南。” 柴宗训皱眉到:“魏枢相怎地不明白朕的意思呢,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才给慕容德丰绝对权力,朕相信他也定不会负朕。” “皇上,”魏仁浦大呼:“若依着慕容德丰,便等于将牺牲我大周万千将士才收归的岭南拱手送与他,若将士英灵泉下有知,亦会深感不安哪。” 柴宗训一拍手:“朕什么时候将岭南送与慕容德丰了,魏枢相休要危言耸听。此事到此为止,若再有非议,朕必严惩不贷。” “皇上,”魏仁浦根本不惧:“皇上把祖宗基业拱手送人,我大周江山危矣。” 柴宗训懒得和他争论,起身到:“魏枢相,若你无他事,且退下,朕还要给太后请安呢。” 魏仁浦喝到:“若皇上不派员节制慕容德丰,臣绝不退。” “你不退,朕退,行了。”柴宗训转身就往后走:“你若愿意,尽管呆在此处,呆到你想走为止。” 魏仁浦愣了一下,还有这种操作? 这种时候怎能放皇上走,魏仁浦回过神来就要拉住柴宗训,柴宗训像个泥鳅一样闪出文德殿。 殿后乃是后宫,外臣是进不去的,魏仁浦只能望门兴叹:“皇上,皇上……” 失望的回到家中,长子魏咸熙却来禀报:“父亲,宋王来访,已至门前。” 魏仁浦因为官清廉,房子可不像其他官员是几进的大院,不过一个普通院落而已。 魏仁浦急忙前去打开大门,赵匡胤果立在门前。 “宋王到访,未曾远迎,还请恕罪。”魏仁浦执礼到。 赵匡胤还了一礼:“魏枢相客气。” “宋王里面请。” “魏枢相请。” 宾主坐定,客气几句,赵匡胤说到:“本王听闻魏枢相今日上书参劾慕容郡公,所以特来看看。先前兰台御史联名参劾,已被皇上下狱,魏枢相一定要保重啊。” 魏仁浦淡淡到:“谢宋王关心,本官弹劾慕容郡公,乃是出于公义,便有闪失,亦是无怨无悔。” “可惜啊,”赵匡胤叹到:“魏枢相一片赤诚,皇上却不肯纳谏,将来若岭南有事,我等又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魏仁浦说到:“本官已决意死谏,直到皇上纳谏为止。” 赵匡胤拱手到:“魏枢相忠义,令人感佩。只恐皇上仍不肯纳谏,魏枢相一片丹心,付诸流水。” 魏仁浦说到:“为人臣者,文死谏,武死战,本官不过是尽为臣之本分。况皇上自登基以来,虽言行多有异于常人,但也却不失为明君。只要痛陈厉害,本官相信,皇上会纳谏的。” “能如此当然更好,”赵匡胤说到:“若魏枢相需要,本王亦或可为助力。” 魏仁浦出身贫苦,凭着科考后一步步走到今天,自是有些心计手段,赵匡胤此言,正是在收买人心。 “不必了,”魏仁浦回绝到:“本官谢宋王好意,宋王若有参劾慕容郡公之意,可自行上书。” 赵匡胤并不失望:“本王此来,乃是为探望魏枢相,并非为邀约共同上书。魏枢相既无恙,本王告辞了。” “宋王慢走。” “魏枢相留步。” 虽然避免了皇上责罚,但刘坦的日子仍然不好过。 手下所有的御史联名上书参劾慕容德丰,却不带他玩儿,足见其人品一般,人缘很差。 更恶劣的是,他还帮着皇上把所有御史全部下狱,如果给他打工,恐怕得掂量掂量,别哪天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 可目下御史台一个御史都没有,事情还得人做,于是他不得不求到署理吏部的赵德昭,帮他弄些人过来。 “刘大人,”赵德昭说到:“非是本官不愿帮你,只是那些人宁愿等着补其他的缺,也不愿去兰台。” 刘坦是赵匡胤的亲信,自然与赵德昭熟稔,说话也很随意:“赵大人,本官不信,你的吏部公文下去,还会有人敢违抗。” 赵德昭淡淡到:“的确无人敢违抗,只是目下汴梁官场已有风声出来。无论是谁,若被调任兰台,情愿即刻辞官归乡。” “你就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刘大人诶,若有计可施,我岂能看着你如此为难?” “那怎么办?” “依本官之见,你还是向皇上递辞呈,若皇上念及你多年为国谏言针砭时弊,放你到一个清闲地方养老,便罢了。” 刘坦有些不服:“赵大人,当日弹劾慕容德丰,乃是你授意。如今本官有事,你就不管了吗?” 赵德昭一拍桌案:“刘坦,你休要胡言,本官与慕容郡公乃是至交,怎会授意你弹劾他。若你再要胡言乱语,休怪本官拿你问罪。” 弹劾之事,赵德昭说得隐晦,本是刘坦意会出来,哪有实据。受了一番呵斥,刘坦无奈,只得怏怏的回去。 一三〇 强力弹压 回家之后,刘坦思虑再三,目下他在汴梁官场的名声已经臭了,所以赵匡胤直接放弃了他。 为今之计,只有和御史们一样上书弹劾慕容德丰,才有挽回的可能。 殊不知一个三品的大员,赵匡胤怎能说放弃就放弃。 只是当日赵匡胤本是暗示他带着御史一块上书,哪知道他偷奸耍滑,激韩智兴上书,导致弹劾没什么分量,被皇上给冷处理。 赵德昭如是说,便是要激刘坦自己上书,他果然上当。 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有骨气的,刘坦没有直接将奏疏交给柴宗训,而是通过侍中符彦卿。 看到刘坦的奏疏,柴宗训怒不可遏:“如此反复小人,岂能居庙堂之上,老董,速去将刘坦锁拿问罪。” 赵匡胤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带着一班文武急忙跪下:“皇上,历代以来岂有因言获罪者?刘坦掌管兰台,本有风闻奏事之权,便是所奏有误,也不该锁拿问罪。” 柴宗训丝毫不退:“前次朕问及御史联名上书之事,刘坦言毫不知情,此次却与御史上奏之事尽同,如此欺瞒君父,朕岂能容他。” 赵匡胤说到:“皇上,且先将兰台所奏之事一议,若属实,则兰台吏员乃尽臣之责,若不属实,皇上再治罪不迟。” 魏仁浦也说到:“皇上,慕容德丰虽于国有功,但功不至岭南郡公,吾皇赏罚不明,言官自然要说话。” 柴宗训冷笑一声:“魏枢相,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 “皇上,”魏仁浦对到:“以臣之见,当收回慕容德丰募兵之权,且岭南一地官员当由吏部调配,且御史台当在岭南各地派遣巡按。” “放这些人去束缚慕容德丰的手脚你们才开心?”柴宗训冷冷的问到。 “皇上,”魏仁浦大呼到:“臣之谏言,乃是出于公心,为我大周江山社稷着想,绝无半点私意。” 柴宗训反问到:“魏枢相,以你的意思,朕放任慕容德丰绝对权力,就不是为大周江山社稷着想,是出于私心咯,可你们平常不是口口声声天家无私事吗?” 魏仁浦被柴宗训堵得一时语塞,赵匡胤接话到:“皇上或无私心,只恐慕容德丰有曲意媚上之举。” “宋王的意思,”柴宗训仍是反问:“朕是个昏君,喜欢拍马屁的人咯?朕但问宋王,你居此高位,是拍马屁得来的吗?” 赵匡胤早领教过柴宗训这种‘仁义礼智信’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的辩论法,反辩到:“皇上,臣为大周,一生大小百余仗,从无败绩。请问皇上,慕容德丰除了收取幽云之外,还有何功?” 除了收取幽云?柴宗训在心中冷笑,幽云可是你赵氏子孙心心念念四百年都未收取的地方。 “宋王,你半生戎马,定然知道幽云的重要性,”柴宗训说到:“若无幽云,朕岂能安心国内生产?如何收归南汉?以慕容德丰战略之功,朕便是分给他半壁江山都无碍。” 赵匡胤呼到:“皇上如此抬高慕容德丰,如何让浴血收复幽云的将士们心服?” 柴宗训喝到:“万华,速传杨业、曹彬、慕容延钊进宫,朕倒要问问这些收复幽云的主帅,慕容德丰封岭南郡公,他们服不服?” 这等于是个多余的动作,慕容延钊是慕容德丰的爹,当然希望儿子的官做得越大越好。而杨业和曹彬是柴宗训的死忠,当然柴宗训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他们进宫还有另外一层意思,这是在告诉赵匡胤,朝政上随你怎么争,但天下兵马皆在朕手,你翻不起什么浪来。 原本赵匡胤这许多年倒一直是为柴宗训实心任事,只是突然多了符氏一门分权,眼下又冒出个慕容德丰,再加上赵德昭一怂恿,如何让赵匡胤心服? 眼下似有调兵入宫之意,看着太监万华从身边走过,赵匡胤举起手掌:“万公公,不必了,皇上既如是说,臣无话可说,只是臣心中仍不赞成慕容德丰掌握如此之大的权柄。” 眼见赵匡胤退缩,魏仁浦又接上了话:“皇上,你如此一意孤行,恐为将来埋下祸根啊。” 柴宗训转头喝到:“太史令,记下今日之事,若将来慕容德丰为祸大周,皆是朕一人之过。朕一意孤行,不听宋王、魏枢相等一干忠臣谏言,万方之罪,皆在朕躬。” 接着他又问到:“魏枢相,你已然尽忠,还有何话说?” 话说到这份上,魏仁浦还能说什么,只得失望的拱手:“臣无话可说。” 柴宗训一拍桌案:“既然无话可说,今后再有言慕容德丰任岭南郡公事者,朕定斩不饶。至于刘坦和一干御史,仍要着有司问罪。” 强力弹压之后,朝政冷寂好一段时间。 三省办公的殿上,各人只低头做事,少了往日嬉笑之声。 就在这种气氛之中,迎来了入贡的李煜和一干臣属。 先前柴宗训说话算数,将刘鋹交给了李煜。 李煜倒也没杀他,只是将其囚禁在江宁。 那刘鋹求饶不成反威胁李煜‘你也蹦跶不了几天了,中原皇帝一定会挟收南汉之势,将南唐一同收归。’ 恰在此时李煜接到命他亲自入贡的圣旨,莫不是大周皇帝要扣留他?或者干脆威胁他主动交出版图? 但他若拒绝的话,却又给了大周出兵的口实,收拾行李上路才是唯一的办法。 带着这样的心理,李煜此行倒显得有些悲壮。 柴宗训急着修建大庾道,在第一时间便接见了李煜。 “臣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上殿不名,是李煜的特权。 柴宗训热情的伸出手来:“国主快快请起,赐座。” “谢皇上。”李煜起身坐到一边。 柴宗训仍是很热情:“上次汴梁与国主一别有年了,国主仍是风采不减。” 李煜也讨好的说到:“皇上一阙《江城子》,感人肺腑,臣如今忆起仍觉心酸。” 柴宗训笑了笑,怎地不提朕与你小姨子所作的《元夕》、《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嘉敏和李景遂在汴梁为间之事,上不得台面。 当年董遵诲曾有过谏言,让柴宗训下旨逼李煜交出二人,但柴宗训未允。 虽然他逛青楼之事已然传开,但不过坊间风言风语,倒也没有实据,所以史官不敢记录。如果下旨李煜交出嘉敏,那便等于给了史官最直接的证据,柴宗训可不干。 那俩人在汴梁的活动其实并不伤大雅,且由他去。 “朕听闻国主近年也有佳作,”柴宗训恭维一句:“只是朕却沉湎于俗务,竟连附庸风雅也不能了。” 李煜说到:“皇上过谦了,皇上锦心绣口,随口吟诵便是千古佳句,只《江城子》一作,臣便是穷尽一生,怕也难作出来。” “国主这才是谦虚呢。”柴宗训笑到:“朕时常出宫体察民情,我大周凡有井水处,都在吟唱国主之作,朕是自愧不如啊。” 李煜受宠若惊,也放心了一些:“皇上过誉了。” “千年之后,后人定然会记得你这千古词帝,”柴宗训索性恭维到底:“却不一定记得朕这个普通的皇帝了。” 李煜连忙拱手到:“臣焉敢与皇上相提并论。” 柴宗训接着说到:“便连国主身后的冯延巳冯卿家,也算千古词宗呢。” 冯延巳慌忙跪下来:“皇上,臣不过无病呻吟偶得数句,有污圣聪,还请皇上恕罪。” 柴宗训笑到:“细雨湿流光,荒草年年与恨长,细细品来确有一番滋味。” 冯延巳涕零到:“想不到皇上随口便能吟诵边陲小臣的句子,臣死无憾矣。” 这南唐君臣均痴迷于寻章摘句,从此处切入,果然便能把气氛带起来。 “诶,冯卿家怎如此说,”柴宗训说到:“朕还等着你的佳句呢,你倒是死无憾,朕可遗憾得紧呢。” 冯延巳有些哽咽:“皇上,臣不过边陲小臣,皇上却能一眼叫出臣的名字,还能随口吟诵臣无病呻吟之句,此乃臣无上之荣光。” “冯卿家妄自菲薄啦,朕可是一直记着你呢,好啦,别跪了,快起来说话。” 就着诗词聊了几句,李煜君臣渐渐放松,柴宗训顺势开口到:“国主此次助朕收归南唐,功莫大焉。朕欲赏些财货,可南唐富庶,朕怕拿不出手,未知国主可有何心意?” 心意当然有,那便是希望中原永远不要攻唐,最好是签个盟约。 不过历史上无数次证明,盟约什么的,在实力面前都是白纸。 思虑一阵,李煜开口到:“能助王师一臂之力,实乃唐之荣幸,况皇上已为臣报了受辱之仇,臣焉敢要赏赐。” 柴宗训笑到:“国主既不开口,朕倒是想到一件利于南唐社稷的好事?” 莫不是承诺永不攻唐?李煜甚至忘了矜持:“敢问皇上,是何好事?” 柴宗训说到:“朕此次南征刘氏,发现海外诸国皆与其有贸易往来。既是贸易,我中原与唐何不分一杯羹?只是岭南至中原之古商道大庾道已然荒废,所以朕属意由国主将此商道修复,届时唐之财货能与海外往来,中原财货亦从此经过,国主便可因此征一道赋税充盈国库。” “国主切莫小看此税赋,南汉国库六成以上,皆来自于穗都港贸易。如此双赢之事,朕欲邀国主共襄盛举,未知国主愿意否?” 一三一 犹豫不决 乍一听这修复大庾道似乎还真是个大好事。 不过源于对中原天然的畏惧,还是不由得让李煜多想,皇上莫非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眼见李煜不做声,柴宗训主动问到:“国主可是还有何顾虑?此次朕召你入贡,便是为此事。朕以为修复大庾道于中原、于南唐都是功盖千秋的大事,国主有何担忧尽可道来。” 李煜说不出什么不好,但心中就是抗拒:“回皇上,南唐小国寡民,恐难当此重任。” 柴宗训急于将大庾道修起来,眼见好话没用,他又说到:“倘国主忧心国力不济,可否给朕借条道,朕于中原征发民夫去修复此商路。” 这种假途伐虢的伎俩,书上记载得太多了。李煜仍是拒绝:“皇上,只恐中原民夫不适应南唐气候习性,反倒误了皇上工期。” 柴宗训起身瞪眼看着李煜:“国主的意思是,不愿修复大庾道?” 这下李煜又慌了,连忙执礼到:“皇上,非是臣不愿意,只是兹事体大,臣须回南唐与众臣属商议后方可定夺。” 柴宗训看着冯延巳:“总揽朝政的太师冯卿家不是在此吗?国主便与他商议。” 冯延巳慌忙说到:“此事但凭皇上与国主做主,臣照旨办事便可。” 李煜有些难堪,柴宗训不想逼起他的逆反心理,便笑到:“是朕心急了,国主远道而来,一路旅途劳顿,想必已是疲惫至极,仓促之间也不好做此影响千古的决定,国主便先回馆驿休息一下,领略一下汴梁风物,看看与上次有何不同。” 眼见他退步,李煜也松了口气:“臣告退。” 出了大殿,李煜一直黑着脸未说话,他气愤于方才冯延巳的表现,想当年唐与周亦是并驾齐驱,甚至唐立国比周更早。 但大周皇帝不过记得冯延巳的一个句子,就把他激动成那样。寡人日日与你谈论诗文,也没见你感激涕零。 冯延巳本也是个人精,知道李煜的情绪,慌忙上前到:“国主,非是臣一定要讨好皇上,只是皇上突然提出修复大庾道,臣恐他在酝酿阴谋。若能就此亲近,套出他的诡计,岂非快事?” “再者,国主此刻在大周境内,许多事情恐身不由己,臣若能与皇上亲近,将来有何事,还能有个转圜余地。” 这么一说,李煜心里好受得多,便问到:“太师,你也觉得大周皇帝在酝酿阴谋?” 冯延巳想了想:“皇上自登基以来,南征北讨,已然将各方势力收归,目下仅剩我南唐与吴越。” “吴越王钱弘俶一向唯中原马首是瞻,如今能与中原抵敌者,唯唐而已。虽皇上从未在南唐边界陈兵,但臣以为,便是他不攻南唐,也不会做出此种供南唐壮大之事,其中必有蹊跷。” 李煜沉吟一会:“且将此事驰递国内,令王叔知道,好教他给寡人参详参详。” 王叔便是南唐兵马大元帅李景达,向来因主战,所以与冯延巳不和。 若李煜听了李景达的,岂不是要把冯延巳撇到一边? 冯延巳眼珠一转,开口到:“国主,王爷不知此间情形,国主下书时可表明态度,就说欲拒绝此事,看王爷如何回复。” 冯延巳打的如意算盘,看情形李煜是不愿意的,若李景达跟着不愿意,便将此事奏与中原皇帝知道,正好是大功一件。 倘李景达愿意,便是忤逆国主意思,正好撺掇国主废了他,如此他冯延巳便能大权独揽了。 李煜哪想得了这许多,同意到:“便说寡人以为此事当有阴谋,不同意此事,为避免中原将寡人扣留,还请王叔设法营救。” 趁着等信儿的时间,李煜倒还真的领略了一下汴梁风物。 与前几年相比,汴梁城里的人又多了不少。特别是晚上开夜市的时候,街上摩肩擦踵好不热闹。 侍卫司的兵马不时巡逻过去,保证了街面的平安。 一直到丑时,酒肆里还有猜拳行令的声音传出,好一片太平景象。 而冯延巳比李煜还要忙,借着打探消息的由头,一一拜访先前在汴梁城结识的熟人,譬如赵匡胤、以及先前入贡时有过交往的礼部、鸿胪寺的一干官员。 焦急等待数日之后,李煜接到了李景达的回信。 李景达的看法正好和李煜相左,他极力赞同修复大庾道。 若大庾道一通,南唐的瓷器、丝绸等等货物便可远销海外;中原物产欲运抵海外,须经过虔城关卡,正好收一道税;海外之物欲进中原,一样也要交税。如此一本万利之事,应当一口答应。 至于阴谋,大庾道在南唐境内,谅中原也耍不出什么诡计来。 至多便是修通大庾道后,中原若要攻唐,便多了一个出兵方向。但只要南唐修通大庾道时设立关卡,届时只要水陆路一封,岭南兵士便是插翅也难飞进来。 李景达还有一个建议,既然中原急着修通这条商道,可适时提些条件,譬如南唐征发民夫,而中原出钱粮,共同修建。 李煜原本优柔寡断,虽然自己不愿意,但中原皇帝紧逼,作为南唐擎天一柱的李景达也赞成,内心里便有了答应的想法。 冯延巳只得了李煜的心意,急得没法。如果南唐同意修复大庾道,促成此事的李景达必然会全权负责,届时不管是联络中原,还是国主面前,必然强过他冯氏一头,可他又想不出太好的办法来阻止此事。 正着急的时候,却见宋王府的下人来到馆驿:“冯大人,我家大人有请。” 我家大人,那便是指赵德昭。 中原谁都知道,赵德昭和慕容德丰以及董遵诲三人,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将来宋王鲁王齐王老去,必是这三人接班。 提前与其打好关系,倒也未尝不可。 下人带着冯延巳到了仁德山庄,此处乃是赵氏私家庄园,当年赵匡义也是在此密谋指挥攻打皇城之事。 赵德昭亲自站在门口迎接:“在下久闻冯大人之才,所以特着人请来一叙,冒昧之处,还请冯大人见谅。” “岂敢岂敢,”冯延巳客气到:“上次在下拜会宋王,本欲与赵大人一见,哪知赵大人竟不在府上,原以为赵大人忙于公务,此次入贡恐难相会。今日得见,实乃三生幸事。” “冯大人请。” “赵大人请。” 二人入得厅上,分宾主落座,还是冯延巳要着急一些:“未知赵大人召见在下,所为何事?” 赵德昭端起茶杯淡淡一笑:“冯大人勿要心急,这是在下新近自大理国换来的碧乳春,你且先品品。” 冯延巳轻品一口,又闻了闻:“此茶倒似有一股处子幽香。” “冯大人好品味,”赵德昭说到:“此茶乃大理国少见之滇红,于将熟未熟之际采下,再以天葵初至之处子贴身伴眠,如此茶叶方熟,且兼具幽香。” 冯延巳说到:“若要合上时机,恐须费一番力气。” 赵德昭笑到:“所以说好茶难得嘛。” 冯延巳又喝了一口,一副细细品味陶醉的模样:“好茶,果是好茶。” 赵德昭放下茶杯,说起了正事:“未知冯大人对修复大庾道之事怎么看?” 冯延巳这么机灵的人,自然不会说错话,他也轻轻放下茶杯:“此乃千秋功业,大大惠及中原何南唐社稷,在下自然是极力赞成,只是……” “只是什么?”赵德昭立即追问。 看样子他是在替中原皇帝探听消息,冯延巳腹诽一阵,开口到:“只是我家主上对此事尚有些抗拒,在下正在设法劝谏。” 赵德昭淡淡到:“修复大庾道,利用穗都港,连带着让岭南富庶,乃是我大周未来五年最重要之方策。冯大人,在下可在此透个讯息,若国主仍执意抗拒,恐中原与南唐难免干戈。届时中原将南唐收归,皇上便会下旨自家修建。” 其实打不打仗,收不收归南唐,冯延巳还真不怕。通过几次入贡,他已和中原朝廷建立了一些联系。皇上收归南唐,若想治理好,总需要一些本土出身的官员,所以冯延巳谋个出身并不难。 但赵德昭极有可能是代表皇上来探听讯息,所以冯延巳说到:“赵大人,兹事体大,我主需要一段时间考虑,在下劝谏也尚需时日,所以皇上面前,还请赵大人多斡旋。” “这个自然,”赵德昭说到:“其实修建大庾道,南唐获利比中原要大得多,我都想劝谏皇上放弃呢。” 冯延巳赶紧接话:“赵大人目下圣眷正隆,为何不上书呢?” 赵德昭摇摇头:“争奈慕容郡公目下主政岭南,力主修复此道,以五年时间富庶岭南。皇上也着实怜惜岭南穷苦,所以才准了他。” 这几日到处活动,冯延巳也听得一些消息,前不久为了慕容德丰做岭南郡公之事,皇上不惜强力弹压宋王与枢密使魏仁浦,还废了整个御史台。 看来这修复大庾道的关键在于慕容德丰,冯延巳心中有了计较,端起茶杯轻笑到:“赵大人,喝茶,喝茶。” 一三二 设法回绝 冯延巳在心里计划了一番,急忙去找李煜。 “国主,臣已探得中原虚实,特来向国主禀奏。” 李煜本不甘心就此修复大庾道,连忙问到:“如何?” 冯延巳说到:“重建大庾道,乃中原五年收唐的计划之一。” “啊?”李煜吓得站了起来:“五年收唐?” 冯延巳回到:“是的,五年收唐方略乃岭南郡公慕容德丰提出,是中原皇帝整个再造汉唐方略的一部分。先前收幽云,便是以太行和燕山为屏障阻挡辽人,接下来中原可以在南方肆意收归各国而不受辽人侵扰。” “中原早有征伐我大唐之意,这个想必国主是知道的。而修复大庾道,便是以征收赋税为饵,届时于来往商队中夹杂大量谍者,刺探我大唐国情军情。同时吸引我大唐子民不事生产,全都从事贸易。一旦遇上灾年,中原便会封锁长江,关闭大庾道,坐视我大唐因缺粮内乱,届时便可兵不血刃攻破江宁,此计不可谓不歹毒,国主不可不防啊。” 按战略上来说,这也并非全是臆测,便连史书上都有记载。 春秋时期,齐鲁两国接壤。彼时的齐国公子小白即位不久,是为齐桓公。 齐桓公重用管仲、鲍叔牙,励精图治,使齐国迅速由乱转治,由弱变强。 随着国力的不断增强,齐国开始展现出春秋霸主的苗头。 但是齐国在称霸的道路上也并非一帆风顺,邻国鲁国就是第一个难打倒的对手。 当时鲁国发展较快,实力不容小觑,齐桓公担心来自邻国的威胁以及为成霸业不得不未雨绸缪,就向身边的管仲问计。 其时齐国和鲁国各自都生产丝绸,齐国生产的叫做齐纨,鲁国生产出来的则叫做鲁缟,这两种丝绸在当时都是闻名遐迩的商品,各国贵族们也都喜欢穿。 为削弱鲁国实力,管仲给出的办法非常简单:他下令齐国上下把以前用齐纨为面料制作的衣服都收起来,不再穿着,只穿用鲁国布料制作的衣服。 如此一道怪异的政令,让不明所以的鲁国看到了巨大商机,鲁国商贾们开始大量收购鲁缟,鲁国百姓也有很多人放弃种粮,积极加入纺织行业中。 结果次年天灾,鲁国粮食产量锐减。管仲再出奇招,命令齐国百姓不得再向鲁国购买布料制作衣服,然后又大幅度抬高粮价。 鲁国一下便慌了,先前许多人囤积的鲁缟布料开始滞销,而国内粮食又陷入短缺的困境,只得拿出大量钱款向齐国高价购粮。 经过如此一番折腾,鲁国经济近乎崩溃,从此再也不是齐国的对手。 这便是历史上有名的“齐纨鲁缟”典故。 齐相管仲要求全国官员、百姓的衣服由穿齐国的纨布改为穿鲁国的缟布,导致缟布涨价;同时禁止齐国百姓织缟布,却对鲁国开放,表面上鲁国大挣齐国的缟布钱,鲁国上下因此形成了全民织缟而放弃农业生产的跟风行动。 一年后,齐国拒绝再用鲁国的缟布,而这时鲁国陷入粮食短缺,民以食为天,为了生计鲁国不得不高价向齐国购粮,由此经济被拖垮,导致国力衰退,最终被迫签订了屈从齐国的条约。 作为一国之主,且是千古词帝,李煜自然也是熟读史书之人。而这齐纨鲁缟,运用在此处,便是以大庾道赋税为饵,吸引南唐子民经商不事田间生产,倘若遇上天灾,那后果…… 李煜吸了一口凉气,赞到:“太师又为寡人立一大功,若非你点破,寡人便上了中原的大当。” 顿了一下,李煜又说到:“可目下寡人身陷中原,如何才能逃得虎口?况修建大庾道乃中原国策,若不答应,他兴兵来犯,奈何?” 冯延巳早有应对之策:“国主,王爷一向主战,既如此,国主可下一道诏书,命王爷陈兵江北,随时防备中原来犯。且遂王爷当年虽是被迫逃回江宁,但仍留下不少谍者在汴梁,若有他们襄助,定能营救国主出中原。” 李煜想了想:“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了。” 议定之后,李煜下了两封诏书,一给李景达,命他加强防务,一给李景遂,让他设法调动汴梁谍者,掩护李煜出城。 柴宗训等了几日,不见回音,便再次召见李煜。 传旨的太监万华到了驿馆门外,李煜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奈何,奈何,若皇上今日便要个回应,寡人该如何作答?” “国主,目下只能设法拖一拖。”冯延巳也有些慌,要是李煜扛不住,答应修复大庾道,那他就白谋划了。 李煜说到:“可已然拖了数日,皇上一定逼问呢?” 冯延巳跟着在屋里走来走去,把脑筋转到了最快,终于想出一个办法:“国主,赶紧躺到床上。” 李煜苦笑到:“传旨的公公就在门外呢,寡人怎能躺在床上?” 冯延巳说到:“国主躺床上装病,皇上必不会召见。” 李煜自当上皇帝以来,常年处于无奈之中,眼下更是无奈,也只有暂且装病了。 冯延巳开门,万华走了进来,却见李煜躺在床上熟睡。 “万公公,”冯延巳说到:“国主因不服水土,已然病了几日,既是皇上召见,下官这便扶国主起来。” 万华的公鸭嗓响起:“还是别了,若是为皇上知道咱家将国主从病床上召起,必然会怪罪咱家,咱家还是赶快回去复旨。” 万华才出门,李煜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偷偷从窗子缝里看到万华离去,才终于松了口气。 “国主,目下还不能放松。”冯延巳提醒了一句。 李煜回头问到:“为何?” 冯延巳解释到:“若得知国主有恙,皇上必会派太医为国主诊病,若为太医诊出国主装病,必会引致皇上雷霆之怒,那时便不好应对了。” “那怎么办?”李煜又慌了。 思来想去,冯延巳掏出一颗红色药丸:“国主,待太医一来,你便服下此丸。” 这个药丸李煜认识,乃是助性之用,他疑虑到:“这个,吃得么?” 冯延巳说到:“服下此丸,必至人面红耳赤,脉搏加速,太医必诊不出国主装病。” 冯延巳这个人还是有些小聪明的,可惜没有用在正途上。 果然,柴宗训得知李煜生病,马上便派了太医过来。 太医望李煜面色赤红,呼吸急促,把了下脉,便说到:“必是汴梁气候燥热,国主方从温润的江南前来,有些不适应,待小人开几副去燥的药,国主服下定会无事。” 冯延巳连忙执礼到:“如此,便多谢太医了。” 太医一走,李煜泻火之后又发出圣人的感叹:“想不到寡人自诩一代词宗,竟还须此物来避祸。” 这种情况冯延巳早已习惯,国主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伤春悲秋多愁善感。当然,若他是那种果断刚毅的性子,想必他冯延巳也不会得宠。 不几日,李景达回奏,措辞很不友好的质问李煜为何要放弃修复大庾道。 既然已知道中原阴谋,更该将计就计,在保证国计民生的大前提下再开放贸易,如此社稷会更稳固。 如果有大庾道的税收供给军饷,李景达保证南唐全军皆是背嵬军,届时反推中原也不是不可能。 同时来的还有李景遂的奏折,直言汴梁谍网已被全部摧毁。当年李煜害怕得罪中原太深,对李景遂一直有压制,后来他也无心再重新组织谍网,目下无力护送李煜出中原。 “简直是大逆不道。”李煜还没发脾气,冯延巳便大喝:“一个置社稷宗庙于不顾,只想着贸易;一个眼睁睁看着君上身临险境却见死不救。王爷和遂王眼中还有没有国主?” 李煜也有些恼怒:“他日寡人归国,一定要严惩此二人。” 冯延巳心里乐开花,嘴上却说到:“国主,目下暂息雷霆之怒,还是想想如何逃脱中原。” 虽心中焦急,但却又不得不等待,柴宗训已然有些不耐烦。 “老董,李煜君臣此时在做什么?” 董遵诲拱手到:“回皇上,李煜与冯延巳整日待在驿馆并未外出,似乎真的有恙。” “有恙?”柴宗训冷笑一声:“别以为朕不知道他玩什么把戏,可随他怎么玩,也逃不出朕的掌心。李煜一日不同意修复大庾道,朕便一日不放他。传旨下去,对驿馆严加看守,若丢了李煜,所有守卒以死谢罪,三族以内士人全部贬为庶人。” 董遵诲说到:“皇上何不就此收归南唐,我大周自己修建大庾道岂不更好?” “你以为朕不想么?”柴宗训解释到:“南唐历来富庶,若要收归,须有充足准备。粮草调集,兵员集结须花去大半年,若战场再迁延,又不知要等多久。” “况南唐收归,民心暂不属周,若征发民夫前往修复大庾道,必致生乱,如此又不知要花多少时间。这迁延的时间,便是在耗费国力呀。不然朕岂会容李煜装病哄骗朕。” 一三三 赵柔 走又走不脱,装病又不能继续装下去,李煜倒真的快给急病了。 冯延巳也生怕他扛不住答应修复大庾道,忆起跟赵德昭的谈话,又想出一个主意:“国主,大庾道方略乃是由慕容德丰提出,设若提出方略之人不在,皇上应该会放弃。” 李煜说到:“目下慕容德丰方主政岭南,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怎会不在?” 冯延巳眼珠一翻,手掌勒了一下:“如此,他便不在了。” 这便是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之人的典型做法。 “不行,若为皇上得知南唐刺杀慕容德丰,会不顾一切报复的。”李煜连连摇头。 冯延巳说到:“可眼下不解决此事,国主若想回到国内,恐难于登天。” 李煜犹豫了一下:“仓促之间哪能找到合适人选去做此事?况消息传达国内,再从江南派人前往岭南,迁延日久,皇上岂会等待。” “这倒不妨事,”冯延巳说到:“臣听说为扩大穗都港口,皇上自国库批银五十万两,慕容德丰不日便会抵达汴梁,亲自押送这批银子。” 李煜想了想:“此事便交与太师去做,千万不要留下痕迹。” 慕容德丰不在,时常伴在柴宗训身边的便只剩董遵诲和赵德昭。 这几日董遵诲时时都在留意李煜君臣的动向,便只剩下赵德昭了。 柴宗训还和以往一样,政务之余换上便装,出城走一走。 当然,对于街市上卖的那些东西,柴宗训兴趣倒不很大,他主要想看看老百姓的生活怎么样。 “苏公子,”看着来往的商贩,赵德昭开口到:“倘大庾道修通,这些物产便可流通至海外诸国,我大周国库更要充盈不少。” 柴宗训也有些得意:“这个自然,除了充盈国库,还要将各番邦之特产带回中原,丰富我中原物产。” 对于番邦赵德昭有些不屑:“我中原乃天朝上国,番邦有的中原都有,何须他们来充盈?他们只要将银子源源不断往我国库运送就好。” 柴宗训笑到:“小赵,切不可有此念头。番邦能立国,必有其特长与特产,我大周既是天朝上国,自该有包容并蓄的气度。” “苏公子教训的是,”赵德昭说到:“只是那李煜,此等好事降临头上,为何还要犹豫?” 柴宗训并不受这句话的影响,只说到:“李煜本就是优柔寡断之人,等他想明白,才能实心为我大周修复大庾道。” 赵德昭摇摇头:“倒不如逼他一逼,让杨令公带兵往江北走一趟,不信他不就范。” “这个倒没必要,”柴宗训说到:“目下尚未听说南唐国内有反对之声,若我发兵威慑,激起南唐逆反之心反倒不美。我要的是李煜心甘情愿用最快的速度将大庾道修好。” 俩人走着走着,便到了燕云会馆门前。 这燕云会馆是当日符彦卿主政大名六州时,为方便属地官员进汴梁办事而盖的一座客栈,为节省开支,同时也对外营业。 走到此处,柴宗训有些犯酒瘾:“小赵,我们进去喝点儿?” “那还等什么,走。” 进了燕云会馆,柴宗训想起当日与虢国夫人逼符昭出嫁的样子,现在仍觉好笑。 俩人二楼雅间对饮几杯,去听楼下传来阵阵喝彩声。 柴宗训探头看了一眼,却见一女子身着红裙,一手酒壶一手狼毫,在厅中舞着。 狼毫上下翻飞,在女子面前的白绢上飘逸的勾画出一阙词句。仔细辨认,竟是《元夕》。 “好,好。”女子写完,厅中客人不断拍手叫好。 “皇上文治武功谋略文采,历代为君者,实是无可媲美者。” “嘿,哥们儿,你这么赞,皇上可听不到,赏不了你一官半职。” “我一贩夫走卒,要皇上赏什么官儿?只要皇上圣明,我大周国泰民安,保我一家世代安居乐业便足矣。” “哥们儿,谦虚了不是,贩夫走卒可进不起这燕云会馆。” “我认得他,他是汴梁城里最大的茶叶商,陈员外。” “嘿,陈员外,听说皇上要新开大庾商道,到那时你的茶叶就能卖给海外诸夷,怕是生意要越做越大了。” “所以陈某晨昏三炷香,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可不是恭维,是我真心的。” “这事儿是真的吗?若真如此,我怕也要做些贸易,也好养活一家老小。” “真,你没听说那南唐的国主现下就在汴梁吗,听说大庾道要经过南唐虔城,皇上正与南唐国主商议呢。” 红衣女子听到众人议论,举起酒杯高呼:“来,诸位,为吾皇圣明,干一杯。” 女子举杯的模样看起来颇为豪气,众酒客受其鼓舞,纷纷举杯:“愿吾皇万万岁,大周江山万万年。” 一杯酒下肚,陈员外拿出一锭银子:“姑娘,你再写个《念奴娇·赤壁怀古》,这锭银子便赏你。” 红衣女子瞥了陈员外一眼:“你倘是给钱,我倒不写了,你若要喜欢这阙词,我倒是可以给你写下来。” 陈员外连忙收起银锭:“陈某唐突,姑娘见谅。陈某的确喜欢这阙《念奴娇》,还请姑娘挥毫。” “好。”红衣女子又喝了一大口,再次在厅中舞了起来。 一阙词写完,陈员外小心翼翼收起来:“皇上的文采,姑娘的墨宝,陈某当以家传之宝世代流传,令我陈家子孙世世代代感怀皇恩浩荡。” 红衣女子毫无顾忌的打了个酒嗝,提着酒壶倒了倒,一壶酒竟被她喝完。陈员外随即高呼:“来人,为姑娘上酒。” 红衣女子并不避讳,接过酒便再次大喝。 柴宗训笑到:“这姑娘倒是豪气,比很多男人都洒脱。” 听到姑娘,坐里面的赵德昭笑着探头来看。 看到姑娘面容,赵德昭脸色一变,起身到:“苏公子,失陪一下。” 赵德昭匆匆下楼,将红衣女子拉到一边,低声喝到:“柔儿,谁让你又跑出来喝酒的?” “大哥?”女子一笑:“你怎地也在此处,来来来,陪我喝一杯。” 赵德昭恼怒到:“你如此不守规矩,叫父王知道,怎么得了。” “你不告诉父王不就行了。”女子笑到。 赵德昭抬头看了柴宗训一眼,随即又低声到:“我在此陪客,你且回去,我便不告知父王,不然我定去举发。” “你去啊,”女子说到:“若父王怪责,我便说是你带我来的。” “真拿你没办法。”赵德昭一把抓住女子胳膊:“随我来,别在此惹人笑话。” “在此皆是爱酒之人,有谁会笑。”女子转头举起酒壶:“列位,我们下次再喝。” 一众酒客笑到:“好,下次再喝。” 赵德昭将女子拉到雅间,赔罪到:“让苏公子见笑了,此是我小妹赵柔。柔儿,还不来见过苏公子。” 原来这女子是赵匡胤幼女赵柔,只见赵柔举起酒壶:“苏公子既是大哥的朋友,便也是我的朋友,来,且满饮此杯,以为今日相识。” 柴宗训高举酒杯:“谢姑娘。” 既有赵柔这样豪气的姑娘在,酒桌上的气氛自然要热烈得多,柴宗训便多喝了几杯。 带着微醺回宫,柴宗训非常喜欢这种感觉,倒不是真的有多喜欢酒,而是喜欢酒后稍微有些晕乎的感觉,这样他会变的豪迈得多。 刚刚才坐下,万华上前小声到:“皇上,岭南郡公到了汴梁,正在殿外求见。” “慕容兄回来了?”柴宗训站了起来:“快传,快传。” 慕容德丰匆匆进殿便要行礼,柴宗训连忙扶起他:“慕容兄,你可算回汴梁了。” 慕容德丰笑到:“皇上这是不等臣回来,便自己出去喝酒啦?” “无妨,朕明日再与你喝便是。”柴宗训说到:“快坐,与朕说说岭南的情况。” 说到岭南,慕容德丰正色到:“皇上,臣决意先开发莞郡、鹅城、南海郡一带。这些地方地势平缓,适合耕种,臣便想先将那些山中贫苦夷民迁出,在这些地方开荒,由官府发给农具,种子。” “如若他们的日子好过一些,自然会吸引更多的夷民前来。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自然便会知诗书,懂礼节,届时岭南便不再是化外之地。” 柴宗训问到:“如此庞大开支,岭南能应对吗?” 慕容德丰说到:“那刘鋹搜刮的十几船财宝,件件价值连城,既是搜刮于民,臣便用之于民,想来也是够了。” “甚好,甚好。”柴宗训说到:“不管你做任何决定,朕都支持。” 慕容德丰有些动情:“皇上,臣知道皇上为了臣岭南郡公之事,在朝中受了不少责难……” “都过去了,”柴宗训大手一挥,打断慕容德丰:“朕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他们能把朕怎样?顶多就是聒噪一阵而已,你别放在心上。” 慕容德丰哽咽到:“皇上如此对臣,臣要如何才能报这份厚恩啊。” “朕不要你报恩,”柴宗训说到:“只要你替朕把岭南治理好,让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就行。” 慕容德丰扑通一声跪下:“臣替岭南生民,谢主隆恩。” 一三四 刺客 俩人聊来聊去,又聊到大庾道上。 慕容德丰说到:“皇上,岭南物产丰饶,且因天气炎热,很多物产中原都没有。臣属意大肆提高中原缺乏的物产产量,与中原互通有无。届时便是不与海外诸国贸易,光中原便能养活岭南了。” 这是要把岭南特产产业化,集群化?柴宗训知道把岭南交给慕容德丰没错。 “朕前次游历,也发现因气候原因,岭南芭蕉、凤梨等物江南皆没有,朕还听说岭南产荔枝、桂圆比中原任何一地都要好,还有岭南刺绣,这些都可以集中起来发展。” 慕容德丰微微皱眉:“只是大庾道一事,臣听说南唐国主目下正在汴梁,他还未答应修复大庾道么?” 柴宗训说到:“慕容兄且耐心等一等,朕一定会让其以最快的速度将大庾道修复。” 慕容德丰再次拱手:“臣代岭南千万生民谢皇上隆恩。” “好了,”柴宗训拍拍他的肩:“你一路旅途劳顿也甚是辛苦,且先回府休息一下,朕明日出街与你接风,叫上小赵,我们一起痛饮三百杯。” 待到翌日,柴宗训果然便要到御街上去等慕容德丰。 一直关注李煜动静的董遵诲却上前到:“皇上,臣突然觉得心慌,皇上今日还是不要出宫的好。可在宫中设宴为岭南郡公接风。” 柴宗训摆摆手:“宫中设宴哪有酒馆自在?莫不是密探侦知有人欲对朕不利?” “回皇上,没有。”董遵诲摇头到:“只是臣今日早起右眼便跳个不停,总觉得会有事发生。” “眼皮跳是因为你没休息好,”柴宗训说到:“侍卫司对汴梁的巡查一直严得很,多年来汴梁都很安全,不会有事的。” 这个倒是,柴宗训登基便取消宵禁,侍卫司的兵马反正呆在军营无事,他便下了一道旨意,命军士们分班上街巡逻,要严保汴梁治安。 董遵诲迟疑一下:“皇上近日刚强力压制弹劾岭南郡公之事,臣恐有宵小之辈做出丧心病狂之举。” 柴宗训笑到:“虽是强力弹压,此事也不过与御史台,宋王,魏枢相有关。借刘坦一个胆,他也不敢行刺朕,而宋王和魏枢相是有分寸之人,一向对朕忠心耿耿,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和朕过不去的。” 眼见他一定要出去,董遵诲说到:“那还是让臣跟着皇上。” 柴宗训皱眉到:“你好好盯着李煜君臣便可,目下修复大庾道才是紧要之事。” 交代完事情,柴宗训轻车熟路来到御街,慕容德丰随后也到了。 俩人才碰面,赵德昭便带着赵柔也找了过来。 许久未见,慕容德丰仍是热情的抓住赵德昭的手,赵德昭却有些躲闪。 慕容德丰不以为意,只看着赵柔到:“咱们喝酒,你带个鼻涕虫出来干嘛。” 赵柔一下子跳了起来:“说谁是鼻涕虫呢?我看你是找打。”说罢便要打慕容德丰。 赵匡胤与慕容延钊是发小,赵德昭和慕容德丰同样是发小,所以两家的家人自然是非常熟稔的。 至于赵柔知不知道柴宗训是皇上,这个他倒不在乎,反正只要不点破,他还是苏东坡。 慕容德丰闪躲在赵德昭身后,赵柔说到:“慕容日新,你刚升了郡公,今天这顿酒,你请。” “好好,我请,”慕容德丰笑到:“不过你不准打我。” 赵柔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就你这样的,也能做郡公,原来皇上也有走眼的时候。” “柔儿,”赵德昭低喝到:“莫要胡说,日新的本事大着呢,皇上怎会看走眼。” 看样子,他并未点破柴宗训的身份。 “哼。”赵柔嘟着嘴,没有继续说话。 四人找了间酒馆,酒菜齐备,赵柔举起酒杯:“来,我们一起恭贺慕容日新升官。” 赵德昭眉头拧成川字:“柔儿,不要没大没小的,不然我以后不带你出来了。” 慕容德丰笑到:“随她,来来来,喝酒喝酒。” 几杯酒下肚,有赵柔的笑闹,气氛自然要热烈一些,她一直缠着慕容德丰询问岭南的风物,并当场决定要跟他去岭南走一趟。 说起岭南,慕容德丰又要感谢柴宗训,以他的身份,现在可说是一方诸侯,而他心里还有一个压了很久的结:“苏公子,前次在岭南,我随意调动大军……” “诶,”柴宗训说到:“此事你还记在心里吗,我早就忘了。当时我想的是所有事情都在规则内进行,可后来发现,这是一种理想状态,只能等环境彻底安定下来,才有可能实现。” 慕容德丰高举酒杯:“啥也不说了,苏公子,我敬你一杯。” 赵德昭和赵柔跟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赵柔一直跟着他们,已经喝了不少,却面不改色。柴宗训笑到:“赵姑娘海量。” 赵柔竟然有一丝羞涩:“苏公子谬赞,我因与慕容家的哥哥熟稔一些,怠慢了苏公子,还请见谅。” 柴宗训忙到:“赵姑娘说哪里话。” 赵柔举起酒杯:“我敬苏公子一杯。” 俩人喝过酒,慕容德丰笑到:“苏公子,你若把柔儿当一般女子看待,可得吃亏呢,便是我们三人加起来,也不一定喝得过她。” “是吗,”柴宗训举起酒杯:“那我今日可要与赵姑娘这女中豪杰会一会了。” 四人足足喝了数坛酒,才打着酒嗝心满意足的起身走人。 才出酒肆,柴宗训忽地感觉气氛不对,睁眼望去,却见一把明晃晃的剑刺来,他急忙避开大呼:“小心。” 话音未落,又一把剑自眼前刺过,直取慕容德丰。 慕容德丰拔出宝剑,当即与刺客对战起来。 剩下的刺客都围了上来,一场大战当街展开。 四人中慕容德丰常年战场拼杀,自然武艺最为高强,柴宗训次之,赵德昭虽是文弱书生,赵柔只是个女子,但毕竟是赵家的孩子,身手自然不差。 原以为刺客是来刺杀柴宗训,可观其气势,都拼了命的朝武艺最为高强的慕容德丰扑去。 打斗正激烈之时,又有一批刺客冒出来加入战团,四人顿时险象环生,特别是慕容德丰,身上已受了两处伤。 “护驾,护驾。”一拨侍卫司的兵马在副指挥使董宗翰的带领下冲了过来,将刺客团团围住。 原来,董遵诲实在担心柴宗训会出事,又怕随侍左右惹他不高兴,便特意交代副手董宗翰,带着人马游离在柴宗训附近。 有侍卫司兵马的加入,四人的压力顿时轻了很多。柴宗训大叫到:“抓活的,一定要抓活的,看看是谁人指使他们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正说话间,一支冷箭自屋顶射来,直取慕容德丰后心。 柴宗训与赵柔同时惊呼‘小心’,要救已是来不及,赵柔却猛的一扑,搭在慕容德丰身后,那支箭瞬间穿透赵柔肩头,鲜血顿时将她的衣衫染红。 “屋顶,屋顶,”柴宗训大喝:“即刻将附近包围,一个可疑之人也不得放过。”接着急忙上前查看赵柔伤势。 此时大部分刺客已被兵丁拿下,剩下的正在拼命逃窜。 柴宗训扶住赵柔,急忙问到:“赵姑娘,你怎么样?” 赵柔嘴巴张合几下,鲜血溢出嘴角,挤出四个字:“箭上有毒。”接着便头一歪,晕了过去。 “柔儿,柔儿。”赵德昭急得大叫。 眼见赵柔不醒,赵德昭愤怒的捡起地上的宝剑,接连捅死身边两个被押住的刺客,怒喝到:“若柔儿有事,我一定让你们后悔投胎做人。” 慕容德丰拉住他:“小赵,你冷静一些,此处离宋王府不远,还是先送柔儿回府,赶紧找大夫。” 柴宗训抬头叫到:“董宗翰,你速速进宫,传今天当值的太医,不,把所有能找到的太医,全都叫到宋王府,为赵姑娘医治。” “皇上,此处呢?”董宗翰问到。 恰在此时,汴梁府尹楚王柴宗让也带着大批捕快赶到,柴宗训拦住要见礼的他:“此处交与楚王,你快回宫,快,一定要快。” 慕容德丰一把抱起赵柔便往宋王府赶去,柴宗训和赵德昭也急忙跟上,侍卫司的兵马不敢怠慢,一直随侍左右。 不久,太医们也在太医院院正施南生的带领下赶到宋王府。 施南生亲自为赵柔查看过伤势之后,回奏到:“启禀皇上,赵姑娘的箭上倒无大碍,只是这箭上的毒……” “朕不想听这些,”柴宗训喝到:“若救不回赵姑娘,太医院所有太医便为她陪葬。” 施南生慌忙到:“皇上放心,臣一定施展毕生所学,救回赵姑娘。只是还请皇上和岭南郡公、赵大人暂且回避一下。” 几人在门外等候,冷静下来的柴宗训回想起方才的情形,开口到:“奇怪,那批刺客不像是冲着朕来的,倒像是冲着慕容兄。” 赵德昭接话到:“会不会是从岭南跟来的?” 柴宗训摇摇头:“若是自岭南跟来,为何不在路上下手,却要在汴梁?须知汴梁防备可比半路严密得多。” 慕容德丰说到:“皇上,目下猜测也是无用,待柔儿醒来,臣马上去审问那些刺客。” 一三五 刺客全死 太医,王府侍女不停在房间进进出出,柴宗训三人只能在外面焦急的等待。 过去快两个时辰,目下已然天黑,才见太医院院正施南生走出房间呼出一口浊气。 “赵姑娘怎么样了?”柴宗训急忙问到。 “回皇上,”施南生说到:“万幸箭支伤在肩头,臣已为赵姑娘换血解毒,目下她已无大碍。只是麻沸散药效未过,醒来恐要到明日。” “好。”柴宗训说到:“施大夫立下大功,回宫之后朕重重有赏。” 赵德昭拉住施南生的手,不住的说‘谢谢’。 听闻赵柔无事,慕容德丰便要离去侦查刺客的事。 赵德昭愠怒到:“慕容日新,你有人性没有?柔儿是你看着长大的,且为了救你目下仍昏迷不醒,你好意思走开?” 慕容德丰张张嘴,不知该如何辩解。 柴宗训开口到:“慕容兄,小赵言之有理,我们就在此等候赵姑娘醒来。” 此时赵匡胤散朝回来,得知赵柔受伤,又见柴宗训在此,自然不敢怠慢,急忙一番礼节将他迎到前厅。 柴宗训推脱不得,只好跟着赵匡胤上前。 柴宗训一走,赵德昭说到:“慕容日新,你且在这里看着,要是柔儿有什么事,我绝不放过你。” “你要干嘛?”慕容德丰问了一句。 赵德昭说到:“皇上既已表明身份,我自要去奉驾,你便在这里等着。” 说是奉驾,赵德昭摆脱慕容德丰后,却独自到偏厅坐下了。 不一会儿,有下人上前小声到:“大人,南唐冯大人求见,还带着个病恹恹的中年人。” 赵德昭淡淡到:“本大人目下关心柔儿伤势,无心见客,让冯大人明日再来。” 下人应了一声,匆匆出去,不一会却又急匆匆回来:“大人,冯大人说此事十万火急,不能等到明日。” 赵德昭思虑一会:“让他们进来,莫要让其他人看见。” “大人放心,”下人说到:“冯大人是从后门进来的。” 冯延巳带着李煜小心翼翼穿堂而过,到了偏厅。赵德昭一见他们便低吼到:“尔等好大的狗胆,竟敢行刺皇上。” “大人息怒,”冯延巳陪着笑脸说到:“便是借在下一颗胆子,也不敢行刺皇上。” 赵德昭冷笑一声:“所以尔等有胆行刺岭南郡公?” 冯延巳急忙辩解:“不不,也没胆儿。” 赵德昭问到:“既不是尔等行刺,尔等偷偷摸摸作甚?” 冯延巳不答,只说到:“赵大人,我且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国主,星夜拜访大人,乃是有事相求。” 赵德昭装模作样的行了一礼:“啊,原来是国主,在下不知,多有怠慢,恳请国主降罪。” “岂敢岂敢。”李煜急忙扶住他。 赵德昭问到:“未知国主有何事?” 李煜说到:“听闻皇上与岭南郡公遇刺,寡人特来向赵大人打探消息。而岭南郡公极力谏言的修复大庾道方策又与南唐息息相关,恐有心人将此次刺杀联想到寡人身上,所以特请赵大人届时在皇上面前多多斡旋则个。赵大人之恩,寡人他日定当图报。” 赵德昭没有答应,只眯起眼睛扫了李煜一下:“刺杀之事,当真与国主无关?” “的确无关,”冯延巳说到:“国主近日水土不服,一直卧病在床,在下也一直在旁服侍,怎会想到去刺杀岭南郡公和皇上?” 赵德昭点点头:“冯大人可知刺客不曾伤着岭南郡公,却重伤舍妹?目下皇上和岭南郡公皆在王府守候,若天明之后舍妹不醒,莫说皇上,便是在下,也要大开杀戒。” “啊?”李煜大惊:“怎么会这样?” 冯延巳急忙上前到:“想不到刺客如此丧心病狂,竟会杀伤一个弱女子。在下也认为赵大人该大开杀戒,震慑群小。” 赵德昭淡淡到:“国主,冯大人,如此大事,非是在下能斡旋的,想必天明之后皇上必会盘查于国主,国主还是回去准备一下,小心应对才是。” 冯延巳接话到:“赵大人指点的是,深夜叨扰,多有得罪,我等告退了。” 出了宋王府,李煜有些着急:“太师,赵大人不肯帮忙,奈何?” 冯延巳淡淡到:“国主,赵德昭虽不愿帮忙,却透露了一个最重要的讯息。只须臣设法施为,明日盘问时国主死不承认,皇上便也只能徒呼奈何。” “啊?”李煜有些莫名其妙:“赵大人透露了什么?” 冯延巳说到:“国主,皇上和慕容德丰今晚都会守候在宋王府,而侍卫亲军指挥使董遵诲,汴梁府尹柴宗让为抓住剩下的刺客,必会在汴梁全城搜捕。此时最薄弱的便是天牢,若能设法将那些被活捉的刺客灭口,刺杀案便会成为一桩无头公案。” “如此,太师快些想想办法。” 已然十年未宵禁的汴梁城,此刻侍卫司的兵马全部出动,挨家挨户搜查,街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城门口只准进不准出,董遵诲和柴宗让来回巡视,严令兵马不得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一直在宋王府守到天明时分,赵柔才幽幽的睁开眼睛,发现身子动不了,她弱弱的问到:“我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侍女听到声音,欣喜的高呼:“小姐醒啦,小姐醒啦。” 柴宗训三人急急的冲了进去,只见赵柔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到:“我这是怎么了?” 赵德昭一脸疼惜:“柔儿,你受伤了,暂时别乱动,等伤好了再说。” “对了,”赵柔问到:“射伤我的人抓到没有?” 赵德昭摇摇头,赵柔喝到:“那你们还在此作甚?还不去抓刺客?” 柴宗训说到:“慕容兄,赵姑娘既已醒来,你也可以放心了,还是赶紧去审问刺客。” “柔儿,”慕容德丰拱手到:“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赵柔微微皱眉:“大男人惺惺作态作甚?若要谢我,得把刺客抓住治罪才算谢。” “那你便好好养伤,”慕容德丰说到:“我们去抓刺客了。” 出了宋王府,街上仍在戒严,柴宗训正要找董遵诲问话,却见他起码匆匆而来。 “皇上。”董遵诲跳下马欲行礼。 柴宗训摆摆手:“免了,昨日的刺客关在何处。” 董遵诲低头到:“皇上,臣正为此事而来。” 柴宗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急忙问到:“可是刺客有何事?” “皇上,”董遵诲说到:“昨日刺客行刺之时便已服下毒药,臣将其押往大牢后,刺客全都毒发身亡。” “有仵作验尸了吗?”柴宗训问到:“刺客被关押之后,可有人接触?” “回皇上,”董遵诲说到:“仵作已然验过,刺客中的是一种名为乌头的毒药,四肢与呼吸逐渐麻痹而死。” “踏马的。”柴宗训骂了一声:“昨日全城搜捕,可有收获?” “回皇上,”董遵诲轻轻摇头:“没有。” “废物,都是废物。”柴宗训本就一夜未眠,此时更是急躁:“将昨晚值班狱卒,牢头,还有仵作,暂且关押,待朕一一审问。” 此时赵德昭接话到:“皇上,你一夜未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慕容德丰也说到:“皇上,刺客既已事先服毒,此事也怪不得一干狱卒,且请圣驾先作休息,捉拿刺客之事,便交给董指挥和楚王。” “不行不行,”柴宗训说到:“赵姑娘不能白挨那一下,我等也不能凭空受此惊吓,待朕回宫好好想想。” 顿了一下,柴宗训又问到:“老董,李煜君臣有何动静?” 董遵诲说到:“李煜一直卧病在床,冯延巳在旁服侍,并未离开过驿馆。” 柴宗训瞪大眼睛:“你可看得真切?” 董遵诲迟疑一下:“皇上,李煜毕竟是一国之主,臣并未派人贴身跟随,不过馆驿大门一直有人暗中看守,不管何人进出都会记录下来。” 柴宗训想了想:“有漏洞,有漏洞。” 赵德昭问到:“皇上,要不要将李煜君臣传来盘问一番?” 柴宗训思虑一下:“暂且不要。既是所有刺客已死,小赵,慕容兄,你们也都守了一晚上,不如暂且回府休息。休息好了,思维清晰,才能有好点子抓贼。” 慕容德丰拱手到:“皇上,刺客未抓获,臣怎能安睡?” “听朕的,”柴宗训说到:“先回府休息,朕也要回宫好好想想,如何抓住刺客,或者利用此次遇刺。” 柴宗训说得真切,慕容德丰只好和赵德昭拱手到:“臣等告退。” “另外,”柴宗训又说到:“老董,也别挨家挨户搜查打扰老百姓了。街上多派些人巡逻,暂且先恢复往日景象。” 董遵诲犹豫到:“皇上,如此会不会放走刺客?” 柴宗训淡淡到:“昨日朕与刺客对战,发现其身手不过一般游侠,并非训练有素之死士,此等人汴梁城中多得是,如何盘查?且此次刺杀,多半是针对慕容兄的,你明里暗里多派些人保护他便好。” 一三六 昭义郡主 赵德昭回府查看赵柔的伤势。 赵柔虽还躺着不能动,但已无大碍。 “柔儿,你干嘛那么傻,替慕容德丰挡那一箭干啥?” 赵柔轻轻一笑,反问到:“大哥,那些刺客是你找来的吗?” 赵德昭淡淡到:“柔儿,你怀疑我?我怎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大逆不道么?”赵柔说到:“那些刺客是冲慕容德丰,又不是冲皇上。” 赵德昭笑了笑:“赵家与慕容家是世交,我与慕容德丰自小一起长大,怎会害他?” 赵柔想了想:“可我实在不知有谁会对慕容德丰不利。慕容德丰为人侠义热肠,气量宽宏,从不与人结仇。且他人不在朝中,自然没有政敌,若因国政要暗害于他,为何不直接刺杀皇上?” 赵德昭接话到:“那我又为何要加害于他呢?” “简单,”赵柔说到:“父王一生压制齐王,到了你与慕容德丰,原本你陪着皇上读书,应该更受宠眷,可因为才能不如,以至于他的地位高过你太多。为了宋王府的颜面,和你的嫉妒心,所以你铤而走险,找人刺杀慕容德丰。” 赵德昭很不满:“原来你是这样看待大哥的。” “大哥,”赵柔淡淡一笑:“虽然你曾有过以自家性命威逼父王效忠皇上之举,可你忘了某年元夕,父王以灯谜试我兄弟姊妹之才,只因我拔得头筹,后来我们偷溜上街去玩,我被野狗追咬,你却坐视不理。自此我便知道,千万不要惹你。” 赵德昭大为尴尬:“柔儿,幼时不懂事之举,亏你还记得,那时我不也被野狗吓傻了吗?再说这么多年来,我对你如何,难道你不知?” 赵柔说到:“那是因为我温顺乖巧,从不压你的风头。” 赵德昭摇头到:“想不到你我兄妹,竟然隔阂至此,做妹妹的居然如此看待自己的哥哥。” “大哥,”赵柔反问到:“难道你约我燕云会馆喝酒,便不是为了利用我吗?” 原来前日赵柔在燕云会馆出现,是赵德昭有意为之。 赵德昭却不承认:“前日我本打算处理完政务之后,约你与几个姊妹一同去燕云会馆饮酒,哪知其他姊妹皆不愿出门,只有你去了。可我也没想到皇上一直不放,非拉着我去饮酒。” “姊妹习性,你做大哥的不知道么?”赵柔冷冷到:“欲利用我接近皇上博取富贵便直说,身为王府子女,我知道自己的命运。” 赵德昭不想和她纠缠在制造偶遇上,只说到:“你既知自家命运,又猜到我找人刺杀慕容德丰,为何还要替他挡一箭?” 赵柔笑了一下,反问到:“杀一个慕容德丰,还会有上官德丰,欧阳德丰。若我为皇后,你不也能跟着鸡犬升天吗?何惧一个德丰?” 赵德昭这才发觉,这个妹妹的机心,比他要深得多。 皇上钟意的女子与常人不同,那种三从四德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他反倒不太习惯。之所以钟情于符昭,乃是因为符昭身上有英气,且行事风格异于常人。 而赵柔虽名柔,却一点也不似娇柔女子,符昭有的她都有,且刚刚舍命救下皇上宠臣,必会令皇上铭记于心。 以她的心机,若能入宫,符昭必不是对手。目下符家之所以权势滔天,不就因为符昭是皇后吗? 赵德昭微微一笑,拱手到:“以后还要多多仰仗你这个妹妹了。” 俩兄妹正聊着,外面响起大喝:“圣旨到。” 王府下人推开门,簇拥着太监万华进门。 万华走到上首,高喝到:“赵柔接旨。” 赵柔挣扎着要起来,万华说到:“皇上有旨,赵柔不必跪接,听完旨意便可。”说罢便展开圣旨。 “制曰:巾帼英雄,舍身而挽狂澜;女中尧舜,取义而扶将倾。惟宋王赵氏女柔,承乃父之风,仁义游侠,舍命以护国之重臣。为彰其功,钦赐昭义郡主,食邑千户,赏银千两,蜀绣十匹,妆饰若干。并赐昭义令牌,出入内宫不得有阻。凡有事状,具名以闻。特敕。” “臣赵德昭代妹谢主隆恩。”赵德昭跪了下来。 万华将圣旨递到赵德昭手上:“郡主且请安心休养,皇上若有时间,会来看你的。” 原来,赵匡胤这个王爵,是当时除亲王外最高的爵位,不过却不是世袭的。 符昭的郡主是符氏一门常年与辽人作战才得来,而赵柔因为救了慕容德丰,也被封了郡主。 赵德昭扬了扬圣旨:“柔儿,你这一箭,甚是值得。” 赵柔淡淡到:“如此才更加说明,慕容德丰在皇上心目中比你重要得多,不信你试试,若有女子救了你,必不会钦赐郡主。” 赵德昭皱眉到:“你为何一定要气我?” 赵柔说到:“自进门到现在,说的话全是关于你的权谋,可有关心过我一句?” 城中虽是盛传皇上与岭南郡公遇刺,有些人人自危的意思,不过生活还是得继续,民众们该干嘛还是得干嘛。 休息一会,柴宗训脑子清醒许多,特地去找太医院院正询问乌头一毒的毒性。 果然服下乌头之后,两个时辰左右才毒发,症状与死去的刺客一样。 可惜当时因为担心赵柔伤势,没有第一时间审问刺客。而乌头毒发时慢慢麻痹人的神经和四肢,让人在睡梦中死亡,以至于看守的狱卒以为刺客全部睡着,没有发现端倪。 但这次不能白白遇刺,赵柔不能被人白射一箭。 慕容德丰回府之后根本睡不着,休息了一会便进宫见驾。 “皇上,此事臣越想越蹊跷,臣自问为人坦荡,从不与人结仇,为何却有人要置臣于死地?” 柴宗训皱眉到:“莫非真是刘氏遗老?不过楚王已然查清几个刺客身份,都是汴梁附近游侠之人,并未与岭南有过接触。” “游侠?”慕容德丰想了想:“臣父少年时曾与宋王结伴游历九州,与游侠多有结交,不过从未听说与谁有仇怨。臣也识得几个游侠,不过此次回汴梁,他们并不知情。” 柴宗训沉默一会,开口到:“此事但凭你我二人在此深宫中想破脑袋也不会想通,不如便利用此次遇刺,逼李煜就范?” “逼李煜?” “是的,”柴宗训说到:“你设法寻几个死士来,朕要演一场戏。” “皇上是要栽赃给李煜?”慕容德丰问到:“会不会有失宗主风范?” 柴宗训淡淡一笑:“将来南唐也是朕的,哪需要什么宗主风范?” “好的,重建大庾道要紧,”慕容德丰拱手到:“臣即刻去办。” 馆驿内。 李煜正与冯延巳商议,须设法尽快回国。 “太师,你与宋王多年交好,寡人看赵大人也对你我君臣颇为友好,可否设法让他放寡人出城?” 冯延巳说到:“国主,此时若归国,皇上必怀疑刺客是你派来,届时对我江南大大不利。” 李煜哭丧着脸:“皇上下旨,命寡人亲自入贡,如今寡人已然入贡,皇上为何还要为难?” “慕容德丰一日不死,皇上便心心念念着大庾道。”冯延巳说到:“所以必须设法弄死他。” 李煜吸了一口凉气:“还来?” 此时外面有人敲门:“国主,万公公来访。” 话说完,太监万华已然推门进来。 李煜装病已是不及,便捂住口鼻不停咳嗽。 万华关切的问到:“国主还未痊愈?” 冯延巳回到:“国主久居江南,确实不适应中原气候。” 万华说到:“皇上有旨,命国主即刻觐见,若国主病体未愈,可由太医陪同一同觐见。” 这意思是不管怎样,今天必须见驾。 李煜忙到:“万公公少待,寡人更衣后便随你一同进宫见驾。” “国主请便。” 万华在门口等待,李煜低声问到:“太师,昨晚的手脚可做得干净?” “国主放心,绝对干净,任谁都查不出蛛丝马迹。” 李煜和冯延巳一同来到文德殿,却见殿下正有二人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 李煜有些慌,赶紧稳住心神执礼到:“臣见驾来迟,恳请皇上恕罪。” “国主快请坐。”柴宗训做了个请的手势。 冯延巳跟着李煜准备一同坐下,却听柴宗训喝到:“冯延巳,你可识得此二人?” 冯延巳回头看了一眼被绑着的二人,慌忙摇头:“回皇上,臣不识。” “可他们却说识得你。”柴宗训冷冷的挥手。 董遵诲上前拉出二人嘴里的布条,二人异口同声到:“就是他,那日他与我等堂主会面之时,我二人便在门外守候。” “什么堂主?”冯延巳说到:“我不知尔等在说什么。” 那二人到:“那日你与堂主相会,愿意花高价请我等杀一人,我等并不知此人便是慕容郡公。幸赖皇天护佑,才未让我等酿成大错。” “冯延巳,”柴宗训一拍桌案:“你还不认罪?” 冯延巳慌忙跪下:“皇上,臣实不知罪在何处。” 李煜也跟着起身执礼到:“皇上,连日来太师为照顾寡人,从未出过馆驿,怎会与此二人结识?更不会花高价请人谋害岭南郡公。” 柴宗训说到:“国主,此事与你无关,只须在一旁静听便可。” 原本冯延巳跟随出使中原,一言一行皆代表南唐,但突然听到柴宗训说不关他事,李煜竟放心的坐回原位。 《逆宋》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逆宋请大家收藏:()逆宋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一三七 盟约 冯延巳急忙为自己辩解:“皇上,臣对皇上忠心一片,更对岭南郡公倾慕不已,怎会出手行刺?” “这俩人你如何解释?”柴宗训质问到。 冯延巳说到:“皇上,臣的确不识此二人,更未见过什么堂主。” “这位大人,”两名刺客说到:“我等与你的确不识,但堂主你是见过的,目下他已中了你的乌头之毒身亡。你自然可以百般抵赖推脱不识了。不过大人,汴梁之地仍有我等不少兄弟,你出门可得小心点。” “你二人怎可凭空污人清白?”冯延巳大呼。 柴宗训淡淡到:“冯卿家,你既是南唐人,想必在汴梁并无仇怨。你若要证明清白,可在汴梁市集走一天,若无人找你麻烦,朕自然相信你与此事无关,如若不然,朕定斩不饶。” 这种事情怎么说得清?倘是有心陷害,冯延巳出门,只要有几人拦住他,便会与刺杀案脱不了干系,他可不敢赌。 “皇上,臣冤死了。”冯延巳涕泣到:“臣怎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恳请皇上明察。” 柴宗训转头问李煜:“国主怎么看?” “皇上,”李煜说到:“太师这些时的确日夜守在臣身边,并未离开一步。” “嗯?”柴宗训眉头深皱:“你的意思是,朕冤枉冯卿家咯?” 李煜慌忙离席跪下:“臣不敢,臣只是觉得此事有蹊跷,还须详查。” 柴宗训说到:“那就请冯卿家在汴梁集市走一趟。” 冯延巳跪在地上不答话,却也不敢动。 原本以南唐的国家力量,策划一次不露痕迹的刺杀并不难,只是事出仓促,他只能联络了汴梁周边的游侠。 游侠之中有人认识慕容德丰,所以也并未做出什么周密的策划。原以为只要杀了慕容德丰,便是赔上所有游侠的性命也无所谓,顶多多给些抚恤。 谁能知道慕容德丰当日和皇上在一起,而且当天早上董遵诲的眼皮又跳个不停,做了周密的部署。 眼下任务未完成,事情他也脱不了干系,冯延巳真是后悔不迭。 眼见冯延巳不动,李煜心中有鬼,也不敢过多解释。 还是柴宗训开口到:“冯卿家与国主本为入贡和商讨大庾道之事而来,如今大庾道盟约未定,冯卿家却牵扯上刺杀朕之重臣,你要朕如何是好?” 眼见皇上似有松动的迹象,冯延巳忙顺着说到:“皇上,臣本打算尽早促成皇上与国主就大庾道缔结盟约,怎奈国中反对声音过大,臣正打算设法安抚,谁知道便牵扯上这刺杀案。” “国中反对?”柴宗训紧紧的盯着李煜:“国主怎么看?” 李煜杀了冯延巳的心都有,先前问他是否做干净,他答得信誓旦旦,没想到还有俩人没被灭口。如果皇上认真追究,冯延巳是死罪,他李煜也脱不了干系。而且现在在中原境内,实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回皇上,”李煜忙说到:“修复大庾道,实是利于南唐社稷子民的大好事。臣本打算及早与皇上缔结盟约,谁知却身体不争气,迁延了时日。便是国内有人反对,也不过鼠目寸光之辈,不足挂齿。” 柴宗训不再追究刺杀之事:“既如此,朕今日便与国主缔结盟约如何?只要缔结了盟约,朕即刻便派人护送国主返回,以期尽早动工。至于刺杀之事,朕日后再详查,若真与冯卿家有关,还请国主不要护短。” 早知道修复大庾道便可回国,何必在此担惊受怕,太师误我。 “还请皇上拟定盟约条款,臣即刻盖上印章。”李煜执礼到:“倘太师真与刺杀案有关,臣定将他的人头送上。” “好,国主果然深明大义。”柴宗训说到:“至于盟约条款,倒也无甚紧要的。国主修复大庾道,过往商旅赋税由国主自己定,只是国主既然要修,岭南境内尚有一段也须修复,不如一起修了。不然只通了江南一段,也无甚作用。” 此时李煜只要能回国,便是让他开一条运河都会答应:“皇上放心,臣定将让整条大庾道畅通无阻。” 柴宗训又说到:“朕还要与国主议定一个日子,就以一年为限如何?若一年之内国主不能修复大庾道,朕便要以岁币增加十倍惩罚,如何?” 只要不打仗,怎么样都行,李煜低头到:“臣遵旨。” “甚好,甚好,”柴宗训拍手到:“朕本欲宴请国主以贺达成盟约,争奈国主不服汴梁水土,那便请国主尽早准备,朕派侍卫司护送国主回江南好好调养。” “臣谢主隆恩。” 出了大殿,李煜便埋怨上了:“太师,你这一手刺杀实在太过凶险,寡人差点就回不去了。” 冯延巳辩解到:“国主,皇上并无实据,他只是拿这件事,以势压人,逼国主同意修复大庾道而已。” 李煜长出一口气:“寡人与王叔皆首肯修复大庾道,只因太师你一直从中作梗,才引致此次虚惊,回到国内,寡人可要惩治于你。” “国主,臣一片丹心,只为了大唐社稷。”冯延巳说到:“况臣之所言,并非危言耸听。” 李煜有些不耐:“太师勿要再说,寡人觉得王叔的话甚有道理,若我大唐军费充足,王叔能将我大唐兵士练得如中原背嵬军一般,那这天下,寡人还有何惧哉。” 李煜一走,柴宗训当即下令:“速传鲁王、齐王进宫。” 慕容德丰问到:“皇上是否要命二王陈兵江北,威慑南唐,避免其反悔?” 柴宗训笑到:“还是慕容兄知朕心意。” 慕容德丰又问到:“既是威慑,为何不派杨令公和曹太尉前去?背嵬军与控鹤新军一个眼神,臣敢保李煜便会吓得尿裤子。” “真是那样反倒不美,”柴宗训笑了笑:“朕要的是督促李煜尽快修复大庾道,又不是要攻占南唐。鲁王与齐王二人老成持重,必要时又可随机应变,无须两地往返传递信息从而因耽误时间造成误判,一年后大庾道修复成功,二王自可回朝。” 意思就是韩通和慕容延钊两个老江湖,和李煜处理起关系来经验要丰富一些。 不几日,韩通和慕容延钊率十万大军护送李煜自汴梁出发,一直到淮南,由南唐兵士将李煜接回。 站在江南的土地上,李煜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前来接驾的李景达执礼到:“臣恭迎国主。” 李煜上前扶住李景达:“王叔,寡人在此见你,竟恍如隔世。” 李景达说到:“莫不是中原皇帝无礼刁难于国主?” “那倒没有。”李煜说到:“皆因太师怂恿寡人勿要答应修复大庾道,以至于受了一场虚惊。” 接着李煜又喝到:“冯延巳。” 冯延巳急忙上前:“国主。” 李煜说到:“此次入贡,你害寡人受惊,寡人该如何责罚于你?” 李景达早就看冯延巳不爽,接话到:“国主,修复大庾道乃我大唐强盛之道,冯延巳不仅害国主受惊,还险些误国,按律当严惩。” 冯延巳跪下辩解到:“国主,修复大庾道才是误国之事,王爷保藏祸心,国主不可不察呀。” 李煜冷冷到:“王叔乃我江南擎天一柱,岂会误国?倒是你,寡人看你是鬼迷了心窍,便先替寡人出知尝州,以观后效。” 事情已然成了定局,冯延巳知道辩解无用,叩首到:“臣谢国主隆恩。” 李煜牵起李景达:“王叔且随寡人来。寡人与中原皇帝达成盟约,过往大庾道商旅税赋由我江南自定,不过寡人答应一年内修复大庾道,未知可行否?” 李景达思虑一阵:“若征发民夫十五万,当可在一年内修复。” “还有一事,”李煜说到:“朕还答应中原皇帝,帮助修复岭南境内的一段。” 李景达又想了想:“若岭南一段由我修复,可在此做些手脚,待将来我大唐国力鼎盛,正可顺势出兵岭南,再占下荆南,与中原划江而治。” 李煜喜到:“王叔的意思是一年内可完工?” 李景达说到:“臣也巴不得尽早完工,如此我南唐国库定能迅速充盈,何惧他中原?再说国主已将冯延巳贬出江南,若无他使绊子,一年后臣定当还国主一个畅通的大庾道。” 李煜这边欢天喜地的开工,柴宗训却遇到了麻烦。 原来先前柴宗训曾下旨从国库拨银五十万两,让慕容德丰扩建穗都港,慕容德丰回汴梁,就是为运送银两。 不过赵匡胤就是不给,还告诉柴宗训,国库没钱。 柴宗训自是不信,即位这许多年来,恰遇年年风调雨顺,长江、黄河、淮河也都还听话,并未肆虐。 国内户口连年增长,国土面积也翻了两倍,怎么会没钱? 那汴梁街上哪一日不是灯红酒绿,来来往往的人摩肩擦踵,不都是钱支撑着么? 更何况即位之后一直厉行节约,皇室吃穿用度都很俭省,也并未因为个人喜好而增加些不必要的开支,怎么会没钱? 一三八 招标 为了这五十万两修港口的银子,柴宗训只得召开了朝会。 因为符氏门人多为各地转运使,所以魏王符彦卿管着全国的国库收入,不过预算支出却仍掌握在赵匡胤手上。 “魏王,”柴宗训问到:“去年国库收入多少银子呢?” “回皇上,”符彦卿说到:“去年一年国库收入三千五百万贯。” 柴宗训又问到:“目下国库还剩多少钱?” “回皇上,”符彦卿对到:“国库账目上勉强维持收支平衡,目下即便有剩,也为数不多。” “这些钱都用在什么地方?”柴宗训追问到。 符彦卿转头看着赵匡胤。 赵匡胤拱手到:“回皇上,先前征伐南汉的军费开支是大头。皇上征伐南汉,未带回一文财货,所有军费皆从国库支出,将先前积累耗费殆尽。除去其他必要开支,国库目下仅剩数十万贯,此为备下救灾或突发状况之用。除此以外,国库已拿不出一文钱。” 柴宗训说到:“既是有数十万贯,那便先拿出部分来扩建穗都港,若待到明年税收上来,那可又耽误了一年。” “皇上,”赵匡胤说到:“穗都港扩建,并非迫在眉睫,缓一缓倒也无伤大雅。眼下虽汛期已过,然须时时预防北方冰雪灾害,倘无钱救灾,激起民变,实非社稷之福。” 柴宗训有点想干什么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干的个性,他皱眉到:“这数十万贯不过是预备而已,倘若并无冰雪灾害发生,岂非白白浪费穗都港一年的时间?” “皇上,”赵匡胤对到:“天下臣民皆不愿灾害发生,但朝廷却不能不做预防,所以这些银子决不能动。况如今大庾道不过刚刚开始修复,据臣所知,穗都港目下已然够用,还是等待来年扩建。” 符彦卿也难得的附和到:“皇上,朝廷预备下救灾的银子若被用做他途,倘救灾不及时,民心尽失,可不是这数十万贯银两能挽回的。” 话说到这份上,柴宗训也不好说什么:“也罢,朕再想其他办法。” 回到后宫,柴宗训很是不悦,国库一年收入三千五百万贯,不可能连五十万都匀不出来,但身为宰辅的赵匡胤不合作,他总不能一句话罢相,以后还需要人干活呢。 符昭上前笑问到:“这是谁呢,惹我们的皇上不高兴。” 柴宗训说到:“没有谁,朕缺钱。” 符昭问到:“缺多少?” “五十万贯。” 符昭又问到:“修穗都港?” 柴宗训点点头。 符昭说到:“修穗都港是国之大事,国库没钱吗?” 柴宗训牢骚到:“赵匡胤老儿不肯拿出来。” 符昭思虑一阵:“宋王必是有其他考虑,匀不出钱来。偌大个朝廷,睁开眼就得花钱,他自然得精打细算些。” “鼠目寸光,”柴宗训冷冷到:“朕敢说,如果穗都港扩建和大庾道修复同时完工,这五十万不出数月便能全部回本。” 符昭笑到:“既是这样,何不设法凑一凑?” 柴宗训突地站起来:“是了,朕去招标,国内富商那么多,朕不信没人愿意投资穗都港。” “招标?是什么?”符昭问了句。 柴宗训笑到:“到时你便知道了。” 不过招标也得通过朝会解决,不然不能起到广而告之的作用。 “众卿,朕决意将扩建穗都港之事列为一个项目,向全国公开招标,凡有能力承建此项目者皆可参与招标,出价低者得此项目,届时以穗都港收入抵承包款,收齐为止。” 项目?招标?承包? 这几个词赵匡胤、符彦卿、魏仁浦等一干人等闻所未闻,纷纷疑惑的看着柴宗训。 柴宗训解释到:“很难懂么?朕欲扩建穗都港,可眼下国库没钱,可扩建工程又迫在眉睫,出于无奈,只得将此工程外包给有实力建此工程的富商,以建成后的收入抵承包款。” 听到这话,不等赵匡胤一干重臣反应,工部尚书林彦升出列扑通一声跪下,大呼到:“皇上,臣无能,无法替皇上分忧,恳请皇上治罪。” 柴宗训说到:“林卿何罪之有?届时此工程还需你监理呢。” 监理?林彦升抬头瞪大眼睛。 “监督工程质量,管理工程进度,”柴宗训说到:“确保穗都港扩建如期完工,并保证质量。” “皇上,”又是赵匡胤站了出来:“此事本应朝廷征发民夫完成,若如皇上所言之招标承包,恐有失朝廷体统。” 柴宗训说到:“朕也想朝廷体面一些,可眼下国库没钱,那就只能将此事承包出去了。” “不可,万万不可,”赵匡胤大呼到:“如开此先河,将来各类工程争相效仿,则朝廷体面何在,皇家威严何在?” “宋王,”柴宗训皱眉到:“此事与朝廷体面,皇家威严何干?” 赵匡胤有些痛心疾首:“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之上非皇上旨意不可动工,然此招标之风一开,王土被银钱所左右,如此皇家还有何威严?” 柴宗训不耐烦的问到:“那依宋王之意,该当如何?” 赵匡胤说到:“皇上只须耐心等上一年,待国库有了收入,臣首要便将穗都港扩建。” “朕等不了了,”柴宗训说到:“若依着宋王之意,今后便是这皇宫修缮,朕也须亲自动手,不然就是有失皇家威严,便连皇宫的木料,也须朕亲自育种长大,不然民间之物,怎能登庙堂?” “皇上,”赵匡胤辩到:“臣并非此意,臣民奉皇命扩建穗都港完成徭役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只是目下扩建所需材料、民夫粮草没有足够银钱调集而已。” “说来说去这些东西还是要靠臣民才能完成,”柴宗训说到:“那朕为什么不能发包招标?” “皇上,”一旁的魏仁浦冷不丁来了句:“此类事情,祖宗自有成法,皇上仿成法即可,万不可擅改或开先例。” “魏枢相,”柴宗训不满到:“当日神农伏羲时,炎夏子民均茹毛饮血,你为何不仿此成法茹毛饮血,却还要穿衣服,把饭烧熟了再吃?” 魏仁浦也不客气:“皇上此乃诡辩,非圣人之途。” 柴宗训站起身来:“尔等不仅不能为君分忧,朕自家想出办法来却百般阻挠,朕也不与尔等多说,这穗都港,朕是一定要修的,而且马上便动工。” 赵匡胤悲壮的跪下:“皇上,臣忝居宰辅,却不能为君父分忧,内心实是羞惭无比,恳请皇上准臣告老归田,另换贤明者替换臣。” 魏仁浦也跟着跪下:“皇上,臣自太祖时出仕,历经太祖、太宗、吾皇三朝,目下年事已高,老迈昏聩难当大任,臣请皇上准臣致仕,臣便是处江湖之远,也会晨昏三注香,愿皇天保佑我大周年年风调雨顺,政通人和。” 这俩人竟以辞职相要挟,而剩下的官员立即大呼:“皇上,宋王不能告老啊,魏枢相不能致仕啊。” “皇上,若宋王一去,朝政有何人主持?” “皇上,魏枢相清正刚毅,实乃国之栋梁,天下读书人之典范,若魏枢相致仕,必使天下士子寒心啊。” 柴宗训深吸一口气:“众位勿要多言,宋王与魏枢相也请平身,方才朕所言招标之事,只是让卿等议一议,扩建穗都港,并非一定要招标的,实在不行,那便缓缓。” 听到他的语气缓和,赵匡胤这才心满意足的起来。 魏仁浦说到:“皇上恪守祖宗成法,实乃社稷之福,天下万民之福。” 心中郁闷得紧,散朝之后柴宗训便出了宫,也不走远,便在御街对面的丰乐楼自斟自饮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人影站在眼前,柴宗训抬头,只见慕容德丰笑到:“苏公子,喝酒怎地不叫我。” 柴宗训挥手到:“慕容兄,且陪我饮一杯。” 慕容德丰坐下来喝了一杯,开口问到:“苏公子朝会上所说招标,是怎么一回事?” “不提也罢,”柴宗训酒杯一顿:“特别是魏仁浦,我不知道他是哪头的,日日与我作对。” 慕容德丰笑到:“苏公子不提,我怎能在岭南招标呢?” 柴宗训一下子想通:“对啊,岭南山高皇帝远,等朝中得知讯息,恐怕招标已然结束。” 顿了一下,柴宗训又说到:“而且岭南人自然知道穗都港每日收益,招标热情自然比汴梁富商大得多,朕真是枉费唇舌与那班不开化的东西争论。” “所以,苏公子是不是该跟我说说如何招标呢?” “简单,先将港口工程要求说出,然后再邀请岭南有实力的商号,令其提供港口样式和施工方案以及总造价,各方比较最为优异者胜出。胜出者与你岭南郡公订立合同,由其先行垫资将港口扩建,投入使用后除留存每日运营所需,余者皆付与其,直到合同款给付清为止。” “当然,为保证工程质量,尾款也可压一压,确认无误后再付与。” 慕容德丰想了想:“苏公子这方法可行,我即刻便回岭南招标去。” 一三九 做媒 虽然暂时瞒天过海让慕容德丰去岭南招标,但可以想见的是,事情暴露后必然又会有数不清的聒噪,柴宗训必须设法事先堵住众臣,特别是赵匡胤的嘴。 以事情本身论,赵匡胤与魏仁浦都没错,毕竟让一群满脑子封建思想的人突然接受现代的行事方式,这无异于对牛弹琴。 眼见柴宗训整日沉默,符昭开口问到:“官家可还是为招标之事心烦?” “招标的事倒是不烦。”柴宗训说了说自己的担忧。 符昭笑到:“此事倒也好办,而且可以办得皆大欢喜。” 柴宗训一把抱住符昭:“梓潼快与我说说。” 符昭迟疑了一下:“其实只要皇上娶了赵柔,封她为贵妃,我管保赵匡胤对皇上言听计从。” 柴宗训撇撇嘴:“这是个什么皆大欢喜的主意。” “不是吗?皇上得了新欢,赵家成为皇亲,岭南郡公的穗都港也可以顺利招标,这不是皆大欢喜是什么?” “可你呢,你会欢喜吗?” 符昭想了想:“不欢喜,不过可以理解。” 柴宗训说到:“梓潼尽可放心,莫说赵柔,就是九天玄女下凡,我也不要,我有梓潼一人足矣。” 符昭笑到:“怕是此时如是说,彼时又会厌倦,况你身为皇上,有时候为了平衡朝中关系,多纳几个妃子倒也正常,我不会想不开的。” “不不不,”柴宗训说到:“梓潼还不明白我的心意,除了不会纳妃,时机成熟我也会禁止所有男人纳妾,而且还要让男女地位平等,什么夫为妻纲之类的话一律废除。” “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符昭眼里有光,说罢就要下跪:“我先提前代天下女子谢皇上圣明。” 柴宗训扶住她:“咱们夫妻几时需要这么客气。” 符昭侧头想了想:“既然你不肯纳妃,我倒还有个办法,由你亲自做媒,让慕容德丰娶了赵柔。自家女婿,赵匡胤便不会为难了。” “这倒是个好计,”柴宗训拍手到:“不过我不喜欢拉郎配,还是先试探一下俩人心意,若是郎有情妾有意,我正好成全一桩姻缘。” 慕容德丰正在收拾准备,他已定下日程,不日便要回岭南招标。 此时董遵诲却突然来到府上:“慕容,皇上召你。” 慕容德丰问到:“可是在酒楼?” “在御街,快些,莫让皇上久等。” 慕容德丰匆匆赶到御街,柴宗训正捧着个花篮等在那里。 “苏公子,急着召我什么事?”慕容德丰问到。 柴宗训说到:“这几日忙着大庾道和穗都港的事,我们都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啊?”慕容德丰问到:“什么人?” “你的救命恩人,昭义郡主赵柔。” “啊,是了,我正准备出发之前看看她呢。” “别等了,这就去。” 路上,柴宗训问到:“慕容兄,人家救了你的性命,你就这样空手去?不能有点表示吗?” “啊?”慕容德丰挠了挠头,有些不知所措,这可是以前从未见过的样子。 柴宗训将花篮递给他:“喏,就用这个。” 慕容德丰摇摇头:“柔儿不太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东西,她倒喜欢文房四宝,或者名刀名剑。” 柴宗训说到:“既如此,那你便将腰中佩剑送给她。” 慕容德丰低头看了一眼:“此剑乃皇上所赐,怎能轻易送人?” 柴宗训撇嘴到:“难道赵柔在你心目中还不如一把剑?” “这是两码事,”慕容德丰说到:“大不了柔儿到时如有所求,我尽力满足便是了,但此剑不能送。” “我准你送。” “准也不行。” 柴宗训看着不开窍的他:“算了算了,还是先将花送给她。” “柔儿不喜欢花草。” “我让你送你就送。” 俩人一起来到宋王府,赵德昭将他们带到后院。 此时赵柔已能轻松走动,见到柴宗训,她倒也不行礼,只心照不宣的当他是苏公子。 “喏,”慕容德丰递上鲜花:“苏公子让我送你的。” 赵柔接过花,看着柴宗训嫣然一笑,倒把他给笑尴尬了。 “赵姑娘,”柴宗训因为尴尬脑子一热:“慕容兄要把腰间的佩剑送你,又怕你不肯收,所以让我问问。” 慕容德丰急忙后退几步:“这个不能送。” 赵柔白了他一眼:“你的东西我还不要呢。” 这个讲起战略来头头是道的男人,怎地如此愚钝? 为避免大家都尴尬,柴宗训只得说到:“赵姑娘可得赶紧好起来,到时候咱们再一醉方休。” “没问题。”赵柔爽快的答应。 柴宗训又说到:“慕容兄,人家都是英雄救美,如今美人救了英雄,你要怎么感谢呢?” 慕容德丰特别认真的看着赵柔:“柔儿,你有什么难办的事情吗?尽管开口,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让我做什么都行。” 赵柔笑到:“先学两声狗叫来听听。” 慕容德丰有些不满:“我是说难办的事情,这样我也好报答你。” 赵柔说到:“我不开心,让你学几声狗叫哄我也不行吗?” “好。”慕容德丰不甘的学了几声狗叫,惹得赵柔放声大笑。 “哎呀。”也许是笑得太大声,牵动伤口,赵柔叫了一声。 一旁的赵德昭立即紧张的问到:“柔儿,你怎么样。” 赵柔立刻换上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也许是累了。” 柴宗训随即拱手到:“赵姑娘好好休息,等我们有空了再来看你,告辞。” 出了宋王府,慕容德丰又追问招标的操作细节。 柴宗训决定点醒这个榆木疙瘩:“慕容兄,你觉得赵姑娘怎么样?” 慕容德丰随口答到:“很好啊。” “太敷衍了,”柴宗训又问到:“我是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比如喜欢她之类的。” 慕容德丰诚恳的说到:“我的确很喜欢她啊。” “我说的这种喜欢,”柴宗训连说带比划:“是你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爱她?” “爱她?”慕容德丰瞪大眼睛:“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的。” “可她毕竟不是你妹妹,”柴宗训说到:“如果你有那个意思,我倒是可以给你保媒。” 慕容德丰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太熟了,下不去手。”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柴宗训说到:“这样不是更好吗?青梅竹马,门当户对。” 慕容德丰仍是摇头:“不行,柔儿的心气可高呢,她可看不上我,再说我真的把她当自家妹妹看待的。” 此路不通,柴宗训自己不喜欢政治联姻,自然也不会去点醒慕容德丰,做了赵匡胤的女婿,他在岭南将会顺畅得多。 不过他仍然看好慕容德丰和赵柔这一对,像慕容德丰这种直男,也许暗生情愫自己都不知道呢。得去试探一下赵柔,如果她喜欢慕容德丰,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刚刚才去过宋王府,怎么好再去?而慕容德丰马上就要回岭南,下次再见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正在柴宗训要设法的时候,赵柔却进宫了。 原来赵柔被封郡主,本该去谢恩,只是身体有恙,所以一直拖着。 但已被柴宗训见到下地走路,那就得进宫去谢恩啦,不然便显得太不识礼数。 赵柔谢恩,是柴宗训和符昭一起接见的。 “臣妾赵氏,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柴宗训连忙抬手示意:“昭义郡主快快请起。” “臣妾谢过皇上,皇后娘娘。” 柴宗训再次抬手:“来呀,赐座。” 赵柔坐下,几人礼节性的闲聊几句后,符昭开口到:“本宫看到郡主便喜欢的不得了,倒像是本宫的妹妹一样。皇上,你且避讳一下,我与郡主有话要说。” 柴宗训自然知道符昭要说什么,起身到:“郡主与皇后年纪相仿,应该有些女儿家的话要说,朕便先去处理政务。皇后,你得留郡主在宫里用膳,朕处理完事情还与郡主有话要说。” 符昭和赵柔聊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接着便话锋一转:“本宫看妹妹的年纪,正是怀春之时,不知妹妹可有意中人?说出来本宫替你做主,让你们成婚。” 赵柔笑到:“谢皇后恩宠,臣妾暂时还没有意中人,若有,皇后可一定要帮忙哦。” “妹妹放心,只要妹妹有了意中人,本宫一道懿旨,他敢不娶?” “臣妾先行谢过皇后了。” 既是没有意中人,那便换柴宗训出马,给她介绍慕容德丰。 哪知柴宗训才刚试探问了几句,还未推出慕容德丰,赵柔便说到:“臣妾谢皇上恩宠,只是臣妾已然有了意中人。” 看来她对符昭有所保留,不过柴宗训并不追究,只问到:“未知是哪位男子如此幸运,能得郡主青睐?” 赵柔说到:“我的意中人,他是个盖世的英雄,小小年纪便征战四方,且次次大胜凯旋而归。特别是北征幽云,让我中原人终于有了屏障,不再暴露于辽人铁蹄之下,仅此一项,便可称两百年来第一人。” 北征幽云?这个战略不正是慕容德丰提出来的吗?莫非赵柔真的喜欢慕容德丰? 一四〇 送入宫 柴宗训顺着赵柔的意思说到:“若郡主有意,朕或可牵线搭桥。” 赵柔摇头到:“谢皇上心意,只是婚姻之事,臣妾想由自己做主。” 这倒也符合她的个性,柴宗训并不强求,只说到:“那朕便郡主与意中人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试探了赵柔的心意,柴宗训又回头去找慕容德丰,这模样让他觉得自己像个人口贩子一样。 “慕容兄,你怕是暂时走不了了。”柴宗训笑到。 “为何?”慕容德丰一脸疑虑:“皇上,若臣再不去往岭南招标,恐怕时间来不及。” 柴宗训笑了笑:“有些事情,只要你选择正确,往往便是事半功倍。” 慕容德丰来了兴趣:“敢问皇上,是什么事?” 柴宗训说到:“朕打听了一下,赵郡主是属意于你的。” “但我不喜欢她。”慕容德丰很干脆。 柴宗训问到:“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朕帮你找。” 慕容德丰慷慨到:“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汉唐故地未复,臣暂不考虑此事。” 柴宗训说到:“所谓成家立业,看看小赵,与你年龄相仿,人家儿子都多大了。” 慕容德丰轻轻摇头:“人各有志,不过为了不让宋王阻止岭南招标,臣倒是可以娶了柔儿。” “那有什么意思?”柴宗训说到:“既然你不喜欢她,朕自然不会乱点鸳鸯谱,你且收拾一下,去岭南,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原本以为能做个媒,柴宗训还有些兴奋,没想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能暂且作罢。 回到勤政殿处理政务批阅奏折,没想到收到礼部侍郎刘以铭的奏折,劝谏柴宗训纳妃。 原来柴宗训与符昭大婚已一年多,不过符昭肚子却一直没动静,刘以铭面上奏让他挑选朝中重臣或宗室之女充实后宫,早些诞下皇子,以固国本。 奏折赵匡胤已然处理过,上面朱批‘臣附议’三个字。柴宗训笑了笑,将奏折放到一边。 稍晚些时候,赵匡胤过来拿回奏折,这本也是朝中办事的流程。 各臣僚有事上奏,会先交到赵匡胤这里,他给出处理方案,再上交给柴宗训。 柴宗训同意盖上玉玺之后,赵匡胤再取回,按柴宗训同意的方案去执行。 翻了一会,没看到刘以铭的折子,赵匡胤便问到:“皇上,礼部侍郎刘以铭的奏折,你看过了吗?” “朕看过了,”柴宗训说到:“没什么意义,所以朕暂且留中。” 赵匡胤拱手到:“皇上,刘以铭拳拳忠心,怎会没意义?皇上登基已过十载,大婚也一年多,却并未诞下子嗣,还请皇上广纳秀女,充实后宫。” 柴宗训微微皱眉:“朕目下想的是如何国富民强,没有多余精力去想其他的。” 赵匡胤对到:“皇上目下正如朝阳,乃是精力最为旺盛之时,莫非?嗯,臣倒认得几个方士,他们练出的红丸……” “宋王,”柴宗训不满到:“你是众臣之首的宰辅,怎能说些如此粗鄙的话?” 赵匡胤执礼到:“皇上,臣为了皇上的江山社稷,什么事情都可以干,什么话都能说。” 柴宗训轻轻摇头:“朕说的没有多余精力,与身体无关,朕现在想的是如何尽复汉唐故地。” “皇上,”赵匡胤说到:“稳固国本与尽复汉唐故地同样重要,况充实后宫,早日诞下子嗣延续社稷本就是皇上的职责。” 柴宗训不耐烦到:“此乃朕的私事,无须宋王过问。” “天家岂有私事?”赵匡胤丝毫不让。 柴宗训只得再次退步:“此事容朕想想。” “皇上,此事刻不容缓,岂能再想?”赵匡胤得寸进尺。 柴宗训起身到:“宋王,你逼朕有何用?便是朕同意选秀,准许你将那些女子送入后宫,朕一个也不碰,你又如何?” 听到他这样说,赵匡胤只得退了一步:“好,还请皇上尽快同意选秀,臣也会将朝中适合的女子造册送入宫中备选。” 新的思想和旧的思想终会有一战。 其实赵匡胤没错,柴宗训也没错,只是俩人思想不同而已。但皇权屡受挑战,柴宗训还是很不自在的。 回到后宫,柴宗训仍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符昭问到:“怎地近日很少看到官家笑?” 柴宗训说到:“赵匡胤让我纳妃,我怎笑得出来。” 符昭笑到:“只要你封赵柔为妃,我敢保证,朝中以后便会天下太平。” “朕偏不让他如意,”柴宗训说到:“弄烦了朕给他这个宰相罢了。” 符昭劝到:“一国宰辅,岂能说罢就罢?况赵匡胤自太祖时便辅佐大周,更传言与太宗皇帝是八拜之交,虽然手上无兵,但他的姻亲故旧加起来可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再说他主持朝政以来,大周一直国泰民安,一时之间恐很难找到人替代。” 柴宗训长出一口气:“你说的,我早就想到了,不然我早就把他给罢了,岂能容他天天与我作对。” 赵匡胤回到府中其实也颇不自在。 前些年皇上四处征伐,他主政国内,倒也一直相安无事。 其实近几年也是这样的模式,皇上对国政过问不多,但俩人的矛盾却多了起来。 这一切源于符彦卿被拜为侍中,让他感觉很不安全。 虽然符彦卿目下只是财相,且子侄无一人在朝中,但符家又是太后又是皇后的。 眼下赵德昭看着颇是受宠,但伴君如伴虎,要罢免他,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不管怎么说,如果能有个人在皇上身边,当皇上震怒于赵家时安抚上一句,事情会好转圜得多。 赵匡胤信步走到后院,正遇赵德昭与赵柔兄妹在聊天。 他眼前一亮,整日担心来担心去,解决的办法不就在眼前么。 柔儿方才救了慕容德丰,在皇上面前立了一大功,若能将她送入宫去,宫里宫外相互配合,相得益彰,赵家的富贵必能延续下去。 赵德昭与赵柔见到赵匡胤,忙上前来见礼。 赵匡胤问到:“柔儿,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蒙父王记挂,”赵柔说到:“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好了就好,”赵匡胤说到:“当日也多亏了你,不然慕容家的小子早就魂归西天,哪还轮得到他去做岭南郡公。” “父王,”赵德昭插了一句:“孩儿听说慕容德丰就要回岭南,父王可要时时注意他的动向。” 赵匡胤淡淡到:“这个小子是本王看着长大的,有何足惧。” 赵德昭摇摇头:“父王,孩儿的意思,是指慕容德丰背后的皇上。咱们这位皇上,可不同于一般人,只要动了念头,想方设法都要将其实现。先前皇上提出‘招标’之说,被父王驳了回去,慕容德丰就要空手回岭南。以孩儿之见,皇上必不会善罢甘休,慕容德丰回岭南必有动作。” 赵匡胤跟着说到:“咱们这位皇上,的确不同于一般人。若是其他帝王,只恐后宫佳丽太多被臣子骂荒淫无道。今天本王令礼部侍郎刘以铭试探着上书劝皇上充实后宫,早诞子嗣延续社稷,竟被皇上给驳了回来,由此还与本王争吵了一番。” 赵德昭说到:“皇上做事本就不论对错率性而为,父王不该与他争吵。” “他是皇上,一个念头便足以让天下大乱,本王怎能不争?”赵匡胤转头看着赵柔:“柔儿,皇上大婚一年多却无所出,本王估计皇后身体可能有问题。为了赵家的富国,本王决意将你送入后宫,未知你意下如何?” 赵柔淡淡一笑:“女儿明白父王的意思,为了赵家,女儿愿意入宫。只是父王若要保全赵家富贵,却不能强逼皇上纳女儿为妃,此事尚需从长计议。” 赵德昭接话到:“父王,此事柔儿早已在布局,救下慕容德丰便是此局中的一环。” “哦?”赵匡胤突然变脸:“莫非刺杀慕容小子的刺客,是你指使?” “孩儿怎会做此大逆不道之事,”赵德昭说到:“孩儿怀疑,就是李煜指使冯延巳所为,可惜孩儿没有证据。” “与你无关才是最好,”赵匡胤说到:“只因南唐同意修复大庾道,所以皇上才未继续追查此事,如若不然,那李煜岂能脱得了干系。” 赵德昭想了想:“父王,虽然柔儿说不能逼皇上,但孩儿以为,可以从其他方面入手,让皇上知道,若柔儿能进宫,于他,于赵家是双赢之事。” 赵匡胤问到:“其他方面?” “对,”赵德昭回到:“皇上目下的重心全在岭南,而且是抱着一定成功的决心。但岭南毕竟是化外之地,若想将此地建设起来,须得耗费许多心力,但不让其建设起来,却要容易得多。” “眼下慕容德丰即将赶赴岭南,父王可着几个得力的人为巡按,专一在岭南盯死他,只要他一有异动,便群起而攻之。慕容德丰束手束脚,如何能办事?” “可皇上为了岭南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岂是几个言官就能解决?” “皇上是有决心,可言官的恒心也不小嘛。日日上奏,天天弹劾,皇上不厌其烦,不就会来讨好父王了吗?” 一四一 造势 穗都。 刘鋹识时务开城投降,所以城内并未多经战火,目下已恢复从前的样子。 慕容德丰围绕穗都城的战略已铺开,无论岭南何处夷民,只要愿意前往穗都极其附近的鹅城,南海郡,莞郡等地开荒,都会发放农具,种子,并免赋税。 刘鋹搜刮的十几船财宝,已然被慕容德丰当善财童子发了出去。 这样有一个巨大的好处,便是人心迅速倒向大周,不再有人怀念南汉。 才从汴梁回来,慕容德丰向岭南各大富商发出拜帖,邀其往岭南最有名的越秀会馆一叙。 越秀会馆是岭南首富陈德俊的产业,慕容德丰将聚会放在此处,陈德俊自然要拍拍马屁,便催促着各大富商一定准时赴约。 本地主官和商业巨擎相邀,富商们自然是欣然赴约。 本是约在酉时中,但不到酉时,各富商已齐聚一堂,单等着慕容德丰出现。 富商们私下纷纷猜测,岭南刚收归中原,不知道这岭南郡公突然邀他们一叙,所为何事? 酉时中,慕容德丰准时出现在越秀会馆大堂。 众富商齐齐下拜:“小人等见过公爷。” 慕容德丰抬抬手:“众位无须客气,请入席。” 众人入席,陈德俊作为岭南商业领袖,首先客气到:“公爷政务繁忙,却能拨冗与小人等贱商一叙,小人等不胜感激,今后但凡有用得着小人等的,小人等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诶,”慕容德丰说到:“陈老板言重了,本官此次自汴梁回岭南,带来了皇上新的旨意。先前各朝,多将人分为三六九等,什么‘士农工商’之类的。皇上说,凡我大周子民,无论是士还是农,亦或是商,地位均等,皆是为再造汉唐强盛我大周而贡献自身的力量,不该将其分等。此次便先在岭南试点推行,今后各位勿再自称贱商。” 一众富商面面相觑,接着一起跪下大呼:“吾皇圣明。” 慕容德丰接着说到:“列位一定好奇,本官为何自汴梁回来,便急着见各位。” 陈德俊拱手到:“还请公爷示下。” 慕容德丰说到:“本官带回来的,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修复大庾道之事,列位已经知道了。” 陈德俊点头到:“回公爷,小人等已然知道,待大庾道修复,岭南与中原将会畅通无阻,届时海外诸国、岭南、中原各地互通有无将更加方便。” 慕容德丰摆了摆手指:“陈老板不对哦。” 陈德俊面色一变:“小人何处有错,还请公爷提点。” 慕容德丰笑到:“既是士农工商平等,哪还有什么小人,你等都是人,要自称我。” “啊?”不光陈德俊,一干富商都讶异非常。 虽然他们都很有钱,但一直以来,商人地位都非常低,便是连日常的穿衣出行,都有非常大的限制。 慕容德丰继续说到:“皇上有旨意,说不准将来各位与本官的地位是一样的呢。” “啊?我等岂敢造次。”陈德俊急忙带着一干商人跪下。 “起来起来,”慕容德丰连连抬手:“各位突然跪下作甚?且听本官把话说完。” 所谓无商不奸,这些人能把生意做到全岭南知名,自然个个都是人精。慕容德丰突然把他们的地位提高,不禁让这些人嘀咕,莫不是朝廷在算计些什么? 还是陈德俊执礼到:“请公爷示下。” 慕容德丰说到:“待大庾道修复,岭南与中原畅通无阻后,现有的穗都港必然显小。按照以往的惯例,必是征发民夫扩建大庾道。但此次皇上有旨意,将扩建穗都港之事做成项目招标,承包给在座的某一位,届时朝廷将委派公布全权监理此项目,项目验收合格,朝廷给与承包款。” 以前的穗都港便是征发民夫完成的,不光建港口,只要是朝廷有事,比如开凿运河,修建宫殿,都是工部负责,然后征发民夫,但招标承包之类的,简直闻所未闻。 “事情是这样的,”慕容德丰解释到:“在座各位,谁有心参与穗都港扩建项目,便可先行设计港口扩建之后的样式,并计算出物料、人力所需工钱,当然,偌大项目,自然还得赚点钱,这些都准备好之后,便可将其制作成标书,投到本官这里。” “本官会连同工部以及参与投标的所有人一起品比。样式设计最好,工钱最合算的那一位便算中标,朝廷便将扩建穗都港项目交与此人,并与本官签订盟约,港口扩建完毕之后,按期付给盟约约定之银两。各位听懂了吗?” 陈德俊的脑子最为灵光:“公爷,此事我等虽未经历过,但皇商我等可是见过不少的,这便与皇商差不多么。” “不不不,”慕容德丰说到:“皇商是替朝廷办事,自家只拿俸禄,且能世代罔替。但招标不同,参与招标之人是为自己办事,也替皇上分忧,顺带赚取朝廷的利润。” 另一富商黄昌钧说到:“公爷,我等岂敢赚取朝廷的利润。” 慕容德丰笑到:“你为皇上分忧,这利润便是皇上的赏赐,有何不可?” 众人还是有些疑虑,慕容德丰问到:“各位当知刘鋹先前收刮过十几船财宝,可知那些财宝去了何处?” “这个自然知道,”黄昌钧说到:“公爷为让山上的夷民摆脱穷困,特地恩准他们下山开荒,将财宝全换成了农具耕牛和种子。” 慕容德丰又问到:“这十几船财宝,扩建穗都港够不够?” 黄昌钧说到:“回公爷,够扩建好几次穗都港。” 慕容德丰笑到:“列位目下已然是大周子民,当知道皇上的夙愿。” 陈德俊拱手到:“我等知道,皇上夙愿是尽复汉唐故土,重现汉唐荣光。” “若各位能为皇上分忧,皇上岂会在乎这点赏赐?”慕容德丰说到:“能扩建好几次穗都港的财宝皇上说散就散,岂能短了尔等扩建穗都港的钱银?” 黄昌钧仍是有疑虑:“公爷,我等要么是做丝绸的,要么是与海外诸国贸易往来的,都没有修建港口的经验,恐有负于皇上圣恩。” 慕容德丰笑问到:“黄老板的商号主营什么?” 黄昌钧说到:“回公爷,主营越绣。” 慕容德丰又笑着追问:“那么本官倒要问问,黄老板可会越绣?” “这个,”黄昌钧迟疑一下:“回公爷,着实不会。” “对嘛,”慕容德丰说到:“谁说参与招标便一定要会修港口?你不能拿下项目之后聘请专业的人才吗?只要样式设计得好,工程质量能通过工部验收,你就可以找本官讨要项目钱银。本官也会按照盟约约定之数,足额供给。” 大周兵力的强盛,以及先前散钱的豪放,还是让这些富商心里有底的。虽然招标之事闻所未闻,但都在私下讨论事情的可行性。 慕容德丰继续说到:“列位若有觉得自家实力不够,也可邀人合伙,按出钱多少成立一个新的商号,本官可透露一点,若穗都港扩建得好,今后朝廷若有差使,皇上定然第一个就会想到你哦。” 角落有个面皮白净,与一般岭南人长相略有不同的富商开口到:“公爷,我等费尽心力拿到项目后,会不会因为招标之事有失朝廷体面而半途而废?” 慕容德丰耐心解释到:“列位尽可放心,皇上有过旨意,岭南完全由本官掌控,五年内朝廷不会插手岭南的任何事物。便是本官意外死了,中标人也可拿着盟约找朝廷,朝廷定然会履行盟约,给付项目钱银。” “我等自是信任公爷,”陈德俊说到:“只是兹事体大,我等须商议一下。” “无妨,”慕容德丰说到:“尽可商议,商议好之后再做决定。” 接着他举起酒杯:“列位,正事已然说完,我等正可开怀畅饮。” 不几日,穗都港扩建招标的事情便遍传岭南,每个人在学习这个新词汇的同时,都想在这个项目中捞些好处。 不出意外,慕容德丰在岭南的一举一动,很快便让赵匡胤父子知道。 “大郎,”赵匡胤问到:“何时上书弹劾慕容德丰?” “父王莫急,”赵德昭说到:“招标一事,慕容德丰尚在酝酿之中,待他与中标人定下盟约,再上书弹劾不迟。” “他日慕容德丰唱标评标之时,必有工部参与。父王且先将工部换成我们自己的人,如此我们便能掌握招标一事的细节,弹劾起来将更得心应手。除工部外,御史台也得尽快设法让自己人充盈,将来才好轮番上奏,令皇上不胜其烦。” 原来那三十名侍御史因弹劾慕容德丰被打成结党下狱,目下仍在审问中还未放出。而刘坦这个御史中丞成了光杆司令,厚着脸皮赖了些天之后,还是被贬出汴梁,到了荆南符家的地盘做一个闲散官员,等待着下次被弹劾。 也就是说,现在的御史台是一个空衙门,目下各方都盯着这个衙门,要安插自己的人进去,赵匡胤自然也不例外。 《逆宋》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逆宋请大家收藏:()逆宋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一四二 都察院 柴宗训的眼睛现在也盯着御史台。 正史上御史大夫可是位列三公,不属宰相臣属,不过各朝御史大夫不常设,大周也循例未设,以御史中丞为御史台最高长官。 御史中丞区区三品,与侍中,中书令相差太远,所以非是中正不阿之人,很难与当朝宰辅抗衡。譬如刘坦,就成了赵匡胤的附庸。 目下御史台只剩了御史右丞符昭智带着几个巡按,已然形同虚设。 不光赵匡胤魏仁浦,朝中一些臣子也在上书劝谏柴宗训早日将御史台重新建起来。 更有那些科场出身的官员,请奏恢复御史大夫之职,由魏仁浦兼任,管保朝廷风气为之一振。 魏仁浦为人中正,的确是御史大夫的人选。 但就因中正,魏仁浦经常谏得柴宗训下不来台。其实他没错,柴宗训也没错,只是两个人的思想差了一千年而已。 好不容易废了御史台,柴宗训可不想将其重建起来让人和他作对。 御史台只能为他所用,不能羁绊他。 不如便仿明清之制,再加点现代的东西进去,将御史台改为都察院。 直接改的话,怕激起朝臣逆反心理。 柴宗训私下召见了御史右丞符昭智。 符昭智是符昭的九叔,先前一直在地方镇守,能够入汴梁成为御史右丞,全因上次柴宗训大封诸符。 “臣符昭智,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御史右丞是从三品,皇上偷偷召见,让符昭智有些惶恐。 “符卿平身。”柴宗训抬手到:“论起来朕还须叫符卿一声九叔,便请九叔勿要拘礼,今日与朕好好议一议朝中之事。” 符昭智执礼到:“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柴宗训问到:“符卿履新御史台已有时日,感觉如何?” 虽然御史台是纠核百官的,不过符昭智却很少上折,皆因大封诸符后太后再三叮嘱,一定要低调,勿使人嫉恨。 符昭智对到:“皇上,御史台上有中丞刘大人主事,下有一般同僚兢兢业业,臣也只需完成本职即可,所以还算适应。” 符家虽有像符昭愿那样脾气暴躁的,却也有不少性格平淡的,符昭智便是此类人。 看来这人没什么棱角,柴宗训直接说到:“因侍御史结党之事,朕欲裁撤御史台,不知卿有何想法?” 符昭智执礼到:“但凭皇上圣裁。” 这完全就是个工具人嘛,不过这样也好,柴宗训只需要工具人。 “朕恐直接裁撤会激起百官逆反,不如卿上个折子,主动奏请裁撤?”虽是试探,但也是圣旨。 符昭智抬起头来,见柴宗训紧盯着自己,便说到:“臣马上拟定奏折。” “很好,”柴宗训说到:“朕预料此折一上,必会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符卿届时可要小心。” 符昭智拱手到:“皇恩浩荡,才有今日符家之荣宠,若能为皇上分忧,臣虽九死亦不悔。” 翌日早朝,太监万华大叫到:“众臣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符昭智当即站了出来:“皇上,臣有本奏。” “符卿且奏来。” “启禀皇上,臣奏请皇上裁撤御史台。历代以来,御史台虽为谏院,纠察百官乃至皇上错失,然流传至今,却逐渐沦为宰辅大臣争权夺利之工具,以至于主官御史大夫不能设。至本朝更有侍御史结党暗害朝中重臣之举,御史中丞刘大人更是趋炎附势被贬出朝堂。目下御史台已形同虚设,所以臣奏请皇上,将御史台裁撤。” 此言一出,底下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位列三公的御史台居然沦落到裁撤,怎不令人唏嘘。 “皇上,”魏仁浦突然站出来大喝:“符昭智是大奸臣,古往今来误国者无出其右,臣请皇上速斩符昭智,以正朝纲。” “符昭智是奸臣?”柴宗训淡淡到:“魏枢相且说说,他奸在哪?” “皇上,”魏仁浦对到:“御史台自古以来便是纠核百官之用,主官御史大夫更是位列三公,不在宰辅之下,符昭智身为御史右丞,却奏请裁撤御史台,岂非放任百官胡作非为?届时朝堂若有偏,还有何人来为皇上纠正?” “符昭智此人行事臣素有耳闻,其在御史台履新一年,却不过上了三五折参劾几个无关紧要之人,可说是尸位素餐之典范。如今更奏请皇上裁撤御史台,更是不负责任之极,肯请皇上速将其正法,以正视听。” 柴宗训淡淡一笑:“魏枢相说符昭智是奸臣,朕却认为他是个大大的忠臣。魏枢相是三朝老臣,于御史台之事自然不陌生,所以请魏枢相试言之,御史台几曾做过与我大周社稷大有裨益之事?” “朕之所见,便是各御史为了私怨与朝臣龌龊不断;更有似刘坦这种,趋红踩黑,趋炎附势,好好一个兰台,却被他弄得臭不可闻。既如此,朕何不准符卿所请,将御史台裁撤?” “万万不可啊,皇上,”魏仁浦大喝到:“若无御史震慑,百官岂非再无拘束?” 柴宗训冷冷到:“众臣不是口口声声忠心于朕,忠心于社稷吗?何须震慑?” 魏仁浦是个中正的读书人,哪招架得住柴宗训的诡辩。 还是赵匡胤站了出来:“皇上,众臣虽忠于皇上,但难免会有滥竽充数之徒。御史之责,便是将此劣臣纠出,维法纪,正朝纲。” “为了少数滥竽充数之徒,却养着诺大一个兰台,连朕欲扩建穗都港造福社稷,国库都拿不出钱来,若省去这些俸禄,给朕扩建穗都港,岂不更美?” “皇上,兰台俸禄,于扩建穗都港不过杯水车薪。然御史纠出一个贪腐之辈,却能给社稷挽回很多损失,孰轻孰重,还请皇上斟酌。” 柴宗训的本性,赵家父子已然摸熟,辩论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宋王,”柴宗训不服气的质问到:“你且试举例,御史台为社稷挽回过什么损失?” 赵匡胤淡淡到:“先前京察之时,若无御史台协理,岂能纠出如许多之庸官、赃官?若裁撤御史台,下次京察,还有何人协理?” 柴宗训不再强辩,只将话题往他计算的方向去引:“若依宋王和魏枢相之意,不裁撤御史台,可二位能保证御史不再结党,主官不再趋炎附势,御史台不再沦为朝臣争斗的工具吗?” 赵匡胤说到:“皇上,若无御史台,只恐朝臣再无震慑,将会争斗得更厉害。” 柴宗训故作姿态:“朕深心里并不愿裁撤御史台,只因御史台于朝政作用不大,且御史无人监督,容易结党攻讦重臣,所以经符卿奏请,朕才不得不有此一念。” “皇上,”魏仁浦接话到:“御史台只应设法斧正,不能裁撤啊。皇上若觉御史容易结党,可由圣驾亲自监督,如此御史即便结党,也只与皇上一党。” 终于被绕进来了,柴宗训心中窃喜。 和周树人没有关系的鲁迅曾说过,炎夏人的个性中有一种折中。 譬如你觉得屋子里很黑,要开一扇窗,但你直接说开窗,必会有人反对。但你说要掀了屋顶,让屋子更亮一些,马上便会有人提议你开一扇窗即可。 魏仁浦虽然中正,但他也是炎夏人嘛。 眼见赵匡胤仍在思虑,柴宗训故意说到:“朕身为大周天子,朝中众臣与天下万民皆与朕一党,朕何须与御史结党?以朕之意,还是裁撤御史台,多增密探,监视各朝臣。” 密探可不如御史好,御史是堂堂正正上书,还有得一辩。但密探偷偷奏与皇上知道,若恰好皇上心情不好,不由分说拿下问罪,那可便冤了。 想到此处,赵匡胤拱手到:“皇上,臣以为魏枢相之言甚是有理,御史台只应斧正,不能裁撤,可由圣驾亲自监督斧正。” 皇上矢志尽复汉唐故地,又喜欢御驾亲征,如今还有好多地方没打下来,待到他日出征,所谓的皇上监督斧正,不就是他宋王监督斧正吗?最多被符彦卿安插几个钉子进来,只要略施小计,一样可以将其拔除。 柴宗训淡淡到:“既是宋王与魏枢相联名奏请,朕便暂不裁撤御史台。” 底下众臣一起跪下到:“吾皇圣明。” 柴宗训接着说到:“不过既然让朕亲自监督斧正,朕倒有个想法,御史台已然被刘坦搞臭,不如更名叫都察院,以左右都御史为主官,给正二品,负责纠察百官,直接向朕奏请。” “除纠察朝中百官外,各地方也应设督察衙门,负责纠察地方官员。地方督察衙门直接向上级衙门奏请,直到都察院乃至天听,无须经过地方,饷银亦由国库供给,免使与地方相互勾结。” “除地方外,转运使衙门、盐政、漕运等等衙门,皆需有督察院派员纠察。” “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劾。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遇期觐、考察,同吏部司贤否陟黜。大狱重囚会鞫于外朝,偕刑部、大理谳平之。其奉敕内地,拊循外地,各专其敕行事。” 柴宗训这么一说,赵匡胤才感觉到都察院权力如此之大,而所谓的裁撤御史台,不过是皇上在这里等着他呢。 一四三 夯实都察院 对于赵家父子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左右都御史人选。 正史里左都御史大于右都御史,但柴宗训却让左右都御史一样大,美其名曰相互监察。 当然,都察院里的监察御史也同样重要,在推举的时候,连魏仁浦这样的中正之臣也多推科场出身的士人。赵匡胤、符彦卿更是拼了命的举荐自己人。 不过既是为己所用,柴宗训所谓的举荐监察御史只是是做做样子而已,他属意的自然也是他认为的自己人。 柴宗训的自己人都在军中,目下便连军中也得有监察御史,他干脆一道圣旨下去,命曹彬、杨业以及远在灵州的潘仁美等人,举荐军中正直之士,回朝出任监察御史。 右都御史自然属于为改革御史台出力的符昭智,而左都御史,授给了曹彬的弟弟曹翰。以符昭信的性格,都察院自然是曹翰说了算。 左右副都御史,是在征辽中立下大功的张齐贤和辅超,杨业次子杨延定和三子杨延光,以及潘仁美长子潘惟德,次子潘惟固都是佥都御史。 整个都察院,基本全都是以军中将领充实,完全由柴宗训掌控,以后想骂谁骂谁,想搞谁搞谁,不用再听一些聒噪。 当然,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都察院才搭了个框架,还未正式营业,右副都御史辅超便被大理寺卿向承甫弹劾曾在军中吃空饷。 辅超是个很粗,而且很凶悍的人,当初攻城时身被十三创仍不肯下云梯。 粗人做事,自然有粗人的办法。 这一日又是大朝,向承甫正坐在马车上准备进宫。 马车正在御街上欢快的行走,外面车夫却突然猛拉缰绳,大叫一声:“吁。” 向承甫被晃了一下,不满的问到:“怎么了?” 话音才落,却听车夫一声惨叫。 向承甫探头去看,却被人从车内拉了出来。 “姓向的,你弹劾本统领吃空饷,可有证据么?” 向承甫抬头,不是辅超还有谁? 此时辅超正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向承甫虽也出身军中,但许久未经战阵,还是有些发怵。 “原来是辅大人,”向承甫一脸的无辜:“辅大人有事,可在朝堂上说,如此当街行凶,莫被人看了笑话。” “笑话?”辅超挥舞着拳头喝到:“今日你若不说清楚,本统领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笑话。” 向承甫后退一步,却见韩通的车驾正缓缓而来,他一下子来了底气:“辅大人,你吃空饷之事,本官有所耳闻,但目下没有实据,不过相信很快就能找到证据了。” 辅超一拳头砸在马车上:“没有证据,你敢弹劾本统领?” 向承甫挺直胸膛说到:“辅大人,若是有实据,你还能站在此处阻挡本官?怕是早就下大狱了吧。” “马德,”辅超怒到:“本统领一向忠于朝廷,岂会做出吃空饷之事?你无端诋毁于本统领,本统领的拳头可饶不得你。”说罢抓住向承甫的领口便要砸下去。 “住手。”背后响起韩通的喝声:“尔等皆是朝廷要员,光天化日之下御街打架,成何体统?” 向承甫急忙站到韩通身边:“鲁王,下官本急着上朝,却被辅大人无端拦住,鲁王可要为下官做主。” 韩通在军中的威望自不待言,辅超说到:“今日看在鲁王面子上,且不与你计较,他日若在别处遇见,先吃我一顿拳头。”说完便要走。 “站住,”韩通喝到:“辅超,辅副都御史,见到本王不行礼,当街对朝廷要员行凶,都御史是这样做的么?” “末将见过鲁王。”辅超连忙解释到:“末将方才因受冤而盛怒,对鲁王多有怠慢,恳请鲁王降罪。” “降罪就不必了,”韩通淡淡到:“只是都察院自身不正,如何纠察百官?此事本王倒要与皇上好好议一议。” 辅超仍是解释到:“鲁王,此乃末将与向大人私怨,无须惊动皇上吧。是向大人冤枉末将在先,末将不过向他问个道理。” 韩通冷笑一声:“口口声声末将,可知你如今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不是在军中?更何况向大人参劾你之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似你这般当街行凶,朝廷法度何在?” 打打杀杀辅超不怕,但讲道理不是他的强项,被韩通抢白几句,一时竟词穷。 正好左副都御使张齐贤也从此路过,他虽也是从军中调出,但最早却是科场出身,后来才投笔从戎,效命于疆场。 “下官副都御使张齐贤见过鲁王,见过向大人。”张齐贤先向韩通行了一礼。 “哟,”向承甫抢先冷笑:“这是都察院帮腔的来了么?” 张齐贤说到:“向大人谬矣,本官不给谁帮腔,只是说几句公道话。” 韩通瞥了他一眼:“本王倒要看看,你有何话可说。” “鲁王,”张齐贤拱手到:“皇上正是因御史台闻风而奏,以至于朝臣攻讦不休,才将御史台改为都察院。都察院纠察百官,并由皇上亲自监督,这是当日廷议且已昭告天下之事。如今向大人上来就要监督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辅超,不知向大人意欲何为?” 张齐贤的意思是都察院只受皇上监督,你向承甫却要强行监督都察院,莫非你要造反? 向承甫大惊:“张大人,本官可没有你说的意思。” 韩通却淡淡到:“张大人无须危言耸听,向大人所劾,乃是辅大人当日在军中吃空饷一事,并非劾其都察院作为。” “既是当日军中吃空饷,为何当日不劾?如今却旧事重提?”张齐贤质问到:“想来向大人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咯?” 醉翁之意不在酒,本出于百年后的欧阳修,不过前次柴宗训与慕容德丰等大饮之后,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这句话便传了开来。 不管怎么样,张齐贤就把话往向承甫造反,欺君上引。辅超吃空饷原本就是没有的事,就算有,也不算什么大事,但造反欺君,最轻也是夷三族。 向承甫不敢接话,韩通说到:“本王不与你狡辩,且去殿上看皇上圣裁。” 上了大殿,曹翰,杨延定,潘惟德等武将一身崭新的文官服,胸前绣着狴犴,象征其急公好义、仗义执言,明辨是非、秉公而断。 群臣山呼万岁后,韩通迫不及待的出列到:“启禀皇上,臣有本奏。” “卿且奏来。” “皇上,”韩通执礼到:“皇上改御史台为都察院纠察百官,本是震慑之举,可皇上毕竟日理万机,又时常出征,如都察院出了害群之马,该有何人纠察?” 柴宗训淡淡一笑:“以鲁王之见,当如何?” 韩通说到:“臣以为,当以群臣和都察院相互监督,或推选一个公正之人,比如魏枢相来对都察院予以纠察。” 魏仁浦的这种中正,对柴宗训用处不大,毕竟他的思想太老旧,只在需要的时候借用一下就好。 柴宗训没有正面回答,只问到:“鲁王的意识,都察院必会出害群之马,若有害群之马,当表现在何处呢?” 韩通对到:“回皇上,以都察院之权,易与群臣私相授受,相互勾结,从而放过贪赃枉法之人;且权力过大,又闻风而奏,易产生冤案。” 赵匡胤跟着站了出来:“臣附议,设若将来皇上亲征在外,都察院再无监督,岂非要只手遮天?” “臣等附议。”群臣纷纷拱手到:“都察院纠察臣等,臣等心甘情愿,只是都察院也须接受纠察,如此方显公平。” “哟哟哟,”柴宗训笑到:“你们这是约好了的么?” 韩通说到:“回皇上,臣等并无约定,只是让都察院接受相互监督,此是众臣心愿。” “都察院与众臣相互监督,地方巡检在地方拿饷银,如此朕何须改御史台为都察院?”柴宗训冷笑一声:“届时又是御史与朝臣争斗不休,地方巡检因拿人手短,从而不得不对主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都是你们要的吗?” “皇上,”赵匡胤争辩到:“权力若无监督,必会致滥权腐败,恳请皇上明察。” 柴宗训淡淡一笑:“朕当然会明察,朕也料到尔等会有此一奏。传朕旨意,对都察院所有吏员抄家。” 抄家? 众臣面面相觑,不知道柴宗训要干什么。 柴宗训说到:“尔等不是要都察院接受纠察吗?朕今日便将纠察之法公布,凡入都察院,无论都御史还是笔吏,皆需财产公开,由侍卫司密探将其家中财物登记造册,并记录其收入,每隔一段时间对其财产进行复核,若有多余且不能说出来源之项,便视为贪污受贿,朕必进行严惩。” “至于御史风闻奏事,朕便将其取消,若无实据,不得轻易核查百官。”柴宗训又是一笑:“不过尔等无须轻松,御史虽不能风闻奏事,但设若有察觉,可奏请侍卫亲军司密探前往密查,一旦有实据,贪腐官员便翻不了身啦。”</div> 一四四 开工 朝堂上因为都察院之事争论不休的时候,岭南穗都港扩建的招标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各大富商各显神通,请了专门的人才设计样式,预算工程款,搞得好不热闹。 经过一段时间的前期工作,今天便是决定项目花落谁家的日子,各大富商早早便来到越秀会馆等待。 慕容德丰也在等待,按说工部派员应该早就该到岭南,但却迟迟未见到人。原先约定他与工部一起核准项目花落谁家,但工部不来人,事情就不好办了。 按照先前的圣旨,岭南的大小事务慕容德丰都可不经圣旨便自行裁决,不过这招标是前所未有之事,为了不让朝中众臣喷口水,只得拉工部一起来了。 富商们为项目之事也活动许久,自然知道工部派员还未至岭南,都有些惴惴,得不到工部承认,项目流产的话,前期准备岂不白费? 眼见天色渐晚,还未得到工部任何消息,慕容德丰起身到:“不等了,咱们直接评标并宣布中标人吧。” “好好。”陈德俊带着一干富商附和到:“便请公爷评标吧。” 其实事先慕容德丰已对所有富商的标书进行过详细比对,因陈德俊最有实力,所以他的样式设计,施工方案,以及工程造价,都是无可比拟的,评标不过是个过场而已。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大呼:“工部尚书林大人到。” 林彦升缓步走进大堂,众富商面色一凛,齐齐执礼到:“草民等见过林大人。” “免礼。”林彦升摆摆手,慢步上前:“公爷如此急不可耐么,不待下官来到便要评标?” 慕容德丰没想到工部来的竟然是尚书,只因赵匡胤父子急于都察院之事,无暇顾及岭南,派一般人恐怕镇不住场子,只有把林彦升派来才最为稳妥。 慕容德丰执礼解释到:“林大人,非是本官不愿等林大人,只因事先约定今日评标,但此时天色已晚,林大人迟迟不出现,本官以为大人在路途上有所耽误,所以才决定开始评标。” 林彦升淡淡到:“下官昨日便已到穗都,只因扩建穗都港项目事情重要,所以去往原港口走了一圈。” 慕容德丰不想多做纠缠:“既是林大人已到,那咱们现在开始评标吧。” “且慢,”林彦升阻止到:“公爷,下官勘查穗都港一日,有重大发现须呈奏皇上,待皇上御批下来再评标不迟。” “林大人,”慕容德丰说到:“穗都港扩建一事,本就因其他因素迁延许久,若再等皇上御批,岂非又要拖延许多时日?” 林彦升说到:“此发现事关我大周社稷,下官不得不重视,还请公爷耐心等上一等。” 听到这话,一众富商面面相觑。 这招标本就是前所未有之事,若非慕容德丰主政岭南且极力鼓吹,他们是不愿趟这浑水的。再不开工迁延日久,事情有了变化,恐前期劳心劳力都得打水漂。 慕容德丰看在眼里,着急到:“先前圣驾亲自在穗都港查验过,才恩准扩建之事。以本官看,林大人无须上奏,赶紧评标开工才是正事。”说罢就要打开标书。 “不许动,”林彦升喝到:“圣驾虽驾临穗都港,但皇上并不识堪舆之术,本官今日刚对穗都港进行过堪舆,此地不宜扩建,否则必影响我大周风水。” 林彦升转头看着一干富商:“若妨了社稷,本官看尔等有多少脑袋够掉的。” 简直无稽之谈。 慕容德丰瞬间变了脸色:“林大人,你身为本朝大司空,竟说出此等话来,若传扬出去,岂非贻笑天下?” 林彦升并不退让:“慕容郡公,为了大周社稷,本官便是粉身碎骨也不怕,何惧贻笑天下?” 一众富商脸上有了退避之色,先前一直对招标极有兴趣的富商黄昌钧拱手到:“公爷,林大人,既是穗都港不宜动土,草民可否拿回标书,权当未参加过此次招标?” 慕容德丰一拍桌子:“我看谁敢动,既是林大人反对,那本官自行评标,中标之后即刻开工。” 林彦升也喝到:“若无工部监理,此次招标作不得数。” 慕容德丰掏出一块‘如朕亲临’的金牌:“皇上恩准本官全权署理岭南事务,此次招标项目,参与招投标之人皆是我岭南之事,外人不得干预。” 林彦升朝着金牌拘了一礼,接着怒到:“慕容郡公,你滥用职权,等着听参吧,还有尔等一干草民,竟然妄想不经公布便在王土上动工,等着诛九族吧。” 现下连最为坚定的陈德俊都有些动摇,所谓官商官商,原本打算通过穗都港的项目和慕容德丰搭上关系,从而一统岭南商界,但如今的情势,怕是关系没搭上,还要时刻提防着林彦升。 眼见于此,慕容德丰喝到:“来呀,给我把林彦升拿下。” 林彦升一惊,怒到:“本官乃朝廷二品大员,大殿之上便连皇上也礼遇有加,谁敢拿我?” 冲进来的兵丁愣了一下,慕容德丰又喝到:“尔等还不动手,更待何时?且将林彦升押入大牢,待招标结束开工之后再放出。另,开工之时本官会亲自到场,且会调一营兵丁在港口护卫,若有妄动者,格杀勿论。” 接着他又安抚一众富商:“列位勿忧,皇上心系岭南,欲利用穗都港带动岭南生计,本官身负皇命,只要有本官在,穗都港一定会建起来。” 为避免再生枝节,林彦升被押下后慕容德丰便开始评标。 原本应该紧张的环节,此刻也非常紧张。 不过富商们紧张的不是项目能不能落到自己头上,现下项目已成了个烫手山芋,都在心里祈祷不要落到自己头上。先前他们剑拔弩张的情势,现下变得非常和谐,竟相互谦让起来。 再怎么谦让,陈德俊毕竟实力要胜一筹,没有任何意外,项目落到了他的手里。 其余富商各个不怀好意的上前恭贺,陈德俊哭笑不得。 不接项目,眼下就得罪慕容德丰;接了项目,未来还不知道怎么样。 中标之后慕容德丰要求马上开工,而他拘押林彦升的消息以八百里每日的速度传到了汴梁。 朝廷的大司空,皇上都不会随意拘押,慕容德丰是个什么东西,他眼里还有没有朝廷? 一众朝臣纷纷上书,要求将慕容德丰押解至汴梁问罪。 柴宗训却像没事儿人一样,将这些奏折一律留中。 眼见他拖延,赵匡胤忍不住在朝会上说到:“皇上,岭南郡公慕容德丰不顾朝廷法令,私自拘押工部尚书林彦升一事,该如何处置?” 既然拖不下去,柴宗训反问到:“宋王以为该如何处置?” 赵匡胤对到:“皇上,臣以为,慕容德丰目无法纪,应该即刻押解回汴梁问罪。” 一众大臣跟着呼到:“臣等附议,请吾皇将慕容德丰治罪,以正朝纲。” 拘押一个大司空其实算不得什么,当日在荆南之时,慕容德丰还曾调走节镇兵力攻城去救他呢。 不过大臣们一边倒的要将慕容德丰治罪,柴宗训也不得不有所表示:“若慕容德丰真的无故拘押朝廷大员,的确该治罪。不过岭南距汴梁路途遥远,恐消息有误。” 顿了一下,他继续说到:“这样吧,便由都察院派员,带着亲军司密探前往岭南调查,若慕容德丰真的无视朝廷法纪,便将他押回治罪吧。” 穗都港。 大批民夫正在此地建设,场面热火朝天,慕容德丰也兴奋的到处转,时而叮嘱民夫小心,时而告诫节省材料。 走了一圈,陈德俊上前到:“公爷累了吧,且到外面凉亭歇歇。” 慕容德丰出了工地,却见杨业次子佥都御史杨延定带着两个随从站在外面。 “哟,”慕容德丰赶紧上前:“二郎,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先前征幽云,征南汉,慕容德丰与杨延定都在从征之列,自是非常熟稔。 杨延定笑笑没说话。 “听说你自军中调任到新建的都察院?”慕容德丰说到:“都察院是纠察百官的,你莫不是来调查我的吧。” 杨延定笑到:“我是来传皇上口信的。” “哦?皇上有何旨意?” 杨延定说到:“皇上让你放心干,目下都察院都是咱自己人,谁也劾不动你。” 慕容德丰望北拱手到:“皇恩浩荡,臣怎敢不效死命。” 接着他又说到:“可林彦升还关在大牢,朝廷大司空的影响力不用我多说,若他出来之后仍加阻拦,奈何?” 杨延定笑到:“谁让你胆大包天呢,二品大员说关就关,一点也不顾及后果。” 慕容德丰苦笑一声:“目下大庾道修复已全面展开,若不及时扩建穗都港,我怕届时容纳不下来往商旅,坏了名声,所以才一时情急将林彦升关了起来。开工之后我本去狱中要将其请出,可他竟说牢里舒服,就此住下了。” “哈哈,”杨延定大笑到:“请神容易送神难吧,不过皇上已想出应对之策,所以才派我来帮你的。”</div> 一四五 贴加官 杨延定来到大牢,林彦升正好整以暇的坐着。 “把门打开。”杨延定吩咐到,狱卒连忙开锁将门大开。 林彦升只觉杨延定面熟,但并不认识,淡淡到:“你是来劝本官出去的吗?告诉你,不可能。便是慕容德丰跪在这里求本官,本官也不会出去。” 杨延定淡淡到:“我不是来劝你出去的。” “你劝也没用,”林彦升愠怒于杨延定的表情:“除非皇上惩治慕容德丰,不然我情愿老死大牢。” “是吗?”杨延定仍是淡淡问到:“不知道大司空有没有听说过‘贴加官’?或者是布袋加身?” 林彦升有些莫名其妙:“那是什么?” 杨延定说到:“贴加官是用湿油纸一张一张往人脸上贴,直到人窒息而亡;布袋加身更加巧妙,趁人睡着之后,以麻袋填满沙土,一袋袋往人身上压,直到人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这两个都是狱卒们常用的刑罚,人受刑而亡后,便是再高明的仵作也验不出。以林大人的年纪,再加上岭南的水土,要是老死大牢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彦升嚯地站起来:“你要害本官?尽管放马过来。本官不信,大司空死于岭南,朝廷会不闻不问。” 杨延定冷笑一声:“大司空,你在大牢中也关了一段时间吧,怎地不见朝廷派人来问询?” 其实赵匡胤想过派人来调查的,却被赵德昭阻止。想想慕容德丰连二品大员都说关就关,派些小虾米到岭南,岂不是送死? 林彦升这才想起来,他被关岭南的消息定然已传遍汴梁,不管皇上震怒还是宋王震怒,都该派人前来岭南调查。 以时间推算,派的人应该到了岭南,但为何没有人找他了解情况? 林彦升警觉的看了杨延定一眼:“你是何人?” 杨延定淡淡到:“下官都察院佥都御史杨永。” “杨永?”林彦升又问到:“你是奉谁之命来此威胁本官?” “实不相瞒,”杨延定说到:“下官是奉皇上之命,前来岭南调查大司空被关一案。” 林彦升质问到:“既是奉皇命,为何偏帮于慕容德丰威胁本官?莫非你也惧其跋扈?” 杨延定摇头到:“大司空,下官一路南下,只见到岭南子民安居乐业,无不称颂于皇上扩建穗都港之举。大司空却以风水堪舆无稽之谈妄图阻止开工,下官以为,你被关是活该。” 林彦升瞪大眼睛:“本官阻止开工,乃是维护皇家威严。朝廷设工部,乃是置掌营城郭都邑,立社稷宗庙,造宫宅器械,监百工。穗都港扩建如此大事,竟假手于民,如此皇家威严何在?” 杨延定说到:“林大人,你也说了工部监百工,所以皇上下旨命你监理穗都港扩建一事,你却设法阻拦,该当何罪?” “还有,招标之事,本是皇上下旨命慕容郡公在岭南施行,并不算有损皇家威严,你何苦做这恶人?虽说二品大员死于牢中,朝廷定会追查,但似你这般忤逆皇上旨意,死了也就死了,谁会管你?若我是你,即刻便出狱,监理穗都港,回覆皇命才是要务。” 心中这口恶气出不了,林彦升怎甘心出去? 但关了这么久,只来一个拉偏架的杨延定,继续关下去恐毫无意义。 若是真被贴加官或布袋加身而死,岭南山高皇帝远的,可划不着。 思虑良久,林彦升才说到:“为覆皇命,本官可以暂且出这大牢去港口监理,但他日回汴梁,本官还是要参他慕容德丰。” “这才对嘛,”杨延定说到:“想参慕容德丰,首要的是活命,再就是监理好穗都港,回了皇命才能参嘛。” 出了大牢,慕容德丰自是赔礼道歉,林彦升却趾高气扬的去了工地。 出于对慕容德丰的气愤,他对穗都港扩建工程的质量要求不是一般的高,一不小心就搞出个百年工程。不过他没意识到,这是帮了慕容德丰的大忙。 而他们所有人都没意识到,慕容德丰关了朝廷二品大员,经杨延定处理后事情不了了之。由此朝臣们形成一个默契,慕容德丰是参不倒的,参他还有下狱的风险,所以还是少惹为妙。由此慕容德丰终于可以不受任何羁绊,能在岭南放开手脚大干特干。 岭南扳不倒慕容德丰,都察院插不进手,朝廷的财政大权有一半掌握在符彦卿手上,赵匡胤这才意识到,皇上织了一张网,使他的权力越来越小。 要挽回颓势,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送赵柔入宫。但他此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召来赵德昭和赵柔共同商议。 “柔儿,先前你叮嘱为父要从长计议,可目下为父处境越来越尴尬,若再由皇上打压下去,赵家富贵恐不保。” 赵德昭说到:“谁能想到皇上一个都察院,将我们的所有计划都给打乱。父王,以孩儿之见,皇上并非是打压于你,是他只想要听话的臣子。父王经常反驳与他,他自然想方设法安插听话的人。” 赵匡胤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让本王安心做皇上的提线木偶?想当年本王叱咤战场,先皇对本王一直礼遇有加,若不是当年你二叔的事,本王何至于此?” 赵德昭笑了笑:“父王,所谓福祸相依,近些时孩儿想了想,若非二叔当年攻打皇城,还不一定有父王今日之富贵。” “父王试看当日同时封王之慕容延钊,目下已处于半隐退状态,只屯兵淮南吓唬李煜而已;韩通因上次出征岭南,已然丢掉汴梁留守的位置,侍卫司已有一半人马不听他调动,在朝中除了侍卫司荫封出来的官员,也并无人听命于他。先前因与慕容延钊同时率兵去往淮南,以至于韩智兴关押大牢都无法相救。” “相反父王虽无兵权,却掌握了一半以上的朝臣。便是有兵权,可打得过曹彬杨业?还有灵州潘仁美,孩儿听说他在王著的调度下,已然开始出兵西域,欲打通河西走廊。这些人都是皇上死忠,任谁也不可夺其志。” 听到这里,赵匡胤问到:“大郎是让为父就此算了?” 赵德昭摇摇头:“父王,孩儿的意思是,在没有机会的时候,适当隐忍,等待机会出来再全力一击,争取达到目的。” 赵匡胤叹息到:“只能说权力会让人中毒,先前皇上命本王总揽朝政,虽忙点累点,有时也会和皇上争执几句,却也不亦乐乎。如今本王权力一点点收缩,也没那么忙了,反倒深感不安起来。” “本王何尝不知隐忍,但眼下态势,若再不奋起抗争,只怕不出数年,本王便是个泥塑木雕的宰辅了。” 一直未曾开口的赵柔说到:“父王,既如此,你何不按先前计划,联络群臣上书,劝谏皇上充实后宫,早诞子嗣以固国本?” 都察院之事尘埃落定,柴宗训以为终于可以放松一些,哪知道再次收到礼部侍郎刘以铭奏折,劝他尽快充实后宫,早日诞下皇子,稳固国本。 柴宗训再次不予理会,没想到很快又收到刘以铭的奏折,这次便不是劝谏了,而是告诫他,不能诞下皇子延续国祚,就是不孝。也会让他这个做臣子的,死后无颜面对太祖太宗。 据柴宗训所知,这刘以铭虽是荫封出身,与先前的御史中丞刘坦还有些关系,但却没有那些纨绔的习气,与青梅竹马的夫人一直相濡以沫,夫妻甚是和睦。 不过刘以铭和柴宗训有一个相同的问题,就是没有孩子。 你自家没孩子都不纳妾,反倒劝起朕来,莫非背后有人指使? 思虑一会,柴宗训决定召刘以铭来谈谈。 “刘卿,朕有一件喜事,要说与你知道。”柴宗训故弄玄虚。 刘以铭忙说到:“请皇上示下。” 柴宗训笑到:“刘卿一直忠于朝廷,勤于政事,这些朕都看在眼里。只是天公不作美,刘卿年过不惑,膝下却无子女承欢,不能得享天伦,实是令人遗憾。所以朕决意为你做媒,多纳一房夫人,添个一男半女的,百年之后也能有人惦念,不至于做了孤魂野鬼。” “臣谢主隆恩,”刘以铭连忙跪下:“只是此事臣恕难从命。” “为何?” “回皇上,臣与夫人是青梅竹马,臣眼中已然容不下其他女子;况家中夫人乃是个河东狮,寻常臣多看其他女子一眼都要闹上半日,若臣敢纳妾,恐家中再无宁日。” 柴宗训笑了笑:“朕钦命与你纳妾,她敢违抗皇命?” 刘以铭对到:“皇上,臣已过半生,已然接受命运,不敢再作他想。臣谢皇上天恩,只是臣无福消受。” 柴宗训忽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吓了刘以铭一跳。 “你自家不肯纳妾,却要朕充实后宫,你虚不虚伪?” “你与夫人青梅竹马,朕与皇后何尝不是同生共死?” “朕若无后,你无颜去见太祖太宗;你让刘家绝后,就有脸去见刘氏列祖列宗啦?”</div> 一四六 射猎 原来皇上搁这里等着他。 刘以铭急忙辩解到:“皇上,臣不过普通人家,无嗣也就无嗣。可皇上一身系天下万民,自当要广蓄后宫,早诞皇子稳固国本。再者,臣无嗣可自本族过继,但皇族过嗣牵涉太多,稍有不慎便致社稷动荡。所以,还请皇上纳臣忠言,充实后宫。” 柴宗训似乎被说服:“以卿之见,朕该如何充实后宫?” “皇上,”刘以铭说到:“以臣之见,皇上首要便是与重臣联姻,好让其对皇上死心塌地,朝中鲁王、宋王、皆有女,便连魏枢相,也有女儿适合入宫。” 柴宗训想了想:“一次纳太多,后宫争风吃醋起来令人头疼,卿试推举一两个?” “这个,”刘以铭迟疑一下:“若皇上恐后宫争风吃醋,臣听说魏王府上还有几个孙女,皇上可依其品性样貌挑选,后妃既是姐妹,当不至于争风。” 柴宗训又说到:“专宠于魏王一家,其他重臣又恐不忿,实在是难啊。” 刘以铭出了个主意:“皇上,目下朝中两位宰辅,魏王孙女既已为后,可立宋王之女为贵妃,稍后再与齐王鲁王一一联姻,岂不美哉?” 柴宗训阴晴不定的看着刘以铭,这个人滴水不漏,始终拿不准他究竟受何人指使。 思虑一会,柴宗训说到:“既如此,刘卿可将此几女生辰问来交与朕,朕命司天监先合一下八字。” 回到后宫,却见符昭与赵柔聊得正欢。 赵柔敕封郡主,可以自由出入宫掖,符昭成日待在宫中也甚是无聊,赵柔便时常进宫来陪着她,目下俩人情同姐妹一般,如胶似漆的。 “官家散朝了,”符昭迎上前:“今日可有什么烦心之事?” 柴宗训说到:“每日还不是那些事情,不过朝局日趋稳定,近期可以稍放松一些了。” “既是如此,”符昭说到:“方才我与柔儿说起出宫散心之事,不如趁着近期无事,一起去京郊射猎。” 柴宗训想了想:“射猎太过于劳民伤财,还是不了。” 符昭说到:“没必要搞那么大排场,就你我数人,命老董带几名护卫暗中跟随便可。” 这很符合柴宗训的风格,他点头到:“既是梓潼欲出宫散心,那我便一起去。” 慕容德丰不在汴梁,能同去的也就赵德昭赵柔兄妹,倒也无须多作准备,几人骑上马便出了皇城。 猎场本是设来专一供皇家射猎之用,以示皇上文武兼修,不过柴宗训不喜欢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来得很少,以至于场内猎物已泛滥。 在深宫中关了一年多,来到野外的符昭兴奋不已,骑着马儿满场飞奔。 来回跑过几趟后,符昭回来说到:“官家,你与小赵师出同门,文武兼修,柔儿也是将门虎女,不如今日我们几人比试一番,看谁能射得猎物最多。” 赵德昭忙说到:“皇后有所不知,臣虽常年伴在皇上身边,但臣天资愚钝,文武皆不及皇上远甚,与皇上比试,臣岂非自不量力?” 赵柔有些不服:“大哥,你还是男人不?怎地还未开始比试便气馁?” 这话很对柴宗训胃口,一直以来,虽然赵德昭很是忠心,行事也多为他考虑,但也就是人太阴,担当不够。 先前柴宗训本打算将都察院左都御史之职相授,但赵德昭竟有些躲闪,他只能就此作罢。 “小赵,”柴宗训开口到:“今日此处没有君臣,我便与你做一次男人之间的对决。” 赵德昭摇头到:“皇上,臣的秉性能力,你历来是知道的,非是臣谦让,实是臣不如。” 赵柔撇嘴到:“大哥,枉我一直以你为榜样,怎知你是如此胆怯之人。皇上,大哥既不敢比,臣妾与你比过。” 柴宗训哈哈笑到:“小赵,你若是有郡主一半豪迈,朕便比不过你啦。眼下郡主既欲代兄比试,朕怎好拂了你的意,那便比。不过你可得小心皇后,皇后长于边关,莫说射猎,便是战场也上过的。” 赵柔说到:“臣妾定当竭尽所能,即便败于皇后,也是虽败犹荣。” “好,洒脱,朕喜欢,这便开始。”说罢柴宗训即催马前进。 几人跟在后面大叫:“皇上耍赖,竟然先行催马。” 猎场猎物泛滥,几人为了不输于对方,冲进去之后便散开自行射猎。 林中箭如雨下,猎物不停倒在地上。射杀几只猎物之后,柴宗训体内男人先天的渔猎基因被激活,兴奋的催着马儿快跑,身后董遵诲带着侍卫不停给他收拾猎物,不停喝彩大叫:“皇上,射得好。” 符昭本也是不受拘束之人,更不会甘于人下,为了赢得射猎,她催马往猎场深处冲去。 只有赵德昭,无欲无求的开弓,射得中算数,射不中拉到。 “快来呀,快来呀,”赵柔兴奋的大叫:“皇上这边猎物要多一些,跟着皇上走必不吃亏。” 因为急着收取猎物,侍卫们被柴宗训越丢越远,只有赵柔不紧不慢的跟在一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看到不远处有河,柴宗训随手射杀一只野兔之后,跳下马来叫住赵柔:“郡主,我们先将这只兔子烤了果腹,再回去看看到底谁的猎物更多。” “也好,”赵柔跳下马来四处看了看:“只是怎么不见皇后和大哥?” 柴宗训说到:“猎场这么大,他们哪能时时跟着我们,且不管他,还是先吃饱再说。” 赵柔将野兔拿到河边洗净,柴宗训生了一堆火,野兔就这么烤了起来。 “我以为皇上长于深宫,身边常年有人服侍,必是五谷不分,没想到皇上竟然还会烤兔子。”赵柔随口说到。 柴宗训淡淡一笑:“莫说烤兔子,便是一桌筵席,朕也是做得出来的。” 这话不假,打工人么,当然得学会照顾自己,可惜这时候鸡精味精什么也没有。 俩人闲聊着将兔子烤熟,柴宗训说到:“此时若是有些酒就好了。” 赵柔从腰间掏出一个葫芦:“喏,这不是酒么。” “想不到郡主还随身带着酒。” “彼此彼此,我也没想到皇上会烤兔子嘛。” “来,朕敬郡主。” “臣妾也敬皇上。” 二人酒足肉饱,也休息够了,柴宗训起身到:“我们回去,这半日未见侍卫跟上来,莫使他们担心。” 此时天已黑透,柴宗训裹了个火把,俩人上马说笑着往前走。 不知不觉转了很久,柴宗训游戏疑惑:“我们先前跑了这么远吗?” “可不吗?”赵柔笑到:“皇上一进猎场,便如脱缰的野马,侍卫叫都叫不住。” 蓦地看到前面地上有亮光,柴宗训上前,正是先前洗野兔的小河,这亮光是月亮的投影。 转过头来,先前拷野兔的架子仍在。 “不好,”柴宗训说到:“我们怕是迷路了。” 赵柔四处看了看,莽莽山林间只剩了虫儿的鸣叫和远处传来的野兽的嘶吼。 “皇上勿忧,”赵柔说到:“先前我们烤野兔之时是酉时,目下也不过戌时,正是月上中天的时候,就是说,月亮在南,我们只要背着月亮往北走,便能走出猎场。” 还好这是个将门虎女,不需要柴宗训设法安慰,他说到:“甚好,我们便背着月亮走。” 话音才落,方才烤兔子的地方窜出几团黑影,顶着绿油油的光在地上嗅着。 “哎呀,”赵柔稍有些紧张:“皇上烤的兔子太香,将野狼招了来。” 柴宗训低声到:“暂且不要惊动狼群,我们慢慢退出去。” 说着的时候,野狼越来越多,领头的那只仰天朝月亮发出‘呜呜’的吼声。 地上未寻到食物,狼群慢慢抬头,朝柴宗训二人围了过来。 柴宗训急忙催马:“快跑。” 狼群见二人要逃,加速追了上来。 柴宗训回头一箭,将一只野狼射倒在地,赵柔也学着他回身一箭,可惜偏了些。 正要射出第二箭,一只野狼高高跃起,落在马屁股上,张嘴便咬去。 马儿吃痛,前蹄高高抬起,将赵柔甩了下来。 柴宗训急忙一箭射去,鲜血飞溅之下野狼倒了下去。 “上来。”柴宗训朝赵柔招手。 赵柔却拿起弓箭与狼群对峙:“皇上万乘之躯,岂能深陷险境,还是不要管臣妾,先逃出去再说。” “朕岂能丢下你不管。”柴宗训跟着拔出佩剑,与赵柔背靠背站着。 “皇上。”赵柔着急大叫。 “勿要再说,”柴宗训喝到:“区区几只野狼而已,朕岂惧之?” 狼群围着俩人转了几圈,忽地嘶吼着扑了上来,柴宗训瞅准机会,身形一矮,剑刃瞬间划破狼肚子,一股腥臭之物朝他喷了出来。 赵柔不甘落后,一箭将一只跳起的野狼射倒在地。 其余野狼闻到血腥味,发疯似的朝俩人扑来。 赵柔开弓不及,便以弦勒住一只狼,却不防又有一只狼当头咬来。 柴宗训回身一剑将狼刺死,后背却被撕下一块肉来。 柴宗训惨叫一声拔出剑来,鲜血喷了赵柔满脸。 一四七 保护自己 赵柔惊慌大叫,柴宗训顾不得身上伤口,急忙安抚到:“郡主,没事的,有朕在,绝不会让你有事。” 赵柔这才定住神,咬牙拔出腰间佩刀,双手紧紧握住。 狼群依旧不依不饶的扑上来,柴宗训又是一刀,结果了一只。 赵柔受柴宗训鼓舞,也将扑上来的狼砍倒。 狼群仍是前仆后继,俩人也杀红眼,顾不得会不会受伤,与之大战起来。 此时一旁柴宗训的马仿佛被这阵仗吓到,忽地高声嘶鸣起来。 外围的狼听到马嘶,转身便扑了上去。 马儿被扑倒在地,发出悲惨的叫声。 其他的狼听到叫声,也纷纷扑上去分一杯羹,柴宗训的压力瞬间小了下来。 俩人再次砍倒面前的狼之后,其他的狼竟再也不往上扑,纷纷掉头去吃马肉。 柴宗训喘着粗气,拉着赵柔便往河边跑。 “游过去。”柴宗训大呼。 赵柔却定在当场:“皇上,我们可以躲在树上,为什么一定要下水?” 柴宗训说到:“若不用河水将身上血腥味洗掉,还会有更多的野兽闻着气味冲过来。” 这猎场为了让柴宗训射猎畅快,不仅有狼,还有老虎豹子这些大型猛兽。 “臣妾,”赵柔有些尴尬:“臣妾不会水。” “跟着我。”柴宗训一把搂住赵柔的腰,跳入水中。 赵柔一声惊呼便落了水,耳边只听柴宗训大喝:“全身放松,不要挣扎,朕带你过河。” 赵柔蹬了几下之后,仰面朝天躺在水面上,任由柴宗训搂着后背将她带到对岸。 上岸之后,因为衣服湿透贴在身上,月光下赵柔的曼妙身姿全都显现出来。 不过此时她还顾不上这些,方才因为大战出了一身汗,此时全身湿透,夜风吹过,她打了个寒噤。 柴宗训四处看了看:“看来今夜是出不去了,且先燃个火堆,不让猛兽靠近。” 赵柔哈着手说到:“皇上,不如将火烧得猛些,若侍卫来寻,也能看得见。” 柴宗训摇摇头:“此处俱是山林,若大火烧了山,烧死山中兽类不说,还怕烧着自己。” 赵柔说到:“可在岸边隔出一块空地来,如此便烧不着山林了。” 俩人合伙用刀剑划出一块隔离带,随后燃起了大火。 放松下来,赵柔才看见柴宗训后背仍在渗血:“啊,皇上,你受伤了,臣妾替你包扎一下。” 柴宗训扭头看了一眼:“没事,死不了。” “皇上万金之躯,为救臣妾却遭狼噬,若再不包扎,臣妾心里怎过意得去。” 赵柔边说,边撕下干净的里衣,在火上烘烤之后拿过来:“皇上且褪去衣衫,让臣妾为你包扎。” 柴宗训总觉得没事,所以坐着不动。 赵柔笑到:“皇上男子汉大丈夫,莫非还在臣妾这小女人面前不好意思?” 柴宗训迟疑一下,脱下衣衫。 伤口在水里过了一遍,已然很干净,赵柔轻轻将布条盖住伤口,又解下腰带系紧。火光映衬下,她面红似血,一直轻咬着嘴唇。 伤口包扎之后,她伸手在周围摩挲,柴宗训觉着有些痒,便缩了一下,哪知赵柔竟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抱住,小脸儿贴在他的后背。 柴宗训急忙起身挣开,回头问到:“你要干什么?” 赵柔愕然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臣妾,臣妾有些冷,想抱住皇上取暖。” 柴宗训说到:“既是有些冷,那便离火堆近一点。” 赵柔不情不愿的坐近火堆:“皇上,莫非我们就此坐上一夜?” 柴宗训说到:“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赵柔嘟起嘴巴:“可臣妾觉得坐近火堆口渴,远离火堆却又很冷,皇上圣明,便不能想个办法让臣妾与皇上安心的休息一晚吗?” 柴宗训并不傻,从刚才那一抱,他就知道赵柔要干什么。男孩子在外面,可要想办法保护好自己。 他离赵柔远远的说到:“那你先在此烤一下火,朕去想想办法。” “皇上,臣妾一个人在这里害怕。” 柴宗训忽地一转头:“郡主,你听听,是不是有人在叫朕?” 赵柔说到:“这荒山野岭的,哪有人啊。” “不不,”柴宗训说到:“朕未出猎场,不论是皇后、小赵还是老董,必然会派人寻朕。” 柴宗训踮起脚尖四处查看,果然看到河对岸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火把,他随即大叫到:“梓潼,小赵,老董,朕在这里,朕在这里啊。” 赵柔也看到了火把,眼见没有继续独处的机会,只得跟着有气无力的叫到:“大哥,我们在这里。” 火把那边似乎听到叫声,立刻成了个火团快速朝这边奔来。 到了对岸才发现,果然是符昭、赵德昭和董遵诲带着侍卫们寻来。 “官家,你们怎地到了此处?” “朕一时兴起,冲到山林深处,谁知迷了路。” 符昭说声就要下水,却被董遵诲拦住:“请皇后在此少待,臣即刻便护送皇上过来。” 到了猎场门口,董遵诲还要清点一下猎物数量,却被符昭阻止。 总算有惊无险的回宫,符昭却突然笑问到:“官家,我们寻到的时候,你与赵柔皆衣衫不整,莫不是在做什么坏事?” 柴宗训正色到:“朕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岂会做这种苟且之事?当时只是将衣服烘干而已。”他不想让符昭知道受伤的事。 符昭笑到:“放心,我不会吃醋的,如果你能娶了赵柔,朝廷上所有的纷争都会平息。” 柴宗训一把抱住她:“朕说过,要提高女子地位,不会纳妃,便一定会做到。” 礼部侍郎刘以铭的工作效率很高,没过两天,他便将适合为妃的女子生辰八字全部呈了上来。当然,里面自然包括赵柔,还有符彦卿剩下的两个孙女,韩通的女儿,魏仁浦的女儿等等。 东西呈上之后,刘以铭便天天催问结果。 以钦天监的名义干自己想干的事情,这种经验柴宗训驾轻就熟。 上次为了能快些和符昭成婚,他就曾逼过钦天监正。 眼见得刘以铭天天催,柴宗训再次把他召了来。 “皇上,未知司天监正合过八字没有?” 柴宗训惋惜的叹了口气:“可惜啊可惜。” 刘以铭忙问到:“皇上,何事可惜?” 柴宗训说到:“朕本想以姻亲拉拢朝中重臣,奈何卿呈上的这些女子,八字全与朕不和。若与之成亲,恐会妨碍社稷,你说这不可惜吗?” 先前他一直抗拒纳妃之事,眼下所有女子八字都不合,刘以铭并不傻:“皇上,一个都不合吗?” “朕倒希望有一两个能合上,”柴宗训说到:“要不你与司天监正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让朕纳上一两个?” 虽是不傻,但司天监这种玄学,刘以铭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悻悻的回去。 不过此事还不算完。 早朝的时候,赵匡胤亲自下场,领着百官劝谏柴宗训纳妃。 柴宗训说到:“朕倒也想,可惜先前刘卿呈上的女子八字皆与朕不和,此事只得暂且作罢。” “皇上,”赵匡胤说到:“天下女子何其多也,若是那些女子合不上,皇上可下旨选秀女,令民间贤良女子也可得沐天恩,此事前朝多有旧历可循。” 柴宗训早就防着他有这一招:“朕岂不愿天天美人相伴?只是先前合八字之时,司天监正张衍已然说过,两年之内皆无供朕纳妃之吉日,若强行纳妃,必会有碍社稷。朕岂可因一己私欲,而做出有违天道之事?” “皇上,”赵匡胤有些急了:“所谓天道人伦,纳妃乃是人伦,人伦本就是天道,皇上纳妃早诞皇子稳固国本,本就是顺天应人之事,岂会有违天道?” 一众臣子又跟着大呼到:“臣等恳请皇上充实后宫,早诞皇子,稳固国本。” 柴宗训很讨厌这样,他一拍龙案:“朕已说过,非是朕不愿,只因近两年无吉日,此事过两年再说。” 赵匡胤并不畏惧,拱手到:“皇上,臣恐司天监正张衍老迈昏聩,误了社稷,所以自山上请了位仙人下来。此仙人深得陈传仙师真传,于天道颇有造诣,当年也曾随仙师一道在先皇驾前论道。” 陈传仙师即是华山陈传老祖,在这个时代非常有名,信徒众多。正史上后周世宗柴荣、赵匡胤、赵匡义都曾召他论过道。 柴宗训问到:“不知此仙人如何称呼?” 赵匡胤说到:“回皇上,此仙人曾于铁骑军效力,后继续回山上修道,此次因臣诚心求教才肯下山,仙人名苗训。” 若说其他人倒还罢了,这苗训柴宗训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正史上正因为他故弄玄虚蛊惑人心,才有了陈桥兵变。而他重生回来,以至于兵变失败,所以苗训逃回了华山。 柴宗训再次一拍龙案:“你说的可是铁骑军前散指挥使苗训?显德七年,正是此人在军中散播双日同天,新日取代旧日之谣言,所以才令赵匡义有了妄想?” 当年之事过了之后一直无人提及,没想到皇上却将细节了解得这么清楚,赵匡胤慌忙到:“皇上,臣实不知此事,只知此仙人一向灵验,民间多有信奉。” “灵验?”柴宗训冷笑一声:“朕倒要问问宋王,新日取代了旧日没有?” 赵匡胤忙执礼到:“皇上,双日同天,本是以讹传讹,到底有没有还须调查。” 柴宗训淡淡到:“连天有几日都不知道的仙人,不提也罢,司天监正张衍历法一向演算准确,从无错漏,朕相信他推算两年内没有吉日也必然准确,所以纳妃之事,卿等不提也罢。否则若因此而妨了社稷,朕必严惩不贷。” 一四八 做船 虽是禁绝了纳妃的谏言,不过赵柔毕竟是钦封的郡主,可以自由出入宫腋。符昭也需要有人说说话,所以柴宗训并未管她。 目下朝局正稳定,大庾道和穗都港的修建也如火如荼,柴宗训却有了新的想法。 港口和商道修通之后,虽然来往的船只畅通无阻,但靠人力和风帆太慢了些。 炎夏落后西方,不过就是三百年左右的事情,但先前一直都是领先世界的。西方既然在几百年前便造出轮船,以这个时候的冶炼技术,应该也能造出来。 再说不还有他这个一千年后回来的人么,起码也能根据九年义务教育做个理论指导。 柴宗训是个有想法便要实践的人,这一日早朝,他将话题引到收归南唐上去。 众臣讨论一会儿,柴宗训说到:“若论兵力,我大周兵士入南唐便如风卷残云一般,只是南唐水军势大,又隔着长江天堑,首要还是得强大水军。” 赵匡胤拱手到:“皇上,先皇曾于汴梁南郊开人工湖训练水军,虽后来因与南唐停战而荒废,但基本框架仍在,稍作整理,仍可作训练水师之用。” “既是如此,”柴宗训说到:“明日众卿与朕且去看看。” 翌日柴宗训与众臣来到人工湖边,果然如赵匡胤所说,地方已经荒废。 水上仍扎着营寨,木桩已然腐朽。湖面漂着不少战船,因曾训练水上对战,船只身上大多有伤。 一旁魏仁浦开口到:“可惜了这些战船,可令工部着人查验,若能修复便修复,只做训练使用,还可省不少开支。” 赵匡胤接话到:“是啊,不过这些木头在水里泡了多年,便是修复恐也用不长久。” 柴宗训一直等着他们开口,连忙装作不经意的插了一句:“若是用铁做船,必不至于腐烂。” 赵匡胤笑到:“皇上说笑了,铁入水便沉,如何作船。” 柴宗训也不与他争论,只说到:“可着工部试试,便是不以纯铁去做,在外壳包一层铁,也必会坚硬不少。” 魏仁浦也跟着大笑:“皇上,以铁做船,不啻于缘木求鱼,如何做得?还是先将这些战船修复,再造新船。” 柴宗训很不喜欢这种守旧的中正:“魏枢相,任何事情在未论证前,都不要轻易下结论。” 魏仁浦说到:“皇上,炎夏冶铁已有数千年,若能将铁做船,前人必早已试过,何须等到今日。” 柴宗训驳到:“魏枢相,时代在进步,技术也要不停革新,千年前可有人曾想过树皮竟然可做纸张?” 魏仁浦不以为然:“皇上,树皮做纸张是改变其特性,然铁入水便沉,此事已无须论证,除非皇上设法改变其特性。” 以铁做船的想法已然提出,继续争论下去已是无益,柴宗训只转头继续巡视战船。 回朝之后,赵匡胤安排工部修复旧船,并令南方运送木头至汴梁,打造新的战船,至于以铁做船之事,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柴宗训想在皇宫内做个试验,从而说服赵匡胤魏仁浦这类顽固不化的人。不过这做船可不像打一把镰刀,有个炉子就行,皇宫内的确不太适合。 就在此时,柴宗训接到工部造作局主事何辉的奏折。 原来柴宗训与赵匡胤魏仁浦聊天的事,虽然他俩没当回事,但何辉却听者有意。虽然还未论证,但他提出一个观点:瓷片落入水中必沉,但若做成瓷瓶,却能浮在水面上。以此类比,铁片虽入水必沉,但做成船却不一定会沉下去。 柴宗训大喜,当日只执着于铁船不会沉,却忘了找类比,他立即下旨:“速召何辉至文德殿。” 何辉来到文德殿,柴宗训却发现是个老熟人,先前在荆南时的沔州知州,侍卫司副指挥使何赟的儿子。 当日在沔州之时,何辉被燕云十三骑痛打却不还手,柴宗训还曾亲眼目睹他三天时间破数月积案。这个人有点东西,但因为无须拼搏便有高官厚禄,所以日常有些懒怠。 “何卿家什么时候回的汴梁?”柴宗训笑到。 何辉恭敬的执礼到:“回皇上,臣在荆南素有政声,恰遇造作局先主事致仕,臣便调回汴梁补其空缺。” 柴宗训又笑到:“你在荆南素有政声?你可识得朕?” 皇上皇后大闹荆南之事,何辉自然是记得的,他执礼到:“回皇上,据臣观察,我炎夏子民向来勤勉,无须官家催促,每个人都向往更好的生活。为官一任,最好的办法便是不打扰百姓,任其发展,不出数年,百姓自可富裕起来。” 柴宗训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相比起来,炎夏人中好吃懒做的比例比其他人要少得多。特别是王朝初建时,最好的办法便是不打扰百姓,任其自由发展,汉初至景帝之时的黄老治国就是这样。 当然,以此为借口懒政是不对的,这时候柴宗训也不和他计较:“朕不与你论牧民之术,只问你需要多少时间,造作局可打造出一艘不沉的铁船?” 何辉说到:“皇上,臣想过了,可先论证铁在水中不沉,如此打造一个大些的铁盆便可。只要朝中众同僚亲眼目睹铁不沉于水中,必不会再反对以铁治船,届时臣再命造作局日夜赶工,做出一艘不沉的铁船来。” 这个方法倒可以,柴宗训点点头又问到:“你是如何想到以瓷瓶类比铁船的?” “回皇上,”何辉说到:“臣素日对造作、术数之学颇有研究,皇上当日提出以铁做船之后,臣如醍醐灌顶,回家便已试过,只是还未成功。” 所以说人最怕就是吃多了没事干,像何辉不动脑筋就有高官厚禄,一天闲着总得琢磨点事情。 柴宗训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你且先回去试验,需要什么尽管跟朕说,朕无有不准。” “皇上,”何辉说到:“造作局什么都不缺,只是臣还有个疑问,铁比木头要重得多,虽铁做战船必木头要耐用,但速度上却大有不如,如果被围攻,恐很难逃出。” 柴宗训故作思虑的样子:“这些天朕也在考虑动力问题,你且先将不沉的铁船造出再说。且未成功之前暂不要声张,以免朝中众臣聒噪。” 有了皇上的首肯,何辉回去便开干,先是以铁片拼接,但防漏做得不好,很快渗水沉了下去。 接着便又用沙模制作整体,却还是因为太重而沉了下去。 接连几次失败,何辉有些气馁,柴宗训不断鼓励让他设法做得再大些,再薄些,无须顾及成本,只要能让铁船浮在水面便可。 几次的失败让何辉有了些经验,在此以沙模将铁皮造得更薄,因冶炼技术限制无法做得更大,柴宗训建议他设法以沙模做成三段式拼接。 不过半月时间,何辉便被熔铁炉烤得脸色蜡黄,人也整个瘦了一圈。 为了防漏,他借鉴了做木船的经验,打麻、桐油、石灰粉用足。 有了皇上分段拼接主意,何辉这次打造了一个长达数丈,宽一丈的铁船。因为没有叉车吊车,所有的拼接全靠人力抬动。 铁船制作完成,先放水浸泡几日,船底滴水不漏,目下最紧要的,便是放在河中会不会沉。 造作局的工匠牵牛拖马,将铁船运送至河边,在紧张的气氛中,铁船被推入河中。 所有人瞪大眼睛,只见铁船入水后晃晃悠悠转圈,接着便稳稳的停在水面上。 何辉兴奋的将此事上奏给柴宗训,本在召开朝会的他随即起身大呼:“宋王,魏枢相,尔等不是说铁入水便沉么?今日朕便带你们去开开眼界。” 一干朝廷重臣随着柴宗训来到河边,此时造作局的工匠已兴奋的站在铁船内。 “看,”柴宗训挥舞着手掌:“朕早说过,以铁可以做船。”接着他又吩咐到:“来啊,寻一艘与此同等大小的木船,让两船相撞试试。” 造作局当即拉来一艘木船,两边水手一起划着让船对撞,木船瞬间被撞出一个大窟窿,水手全都落入水中。 “如何?”柴宗训兴奋的问到。要让这些天圆地方的人相信铁能做船,可是费了一顿功夫。 赵匡胤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回皇上,这铁船虽比木船结实,但臣方才发觉,铁船需要更多的桨,且划动速度更慢,若是运用在战场上,恐怕很容易被围攻。” 柴宗训说到:“只要尔等相信铁能做船,这铁船的动力,朕自会想办法。” 魏仁浦摇摇头:“以木做船更轻便,更节省人力,况岭南大山里有数不清的木头,但这铁石,却是很有限的。” 铁矿石有限怕什么,只要能将轮船做出来,这满世界的矿石还不都是我炎夏的。 当然,此时和魏仁浦说这些没有意义,柴宗训只淡淡到:“魏枢相且放心,朕一定会设法让铁船的成本比木船低得多。” 一四九 蒸气机 既是打算造轮船,柴宗训心里早有计划。 镇住一帮舞文弄墨的人,九年义务教育就够,但给轮船装上动力,得用到柴宗训大学时的专业。 但在施展大学专业之前,还是得用上九年义务教育的故事来演个戏。 铁船天天泡在水里,何辉也天天泡在船上,但始终想不出可以用什么办法让船加速。 柴宗训也装作焦急的样子守在岸边数日,眼见何辉没办法,他呼到:“何卿,且先上岸来喝杯茶再想办法。” 柴宗训的性格上有一点优势,虽然极少有人能走进他心里,但他能很快和人混熟,外加上他待臣下从来不摆架子,所以做臣子的也多愿意与他亲近。 何辉上了岸,柴宗训故弄玄虚的掏出一包茶叶:“此是吴越王上供给朕的茶叶,据说一年产量不到一斤,此茶叶有一桩特别,须得茶水烧得滚开滚开,在茶壶上蒸上一蒸,方才入味。” 他都这样说了,何辉忙吩咐工匠,在岸边摆个火炉,现烧茶水。 茶壶摆上去之后,柴宗训亲自扇扇子,让火更旺一些。 何辉急忙上前:“臣怎敢让皇上待茶?” 柴宗训说到:“何卿为了朕的铁船废寝忘食绞尽脑汁,朕便是帮你待茶也算不得什么。” 主要是得目睹茶烧开,这个戏才好继续演下去。 炉火越烧越旺,壶嘴里开始冒出热气。 “皇上,茶开了。”何辉提醒到。 柴宗训继续摇扇子:“不忙,须得滚开滚开的。”说罢他又拿了个被子将壶嘴盖住。 茶壶已被烧得通红,蒸汽自壶盖四周溢出,柴宗训仍大力的摇扇子,壶盖终于被蒸汽推得左右晃动,发出‘咣咣’的声响。 何辉再次提醒:“皇上,茶水已然滚开,可以蒸茶叶了。” “别忙,”柴宗训一副思虑的样子:“别打扰朕。” 何辉站在一旁,莫名其妙的看着不停晃动的茶壶盖。 柴宗训直起身来,突然问到:“何卿,你这里还有没有大一些的茶壶?” “有,”何辉说到:“每逢夏日时,造作局都会给工匠煮酸梅汤解暑,倒是有些很大的茶壶。” “马上拿过来,架在打铁的炉子上烧水,朕忽然有了些想法。” 之所以这样干,主要是因为这茶壶太小,不怎么直观,得弄得直观一些,才好讲解给何辉知道。至于这小茶壶,论起来就当灵感。 很快一个俩人合抱的茶壶架在打铁的炉子上,工匠们拉动风箱,一壶水杯烧开,茶壶盖再次撞击得‘咣咣’直响。 何辉终于忍不住了:“皇上,这是何意?” 柴宗训反问到:“何卿,看到那晃动的茶壶盖没有?” “看到了。” “你看这茶壶盖,无人动他,居然会自动。” “皇上,这是茶水烧开后化成的气在推动。” “你说这铁船的船桨是否可以用这气推动?” 何辉一拍大腿:“对啊,若是只烧火炉,不用摇桨,岂非轻松得多?”顿了一下,他又反应过来:“可这气才多大力?连个茶壶盖都不能掀翻,遑论摇桨?” 柴宗训说到:“之所以不能掀翻,是因为茶壶盖四处漏气,且壶口太大。若将壶继续扩大,只留一个小口出气,那样就够力了。” 何辉想了想:“可这力怎么推动船桨呢?” 柴宗训即刻转身:“朕得回宫好好想想,何卿也筹划一下,只要能将这股力转化,铁船速度必不慢于木船。” 虽然这戏演得很粗糙,但总算把蒸汽机这个概念给推了出来。 装作思考了几日,柴宗训再次来到造作局。 “何卿,如何啊,想到办法没有?” 何辉一脸的丧气:“回皇上,臣愚钝,这几日做了几次试验,但推茶壶盖的那股力实在太小,根本摇不动船桨。” 柴宗训也不卖关子:“朕倒是有些灵感,不知道有没有用。” 何辉连忙跪下:“恳请皇上指教。” 柴宗训笑到:“指教谈不上,只是不知以造作局目前的技术,能不能将朕这灵感造出来。” 何辉信誓旦旦到:“皇上,只要皇上说出来,臣便是竭尽全力也给造出来。” 柴宗训拿出一叠图纸:“这是朕几日思考的结果。” “你看,推动茶壶盖的气从这里进入腔体,推动这个塞子往前,塞子上有个连杆,这边是曲轴,再连上一个齿轮。” “再到这个腔体前后各开一个孔,当气力推着塞子往前时后面的孔便可卸力,吸着塞子往后。同理,当塞子往后时前面的孔又可卸力,吸着塞子往前,如此便可周而复始不停运动。” “塞子运动通过曲轴带动齿轮不停转动,再把船桨和齿轮连接。如此,船桨便会周而复始不停运动,推动着铁船往前进。” 毕竟是有些奇淫巧技的底子,何辉一听就懂:“妙啊,秒啊,皇上真乃天纵奇才,若真能以气力推动,不光是划船,好多事都做得,譬如纺纱、耕地、起吊重物,都可以,皇上,臣真的佩服得五体投地。” 废话,这可是推动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东西,当然妙了。 柴宗训忍住笑意:“你且先试试,能不能把这东西造出来。” 何辉兴奋的满口答应:“能,绝对能。” “记住,腔体的密封性一定要好,还得结识,塞子的材料一定要好,还有通气的管子,也得结实,总之要确保万无一失。” “皇上放心,臣定当竭尽所能,将此物造得完美无瑕。” 连续多日研究这蒸汽机,以至于连朝政都给耽误,赵匡胤心中窃喜,巴不得柴宗训玩物丧志。 不过魏仁浦此时却站了出来:“皇上还是该以政事为要,勿再沉迷于奇淫巧技,此绝非为君之道。” 柴宗训笑了笑,没有做声。时机还未成熟,等到蒸汽机真的将船推动,他还有更大的计划。 哪知赵匡胤却出言反驳到:“魏枢相此言差矣,皇上这是为我大周水师造坚船,以期早日收归南唐,怎是沉迷奇淫巧技呢。” 魏仁浦拱手到:“皇上,闲暇之时可多读圣贤之书,学习治国理政之道,造船之事,自有何主事署理。” 赵匡胤再次反驳:“魏枢相,政事有你我呢,皇上若事事亲力亲为,要你我何用?” 魏仁浦辩不过,便只说到:“造船之事,绝非正途,此类奇淫巧技最是容易令人沉迷,皇上还是该修心养性,多读圣贤之书。” 此时不待赵匡胤反驳,柴宗训开口到:“魏枢相之言谬矣,圣贤之道能治国,奇淫巧技却也一样能治国。” “譬如当日若蔡伦苦读圣贤书,只怕我等今日仍在使用竹简,魏枢相若要上一篇万字疏,恐要雕刻好久;若孙思邈只钟情于圣贤书,哪得今日吉庆驱邪之鞭炮?” 其实柴宗训想过要把火药利用起来,只是事情太繁杂,只能一点一点来。 “此类事情不胜枚举,便如盖房、耕地、织衣、马车,哪一项不是奇淫巧技慢慢研究而来?若他日国库充盈些,朕还想设个巧技局,笼络天下能工巧匠,专一研究能提高民众生活水平,或军队实力的物事,从而让我大周社稷永远强盛而不倒。” 好事,好事,最好能沉迷于这些,不再关注国事,赵匡胤拱手高呼到:“吾皇圣明。” “皇上,宋王包藏祸心,臣恳请吾皇将其治罪。”魏仁浦大喝。 赵匡胤眼珠一翻:“魏枢相,本王不过想巧技局能早日成立,能多做出些如纸张、火药之类利于社稷之物事,如何便是包藏祸心了?” 魏仁浦怒到:“此事自有工部去做,皇上乃是一国之君,岂能做这些?” 为避免他俩人争论不休,柴宗训压了压手:“魏枢相,朕知道你饱读圣贤书,做人做事也清正,但不是每个人都似你这般喜爱圣贤书,不然岂非人人都可做枢相?” “皇上圣明。”赵匡胤再次高呼,难得皇上站在他这边说话:“皇上,臣要向皇上道喜。” “何喜之有?” “启禀皇上,赖上天护佑,皇上圣明,我大周境内今年风调雨顺喜获丰收,目下国库充盈,若皇上欲成立巧技局,即刻便可成行。” “皇上不可,”魏仁浦喝到:“国库充盈,正该休整武备,赏赐有功,储粮备灾,怎能用于奇淫巧技?如此将来还有何人愿苦读圣贤之书,为国征战?岂不都去研习奇淫巧技?” 柴宗训微微皱眉:“魏枢相为免太过于危言耸听,我大周幅员辽阔,人口众多。该读书的自然读书,该习武的自然习武,而有天赋研究奇淫巧技的,朕自然支持。朕希望我大周子民,人人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并非只有读书习武而已。” 魏仁浦连连摇头:“皇上,恕臣直言。皇上之言荒诞不经,恐是近日沉迷奇淫巧技伤了神,为社稷计,为天下生民计,臣恳请吾皇早绝奇淫巧技,保重龙体,则社稷幸甚,天下万民幸甚,臣亦幸甚。” 此时工部有人匆匆进来跪下:“皇上,何主事将皇上图画之蒸气机造了出来,请皇上移驾一观。” “真的?”柴宗训兴奋的站了起来:“魏枢相,且随朕一起来,朕带你看一件真正幸甚之事。” 一五〇 可不可用 一群人来到造作局,还未进门便听到‘呜呜’的巨响。 众人小心翼翼的进去,却发现一个巨大的铁东西在高速转动,吹起的风儿让人睁不开眼睛。 “皇上,”魏仁浦大惊:“此物恐会破坏风水,还是尽早将其移出汴梁。” 柴宗训大为光火:“魏枢相,你知道此物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将来战船再无须以人力划动,马车无须马,耕地无须牛,纺织无须人力等等等等,此物的好处简直说不尽。” 魏仁浦是久读圣贤书之人,哪管得了这些,只说到:“皇上,圣贤有云:钓而不纲,弋不射宿。上天予人当自然取舍,怎可造此坏风水之物替换牛马和人?” 柴宗训仔细看着转动的扇叶,头也没回的说到:“朕懒得跟你扯。” 魏仁浦扑通一声跪下,大风吹得须发上扬,袍服下摆飞起来盖住了脸,他慌忙按住袍子声泪俱下到:“皇上方才亲眼所见,此物令臣大为失态,若就此发展下去,恐山川日月,四时节令都会被其改变。” 柴宗训不以为然:“魏枢相,朕正是要依靠此物告诉天下臣民,人定胜天,只要肯想办法,风雨雷电皆可控制,皆能为我所用。” 魏仁浦见说不动他,急忙又喝到:“何辉,还不将此物关停?坏了社稷风水,你担当得起么?” 何辉转头看着柴宗训,柴宗训淡淡到:“你先停住,朕且看看构造。” 何辉关了炉火,又打开泄气孔,白色的蒸汽如箭一般射出,发出滋滋巨响。 众臣大惊后退,董遵诲急忙挡在柴宗训身前。 “没事儿,”柴宗训说到:“此是正常现象。” 扇叶慢慢停下来,柴宗训上前看了一眼,不由得感叹老祖宗的强大。 原本扇叶与中间的轴,不能一体成型,又没有电焊或者螺丝,但何辉竟以榫卯之法将其拼装起来,便是高速旋转许久,也纹丝不动。马车至此时也发展了一千多年,轴承的耐磨度也都还好。 不过因为锻造工艺的原因,齿轮磨损得很厉害。 “何卿,”既是东西造出来,自然得设法完善:“这几日朕想过了,可以以皮带代替齿轮传动气力,如此便无须锻造齿轮这么麻烦。” “管道外还须设法保温,勿使蒸气在传送时半途损耗。各连接件须紧实,勿使漏气。” “除此之外,你还须在腔体外装个压力表,并多次试验,朕恐火力烧得太猛时腔体承受不住蒸气力道而炸裂。” “还有,今后再造此蒸气机时,务必根据实际需要开沙模,各类配件亦需统一模具,成品公差最好能小于头发丝,如此在养护时当可节省不少时间和成本。” “另外,还要设法提高锻造技术,保证蒸气机质量。” 何辉拿笔一一记下:“臣遵旨。”对于他这种喜欢琢磨造作之事的人来说,蒸气机的出现,让他下半辈子都不会再无聊,自然是欢喜得紧,便是再苦再累都无所谓。 柴宗训又说到:“依此模型,以及朕所说的改进之法,造一台适合安装在铁船上的蒸气机,先将那铁船推动再说。” “臣遵旨。” 魏仁浦仍是不依不饶:“皇上,此物不能用啊,坏了社稷风水,皇上便是千古罪人啊。” “魏枢相,”柴宗训喝到:“你身上所着衣物,是不是纺车纺出来的?纺车是不是奇淫巧技的发明?纺车能用,此物为何不能用?你若担忧坏了风水,为何不茹毛饮血?” “此物岂能与纺车相提并论?”魏仁浦说到:“此物不仅造出大风,还冒出如箭一般之白气,那边炉火还冒着黑烟,皆是风水之大忌。纺车仅仅是代替双手而已,于风水并无丝毫改变。” 关于风水这个事,柴宗训还真不好解释,毕竟先前他借用钦天监绝了臣子们让他充实后宫的建议,总不能转过头又说风水是无稽之谈。 “魏枢相,”实在看不下去的符彦卿插了一句:“本王方才仔细观察过,若在此蒸气机前架设一个攻城锤,当无须军士再架着攻城,如此当减少许多兵士伤亡,实是两军对战之利器啊。” “那此物便更不该造,”魏仁浦呼到:“似此等杀人利器,要之何用?” 柴宗训眉头已然拧成川字:“魏枢相,此事回朝再议,勿要打扰到造作局的工匠。” 不打扰工匠,却回朝再议,明摆着是不会停止造蒸气机,魏仁浦长出一口气:“皇上,臣便不回去了。臣老迈昏聩,墨守成规,已不堪再立于朝堂之上,恳请皇上准臣致仕。” 动不动就以辞职相威胁,柴宗训也恼得很。若因意见不和罢黜重臣,传出去便成了皇上没有容人雅量,以后恐再无人说真话。 “魏枢相言重了,”柴宗训只得反过来劝到:“朕知道卿是为大周江山社稷着想,方才要禁绝这蒸气机,此事待回朝之后问过钦天监,若确实对社稷风水有影响,朕必纳卿之谏,禁绝此物。” 魏仁浦一个穷苦的读书人出身做到枢密使,哪有那么好糊弄。先前纳妃之事,所有人都知道这天象是以皇上的意志为转移的,皇上说明天是吉日,那他就是吉日,皇上说风水没问题,那就没问题,魏仁浦岂会再上当。 “皇上,”魏仁浦说到:“此事无须问过司天监,这蒸气机能造大风,运行时震耳欲聋,黑烟白气齐冒,必破坏风水,臣恳请皇上即刻下旨将此物禁绝。” 久未开口的赵匡胤说到:“魏枢相,你好不识趣,明明此物有大用途,皇上也耐心与你解释这么久,你何必苦苦相逼,一定要禁绝此物?” 这话犹如火上浇油,魏仁浦大怒:“皇上,老臣只为社稷江山计,若识趣能换得社稷安稳,臣倒可以似宋王这般识趣些。然皇上还要将此物安装与铁船上,若是此物在水中转动,误伤河中生灵,惊动河神,皇上即位以来年年风调雨顺之景恐不保,臣请皇上明察。” “魏枢相,”赵匡胤的脸色挂不住:“你的意思是,朝中只有你是忠臣,为江山社稷筹划。这些没开口的同僚皆是奸臣,是误国之辈?方才魏王更是说此物可作攻城之用,那更是罪大恶极咯?” 符彦卿不傻,虽然赵匡胤有意引战,但他并不接话,反倒是其他众臣,都窃窃私语起来。 “够了,”柴宗训喝到:“都是朕之股肱,有事到朝堂上去说,在造作局大庭广众争辩成何体统?” 几个平时与魏仁浦交好的官员上前劝到:“魏枢相,还是到朝堂上去说,届时我等必与枢相同声共气,直到皇上禁绝此蒸气机为止。” 一群人各怀心思浩浩荡荡回到崇政殿,原本打算坐看魏仁浦得罪皇上,但因一句话而被迫加入论战的赵匡胤先开口到:“皇上,臣仔细思虑,这蒸气机似乎并不局限于衣食住行和战场,似乎各行各业各方各面都能用到。” 废话,现代工业有哪项东西能离得了发动机? 当然,赵匡胤并不在乎蒸气机能用在哪里,他只是觉得皇上已对魏仁浦很不满,不如趁此机会浇上一把油,不说逼魏仁浦致仕,如果能将他赶出汴梁也是极好的。 魏仁浦倒也不去讲道理了,他直接跪在大殿上,凝重的磕了一个头:“皇上,臣请皇上下旨禁绝蒸气机,今后永不造作此物。” 接着又有几个大臣跪下:“臣等恳请皇上禁绝蒸气机,勿使我社稷风水破坏,从而招致灾害。” 柴宗训淡淡看了几人一眼,还好没有大肆开放科场官员,不然这下面黑压压跪一群,他还真不好办。 “皇上,”赵匡胤出列到:“臣以为,魏枢相不过危言耸听,这蒸气机造来是提高效率,节省人力的,便是对风水有少许破坏,也无碍大局。” 魏仁浦并不理他,只深深的将头叩了下去。身后有附和他的大臣说到:“宋王此言差矣,风水一途,只有有破坏与无破坏之说。蒸气机入水,则惊动河神;耕地,则大地震动,土地不安,地下无数魂灵亦不得安息。如此我大周境内日日鬼哭狼嚎,岂是无碍大局?” “一派胡言,”赵匡胤喝到:“就以这汴梁城为例,当日不过万户即是如此,如今过十万户,百万人天天在此踩踏,怎不见土地震动,震出一个鬼魂来?” “人力岂可与蒸气机相比?” “哈哈,便是阁下也承认蒸气机之力大于人力咯?既如此,我为何不用蒸气机而要用人?” “正因为蒸气机力道太大,所以才致使鬼神不安。若鬼神不安,社稷便不得太平。倘如此,宋王还可安心的居庙堂之高么?” “一切不过是尔等臆想而已,本王觉得这蒸气机实是一大利器,我大周因有此力气,国力必会更上一层楼。” “皇上,不好啦。”正争论间,殿外传来太监尖利的叫声。 柴宗训急忙起身:“何事惊慌?” “皇上,”太监急匆匆进殿:“造作局的蒸气锅炸了,不少工匠被炸死,何大人也不知去向。” 一五一 同意 蒸气锅?锅炉爆炸! 一群人再次来到造作局,此时周围已一片狼藉。 屋顶被冲出一个大洞,快要塌下来,四周的墙也千疮百孔,整个锅炉房摇摇欲坠。 叮嘱那么多,可惜百密一疏,而且是最显而易见的事情,竟然被忽略,柴宗训心内一阵自责。 “何辉,何辉。”柴宗训四处大叫,东西炸了不要紧,人才才是难得,他拉住清理现场的差役:“有没有见到何辉?” 差役们直说没有,柴宗训急忙冲到爆炸的锅炉旁,魏仁浦却死死的拉住他:“皇上,危险,危险,不能去,不能去啊。” “别管朕。”柴宗训一挥手,却挣脱不了魏仁浦。他着急到:“你不是反对朕搞蒸气机吗,这下气锅爆炸你满意了。” 魏仁浦抱着柴宗训不放手:“皇上,蒸气机不过一玩物耳,皇上身系九州万方,岂能置于险境之中?” “董指挥,”魏仁浦大喝到:“还不将皇上拉出去。” 原本帮忙找何辉的董遵诲急忙上前,将柴宗训拉到一边。 “发生什么事了?”何辉竟然从造作局外面冲了进来。 柴宗训上前抓住他:“何卿,你干什么去了,刚才可急死朕了。” “皇上,”何辉连忙拱手到:“臣去寻能做压力表的材料,没想到才离开一会,造作局竟变成这样,究竟发生了何事?” 有工匠上前到:“何大人,方才有差役恐气锅里的水烧干,便往里加水,哪知冷水加进去竟致气锅爆开,有三人被当场炸死,伤了数人。” “滚开的锅怎能加冷水?”柴宗训叹息一声:“找到死伤差役的家人,厚恤。” “皇上,”魏仁浦上前到:“此物太过凶险,况又坏风水,皇上还是放弃。” 柴宗训定定的看着他:“魏枢相,朕知道你是好意,但已然因此死了三条人命,朕是不会放弃的。魏枢相可拭目以待,不出数年,蒸气机必风靡我大周,便似纸张、烟花一样。” 刚才柴宗训站在锅炉房,其他臣僚均离得远远的,只有魏仁浦不顾危险上前将他拉开。由此可见,这老头儿也就是迂腐守旧一些,但绝对是忠心耿耿的。 “一个蒸气机便损伤三条人命,若此物风靡大周,便是赔上我大周所有子民性命也不够填的。”魏仁浦仍在坚持:“皇上还是放弃。” 柴宗训摇头到:“魏枢相,朕即位以来,可曾做过甚荒唐事?” 魏仁浦说到:“皇上改革税制,操练新军,整顿吏治,即位多年宁可圣驾受苦也要体恤臣民,堪为明君。”顿了一下他又说到:“正因如此,皇上目下还年轻,更该多读圣贤书,以先贤之道治国理政,不该沉迷于奇淫巧技,免使这大好局面荒废。” 柴宗训苦笑一声:“圣贤书且不说,朕从前未做荒唐事,以后也不会做。蒸气机虽是奇淫巧技,但一旦成功,我大周国力将直线上升,远迈汉唐。还请魏枢相再相信朕一次。” 魏仁浦低头思虑半天:“臣老了,也许是有些墨守成规,已不堪再辅佐皇上啦。” “魏枢相,”柴宗训说到:“朕从未觉得魏枢相老了,若无卿随侍在侧,随时警醒朕,朕岂敢试验此蒸气机?还请魏枢相相信朕一次,勿再提年老之事。” 他说得恳切,况一直以来,虽然言行有些荒诞,但所说所做,无一不是为了天下万民。自身黄袍破了,竟让皇后缝补后继续穿。宫内用度相比于历朝历代,简直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魏仁浦甚至怀疑,皇上是不是为了节省开支,所以才不肯纳妃。 当然,皇帝这么节约,群臣却不怀疑,还是因大周有此传统。 太祖郭威,身前不修陵墓,临死前下旨如寻常百姓葬在汴梁郊外。 太宗郭荣,生前身后,也是厉行节俭,从不肯多浪费一丝一毫。 魏仁浦是三朝重臣,对三代皇帝的秉性非常清楚。眼见皇上如此坚决,不如,让他试试? “皇上,”魏仁浦说到:“臣虽仍不赞同皇上作此蒸气机,但此物既是为了天下万民,臣也不能多做阻拦。但皇上须与臣约法三章,若此物再发生爆炸,皇上须立时停掉。” “魏枢相同意就好,”柴宗训喜到:“朕保证此物绝不会再发生爆炸。” 接连几天,柴宗训又根据大学的专业知识,对蒸气机进行了持续的改进。 已然造出此跨时代的东西,且向来顽固的魏仁浦都已接受,柴宗训便不再顾忌,造出了这个时代的技术、材料所能支持的最先进的蒸气机。 压力表也已造出,柴宗训提议到:“何卿,将来蒸气机将会有不同用途,所需压力便也不同,所以须造个单位出来,届时也好辨别。” “单位?什么单位?”这些天的研究已让何辉如坠云雾里,先前以为自家有钱有闲,研究出的东西无人能敌,但皇上提出的这蒸气机,便是他做梦也没梦到过。 柴宗训说到:“就是计量标准,譬如指针到这里是一个单位,到了这里便是两个单位。” “哦,”何辉接受能力很强:“那用何单位呢?” 柴宗训略作思虑:“就用何辉做单位,到这里是一个何辉,这里是两个。” 何辉以为他在开玩笑,况且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贵族出身,所谓为尊者讳,怎能随意被人叫名字:“皇上,会不会太随意了些?” “不,一点儿也不随意。”柴宗训解释到:“将来这蒸气机会用到九州万方,且世世代代都会用下去,即便将来有了改良,但压力值这个东西是不会变的。第一台蒸气机是由你造出,便以你的名字命名压力单位,让你世世代代受人称颂。” 这种事情在炎夏没有先例,不过柴宗训这么一说,何辉便可想象,只要有人看压力表,便会想到这世上第一台蒸气机是他何辉造出,这是莫大的荣光,为尊者讳算个屁。 想通了这些,何辉恭敬的执礼到:“臣谢主隆恩。” “先别谢朕,”柴宗训说到:“还是先弄出一台能放在铁船上的蒸气机。” 为了配合将来能造大船,柴宗训甚至在蒸气机的基础上,教何辉做了个行车用来起吊重物,图纸一出来,又惊掉了他的下巴。 “皇上,臣本以为,臣靠着家世,可以研究出普通人做不出的物事,但皇上操劳国事,还有空研究奇淫巧技,且研究出的物事,臣想都不敢想。” “没事儿,你尽管大胆去想去做,待岭南商道一通,国库充盈些,朕会设巧技局,专以用来研究奇淫巧技,一群人在一起设想,总比一个人闭门造车要强得多。如果可以的话,朕还会开设巧技学堂,专以用来研究巧技,提高国计民生。” 这个时代说这种话,可以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让喜欢奇淫巧技的何辉怎不感动:“臣定当竭心尽力,辅佐皇上对巧技之研究。” 为了这蒸气机,除了大朝之外,柴宗训一直泡在造作局。 这种情况赵匡胤是很乐意见到的,先前送赵柔入宫不成,便建议柴宗训选秀,不管选到谁,只要有其他女子进宫,以他的权势,控制女子家人不难。即便控制不成,起码也不能让符氏专宠,这样将来若打击符氏,也要顺手得多。 眼下柴宗训虽然不沉迷于女色,却沉迷于奇淫巧技,政务多委于赵匡胤,如此即便赵柔不能入宫,对他影响也不大。 不过赵柔却很不乐意了,接连进宫都碰不到皇上的面,造作局又不准外人入内。当日皇上只给了她出入禁宫的权力,却没给她出入造作局的权力。 这一日入宫陪符昭,好容易撞见皇上,赵柔有些迫不及待:“皇上近日沉迷于蒸气机,都冷落皇后和臣妾了,以至于臣妾喝酒都没趣味。” 这么一说倒还勾起了柴宗训的酒虫,天天在造作局弄得灰头土脸,今日恰好偷得浮生半日闲,那就喝点:“叫上小赵,咱们燕云会馆见。” 赵柔喜滋滋到:“臣妾遵命。” “梓潼一起去。”柴宗训说到。 符昭淡淡一笑:“我不去了,你们喝。” “燕云会馆是你家产业,还怕有人泄密不成?” “我懒待动。” 其实符昭是个坐不住的人,但自从大婚后,非必要从不出宫。倒不是不想出去玩,只因怕出去后被人看到诟病,让柴宗训难堪。 “梓潼不去,我也不去了。”柴宗训索性坐了下来。 符昭笑到:“官家不要扫兴嘛,赵大人和郡主还等着呢,况官家劳累许多日,正该喝点酒解解乏。” 她越是善解人意,柴宗训便越不自在:“梓潼尽管出宫,有谁敢说什么,我撕了他的嘴。” “这又何必呢,”符昭说到:“我近日正在调理身子,不能饮酒。” 这一说柴宗训倒想了起来,大婚快两年,但符昭的肚子一直没动静,虽然他是无所谓的,但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压力。 柴宗训不想多说,怕她压力更大:“既如此,那我去去就来。” 一五二 有喜 燕云会馆。 赵德昭高举酒杯:“苏公子,众臣皆以为你沉迷蒸气机,其实我知道,你是在为天下万民谋福祉。” “此事不提也罢,”柴宗训说到:“待蒸气机完全成型后,所有人便会知道我的苦心。” “来,”赵柔也高举酒杯:“为苦心,为福祉,干一杯。” 三人一饮而尽,本是为喝酒出来,气氛很快热烈起来。 喝酒之于柴宗训来说,其实并不痴迷于这个行为,或这个味道,只是他喜欢那种喝过之后微微上头,有些晕晕乎乎的感觉,那个时候什么沉迷蒸气机,什么万民福祉,都不在话下。 “来来来,”柴宗训再次举起酒杯:“酒酣胸胆尚开张,再来一杯。” 三人喝到酩酊时,赵德昭摇摇晃晃起身:“苏公子,我不行了,我得去出恭。” 柴宗训哈哈大笑:“小赵,你每次都这样,喝酒便偷奸耍滑。” 赵德昭说到:“谁能跟你苏公子似的千杯不醉呢。” 他一走,柴宗训举起酒杯:“来,郡主,我与你对饮。” 哪知一个不稳,手中酒杯掉落,柴宗训也趴在桌子上。 赵柔慌忙过来扶起他:“苏公子,你怎么样?” 柴宗训呢喃到:“我没事,再来。”接着又闭上眼睛。 赵柔扶着柴宗训,看着他的面庞好一会儿,情不自禁伸手去抚。 柴宗训眯着眼睛迷迷糊糊推开她的手:“别碰我。” 赵柔心下不服,说到:“我就要碰,就要碰,论家世,论长相,论学识武艺,我哪不如皇后了,你为什么不纳我?” 柴宗训微眯着眼睛,断断续续说到:“你处处学皇后,却处处不如皇后。譬如那日猎场遇到狼群,你虽看上去豪迈,但我记得狼血喷在身上之后你却害怕嫌弃不已。皇后是上过战场的,她的气质,你学不来。” “便连喝酒,你也不如皇后,看看你的桌下,湿了一大片。酒品即人品,不能喝便承认,还落了个耿直。不能喝却装,你骗鬼呢。” 听到这话,赵柔气愤的一推,柴宗训又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赵德昭摇摇晃晃的回来:“柔儿,时候不早了,该送皇上回宫,我们也该回去了,免得父王担忧。” 翌日睡得饱饱的醒来,柴宗训只觉神清气爽,昨晚说过些什么已然忘记。 处理完朝政后,柴宗训携符昭一起去向太后请安。 “孩儿给母后请安。” “皇儿免礼。” 太后此时正在闲坐,顺口问到:“哀家听说皇儿最近在做什么蒸气机,以至于山川震动?” “没有的事儿,”柴宗训说到:“朕只是在设法改进民生,开年到了夏日,太后便自然知道了。” 符昭也附和一句:“太后放心,皇上本不是那等胡作非为之君。” 太后会心以笑:“哀家知道,有你在皇上身边,哀家自然放心。”接着又转身到:“青花,去把蜜饯拿出来。” 一旁的侍女应了声之后,转身拿了盒零食出来。 “这是哀家身边的老人,依大名口味做出的蜜饯,昭儿拿些去尝尝。” “谢太后。” 符昭捧过蜜饯,贪婪的闻了下香气,随即赶紧放下转头空呕起来。 “怎会如此?”太后有些紧张:“莫不是不喜欢这个味道?” 符昭连连摆手,却又空呕不止。 “莫不是身体不适?”柴宗训说到:“快些宣太医来看看。” 空呕一阵后,符昭好了些:“当是午饭食得过饱,并无大碍,无须劳烦太医。” “不行,”柴宗训说到:“这一阵朕忙于杂物,疏忽对你的照顾,须得太医看过有个确切的结论朕才放心。” 不一会,太医来了,侍女扶符昭躺下,一方丝帕盖于手腕,太医开始诊脉。 诊过脉后,太医拱手到:“敢问皇后娘娘,上次行经是何时?” 符昭有些迷糊:“不太记得,应该有两三个月了。” 太医随即转身跪下:“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 大婚近两年,一直没怀上,现在却突然有喜,柴宗训有些不敢相信:“你确定?” 太医回到:“臣焉敢欺君?回皇上,臣确定。” “好,好,”柴宗训手舞足蹈起来:“赏,赏,重重有赏。” “微臣谢过皇上。” 符昭突然有喜,令柴宗训心境大为变化。 这孩子,是算现在的柴宗训的,还是算现代柴宗训的? 按遗传学来说,应该算现在的柴宗训;可柴宗训以现代思想将孩子抚养成人,那该算现代的了。 接连多日,柴宗训连造作局也不去,只陪在符昭身边,把她当个国宝看待,生怕磕了碰了。一向不太喜欢人伺候的他,将他那边的宫女全调了过来服侍符昭。 符昭颇不自在,嗔到:“哎呀,我有手有脚,你叫那么多人过来干嘛。” “莫要生气哦,”柴宗训现在说话轻声细语:“听说大人生气,生下的小孩会很丑的。” “你派这么多人跟着我,我不自在嘛。” “好,好,我马上把她们调走。” 此时太监万华上前到:“皇上,造作局何大人派人来禀报,蒸气机已安装于铁船之上,请皇上移驾造作局指正。” “好,好,”柴宗训连连拍手:“这可真是双喜临门。梓潼,你且照顾好自己,我去去就来。” 到了造作局,那轮船跟他想得大相径庭。 船不够大,一套动力系统便占了三分之一的地,船头高高翘起,船尾却深埋水中,晃晃悠悠冒着黑烟在水中缓慢前行。 何辉站在船头兴奋的朝柴宗训招手:“皇上,火轮船能动啦。” “何卿,你且下船,朕有事说。” 何辉跳下船:“皇上,只要带足煤块,将来与南唐水战,王师再也无须水手,每船都会有足够的兵力。” 柴宗训嗤笑一声:“以你这龟爬速度,再多的兵士也只能被围殴,况船首翘那么高,对手只需轻轻一撞便会翻船,还是设法改进。” “皇上,此火轮船无须人力便可自动,已胜过南唐水师良多。” “胜过南唐水师也值得说么?朕要的是无敌舰队,为我大周征战四海。” “皇上,臣愚钝,不知如何改动,还请皇上示下。” 前世柴宗训可是心中有涡轮,开啥都带T的人,怎能容忍轮船跑得慢? “何卿,你可见过鲸鱼?”柴宗训问到。 何辉摇摇头:“回皇上,臣只在图画上见过。” 柴宗训说到:“前次征岭南之时朕有幸见过,此物长达十数丈,重逾千钧,在水中却来去自如,可日行千里。朕便想,若以鲸鱼之态做船,必能行得更快。” “另外,既是一台蒸气机不够快,可将两个锅炉同时放置于船中,铺设管道至船尾带动两台蒸气机,同时船两侧亦可预埋管道,各放一个稍小些的蒸气机,辅助转向。” “目下既是有行车可起吊重物,你便用现有技术,将船能造多大便造多大。” “臣遵旨。” 技术类的事情确实费脑,而且还只能像挤牙膏那样一点点让何辉接受,要是说得太过天荒夜谈,被人发现是重生回来的就不好了。 况且这时候的冶炼和材料技术虽然领先于西方,但跟近现代比还是有些差距的,只能尽力做到最好。 “朕还有一事叮嘱,”柴宗训说到:“这火轮船你可广招工匠大肆造作,然必须进行分段,且前后段不得互通,勿使谍者盗走朕与卿苦心钻研出来的技术。” “皇上放心,”何辉说到:“造火轮船的工匠,均是臣精挑细选出来,绝不会背叛朝廷。” “平日里也须对工匠多关心,待他们技术熟练后,可都是国宝,勿使其太过劳累。” “皇上放心,”何辉说到:“目下工匠们干劲大着哩,便是让其休息都不肯。” “哦?”柴宗训问到:“何卿是用了什么方法?” 何辉有些不好意思:“臣也没用什么方法,只是造火轮船涉及到的单位和数值太多,臣便仿皇上之举,以工匠名作单位,令其可流传青史,他自然便会卖命了。” 这何辉脑子果然机灵,柴宗训笑到:“妙,妙,火轮船之事交给卿,朕安心矣。” 分段制造虽然能保证技术不外泄,但造轮船之事动静太大,消息还是传到了南唐。 冯延巳已被贬出江宁,作为他兄弟的冯延鲁也老实了许多,一向作为绥靖派的他竟然上奏到:“国主,臣听闻中原在造新式战船,国主不可不防。” 眼下修复大庾道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一向优柔的李煜转头问到:“王叔怎么看?” 南唐兵马大元帅,王叔李景达对到:“国主勿忧,中原向来缺水,且不论他造出的战船有多新式,终归不如大唐水乡。况中原还指望着大庾道与海外通商,怎敢轻启战端?请主上勿信谣言。” “王爷切勿大意,”冯延鲁说到:“下官听闻中原皇帝正下令以铁造船,若果成功,我大唐木船怎是对手?” “什么?用什么造船?你再说一遍?”李景达追问到。 “铁。” “哈哈哈哈哈,”李景达连眼泪都笑了出来:“以铁造船,岂非缘木求鱼?便连黄口小儿皆知,铁入水即沉,岂能造船?”接着他又拱手到:“国主且放心,中原此举便是其自取灭亡之开端,待大庾道通商,国库充盈后本王即刻便练出背嵬军,收复我江北十四州。” 一五三 三喜临门 柴宗训性子有些急,天天去造作局监工会让他有些不耐烦,所以索性留在宫里陪符昭。 在焦急的等待中,何辉终于再派人上奏,双蒸气机的火轮船已造好,请他去检阅。 因为数次造出来的东西都没让皇上满意,这一次何辉不敢擅自将船开动,只等皇上上船亲自下令启航。 柴宗训来到造作局的人工湖,一艘崭新的铁船停泊在岸边,船身发出森冷的光。 整个船体根据柴宗训的图纸而来,长超过二十丈,宽近三丈,舰岛在船中间,舰岛两旁竖立着高高的烟囱,正冒着轻飘飘的烟。 上船便让人感觉到这个船的沉稳,结实。因铁不易开孔,全船都用榫卯拼接。柴宗训站在船上跳了几下,脚底发麻,他这才感觉到渺小。 何辉上前拱手到:“皇上,一切准备就绪,请皇上下旨启航。” 柴宗训站在舰岛高处大喝:“启航。” 工匠们打开炉封,往里面不停加煤,风箱也抽动起来,炉子里发出红色的火光。 ‘咔咔……’曲轴和连杆开始慢慢启动起来,皮带也开始慢慢转动,船在水中晃悠,散开一道道水波。 皮带越转越快,船也划开水面,向前冲去。 烟囱里往外冒着黑烟,活塞腔体也不停往外冒着白气,船终于全速向前开动。 “何卿,”柴宗训吩咐到:“命人记录各项数值及变化,为以后造船积累经验。” “臣遵旨。” 轮船稳稳的前进,船上工匠,差役,兵丁,人人兴奋不已,似这等无须人工摇桨便可自行前进的船,他们连做梦都没梦到过。 轮船在人工湖转了数圈,运行,转弯都轻快得很,除了噪音,整艘船无可指摘。 何辉从舰岛走出,上前执礼到:“皇上,试航结束,各项数值臣也记录在案,根据臣的测量,此船每个时辰可走八十里,已不慢于普通战船。” “好,好,所有参与工匠,每人赏银百两,有禄位者禄加一等。”柴宗训抑制住激动:“以此为基础,继续多造战船,同时亦可试验将蒸气机安装于木船之上,届时木船作商船,铁船作战船,一起为朕航向四海。” “臣遵旨。”何辉说到:“臣还有一事禀奏。” “且奏来。” “皇上,臣有个表亲是丝织商,先前听闻臣在造作蒸气机,并听说可用在纺织上,他愿捐出纺车供造作局试验。” “不光丝织商,任何需要动力的地方,都可派工匠试验,只是要记得,各项技术数据均须保密。” “臣遵旨。” 下船之后柴宗训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这个时候的西方怎么样,将来炎夏的坚船利炮驶向他们的海岸,让本该发生的历史换一个方向演,他们会作何感想? 兴奋的在船上呆了一整天,到天黑才回宫,此时太监万华上前到:“皇上,岭南急报,慕容郡公的使者已等候多时了。” 莫不是港口扩建出了什么事?柴宗训急忙到:“快传。” 此时一个身着五品官服的官员入殿,恭敬的跪下到:“臣岭南市舶司主事叶荣盛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先前与慕容德丰有过约定,以岭南人治岭南土,所以岭南官员柴宗训一个也不认识。 “平身,”柴宗训说到:“慕容郡公派卿来见朕,可是穗都港有何事?” 叶荣盛轻轻一笑:“皇上所料不差,公爷派臣前来,正是要向皇上道喜。经公爷与岭南子民八个月奋战,穗都港扩建已然完工,目下穗都港可同时容纳百艘商船上卸货,港口之上亦建有商埠,往来物产在港口便可完成贸易。” “好,好,”柴宗训高兴得站了起来:“赏,重重有赏。” “臣谢主隆恩。” 柴宗训兴奋的问到:“叶主事可还有其他事?” “回皇上,”叶荣盛说到:“公爷怕皇上等得焦急,所以急派臣来,只为道喜,并无他事。” “很好,很好,”柴宗训说到:“他日回到岭南,也给朕带个口讯,告诉慕容郡公,朕也有个惊喜给他。” “臣一定带到。若无他事,臣先告退。” 此时又有黄门使入殿到:“皇上,礼部侍郎刘以铭大人求见。” 看了看更漏,时候已然不早。先前为劝谏柴宗训充实后宫,刘以铭着实闹腾了一会,莫不是又要生出什么幺蛾子? 趁着心情好,便让刘以铭闹,柴宗训挥挥手:“传。” 刘以铭进殿后先行了个礼,柴宗训有些没好气:“这么晚了,刘卿见朕有何事?” “回皇上,”刘以铭说到:“南唐派使者冯延鲁到达汴梁,臣已将其安顿在驿馆,敢问皇上,何时可召见?” 原来不是有幺蛾子,柴宗训在心里算了算,现在不是入贡的日子,李煜派使者来作甚? “刘卿可知南唐使者为何而来?”柴宗训问到。 “回皇上,”刘以铭说到:“臣已问过,使者为大庾道而来。臣知皇上向来记挂大庾道,所以才连夜进宫通报。” 大庾道?柴宗训有些紧张:“你速去馆驿,若使者还未睡下,便传旨意,朕在文德殿等他。” “臣遵旨。” 冯延鲁也算个老熟人,历次入贡,皆是他和冯延巳两兄弟前来。 好在皇城和馆驿相距不远,未到子时,冯延鲁便匆匆的进了宫。 “藩臣冯延鲁,参见皇上,”冯延鲁也有些紧张:“敢问皇上星夜召见臣,可是有机密事情?” 柴宗训直接问到:“冯卿,朕与你也算熟人,便不客套了。国主遣你前来,所为何事?” “回皇上,”冯延鲁对到:“国主遣臣前来见驾,是为奏明皇上,大庾道全线已然修复,从此中原岭南,畅通无阻,他日皇上若巡幸岭南,官船可从大庾道通过,国主已开始在大庾道修建行宫,以备接驾。” “这么快?”柴宗训再一次兴奋的站起来。 “回皇上,”冯延鲁说到:“开春之后河水上涨,不利于河道修复,所以国主不停征发民夫,抢在开春前将河道贯通。” “好,好,”柴宗训大手一挥:“今日可谓三喜临门,传朕旨意,大赦天下,所有罪犯罪降一等,赐南唐岁币减半,一年所需之盐票。冯卿报信有功,赐上书令。” 岁币对于南唐来说不算什么,但因为南唐处于内陆,产盐的江北十四州也被中原夺去,盐在南唐可是硬通货。 柴宗训出手便赏了南唐全国一年的盐,冯延鲁兴奋的跪下大呼:“臣谢主隆恩。” “传旨,”柴宗训继续说到:“即刻邸报全国,若有与岭南或海外贸易者,可至大庾道出入,国库代纳一月税赋。”商道打通,自然得先让全国都知道。 一日之内三件喜事,件件与岭南有关,可惜慕容德丰不在这里,不能分享柴宗训的喜悦。 虽然已是深夜,但柴宗训仍翻来覆去睡不着,基础设施已然齐备,他要好好筹划岭南和大周的将来。 为保大庾道一直畅通,目下首要便是收归南唐了。 慕容延钊目下仍在淮南,以大周国力军力,收归南唐应该不算什么难事。不过最好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样才能保证大庾道在战时也能畅通无阻。 睡不着的柴宗训索性坐了起来:“来人。” 太监万华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皇上,奴婢在。” “传朕旨意,天一亮便宣杨业,曹彬以及韩通进宫,同时八百里加急发往灵州王著,若灵州暂无战事,可命潘仁美率麾下精锐南下助朕收归南唐。” 中原在算计,南唐也没闲着,李煜的皇宫此刻也一样灯火通明。 “国主,”南唐兵马大元帅,王叔李景达说到:“此时应速速昭告全国,大庾道已然畅通,与中原或岭南以及海外有贸易往来的商旅,皆可自此经过,并免一月赋税。” “同时应在大庾道沿线增派兵力,确保商道畅通,并防止有偷税漏税者。” 李煜点头到:“王叔所请,寡人自当一一准奏。” “还有,”李景达说到:“世人皆知我大唐瓷器和织锦冠绝当世,皇上当设立官商,专一采购此类物产,通过岭南贸易到四海。此一项,便能为我国库增添不少进项。” “王叔言之有理,”李煜连连点头:“只是朝中目前无人精于此道,可否将冯延巳召回来,由他专一署理?” 李景达与冯延巳素来政见不和,不过此时无人可用,他信任的韩熙载只留下一副夜宴图之后病死。李景达思虑一会之后说到:“国主,冯延巳虽粗通文墨,不过却并不精于商道,还请国主三思。” 没有冯延巳在身旁吟风弄月,李煜还真有些不适应:“王叔,冯氏一族在朝廷颇有人缘,由冯延巳主理此事,当比其他人要方便得多。” “既是国主坚持,便让冯延巳回朝。”李景达说到:“只是主上要尽快拨些军饷下来,如今大庾道贯通,中原必会觊觎,大唐只有自身强大,才不至于被中原威胁。” “此事寡人会考虑的,王叔可先行征发壮丁,选其健硕者成军,军饷寡人随后便下发。” “国主圣明,臣敢保不出一年,中原必不敢再行威胁我大唐,岁币要取消,江北十四州也须即刻归还。” 一五四 谋划 数百年前,穗都港便是炎夏与海外诸国交流的第一大港。 先前虽南汉与中原不统属一个朝廷,但贸易交流并未断绝。 大庾道开通,商旅纷至沓来。 虽要交些税赋,但商道畅通,且沿途都有兵丁把守,整体成本比原先要低得多,而且安全得多。 看着河道里成群结队的商船,一种从未有过的志得意满占据李煜心头,继位十数年,终于看到国家强盛的曙光,也许至此便不用再害怕中原了。 李煜不怕中原,柴宗训却有些投鼠忌器起来。 如果不能以‘闪电战’收归南唐,一旦战事迁延,李煜玩起同归于尽的打法,必会损毁新修的大庾道,那便有些得不偿失。 一众武将站在沙盘前,有些一筹莫展。 “皇上,”杨业建议到:“莫如臣派些背嵬军将士潜入江宁城,伺机刺杀李煜或李景达,只要这俩人一死,南唐必会大乱,届时南唐便可传檄而定。” “不妥,”作为枢密使参加此次军事会议的魏仁浦说到:“吾皇收归南唐,自然便以王道服之,岂能去刺杀他国主上?” 曹彬接话到:“魏枢相,若能以王道服之自然更好,设若能以此法收归敌国,减少王师伤亡,岂不美哉?” 柴宗训微微皱眉否定到:“杨令公之计虽可行,然一旦失败,必致南唐国内同仇敌忾,反倒不利于王师出击。” 杨业又说到:“皇上,长江自江宁北岸穿城而过,皇上既已造蒸气铁船,何不由背嵬军将士驾此铁船,直逼江宁,令李煜开城投降?” 说起蒸气铁船,柴宗训才深切感受到时不我待。 先前他已下旨全国召集工匠同时开建四艘蒸气铁船,虽然这时候造船并不需要什么配套,只要有个铁壳子能动就行,但受限于冶炼技术,至少还要等一个月,船才能全部交付。 四艘蒸气铁船,长三十丈,宽五六丈,就是全部用来装人,也不过数千人而已。江宁乃江南重镇,南唐国都,李氏祖孙三代经营,背嵬军虽能以一当十,但攻城并非强项。仅凭几千背嵬军就想拿下江宁,无异于痴人说梦。 若是不能一举拿下江宁,还有个更大的麻烦,便是为这场收归南唐的战争找个名头。 毕竟刚刚才睦邻友好让人家修好了大庾道,转头你就要打人家,怎么也说不过去不是。 江南虽读书人居多,不擅长战场拼杀,但读书人最讲究‘师出有名’,若是不义的侵略战争,那些读书人必同仇敌忾,收归南唐必消耗甚大。 但大庾道现在生意这么好,不出数年南唐必国库充盈。据密探回报,李景达已于军中遴选健硕者仿背嵬军制开始练兵。 出使中原报信的冯延鲁受赏后并未回去,而是直接北上去往辽国采购军马,届时由海路运回南唐。 继续坐视不理,收归南唐的难度将会越来越大。 “实在不行,”曹彬开口到:“还是由臣率兵自长江东进,吸引南唐守军,杨令公率背嵬军直逼江宁城,虽艰苦些,但也还是能将南唐收归的。” 此时有黄门使入殿到:“皇上,岭南八百里加急文书已到。” 柴宗训忙站起身来:“快传,且看慕容兄如何说。” 原来柴宗训决意收归南唐,原是要召回慕容德丰,但岭南目下事务繁巨,他实在脱不开身,便上奏思虑数日后会有奏折呈上。 太监万华接过奏章抵与柴宗训,他打开看了一眼,仅寥寥数行字:吾皇欲收归南唐,可先调遣淮南齐王兵力至钱塘江。 柴宗训顿时醍醐灌顶,一拍桌案:“妙,妙啊,速速传旨淮南齐王,命其拔营前往钱塘江。” 曹彬却有些疑虑:“皇上,钱塘江乃吴越国与中原分界,王师收归南唐,却去往钱塘江作甚?” 柴宗训笑到:“这是盘活全局的一步棋,若齐王不去钱塘江,剩下的棋朕可走不动。” 曹彬和杨业仍是不解:“皇上,齐王驻扎淮南,原是威逼南唐修复大庾道之用,目下大庾道已然修通,可命齐王继续为我军收集军情,为王师收归南唐打下基础,顺江而下去往吴越却与大局有何关联?” 柴宗训笑了笑:“卿等只管厉兵秣马,等待朕出征的旨意。” 远在淮南的慕容延钊接到命他顺江而下的旨意,一向只为保全富国的他却喜不自胜。 原因无他,有一项巨大的功劳等着他去捡。 作为大周三朝老臣,自然对天下大势了然于胸。 这吴越国王钱俶胸无大志,向来温顺,且一直有举国来投之意,但中原为了做出一副无意于侵占邻居,只想睦邻友好的样子给别人看,每次钱俶上奏都被拒绝。 想来是皇上动了收归吴越的心,但钱俶没能及时体会上意,所以皇上才派他慕容延钊去武装游行。 届时王师兵峰一至,钱俶自然投降。不过这便不能算他自己投降,而要将这灭国的功劳记在慕容延钊头上。 虽然铁骑军早已分出一半,但慕容德丰现在是岭南郡公,岭南之于中原仿佛国中之国,皇上无比信任,慕容延钊对现状很满意。 慕容延钊合上圣旨,拿起随圣旨而一道而来的锦囊,想不到皇上现在也玩起诸葛孔明那一套,既是现在不让看,那就不看。他起身到:“传令三军,即刻开拔,顺江而下去往钱塘。” 淮南本距钱塘不远,又是顺风顺水,铁骑军很快便来到钱塘江边驻扎。 对岸吴越守城军士迅速收缩,做出一副防守的姿态,同时将此军情送往临安城呈与吴越王钱俶知道。 钱俶拿到军情,倒有些纳闷。 原因无他,几年前他便一直上奏,欲交出版图,举家迁往汴梁。但皇上一直回绝,让他好好的做吴越王便是。如今却突然大军压境,这是为什么? 钱俶猜不透,便转而问询其国师延寿大师。 延寿乃德韶大师高足,德韶大师是当世最具大智慧之高僧,乃佛门法眼宗第二祖。 德韶大师圆寂后,由延寿大师继承其衣钵,续为吴越国师。 延寿思虑一会之后,开口到:“大王自继位以来,一向守吴越祖训,民为社稷之本。民为贵,社稷次之,免动干戈即所以爱民也。如今吴越境内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且大王一向无意称帝,且多次反对强藩称帝,周师举大兵而来,不过为收归吴越而已。” “大王一向恪守臣节,侍周至诚,从无以易姓废事大之礼。老衲观周国皇帝,亦以天下苍生为念,大王不如趁此机会纳土出降,若周国皇帝仍婉拒,大王正好可将版图交与此次率军之将领,举家前往汴梁,如此当再无家国之忧,岂不善哉。” 事情也就这样了,钱俶因为喜欢佛法,所以一向反对战争。目下中原既陈兵于对岸,正好将吴越十三州托付给领军之将领。 想到这里,钱俶便回宫封存府库,整理籍册,准备全部交给慕容延钊。 搞这些事情需要时间,慕容延钊没有接到皇上可以攻打吴越的圣旨,所以并无攻城之意,但手下的将领可不这么想。 铁骑军将领陈思让,当年征幽云之时便有些吊儿郎当,皇上被困垓心都是出工不出力。 眼下陈兵钱塘,按陈思让的想法,吴越王钱俶当立即开城投降。没想到等了两日,对岸的城防越发稳固,一点投降的样子都没有。 如果任由吴越继续加固城防,将来攻城只会更费力,思来想去,陈思让决定先发制人。 慕容延钊远远的在中军帐,前面发生什么他暂时是不知道的,待他知道时,临安城已然攻下,头功自然是他陈思让的。 于是陈思让带着麾下人马来到城下,亲自出阵高呼:“城上守将是谁?出来答话。” 不一会,守军统领黄祥站在城头:“某乃守城统领黄祥,城下王师可通报姓名?” “某乃铁骑军统领陈思让。” “久仰,”黄祥拱手到:“未知陈统领率大军突至我城下,所为何事?” 陈思让说到:“早前我铁骑军兵士经过城下突然失踪,本统领寻其下落才至此。” 黄祥仍是礼貌的拱手到:“陈统领,末将一直在城头,并未见过有王师兵士经过。” “不可能,”陈思让说到:“兵士出发前有过交代,他在城内有亲,所以趁此机会来访亲却一直未归。”顿了一下,他阴阳怪气到:“不会是黄统领已然将兵士杀害,才故意说没看到。” 按陈思让的性子,这纯属浪费口水,就该直接攻城。但又怕来日慕容延钊怪罪擅自出兵,所以不得不寻这么个由头。 “陈统领定然是误会了,”黄祥解释到:“为避免发生误会,自王师到来后,此城门一直未开过,怎会有王师兵士入城?” 陈思让喝到:“既是信誓旦旦无王师兵士入城,你可敢开城供我一搜?” 黄祥屡被挑衅,也有些脾气了:“陈统领,吴越虽臣属于中原,我等向来尊重王师,但并不代表我吴越男儿惧怕王师,你无端命我开城,却是何道理?” 陈思让也按捺不住:“既是你不肯开城让我去搜,那本统领只好先攻下城来再搜了。” 一五五 锦囊 陈思让回转营中,一声令下,千军万马朝城头上冲来。 吴越国虽一直有心归降,但兵士战斗力不差,只是钱俶常年礼佛,心性不好战而已,两下里倒斗了个旗鼓相当。 与此同时,为让临安城内的钱俶早做准备,黄祥即刻派人上奏,周师挑衅攻城。 钱俶当即下令到:“打,让黄统领好好的打,打出我吴越的士气来,若被周师攻破城池,寡人定不饶恕。” 吴越中书令兼枢密使张超炎劝谏到:“大王既已准备纳土归顺,又何必与周师拼个你死我活,枉伤军士性命?” “张枢相有所不知,”钱俶说到:“寡人此举,正是为千万吴越子民考虑。先前寡人以为,中原皇帝倒算是个贤君,寡人纳土归降,他必善待我吴越子民。但此刻他既大兵压境,若就此归顺,反被他看轻了;只有打败周师,也叫中原皇帝知道我吴越有的是血性男儿,届时出降,他方不敢轻视。” “大王言之有理。”张超言说到:“便让黄祥统领狠狠的打,打出我吴越国威来。” 连续攻了两日,损兵折将也未将城池攻下来。不过好在周师皆是百战之兵,吴越军士虽不弱,毕竟久疏战阵,为阻挡周师攻城,伤亡更加惨重。 远在后方中军帐的慕容延钊,早已备好美酒歌姬,单等钱俶出降。一年等了几日,没等到钱俶投降的消息,却听传令兵大呼:“报,前方急报。” 莫不是钱俶居然不出降,反倒指挥大军攻来?慕容延钊喝到:“何事惊慌?” “禀齐王,”传令兵跪下到:“陈思让统领在前方攻城,两日未攻下,我军损失严重。” “陈思让攻城?”慕容延钊问到:“谁让他去攻的?” 传令兵低头不说话,慕容延钊反应过来,怒到:“好你个陈思让,居然忤逆本王军令,擅自出兵,尔等随我来。”一群亲兵和将领匆匆出了大帐,朝前方赶去。 城下陈思让正在准备火油,连续两日未攻下城池,令他颜面尽失,有些恼羞成怒,今日若再攻不下,便设法烧了这座城,也让吴越军知道王师的厉害。 幕僚任有道提醒了一句:“统领,自我军攻城到今日,已有三天,恐中军帐内的齐王已然知晓。统领擅自出兵,若是齐王质问起来,可想好对策?” “怕什么,”陈思让说到:“只要我将眼前的城池攻下来,便是擅自出兵,也只有功没有过。” “此次突然陈兵钱塘,恐有深意,”任有道说到:“统领此举,若坏了皇上和齐王的计划,攻下一座城池恐难抵罪。” 陈思让自恃是慕容延钊的铁杆,满不在乎到:“皇上下旨铁骑军陈兵钱塘,不就是为收归吴越吗?既是钱俶不肯出降,那本统领便打到他投降为止,这还不是大功一件?” “吴越立国三代,便是出降也非一时三刻之事,”任有道说到:“统领急于抢功,若坏了皇上大局……” “什么大局小局的,”陈思让打断任有道:“眼下攻城才是第一要务,传本统领军令,各营速速集结准备攻城,此次攻城本统领亲自冲锋,务必拿下城池,否则绝不退兵。” 连救皇上都不愿出力,眼下却要亲自攻城,并不是陈思让幡然醒悟,而是任有道的话提醒了他。 中军的慕容延钊知道攻城消息定然会前来查看情况,若是主动挑衅却未拿下城池,届时他陈思让定是百口难辩难逃罪责,只有拿下城池,慕容延钊才不会说什么。 眼见他发脾气,任有道只得说到:“小人遵命。” 周军再次集结猛攻,陈思让亲自扛着云梯上城楼,能从一个小兵混到如今的高位,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兵士见主将亲自冲锋,更是大受鼓舞,纷纷不要命的朝城头冲去。 吴越军士虽有心杀敌,但自入军以来都未见过这种阵仗,批判的武器不能替代武器的批判,虽然他们士气高昂,但周军士气也不差,况士气又不能代替双手去挥刀,再说周军兵士个个都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老兵油子,仅是眼神里的杀气都比吴越军士要重得多。 周军兵士蜂拥冲上城头,眼看着守不住,城头守将黄祥羞愤之下竟然拔刀自刎,剩下的残兵由副将带着往后退去。 陈思让砍断城头上的吴越旗帜,换上周师旗,得意的对任有道说到:“如何?城池已下,皇上还会怪罪么?” 铁骑军军纪不像控鹤新军那么严明,军士入城之后便大肆劫掠。陈思让闻报也不管,反倒不以为然到:“当兵打仗不就是为钱为女人吗?眼下既是拼死攻下城池,抢点钱,抢几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任有道闻言直摇头,不声不响下了城头,设法去约束劫掠的军士们。 既已攻下城池,陈思让倒也不追击,只广邀军中将领,就在城头上饮宴起来。 喝到迷迷糊糊,陈思让就此睡着。 再次睁开眼睛,天已然是亮的,帐中还站了很多人。 陈思让迷迷糊糊看了一眼,竟然是慕容延钊,他慌忙从床上爬下来跪倒在地:“末将见过齐王。” “你眼里还有本王吗?”慕容延钊语气不善。 陈思让忙说到:“末将向唯齐王马首是瞻,齐王不仅在末将眼里,还在末将心里。” 慕容延钊喝到:“既是如此,为何不听本王将令擅自出兵攻城?你可知军法无情?” “回齐王,”陈思让辩解到:“末将本无意攻城,只在城下寻找失踪兵士,只因城上守军再三挑衅,末将恐再不出战会有损铁骑军威名,这才被迫攻城的。” “一派胡言,”慕容延钊怒到:“分明是你挑衅在先,攻下城池后还纵兵劫掠,你简直罪该万死,来呀。” “在。” “陈思让擅自出兵,以至于损兵折将,攻下城池后纵兵劫掠百姓,罪无可恕,即刻拉出去军法从事。” “是。” 两名兵士上前押住陈思让,随行而来的一干将领和幕僚急忙劝到:“齐王,陈统领一向骁勇善战,此次出战亦为我大周夺取城池,功过相抵,还请齐王饶他性命。” 慕容延钊冷冷到:“若就此饶过他,将来本王还如何统兵?尔等还不速速将他拉出去正法?” “齐王,”将领们急忙又劝到:“陈统领跟随齐王多年,南征北讨立下不少功劳,还请齐王念在他往日功劳上,饶他性命,将其逐出军中,永不叙用。” 陈思让也求饶到:“齐王,末将知错了,恳请齐王网开一面,末将再也不敢了。” “报,”传令兵急急冲进大帐:“齐王,吴越王听说守将黄祥殉国,恼怒之下集结全国兵力大呼为黄祥报仇,正自临安向此处杀来。且吴越王还命人竖了一杆大旗,上书:只诛思让,旁人不问。” 任有道上前劝到:“齐王,目下我大军仍驻扎于江岸,目下调集已是来不及,还请齐王速速回避,小人即刻组织城内军士抵敌。” “瞧瞧你做的好事。”慕容延钊怒到。 陈思让说到:“齐王,区区一个钱俶有何惧哉?末将愿领兵将其活捉将攻抵罪。” 说是这么说,但以陈思让军对抗吴越全国兵力,为免也太托大了些,目下只好撤退。 慕容延钊突然想起随圣旨一道而来的锦囊,当日传旨时曾说钱俶纳土归降时拆开,但现在他居然举全国之兵反抗,锦囊拆还是不拆呢? 慕容延钊是个机灵的人,情况有变,当然是拆。 打开锦囊,里面是一张纸条,内容很简单:若果陈兵钱塘,早有归顺之意的吴越王必纳土归降,届时可建议其顺道从南唐入境,劝说南唐主一起归降。 慕容延钊转头瞪着陈思让,明明安排好的事情,竟然被他搞砸了。 吴越不过边陲小国,皇上之志定不在此,必是在设法收归南唐。况汴梁的眼线也送来消息,皇上日日与杨业曹彬等人商议攻唐之策。 现在人家举全国之力来报仇呢,岂会投降?更不会去南唐帮忙劝说李煜投降。 思来想去,慕容延钊喝到:“尔等还不将这不尊将令的逆贼拉出去正法,更待何时?” 一干将领急忙大呼:“齐王……” “尔等休要再劝,”慕容延钊打断他们:“本王向来赏罚分明,陈思让不仅不听军令擅自出兵,还坏了皇上的大略,只杀他一个,算是便宜他了。” 果然陈兵江边却不动是有用处的,可惜陈思让没体会到。 数名兵士将陈思让押了出去,他一再哀求,慕容延钊却背过身去。 任有道又上前劝到:“还请齐王速速退回中军,小人先去组织断后。” “不用了,”慕容延钊说到:“尔等即刻撤军回去,抢老百姓的东西原物奉还。” “齐王,那你呢?”任有道问到。 慕容延钊说到:“留陈思让的人头于城中,本王要会会吴越王钱俶。” “万万不可,”任有道说到:“目下钱俶正是盛怒之时,齐王孤身留在城内,万一有不测,小人等怎么向皇上,向岭南郡公交代?” 慕容延钊瞪眼到:“尔等是否想像陈思让一样?” “小人等不敢。” “既是不敢,还不快快退回江边?” 一五六 套圈劝降 其实慕容延钊也不想这样安排,但他没办法。 作为此次军事行动的最高长官,因为驭下不严,这次陈思让擅自出兵造成的黑锅得全部由他来背。 目下慕容德丰因在皇上跟前太红,导致朝中多有嫉妒。如果因为他的问题而影响了儿子的前程,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虽然常年为保住富贵而挖空心思,不过慕容延钊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目下已将擅自出兵的陈思让斩首,希望他的首级能平息钱俶的怒气。 钱俶带着大军来到城下,却见城门大开,城上立着一人。 枢密使张超言上前谏言到:“大王小心,这周师莫不是要给我军来个空城计。” 钱俶吩咐到:“速将‘旁人不问,只诛思让’旌旗竖起,派人前去喊话。” 几个吴越军士扛着大旗来到城门口大喝到:“城上可是陈思让?还不速速引颈受戮,免使我大军齐发,以至涂炭圣灵,平添尔之罪过。” 慕容延钊淡淡到:“吾乃大周齐王慕容延钊,陈思让擅自出兵,已为本王斩杀,此是他的头颅。” 一个包袱从城头上丢下来,吴越军士打开一看,果然是个人头。 慕容延钊又说到:“速带本王去见吴越大王,本王与其有要事相商。” 几名军士面面相觑,接着又说到:“请齐王跟着小人来。” 坐在中军帐的钱俶看到陈思让人头,更加疑惑了,转身问军士:“齐王真的只身来到我大营?” “回大王,”军士说到:“齐王目下正在营中等候大王会见。” “城中情形如何?” “城中有交战的迹象,但并未看到周师军士。” 钱俶转头看着张超言。 张超言思虑一阵:“齐王既已斩杀陈思让,又只身往我大营,应当是来赔罪的。” 钱俶问到:“寡人该接受吗?” 张超言反问到:“陈思让已死,齐王亲至军营赔罪,大王气消否?” 钱俶说到:“本王请诛陈思让,非为私怨,只是不想让中原人看轻我吴越人。” “齐王此举正是向大王示弱,”张超言说到:“不如趁此机会说开了。齐王在中原权势滔天,其子慕容德丰更是皇上跟前大红人,若得罪于他,将来大王在汴梁日子也不会好过。” “况真的兵戎相见,以周师战力,我军恐怕不敌,到时再降,便更遭中原人看不起了。” “那还等什么,”钱俶喝到:“速速通传齐王与寡人相见。” 慕容延钊淡定走进大营,拱手执礼到:“汴梁一别,大王可还好。” 钱俶经常去汴梁入贡,像慕容延钊这种重臣,自然是相熟的。 “齐王客气,”钱俶起身相迎:“齐王请快快入座。” 慕容延钊淡淡到:“本王此来是与大王赔罪,只因本王驭下不严,以至于王师与吴越军发生冲突,大王若不降罪,本王焉敢入座。” “岂敢岂敢,”钱俶说到:“既是误会,齐王已将判将陈思让正法,寡人岂敢怪罪,齐王快请入座。” 俩人客气几句,慕容延钊坐下,钱俶又说到:“齐王只身到我军营,胆识、气魄令人钦佩。” 慕容延钊淡淡一笑:“大王素来事中原以礼,此次又是本王有错在先,礼当只身前来受大王责罚。” 钱俶也跟着笑了笑,问到:“未知齐王此次突然陈兵钱塘,所为何事?” 明摆着是逼你投降的,何必再问。慕容延钊回到:“只因中原无大江大河,所以本王便趁此机会率兵在长江演练水战技法。” “原来如此,”钱俶说到:“大军远道而来,寡人当前去劳军。” 既是逼钱俶投降,也该让他看看王师军威,但慕容延钊口头上还是说到:“怎敢劳动大王。” “不过略尽地主之谊而已,还请齐王莫要客气。” “既如此,那本王先行回营,静候大王。” 慕容延钊走后,张超言问到:“大王真要去劳军?” 钱俶说到:“齐王既已表达了诚意,寡人怎可不礼敬一下?” 张超言又献计到:“想那陈思让虽被正法,兵力相当却三日攻下我城池,周师战力可见一斑。况陈思让所率不过偏师而已,大周精锐之背嵬军还未派出,大王正好趁此机会向齐王纳土归顺。若齐王得了此功劳,他日在汴梁城定会护大王周全。” 反正是要投降的,主动投给慕容延钊,找一个权势靠山,岂不更好? 钱俶载着十数大车牛肉美酒来到江边,慕容延钊有心要让他看看周师威势,便下令军士操练起来。 铁骑军虽不如背嵬军精锐,但也是南征北讨多年,特别是征幽云获胜,对军士信心大大的提升,操练起来之后校场阵阵杀气溢出。 钱俶正捧着酒要献上,军士们一个刺杀的动作齐声怒喝,吓得他一惊,酒坛竟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啊,”钱俶惊呼一声,执礼到:“壮哉王师,如雷霆一般,竟吓得寡人浑身战栗,以至于摔了美酒,还请齐王恕罪。” 慕容延钊得意到:“大王不必如此,吴越向来事中原以礼,王师自不会举戈相向。” “那就好,那就好。”钱俶轻怕胸口:“寡人可经不住此等惊吓。” 身后张超言小声到:“大王,戏过了。” 慕容延钊过来扶钱俶上了检阅台:“本王代将士们谢大王慷慨。” 钱俶也说到:“齐王对寡人礼敬有加,寡人理当如此。” 慕容延钊上前喝到:“将士们,在吴越无须戒备,吴越王给你们送来了美酒佳肴,今日可放开了饮,咱们一道不醉不归。” 这是完全对钱俶卸下了防备,钱俶把酒倒满,高举过头顶:“请齐王满饮此杯,聊表谢意。” 慕容延钊说到:“大王无须客气,来,我们一起。” 军士们自行散去喝酒吃肉,台上俩王的气氛也逐渐热烈起来。 趁此机会,张超言偷偷提示了一下钱俶。 钱俶当即又给慕容延钊敬了一杯酒:“寡人此来,一为劳军,二来还有一事相求。” 慕容延钊大方到:“大王尽管说,只要本王能做到,无有不应。” 钱俶起身到:“寡人执掌吴越,已然二十多年,近来渐感力不从心。中原得遇明君,国力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 “寡人曾记得皇上曾说过欲与故汉唐人共天下,想我吴越虽割据一方,然也是汉唐故土,所以寡人想趁此机会纳土归顺,令吴越子民亦能得享天恩,还请齐王代为接纳。” 终于要来了,不过慕容延钊却不能答应:“本王能理解大王一片心意,只是大王欲归顺,却不能趁此时。” “为何?”钱俶问到。 慕容延钊说到:“若是本王在淮南之时,大王只须一封书信,本王定会欣然前往。只是如今本王恰好练兵经过钱塘,而大王却趁此时归顺,外人看来,却似是王师逼降大王。此等举动必坏了皇上仁德之名,恕本王不能从命。” 钱俶激动到:“寡人向有归顺之意,无奈皇恩不肯降临于吴越,奈何?所以此次务必请齐王代为接纳,吴越千万生民必会世世代代感怀齐王恩德。” “不可不可,”慕容延钊直摇头:“朝中谁人不知大王事朝廷至诚?皇上亦感大王诚意,所以一直不允大王归顺,本王岂敢违抗天命?” 钱俶和张超言对视一眼,他是真不懂中原的意思,先前一直要归顺皇上不肯。现下大军压境要归顺,还是不肯,这到底是演哪出? “齐王,”钱俶执礼到:“还请齐王感寡人赤诚,就此上奏,恳请皇上允寡人归顺。” 慕容延钊仍是摇头:“非是本王不肯帮忙,只是皇上必不允。况大王若就此归降,天下人必在背后戳本王脊梁骨,不如大王暂且回临安城,待本王率兵回淮南之后,再代为上书?” 莫非中原真的没有收降的意思?可吴越实力不如中原远甚,迟早还是会被收归。 既如此,钱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他扑通一声给慕容延钊跪下:“还请齐王为吴越千万生民代为纳土,寡人定当晨昏三炷香,世代感念齐王恩德。” “大王不可,”慕容延钊急忙上前扶起钱俶:“大王若执意要归顺,本王倒有个主意。” 事情有了转机,钱俶忙到:“齐王请说,寡人洗耳恭听。” 慕容延钊说到:“目下汉唐故土大部已收归,只剩了南唐与吴越,若大王能劝说南唐主一起入汴梁归顺,不仅皇上会接受,而且定会为大王议功。” 对啊,也就这两块地了,实力都不如中原,收归是迟早的事。与其等待李煜上门来劝说,还不如先去劝他,若事成,也算大功一件。 钱俶喜形于色:“谢齐王指点,本王这就准备去江宁,劝说李国主一道入汴梁归顺。” 慕容延钊终于松了一口气,陈思让攻城不算坏事,起码让吴越人看到了中原的强大,而且他这颗脑袋用处也颇大。 当然,这也是慕容延钊兵行险着,单刀赴会,还敢命兵士们喝酒对吴越不设防彻底折服钱俶。若是钱俶稍有异心,慕容延钊和整个铁骑军都会有来无回,所以说这齐王,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不管如何,皇上的战略与他相关的部分总算有惊无险的完成,起码也算有个交代。 一五七 继续战略 回到临安,钱俶便组织使团亲自带队准备去往江宁。 枢密使张超言是个忠厚长者,想得总是要多一些,特意提醒到:“大王,若南唐并无降意,大王不仅白跑一趟,说不定还会有危险。以臣之见,还是先派使者前去知会一声的好。” 钱俶说到:“南唐怎会无降意?李煜与寡人同享国十余载,寡人还是了解他的,不过一书生耳。寡人归顺后,汉唐故土只剩南唐,李煜必然会想到中原迟早要出兵收归。南唐国力虽强于吴越,但与中原对抗无异于螳臂当车,所以寡人料定李煜必降。” “寡人也曾考虑过派使者,但江宁距离中原比临安要近得多,若使者一到,李煜先行去往汴梁归降,这唾手可得的功劳岂非白白浪费?” 张超言还是不放心:“大王,中原皇帝是个贤明君主,纳土归顺便是大功,大王试看荆南高继冲、朗州周保权,无一不在汴梁安享富贵,何须冒险要这劝降李煜的功劳?” 周师大军压境的时候钱俶便敢举大兵不让中原小看,就是归顺,自然也要有别于其他人:“张枢相多虑了,寡人此去南唐,便是李煜没有降意,也不敢将寡人如何,届时寡人只当顺道经过江南罢了。只是寡人走后,境内便要劳枢相多费心了。” 若李煜肯降,自是皆大欢喜。若不肯降,大王背后是大周,便是借李煜一个胆,也不敢将大王怎么样。毕竟吴越归附,大周便全面将南唐包围,李煜若有异动,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张超言说到:“大王放心,有老臣在,管保境内无虞。” 事不宜迟,打点好之后,钱俶便率使团往江宁进发。 慕容延钊将此间情形八百里加急奏与汴梁,当然,陈思让出兵之事只是一笔带过。 眼见得钱俶按战略在走,柴宗训便召来一干将领商议。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韩通听说吴越的事,连忙说到:“李煜不过一书生耳,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中原多年威压已让其不堪重负,吴越王此去一劝,李煜必然一同归顺,如此一来,皇上便尽复汉唐故土。” “自中唐以来,四分五裂的炎夏再次一统,吾皇功盖三皇,德被五帝,堪称千古第一明君。” 曹彬有些听不下去:“鲁王,你向来只擅于战场拼杀,何时学会了拍马屁?” 韩通有些不满:“本王何曾拍过马屁,难道说的不是事实?” 曹彬笑到:“鲁王,拍马屁的最高境界应该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似你这般太过明显,是不合格的。” 韩通一向对柴宗训也非常忠心,当年柴宗训御驾亲征,一直是他留守汴梁。 只是都察院的成立让他也有了危机感,年轻一拨的将领起来得太快,偏偏他的儿子韩智兴又不争气,串联结党攻讦慕容德丰,若不是他劳苦功高,韩智兴的脑袋早就搬了家。 若南唐与吴越一同归顺,四海一统之后就不会有那么多战事,偏偏韩通对政事不那么纯熟,所以不得不早做打算。 柴宗训不知道他这些弯弯绕,只开口到:“朕倒没想过要做什么千古第一明君,只想在有生之年让我大周治隆汉唐,四海咸服,百姓安居乐业便可。” 韩通再次执礼到:“强如大汉,也曾以和亲逢迎于匈奴,太宗皇帝更是被迫与突厥签订城下之盟。吾皇七岁便开始亲征,南平岭南,北扫辽人,西收蜀中,东纳吴越。常降甘霖与子民,恩泽于四海,是以有手段,有魄力,更有恩德,必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能生于此时,臣事于陛下,实是臣莫大的福气。” 柴宗训苦笑一声:“鲁王,你这倒像给朕写墓志铭一般,你是盼着朕早逝吗?” 韩通慌忙跪下:“皇上,臣不敢,臣只是说出心中所想。” “起来,”柴宗训说到:“鲁王本不擅长于说好话,朕也不需要你说好话,只须在战场上位朕卖力即可。” 韩通执礼到:“皇上但有旨意,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一直看着沙盘的杨业此时开口结束了拍马屁的话题:“皇上须防李煜不降,或其为臣下挟制摇摆不定,还须早做准备。” 李煜优柔寡断,这是语文书上都提到过的。柴宗训说到:“朕亦想到此节,所以召卿等前来准备出兵。” 三人拱手到:“请皇上下旨。” “好,”柴宗训看着沙盘:“杨令公,你便率背嵬军精锐,自朗州潜伏至虔诚边境,防止战事开始后南唐破坏大庾道。” “臣遵旨。” “鲁王,你率大军前往广陵;曹卿率军前往淮南。他日吴越正式归顺,朕会命齐王慕容延钊借道静海进驻彰武。再由吴越派出一支兵马,五个方向同时出兵,令李煜防无可防,只得拱手投降。” “臣等遵旨。” “对了,”柴宗训叮嘱一句:“此次出兵,除杨令公外,尔等可大张旗鼓,威压于李煜,若能逼他被钱俶劝服,免动干戈,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皇上圣明,臣等遵旨。” 钱俶一路逆流而上,即将到达江宁。 这条路径,他已走过不少次了。先前每次去汴梁入贡,他都会借道南唐。 李煜听说钱俶来访,亲自率着文武群臣在江宁城下等候。 俩人先前一道去汴梁入贡,已然成了难兄难弟。 远远地看到钱俶率众前来,李煜急忙迎了上去:“王上一路西来辛苦了。” “不苦不苦,”钱俶笑到:“能见到当世诗文大家,便不虚此行。” “王上过誉了,寡人来为王上介绍,此是我朝太傅冯延鲁大人。” “啊,又是一位大家,寡人早该来拜访。” “此是大庾道督抚使冯延巳。” “早听说国主开通大庾道,沟通中原与岭南日进斗金,今日见冯太师竟亲自署理大庾道,寡人才相信此事是真。” 一众大臣介绍完之后,钱俶问到:“怎不见王叔李景达大元帅?” 劝降能否成功,李景达是关键,目下南唐国内就属他喊打喊杀得最凶。 李煜说到:“王叔目下在长江练兵,无暇脱身,还请王上见谅。” “岂敢岂敢,”李景达不在,劝降倒有很大几率成功:“王叔威名远播,此行未能见到,实是遗憾。” 李煜说到:“王上过誉了,快请入城。” “国主请。” 到了南唐皇宫,李煜早已备下歌舞宴会。钱俶欣然接受,场面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李煜带着醉意问到:“王上,目下似不是入贡时节,王上怎会突至江宁?” 钱俶说到:“寡人国内呆得无聊,所以出来走走。想起多年未见国主,便信步来到江宁。” 一旁冯延鲁问到:“王上,在下听说王师陈兵钱塘,可有此事?” 钱俶大大方方承认:“目下齐王慕容延钊确实带着大军在钱塘操练。” 冯延鲁又问到:“王上不会是来我大唐借兵,用以驱走齐王的。” “怎么会,”钱俶说到:“齐王本就无入吴越之意,不过借江水练兵而已。” 冯延鲁自是不信:“周师不远千里到达钱塘,只为练兵?” “确实只为练兵,”钱俶说到:“先前齐王麾下陈思让统领因搜寻失踪军士误入城下,竟被齐王斩首,如今王师只敢游弋江边,不敢越雷池一步。” “既如此,”李煜开口到:“王上可在江宁多勾留些时日,寡人也好向你讨教一二。” “国主说笑了,”钱俶淡淡到:“谁人不知国主乃是诗文大家,寡人怎敢当讨教二字。” 李煜举杯若有所思:“寡人虽挖空心思寻章摘句,却怎么也写不出‘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此等情真意切之句,当真要向国主讨教。” 钱俶话锋一转:“若说到讨教,国主何不与寡人一同入汴梁,向皇上讨教?当年皇上所作之《十年生死两茫茫》,寡人至今想起来仍忍不住潸然泪下。除此之外,皇上还有豪放如‘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之作;婉约如‘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之句。” “此等千古佳句,寡人便是再读上十辈子书,也作不出来。除此之外,皇上更是亲征四方,武功盖世,大周背嵬军天下无双。于百姓又有一条鞭法、摊丁入亩之泽。若就此舍了祖宗基业,能侍奉于皇上身边,学得一丝皮毛,寡人也是愿意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对,李煜闻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钱俶屡次提出要归附中原,但皇上却不同意,这事李煜是知道的。便是慕容延钊陈兵钱塘,陈思让与黄祥干了一仗被斩,李煜也知道。 “寡人也有归附之意,”李煜试探到:“只因王上屡屡被拒,所以本王便不好再开口。” “既如此,”钱俶说到:“国主何不与寡人一道入汴梁向皇上祈求归附?寡人一人不行,加上国主,想必皇上定会欣然接受。” 一五八 劝降成功 搞了半天钱俶还真是来劝降的,这倒合了冯氏兄弟的心意。 原本冯延巳太师做得好好的,权倾朝野,却因为李景达主张修复大庾道而被贬。虽然目下管着大庾道,钱程似锦,但对于久居高位的他来说,钱算得了什么。 “国主,”冯延巳说到:“既是王上相邀,国主何不一同去往汴梁?” 冯延鲁跟着附和:“当年朗州周保权、荆南高继冲归顺后,仍不失富贵,倒无案牍之苦,更无社稷之累,国主何不效仿?” 冯延巳又说到:“目下吴越既降,汉唐故土便只剩南唐,中原完全将我包围,必会设法收归的。与其到时受辱,不如即刻归顺,反倒落个美名。” 大庾道给了李煜很大的信心,但吴越如果投降,南唐便会腹背受敌,中原国力原本就胜过南唐许多,如此一来,又让李煜犹豫起来。 眼见他不说话,钱俶又劝到:“国主,两位冯先生言之有理,他日若中原兵临城下,国主必受羞辱。此时若归顺,以皇上之贤明,必保国主世代安享富贵。” 李煜内心的抗拒的:“祖宗将基业交在寡人手上,若就此拱手让出,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钱俶说到:“他日中原兵丁城下,江南也不过徒增死伤而已。若国主深明大义,此时归顺,南唐子民必世代感念国主恩德。” 李煜一时不能决断:“归顺兹事体大,容寡人先想想。” 钱俶笑到:“毕竟牵连宗社,国主应当深思熟虑后再决断。寡人也不过提议而已,若国主不允,本王自不会再提起。此次若再入汴梁,寡人便不回钱塘了。” 冯延巳端起酒杯转移话题:“来来来,王上,外臣敬你一杯。听说钱塘潮壮观无比,他日若有幸入钱塘,还请国主导游一番。” 钱俶跟着端起酒杯:“欢迎之至,若能得冯先生佳句流传,实是钱塘之幸。” 酒宴上开始互吹,不再提归顺之事,李煜倒也心安一些:“来来来,共饮此杯,饮过后便以钱塘作赋,拔得头筹者寡人重重有赏。” 酒宴一直进行到天黑,李煜率着众臣将钱俶君臣送出宫门。刚要回头,却见一匹快马本来:“报,淮南急报。” 来使匆匆跳下马跪下:“启禀国主,中原由太尉曹彬率兵十万,进驻淮南,有渡江之意。江南守卫不足,守将恳请国主速速派兵增援。” 还未待李煜反应过来,又一匹快马匆匆而来:“启禀国主,中原由鲁王率兵五万进驻广陵,威逼江宁,请国主尽快设防。” “十五万大军?”冯延鲁失声到:“可有背嵬军消息?” 来使说到:“据汴梁谍者报,背嵬军已离开汴梁,去向不明。” 冯延鲁又问到:“那驻扎钱塘的慕容延钊军呢?” “目下尚未探知。” “速速探明回报。” 李煜脑子一片空白,冯延巳上前讨好到:“国主方才饮酒,可吹不得夜风,还是先回宫。” 李煜任由冯氏兄弟扶着回转,冯延鲁嘀咕到:“四路出兵,总兵力二十多万,这可如何是好?” 李煜听到这话心急如焚,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冯延巳又说到:“先前中原盟约修复大庾道,就是个圈套。空耗我国力之后再趁机收归,令得我为他做嫁衣裳。当日臣为此事几乎被中原皇帝伤了性命,可惜啊可惜。” 可惜国主没听我的,反倒听了奸臣李景达的。这话不需要说出,只让李煜自己体会就好。 李煜心乱如麻,却又有些侥幸心理:“二位冯卿,你们说中原四路出兵,会不会像齐王在钱塘那般,只为练兵之用?” “国主,”冯延巳就差说李煜幼稚了:“若慕容延钊只为练兵,那钱俶何苦一定要降?再说哪里不能练兵,为何一定要去钱塘?路途遥远,粮草辎重浪费无算,中原岂会无的放矢?” 冯延鲁跟着说到:“若战端开启,江南必会生灵涂炭,还请国主早作决断。” 李煜犹豫一会:“莫非就只有归顺一途?” 冯延巳斩钉截铁:“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李煜又说到:“难道中原不怕寡人毁了大庾道么?” “国主耗费国力修复大庾道,却又将其毁去,必致民怨沸腾,”冯延巳说到:“届时即便国主想战,国内却无听从号令之兵了。” 李煜还在异想天开:“中原并未开启战端,若真是为练兵而来呢?” 冯延巳心中一动:“不如由臣出使汴梁一趟,为国主打探虚实?” 敌军压境还肯替他出使敌国,李煜甚是感动:“太师不愧我朝廷之中流砥柱,便由太师去一趟,与皇上说和说和,若皇上肯保全我李氏宗社,寡人愿增加岁币。” 冯延巳当即跪了下来:“臣谢主上隆恩。” 原来,李煜顺口称冯延巳为太师,便是等于让他官复原职,冯延巳谢的是这个。 之所以肯出使汴梁,冯延巳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上次因阻拦修复大庾道,必在皇上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此次中原大军压境,必为收归南唐而来。国主犹豫不决,归顺之事恐有变数。反正南唐打不过中原,不如趁机先归顺,一举扭转在皇上心中的印象。 李煜一刻也等不了,连夜命冯延巳组织使团准备出发,尽早探明情况,冯延鲁仍在一旁不停的做着投降的心理暗示。 亲眼看着冯延巳带着使团出发,李煜才稍稍放心了些。 此时天色已泛白,李煜回宫睡了个囫囵觉,却又被太监吵醒:“国主,吴越王求见。” “昨晚寡人不是已设宴款待他了么?今日便让礼部派员随他在江宁城内游览一番。”李煜有些烦躁。 太监说到:“国主,吴越王是来辞行的。” 怎地昨日来,今日便要走? 李煜不耐烦的起身:“伺候寡人更衣,召冯延鲁入宫,与寡人一起送送吴越王。” 收拾停当到得殿上,却见钱俶正在焦急的等待。 “王上久等了,”李煜问到:“王上为何走得如此之急?” 钱俶回到:“昨夜接到国内急报,皇上欲派齐王慕容延钊率兵借道临安进入彰武,寡人想趁此机会赶往汴梁将吴越版图交出,那时吴越已是中原国土,便不存在借道之事了。” 李煜一下子更加慌乱,若慕容延钊从彰武出兵,慕容德丰再从岭南出兵,还有神出鬼没的杨业背嵬军,简直让江南无所遁形。 冯延鲁赶到殿上,见礼之后问到:“外臣听说王上今日便要去汴梁?” “是的。”钱俶回到:“寡人要赶赴汴梁,向皇上交出版图,方便齐王行军彰武。” 冯延鲁转头到:“国主,中原已完全将我江南包围,还请国主早做决断。” 李煜急忙问到:“以冯卿之见,寡人该如何决断?” 冯延鲁分析到:“若中原自长江出兵,我大唐向有水军优势,尚有一战之力。只是目下江南已被包围,特别是彰武方向,因兵力不足一向未设防,若齐王自此进军,必会一路狂飙突进,直抵江宁城下,简直防不胜防。” 当年彰武方向不设防,只因李景达认为吴越弱小,不会与南唐兵戎相见。若中原收归吴越,趁其两相争斗时再派兵设防都不迟。 谁能想到钱俶竟是拼了命的要投降,且四处受敌,届时还有没有兵力去彰武方向抵挡慕容延钊都不知道。 李煜的心越来越慌,冯延鲁索性劝到:“不如国主就此随王上一道入汴梁归顺,也免了江南兵祸之苦。” 钱俶等的就是这一句,王师四面包围南唐,他自然是知道的,所以才故意来辞行,逼李煜一逼。 李煜哭丧着脸:“祖宗数十年基业,怎能就此拱手送人?” 冯延巳说到:“莫非主上要学那刘鋹,余生被囚禁度过吗?” 当日李煜劝降刘鋹,他却将使者斩首。中原攻下南汉之后,将刘鋹交给南唐处置,李煜便将他关了起来。 一想到刘鋹的惨状,李煜咬咬牙:“好,寡人这便随王上一同北上。” 冯延鲁拱手到:“主上圣明,主上且放心北上,臣自会照看好江南。” 既然李煜松口,钱俶催到:“国主既降,还请快些,寡人听说鲁王韩通是个急性子,目下他正在扬州,距离江宁甚近,莫待他兵临城下再降,恐皇上觉我等诚意不足。” 李煜哭哭啼啼的去拜了宗庙,又让人封存了府库典籍,带上南唐版图,便要北上入汴梁。 临行前他本打算去国丈府见嘉敏一眼,哪知嘉敏却闭门不见。 当年嘉敏自汴梁回来以后,他便要将她礼聘入宫,但她却还是不肯。理由仍是一样,江南时时处于威胁之中,她无心去谈儿女私情。若要她入宫,除非收复江北十四州。 原本大庾道修复,收复江北十四州已在计划之中,但中原一点喘息之机也不给他。此人汴梁,恐婚姻便不自由,嘉敏还是不见,李煜只得失望的离开。 李煜方出江宁,南唐兵马大元帅李景达匆匆的赶了回来,急忙入宫求见,得到的答复却是主上已然北上,要去汴梁归降。 李景达急忙吩咐下去:“追,速将国主追回来。”手下统领得令后便要离开,李景达又喝到:“回来。” “王爷还有何吩咐?” “将那吴越王钱俶,也一同抓回来。” 一五九 威逼 走在投降的路上,李煜仍在犹豫。 钱俶生怕催促适得其反,只能好生安慰,一直走走停停。 终于走到江边,两边随行的臣僚已然上船,李煜背靠江水,一直看着江宁城。 钱俶上前安慰到:“国主,终于是要有这一日的,何苦伤感?” 李煜缓缓开口到:“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河山。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钱俶无心欣赏他的辞赋,只顺口说到:“国主此举正是莫大的功德,入了汴梁,江南自不会生干戈。凤阁龙楼、玉树琼枝也必会世代传下去。” 李煜摇摇头,继续说到:“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自李煜做南唐国主的第一天起,便一直在中原的威慑下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随时都有灭国为虏的危险,使得南唐君臣心里有很深的阴影。 此次与钱俶一同入汴梁归顺,朝中大臣竟无一人劝阻,很多人看上去竟似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更令李煜心酸。 唯有宫中的一些女官,因前途未卜而在别离时泪洒当场,让李煜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虽然入汴梁之后,可保继续富贵,可那种富贵,必是时时在中原皇帝的掌控之下,连一个江南的普通富家翁都不如,如何不让他沈腰潘鬓消磨? “国主,”钱俶又劝到:“江风大,还是先上船。” 终于还是要别离的,只恨生在皇家。 李煜狠狠的闭了下眼睛,转身向船上走去。 一脚踏上船头,李煜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国主留步,国主留步。” 江堤上烟尘滚滚,似是有一队骑兵正飞驰而来。 “啊,”李煜说到:“必是王叔在唤寡人。” 钱俶拉了他一把:“国主听错了,王爷怎会在江宁。” 李煜挣脱下船:“寡人去看看。” 小跑上江堤,果然是一队骑兵。领头将领飞身下马,单膝跪地到:“末将林仁栋见过国主。” 林仁栋是被反间计误杀的南唐第一将林仁肇弟弟,目下正在军中为李景达副将。 李煜急忙问到:“林统领,王叔是何意?” 林仁栋说到:“回国主,王爷听闻国主欲入汴梁归降,特命末将前来劝阻。” 李煜摇摇头:“既是劝阻寡人,为何寡人先前致信,王叔却不回?” “事情仓促,王爷军务繁忙……” “王叔与寡人不过隔数百里,一日便可往返,为何此时劝返?” 林仁栋说到:“国主,王爷本欲上折劝阻,可兹事体大,王爷还是打算亲入江宁。所以安排好军务后便马不停蹄赶了回来,目下正在殿上等着国主。” 李煜是个没有主见的人,主降派在身边的时候就想着投降,主战派在身边便想着战。他欢喜的拍着手说到:“王叔既已回江宁,必是想到对策,我李氏宗社有救了,快快,快些护送寡人回宫。” 船上的钱俶听到对话,既是主战派李景达回了江宁,必是劝不过来了,于是他执礼到:“原想与国主结伴入汴梁,目下国主既不愿归顺,那寡人便只好孤身去了。”临了还不忘威胁一句:“若是皇上问起,寡人定会据实已报。” 林仁栋走过来淡淡到:“王上,你走不了了,王叔有请。” 钱俶喝到:“吴越并非南唐臣属,寡人入江宁,不过念及与国主往日情谊而已,你这人却好生无礼,竟敢挡寡人王驾。” 李煜也劝到:“林统领,目下周师已然大军压境,此间情形,王上说与不说已无大碍,不如全了寡人与王上情谊,送他过江。” 林仁栋并不废话,拔出佩刀喝到:“王上,得罪了,请王上下船。” 这船是南唐的,目下仍在南唐境内,反抗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钱俶倒识时务,跳下船到:“尔等如此无礼,他日同归汴梁,寡人一定要请皇上主持公道。”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确,我是投降中原的人,你敢把我怎么样,皇上肯定不会放过你。 林仁栋不为所动:“王上还是快些随末将一同回宫。” 来的时候李煜磨磨蹭蹭,回去的时候却归心似箭,跨上马便飞奔入江宁城。 虽是辅国柱石,但君臣之礼不可少,李景达恭恭敬敬的跪下给李煜行礼。 李煜急忙上前扶起他:“还好王叔回来得及时,若是晚到一会,寡人这会想必已到江北啦。” 李景达淡淡到:“区区周师而已,有何惧哉,国主何苦要将祖宗基业拱手送人?” 李煜说到:“王叔勿要轻敌,据寡人所知,周师此次至少是五路出兵,王叔可有对策?” “任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李景达说到:“况我江南还有一大助力未用。” “助力?”李煜疑惑到:“在哪儿?” 李景达走到钱俶面前,执礼到:“王上,事关江南吴越生死,本王才出此下策请王上回城内,还请王上恕罪。” 钱俶怎能不知李景达的意思,只冷冷到:“寡人已决意归顺中原,王爷既执意请寡人回来,寡人只好等待王师来接了。” 李景达冷笑一声:“想当年吴越王钱鏐是何等英雄盖世,想不到后世子孙竟如此不堪,要将其辛苦打下的基业拱手送人。”接着他又说到:“若王上肯与本王合作,本王担保,不止保住吴越宗社,将来打下中原土地,本王与王上均分。” 钱俶不为所动:“王爷无须与寡人说这些,寡人只问一句,南唐与当日南汉相比如何?南汉占有岭南南越六十州,南唐加上吴越不过四十三州而已,如何与中原抗衡?识时务者为俊杰,寡人劝王爷还是尽早归降为好,以免江南生灵涂炭。” “刘鋹之辈怎配与我国主相提并论?”李景达驳斥到:“那刘鋹荒诞不经,国内离心离德,我国主一向仁德,爱民如子,辞赋天下无双,可堪天下读书人榜样,目下我南唐国内同仇敌忾,必能剪灭来犯之敌。” 钱俶笑了:“寡人也知国主一向仁德,只是中原多年威压,此时民心已早属周,此次国主出降,并不一人劝阻便是铁证。” 说起出降,李景达便气不打一处来,怒到:“冯氏兄弟何在?” 李煜回到:“冯延巳已出使中原探听情况,冯延鲁目下正在城中。” “竟让冯延巳奸贼逃脱,”李景达喝到:“速速派兵捉拿误国贼子冯延鲁。” “啊?”李煜惊诧到:“王叔,目下正是聚拢人心抵御强敌之时,为何无缘无故要锁拿冯卿?” 李景达说到:“冯氏兄弟竟撺掇皇上出降,不将其正法如何正朝纲?况前次国主命冯延鲁出使中原后绕道辽国采购军马,他竟然置军国大事于不顾,嫌弃辽国苦寒,只派僚属前往,自己却玩忽职守半途偷跑回来,如此误国误民之徒,正好拿来给本王祭旗。” 眼下保住宗庙社稷还要靠李景达,既然他说要将冯延鲁正法,那便由他,只要不让他李煜被掳到汴梁就行。 “但凭王叔做主。”李煜说到。 李景达又转头说到:“王上,你既愿将祖宗基业拱手送人,本王也不阻拦。不过本王还有一事相求,请王上向静海节度使以及彰武节度使致书一封,命其与本王合作,本王当即便可放王上北归。” 静海节度使辖地在今瓯州至处州一线;彰武节度使辖地在今胡建胡州至浦城一线,都是南唐的大后方。 这两地节镇本也是地方割据势力,后均向吴越称臣,也是柴宗训收唐战略中很重要的一环。 所谓的称臣,也只是像吴越臣服大周那般,只是一个形式而已。说得好听点叫听调不听宣,说得不好听,不过就是借这个形式维持和平而已。 他日钱俶归降昭告天下,慕容延钊便可从钱塘经静海直下彰武,顺道收编这两地兵马,自腹背打击南唐。 钱俶可不像李煜那般优柔寡断:“王爷勿再痴心妄想,寡人即便致书静海彰武,也是命其出兵协助王师归唐,绝不会命其助南唐。” “王上,”李景达喝到:“你可知现在何处?莫要挑战本王耐心。” 钱俶并不服气:“寡人此刻在江宁又如何?寡人早已遣人入汴梁致书,皇上已然知道寡人会顺道经过南唐劝国主一同归顺。若本王有恙,管保王师攻入汴梁后尔主只会遭受比本王更惨的待遇。” 李煜面子有些挂不住,开口劝到:“王叔,道不同不相为谋,王叔又何必为难王上?” 李景达说到:“主上,若有静海彰武两军协助,本王管保慕容延钊来多少兵马都是全军覆没。” “痴心妄想,”钱俶说到:“齐王麾下铁骑军乃大周精锐,静海彰武两军不过是海盗山贼而已,与铁骑军相争,无异于以卵击石。” 眼见说不通,李景达冷冷到:“王上既是要吃罚酒,那便休怪本王不客气。来呀,将王上送入驿馆休息,无本王军令不得放出。自随行行李中搜出吴越国玺,本王有大用。” “李景达,”钱俶喝到:“你要干什么?” 李景达淡淡一笑:“有了吴越国玺,本王便能按意图行军布阵,将慕容延钊这一路军一网打尽了。” 一六〇 又见谶语 有李景达撑腰,李煜底气足了不少,遂下旨将-军政全部委于李景达。 此时周师虽三路出兵,但也只是陈兵边境,并未开始进攻,留给李景达不少布置的时间。 为了让国中同仇敌忾,李景达借着旨意将冯延鲁一党一网打尽,国中凡有消极者与冯氏同罪,一时间南唐这座战争机器终于运行起来。 李煜也学着古之明君,前往校场阅军,看着万千军士肃杀之色,耳边回荡着金铁之声,一股从未有过的豪迈自心底涌起。 中原有何惧哉?宗庙在此,子民在此,有如此强大的后盾,正好趁此时与中原决一死战。 豪迈起来的李煜想起了嘉敏,大周后在时他便对她倾心不已,恰好皇子夭折,以至于大周后察觉他的心思后忧愤而死。 随后李煜就想将嘉敏续为王后,奈何嘉敏觉得他没有血性,一直推诿。 这下都决定和中原决一死战了,血性值已然拉满,正好趁此时在她面前显露一番。 李煜给嘉敏去了一封信,尽述相思之苦,随即便痴痴的等待她的回信。 一等不来,二等不来,李煜焦心不已。 这日登上皇城高处,眺望向国丈府的方向,不知嘉敏此时在作甚?寡人都已决意和中原死战了,她为何还是不理? 怨艾中李煜有感而发,随口诵到:“古人愿信次,十日眇未央。加我怀缱绻,口咏情亦伤。剧哉归游客,处子忽相忘。” 诵完回头,却想起冯延鲁已被下狱。无人陪伴吟诗作对,感情亦无回音,优柔寡断的李煜又伤感起来。 身后太监劝到:“国主,忧思伤肝,还请国主保重身体为要。若国主钟情于周郡主,何不下一道旨意,命国丈将其送入宫来?” 李煜苦笑到:“感情的事,你一个太监懂得甚么。” 毕竟是当世数一数二的诗文大家,李煜这番怨怼嘉敏回信不及时的句子很快便传遍江宁城。 江南一直以来文风颇盛,既是国主有新作,少不了赏析一番。 这一日城中最大的金陵醉酒楼,几个士子正在议论李煜的新作。 “听说目下周师几路出兵,大军压境,想不到国主还有心思儿女情长。” “国主本不知兵,将-军务全权委于达王爷。当年达王爷与中原对战并不落下风,此番想来应不差。国主知人善用,自然有时间儿女情长了。” “三位发现没有,国主此次新作,似是忧思过度,竟与以往风格大相径庭。” “许是国主用情至深,我等未品味出其中滋味呢?” “非也非也,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国主新作似有些词不达意,并非是风格转变。” “怎就词不达意了?古人总抱怨书信来得晚,十天都还不送来。令我左思右想,口中喃喃黯然神伤。剧哉,游子快快归来,不要将我忘怀。很通顺啊。一眼便知是求之不得,将不得之情喻为游子,祈求对方钟情。” “可这‘加我’、‘剧哉’之词,不曾在典故上见过哩。” “难不成古人有的词才能用,就不许今人自造了?” “国主先前作赋一直用古典,现而今竟自造,所以在下才说国主风格转变嘛。” “好像有那么点意思。” “确实是这回事,兄台果然研究得透彻。” “哈哈哈,什么透彻,我说三位根本未品味到此诗真意。” “不就是求之不得吗,哪还有什么真意?” “我等未品味到,你就品味到了?” “还请兄台赐教。” “依在下看来,国主新作,乃是一首离合诗。” “离合诗?” “是的。” “不知怎么个离合法?” “三位且看,‘古人怨信次,十日眇未央’,离‘古’字为口;下四句离‘加’为力,离‘剧’为‘刂’,合起来便是个‘别’字。” “好像真是这样。” “此诗有信、有怀、有游客,倒还真写了个‘别’字。” “兄台果然比我等品味得更透彻些。” “三位谬赞,只是如今周师大军压境,国主作此离合诗,似不太祥。” “何解?” “大军压境而别,别的只能是宗社故土,恐两军交战后不利于我江南。” “兄台慎言。” “来来来,喝酒,喝酒。” 四人酒后之言转瞬便遍传江宁城,国主竟要别离宗社故土,不就是说战事会失败吗? 江南多年处于中原威慑之下,好不容易由李景达强行制造出来的一些自信,瞬间又被击得粉碎,城中又开始人人自危起来。 此情此景令李景达愤怒,他下令差役,就是将江宁城翻过来,也要找出谣言的出处。 差役没有让他失望,很快将金陵醉喝酒的三个士子抓了起来,三人异口同声否认拆字行为,只说是第四人所为。 可惜这第四人,据说是游历到此,三人因倾慕其才华而在一起喝过几次酒,并无人知其真正来历。 江宁城中的景况,谍者每日都会上报到汴梁,柴宗训接报后做了新的部署。 李煜扣押钱俶,正好给了柴宗训出兵的借口,为了调动吴越的资源协助,他命礼部侍郎刘以铭率使团出使钱塘,只要吴越枢密使张超言同意,便让慕容延钊率兵收拢静海彰武两处兵马,并适时从彰武进军南唐。 驻扎淮南、广陵的曹彬和韩通,可伺机渡江作战。 灵州潘仁美接到圣旨,已日夜兼程往汴梁赶来。 安排好这些之后,柴宗训又对那离合诗来了兴趣。 当日收归南汉之时,突然便出现了个‘羊头二四’的谶语;目下正要收归南唐,又适时出现离合诗。一次是巧合,两次出现,打死柴宗训都不相信还是巧合。 符昭的肚子似乎已有些迹象,柴宗训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此时恰好与她说说:“这离合诗之事,你说是谁在帮我们呢?” 符昭笑到:“圣人有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官家贤明仁德洪福齐天,连天都在帮你。” 柴宗训直摇头:“我才不信呢,若说天帮,收复幽云可比收归南唐南汉意义大得多,为什么不见老天帮我?” 符昭解释到:“正因为官家收复幽云,不再让我汉家子民暴露在夷狄铁蹄之下,上天感念你的功德,所以才设法帮你。” “我才不信呢,”柴宗训说到:“此人虽是好心,但我是不愿平白无故受人恩惠的,必须设法将他找出来。” 符昭笑了笑:“李景达将江宁城翻过来都没找到,你又如何找得到?” “李景达在明处,当然不好找。”柴宗训说到:“等会我便让老董派人暗中查访,一定将此人找出来。” 符昭仍只是笑:“难道官家就不在明处么?若真是人为,每次都是如此恰到好处的出现,恐怕官家的一言一行也在此人掌控之中。” “如此朕更该将此人查出来。” “官家,目下最紧要的是对南唐用兵,此事待收归南唐后再查不迟。” “皇上,喜报,喜报。”外面传来小太监公鸭似的嗓音。 万华急忙上前小声呵斥到:“小点声音,吓到皇后肚子里的皇子,死罪。” 小太监慌忙到:“万公公恕罪。” 柴宗训抬眼看着门外:“朕刚才听到喜报了?” 小太监连忙入内:“皇上,造作局的四艘大船下水了,主事何大人请皇上移驾巡视。” “好,”柴宗训连忙起身:“何卿果不负朕,朕且去看看他说的惊喜是什么。” 原来当日柴宗训急等船用,何辉却说还得一个月。为了提早完工,柴宗训命侍卫司军士前去帮忙做一些杂工搬运之事,好让船可以提早造出来。 哪知道加了人何辉还是说要一个月,柴宗训便问为什么。何辉并未直说,只是要给他一个惊喜,柴宗训便耐着性子等了一个月。 大湖之上,四艘长达数十丈的铁船停泊于水面,船头和船尾比柴宗训预想中的多申了一根铁杆出来。 这便是何辉说的惊喜? “臣等参见皇上。”工部的官员和造作局的工匠在何辉的安排下,早已跪在岸边等待柴宗训。何辉因造船有功,此时已升了工部侍郎,专一负责奇淫巧技和造船。 “卿等平身,”柴宗训说到:“何卿,你说的惊喜呢?” 何辉起身到:“请皇上随臣上船。” 一干人等踏上转运船,转运到铁船上去。 何辉领着大伙儿到了船头:“皇上请看。” 柴宗训这时才看清,哪是什么铁杆伸出船头,竟是青铜炮管。 “火炮?”柴宗训不由得感叹出声。 何辉忙到:“臣将此物造出,正不知该如何命名,多谢皇上赐名。” 柴宗训瞬间警醒,装作不知是什么东西:“此物有何用?何卿演示给朕看看。” 何辉命人在炮管尾部插一根引信,随后又将药包装进炮管,捣瓷实之后加了一颗圆形的炮弹。 “皇上,当日皇上泡茶得蒸气机,臣由此得灵感,火药密闭燃烧时也会有一定力道,只要比例得当,定能将石弹投射出去,杀伤敌人。臣试验多日之后终获成功,今日当在圣驾前演示。” 火炮准备就绪,何辉上前点燃引信,瞬间火花四溅,发出嗤嗤的响声。 引信烧到小孔里面之后,灰烟不停往外冒。 就在大伙儿焦急等待的时候,轰的一声,只见炮口火光闪过,一团黑色物品冲出去,一两百米远的水面上,被砸出巨大的火花。 一六一 收归小诸侯 搞了半天,何辉这火炮并不打炮弹,而是把利用火药的推力把石头推出去杀伤敌人,顶多叫石炮,投石车的升级版。 除了火药爆炸的那一声巨响比较唬人之外,杀伤力有限。不过用来攻城时洞穿城门的话,应该比撞城锤威力大一些,背嵬军倒是可以用。 眼见柴宗训在思考,何辉倒不敢得意了:“皇上莫非对这火炮不满意?” “朕倒是有个想法,”柴宗训说到:“发射石头不能尽发挥此火炮之威力,不如改为火药填充,发射出去之后爆炸,如此威力当会更强些。” “炮弹?”何辉一脸疑惑。 柴宗训说到:“取纸笔来。” 工匠递上纸笔,柴宗训画了几下:“喏,照此开模,浇筑出炮弹壳体,蒸气机加以改进,装上一个开孔器,在壳体尾部开孔,用以填充火药和铁片碎石。这样的炮弹发射出去后可以爆炸,杀伤力必会倍增。” “另外,须设法提高冶炼技术,炮管不要用青铜,青铜不耐高温,目下先用铸铁代替。” 自从造铁船以来,何辉对柴宗训拜服得五体投地,他连连点头:“臣遵旨。” 柴宗训又说到:“何卿可曾见到刚才飞出去的石弹是旋转的?” “啊?皇上一眼就看到了?”何辉诧异到,这旋转的石弹可是他试验很多次之后才发现的。 而作为一个男孩子,柴宗训不能拒绝枪的诱惑,就像不能拒绝路边一根直溜的木棍一样,倘有此棍在手,路边的油菜花便会为之倾倒。 前生经常在科教频道上看到关于各种枪炮的理论,虽然记忆很零星,但他还是记得子弹和炮弹出膛都是螺旋运动的,所以膛线就非常重要,可以保证弹道不偏,射得更远。 当然,膛线是怎么做出来的,柴宗训一无所知,不过他是皇帝,可以抛出这个概念,让何辉带着工匠去想办法。 “朕没有看到,不过朕知道箭射出去是旋转的,以此推之,石弹当也是旋转的。若能根据此道理,将炮管里面按照炮弹的旋转做成螺旋型,当能保证炮弹打得更远更准。” “啊,是了,”何辉一拍大腿:“皇上,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臣真想看看皇上脑袋里都装了什么,怎么总能想到臣的前面去。臣本以为倾心奇淫巧技十数载,天下少有敌手,得遇皇上臣才知,臣十数载倾心不过萤烛之光而已。” 柴宗训拍拍他的肩:“朕知之亦甚少,不过偶尔突发奇想而已,巧技之路本就是不停革新的,需要不停学习研究,才能掌握更多的巧技,何卿已经很不错啦。” 何辉拱手执礼到:“皇上虚怀若谷,臣钦佩之至。” 原本这话不是君臣之间对话该有的,不过何辉此时完全把柴宗训当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 柴宗训淡淡到:“何卿继续努力,目下收归南唐在即,这四艘船朕便暂且征用,你且先试验新的炮弹,成功之后再装于新船上。” “臣遵旨。” “另外,朕还有个想法,这火炮能否架设于马车之上?若能随军移动,将来我大周将士征战四海,必会所向披靡。” “臣谨遵圣意。” 回到宫中,柴宗训接到多方军报,因南唐强势在水军,目下李景达派兵封锁了江面,淮南和广陵暂时都不能出击。 杨业也传回消息,虽然两方目下剑拔弩张,但军费还指望着大庾道,所以南唐还没有毁坏大庾道的动向。 出使的刘以铭也到达钱塘,吴越枢密使张超言听闻钱俶被扣,悲愤异常,誓举倾国之兵讨伐南唐。 柴宗训下了一道旨意给慕容延钊,既然吴越由姑苏方向出兵,便由慕容延钊按先前方略,借道钱塘去往静海以及彰武,收归表面上臣服于吴越的这两地节度使。 只要拿下这两地节度使,便可三方合军,自饶州方向攻入南唐。 与此同时,柴宗训正式下诏书征伐南唐,而且理由很冠冕堂皇,很有说服力。 吴越国主钱俶一向以臣礼事中原,此次更是要入汴梁献出版图归顺,没想到李煜丧心病狂将其扣押,使得天恩暂且不能降临吴越。这种行为,吴越的子民们,你们觉得该不该讨伐?而李煜如此藐视我中原的威严,大周的将士们,这种行为是不是要讨伐? 诏书一下,大周和吴越境内立时群情汹涌,同仇敌忾,誓要将李煜碎尸万段。 柴宗训命侍卫司调出一营兵马带着工匠驾驶着铁轮船前往广陵支援韩通,这时他才发现汴梁的地形多有不便,第一次动了一统天下之后迁都的念头。 吴越枢密使张超言已率倾国之兵出姑苏于震泽与南唐水军对峙,两方都是多年不知兵,所以异常谨慎,每日试探性的对战三五次,还未发生大战。 慕容延钊接到圣旨之后当即拔营,穿越钱塘到达静海。 静海节度使杨廷羡打开瓯州城大门,亲自出城迎接。 “静海节镇杨廷羡参见齐王。” 慕容延钊急忙将他扶起:“杨使相无须行此大礼,可折煞本王了。” 杨廷羡也算一方小诸侯,臣服吴越后钱俶为笼络他,封了个有名无实的侍中,双方多年一直相安无事。 “应当的,”杨廷羡说到:“末将先前臣事于吴越,今吴越既归顺中原,末将自当臣事于中原。” 慕容延钊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杨使相深明大义,本王定当奏明皇上,表杨使相之忠臣。” 杨廷羡回身看着身后一溜捧着托盘的人:“末将知齐王即将来到,已封存瓯州府库,此为瓯州版图和籍册,请齐王受纳。” “好,好,”慕容延钊说到:“瓯州终归中原,杨使相深明大义,免使瓯州百姓遭遇战火,百姓必世世代代感念杨使相恩德。” “齐王谬赞,”杨廷羡执礼甚恭:“瓯州百姓素知皇上仁德,如今天恩终于降临,百姓必当额手称庆。” 俩人相互吹捧了一会,杨廷羡执礼到:“请齐王检阅静海军后入城。” 所谓的检阅静海军,意思就是让慕容延钊看看,瓯州投降是实打实的。 封存府库,交出版图,又亲眼看到瓯州军全部放下武器,慕容延钊终于相信杨廷羡是真的投降,放心的进入瓯州城。 城内百姓夹道欢迎,慕容延钊志得意满,虽只有一半铁骑军,但如今又立新功,妥妥的中原军事第一人。 杨廷羡早在宫中备好酒宴,宴席上,慕容延钊与静海军官员一一见过,人人都舒心于归顺中原,慕容延钊彻底放下心来。 在瓯州勾留几日,将受降的事情办妥,慕容延钊便留下副将王彦进镇守瓯州,自己带着大军准备继续南下。 不得不吐槽一下大周的人取名字,‘彦’字出现的几率太高,就像张含韵张韶涵张涵予张予曦让人傻傻分不清楚一样。 杨廷羡听到消息,急忙赶过来留人:“末将正暗自欢喜,能日日聆听齐王教诲呢。目下瓯州城方安定下来,齐王便要走吗?” 慕容延钊说到:“本王亦深感与使相相见恨晚,只是皇命在身,还须去往闽越收归彰武军。他日天下太平,本王定当与使相一醉方休。” “既是收归闽越,此事倒也好办。”杨廷羡说到:“彰武节镇李继贤与末将素来交好,既是齐王不远千里前来收归,末将当致书一封,命其亲到瓯州向齐王献出版图,如此也省了王师跋涉之苦。” 杨廷羡和李继贤是相邻的割据小诸侯,寻常有来往倒也正常。如果真的去往闽越收归,到时候仍须回转瓯州方能从饶州攻入南唐。 “既如此,那便有劳杨使相了。”慕容延钊拱手到。 杨廷羡说到:“李继贤早有归顺之意,只因与中原隔着吴越,消息不通才未能成行。如今齐王亲至受纳,末将书函一到,管保李继贤定会马不停蹄前来归降。” 慕容延钊想了想:“那本王便委派王彦进统领随使相致书前去接收闽越,如此本王亦可安心在瓯州与使相饮宴了。” “齐王英明,末将这便去起草书函。” 慕容延钊分了一半兵马给王彦进,若李继贤识时务肯降,自然是万事皆休,如若不然,便强攻下闽越。 没有让慕容延钊多等,李继贤收到书函便将闽越移交给王彦进。彰武军就地解散,只带了少部分亲兵护送他去往瓯州见慕容延钊。 李继贤也许是吹多了海风,不似杨廷羡这般白净,不过慕容延钊也并非以貌取人之人,年轻时游历四方养成的江湖气,让他显得更平易近人。 俩人见面,自然又有一番商业性的互吹,既是俩人都投降,降将自然是不能留在本地的,慕容延钊便催促他俩去往汴梁接受安置。 “既是皇上有旨,末将等明日便出发去往汴梁,”杨廷羡说话依然让人很舒服:“只是齐王尚须留在此地准备出兵饶州,下次相见还须等待齐王凯旋,如此,末将等便在汴梁等着齐王了。” 李继贤却有些不悦:“杨使相,末将一向仰慕齐王风采,今日得见,惊为天人。既是明日去往汴梁,今晚你怎么也要安排我陪齐王喝上一顿。” 俩人如此上道,慕容延钊自然也不差:“也好,今日便在宫中设宴,本王与二位使相一醉方休。” “齐王请。” “二位使相请。” 慕容延钊转身头前带路,李继贤拉着杨廷羡放慢了些脚步,与慕容延钊拉开距离后,李继贤小声到:“说好了,杀了慕容延钊打败周师,鄞州以北归你,海州以南归我,以天台山为界。” 一六二 末路 夜幕降临。 瓯州城里酒宴正是热切之时,慕容延钊和平接收静海和彰武两个节镇,立下大功;投降的两个节镇为了能在汴梁有好日子过,也极尽能事的巴结他。 觥筹交错间慕容延钊恨不能拉着杨廷羡和李继贤拜把子;而那两个就差直接叫慕容延钊爹了。 与此相反的是,瓯州靠海的一处山坳,无数黑影正成群结队的从海上上岸。这些人嘴衔枚,着劲装,就着夜色在山间疾走。 静海节镇各关隘这几日乱哄哄的,先前的静海军须解散安置,各类文书武库要移交给铁骑军。 眼见杨廷羡非常配合,慕容延钊体恤将士,这几日可以暂为看守,待杨廷羡入汴梁后再慢慢接收不迟。此时劳累了一天的将士们已然准备入睡,街面上巡逻的军士也哈欠连天起来。 劲装衔枚者越来越多,出山坳之后渐渐成军,领头者举手示意所有人停下,清点人数之后吩咐到:“给都督发信号。” 两名军士竖了个竹筒在地上,点燃底座引线,一颗绚丽的烟花飞上天,发出巨大的爆炸声,照亮半个夜空。 正举着酒杯要敬酒的杨廷羡忽地将杯子砸在地上,掀翻面前的桌案,大呼到:“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酒宴上的侍者,跳舞的宫娥,杨廷羡李继贤俩人的亲兵,迅速抽出贴身藏着的兵刃,呼喝着朝慕容延钊杀来。 亲兵们纷纷拔刀挡在身前,慕容延钊的酒瞬间醒了一半,一把掀翻桌案,转身取过长枪大喝:“杨廷羡,你竟敢诈降,本王誓将你碎尸万段。” 杨廷羡也挥起大刀,毫不示弱:“慕容老贼,你中原自诩天朝上国,瓯州虽弹丸之地,本督却不惧你。来呀,阵斩慕容延钊者,赏金千两,食邑五千户。” 外面的铁骑军听到打斗之声,纷纷冲了进来,慕容延钊冷冷到:“杨廷羡,萤烛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本王便让你看看与王师作对的下场。” “慕容老贼,”杨廷羡喝到:“且听听外面,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此时副将高怀恩冲进来大呼到:“齐王,不知从何处冒出上万军士,已从城外杀来,山林间仍不断有军士涌出。铁骑军因分散瓯州各地接受投降,目下兵力不足,齐王暂且退去避其锋芒,末将先抵挡一阵。” 慕容延钊并未将静海军放在眼里:“跳梁小丑,有何惧之?本王在此抵挡,你速速收拢各营,务必不能放过一个静海军。” “齐王。” “速去。” 高怀恩领头便往外冲去,慕容延钊大喝一声加入战团。 此时瓯州城内,铁骑军也与刚入城的劲装军士大战起来,场面一片混乱。 急于收拢各营的高怀恩连忙派出信使,铁骑军各营急忙朝瓯州城内集中,没想到本是铁骑军进攻方向的饶州又冲出数万南唐军,各营自顾不暇,根本无法援救瓯州城。 李景达站在高处,看着四下的拼杀,颇是得意。为了布这个局全歼慕容延钊部,他费了不少心血。 当日李景达将钱俶扣留之后,原本打算让钱俶下旨给杨廷羡和李继贤向南唐投诚,哪知钱俶根本不予理会。 李景达干脆带着吴越国玺,来到瓯州与杨廷羡和李继贤共谋。 瓯州与闽越皆靠海,因土地狭窄,为了在强敌来攻的时候能有个战略纵深伺机反攻,所以杨廷羡和李继贤均有数量相当的水军。且为免被人发现端倪,水军常年飘在海上,轻易不靠岸,也常做些海盗的勾当。 杨廷羡和李继贤做惯了自由自在的诸侯,哪会轻易向人投降,李景达只为保卫南唐国土,于是三人一拍即合。 待慕容延钊率军前来,杨廷羡便命所有陆军投降,用以麻痹之。 远在彰武的李继贤安心等待杨廷羡消息,周师一至,同样命陆军投降,水军则溯海而上,与静海水军汇合伺机而动。 一旦周师分散,水军便靠岸冲入城中直取慕容延钊。外围的南唐军由李景达亲自率领,专打分散的周师各营。 事成之后,李景达以吴越版图相许,由杨廷羡和李继贤均分,他只求南唐本土平安。 当然,在李景达眼里,杨李二人不过乌合之众,将周师一一攻破之后,回头顺手便可解决此二人,如此不费太大力气,便能重挫周师,尽得吴越版图。 这个计划虽周密,但当日慕容延钊在城下受降之后便命杨廷羡即刻赶赴汴梁,便可破解。 奈何杨廷羡温顺的模样和王师屡次出征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让慕容延钊放松了警惕,才使得着了李景达的道儿。 慕容延钊率着城中铁骑军血战一夜,虽战力强过静海彰武军,毕竟兵力不够,只得且战且退,以吹台山为后背屏障组织防线,希望各营能尽早收拢入城。 天亮之后,眼见慕容延钊被包围在吹台山一线,杨廷羡倒也不急着进攻,而是命军士暂作休整,稍后一鼓作气拿下周师。 慕容延钊长枪支地,弯腰不停喘气,副将薛延德递过一个水壶:“齐王,喝点。” 慕容延钊接过水壶一饮而尽,薛延德轻叹一口气:“不知收拢各军的高怀恩统领是否已出城。齐王,事发仓促,粮草辎重目下都在城中,若各营不能尽快朝瓯州靠拢,我军恐支持不了太久。” “直娘贼,”慕容延钊骂到:“想不到本王一世英名,竟然栽在这瓯州弹丸之地,上了杨廷羡这个小人的当。” 薛延德说到:“齐王,兄弟们苦战一夜,目下腹如雷鸣,士气低落,还请齐王尽快想出对策。” 慕容延钊抬眼看了看吹台山:“先将战马杀了,再看看山中有无猎物。各营虽分散,却距瓯州城不远,相信天黑之时高怀恩便能将其收拢杀入城中,届时我等之困不解自散。” 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薛延德无奈的摇头转身命将士们杀马果腹。 慕容延钊踉踉跄跄在山间巡视,军士们均疲惫的倒在地上,身上盔甲已被血迹灰尘染黑。 “本王有罪啊,”慕容延钊喃喃到:“若非本王托大,将士们怎会受此苦?待各营兵马至,擒获杨廷羡和李继贤,本王必将其千刀万剐。” 将将吃饱肚子,山下静海军却又呐喊着攻了上来,铁骑军只得拖着疲惫之躯应敌。 便是战力再强,静海军在人数优势下轮番进攻,根本不给铁骑军喘息的时间。 身边的同伴接二连三的倒下,各营援军不知何时能至,慕容延钊慢慢被静海军逼到了山巅。 苦战一日仍不得脱,慕容延钊只觉手中长枪重逾千钧,快要提不起来。抬头看着西边发出晕晕金光的夕阳,慕容延钊脸上呈现一抹悲凉之色。 “齐王,”薛延德匆匆跑了过来:“目下即将天黑,齐王可趁此时翻过山岭去收拢各营,再回转攻下瓯州不迟。” 慕容延钊摇摇头:“各营距瓯州不过半日路程,高怀恩出城收拢已一日夜,此时仍无援军迹象,恐各营亦遇到强敌,脱不得身。” 薛延德又劝到:“即便王师脱不得身,齐王亦可前往姑苏,命吴越枢密使张超言大人率军回援,一样可拿下瓯州。” 慕容延钊平常虽比较自私,老想着保存自家富贵,但战场上他是个高傲的人。第一次随柴宗训出征,便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强攻朗州。 先前张超言一直对王师毕恭毕敬,现在让慕容延钊转头去对他低三下四,杀了他也做不出来。 况且此次出征钱塘,他带了铁骑军剩下的全部家当,眼下城中八千将士已死伤殆尽,前往瓯州属地接受投降的各营又生死不知,他哪还有颜面去见皇上。 “薛统领,”慕容延钊说到:“你先带着受伤的弟兄翻过大山回钱塘,本王在此为你抵敌。” “齐王,”薛延德呼到:“末将怎能舍你而去?便是死,末将也要与你一同马革裹尸。” 剩下的将士听到俩人的对话,纷纷起身到:“齐王,小人等誓死与齐王一道马革裹尸,绝不后悔。” 慕容延钊眼前晃过他刚从军时的模样,这些誓要与他一同马革裹尸的将士,是他统领控鹤军之后一手带出来的,有些老兵不堪再战之后,将子侄也送入控鹤军。后来他调任铁骑军,又将这些人一同调了过来。 便是皇上先前下旨分兵,慕容延钊也将这些人保留。从上一辈开始,这些人陪他走过了二十年。只是没想到,这里会是他们的终点。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既是从军,便会有这么一天。 慕容延钊起身欣慰一笑:“好,有你们作陪,本王在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了。” 此时不远处忽地人影晃动:“慕容延钊在那,快抓住他。”原来静海军又攻了上来。 铁骑军将士相视一笑,纷纷起身坚毅的看着下面。 漫山遍野的静海军围拢过来,慕容延钊暴喝一声,率军冲了下去。 一六三 炮弹成功 也许是受到这几日军报的影响,柴宗训的心情有些烦闷。 原本铁船一到,韩通和曹彬便要强攻,哪知道长江突然来了秋汛。江水湍急,江面变得宽阔无比,一眼望不到对岸,进攻计划只能暂且作罢。 柴宗训在宫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总之就是不自在。 符昭看到他这样子,开口劝到:“官家莫不是不放心攻唐的战局?杨令公和齐王不是早已过江么?若真是不放心,你便御驾亲征。说不定等你凯旋而归的时候,我们的孩儿才出生呢。” 柴宗训连连摇头:“目下王师已对南唐形成合围之势,还有吴越军助力,鲁王和曹太尉都是久经沙场的统帅,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我一定要守着你,亲眼看到我们的孩子出生。” 符昭说到:“孩子还有几个月才出生呢,如果收归南唐和南汉一样快,官家得胜班师的时候孩子都没出生呢。” 柴宗训只是不肯,两世为人才终于要做爸爸,而且可以把所知现代的思想都教授给孩子,他怎么舍得离开:“不行,我得陪着你。” 符昭笑到:“宫里这么多人陪着我呢,赵柔也时不时来宫里给我讲讲外面的见闻,我觉得很好了。与其让你在这里忧虑,引得我也跟着心焦,说不定还会让孩子心慌,倒不如快些收归南唐皆大欢喜好些。” 柴宗训轻轻摇头,没有说话。 “喜报,喜报。”太监万华在外面细声细气的进来:“皇上,何大人已按照圣旨,造出了新式的炮弹,据说这炮弹威力巨大,一炮能打出上千步,爆炸之后方圆数十步尽皆糜烂,何大人请皇上移驾检视。” 这倒真是个喜事,柴宗训当即起身叮嘱符昭:“我且去看看,你小心些,我去去就来。” 方要出宫,有黄门使上前到:“皇上,潘太尉在文德殿等待召见。” 为了绝对优势收归南唐,不让李煜破坏大庾道,柴宗训连远在灵州的潘仁美都给召了回来。 潘仁美在灵州战功卓著,除了协助王著养出了全国所需军马,河西走廊如今也打通一半,大半个西域听到潘仁美之名都战栗不已。 西域即将进入苦寒之时,不利出兵,正好回来协助朝廷收归南唐。 潘仁美的灵州军昨日已在京郊扎营,柴宗训约了今日召见。 一别多年,君臣自然有很多话要说,不如拉着潘仁美一起去检视炮弹,顺便说话。 “老董,你带着潘仁美去造作局火炮试验场,朕在哪里等你们。” 柴宗训赶到试验场,新造的十门铸铁火炮正虎视眈眈的盘踞在那里,何辉得意的迎了上来:“参见皇上。” “何卿这么快就把炮弹做出来了?” “皇上,有蒸气机在,臣说一句托大的话,臣感觉自己目下无所不能,只要皇上有图纸,臣便能将东西做出来。” 柴宗训笑到:“真理快递你做的出么?” “真理快递?”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何辉仍是满不在乎的说到:“皇上可有图纸?” 柴宗训心中暗笑,朕要是有真理快递的图纸,莫说这蓝星,怕是太阳系都容不下朕的野心。 “你还是给朕先试试炮弹如何。” 此时董遵诲带着潘仁美匆匆赶来,潘仁美见到柴宗训顿时热泪盈眶:“臣潘仁美见过皇上,皇上,臣在西域无时不刻不在挂念着皇上,今日得见圣驾,臣便是立时死去也无憾了。” 与杨业和各同僚间的龌龊是真,潘仁美真心臣服柴宗训也是真。毕竟当年没有柴宗训的大度,他的坟头草都能放野火了。 “潘卿家快快请起,朕也时时记挂着卿呢。”柴宗训说到:“潘卿快来,与朕一起看看这新造的火炮,这东西将来必能助你在西域大显神威。” 何辉先将底火装进去,随后取出一枚炮弹,因为没有膛线,仍是只能从炮口进行装弹。 准备好之后,何辉取出一些棉花:“请皇上和潘太尉,董指挥将耳朵塞住。” 虽然不知道在干什么,潘仁美还是跟着将棉花塞进耳朵。 何辉点燃底火引线,一直烧进炮管里,冒出灰烟。 灰烟冒的时间有些长,潘仁美疑惑到:“这东西能杀敌?”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发出,只见炮口火光一闪,六七百米外爆炸开来。爆炸中心半径数米的泥土都飞了起来,旁边一棵松树被炸断。 潘仁美揉了揉不停鸣叫的耳朵,瞬间两眼放光,转身便跪在柴宗训面前:“皇上,臣请吾皇将此十尊火炮赐予灵州军,臣敢保两年内尽平西域。” 柴宗训笑着扶起潘仁美:“潘卿倒识货,胃口也是真大,这火炮新造出来,总共才十门呢。” “皇上,”潘仁美说到:“同是为社稷征战四方,皇上可不能厚此薄彼。” 柴宗训笑了笑:“大家且看看,潘卿为诓朕这十门火炮,又要扯些什么出来。” 潘仁美说到:“皇上,臣不扯什么,只是实话实说,似背嵬军可在全军尽选壮士,军饷亦高过各军不少,所以背嵬军战力才强。如臣有这十门火炮,臣敢保灵州军战力完胜背嵬军。” 柴宗训笑到:“那可不一定哦,因为在不久的将来,火炮将是我大周各军的常备武器。要朕说,语气求朕这十门火炮,还不如求何卿多给你些工匠,用以维护和改进这些火炮。” 潘仁美当即转头看着何辉:“何侍郎果是一表人才,本帅在灵州之时便已听说何侍郎天纵奇才,造出能在水里开动的大铁船,今日一见,果是名不虚传。” 何辉因和潘仁美不熟,再说潘仁美可是从一品武官,品级高过他太多,便不好意思到:“太尉谬赞。” 潘仁美轻拍他的肩:“何侍郎休要同本帅客气,当年本帅可是同何虞侯一同随先帝征战四方,有过命的交情,你百日宴时本帅还曾抱过你呢,便是称你一声贤侄亦不为过。” 何辉有些听不下去:“太尉无须如此,若将来火炮列装各军,下官会派遣工匠协助的。” 柴宗训哈哈大笑:“潘卿,这塞外的风霜竟将你的脸皮吹得如此之厚啦?” 潘仁美丝毫不以为意:“皇上还未将此十门火炮赐予臣呢,臣脸皮还不够厚。” 柴宗训再次大笑,一旁的董遵诲及何辉和工匠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皇上,皇上,噩耗,噩耗。”远处一个黄门使连滚带爬的跑过来:“皇上,噩耗。” 柴宗训微微皱眉:“何事如此惊慌?” 黄门使哭到:“皇上,吴越噩耗,静海节度使杨廷羡和彰武节度使李继贤诈降,与南唐军里外夹击齐王。” “战况如何?”柴宗训急忙问到。 黄门使接着更是大哭:“齐王分兵给副将王彦进前往闽越受降,同时各营兵马分赴静海各地受降,以至于城内兵力不足……” “直接说结果。”柴宗训喝到。 黄门使说到:“齐王不敌,于吹台山壮烈殉国,所部兵马无一存活,丧心病狂的杨廷羡割下齐王头颅悬于瓯州城头,用以壮叛军声威,打击铁骑军士气……” “别说了。”柴宗训手扶着头,痛苦的闭上眼睛。 潘仁美董遵诲一干人更是齐齐跪下,哭着大呼:“齐王……” 作为臣子来说,慕容延钊虽然有些小九九,但从来没有反意。虽然不是嫡系,但历次随征都足以信任。 人无完人,作为一个武将来说,慕容延钊绝对是合格的。只是怎么也想不到,一生战功赫赫的他,会在阴沟里翻船,居然死在两个小小的割据势力手上。 缓了好一会儿柴宗训才睁开眼睛,但却说不出话来。 潘仁美跪爬过来抱住柴宗训的腿:“皇上,请皇上准臣出征吴越,为齐王报仇雪恨。” 柴宗训嘴巴不停张合,慕容延钊音容笑貌不停自眼前划过,好半天他才咬牙切齿到:“潘卿,朕命你速速整顿兵马,随朕亲征吴越。” 接着他又说到:“传旨,命楚王柴宗让监国,都察院左都御史曹翰暂充汴梁留守。何卿。” 何辉跪爬过来:“臣在。” “命你连夜赶制炮弹,有多少造多少,朕一定要让静海彰武两军尽皆化为齑粉。” “臣遵旨。” 柴宗训赶回宫中,一脸歉意的正要向符昭辞行,没想到符昭说到:“官家且放心去,我会保护好自己和我们的孩儿的。”先前黄门使进宫报信之时,符昭已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柴宗训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符昭接着说到:“国之柱石遭奸人所害,身为君父,理当亲征报仇雪恨。” 柴宗训摇摇头:“不知道岭南的慕容兄是否收到噩耗。” 符昭说到:“慕容郡公向来孝顺,骤听此噩耗必不能自持,官家可派人去安抚一下。” 柴宗训想了想:“传旨,召杨延定入宫觐见。” 先前工部尚书林彦升刁难慕容德丰之时,正是杨延定前往岭南替其解围,俩人私底下关系也还不错。 杨延定急匆匆入宫:“参见皇上。” 柴宗训说到:“齐王之事卿定然听说了,朕命你速去岭南一趟,若是慕容郡公还不知道此事,那你暂且瞒着。若是他已然知道,你便告诉他,他想做什么,无须奏与朕知道,朕全都准奏。” 一六四 小试牛刀 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良臣。 灵州军人人头系素带,以最快的速度向吴越赶去。 杨廷羡李继贤按照计划率军北上,布防于长江南岸的吊州一线,意图阻挡周师。 长江流经吊州已快入海,江面更是宽阔无比,目下汛期浑浊的江水裹挟着朽木杂草汹涌而下,水中不时涌现巨大的旋涡,鼓出一层一层的泡沫,看着让人瘆得慌。 灵州军常年战于高山荒漠,何曾见过这般景象。 还是那句老话,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磅礴的江水令许多军士心生惧意,原本高昂的士气变得低落起来。 先前柴宗训准备御驾亲征之时,便已命韩通将四艘铁轮船发往吊州,目下士气低落,正是铁轮船大发神威的时候。 “速将十门火炮抬至船上,”柴宗训吩咐到:“潘卿,率一营人马上船,与朕一同准备作战。” 有柴宗训在,潘仁美并不惧战,但底下的兵士不好说,他稍稍推诿到:“皇上,四艘铁轮船不过能装两三千人马,若以此去登岸,太过凶险,皇上还是坐镇大营,由臣率军去拿下渡口。” 柴宗训说到:“潘卿,朕正是要带你一道去试验这铁轮船的威力,既然你不愿,那便朕亲自去。” 潘仁美是见识过火炮威力的,临出征时何辉又赶制两门出来,目下正分装于铁轮船上。对于这火炮,他还有些信心:“皇上,臣非是不愿,只是臣怎能让皇上亲冒矢石?” “齐王为国壮烈捐躯,”柴宗训喝到:“朕便是冒些矢石又有什么?快些上船。” 潘仁美挑选三千精锐之士,登上铁轮船,工匠们发动蒸气机,轮船冒着白烟发出巨响向对岸行进。 “咦,皇上,这船竟能无桨自动?”潘仁美一副吃惊的样子。 柴宗训已无心在他面前凡尔赛,只看着江对岸说到:“此船神奇之处甚多,潘卿若要了解,可去询问开船的工匠。” 岸上静海军发现情况,急忙回大营向杨廷羡李继贤汇报:“启禀二位都督,周师由皇帝亲自率领,已朝南岸而来。” 李继贤急忙起身:“周师来了多少人?” “四艘大船。” “四艘?” “哈哈哈,”杨廷羡大笑:“李都督无须惊慌,中原向以天朝上国自居,便如那慕容延钊,若非他狂妄自大,怎会为我等所杀?想来那中原皇帝亦是一般无二。既是瞧不上我等,我等便给他些颜色看看。李兄,你说若是俘获中原皇帝,中原朝廷会拿多少个州来换?” 李继贤立时明白他的意思:“本都督这便率军迎战。” “且慢,”杨廷羡说到:“李兄,你我都是靠水军起家,在水里还能怕他人?不如便让中原战船靠近一些,也给中原皇帝看看这吴越的大好江山,他不馋这江山,怎会上你我之当?” “好,便依杨兄之言,”李继贤说到:“我便在江边布下天罗地网,单等中原皇帝钻进套来。” “启禀二位都督,”传令兵又说到:“周师战舰有些古怪,个个头上冒着白烟,二位都督需小心防范。” 杨廷羡又哈哈大笑:“莫非中原也玩撒豆成兵之类的把戏?本督且警告你,休要大惊小怪祸乱军心。” 传令兵忙低头到:“是。” 李继贤说到:“杨兄,斩杀慕容延钊你静海军出了大力,现在就该看我彰武军的了。” 杨廷羡叮嘱到:“李兄小心。” 李继贤正色到:“周师不过四艘战舰,杨兄莫不是瞧不起我彰武军?” “哈哈哈,”杨廷羡狂笑半天:“李兄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出手小心些,莫伤了中原皇帝性命,须知活皇帝比死皇帝值钱。” 轮船渐渐靠近,南岸的景色清晰起来,瞭望兵自塔台跳下来禀奏到:“启禀皇上,叛军水寨已进入射程。” “好,”柴宗训起身走到船边:“传旨,将船上所有炮弹打光,无须为朕节约,何卿已开足马力在造,会有炮弹源源不断送来。” 潘仁美也兴奋的跟过来,看着炮管底部冒出青烟,眼皮都不眨一下。 一轮巨响发出,炮口有火光闪过,铁船浮于水面纹丝不动。而对岸却是泥土和各种碎屑飞溅,惨叫声清晰可闻。 李继贤方才走过辕门,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他急忙问到:“怎么回事?” 杨廷羡正坐在营中,忽地感觉脚下的土地轻微颤动,营外也在这一瞬间乱了起来。他连忙赶到外面拉住一个慌张的兵士:“发生了什么事?” 兵士连连摆手:“不知道,不知道。” 杨廷羡气愤的拔出佩剑一剑捅了过去:“不知道你乱跑什么?乱我军心,该杀。” 还未反应过来,又是连连巨响,惨叫声不停传来,营寨上空冒起黑烟。 杨廷羡也慌了起来:“莫不是在打雷?” 看着眼前四分五裂的兵士残肢,李继贤心中更慌,似慕容延钊这种统帅,多半都是天上星宿下凡,他们不仅耍诡计杀了他,还将他的头颅悬挂示众,莫不是犯了天威,要遭天谴? 天上没有闪电,巨响却不停传来,营中四处着火,兵士张惶逃命,地上更是随处可见残肢,杨廷羡暴喝到:“谁能告诉本督,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时才有个校尉急匆匆上前到:“启禀都督,周师四艘战船在离营寨五六百步的江面上施法,以至于我营寨四处着火爆炸,请都督尽快出兵制止。” 既然是周师搞鬼,事情便好说了,杨廷羡说到:“速去组织人手灭火,命军士稳住,本督这就去生擒中原皇帝。” 杨廷羡来到江边,此时李继贤也发现端倪带着人刚到。岸边为防止周师登陆的栅栏已尽皆被毁,营寨被炸塌一半,四处着火,营内兵士慌作一团,一片糜烂景象。 至于营内爆炸,只知道是从周师船上而来,具体是什么还不知道。 “娘希匹,”杨廷羡看了看远在八百步外的周师舰船:“枉中原自诩天朝上国,竟以邪术对付我等,如今他法力耗尽,李兄,我等正可趁此时前去生擒中原皇帝。” “本督也正有此意,”李继贤附和到:“命兄弟们速速登船,与本督一道生擒中原皇帝。” 铁轮船上,潘仁美略带失望的放下火把,方才一轮齐射,他看得不过瘾,亲自上阵点燃引线。正起劲呢,工匠却说不能继续再炸。 “皇上,正可趁此慌乱之时将叛军尽皆炸死,为何却要停止发炮?”潘仁美问到。 柴宗训笑到:“不如潘卿亲自去摸摸炮管?” 潘仁美连连摇头:“方才臣站在旁边都能感受到炮管上的热量,此时去摸炮管无异于炮烙。” 柴宗训说到:“朕也想不停发炮,可目下冶炼技术达不到,只能等炮管冷却再说。” “皇上,”潘仁美眼珠一转:“臣在灵州一带时,曾见当地匠人有一种冶铁方法,打造的剑比中原更为通透锋利,是否可引进一用?”(当时灵州一带的冶炼技术比中原要高) 柴宗训说到:“既是有不同的冶炼方法,自然要一试,朕这便下旨王著,命其召集匠人入造作局听用。” 此时杨廷羡和李继贤带着大军上船,气势汹汹的朝四艘铁船包围而来。 “皇上,”潘仁美赶紧说到:“叛军已然下水,目下火炮不能发射,还是尽早鸣金。” “鸣金?”柴宗训冷笑一声:“朕正要试试铁船的威力呢。众将士听令,调整方向,以船尾对准敌船,待其入船载石炮射程后便开炮。” 看着江面上四艘船仍在冒白烟,杨廷羡下令到:“弓弩手准备,一旦靠近,便射向其冒烟的地方,那里正是周师妖力所在。” 所有弓箭手将弓拉满,弩手也将弩箭张开,随时准备射击。 六百步,五百步,四百步,马上就要进入射程,杨廷羡亲自举起令旗。 “轰……”四艘船上突然又发出巨响,只见船尾火光一闪,似有一个黑影飞出,这边四艘船船体应声破了个大洞,木屑横飞。更有一艘船被拦腰打成两段,兵士纷纷落入水中,连救命都来不及喊便被巨浪卷走。 李继贤目瞪口呆,杨廷羡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中原妖法竟厉害如斯,他大呼到:“冲,冲上去,快些打断那冒白烟的圆筒,破了中原法阵。” 石炮可不像火炮那么娇贵,只管开炮就行,柴宗训下令将船开动,始终离叛军三百步发炮。 眼睁睁看着己方战船不断被毁,兵士落入水中便会被卷走,而床弩的射程也不过两百步,始终够不着周师舰船,杨廷羡恨得牙痒痒,狂喝到:“划,给我用力划,一定要追上周师舰船。” 说到划,李继贤低头看着周师舰船:“杨兄请看,周师的舰船竟然没有桨。” 杨廷羡看了一眼:“周师必是施了什么妖法,既是能远隔千步便让我等营寨爆炸,推动一艘舰船又有何难,目下只要追上周师,毁去他的法阵,一样能活捉中原皇帝。” “杨兄且看,”李继贤抬头到:“周师的舰船慢下来了,这是,要掉头?” 此时已过了江心,只见四艘舰船发出巨大的轰鸣慢慢调转船头,杨廷羡起身到:“你既有心送死,便休怪本督不客气。” 一六五 穷途末路 看着叛军舰船一点点靠近,潘仁美有点慌:“皇上,我军仅有三千将士,若被叛军强行登船,是很难抵敌的,不如暂且收兵,待炮管冷却后再来。” 柴宗训说到:“潘卿勿忧,且看沔州舰表演。” 沔州舰是铁船首舰,柴宗训学着后世给舰船取名,因见到何辉是在沔州,舰船又是他监造,自然便叫沔州舰。 高台上传令兵旗帜挥舞,沔州舰从队列中冲了出来。 对面的李继贤看着沔州舰上冒出浓浓的白烟,惊呼到:“周师这是要做什么?” 杨廷羡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定是他妖力支撑不住,要与我军对撞同归于尽,调前锋营的船迎击,也叫周师知道,江船怎配与海船抵敌。” 叛军阵中冲出两艘船来,船体比沔州舰要大上一圈。 因为船下要设置桨位,所以船体很高,看上去更是骇人。 两艘船上的水手拼命划动,快速朝沔州舰夹击撞去。 当先一艘先与沔州舰撞上,预想中沔州舰被撞散的画面没看到,反倒是叛军船头被撞得粉碎,巨大的撞击力让船身折断,无数兵士掉落水中被大浪卷走,更多水军抱住船的残骸高呼救命。 既是打算用铁船欺负木船,柴宗训特意让何辉给船上都装了撞角。没有将叛军舰船从中间破开,他还有些不满意。 沔州舰上的周师将士还来不及庆祝,船身却猛的一震,许多将士站立不稳,随着船身不停晃动。 原来是叛军的另一艘船斜撞在沔州舰船身,撞击之后,它也难逃命运,船头瞬间粉碎。好在是它发力撞击沔州舰,还不至于让船身折断。 但让人欺负却不还手,不是周师的性格。船身稍微稳一些,船上工匠立刻调整方向,猛的朝叛军舰船撞去。 这一次倒让柴宗训满意了,没有船头的叛军舰船,被沔州舰从中间切割成两瓣,一个巨浪打来,船体迅速散架掉落在水中。 “怎么可能?”旗舰上的杨廷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继贤接话到:“杨兄,周师战船是用何种木料所作?为何连续撞击却丝毫无损?” 经过这一轮撞击,火炮炮管已然冷却下来,沔州舰将士迅速装弹。 “轰”的一声巨响,炮弹击中叛军旗舰附近一艘转运的快船,船体瞬间被炸得粉碎。 杨廷羡揉了揉眼睛,莫不是幻觉?为什么火光一闪,一艘船就没了? “撤,快撤。”李继贤一刻也不敢多呆:“杨兄,快走,莫被周师妖法击中啦。” 旗舰逃命,其余舰船也跟着逃命。眼见铁船如此犀利,周师各舰毫无顾忌的痛打落水狗。 潘仁美又跟着兴奋起来:“能否调整炮管?本帅要打叛军旗舰。” 船上三枚火炮均对准旗舰,潘仁美一一点燃引线。 期待的看着远方的叛军旗舰,三炮齐鸣,两枚掉落旗舰附近,炸起十数丈高的水花,一枚正中船舷,旗舰瞬间被炸塌一半。 “划,快划,本督若有失,你们一个也活不了。”杨廷羡躲在暗处急切的大吼,李继贤更是着急得亲自操桨划船。 此次叛军下江的船有七八十艘,最后仅有数艘回到岸边,旗舰更是被一炮干费。 若非沔州舰要试验强度与前锋营舰船对撞,叛军的舰船根本连周师舰船的皮都摸不到。 一场仗打下来,叛军水师几乎全军覆没,而周师将士的消耗,也就是一顿饭而已。 “如何?”柴宗训这才露出得色:“潘卿,这与你在马背上冲杀的感觉有何不同?” 潘仁美说到:“若能以火炮碾压敌军,又何须马背冲杀?如此倒免了我大周军士死伤。这般打仗,可以省却很多环节,甚至连谋士都不需要,只要有更多的火炮便可。不过嘛……” “不过什么?”柴宗训笑了笑:“潘卿是想说这样打仗没灵魂?” 潘仁美被说中心思:“皇上,这般打下去,丝毫体会不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快意。” “朕只要军士少杀伤,达成目的即可,不要什么快意。” 先前因为被炸的营寨离中军帐甚远,而江面上又有大风,一直以为是周师在施法。仓皇的逃到岸上,杨廷羡才闻到扩散开的硝烟味。 李继贤也闻到了:“杨兄,先前对战之时,周师莫非没有施法,而是用鞭炮在炸我军?” “鞭炮如何飞这么远?”杨廷羡反问到:“且周师的舰船如何不须用桨便可自动?” 李继贤回头看了一眼江面:“杨兄,目下我等水军损失惨重,这江岸怕是封锁不住了,依你之见,接下来该当如何?” “撤,”杨廷羡叹了口气:“既然水上无法战胜周师,那便将其引上岸来。” “往哪撤?”李继贤问到。 杨廷羡走到沙盘前看了看:“姑苏那边南唐军不知还能牵制张超言的吴越军多久,为了安全,我军必须撤到姑苏以南,不然就会被张超言抄了后路。依本督看,我等便且战且退,在天台山设伏,与周师决一死战。” “甚好,”李继贤在沙盘上比划一阵后说到:“就依杨兄之意,撤往天台山。” 杨廷羡说到:“我估计周师即将渡江登陆,可留些机灵点的兄弟在此守候,看看周师到底在搞什么鬼,为什么可以有这么大威力的鞭炮。” 李继贤疑问到:“杨兄,周师既要渡江,我等为何不在岸上设伏,趁其上岸立足未稳之时将之剪灭?” “不可,”杨廷羡直摇头:“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目下我等还未搞清楚周师究竟对这鞭炮施了何样法术,还是暂避锋芒的好。待周师上岸侦查清楚之后,我等再对症施法不迟。” 炮轰一天之后,看到叛军惨状,周师士气高涨,纷纷要求渡江作战。 因为江面宽阔,水流湍急,无法侦查对岸情形,潘仁美建议到:“皇上,反正我军有火炮,不用靠岸便可杀伤叛军,不如且先轰他些时日再说。” “不行,”柴宗训说到:“朕举大军亲征,便是为齐王报仇雪恨,早一日尽灭叛军,齐王英灵便可早一日安息。传旨,船只征齐之后,所有军士上船,跟在四艘战舰之后,待一轮火炮轰开叛军防线,便强行登陆作战。” 崇州靠着长江,征集船只倒不难,只是灵州军在马背上习惯了,很多军士上船便晕,柴宗训命工匠以铁索将船只连在一起。 这个情节很眼熟,虽然三国演义还未成书,但作为一方统帅,潘仁美焉能不知赤壁之战:“皇上,船舰若连起来,叛军以火攻怎么办?” 柴宗训说到:“只管连起来,朕又不是丞相,朕是皇帝。” 一切准备就绪,沔州舰打头,后面三艘舰船一字排开,朝江对岸冲去。 一直冲到六百步内,岸边叛军营寨清晰可见。 当日被炮轰烧掉大半的营寨并未修复,残缺的旌旗,黢黑的木头,断壁残垣,满目狼藉。 潘仁美疑惑到:“莫非叛军已然撤军?” “不管他撤不撤,”柴宗训吩咐到:“先来一轮齐射再说。” “轰轰轰……”炮声震耳欲聋,但岸上并无惨叫传来,营寨中也未看到慌乱的叛军。 柴宗训举起手掌:“准备登陆,炮火随时准备掩护。” 后面的木船蜂拥冲上去,靠岸之后,登陆的兵士集结成军之后放才冲入叛军营寨。 此时营寨内已空无一人,柴宗训说到:“即刻派斥候四出侦查,随时将情况回奏与朕。” 很快便有斥候回报:“皇上,叛军目下正往海州方向逃窜。” 柴宗训丝毫不犹豫:“潘卿,你速带骑兵追击,朕带火炮随后便至。既已渡过江来,这四艘铁船暂且无用,命工匠将船开回广陵,还给鲁王。” “臣遵旨。”潘仁美当即率着灵州骑兵往南追去。 杨廷羡本要在天台山一带设伏,瓯州却带来一个坏消息。 原来当日慕容延钊将兵力分出一半给副将王彦进,命其前往闽越受降。 这些时李继贤为设计慕容延钊,根本无暇顾及大本营。再说杨廷羡也一直劝他,只要平定吴越各地,王彦进在闽越便是一只孤军,根本不足为惧。 没有李继贤遥控指挥,王彦进很快平定闽越。哪知此时传来慕容延钊被杀的噩耗,王彦进当即率铁骑军余部冲出闽越,一路大杀特杀已然杀到瓯州。 瓯州兵力不足,守军投降却仍被王彦进屠城,目下他已率军直逼天台山南面。 “奈何,奈何,”李继贤急得直跳脚:“杨兄,你我龙兴之地闽越和瓯州皆被屠,目下周师追得又紧,我等须早做打算。” “慌什么,”杨廷羡说到:“逼急了不过再次投降而已,你我皆是一方诸侯,中原皇帝不会将你我如何。实在不行,也可经由信安转入婺州向南唐投降,有你我助力,李景达自是拱手相迎。” “都督,不好啦,”传令兵急急忙忙冲进大帐跪下:“都督不好啦。” 杨廷羡不悦到:“何事惊慌至此?若坏我军心,本督定斩不饶。” 传令兵说到:“都督,吴越枢密使张超言摆脱南唐军纠缠,已自桐庐南下,截住我军西去之路。” 王彦进在南,潘仁美自北方追来,张超言扼守西面,如今只有东出入海方有一线生机。可连旗舰都被炸毁,杨廷羡还拿什么下海? 《逆宋》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逆宋请大家收藏:()逆宋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一六六 不接受投降 自从大庾道通商以后,穗都港水面上日日泊满了商船,先前总以为是多余的设施,现在都派上了用场,市舶司无人不佩服慕容德丰的远见。 目下虽中原与南唐正处于交战之时,但南唐朝廷舍不得大庾道的赋税,况兵力已被派往四方镇守。纵有毁去之心,却无毁去之力,只命商道沿岸百姓组织团练防守,不准来往船只靠岸。 去年扩建穗都港之时,慕容德丰奏请开恩科在岭南取了一批士人,目下已派往各地按照慕容德丰的理念司牧地方。如今的岭南面目一新,呈现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事务繁杂,慕容德丰每日都须工作到深夜。 这一日好不容易处理完事情,慕容德丰伸了个懒腰,问随侍在旁的小厮:“什么时辰了?” 小厮答到:“公子,目下已过子时。” 慕容德丰笑到:“从王府跟着我到岭南吃苦,后悔吗?” 小厮说到:“公子说哪里话,小的自小服侍公子,公子去哪儿小的就去哪儿,怎会后悔。” 慕容德丰打了个哈欠:“不后悔就好。” 小厮扶住他的肩头:“公子,忙累了一日,你该休息了。” “也好,”慕容德丰起身:“我且休息一会,有事再起来。” 实在太过劳累,慕容德丰沾床就着。 朦胧之中,却见慕容延钊站在床边呆呆的看着,慕容德丰慌忙起身见礼:“孩儿见过父王。”接着又疑惑到:“父王,此时你正该带着铁骑军助皇上收归南唐,如何却有空来到岭南?” 慕容延钊没有答话,只幽幽到:“日新,今后慕容家的富贵就仰仗你啦,可得好好照顾兄弟子侄,莫让为父失望。” “父王,”慕容德丰说到:“皇上是个明君,只要兄弟子侄安分守己,实心为朝廷办事,皇上必不会亏待。” 慕容延钊摇摇头:“如今你身在岭南,倘汴梁齐王府中有何变故,该如何是好?” “不是还有父王么,”慕容德丰笑到:“再说府中能有什么事。” 慕容延钊叹息一声:“好啦,就交待到此,本王也该走啦。” “父王,”慕容德丰起身要拉:“自上次汴梁一别,孩儿已一年多未见到父王,为何此时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父王好歹也留住几日,让孩儿尽尽孝道。” 慕容延钊笑着慢慢远去,慕容德丰却怎么也抓不住,情急之下猛的一扑:“父王。” 睁开眼睛才知道,方才是个梦,慕容德丰苦笑一声,又躺了下去。 “公子,公子。”小厮哭喊着推开门:“公子,汴梁王府中来人了。” 慕容延钊下床笑到:“王府来人,你何至于激动成这样。” 小厮只是哭,却不答话,慕容德丰想起方才的梦,心中一沉,莫不是哪个兄弟子侄惹了大祸? 急忙穿戴好,走到前厅,除了齐王府的管家三叔,一同来的还有都察院佥都御史杨延定。 “杨大人,三叔,”慕容德丰迎了出去:“莫不是慕容氏的族人惹下大祸,所以才引得二位到此?” 管家三叔见到慕容德丰,扑通一声跪下,嚎啕大哭到:“公子,齐王,殉国了。” “殉国?”慕容德丰一时没反应过来。 三叔哭到:“齐王误中李景达杨廷羡奸计,被困于吴越吹台山,力战不得脱,已壮烈殉国。杨廷羡恶贼丧心病狂,割下齐王头颅悬挂于城头示众……” 此时慕容德丰终于反应过来,双眼一翻,直直的倒下去。 “慕容兄。”杨延定急忙上前扶住他:“慕容兄,醒醒。” 慕容德丰幽幽醒转,抱住管家三叔和小厮大哭起来。 管家泣到:“公子,齐王投身军旅,马革裹尸本也是寻常的,只是这杨廷羡不该侮辱齐王,请公子急速调兵,为齐王雪耻。” 慕容德丰起身咬牙切齿到:“速传岭南各镇来见本公。” 杨延定上前抓住他的手:“慕容郡公还请节哀。” 慕容德丰此时恢复了一些理智:“杨大人此来,所为何事?” 杨延定说到:“下官奉皇命而来,不想入穗都城时与管家偶遇,索性便一同到此。皇上已有旨意,不论郡公要做什么,皇上都照准。” “皇上。”慕容德丰面北伏地,再次大哭,接着又转头问杨延定:“杨大人,皇上在汴梁么?” 杨延定说到:“皇上已率灵州军亲征吴越,誓要为齐王报仇雪恨。” 慕容德丰泣到:“战死沙场本是武将宿命,却又劳动皇上亲征,臣何以克当啊。” 此时岭南一干武将入得厅来:“末将等参加公爷,未知公爷召末将等前来所为何事?” 慕容德丰深吸一口气:“目下王师正与南唐军对阵,尔等须得严守边境,若放一个南唐兵士进来,本公唯尔等是问。” “末将等遵命。” 杨延定问到:“慕容郡公不举大兵为齐王报仇么?” 慕容德丰轻轻摇头:“为父王报仇之事,皇上自有部署,我岂能用公器去报私仇?目下唯有安定岭南,完成皇上五年富庶岭南之战略,方报得皇恩万一。他日皇上得胜班师,带回父王遗体,我再回汴梁奔丧守孝。” 潘仁美率着大军追上杨廷羡叛军就是一顿打,静海军和彰武军平常欺负下老百姓还可以,要知道灵州军可是常年在塞北和辽人以及西域作战的,其战斗力之凶悍,远超杨廷羡想象。 原本还想玩些诱敌深入的把戏,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计谋不过徒增笑料。 下海无船,下地无路,杨廷羡、李继贤二人只得带着残兵败将上了天台山,同时又派人向李景达求援。 潘仁美率军赶到山脚下,停止追击的脚步,命军士在山下安营扎寨。 副将王宪说到:“太尉,我等为何不趁此时一鼓作气拿下叛军?” “困兽犹斗,”潘仁美说到:“只要封其粮道,绝其水源,这些叛军坚持不了多久便会主动下山投降,何苦急于一时而致将士们平添伤亡?” 王宪说到:“若是太尉不攻,南面的王彦进攻上去擒住杨李二贼,太尉岂非为他人作嫁衣裳?” 先前在云州之时,差点害死杨业,就是王宪挑唆的。王著虽有经天纬地之才,但在子侄教育这方面,的确不行。 好在这一次潘仁美比较理智:“王统领,这些兄弟都是从数千里之外的塞北跟着你我来到此处为朝廷征战,若造成无谓伤亡,我等如何向他们的父母妻儿交代?且本帅已找本地人问过,南面山高坡陡,根本爬不上去,还是安心在此处等待二贼下山投降。” 连续几日派人出去,却都伤痕累累的回来,原来张超言已率军将西面锁死,便是一只老鼠也跑不出去。 李继贤彻底慌了:“杨兄,奈何?奈何?” “慌什么,”杨廷羡愠怒到:“大不了一死而已。” 李继贤抱怨到:“早知如此,当日就应该真降,虽身不由己,但好歹也保住了富贵。” 杨廷羡眼珠一翻,随即又好言劝慰到:“李兄放心,若我等被擒,南唐就是中原唯一目标。便是将你我当做挡箭牌,李景达也会出兵相救的。目下来说,你我只须防住周师攻上来即可。” “这样,”杨廷羡部署到:“一路追杀我等的灵州军目下已是疲惫之师,驻扎于北麓,你便面北防守;南麓的王彦进可是慕容延钊亲信,此刻正杀气腾腾要与主帅报仇,防守压力大,便由我来防守南麓。” 李继贤匆匆自闽越赶来,哪有杨廷羡这个本地人熟悉地形,见他如是说,心下还算有了些安慰:“如此便多谢杨兄了。” 转身之后,杨廷羡便找来一个使者:“你速带本督书信自南麓下山去见王彦进。” 副将问到:“都督这是要投降么?何不与李都督一起?” 杨廷羡冷冷到:“本督岂会向王彦进投降?不过是故技重施,向王彦进诈降,只要骗开一个缺口,待本督回到瓯州,何惧他中原?李继贤此人胆小怕事,胸无点墨,不相与谋,若露了行迹坏本督大事,反倒不美。再说留他在北面抵御中原皇帝,本督办事也方便得多。” 两个使者带着杨廷羡亲笔书信,艰难的爬下山,便遇上王彦进军哨兵。 “干什么的?”哨兵喝问到。 使者急忙举手投降:“小人等是杨都督信使,受杨督委派向王统领送信,请军爷带路。” 消息一层一层的递上去,两个信使被带到中军帐。 “小人等见过王统领……”俩人一起跪下。 “斩了。”话还没说完,被被王彦进冷冷的打断。 其中一名使者急忙辩到:“王统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你们聋了吗?”王彦进喝到:“先将说话的这个车裂。” 几名刀斧手上前押住使者便往外拖,王彦进瞪着另一个使者说到:“本统领不是不杀你,只是留你回去报个信。你且去说与奸贼杨廷羡知道,本统领已然屠了瓯州,静海军有一个算一个,包括火头军在内,本统领绝不会放过。” 使者战战兢兢到:“是,是,小人知道。” 王彦进挥了下手,即刻有人上前手起刀落割了使者的耳朵。 “且留你的脑袋几日,本统领随后去取。” 一六七 略施小计 柴宗训终于带着十二门火炮赶到天台山。 看到潘仁美在山下扎营,柴宗训很不满意:“潘卿,为何不攻?” “皇上,”潘仁美解释到:“杨李二贼目下已被困山中插翅难飞,不出几日待其粮草告罄,自会下山投降。” “不行,”柴宗训喝到:“朕此来是为齐王报仇雪恨,须得尽早擒住此二贼,方能告慰英灵,如何却停滞不前?即刻将火炮架起,朝山上轰去。” 潘仁美劝到:“皇上,山上有不少古迹,炮火无眼,杨李二贼本就该死,若是因此污了名山,岂不可惜?” 柴宗训冷哼一声:“古迹毁了可以修复,任何事物都不能凌驾于齐王英灵之上,即刻朝山上发炮,炮弹打完之后,卿便率军攻上去。” “皇上……”潘仁美还要劝劝。 “朕意已决,”柴宗训说到:“朕要让天下人知道,敢以诡计暗害侮辱我大周将士,朕绝不留情。” 潘仁美只得执礼到:“臣遵旨。” 灵州军副将王宪带着军士和工匠架设炮兵阵地,山地崎岖,火炮太重难行,军士难保会有怨言。 王宪喝到:“皇上的心意尔等还不明白?就是要以此火炮昭告天下,勿侮辱王师,否则只有死路一条。他日我等征西域途中,便是不慎被俘,西域军必慑于天威,善待我等。如此还不快些?” 连平常有些尖酸刻薄的王宪都如此说,军士们赶紧将火炮架起来,随即便朝山上开炮。 山上不比江边,火炮爆炸后浓浓的硝烟味久久不散,且大山间声音能量传不出去,以至于令炮声更响,震得李继贤心胆欲碎。 这火炮可不比弓箭,躲过去就没事,炮弹一炸,方圆数米不死既伤,彰武军只能哭爹喊娘的等着挨炸。 “都督,”一个校尉急匆匆上前到:“都督,快想想办法,再这么干挨炸,我军有覆没之险。” 李继贤叹到:“事到如今,除了下山投降,还有何法可想?” “可到处都在爆炸,我军无法集结,如何下山投降?” “你可带着本督亲笔信,前往山下周师大营求见中原皇帝,只要他停下炮火,本督即率军下山投降。” “得令。” 校尉带着李继贤的降书,冒着炮火下山便要求见柴宗训。 潘仁美说到:“皇上,使者定是为投降而来。不过为何只见彰武军使者,不见静海军使者?” 柴宗训淡淡一笑:“潘卿,你不是觉得只用火炮打仗没有灵魂吗?目下正是你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机会,且将你的智谋给朕看看。” 接着他又说到:“传旨彰武军使者,若为投降而来,便无须见朕。战场拼杀,智勇不敌被杀也就罢了,却为何要侮辱于齐王?敢做便要承担后果,朕不接受投降。” 柴宗训又笑了笑:“潘卿,朕就看你表演了。” 太监万华出帐传了旨意,校尉绝望的转头准备离开。 “兀那使者,”潘仁美出帐叫到:“可是李继贤派你来投降的?” 校尉转头,面前之人着从一品武官袍服,外罩盔甲。能自由出入皇帝的中军帐,定是大军主帅潘仁美无疑。 “小的见过太尉。”校尉急忙跪下。 潘仁美笑到:“果然有些眼力见,李继贤为何没有你这份眼力?” 校尉解释到:“太尉,都督是受杨廷羡这恶贼的蒙蔽,才铸成此大错,恳请太尉在皇上面前说项,他日都督必有重谢。” “重谢?”潘仁美冷哼一声:“本帅已然身居太尉,李继贤还能如何谢我?” 校尉说到:“都督主政闽越多年,也算有些积蓄,倘太尉肯为周旋,都督可以家产相赠。” “罢了,”潘仁美眼睛一亮:“稍后攻上山的是我灵州军,为免将士死伤,本帅倒可以替李继贤说说好话,只是皇上这一关好过,同僚这关却难过。” 校尉说到:“太尉身为大军主帅,必是一言九鼎,还有何人敢违逆?” 潘仁美淡淡到:“尔等可知目下大周最受宠的臣子是何人?” “小人虽远在闽越,却也知中原最受信任的乃是岭南郡公慕容德丰和吏部侍郎赵德昭。只是此二人一个在岭南,一个在汴梁,如何却做得了太尉的主?” “尔等既是知道岭南郡公慕容德丰,那你可知齐王慕容延钊乃是其生父?” “知,知道。” “岭南郡公一句抵得上本帅十句,如今尔等弑其父,还想保命,岂非异想天开?” “太尉,目下错已铸成,小人来时都督已然交代过,只要能留得性命,都督愿散尽家财,在天台山落发为僧,尽赎前罪。” “哈哈哈,”潘仁美大笑到:“杨李二人果然是一丘之貉,方才杨廷羡派使者来,与你说的话如出一辙。” 校尉大惊:“杨都督已然派使者来过?” “对啊,”潘仁美说到:“如果你加快些脚程,说不定还能追上呢。” 校尉摇摇头:“小人此来只为投降之事,却与他人无关,还请太尉成全。” 潘仁美说到:“杨李二贼有过诈降前科,本帅虽不愿本部人马多伤亡,却也不太信得过,你还是回去。” 校尉指天发誓:“太尉,李都督此次是真心出降,若有一丝假意,天诛地灭。” 潘仁美思虑一会:“先前杨氏使者也曾赌咒发誓,只是杨李二人一同投降,本帅不太信得过。明日此时,本帅便会率军攻上山去。本帅与你有言在先,只接受一人投降,你且回去。” 校尉立时明白他的意思:“太尉,为表诚意,李都督自会知道该怎么做。” 潘仁美回到大帐,柴宗训问到:“如何?” “回皇上,”潘仁美笑到:“臣已有七分把握。” 使者虽已来过,但炮击仍未停止,不过已没有先前那么密集。 校尉回到山上,如此这般跟李继贤说了说。 “你是说,必须杀了杨廷羡,潘仁美才接受本督投降?”李继贤问到。 “回都督,”校尉说到:“原本潘仁美并无此意,只是末将在营外偷听到杨廷羡使者与其对话,杨廷羡愿献上都督头颅表投降诚意。后来潘仁美见到末将时本不答应投降,末将费尽唇舌,愿意献上杨廷羡头颅,潘仁美才松口,杨廷羡与都督,他只接受一人投降。” 李继贤有些狐疑:“潘仁美可信么?” 校尉说到:“回都督,这些都是末将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末将自投军以来,随都督转战四方已近十年,怎会诓骗都督?那杨廷羡实是可恶之极,还请都督尽早防备。” 眼下四处都是爆炸,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就落到自己头上,校尉只想尽快投降。而且潘仁美就是这个意思,他只不过稍稍夸张了一些而已。有了杨廷羡的脑袋,便是不用潘仁美,也可以直接向中原皇帝出降。 “好你个杨廷羡,”李继贤怒到:“你既不仁,休怪本督不义,众将听令,速速整备兵马,与本督一起擒拿恶贼杨廷羡。” 山间炮声隆隆,杨廷羡知道李继贤已与周师在交战,他营中思虑可否趁此机会脱身。 副将忽然急匆匆进来:“都督,不好了,李继贤率大军攻了进来。” “什么?”杨廷羡以为听错。 副将又说到:“都督,彰武节度使李继贤率部下攻了进来。” 杨廷羡急忙起身:“随本督一起去看看。” 来到营外,却见李继贤亲自上阵,带着人马与本部对战。 “李兄,”杨廷羡大喝:“李兄,此是何意?” 李继贤来时看到杨廷羡所部安然无恙,自家却在那边被炸,怒气值已然拉满:“杨廷羡,你阴险狡诈,屡赚本督,本督今日便和你算总帐。” 杨廷羡的确一直在算计李继贤,包括让他去面对爆炸在内,此时都还想着怎么利用他脱身呢。 虽然心中有过,但杨廷羡却仍是义正辞严:“李兄,你我相交多年,我何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你明知周师会妖法能将火药飞来爆炸,还口口声声周师疲惫,给个便宜本督占?”李继贤喝到:“更有甚者,你竟妄想拿本督头颅去讨好潘仁美投降,如此丧心病狂,便休怪本督不客气。” 杨廷羡还真有这个意思,既然被李继贤点穿,他即刻换了一副面孔:“既然李兄都知道了,那便不要回去了。” “奸贼,纳命来。”李继贤暴喝一声朝杨廷羡冲去。 杨廷羡当即举枪格挡,二人随即站在一处,两边军士也拼杀起来。 杀了半日,俩人均气喘吁吁,犹不肯放手。李继贤是因为恨意,而杨廷羡是想拿李继贤的人头和所部作为诚意去投降。 静海与彰武均靠海,地形也差不多,两军战力不相上下,眼下两方军士势均力敌,杀得难解难分。 只是设法赚李继贤去投降而已,没必要拼命,杨廷羡喘着气开口到:“李兄,你我既决生死,已然战过半日,不如各自回营用过膳后与你再战过。” “休想诓骗本督,”李继贤怕杨廷羡所谓的用膳是诡计:“本督今日与你不死不休。” “你当我怕你不成。”杨廷羡怒喝着举枪便刺,李继贤回身也是一下,俩人均为杀伤对方未设防,导致自身也受伤。 战至太阳落山,两方军士已然死伤大半,但投降之后军士便不归自家统辖,死光也是无所谓的,只要此刻能拿下对手头颅,保住自己性命就好。 “杀呀,杀呀……”山林间忽地又冲出无数军士,正对战的双方急忙回头,却见军士着周师盔甲,从四面八方杀将过来。 周师身后的高处,站着一少年天子,全身甲胄,耀武扬威,不是柴宗训还有谁。 一六八 立体化打法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继贤带着大军向杨廷羡这边移动的时候,柴宗训也带领大军潜行上山。 看着杨李二人拼命厮杀,柴宗训笑到:“王卿,这狗咬狗可看得有趣?” “回皇上,”王宪拍掌到:“有趣,有趣之极。” 潘仁美先前曾答应接受一人投降,虽然只是骗俩人自相残杀。人可以无耻,但不能无耻之尤,所以这次柴宗训让他在山下守着,只叫王宪率军上山。 眼见被周师重重围困,静海军和彰武军纷纷住手,仿佛在等着处置。 柴宗训冷冷的说到:“杀光他们。” 这些人经过一天大战,早已疲惫不堪,个个脸上和呼呼的,只剩了个眼睛在眨巴。 王宪虽喜欢挑唆,但毕竟跟着王著长大,读书人难免会有些恻隐之心:“皇上,此时只要加以威慑,他们定会投降,何必多造杀孽?” 柴宗训微眯着眼睛看了王宪一眼:“王卿这是在为他们求情?” “臣不敢。”王宪慌忙到。 柴宗训说到:“据朕所知,静海彰武两军皆是海盗起家,卿只看到眼前他们的可怜状,可曾想过他们在面对无辜商船时的模样?可曾想过他们将齐王逼到绝路时的模样?” 接着他站起身大喝:“将士们,杀光你们面前的敌人,一个人头赏钱五贯。” 五贯?这可是超级加倍,面前的静海军彰武军将士不再是生命,而是钱,灵州军蜂拥而上:“抢钱啊。” 王宪仍是站在原地未动,柴宗训有些不满:“王卿可是觉得朕无情?” “臣不敢。”王宪解释到:“臣须留在此处护驾。” 柴宗训说到:“朕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朕以春日般温暖对待忠于我大周的臣民,但对待敌人,朕便似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王宪执礼到:“皇上,臣明白。” “对了,”柴宗训急到:“王卿,速去约束将士,须生擒杨李二贼,献祭于齐王灵前。” 此战毫无悬念,除杨廷羡和李继贤外,所有静海军彰武军将士被杀光,最终录功时,累积起的人头似几座山峰。 柴宗训得胜下山,正遇潘仁美上前禀报:“启禀皇上,铁骑军副将高怀恩带着齐王遗体等候见驾。” 原来当日高怀恩奉命去收拢各军,各军却被南唐军牵制脱不开身,无奈只须他只得回转。 此时慕容延钊已被静海军所杀,割下头颅后遗体被遗弃在吹台山上,高怀恩冒死收尸后偷偷隐藏,只待来日王师回来复仇。 慕容延钊头颅在城头挂了数日之后,竟被杨廷羡一把火给烧了,这也是王彦进屠城的原因。 柴宗训怕见着面伤感,说到:“让高怀恩护送齐王遗体回汴梁,待朕收归南唐得胜回朝时再为齐王主持葬礼。另传旨王彦进,派一营人马押送杨李二贼一同回汴梁。” 听闻杨廷羡和李继贤被平定,李煜又开始慌了起来:“王叔,速召王叔前来议事。” 太监回到:“国主,王爷目下正在婺州前线。” 李景达此刻正在营中大骂杨李二人,原以为依着长江天堑,让这俩人守住一阵,只要南唐消化吴越,便足以与周师相抗衡。 没想到这二人竟如此不堪,还没等南唐军深入吴越境内,便被周师如摧枯拉朽一般剪灭。 江宁那边又传来急报,汛期即将过去,淮南和广陵的周师已在准备渡江。 这种境况下,李景达只能疲于奔命。若非当初李景遂和周嘉敏从汴梁传回假消息,以至于让国主误斩林仁肇,局面怎会如此。 “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李景达一把摔了酒杯。 “报,”传令兵进来急忙跪下:“王爷,周师铁骑军王彦进,吴越军张超言,灵州军潘仁美已合兵一处,由中原皇帝亲率正朝饶州进发,请王爷早做决断。” 李景达急忙起身:“传令各军,随本王一道前往饶州迎敌。” 战争机器一旦开动,是很可怕的,这一段时间,造作局的炮弹运输没有停过,而且在原有的基础上,何辉短时间内还开发出子母弹。 柴宗训的炮弹,分底火舱和爆炸舱,底火舱推动炮弹前进,爆炸舱负责爆炸,便和放烟花差不多。 何辉在此基础上加了个子弹舱,炮弹一次爆炸后,会将子弹舱的弹药引燃同时炸往各处,随后再爆炸,相当于杀伤半径至少增加一半。 所以说炎夏人是充满智慧且勤劳的,若非内斗太狠被野猪皮捡了个便宜,以至于科技停滞不前,岂会有丧权辱国之事。 “哈哈,”柴宗训得意到:“有此利器,有此利器,南唐当不在话下。” 董遵诲说到:“皇上,何侍郎又赶制十门火炮出来,是否需要运到吴越来?” 柴宗训想了想:“鲁王已然有了铁船,便将这十门火炮,交曹彬与杨令公各五门。同时给个旨意何辉,火炮移动太慢,可否设法提高机动性?” “臣遵旨。”董遵诲转身离去,柴宗训却看到潘仁美明显不开心。 “哈哈哈,”柴宗训笑到:“潘卿勿忧,收归南唐之后,这十二门火炮全归你,朕准你在灵州设兵工厂,派专员指导你做炮弹,如何?” 潘仁美当即跪下喜到:“臣谢主隆恩。” 三路大军总计十五万,稳步向前推进到饶州。 此前饶州与吴越有彰公山,怀玉山为天然界线,况南唐自恃强横,只在两山之间的畲民古道设了个关卡。 如今周师举大兵来伐,李景达却也不怕。彰公山、怀玉山高耸入云,周师插上翅膀也难飞过来,只要守住畲民古道,莫说十五万,就算是一百五十万周师也白给。 有时候有些事情说起来像是赘述,为了全文连贯,却又不得不说。 柴宗训首先安排上‘子母弹’,一炮过去便是‘尽皆糜烂’,再一炮过去又是‘尽皆糜烂’。‘尽皆糜烂’得多了,南唐军扛不住就要后撤。 柴宗训再命潘仁美派骑兵上去追,只管追着南唐主力打;那些追散的散兵游勇由王彦进去对付,随后张超言带兵进城接管。 这有点现代化立体战争的味儿了,就像漂亮国打仗,先用癌腐凉凉去踹门打掉你的雷达预警等相关单位,再用战斧爱国者炸掉你有能力还手的战略要地,随后再用轰炸机犁一遍,最后再上地面部队去接管。 在这里火炮就是癌腐凉凉,潘仁美就是战斧爱国者,王彦进负责犁地,张超言算地面部队。 十多年前李景达依靠南唐强大的水军,在长江上与周师倒斗了个起鼓相当,可哪见过眼前这阵势,只能一退再退,一直退到了鄱阳湖边。 这个时候再退,便是南唐的南都洪州,若洪州有失,南唐半壁便落入周师之手,再无天险可守的南唐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李景达忙命所有将士上船,没想到周师倒不追了,原因很简单,这是南唐境内,周师没船。 接连多日,李景达脑子里一直嗡嗡的,有时候睡觉都会被脑中巨大的响声惊醒。据探子回报,周师这种可以远程爆炸的武器叫火炮,千步之外可将方圆数十尺的人物炸得粉碎。 必须设法派人将这火炮毁去,不然这仗就打不下去。 听说这火炮须得填弹,每发数炮还须冷却,且移动极为不便。 若能趁火炮冷却之时派死士冲上去将其毁去,必能扭转颓势。 但目下全军都在水上,周师火炮封锁湖岸,没有掩体根本不能伏击,于是李景达打算放弃鄱阳湖,在洪州城外的山林设伏,毁去周师火炮。 一直跟随在军中的李景遂劝到:“四哥,如今周师绕道吴越远征,又隔着长江天险,粮草辎重必然不济。我军只须静守鄱阳,待周师粮草不济,自会退去。届时我等再上岸追击,必能尽复故土。” “待你上岸追击,等待你的便是周师火炮。”李景达简直被火炮轰出了阴影:“若非你当年中计导致林仁肇冤死,本王岂会如此尴尬?” “四哥,”李景遂颇不自在:“杀林仁肇是国主下旨,与我何干?” 李景达自顾自又说到:“还有周郡主,女流之辈却学着男人抛头露面做谍者。若是林大帅还在,本王与他两面合计,何惧周师火炮?” 李景遂劝到:“四哥,事已至此,你便是再怪罪我,也是于事无补。如今周师无船,火炮也打不过来,我等便在此湖上与其对峙,不出一月,周师必会撤回吴越。” “然后补充粮草之后再来?”李景达铁青着脸:“必须毁去周师火炮,否则大唐永无翻身之地。传我军令,大军速往西岸退去,于洪州城外设伏。” 柴宗训正在岸边急得没法儿,虽说李景达逃得匆忙,未将鄱阳周边船只毁去,可大多数都是渔船,与南唐的鄱阳水师相比无异于小巫见大巫。 反正目下兵精粮足,张超言坐镇饶州,粮草给养源源不断的送来,柴宗训倒有北上绕道新平,一路往东北方向打到江宁的想法。 “报,”探子进账禀到:“启禀皇上,南唐军目下在向西岸退却。” 柴宗训弄不懂其含义,便说到:“再探,再报。” 一六九 浮桥 探子再次回报,南唐军尽数退入洪州城,在城下摆出一副决一死战的样子。 这下倒把柴宗训搞糊涂了,为何放弃优势水军,却要与周师在岸上决战? 潘仁美说到:“莫不是鄱阳湖中有古怪?” 王彦进不以为意:“若是湖中有古怪,南唐军必然会在岸上击我半渡,岂会退入城中?” “王统领可曾听说‘诱敌深入’一词?”对于王彦进插话,潘仁美很是不爽:“若南唐军在湖岸设防,我军明知有埋伏,不会绕道么?” 王彦进没察觉到潘仁美的脸色变化,只是说到:“东南北三个方向均有高山阻挡,极不利于骑兵行军,况火炮重逾数千斤,更是不利于翻山越岭,进军洪州是我军唯一出路。” “王统领说话很是矛盾,”潘仁美不悦到:“既然进军洪州是我军唯一出路,李景达为何不在湖边设防击我半渡?如此不正说明湖中有古怪吗?” 这下王彦进感觉到潘仁美的语气了,他不过铁骑军一统领,潘仁美却是堂堂太尉,不宜与其交锋,于是干脆闭嘴不说话。 柴宗训却问到:“王统领的意思是,我军可径渡鄱阳,与南唐军决战于洪州城下?” 王彦进说到:“回皇上,潘太尉的担忧也不无道理,灵州军多骑兵,如何让战马渡过鄱阳亦是一大难题。” 慕容延钊已死,但铁骑军仍有数万人,分为几人统属,须得在这几人中提拔个统帅出来。 此次王彦进平定闽越,回师瓯州,围歼杨李都立下大功,柴宗训本属意于他来统率铁骑军,目下也是这样做的。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王彦进虽血性杀回瓯州,却也沾染了慕容延钊明哲保身的习气,柴宗训在心里已将其否定。 “战马渡湖之事倒也不难,”柴宗训说到:“朕在典籍上便早已看到过前人以黑布蒙住战马双眼,马看不见自然不会害怕。” “既然三面皆不利于行军,”柴宗训又说到:“传朕旨意,征召鄱阳附近船只,全军渡湖,与南唐军在洪州决一死战。” 曹彬天天坐在江边,就等汛期过去退水。而韩通比他更着急,皇上派的铁轮船已到,却只能日日望水兴叹,徒呼奈何。 韩通试验过铁轮船威力,往对岸撞开一个缺口不难,但江宁城就在不远处,南唐军必不会撤,若能有数十艘这样的的铁轮船,想要登陆对岸不难。只得四艘,还是有些不够。 曹彬也驾着大船去江面上试过火炮威力,他和韩通有一样的问题。火炮数量太少,若是水战,他倒有信心依靠火炮全歼南唐水军,但目下南唐水军只在江岸死守,根本不下水,他也没办法。 这一日曹彬又在江边苦思对策,却见一叶扁舟顺江而下,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身披蓑衣坐于船头,手中鱼竿上沉入水中,跟着水流一直往下。 “这人倒也奇怪,”岸边周师军士说到:“鱼饵一直飘于水中往下,如何骗得鱼来?莫不是个傻子?” 曹彬连忙喝止:“此人滔天白浪中仍驾船自如,必是久居于江边之人,许是我等见识少而已,切莫胡乱取笑。” 书生充耳不闻,忽地猛抬鱼竿,果见一个近十斤大鱼被勾住,在水中不停翻滚。 鱼竿太细,鱼又太大,眼见就要摆脱束缚逃走,曹彬反身张弓搭箭,一箭射出去,正中鱼头。那鱼翻滚几下,便浮于水面不动了。 书生转头愠怒到:“本以为你这人还讲些道理,没想到竟是如此残忍好杀。” 曹彬拱手到:“我见大鱼即将逃脱,欲助先生一臂之力,想来先生钓鱼也是为做下酒菜,生死又何妨?” 书生上下打量曹彬:“原以为你这人讲道理,想来也不过比那些大头兵多识些字而已,谁说我钓鱼为下酒?” “哦?”曹兵问到:“敢问先生钓鱼是为何?” 书生得意到:“你不钓鱼,不知钓鱼之乐,若只为下酒,我何须冒险下江?钓鱼最大的乐趣,在于人与鱼之博弈。那种鱼儿将跑未跑,鱼竿江断未断之时,把握机会将鱼拉上来。便如两军对垒,各方智计百出,时时是绝处,却又绝处逢生,最后把握战机将敌方摧垮,如此方能获得对战之乐趣。” “哈哈哈,”一旁的军士笑到:“书生却也班门弄斧,在太尉面前讲军机。” “太尉?”书生说到:“太尉又如何,还不是在此望江兴叹?” 一句话将兵士的嘴堵住,一个脾气暴躁的拔出刀来怒喝到:“我宰了你。” 曹彬急忙喝止:“不得无礼。” 兵士连忙后退,曹兵复又拱手到:“某日日在此江边,自汛期后,片板不敢下江,先生却能独自驾船垂钓,水上功夫令人佩服。” 书生笑到:“过奖了,我不过无事时常以钓鱼为名,暗测江面阔狭。曾自此处系着长绳,以舟引至北岸,往返十数次,尽得江面尺寸,不失纤毫,为留待有缘人而已。” 这话再听不懂,曹彬便枉为统帅了,急忙执礼到:“请先生传授我渡江之法。” 书生还了一礼:“太尉礼贤下士,不因在下白身而看不起,在下此来,正是与太尉商议渡江之策。” 曹彬大喜:“先生请。” “太尉请。” 原来这书生名樊若水,南唐池州人。 自幼聪明好学,能思善算,博闻强记,过目不忘,因才高自负而不愿甘居人后。于是便想通过科举入仕,扬名振声,光耀门庭。可是南唐科举不过一个笑话,无权无钱如何得中? 樊若水屡试屡败,进取无望。而此时中原逐渐强大,将各政权一一收归。而他亲眼目睹南唐朝政腐败,民生凋敝,深感痛心,却毫无办法。 既是终将被收归,何不赶紧献策令中原速胜,免百姓遭战火荼毒? 但他毕竟是南唐人,若为中原献策,必将背上不忠不义的骂名。 思考良久,樊若水才出此下策,以钓鱼引曹彬。 若曹彬无礼,他便带着一身本事从此隐居。 若曹彬以礼相待,那也只好献上计策,助其灭唐,也为樊若水自家谋一个出生。 此事说来简单,但在那个时候,曹彬身居太尉,加枢密使,乃是整个国家最具权势的几人之一,而樊若水不过一普通老百姓而已。 也亏得他赌曹彬,若是赌韩通、潘仁美等人,不说会不会有命在,至少是不会搭理他的。 而曹彬是以文入武,不上阵砍人的时候就是一儒帅,对读书人也颇为喜爱。 到了中军帐,樊若水掏出一本小册子:“太尉,这是在下穷数年之功画就的《横江图说》,里面详细记载长江各种时期的水文,以及造桥渡江方法。” 当先一位年轻将领喝到:“太尉莫要上当,长江宽达万丈,如何能造桥?” 因曹翰、辅超等一干将领调任都察院,控鹤新军又提拔了一批年轻将领,开口说话的刘光义正是出征时才提拔的副将。 “刘统领莫急,”曹彬说到:“且听樊先生把话说完。” 樊若水倒也不说造桥方法,只打开《横江图说》:“太尉请看。” 曹彬仔细审视,果然长江中下游所有曲折险要,均已载明。至采石矶一带,独注及水面阔狭,更加详细。 曹彬喜到:“得此详图,江宁城在吾目中也。”遂命樊若水为右参赞大夫,留军前效用。 “谢太尉,”樊若水说到:“太尉可派兵在此一带多斫巨竹备用,至采石一带搭桥渡江。” 刘光义自是不信:“江水湍急,江面宽阔,对岸强敌虎视眈眈,巨竹扑满江中又如何?” 曹彬说到:“刘统领,目下淮南已是不能渡江,不如顺流而下,到采石再说。”(这里要解释一个地理,文中淮南非现在的淮南,而是淮南十四州的统称。) 在此滞留多日的控鹤新军终于拔营,顺江而下到了庐江。 庐江与南唐池州隔江相望,自中原发兵之后一直饱受煎熬的池州守将戈产,眼见曹彬率大军至,以为会自此渡江,干脆便弃城逃跑。 刘光义建议到:“太尉,既是戈产弃城,我等正可以自此渡江,从陆路攻向江宁。” 曹彬指着沙盘说到:“池州去往江宁,沿途多丘陵,不利于行军,便依先前计划,到达采石。” 不过既是戈产逃跑,曹彬仍派了一营人马前去接收池州。 新军军纪严明是出了名的,将士们进城秋毫无犯,城中百姓纷纷宰牛备酒前来劳军。 先前驻军淮南时,南唐守军驻徽州与新军隔江相望。如今见新军竟顺江而下,只得跟着拔营,哪知还是迟了一日,被接收池州的新军挡在半途。 曹彬暂且不管,只继续快速顺江东去。 到石排口时,樊若水以巨竹开始造浮桥,作为试办。 三日之内浮桥便扎好,顺江移置采石,一直连到对岸,不差分毫。 因周师几路出兵,南唐也只得分兵多处抵御。原以为抵御曹彬的一支军队可一直顺江与他对峙,谁知道池州守将戈产弃城逃跑后,这支部队便被隔在池州上游。 而采石地形险要,南唐兵力已捉襟见肘,所以并未派兵看守。 浮桥造好之后,曹彬命刘光义带着步兵先行渡江。 到达对岸之后,刘光义由衷的赞到:“想不到渡过长江竟也有如履平地的一天,樊先生实在是高。” 一七〇 连战连捷 南唐探子将曹彬浮桥过江之事飞报入江宁。 李煜得报,顿时惊坐在地,急呼到:“奈何,奈何?” 一旁的太监提醒到:“国主,可速召众臣商议。” 李煜急忙起身:“快,速去将仍在江宁的五品以上官员全部召来,与寡人商议对策。” 虽然兵不够多,但南唐官员还是挺多的,殿陛之间人头攒动。 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头,李煜心下稍安:“众位爱卿,周师已于采石造浮桥过江,谁可为寡人前往御敌?” 此时李景达远在洪州,冯延巳入汴梁滞留不归,冯延鲁已下狱,众臣交头接耳一阵之后,大学士张洎出列到:“国主,臣汴览古籍,从未有听说江上造浮桥之事,想系军中误传,还请国主勿过于忧虑,保重龙体为要。” 闻听此言,李煜心下稍稍安慰:“寡人也觉此事太过于儿戏,不足为虑。” 镇海节度使同平章事郑彦华出列到:“吾主未可轻敌,先前韩通船上发出之物,将水面炸起十数丈高,同样也没有古籍记载过。” “啊?”李煜复又忧虑起来:“依卿之见,该当如何?” 此时宫外传来大叫:“急报,急报。” 李煜站起身来:“快传。” 探子急匆匆进来跪下:“国主,周师已然全部于采石登录,江宁危矣。” “啊?”李煜一屁股坐下。 大学士张洎问到:“周军并非水师,如何却能在数日之内尽数过江?” “逆贼樊若水献浮桥之策,周师所造之浮桥如履平地,天堑变通途矣。” 这下不光是张洎,南唐众臣皆惊。 还是镇海节度使同平章事郑彦华有些主意:“国主,臣愿率麾下水师前往迎敌,只是周军多为陆师,还请国主调遣国中精锐陆师配合,水陆齐头并进,必能剪灭来犯之敌。” 李煜大喜:“谁敢率精兵配合郑使相,为寡人御敌?” 朝臣又是一阵交头接耳,却无人出列。 场面一度尴尬,李煜的心又凉了下来。 张洎再次站出来:“国主,神卫军都虞侯杜真骁勇善战,屡立奇功,若有他领兵出战,必能一战功成,克敌制胜。” 杜真怨怼的看了张洎一眼,张洎却目不斜视,只期盼的看着李煜。 李煜的心情仿佛坐过山车一般:“好,杜真听旨,寡人命你速带领麾下,配合郑使相作战,务必全歼来犯之周师。” 南唐朝堂争斗不必细述,且说郑彦华率麾下水师三万,杜真率神卫军两万,浩浩荡荡杀向采石。 郑彦华是真想建功,便建议到:“杜虞侯,周师虽已过江,然粮草辎重仍需从浮桥源源不断送来,此次我等出击,只须将采石浮桥毁去,届时周师进退不得,自然便成你我囊中之物。此次出击,虞侯可在江岸牵制周师,本帅率兵自江上毁去浮桥。浮桥一毁,自然大功告成。” 只起牵制作用,杜真倒是可以接受:“便依使相之计行事。” 郑彦华带领战船,泝江鸣鼓,急趋浮桥。 江面竟未见周师,郑彦华大喜。有谋士谏言到:“使相,浮桥是周师命脉所在,却未见兵力防守,恐其中有诈。” 眼见浮桥就在眼前,郑彦华哪还管得了那许多,他大喝到:“将战船开过去,撞塌浮桥。” 话音方落,‘轰’的一声巨响,当先的战船竟折成两段,在江面上燃烧起来。 “发生了什么?”郑彦华有些懵。 “轰”的又是一声巨响,又有一艘战船爆炸,歪在江面上摇摇欲坠。 “大帅,”一个校尉上前禀报到:“是周师霹雳神雷。” 原来柴宗训以火炮尽灭杨廷羡水师之事已传开,又兼韩通和曹彬沿江多次试炮,南唐军士给这会爆炸的玩意儿取了个名字,叫霹雳神雷,倒也还算形象。 “速将战船散开,”郑彦华喝到:“全速朝浮桥冲去,只要冲垮浮桥,周师粮草不济,便有再多的霹雳神雷也无济于事。” 话音才落,又是一声巨响,旗舰旁的水面爆炸开来,炸起的水柱足有十丈高,掉落下来将郑彦华淋成落汤鸡,舰船也随着水波不停晃动。 周师这边却听副将刘光义埋怨到:“看准一些嘛,再来一炮,务必击中旗舰。” 军士和工匠谨慎的瞄准填弹,此时南唐舰队已离浮桥不过数百步。 军士点燃引线,刘光义瞪大眼睛看着江面上的旗舰。 ‘轰’的一声,炮口火光闪过,江面上旗舰舰尾爆炸,顿时起火燃烧,附近的江面满是木屑狼藉。 “好,”刘光义兴奋的跳起来:“再来。” “不好啦,大帅被打中啦,快去就大帅。” 整个舰队立时大乱,郑彦华起身拔出宝剑大喝:“不要管本帅,速去撞击浮梁。只要撞塌浮桥,此战便是尽毁我战船,最终胜利也必属于我军。” 话音才落,接连两声巨响,身边火光闪过,郑彦华连同整搜旗舰,皆四分五裂燃烧起来。 此时最近的舰船距离浮桥只有三百步,南唐也有血性之人,见主帅战死,也不哀恸,只驾船朝浮桥撞来。 曹彬弯弓站在采石矶山头,无数弓弩手也站了起来,弩箭上是燃烧着的火焰。 一声鼓响,数不清的弩箭朝舰船射去,箭如飞蝗,射得来箭樯折帆摧,东倒西歪。不过一个转眼,舰船便成了刺猬,剧烈燃烧起来。 若郑彦华听取谋士之言,亦步亦趋小心前进,倒还可持续几日。可惜虽有求战之志,却只有匹夫之勇,枉丧命败师而已。 当先几艘船都被射成刺猬,因是逆水行舟,无人操纵便顺水直下,与后续冲上来的舰只撞个满怀。 眼下前进被阻挡,何况采石矶上还有周师埋伏,主帅也已战死,南唐军终于泄气,掉头仓皇逃去。 岸上准备牵制周师的杜真在此时带兵杀到,眼见南唐军来犯,周师各营将领大呼:“列阵,速速列阵准备迎敌。” 指挥炮兵的刘光义听到声音,提刀跨上战马,暴喝到:“区区南唐军,何须列阵?速随本统领一同前往杀敌。” 主帅冲在前,周师将士个个前赴后继,人人奋勇,个个争先,朝南唐阵中冲去。 刘光义能挽强弓,力可举鼎,一把一百二十斤的大刀舞起来风雨不透。此等强人发起横来,岂是南唐文弱之士能敌?但见他冲入阵中挥舞大刀,南唐军士挨着即死,触着即伤,根本不敢进前。 主帅勇猛,兵士自然用命,虽是未曾列阵,但一个冲锋下来,南唐军已七零八落。 杜真本就求战欲望不强,眼见不敌,急忙大呼:“撤,撤,快撤。” 刘光义可不管他撤不撤,只管冲杀就完了。胯下黄骠马勇猛向前,他也不知疲惫舞着大刀。 “刘帅,刘帅,等一等。”身后传来兵士呼唤,刘光义回头,才知兵士战马脚力皆不如他的黄骠马,已被远远甩在身后,目下仅他一人仍在南唐军阵中。 似他这等杀神,南唐军士哪里敢惹。便是只有一个人,南唐军也避之唯恐不及,纷纷四散逃命。 “哈哈哈哈……”刘光义勒马看着溃散的南唐军士大笑:“归报李煜,若他肯出城投降,本帅或可饶他一命,如若不然,请试本帅大刀。” 败绩传回江宁,南唐朝堂震动,李煜坐在龙椅上泣到:“莫非天要亡我大唐?列祖列宗啊,你们睁开眼睛看看,中原要抢夺你们打下的江山,快些显灵保佑孙儿护住宗社。” 张洎出列到:“吾主勿忧,江宁自古便是江南要地,城防坚固,区区几万周师,是攻不下来的。只是目下各地守军溃散,龙卫军又身负守卫江宁之责,若要驱敌,还须募民为兵,方可继续出征。” 李煜说到:“便依学士之计行事,民若愿为兵,家人可赏钱财;民献财帛助军,可给与官爵,只要能将周师驱离出境,寡人重重有赏。” 李煜的政令只为救国,但到了执行起来,可就是另一个样子。 差役们满大街胡乱抓人,勒令富户们交钱交粮。 便有稍微好一些的,怎奈多是文弱书生,更兼国内长久承平,一听当兵两个字便双股战栗,哪还能上阵杀敌? 就是家中储着财粟,也宁可藏诸深窖,不愿助国。虽文告迭颁,却无人应命。 如今朝局,却也正是那些书生议论的焦点。 还是在金陵醉酒楼,相同的位置,坐着几个书生。 “听说没有,百姓皆不愿打仗,更不愿出钱,周师已然攻到溧水,即刻便要打进江宁了。” “那怎么办?” “谁知道怎么办,似我等平头百姓,只好祷告菩萨,求得乱世之中一个平安罢了。” “这个兄台倒尽可以放心,我听说即将进兵江宁的是中原控鹤新军,新军太尉曹彬素来重视读书人,且军纪严明,所到之处秋毫无犯,此次池州铜陵等地便可见一斑。” “唉,自家虽平安,但社稷终究是亡了。” “哈哈,兄台倒有大志,只是你且看看,这满大街抓人,逼百姓交钱的社稷,留他作甚?倒不如投了曹太尉,还能保一个平安。” “兄台说得甚是,小老百姓嘛,只求个家宅平安,日子能过下去就得了,哪管得了他社稷姓甚。” “尽管放心,我有亲友在池州传来家书,池州一切如旧,甚至街面上治安比先前还要好。” “若真是这样,倒盼着曹太尉早些打进江宁了。” 一七一 兵临城下 柴宗训带着铁骑军和灵州军尽数渡过鄱阳湖,张超言要保证军需,所以留在了饶州。 大军浩浩荡荡向洪州进发,一路并未遇到抵抗。 城头上李景达严阵以待,做出一副与柴宗训决一死战的样子。 既是有火炮这种BUG,自是不须多言,先用火炮将城墙炸开,随后骑兵冲过去乱砍乱杀,接着步卒去收拾残局占领地盘,打仗就是这么简单。 受限于射程,炮兵阵地布置在离洪州城墙仅两百多丈的距离。城头上南唐军倒无异样,只做出一副严防死守准备挨炸的样子。 一切准备就绪,柴宗训下令开炮。 炮弹如雨点般砸在洪州城头,城上士卒惨叫着飞上了天。 潘仁美在炮兵阵地亲自指挥:“那边,那边人多一些;那边一看就是薄弱处,这两尊火炮,专一轰城门。只要城门轰开,本帅便率军杀进去。” 当年先帝柴荣逼得南唐最紧要之时,李煜的老爹李璟准备迁都洪州,便以都城的规格修建洪州城防。 如此坚固的城墙,被炮火轰了一个时辰,虽被轰得到处是大洞,却也没有炸穿。 潘仁美下令,待炮管冷却,第二轮炮轰之后,便开始攻城。 就在此时,炮兵阵地前面不远的地面,竟如波浪一般翻滚起来。 “不好,有埋伏,”潘仁美大喝:“速将火炮后撤,骑兵上来接应。” 地面翻滚开,带起冲天的烟尘。烟尘后南唐死士从壕沟里爬出来,一手盾牌一手大刀朝炮兵阵地冲过来。 原来李景达苦思多日,料定周师必会炸洪州城墙,便在阵地与城墙之间挖了一道壕沟,所有死士埋伏在壕沟里,表面仍铺以尘土草坪,令人不易察觉。 单等周师炮火停下,死士便从壕沟里冲出来去毁坏火炮。且这道壕沟还能延缓周师骑兵攻击,有一举两得之用。 方才大炮轰得爽,但此时要移走可是不易。潘仁美挺着长枪挡在前面,大呼到:“护炮,护炮,命骑兵上前。” 待骑兵反应过来,南唐死士已冲了上来。潘仁美一枪挑开一个,随即已枪柄顶住死士往后推。 旁边的死士绕过去便挥刀砍炮管,一下竟将刀磕断。 负责操作火炮的都是工匠,见有敌袭,急忙扭头就跑。抬炮弹的将士急忙操起武器拦截死士。 一个死士操起腰间的大葫芦便往炮管上扔去,炮管此时刚刚停止工作,管身烫得发红,葫芦里的火油刚与炮管接触便燃烧起来。 潘仁美出离愤怒了,这些火炮可是他的命根子。长枪飞出去一下将死士胸膛洞穿,接着又跳过去拔出长枪,挑开第二个准备撒火油的死士。 火油顺着燃烧的炮管往下一直烧到弹箱,引燃了里面的引线,潘仁美大惊,急忙往后跑,顺路喝到:“快走,快走,炮弹被引燃了。” 刚刚冲上来的骑兵赶紧回头,却与身后的骑兵撞上,战场一片人仰马翻。 死士不知其中缘故,冲着着火的炮管猛砍。这炮管可是铸铁熔成,寻常刀剑哪能伤到? 其余带着火油的死士准备去下一炮管,木箱里却‘轰’的一声爆开,正在砍炮管的数名死士顿时粉身碎骨,外围的死士全被炸飞,便连来不及回转的周师骑兵,也被炸死好几个。 爆炸瞬间潘仁美飞扑到地上,此时只觉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方才那个木箱,至少还有四五枚炮弹。 转身只见爆炸中心烟尘四起,好久才散去,而炮管已被炸趴在地。 “我宰了你们。”潘仁美起身猛的摇摇头,再次操起长枪冲过去。 没被炸伤的死士也站起身来,捧着火油摇摇晃晃的冲向下一个炮管。 潘仁美一枪刺死当头的那个,此时骑兵也冲了过来。 死士们本就抱了必死的决心,只为毁掉火炮,他们拼了命的将火油往炮管上扔,又一个炮管被点燃。 好在这个炮弹已经打完,并未引起爆炸。看到炮管上的熊熊烈火,潘仁美目眦欲裂:“杀,给本帅杀光他们。” 骑兵上前将死士团团围住,死士虽不得脱,却也根本不怵,纷纷解开身上的火油胡乱扔出去,随后再点燃,战场上瞬间陷入一片火海。 “炮弹,没打完的炮弹赶紧拖走。”潘仁美再次大喝。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巨响,不少骑兵的战马嘶叫着倒地,再也站不起来。 潘仁美回头,还好,炮管没被炸倒。 “杀,杀光他们,杀。”潘仁美进入狂暴状态,也不管面前的大火,冲进死士阵中拼命杀将起来。骑兵也趁此一个冲锋,解决了一半的死士。 随后赶来更多的骑兵,死士们一个也没走脱,全都死在当场。 “灭火,快灭火。”潘仁美嗓子都快叫破:“铲土盖住,土可灭火。” 终于将大火扑灭,潘仁美上前检查,先前被炸塌的火炮已然变形不可再用,被烧的那门火炮起了壳,须得箍上护甲才能使用。 “直娘贼,一下就毁了本帅两门火炮。”潘仁美喝到:“从今以后,炮兵阵地须有弓弩手护法,防止死士偷袭,给本帅把那些工匠叫回来,炮管冷却后继续开炮,一定要把洪州城轰开。” 大炮轰的同时,骑兵上前将壕沟给填平,单等城墙炸开之后便冲进去。 曹彬和刘光义率领大军连战连捷,先是捣破白鹭洲,进泊新林港。随后曹彬分兵去攻溧州,刘光义率大军进次秦淮。 溧州守将李雄,有子七人,齐上城头驻守。 曹彬亲自擂鼓,督促将士攻城,连日攻扑,城外庐舍,扫尽无遗。更凿开城外溧河,引战舰入江,水陆夹击溧水城。 城下炮声震地,鼓角喧天,李雄丝毫不为所动,惟与七子同心抵御,视死如归。 曹彬因一路攻下的城池须分兵驻守,此刻兵力略显不足,好在有五门火炮,炮弹无数,只管轰炸溧州城墙。 眼见得城墙快被轰塌,李雄次子李光祚在城上看到周师势盛,城中危在旦夕,便泣谏李雄到:“父亲,敌强我弱,万难支持,城外又无一人来援,看来徒死无益,不如出降。孩儿听闻曹彬向来军纪严明,于百姓秋毫无犯,若父亲肯降,也算保全一城百姓。” 李雄笑了笑,看着其他几个儿子说到:“哪里有敌军来攻,尔等看见了吗?” 几个儿子一同望向城外,李光祚也跟着回头去望,不妨李雄拔出腰间配剑,竟向李光祚顶后劈去。砉然一声,头随刀落。 诸子听闻有剑声,慌忙回头,却见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在地上滚动,皆大惊后退。 李雄提起李光祚的首级,大呼到:“这是尔等二哥,竟劝为父降敌。为父受李氏厚恩,义不苟免,这城便是我之死所。诸子畏死欲降,尽可从便,但不得劝我,且不得说是我李雄之子。若战,便不得再提降字,不然请视光祚头。” 剩余六子一齐跪下:“孩儿定当竭力助父御敌,与溧州共存亡。” 六子才起身,却听‘轰’的一声巨响,城墙垮塌一半,曹彬率大军已然冲了过来。 李雄当即操起兵器冲下城去,六子也跟着冲了下去。 这是曹彬征南唐以来打得比较辛苦的一仗,溧州城头虽陷,但李雄结阵城内,誓死巷斗。 战到日暮,六子均已殉国,而李雄也杀得枪折刀缺,却不肯罢休。一直退到州衙门,刀矢俱尽,李雄举绳床搏斗,犹格杀周师数人。 此时李雄浑身鲜血,有自己的,也有敌人的,双手已然不太听使唤,身边周师士兵小心翼翼的环绕。 李雄暴喝一声,吓退周师,捡起一把刀,面北大呼到:“国主,臣力竭矣。”接着便自刎而死。 溧州守军,也随李雄一同战死,无一生还。 曹彬感其忠,将李雄父子八人收敛修造陵墓,并上表柴宗训为其请封。 这李雄父子倒像是另类杨家将,事后柴宗训拿到曹彬奏表,大为感叹,国家不强,以至于忠臣只能赴死。 如此忠臣,当不能让英灵不安,柴宗训下旨追封李雄溧水郡公,并着曹彬寻李氏近亲之子过嗣给李雄,也算是忠臣一脉,不该断绝。 而刘光义带领大军到达秦淮,秦淮河在江宁城南,水道可达城中。南唐兵水陆数万,列阵城下,扼河防守。 刘光义率领大军过河,却因南唐朝廷早将沿岸船只收走,将士只得相率裹足,临河待舟。 此情此景令刘光义勃然大怒:“本帅提兵数万,自汴梁到此,战必胜,攻必克。无论什么险阻,本帅也要亲自试一试。况秦淮区区衣带水,难道不能徒涉么?”言毕竟将马一拍,越入水中,截流而渡。 各军见主帅渡河,自然跟了上去。就是没有马的步卒,也凫水径达对岸。 南唐兵上来拦阻争锋,刘光义狂喝一声:“范阳刘光义在此,谁敢拦我?”对面几名南唐军士闻得此声,吓得心胆欲裂,连连往后退去。 刘光义趁此机会跃马上岸,如一尊杀神冲进南唐军阵内,南唐军士无人可挡,只得节节败退。 岸边留出大片空地,周师军士毫无阻拦的上岸,跟随主帅冲进阵内大杀特杀。南唐军被杀或被逼跳入河中溺毙者不计其数。 经此一仗,距离生擒李煜,收归南唐仅一步之遥。 一七二 断补给 洪州城终于被火炮轰塌,潘仁美率军冲了进去,李景达组织数条防线与周师巷战。 灵州军战力强悍,虽在城内骑兵施展不开,但个人战斗力实胜过南唐军士太多。 “报。”李景达正在官衙内部署兵力,传令兵却急匆匆进来跪下:“王爷,周师铁骑军攻破秦淮,江宁告急,国主命王爷速速回师解江宁之困。” 李景达稍作思虑,命令到:“传遂王爷。” 李景遂急匆匆的赶到官衙,身上到处是血,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哥,找我做甚?” 李景达说到:“江宁告急,你在此抵御周师,本王率军前去解江宁之困。” 李景遂想了想:“江宁乃是国都,不容有失,哥,我与你一起回师。” “不行,”李景达拒绝到:“若一同回师,洪州城内周师必一路尾随追杀,届时我军不仅不能解江宁之困,还会让自己陷入绝境。” 李景遂心里颇不自在,因为洪州城内周师攻得太猛,李景达还要抽走一部分兵力,留在洪州只有死路一条。 “哥,”李景遂说到:“不如你在此抵御周师,我去解江宁之困?” “胡闹,”李景达喝到:“江宁被数万周师围困,岂是你我这点兵力能解救的?本王已调江州朱令赟率兵前去勤王,那朱令赟拥兵十五万,凭你的资历,很难调动,只有本王亲自出马方能成行。” 李景遂辩到:“那朱令赟就算有一百五十万兵马,也是朝廷的,我是朝廷的王爷,如何调不动他?” “休要争辩浪费时间,”李景达喝到:“若非当年你在汴梁传出假消息误斩林仁肇,今日我与仁肇一南一北,又何惧周师?” 每次争执不下,李景达就拿这个说事儿,李景达又无从辩驳,只能郁闷的不做声。 “好了,”李景达说到:“本王这就要出发,你须在此抵挡周师两日,两日后若是不敌,可往西面退兵。” 李景遂略一思索:“哥,西面可是荆南,你是要我去送死吗?” “本王何曾要你去送死?”李景达不耐烦喝到:“退向西面,再绕道南方虔城,若是江宁不能救,本王打算拥着国主从江入海,暂时流亡海上,待积蓄力量再复国。你可趁此时将大庾道毁去,不可便宜了中原。” “若江宁能救,届时你再从虔城出发,趁机收复大片国土,此等不世之功,恐怕本王这个兵马大元帅也要让贤。” 李景遂在心里计较了一番,周师虽攻得急,但虔城靠近岭南,确实没有周师在此活动,相对非常安全。只是洪州周师攻得太猛,如何抵御两日倒是个难题。 “好了,”李景达拍拍他的肩:“洪州便拜托你了,为兄这就出发。” 为了给李景遂一点信心,李景达仅带着少量亲兵便立刻北上。 攻了大半日,城内战斗仍激烈,而周师数量太多,城内施展不开,竟还有两万将士干等在城外看戏。 柴宗训及时调整,命潘仁美集中部分兵力攻向北门,将城内通道打通。 潘仁美谏到:“皇上,即便城内通道打通,可整座城池未拿下,多余兵力仍不能北上。否则攻城一旦有失,冲出去的兵力将会成为孤军,极易被困死。” 柴宗训反问到:“怎么卿认为朕的百战之师连个洪州也拿不下?” “臣不敢,”潘仁美说到:“只是王师在境外作战,须得稳打稳扎才不致有失。” 柴宗训指着城外:“你且看看,城外数万军士欲作战而不得,城内却迟迟拿不下,不如打通通道,放两万军士由此通道而过,继续向北追击。即便洪州拿不下,过江便是我淮南十四州,怎会被困死?” 潘仁美本想说如此作战便是在兜圈子,但他素来知道柴宗训不喜欢臣下违逆旨意,便转身大喝:“调一营人马随本帅前去攻北门。” 南唐的防线是一个面,而潘仁美的攻击是一条线,很快南北门通道便被打通。 军士急忙上报给李景遂,李景遂不以为然到:“打通又如何?若有周师至北门出去,不过一支孤军而已,粮草辎重皆不能通过,能有何作为?” 既然主帅都如是想,底下军士自然也不会拼命夺回这个通道,只寄望挡住周师大部队两日,便可撤到安全的地方。 王彦进率领铁骑军从通道快速出北门集结,却不敢继续往前走。 此时柴宗训来到大营下旨到:“命将士们带齐五日干粮,随朕一道顺流而下攻取江宁。” 如果是王彦进自家率兵孤军深入,倒也无所谓,但皇上在营中,这可担着天大的干系,他哪敢出兵:“皇上,若是潘太尉有失,我军便会被困在洪州至江州一线。以臣之见,皇上还是坐镇洪州,由臣率军顺江而下前往支援曹太尉。” 柴宗训淡淡一笑:“怎地王卿家连圣旨也不遵了吗?” 王彦进当年随慕容延钊一起征过幽云的,也见识到皇上为了让铁骑军用命,而主动将自己困在垓心,以至于后来还须圣驾持凶器亲自上阵。 眼见他犹豫,一旁的董遵诲劝到:“王统领,还是快些依圣旨行事,可别误了军机。” 王彦进仍是不敢答应,只抬头看了看柴宗训。 柴宗训笑到:“王卿只管率军出发,朕已命淮南兵力接应,届时你自江州顺江而下,朕便要回汴梁,皇后差不多该生了。” 如果只是护送皇上出江州回汴梁,王彦进倒敢:“臣遵旨。” 李景达率亲兵赶到江州,江州节度使同中书平章事朱令赟正在城头等候。 李景达也不耽误:“请使相点齐兵马,随本王一同去往江宁勤王救驾。” 朱令赟说到:“王爷,末将已集齐江州所有兵马,共计十五万,已在江边听候调遣。” “好,好。”李景达拍手到:“大军即刻出发。” 朱令赟却说到:“王爷,末将听闻周师已然登陆,在江宁城南猛烈攻城,我军是走水路还是陆路?” 李景达思虑良久,猛的一拍桌子:“走水路,本王听说周师之所以轻易登陆,乃是奸贼樊若水献浮桥之计,我军正可顺江而下,将浮桥拆除,毁去周师补给线。周师粮草一旦断绝,军心必然大乱,届时我等便可瓮中捉鳖,将其尽数全歼。” 朱令赟又问到:“王爷,末将还听说周师一路正在攻打洪州,洪州若有失,江州必受牵连,末将可须分兵驻守江州?” 急切之间李景达也来不及部署得那么严密:“留下一万步卒驻守江州,余下兵力速速随本王前去攻破浮桥。” “末将领命。” 两万铁骑军带着五天的干粮朝着江州进发,一路倒也未遇抵抗便到了城下。 江州是长江上一个重要节点,大庾道水路有分支至此,自长江通往各地,乃是南唐重镇。 柴宗训亲自来到城下打探军情,但见城外坚壁清野,城头上稀稀朗朗站着些兵士,并没有如临大敌的样子。 回到营中,柴宗训下旨到:“南唐守军并不知我等前来攻城,不如就趁此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举拿下江州城。” 此时也该拿下江州了,兵士们不过带了五日干粮,一旦拿不下江州,后面洪州有失,就得饿死在原地。 “皇上,”王彦进心里不踏实:“江州乃是南唐重镇,却根本未见多少守军,其中会不会有诈?” 一句话倒提醒了柴宗训,即便到了后世,江州一直是江防重镇,怎么可能只放这么一点点兵力? 再者前方周师正在攻打洪州,洪州一下,必会举大军来攻江州。江州此时应该严阵以待,怎会看上去如此松懈? 柴宗训不喜欢犹豫不决,况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看着沙盘说到:“老董,你速向西去,看看有无道路撤往荆南境内,王统领,速命将士趁黑夜攻城,若城上有大军,可向西撤退。若无大军,攻下城来须稳打稳扎,以防城内有埋伏。” “臣等遵旨。” 城头守军一如白天松懈,且个个心怀不忿。十四万人顺江而下去抢功劳,却留这一万人在此面对中原虎狼之师。 要知道中原可是从吴越入境,一路瓯州,信州,饶州,洪州这么转着圈的打过来,沿途战必胜攻必克,指望江州城上这一万步卒,不是白白送死么? 还好一路并未见到洪州败退下来的士卒,莫不是洪州守军挡住了周师?如果这样的话,那真是菩萨保佑了。 因为机动性差,此次前来江州,只带了一门火炮过来。炮兵将火炮安装到位,便朝着江州城门开炮。 巨大的爆炸声和火光吓得城头守军慌乱逃窜,炮轰过后,王彦进率大军竟然轻而易举的攻下城头。 柴宗训随后跟着上城看了看:“江州诺大一座城池,怎地不见守军?况就算有伏兵,如今城头已下,为何不来支援?” 王彦进抓了守城将领喝到:“皇上问你话呢?” 守城将领唯唯诺诺到:“回皇上,朱使相率军随王爷一道顺江而下勤王救驾,只留了我等一万老弱残兵在此守城。” 柴宗训又问到:“目下我军已在江宁城南猛攻,李景达顺江而下有何用?” “回皇上,”守城将领小心翼翼答到:“王爷欲拆毁浮桥,断王师补给线。” “不好,”柴宗训瞬间想明白:“王卿,速速率兵随朕一道下江,追赶南唐军。” 一七三 解除后顾之忧 江州顺流直下,是池州、铜陵、芜州等地,这些地方都已被曹彬派兵占领。 李景达的意思是不管这些,只管顺江而下,先解江宁之围再说。不然要是江宁被攻破,宗社被毁便等于亡国,这几城几地等于白给。 但朱令赟却有不同看法:“王爷,若是这些城内的周师在背后追击,我军便等于两面受敌,届时不仅不能解江宁之困,恐怕还有全军覆没之虞。” 李景达说到:“周师此次出征,并未带水师,他如何追击?” “正因如此,才更该先拿下此三座城池。”朱令赟反驳到:“但据末将所知,周师虽未带水师,但城内王师均已投降,由此周师便有了水师。但这些投降的均是我唐人,倘末将前往一战,这些降军必会反戈一击,届时不仅击垮周师,我军声威将会更加壮大。” 朱令赟的一众副将跟着附和:“请王爷允许我等先解决后顾之忧,再去击毁采石矶浮桥。” 所谓的解决后顾之忧,乃是因朱令赟的私心。 江宁被围已经数日,若朱令赟前去救援之时周师恰好破了城,等于南唐社稷已亡。此时他拆毁浮桥,不是等于得罪中原朝廷么? 设若江宁城防坚固,能守得住,此时也并非他出击的好时机。一定要等到城池将破未破之时,他再神兵天降,如此方更显他的功劳。 反正不管这天下姓郭还是姓李,只要拥兵,便少不了他朱令赟的一席之地。 “好,好,”李景达深吸一口气:“那便请各位统领勿要拖延,速速拿下这三座城池。” 李景达哪能看不透朱令赟的心思,所以他才不敢让李景遂前来。只是眼下各军只听朱令赟的,根本不理会他这个王爷,求着人办事,自然要有求人的态度。 朱令赟倒也并不忽悠李景达,真的派人去攻池州。 守池州的本是周军偏师,朱令赟势大,只好向南暂避其锋锐。这也算他拿下一座城池,可记一功。 往下的铜陵、芜州也是一样,守城周师纷纷往南转移,三座城池尽入朱令赟手中。下一个目标,采石矶周师浮桥。 对柴宗训来说,真心感谢朱令赟的拖延。 原本朱令赟在他前面出发,顺江而下,他是远远赶不上的。可巧朱令赟一定要将三座城池拿下再说,柴宗训便渡江从淮南急行军,终于在他前面赶到了采石矶浮桥。 看到浮桥,柴宗训才感到古人智慧之伟大,江面宽阔,流水湍急,站在浮桥上却如履平地。老祖宗的好多东西,演变到后世不是变样就是失传。更因野猪皮的固步自封,导致科技落后被挨打。 因朱令赟攻下三座城池后封锁消息,此时守卫浮桥以及运送粮草的周师根本不知道朱令赟要来攻。 得知圣驾亲临,樊若水带着兵士和工匠们去见驾。 “臣(草民)等恭请皇上圣安。” “平身,”柴宗训说到:“你便是造浮桥的樊若水?此次王师渡江,你可称头功,待收归南唐,朕便为你议功。” “臣谢主隆恩,”樊若水执礼到:“皇上,此次造浮桥,臣不过略尽绵力,真正造出浮桥,还是靠王师配合和工匠用命。” 柴宗训欣喜到:“居功却不自傲,朕喜欢,朕听说你平日里多喜欢研究水上的巧技,朕正打算组建巧技局,届时回到汴梁,你可与何卿一同主持。” 樊若水问到:“可是造出火炮的何大人?” “正是,”柴宗训说到:“届时你与何卿一研究火炮,一研究造船,壮大我大周水师,征服四海。” 樊若水说到:“臣求之不得。” “好,好,”柴宗训满意的点头:“只是你得先助朕度过目前的难关,江州守将朱令赟倾巢而出,率十五万大军顺江而下,正是要摧毁浮桥,目下王师加上守桥军士,不到三万人,如何退敌?” 樊若水略一思索,开口到:“回皇上,此事倒也不难,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便可。” 柴宗训侧头听到他的计策,拍掌到:“好,好,便依此计行事,若能退敌,朕再为你记一大功。” 却说朱令赟收复三城之后,驾着巨型战舰,悬着帅旗,威风凛凛,星夜赶至采石矶上游。此段江面北岸是淮南与广陵交界地,属于中原地盘,他自是不敢停泊,只将战舰密集停在南岸。 李景达却不让他停留,只催他出战:“朱使相,江宁已是万分危急,目下驻守浮桥周师不到万人,何不携收复三城之威,一鼓作气将周师尽灭,解江宁之急?” 朱令赟却推脱到:“王爷,将士们短日内接连三战,已是疲惫不堪,周师却以逸待劳。行军打仗岂能以疲师上阵?” 李景达都不好意思说他这三仗,三座城池都只有周师数千人,且城内根基并不稳,朱令赟大军才上岸,周师便急往南撤,根本就没怎么交战。 “朱使相,”李景达恳求到:“实不相瞒,此次周师几路出兵,国内几无可用之兵抵抗,若朱使相解江宁之围,何愁兵马大元帅之职落不到头上。” 朱令赟心中十分受用,嘴上却说到:“勤王救驾本是末将职责所在,焉敢居功?既是王爷有令,末将便就此率兵出征,王爷等着末将获胜的消息。” 话音才落,忽然听到战鼓声响,不仅水里有,陆上也有。 朱令赟急忙和李景达出了营帐,却见江中来了许多敌船,船上火炬通明,现出帅旗,乃是一个斗大的‘曹’字;岸上也来了无数步兵,也是灯火通明,帅旗面上是一个大大的‘刘’字。 水陆两下里一起杀过来,根本无法辨明有多少周师。 朱令赟惊到:“莫不是曹彬刘光义接到末将来攻浮桥的消息,所以在此设伏?” “看样子很像,”李景达忙到:“朱使相赶紧列阵迎敌。” 朱令赟恐忙中有失,不便分兵相拒,为求稳妥,只命军士放火,将来船挡住一阵,待他弄清形势部署下去再说。 军士点燃火船,本期顺江下流,不想江面此时却刮起北风,而朱令赟的战船,全部停在南面。 那火势随风吹转,瞬间便点燃战船,霎时全军惊溃。 朱令赟亦惊惶万状,急命军士拔锚返航,偏偏他这旗舰高大,行动不便。 岸上的周师趁此机会,纷纷跳上船来大砍大杀。 各船相邻极近,几个跳跃间许多军士便上了旗舰,吓得朱令赟魂飞天外,正要跳水脱身,王彦进却及时赶到,一声呼喝将他打倒传中,几个军士上前捆住,似扛猪般给扛走。 另一边李景达见中了埋伏,己方阵中大乱,心中充满悲凉。 这已是南唐短时间内能组织的最大勤王军了,他本有许多部署,许多计策,却在攻杀慕容延钊后遇上了周师火炮,令得他只能疲于应对,毫无还手之力。 朱令赟被生擒,可以想见,江宁将成为一座孤城,踌躇满志的李景达终于绝望,转身跳入滚滚长江。 不待天亮,此战便结束,除留守三城和部分杀伤外,十万南唐军全部投降。 等到天光大亮,投降的南唐军士才看到那些所谓的周师战船,不过是在浮梁上悬着巨木,挂上旗帜,仿佛与帆樯相似。而朱令赟和李景达正是看到这些才惊惧而导致指挥出错。 至于放火,即便朱令赟不下令,周师也准备好了火船。作为对长江水情了如指掌之人,樊若水又怎会不知长江天文?得此一人,更胜过十万精锐之师。 替围攻江宁的周师解决了后顾之忧,正在攻城的刘光义却烦闷不已。 虽然勇冠当世,但江宁城防并不下于汴梁,刘光义亲自带头冲锋数次,身被多创,却连江宁的墙皮也没摸到。 好在曹彬攻下溧州后及时赶到,也带来了火炮,那没得说,用炮轰。 此时的江南国主李煜,并不知道外面的战况如何,只召集一批僧道,在宫中日日诵经念咒,祈求满天神佛以及李氏列祖列宗保佑。守城之事,由张洎举荐的皇甫继勋专属指挥。 念经多日,忽地听到外面传来震耳的爆炸声,李煜惊得站起来:“发生何事?”一干太监和僧道面面相觑,说不出所以然。 李煜急忙亲自前往巡城,城头往下望去,却见城下俱驻着周师,列栅为营,张旗遍野。千步之外更有周师霹雳神雷发威,已将城下炸出数个大坑。 “周师已到城下,为何不来报寡人?”李煜急问到。 守城士卒答到:“皇甫大帅不准入报,所以未曾上达。” “速召皇甫继勋来见寡人。”李煜喝到。 皇甫继勋匆匆而来,李煜质问到:“城防已危急至此,为何隐匿不报?” “回国主,”皇甫继勋说到:“周师强劲,无人可敌,就令臣日日报闻,徒令宫庙震惊,想国主亦没有甚么法儿。” 李煜又气又急,拍案到:“照你说来,就使周师入城,也只好任他杀掠?似你这等人物,卖国误军,该当何罪?来呀,给寡人拿下,付狱定谳。” 便是杀了皇甫继勋,也的确于事无补。情形如此,张洎谏言到:“国主,不如一面致书曹彬诈降争取时间,一面再发圣旨各地,召集勤王军。” 一七四 投降条件 接到李煜出城投降的书函,刘光义不耐烦到:“太尉,我等即刻便可将江宁城攻破,何须用他出降?” 曹彬说到:“既是他肯投降,免使我军多杀伤,更令百姓免招战火荼毒,便应该接纳才是。” “既是投降,为何不见他出城,致一书函有何意义?”刘光义反问到。 曹彬说到:“江宁毕竟江南重镇,数百年古都,籍册整理尚需时日,我等只需将此间情形报与圣听,安心待他出降便可。” 刘光义直摇头:“穗都同是古都,当日太尉攻进城去,那刘鋹可曾拖延过?李煜投降却不肯出城,末将总觉其中有鬼。” 曹彬思虑一会:“只命军士随时警械,暂不要开炮,圣驾此刻便在采石矶,消息传递颇为方便,还是交与皇上圣裁,若能保得百姓安宁和古都风貌,善莫大焉。” 刘光义觉得曹彬有些迂腐,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慕容延钊先前受降便遭了大难。如果李煜只是嘴上投降却不出城,刘光义是信不过的。 不过曹彬毕竟是主帅,刘光义尊重他的决定:“那便请太尉即刻快马上奏皇上。” 柴宗训接到李煜要投降的消息,即刻回旨曹彬,若真要降,便请李煜率众出城,勿要在城中停留,籍册版图,可由王师进城后再行整理。得先把人握在手上,才算受降。 等旨意到曹彬手上,已过去一日,曹彬正要命人将旨意射进城去,让李煜出来投降,探子却匆匆进营跪下到:“太尉,不好了,南唐太湖水师已在我军右翼列阵,即刻便会攻过来。” 曹彬即刻下令到:“命全军准备迎敌。” 此时军中士卒多怨言,原本从淮南一路打过来转战千里已是疲惫不堪,憋着一股气只想着快些攻下江宁城来便能收归南唐休战,偏偏主帅迁延一日,导致南唐勤王之师趁势攻了过来,不得不转而在右翼多打一仗。 刘光义也懊悔没有多坚持,不过目下多说已是无益,他跨上战马便带着一营人马转头去迎敌。 两军交战,刘光义依旧勇猛无敌,士卒也跟着冲杀。 太湖水师一直只起个防御牵制吴越军的作用,自周师攻入南唐以来,鲜少出战。而控鹤新军已然转战多地,况因主帅决策错误士卒心中不爽,冲了一阵之后发现冲不动,军士多萌生退意。 打仗这种事情,不是主帅大喝一声‘兄弟们冲啊’便能冲的。士卒都是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摆明了以疲劳之师对阵人家充沛之师,就算战斗力强,也是极限一换一的事,傻子才会干。 有了第一个退的,就有第二个退的,任凭刘光义再勇猛,却也双拳难敌四手,再说对面可不是四手,是十万之手。 曹彬本是儒将,又因为这场仗是因为他的错误决策才产生,在后面督战时看到溃退下来的军士,也只是拿剑吓唬,并不真砍,导致军士们开始蜂拥撤退。 眼见溃败在即,曹彬只能干着急。若是就此败退,再想打到江宁城下又不知是何日。 千钧一发之计,一支军队簇拥着黄色銮驾出现在眼前,曹彬喜到:“啊,皇上来了。” 王彦进带着大军赶到前面喝到:“曹太尉,圣驾已到江宁城下,你速去接驾,这里便交给末将。” 曹彬急忙率军撤退,王彦进率铁骑军迎了上去,止住溃败之势。不过因为兵力不足,却也不能杀败南唐军,两军只能在城下对峙着。 曹彬跑到圣驾前跪下:“皇上,臣决断错误,以至于损兵折将,请皇上降罪。” 柴宗训自銮驾走下,扶起曹彬到:“卿的确有错,不过目下攻城在即,朕便暂且记着你这一过,待收归南唐之后再一起算功过。” “皇上,”曹彬说到:“江宁城墙已被轰塌一半,只要再炸上一日,臣便能带兵杀人城去,生擒李煜。” “那还等什么,”柴宗训喝到:“将所有火炮架上,即刻将城墙轰开。” 太湖水师杀到之时,李煜心中本燃起一丝希望。但铁骑军杀到,且火炮增加了十门,他已完全绝望。 “奈何,奈何啊,”李煜看着宫中红墙绿瓦:“祖宗浴血创的基业,这大好江山,就要在寡人手上丢了吗。” 转头看着张洎一干臣子:“卿等终日饱食君禄,如今危亡之时,便不能为寡人再献一策么?” 张洎叹到:“国主,大势去矣,不如就此献出版图,若待周师攻入城中,少不了多受些屈辱。” 李煜双手合十看着天上:“寡人这些时日日烧香祷告,为何却无一位神佛愿佑我大唐河山?” “若是烧香拜神有用,那还要军队干什么?”一个声音娇喝到。 李煜转头面露欣喜:“嘉敏,你终于肯见寡人了么?” 数年未露面,嘉敏仍是那副清丽的模样,看上去我见犹怜,特别是那清澈的眼神,对上便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 一干臣子微微屈膝:“见过周郡主。” “城中尚有龙卫军数万,城外也有太湖水师,”嘉敏说到:“即便周师有霹雳神雷,不过与其巷战而已,又岂能将祖宗基业拱手送人?” 李煜不住点头:“妹妹教训的是,寡人这便命龙卫军组织防线巷战。” 嘉敏又换了语气:“即便不敌要降,也不能就此降了去,须得为自己留个后路,以备将来机会来临时趁势复国。” “复国?” 十五门火炮的威力自不是曹彬五门炮能比的,不过两个时辰,江宁城墙便沦为一片废墟,刘光义率先冲了进去。 转战多日为的就是此时,军士们一改颓势,前赴后继跟着冲进城内。 太湖水师见皇城不保,拼了命的向周师阵中攻来,城内南唐龙卫军也与周师进行巷战。 特别是到了晚上,因不熟悉城内地形,周师更是被龙卫军杀得节节败退,柴宗训只得下令退兵。 不过太湖水师可不让周师轻松,仗着兵力优势轮着班的进攻,好在龙卫军并不冲出城外,能让周师感觉轻松一些。 如此两面受敌不是长久之计,柴宗训喝问到:“潘仁美在什么地方?” 探子说到:“回皇上,潘太尉已杀败南唐李景遂,正日夜兼程朝江宁赶来。” “吴越军张超言呢?” “张枢相尚不知此间情形,仍在向洪州运送粮草。” 柴宗训说到:“速降旨张超言,命其速分兵支援。” “遵旨。” 周师兵力不足以拿下江宁,而龙卫军不敢轻易出城,太湖水师也拿不下周师,双方就这么对峙着。 好在南唐国内已无可征之兵,而潘仁美即将赶到,届时两边兵力相当,但周师战斗力要强上许多,江宁城自然便是囊中之物。 就在这个时候,城内李煜又递出个奏折给柴宗训,愿意在江宁城下谈投降之事。 刘光义忿忿的奏到:“皇上,李煜不过背信弃义之辈,有何脸面谈投降?况潘太尉一至,王师必能拿下江宁城,何须他李煜投降?” “皇上,”曹彬又展现他读书人的一面:“若拒绝谈投降,南唐军民必同仇敌忾,即便王师能够拿下江宁城,却也不免死伤,李煜不过想多要些富贵而已,许他又何妨。” 柴宗训没有表示意见,只看着王彦进。 王彦进此时也算一军主帅,却只敢说到:“受降之事,臣不敢妄言,但凭皇上圣裁。” 柴宗训这才说到:“若是城中龙卫军冲出,王师是处于绝对劣势的,既然李煜想谈,朕便与他谈谈,也当是缓兵之计。” 曹彬当即呼到:“吾皇圣明。” 谈判就在江宁城的废墟前,柴宗训带着董遵诲,李煜也只带着张洎。 “臣李煜见驾,愿皇上万寿金安。”李煜执礼颇恭。 柴宗训淡淡到:“废话少说,要如何你才肯献出版图?” 李煜战战兢兢转头,张洎忙执礼到:“回皇上,国主谈投降,非是为自家富贵,而是为了江南千万黎庶。” 柴宗训微微皱眉:“朕自即位以来,收归各地后,百姓只会比以前过得好,何须要你谈?” 张洎说到:“皇上,江南非他地可比,譬如蜀中、南汉,皆是化外之地,而我江南自古富庶,且读书风气颇浓,即便投降,我等也只愿向读书人降,如此方能保证江南习俗风物能世世代代传下去。” 柴宗训冷冷到:“你的意思是,朕只是个粗鲁的武夫?” “皇上文章盖世,自然不是武夫,”张洎说到:“只是皇上不会亲自来治理江南,倘将江南交到韩通亦或潘仁美曹彬这等只知战场拼杀的武夫手上,则江南千百年来传统亡矣。” 柴宗训冷笑一声:“依你之意,便是不想投降?” 张洎说到:“回皇上,江南诚心要降,不过江南只向赵德昭大人投降。赵大人才高八斗,且素来不知兵,定能保证江南读书风气世世代代传下去。” 这里面有赵德昭什么事?柴宗训暂时没想通,只问到:“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张洎说到:“只要赵大人来到城下,国主必献出版图归顺中原。” 柴宗训说到:“此事须容朕考虑。” 张洎看看天色:“此时日方正午,臣等晚间等候皇上的圣旨。臣等知潘仁美太尉已快率军赶到,若是晚间没有圣旨,龙卫军必冲出城去与王师玉石俱焚,国主也会亲自在城中放火,令皇上只得一座废墟。” “你在威胁朕?”柴宗训喝到。 “臣不敢,”张洎说到:“臣等晚间恭迎圣旨。” 柴宗训脸上阴晴不定的离开,莫不是南唐与赵德昭早有勾结? 回到营中,思虑一阵后柴宗训说到:“八百里加急命赵德昭速到阵前。” “遵旨。”董遵诲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去又匆匆走了进来。 “旨意传下去了么?”柴宗训问到。 董遵诲看了看左右,小声到:“皇上,汴梁密探传来紧急情况。” 柴宗训问到:“什么事?” 一群太监施礼出去后,董遵诲小声到:“皇上,皇后临盆了。” 柴宗训急忙站起身来:“太好了,大人小孩都平安么?” 董遵诲面露难堪之色:“皇上,密探传来消息,皇后诞下一个狸猫。” “什么?”柴宗训喝到:“备驾,朕要返回汴梁。” 狸猫换太子,马德,搞鬼搞到他头上来了。 一七五 狸猫换太子 柴宗训越想越觉得扯。 ‘狸猫换太子’本是一出戏文,真正的史实发生在几十年之后,宋真宗皇后刘娥的身上。 据载刘娥本有丈夫名龚美,乃是一名银匠,因生计艰难,将其卖给赵光义第三子赵恒。 谁知道后来赵恒竟然即位成了皇帝,即宋真宗。刘娥为后,但一直无所出,便让身边侍女李氏代为受幸,竟一索得男。 刘娥将这个男孩带在身边抚养,并一直对李氏颇为照顾,但对男孩一直隐瞒身世。 这个男孩便是后来的宋仁宗赵祯,刘娥死后终于知道身世,但此时李氏早已亡故。 赵祯本打算报复刘氏一族,但打开生母李氏棺椁,见以皇后礼仪下葬,便放弃报复念头,只追尊李氏为太后。 这个事情慢慢演变,后来竟变成了狸猫换太子的故事。 没想到的是,重生回来竟然还有人在他面前玩这种低级的把戏。 “皇上勿要心焦,”董遵诲劝到:“皇上常年出征在外,汴梁城中的宵小趁机作怪并不足奇,正好趁此机会将他们连根拔起,以解后顾之忧。” 柴宗训分析了一下,朝中一直有几股势力。皇后是符彦卿的孙女,生出狸猫来对皇后打击太大,以符彦卿为首的势力绝不会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 以魏仁浦为首的科场势力,虽然魏仁浦不结党,但身为天下读书人的榜样,身边自然会围着一些人。 魏仁浦的确是迂腐了些,不过为人忠正,绝不会做这种事情。 还有都察院的一批人,那些都是柴宗训从军中提拔出来的铁杆,自然不会做坑他的事。 剩下的就是赵匡胤了。 这些年来因为急着收归故土,所以政务一直委于赵匡胤。直到大婚时授符彦卿宰辅之职,管了天下转运使才拿回财权,政事还是赵匡胤做主。 赵匡胤虽然在关键的时候胆怯了些,但一直是个聪明人,明知道出了这种事他是第一个怀疑对象,他会傻傻的去干吗? 还有赵德昭,收归南唐和他毫不相干,为什么李煜却要求向他投降? 而且李煜刚刚提投降便出了这档子事,逼得柴宗训不得不答应让赵德昭来受降,这两件事有关联吗? 说到赵家,柴宗训还想起赵柔。 两世为人,赵柔的心思他自然知道,也有可能是她为了上位而设计陷害符昭。 分析了这么多,全都是猜测,柴宗训开口开口问到:“老董,你说的宵小之徒是指谁?” 董遵诲说到:“回皇上,皇上自登基以来,以雷霆万钧之势收归汉唐故土,那些被收归的国主多住在汴梁,虽然表面恭顺,但背地里做些龌龊的勾当,也是有可能的。” 柴宗训微微皱眉:“你莫不是拿到了什么证据?” 董遵诲摇头到:“若是拿到证据,臣早就下手了,怎会等到现在。” “不行,太慢了,”柴宗训说到:“銮驾走得太慢,朕须尽早回到汴梁。老董,你便继续护着銮驾向前,朕带上两个侍卫快马加鞭赶回汴梁。” 董遵诲急忙说到:“皇上,路途遥远,臣怕出什么意外,还是由臣护着皇上一同回汴梁。” “朕与你常年不分开,你若离开銮驾,有心人必知朕已先行回宫。”柴宗训说到:“只有你护着銮驾继续向前,朕一路才能安全。” 董遵诲自然能想通里面的干系,他并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当即执礼到:“臣遵旨。” 柴宗训换了常服,带上几匹马,悄无声息的离开銮驾飞快朝北奔去。 董遵诲的速度也不慢,也是日夜兼程往汴梁赶。 这一日出了淮南,即将到达谯城。天色已晚,銮驾便停了下来,护驾的侍卫亲军司兵马开始扎营。 董遵诲和太监万华一如先前,将饭食端进銮驾。 俩人在銮驾内进食后才出来,一阵破空声传来,董遵诲抬头,却见一支弩箭笔直的射来,他急忙将身一偏,弩箭堪堪从耳边飞过,射进銮驾从后面穿了出来。 “敌袭,护驾。”董遵诲随即大喝。 话音刚落,无数的箭支从四面八方射来,士卒急忙举起盾牌抵挡,动作稍慢一些的瞬间便被射成刺猬。 董遵诲仍是站在銮驾上大喝‘护驾’,士卒举起盾牌急忙朝銮驾靠拢,将銮驾护在中间。 箭雨过后,无数黑衣人从山林间冲出来,士卒操起兵器迎是上去,两方迅速混战在一起。 领头的几个黑衣人直朝銮驾杀来,董遵诲站在銮驾上寸步不让。 “哪里来的亡命之徒,敢袭击圣驾,你们不怕诛九族吗?”董遵诲喝到。 黑衣人并不答话,只举刀朝他杀来,董遵诲想凭口音试探来历的小计谋落空,只得操起长枪迎了上去。 当年赵匡胤一根哨棒等身齐,打遍天下无敌手,却不与董遵诲争锋,便可知他的厉害。事实上他的勇猛并不下于如今的刘光义,只是常年呆在皇上身边,让人忽略而已。 眼见几个黑衣人敌他不过,更多的黑衣人围了上来,董遵诲索性一枪刺向马尾,马匹吃痛,嘶鸣一声便带着銮驾朝前冲去。 黑衣人放弃与士卒争斗,纷纷跟着銮驾冲过来,董遵诲拼着受伤仍是寸步不退,黑夜中马匹不辩方向,胡乱向前冲,竟拉着銮驾到了山崖边。 董遵诲站在銮驾上仍与黑衣人争斗,马匹一脚踏空,嘶叫着往下落去。千钧一发之时,董遵诲一个纵身,抓住山崖边的一棵小树才没掉下去。来不及逃跑的两个黑衣人随着銮驾一起掉落山崖,摔得粉碎。 眼见銮驾掉下山,黑衣人也不理会董遵诲,转头带着大部队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皇上,皇上。”追上来的士卒在山崖上大叫大哭,董遵诲用力跳上山崖,喝到:“哭什么哭,皇上没事,待天亮之后随本统领一起去山崖下看看。” 柴宗训心急如焚的赶回汴梁,城中一如先前那般热闹。莫不是朝中大臣们封锁了消息?不然怎地不见一丝异样。 “孩子,我的孩子,你们快给本宫把孩子找回来。”才进宫便听到符昭沙哑的声音。 柴宗训一阵心疼,急匆匆进了内室,却见符昭一脸憔悴,披头散发的窝在床上,太后正坐在床边好声安慰,宫女太监跪满了屋子。 “梓潼,我回来了。”柴宗训急忙上前,一把抱住符昭。 太后松了口气:“皇上回来了好,皇上回来了好。” 符昭也紧紧的抱住柴宗训,声音虽是在哭,却已经没有眼泪:“官人,我生的是孩子,我听到孩子哭了,我绝没有生狸猫,他们把我的孩子弄丢了,换了个死狸猫来糊弄我,你要帮我把孩子找回来。” 柴宗训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梓潼放心,这是我和你的第一个孩子,我一定会找回来的。” 符昭仍有些语无伦次:“我没有生狸猫,我生的是孩子,我听到孩子哭了。” 柴宗训心中一紧,符昭先前可是个很明媚很阳光的人,却被害成了这样。如果查出幕后真凶,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梓潼,你刚生了孩子,一定要好好休息,以免落下后遗症,朕马上便将孩子找出来。”柴宗训劝到。 符昭还是紧紧的抱着他:“孩子,一定要将孩子找回来。” 太后轻轻拉住符昭的手:“昭儿放心,皇上一定会将孩子找回来的。” 两个至亲之人劝慰一阵,符昭才终于放松了些,慢慢躺了下去。 柴宗训轻手轻脚的走到前面,小声到:“当日皇后生产之时,在旁服侍的宫女太监出来。” 一群宫女太监跪爬到院子里,低着头瑟瑟发抖。 “朕且问你们,当日服侍之时,可曾亲眼看到皇后娩出狸猫?” “回皇上,”一群人说到:“奴婢们当日只在外面服侍,并未曾见到皇后分娩。” 柴宗训怒到:“皇后分娩如此大事,尔等为何站在外面?” 宫女答到:“回皇上,当日皇后分娩之时,稳婆说奴婢等的生辰八字与胎儿相冲,不让奴婢等进去。” 柴宗训眯着眼睛:“所以你们一个都未进去?” “回皇上,红珠、绿萼、王喜儿公公三人的八字与胎儿不冲,所以在里面服侍。只是事后喜儿公公当场被吓死,红珠和绿萼被吓得失心疯,掉入御河中淹死了。” “稳婆呢?” “回皇上,当时宫中得知皇后诞下狸猫,随即乱成一片,两个稳婆趁乱出宫后不知去向。” 柴宗训冷笑一声,转身看着领头的宫女:“红袖,你自小服侍皇后,又是燕云十三骑之首,怎地未能稳住局面?” “皇上,”红袖低头到:“奴婢当时只关心皇后的安危,以至于放走稳婆,请皇上降罪。” 柴宗训脸上阴晴不定:“算了,你们都起来,好生侍候皇后,若再有意外,朕绝不放过你们。” 此时有黄门使小心翼翼上前到:“皇上,魏王率符氏一门在文德殿祈请见驾。” 一七六 受降 见到柴宗训,符彦卿便带着符家子侄齐刷刷跪了下去:“请皇上为皇后和符氏一门做主。” 符彦卿更是声泪俱下:“皇上,臣幼年参军,侥幸得了几个胜仗忝居高位,日日战战兢兢,时刻记得朝廷法度和圣人教诲,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皇后不该受此报应。” “魏王请起,”柴宗训说到:“皇后是朕的结发妻子,恶贼竟害她如此,还偷走了朕的孩子,朕一定彻查此事,将幕后真凶揪出来。” 听这语气皇上不相信皇后真的生出狸猫,符彦卿长出一口气,高呼到:“吾皇圣明。” 柴宗训问到:“目下此事是否已传开?” “回皇上,”符彦卿说到:“当晚宫中大乱,太后情急之下派人知会了臣,臣不敢僭越,本要上奏于监国楚王,不期半途遇上汴梁留守,都察院左都御史曹大人。” “臣将此事和盘托出,曹大人当即派兵封锁宫禁,对外宣称皇后即将临盆,为保证安全诞下皇嗣,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宫门,并严厉叮嘱宫女太监,敢透露消息者株连九族。” “只是禁宫之内人多口杂,目下消息已然传出,很多同僚都在询问此事,臣只说皇后还未临盆,此事系造谣。因宫禁封锁,臣僚们未得实据,尚不敢造次。只是臣担忧此事瞒不了多久,若败露出来,符氏满门恐不保。” 柴宗训沉声到:“魏王勿忧,朕以为此事并非冲符氏一门,而是冲朕来的,他们在愚弄朕。目下除了皇后,朕还担忧孩子的安危,若是恶贼丧心病狂,朕……朕不敢想象。” 符彦卿反过来安慰柴宗训:“皇上,不过一个刚出生的婴孩,对方不至于丧心病狂至此,况刚出生便遭磨难,日后必有福报。” 此时黄门使上前奏到:“启禀皇上,都察院曹大人听闻圣驾回宫,现在宫门外求见。” “快传。” 曹翰匆匆进来跪下到:“参见皇上,臣身为汴梁留守,却没能护住皇嗣,请皇上降罪。” “卿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柴宗训说到:“平身。” “谢皇上。” 柴宗训问到:“目下汴梁臣民反应如何?” “回皇上,”曹翰说到:“目下此事只在臣僚间小范围流传,须得尽快查出真相,找到皇嗣下落,方能堵住悠悠众口。” 柴宗训又问到:“卿有何发现?” “回皇上,臣去往两个稳婆家中调查,发现其家人早在一个月前便开始搬家,证明此事早有预谋。” “当然早有预谋了,”柴宗训说到:“买通稳婆,皇后身边的宫女太监,不得花时间么。朕只担心,如果两个稳婆也被灭口,找不到皇嗣,皇后不知能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 接着柴宗训又皱眉到:“当日稳婆趁乱出宫,便没有一个侍卫留意么?更何况皇后分娩,乃天家头等大事,怎能随意去寻稳婆?” “回皇上,”曹翰说到:“此两名稳婆不是随意寻找,本出自后宫,且常年帮助汴梁各王公贵族家里接生,所以臣想不通,还有何种富贵能打动她们。” 柴宗训淡淡到:“哪里还有富贵比得上天家?以朕揣测,必是留有把柄或是人身受到威胁。除了稳婆外,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曹翰拿出一个木匣:“还有此物,此是太后交与臣的。” 柴宗训掀开盖子看了一眼,随即侧过头去,原来匣子里装着一个被剥皮的狸猫,血淋淋的让人瘆得慌。 “事情是掩盖不住的,”柴宗训说到:“在爆发之前,赶紧找到线索查出真相。” 天一亮,董遵诲便带着兵马下山崖寻找銮驾,同时也找到两个未来得及逃跑被摔死的黑衣人尸体。 董遵诲仔细检查尸体,发现两具尸体和昨晚战死的黑衣人尸首一样,并无特殊之处。只从手上的老茧以及攻杀进退之间能看出,这些黑衣人是训练有素的军士。 遇刺的地方在两地交界。谯城归属淮南,此时因前方有战事,谯城军士都在协助运送粮草辎重,应该很好查。 过了谯城便是赵匡胤的封邑宋州,虽然赵匡胤不掌兵多年,但宋州城防军倒是有几千人。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皇后诞下狸猫,打击符家最终受益最大的必是赵家。 莫非这一连串的阴谋都是赵匡胤所为?还有南唐出降之事,莫非李煜早与赵家暗通款曲? “尔等好生看护这些尸体,运送至汴梁。”董遵诲吩咐军士到:“本统领先走一步,将此间情形尽快奏报与皇上。” 前往受降的赵德昭已然到了江宁,但他现在很难堪。 因为潘仁美已率着大军赶到城下,北面的韩通趁着汛期已过,已然铁船开道,率着大军就要登陆。也就是说,即便赵德昭不来,周师也能轻松攻下江宁来。 曹彬这边还好,潘仁美的灵州军简直要闹翻天,一群校尉统领在营内争论不休。 “太尉,我等随太尉自灵州出发,转战数千里,眼看就要拿下江宁,却无端冒出个赵德昭来。战场杀敌不见踪影,抢功劳倒是跑得挺快。便是太尉心服,我等却是不服。” “还有那李煜,仿佛与赵德昭串通好一般,竟然威胁朝廷。我等既能打下江宁,也能重建一个江宁,何须他赵德昭?” 潘仁美其实也很不爽,但身为主帅,皇上圣旨已下,只能不停安抚这些人:“江宁毕竟数百年古都,里面古迹甚多,我等若是轻易率军杀进去不慎将古迹损坏,那可是一大损失。” “太尉,那古迹是能当吃还是能当喝?留着有何用?照我说,只要城中女子留下,其余人物尽皆毁去也无妨。” “胡扯,”潘仁美喝到:“便是攻进城去,我军难保死伤,你能肯定死的一定不是你吗?” 校尉反驳到:“太尉,若能攻下江宁城,末将便是死去,朝廷也必会抚恤妻儿,怎么着也比眼睁睁看着人抢功好。” “少扯淡,”潘仁美喝到:“抚恤妻儿等于送给别人,怕是你做鬼都不得安宁,还是快滚回去练兵,该给你的功劳皇上不会少的。” 赵德昭知道各军都看他不爽,他也不想迁延,当即知会一声后进了江宁城。 才到宫门外,便有太监迎上来说到:“赵公子,有故人求见。” 赵德昭心中一紧,南唐的故人,除了她,还能有谁? 太监带着赵德昭穿过宫门,走进一旁的林荫小道,几经曲折后蓦然抬头,却见湖心亭中一个倩影,正是他午夜梦回时忆起的那一个。 赵德昭快步近前,颤抖着声音问到:“姑娘近来可好?” 倩影回过身来,不是嘉敏还有谁?她回眸一笑,晶亮的双眸令赵德昭顿时沦陷。 “劳公子记挂,嘉敏还好。汴梁一别数年,公子风采不减当年。” 赵德昭虽跟着赵普学了很多厚黑之术,有时候其他人谈起嘉敏他也可以不屑一顾,但此时面对面,他仍像初见时那般局促:“姑娘谬赞。” 嘉敏大方一笑:“公子请坐,说起来当年我还与公子有婚约呢,既然到此,就不须拘束。” 事后赵德昭能感觉出,嘉敏之所以愿意入府做小,不过是为了利用他,或者离间他父子关系。但赵德昭竟然一点也不恨她,甚至心甘情愿被她利用。 “公子,”嘉敏又说到:“稍后便让国主奉出国书,与公子一道出城投降。公子立此不世之功,将来必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赵德昭摇摇头:“在下才疏学浅,岂敢贪天之功?此番收归南唐,实是皇上庙算准确,三军用命,更兼国主深明大义,在下何敢称功。” 在嘉敏面前,赵德昭一直有些自卑。受南唐风气影响,嘉敏很是喜爱诗文,偏偏第一次见面,他就被《元夕》压了下去,后来被韩智兴在湖上逼住,也是皇上出手解困。 赵德昭也能感觉到,嘉敏很倾慕皇上的才华。当日撮合他俩,更像是皇上的一种施舍。 如此种种仿佛是在告诉赵德昭,你不行。这对他作为男人的自尊是一种极大的侮辱,所以才让他在内心里与柴宗训有很大的隔阂。 “公子过谦了,”嘉敏说到:“我一直觉得公子经济之才不在慕容德丰之下,所以才力主让国主向公子投降,以期江南在公子的主政下,能一改先前之疲敝,达到政治清明、物阜民丰的治世。” “啊,”赵德昭讶然到:“难怪在下一直疑惑,为何国主要向素无瓜葛的我投降,原来姑娘是幕后推手。” 嘉敏淡淡一笑:“真的素无瓜葛吗?” 赵德昭面上一红,以为她说的是喜欢她的事,其实嘉敏说的是当日协助冯延巳阻拦修复大庾道之事。 此时李煜带着大批官员前来,赵德昭忙迎上去施了一礼:“参见国主。” 李煜似是刚刚哭过,眼圈红红的回了一礼:“见过赵大人,还请赵大人今后善待我江南黎庶,李煜在此感激不尽。” “国主放心,”赵德昭说到:“不论中原与蜀中或荆南,凡故汉唐土地之上的子民,皇上都是一视同仁,这些是有目共睹的。” 李煜轻拭眼角:“既如此,我等也不敢迁延,这便出城归顺。” 一七七 公开化 南唐大势已定,只在南边还有一点小小的插曲。 李景遂兵败洪州,按照事先的计划退往分宜,整顿好队伍之后直杀向虔城,毁掉那里的大庾道。 虔诚与岭南接壤,因慕容德丰潜心建设岭南,无暇北上,而周师还未到过此处,所以尚属一片净土。 李景遂率大军赶到虔诚,此时的大庾道仍是一片繁忙的景象,水里行着商船,岸上走着商队,官员查看路引和税票,全然不知江宁的境况。 本地方守护商道的团练见李景遂到此,便将商道驻防权交还给他。李景遂指挥军士开始在河道和官道上埋炸药。炸不过周师,难道还炸不断一条河道和一条路么。 这一日一队衣衫褴褛的乞丐走在路上看着忙碌的南唐兵问到:“军爷,你们这是作甚呢?” “去去去,”南唐兵不耐烦的说到:“与尔等一群乞丐何干。” 另一位稍微善心一些的说到:“乞儿,以后不要在此行乞了,今后这条道要废了。” 乞丐闻听此言,眼中精光闪过,却仍是慢悠悠的往前走去。 离大庾道不远的一处窑洞,虽是一副破败的景象,而桌子上竟然摆着一个沙盘,沙盘上正是大庾道和虔城地形图。且窑洞中的乞丐个个身形壮硕,与乞丐身份格格不入。 一个年长些的乞丐取下帽子开口到:“虔城突然来了大批南唐士卒,且这些士卒日日都在大庾道上,尔等须小心防范。”说完转过头来,不是杨业还有谁。 原来当日杨业出兵守护大庾道,至中原与南唐开战后,南唐朝廷下令过往的商船不得靠岸。 想到南唐若派兵破坏大庾道,只在对岸恐援救不及,杨业干脆下令军士如当日攻取东易州那般,趁夜泅渡过河,然后扮成乞丐在大庾道上徘徊。 自从大庾道修复之后,往来商队云集,在这里比较容易讨得到钱,所以同时也涌入大批乞丐,背嵬军混进来根本没人注意。 “令公,”先前在路上与南唐兵答话的乞丐冲进窑洞大呼:“令公,不好了,南唐军在大庾道上埋炸药。” 杨业瞪大眼睛:“你可看真切了?” “回令公,”乞丐说到:“小人看得真真切切,的确是炸药。” 杨业当即大喝:“放炮集结人马,即刻杀过去。通知对岸士卒,见到两军交战即过河增援。”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背嵬军过河的一千多将士很快赶到窑洞周围,杨业抡起大刀亲自带头冲锋。 还记得背嵬军第一仗的打法么?用的正是戚继光的鸳鸯阵,最显眼的武器是狼筅。 眼见着大批乞丐提着竹子冲过来,正要点火的李景遂有些懵,怒到:“这些乞丐不想活了么,既如此,杀光他们。” 大庾道是商道,之所以需要修复,正是因为多丘陵沟壑,河渠纵横,道路窄小,极不适合大军作战,却正是展开鸳鸯阵的好地方。 冲在前面的南唐兵首先被竹子捅了个透明的窟窿,侥幸躲过狼筅,却还有长枪等着。机灵的闪过长枪,却被一镗钯打倒在地。还没死透的话,会有短刀手帮助解决痛苦。 等到河对岸的背嵬军将士赶过来时,仗已经打得差不多了。 李景遂这才反应过来:“背嵬军,是中原背嵬军,快逃。” 既然大部队过河,哪会让他逃走,才上路便被从马上拽下来捆了个结结实实。 杨业不知柴宗训已回汴梁,将此间战况报与江宁,并接管了大庾道防务。 柴宗训现在根本就没空管这些,董遵诲已然将遇刺的事情上奏,他当即判断遇刺与狸猫换太子是同一拨人策划。 因为当时攻下江宁在即,柴宗训走得很匆忙,护送銮驾的士卒超过千人,刺杀的黑衣人比士卒只多不少。若非事先预判柴宗训会离开,怎会进行如此周密的部署。 据谯城守将回报,城内军士很早之前就尽在江边协助运送粮草,没有人马脱离的情况。 宋州因没有战事,城内兵马各自驻守,主将虽回答没有士卒脱离,但语气却不是那么肯定。 难不成还真是赵匡胤? 就在这个时候,护送銮驾的士卒押运黑衣人尸体回到汴梁,领头的校尉找到董遵诲:“启禀统领,末将押运尸体时有重大发现。” 董遵诲急忙问到:“什么发现?” “回统领,”校尉说到:“这些人身上都有非常隐秘的青龙刺青,而这种刺青是江南龙卫军所特有的。” 董遵诲赶紧将情况上报,柴宗训说到:“一起去看看。” 来到停尸房,柴宗训仔细检查这些人的手臂,却并没有校尉说的青龙刺青。 董遵诲喝问到:“怎么回事?” 校尉唯唯诺诺:“皇上,统领,也许是酒劲散了,待末将撒过一些酒再看。” 校尉将酒淋在尸体胳膊上,不一会儿,胳膊上果然出现一个青龙刺青。 “启禀皇上,”校尉说到:“此事是两个看守尸体的士卒无意中发现的。” “末将等每日晚间扎营时都会派数人看守尸体,为了壮胆,也会允许士卒喝一点酒。那日两个士卒在争夺酒壶时不慎将酒撒在尸体胳膊上,这个刺青便显现出来。” “当日攻取江宁城时,末将曾与江南龙卫军交过手,知道龙卫军便是以胳膊上的刺青来甄别。此刺青是以老鸦血混合颜料而成,非酒不能催发。” 这是一个重大发现,却更增加了查清真相的难度。两千龙卫军,不拱卫江宁,是如何在周师的眼皮底下潜行到中原腹地的? 如果策划刺杀和狸猫换太子的是同一拨人,那么此事与南唐还有莫大关联? “老董,赶紧查出龙卫军行刺后的迹象。” “臣这就安排。” “李煜何时押送到汴梁?”柴宗训喝问到。 董遵诲说到:“回皇上,潘仁美曹彬押送着李煜家小,及南唐典籍入汴梁,那李煜一路哭哭啼啼只是不舍,二太尉又恐他寻短,不太敢催,一日不过行百十里路,如今方才过长江哩。” 柴宗训不悦到:“传旨下去,命李煜五日内赶赴汴梁,超期朕定严惩不贷。” “皇上,”董遵诲和潘曹二人有相同的担忧:“逼之过甚,他或觅死,如何是好?” 柴宗训冷笑到:“李煜优柔寡断,既已乞降,怎肯自裁?尔等何必过虑。” 勘验完尸首回宫,黄门使者上前到:“皇上,魏枢相求见,已在文德殿外等候多时。” 柴宗训本不欲见,但此时安定最重要,便说到:“宣。” 魏仁浦进殿,柴宗训强撑着笑到:“朕刚回汴梁,准备明日叫大朝呢,没想到魏枢相就等不及要见朕了。” 哪知道魏仁浦一点面子都不给:“老臣听说皇上在攻下江宁的关键时刻突然回汴梁,莫非是为了宫中之事?” “宫中能有何事?”柴宗训装傻:“只因江南大势已定,朕记挂国事,才提早回来。” 魏仁浦淡淡到:“皇上无须与老臣打哑谜,曹大人突然派兵封锁禁宫,老臣猜到宫中必有大事发生。先前老臣在典籍上见过,有人诞下两个头颅或是三只胳膊的婴孩,但从未有人诞下狸猫的记录,所以老臣自是不信。” “目下臣僚间已是揣测不断,众说纷纭,老臣斗胆问一句,皇后娘娘是否已临盆?” 柴宗训囫囵答到:“就在这几日了。” 魏仁浦说到:“皇上,皇后既是未临盆,何不现身一见?如此谣言定当不攻自破,臣等也可安心。” 柴宗训想了想:“皇后即将临盆,身子多有不便,还是不了。曹大人派兵封锁宫禁,也正是怕皇后和腹中胎儿受到打扰呢。” 魏仁浦自顾自说到:“皇上,若皇后怀的是男胎,便是嫡长子,将来极有可能入承大统,殿陛之下皆是其臣子,岂会惧怕?还是请皇后娘娘现身一见,好安天下臣民之心。” 柴宗训逼得没法儿:“待朕与皇后商议过后,再答复枢相。” 敷衍过魏仁浦,以柴宗训的机灵脑袋,其实有很多种办法应付过群臣,譬如让符昭肚子上绑一个枕头,在群臣面前走一圈,大多数人便都会闭嘴。但看到符昭那憔悴的样子,他实在不忍心劳动她。 然而兹事体大,已超出柴宗训的掌控。 礼部郎中傅西城的一本奏章,不仅将狸猫换太子公开化,而且更是指着柴宗训的鼻子骂。 内容大略如下:皇上你登基不过十数年,虽治国有方,但连年征战,不仅百姓不堪重负,而且也牺牲了万千将士,导致很多人丧夫丧父丧子,以至于怨气冲天。 更有甚者,你为了多造杀伤,作铁船火炮。铁船开动时河面翻滚,河水倒流惊动河神;火炮发射时更是地动山摇天地变色,以至于惊动山神土地和天神。 正是因为你做了这些人神共愤的事情,所以上天才降下灾祸给你,让皇后生了个狸猫。 这件事想遮掩是遮掩不住的,如果你想皇后正常诞下皇嗣,就该修心养性,多读圣贤之书,以后不要再四处征战制造怨魂,要与民休息。 更重要的是,你得向各路神仙以及天下臣民承认自己的错误。如果你照我说的做了,则我幸甚,社稷幸甚,天下万民幸甚。 《逆宋》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逆宋请大家收藏:()逆宋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一七八 赔罪 所谓向各路神仙和天下臣民承认自己的错误,就是下诏罪己。 自己写一封诏书骂自己不是东西,还得昭告天下,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以往廷臣上奏折骂皇帝,柴宗训虽当时很生气,但过后也就忘了。但这一次不仅带上皇后,还有他那出生就未见过面,此时不知在何处受难的孩子。更是将‘狸猫换太子’之事公开化。 柴宗训一把将奏折摔在地上,怒喝到:“把这个叫傅西城的抓来,朕要亲自问他的罪。” 晚上恰逢董遵诲当值,他捡起奏折瞟了一眼,随即奏到:“皇上,傅西城不过从五品小官,写这样的奏折犯上就是为了沽名卖直,皇上若同他计较,反倒正中下怀。” 柴宗训说到:“朕岂不知他用心险恶?只是此时若不以雷霆手段将态势稳住,皇后本已憔悴不堪,如何还能承受此种压力?倘朕被这些庸臣牵制住,如何还有精力去寻那未曾谋面的孩儿?” 董遵诲想了想,说到:“皇上,此时已是深夜,前往捉拿傅西城恐更引人诟病,以臣之见,不如趁着明日大朝将其治罪,堵住众臣卖直沽名之路。只是大朝上定会有一番激烈争论,皇上还须小心准备才是。” 准备?柴宗训只想一声令下将这些不知所谓的人全都斩首示众。 翌日早朝。 柴宗训跟没事儿人一样,与廷臣商议政事。 傅西城不过一个郎中而已,根本没有进殿的资格,只在殿外候着旨。 处理完政事,柴宗训这才将傅西城的奏折拿出来:“宋王,魏王,魏枢相,这封奏折想必卿等应该看过了。” 奏折是通过中书省上来的,身为侍中的符彦卿,领中书平章事的赵匡胤,以及挂着中书令名头的魏仁浦当然都看过。 原本以为皇上会大发雷霆,没想到他会隐忍到现在,且云淡风轻的拿出奏折。 因为事涉皇后,符彦卿只说看过便立在一边。 魏仁浦说到:“回皇上,此奏折臣看过。臣以为此奏折虽看似有理,实是危言耸听,沽名犯上。皇上可将傅西城召上殿来,训斥一番,再逐回家去命其认真研读圣贤教诲。” 柴宗训淡淡一笑:“朕听说这个傅西城是魏枢相的门生,奏折中提到的铁船和火炮惊动各路神仙之事,魏枢相也与朕提过,怎地门生上书,魏枢相反倒让朕训斥?” “回皇上,”魏仁浦解释到:“当日臣的确觉着铁船火炮动静太大,恐惊动神祇。只是臣听闻此次收归南唐,平静海军彰武军之乱,火炮皆立下不世之功,此时臣方知皇上造火炮之用意,确如当初所言,增强王师战斗力,减少士卒伤亡。若能将震动控制得小一些,便更完美了。” 这个倔老头倒也不是真的那么古板,如此说来,傅西城上奏折并非他的授意。 柴宗训转头到:“宋王,你怎么看?” “回皇上,”赵匡胤说到:“臣以为魏枢相奏对甚善,只是得罪天神以致皇后娘娘诞下狸猫之事,还须娘娘亲自抱出皇嗣以平谣言。” 柴宗训微微皱眉:“皇后尚未临盆,如何抱出皇嗣?” 赵匡胤说到:“皇上,上次诊脉之时太医曾说过皇后临盆就在这几日,便请皇上暂且放过傅西城。只等皇后诞下皇嗣,并非他所捏造之狸猫,再将其治罪不迟。” 他的态度让柴宗训有些奇怪。 狸猫换太子和宋州交界处刺杀最有嫌疑的便是赵匡胤,此次傅西城无端上书,他正可趁此机会威逼一把,说不定符昭皇后位置便不保,柴宗训也得下诏罪己。 但赵匡胤居然如此轻易的就放过这次机会,莫不是时机还不成熟? 不过只要几个重臣不挑头闹事,柴宗训也不想将事情闹大,放过一个傅西城也算不得什么。 “也好,”柴宗训开口到:“待皇后临盆之后,朕会亲自抱出皇嗣昭告天下。” 原本此事可以就这样过去,但这傅西城也算合该要死。 何辉原本一直在造作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督工火炮和炮弹,偏巧被他听到皇上已回京,便兴匆匆自造作局赶到宫中。 在宫门外之时,恰好遇到傅西城。 傅西城一封奏折上去,竟然毫发无损,这可不是他要的结果。 最好是皇上盛怒之下打他一顿,再顺道贬谪到地方做个知县。 虽然看似受了苦,可他诤臣的名声就传出去了。 以他的年纪,再苦熬资历也不过礼部侍郎。若能就此一战成名,令天下读书人敬仰,青史留名不说,就是做个县令,也比苦熬资历油水要多。 怎么算,都是一笔不亏的买卖。 “何大人哪里去?”傅西城拦住何辉。 虽同朝为官,但何辉是荫封出身,与傅西城向来是相互瞧不上,寻常大朝之时便是撞个满怀都不带吭一声的。 再说何辉现在是工部侍郎衔,哪有时间理会傅西城,只淡淡点个头便继续往前。 傅西城一把拦住何辉,酸溜溜的到:“何大人官威挺大啊。” 何辉懒得理他:“本官急于见驾,还请傅大人让开。” “见驾?”傅西城喝到:“若非你蛊惑皇上,社稷岂会如此?本官今日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奏请吾皇将你这等奸佞之臣抄家斩首,以正视听。” 何辉瞥了他一眼,不服气到:“傅大人,本官与你素无交集,为何今日冲本官作此犬吠之状?” “哟呵,奸臣还敢骂人,”傅西城怒到:“若非你造火炮铁船以至于山河震动,得罪满天神佛,皇后怎会诞下狸猫?” 此时殿外还有许多臣工,傅西城如此一嚷,仿佛坐实了皇后产下狸猫之事,纷纷议论起来。 “荒谬,”何辉是个醉心于技术的人,根本没听过那些谣言,只喝到:“人怎可能诞下狸猫?你在此谣言讪上,该当何罪?” “人的确不可能诞下狸猫,”傅西城说到:“但你日日试验火炮,引得天怒人怨,天神降罪于社稷,原本好好的皇嗣生下来却是狸猫,你不仅罪无可赦,更该遗臭万年。” “天怒人怨?”何辉没有get到傅西城的点,只反问到:“你可知此次在火炮铁船助力下,王师平瓯州闽越、收归南唐死伤数比征南汉时都低得多?” “那有什么用?”傅西城毫不相让:“便是打下这大好江山,国本不固,将来有何人入承大统?” 何辉觉得他越说越不着边际:“傅大人,我等只须做好分内事即可……” “但你的分内事影响了皇嗣。”傅西城越说越激动,打断了何辉。 俩人的争论声音传到殿内,柴宗训皱眉问到:“何人在殿外喧哗?” 都察院佥都御史杨延定说到:“启禀皇上,是工部侍郎何大人与礼部郎中傅西城在争论奏折上之事。” 都察院可都是柴宗训的铁杆亲信,杨延定看到奏折时便想着如何教训傅西城,偏偏皇上有放过的意思。 眼下傅西城不知死活竟还往枪口上撞,杨延定正好顺势送他一程。 柴宗训一拍桌案:“让他俩在大殿上来辩,朕刚欣赏了傅西城的奇文,正好再听听他的高论。” 二人一同进殿,傅西城为了让自己站在道德高位,恭恭敬敬的执礼。 而何辉可要随意得多:“参见皇上,皇上,臣此来是向你报喜的。臣将炮管内划出两条与炮弹旋转同方向的纹路,如此炮弹会打得更远,且更精准。臣多次试验测量,三百丈内误差不超过三丈。” “好,好。”柴宗训拍掌称赞,何辉应该是造出了膛线:“待朕有空,一定要亲自去看看。” “皇上,”傅西城大呼:“倘再试验火炮,惊动神祇,臣恐下一个皇嗣仍会有异。今日之势,皇上只可远火炮、立斩何辉,向神祇谢罪,方能保皇嗣无恙。” 柴宗训也不和他纠结奏折上的事,只问到:“傅大人竟有此神通,可沟通神祇?” 傅西城只为被打一顿,博得直名:“此事无须沟通神祇,皇后诞下狸猫,便可知是神祇被铁船火炮震动,从而降下灾祸于社稷。” “放肆,”魏仁浦听不下去,打断了他:“皇后尚未临盆,是谁教你如此谣言谤上的?” 傅西城说到:“是否谤上,皇后娘娘銮驾出来便知。” “越说越不像话,”魏仁浦喝到:“一国之母,岂容你如此亵渎?左右,还不与我叉出去。” “诶,”柴宗训说到:“魏枢相且休动怒,既是傅大人可沟通神祇,朕正有向神祇谢罪之意,此事便交由他来办。” 如此大骂居然没事,还多了项差事,这比被打一顿贬官的效果更好,傅西城磕了个头:“吾皇圣明。” 柴宗训转而问赵匡胤:“宋王,傅大人可堪为朕的赔罪使者么?” 赵匡胤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顺势说到:“回皇上,傅大人原为礼部郎中,做使者正合其职。” “那好,”柴宗训说到:“朕记得当日试验火炮铁船正是在造作局的人工湖,便前往此处赔罪。” 一七九 祭礼 傅西城倒还真的准备了三牲六礼,炮制出一篇祭文,吆五喝六的叫上礼部下属的官员,前去祭祀河神。 柴宗训也装作一副罪孽深重的样子,配合傅西城安排,将一场闹剧演到了底。 何辉有些担忧,毕竟火炮的研究才起步没多久,如果真得罪了什么河神,以后不再试验火炮,他还能干些什么? “皇上,”何辉惴惴不安的问到:“祭祀河神之后应该能安心试验火炮了。” 柴宗训淡淡到:“这个得问傅大人。” 傅西城眼珠一翻:“还试验火炮?还嫌得罪神祇不够吗?今后你就老老实实做些巧物得了。” 一旁的魏仁浦看不下去:“傅大人,这是你与上官说话该有的态度吗?” 傅西城做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枢相,非是学生小人得志,学生只是秉公直言罢了。枢相‘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学生虽未得精髓,皮毛还是有一点的。” 何辉不服气的说到:“傅大人,你这是连老师也不放在眼里了吗?” “休要挑拨我与枢相的关系,”傅西城喝到:“你虽官阶高于我,但我并不惧你。若非你日日试验火炮,岂会有今日之祭礼?你不尊神祇,罪孽深重,以至于社稷不安,该自裁以谢天下。” 柴宗训微眯着眼睛:“傅大人,祭礼结束了吗?” 傅西城执礼到:“回皇上,已然结束,劳动皇上圣驾,实是何大人的不该。” 柴宗训不理他说什么,仍是问到:“那依你之见,河神原谅朕了吗?” 傅西城说到:“皇上事神以礼,神祇自然会保佑我大周社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柴宗训仍是问到:“朕只想知道河神原谅朕了吗?” 眼见他不悦,傅西城倒有些不肯定:“回皇上,应该原谅了。” “应该?”柴宗训说到:“如此劳民伤财祭祀河神,却不知河神是否原谅,朕如何心安?” 傅西城煞有介事的看了看天:“照今日天势,定已是原谅了皇上。” 柴宗训淡淡到:“朕做事喜欢有结果,既是傅大人能沟通神祇,朕这便致书一封,由傅大人转呈河神,若他已然原谅了朕,佑我社稷安宁,朕愿年年如此祭祀于他。” 太监万华双手奉上一个锦盒,锦盒里果然装了一封国书。 “这……”傅西城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柴宗训紧紧的盯着他:“傅大人还不接国书?” 傅西城下意识的接过锦盒,眼神茫然四顾,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做。 柴宗训喝到:“来呀,送傅大人下湖,与朕送达国书。” 董遵诲亲自上前押住傅西城:“傅大人,请。” “啊?”傅西城慌忙跪下:“皇上,臣不会水。” 柴宗训冷笑一声:“傅大人既能沟通河神,入水之时河神必会知晓,届时你将国书送上,再与朕美言几句,便算你大功一件。” 不待傅西城辩解,几个侍卫上前扛起他便要往湖里扔。 “皇上,”魏仁浦赶紧劝到:“傅西城虽借鬼神之说妖言犯上,却也罪不至死,还请皇上网开一面。” “魏枢相多虑了,”柴宗训说到:“朕并无杀傅大人之意,只要他沟通河神,让朕知晓河神已的确原谅朕,不会让皇后诞下狸猫即可。” 魏仁浦还要劝,侍卫却已等不及,几步上前便将傅西城扔进湖中。 要知道这人工湖是专以用来试验大船的,不像普通的河流还有点缓坡,傅西城入湖便咕咚咕咚冒着泡沉了下去。 等了一会,柴宗训又开口到:“怎地一点迹象都没有,还有没有哪位爱卿可与神祇沟通,帮朕下去探探情况?” 众臣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到。 只有魏仁浦说到:“皇上,子不语怪力乱神,傅西城只是一时糊涂,错解了圣人的意思,还请皇上赶紧派人将他捞上来,再过一刻恐怕就没救了。” 柴宗训不理,只说到:“真的没人再能沟通神祇了吗?” “朕真的很想知道,试验火炮铁船,是否会得罪神祇。如若得罪,朕愿意就此放弃。” 火炮事关何辉,他出列到:“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周山川湖海皆是王土,岂有王土上试验火炮得罪神祇的道理?” “当年圣神皇帝率百官妃嫔在上苑饮酒,其时正值寒冬,花草树木枝叶凋零。圣神皇帝酒醉后觉天地皆银装颇为单调,便作诗一首‘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放,莫待晓风吹’,命百花齐放以助其兴。” “那百花之神莫敢不从,便是未到节令也尽皆开放,真叫一个绚丽多彩,争芳斗艳。如此凑趣助兴之事神祇皆须听从,更何况吾皇为造福社稷而试验火炮铁船,哪个神祇敢不协助,反而还暗中怪罪?” “说得好,”符彦卿心里的石头放下一半,大呼到:“臣附议。” 众臣跟着执礼到:“臣等附议。” 柴宗训顺势说到:“既如此,且先将傅大人捞上来,朕再问问他。” 董遵诲一挥手,远处的侍卫快速转动轱辘,一张大网从湖里被拖起,傅西城正四仰八叉躺在网中央,腹部鼓起老高。 侍卫上前一按他的肚子,水自口鼻里不停冒出来。如此施为一阵后,董遵诲上前一掌拍在他的后背,傅西城睁开眼睛猛烈咳嗽起来。 不一会,缓过神来的傅西城慌忙跪爬到柴宗训驾前,不住磕头求饶:“皇上,臣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傅西城,”魏仁浦喝到:“看看你这模样,实是有辱斯文,本官怎会教出你这等学生来。” 傅西城此时哪还顾得上什么老师,仍只是不停磕头求饶。 “罢了罢了,”柴宗训说到:“老董,押傅西城入宫,朕还有话问他。” 这所谓的祭祀河神,只是做个样子给百官看,不要胡说八道而已,真正的目的,还在后面。 傅西城被押到宫中,此时的他三魂倒丢了两魂,七魄还有一半没有回体。 跪在驾前,傅西城仍只是不停求饶。 柴宗训淡淡到:“傅大人,想要朕饶过你不难,只是朕还有几件事情想知道。” 傅西城慌忙到:“皇上,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很好,”柴宗训说到:“朕且问你,是何人指使你上书?” 傅西城茫然的对到:“皇上,无人指使臣,臣只想趁此机会沽名。臣已知错了,请皇上恕罪。” “真的无人指使?”柴宗训紧紧的盯着他。 傅西城哪还有能力思考,只说到:“回皇上,臣说的是实话。” 柴宗训又问到:“既是无人指使,宫禁早被封锁,你怎知皇后诞下狸猫?” “回皇上,”傅西城说到:“臣是无意间听到工部尚书林彦升大人说起才知道。” “你将当时情形说与朕知道。” “回皇上,那日礼部正准备春祭事宜,祭台尚有几处须改动,堂官派臣前往工部联络。臣拿到公文须加盖工部堂官印章,臣便前去寻林大人,恰遇林大人在内厅待客,臣只听到林大人惊呼一声‘皇后竟诞下狸猫’?” “随后屋中客人‘嘘’了一声压低声音说‘小心隔墙有耳’,接着便关严门窗,后来臣便什么也听不到了。那个客人的声音虽压低,但臣也觉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 “当时臣并未觉察异样,只是隔日汴梁气氛大变,臣顿感机会来临,冥思苦想多日,才炮制一封奏折,以期一举成名。” 照他这么说,林彦升只是无意间透露,且那个客人也无意将此消息大幅度扩散。 当然,这只是柴宗训往好的方面想,事实是汴梁官员几乎都在疯传皇后诞下狸猫。 一旁的董遵诲见柴宗训在思考,便开口问了句:“那个客人的声音,是否像宋王?” “对对对,”傅西城忙不迭点头:“就是宋王。” 柴宗训抬起头来:“傅西城,你可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须知宋王乃是当朝宰辅,倘是诽谤他,莫说朕,就是宋王也不会放过你。” 傅西城说到:“皇上,臣敢以全家性命担保,那个声音就是宋王的。” “很好,”柴宗训说到:“在所有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为策安全,你还是先到天牢住些时日。” 几个侍卫上前将傅西城押走,董遵诲开口到:“皇上,方才臣接报,銮驾遇刺当日,宋州有一营人马不能说清去向。” 柴宗训说到:“不是说行刺銮驾的是南唐龙卫军吗?” “皇上,”董遵诲接话到:“臣有个假设,只是太过于大胆,不敢乱说。” 柴宗训淡淡的看着他:“尽管说,连皇嗣都能换成狸猫,还有比这更大胆的事情吗?” 董遵诲说到:“臣怀疑,宋州城防军其中一营人马,原本就是南唐龙卫军组成。” 这话等于就差直接指名道姓说赵匡胤造反了。 柴宗训想了想:“能否设法证实你的猜测?” “臣正在想办法。” “也好,”柴宗训说到:“朕便先召林彦升问问当日情形,若此事真是赵匡胤所为,若他未曾伤害皇嗣,朕倒可以饶他一命。” 一八〇 兔死狗烹 作为工部尚书,朝中重臣,殿上召对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林彦升的回答却与柴宗训料想的有些不同。 透露皇后诞下狸猫的的确是赵匡胤,但他只是叮嘱林彦升汴梁城内可能有变,且须严守秘密。 把秘密告诉别人,然后让别人严守秘密,这是个什么操作? 为了孩子的安危,不能再这么和赵匡胤打哑谜,柴宗训决定和他对话。 召见赵匡胤是在汴梁郊外猎场进行的。 君臣先是围猎一番,随后再摆起酒宴。 这种场面是身具江湖气的赵匡胤最喜欢的,可惜就是人太少,气氛不够。 “来来来,”柴宗训高举酒杯:“宋王,此处就你我君臣二人,无须拘于俗礼,请满饮此杯。” 赵匡胤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呼到:“畅快。” 太监给二人满上,柴宗训也豪气的举杯:“再来。” 二人连饮几杯后,柴宗训叹到:“自从宋王总揽朝政,朕又须四出征战以后,已是许多年未与宋王这般对饮啦。” “皇上矢志于再造汉唐,”赵匡胤说到:“如今天下终归一统,可以放松一下啦。” 柴宗训真心的叹到:“若无宋王在朝多年谋划,朕岂能在十年间便将天下一统?宋王实是居功至伟,来来来,朕再敬宋王一杯。” 酒酣耳热之时,一众太监宫女皆退下,柴宗训叹了口气:“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朕本想着天下一统,正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但偏有人要搞事,不让朕安心。” 赵匡胤接话到:“皇上说的可是禁宫之事?” “正是,”赵匡胤摊牌,柴宗训也不掩藏:“朕目下很关心皇嗣到底还在不在人世,如幕后真凶将皇嗣还给朕,朕定会既往不咎,如若不然,朕灭其十族。” 赵匡胤沉默了一下,开口到:“此事臣也分析过,朝中有女适龄者皆有嫌疑,其中以臣的嫌疑最大。”说完他定定的看着柴宗训。 柴宗训没想到他会这样坦白,便也索性问到:“那么宋王究竟有没有做过此事呢?” 赵匡胤又沉默一会儿:“皇上,臣已位极人臣,子德丰蒙皇上恩宠,前途远大,臣虽有权欲,但实在无必要冒此大险,恳请皇上明察。” 柴宗训继续逼问到:“那么宋州与谯城交界处行刺銮驾的事你也不知道咯?” “臣知道,”赵匡胤很坦白:“侍卫亲军司的密探在宋州活动,早已为赵普侦知,他已致书给臣说明过,臣也严令他展开自查,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柴宗训脸上阴晴不定,他在衡量赵匡胤的真假。 赵匡胤倒也不像那些普通的臣子,被皇帝怀疑便有些手足无措,只是静静的转着酒杯,等待柴宗训的裁决。 “其实朕召宋王一起游猎,的确是为狸猫换皇嗣之事,”柴宗训举起酒杯:“只是朕并非怀疑宋王,只是想将此事交与宋王,查他个水落石出。” 其实柴宗训顶不喜欢虚伪的人,但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人最终都会活成自己讨厌的模样。 “皇上,”赵匡胤也并不推辞:“行刺銮驾之事,臣已派赵普在查,宫中和汴梁有曹大人和董指挥,相信此事很快便能真相大白。” “希望如此吧。”柴宗训微微一笑:“来,宋王,别让这些事情影响了你我的酒兴,再与朕干一杯。” 帐外董遵诲转身收了弓弩,能如此对话的,也只有这对君臣了吧。他挥挥手:“你们进去服侍吧。” 宫女太监微微屈身行礼,又走进了帐中。 接连这许多日,赵德昭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曹彬和潘仁美押着李煜拍拍屁股就走了,只留了王彦进在江宁帮忙。 可王彦进不过一介武夫,除了维持治安,其他的什么也干不了。 赵德昭这才体会到慕容德丰在岭南的艰难,事事皆须亲力亲为,每日都要忙到半夜。 好在嘉敏时不时的前来探班,给他送好吃的,有时候还亲自舞一曲为他解乏。原本嘉敏也是要押解去汴梁的,但赵德昭怎会让她受此屈辱,如今收到回报,让他感觉一切都是值得的。 赵德昭如今处理公务就在南唐先前的宫殿,且柴宗训一直没时间去管他,坐在龙椅之上,倒让他生出一丝南唐国主的感觉。 这一日正在殿上处理公务,随他自汴梁而来的小厮上前到:“公子,老爷有信送来。” 赵德昭拆开一看,原来是狸猫换皇嗣之事,皇嗣已疑心于他,所以特地来信叮嘱赵德昭在南唐一切小心。 正在此时,嘉敏提着食盒入得殿来笑到:“公子还在忙呢,该是吃饭的时候啦。” 赵德昭将家书放到一边:“有劳姑娘了。”说罢就要起身。 嘉敏急忙上前:“我看公子公务繁忙,就不要拘于礼节了,暂且在书案上-将就一顿吧。” “也好,”赵德昭说到:“早知事情如此繁杂,我该多带几个书吏来。姑娘生长于厮,对江南名士应该了如指掌,改日带我拜访几位,若能为我所用造福江南黎庶,岂不美哉。” 嘉敏笑到:“公子吃饭都在想着公务,难怪宠眷日隆。”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应该的嘛。” 嘉敏将吃食拿出来,装作不经意的瞟向书案上的各类文书,一眼便看到赵匡胤写来的家信。 “公子用餐吧。”嘉敏摆好吃食退到一边。 “有劳姑娘了。”赵德昭现在幸福感满满。 一旁的小厮笑到:“不知姑娘今日以何物为公子解乏呢?” “去去去,”赵德昭装作怒到:“与你有何相干,快滚出去。” 嘉敏说到:“今日不为公子解乏,只是先前在古籍上看到一则典故,对此不甚了解,倒想向公子请教一下。” “请教不敢,”赵德昭说到:“姑娘但说吧,若我知道,一定倾囊相告。” “这个典故说的是春秋时,越王勾践为吴王所败,勾践夫妇携大夫范蠡质于吴,含屈忍辱服侍吴王。三年后勾践终以其诚感动吴王,如此才放其归国。” “勾践归国后,大夫文仲向其献九策用来灭吴一雪前耻,没想到勾践仅用其中三策便灭了吴。” “大事了结后,范蠡曾劝文仲与勾践相忘于江湖,然文仲自恃有功,不肯离朝,终为勾践所害。” “哈哈哈,”赵德昭笑到:“姑娘这是故意在考我吗?我素知姑娘熟读典籍,怎会不知‘兔死狗烹’的典故?却还来问我?” 说完赵德昭却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了那封家书。南唐既灭,天下大定,的确到了兔死狗烹的时候,难怪父王会特地写信来提醒。 嘉敏也跟着摇头笑了笑:“我自然不会问公子‘兔死狗烹’的典故,我记得文仲死前有这样一句:勾践乃赐仲属镂之剑曰,子有阴谋兵法。顷敌取国。九术之策,今用三已破强吴,其六尚在子所,愿幸以余术为孤前王于地下谋吴之前人。” “对啊,”赵德昭接话到:“勾践乃是以此为理由,逼文仲自尽。” 嘉敏说到:“所以我就想问公子,若是文仲听从范蠡的劝告,早离勾践,经营起一方基业后,以剩余六策来对勾践,会是何种结果?” 赵德昭如此敏感精明之人,怎能不知道嘉敏话中的意思?但这种事情,只可密谋于暗室之中,岂能如此堂而皇之说出来? “所谓君臣之道,”赵德昭淡淡到:“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文仲岂可有他想?所以姑娘的问题并不成立。” 嘉敏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却也并不深究,只微笑着看赵德昭吃饭。 赵柔这些天的心情很复杂。 她一直想取符昭而代之,如今符昭竟然生下狸猫,机会来临,想想就很兴奋。 但人毕竟是有感情的,常去宫中陪符昭,虽是虚情假意,但当伏在符昭肚子上感受胎儿律动时,她一样很兴奋,觉得很不可思议。 如今她经常感受律动的胎儿居然是个狸猫,且所有知情人都对此讳莫如深,竟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时时模仿符昭来引起柴宗训的注意,但对同样出身于将门的她来说,好酒并不是装的。 不知该如何排解心情的时候,喝酒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赵柔信步上街,准备去往燕云会馆求一醉。因为宫里的事情,街上巡城士卒多了很多。 一个拐角,前方围了些人,赵柔上前,却是两个男人在打架,一个抱孩子的妇女在一旁着急劝架。 那些巡城士卒也真是的,打架居然都没看到,难怪皇嗣会是狸猫。 赵柔上前刚要劝架,着急的妇女竟然将孩子往她手上一扔:“姑娘,帮帮忙,我得把他们劝开。” 赵柔只得抱住孩子,妇女上前便拉架:“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打架的俩人为避开妇女,边打边跑,妇女也一路追着劝架,拐了个弯,只闻呼喝之声不见其人。 赵柔忙抱着孩子追上去,转头一看,巷子里哪还有人。</div> 一八一 转变 赵柔抱着孩子在小巷转了两圈,确确实实没有人进出。 无奈,她只得站在原地,希望那个妇女马上回来。 此事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来了一队巡城的士卒,领头的正是汴梁留守左都御史曹翰。 “郡主,”曹翰疑惑的看着赵柔怀中的小孩:...... 《逆宋》一八一 转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逆宋&lt;/b&gt;》</div> 一八二 抓获赵匡胤 董遵诲侧身避开刺来的剑,赵柔顺势跟进,劈、砍、扫、挑,出手狠辣,一点不留情面。 “郡主,”董遵诲喝到:“若你还要负隅顽抗,休怪本统领动粗。” “莫非本郡主还怕你不成。” 董遵诲一勒缰绳,胯下战马长嘶一声前蹄奋起将赵柔逼退,接着双腿一蹬,一个起落到了赵柔面前。 赵柔慌忙后退,董遵诲步步紧逼,就要夺下她手中的兵器。 “杀呀。”四面八方的巷子里忽地窜出许多人。 “郡主,王爷派小人等来助你。”背后一声大喝,一杆长枪朝董遵诲刺来。 眼见对方来了帮手,侍卫亲军司的人马也一拥而上,双方对战起来。 赵柔回头看了看那些帮忙的人,虽都是王府家丁装束,但除了一个护卫仇九,其他的一个也不认识。 “郡主,你快护着孩子走,”仇九大喝到:“这些兵丁由小人等对付。” “仇九,你当心一些。”赵柔当机立断,跳上马车就走。 董遵诲和密探被家丁困住,只得眼睁睁看着赵柔逃走。 “郡主,”奶娘问到:“你和董统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赵柔这才想起,董遵诲不过是要查这个婴孩的来历而已,其实很容易解释清楚,只因两个人态度都不太好,所以引发了误会。 “管他呢,”赵柔说到:“明日解释清楚不就行了吗,我还怕他不成。” 这些家丁出手狠辣,要么自己死,要么密探死,眼见着赵柔跑得远了,仇九大喝到:“兄弟们,撤,我就不信他董遵诲敢冲进王府抓人。” 家丁们来得快去得也快,扔下十多具尸体瞬间消失无踪。 此时先前密探集中的一营人马赶来,董遵诲喝到:“留下几个人看好现场,其余的随本统领一道去往宋王府,捉拿逆贼赵匡胤。” 一营人马浩浩荡荡杀向宋王府,火把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王府门前守卫的兵士见情形不对,慌忙进去禀报。 管家赵四率先领着家丁冲出来挡在门前喝到:“董统领,无端率兵来此作甚?” “无端?”董遵诲喝到:“本统领前来捉拿国贼赵匡胤,敢于阻拦者,格杀勿论。” 赵匡胤铁青着脸走了出来:“董遵诲,你说本王叛逆,可有证据?” “证据?”董遵诲说到:“等抓了你,自然就会给你看证据。” 赵匡胤冷冷到:“本王乃当朝宰辅,岂是你说抓便抓的,拿圣旨来。” “抓了你再请旨也一样。”董遵诲大手一挥:“兄弟们,上。” 兵丁们一拥而上,王府家丁并不示弱,挥舞着兵器便接阵。 “赵匡胤,”董遵诲勒马上前:“多年前本统领欲与你一较高低,你却怯而不战。今天本统领倒要看看,是你的哨棒厉害,还是本统领的长枪更胜一筹。” 宋王府门前大战,巡城的士卒赶紧上报给曹翰。 曹翰不敢大意,急忙入宫去请旨:“皇上,是否让臣率兵前去解开误会?” 柴宗训淡淡到:“怎么曹卿认为宋王谋逆是误会吗?” “回皇上,”曹翰说到:“臣已问清两方大战的缘由,乃是因昭义郡主手中的婴孩。臣日间曾偶遇昭义郡主,知道此婴孩确由人塞在郡主手中,并非是皇嗣。” 柴宗训心中一动,白天塞小孩到赵柔手上,晚上便传纸条,越发证明了他的直觉,此事的确与赵匡胤无关,是有人故意往他身上引。 借狸猫换太子扳倒皇后以及符氏一门,再将此事嫁祸给赵匡胤,一次放倒大周社稷的两根擎天柱,若是宋州刺杀成功,大周江山便要大乱。 太阴毒了。 “皇上,”曹翰催促到:“若继续迟疑,恐宋王和董指挥被误伤性命,实是朝廷的损失。” 柴宗训反而笑到:“曹卿,传言宋王年轻时武力天下无敌,老董人称勇猛过吕布,如今俩人对上,你就不想看看谁胜谁负吗?” 曹翰说到:“若比个人武力,董指挥年轻一些,且常在军营;宋王虽勇猛无敌,但常年为国事操劳,所谓三天不练手生,必不是董指挥对手。” “那就先让老董把宋王抓了再说。”柴宗训淡淡一笑。 曹翰劝到:“皇上,无端抓捕当朝宰辅,臣恐社稷震动,必引致朝堂不安。” “放心,”柴宗训说到:“朕有分寸。” 果然如曹翰预料的那般,与董遵诲走过数十回合之后,赵匡胤已然气喘吁吁,手上动作渐缓,只能疲于应付。 斗到紧要处,董遵诲故意卖了个破绽,赵匡胤果然上当,谁知他长枪挑起,暴喝一声:“撒手。”将赵匡胤的哨棒挑到天上,枪尖直抵他的喉咙。 “逆贼赵匡胤已被擒,尔等还不住手。”董遵诲暴喝一声,家丁们慑于其威严,纷纷放下兵器。 密探上前问到:“统领,这些家丁如何处理?” 赵匡胤毕竟是当朝宰辅,董遵诲先斩后奏已冒了很大风险,他思虑一下说到:“暂将这些人押进王府,尔等留在此地看守,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待本统领将赵匡胤押赴阙下,请旨回来再做定夺。” 董遵诲押着赵匡胤来到宫门前,没想到太监万华已然站在门前:“董指挥,皇上在文德殿等你。” 文德殿并不像往日那般灯火通明,只在大殿之上燃着一些蜡烛,殿上服侍的太监宫女皆不在。 柴宗训安坐龙床,曹翰立在一边静静等待。 董遵诲押着赵匡胤进殿,一把将他推到在地,随即跪下行礼到:“参见皇上,臣已将逆贼赵匡胤拿获,请皇上治罪。” 赵匡胤大呼到:“皇上,臣冤枉。” “冤枉?”柴宗训冷冷到:“你收买宫人,将皇嗣换成狸猫,意图以此来诽谤皇后,从而送女进宫协助你独揽朝政,还敢呼冤?” “老董找到皇嗣,你却派兵阻拦,任由赵柔带着皇嗣逃走,还敢呼冤?” “还有,你与江南暗中勾结,在宋州养死士,意图行刺圣驾,你冤从何来?朕看你死十次都不够。” “皇上,”赵匡胤大呼到:“臣实没有做过,臣对朝廷一片忠心,恳请皇上明察。” “证据确凿,还敢狡辩。”柴宗训大呼到:“将赵匡胤打入死牢,重兵看守,通缉赵柔,一定要给朕抓活的,待擒获后将此父女二人一同弃市。” 曹彬在一旁说到:“皇上,赵匡胤子赵德昭恐也是同谋。” 柴宗训说到:“狸猫换皇嗣之时,赵德昭已然动身前往江南,一人做事一人当,朕从不株连旁人。便派密探潜伏赵德昭身边,若他肯与赵匡胤划清界限,朕依然重用于他,若其敢有异心,可命密探先斩后奏。” “臣遵旨。”曹彬拱手到。 “皇上,”董遵诲试探的问到:“那王府中人如何处置?” “朕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柴宗训说到:“暂且将王府看起来,若有与赵匡胤同谋者,斩,其余的令其自生自灭吧。” 董遵诲有些疑惑:“皇上,如此处置是否太仓促了些?” 一直喊冤的赵匡胤也停了下来,柴宗训并不回到,只吩咐到:“你且将赵匡胤秘密关押,待将其同党一网打尽后再一同治罪。” 董遵诲押着赵匡胤进了侍卫亲军司大牢,此处是专一关押谋逆,或犯上等大罪的监狱,看守比其他大狱要严密得多。 快天亮之时,负责大牢的校尉带着些兵士进来:“换班。” 兵士按各自负责的位置接替换班,而柴宗训和董遵诲竟然混在看守赵匡胤的兵丁之中。 赵匡胤此时正背对着外面静坐,校尉打开牢门,柴宗训进门压低声音到:“宋王,让你受苦了。” 赵匡胤猛然转过头,刚要大呼‘皇上’,柴宗训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隔墙有耳。” “皇上,臣实是冤枉。”赵匡胤苦着脸到。 柴宗训说到:“那你想不想知道栽赃你的人是谁?” 赵匡胤低声咆哮到:“若为臣查出,臣定将他碎尸万段。” “好,”柴宗训说到:“朕此时便将你放出,不过为方便你调查,对外仍会称将你关押,你自己小心行事。” 赵匡胤此时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跪下磕了个头:“皇上苦心布局,只为替臣洗刷冤屈,如此信任,如此厚恩,臣万死难酬其一。” 柴宗训说到:“事情发展到如今,宫中,王府,甚至朝堂之上,到处都有对手的人,所以朕不得不出此下策。宋王出去之后,虽查清真相要紧,却也勿要暴露身份,毕竟你一直关在大牢,若有不测,朕恐很难向小赵和郡主解释。” 赵匡胤又磕了一个头:“臣谢主隆恩。” “进来吧。”柴宗训招手。 一个身形与赵匡胤颇为相像的兵丁进来,与他互换衣服之后,似他先前那般背对着外面坐起一动不动。 演戏演全套,柴宗训生怕侍卫亲军司都有对方的人,换出赵匡胤后,君臣一如寻常兵丁,站在门外看守,直到下一班前来换班。</div> 一八三 平息众怒 柴宗训在大牢站岗,朝堂上却闹翻了天。 天才蒙蒙亮,便有两三百位官员站在宫门之外大呼‘皇上,我们要见皇上’。 万华只得一遍又一遍的安抚:“皇上一直忙到后半夜,如今才刚刚睡下,大人们且等一等,待皇上醒来,老奴一定前去通报。” “不行,”礼部侍郎刘以铭大呼到:“忠臣正在蒙冤受难,我等一刻也等不得。” 工部尚书林彦升附和到:“侍卫亲军司大狱一向臭名昭著,进去的是人,出来的却是尸体,即便活着出来,也很难完整。我等一刻也不能迁延,否则宋王还不知会被折磨成什么样。” “皇上,皇上啊。”众臣跪地大呼。 “皇上前儿还说皇后娘娘尚未临盆,今日却突然说宋王与昭义郡主合谋将皇嗣换成狸猫。君父却如此信口开河,我等该信哪一句?” “听说那董遵诲并未请旨便拿住宋王,”林彦升火上浇油:“宰辅之臣皆如此对待,似我等些末小官,性命恐只在董遵诲一念之间。如此大失朝廷威仪,这官不做也罢。” 万华赔笑到:“林大人说笑了,你可是朝廷的大司空,怎会是些末小官。” “大司空言之有理,”刘以铭附和到:“如今大庾道修通,往来贸易不断,我等不如就在大庾道上经商,做一富家翁胜似做这朝不保夕的官。” “皇上,皇上啊。”众臣呼了一阵,眼见没有动静,翰林院给事中卢继衡激动的爬上鼓楼,拿起鼓槌便敲响登闻鼓。 此时柴宗训正在大狱站岗呢,哪能听到登闻鼓响。 那鼓槌巨大,卢继衡不过一文弱书生,敲了一会便气喘吁吁,刘以铭急忙上了鼓楼替换他。 众臣轮流敲了近半个时辰,鼓吏进宫后却一直没有回转,宫中也没有丝毫动静。 卢继衡怒到:“自晋有登闻鼓来,六百年间从未有臣工敲动登闻鼓宫中却依旧平静者。况太宗皇帝在世之日曾有旨意,凡登闻鼓动,皇帝无论在做什么都须上朝。如今皇上却不闻不问,实是令众臣失望。” 要不怎么说还是读书人有气节,其他臣僚只敢为赵匡胤喊冤,卢继衡却敢直接影射皇帝。 登闻鼓继续敲,宫中仍没有动静,卢继衡也不影射了,直接开骂:“昏君,你制造冤狱污杀重臣,枉为天子。” 一旁的刘以铭听到这话吓了一跳,赶紧劝到:“卢大人,慎言。” 卢继衡哪还管得了这许多,继续骂到:“昏君,你沿用显德年号,实指望你敬天法祖,泽被苍生,哪知你竟置先帝圣旨于不顾,还设此登闻鼓作甚。”说罢转身夺过刘以铭手中鼓槌,一把扔到阁楼下。 此时曹翰带着人马赶到,怒喝到:“卢继衡,你如此藐视皇家威严,该当何罪?” 卢继衡哈哈大笑:“好,好,昏君的爪牙来了,来抓我,本官有何惧之。” 曹翰一挥手:“拿下。” “曹大人手下留情。”身后魏仁浦匆匆赶到。 卢继衡下了阁楼,向魏仁浦施了一礼:“老师。”接着又说到:“老师不必为我求情,如今之朝堂已是暗无天日,学生愿追随先帝于地下。” 曹翰可是冲锋陷阵的战将,从不婆婆妈妈,拔剑便喝到:“既然你想死,本官成全你。” “曹大人且慢,”魏仁浦急忙抱住曹翰:“卢继衡死不足惜,但曹大人这一剑下去,必会坏了皇上的仁德。” 曹翰怒到:“似这等乱臣贼子,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林彦升先前在岭南时曾被佥都御史杨延定吓唬,一直怀恨在心,曹翰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正好在此时找回场子。 “曹大人,”林彦升站在曹翰剑下:“你也要仗着皇上宠眷为所欲为吗?既是要杀,来,本官是赞同卢翰林的,你可连本官一同杀之。” “你当本官不敢么?”曹翰挥剑便砍下去。 眼见林彦升头颅就要不保,一双手却伸出来将剑刃握住,鲜血瞬间往下直滴。 曹翰抬头:“啊,慕容郡公。” 只见慕容德丰头缠白纱,一脸憔悴,却仍坚毅的握着剑刃。 魏仁浦伸手接过剑刃,关切的问到:“慕容郡公,你没事。” 曹翰喝到:“还不快替慕容郡公包扎。” 几个兵丁急忙拿着布带上前,慕容德丰淡淡一笑:“我没事,不用紧张。” 在场官员多半因慕容德丰深受柴宗训信任而多有嫉妒,所以没几个上前问候。不过毕竟他流了血,而且曹翰同样是个不好惹的人,都静默了下来。 慕容德丰的手包扎好之后,大呼到:“众位同僚,且听我一言。” “宋王先前曾是钦定入选凌云阁之功臣,皇上南征北讨,收复我汉家河山,宋王稳定朝局,筹措粮草,可当首功。” “如此功臣,突然被指谋逆,本公亦很难接受。但正因是如此功臣,若非有切实证据,皇上岂会出手?” “各位同僚在此逼宫,倘宋王坐实谋逆,各位届时情何以堪?” “休得胡言,”卢继衡喝到:“宋王岂会谋逆?大家不要相信他,他是昏君最为宠信的臣子,自然替昏君说好话。” “昏君?”慕容德丰瞪眼看着卢继衡:“那我倒要请教卢大人,皇上是怎么个昏法?” “登基以来从未擅杀臣子,是昏?” “继位以来南征北讨,收归汉家河山,是昏?” “广施仁政,推行摊丁入亩、一条鞭法,是昏?” “开通大庾道,令我中原可以联络四海,是昏?” 卢继衡被逼问得连连后退,却又死鸭子嘴硬:“制造冤狱污杀重臣,就是昏君。” 慕容德丰上前一步:“宋王被杀了吗?宋王府被查抄了吗?据本公所知,目下便是连远在江南署理政务的宋王长子赵德昭,皇上并未派人前去拿他,如何算污杀重臣?” “那皇上为何不肯出来见众臣?”卢继衡反问到:“必是心中有愧,这不是昏君是什么?” 慕容德丰冷笑一声:“卢翰林,在场同僚谁都有资格骂皇上,偏你就没有。” “卢大人的出身,本公是知道一些的。” “卢大人本祖居蜀中,因皇上收归蜀地,寻访蜀中名士,恰好令尊卢士恒卢老大人诗文号称蜀中一绝,皇上怜令尊之才,特意点了翰林专一起草诏制。” “卢老大人一生忠心为国,且皇上有词赋皆能点评到位,深受皇上喜爱。临逝之前皇上追问是否有子能继续为朝廷尽忠,老大人这才将你托付给了皇上。” “据本公所知,老大人生前一直为诗书传家,膝下子嗣却无一能从科考出身而遗憾。卢大人身为长子连考四次无一中的,若非皇上恩荫,你岂能进翰林院?目下不过是个穷酸书生而已。” 话到这里,慕容德丰突然喝到:“你如此忘恩负义辱骂君上,他日九泉之下,本公看你有何脸面去见卢老大人。” 卢继衡不敢再争,面色一红,低头夹着尾巴退到了一边。 林彦升本有心与慕容德丰一争,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是输了恐怕面子挂不住,便也退到一边。 而刘以铭与慕容德丰本无过节,况目下赵匡胤究竟如何还不得而知,反正该闹的已经闹了,也算为他出了一把力。 若赵匡胤一倒,以慕容德丰的宠眷程度,倒极有可能是下一任宰辅,若无必要,还是不得罪他的好。 挑头的偃旗息鼓,剩下的官员便不敢再做声。 “众位,”慕容德丰再次大呼:“听我一言,暂且回去,宋王乃当朝宰辅,总领朝政近十年,若涉谋逆,皇上一定会将其罪状公之于众,令其接受有司审判,绝不会冤杀他的。” 魏仁浦也说到:“众位同僚暂且回去,只留林刘二位大人与本官一同在此等候见驾,一有消息,本官定会当即通知列位。” 虽然慕容德丰更受宠,但魏仁浦的话却更可信,一众官员犹豫一会之后,逐渐开始散去。 唯有卢继衡,仍是不服气:“老师,学生便信你一次,暂且回去。但明日此时若还无确切消息,学生定会再来敲登闻鼓,向皇上问个明白。” 魏仁浦喝到:“还嫌不够丢脸么?是不是还要慕容郡公教你做人之道?” 卢继衡怨毒的看了慕容德丰一眼:“慕容郡公,今日之事,下官记下了。” “本公办事只求问心无愧,”慕容德丰淡淡到:“是否该记下,那是卢大人的事。” “还不快滚。”魏仁浦怒到。 卢继衡慌忙转头,灰溜溜的离开。 一昼夜未休息,此时天亮,柴宗训却又精神起来。 “皇上,”董遵诲担忧到:“宋王突然被抓,朝堂必会大乱,皇上还须小心应对。” 柴宗训笑到:“你既知抓了宋王会令朝堂大乱,为何还要先斩后奏?” 赵匡胤接话到:“董指挥,本王还未向你致谢,若非你果断行事,使得皇上-将计就计,本王不知还要受多久的冤屈。” 柴宗训说到:“宋王,你的冤屈并未洗刷,还得靠你自己设法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此时太监万华匆匆的赶来,柴宗训忙问到:“朝堂上如何?” “回皇上,”万华说到:“众臣听闻宋王被抓,并未去往朝堂,而是天亮时便聚集宫门,吵嚷着要见驾,曹大人本欲率兵镇压,没想到却令众臣更为反感。” 柴宗训微微皱眉看着董遵诲:“看到没有,武力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朕还须设法令朝堂稳定。” “皇上,”万华又说到:“众臣已经被慕容郡公劝回去了,只留魏枢相,大司空,和礼部刘大人等着见驾。” “啊,”柴宗训赞到:“慕容兄果是朕之子房。” 赵匡胤叹息一声:“江山代有才人出,等到此事一了,臣就该退位让贤啦。” “宋王何出此言,朕还须你辅佐呢,再说小赵也不差。” 一八四 受降 虽然大批的官员已经回去,但魏仁浦一人就顶得上三百人。 将计就计是临时起意,如果魏仁浦带着大批官员一起闹事倒还好解决一些。 毕竟短短两个时辰纠集大批官员,定然有人居中串联。 届时以此为由头,直指官员结党营私,便可将此事弹压下去。 现在只是魏仁浦一个人,柴宗训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只能设法走一步看一步。 “宣魏枢相三人在文德殿见驾。” 魏仁浦带着林彦升和刘以铭上殿,行礼之后便开门见山:“皇上,先前臣曾问过有关狸猫换皇嗣之事,皇上只说皇后尚未临盆,怎地才过数日,便又有宋王伙同昭义郡主将狸猫换成皇嗣?” 柴宗训半真半假的说到:“先前不过是朕为稳定朝局,且不惊动幕后真凶而故意如此说,眼下既已抓获真凶,正是此案大白于天下之时。” 魏仁浦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皇上,所谓九五之尊金口玉言,如今却如此反复,实是令臣等无所适从。” 林彦升和刘以铭跟着附和:“臣等实是无所适从。” 柴宗训有些窘迫:“朕也是事急从权嘛,以后定然不会如此。” “皇上,”魏仁浦说到:“天子当以王道教化四方,如今皇上却行此诡道,实非社稷之福。况臣等从未相信皇后诞下狸猫,皇上为何不肯据实昭告天下。” 你是个忠直的人,不相信人会生下狸猫,但不代表朝中所有人都信。 林彦升跟着说到:“皇上,当日皇上因狸猫之事,在此召臣奏对,当时臣便直言,宋王虽将此事告知与臣,却再三叮嘱臣须保密。若狸猫换皇嗣之事确系宋王所为,他更该将此事弄得人尽皆知,为何还要臣保密?臣以为,宋王谋逆之事另有隐情,吾皇须谨慎应对。” 正不知该如何应对魏仁浦的责难,既然林彦升送上话头,柴宗训赶紧顺着他的话说到:“卿且放心,朕知道此事关乎国体,定会小心谨慎将此案办成铁案。” “皇上,”魏仁浦说到:“既是如此,臣请旨审理宋王谋逆一案,恳请皇上恩准。” 要是放魏仁浦进大狱提审赵匡胤,所有筹划岂非白废。 “朕决意亲自审理,并提请魏枢相协理。”柴宗训忽然想到将魏仁浦支开:“只是与狸猫换皇嗣关联的宋州行刺一案还颇多疑点,魏枢相可否替朕巡按宋州?” 魏仁浦自然不肯:“皇上,宋王总领朝政近十年,若涉谋逆,须尽早审问清楚,方能安定人心。据臣所知,曹、潘二太尉即将押着江南李煜入汴梁,届时吾皇安置李煜须费时力,定是无心再去审案,臣须留在汴梁协助吾皇。宋州之事,可在都察院择一干练之士前往即可。” 不知道赵匡胤自证清白需要多久,但眼下只能平静一刻是一刻,柴宗训说到:“便依魏枢相所请,目下赵柔尚在逃,魏枢相可先将其抓获,届时再一同审问。” 说曹操,曹操就到,曹彬和潘仁美押着哭哭啼啼的李煜一路跋山涉水终于到了汴梁。 而人都是善忘的,有了歌功颂德,大家一起升官发财的机会,谁还记得赵匡胤被关在大牢里。 似这等受俘,自是有一番礼仪。 李煜与大学士张洎等南唐君臣四十余人,白衣纱帽,在阙下待罪。 一干人等叩首引咎,但听得楼上宣召到: 上天之德,本于好生,为君之心,贵乎含垢。 自乱离之云瘼,致跨据之相承,谕文告而弗宾,申吊伐而斯在。 庆兹混一,加以宠绥。 江南伪主李煜,承弈世之遗基,据偏方而窃号,惟乃先父,早荷朝恩,当尔袭位之初,未尝禀命,朕方示以宽大,每为含容,虽陈内附之言,罔效骏奔之礼…… 诏书念完,李煜惶恐受召,柴宗训还登殿座,开口到:“李煜可近前来说话。” 李煜小心翼翼上前,跪下施一大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柴宗训问到:“李卿作业住得可好?” “回皇上,”李煜说到:“臣睡得很踏实。” 柴宗训淡淡一笑:“朕知你素喜寻章摘句,为了让卿在汴梁不至于思念江南,朕特地命工匠造了一座江南园林为卿府邸。” “臣谢主隆恩。”李煜再次叩首。 柴宗训淡淡到:“卿慢谢朕,此等园林,须得真正有才学之士入住方显相得益彰。朕知卿所作颇多,然皆是些闺怨之作,算不得上等,中原可不似江南那般听得靡靡之音。卿可当堂作赋一首,交由众臣工品评。” “倘的确惊才绝艳,朕便赐卿归命侯,令卿在汴梁享一世富贵。若算不得上乘,卿便只能为违命侯。非是朕故意刁难,只因当日吴越王前往劝降,卿却将其扣押,朕此举只为平复钱俶心中愤懑。” 李煜战战兢兢,不知如何作答。 一旁潘仁美喝到:“你平日不是喜欢吟风弄月么,怎地此时却哑了口?” 曹彬提醒了一句:“李侯爷,如此人生大起大落,莫非你心绪便如此平静?” 李煜又开始大颗大颗的落泪,抬首却见皇帝面无表情,周遭统领一个个虎视眈眈,良久才开口到: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许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好,”这一阙《虞美人》,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完成,柴宗训抚掌到:“众卿以为如何?” “皇上,”潘仁美率先跪下:“李煜内心恐仍不服,还惦记故国之雕栏玉砌,臣以为,当立斩此贼于阙下,以绝后患。” 柴宗训瞬间勃然大怒:“李煜,朕本诚心待你,你却如此负朕,来呀,且将其拿下,待朕问罪。” 一旁的魏仁浦又站了出来:“皇上,岂有因诗文获罪者?况李煜已出降,今后再无南唐,吾皇应予其善待,方显为君者气象。” 他哪里知道柴宗训只是借故找茬:“魏枢相,李煜是否有罪,朕审问明白后自会昭告天下,还请枢相暂待数日。” 侍卫将李煜押往大牢,柴宗训一路跟着赶过去。李煜见到他,口中不停大呼冤枉。 “李煜,”柴宗训喝问到:“你好大的狗胆,竟敢趁着圣驾自江南回转汴梁之时截杀,朕要诛你九族。” 这里面有个问题,虽然刺客纹身与龙卫军雷同,但龙卫军如何集结在周之腹地却还未查清。 若当堂审问,李煜矢口抵赖,还真不能将他怎么样。只有故意找茬把他关起来审问,方是上策。 李煜当即跪倒大呼冤枉:“皇上,罪臣冤枉,便是借罪臣一个胆子,也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还请皇上明察。” 柴宗训喝到:“刺客身上有着与龙卫军相同刺青,且行军布阵与龙卫军一模一样,你如何解释?” “皇上,”李煜辩解到:“龙卫军向来由王叔李景达和李景遂掌控,自采石一战后,李景达跳入江中生死不明,李景遂也于虔城被王师擒获,皇上可问罪于他,臣实是不知。” 董遵诲当即拱手到:“皇上,臣这便提审李景遂。” 柴宗训小声叮嘱到:“须得快些,李煜不能关太久,否则朝中那些迂腐书生又要骂朕没有天子气象了。” “臣明白。” 提起李景遂,柴宗训便想起嘉敏,今日因是受降李煜君臣,并未女眷在内,所以未看到她的身影。 嘉敏此时正陪着赵德昭喝酒呢。 虽然知道她曾在汴梁危害大周社稷,也知道这个女人的心思深似海底,可赵德昭还是不可避免的沦陷。 俩人高举酒杯一唱一和,好不快活。 此时小厮却匆匆闯了进来:“公子,汴梁来了信使。” 嘉敏略微不满:“公子整日忙于案牍,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喝点酒,你为何不知体恤,反来烦他?” 小厮说到:“姑娘莫怪,来的不是朝中的,是府上的。” 既是家里的信使,赵德昭坐正身子:“快传。” 只见家丁仇九一身破烂,匆匆跑进来跪倒在地:“公子,不好啦。” 赵德昭心中一沉:“发生了何事?” 仇九哭到:“回公子,日前皇上无端指宋王谋反,深夜派兵攻打王府,将宋王擒了去;小人拼死护卫郡主逃出府,却被追兵冲散。小人苦寻郡主下落不着,便想着先到江南向公子报信,让公子也有个防备。” 赵德昭急忙问到:“父王现下如何?” 仇九说到:“回公子,宋王被打入侍卫亲军司大狱,不日就要问斩,郡主也被通缉,派到江南来捉拿公子的差役也快要赶到,公子还是设法避一避。” 赵德昭一下子软了下去,痛苦的闭上眼睛。 嘉敏叹息一声:“果不出我之所料,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只是皇上也未免太急切了些,江南都尚未彻底平定呢。” 仇九又劝到:“公子,差役马上就到了,你还是先避一避,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待他日再设法为宋王洗刷冤屈。” “不行,”赵德昭嚯地站起来:“我若回避,还有谁能救父王?只能即刻回汴梁请命,不能让父王蒙受不白之冤。” 嘉敏说到:“公子此去汴梁,不正是自投罗网吗?” 一八五 兵谏 赵德昭如何不知前往汴梁极有可能是送死? “父王与柔儿皆受难,我又如何能独活?一家人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嘉敏忽地转变脸色:“这还是我认识的赵德昭吗?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毫无价值的送死?” 赵德昭急切到:“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 嘉敏说到:“宋王执政十载,门生故吏遍天下,将这些人纠集起来一同上汴梁请愿。” 赵德昭苦笑一声:“姑娘过于理想化了,所谓‘人走茶凉’。父王当政之时自然是门生故吏遍天下,如今事涉谋逆,这些人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呢,怎会随我一道入汴梁请愿。” 嘉敏又说到:“实在不行,便带兵杀入汴梁,救回宋王。” 赵德昭两手一摊:“哪里有兵?” “眼下江宁不是有铁骑军数万吗?”嘉敏说到:“且江南之兵,多半只是投降溃散,并没有多少杀伤,公子振臂一呼,必响应者众。” 赵德昭摇摇头:“铁骑军怎会随我造反。” 嘉敏说到:“铁骑军曾属宋王麾下,只是后来皇上为防武将造反,才将其打散并入其余各军。然铁骑军框架仍在,目下镇守江宁王彦进正是蒙宋王擢起于微时,才能做到如今的统领。若他得知宋王遭受冤狱,必会襄助于公子。” “目下王师各军刚收复汉家河山,正是懈怠之时,若公子此时率兵杀入汴梁,就是取郭氏而代之也并非毫无可能。若公子不弃,嘉敏愿追随公子,一同救出宋王。” “公子,大丈夫生于世,岂能将生死由他人掌握?即便不求称王称霸,也该护家人周全,不能被人随意制造冤狱枉杀。” 她的话极具煽动性,赵德昭本也是个有心机的人,只是遇到嘉敏便会智商降低。如今被她一激,心中顿时豪情万丈。 “我这便去找王彦进,”赵德昭起身到:“若他愿与我杀入汴梁还则罢了,倘是不肯,我便杀了他,夺了兵权再杀入汴梁。” 嘉敏也说到:“公子,我随你一同去。” 有佳人作伴,赵德昭行动力MAX。 江宁平定,且老百姓大多温顺,驻守的王彦进是城里最闲的人,除了喝酒射猎就没什么事干。 刚刚喝得醉醺醺的回营,亲兵上报赵德昭来访。 王彦进摇摇晃晃的迎出门外:“公子到访,怎不提前知会一声,也让末将有个准备。” 赵德昭的身份现在挺尴尬,照道理来说,他现在是江南最高的官,署理江南日常事务,但柴宗训因为狸猫换太子的事,竟然将他的官职给忽略。 若称侍郎,品级比王彦进要低,所以只好以赵匡胤旧将的身份称公子。 赵德昭试探到:“王统领幸勿多礼,我此次前来,是有重要消息转告。” “哦?”王彦进问到:“是汴梁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德昭沉重的点头:“是的,目下皇上尽收汉家河山,正是鸟尽弓藏之时,汴梁已发生多起冤狱,许多战场上九死一生的将领不仅未得到封赏,反被关进大狱,不日便要杀头。” “竟有此事?”王彦进怒到:“皇上怎能如此?” 赵德昭说到:“统领须早做防备才是。” 面对嘉敏的时候赵德昭智商降低,但骗别人的时候,聪明的智商瞬间占满高地。 王彦进叹到:“末将能作何防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赵德昭又说到:“王统领不可丧气,据我所知,皇上只是受了蒙蔽而已。” “哦?怎么说?” “恰逢此家国四分五裂之时,出了雄才大略的皇上。将士们随着皇上南征北讨,屡立奇功,所以升迁较快,引致朝中文官嫉恨。特别是枢密使魏仁浦,枉挂了职衔,却未捞到一丝功劳,便组织文官攻讦武将。” “想不到这魏仁浦平日里谦谦君子模样,背地里却是个小人。” “正是,想这些武将,若是战场杀敌,个个奋勇争先,然在权谋机变上却不及读书人良多,以至于一个个被害入狱,不日便要问斩。” “既如此,”王彦进说到:“我等正该团结一致,对抗朝臣。” “没用啦,”赵德昭直摇头:“皇上受了蒙蔽,下旨魏仁浦如京察一般对各军进行查察,根本不听辩解。” “如今之势,岂非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王彦进想了想:“公子圣眷正隆,若公子进言,皇上定会听取,还请公子设法救末将等一救。” 赵德昭说到:“光是进言恐怕已无用,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走。” “什么路?” “兵谏。” 王彦进一下子酒醒了一半,赵德昭说到:“只有兵谏请诛魏仁浦,各统领身家性命方能保全。” “宋王总领朝政,为何不说话?”清醒的王彦进恢复了理智。 赵德昭摇头到:“宋王受前铁骑军统领牵连,目下已是自身难保,一切还得靠我们自己。” 王彦进说到:“公子尽管吩咐,末将无有不遵。” “好,”赵德昭说到:“王统领这便召集各营,命其严阵以待,随后与我一起去往广陵。” 王彦进有些疑惑:“去广陵做甚?” “目下鲁王韩通节镇广陵,有他与我等一同入汴梁,胜算更大一些。” 胜算大个屁。 王彦进在心中腹诽,你一介书生,怕是没见过火炮的威力。 目下仅有灵州军、控鹤新军和背嵬军有火炮。铁骑军先前便不算主力,自慕容延钊死后,更是沦为偏师,战力哪能与他们相比? 莫说进汴梁兵谏,怕是还未走到宋州,就被剪灭了。对了,说到宋州…… 其实王彦进有件事更疑惑,上次文官京察由赵德昭协理,皇上曾下旨嘉奖。目下如果武将京察,不需要他协理,更不会伤及他的利益,他这么着急是为什么? 更何况宋王多年不带兵,应该是极为希望京察削弱武将权柄的,为何赵德昭要反对? 王彦进通令各营之后,便随赵德昭一同进了宫衙。 没想到赵德昭只是美酒美姬招待着,丝毫不提去往广陵与韩通合兵之事,每日不知与嘉敏在密谋些什么。 王彦进也不多问,反正兵在他手上,向不向汴梁发兵得他说了算。 赵德昭并非心里没数,仅靠着数万铁骑军就想攻入汴梁,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嘉敏却只是催促:“公子,宋王每日都在受难,郡主也生死不明。倘再迁延,皇上哪一日心情不好,真将宋王处以极刑便悔之晚矣。” 赵德昭说到:“姑娘不知我的心情,我无时不刻不在想着攻入汴梁,可虔城还驻着背嵬军,倘是铁骑军稍有异动,我怕背嵬军便会攻入江宁断我后路。” 嘉敏说到:“公子尽管出兵,只要我等封锁消息,待攻入汴梁后,就算背嵬军攻入江宁又如何?” “还是不妥,”赵德昭继承了赵氏基因里的犹豫不决:“兵力不足,恐支撑不到我等走到汴梁。” “公子放心,”嘉敏劝到:“我在汴梁也算有些眼线,目下灵州军和新军正在休整,而各将领也因为收归南唐后没有赏赐而颇有怨言,此时正是出兵的大好时机。” 赵德昭沉吟良久,只是不动。 嘉敏有些焦急:“公子,嘉敏绝不会害你的。而且之所以鼓动公子出兵,嘉敏还有些小小的私心。” 私心?赵德昭抬起头来。 嘉敏解释到:“当年在汴梁时各为其主,嘉敏曾为谍者,于丰乐楼刺探中原朝政和军情,此节皇上定不会忘记。目下国主已被押往汴梁,皇上迟早会知道我没被押赴汴梁,一旦追究起来,嘉敏便再也不能常伴公子左右了。” 要说爹被关在大狱受尽折磨赵德昭都可以缓一缓,但要是抓走嘉敏,他是不干的。 于是他终于不再犹豫:“我这便下令让王彦进出兵。” 此时的王彦进正在歌姬的陪侍下喝得不亦乐乎,见赵德昭进来慌忙行礼:“见过公子。” 赵德昭挥挥手:“都下去。” 歌姬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公子可是要与我一道去往广陵?”王彦进问到。 赵德昭说到:“王统领,即刻召集三军,我等一同渡江,杀向汴梁。” 王彦进注意到赵德昭说话的时候,手一直按在剑柄上。这里不是军营,他是不吃眼前亏的,也不问广陵的事,只应到:“好,末将等公子军令都快等不及了,这便去召集人马。” 赵德昭与王彦进一道去往军营,集结了所有人马,这便要出发。 王彦进心中着急的不得了,不知道手下的这几个将领有没有领会他的意思,将消息传递出去。 其实他有机会当场拿下赵德昭,但他想知道赵德昭究竟在搞什么鬼。 目下慕容延钊已死,最有机会统领所有铁骑军的是王彦进、高怀恩等几个将领。偏偏几人各有所长,并没有非常突出的。如果能破坏赵德昭兵谏阴谋,皇上必会青眼有加,这是为统帅铁骑军加了一个重重的砝码。 一八六 杀光 大军出发到江边,赵德昭征发船只准备过江。 江南的几个豪强家族听闻赵德昭要兵谏,纷纷赶至营中,愿意为大军提供粮草辎重。 前南唐枢密副使林仁肇的兄弟林仁寅收拢江南各路溃散之兵,共计三万人,亦前来投效。 嘉敏喜到:“公子入汴梁兵谏,实是顺天应人之举,江南军民无不欢欣鼓舞。先前江南虽经历多场恶战,但实力尚存,公子以此为基业,大事可期。” 赵德昭说到:“出兵之前,须拟定详尽的计划,以期一击必中。” 王彦进建议到:“公子,过江便是淮南,先前王师四出征战,淮南守备薄弱,先前又与江南大战,此刻淮南各县皆是空城。我军正可趁此时快速通过淮南,随后联络宋州赵大人,前后夹击淮北。取下淮北通过宋州,便可直逼汴梁。” “好,”赵德昭踌躇满志:“便依统领之计出兵。” 大军开始往船上装载粮草,先期已有斥候过江侦查江北军情,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到了出兵的黄道吉日,赵德昭自要登上高台做一番鼓舞人心的演讲。 演讲结束后,正要大手一挥大喝出兵,台下却有个熟悉的面孔要上台。 赵德昭大喜:“啊,赵大人,小侄本要派人通知你,哪知你却先来了。得你相助,小侄正是如虎添翼。” 来的正是一直为赵匡胤经营宋州的赵普,当年赵普曾救过赵匡胤的爹一命,私底下他们是以兄弟相称的,所以赵德昭自称小侄。 赵普也笑到:“日新既是举事,本官自然要来共襄盛举。” 赵德昭躬身一礼:“大人深明大义,小侄不胜感激。” 赵普说到:“既是举事,须得详尽筹划,力求一击必中。日新,将你的出兵计划给我看看。” 赵德昭说到:“大人,吉时就要到了,可否出兵之后再让小侄一一给大人解释?” 赵普摇摇头:“若计划得当,是否吉时并不重要;倘计划失当,吉时反会变成凶时。还是先将出兵计划解释与我听。” “小侄遵命,”赵德昭下了高台:“大人这边请。” 俩人一起进了营帐,王彦进和嘉敏,以及林仁寅要一同进去,却被赵普的随从挡住:“诸位,我家大人与公子有要事相商,请诸位少待。” 嘉敏有些紧张:“这位相公,我等皆是公子亲厚之人,正好一起商议出兵之事……” “不行,”随从打断她:“我家大人讲兵法要略之时,从不容许外人在旁。” 几人只得悻悻的站在门外,焦急的看着营帐。 方入帐内,赵普左右看了看,随即低喝到:“日新,赵氏一门要大祸临头了。” “我知道,”赵德昭说到:“正因为此,我才放手一搏。” “糊涂,”赵普说到:“枉我教了你那么多,为什么你在关键时刻就迷糊了呢?那王彦进岂是能相信之人?他明着答应你兵谏,暗中早派人前往汴梁送信。好在我因为搜捕龙卫军之事封锁宋州城,将他的信使截下,这才匆匆忙忙赶到江宁。” “王彦进竟敢骗我,”赵德昭低声咆哮到:“我这便杀了他,夺取兵权,亲自带兵杀入汴梁解救父王。” 赵普冷不丁来了句:“宋王根本无须你解救。” “啊?”赵德昭一惊:“莫不是父王已……” “日新,你且稍安勿躁,”赵普说到:“坐下听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大人,你叫我如何坐得住?” 赵普将赵德昭按在椅子上:“我告诉你,所谓宋王谋逆,不过是皇上布的一个局。目下宋王根本没被关在大狱里,而是在外面暗中查访陷害他的人。” “啊?”赵德昭瞪大眼睛。 赵普很不满意:“日新,你是朝廷的三品大员,遇事能否沉着冷静些,不要这般一惊一乍?” 赵德昭忙执礼到:“大人教训的是。” 赵普说到:“当日皇上出征在外,皇后临盆,接生的稳婆与宫女太监串通,以狸猫换走皇嗣,且制造各种假证据,将矛头指向宋王。” “但皇上却不信此事乃宋王所为,便将计就计将宋王下了大狱,以引出幕后真凶。宋王出狱后很快便与我联络,我这才封锁宋州城,搜捕江南龙卫军。” “父王竟然没事?那我这兵谏?”赵德昭开始担忧起来。 赵普说到:“不知王彦进究竟派了多少信使出去,倘有遗漏,此刻汴梁必已传遍你造反的消息。” “啊?”赵德昭抓住赵普双臂:“大人救我。” 赵普安抚到:“日新且放心,我正是为救你而来。” 赵德昭执礼到:“我该如何做,还请大人示下。” 赵普淡淡到:“把林仁寅带来的三万士卒全部杀掉,然后再将支援你粮草的豪强富户诛杀九族,之后上一道表给皇上。江南局势不稳,为一次性肃清残敌,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几万条性命,在他眼中仿佛如蝼蚁一般。 “大人,可否留这几万士卒一命,便是流放到灵州牧马也好啊。”赵德昭求情到。平日里他见嘉敏对江南百姓非常友善,所以难免有恻隐之心。 “日新,”赵普低喝到:“你以为现在在做什么?你在谋逆,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大的罪孽吗?若不杀光这些士卒,如何证明你的清白?” 赵德昭低着头,只是不说话,赵普恼怒到:“你还在犹豫什么?还不叫王彦进和林仁寅进来。” “好,”赵德昭硬吞了一口口水:“王统领,林统领,嘉敏姑娘,请进来。” 几人一起进来,嘉敏见赵德昭面色有异,便问到:“公子,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赵德昭在她面前不敢狡辩,只能支支吾吾掩饰。 “公子听说江北守备空虚,以至于兴奋失态,还请姑娘和两位统领勿要见怪才是。” 林仁寅说到:“我等现在同坐一条船,唯公子马首是瞻,怎会怪罪公子。” “林统领高义,”赵普说到:“烦请公子颁布军令。” 赵德昭深吸一口气:“宋州交赵大人负责,务必在我军经过时保证畅通,林统领率军先行过江,镇守淮南,确保我军粮道无虞。王统领暂且在江南养精蓄锐,待淮南与宋州通道打通,便以最快的速度攻入汴梁。” “末将领命。” 这样的安排很合乎情理,宋州一线交给赵普去打通;林仁寅率领的不过是残兵败将,也就能帮着运送一下粮草;王彦进的铁骑军战斗力强大,最适合攻坚。 几人得令之后便按计划开始调兵,赵普目下得回到宋州去,临走之前,他重重的拍了拍赵德昭的肩头,接着头也不回的上船。 汴梁城中,赵德昭在江南举兵造反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正在进行最后部署,只为抓获狸猫换太子幕后真凶的柴宗训对此却不屑一顾。 先前一直关注赵匡胤冤狱,每每上书与他争辩的官员此时却三缄其口,一个个默不作声,朝堂上安静得柴宗训有些不习惯。 “老董,”柴宗训问到:“这些人平日里不就喜欢吵吗?眼下赵德昭造反,怎地没人喊打喊杀替朕平叛,也没人为赵德昭赵匡胤辩解?” 董遵诲说到:“回皇上,造反牵涉的干系太大,且消息并未坐实,百官自然只能作壁上观,如此将来也好有个退路。” “退路?”柴宗训微微皱眉:“什么退路?” 董遵诲拱手到:“皇上恕臣无罪,臣才敢说。” 柴宗训略有不满:“老董你什么时候学会跟朕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了,快说。” “回皇上,”董遵诲解释到:“若赵德昭造反是真,将来皇上平叛得胜,百官自是歌功颂德,连带跟着加官进爵。倘是,倘是赵德昭获胜,百官一样可以歌功颂德加官进爵,何必急于现在跳出来站队呢?” 柴宗训幽幽到:“朕都养了些什么东西,不过侧面也说明,朕只得民心,却不得官心,做一个好皇帝,难啊。” 董遵诲安慰到:“皇上即位以来,忙着收复河山,政务一律委于宋王,所以朝臣更亲近宋王些倒也不出意料。倘是带兵修整的潘曹二太尉,或是捉拿叛逆的曹大人,以及守孝在家的慕容郡公在此,早就要提兵平叛了。” 当然,朝臣也并非全部都是柴宗训想的那样。 譬如魏仁浦,因为赵德昭造反的消息未坐实,不敢在大殿上廷议,便单独求见了柴宗训。 “魏枢相有事不在朝堂上说,怎地散朝却又要见驾?” 魏仁浦说到:“皇上,赵德昭造反之事,虽是空穴来风,却也未必无因,还请吾皇早做防备。” 柴宗训心里得到一丝安慰,总算有个忠臣,口中却不以为然:“小赵自小与朕一同长大,和朕亲如兄弟,怎会反叛于朕?” “皇上,”魏仁浦苦心劝到:“谚曰‘白头如新’,又有俗语曰‘知人知面不知心’,况事关社稷安危,皇上还须防备才是。” 柴宗训笑到:“小赵一无兵二无粮,拿什么造反?枢相忠心为国,朕心甚慰。万华,将高句丽前儿进贡的老山参拿出来赐予枢相,将来朕须倚仗枢相的还多哩。” 魏仁浦正色到:“皇上,为君上分忧乃臣子本职,臣并非为赏赐才进言。” 柴宗训说到:“朕知道魏枢相的苦心,朕这便降旨虔城杨令公,时刻注意赵德昭动向,若他敢率兵过江,朕必杀无赦。” 一八七 祸乱人心 夜色深沉。 汴梁城中,翰林卢府。 翰林学士卢士恒为人忠正,才华横溢。 自皇上征蜀中将他带到汴梁,此后下的圣旨大多自卢士恒之手。 这些圣旨遣词优美,且词意准确,又通俗易懂,深得皇上喜爱和信任。 不过虎父却生出了犬子,卢士恒的几个儿子皆不成事,无一考取功名。 在他临终前,皇上念及君臣一场,不忍看着一代雅士府上就此没落,便荫封其长子卢继衡进了翰林院,暂且先做个给事中,跟着学士们学习。待学有所成,再另有任用,这是整个汴梁官场都知道的事情。 此刻卢府书房内聚集好几个人,这些人平日里皆是卢继衡吟风弄月的伙伴,同时也都是朝廷官员。 今日借着诗社之名聚在一起,却在商议些其他的事情。 “知道吗,赵大人在江南举兵了。”卢继衡一脸兴奋。 礼部员外郎周兆银说到:“目下整个汴梁城已然传遍,只是不知消息真假。” “千真万确,”卢继衡说到:“王彦进统领率麾下铁骑军已在准备渡江,赵普大人也会在宋州接应,江南前枢密副使林仁肇之弟林仁寅也纠集数万残兵,火速增援赵大人。” 刑部侍郎刘遇春问到:“卢大人,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消息?” 卢继衡神秘一笑:“我自有来源,待事成之后众位便知道了。” “是常年对我等投其所好的那人吗?”刘遇春追问到。 卢继衡不答,只微微一笑。 这些人里面刘遇春的官阶最高,为人也最为谨慎,他继续说到:“可眼下灵州军和控鹤新军都在汴梁郊外,赵大人如何是敌手?” 卢继衡淡淡到:“所以就需要我等在朝中里应外合啦。” “就凭我等这些微末小官?”刘遇春表示怀疑:“可惜魏大人身为天下读书人典范,却不肯襄助。若他肯站出来说一句,大事便成了一半。” “别提那老匹夫,”周兆银骂到:“身为读书人,却只想着保住自家功名权位,一点也不为天下士子着想。” “眼下抱怨已是无用,”卢继衡说到:“我等还是想办法,先让汴梁城中人心浮动起来,助赵大人成事再说。” 周兆银稍一思虑:“此事倒也不难,明日我便要让那位只知战场征伐杀人放火的武夫皇帝知道读书人的厉害。” 虽出了狸猫换皇嗣之事,但汴梁城并未封锁,也没有宵禁,这是柴宗训一贯主张的,要营造一个开放安定的环境,不要随意扰乱老百姓的生活。 而因为此,大大增加了侍卫亲军司密探的工作量,几乎所有的密探都出动,不分昼夜的四处侦缉。 线索源源不断的送入宫内,柴宗训也大致理清了狸猫换太子的脉络。 前世的戏剧狸猫换太子不过是为争一个皇后之位,而他面临的狸猫换皇嗣,是要颠覆大周社稷。 “皇上,”董遵诲刚刚接到密报,在涿州找到其中一个稳婆家人的下落,便上奏到:“臣以为,此事已迁延得够久了,应该要收网了,魏枢相现在天天逼着臣要提审宋王呢。” 柴宗训想了想:“即便要收网,也须汴梁、宋州、涿州三地一起收网,朕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皇上,”董遵诲劝到:“那稳婆一家人已准备逃亡辽国,再不下手恐怕来不及了。” 柴宗训微微皱眉:“既已知道下落,怎可能让他逃脱?密探都是吃干饭的么?再说只找到家人有什么用?须找到稳婆本人问出皇嗣下落才好。” 此时一个密探匆匆进来跪下:“皇上,不好了,不知是谁编排一首影射皇上的歌谣,目下已然传遍汴梁,城中每个角落都有人在唱此歌谣。” 柴宗训问到:“是何歌谣,唱来与朕听听。” 侍卫低头到:“臣不敢。” “恕你无罪。” “君只见,君只见三十万铁骑甲天下,独不见中原家家户户皆缟素。” “君只见,君只见扬子江万鲤越龙门,独不见紫金山有名石碑不计数。” “君只见,君只见赣江口岭南开商道,独不见河堤之下死人骸骨相撑筑。” “臣该死,臣该死。”唱完之后密探不住磕头。 “哈哈哈,”柴宗训笑到:“还挺押韵。” 董遵诲喝到:“还不赶紧查出歌谣出处。” 密探说了声‘遵命’,转头匆匆而去。 董遵诲又说到:“这分明是有人在祸乱人心,皇上却如此云淡风轻,莫不是有了破解之策?” “没有。”柴宗训回答得很干脆。 董遵诲疑惑的抬头,柴宗训继续说到:“老董,一支时时刻刻瞄着你的箭,你说是射出来了好,还是一直瞄准你好?” “自然是希望射出来,如此便能追查箭手的下落。” “对咯,让箭飞出来,飞一会儿都没事。” “皇上,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长江北岸。 林仁寅已率领三万兵马尽数过江,且并未遭遇丝毫阻拦,江南诸人这才相信淮南守备果然空虚。 而林仁寅更是感慨万千,当年他的兄长林仁肇请旨率兵收复淮南,却反被诬沟通敌国而导致身死。倘国主从他之谏,今日局势如何尚未可知哩。 虽然大军未遇阻拦,但驻扎江边无险可守,林仁寅率着兵马向清流县挺进。 清流城头数千守军不过象征性抵抗一会便弃城逃跑,林仁寅轻而易举便占领城池。 有他在前头抵挡,王彦进也率领铁骑军过了江。 看着大军过江,嘉敏紧张而又兴奋,而赵德昭不仅不过江,还让王彦进留下一营人马作为亲兵守卫。 嘉敏有些不解:“公子,为帅者当与士卒同甘共苦共同进退,如今大军既已过江,公子更该身先士卒,怎地反而勾留在此?” 其实赵德昭过不过江无所谓,但他不想让嘉敏看到江南士卒被屠杀,可又不知该找什么理由,干脆说到:“我不喜欢见血。” 嘉敏内心略有失望,莫非这又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公子,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男子汉大丈夫怎能怕血?” 赵德昭表情有些痛苦:“我不是怕血,我是不喜欢见到同袍的鲜血。想江南三万士卒,只因我一句话便重新拿起兵器拼杀,我实在不忍亲眼看到他们死去。” 嘉敏误解了他的意思,仍是劝到:“公子,打仗么,定然会有死伤,既是上阵,便早已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无须为他们担忧。” 倘嘉敏是个男子,江南必不会如此。赵德昭背过身去:“我们先回城,回城休息一晚,是否过江明日再说。” 嘉敏不好逼他太紧,只得跟着他回城。进城之后,那一营作为亲兵的铁骑军士卒竟自行散去。 “公子,”嘉敏略有不爽:“这些不是你的亲兵么,怎地不顾主帅安危自行散去?” 赵德昭说到:“他们去找那些提供军需的豪强大户了。” 嘉敏淡淡一笑:“这个公子尽可以放心,说了供应粮草,便一定会供应的。” 赵德昭不敢再说话,他怕自己忍不住说出真相,眼下只能瞒得一时算一时。 清流县大营,除留一部分军士守城之外,林仁寅正在指挥剩余士卒安营扎寨。 蓦地,一个兵士叫到:“统领,这地下怎地在颤动?” 林仁寅喝到:“净扯些没有的事,安心挖土。” 手下这些士卒,虽有三万人,但都是洪州、采石矶、以及江宁城等地大战之后溃散躲起来的兵,除了人数之外,其实并无多大战斗力。 而且逃兵么,定然是怕死毛病多,所以林仁寅对他们一直挺严厉。 “不对,”又有士卒说到:“这地下真的在颤抖。” 林仁寅站着不动感受了一下:“啊,莫不是地震?” 话音才落,不远处忽地响起震天的喊杀声,林仁寅抬头大呼:“不好,周师骑兵杀过来了。” 原来方才地下颤抖,是周师万马踏地引起的。 “敌袭,敌袭,”林仁寅大喝到:“速速列阵防御。” 可周师近在眼前,哪还能列阵?兵士们连他这个统领都不管,纷纷哭爹喊娘的逃命。 林仁寅只得转头跟着逃命,周师仗着骑兵速度快,一路马不停蹄的追杀,从江边到城内数十里距离,一路满是伏尸,鲜血将整条大道染成红色。 逃命中林仁寅亲眼看到周师领头的将领是赵普,却又不敢停下脚步询问。 一路逃到江边,正遇着王彦进已经散开军阵,林仁寅慌忙上前到:“王统领,那赵普竟然临阵倒戈,将我军杀伤大半。” “哦,是吗?”王彦进拔出佩剑,突然发难,猛的捅进林仁寅的肚子。 林仁寅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呆呆的看着王彦进握剑的手,终于不甘的断气。 王彦进拔出佩剑,举手向天:“将士们,一个江南士卒也不准放过,给我杀光他们。” 这种单方面的屠杀实在不须多余赘述,三万江南士卒,除了少数几个跳进长江不知下落,其余的尽数被杀死,投降的被杀得更快。 一八八 一一击破 赵德昭一直心事重重,心神不灵的样子。 嘉敏能够理解他,所谓的兵谏就是造反,这么大的事情有压力也很正常。 但他比李煜强得多,李煜遇事只会慌乱和求神拜佛,赵德昭能知道反抗。 倘加以调教,假以时日必是一方雄主。 赵德昭不说话,嘉敏就这样一直静静的陪着。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嘉敏愠到:“何人在外喧哗,吵扰公子休息。” 小厮行了一礼:“姑娘少待,小的这便去看看。” “等一下,”赵德昭突然开口:“还是麻烦姑娘去一趟。” 嘉敏有些疑惑,这么点小事怎么会要她亲自去。 走出宫门,只见阙下黑压压的跪了一批人,个个口呼冤枉大叫救命。 领头的几个,正是支援赵德昭粮草的豪强富户,正五花大绑被赵德昭的亲兵押着。 “郡主,救我,救我,救命啊。”豪强大户看到嘉敏,急忙往前跪爬着大叫:“郡主,我等支援赵公子粮草,赵公子为何反诬我等谋反,要将我等举族枭首?” 嘉敏连忙问领头的校尉:“这是怎么回事?” 校尉答到:“回姑娘,我等也是奉军令行事。” “奉何人军令?” “王统领。” 嘉敏心里好受一些,转头就要去找赵德昭。 “郡主,不好啦,不好啦。”只见一个浑身破烂的小校从人群中跑出来跪在阙下,声泪俱下到:“郡主,我等奉赵公子之命攻下清流县,哪知赵普忽地调转马头,与王彦进两面合击我军。林统领猝不及防,被王彦进偷袭杀害,三万江南士卒,无一生还。” 嘉敏眼前一黑,向后退了一步,侍女赶紧扶住她:“郡主,你没事。” 嘉敏深吸一口气,站稳身子:“我没事。”接着便转身入内。亲兵校尉也跟着她的脚步进入内宫。 赵德昭正背着身子坐着,嘉敏克制之后再克制,颤抖着声音问到:“公子,所以这所谓的兵谏只是一个局,只为杀光我江南士卒和豪强大户,是。” 校尉也跟着执礼到:“启禀大人,末将已按王统领军令将所有豪强富户及家眷擒获,请公子发落。” 赵德昭回头怒喝到:“既是王彦进下令抓的,你去找他好了,却来找本公子作甚?” “是是是。”校尉接连点头,慌忙退了出去。 嘉敏又问到:“公子,这所有的事情都是你们计划好的,就瞒着江南人,是?想想宋王还在大狱,你却做出此等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么?对得起我和江南百姓对你的信任么?”说罢转身就要走。 赵德昭急忙起身拉住她:“姑娘,你听我解释。我知道姑娘对我好,也知道江南百姓信任我,我也想以江南为根基成就一番大业,可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我想象的那样。” “那是哪样?”嘉敏喝到:“是不是皇上威胁你,杀了江南士卒才肯放出宋王?可宋王犯的可是谋逆之罪,皇上岂会放过他?” 赵德昭说到:“父王根本就不在大狱里。” “什么?”嘉敏一惊。 赵德昭说到:“姑娘试想想,若父王真的谋逆,皇上岂会安心让我待在江南?但除了王府家丁仇九带来消息外,汴梁并无差役前来,这便足以证明,父王谋逆不过是个传言。” “父王为政十年,在朝中有不少仇敌,若是他们造谣中伤父王,倒也不是不可能。” 嘉敏质问到:“你既知道这些消息,为何不知会与我?让我江南三万士卒白白送命,豪强大户一个也逃不脱。” “我也不想,”赵德昭说到:“此事皆是赵大人安排,我也是身不由己的。” “赵普,”嘉敏咬牙切齿到:“有生之年我必杀你,为三万枉死的江南士卒报仇。” 赵德昭叹到:“姑娘看开些,这些士卒原本就该死在抗击中原的战场上,如此倒也算死得其所。却因为当初怕死,如今死得一点也不光彩。” “还有那些豪强大户,我听闻中原兵临江宁城下时,国主曾下旨以财粟换官爵用以军资,这些人却藏诸深窖,不愿助国,似这等人死了一点也不可惜。” “你懂什么,”嘉敏怒喝到,赵德昭一愣,从未见过她这样。 嘉敏随即回过神来,幽幽到:“我是替公子可惜,虽然这三万士卒和豪强大户不是公子下令所杀,却是因公子而死。此事传开,公子必尽失江南民心,大好的基业就此没啦。” 赵德昭说到:“只怪事情太过仓促,来不及甄别消息真伪,以致于铸成此等大错。” 嘉敏没有接话,转身便往外走。赵德昭追上去问到:“姑娘哪里去?” “此刻外间定是盈反沸天,我去试试还能不能挽回一些民心,你暂且在此间待着,我怕你出去之后刺激到民众。” 嘉敏走后,虽是真伤心,赵德昭却也得赶紧上奏折为自己辩驳清白。 杀光三万江南士卒后,赵普挥一挥衣袖,赶回宋州,仿佛他从未来过。王彦进却一直带兵驻扎长江北岸,不肯过江去。 有校尉问到:“统领,既已完成任务,我等为何不过江去?” 王彦进说到:“江南新平,人心浮动,此刻民众盼着我军直捣汴梁为他们报仇呢。我若是回师江南,不正坐实诱杀三万士卒之事吗。届时民众必会责难,此等事情,还是交给赵公子处理。” 校尉又说到:“我看那赵公子实是长着反骨,若非赵普前来劝导,恐怕大错已然酿成,我等也会跟着受牵连。” 王彦进想起先前赵德昭跟他密谋如何杀光江南士卒,如何擒获豪强大户,以及极力为自己辩驳。想不到此人看着是个文弱书生样,却如此阴狠。得设法调到其他地方,不然啥时候不小心得罪他,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宋州城。 因为需要足够的兵马杀光江南士卒,所以赵普带走城内大部分兵力。 赵普平叛,尽诸江南叛军的消息传回宋州,留守的骁骑营校尉冯耀佐当即站了起来。 “赵大人不是去协助赵公子兵谏么,怎地会杀助公子兵谏的士卒?”冯耀佐喝问到。 传信的士卒说到:“此事乃是赵大人的谋略,赵大人此时已到李口,不日就要进城,请冯校尉开南门迎接。” 冯耀佐迟疑半天,却不开口,传令兵小声叫到:“冯校尉,冯校尉。” “哦,”冯耀佐应了一声:“我知道了,待整顿军营后便去开南门。” 传令兵走后,冯耀佐当即叫来营中几名指挥使商议大事。 这里要插一句,大周军制,侍卫司、控鹤军、铁骑军等等有称号的军队都是单独的军种。这些军种下分厢、军、指挥、都四级编制序列。 最小的是都,每都一百人,由正副都头统领。 都之上为指挥,设正副指挥使,每指挥辖五都,也就是五百人。 指挥之上为军,设校尉和校佐,每军辖五指挥。 再往上便是厢,厢设都指挥使,就像王彦进这样的,俗称统领。 每厢的人数因军种不同而不同,就像背嵬军,全军人数也没有控鹤新军一厢多。 所以冯耀佐手下的指挥使,只是管都的那种,与董遵诲这种指挥使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列位,”冯耀佐说到:“赵普老奸巨猾,我等上了他的当了。” “校尉,发生了何事?”有指挥使问到。 “赵普名曰助赵德昭兵谏,实际是合谋诱杀我江南最后的三万士卒。” “啊?”一众指挥使惊呼。 冯耀佐说到:“想是事情已然败露,如今仅凭着我等两千余人,怕是再难成事。” “即便不成事,我等亦可继续潜伏,等待时机。” 冯耀佐摇摇头:“尔等忘了赵普封锁宋州城,以酒洒臂膀之事了?必是我等身份已暴露,赵普在按刺青拿人。” “校尉,那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冯耀佐说到:“赵普即将回城,我等不如就在城外设伏,先击杀奸贼赵普,再回江南杀了赵德昭,为我枉死的三万士卒报仇雪恨。” 一众指挥使拱手到:“但凭校尉吩咐。” 冯耀佐借迎接赵普之名,打开南门,率着两千士卒准备在城外设伏。 前行不过十数里,却见一个老将-军,手执哨棒,挡在路中间。 冯耀佐警惕的拍马上前:“你是何人?为何阻我大军去路?” 那老将-军大喝到:“吾乃大周宋王同中书平章事赵匡胤是也。” 冯耀佐一惊:“你不是在大牢中么?” 赵匡胤喝到:“尔等宵小之辈陷害本王,吾皇圣明,岂能中你之计?” 既是赵匡胤在此,两边必埋伏有大军,冯耀佐当即嘶吼到:“撤,撤回城内,据城自守。” “奸贼,既遇到本王,今日岂能让你活着回去。”赵匡胤大喝一声,举起哨棒便冲上去,两边山林间无数周师涌了出来。 眼见脱身不得,冯耀佐只得应战,赵匡胤当头一棒下来:“奸贼,你趁着赵大人大肆扩军之际,冒充山贼投军,更胆大妄为刺杀圣驾,若能供出幕后主谋,本王或可饶你一命。” “大唐龙卫军,只有战死,从未有投敌之说。” “好,你便纳命来。” 一八九 民变 原来当日审问李景遂之后,他像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冯耀佐做山贼随后接受招安,是李景达很久之前的安排,就为了南唐收归淮南十四州的时候,如果汴梁派出援兵,可在宋州阻上一阻。 还有当年在丰乐楼时,李景遂提出以‘百官行述’换取柴宗训饶他性命。 当时柴宗训为挖出南唐所有谍者,且朝中为是否征南唐争论不休,以至于他忽略了南唐一直花钱在朝堂上养了一拨官员,专一收集中原朝政和为南唐说好话。 先前百官在宫门前大闹,便有这一批官员参与联络。眼下正好趁破案,将此事做一个了结。 但有一件事情,参与破案的几人都想不通。 李景达在采石矶大战时已投水自杀,如何还能安排刺杀? 还有狸猫换皇嗣之事,也是在他投水之后发生的。 更加别提栽赃赵匡胤,若非消息灵通及时安排,很难将他拉下水。 倘事情是李景达所布置,他何须自杀? 如果不是李景达,那会是谁? 李景遂一直在洪州,后来去了大庾道被生擒,根本不知道发生的这些事情。 至于李煜,不过是个生在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巨婴,根本没有此等智谋。 柴宗训想起一个人,嘉敏。 李煜已被封为违命侯,跟着他一起被押到汴梁的四十多位江南官员也各有封赏,俱在府中被监视居住,由先一步投中原的冯延巳统一看管。 柴宗训翻过入汴梁人员的名单,只有男子名字,并无女眷,他便召来了李煜:“朕且问你,嘉敏郡主是否与你一道入汴梁?” “回皇上,”李煜说到:“嘉敏并非内宫女眷,所以仍滞留江宁。” “并非内宫女眷?”柴宗训有些不满:“她不是皇室宗亲么?怎么不算内宫女眷?” 李煜慌忙跪下来:“回皇上,先前王彦进统领在计算人数时的确将她列在名单内,只是赵大人说……” “吞吞吐吐的,”柴宗训喝到:“有话快说。” “回皇上,”李煜说到:“赵大人说,这些女眷押入汴梁后按惯例会赏赐给有功之臣,正好他身边缺人服侍,便将嘉敏从内宫女眷名单上划除,留在了赵大人身边。” “传旨,”柴宗训喝到:“命慕容德丰前往江南,接替赵德昭江南署理大臣一职;命赵德昭速速带着嘉敏入汴梁见驾。” 一旁的董遵诲小声到:“皇上,慕容郡公此刻正在丁忧守孝呢。” “朕知道,”柴宗训有些不耐烦:“朕要夺情起复,若再由着赵德昭在江南儿女情长,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呢。” 话音才落,外面响起“急报,急报,江南八百里急报”的呼声。 柴宗训喝到:“快传。” 只见一信使急匆匆进宫跪下:“启禀皇上,江南八百里急报,乡民叶老五聚众谋反,声势浩大,已攻入江宁城下。江宁守将王彦进因兵力不足未敢擅自出战,恳请皇上急派王师平叛。” “赵德昭啊赵德昭,你作得一手好死,真的太让朕失望了。”柴宗训叹到。 原来先前赵德昭自辩的奏折已然送抵汴梁,辩称江南初定,人心不稳,所以故意施以引蛇出洞之计,将江南那些有反心的人一网打尽。 只要那些不服王道教化的害群之马一死,江南民心必会安定。 考虑到皇上很忙,而且汴梁与江南相距甚远,消息来回传递恐会泄露,所以他便先斩后奏。 现在计划已全部完成,江南那些有反意的人都被杀光,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我做这些全是报答皇上的恩情,以及与皇上从小一起长大的友情,皇上不必赏赐与我。 这个奏折魏仁浦也看到过,当时便驳斥这是诡道,恐怕会激起民变,柴宗训也有些担忧,没想到竟然报应来得这么快。 “皇上,”董遵诲建议到:“小小民变而已,无须忧心,目下鲁王正驻节广陵,可下旨由他就近率兵平叛。” 柴宗训想了想:“不行,江南方经战乱,人丁凋敝,岂可再派兵镇压?传朕旨意,速召慕容德丰和魏枢相进宫议事。” 江宁城下。 叛乱的民众越聚越多,站在城头上望去,根本看不到边。 好在这些民众多半只是以农具做兵器,江宁城被火炮炸塌后又加固修复过,民众根本攻不下来。 “城上的守军兄弟,”叛军头目叶老五朝城上大呼到:“尔等也曾是我江南王师,何必为反复无常的绝情小人赵德昭卖命?若尔等开城,我在此保证只杀赵德昭一人,绝不会伤及无辜。” 城上守军只是不理,叶老五又呼到:“兄弟,尔等且想一想,赵德昭自入江南以来,不仅未曾造福百姓,反倒设计诛杀我三万子弟,更将江宁城中富户洗劫一空。若再由他在江南倒行逆施,下一个受害的必将是尔等。” 城上守军相互看了看,仍旧未答话。 “嗐,”叶老五继续喊话:“尔等为何只是不理?既是这样,休怪我攻入城中将尔等杀个片甲不留。” 赵德昭站在城头,痛苦的往下望去。他有些不明白,同是拥有绝对权力主政一方,为何慕容德丰在岭南欣欣向荣,原本富庶的江南竟要造他的反? 而嘉敏也一样大呼失算,江南基业就此丢失,恐怕再难成事。她真想一刀砍掉赵德昭的头,扔下城去平息众怒。只是理智告诉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也许将来还有用得着赵德昭的地方。 慕容德丰匆匆赶赴宫中,在门口恰遇魏仁浦,他忙问到:“枢相,皇上急着召见,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作为枢密使,虽然调不动兵,但各种消息还是知道的,魏仁浦说到:“署理江南事物赵大人激起了民变,皇上召我等必是商议平叛之事。” “啊?”慕容德丰一惊,连忙又问到:“枢相可有对策?” 魏仁浦说到:“便是赵大人再倒行逆施,也该由朝廷律法处置,乡民无知,怎敢造反?依本官看来,首恶必除,胁从只须驱散便可。” 俩人一起进殿,柴宗训怒气仍未消:“江南原本富庶,百姓何辜,为何要背上叛乱之名?” “皇上,”慕容德丰劝到:“目下事情已然发生,还是尽快平息此事为要。臣以为,日新也并非故意激起民变,只是他并无出任地方的经验,处事太操切了些,心思应该还是好的。” 柴宗训问到:“依二位之见,该当如何?” 魏仁浦说到:“回皇上,当以驻节广陵的鲁王韩通部南下平叛,只须诛杀首恶叶老五即可,无须赶尽杀绝。” 柴宗训点点头:“枢相言之有理,叶老五藐视皇家威严,自是要治罪,但江南方经战事,已经不起折腾了。慕容兄有何看法?” “禀皇上,”慕容德丰说到:“臣以为,当先要让日新向江南百姓赔罪,再将他调回汴梁,如果能以此平息百姓怒气,便是再好不过,届时再选派一老成谋国之士出任江南便可。” “不可不可,”魏仁浦直摇头:“皇上选派官员司牧地方,便是有错,自有皇上治其罪,怎能向百姓谢罪?” 慕容德丰说到:“如此方显皇上体恤百姓和治理江南之决心。江南新归,人心不稳,日新又施政不当,若还以寻常之法对待,百姓岂能心服?若继续迁延,将一个原本富庶的江南弄得民生凋敝,更会影响朝廷接下来的战略。” “嗯嗯,”柴宗训直点头:“慕容兄言之有理,朕便先下一道旨意,令赵德昭先向江南百姓谢罪,倘仍是不依,朕便再以大军擒其首恶。” 圣旨还在路上,叶老五率着造反的民众以农具攻城,遭败绩后又尽数赵德昭罪状,将其绑在箭上射入城中,希望城中百姓里应外合,一起攻下城来。 这些农民造反,一无政治纲领,二无组织,更别谈纪律,只是听说如果继续让赵德昭主政,江南人恐怕得死绝,所以很多人自带干粮跟着叶老五来到江宁城下。 等了两天,城内果然有些动静,叶老五正得意时,手下小头目忽来禀报:“大帅,王师背嵬军统帅,太尉杨业杨令公来访。” “杨令公?”叶老五一哆嗦:“他带了多少人来?” 大周背嵬军以一当十,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小头目说到:“就带了一个年轻小厮。” 叶老五忙说到:“快带我去迎一迎。” 原来当日汴梁盛传赵德昭造反,柴宗训曾下旨命杨业密切注意其动向。 杨业派了些斥候在江宁城周围,带回赵德昭诱杀江南士卒,将江南富户抄家灭族激起民变的消息。 杨业有心平叛,但未接到圣旨,不敢擅自调兵,便亲自来到江宁城下观察几天,甚至还与叛乱的百姓攀谈。 得知这些百姓造反只是担忧赵德昭继续倒行逆施,让他们活不下去,杨业决意单刀赴会,与叛乱头目叶老五谈谈,劝他将围城的百姓解散。 s://.c/read/36608/23616128.html .c。m.c 一九〇 赶走 叶老五本打算就这么去见杨业,后来想想没有底气,便叫上一群人护驾。 一众造反的农民听说杨业来了,转头便放弃攻城,纷纷去看热闹。 似杨业瀛洲救驾、独攻蜀中、力战幽云等事迹,乃是江南说书先生最好的题材。 经说书先生的嘴出来,杨业便成了星宿下凡,只应天上有,本该地上无的战神。 先前还有人半信半疑,但虔城一战,杨业以数千人活捉手下几万人马的李景遂传遍江南,谁还敢不信? 叶老五打头,身后跟着数十护卫,再然后便是黑压压的造反民众。 一群人只管低头赶路,随从蓦地说了声‘到了’。 叶老五抬头,只见面前的山丘上,立着一个八尺大汉,腰阔一围,身上黑甲发出寒光,红缨盔下剑眉虬髯,果似战神下凡。 虽有千军万马在眼前,但杨业仍只是静静站在那里,身上散发出庞大威压,那些嘻嘻哈哈前来看热闹的民众瞬间便没了声音。 叶老五膝盖一软,差点跪了下去。好在身后那么多人跟着,倒壮了一些胆气,没跪下去。 杨业先开口问到:“你便是反贼首领叶老五?” 声音中一股无形的杀气将叶老五包围,他还是没忍住跪了下去:“小人见过杨令公。” “你好大的胆子,”杨业喝到:“竟敢聚众谋反,不怕诛九族么?” “小人该死,”叶老五慌忙辩解:“小人等本无心造反,实是那庸官赵德昭倒行逆施,逼得江南民众没活路,这才揭竿而起,恳请令公明鉴。” 如此情况下杨业自然要帮着赵德昭说话,他问到:“尔等口口声声赵大人倒行逆施,赵大人加了尔等赋税?” “回令公,没有。” “赵大人可曾贪赃枉法?” “回令公,也没有。” 杨业喝到:“那尔等造反,究竟意欲何为?” 叶老五说到:“令公,赵德昭才到江宁便诱杀我三万子弟,将江宁富户抄家灭族,倘再如此发展下去,江南百姓必被他杀光,江南财富也尽归他赵德昭私囊。恳请令公为我等做主,将赵德昭赶出江南。” 叶老五这么一说,造反百姓中有不怕死的大叫到:“叶头领,他就一个人而已,怕他作甚?不如我等此刻便杀了他,再攻进江宁城中杀了赵德昭,为我三万子弟讨还一个公道。” 杨业长枪顿地,怒喝到:“杨某只身在此,若有想取某性命的,尽管上来。”声震山谷,不停回响,众百姓心下一寒,连连后退。 先前那个不怕死的不退反进,冲上来摆开架势大呼到:“人人都说你是星宿下凡,我便要来试一试。” 杨业松开长枪,摊手到:“来。” 不怕死的猛向前冲,一拳直捣杨业面门。杨业轻松避过,回手一肘击在后心,那人便应声倒在地上不动了。 又有七八个不服气的半大小子上前将杨业围住,杨业勾了勾手:“尔等一起上。” 半大小子们一起冲上去,杨业一拳一个,一脚一个,不过片刻间全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杨业气不喘,鞋面不沾尘,大喝到:“还有谁人敢上来。” 众百姓面面相觑,却无一人上前。 眼见于此,叶老五的军师范承上前到:“小人等素知令公神勇,只是小人等如今聚集乡民在此,若是不达目的,自不会罢休。太尉虽是神勇,却也敌不过我千军万马。” 杨业见此人似乎是个读书人,通些道理,便说到:“赵大人倒行逆施,自有朝廷惩处,尔等聚众谋反,便是挑战皇家威严,杨某敌不过千军万马,那尔等可敌得过此物?” 说罢杨业让出身位,一众反民头目上前,却见杨业挥了下胳膊,山谷之下有人点火,千步之外火光闪过,不远处一棵大树被炸断,周遭一片糜烂。 “啊,霹雳神雷。”一众头目惊呼。 “如何?”杨业淡淡到:“尔等身骨可硬得过这巨木?” 头目们低头不做声,杨业也见好就收:“本帅来此,非为恫吓尔等,乃是为解决此间争端而来。若尔等即时退散,本帅可入城劝说赵大人,令其向皇上请旨,另择他人署理江南。” 民众造反,就是为了赶走赵德昭,见杨业答应帮忙,叶老五喜到:“但凭令公做主。” 一旁的军师范承加了一句:“令公,只要赵德昭离开江南,小人等即刻便回乡。” “胡闹,”杨业喝到:“本帅岂是来与尔等讲条件的?即刻遣散乡民回乡,一众头目留在城下等待本帅消息。” 头目们商量一会,叶老五上前到:“素闻令公乃天神下凡,必是一言九鼎,小人等便信令公这一回。倘令公与赵德昭官官相护,江南便是拼着人丁尽绝,也不会放过赵德昭。” 围住江宁城的百姓开始慢慢撤退,杨业仍是只身,来到江宁城下。 “速去禀报赵大人,”杨业朝城上大喝:“背嵬军杨业求见。” 城上士卒忙到:“杨令公少待,小人这就去禀报。” 听说杨业来了,赵德昭大喜。情势所逼,杨业只能坐着吊篮进城。不过只要事情能圆满解决,他倒不在乎这些细节。 “杨令公,”赵德昭迎上前来:“令公能在此危急时刻与下官一会,足见高义。” 杨业开门见山:“赵大人,本帅是为民变之事而来。” 赵德昭问到:“是皇上下旨令公平叛?” “不是,”杨业说到:“这些人虽名为叛乱,实是些请愿的百姓,皇上宅心仁厚,必不会下旨对其兵刃相加。” 赵德昭有些不自在:“请愿百姓会攻打江宁城?令公还是不要被叛贼蒙蔽的好。” 杨业是个直来直去的人:“赵大人,为大人前程计,本帅以为赵大人该上个折子,祈求回到汴梁,江南事务,可由皇上另派他人署理。” 赵德昭其实也有这个意思,署理江南看似权力很大,但毕竟远离中枢;何况他先前任职在吏部,是个最容易玩弄百官掌控权力的地方。 署理江南这些时,赵德昭深刻感觉到管官比牧民要容易得多。不信但看任何一家公司,普通员工的离职率远高于管理干部。 虽有此心思,但这话却不能由杨业说出来,难得我赵德昭不要面子的吗? 我根红苗正,父亲高居宰辅,你一个半路投身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这就像你本来带一条生产线带得好好的,而且你爹还是厂长,其他线外聘了一个线长,他竟然跑到你的线上,对你指手画脚,是你你干吗。 不待赵德昭开口,一旁的嘉敏边说到:“杨令公,你的职权是守护大庾道,江南政务,赵大人自会处理。” 虽然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但嘉敏仍不想丢掉江南。城下判民,只要将为首之人铲除,必会一哄而散,届时再设法挽回民心也未尝不可。 杨业当然知道已经引起赵德昭不快,但相比起来,城下成千上万的百姓更为重要,他没有驳斥嘉敏,只说到:“赵大人,本帅已与百姓谈妥,倘大人愿上折回汴梁,百姓自会散去。” “杨令公,”赵德昭终于按捺不住:“你竟私下与判民联络,甚至合谋构陷朝廷命官,下官这便上折子参劾你。” “公子且慢,”嘉敏忽地转变态度:“既是杨令公已与百姓谈妥,公子又何苦横生枝节?江南百姓不理解你的苦心,你回汴梁便是。” 接着她又向杨业执深深一揖:“令公,是小女子目光短浅,竟误解了令公一片好意,还请令公勿要怪罪。” 只要能平息这场纷乱,杨业倒是无所谓的:“姑娘无须多礼,本帅如此做,完全出于公心,还请姑娘多劝劝赵大人。” 赵德昭疑惑的看着嘉敏,其实百姓开始造反的时候他就有回汴梁的意思,但嘉敏却一直劝他留下来;如今竟连杨业也上门逼他走,嘉敏反倒又改变了主意。 “公子。”嘉敏说到:“此次江南之行,原本是仓促受命。公子急于平定江南民心,行事过于操切,以至于百姓不理解,误会公子用意。眼下错已酿成,个人前途事小,社稷安危与百姓生计事大,公子不如这便上折。” 赵德昭揣摩嘉敏话中的意思,在杨业看来便是在犹豫或者权衡。 良久,他才看着嘉敏的眼睛说到:“既如此,那便上个请罪的折子。” 杨业亲眼看到赵德昭写了请罪的奏折,交与下人送到驿站,八百里驰递汴梁,才终于放下心来。 这种事情文字叙述来很简单,但其实是一件非常打脸的事,特别是当着半路归顺的杨业。 所以杨业很诚恳的说到:“赵公子胸怀宽广深明大义,令本帅佩服。” 赵德昭淡淡到:“杨令公谬赞,下官惹下的祸事,自是需下官来了结。” 杨业再次说到:“本帅替江南百姓谢过赵大人。” “好啦好啦,”嘉敏笑到:“令公远道而来,就无须再客气了。待皇上批复之后公子便要离开江南,不如趁此时略备薄酒,与令公辞行。” 不管怎么样也算得罪了赵德昭,如能与他更亲近解释一下,当然更好,杨业拱手到:“姑娘盛情,本帅却之不恭了。” “不如将城下那些百姓中的头领带上来,一起喝一杯,”嘉敏说到:“一来算是公子向百姓赔罪,二来也算与江南辞行,不枉公子来了这一趟。” s://.c/read/36608/23617020.html .c。m.c 一九一 反复小人 没有费多大周折便将事情办妥,杨业出城去约反民首领参加酒宴为赵德昭送行。 赵德昭却反问嘉敏:“姑娘不是一直叮嘱我不能放弃江南基业么,怎地忽而转变,同意杨业的请求呢。” 嘉敏淡淡一笑:“如果不这样,怎么保住江南基业么?” 赵德昭迷糊了:“请姑娘指教。” 嘉敏说到:“民众造反,确因你行事不妥,若不答应杨业,他一封弹章上去,皇上定会免了你的差使。” “此事原本与杨业无关,他非要横插一手,这倒是我们的机会。如果那些造反的头领因为听信杨业的话进城被杀,你说反民会怨恨谁?” 赵德昭一点就透:“你的意思是,待杨业将反民头领带进城来,我们只需将那些人杀掉,再嫁祸给他,民众的恨意自然会转移到杨业身上。” 嘉敏淡淡到:“造反的那些人,不过是些盲从的农民而已。只要杀掉首恶,自然一哄而散。届时公子只需设法将杨业扳倒,对外宣称为被杀的头领们报仇,江南民众的心自然便回来了。” “妙,妙,”赵德昭拍手到:“如此江南基业便保住了。” 那些造反的头领本不相信赵德昭会爽快的请罪离开江南,在杨业的保证下,才跟他一起进了江宁城。 虽是同意离开江南,但江宁城门并未打开,进城之后叶老五又开始担忧起来:“令公,若是赵德昭使坏,小人等恐怕都会命丧城内。” 杨业说到:“你尽可放心,只要本帅有一口气在,绝不允许赵德昭伤害尔等一根汗毛。” 赵德昭已然在宫内备下酒宴,且在四周布下刀斧手,约定以摔杯为号。一旦收到讯号,便一拥入内将反民首领尽数杀死。 其实布置这些刀斧手还颇不容易,城内守军是王彦进的铁骑军。王彦进根本不相信赵德昭,赵德昭也不敢将如此机密之事让他知道。 赵德昭来的时候是一个人,眼下若是要走,也仅多了一个嘉敏而已。 “啊,令公果是信人。”赵德昭亲自在门口迎接:“果然将一众头领带来。” 叶老五是个泥腿子,不过仗着有些力气才约起乡民造反,见到赵德昭,只是怒瞪着他,却也说不出话来。 还是军师范承读过几年书,执礼到:“草民见过赵大人,先前乡民与赵大人多有误会,目下误会既已解开,还请赵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个。” “头领无须多礼,”赵德昭说到:“本官原只为安定江南民心,许是过于操切,引致百姓怨怼,也是常情。只盼着本官走后,朝廷能另择贤能,尽快恢复江南旧貌。” 眼见两边似乎已经说开,作为和事佬的杨业大笑到:“赵大人既是设宴招待我等,为何还不请入,本帅的酒虫可是被勾起来了。” “啊,”赵德昭忙到:“是下官怠慢,令公请。” 众人入席坐定,自是有一番相互吹捧致谢之言,接着赵德昭一拍手掌,舞姬进场,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赵德昭高举酒杯,玩笑到:“江南真是个温柔乡,本官真舍不得走,奈何与本官无缘啊。” 这话很敏感,瞬间让一众头领警觉起来。 杨业回敬一杯酒,也笑到:“待江南彻底平定,皇上定会巡幸到此,赵大人回汴梁之后定是侍奉在皇上身边,届时随幸到江南,无案牍之劳,无俗务之忧,更能享江南之温柔。” 众头领对视一眼,知道杨业是真心帮助他们赶赵德昭走,便一同举起酒杯:“小人等本粗鄙不堪,因缘际会才得以与令公同座。小人等不会说好话,在此敬令公一杯。回去之后,小人等一定带领乡民安居乐业,以报令公恩情。” “好,好,”杨业大笑着举起酒杯:“尔等本是顺民,何苦造此杀头罪孽。须知皇上圣明,最为关心百姓疾苦,若知尔等就此回去安居乐业,必是龙颜大悦,定不会追究尔等叛乱之事。” 众人喝过酒后,便相互之间敬酒起来,竟把个赵德昭晾在一边。 赵德昭嚯地站起来,怒喝到:“叶老五,好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本官是看在杨令公面子上才同意离开江南,并非是惧怕尔等乌合之众,你为何不与我敬酒?” 叶老五也跟着起身:“若非你倒行逆施,我等此刻正在建设家园,倘不是忧心活不下去,谁愿意干这种脑袋别在裤袋上的事儿?” 毕竟是在江宁城内,军师范承赶紧起身,赔罪到:“赵大人,草民等本是乡野之人,不识礼数怠慢了赵大人,草民在此自罚三杯,向赵大人赔罪。” “晚了,”赵德昭喝到:“这酒不喝也罢。”接着便用力将酒杯摔在地上。 酒杯粉碎,四面八方顿时涌入许多手持凶器的彪形大汉,舞姬们吓得惊声尖叫,匆忙离开现场。 杨业急忙起身大喝:“赵德昭,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赵德昭‘哈哈’大笑:“杨令公,此事不是你定下的计策么?将一众头领骗进城内杀掉,那些反民自会一哄而散,江南叛乱便可就此平定。” 叶老五转头悲愤的看着杨业,杨业怒到:“赵德昭,休要往本帅身上泼脏水,今日若要伤害一众头领,须从本帅尸体上踏过去。” 说罢杨业踏入场中,大喝到:“本帅乃背嵬军主帅杨业,不怕死的尽管先上。”声音洪亮,屋瓦震颤,引得刀斧手们惊惧。 一众头领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纷纷站在杨业身旁,叶老五也哈哈笑到:“能与大周战神杨令公并肩作战,是我叶老五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此刻就是死了,也没遗憾啦。” 赵德昭羞怒到:“杨业与叛贼串谋一气,且先将其拿下,待本官请旨定罪。至于这群判民,杀无赦。” 刀斧手们呼喝着冲上来,首要目标便是叶老五。 叶老五丝毫不惧,反而笑到:“令公,你且看看小人与背嵬军将士比,如何。” 说是说,但手上丝毫不慢,一把抓住冲上来的刀斧手,凌空转了几圈,逼得后续的刀斧手不能近身,接着一把将手上的人砸出去,砸倒一片刀斧手。 “好,好,”难怪能做判民头领,杨业赞到:“你在背嵬军中,属上等之资。” 既已抱着必死的决心,叶老五便不像先前看到杨业那般害怕,哈哈笑到:“能得令公称赞,小人不枉此生,可惜此生未能在令公麾下听教,来世便是投胎做令公坐骑,小人也愿意。” “啊……”一个头领被惨叫一声,被砍倒在地。杨业暴喝一声,夺过刀斧手手上长刀,一刀扫出去,倒下一片。 “啊……”又一个头领被砍倒,叶老五回头悲愤大叫:“老八,老八。”却因为分心,手臂上中了一刀。 赵德昭在一旁得意的叫嚣:“不用悲痛,你马上就会与他一样身首异处,若是你脚程快些,定能在黄泉路上追上他。” “赵德昭,”叶老五目眦欲裂:“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赵德昭冷笑一声:“那你便先做鬼。” 有一个头领被杀死,叶老五已然丧气,回头大叫到:“兄弟们,是我叶老五对不起你们,欠你们的只有来生再还啦。”一分神,身上又中几刀,鲜血飞溅数尺。 “赵德昭,”杨业喝到:“若你再不停手,本帅下半辈子什么也不干,只杀你一人。” 赵德昭淡淡到:“杨令公,此事本与你无关,你非要横插一脚,赵某只有对不起啦。” 叶老五已然支撑不住,杨业上前扶住他:“叶兄弟,是本帅误信小人,对不住你。” “哈哈,”叶老五笑到:“令公,小人知道令公是好人,我与兄弟们都不怪你,怪只怪老天不长眼,竟生了赵德昭这种无耻小人。” 一旁的刀斧手见俩人说话有机可乘,挥刀便劈过来,杨业急忙转身挥臂,替叶老五挡了一刀。 “令公,”叶老五急得大呼:“令公,赵德昭不敢将你怎么样,你别管小人了。” 杨业恨恨到:“是本帅带你来,要活便一起活,要死便一起死。” 一旁刀斧手看着赵德昭,嘉敏冲进来说到:“既然他想死,便成全他。” 既是如此,刀斧手自然不会再手下留情。 “圣旨到。”危急关头,外面传来大呼。 赵德昭心中一惊:“赶紧杀了他们。” 刀斧手一拥而上,才靠近杨业,后背忽地射来无数支箭,瞬间将他们射成刺猬。 王彦进率大批兵马冲进来,怒到:“赵大人,你在作甚?” 赵德昭毫不示弱的喝到:“你没看到吗,杨业与反贼串通一气,意图谋害本官,从而达到攻占江南的目的。” 王彦进说到:“怎地本统领听说是杨令公成功劝说反民回乡,赵大人特地设宴答谢,怎地又成了令公要害大人?” 此时一个手捧圣旨的太监站出来说到:“咱家可不理这些,咱家是来传旨的,赵德昭接旨。” 赵德昭慌忙下得台来,太监走到上首高举圣旨,众人俱都跪低高呼万岁。 太监打开圣旨念到:“署理江南事务总管赵德昭,自司牧江南,不仅不思保境安民,以王道教化江南民众。竟以诡道诓骗,大失民心,以至激起民变。更利用职权,私自扣留伪南唐宫中女眷周氏,深负朕望。自接旨后,即刻向江南民众赔罪,以挽回民心,并即刻携带周氏赶赴汴梁谢罪。” “臣领旨谢恩。”赵德昭叩首后高举双手接过圣旨。 太监接着又拿出一份军令:“王统领,皇上有旨,命你平定叛乱之时以抚为主,只诛首恶,胁从不问。若叛民仍不依,可由驻节广陵鲁王率军援助江南平叛。” 王彦进执礼到:“臣遵旨。” 杨业忍着伤痛上前开口到:“公公,江南叛乱已然平定,我这里有奏折一封,烦请公公转呈皇上,叛乱首恶叶老五已被我带至军中调教,恳请皇上网开一面,饶他性命。” 叶老五扑通一声跪下:“令公再造之恩,小人无以为报,今后只求在令公麾下,便是当牛做马,小人也心甘情愿。” 杨业说到:“你纠集乡民,祸乱社稷,本是死罪。若能留得一命,这是皇恩浩荡含污忍垢,我岂有恩于你。” 太监在一旁催到:“杨令公,烦请你快些将奏折奉上,咱家还得尽快回汴梁覆命呢。” “公公少待,”杨业说到:“我即刻写就。” s://.c/read/36608/23644807.html .c。m.c 一九二 重新选人 赵德昭发布告示,向全体江南民众道歉,这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头一回。 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赵德昭既受委任前来江南,便是代表朝廷,是对是错,只对朝廷负责。 如今却向百姓道歉,也证明了皇上关怀百姓的决心。 道歉之后,赵德昭惴惴不安的同嘉敏一起前往汴梁,而杨业则留在王彦进营中养伤。 虽受过赵匡胤恩惠,且杀三万江南士卒实际是有功的,但王彦进却不太敢与赵德昭交往,这个人太反复无常。 先前杀光降卒之后,王彦进本滞留江北,若非百姓将江宁城围困,打死他也不愿回到江宁城。 不仅如此,他还怂恿杨业上折弹劾:“令公,那赵德昭就是个小人,以致于令公身受重伤,还差点失信于百姓。末将以为,令公伤好之后可上折弹劾,不让此等宵小居于庙堂。若令公上书,末将定当一同附议。” 杨业思虑一阵:“本帅原意只想不动刀兵平息江南之乱,眼下目的既已达到,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令公岂非白白受伤?”王彦进颇是不服。 杨业心中有计较,若是上书弹劾,赵德昭反诬指他与反民串谋,解释起来不仅麻烦,还极有可能伤到叶老五性命。 虽然皇上必然信他,但何苦让朝堂又起争端? “那叶老五如何了?”杨业转移话题问到。 王彦进说到:“此人身体强悍,不过受些皮外伤,再过数日便可下床活动了。” 叶老五其实是个勇武之人,当日杨业单枪匹马见他,却一直对杨业恭敬有加,不正说明他纠集乡民造反,只为赶走赵德昭吗。 “有劳王统领了。”杨业致谢到。 王彦进说到:“令公单枪匹马解江宁之困,帮了末将大忙,该谢的是末将。” 赵德昭还在路上,杨业单枪匹马平定江南叛乱的消息便已八百里驰递汴梁。 “好,好,”柴宗训喜到:“敢横刀立马者,杨令公是也,赏,朕要重赏。” 魏仁浦拱手到:“皇上,可待曹翰大人抓捕稳婆一家归汴梁,狸猫换皇嗣之事水落石出后,同议平定江南之功。” “魏枢相倒提醒了朕,”柴宗训说到:“赵德昭既已召回汴梁,何人可替朕治理江南?” 底下众臣小声议论一阵,还是魏仁浦奏到:“皇上,可依照吴越故事,自江南官员中遴选优秀者署理江南事物。” 如今吴越政务由先前的枢密使张超言署理,民心安定,已然恢复到战前状态。 柴宗训问到:“魏枢相可有推荐?” 这倒问到了魏仁浦,南唐官员出名者如冯延巳冯延鲁辈,皆是些溜须拍马,工于文字之人。要说本事,这些人倒真有本事,不然怎会在江南朝堂位居宰辅之职。 所谓为君之心,贵乎含垢。德才兼备的人毕竟难得,若能用其才,便是做人有些瑕疵也无所谓。 就像朝中这些大臣,赵匡胤权欲极盛,符彦卿缺乏进取之心,魏仁浦有些迂腐,慕容德丰做事有些不计后果,潘仁美很是骄纵,曹彬无断,杨业过于耿直,对他身为降将一事一直耿耿于怀等等。 虽相处中时有不快,但只要他们实心为民,柴宗训当时会很生气,过后也就罢了。 但江南这些官员,柴宗训稍稍了解过,什么都好,什么都会,就是不会为政牧民,不然以南唐国力,哪会几场战争便能收归。 眼见众臣不做声,柴宗训又说到:“还有那王彦进,与杨业相较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朕觉得也不适合驻守江宁,众卿以为如何?” 魏仁浦说到:“皇上,王彦进虽能力不足,却也能审时度势。若他未曾急报朝堂,反倒出城平叛,江南之乱岂能不动刀兵就能平息。不过驻节地方,似他这般有事便向朝廷推诿,自是不行。只是功过相较之下,吾皇将其调任回京即可,不必过于苛责。” “还有一事,”柴宗训说到:“齐王殉国,卿等以为谁能胜任铁骑军统帅?”说罢他转头看着慕容德丰:“慕容兄可有建议?” “回皇上,”慕容德丰说到:“此事臣先前亦思虑过,只是铁骑军各统领各有优势,实难抉择,以臣之见,可挑选其他军中副将,调任铁骑军。” “皇上,臣有本奏。”一向话很少的曹彬突然出列。 “准奏。” “启禀皇上,臣保举一人出任铁骑军,管保铁骑军战力一如先前。” “哦,何人?”柴宗训问到。 曹彬说到:“回皇上,此人乃控鹤军副帅刘光义。光义为帅,往往身先士卒,与部下同甘共苦,赏罚分明,且自身有万夫不当之勇。此前收归江南,数仗皆赖光义之勇,倘有他为帅,必不至令九泉之下的齐王失望。” 柴宗训扫视一眼:“众卿以为如何?” 对于军队的事,征求众臣意见不过是客气一下,就连枢密使魏仁浦都只是做个参谋运送一下粮草,其余各臣工更是没有发言权。 “但凭皇上圣裁。”众臣高呼到。 “既如此,传旨,命刘光义为铁骑军统帅,”柴宗训说到:“王彦进、高怀恩等原铁骑军并入控鹤新军,刘光义所率控鹤军部与剩余的铁骑军组成铁骑新军,出镇江南,吴越,闽越等地。” 先前的皇帝若认为底下的统兵将领兵权过大,威胁到皇权安危,便会将将领调任地方节度使。 自柴宗训登基将节度使权力分散后,各统兵将领只是驻节地方,调配仍由他亲自进行。倘有战事,圣旨一道,这些将领便会集结到前线,便如潘仁美灵州军,或韩通的侍卫司。 节度使变成州牧,掌政务;各州转运使掌财权,受符彦卿节制;各镇将领即便手上有兵,没有枢密院从符彦卿这里拿到粮草辎重,一样不敢擅动。 铁骑军的事情好办,但江南派谁署理仍是难题,柴宗训说到:“既是众卿推选不出署理江南人选,那便改日再议。” “皇上,臣有本奏。”慕容德丰出列到。 其实他是个完美的署理江南人选,可他去了江南,岭南却又没人。 “慕容兄有何事,说,”柴宗训说到。 慕容德丰拱手到:“敢问皇上,圣意属意于何样人等署理江南。” 柴宗训心中其实也不是很有底:“须得机灵一些,有担当,至少能让江南短时间内恢复元气。” “皇上,”慕容德丰说到:“臣倒有一人。” “何人?” “都察院佥都御史杨延定,”慕容德丰说到:“皇上,杨延定于背嵬军中时便骁勇善战,调任都察院后屡立新功。且其父杨令公只身平定江南之乱,于百姓中树立极大威望,若有杨延定署理江南,江南百姓定然心服。” 先前慕容德丰拿工部尚书林彦升没办法,杨延定出马之后便搞定,足见其有些智谋。 慕容延钊身死,也是杨延定前往报丧,稳住了慕容德丰情绪。 “臣反对,”魏仁浦说到:“皇上,江南诗书风气浓厚,吾皇当选一位饱读之士前往,必能保江南太平。” “臣附议,”一直安静的潘仁美出列到:“杨延定不过一介武夫,且佥都御史不过四品官员,江南总管乃封疆大吏,皇上便是怜杨业平定江南之功,也不能将杨延定擢升得如此之快。若皆如斯封赏,此次攻下江宁当立头功的曹太尉之子该封何官?” 自从征幽云时产生误会,潘仁美一直记到现在,他岂能眼睁睁看着杨延定升官,而且是这么大的官。 “皇上,”杨延定淡淡出列:“臣才疏学浅,且入朝时日尚短,难堪此重任,还请吾皇另择贤明充任。” “杨大人无须妄自菲薄,”慕容德丰说到:“皇上,臣推举杨延定,实是为江南着想,并非潘太尉所说之荫封。魏枢相身为天下读书人典范,自是要推举读书人……” “慕容郡公,”魏仁浦很不满:“你推举杨延定是为江南着想,本官推举读书人便是有私心?” “魏枢相请勿误会,”慕容德丰解释到:“且听我把话说完,江南承平日久,而李氏父子皆是文弱之士,以至于江南民风阴柔。臣以为,当趁此时选一文武兼备之士,重塑江南血性,是以江南总管非杨延定莫属。” 潘仁美撇撇嘴:“若说到能文能武,我以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曹翰比杨延定更为恰当。” 其实潘仁美是不想得罪慕容德丰的,但为了阻止杨延定升迁,眼下已然顾不上了,大不了事后再去赔礼。 “不行,”柴宗训直接拒绝:“朕身边离不了曹卿,他日若有战事,谁来守汴梁?” “皇上,”潘仁美说到:“眼下汉家江山已然尽复,便有战事,臣等食君之禄,自会请缨平定。” 慕容德丰说到:“潘太尉谬矣,汉家江山虽复,北边辽人虎视眈眈,却不得不防。曹大人身负坚守汴梁之责,岂能离京出任地方?” 柴宗训接口到:“朕也认为杨延定出任江南颇为合适,令公豪情万丈,不顾个人安危建立起来的威信,岂能白白浪费?” 眼见柴宗训肯定,潘仁美倒也乖巧,得罪慕容德丰可以,但不能得罪皇上,立马闭嘴不做声。 魏仁浦虽推举读书人,但却没有合适人选,此事就此议定。 此时黄门使匆匆进来:“启禀皇上,署理江南总管赵大人携伪南唐宫人已至江南回转,正在殿外候见。” s://.c/read/36608/23646138.html .c。m.c 一九三 真相不白 既是赵德昭回来,柴宗训当即下令:“老董,收网,将那些该抓的人都抓起来。” “臣遵旨。”董遵诲匆匆转身离殿,在过道上正遇上赵德昭和嘉敏,他怒目而视。 赵德昭打了个招呼:“董指挥,怎地一脸不高兴?” “赵德昭,赵大人,”董遵诲冷冷到:“你好自为之。” 入得殿内,赵德昭与嘉敏一同行礼,一众臣僚皆冷眼看着二人。 待两人起身,柴宗训急忙问到:“嘉敏,你把朕的孩子弄到哪里去了?” 嘉敏一怔:“皇上,臣妾不知皇上在说什么。” 柴宗训站起身来:“你真不知么?” 嘉敏立马跪下,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皇上,先前臣妾在丰乐楼,不过是各为其主。事败后臣妾自知罪恶滔天,所以回江南后一直闭门思过,从未与外界有过联络,臣妾的确不知皇上是什么意思,还请皇上明示。” “皇上,”赵德昭也为她辩解:“臣在江南仔细查访过,嘉敏自汴梁回到江宁后,一直闭门修行,便连李煜多次征召也从未见过他,恳请皇上明察。” 看起来的确是这么回事,当初审问李煜和李景遂的时候,这俩人也说嘉敏从汴梁回去后,基本上就没出过门。但能布如此大局的,除了嘉敏,还有何人? “赵德昭啊赵德昭,”柴宗训说到:“你的帐朕待会再和你算,且先退到一边去。” 柴宗训走下台阶,站到嘉敏面前,嘉敏眼波流转,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实在很难将她与那些狠毒的计谋联系在一起。 “不错,”柴宗训淡淡开口到:“若非你我敌对,嘉敏姑娘之心计智谋,确实令朕佩服。” 嘉敏辩解到:“皇上,臣妾不过一弱质女流,并没有什么心计智谋。” “没有?”柴宗训冷冷到:“事到如今,你还想隐藏行迹?既是你不肯说,朕便替你说了。” “当日在丰乐楼,你侥幸逃脱,李景遂为老董所擒。朕因为顾忌史笔记录流连青楼,且李景遂再也不能构成威胁,便将其放回江南。” “你二人回转江南之后,李景遂倒真的不再继续间谍活动,只一心一意辅佐李景达掌兵。” “而你却不甘失败,一直暗中布置。先是买通朝中那些不得志的官员;又在宫中以及朝中重臣家中遍布眼线;同时命冯耀佐冒充山贼,伺机向赵普投诚接受招安。只待时机一到,各处联动,颠覆我大周社稷。” “只是机会没等到,却等到王师兵临江宁城下。恰逢此时皇后临盆,于是你铤而走险,以阖家性命威胁稳婆,同时下令潜藏在宫中的宫女太监,合谋将朕的孩子换成狸猫。” “朕若知道狸猫换皇嗣的消息,必会离开江宁返回汴梁,所以你命冯耀佐在宋州设伏截杀。” “狸猫换皇嗣最大的得利方必是赵匡胤,你便千方百计将此事往他身上引,同时命廷臣上书,言朕试验火炮铁船以至于得罪神灵,所以诞下狸猫。” “朕将赵匡胤关押,你又让那些被买通的臣僚前往宫门前闹事,以期让朝政混乱。眼见得未达到目的,又让这些人四处散播谣言诋毁于朕。” “而所谓的以江宁城相要挟换取赵德昭前往接受投降,不过是因为你知道他一直为你神魂颠倒,好控制而已。” “你所布下的每一步,都足以颠覆我大周社稷,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你没算到朕心系百姓,自有天佑,早已提前离了銮驾;也没算到朕问心无愧,不惧鬼神;更算不到朕会信任赵匡胤,将计就计。” “至于那些被你买通的官员,朕送你一句话,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中原不是江南,不会因为几句歌谣,以及读书人的清谈,便会影响社稷。” 说到这里,柴宗训喝问到:“现在朕只想知道一件事情,朕的孩子到底在哪里?” “皇上欲加之罪,臣妾无可辩驳,”嘉敏泫然欲泣:“但臣妾的确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 “朕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柴宗训说到:“你当朕不敢将你怎么样?” 嘉敏仍是跪着:“皇上,臣妾已是亡国之人,死生只在皇上一念之间,焉敢有事欺瞒皇上。” 史载小周后善妒,工心计,自她入宫后,南唐后宫里的姬妾死的死,出家的出家,只有她一人独受李煜宠幸。 方才柴宗训说的那些,是根据种种迹象的推断,暂时还没有实质的证据,但他仍是喝到:“朕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待老董归来,朕看你招不招。” 接着又转头看着赵德昭:“小赵啊小赵,你可知嘉敏根本不喜欢你,之所以接近你,乃是利用你来一次次害朕。” “还记得丰乐楼之时么?李景遂与嘉敏合谋利用你引朕踏青,实则安排死士行刺于朕;其后又利用你引朕前往丰乐楼,喝下他们的毒酒,若非上天护佑,朕为一位故人所救,现在坟头草都高达数尺啦。” “朕时常会记起汴梁城下,十岁的赵德昭以自身性命相逼,命宋王臣服于朕;朕也多次告诉自己,你本无心害朕,只是被人利用而已。” “且朕知你深爱嘉敏,还特意为你保媒。前次你因情伤去往宋州,朕以为你回来后会大有改变,而你也未让朕失望,协理吏部有声有色,所以朕才放心你前往江南,希冀你会像慕容兄那样,将江南治理好。” “只是你为何一见嘉敏,便又沦陷了呢?” 赵德昭原以为柴宗训会责难于他,已然想了很多说辞,甚至打算将江南叛乱的过错推到杨业身上,没想到柴宗训会跟他掏心掏肺。 他扑通一声跪下,哭到:“皇上,臣深负圣望,罪该万死,只是感情的事,臣也是不由自主。臣此生只爱嘉敏一人,若是她有错,臣愿与她一同受罚。” 柴宗训喝到:“你可知她处心积虑将狸猫换皇嗣之事往宋王身上引?你的妹妹,昭义郡主目下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若非朕自信宋王不会反叛,赵氏一门,连同你赵德昭在内,都会人头落地?” “你苦苦恋着她,她却要你死全家,这样的女人值得爱么?” “皇上,”赵德昭辩解到:“嘉敏远在江南,如何精准操控汴梁城中发生的事?此间怕是有什么误会,还请皇上明察。” 这个人被鬼迷了心窍,柴宗训不想再说下去,不想将此事演成苦情戏。 “你且先退下,待朕找到孩子,再与你算账。” 赵德昭兀自不肯退,跪在殿中一动不动。 “你还要干什么?”柴宗训喝到。 赵德昭说到:“皇上,臣要等嘉敏一起走。” 柴宗训失望之极:“来人,将赵德昭押回宋王府,待宋王回来后,命其好生教诲。” 赵德昭正要张嘴,一旁的魏仁浦喝到:“赵大人,你还要咆哮庙堂不成?还不谢恩退下?” “臣谢主隆恩,臣告退。”赵德昭由侍卫押着,离开大殿。 赵德昭走后不久,董遵诲便押着翰林院给事中卢继衡,刑部侍郎刘遇春,礼部员外郎周兆银一干官员进殿。 柴宗训指着嘉敏问到:“尔等可识得此女子?” 几人茫然摇头:“回皇上,臣等不识。” 柴宗训又问到:“每次与尔等下令,送金银财帛给尔等的,是何人?” 刘遇春与周兆银等一干官员一同看着卢继衡,卢继衡说到:“回皇上,历次伪南唐与罪臣联络,都是通过信鸽。金银财帛也会放在相应地点,命臣去取。” “这么说,你是总负责人咯。”柴宗训喝到:“你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圣贤教你里通敌国,还是教你讪辱君上了?” 卢继衡低头到:“皇上,臣自知罪无可赦,还请皇上看在亡父服侍一场的份上,勿牵累家中幼弟。” “卢先生怎会生出你这等不要脸的东西,”柴宗训骂到:“朕看你有何脸面去见9泉之下的卢先生。” 一群犯官都低着头,不敢说话,柴宗训喝到:“把这些人都押下去,将其罪状一一审问清楚,从严治罪。” “皇上,”有黄门使上前到:“曹大人押着稳婆一家人正在殿外候旨。” “带上来。” 曹翰押着稳婆一家进殿行礼到:“参见皇上,皇上,稳婆狡猾,只游离在家人附近,一直到出幽州时才出现与家人汇合,由此才被臣擒获,只是多迁延了几日,还请皇上降罪。” “来的刚刚好,”柴宗训说到:“曹卿辛苦了。” 稳婆趁着柴宗训说话,偷偷瞟了他一眼,随即又慌忙低下头。 “稳婆,”柴宗训开口到:“朕知道你也是被逼的,若你能说出皇嗣性命,朕或可饶你一命。” “回皇上,”稳婆低头说到:“皇子在吴婆手上,老奴实不知下落。当日老奴与吴婆趁乱将皇子带出宫,自知犯下滔天大罪,老奴便与吴婆商议,一定要保全皇子性命,所以便由老奴拖着那些人,吴婆带着皇子逃至他处,以期有一日老奴等沉冤昭雪时,归还皇子保全家人性命。” “那些人?”柴宗训追问到:“是什么人?” 稳婆说到:“回皇上,是一群蒙面黑衣人,他们闯入老奴家中,命老奴将出生的皇子换成狸猫,否则就要杀掉老奴全家。” “你可知此事牵涉有多大?”柴宗训喝问到:“为何不报官?” “回皇上,”稳婆说到:“老奴去汴梁府报过官,只因牵涉全家人性命,老奴未曾对官府明言。汴梁府楚王爷曾亲到老奴家中查看,只说老奴怕是发了癔病胡乱报官,便再也未曾理会老奴,老奴这才不得不照黑衣人的话办事。” 这里面居然还有楚王柴宗让?此时已来不及问他,柴宗训指着嘉敏问到:“你可识得此女子?” 稳婆抬头看了嘉敏一眼:“回皇上,不认识。” s://.c/read/36608/23702529.html .c。m.c 一九四 谶语真相 嘉敏毕竟掌握着一国的情报力量,这些被抓获的都是些具体执行的小喽啰,没见过她也不算太奇怪。 柴宗训又追问到:“当日完成狸猫换皇嗣之后,虽然尔等对宫禁颇为熟稔,但内宫也并非是外人自由进出的地方,朕且问你,你是怎么出宫的?” 稳婆说到:“回皇上,入宫之时,便有黑衣人指出路径,老奴按照路径出来,一路避开了所有的盘查,只在出宫之时,遇上楚王爷。老奴因为家中黑衣人报官之事,与楚王爷有过交道,他便放老奴离开。” 稳婆给了两个很重要的讯息,能指出路径,证明黑衣人对当晚宫中布防非常清楚;当初董遵诲问询之时,所有侍卫皆称稳婆趁乱跑掉,但究竟是如何跑掉,谁也说不清楚,原来竟是楚王柴宗让放走。 狸猫换皇嗣之事,柴宗训大张旗鼓查了这么久,柴宗让竟一直隐匿不报,莫不是他与此事有牵连? 柴宗训喝到:“速传楚王见驾。” 侍卫匆匆出去后,又匆匆回转:“皇上,据王府下人回报,楚王已于一个时辰前出城。” “赶紧将他追回来,”柴宗训又补了一句:“多派人手,若楚王敢反抗,即刻将其拿下。” 嘉敏随即接话到:“皇上,臣妾以为,狸猫换皇嗣之事,就是楚王主使,与臣妾确无关系,请皇上明察。” “你休想摆脱嫌疑,”柴宗训冷冷到:“便是宗让与此事有关,也是与你合谋。否则龙卫军之事,你做何解释?” “不过看在小赵的面子上,”柴宗训又说到:“朕可以暂时将你安置宋王府,一旦找到证据,朕必将你绳之以法。来人,送嘉敏姑娘回宋王府。” 嘉敏走后,曹翰问到:“皇上,既是嘉敏嫌疑最大,为何不将她暂且收押?若她趁此机会逃走,岂非耽误破案?” “嘉敏不会逃的,她还要利用赵德昭作妖呢,”柴宗训说到:“她不作妖,朕怎么找证据?再说朕若将她收押,赵德昭必来聒噪,还不如放他俩人在一起。” 以事情的发展来看,如果仅仅只是以狸猫调换皇嗣,得不到更多的证据,眼下朝堂必仍处于混乱中。 若事情发酵,赵匡胤与魏仁浦联合发力,符昭后位必然不稳。 偏偏幕后主使人又是刺杀,又是造谣,还组织群臣闹事,做得越多,自然暴露得越多,查起来便头绪更多更简单。 曹翰明白柴宗训的意思,但仍有些不平:“皇上,天子行事,何须看臣子脸面?”意思是将嘉敏关了也就关了,赵德昭还能怎样? 慕容德丰接话到:“曹大人,难道你还不明白皇上的心意?” “皇恩浩荡,对臣等推心置腹,”曹翰说到:“可有些人恃宠生娇,根本就不值得皇上对他那么好。” “好了,”柴宗训说到:“眼下最主要的便是找到另一个稳婆,并将宗让带回来,你们且去忙,朕还要想想江南的事情。” “臣等告退。” “将这一干人等押入天牢,待下次审问。” 赵德昭回家之后便后悔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弱智,明明一手好牌,却打得稀烂。 从汴梁出发去江南的时候,他是非常踌躇满志的。 江南的条件必岭南好得多,更容易做出政绩。父王强过于齐王,他自然也要强过慕容德丰。 但到了江南之后,竟鬼迷心窍昏招迭出。 若是皇上责备,他还可以设法辩解一下。 但皇上仅仅表达了失望之情,令他辩无可辩,不知道吏部侍郎的职位是否还能保住。 当初利用京察,他本做了很多安排,但若不能继续署理吏部,这所有的安排就都打了水漂。 眼下皇嗣一日找不回,朝政便一日不能恢复正常,倘离开吏部太久,朝廷又有了新的人事变动,届时就算能官复原职,没有了御史台配合,恐怕也很难像上次京察那样暗度陈仓。 正懊悔间,侍卫押着嘉敏回到王府。 赵德昭瞬间一扫脸上的阴霾,上前抓住嘉敏的胳膊,欣喜到:“我就知道姑娘远在江南,怎么会和汴梁发生的事情有牵连。” “赵大人,”侍卫拱手到:“皇上有旨,令你好生看管周氏,若她离开汴梁,皇上便拿你问罪。” 赵德昭说到:“无须校尉提醒,本官怎会让姑娘离开。” 事情慢慢有了眉目,又有柴宗训的陪伴,符昭好了很多,只是仍在想起孩子的时候,偷偷落泪。 侍女红袖在一旁不停的劝慰:“娘娘,青鸾紫月她们已经全力在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皇子的下落。” “你说孩子现在在干嘛?本宫不在身边陪伴,他会不会哭?”符昭问到。 红袖轻轻一笑:“娘娘,皇子出生才多久呢,除了吃和睡之外,哪还知道其他的事情。” 符昭叹到:“不知道那些人会给孩子吃些什么,吃得好不好。” 红袖劝到:“娘娘放心,此事终会水落石出,那些人若想保住性命,必会善待小皇子。” 此时一只灰鸽落到窗口来回徘徊,发出‘咕咕’的声音。 红袖顺手一指:“娘娘,紫月传回消息了。”说罢连忙上前解开鸽子腿上的布条看了一眼。 “娘娘,”红袖将布条递给符昭:“紫月在岭南查到了稳婆的踪迹。” 符昭急忙坐起来:“不行,本宫要去岭南找回孩子。” “娘娘,”红袖说到:“你才满月,又忧思过度,怎能下床。” “本宫哪有那么娇贵,”符昭说到:“快些服侍本宫更衣,我们即刻出发。” “梓潼要去哪里呀。”柴宗训笑着走了进来。 “官家,”符昭急切到:“紫月在岭南发现另一个稳婆踪迹,臣妾要去找回孩子。” 柴宗训奇到:“紫月,谁啊?” 红袖笑到:“皇上还见过哩,怎地就忘了?” 柴宗训回忆半天,确认不认识一个叫紫月的,茫然的摇了摇头。 “燕云十三骑,”红袖说到:“皇上忘了吗?” “哦哦,”为转移符昭的注意力,柴宗训岔开话题问到:“朕倒是有些奇怪,为何大婚之后燕云十三骑只见到了你,还有十二骑呢,莫不是嫁人去了?” 红袖回到:“还有十二骑奉娘娘之命,散落于四方,为皇上监察民情呢。” “监察民情?”柴宗训又问到:“怎地朕从未收到奏报,也未听皇后提起呢。” “皇上收归岭南时就有啊,羊头二四……” “红袖,”符昭打断了她:“还不与本宫更衣?” “羊头二四,天日雨至。”柴宗训回忆了一会:“我知道了,这谶语定是梓潼命紫月编出来的,当时我还好奇是谁在暗中助朕,原来是我的贤内助。” “还有令江南百姓人心惶惶的离合诗,什么‘古人怨信次,十日眇未央’定也是梓潼弄出来的咯。” “皇上聪明绝顶,一猜就中,”红袖说到:“这是青鸾弄出来的。” “偏你话多。”符昭嗔怪到。 柴宗训一把抱住符昭:“我一直疑惑许久,究竟是哪个无名英雄在背后助朕,原来是梓潼。收归岭南和江南,梓潼皆是幕后功臣,我得好好想想,该如何赏赐。” “官家,你我夫妻一体,我又何须官家赏赐。” “大气,”柴宗训将嘴伸过去:“我喜欢。” 符昭轻轻推开柴宗训:“官家,红袖在呢。” 红袖掩嘴偷笑:“娘娘,奴婢眼神不太好,早前万公公提醒过奴婢,要给院里的牡丹浇浇水,奴婢去去就来。” “你个死丫头就是事多,”符昭忽地想起来:“啊,你还未替本宫更衣呢,本宫这便要去岭南。” 柴宗训见话题岔开不了,便劝到:“梓潼勿忧,既是在岭南,可命慕容兄前往协助,必能将我们的孩儿带回来。” “传旨,”柴宗训呼到:“命慕容德丰速来见驾。” “官家,臣妾要与你一起去。”符昭拉住柴宗训。 “梓潼就在宫内好好休息,说不定明日你睁开眼,我便将皇儿带回来了呢。” “不行,”符昭就是不放手:“若不能见到慕容德丰,不知他有何部署能找回孩子,我又如何能安心休息?况我不说与慕容德丰知道,他如何能与紫月联系?” “也好,梓潼便与我一同去。” 慕容德丰入宫,见符昭清瘦许多,心中一阵自责:“臣无能,令皇后遭此大难……” “慕容兄无须自责,”柴宗训叹到:“朕只是暂时不能与皇儿相见,而你,却再也见不到齐王了。” 慕容德丰说到:“父王戎马一生,战死沙场本就是其归宿。能得皇上如此惦念,必含笑于9泉。” “待朕找到皇儿,再一一为你们议功。” “皇上召臣前来,可是为了皇嗣之事?” “慕容兄还记得燕云十三骑吗?她们在岭南发现了稳婆踪迹。” 慕容德丰想了想:“倒也有可能,不仅是稳婆,皇上,臣怀疑楚王也逃到了岭南。当日皇上答应臣以岭南士治岭南土,由此中原官吏甚少进入。臣原意是想着本土人治本土,乡土民情熟稔,上手便会快些,哪知道会让岭南成为藏污纳垢之地,还请皇上降罪。” “慕容兄何罪之有,”柴宗训说到:“有罪的是那些对不起朕,对不起社稷,对不起百姓的人。如今既有了消息,便要劳慕容兄前往岭南了。朕知道慕容兄目下还在守孝,只是情势所逼,朕也没有办法。” “皇上,”慕容德丰拱手到:“父王若在泉下有知,必不会怨臣不孝,臣这便准备一下,即刻前往岭南。” s://.c/read/36608/23704066.html .c。m.c 一九五 新的战略 情况特殊,慕容德丰的夺情起复并没有人说什么,他便与杨延定、刘光义一起入宫谢恩辞行。 对于杨延定,柴宗训是寄予厚望的:“杨卿家,此去江南,你有何方略保境安民?” “回皇上,”杨延定说到:“臣私底下考虑过,江南占有地利,数百年来繁华富庶。臣此去江南,首要便是约束江南士绅,不得扰民。” “二来仿慕容郡公岭南之治,农桑集群,鼓励商业。臣听说工部何大人已将蒸气机应用于纺纱和取水,所以臣请旨皇上,能否调集一些给江南?” 柴宗训点点头:“你继续说。” “回皇上,臣还在想,既是一扫江南文弱之气,当以法治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臣还翻阅过先皇国策,其中有一条,寺庙止绝建设。江南因李煜日日求神拜佛祈求保佑国祚,以至于境内大兴佛寺,臣此去便要尽灭佛寺,还地于民。” 这些都是些不错的守成方法,以此治理江南,可保一直富庶。 虽表示满意,但柴宗训心中还有些期盼,因为他是带着千年后的记忆回去的,江南的发展应该远不止于此。 思虑一会,柴宗训说到:“杨卿方略,似乎可保江南富庶,便依此行。” “臣遵旨。”杨延定拱手到。 柴宗训又转而问慕容德丰:“慕容兄,你于地方治理上比杨卿要先一步,可有经验分享?” 慕容德丰说到:“臣倒有些想法,只是眼下说出来,似有些操切。” 这是又要定战略了吗?柴宗训来了精神:“慕容兄但说无妨。” “皇上,”慕容德丰没有说战略,只问了一句:“目下汉家河山尽复,汴梁足以承都城之重么?” 一直在旁边不开口的刘光义插了一句:“皇上,以兵家看来,汴梁无险可守,且粮草输送不便,若只以中原来看,汴梁做都城倒无妨,只是放眼天下,便不足以为中枢。” “慕容郡公首倡征辽战略,换得北方边境暂且无忧,皇上方可放心收归南汉南唐。倘他日辽人壮大起来,一举突破幽云,便可直捣我中枢,皇上不可不防。” 作为一方统帅来说,刘光义还算有些战略眼光,柴宗训问到:“以卿之见,该当如何?” 刘光义说到:“回皇上,臣以为,吾皇矢志恢复汉唐荣光,正可效法汉唐,迁都长安。” “不妥不妥,”慕容德丰说到:“自魏晋以来,因战乱频仍,北方人口大幅度南迁,特别是唐末至吾皇登基,五十二年变换十二帝,中原除汴梁外人烟凋敝,而江南吴越因远离战乱,富庶程度反比中原要好得多。” “若定都长安,虽周边有潼关、大散关、武关、萧关,加之‘八水绕长安’,易守难攻,然距离江南过远,维持不易,所以不适合为都城。” “既是长安不适,”刘光义说到:“那洛邑如何?东汉定都于此,处于社稷中心,四通八达,维持成本该低了。” 慕容德丰笑到:“刘大帅方才说汴梁无险可守,那洛邑又比汴梁强多少?” 刘光义想了想:“适才皇上与杨大人商讨江南之事,莫非慕容郡公心目中的都城,该在江宁?” 杨延定也一点就透:“臣记得诸葛武侯曾说过江宁城钟山龙蟠,石头虎踞,真乃帝王之宅也。且江宁城背靠紫金山,又有长江天险,易守难攻。江南富庶,人烟稠密,根基深厚,确可为都城。” 慕容德丰又摇头:“杨大人只知道江宁的好处,却不曾想正是这好处却蕴藏着巨大的弊端,此所谓老子福之祸所伏,祸之福所依。” 杨延定问到:“如何?江宁也非慕容郡公心目中的帝王之宅?” 慕容德丰说到:“杨大人说的江宁好处都非常准确,有长江天险,确乎很难攻下。然正因为有长江,隔绝江宁与中原,以至于偏安一隅,极易令人生苟且之意,缺乏开拓进取之心。李煜便可见一斑。” 杨延定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舆图,以手多处丈量,回头到:“除长安、江宁外,下官实难看出何处适宜为都城,还请慕容郡公指点一二。” 刘光义说到:“方才不是商讨治理江南方略么?怎地却与都城相关?皇上莫非真有迁都之意?” 自重生回来,柴宗训便想过要迁都,只是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眼下既然提起此事,柴宗训开口到:“朕心中倒有一处城池适合为都城,不如朕与慕容兄一同写下来,看看是否同为一地?” 刘光义看着舆图有些摸不着头脑:“究竟还有何处适合作为都城?” 柴宗训和慕容德丰各自提笔刷刷刷的写了下来,杨延定和刘光义急切的拿起来一看,俩人竟都写的是‘幽州’。 慕容德丰和柴宗训相视一笑,柴宗训再一次被他折服。他的战略眼光,的确高于朝中重臣太多。 “不可不可,”刘光义说到:“方才郡公还嫌长安远离江南,那幽州却也不比江南近哩。况幽州处在抗辽一线,若有差池,”说到这里他直摇头:“臣简直不敢想。” 柴宗训笑到:“慕容兄说说,为何属意幽州为都城。” “是皇上给臣的底气,”慕容德丰说到:“幽州虽为抗辽第一线,但我大周目下铁骑军,控鹤军,背嵬军,军容强盛,正可以幽州为依托,向北攻城略地,仿孝武皇帝,令辽人‘漠南无王庭’,届时幽州便自然安全无虞。” “迁都幽州,还有另一桩好处,便是时刻警醒天子,北边有强敌,不可懈怠。天子勤于政事,百官用命,百姓归心,便可保我大周万年基业。” “况幽州本为禹定九州之一,亦为汉制十三部刺史之一,历来皆是北方军事重镇,交通中心和贸易都会。石敬瑭将幽州割让给辽之后,辽人亦在此苦心经营,目下正适合为我大周都城。” 杨延定说到:“慕容郡公说得很精彩,可幽州虽能辐射北方及中原,可仍然离江南很远啊。” 慕容德丰笑到:“杨大人别急嘛,之所以迁都幽州,可正是为了你的江南呢。” “哦?”杨延定看着舆图想了想:“下官倒只看出幽州距离江宁,可比汴梁要远得多。” “诸位请看,”慕容德丰走到舆图前:“三百多年前,炀帝杨广为控制江南,开凿了洛邑经临清到达幽州的‘永济渠’,后又开通洛邑到淮南的‘通济渠’,将黄河与淮河水运连通。” “后又修通江南运河,将洛邑至钱塘之间水运彻底连通,而广陵乃此段运河之名邑,便因此而富甲天下。” 杨延定嫌他解释得太慢:“可这与幽州和江南有何联系?” 慕容德丰说到:“当初征幽云之时,我便留意过山川地理,只需将幽州至淮南之间的天然河道湖泊凿通连接起来,便能连通江宁与幽州。同时又有杨广开凿之横向运河,届时出幽州右转长安,或是直下江南,都极为便利。” “便是岭南,亦可经大庾道由江州入长江,再转向幽州。东南西三方之财富、人气皆可向幽州靠拢。且幽州与蓟州之间原有运河,只需疏浚,就可自此入海,辐射海外。” “杨大人向皇上所献治理江南之策里不是包含鼓励经商么?若有一条连通南北之大运河,江南物产能源源不断运往北方,你这生意不是能越做越大?” 杨延定仔细研究了一下舆图,忽地一拍大腿,大呼到:“皇上,臣此刻便奏请迁都。” 慕容德丰所说的大运河对柴宗训来说一点也不陌生,但此时是公元九百七十多年,能提出这样的战略,实属不易。 且慕容德丰眼光超前,便容易犯下他的老毛病,做事有些不计后果。眼下刚刚收归江南和吴越,民心尚未安定,若此时开凿运河,增加百姓负担,很容易便激起民变。 虽然这些年励精图治,国家有了些积累,但唐末以来挖的坑太大,还需要时间慢慢填上。 柴宗训笑了笑:“不是说幽州在抗辽第一线,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么?” “皇上,”杨延定连忙说到:“臣曾读过一部名为《山海经》的典籍,按典籍所载,东到琉球,南至婆利、爪哇,西到西荒,北至苏武牧羊之北海,皆是我九州王土。臣以为,正该趁此时以幽州为基业,将辽人赶到北海之外,恢复我九州故土。” 柴宗训在心中暗笑,果然‘穷则搁置争议,富则自古以来’是有传统的。 “若运河凿通,皇上新造之火轮船正可游弋大江南北,而火炮却也是凿通运河时开山之利器,如今战事平定,正可利用上。”杨延定有些迫不及待。 既是计划过定都幽州,且慕容德丰此时提出,那就无须隐瞒,柴宗训说到:“朕答应你,定会开通幽州至淮南运河。不过不是现在,须待你稳定江南民心,积蓄足够多的钱粮,此事方可成行。” “另外朕须叮嘱一句,迁都幽州之事,乃是未来数年乃至十年计划,为避免朝堂震动,眼下卿等须暂时保密,不得向任何人透露。” “臣等遵旨。” s://.c/read/36608/23734257.html .c。m.c 一九六 通缉 送走慕容德丰、杨延定和刘光义,赵匡胤却携赵柔归来。 当日赵匡胤出狱之后,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便将赵柔藏了起来。 如今事情的脉络渐渐清晰起来,正是父女归朝之时。 赵柔怀中的小孩儿已经长大了许多,黑壮黑壮的,看着煞是有趣。 得知赵匡胤回府,赵德昭连忙将嘉敏藏在了偏院。 当日赵匡胤本就对嘉敏有觊觎之心,况此次江南犯下大错,若被赵匡胤看到他和嘉敏在一起,必会骂他沉醉温柔乡,无大丈夫之志。 “孩儿见过父王。”赵德昭亲自在王府门口迎接。 虽然没见到嘉敏,但赵普可是去过江南的,赵匡胤问到:“听说你受嘉敏怂恿,竟准备入汴梁兵谏?” 赵德昭忙说到:“孩儿听闻父王遭受冤狱,五内如焚,只想着尽快救父王出苦海,并非嘉敏怂恿。” 赵匡胤叹到:“你我父子把持朝政数年,也合该有此一劫。万幸皇上圣明,并未怀疑为父。本王与赵普原计划在宋州城外设伏,擒获龙卫军统领冯耀佐,逼他交出幕后主使。哪知这厮倒也算条汉子,竟当场战死。如今皇上虽不怀疑,但你我父子还须尽早揪出真凶,以免为人诟病。” “孩儿知道。”赵德昭执礼到,接着他又望向赵柔抱着的小孩:“听说这个婴孩是被塞在你手上的?既如此,当日为何不与曹翰、董遵诲解释清楚,倒令得父王深夜被擒,为兄也差点酿成大祸。” “那董遵诲本对宋王府成见很深,如何肯听我解释?”赵柔说到:“况当时仇9奉父王之命带着家丁拦阻董遵诲,我便趁此时逃了,哪来得及解释?” 赵匡胤忽地抬头:“本王并未派仇9前去助你啊。” 赵德昭想了想:“当日前往江南报信的,就是仇9。帮我寻刀斧手杀判民首领的,也正是他。” 赵柔问到:“我记得当日他带了很多家丁与董遵诲大战,但我并不认识,大哥先一步回府,可知府中家丁死伤?” 赵德昭说到:“并未接到五叔回报。” 赵匡胤思虑一会:“当日柔儿突然被人将小孩塞在手上,晚间董遵诲便得报,又因仇9突然出现,引致双方冲突。董遵诲迁怒于本王,所以未经请旨便攻打王府。本王被擒后,并未派人前往江南通知你,仇9却擅自前往,必有古怪。” 说到这里,赵匡胤喝问到:“仇9现在哪里?” 赵德昭当即大叫:“五叔,将仇9寻来。” 王府管家赵五上前到:“王爷,公子,仇9刚刚回家了。” 赵匡胤门都没进,大喝到:“点齐人马,随本王去捉拿仇9。” 赵柔将小孩儿交给奶娘,也随着赵匡胤一起去捉拿仇9。 王府中的家丁护卫,分家生和外聘的。 家生的便是世世代代都是赵家的奴才,住在王府内,与赵家同生死。 而仇9却是赵匡胤见他武艺高强,颇为欣赏,所以延聘入府为护卫,有他自己的家。 仇9家中。 几人正在慌乱的收拾行李,其中一妇人埋怨到:“当日我便说要走,偏偏老9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今赵匡胤突然回汴梁,若是下令封锁城门,我等一个都跑不掉。” 妇人转过头来,正是将孩子塞在赵柔手上的女子。 “谁能想到皇上竟不怀疑赵匡胤呢,”仇9解释到:“再说我哪知道楚王殿下说跑就跑,根本就未与我知会一声。而且楚王殿下跑了,皇上却不封锁城门搜捕,若非我今日王府当值,根本都不知道。” 另一名男子说到:“汴梁城门什么时候关过?就是将狸猫换成皇子,城中甚至都没宵禁过。如此虽增加搜捕难度,却也令我等消息不便,反应迟缓。” “说什么也没用了,”仇9说到:“快些收拾跑路,小英,你先去巷子口望望风。” 来到仇9家的巷子口,迎面遇上一妇人转头就跑。 赵柔瞬间反应过来:“就是此女子,孩子就是此女子的。” “拿下。”赵德昭大喝一声。 未等家丁反应过来,赵匡胤便扑了上去,一个擒拿将女子拿住。 仇9与同伙正出门要跑,被家丁一拥而上逮个正着。 赵匡胤喝到:“仇9,本王一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坑害本王?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仇9倒也是条汉子:“既已落入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赵匡胤说到:“仇9陷害郡主,必与狸猫换皇嗣之事有关,将其押回去,本王要亲自审问。” 事情的脉络已然很清晰,仇9是楚王柴宗让安插在宋王府上的眼线,根据其交代,亲眼目睹符昭临盆,后来相继死去的宫女太监,都是柴宗让安插进宫,将皇子换成狸猫后,又被柴宗让一一杀死。 后来陷害赵匡胤,也是柴宗让一手安排,仇9具体执行。 柴宗训接报后问到:“那宋州刺杀,以及百官逼宫呢?” “回皇上,”赵匡胤说到:“刺杀和逼宫之事,仇9并不知情,想是朝中还有其他人与楚王有联络。” 柴宗训摇摇头:“不可能,卢继衡交代他是为南唐做事的,且宗让怎么可能指挥得动龙卫军?” “皇上,”赵匡胤说到:“这些事,须得抓获楚王之后才能知其真相。只是按照约定俗成,汴梁府尹本就是社稷储君,楚王何苦去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儿?” “这还不清楚吗,”一旁的董遵诲说到:“若是皇后诞下皇嗣,楚王储君之位必然不保,所以他便铤而走险,做出此等丧心病狂的事情。” 这个动机倒也说得通,何况现在历史已然完全改道,很多事情已经超出柴宗训的掌控。 “朕仍觉得此事与嘉敏有关,”柴宗训说到:“可惜冯耀佐已死,卢继衡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赵匡胤拱手到:“皇上既怀疑嘉敏,为何不将其治罪?” “嘉敏是江南宫人,朕岂能因怀疑便将其治罪?” “皇上,臣有一计。”赵匡胤说到:“既是狸猫换皇嗣乃楚王所为,何不将刺杀与逼宫之事一道算在楚王身上?” “就此结案,不仅朝堂平息,亦可令嘉敏放松警惕,待她一旦露出狐狸尾巴,吾皇正可以将其一网成擒。” 柴宗训思虑一会:“邸报全国,楚王郭宗让大逆不道,丧心病狂,竟以狸猫换走皇嗣,进而行刺于朕;又设计陷害宰辅,串通百官逼宫,简直罪无可赦。今畏罪潜逃,特向全国通缉,有拿获者,赏十万金。” 赵匡胤又问到:“皇上,是否悬赏寻找皇嗣?” “不用了,”柴宗训轻声到:“若因此引出些假皇嗣来,不仅又风波不断,还令皇后伤心,实在没有必要。朕相信皇嗣吉人天相,一定会回到朕身边的。” 既是回了汴梁,又摆脱嫌疑,虽是假闺蜜,赵柔倒也要去宫中看看符昭。 想想符昭孩子不见甚是伤心,赵柔便将她手上的孩子抱进了宫,希望能用孩子逗符昭开心。 这个孩子的来历先前也审问清楚,是逃往岭南的稳婆娘家的侄孙。 稳婆的家人早已先一步迁出汴梁,为了逼稳婆交出皇嗣,柴宗让拿了她娘家的侄孙。 没想到稳婆就是不从,这个孩子正好可以用来陷害赵匡胤。 而稳婆娘家人为了避祸,早已逃出汴梁。既是找不到孩子家人,赵柔乐得继续抚养这孩子。 赵柔在中宫门口正遇上红袖,全世界都知道赵柔想入宫,红袖自然也知道。 看到赵柔怀中的孩子,红袖气不打一处来:“郡主,你没必要这么恶毒。” 赵柔一怔:“这丫头说什么呢。” 红袖愠到:“你明知道娘娘的孩子被楚王偷走,现在抱个孩子来,不是成心想激她吗?我且说与你知道,就算娘娘有事,皇上也不可能纳你入宫。” “胡说什么呢,”赵柔说到:“本郡主就是知道娘娘的孩子被偷走,所以弄了个孩子来给她逗逗趣,哪是你想的那样。” “总之你不能进去。”红袖伸出胳膊挡在门前。 里面传出符昭的声音:“红袖,你与谁说话呢。” “娘娘,是我,”赵柔高声叫到:“我来看你来了。” “昭义郡主吗,快些进来。” 赵柔推开红袖进门,红袖却一直挡在她前面,不想让符昭看到她怀中的孩子。 “红袖,你挡住郡主作甚?”除了精瘦些,符昭的精神已恢复到以往的样子。 赵柔将胳膊往外一伸:“娘娘,我给你带了个好玩儿的东西来。” 符昭一眼便看到孩子,起身迎上来:“快给我抱抱。” 红袖无奈,只得让出身位。 孩子在符昭怀里瞪着大眼睛四处看,眼珠上下翻动甚是有趣,符昭抱着孩子轻轻摇动,一脸的慈爱。 红袖眼尖,说到:“娘娘,这孩子和你长得很像哩。” 赵柔上下打量一番:“倒也是,都那么黑,一个黑牡丹,一个黑玉兰。” 红袖说到:“这分明是个公子哥儿,怎能用玉兰形容。” 符昭撇撇嘴:“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蛟如玉树临风前。此间玉树,便是玉兰。” 外头有太监高声到:“太后驾到。” 符昭三人忙转身去迎驾,太后一眼看到她怀中的小孩儿:“皇嗣找到了吗?为何无人奏与哀家?” “回太后,”符昭说到:“这不是皇嗣,是昭义郡主收养的小孩儿。” 太后仔细看了看小孩儿,又看看符昭:“若不是皇嗣,为何与你小时假长得一模一样?” s://.c/read/36608/23735489.html .c。m.c 一九七 封赏 虽然还未抓获柴宗让,但在众臣心中,所有的事情也算真相大白,终于可以安稳些,不用担心自己会受牵连。 在那些四出征战的武将心中,安稳下来便要对征江南的有功之臣进行封赏啦。 这些将领,便连潘仁美在内,终日便是商议谁要封什么官啦,谁要得什么赏啦。 刘光义已先一步受封铁骑军主帅,灵州军副帅王宪也充满憧憬。 这日众将射猎宴饮,正是酒酣耳热之时,潘仁美举杯到:“自征蜀中,征辽、岭南、江南,曹太尉皆率军从征,且每战必胜。如今汉家江山尽复,依本帅看,曹太尉此时便不封王,也该得个国公。” 曹彬谦然一笑:“潘太尉谬赞,本帅能获胜,全赖皇上庙算,不敢称功。” 结束案子跟着出来放松的曹翰笑着接话到:“潘太尉怕不是自己想封王。” “本帅要能做个使相,就心满意足啦。”潘仁美说到。 曹翰反问:“使相与太尉有何区别?” 王宪也接了一句:“皇上向来重赏有功,连慕容德丰都封了郡公,似潘太尉这般早该封王啦。” 这话说到了潘仁美心里,还是王宪懂他,不过他仍是客气到:“我怎敢在曹太尉面前居功?便是封王,也该曹太尉先受封。” 曹彬笑到:“依本帅看,封王倒不如多得些赏钱,人生何必要封王,好官不如多得钱哩。” 王宪不解,问到:“这却是为何?曹太尉战场拼杀,不就是为博个青史留名封妻荫子么?为何却连封王都不要?” 曹彬解释到:“多得钱不就衣食无忧了么?何必让子孙继续在朝中?所谓伴君如伴虎,倘是后世的天子不如皇上这般圣明,朝局一旦有变,说不定性命都不保。便似宋王此次,若非皇上明察秋毫,恐9族已早被诛灭。” “有了多的钱,买上万顷土地,做个富家翁也比当王好得多;眼下皇上虽未有旨意,但也鼓励经商,我等也可效仿陶朱公,贩卖财货做个员外,岂不逍遥自在?” 曹彬的话也有些道理,不过潘仁美不敢苟同:“曹太尉,任你再富有,一旦遇上战乱,顷刻间便会化为乌有。” 曹彬驳到:“若有战乱,朝中为臣也未必能自保,太尉不信,但看岭南龚澄枢,江南张洎等辈,不是身死便为阶下囚。银子可以藏,但官位可藏不住。” “家中有钱,手上却无权,就是替人做嫁衣裳。”潘仁美辩到。 曹彬又要反驳,曹翰却举起酒杯:“照我说,看看死在吹台山的齐王,我等能在此射猎宴饮便不错了,该有何封赏,皇上自有圣裁,何须我等费心思去猜。来来来,还是先满饮此杯。” 曹翰敬了酒,王宪跟着敬,其余将领争相效仿,酒宴气氛又热烈起来。 将领们在猜测该封赏些什么,柴宗训也没闲着,与魏仁浦商议该如何进行封赏。 “皇上自御极以来,屡屡吊民伐罪,终于四海一统,却仅封了岭南郡公,以臣之见,此时正好将各军统帅封爵。” 这里要解释一下,不管是太尉,还是枢相或者使相,都是朝廷的官位,官位是不能世袭的。封公封侯是爵位,爵位食邑是能世袭的。 真要论起来,像慕容延钊、符彦卿、赵匡胤、韩通这些王爵也能世袭。 眼下慕容延钊已死,柴宗训不提,身为王府嫡长子的慕容德丰也未提,众臣都已猜测到皇上不想让这王爵世袭下去,所以并未有人上奏。 自汉高祖斩白马盟誓‘非刘姓王者,天下共击之’后,历朝历代对待异姓王爵都非常谨慎,即便有封王者,也多是追封。活着封王的,多是有异心,或挽狂澜于既倒之辈。 柴宗训的想法是,不仅王爵,最好没有什么世袭的爵位,各凭本事去争取富贵,所以他对封爵一直是非常吝啬的。 之所以封慕容德丰郡公,为的是方便他在岭南行事。而且以他与慕容德丰的关系,就算到时候剥夺这个公爵,慕容德丰也不会说什么。 眼下魏仁浦又奏请封爵,对于其他人,封赏容易,要收回来可就难啦。 “除封爵外,就不能有其他赏赐吗?”柴宗训问到。 魏仁浦对到:“回皇上,武将战场搏杀,为的便是封妻荫子。若皇上不肯封爵,岂非令武将寒心?” 柴宗训微微皱眉,故意说到:“封妻荫子?这些人不都口口声声是为社稷,为百姓吗?” 魏仁浦只得他又要耍赖,忙说到:“武将为社稷,皇上对其封爵,也正显皇恩浩荡,将士们在战场上便可不惜性命。” 意思是你再小气的话,到时候战场上看还有谁为你拼命。 这个还是思想的问题,柴宗训知道跟魏仁浦这样受孔老二荼毒的人很难说通。便连抗击倭寇的名将戚继光,虽有‘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之句,得胜时也有‘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的吟唱。 至于‘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无不在告诉柴宗训,你说我一个当兵打仗的,我不惦记封侯,还能惦记什么? 柴宗训想了想,说到:“若是封妻荫子,何须封侯?朕赏他世世代代都花不完的银钱,不也一样吗?” “不一样,”魏仁浦说到:“皇上,民间有句俗话,钱多米多没有日子多,再多的钱都有花完的时候。但若是有爵禄,大周江山万万年,那么这爵禄便能用万万年。” 柴宗训摇头到:“枢相应该知道朕向来对爵位荫封深为痛绝,似曹彬、潘仁美、杨业辈,他们为国征战,赏赐何等富贵朕都舍得,但他们的子侄何功于社稷?凭什么享受富贵?就算能享受,也是朕的恩典,但不能理所当然。” “臣明白皇上的意思,”魏仁浦说到:“只是历朝历代皆是如此,皇上岂能跳脱?还有此次出征的主簿文书等文职,皇上也该进行封赏。” “有功的,朕自然赏。” “臣的意思是,皇上应该刻意去赏这些书生。” “为什么?” 魏仁浦说到:“此次百官同敲登闻鼓逼宫,除少数宋王亲信外,余下皆是科场出身的文官。他们之所以闹事,皆因皇上未曾雨露均沾。” “什么意思?”柴宗训说到:“朕可从未轻视过科场出身的官员。” 魏仁浦对到:“皇上,有些话憋在臣心里很久了,虽然说出来皇上会不高兴,但臣依然要说。” “皇上御极十余载,朝中三品以上官员,除臣以外,就没有一个科场出身。曹太尉虽是书生投笔,却也未入过考场,而臣虽忝为枢相,却是太祖与先皇的恩典。” “马上可得天下,马上却治不了天下。皇上改御史台为都察院,臣原以为会以科场官员充任,没想到皇上宁愿从军中调些战场拼杀一字不识的统领,却也不愿任命一个读书人。” 柴宗训皱眉到:“枢相可是在埋怨朕?” “臣不敢,”魏仁浦说到:“臣以为,皇上当从百官同敲登闻鼓中吸取教训,那些人十年寒窗只为博个出身,但在朝中却郁郁不得志,便很容易被人利用。” “眼下四海咸服,正是用人之际,皇上不能只将眼光放在军中,也该多看看读书人。” “特别是对那些寒门士子来说,渴望通过读书来改变命运,但皇上却不重视读书人,须知人不怕穷,最怕的却是没有希望。臣一片苦心,恳请皇上明察。” 柴宗训很想说他不是不重视读书人,他只是不相信那些一天到晚之乎者也的人能治理好国家。 而且他心中早有打算,改变现有的读书以及科考模式,眼下汉地尽复,正是开始实行的时候,没想到魏仁浦便提了出来。 还有一点柴宗训也非常讨厌,动不动就祖宗故事,前朝故事,对于创新改革非常抵触。而他的施政想法,绝大部分和祖宗故事不仅不同,甚至是截然相悖的。一旦施行起来,便是阻力重重。 譬如均田、譬如男女平等、譬如一夫一妻,这些他提都不敢提,不然下场便和王莽一样。 但这些又不得不做,所以他只能在潜移默化中慢慢改变。而为了在慢慢改变中不引起反感,只能任用一些他熟悉且信任的人。 即位十多年一直在打仗,熟悉且信任的都是军中的人,对读书人有所忽略也正常。 但魏仁浦说得也很有道理,普通百姓要改变命运,读书是成本最低的方法,这一方法即便到千年之后也一样适用。 “枢相的意思是,”柴宗训说到:“朕可借此机会多提拔一些科场出身的官员,以为天下榜样?” “回皇上,”魏仁浦说到:“臣的本意并非是要皇上刻意多提拔科场官员,而是提醒皇上眼光可多停留于科场出身的官员。他们虽不擅于战场拼杀,但治国理政,总比那些一字不识的武夫强。” 魏仁浦虽为人中正,但这话在柴宗训听来,也许是他一直以来不重用读书人,以至于令魏仁浦有很多怨气,他便顺口说到:“眼下杨延定刚到江南,朕恐其孤掌难鸣,枢相若有人,可调任一些到江南,若果有才,朕便即回调汴梁委以重任。” s://.c/read/36608/23753569.html .c。m.c 一九八 赏钱 正史上,因赵匡胤是靠武将拥立才建立宋朝。 后来为防止有将领造反,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用钱换走了武将的兵权。 不过赵匡胤活着的时候,因为威望甚著,虽防着武将,但也没打压太狠。 到赵光义做了皇上,因为威信不足,只能以文臣御武事,花费大量财力物力供养招募而来的军队,导致兵不知将,将不知兵。 在高梁河飙车失败,将赵匡胤留下的精锐败光之后,宋军的战斗力便直线下滑。 柴宗训不担心武将造反,只怕封赏没能满足预期,导致战斗力下降。 有些东西,给出去就是一句话的事,但想收回,却非得大动干戈不可。 柴宗训要建立的是一个没有世袭,没有贵族的平等世界,如果此时又是封侯又是封公的,岂不是为自己设置障碍? 与魏仁浦没有谈妥,柴宗训在背嵬军军制的基础上,设计了一个关于武将和士卒胜仗赏赐和军饷发放的办法。 先是时,背嵬军是以人头记功,割一个首级多少钱;将领指挥得胜,斩首或俘虏多少,也是用钱奖励。 现在他干脆将这个办法推广全军,并且把军饷分为四级二十个等次。 初入军中基础饷银五百贯,胜仗一次后禄进一等,割首级五个再进一等,累积二十个人头再进一等,若又立新功,便可上升一级,为都头或同都头。 都头晋升指挥之间又有五等,以此类推,直到成为一军统帅。 虽说没有世袭的爵位,但对于军中将领的儿子来说,出生之后便能过上优渥的生活,其眼界见识,远非普通家庭子女可比。 更重要的是,这些将领的人脉,便等于是其子的人脉。虽然没有爵位可继承,但其起点便是大多数人一生奋斗的终点。 既然谋定,各将领也已久候,柴宗训便召开朝会,宣布了赏赐方法。 “检校太尉控鹤军指挥使曹彬,破城二十三,歼敌二十万,赏银十万两。” “检校太尉灵州节度使潘仁美,破城十九,歼敌十五万,赏银九万两。” “领中书令背嵬军指挥使杨业,护卫大庾道,歼敌五万,平江南叛乱,赏银七万两。” “控鹤军副指挥使先锋刘光义,破城十四,首登江宁城,赐进位铁骑军指挥使。” “灵州节度副使王宪,协同作战有功,赏银五万两,赐进位武威节度使。” “原铁骑军厢统领王彦进,收归闽越、攻取瓯州,破城十五,赏银七万两;江南平叛不利,不予记功,着并入控鹤军,仍任原职。” 余下将领、军士都依据条例各有封赏,一张圣旨念完,国库好几百万的银子就没了。 太监万华在念圣旨,柴宗训却留心着底下众将领的反应。 曹彬听到赏银十万,虽努力压制,但脸上仍不自觉露出笑意。 潘仁美一直面无表情,王宪初始听到赏银五万两,颇为不服,接下来听到赐进位武威节度使,随即便露出笑容。 赏武将之功,本与魏仁浦无关,但他听着听着眼色便越发难看。 直到万华念完圣旨,众将仍有些意犹未尽,倒是曹彬率先反应过来,跪下大呼:“臣谢主隆恩。” 征南唐实战第一功当属刘光义,但刘光义是在曹彬指挥之下,也就是说,第一功臣是曹彬。 连第一功臣都跪了下去,其余将领只能跟着跪下去高呼‘谢主隆恩。’,只留魏仁浦一人矗立在前面。 “魏枢相可是对封赏有异议?”柴宗训问到。 “皇上,”魏仁浦说到:“将士们为国杀敌,岂能以银钱议功?倘他日败绩,是否只须罚没相应银钱,便可视为无罪?” 柴宗训说到:“若有战败,仍以前例论罪。” “皇上,为何封赏却只有钱,罚罪却要杀头?”魏仁浦问到。 不待柴宗训回答,曹彬便说到:“魏枢相之意,本帅不敢苟同。朝廷养士,自是要打胜仗。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若寻常不拿饷银,只在上阵杀敌时封赏,赏罚皆以银钱来定,倒还说得过去。行伍拿了饷银,自有你的一份责任。” “依本帅看来,打胜仗理所应当,打败仗自然要重罚。且胜仗后封赏并非是为赏功,而是激励将士们再创佳绩。” 大哥开了口,小弟曹翰也随即拱手到:“臣附议。” 魏仁浦并不理他二人,仍只是说到:“皇上,上阵杀敌之将士能以首级议功,那些文书主簿等人呢?他们不曾上阵,但倘是无有他们,军情如何传递?往来公文有谁处置?” 说到底,魏仁浦还是为了军中的那些文职,柴宗训反问到:“以魏枢相之见,该如何赏赐?” “回皇上,”魏仁浦说到:“臣等读书,只为正心诚意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圣人从未教授臣等以诗书换银钱。” 这意思还是对用钱赏功不满,柴宗训又要不耐烦了:“枢相,朕且问你,你本不事生产,若无银钱换来米粮,你如何生存?即便你的禄米足以养活一家人,可你看的书,用的笔墨纸砚,哪样不用银钱换来?” “朕赏赐银钱,统一标准,便是为免禄米等物价值不一从而出现赏罚不均的情况,今后赏功皆照此行,其余赏赐,朕看就此蠲免了。” 曹彬再次跪下高呼:“吾皇圣明。” 一干臣子也只能跟着高呼:“吾皇圣明。” 魏仁浦简直气得不行,这些武夫大字不识一箩筐,一个个都像掉在钱眼里,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其实这些武将也没办法,毕竟第一功臣曹彬都没说什么,其他的人哪敢开口? 而柴宗训也是误打误撞,刚好赏赐给了曹彬最喜欢的东西。 曹彬本是书生入伍,历史上武将功高震主,或是行迹让天子猜疑的例子不胜枚举。 便是封公封侯,给了免死金牌,到时候要收回要砍头,也就是一个圣旨的事。 若要保住富贵,不如拿到钱多买些地,或者藏起来给子孙后代慢慢花,怎么算也比封公封侯要长久一些。 “皇上,”魏仁浦大呼到:“若皇上不能赏罚一致,今后还有哪个书生愿军中效力?” 柴宗训不愿被魏仁浦激起其余武将一起闹事,毕竟取消了爵位,心中有些没底,于是他说到:“既是魏枢相觉得朕赏罚不一致,枢相便亲拟一套赏罚之策来,若得朕意,便即昭告天下,照此施行。” “臣遵旨。”既是有得商量,魏仁浦自然便满意了。 既是有得商量,潘仁美也动了心思。 待散朝之后,潘仁美又偷偷见了驾。 “皇上,臣不日便要回转灵州,这一别,不知何日再能见到圣驾。”潘仁美说得颇为动情,而且是真情实感。 像他这种经历的,历史上应该是首例。从未见过哪个武将杀皇帝不成,还能继续升迁且出镇一方,领检校太尉衔,成为最高的几个军事将领之一的。 柴宗训说到:“若卿能打通河西走廊,朕定会去灵州武威走一趟。” 既然皇上主动提到这个事,潘仁美顺嘴说到:“臣知道皇上对灵州一直寄予厚望,当日臣出汴梁时,皇上曾希冀臣成为大周之长平侯冠军侯。臣在灵州时刻不敢忘皇上教诲,厉兵秣马,已然攻至金昌,王著大人也即将前往屯兵,届时臣正可以以此为据,一举拿下西域。” “好,”柴宗训抚掌到:“若卿能拿下西域,倒也不枉你我君臣一番际遇。” 虽然切入话题,但潘仁美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思虑半天才假笑到:“皇上,若非抱着做大周长平侯冠军侯的念头,灵州那地方还真不是人待的。一到冬天就是齐腰的大雪,北风能把人刮跑。” 柴宗训抓住他的手,认真的说到:“卿辛苦了,打通河西走廊之后,卿便回汴梁好好享几年福。” “臣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回汴梁,想着皇上,”潘仁美说到:“灵州那地方,就是有钱都花不出去,什么都没有。” 这下柴宗训倒是听出来了,怕是对赏钱有想法,但他只能继续装傻:“若是灵州物资匮乏,卿可在汴梁买了运送过去,朕可以给你下一道旨意,命各驿站专为你潘大帅运送。” 潘仁美也是急得没法儿,他想要封侯,却又不能直接开口,他不想做这个出头鸟。 毕竟慕容延钊战死也只得了十万抚恤银,一个郡王爵就这么没了。 曹彬收南唐第一功,得了十万银子乐呵呵;杨业连立两个大功,也只赏了七万。 潘仁美尴尬一笑:“皇上,臣也只是说说而已,臣只盼着尽早将西域也收归版图,届时便能回到汴梁,日日侍奉在皇上左右了。” 其实打西域暂时还不在柴宗训的战略计划之中,怪只怪开局的地图实在太小了,打了十年的仗,才打到他心目中地图的三分之一。 剩下的三分之二,不是高山大川就是隔海相望,或者气候限制,将比这三分之一要难得多。 如此便证明潘仁美能主动开辟河西走廊实在难得,柴宗训也不是刻薄之人,想了想便问到:“卿可有子嗣?今年多大年纪?” “回皇上,”潘仁美说到:“臣有子五人,长子惟德,次子惟固皆已成年,目下随臣在军中效力。” “潘卿为国征战,在灵州受苦还说得过去,孩子们就没必要跟着你受苦了,”柴宗训说到:“且将惟德调任宫中,充任通政使,惟固调任老董麾下效力。” 通政使是才设立不久的官职,主联络皇帝与群臣,递交奏折等。虽品级不高,但却是皇上非常信任的人。 至于董遵诲麾下,也是时常伴着皇上,将来谋个一地节镇,倒也易如反掌。 虽然不如封侯说起来那么好听,但也是非常实惠的,潘仁美跪下大呼到:“臣谢主隆恩。” s://.c/read/36608/23753570.html .c。m.c 一九九 简化字 其实拿到赏银对曹彬来说还有另一个好处,便是能分给士卒。 爵位可是不能分的,而且还很容易让人眼红。 十万两银子曹彬只拿了一万,剩下9万全都给了底下的军士,如此统帅,哪个军士不爱? 全军拥戴,他的地位会更稳固。两军对垒之时将士们也会更用命,这是一个很良性的循环。 潘仁美将两个儿子送到了皇上身边,也心满意足的带着大军离开。武将比文官想得还是要简单得多。 魏仁浦天天拉着柴宗训商讨如何赏赐文官才公平,令他不厌其烦。 这日实在被吵得受不了,柴宗训索性说到:“枢相,朝中文官如朕之左臂,武将如朕之右臂,朕从未区别对待,为何枢相非以为朕有偏见?” 魏仁浦说到:“皇上,并非臣纠缠不休,只是上朝之时皇上放眼望去,殿陛之间决议社稷兴亡的,无不是行伍出身。” “这些人不读圣贤书,不治经典,成日只知集聚粮草开疆拓土,可知马上得来的天下,终究须圣贤书来治理。” “皇上御极十数年,虽多有惠民之策,却越来越偏离祖宗成法,此非长久之策。若要得社稷长治久安,还须敬天法祖,以圣贤之仁孝治国。” 开口闭口就是圣贤,柴宗训烦躁到:“枢相,并非朕不愿提拔科场出身的官员,只是适逢乱世,战场上建功立业更为容易一些而已,所以宰辅大臣皆是武将出身。但眼下汉家江山尽复,朕也决意与民休息,此正是科场官员大展拳脚之时。” 魏仁浦冷笑一声:“皇上,科场官员官做得最大的是大牢里的刑部侍郎,如何大展拳脚?恐怕此时更是那些武夫安插亲信的好机会。” “枢相,朕知道你向来中正?如何却学人尖酸刻薄起来?”柴宗训说到:“非是朕不愿启用科场官员。只是身处乱世,不须识字便可投身军中,靠着个人勇武积累人头便能得个不错的出身。” “而书却不是人人都读得起,何况即便读得起书,若无天赋,不肯刻苦,终不过一腐儒而已。读书出身的人才太少,基数小,可选择的便少。这是环境所致,并非朕刻意为之。” 魏仁浦才不管什么基数,反正柴宗训经常会蹦出一些他不知道的词汇:“正因如此,吾皇更该体恤科场官员,破格简拔一批,以为天下榜样。若百姓有了希望,会更勤于耕读,无心他顾,社稷自会更稳固。” 说来说去就是这些话,你就是闲的,老是找朕扯皮,得找点事让你忙起来,不来烦朕。 柴宗训想了想,开口到:“枢相,朕以为破格简拔官员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当务之急是降低读书成本。若人人都读得起书,都能参加科考,便不会有人才被埋没,朝中也不会充斥着武夫了。” 魏仁浦的确是关心于国事的:“此事臣也想过,以朝廷之名在各地设太学书院,只是目前国库尚不充盈,无法支撑此创举。” “书院是一定要设的,不过不是现在,”柴宗训起身到:“朕以为,降低读书成本,可从笔墨开始。枢相请看。” 柴宗训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句:1隻憂鬱灣灣烏龜尋釁幾羣骯髒變態囓齒鱷龞,幾羣骯髒變態囓齒鱷龞圍毆1隻憂鬱灣灣烏龜。 魏仁浦跟着念到:“一只忧郁湾湾乌龟,寻衅几群肮脏变态啮齿鳄龟,几群肮脏变态啮齿鳄龟围殴一只湾湾忧郁乌龟。” 念完之后,他甚至还想了想:“皇上,臣不太明白此间有什么含义,请皇上明示。” 柴宗训笑到:“没什么含义,朕只是想说,这些字的笔画太多,浪费墨水。笔画多,占的空间也多,浪费纸张。” 这下魏仁浦连嘴都没得犟:“确实笔画很多。” “朕时常在想,”柴宗训说到:“能否将这些字简化?试想考场之时,原本文如泉涌,却因为笔画太多手跟不上脑子,很容易就忘掉灵感。” 魏仁浦摇头到:“皇上,文字岂能擅改?此是一代代博学之士流传下来的瑰宝,臣等岂有资格擅改?” “魏枢相,”柴宗训说到:“不论是文字,亦或他物,都是服务于人的,人岂能被它奴役?况魏枢相博学鸿词,朕且问你,这1字本是如此写的吗?” 魏仁浦想否认也不能否认:“回皇上,不是。” “这不就对了,”柴宗训淡淡到:“既然前人能改,那朕也能改。枢相可先收集数千常用字,朕将其改上一改,倘枢相觉得能用,便就此昭告天下改用简体字。” 既是柴宗训亲自改,魏仁浦倒有些信心。 皇上是出了名的不爱读书,四书五经里《大学》就记得一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论语》也不过会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周易》、《春秋》等更是一窍不通,唯一《毛诗》还能背诵一些,所以对于寻章摘句吟风弄月很是在行。 魏仁浦经常会劝柴宗训多读一些圣贤书,柴宗训也会满口答应,但从不照做。魏仁浦教育他的时候,他也不还嘴。 虽然重生回来便一直有老师教,但一个现代思想的人,让他重读之乎者也,如果没有极大的利益诱惑,谁能读得下去? 而重新发明一种字体,不仅要将笔画减少,还得考虑一个很重要的现实,就是让学习了先前文字的人,不需要再次进行系统学习,就能认识这些文字,否则必然推行不下去。 这种事情,便是一群皓首穷经的博士也未必能做到,像皇上这种不爱的人,更加不可能做到。 虽不相信柴宗训能将字体简化,但魏仁浦也想趁此机会让他重视圣贤的经典,他顺手从书架上拿出《千字文》:“皇上,此乃幼儿发蒙之文,此间千字也是最常用之字,皇上可试着改一改。” 文字发展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变了又变,很多常用字已经非常简化。柴宗训之所以忽然提到简化字,以来是为了前世已经根深蒂固的习惯,二来是让魏仁浦找点事做,免得老来烦他。 太监万华在一旁磨墨,柴宗训眼神空洞的看着千字文,装作思考的样子。 样子做得差不多之后,他提笔就开始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前世某个年代接受9年义务教育的学生,几乎人手一部庞中华字帖,柴宗训也不例外,被支配过几年,所以一手正楷字写得很不错。 魏仁浦是个认真的人,一字一字的看着柴宗训在写。他忽地发觉,皇上简化后写出的这些字,轻而易举的就能认出来,或者干脆说一眼就能看出是什么字。 便如那个老梗,汉字是世界上神最奇的语言,即便乱打文字的序顺,也不响影阅读体验。 一篇千字文写完,虽然觉得太神奇,但魏仁浦却并不愿承认:“千字文臣早已乱熟于心,莫说字体简化,便是全写成错字,臣也能解其意。” 柴宗训淡淡一笑,老东西,你怕是不知道,这简化字是集几代大家的学识,历经检验,花了数十年才成功的事情。 虽说八十年代后便没用到过繁体字,但八零后9零后出生的人,自带繁体简体辨别认识功能。 零零后的同学虽然不会说方言,但这些繁体字仔细辨认一下,也能认得出来。 “既如此,”柴宗训笑到:“方才朕写就千字文之时,胸中血气翻滚,忽有一论,不如此时便写就,也好叫枢相斧正。” “皇上,请。” 柴宗训提笔想了想,写诗词肯定是不行的,字数太少。唐宋八大家的散文名篇倒有不少是中学生必背,柴宗训自然也还记得,只是这些名篇写就之时都有不同的背景,恐怕需要改上一改。 想来想去倒还只有《六国论》不须改动,而且字数也比较多。 既是这样,柴宗训蘸满墨水,洋洋洒洒数百字,一挥而就。 这一次为避免上下文连接而认出字来,魏仁浦特地背过身去。 柴宗训写完之后唤到:“枢相且请一观,若枢相不能一口气读完,朕再也不提简化文字的事。” 魏仁浦从万华手上接过纸张便开始读起来:“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 魏仁浦越读越大声,甚至读出了抑扬顿挫,一口气将全篇读完,大呼:“妙啊,妙。” 柴宗训喜到:“如何,朕就说这简化字不须重新学习便可认出。” “啊?”魏仁浦愣了一下:“皇上,臣是说皇上这篇政论异常精妙。臣想将其带回家中仔细研读,恳请皇上恩准。” “朕只问你这简化字如何?” 魏仁浦说到:“回皇上,政论精妙,文字亦丝毫未曾影响臣之阅读,甚至比先前字体更为简洁明了。” “枢相既承认朕的字体简洁明了,那么是否可以昭告全国推广呢?” “皇上,此不过数百字而已。” “枢相尽管将常用的字全部拿来,朕将其一一简化后,枢相编纂一个简化表,就此推行全国。” s://.c/read/36608/23772257.html .c。m.c 二〇〇 汉语拼音 魏仁浦真对这简化字来了兴趣,生怕自己学识不够,有所遗漏,特地跑到翰林院找了几个老翰林,与他一起寻找常用字。 柴宗训终于能够清静些,与民休息的意思就是与他自己休息,正乐得陪陪符昭。 不过符昭的心思可不在他这里,每日只是问到:“不知道慕容德丰什么时候能抓到楚王和稳婆,将我们的孩儿找回来。” “快了快了,”柴宗训安慰到:“昨儿接到奏报,慕容兄已发现宗让踪迹,紫月也将稳婆家人拿获,马上便可将他们一网成擒。” 符昭算了算:“岭南和汴梁山高水远,即便拿获,不知多久才能押解到汴梁。” 柴宗训劝到:“你要是实在想孩子,可以把赵柔的小孩先抱过来养着嘛,太后不是说那个孩子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吗?” “我也不能夺人所爱呀,”符昭说到:“赵柔对那孩子也喜欢得很,一直不舍得放手。” “我看干脆让赵柔在宫中暂住一段时间算了,或者让红袖护着你,去外面散散心。”柴宗训说到。 “不行,”符昭似想起什么:“我得多准备些东西,将来孩儿回来,不至于缺吃少穿。”说罢竟真的开箱找了些布匹出来。 柴宗训笑到:“咱们的孩子,极有可能是将来的大周之主,怎么会缺吃少穿。你该做的,是教他学识气度,让他从小便有人主之相。” “是了是了,”符昭说到:“应该多找些翰林来教导他。”转而又说到:“可他还连话都不会说,如何知道学识气度?便是识字,都要到十岁了。不瞒你说,我也是到了十岁,爷爷觉得太淘气,才请了先生教识字的。” 识字太难?柴宗训心中一动,笑到:“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给每个字注音。” “注音是什么?” “哈哈,”柴宗训说到:“枢密使本是武官,谁知道魏仁浦竟瞧不上朝中武将,既如此,我便再给他找些事做,让他没空去瞧不起武官。” “皇上,你在说什么?”符昭疑惑到。 柴宗训说到:“我有个办法,让天下的孩子以后更容易识字。且将来征服四夷,也能让那些夷民更快学会汉家话。” 魏仁浦和一众翰林费了半个月,集齐五万三千五百二十五个字,其中常用字二千五百,次常用一千,虽生僻但偶尔能见字九千三百五十三。 其中很大一部分,因为书写方式的变化已经成为简体字。能够用到的这一万多个字,留给柴宗训简化的只剩十之一,仅花了一天时间,他便将任务完成。 魏仁浦自是不相信一个不喜读书写字的人会这么快,拿着简化后的字和老翰林一起研究,看看是否适用。 翰林学士冯平以繁体和简体字各抄录一遍千字文,两相比较之后大呼:“天才,实乃天才啊。” 冯平是前宰相冯道之子,冯道为人虽为史官不耻,然其才学的确横冠当时。他曾耗费二十二年时间主持刊印儒家《九经》,所以冯平家学渊源可见一斑。 其余翰林争相上前品评:“确乎要简单得多,且一眼便可辨认,无须重新学习。” “岂止,”冯平说到:“以在下看来,皇上简化出的字述而不作,且许多都是民间约定俗成的写法,如今朝廷定例推广全国,正是时候。” “大家请看,在下总结了这简化字,共有六大规律可寻。” “一是更换偏旁,如:礼、笔、难、赵等字。” “二是删除局部,如:开、习、号、奋、医等字。” “三是替代,如:出、只、丑、后等字。” “四是全部改造,如:惊、万、从、归等字。” “五是简化类推,如:龙、庞、宠、垄。” “六是草书楷化,如:乐、为、书、当。” “若非天才构想,谁能短时间内将这些字简化得形神具备,一眼便能认出其旧体?” 魏仁浦问到:“冯大人的意思是,这些字可以替代旧体,推广全天下使用?” 几个翰林对视一眼,齐声到:“我等当一同奏请,将此字体替代旧体,推广于天下。” 魏仁浦心中也是同意的,只是得到翰林首肯,会更有底一些。 不过他还是想不明白,一向不怎么喜欢读书的皇上,怎地一蹴而就,就将这些字给简化了? “既是推广天下,”魏仁浦说到:“还烦劳众位出一个新旧字体对照表,恐有那些识字不足的,也好有个参照。” “此是下官等荣幸,何来烦劳之说。”冯平拱手到。 这些字都将永远流传下去,如果能够在对照表上留下名字,必会跟着流芳千古,所以冯平说荣幸倒也是事实。 另一翰林王僎说到:“魏枢相之名当列首位。” “诶,”魏仁浦说到:“王大人何出此言,本官只是遵照皇上旨意,让读书的成本更低而已。” 此时太监万华进门到:“魏枢相,皇上召见。” 魏仁浦难得的笑到:“皇上定是记挂着简化字的事,本官即刻呈与皇上,推广全国。” 到了宫中,柴宗训果然问了简化字的事情,魏仁浦对到:“皇上,只待翰林院将对照表做出,便可推广全国。” 柴宗训满意的点点头,接着开门见山:“枢相,朕自登基以来,荆南、岭南、江南、吴越都曾巡幸,每到一地,风物不同倒也罢了,只是这说话却也太难懂,不知枢相是否同感?” 魏仁浦出生于中原,长于中原,不过由于唐末以来乱世,各地居民大迁徙,以至于汴梁城内一片鸟鸣,商贩做生意连叫嚷带比划。 朝堂上也是一样,虽然大多数朝臣都说中原官话,但总有些外地来的官员,汇报工作时口音听得魏仁浦头大。 “皇上,”魏仁浦说到:“此事历来便有,历朝历代凡出仕或出外贸易,无不需要学习当朝官话。待社稷安定,百姓无须迁徙,自然就会好些了。” 柴宗训摇头到:“历来便有就正常吗?为何不做出改变?朕在想,是否可以给文字注音,孩童发蒙时先学音,再学字,如此不过两三代人,全国口音自然便能统一,届时便更能互通有无了。” “其实注音之事,古也有过,”魏仁浦说到:“只是朝代更迭以至大多遗失,且此事太过劳心劳力,绝非一代之功。” 柴宗训淡淡一笑:“劳心劳力?朕倒觉得很简单。” 魏仁浦抬头看了他一眼,倒不敢反驳,刚刚才花一天时间把那些笔画繁多的字给简化,说不定他真有注音方法? 怎么可能嘛,虽说皇上的确天纵奇才,但他连圣贤书都没读完,那些关于注音的典籍自不会有兴趣去看,怎么能给字注音出来? “皇上,”魏仁浦说到:“此事虽说来简单,但须好记,也需容易上手,一学就会。” “当然了,”柴宗训笑到:“这些基础性的东西,自然是越简单越好,你且将那些翰林叫来,一起廷议。” 听说皇上要给文字注音,一群翰林兴冲冲便跑到了文德殿。 能靠自身入翰林院者,无一不是饱学之士,也有人曾想过设法给文字注音,但因为难度太大而放弃。 现在皇上既然重提注音之事,当然要前来共襄盛举。 柴宗训也无须征求他们的意见,甚至对付他们,连九年义务教育都不需要,学前班就可以。 “众卿且看,”柴宗训已然将声母和韵母写下来挂于墙上:“这便是朕想出来的声母和韵母,声母是韵母前的福音,与韵母一起构成一个完整的音节。” “譬如朕的名讳。宗训,自嗡宗,系韵训,宗训。” 魏仁浦和一众翰林如坠云雾里,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柴宗训有些着急,随即又省悟过来:“哦,朕忘了你们根本不识这些字母,朕编了首歌,很容易便让你们记住,卿等且听朕唱来。” “啊波次得鹅佛歌……” 柴宗训唱完之后翰林学士冯平跟着唱了一遍:“此歌谣的确朗朗上口,好记易背。” “这个歌谣里已然包涵了除卷舌音知吃食之外所有的声母,而韵母也不外乎啊哦鹅意无鱼组合而来,然后加了些鼻音。” 柴宗训说到:“朕再举个例子,譬如‘哈哈’大笑的哈,正可以用鹤和啊来拼,冯卿家不信可以试试。” “鹤啊,鹤啊,喝啊。”冯平真的试了一下:“若发声快一些,好像真是这样。” 一旁的翰林承旨王僎说到:“皇上,臣记得在一本古籍上见过,声母有五音唇音、舌音、齿音、牙音、喉音,发声有六音,全清,全浊,次清,次浊,清,浊,未知皇上写出来的这些发音有几种?” 柴宗训根本不懂王僎说的这些,不过也难不倒他:“朕之所以注音,便是要力求简单,更容易让人学会,声母就不用音了,至于韵母,那就平声、上声、去声和入声也就够了,顶多再加个轻声。” 冯平拱手到:“若能去繁就简,自是再好不过。” 柴宗训取下声母表:“朕暂将此表以卿等日常说话之字注音,卿等先拿回去背熟,朕再与卿等一起为所有文字注音。” 二〇一 活字印刷 几个翰林开心的捧着字母表就要告退,魏仁浦忽然问了句:“皇上,这‘a’是怎么来的?为何要读作啊?此种符号,臣从未在典籍上见过呢?冯大人,你家里藏书甚丰,可曾见过?” 冯平摇头到:“下官从未见过,也许皇上是从宫中典籍上见到的呢?” “皇上可否将此典籍借臣一阅?”魏仁浦又问到。 柴宗训心里有些慌,虽然这拼音是学前班的东西,但怎么来的,使用原理是什么,他一窍不通。只凭着知道读音和拼写,就这么给弄了出去。 “此是朕自创。”柴宗训只得硬着头皮说到。 魏仁浦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皇上,事关社稷文化传承,怎能随意自创?” “随意么?朕觉得疑点也不随意,”柴宗训色厉内荏到:“从古至今自创的东西多了,为何朕便不能自创?” 魏仁浦说到:“这些符号歪歪扭扭,可我汉家向来讲究方方正正,两相对比,的确别扭。” “魏枢相,你少唬朕,谁跟你说汉家向来讲究方方正正?”柴宗训喝到:“朕虽不常看书,却也知道自秦以来,历朝历代都定小篆为正式字体。若真论起来,这字母倒似小篆,正宗的传承。” 魏仁浦驳到:“皇上,虽朝廷定小篆为正式字体,但真正书写起来,还是隶书。” “隶书就没有歪扭的么?”柴宗训似乎真生气了:“魏枢相,为何朕不管做什么你都要说几句?是不是这样才显得你忠心?若觉得这字母不行,你创一套出来给朕看看。” 魏仁浦丝毫不惧:“皇上,臣需知道此字母来龙去脉,才好全国推广。将来若有人问起,臣一问三不知,该如何应对?” “那好,”柴宗训怒到:“朕便告诉你,这个a,就是朕定义他的读音,b也是一样,两相组合,博啊巴,你还要什么解释?” 魏仁浦还要问,冯平将他拉住:“枢相,皇上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下官已然掌握其中诀窍。” “譬如这第三个次啊插,第四个的啊打,就是两相组合之后,气流从嘴巴出来的声音;这个前鼻音en,便是鼻腔前端发出的声音,非常好理解。再没有比这更简单,更天才的创造了。” 翰林承旨王僎跟着张嘴试了几下:“果是如此,哥啊嘎,克啊卡。以此类推,鹤鹅呵,既亦鸡,简单之极。” 柴宗训翘起下巴看着魏仁浦,意思仿佛在说,如何,别人都能拼出,偏你自己拼不出,反纠结来龙去脉,有意义么? 魏仁浦悻悻的摇头退到一边,柴宗训开口到:“两位爱卿既已掌握诀窍,想是并不难,可先回翰林院仔细研读,将掌握之原理抄录下来交与魏枢相,也好让他应对别人的追问。” 冯平打了个圆场:“皇上,枢相究其原理,也是方便他日推广全国,夫子在教授之时有个依凭。” “朕知道,”柴宗训说到:“但定义出这些字母和读音已耗费朕很多精力,余下的,朕就交给翰林院处理。” “臣等遵旨。” 魏仁浦和一干翰林离去,柴宗训才松了口气。 幸好他是皇帝,不然还真的解释不了。虽然会读会写,但柴宗训哪知道这些字母是怎么来的。 不几日,几个翰林便将这字母表弄得透彻,连发音的唇形都给写了下来。 譬如‘a’,一旁便批注着发音时,嘴唇放松张大,舌平放,舌中微隆,喉头颤动。 ‘o’发音时,嘴唇成圆形,微翘起,舌向后缩,舌面后部隆起,舌居中,喉头颤动。 “e”发音时,嘴半开,舌位靠后,嘴角向两边展开成扁形,喉头颤动。 柴宗训在心中暗暗佩服,这些人还真的下了苦功,难怪一说起古代发明或文化,炎夏便领先欧罗巴至少数百年,大部分都领先上千年。 若是一六四四年刘宗敏没有色迷心窍,便不会有冲冠一怒为红颜,更不会有长达几百年的固步自封,从而落后挨打了。 柴宗训对这字母表非常满意:“几位爱卿辛苦了,待简化字和拼音表推行天下后,朕必有重赏。” 冯平执礼到:“皇上,臣等何敢居功?能在皇上恩泽之下参与此盛举,臣等不胜荣幸。” “好,”柴宗训也兴奋了起来:“将简化字表拿来,朕要注音。” 一万多个字,柴宗训花了两天时间,把拼音全给标注上去。 魏仁浦在一旁看到又有话说:“皇上,为何这些读音与中原不同,反与幽州相近?” 废话,朕虽然说的是中原官话,但很多字中原官话用不着,根本不知道读音。 前世说了二三十年普通话,注音起来当然更得心应手些。 “不管与何处相近,今后这些字的读音就是如此。”柴宗训不想听魏仁浦啰嗦,再次摆起皇帝架子。 冯平仍是在一旁圆场:“枢相,可以这两种读音试读一首唐诗,看看哪种更好一些。” 魏仁浦随手写下《登幽州台歌》,找到柴宗训的发音之后便读到:登淤揪待咖。惩扒吭苦拧,哦扒吭来家,能贪地之幽幽,抖呛引而忒哈。 接着他又用新式发音读了一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如何?”读完之后魏仁浦问到。 几个翰林低头沉思一会,冯平开口到:“官话读起来更为抑扬顿挫,兼具韵律之美;新式发音稍显平淡一些,但发声要简单得多。” 王僎跟着说到:“的确如此,但皇上苦心孤诣创造出新式发音,不就是为了比官话要简略些吗?由此倒证明这新式发音值得推广全国。” “既如此,”柴宗训说到:“那便传旨,即刻将简化字和标准读音刊印之后推广全国。” 魏仁浦又开口了:“皇上,此事急不得。” 柴宗训以为他又要提反对意见,不耐烦的说到:“为何?” 魏仁浦解释到:“既是推广全国,至少需刊印上万套,雕版是个极为费力的事情,恐须一到两年。” 雕版刊印是现在所流行的印刷方式,顾名思义,就是将需要印刷的版面雕刻出来,然后再加以油印,若是一不小心刻错一个字,整个版面都得作废。 连拼音都用上了,九年义务教育教的四大发明怎能不用。 柴宗训故作思虑一会,抬头到:“既是雕版太慢,为何不用活字印刷?” “活字印刷?”一群翰林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其实柴宗训也不太懂原理,只顾名思义解释到:“雕版的版面和字都是固定死的,为什么不用其他简单的材料把需要用的字做出来,然后拼成版面再印刷?这样的话一个字多用,就不需要刻板的去雕版了。” 意思是这个意思,也很好理解,冯平接话到:“皇上,臣曾在典籍上见过有人以木刻字油印,但因木料纹理原因,油印出的字体多数残缺不全。若以生铁为原料,恐雕刻出来比雕版更为费力。” 这下倒真难倒柴宗训了,他努力回忆九年义务教育上关于活字印刷的介绍,似乎并没有写究竟用什么材料。 思考良久,他试探性的说到:“朕觉得此事,倒可以去造作局问问,他们常年研究奇淫巧技,必有些普通人不知道的材料。” “事不宜迟,”冯平说到:“臣这便去看看。” “朕与众位爱卿一起去。” 造作局此时非常忙碌,自从樊若水从江南归来加入造作局,何辉如虎添翼。 他懂技术,樊若水懂水情,无论江水海水,还真不辜负他这个若水的名字。 根据樊若水的建议,何辉在造船之时再也无须用全铁,而是该用铁的地方才用,其余地方都以木料代替。 这样造出来的船自重要轻很多,不仅节省材料,航行速度也加快不少,而船身强度并不比纯铁差。 柴宗训突然造访,何辉赶紧和樊若水接驾:“臣等参见吾皇万岁。” “两位卿家无须多礼,”柴宗训说到:“何卿,朕此来是有事情麻烦你。” “请皇上示下。” 柴宗训说到:“朕想找一样材料,方便雕刻成字,加以油印,以改进现有的刊印方式。” 何辉歪着头想了想,随即说到:“皇上,臣倒有一物推荐,当能满足皇上要求。” “何物?” “臣等造船时放水的胶泥,此物泥土状,极易塑形。按需塑造后加以火烤,表面光滑且非常结实耐用。” 柴宗训喜到:“还不弄一些给朕试试。” 一群人拿到胶泥后又转至刊印局,工匠按照何辉的说法,以胶泥雕刻成字后烤干,便如镔铁般坚硬。 工匠随即又按平常刊印方法,在胶泥字上刷一层油墨,已纸覆盖上去,轻轻一压后取下,字已印在纸上,且非常清晰,与胶泥模板一模一样。 既是可用,工匠便按照版面将字雕出来,排版之后试印,一次便成功。 柴宗训问到:“此物与雕版相比,哪个成本高一些?” “回皇上,”工匠说到:“若以此物刊印,成本不到雕版百之一。” 冯平喜到:“若有此物,年内简化字和标准注音便能推广全国。” 柴宗训笑到:“枢相,此事便交由你负责了。” “既是成本低廉,朕还希望能多印些经典,发给那些读不起书的穷苦人家,倘能因此多发现些人才,便真正是社稷之福了。” 二〇二 皇子回归 以活字印刷出的四书五经出炉,送给那些贫苦的孩子,终于让科场出身的官员闭嘴。 一直以来因为四出征战,所以武将升迁得很多,也升迁得很快,引得科场官员不满,所以他们才不停在魏仁浦面前念叨,魏仁浦便在柴宗训面前啰嗦。 现在有书送出去,而且是成批成批的送,证明皇上还是在乎读书人的。 所谓穷文富武,除了极少数天生神力的人,大部分武将培养出来是要花很多钱的。 不说延聘名师教授,便是每日练武后的肉食,一般的家庭就供应不起。所以武将基本被一些世家大族垄断。 现在儒家经典不断的印刷送出,读书人多了,基数大成材的机会将会更大。虽然武夫赢了现在,但将来必是读书人的天下。 官员闭嘴,刊印经典又须耗费大量的精力,连续两次大朝魏仁浦都没来,柴宗训清静不少。 岭南终于传来好消息,慕容德丰和紫月将柴宗让和稳婆双双抓获,已然重兵押解进汴梁。 稳婆手中有个小孩,慕容德丰以皇子礼节派人护送一同回汴梁。 符昭接报,兴奋的睡不着觉:“孩子,就要看到我的孩子了。” 柴宗训眨眨眼睛,一把将她抱住:“你要实在喜欢孩子,咱们再生一个呗。” “呸,你又在想什么坏事呢。” 柴宗让和稳婆关入侍卫亲军司大狱待审,孩子被送进了皇宫。 符昭顾不得礼节,一把抱住孩子不停的亲:“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这一刻柴宗训也很兴奋,心里不停呢喃,我终于做父亲了吗,在这个世上有人延续我的生命了。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柴宗训伸手要接过孩子。 符昭只是露出一条缝:“只看,不能碰,我还没抱过。” 柴宗训看了一眼,孩子白白净净的,一直在吃着手指,颇是可爱。 不过这孩子却是单眼皮。 仔细算来孩子已经有几个月,眼皮是单是双已然成型。 之所以关注眼皮,因为柴宗训和符昭都是双眼皮,孩子不可能是单眼皮。 “这不是我们的孩子。”柴宗训突然开口到。 符昭一愣:“你胡说什么呢。” 一旁的董遵诲说到:“娘娘,嫡长子关系重大,还请娘娘谨慎。” 柴宗训喝到:“将宗让和稳婆押上来,朕要亲自审问。” 柴宗让一身囚服站在阶下,已没了往日监国的神采,满脸只是不服气。 “宗让,”柴宗训喝问到:“朕与你一母同胞,且一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朕?” 柴宗让昂着头:“那是因为你没有儿子,有了儿子你还记得我这个兄弟吗?还会以我为皇储吗?” “糊涂,”柴宗训说到:“你以为做皇帝就真的很好吗?何况朕从未想过皇位继承的事,若你果真贤明,朕将皇位给你又何妨。” “少说这些漂亮话,”柴宗让冷声到:“如今事败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再问下去也没多少意思,柴宗训想了想:“朕只想知道一件事情,你有没有与江南合谋刺杀朕,联络百官同敲登闻鼓?” “我虽力量单薄,但也不齿于与江南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去合作,”柴宗让说到:“大丈夫敢作敢当,狸猫换皇子,嫁祸给赵匡胤是我做的,其他的事情我没做过。” 柴宗训转而问稳婆:“朕的孩子呢?你若交出来,朕或可饶你不死。” 稳婆不住磕头泣到:“皇上,老奴该死,老奴实不知皇嗣下落。” “孩子不是在你手上么?你怎不知?”柴宗训喝到:“还有那个抱入宫的孩子,是谁的?” 稳婆慌忙到:“皇上且听老奴奏来。” “当日楚王殿下以家人性命相逼,命老奴设计让皇后娘娘难产,最好皇子能当场死去。” “可娘娘怀孕之时老奴便常在宫中走动探望,知道娘娘时常骑射身体康健,且胎位很正,不可能难产。” “老奴将此讯息告知楚王殿下,他便弄出一条剥皮的狸猫给老奴,命老奴在皇后生产之时以狸猫将皇嗣换出来交给他。” “老奴深知皇嗣落入楚王殿下手中便只有死路一条,为减轻罪孽,出宫之后便未去约定地点,而是跑回娘家,将皇嗣交给弟弟,并将他出生两日的孙儿抱在怀中冒充皇嗣,接着便一路逃往岭南。” “逃亡途中老奴曾接到弟弟报信,皇嗣被来历不明的人抢走,已然不知下落。皇上,老奴自知罪孽深重,请皇上降罪。只是此事与老奴家人无关,他们都是无辜的,请皇上开恩,饶他们性命。” 柴宗训现在哪还有心思管稳婆家人的死活,而符昭大喜之下突然转大悲,只呆呆的看着怀中的孩子。 “哈哈哈哈。”柴宗让忽然大笑:“早知道抢的那个孩子是皇子,我又何必栽赃赵匡胤?以至于被皇上关押赵匡胤所麻痹?” 一句话提醒柴宗训:“快,快召赵柔进宫,把孩子也抱来。” “对了,”符昭说到:“宗让抢了稳婆侄孙,妄图和她交换皇子,交换不成便栽赃赵柔,赵柔怀中的那个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稳婆说到:“娘娘,皇嗣出生身上黑黢黢的,唯大腿上有一块白色胎记,老奴为方便将来相认,将胎记上的嫩肉掐了下来。” “你掐我的孩子?”符昭此时就是个护犊的老母鸡,冲下去就要打稳婆,被红袖给拉住:“娘娘,这是大殿之上……” 赵柔莫名其妙被催着带进宫中,还未施礼,柴宗训便说到:“看看孩子腿上。” 红袖和董遵诲一起将襁褓打开,孩子大腿上果然有一块白色胎记,且胎记被掐走一块肉,重新结痂长出一个小肉瘤。 红袖一把夺过孩子,冲上台阶:“娘娘,就是他,这是皇子。” 符昭接过孩子,看了一眼腿上的肉瘤,欣喜的说到:“孩子,这真是我的孩子,跟我长得这么像,当然是我的孩子。” 赵柔在阶下一直搞不懂状况:“娘娘,那是我的孩子。” 柴宗训说到:“将这两个罪人押大理寺仔细审问,郡主可旁听,弄清楚孩子是怎么回事。” 赵柔哪管你什么大理寺,只说到:“皇上,那是我的孩子,娘娘的孩子日前不是送进宫了吗?” 柴宗训说到:“这两个孩子,一个是朕的皇子,一个是稳婆的侄孙,仇九已然交代过。眼下案情大白,是不是该将两个孩子交还呢?” 赵柔下意识点头:“是。” “朕知道你很喜欢这个孩子,一直将他视为己出,从未亏待过。以后要是想孩子,可以随时到宫中来。”柴宗训说到:“昭义郡主抚养皇子有功,着赏金千两,蜀锦百匹,以皇子姨母在宫中行走。” 此时太后也走了过来,得知赵柔一直抱着的那个孩子就是皇子,喜到:“哀家早就有此怀疑,若非昭儿的孩子,怎会和她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像这般黑黑的,也只有符家才有。” 赵柔怎么也想不通,案情大白,她的孩子怎么就是皇子了? 先前她不是没有想过,案子查清,这个孩子若要还给稳婆家,她可利用郡主的身份将孩子要过来,但孩子现在到了皇后手上,她怎么要? 侍卫押着柴宗让和稳婆退下,董遵诲上前到:“郡主,请。” 赵柔一直回头看着符昭手中的孩子,此时符昭的笑容在她看来无比恶心。 殿陛之间立着无数的金瓜侍卫,只要她敢回头冲上去,马上便会被按倒在地,且以后永远都别想再看到孩子。 不情不愿的出了皇宫,董遵诲劝了一句:“郡主,这孩子不管是皇子还是稳婆侄孙,都不是你的孩子,你还是放下。” 赵柔深吸一口气,柔柔一笑:“我知道,当初因为这个孩子以至于和董指挥冲突,还请董指挥海涵。” “郡主无须挂怀。”董遵诲说到:“若要旁听审案,可随时知会我。” 赵柔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到家的,进门之后下人看到她的脸色,纷纷避之唯恐不及。 没人打扰,她便这么信步在府中走着,一直走到偏院。 房间里传来说笑的声音,赵柔猛的推开门,却见赵德昭和嘉敏愕然的看着她。 “你两个,赶紧给我生个孩子出来。”赵柔双目无神的喝到。 嘉敏羞赧的说到:“郡主,你可是个黄花闺女,怎么这么说话呢,况我与公子虽互相倾慕,但一直是清清白白的。” 赵德昭察觉到她的神色不对:“柔儿,你的孩子呢,连我抱抱都不许,怎地舍得放手了。” 赵柔‘啊’的大叫一声,喝到:“孩子被符昭抢走了。” “符昭为何抢你的孩子?” “她说孩子是皇子。” “怎么可能?” 一旁的嘉敏冷笑一声:“强取豪夺横刀夺爱一向是他们的本色,那孩子的确可爱,所以她恬不知耻的占为己有也不奇怪。” 赵柔随即回头:“不行,我要找符昭要回孩子。” 二〇三 开银行 赵柔再次来到宫里,柴宗训和符昭正欢天喜地的逗着孩子。 见到赵柔,符昭上前抓住她的手:“郡主,这些日子真的太感谢你了,把孩子照顾得这么好。” 赵柔淡淡一笑:“不用谢,谁叫我也喜欢这孩子呢。” “郡主,案情听清楚了吗?”柴宗训问到。 “清楚。”赵柔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柴宗训又问到:“进宫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符昭笑到:“这还用问,当然是来看看孩子啊。” 赵柔跟着挤出一丝笑容:“对啊,我怕孩子突然离开我会哭闹,所以来看看。” 此时太监万华进殿到:“皇上,礼部侍郎刘以铭求见。” 柴宗训叮嘱红袖:“可要将皇后娘娘和小皇子照顾好,朕去去就来。” 柴宗训一走,赵柔扑通一声便跪下了,符昭慌忙拉她:“郡主,你这是做什么?” 赵柔哭到:“娘娘,我求你把孩子还给我好不好?我答应你,只要你把孩子给我,以后我可以离你们远远的,再也不打扰你们,更不会痴心妄想进宫为妃为嫔。” “郡主,”符昭正色到:“我谢谢你这段时间对皇子的贴心照顾,但他毕竟是我的孩子,我怎能将他给你?” “大不了你再和皇上生一个,”赵柔说到:“可我只有这孩子一个。” 符昭有些不悦:“我和皇上不管生多少,都是我们的孩子,绝不可能给你。” “我对孩子的爱不会比你少半分,”赵柔忿忿到:“为了孩子,我不惜与董遵诲为敌,不惜蒙受不白之冤,可你呢,只会躺在床上哭泣,孩子跟着我绝对会更好。” 符昭说到:“你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我知道你一直对皇子很好,皇上也下旨皇子以姨母称你,你可以随时进宫来看他。但你不能仗着喜欢他,就要让他与我母子分离。” 一旁的红袖说话就要尖酸得多:“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一个黄花闺女,却要抢别人的孩子做自己的儿子,这是不要脸了吗?” “红袖,”符昭喝到:“不要胡说,若非郡主与皇子有缘,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皇子。” 红袖撇撇嘴:“郡主,奴婢劝你还是好自为之,别闹到最后皇上不准你进宫,你便再喜欢皇子也看不到了。” 赵柔之所以等到柴宗训走了之后才要孩子,就因为她知道符昭拉不下面皮说狠话。 但红袖若将此间情形说与柴宗训知道,那可是个狠心的主儿。 赵柔不甘的起身:“娘娘,方才因为舍不得孩子,以至于鬼迷心窍说了些胡话,还请娘娘恕罪。”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不会放在心上的。”符昭说到:“你是皇子的恩人,今后随时都可以进宫来看他。” “多谢皇后娘娘。” 柴宗训到了文德殿,刘以铭已在此等待。 “刘卿何事见朕?”柴宗训问到。 刘以铭执礼到:“回皇上,东丹国使臣来到汴梁,欲与中原重修旧好。” “东丹国不是辽的属邦吗,为何要与中原重修旧好?”柴宗训问到:“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回皇上,”刘以铭对到:“东丹国原名渤海国,是长期活跃于东北的政权,唐时曾归附于中原,封其首领渤海郡王,所以才有渤海国名。” “只是后来中原战乱,辽人便趁机占了渤海国土,渤海人拼死抵抗不住,便大批逃散,部分亡入高句丽,部分亡入更北的女真。” “辽人将剩下的渤海人全部迁入其内陆为奴为婢,渤海国改东丹国,以辽国皇室管理。亡入高句丽和女真的渤海人本想借助这两国力量,可这两国原就是辽之臣属,若非贪图东丹财货,根本不会施救,怎会出手相助。” 柴宗训接话到:“所以东丹国便想到了中原?让朕当这个冤大头?” “皇上,”刘以铭说到:“臣听说东丹国土地是黑色的,不论种什么,产出都比中原至少大一号。” “东丹国自隋唐时就属中原版图,目下我大周兵强马壮。东丹既派使者前来,皇上何不将计就计,王师出幽蓟,将其收归?” 又一个穷则搁置争议,富则自古以来。不过东北那旮沓,确实富饶。 根据他有限的辽国历史知识,以及这个时候两边的交流,柴宗训知道现在的辽国在明主耶律贤的治理下,国力正在好转。 东丹国虽然只是个臣属,辽人究竟愿意花多少力气去保住无法预估。 柴宗训思虑一会,开口到:“问问杨业,大庾道沿线的民情平复没有,若已平复,命其速率领背嵬军入汴梁。” 不几日,虔诚八百里加急军报入汴梁。 原来南唐民心早已属江南,杨业本打算离开。但大庾道往来的行商巨贾吸引了不少盗贼前来,常有商旅的钱财被劫。 虔城是丘陵地形,非常适合盗贼藏身,以至于官府的差役不够用,只能让背嵬军帮着缉盗。 偏偏这盗贼鬼的很,只劫钱银,不劫货物,缉拿起来难度极大。 想不到大周精锐中的精锐被小小的盗贼囿于虔城,动弹不得。 “这也不是办法,”柴宗训说到:“须得设法解决,不能让背嵬军困在那里,误了军国大事。” 一旁的董遵诲说到:“皇上有所不知,途径大庾道的都是长途贩运货物,若是运得少了,一趟盈余还抵不了押运花费;若要运得多,须带着大量现银,所以才引得盗贼铤而走险。” “虽然杨令公的奏折里没有明说,但以臣估计,定有当地百姓参与其中,为盗贼联络消息、提供藏身之所,甚至亲自上阵抢劫。” 柴宗训又看了一眼奏折,皱眉到:“只抢银钱,不抢货物,以至于不留痕迹,缉拿难度极大。” 念着念着他猛的睁大眼睛:“既是这样,为何不开设银行,只拿着存折,比带着现银要安全得多。” 董遵诲已然习惯柴宗训嘴里蹦出他没听过的事物,于是只问到:“银行?怎么开?” “速传魏王进宫,朕要与他商议,全国开设银行。” 符彦卿授侍中以来,在柴宗训的支持下获得了财权,后来柴宗训忙于他务,于是符彦卿就得了个财权。 想来他已经七十多了,所谓‘人生七十古来稀’,各种风浪都见识过,七子五婿个个身居高位,也没什么动力了。 上得殿来,符彦卿微微欠身:“老臣参见皇上。” “魏王平身,赐座。” 两个小太监搬了把椅子,服侍符彦卿坐下:“未知皇上召老臣所为何事?” 柴宗训说到:“朕今日见到虔城奏折,因商贾往来携带大量现银,以至于盗贼蜂拥。所以朕便在想,能否开设银行,可令商贾本地存钱,异地取钱。不光商贾,寻常百姓也可存钱于银行,如此当方便得多。魏王既为财相,此事若能成行,当归魏王署理,未知以为如何?” 符彦卿稍作思虑:“皇上,若是本地存钱,异地可取,则须全国各地均开设银行。每地皆须派吏员署理,如此算起来,又是一笔庞大开支。” 柴宗训说到:“这个魏王尽可以放心,银行除存钱外,还可提供借贷,借贷之利便足以养活吏员。” 符彦卿又想了一会儿:“皇上,若银行借贷,此事恐难成行。” “为何?”柴宗训问到。 “回皇上,”符彦卿解释到:“若银行只存取,不借贷,老臣敢保随时可开始。只是这借贷,只因民间多与本地富户豪强借贷,若皇上开设银行借贷,岂非与民争利?此非尧舜知人安民之道。” “什么与民争利?”柴宗训说到:“不过是夺了些豪强大户的利而已,但方便的还是更多的子民。” 至于什么尧舜安民之道,柴宗训更懒得说。 根据《竹书记年》记载,尧的位置是从帝智手上来的,说是禅让,怎么却突然无缘无故有了‘四凶’? 而舜受禅于尧,为何尧的儿子丹朱被囚于丹水?尧也被流放? 当然,舜也毅种循环,遭夏禹流放后,他的两个妃子娥皇女英更是到了弗南,因为经常思念舜而流泪,泪水滴在竹子上留下斑斑泪痕,所以才有了‘湘妃竹’。 当然,这些都跟符彦卿说不着。 而符彦卿却继续解释到:“皇上,豪强大户之所以成为地方势力,多因家族子侄在朝中任职,若与豪强大户争利,便等同于与朝中重臣争利。” 柴宗训喝到:“朕只要百姓过得好,这些朝中重臣,本已拿着朕的俸禄,还去克扣百姓,还有良心吗?” “皇上,”符彦卿说到:“臣敢问皇上,与士大夫治天下,还是与百姓治天下?” 柴宗训冷冷到:“朕即位之初便以说过,与故汉唐人共天下,士大夫是故汉唐人,百姓同样是故汉唐人。百姓多而士大夫寡,朕自然优先照顾百姓。” “百姓愚昧,苦乐皆来自天恩,”符彦卿劝到:“但士大夫不是,还请皇上三思。” 柴宗训是个有了想法便一定要做到的人:“朕意已决,先期在大一些的州县开设银行,魏王还是想想具体该如何运作。” 二〇四 选人 柴宗训没等到符彦卿筹划的条款,却等来了他的辞呈。 什么蒙皇恩浩荡,得封侍中,符氏一门极尽恩宠,世世代代都将感谢皇恩,只是我年纪大了,老迈昏聩,最近连字都看不太清,怕是不能办事了。 常言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刚好我今年七十三,怕是活不长久,皇上把开银行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我要是中途死了,怕是更误事,所以还请皇上另择贤明,准我退休。 不管怎么说,符彦卿在从赵匡胤手上分权的时候,也给了柴宗训一定的助力,何况他的确年纪太大,重新涉及一个从未见过的领域,开创一番局面,怕是精力不济。 须得另寻个人来署理此事,柴宗训想了半天,符彦卿不肯干,赵匡胤定然也不肯。 像赵氏、符氏这都是世家大族的代表,让他们去开银行砸自己的饭碗,那是不可能的。 待将来银行真的开起来以后,便不是存钱贷款这么简单。那是为天下的经济建设筹集和分配资金,是再生产顺利进行的纽带。 银行能够掌握反映社会经济活动的信息,为朝廷做出正确的经济决策提供必要的依据,且对国民经济各部门以及社会生产经营活动进行监督和管理。 能做这样的事情,除了朝中的资历威望外,还得脑筋非常灵活。 赵匡胤年富力强,且总领朝政多年,其实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且不管他同不同意,先召进宫来商量再说。即便不同意,将来也不会给他留下话柄。国家有这么重要的决策,他这个宰辅竟然不知道。 果然不出柴宗训所料,听说要开银行,且兼具放贷职能,赵匡胤大呼到:“皇上若要施恩于民,可是各商道节点设置银行,专一做存取银钱之用,收取一定佣金以维持运转。倘兼具借贷,恐是本末倒置,以至于有伤国本。” 柴宗训淡淡到:“朕不过方便民众而已,且更增加国库收入,如何却伤了国本?” “回皇上,”赵匡胤说到:“大庾道盗贼不过疥癣之疾,倘夺了豪强世族利益,必造成腹心之患,还请皇上三思。” 柴宗训喝到:“老百姓不方便,屡遭盗贼,国库不充盈,以至于朕欲收归渤海都不行,全肥了当中那些豪强世族,朕岂能甘心?” “皇上,”赵匡胤劝到:“历来虽有得民心者得天下之语,但此民心,并非老百姓之心。百姓愚昧,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唯有得豪强世族支持,江山方能稳固。” “废话,”柴宗训说到:“所谓的豪强世族,便是社稷的蛀虫;任由其猖狂,以各类手段强取豪夺,兼并土地,不过百年,社稷必有大乱。朕不愿此历史周而复始重演,所以这银行是设定了。” “朕只问宋王,愿不愿助朕完成此大业?” 赵匡胤执礼到:“皇上,臣蒙皇上恩宠,总领朝政十年,时常会因才疏学浅而觉力不从心。臣之擅长,不过战场搏杀。银行之事,臣闻所未闻,虽有心助力皇上,又恐才疏学浅误事,还请皇上另择贤明。倘有人反对,臣便施展所长,率兵马为皇上平之。” 不愿干就不愿干,说这些漂亮话干嘛。 柴宗训淡淡到:“既是宋王不愿,朕也不便强求,敢问宋王可有贤明之士推荐?” 赵匡胤说到:“回皇上,侍中魏王领天下转运使数年,常与银钱打交道,必能胜任。” “朕知道了,”柴宗训说到:“卿且退下。” 回到后宫,原本每天都要逗逗皇子的柴宗训今日却只看了一眼,便坐在了一旁。 符昭察觉到他情绪不对,问到:“莫非朝政上又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 柴宗训将银行的事情说了说,符昭答到:“爷爷不是管着财政么,正好由他接手不就行了么?” 柴宗训笑到:“魏王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他今年七十三,怕活不过去误事。” 符昭掰着指头数了数:“爷爷今年已经七十五了,哪是什么七十三。” “算了,此事太消耗经历,我还是找个年轻些的人来充此任。” 银行之时尚在萌芽之中,消息便传了开去,朝中众臣对此事议论纷纷。 原本在印书的魏仁浦听到这个消息,放下手头的活计便直奔皇宫主动请缨。 “皇上,臣愿署理银行之事。” 其实柴宗训考虑过魏仁浦,其人中正,办事必令人信服。只是他有些不知变通,银行之事不过只是个概念,该怎么做好连柴宗训自己都不知道,所以需要署理之人脑子灵活,眼光长远。 柴宗训笑到:“魏枢相谦谦君子,怎地愿意身沾铜臭?” “回皇上,”魏仁浦执礼到:“臣等读圣贤书,只为辅佐君父治国平天下。如今皇上提出的银行之策,实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臣便沾满铜臭亦在所不惜。” “此事须仔细筹划,一不小心便会动摇国本,届时魏枢相定是遗臭万年。”柴宗训说到:“枢相佐我大周三朝,朕岂忍心枢相晚节不保?依朕看,枢相还是继续去印,为社稷培养人才也同样重要。” “皇上,”魏仁浦呼到:“只要能造福百姓,臣就算粉身碎骨也不怕,更何况身后虚名?恳请皇上降旨,令臣去署理银行。” “朕方才说了,”柴宗训淡淡到:“此事须认真筹划,魏枢相若要署理银行,可先拟定计划呈与朕一观,倘的确可行,朕即刻便降旨。” 三个宰辅都不能署理银行之事,柴宗训又将眼光放在六部九卿身上。 工部尚书林彦升、礼部署部事的刘以铭,都是赵匡胤的铁杆。 符彦卿管着财政,所以户部是他的地盘。 吏部尚书等着退休,啥事也不愿管,先前赵德昭在时署部事,赵德昭去了江南后吏部便是一团散沙。 刑部尚书杨光是韩通的亲信,连带着大理寺,同样也是侍卫司的荫封。 至于兵部,连枢密使魏仁浦的话语权都不大,更何况一个尚书。 算来算去,这银行怕是要柴宗训亲自下场。 “捷报,捷报,西北捷报。”外面响起通政使潘惟德的呼声,不一会儿人就进了大殿。 潘惟德是潘仁美长子,上次为了让潘仁美安心在灵州戍边,柴宗训特地将其调到身边任通政使。 潘惟德跪在阶下,喜到:“皇上,西北捷报,武威节度使王宪率军攻破会州城,斩吐蕃军数千,城内党项人愿意归顺大周,奉皇上为尊。” 王宪原是潘仁美副将,征江南有功后,升任武威节度使。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自然得好好表现表现。 虽是两世为人,但柴宗训只对汉地十八省以及东北地理稍熟悉,西北那边就记得河西走廊,河套地区什么的。 “潘卿,你随太尉久居西北,可知会州什么方向?有何特产?”柴宗训问到。 “回皇上,”潘惟德说到:“会州在武威东南,灵州西南,与武威灵州呈三角之势,长期为吐蕃人盘踞,境内生活着各类夷民,其中以党项人为主。境内多产白银,当地党项人青铜冶铁技术并不差于中原。” 柴宗训可不管他什么冶炼技术,他就听到一个白银了,如果开银行,必须要大量白银储备,王宪还真是雪中送炭啊。 “王宪拓地有功,着赐太子少保。”柴宗训说到:“即刻下旨王宪,加紧开采白银,有多少采多少,全部运往汴梁,朕有急用。倘能完成任务,朕另有重赏。” “臣遵旨。” 潘惟德走后,柴宗训继续思索署理银行的人选。 三大辅臣,六部九卿,几乎全与世家大族有牵连,或者自己干脆就是地方豪强,没有一个人会真心实意去署理银行。 不知道曹翰会不会愿意?如果他愿意,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柴宗训不想再单独去谈,他决定在朝会上试试曹翰的心意。 廷议完政事后,柴宗训看着曹翰说到:“朕矢志恢复汉唐荣光,常阅汉唐历史,如汉昭烈必得诸葛亮,唐太宗必得魏征,然后可以有为。亮、征二人,果是当时奇才,不知眼下大周有没有此等人才。” 曹翰知道皇上这话是对他说的,但他自认比不了诸葛亮魏征,于是便干脆不说话。 此时魏仁浦出列到:“皇上诚能为尧、舜,自会有皋、夔、稷、契来辅佐;诚能为高宗,自然有傅说。天下甚大,何材没有,诸葛亮魏征还是不足道哩。” “但恐皇上择术未明,用人未专,就是有皋、夔、稷、契、傅说等人,亦不免为小人排挤,卷怀自去咯。” 意思是你要是明君,自然有贤臣来辅佐;你要是昏君,贤臣也会被小人排挤走。 这个时候接话,看来魏仁浦署理银行的决心很大,柴宗训淡淡一笑,驳到:“枢相之言未免过偏,历代以来,何朝没有小人?就是尧舜时候,也有四凶呢。” 魏仁浦辩到:“皇上,能把四凶一一除去,才得成为尧舜,若使得四凶朝堂逞凶,皋、夔、稷、契必不肯与其并列,同流合污,仍会自去。天下之才何其多也,皇上若有揽才之意,须得好好擦亮眼睛哩。” 二〇五 开头难 柴宗训不想继续与魏仁浦讨论这些务虚的话,仍只是看着曹翰。 其实关于建银行的事情曹翰也有所耳闻,只是他有心想做,只是实在是一窍不通,没有把握能做好。 “皇上,”曹翰开口到:“臣以为,昭烈帝、唐太宗身具慧眼的同时,也须诸葛亮、魏征确实身负经天纬地之才,如此才成就一段君臣鱼水的佳话。臣自认不如诸葛亮、魏征远甚,只能做好大周的曹翰。” 开创局面,须有一往无前的决心,曹翰打了退堂鼓,柴宗训略有失望。 “曹兰宪谬矣,”魏仁浦说到:“逢明君,又逢其时,大丈夫正可以开创一番伟业,为何却要自短志气?譬如诸葛亮,虽是千古文臣典范,然水镜先生有言,孔明得逢其主,却未得其时,是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曹翰自嘲的笑笑:“枢相教诲,下官当铭记于心,只是下官有自知之明,的确不如葛氏远甚。” 魏仁浦干脆把话挑明:“葛氏之贤,在定下方略后,一步步按照方略朝目标前进。如今正遇明主,已然定下方略,只须按方略达到目标,便可名垂青史,君子当当仁不让。” 意思就是皇上你既然定下战略,我可以一步步往前走,达到你的目标,你就把银行交给我署理。 柴宗训扫了一眼群臣,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好,”柴宗训开口到:“想必众卿已然听说朕欲设立银行之事,不如趁着今日朝会,朕便下一道旨意,银行全权交由魏枢相署理,各有司衙门须密切配合,以期尽早在全国建立银行网络。” 虽然不懂网络是什么意思,一干臣工还是呼到:“臣等遵旨。” 先前让魏仁浦交一个计划书,但他一直没呈奏,此时正好当着众臣的面问一问,倘是计划会得罪谁,或是伤害谁的利益,正好给他帮帮忙。 “枢相既署理银行,”柴宗训问到:“可有何计划?” “回皇上,”魏仁浦说到:“设立银行,乃是利于社稷利于百姓的好事,此等事物只应光天化日公平进行,不可密谋于暗室,所以臣并无计划。只是先期在汴梁寻一衙门办公,吸收存银,有了钱便可发放借贷。” 这倒符合他一贯的办事风格,直来直去。 “朕设立银行的初衷倒也的确是为方便远途商旅,”柴宗训淡淡到:“只是就凭着商旅的存银去发放借贷,如何能维护银行庞大的开支,如何有钱开设新的营业网点?” “这…”魏仁浦连自家的财都不擅理,如何理得了银行:“臣是想,万事开头难,且先把头开了再说,后续的再慢慢来。” 柴宗训笑到:“朕问的计划,乃是如何运作银行,并非不可廷议。既是枢相无计划,朕便先给你出个主意。银行么,方便商旅之外,还应当面对所有人开放,只要来存钱,便可以付给利息。朕给你算个利息数字,年率三厘半,如何?至于借贷么,就定在年率八厘。” 八厘这个借贷利率一出口,底下众臣都变了脸色。 要知道这时候豪强世家的借贷,九出十三归那还算有良心的。八厘的利率,利息差不多只有借贷的十之一而已。若银行是这个利率,傻子才去找豪强世家借贷。 魏仁浦的办事效率那是没得说,散朝之后便找到御街拐角的兵部衙门。 如今皇上兵权总揽,兵部仿佛摆设一般,以至于衙门口都空了一半。 作为枢密使领中书令,兵部多少得给点面子,将临街的一套门脸房空出来给了魏仁浦,作为‘大周银行’的衙门。 有了衙门,还得挖银库,又要去找造作局制存折等等一些准备工作。还好魏仁浦作为读书人典范,虽然没人看好这银行,但还是有一批学生义无反顾的加入进来,协助他工作。 魏仁浦那边忙的不得了,柴宗训这边却接到一封弹章,礼部郎中施有为弹劾魏仁浦与魏咸熙父子私相授受,令魏咸熙得中榜眼。 原来魏仁浦有三子,长子魏咸美因天赋不足,屡试不第,眼下在家中专心侍奉双亲。 次子魏咸熙,于今科高中一甲第二名,已然入了翰林院。 三子魏咸信,现在控鹤军中效力,已是一名指挥使。 接到弹章后,柴宗训立刻召来施有为:“朕且问你,既是魏氏父子私相授受,为何考试之时不举报,却在此时弹劾?” “回皇上,”施有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当日臣只是疑心,并未有实据,经过多日查访后得到实据,所以才上书弹劾。” 柴宗训翻了翻奏折:“就因为魏咸熙乡试成绩一般,便怀疑他省试成绩?” “皇上明察,”施有为说到:“乡试不过中不溜秋,省试如何能得一甲第二名?恰逢今次省试,魏仁浦正是主考官之一。所以臣有理由相信,必是魏仁浦泄题给魏咸熙,才令他得以高中进入翰林院。” “胡扯,”柴宗训喝到:“魏仁浦虽是主考官,然开考之前他并不知道考题,如何泄露给魏咸熙?” “那有没有可能,是魏仁浦监考之时,替魏咸熙作答呢?”施有为说到:“毕竟魏仁浦可是士子典范,做这点题应该是不难的。” 柴宗训淡淡一笑:“施大人方才不是说有实据么?怎地现在又不确定?” “皇上,”施有为说到:“总之魏咸熙的科考肯定有猫腻,皇上一查便准。” 柴宗训忽地面色一变,冷冷到:“朕还觉得你定然是个贪官呢,你招不招?” 施有为一怔:“皇上,臣一片忠心可昭日月,自入仕以来,每日战战兢兢,生怕有负皇恩,焉敢贪赃枉法。” “不贪污,却无故攻讦重臣,”柴宗训喝到:“来啊,给朕拉下去,重打二十廷仗,以儆效尤。” “皇上,”施有为大呼:“臣冤枉啊。” 侍卫可不管他是否冤枉,上来就架住,拉出去重重给了二十棍子,打得是皮开肉绽叫爷喊娘。 柴宗训知道施有为的奏章不过是豪强世家的试探,既然决意开银行,魏仁浦也一往无前的支持,他绝不能让人拖他的后腿。 好在魏仁浦平常为人中正,宦海沉浮多年一直清廉自居,别人很难抓住他的把柄。 造作局专门开了个车间造银行所需的印信、存折等物,一切万事俱备,就等着择期开业。 魏仁浦终于轻松些,可以回家稍作休息。 才跨进大门,却见女儿魏小妹在家里抽泣,魏夫人在一旁轻言安慰。 莫不是与夫家吵架? 魏小妹嫁与大理寺卿向承甫的儿子向兴家,向承甫虽是荫封出身,但向兴家却并未继承家业行伍,而是仔细攻读,少小年纪便得中进士,魏仁浦还是他的座师。 当日向承甫前来求亲,魏仁浦本有些犹豫,但向兴家这孩子博学乖巧,令他甚是喜爱,便应了这门亲事,俩人成婚才不过数月。 “为父不是教导过你,要好好相夫教子吗,怎地又与夫婿吵架,回娘家诉苦?”魏仁浦沉着脸说到。在他的眼中,女人就该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相夫教子,不该有其他什么想法。 魏小妹不答,却哭得更为厉害。 魏夫人跟着落泪,颤抖着拿了张纸出来。 魏仁浦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封休书。 原来向兴家怪罪魏小妹无所出,且与公婆争论,犯了七出之无子、口舌,所以便下了这封休书,将她给休了。 “简直欺人太甚,”魏仁浦喝到:“成婚不过数月,何来子嗣?我这便去与向承甫理论。当日他苦苦哀求,我才将女儿许与向家,如今竟如此对待,是可忍孰不可忍。” 话音才落,却见女婿向兴家探头探脑的进来:“岳父大人,岳母。” 魏夫人看到他,随即转过身去。 魏仁浦将休书一拍,喝到:“我且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向兴家执礼到:“岳父大人,小婿也是迫于无奈。” “迫于无奈?”魏仁浦怒到:“岂有成婚数月就有子嗣的道理?向家欺人太甚。” 向兴家说到:“岳父大人息怒,且听小婿解释。” 魏仁浦冷哼一声坐下,向兴家拱手到:“岳父大人,小婿与小妹成婚虽数月,但一直恩爱有加,小婿岂舍得休妻?” “只是岳父大人主持银行之事,今日家中叔父向承寰冷言冷语几句,恰巧被小妹路过听到,便与其争论,以至于差点打了起来。” “作为儿媳,却与叔公争吵打架,于家法不和,小婿无奈,只得下了休书。” 魏夫人插了一句:“既是下了休书,那你还来作甚?” 向兴家说到:“小婿只想规劝一句,岳父大人主持的银行,确是个得罪人的事情,还请岳父大人三思。” 说女儿被休,却说到银行上面,魏仁浦淡淡到:“无须三思,本官定会一直做下去。” 向兴家说到:“岳父大人,非是小婿威胁,若岳父大人坚持要开银行,小婿恐很难和小妹破镜重圆。” “哼,”魏仁浦冷冷到:“家事国事混为一谈,这样的夫家,我魏氏不相与谋,你请回,并带一句话回去,莫说是休妻,就是魏氏一门尽绝,本官也会将这银行开下去。” 二〇六 跑业务 御街。 大周最核心的商圈,南来北往的人在此集中。 除了临街的门脸房,街道两旁摆满了摊点,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此时一个挂着‘铁嘴神算’的摊位前站满了人,大家都饶有兴致的看着算命先生测算。 “听说这先生在此摆摊一年,算卦无有不准,是真的吗?” “真,莫说咱老百姓,就是汴梁城中的达官贵人,好多都请先生算卦呢。” “少吹牛,达官贵人都是关在家里的,这先生一年来都在此处摆摊,如何给达官贵人算卦?” “这就是先生的厉害之处,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俱都一视同仁。要算卦,您就得到摊位上来。” “先生,我母亲重兵多日,不知能否熬过此劫?”一个中年汉子挤到摊位前急切问到。 算卦先生淡淡到:“你试写个字,在下为你测上一测。” 中年汉子想了想:“我不识字,因姓唐,所以只会写唐字。”边说边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个‘唐’。 先生看了一眼,解释到:“‘唐’乃‘康’字头,‘居’字尾,你母亲当康居无恙,你且回去安心侍奉,不日便会好转。” 汉子点头称谢,随即便转头离开。 “这人没给卦金。” “你不知道先生的规矩,先生算卦,应验之后方收卦金。” “哦,原来如此。” 此时又一文士来到摊前,拱手到:“久闻先生算卦灵验,某特来寻先生解一梦,倘灵验,某当重金酬谢。” 先生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客官请讲。” 文士回忆了一下:“昨日晚间,因白天太过劳累,某早早便睡下,正到梦鼾处,某忽地从一个衙门走出,方到门口,只见一把白金大刀,照某头颅砍下来。某一惊,从床上坐了起来,好半天听到外面鸡鸣才缓过神来。” “今日一天,某都沉浸梦境以至于精神恍惚,所以特来求先生解一梦,未知是吉是凶?” 先生眯起眼睛捻着胡须算了算,忽地拱手到:“恭喜客官,大喜,大喜啊。” 旁人笑到:“先生谬矣,此人从衙门出来,必是惹上官非,想还是杀头的大罪哩。” 听到这话,文士瞬间紧张起来。 先生并不与旁人争辩,只问到:“客官可是行商为生?” 文士点头到:“先生怎知?”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客官白天想的是白金之事,晚上自然梦见白金大刀。” 旁人说到:“牵强附会,似是而非,那喜又从何来?” 先生继续解释到:“白金者,银也;吾已出‘衙’,行也,先生近日正为本钱所脑,解先生困境者,银行也。” 这御街可就在皇城门口,要说别地不知,御街上可是尽人皆知朝廷要开银行,做存钱和借贷之用。 就是连利息,御街上的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存钱四厘,借贷八厘。 相对于豪强世族的砍头息来说,八厘简直不要太良心。对于一般商贾来说,八厘的利息负担起来压力也不大。 文士恍然大悟:“多谢先生指点迷津,待银行开业,某便去借贷,解眼下困局。”说罢掏出一颗碎银就要给算卦先生。 先生折扇一挡:“待客官在银行借到钱,再来酬谢在下不迟。” “如此,便多谢先生了。” ‘大周银行’在御街尾如期开业。 作为第零零一号储户,柴宗训自内库拨银一万两存入银行。 魏仁浦作为行长,将自家积攒多年的三十五两银子也存入银行。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开业庆典弄得动静挺大,敲锣打鼓舞龙舞狮的,但也就几个魏仁浦的学生前来捧场,朝中官员一个也没到。 看热闹的百姓倒是不少,不过也就看看热闹而已。谁会傻到把自家的钱放到别人手上,就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利息。 舞龙舞狮队走后,银行里瞬间冷清下来,经过的人不少,却根本没人看一眼。 一群差役坐在里面百无聊赖,甚至打起了瞌睡。 里间的魏仁浦坐不住了,赶紧出来催差役打起精神。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直到午后,才有个人探头探脑的进来,却是那日卦摊上解梦的文士。 这里毕竟是朝廷的衙门,文士进来后便跪下:“请问各位大人,这里可以借贷么?” 此时领中书令枢密使魏仁浦这个朝廷一品大员亲自起身接待:“客官无须下跪,此处正可以借贷。” 文士问到:“需要什么条件吗?利息是不是八厘?” 魏仁浦说到:“须得你的户籍册,有相应的财产抵押,譬如宅院,田地,或是经营中的产业,都可以。倘是没有,若有这些财产的亲友愿为你担保也可。” “有,有,小人有,”文士喜到:“因大庾道多江洋大盗,小人上月前往岭南时多拿了些货,以至于积压周转不灵,敢问大人,越绣布匹可为抵押吗?” 魏仁浦说到:“可以,只须本行经济评估布匹价值,核实身份之后便可放贷。” “如此多谢大人了。”文士又跪了下去。 所谓一传十,十传百,大周银行真能贷出钱来的消息迅速传遍汴梁。 因为柴宗训的开放,汴梁商业氛围极为浓厚,等着借贷的人何止千万,这却又愁坏了魏仁浦。 先前门可罗雀,魏仁浦愁;现在门前排起了长队,魏仁浦又愁。 只因这些人,全是来借贷的,没有人来存钱。 银行里没钱,拿什么借贷? 想不出办法,魏仁浦便向柴宗训求助:“皇上,可否向国库调拨些银子到银行做本钱?” 柴宗训也很无奈:“朕也想,可国库的银子都是年前有计划的,银行之事是朕临时起意,魏王和宋王都说国库没钱。” “可没有银子,放不出借贷,银行便要关门啦。”魏仁浦急到。 “这个得你自己去跑业务,”柴宗训转念又说到:“朕定了四厘和八厘的利息,你可根据市场情况进行调整嘛,只要一个周期之内总利息比例不变就可以。” 魏仁浦如坠云雾里,什么跑业务?什么市场情况?什么周期内利息比例? “总之你想想办法,”柴宗训说到:“朕也会替你想办法的。” 这个时候子曰,大学之道都换不来银子,魏仁浦只有老老实实回去游说亲友存钱。 北郊控鹤军大营。 曹翰见银行开业后便赶到这里,只为游说控鹤军将士把军饷存入大周银行,第一个对象便是控鹤军统帅曹彬。 “大哥,”曹翰说到:“我曹氏一门深受国恩,如今皇上开办银行,正是我等报效之时,大哥为何只是推脱手上没钱?皇上可才刚赏了你十万银子。” “十万我分出去九万,只剩一万而已。”曹彬说到。 曹翰忙到:“就是一万也行,只要你有银子存进银行。” “现下是一万也没了。”曹彬有些无奈。 曹翰有些恼火:“大哥,你莫诓骗小弟,你偌大个太尉府,拿不出一万银子?” “实话与你说了,”曹彬逼得没法,只得说到:“太尉府的银子,多半都换了田产,还有少部分,交由管家曹立在外面放贷。要知道外面的利息可是三分哩,算起来比皇上的利息多了十倍…” “我管你多少倍呢,”曹翰说到:“大哥,若没有皇上破格提拔,你今日不过是个厢军统领而已,哪来这天大的富贵。你且去外面放贷我不管,但你必须匀出点银子,存入大周银行,也算表示一个态度。” 曹彬思虑半天:“好,我明日给曹立去个信儿,让他去大周银行存五千银子。” “小弟在此多谢大哥了。” 搞定了曹彬,曹翰又去到军营找普通士卒喝酒。 曹氏兄弟带兵,向来军纪严明,与士卒同甘共苦,所以在军中颇受爱戴。 “大人,你高升了,就把俺们给忘了。”有士卒笑到。 曹翰笑骂到:“你个苟三,老子这不是来了吗,有酒没有。” “有,有,”苟三点头哈腰:“只要大人爱喝,管够。” 一些寻常与曹翰亲厚的士卒听说他来到营中,纷纷过来与他一起喝酒。 喝到尽兴时,曹翰醉眼朦胧的呼到:“还是军中要痛快得多,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畅快。” 苟三附和到:“大人不如向皇上辞了都察院的差使,重新回到军中带俺们上阵杀敌。俺苟三保证,大人指西,俺绝不往东。” 曹翰摇摇头:“军中虽好,可始终不如朝中稳定啊。本官在朝中,无一日不惦记着军中的弟兄,盼着你们都能置些田产,说上一房媳妇,过平常人的日子。” 苟三长出一口气:“大人,俺们何尝不想,可手上没钱啊,也许这就是俺们的命。” 曹翰撇嘴到:“倘是别人说这样的话可以,你苟三的军饷不少,可哪回放了饷,你不是花天酒地,不把饷银花光不算完,还跟本官扯起命来了。” “大人,你可冤枉俺了,”苟三说到:“军中的兄弟,哪个不是这样?俺们只等哪回得个大的,多拿些赏钱,自然就能置产说媳妇了。” “眼下四方安定,你如何得个大的?”曹翰说到:“照本官看,不如放了饷银之后,先存起来,这样也踏实一些。皇上从不亏待大头兵,你存个两年,就够你买些薄地了。要是这两年攻辽赢上一仗,媳妇也就有了。你说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不好么?” 苟三挠挠头:“大人,俺也曾想过这样的事,可银子他在手上存不住啊。手上要是有了银子,不喝酒,不逛窑子,他就心痒。” 曹翰坐起身来:“本官倒可以给你指条明路,皇上新开办了大周银行,将钱存进银行还有利息可拿,可以零存整取,也可以存个定期。像苟三这样的,就该存个定期,非得到日子才能把钱取出来。” “到时候你就会发现,咋一下子有这么多钱啦?老婆,田产,都有啦。” “银行?”苟三有些疑惑:“是个什么衙门?而且替咱保管钱还给利息?有这好事?” “天下的好事多着呢,”曹翰说到:“你们信不过本官,莫非还信不过皇上,要知道尔等的饷银比旧朝高了不少,这都是皇上的恩典。” 接着他又神秘兮兮的说到:“偷偷透露给你们一个消息,就是连太尉,也把钱存在大周银行呢。” “要真有此事的话,”苟三说到:“大人可得带俺们去见识见识。” “对,对,”一帮士卒附和到:“明日向太尉告假,一起去银行看看。” 二〇七 决心 魏仁浦正着急的不得了的时候,忽地大批兵丁来到银行。 银行开业数日,虽无人存钱,但也还算风平浪静。 魏仁浦以为有人闹事,站在门口喝到:“尔等要作甚?” “枢相别误会,”曹翰自人群中出来:“这些控鹤军的兄弟都是来存钱的,还有我大哥,要在银行存银五千两。” 存钱?那感情好。 一向清高自傲的魏仁浦当即做了个请的手势:“列位里面请,来呀,给曹大人奉茶。” “枢相无须如此客气,”曹翰也打开一个包袱:“下官也到这里存个定期。” “好,好,”魏仁浦的老脸简直像一朵花:“曹大人里面请,皇上有过旨意,若是定期时间越长,利息会越高。” 银子存进去,现场会有工匠刻一个存折。 存折是造作局的能工巧匠打造,看上去很精美。 材料么,为了防伪需要,只能保密。 不过就算知道材料,这存折也仿不了。锻造存折需要一千三百度以上的温度,只有造作局的炉子才有这么厉害。 连续几天,都察院的官员和控鹤军的军士都来存钱,可把魏仁浦忙了个好歹。 银行的对面有个仁合茶庄,这几日银行连带着茶庄的生意都非常不错。 这日茶庄来了两位客人,掌柜的急忙迎上去:“两位公子,还是照旧么。” 其中一人头都没抬,只冷哼出声音:“照旧。” “好嘞,两位公子请上雅室稍待,茶马上就奉上。” 二人上楼,靠近窗边紧盯着银行,却正是韩通之子韩智兴和向拱之子向兴洲。 这二人在御史台倒也没犯多大错误,反倒给了机会柴宗训将御史台改为都察院,所以柴宗训并未严惩,只是革了二人荫封,命韩智兴和向拱好生看管,莫再惹是生非。 看着魏仁浦亲自站在门口迎客,向兴洲撇嘴到:“这老儿,还读书人典范呢,如今却满身铜臭,却也不怕人耻笑。” “魏仁浦是老了老了想通了,”韩智兴接话到:“讨皇上欢心可比底下人的耻笑重要得多。当今皇上刚愎自用,惟我独尊,顺之者昌,可不得好好逢迎么。” “我怎么听说皇上并不属意于他,是他上赶着要接这个差使呢。”向兴洲问到。 韩智兴说到:“皇上属意魏王和宋王,可这两个殿下,都是放贷的大主儿,怎么可能砸自己的饭碗?后来又试探曹翰,曹翰没这个胆量,就只能由魏仁浦接手了。” “也正是曹翰没这份胆量,可能心怀愧疚,所以拉着都察院和控鹤军的人来存钱,一下子把个银行给盘活了,听说大庾道沿线的江州、虔诚、韶州,以及江南首府江宁、岭南首府穗都,北方的幽州,都已在筹备银行的事,造作局做出来的存折都发出去了呢。” 后面的话向兴洲没听进去,只问到:“魏王宋王都不干,曹翰没胆量干,也就是说,如果这银行没有魏仁浦撑局面,很快就会关门?” 韩智兴迟疑了一会:“谁知道呢。” “魏仁浦不干,皇上会不会让鲁王去干?”向兴洲问到。 “那怎么可能,”韩智兴说到:“家父被皇上发配去了广陵,一时半会怕回不来。” “哦。”向兴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有继续接话。 虽然存钱的事有差役去干,但生怕出差错的魏仁浦全天都在银行盯着。 看着进进出出的官员和兵丁,魏仁浦突然发现这个事其实是可以改进的,他急忙将手头的事情交代一下,赶紧进了宫。 “皇上,这几日连续接收都察院官员和控鹤军将士存银,臣突发奇想,为何不将银子存放在银行,给将士们发存折?将来官员将士若要取用,可以凭折到银行取银,这下两相方便,岂不更好?” 看来魏仁浦也并非想象中那么迂腐,他的迂腐,只是凡事都较真的书生气。 “很好,很好,”柴宗训抚掌到:“枢相竟然能想到这一层,实不相瞒,朕打算银行开起来之后,便印发纸币。” “纸币?”魏仁浦疑惑到:“用纸做钱?” “是的。” “纸如何做钱?又如何使用?” 柴宗训随手拿起一张纸:“朕打个比喻,银行将所有的银子收回来作为保证,同时发放这张纸为收回凭证,拥有这张纸的人,可以凭纸上的面额随时可以去银行里兑换等量的白银。也就是说,用这张纸取代小额的存折。” 魏仁浦一时还未转过弯来:“可这只是兑付银子,并不能用来交易啊。” “如果所有人都用这种等量的纸凭据支付,这张纸不就是钱了吗?”柴宗训说到:“届时枢相便再也无须发愁无人存钱。因为只要有人存下一万,你便可凭此一万放贷十万。” “啊?那怎么成?”魏仁浦说到:“倘是贷出十万,那存钱的人来取钱怎么办?” 柴宗训淡淡一笑:“存下一万,将此一万贷出,收了这一万的利息;随后借贷人拿着钱不管是经营,还是作为本钱,这钱终归又会回到银行,你便可再次将此一万贷出,又能收一万的利息,如此循环往复,直到这一万分得太散。但此时第一个借贷人的借贷到期,须得归还本金。” “而且朕只是打个比喻,存钱的基数越大,可操作的空间将越大。譬如有一万个人在银行里存款一千两,你便有一千万银子可供使用。” “这一万个人不可能同时到银行将钱全部取出,他们延缓的时间,正是给你闪转腾挪之用。” 虽然还不太理解柴宗训话里的意思,但魏仁浦隐约感觉到这是一个影响千秋万世的创举。 “皇上,臣以为这大周银行,可比那些豪强世家的放贷强上千万倍,不仅改善了民生,还能让国库更加充盈,臣能署理此创举,实是三生有幸。” 柴宗训笑到:“枢相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 “此是臣肺腑之言,”魏仁浦跪了下来:“能有此明君,社稷幸甚,生民幸甚,天下幸甚。” 柴宗训将他扶起来:“枢相还是暂且不要幸甚,银行妨碍了豪强世家的收入,必会遭至强烈反扑,枢相还须做好准备。” “皇上放心,”魏仁浦紧握拳头:“臣便是拼上这条老命,也要保银行正常运行。” “目前银行虽看上去火爆,但在朕的计划中,这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柴宗训说到:“今后走上正轨,局面将会复杂许多……” 正说着的时候,通政使潘惟德自外面进来:“皇上,枢相家人来了,听说是家中发生急事,须枢相回家处理。” “臣请皇上继续赐教,”魏仁浦说到:“臣家中哪会有什么急事。” 柴宗训摇摇头:“银行之事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明?朕也只是偶发灵感而已,枢相还是先回去处理家事。后院太平才更有精力署理银行的事嘛。” 既是这样,魏仁浦执礼到:“臣告退。” 出了皇宫,却见女儿魏小妹正在宫门口焦急的等待。 魏仁浦上前问到:“小妹,家中到底发生何事?” 魏小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哭到:“爹,大哥在市集买菜,被污偷人一条鱼,被打断了手脚。” “啊?”魏仁浦一下子站不住,晃了几下,魏小妹急忙扶住他:“爹,你没事?” 魏仁浦捂着额头:“我没事,赶紧回家看看。” 因为家贫,魏仁浦住得离皇宫比较远,等他到家的时候,郎中已替长子魏咸美上好了夹板。 看着魏咸美满身血污,痛得紧咬牙关的样子,魏仁浦无比心痛。 郎中回头执了一礼:“枢相。” 魏仁浦稳住心神说到:“辛苦先生了,未知大郎他?” 郎中探了口气:“性命倒是无碍,只是余生恐怕都得与病床为伴了。” 魏咸美咬着牙齿挤出声音:“爹,孩儿并未偷窃,孩儿受爹教诲,饱读圣贤书,怎会做此宵小之事。” “听到没有,听到没有,”一旁的魏夫人哭到:“大郎是被冤枉的,老爷,你一定要替他做主啊。” 魏仁浦问到:“报官没有?” 魏小妹说到:“市集有人报官。” “既已报官,”魏仁浦说到:“汴梁府自有公断,尔等安静在家照顾好大郎,等消息便是。” 此时翰林院的魏家次子魏咸熙听闻消息赶了回来,见到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魏咸美,伏在床边哭到:“大哥,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魏咸美哭到:“二弟,大哥是被冤枉的。” 魏咸熙抹了把眼泪,起身到:“爹,事情很明显了,就因为你署理银行,挡了人家的财路,所以便有人攻讦你我父子私相授受,小妹才会被休,大哥也被人打残废,下一个怕是会轮到小弟。” “你怕么?”魏仁浦淡淡到。 魏咸熙咬牙切齿到:“我受爹教诲,苦读圣贤书,为的便是辅佐明君,匡扶天下。银行正是强国富民之举,我怎会害怕。” “好,”魏仁浦说到:“能有此觉悟,不愧我魏氏子孙。为父已然下定决心,就算魏家尽绝,也要将这银行做下去。” 二〇八 审案 柴宗训正在思索银行下一步的部署,董遵诲不声不响的进来站在一边。 良久,柴宗训才回过神来:“老董,你怎地在这里?有什么事吗?” 董遵诲执礼到:“皇上,有件事情,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说。” “皇上,魏枢相长子咸美在市集被人打断了手脚。” “什么?谁干的?” “回皇上,据说是魏咸美在市集偷了鱼贩的鱼,俩人起了争执打起来,周围商贩一起帮忙,将魏咸美手脚打断。” “哼,”柴宗训冷笑一声:“魏仁浦的儿子偷鱼?朕仿佛听到这个世上最好的笑话。” “魏咸美倘是那偷鱼之辈,又何苦在家中做个杂役似的人物?所谓宰相门人七品官,更何况宰辅长子?若是魏咸美想做官,多的是人巴结。” “此事必与魏仁浦署理银行有关,”柴宗训喝到:“查,马上查,查个水落石出。” 董遵诲说到:“皇上,汴梁府正在调查此事,已将打人者捉拿,关押于大牢。” “朕信不过他们,”柴宗训说到:“命熙谨将相关人等全部移交侍卫亲军司,由你来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查案期间,敢有不配合者,可先斩后奏。” 熙谨就是柴熙谨,柴宗训的弟弟,原本叫柴宗谨,不过为了避柴宗训讳,将宗谨改为熙谨。前文的楚王柴宗让也叫柴熙让,被关入大牢后,由柴熙谨接任汴梁府尹。 “臣遵旨。” 董遵诲转身就要离开,却又被柴宗训叫住:“等一下。” “皇上还有何旨意?” “万公公,去内库取一千两银子,让老董一并带去。魏家遭逢此劫,正是需要花钱的时候。顺便让太医去魏府会诊,只要能治好魏咸美,需要什么药材,需要多少银子,朕都在所不惜。” “皇上,”董遵诲说到:“魏枢相虽是不富裕,却也不差这一千银子。历次出征,皇上都赏赐得不少哩。” “你手下的密探,都是吃干饭的,”柴宗训说到:“魏枢相历次得的赏赐,都资助了穷学生,他根本没钱。” 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却得了一顿抢白,董遵诲郁闷的离开。 侍卫亲军司将参与打入的六个商贩,以及调查卷宗,全都从汴梁府押走。 亲军司副指挥使王德斌小声到:“大人,皇上是否小题大做了些,不过是市井打架而已。” 董遵诲刚遭了一顿白眼,说他的亲军司是吃干饭的:“叫你查,你就好好查。皇上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用意。” 方从汴梁府出来,没想到正遇上韩智兴和向兴洲。 董遵诲是韩通的心腹爱将,自然和俩人很熟。 “董指挥,这是有何公干?”韩智兴打了个招呼。 “公子,”董遵诲回礼到:“皇上旨意,命将打伤魏公子的商贩押到侍卫亲军司审理。” “不过是些打架的小事而已,”韩智兴说到:“哪还用得上董指挥出马。相请不如偶遇,我也很久没和董指挥喝酒了,不如今日小弟做东,我等痛饮一番如何?” 董遵诲忙到:“公子盛情,在下心领了。只是公务在身,还是下次,下次我做东,地方任公子挑。” 韩智兴拉住董遵诲的手:“下次不知等到什么时候。审案么,也不急于这一时,再说王指挥一样可以审,莫非你信不过他?” 话说到这份上,若是董遵诲还要亲自审问,倒真显得有些信不过副指挥王德斌了。 “既如此,”董遵诲说到:“公子少待,我交代几句。” 一顿酒喝到天昏地暗,待董遵诲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他急忙赶往亲军司衙门。 副指挥使王德斌正在整理卷宗,董遵诲忙问到:“王指挥,审得如何?” “回大人,”王德斌说到:“与汴梁府审出的结论一模一样,就是市井打架。” 市井打架恐怕交不了差,董遵诲想了想:“带我去看看。” 俩人一同来到大狱,六个嫌犯个个被折磨得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躺在稻草上。 “扶他们起来。”董遵诲喝到。 差役将六人扶得坐起,董遵诲问到:“本官问尔等,尔等若有一句虚言,本官保证会让尔等后悔做人。” 主犯张小二强撑着一口气说到:“大人,小人知错了,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尔等可识被打之人?” “回大人,并不认识。昨日早间,那人在小人摊位买鱼,原本称了三斤五两,哪知他趁小人不注意,偷偷放了一条鱼在篮子里。” “小人与他理论,哪知他竟蛮横的推了小人一把。小人身单力薄,哪是他的对手?还好隔壁摊位的几位大哥出手相助,哪知那人虽是蛮横,却也不经打,竟是将他手脚打断。” “此事皆因小人而起,小人愿一力承担,还请大人放了几位好心的大哥。” 董遵诲想了想他的供词,又问到:“市集离官府尚有一段路程,当时是何人报官?” “回大人,当时无人报官,只是恰好有一队控鹤军的兵丁经过,将小人等拿获送往汴梁府。” 控鹤军的兵丁?是了,近日控鹤军全都在银行存钱,正好趁机会在市集上逛一逛,遇到此等事情,必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董遵诲对照了一下汴梁府和王德斌审问的供词,基本上没什么差别,他又问到:“这几人的身份,可有核实?” “回大人,”王德斌说到:“这张小二在市集卖鱼已超过十年,便是下官都曾在他手上买过。其余这几人,也常在市集出没,都是卖菜的小贩。” 看看他们身上的伤,想来王德斌用的刑不轻,大刑之下与前两次供词一致,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想到这里,董遵诲便拿着卷宗回宫中复命。 柴宗训认真看了两份供词,前后相隔一天,基本没有出入。 事情因卖鱼的张小二而起,他愿意一力承担所有责任,其余商贩也并未埋怨,都愿意认罪。 重要的是,几人都矢口否认认识魏咸美。 柴宗训思虑半天,开口问到:“王德斌认识卖鱼的张小二?” “回皇上,”董遵诲说到:“据调查,张小二本是打鱼为生,在市集卖鱼超过十年。” 柴宗训微微皱眉:“亲军司的副指挥使,三品武官,即便亲自去市集,次数也是有限的。他都认识张小二,每日负责采买家中所需的魏咸美竟与张小二不识?” “这个,”董遵诲说到:“枢相既是将钱财俱都资助学生,想是家贫吃不起鱼。” “就算吃不起,魏咸美每日都会去市集采买,总该混个脸熟?”柴宗训起身到:“前头带路,朕要亲自审问。” “皇上,”董遵诲说到:“亲军司大狱又脏又臭,臣怕冲了圣驾。” “朕什么时候有那么多讲究?”柴宗训喝到:“魏枢相在前面为朕拼命,朕岂能放任魏咸美被人打伤?” “皇上…” “少啰嗦,前头带路。” 到了亲军司大狱,那六个人缓了一天,精神头比先前要好一些。 柴宗训匆匆进门,王德斌领着一干密探差役急忙迎上前:“臣等参见皇上。” “免礼,”柴宗训急切到:“朕要去大狱审问打人者,王统领前头带路。” “啊?”王德斌慌忙到:“皇上,不过是市井泼皮打架而已,何须圣驾亲临?” “朕要你带路,听不懂么?” “是,是,臣遵旨,” 一行人来到大狱,王德斌大喝到:“见到圣驾,还不跪下。” 六人齐刷刷的跪下,柴宗训喝到:“谁是张小二?” 张小二低着头往前爬了一步:“皇上,草民有罪。” 柴宗训又问到:“你在市集卖鱼十年?可曾见过被打的魏咸美?” “回皇上,小人只觉面熟,但不认识。”张小二战战兢兢到:“但他偷鱼在先,小人当时只与他理论,他却仗着身材魁梧,推搡小人…” “够了,”柴宗训打断他,又走到另一人身旁:“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草民叫杨铁鼓。” “你在市集卖何物?” “回皇上,草民贩卖莲藕为生。” “既是贩卖莲藕,朕且问你,莲藕多少钱一斤?” “回皇上,近日的莲藕一斤五十个铜板。” “莲藕自何处来?” “回皇上,草民与汴梁郊外几个渔民熟识,莲藕皆是从他们手上贩来。草民低价买入,高价卖出,赚点差价养家糊口。” 柴宗训点点头:“很好,朕再问你,莲藕有几个孔?” 杨铁鼓怔了一下:“回皇上,有七孔,有九孔。” 柴宗训淡淡一笑:“那朕问你,是七孔的能煮烂,还是九孔的能煮烂?” “啊?”杨铁鼓一惊,抬起头来。 “大胆。”董遵诲喝了一声,他慌忙低下头去。 “朕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柴宗训的声音很冷:“既是贩卖莲藕做营生,想必对莲藕性状应该是非常熟稔的。” 杨铁鼓低头咬咬牙:“回皇上,九孔的能煮烂,七孔的只能清炒。” “胡扯,”柴宗训喝到:“还不将尔等密谋打断魏咸美手脚之事从实招来。” 二〇九 果断杀伐 杨铁鼓还想矢口否认,柴宗训喝到:“贩卖莲藕为生之人,连莲藕性状都不了解,你想骗谁呢?还不从实招来,以免再受皮肉之苦连累家人。” “皇上,”杨铁鼓呼到:“草民等只是市集打架,当不致罪及家人。” “尔等受人指使,密谋当街打断当朝宰辅之子手脚,手段之残忍,性质之恶劣,简直无以复加。”柴宗训冷冷到:“倘是从实招来,朕或可不罪及家人,如若不然,你全家性命都不保。” “皇上,草民不服。”杨铁鼓抬头到。 董遵诲上前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就凭你在圣驾前咆哮,便可诛你九族。” “草民该死,草民该死。”杨铁鼓慌忙磕头。 “尔等以为只是打架而已,”董遵诲说到:“此事已然通天,谁也保不住尔等,还是老实交代免受皮肉之苦。”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又都低着头不说话。董遵诲喝到:“继续用刑。” 差役抓住杨铁鼓,绑在柱子上,拿出毛刷蘸上盐,便往他伤口上刷去。 “啊…”杨铁鼓的惨叫声凄厉无比,但差役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不停的刷。 伤口里血水绷出来,与盐碰在一起后,竟不停冒泡。 杨铁鼓终于忍不住,头一歪晕死过去。 董遵诲冷冷到:“下一个。” 差役正要抓人,那人慌忙跪爬到董遵诲脚下:“大人,小人交代,小人等本都是在市井讨生活,与杨铁鼓熟识。前日他召集小人等,说找了个打断人手脚的活儿,而且对方出价很高。” “小人等知道规矩,也没多问。因杨铁鼓的意思是须造成意外,所以小人等去集市找了张小二,且特意学了些行业规矩,似杨铁鼓贩卖莲藕,便是跟人学的。只是没想到,皇上竟然堪比行家,通晓莲藕性状。” “小人等行凶后本打算逃散,哪知竟被路过的控鹤军将士抓个正着。小人根本不知被打那人是当朝宰辅的公子,如若不然,小人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行凶。恳请皇上开恩,留小人贱命。” “你的意思是不敢打断宰辅公子的手脚,其他人的就敢咯。”柴宗训淡淡到。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那人慌忙磕头。 柴宗训不予理会,只努努嘴:“弄醒他。” 差役一盆冷水淋上去,杨铁鼓睁开眼睛。此时盐劲还没过,他仍痛得龇牙咧嘴。 柴宗训上前一步:“他们都已交代,乃是受你指使。说,你是受谁指使?” 张小二也在一旁劝到:“杨大哥,你就招了,事情已然通天,瞒是瞒不住了。” 杨铁鼓犹豫半天,开口到:“我招可以,但皇上须留我一条性命。不然反正是死,我何不留个义名。” “义名?”柴宗训骂到:“呸,可知尔等打的不仅是魏咸美的手脚,还是亿兆生民的生计?若是魏枢相因此打了退堂鼓,银行关门,天下百姓还高利贷的罪孽,都要加诸在尔等身上。” “再说这个时候,尔等还有资格与朕谈条件吗?朕能断定尔等是受人指使,便能猜到尔等身后是何人。尔不招,朕不过多费些时日找证据罢了。” 柴宗训停顿一会,直直的看着杨铁鼓:“朕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招是不招?” 毕竟久在上位,柴宗训的眼神和身上散发出的威压让杨铁鼓感到莫大的压力。 权衡再三之后,他长出一口气:“皇上,草民招了,指使我等的,是汴梁府都头李大人。” “李剑雄?”董遵诲喝到:“他敢尔。” 柴宗训淡淡到:“李剑雄也不过一个木偶而已,先将他抓起来,问明之后将这六人押赴刑场斩首,首级悬挂于城头。” “啊?”董遵诲一惊。 “啊什么啊,”柴宗训喝到:“以后办事仔细一些,亲军司的密探吃干饭,你这个指挥使也是吃干饭的吗?” “是,臣谨遵教诲。” 那六人听说马上要被斩首,慌忙磕头到:“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柴宗训根本不予理会,头也不回的出了大狱。 董遵诲指着王德斌的额头:“你呀,你呀。”随即便带着人赶往汴梁府拿人。 很快汴梁府都头李剑雄指使市井无赖打断魏咸美手脚,以及那几个无赖马上便要被砍头的消息传遍整个汴梁,可把汴梁府尹柴熙谨吓了个好歹。 虽说五代以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汴梁府尹就是皇储,但柴熙谨可不敢存此妄念。若非皇上四哥开恩,前一任的汴梁府尹柴宗让早已身首异处了。 原本已经很小心谨慎了,哪知手下人还给他惹祸,柴熙谨急忙进宫为自己辩解。 “皇上,李剑雄教唆行凶之事,是臣弟失察,请皇上治罪。” 柴宗训将他扶起:“朕知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且起来。” “臣弟实在没想到,那李剑雄竟如此胆大包天,”柴熙谨说到:“只是没听说他与魏枢相有什么过节啊。他虽是汴梁府都头,但也不过六品而已,魏枢相可是当朝宰辅,二人怎会有牵连?” 柴宗训淡淡到:“此事与你无关,你也无须瞎猜,只需好好在府中学习处理政务便可。另外,朕再叮嘱你一句,眼下风雨将至,你可得站稳咯。” “有风雨吗?”柴熙谨探头看了看外面:“皇上,天气很好啊。” 柴宗训笑了笑:“单纯是好事,朕希望你一直都能这么单纯,别像朕,不过这点年纪,竟然生了白发。” “哦,”柴熙谨应了一句:“臣弟谨遵圣意。” 柴熙谨走后,魏仁浦又匆匆进了宫。 “皇上,臣听说皇上要将行凶的六人斩首示众?” 柴宗训问到:“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回皇上,”魏仁浦对到:“按律六人只是流刑,尚且罪不至死,还请皇上格外开恩。” 柴宗训摇摇头:“不,那六个人的脑袋朕砍定了,谁劝也不顶用。” “皇上,”魏仁浦说到:“臣记得当年在荆南,慕容郡公为救皇上擅自调兵,皇上怪罪于他不守规矩,疏远了很久。皇上此举虽是替臣出了气,却也破坏了《大周律》的公正。” 柴宗训说到:“既知道朕是替你出气,便该知道,此六人不光是当街行凶打断当朝宰辅之子的手脚而已,而是破坏朕开办银行的国策,朕只令其身死,已然是法外开恩。” “皇上,原本银行便是断世家大族的利益,眼下尚能正常运转…” “眼下尚能运转,是因为规模还很小。”柴宗训打断魏仁浦:“所以对方也只是做些小动作,弹劾魏咸熙,休了魏小妹,打断魏咸美手脚。倘是规模扩大,打击对象必会转到你魏枢相身上。朕就是借这六人性命告诉那些人,敢于与朕国策作对者,朕必杀无赦。” “可对方毕竟还没有大动作,所谓君子怀德,”魏仁浦劝到:“皇上还是该以王道教化之,若树敌太多,反令臣运作银行更有困难。” 柴宗训冷笑一声:“朕记得枢相是十三岁离家到汴梁求取功名的,四十年宦海沉浮,枢相难道还未看清,那些反对你的人,无论你怎样做,他都会反对。况且银行伤及了他们的根本利益,他们现在只做小动作,是因为没找到大动作的机会而已。” “皇上,臣始终以为,王者当有…” “枢相,”柴宗训再次打断他:“枢相为天下读书人榜样,一生清正,临老却不惧流言,为了天下苍生毅然投身于铜臭之中,难道你不怕失败晚节不保么?” 魏仁浦执礼到:“皇上,臣不怕晚节不保,只怕银行失败,亿兆生民继续被豪强世家盘剥。” “既如此,枢相便无须再劝。”柴宗训说到:“朕何尝不想以王道教化对手?可那样虽成全了朕的名声,却让生民无故多受盘剥,这又是何必?枢相不怕晚节不保,朕却也不怕史笔说朕残忍嗜杀,朕做这一切,都只是让百姓过更好的日子。” 柴宗训终于彻底的说服了魏仁浦一次,他含着泪花执礼到:“遇此明君,苍生幸甚。” “好了,枢相,你知道朕一向不喜欢煽情。”柴宗训笑到:“快去跑业务,只有多拉存银,才能放更多的借贷,造福更多的百姓。” 李剑雄从被抓获的那一刻起,便一言不发。 亲军司的那些刑具,可非汴梁府可比,但李剑雄竟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董遵诲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打也打累了,骂也骂累了,折磨也折磨够了,但董遵诲没有从李剑雄嘴里得到一个字。 万般无奈,董遵诲只得向柴宗训请示。 柴宗训的回答很简单:“既是不肯开口,便与那六个人一起斩首示众。” “啊?”董遵诲劝到:“皇上,要不再等一等,臣再想想办法,让他开口。” 柴宗训淡淡反问到:“倘朕与你一起逃命,你被抓了,敌人逼你供出朕的下落,你会说么?” “不会。”董遵诲当即回到。 “你不怕死,敌人也并非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柴宗训说到:“他既一心求死,朕便成全他。” “遵旨。”董遵诲执礼到。 停顿一会,柴宗训又说到:“杀了李剑雄之后,留意有没有人替他收尸,或者会不会有人去抚恤家人。” 董遵诲一点就透:“是,臣遵旨。” 二一〇 本钱 城门楼子上悬挂着七颗人头。 人头下是一张大大的布告,很多老百姓聚集在此看热闹。 “啧啧,一下七条人命没了。” “听说是皇上下旨斩立决。” 一个老农挤进去不识字,转而问身边的书生:“小哥儿,劳驾问一下,上面写的什么?” 书生指着其中一颗人头说到:“看到没有,那是汴梁府巡检李老爷的脑袋,李老爷反对皇上开办的银行,指使这六个人把署理银行的魏大人公子打成了废人,所以皇上就下旨将他们斩首示众。” 老农有些不解:“这李老爷为什么要反对银行?这银行不知道有多好呢。村里的乡亲都算过了,开春拿地契到银行抵押借贷,到秋收时还了银子,还能有些结余,来年就不会青黄不接,累积几年还能再置些地,或者把房子修一修,娶上一房媳妇儿。” “往年开春,只能找村里富户借钱,一年劳作到头,也就降降够还息的,倘是遇上年成不好,辛苦几代人开出来的荒,就得抵给富户啦。”老农嘟囔到:“银行这么好的事,谁反对都是该死的。” “大爷,”书生冷笑一声:“这李老爷,说不准就是村里富户请的呢。” “那可就真的该死了。”老农说到。 书生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大爷,慎言,当心祸从口出。” 死了七个人,虽然百姓街头巷尾议论,但实际对整个汴梁城来说,水花都没砸起一个。 魏仁浦每日高度戒备,但并没有人去银行闹事,御街背面的第一分行已经在着手准备,根据杨延定、慕容德丰以及调任幽州的杨延平等人奏折,各地分行建设即将完成,马上便可以投入使用。 大庾道上的商旅对银行是持欢迎态度的,毕竟岭南存钱,可在江南取钱,不仅保证了钱财安全,还能有利息,何乐而不为? 下一步长江以及运河沿线州县的银行也在筹备中,而御街上的银行因为来往的人太多,直接便将整个兵部衙门占满,令兵部尚书不得不请旨兴建新的衙门。 规模逐渐扩大,银行也自动分为存蓄和借贷两个司,一个在东院办公,一个在西院办公。 现在很多略有盈余的百姓也会将钱存到银行,但相对于借贷所需,仍是远远不够。往往是存进来的钱还没到银库,就已然被借走。 银库里没有银子,就凭着存银去借贷,长此以往必然支持不下去,魏仁浦只得又去找柴宗训。 “皇上,每日存银远远不够借贷,虽在利息上有很多盈余,但这些银子只在账面上,实际银库里根本没有银子。” 柴宗训说到:“朕偷偷去过两次,见存蓄司每日也是往来不断的人,如何还不够借贷?似这种情况,枢相可以略作调整,譬如将每日存银的十之八用于放贷,剩下两成储存银库,这样不就有银子了么?” 魏仁浦摇头到:“皇上,这前来借贷的,无一不是等着用钱的,臣署理银行,便是解生民之所急,岂能眼睁睁看着不放贷?” “不是让你不放贷,”柴宗训说到:“只是须得等银行能健康运作起来,才能放心放贷。你这样有多少贷多少,是很危险的。” “臣如何不知?”魏仁浦说到:“可豪强世家九出十三归的借贷利息,可以付出更多的利钱从而吸纳到更多的本钱。” “臣之所以存多少贷多少,一来是避免百姓枉付重息,二来打击豪强世家借贷,倒逼那些富户将银子存入银行。只是皇上给了衙门给了人,却没给银子,实在难维持。” 开银行却没有注册资本,确实说不过去。 柴宗训想了想:“万公公,速召魏王和宋王进宫议事。” 符彦卿和赵匡胤虽然算不上政敌,但俩人的关系也绝算不上和睦。 赵匡胤年富力强,无端被符彦卿夺走财权,自然视他为敌人。 符彦卿已然七十多岁,最想的还是回到大名府悠然的渡过他的老年生活,但符氏一门充斥朝堂要害部门,须得他扶稳送上一程,所以不得不打起精神站在朝堂上。 原本俩人见面,冷哼一声也就算是打了招呼,但今日竟异常客气。 “魏王先请。”宫门前的赵匡胤客气到。 “不不不,”符彦卿说到:“宋王总领朝政,自然是宋王先请。” “魏王德高望重,还是魏王先请。” 符彦卿客气不过去:“要不本王与宋王并道而行。” “魏王请。” 俩人一起来到文德殿,柴宗训早已等得不耐烦:“魏王,去年国库年入多少银子?” “回皇上,幸赖皇天护佑,去年又是一个丰年,国库年入再创新高,达到四千万贯,约三千万银子。” “再创新高,比旧年高多少?” “回皇上,天下日趋太平,高了有七百万之多。” “既是高了七百万,”柴宗训转头到:“宋王,年初制定的开支计划,应该还有不少结余。” 赵匡胤执礼到:“回皇上,本是有结余,但前一阵封赏征江南,基本将结余用罄。” “你也别说基本,”柴宗训说到:“朕就问你,国库现在还有银子没。” “回皇上,”赵匡胤犹豫了一下:“还有五十万备江淮灾荒的银子暂未动。” “眼下都要入冬了,哪还有什么江淮灾荒。”柴宗训说到:“朕便做主,将这五十万银子调入银行,给魏枢相做资本。” “皇上,备灾的银子不可擅动。”赵匡胤说到:“倘是银子用来经营银行,若江淮有变,再从何处筹集救灾银子?” “朕自江南回来之时,长江汛期已过,若有变,也是明年了。”柴宗训说到:“眼下银行没有本钱,运作实在困难,还请宋王帮帮忙。” 看他说得恳切,赵匡胤犹豫良久:“皇上,臣倒有个办法。这五十万银子可以拨给银行,但只能放在账面上,银子还须放在国库。还过上月余,各地税赋运抵汴梁,魏枢相再将这五十万银子领出,如何?” 银行借贷是需要时间的,譬如核实本人,核实抵押财产等等,这样就有了周转时间。魏仁浦已经跟着柴宗训什么现金流啊,周转率啊之类的学了不少。账上有钱,总比什么也没有的强。 “如此,便太谢谢宋王了。”魏仁浦拱手到。 “哪里哪里,枢相客气。”赵匡胤说到:“本王方才进宫经过御街,通街百姓都在赞赏魏枢相署理银行急百姓之所急,解了许多百姓的大难。此等造福千秋万代之事,本王自当竭尽全力襄助。” 有了五十万银子打底,魏仁浦胆子大了许多,每日存多少就贷多少,心里一点也不慌。 这一日城东有名的富户陈树大来到了存蓄司,开口便要存两万银子。 存蓄司主事陆士栋亲自招待陈树大:“员外请里间奉茶。” 陈树大倒也不客气,大喇喇的进了里间。 差役奉上茶水,陆士栋开口问到:“敢问员外存定期还是存活期?” “定期如何?活期又如何?”陈树大神在在问到。 陆士栋说到:“定期利率五厘半,且是利滚利;活期利率三厘半,要低一些。倘是员外家中近年没有大的花销和用项,在下倒劝员外可存定期。定期年数越长,利率会越高。” 陈树大思虑一会:“倘是存了定期,但家中有急事须急用,奈何?” “这个并不矛盾,”陆士栋解释到:“定期可随时转活期,只是在利率上会有一定的调整。” “确定随时可转,随时可取?” “确定,”陆士栋说到:“银行可是皇上钦命开的,岂会说话不算数。” “那好,”陈树大起身到:“我明日便将银子运来。另外我还想问问,如果介绍他人存银,会有花红奖励么?” “有,”陆士栋说到:“银行遵照皇命,新开了保险箱,用以贵客存放贵重物品。若介绍他人存银,数额超过一千,可免收五年保管费。” “甚好,甚好,”陈树大说到:“待我回家,说动亲家将银子存入银行,我也正好可以将田产地契存放保险箱,省得那不争气的儿子惦记。” 陈树大走后,陆士栋喜滋滋的去找魏仁浦邀功。 要知道这个时候,普通男子每日人工不过百文,一月能有二两银子进项就算很不错了。吃穿用度之后,基本就没什么结余。 虽然来存钱的人不少,但一次性存银过万的,这是开业以来第一个。 魏仁浦有些警觉:“有没有查过陈树大背景?是否与豪强世家有牵连?” 陆士栋说到:“请枢相放心,陆士栋祖上曾是唐户部侍郎,因厌倦朝堂争斗,便回乡置办田产,过起了隐居生活。后因战乱,大量百姓不得不将地抵给陆家换取救命钱,由此陆家便红火起来。” “经过数代经营,陆家此时已然是汴梁城中能叫得上名的富户,只是陆家虽有钱,却一直牢记祖训,不与朝堂发生任何牵连,所以这陆士栋的身家,是清白的。” 二一一 本钱赈灾 翌日,陈树大带着家丁赶了近十辆大车过来,陆士栋连忙打开侧门,让这些拖银子的大车停在院中,以策安全。 陈树大在里间喝茶品茗,银行的数名账房上阵将银子点清楚,陆士栋亲自给这批银子开出了存折。 陈树大很满意银行的服务,拿到存折后便说到:“陆大人,下次若家中还有盈余,我定存进银行。” 陆士栋顺势说到:“陈员外,昨日不是说还有亲眷过来存钱么?” “有,当然有。”陈树大笑到:“这不是才接到我的消息么,还得时间准备,陆大人便等好,我就怕到时候会让银行的账房点钱点到手抽筋呢。” “陈员外尽管放心,就是点到手抽筋,也一定会将银子点清楚,让所有来存钱的员外满意。” “好的,”陈树大说到:“既是无事,那我便暂且告退了,一年后按折来取钱。” “陈员外好走。” 不几日,果然城中一些富户前来存钱,据说都是陈树大的举荐。 这些人存钱便不似普通人那般小打小闹,几乎都是以万计,城西最大的富户张氏甚至一次存了十万两银子。 银行借贷的人虽然很多,但因为规范化操作,必须说清用途,且家人同意,借贷的多是城郊的农户或街上的小商贩。 他们借钱多是为了营生,所以只是几两几十两在借。而大户的存银加在一起能有五六十万两,借贷瞬间就不愁了,魏仁浦从来没感觉这么富有过。 而且大户存钱,是在释放一个明确的信号,银行是确实可靠的,连带着许多持观望态度的小康之家也纷纷到银行去存银。 通过慕容德丰和杨延定的联手筹划,大庾道沿线的穗都,韶州,虔城,江州,洪州,江宁银行也相继开业。 沿线的商旅都是走南闯北之人,早已听说汴梁城中银行的情况,放心的将钱存入银行,然后凭着存折异地去取,不仅能有利息,重要的是再也不用担心商道上的江洋大盗。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只要再吸纳一些存银,魏仁浦便能功成身退,将银行交给学生去打理。 就在这个时候,汴梁银行迎来了一个大客户,汴梁城第一丝绸商常一贯。 常一贯自年轻时便走南闯北经营丝绸布匹,后来在御街上开了一家丝绸铺子,前店后厂,声音越做越大,全国到处都是分号。 两个月前常一贯从造作局弄了台蒸气纺车,纺织出来的布匹不仅比人工的更为紧实漂亮,而且一台蒸气纺车能顶十多个人的工作量,虽然一次性投资比较大,但后续开支减少很多。按照他的规模,三年内可将蒸气纺车的成本收回,所以他决意大批引进。 但这蒸汽纺车可不便宜,总共需花费三十万银子,他手头只有十万,须得向银行借贷二十万,以他的庄园、作坊、以及在荥州的万亩良田作为抵押。 一次性贷这么多银子,借贷司的主事林赓不敢擅自做主,连忙去请示魏仁浦。 魏仁浦问到:“目前银库还有多少银子?” “老师,”林赓回到:“先前富户的存银还未动,加上账面上的五十万,总共有一百一十万银子。” 魏仁浦不假思索:“既是有这么多银子,核实林赓财产之后,便借给他。” “老师,这可是二十万银子。” “那又如何,银行开业本就是存银借贷活动流通之用,只要他的抵押财产不低于二十万就行。另外,如此大笔借贷,须将利率提高一些,而且可命其分期还钱。” 林赓笑到:“老师,您现在不像个书生了,倒像个掌握天下财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贾。” “胡说。”魏仁浦不假辞色:“我不过是领了皇命,在此署理银行而已,何来大贾之说。” “不过老师,”林赓说到:“如今汴梁城中百姓,无人不称颂皇恩浩荡,他们都赞您是文曲星下凡,助皇上解生民之苦。在学生看来,只要能造福百姓,书生还是大贾,都是一样的。” 听到这话,魏仁浦才展颜了一些,老怀安慰的说到:“我辈苦读圣贤书,就是要助明君开创盛世,以圣贤之道教化士人,再由士人将恩泽播撒万民。书生和大贾,虽是殊途,但却同归。当然,我辈圣贤之理不可望,须得先明经,通晓世事,方能位列庙堂,辅佐明君嘛。” “学生谨记老师的教诲,”林赓说到:“老师若没有其他吩咐,学生这便派人去核实常一贯的产业。” “去。” 虽在学生面前很淡定,但魏仁浦还是将此事奏与柴宗训知道。 “借,怎么不借?”柴宗训的指示很明确:“如果这笔银子是用来向造作局订购蒸气纺车,待银子到位后可命何辉存进银行,这样你又多了三十万资本,而且还可以收一大笔利息。” 怎么看银行都是一笔不赔本的买卖。借贷出去的钱转了一圈还是会回到银行,这笔钱又可以重新借出去,只是转转手,便可收数次利息,何乐而不为? 想想那些经营了数代,甚至数十代的豪强世家,不过为了眼前的小利竭泽而渔将利息提高。却还不如皇上这银行,用别人的银子反复生银子,实在是高明得多。 常一贯的钱借出去之后果是付给了造作局定制蒸气纺车。 造作局采买原料,预付工匠工钱之后还剩了十万银子,何辉直接塞到银行,存了三年定期。这等于是又多了十万可反复使用三年的银子,魏仁浦的操作已然非常熟稔,他知道怎样会让这十万银子造福更多的百姓,且让银行的利益最大化。 有了接收大户存款和大额借贷的经验,银行存蓄和借贷操作起来更是得心应手。在不动用国库五十万本钱的前提下,可以随意操作。 “报…”凄厉的叫声打破欢乐的气氛,响彻整个皇城。 早已睡下的柴宗训赶紧起床,来到文德殿,潘惟德跪在阶下大呼到:“皇上,广陵八百里加急,因今年汛期持续时间较长,堤坝皆被泡软。近几日连续大雨,江水暴涨,堤坝经受不住洪水,溃塌数十丈,广陵下辖江都、兖州已是一片泽国,淹死百姓无算。” “眼下鲁王正率大军争取堵住溃堤,只是百姓流离失所,还请皇上尽快下旨安抚,恐迟则激起民变。皇上,这是奏折。” 万华接过奏折递给柴宗训,内容如潘惟德所说,后面是广陵地方官员集体签名。 继位十几年,一直风调雨顺,偶尔一县有个小灾荒就算不得了,没想到这次长江竟然决堤。 当然,这在其他朝并不算什么奇怪的事,长江虽是母亲河,但这母亲是个爆脾气,时不时就给孩子一点颜色看看。 “鲁王驻节广陵,这奏折为何不是他领衔上奏?”柴宗训似在问话。 潘惟德是个谨慎的人,没有接话。倒是万华说到:“皇上,想是鲁王身先士卒,在堤坝上堵溃口呢。” 想想也是,柴宗训点点头,关键时候还是这些领兵打仗的人靠得住。 既是有灾,自然就得救灾,柴宗训说到:“速召宋王进宫商讨赈灾之事。” 赵匡胤被从被窝里叫起,匆匆的赶到文德殿,来的路上他向万华问清凌晨召见所为何事,心中已有了计较。 “皇上,”赵匡胤说到:“首要须解决灾民的吃饭问题,可派员在广陵附近的滁州、淮南调集粮食,同时下旨江宁杨延定,一同协助赈灾。” “此时季节,长江虽溃堤,但毕竟不比汛期,想来不过几日洪水便会退去。届时百姓回去重建家园,皇上降旨免其一年赋税,百姓必感皇恩浩荡。” 好像问题不大,柴宗训略一思索:“就依宋王之计,派员赴广陵赈灾。” “皇上,”赵匡胤说到:“赈灾需要银子,国库目下只剩五十万备灾银,这是给魏枢相银行做本钱用的。” 柴宗训算了算日子:“各地税赋还有多久才能押送进汴梁?” “回皇上,”赵匡胤对到:“近的五日左右,远一些的需要半个月。” 柴宗训有些不放心:“宋王可先派人将银子装车准备,朕去往银行一趟,若银库充足,就派转运使司符昭俭前去赈灾。” “臣遵旨。” 此时天还未亮,柴宗训急匆匆乘车驾赶往银行。因他非常关注银行的发展,不时会来看看,银行的差役,包括门口守卫的兵丁都已认得。 兵丁见到车驾,急忙跪下,一人匆匆入内,将今日值班的存蓄司主事陆士栋叫了起来。 陆士栋匆匆赶出来接驾,柴宗训也不多说:“带朕到银库去看看。” “臣遵旨。”陆士栋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急忙带路去往银库。 银库大门打开,架子上堆满银子,柴宗训问到:“目前银库存银有多少?” “回皇上,尚有四十万左右。” “可维持运转么?” “回皇上,魏枢相调度有方,银子运转无碍。” “好,”柴宗训说到:“待魏枢相来时与他说一声,国库五十万银子,朕已调往广陵赈灾。” 二一二 取钱 赈灾的事情安排完,天已大亮。 百姓在遭灾,让柴宗训回去睡个回笼觉也是睡不着的,索性与符昭一起给太后请安后开始一天的事情。 “知道吗,”符昭突然说到:“赵柔出家了。” “赵柔?出家?”柴宗训有些好奇:“无缘无故出家当尼姑作甚?” “还不是你耽误了人家,”符昭笑到:“若是你肯纳她为妃,她定然不会出家。还有,她只是在西山长春观做女道士,不是做尼姑。” “梓潼又在说笑了,我又不喜欢她,纳她为妃反倒害了她。” 符昭又是神秘一笑:“知道与她同行的还有谁吗?和你很熟哦。” 柴宗训想了半天:“我与赵柔同时很熟的,不过慕容兄和小赵,这俩人是不会出家的。” 符昭说到:“江南的周郡主,你不熟吗?当年在丰乐楼,谁人不知嘉敏姑娘仰慕辛公子才华?可惜辛公子不解风情,竟乱点鸳鸯谱,撮合嘉敏姑娘和赵大人。” 柴宗训解释到:“当日不过是为将江南谍者一网打尽,所以在丰乐楼逢场作戏而已。” 符昭笑了笑:“你说嘉敏害你,这一次又派人行刺于你,还勾结百官逼宫,是不是因爱不成反生恨?” “怎么可能,我们是相看两厌,”柴宗训说到:“眼下这俩人一起出家,倒是好事,以后汴梁城都将平静得多。” 五十万银子从国库解出,运往广陵赈灾,此时长江溃堤的消息已然传遍汴梁城。 魏仁浦得知情形后急忙问陆士栋:“银库还有多少银子?可够未来几日之用?” “库银尚有数十万两,今日约了胡、张两员外存银,又有数万进项。”陆士栋说到:“只是学生不知借贷司那边,近日须用多少。” “赶紧问明林赓后向本官回话。” “是。” 不一会儿,陆士栋回来:“老师,近日林师兄那边会将库银放得差不多,不过这几日都约了大的进项,当不至于出什么问题。” 魏仁浦点点头:“尔等一定要保证库内存银可维持正常运转,勿使皇上失信于人。” “老师放心,学生懂的。” 辰时中,银行准点开门,外面一如往日,排了很多人。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借贷的拿到钱之后喜滋滋出门,而约好来存钱的胡、张两个员外并不见踪影。 陆士栋叫了个差役过来:“你叫上两个人,去胡、张两位员外家里看看,若是需要人护送,银行可派兵丁前去。” “是,大人。” 没过多久,差役回来禀报:“大人,两位员外正在家中清点银两,今日恐来不及将银子送过来,大人明日可派一队兵丁前往帮忙运送。” 陆士栋有些紧张,回头去银库看了看,不过一个上午,已经空了一半,差役还在往外运送。 因为常一贯全部换了蒸气纺车,连带着其他丝绸商都跟着换,最近银行的大额借贷有点多。 翌日一早,陆士栋便点了一队兵丁,亲自率领前往胡员外府上。 胡府大门紧闭,兵丁敲了半天的门,才有一个老者打开门一瘸一拐的走出来。 “军爷,敢问有何事?”老者问到。 兵丁说到:“胡员外与我们陆大人约好今日存银,陆大人亲自率兵丁前来护送,快将胡员外请出来。” “回军爷的话,”老者说到:“昨日接到洛邑来信,老太爷过世,员外连夜带着全家回洛邑老家奔丧去了。” 有这么巧吗? 陆士栋稍作思虑,也不逗留,急忙往张员外府上赶去,还好他这边一切正常。 张员外亲自率着家人迎出府:“啊,陆大人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张员外客气,”陆士栋有些着急:“员外,日前约好的存银之事?” “陆大人请厅上用茶,听我慢慢道来。”张员外将陆士栋引进门。 俩人坐定,小厮奉上茶水,张员外仍是客气到:“陆大人光临,实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张员外,”陆士栋打断了他:“还请员外将存银取出,本官亲自押送到银行,改日一定在燕云会馆设宴向员外作谢。” “岂敢岂敢,”张员外说到:“只是银子的事,出了点意外。昨日晚间,家舅兄见现下人力纺车都改为蒸气纺车,所以便约我同伙,前往造作局定制,已将准备好的存银取走。” 陆士栋深吸一口气:“眼下造作局的蒸气纺车订单已满,短时间内怕是很难赶制出来。恰好本官与造作局何侍郎有些交情,不知员外可需要本官前往说项?” 陆士栋本是一书生,且久受魏仁浦教诲,对私相授受之事深恶痛绝,但眼下为了存银,不得不暂时变通一下。 “陆大人有心了,”张员外说到:“家舅兄在造作局内颇是熟稔,不过将来倘是求到陆大人面前,还请大人勿要推脱才是。” “张员外放心,”陆士栋不死心,问到:“那存银?” 张员外苦笑一声:“存银已被舅兄全部取走,不过大人放心,将来作坊内一有盈余,我便即刻存入银行。” 多留已是无益,陆士栋只得起身到:“随时恭候员外大驾。” 出了张府,兵丁问到:“大人,下一个去谁家?” 陆士栋思虑一会:“先回银行,知会林大人暂缓借贷放银。” 待陆士栋回到银行,所有的库银已全被借贷出去,银库里便是连一丝银屑都不剩。 听说陆士栋回来,借贷司主事林赓急忙找了过来:“陆兄,听说你亲自去押运存银,银子呢?” 虽然银行一直无人闹事,但署理银行的魏仁浦被害得很惨,所以陆士栋一直高度警觉。 他没有回答林赓的问题,只是说到:“赶紧去奏报老师,银库里一两银子也没了。” 林赓不懂他的意思,仍只是问到:“陆兄,今日没押运回银子吗?” 陆士栋匆匆往外跑:“林师兄,我怀疑我们中了别人的圈套。” 才到门口,便遇上第一个大量存银的陈树大:“见过陆大人。” “陈员外免礼,”陆士栋扶起陈树大,稳住心神笑到:“陈员外前来,怎地不打个招呼,本官也好安排些香茗待客。” 陈树大苦笑一声:“陆大人客气,我此来是有要事相求,还请陆大人一定帮忙。” “何事?”陆士栋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陈树大说到:“前些时我不是在银行里存了些定期么,当时陆大人亲口跟我说,定期可以随时改活期,且存折上也有写明。眼下我家里遇到难事,急须使钱,陆大人可否准许我将钱取出来?” 果然和预想中的一样,陆士栋不禁有些急躁:“怎地才存便要取出?你当银行的差役都很闲么?” 陈树大仍是说好话:“大人,我也不想,只是家中等着钱使,只要能将钱取出,我可以不要利息。” 陆士栋稍作思虑,改了一副笑脸:“员外勿忧,银行既是有规矩,定期随时能改活期,员外取钱并未逾越规矩,不仅取钱没问题,利息银行也照付。” “如此便多谢陆大人了。”陈树大喜到。 陆士栋淡淡到:“只是陈员外存钱的时候,想必账房已说过,百两以上属于大额,须提前一日预约,千两以上属于超大额,须提前三日;万两以上须提前七日,不知员外要取多少?” “这么麻烦吗?”陈树大瞬间变了脸:“存银之时说好随存随取,怎地真到了取银的时候就各种推诿,不会银行里没银子。” “陈员外,”陆士栋不想与他多作纠缠,以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冷冷到:“当日存银之时已说明,且存折之上也写明,大额取银须提前预约,留足银行准备的时间。” “陈员外既要取银,便须向账房说明,按规矩办事。你若敢闹事,本官即刻派兵丁将你拿下。” 陈树大既是来闹事的,岂会怕陆士栋的威胁,他冷笑一声,接着大呼到:“看啦,看啦,银行的差役奉着皇命来骗百姓银子啦,明明当日说好随存随取,今日我要取银,这陆大人不仅不准取,反要将我关起来,大伙儿来给评评理呀。” 银行里来往的人本就多,况且陈树大早有准备,瞬间四面八方来人凑到了大厅。 “休得胡言,”陆士栋喝到:“本官几曾不准你取银?只问你取多少,若是大额,须提前预约,这是存折上写得清清楚楚的。你若敢在此撒泼耍赖,本官决不轻饶。” “怎地存银不预约,取银却要预约?”陈树大丝毫不惧,反问到:“这不是骗钱是什么?” 陆士栋喝到:“银行并非只为你一人服务,且为策安全,银库每日开关是有限制的,大额取银自然要预约。还有,你方才污言讪上,若你就此离去,本官可放你一马,如若不然,欺君之罪你便担着。” “我若有罪,尽管治罪便是,”陈树大的声音更大:“今日谁也不能阻止我取银。” 旁边一些声音附和到:“既是大额须预约,我等小户应当不需要,看眼前情形,还是将钱取出放在自家安全一些。大人,我要取钱,小额,随存随取。” “既是要取钱,全都出去排队。”陆士栋喝到。 此时看守银行的兵丁也冲了过来,众人只得老老实实出外排队。 还未开始取钱,陆士栋竟准备关门:“此时已到点放工,要取钱的,明日赶早。” 二一三 筹钱 原本准备取钱的民众哪吃陆士栋这一套,纷纷堵在门口不肯走。 特别是陈树大,闹得最为欢实:“这银行就是个骗银子的地方,把咱们的银子都骗进来,让他们去借贷赚利息,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陆士栋怒喝到:“本官再说一遍,现在已经放工,要取钱明天请早。你们聚在这里不走,是要抢银行造反吗?” 虽然银行里的差役平时有些低声下气,但这里毕竟是官府,一干民众被陆士栋镇住,有些不知所措。 “大家不要怕他,”陈树大呼到:“他不过仗着手里有兵,所以骗咱们银子欺压咱们。可大家不要忘了,是那些大头兵带头存银的,要是调兵过来,那些大头兵不知道是杀咱们还是杀他们呢。” “来呀,”陆士栋喝到:“将这个妖言惑众的罪徒拿下。” 差役一拥而上,将陈树大按在地上。 陆士栋继续大喝到:“今日银行已放工,要取钱的,明日请早。若有敢闹事者,即刻拿获送官治罪。” 首恶被拿下,剩余的民众面面相觑,有老实一些的,真就准备回家。 “不能走,大家不能走,”人群中有声音呼到:“咱们的钱在里面,怎么能走?既然这位大人说银行已放工,那咱们就等在这里,待明日银行开工赶紧将银子取出来。” 陆士栋冷声到:“你们爱待就待,但不得靠近警戒线,凡进入警戒线,按劫掠银行论处。” 民众后退到警戒线外,差役将陈树大押往汴梁府治罪,剩余的并排站立牢牢守住门口,陆士栋也赶紧去找魏仁浦商量对策。 “你不是一再保证,陈树大的银子没问题吗?”魏仁浦听到消息责问到。 陆士栋有些辩解到:“老师,学生见老师每日为存银之事着急上火,既有人愿意大批存银,学生自然得接受,哪知这陈树大貌似忠良,实是个奸恶之徒。” “陈树大是否奸恶已经不重要,”魏仁浦说到:“眼下主要的是设法调集银子,稳住事态。” 陆士栋说到:“要我说,那五十万银子本该是银行的本钱,却没来由的去赈灾…” “胡说,”魏仁浦喝到:“开银行是为造福百姓,但进出银行的,起码都有口饭吃。长江溃堤,若是不赈灾,难道看着灾民饿死吗?” 陆士栋有些难堪:“老师,眼下怎么办?” 魏仁浦长出一口气:“当初我极力向皇上请缨,讨来这个银行的差使,本想仗着平身所学造福百姓,哪知道事事都要倚仗皇上。事到如今,也只能厚着脸皮再去求皇上了,可国库早没银子啦。” “都是学生的错,”陆士栋说到:“老师,学生愿意跟随老师一同进宫请罪。” 魏仁浦叹到:“皇上把银行之事交我署理,出了差错都是我的过失,你还是回银行看着,防止再次有人借机闹事,我这就进宫与皇上商议。”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银行只能存不能取的消息瞬间蔓延整个汴梁城。 幸灾乐祸者有之,痛心疾首者有之,但只要存钱到银行的人,纷纷涌过来等着取钱,没用多久竟将整个御街堵得水泄不通。 消息传到城外控鹤军军营,瞬间炸开了锅。 “想不到皇上竟开银行将我等拼命而来的银子骗走。” “曹翰是帮凶,是他让我们存的。” “苟三,踏马的你想讨好姓曹的,为何将我等拉下水?” “还说什么,抄家伙取钱去。” 刚刚擢升起来的控鹤军副帅白重赞拦住他们:“尔等要作甚?” “白副帅,我等战场拼杀来的银子,竟让银行给骗了去。” “我等去拿回拼命的银子,还请副帅不要阻拦。” “胡说,”白重赞喝到:“皇上怎会骗尔等银子?本帅尚有千两银子存在银行呢。” “副帅,是真的,眼下整个汴梁城的人堵在御街等着银行开门取钱呢。” “想是其中必有些误会,”白重赞说到:“银行一直是随存随取,给付利息,怎会骗钱?” “副帅,存钱可以,但取钱就难了。今日白天一个富户去取钱,竟然银行差役给抓了起来。” 白重赞喝到:“便是有什么误会,也是署理银行官员的失责,曲解了圣意。尔等尽管在营中等候,不久就会有切实消息传来的。” “副帅,再等银子就没啦,这些可是我等拼了命才拿回的银子。” 众怒难犯,白重赞思虑一会:“苟三,你带着几个人去探听一下,一定要拿回切实的消息,倘是真的只能存不能取,本帅绝不阻拦尔等去拿钱。” “也好,苟三,快去快回,一定要将情况打听清楚。” 御街上发生的事情,不用魏仁浦奏报,密探已然打听得一清二楚。 “皇上,”魏仁浦匆匆进攻奏到:“微臣好大喜功,以至于中了圈套,令皇上威严受损,恳请皇上降罪。” 柴宗训轻轻摇头:“银行么,打开门做生意,有人存钱自然要接受。怪只怪所有的事情积在一起,令得银行没有本钱。眼下且不说怪罪的事情,还是赶紧筹集银子面对明天的挤兑潮。” 魏仁浦知道国库没银子,便奏到:“实在不行,皇上就斩了臣,以臣人头平息众怒,缓上几日待各地税赋押入汴梁,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枢相莫要心焦,”柴宗训问到:“倘是明日兑付,须多少银子?” 魏仁浦说到:“臣计算过,明日只兑付小额散户,有十万两银子便足够。但国库近几日都没有进项,三日后开始大额兑付至少须五十万两。” 柴宗训转头问到:“万公公,宫中内库还有多少存银?” “回皇上,”太监万华说到:“去年的时候多一些,现下尚有二十万两。” 国库属于朝廷,内库属于宫中,一直是分开的。 先皇柴宗少时曾以贩卖茶叶为生,后全国各产茶地都有皇商,为宫中赚取开支用度,国库每年也会少少的拨些银子供养宫中。 太后成日吃斋礼佛不问世事,开支不大。 柴宗训的个人开支一直不大,符昭同他一样,也是不太注重享受的人。 但柴宗训养了一支‘猎豹突击营’,用以伪装、快速反应,曾在破坏李景遂的刺杀中立下大功。 而符昭将燕云十三骑散往各地,从事间谍工作,也需要很多钱。 再加上何辉造作局的各种试验,都是烧钱的活儿,所以导致宫中存蓄一直不多。 “先将这些钱取出,应付明日的挤兑,能缓一天算一天。”柴宗训吩咐到。 “遵旨。” 魏仁浦跪倒在地,大呼到:“皇上,臣一时不慎遭人算计,竟令皇上动用内库供养的银子为臣弥补,实是令臣无地自容。还请吾皇将臣治罪,以平息众怒。” “枢相,朕已说过了,银行打开门做生意,哪有有钱不存的道理?枢相还是赶紧起身,与朕一起设法渡过此次难关为要。” “皇上,”符昭的贴身太监匆匆跪在阶下:“皇后有急事在中宫候着陛下。” “喏,”柴宗训顺势说到:“皇后与朕有要事相商,枢相还是赶紧去想办法。” 魏仁浦重重的磕了九个头,起身匆匆退下。 宋王府。 听说银行存蓄的银子全被借贷出去,兑付不出钱来,赵德昭当即去找赵匡胤商议。 “父王,银行自开业以来,府中一直未有存银。眼下遇到难关,父王何不趁机存些银子,解燃眉之急?” “为父正在考虑这个事情,”赵匡胤说到:“只是尚未想好存多少银子合适。” 嘉敏一走,赵德昭的智商瞬间在线,原本打算有多少存多少的他,听到赵匡胤如此说,便接话到:“依孩儿看,存五百两最为合适。” 赵匡胤笑到:“大郎方才才说解燃眉之急,五百两能解个什么急?” “父王,”赵德昭解释到:“府中存银若是全都搬出来,自然能解皇上燃眉之急。但过后皇上即便不追问,也会在心中嘀咕,为何先前不存,一直到危急时刻才出手?如此父王不仅无功,反倒有过了。” “自十年前父王总领朝政之后,虽历次出征得胜都会有赏赐,但却极少有现银。而最近一次皇上大肆赏赐现银,却因狸猫风波导致父王的赏赐大不如领军的将帅。” “宋王府的家底,皇上是查不到的,而五百两却也正符合父王的俸禄。毕竟偌大个王府,虽是看着风光,但开支着实不小,这五百两也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妙,妙,”赵匡胤拍手到:“还是吾儿心眼多,想得周到。” 赵匡胤这边存银五百两,另一边的魏王府,符彦卿翻箱倒柜的到处找银子。 魏王府家大业大,与宋王府有‘城南赵符,离天尺五’之说,意思是城南的赵家和符家,离天只有一尺五的距离,可见这两家的富贵。 但符彦卿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一直视钱财为身外之物,以往镇守地方时得到的赏赐大多分给士卒。现在回到汴梁,虽然没分赏赐给手下人,但同时得到的赏赐,或者说能捞到的外快也少了很多。 找遍府上,也只凑了不到一万银子,夫人杨氏说到:“明日便是府中发放月例的日子,你将银子尽数送入宫中,府中如何?” “那些下人本王平时待他们不薄,便是拖欠一月又如何?下个月本王连本带息一起还给他们。” 二一四 蒙混 柴宗训来到中宫,此时天色已晚,房间内的光芒却晃得人眼花。 整箱整箱的黄金白银,以及各种珠宝首饰静静的摆在那里。 “这是干什么?”柴宗训问到:“炫富吗?” 符昭一副认真的样子:“官家,我知道你等着钱使,我整理了一下嫁妆,当年大婚之时爷爷曾准备百万,这两年因我不善持家理财,就只剩这些了。也许青鸾紫月她们手上还有一点,我已经快马通知赶紧运往汴梁,你看看能填多少窟窿。” 一旁侍女红袖说到:“娘娘,奴婢方才清点了一下,大约还剩二十多万。” “我怎么能花你的嫁妆,”柴宗训拒绝到:“放心,我有办法处理的。” “官家,”符昭说到:“你我夫妻本是一体,何分彼此?眼下先渡过这个难关,待将来银子充足了,官家疼惜我,再还给我也是一样。” 柴宗训直摇头:“梓潼尽管放心,且将这些收起来。大丈夫岂能被这点难题打倒?你尽管放心,看我如何渡过此次难关。” “官家…” “梓潼勿要再说,将永崎抱出来,我父子亲近亲近。” 在宫中逗留一会,太监万华过来禀报到:“皇上,按你的旨意,一百个大箱已准备好了,何大人和董指挥也已到了宫门外。” 柴宗训起身到:“好,咱们这就装银子去。” 董遵诲和何辉一起进殿:“参见皇上。” “平身,”柴宗训问到:“何卿,造作局的锡料铅料多不多?” “回皇上,”何辉说到:“锡料铅料平常用的不多,也比较易得,目下已占满库房。” “好,”柴宗训吩咐到:“老董,你带着侍卫将造作局的锡料铅料装进大车,装个八分满,随后再将车赶回宫中,此事一定要保密,胆敢外传者,格杀勿论。” 何辉有些诧异:“皇上这是要作甚?” “银行挤兑,”柴宗训说到:“银库银子不足,朕需要用锡料稳住人心。” 实际上在这个年代,锡也是很值钱的,只是没有银子值钱而已。 按照柴宗训的旨意,董遵诲带着侍卫将锡料铅料装进大车后,又回到宫中,将箱子表面装满银子。 “魏枢相,稍后你亲自押着大车出发前往银行,一路将箱盖打开,让百姓看到。” “臣遵旨。” 御街上百姓越集越多,整个街上灯火通明,银行门口更是如同白昼一般。 正在此时,宫门突然打开,魏仁浦和董遵诲当先并行出来,身后是一排排双马并辔的大车,两边面色冷峻的护卫鱼贯而出。 百姓不知发生了什么,一阵骚动。 大车箱子里反射出光芒,有好奇的爬上屋檐上一看,随即大呼:“啊,银子,是银子,这一个大箱至少两万两。” 听说是银子,更多百姓爬到高处去看,有行家看着车辙和车轮说到:“一车不少于两万,这连绵不绝的大车,这次到底运了多少银子?” 董遵诲在前面大喝:“让开,让开,想取银子的让开。” 魏仁浦也大呼到:“乡亲们,银子已运来啦,若要取银子的,让开路来。明日一早,银行开门后依次取用。” 车辆逶迤而过,好事者数了数,整整一百辆。每辆车都装得满满当当,反射出白花花的光芒。 按一辆车两万两,一百辆足足有二百万两银子。 好在银行用的是兵部的衙门,有一个演武场可以用来停这些银子。 控鹤军的苟三看到这情形,得意到:“如何?皇上和曹大人怎会骗我等银子,看看这些大车,几辆便足够我等取钱。我看此事分明是有人从中作祟,各位切勿上了当。” 同行的几个兵丁商议一会后说到:“银子虽是够的,但我等还须看看,有没有其他变数。” “我等不过存了些散碎银两而已,到时凭存折来取便可,还能有何变数?”苟三说到:“倒是军中的弟兄还等着消息,倘是我等回得晚了,营中发生什么事情,须尔等一力承担。” 出来的时候营中的状况是清楚的,若是弟兄们等得不耐烦,造成什么后果,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既是有钱,我等赶紧将消息带回去,让弟兄们安心。” 与控鹤军兵士抱有相同想法的民众也不少,也不知是谁传出的消息说银行里的银子全给借贷出去,取不出钱来。 眼下既是有钱,又何苦在这里熬夜? 有人动摇之后,接下来大批民众开始动摇。 一个中年文士站在人群中说到:“我等皆是大周子民,君父怎会骗我等的钱?况皇上登基十数载,哪一桩哪一件举措不是为了咱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没有皇上,我等哪来的银子存银行?” “大家还是莫要听那等小人挑唆,在此空熬夜,都回去,回去。” 旁边一人接话到:“皇上圣明,天下万民皆知,只是这署理银行的官员怎么样,又有谁知道呢?怕就怕他欺上瞒下,让我等辛苦积攒的银子打了水漂。” “这个就更不用担心了,署理银行的魏大人,三朝元老,一生为人中正,更不会欺压老百姓。” “说是这样说,那谁知道呢。” “眼下大周国力蒸蒸日上,皇上怎会有欺瞒子民的举措。你们走不走随便,反正我是走了。” 文士一走,带走了大批的民众。 还是有大批民众滞留在御街上,更有一些处在摇摆之中。 此时一个富商模样的人说到:“反正皇上有旨意,银子随存随取,取银又不犯法。为求安心,我还是将银子取出来再说,大不了过几日再存进去。虽然有些麻烦,还损失了些利息,但起码不用担心银子会出问题。” 这话说得也很有道理,那些摇摆不定的人终于坚定决心,留在了原地。 不过看到银子之后,民众已经安下心来,不再吵嚷,只等着天亮之后银行开门取钱。 皇城城楼上。 柴宗训一直看着御街上的动静,赵匡胤和符彦卿一左一右站在身后。 “皇上,夜已经很深了,”符彦卿开口到:“局势已然稳定,皇上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 柴宗训回头歉然一笑:“魏王这么大年纪了,却还要陪着朕熬夜,既是局势稳定,魏王还请先回去休息。” “皇上不走,老臣怎么好意思走。” “无妨,魏王是长辈,还是先回去休息。”柴宗训也作势要走。 符彦卿执礼到:“既如此,老臣告退。” 符彦卿走后不久,赵匡胤又开口到:“皇上,民众并无吵嚷,皇上之计已然奏效,当可高枕无忧啦。” “高枕无忧?”柴宗训苦笑到:“眼下只是暂时安抚住民心而已,七日后大户的预约取款,才是真正的考验。国库、内库已然清空,朝中官员预存的银子不过杯水车薪,朕当真不知道,还可以从哪里变出银子来。” “皇上,”赵匡胤突然提高音量:“臣有本奏。” 柴宗训淡淡到:“都这个时候了,就不须这些繁文缛节了,宋王有话直说。” “皇上,”赵匡胤说到:“臣以为,银行之事从一开始便不能与皇上威严绑在一起。如今竟因魏仁浦误中圈套,以至于民众对皇上多有怨言,令皇上威严受损,实是大为不该。” “待眼下这个坎过去之后,皇上还应尽早与银行切分清楚。皇上办银行的初衷、方策,都是为造福百姓,只因官员贯彻圣旨之时出了偏差,才导致误会丛生。” 柴宗训淡淡一笑:“万方有罪,皆在朕躬。朕岂不知银行若有失误,会损伤皇家威严?只是银行若非与皇家威严绑在一起,如何让民众相信,并放心存银?” “皇上,此事分明就是魏仁浦之过。”赵匡胤说到:“若是放贷之时,不要那么急切,循序渐进慢慢来,怎会发生如此变故?” 柴宗训长出一口气:“魏枢相也只是想帮助更多的老百姓而已,错只错在老天爷,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让长江溃堤。” 魏仁浦急匆匆的上了城楼,才半日光景,他就像老了十岁一般。步履蹒跚,原本花白的须发竟已变得全白。 “皇上,”魏仁浦掏出一个账簿:“按银行差役结算,若控鹤军士卒不来取钱,二十万银子刚好够那些小户取钱,只是那些大户若是前来预约取银,七日后须得二百多万银子,方能足够。” 柴宗训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方才经过御街之时,老百姓议论皇上如何如何的话让魏仁浦心如刀绞,他扑通一声跪下:“皇上,臣罪大恶极,以至于有损皇上圣德,还请吾皇将臣治罪,以平民心。” 柴宗训急忙将魏仁浦扶了起来:“枢相,以后不要这样了。枢相一心辅佐朕,为了百姓甚至不惜一世清名,又何罪之有?” “要说罪,罪在朕操之过急,罪在那些反对银行煽风点火之人,待此事平息,朕定不会放过他们。眼下民心暂时平定,枢相还是回去休息一下,这几日还有恶仗要打呢。” “皇上,那二百多万银子怎么办?”魏仁浦怎能放心去休息。 柴宗训故作轻松一笑:“枢相但请放心,朕是谁啊,德盖三皇,功过五帝,岂能被这区区二百多万银子难住。” 二一五 魏仁浦之死 天亮之后,银行照常开门,民众一下子全都涌了进来。 差役手捧号码牌喝到:“所有人听了,因为取钱的人太多,须按号码牌依次取钱,不得大声喧哗吵闹,否则一律按咆哮公堂治罪。” 存银十万的张姓富户大声到:“官爷,那日存银之时陆主事曾说存银千两以上属于贵宾,进银行办事无须排队。” 差役手指向另一边:“那里是贵宾客户专用办公室,贵宾可前往办理取银事项。” 除了陆士栋和林赓,银行里没人知道操场上重兵看守的不过二十万两银子而已,所以差役们说话办事都很有底气。 又一个百姓说到:“官爷,草民约了借贷的,不知还能办吗?” “懂不懂规矩?”差役喝到:“借贷的去东跨院,西跨院只办存取事项。” 民众争着从差役手上领号码牌,张富户已和一干贵宾去往VIP办公室。 陆士栋早已在此等候,见到这群人,不慌不忙的问到:“各位贵宾要取多少银子?” 张富户掏出存折:“全部取出。” 其他贵宾也同样掏出存折:“我等都是全部取出。” 陆士栋淡定的接过存折,在纸上写下某年某月某日,贵宾张士杰预约取银十万两。 随后又依样画葫芦,将其他富户的姓名、取银数目、今日日期全都抄录一遍,接着将存折还给他们:“好了,本官收到尔等预约,七日之后来取银。” “为何要七日?”刘姓富户问到。 陆士栋淡淡到:“列位,存银之时已然讲清楚,且存折背面也有刻录,超千两大额,须提前七日预约,七日后列位准备大车前来装银。” “若我有急用呢?七日后岂不什么事都给误了?”刘富户说到。 陆士栋起身喝到:“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存银之时便已讲得清清楚楚,若尔等胆敢咆哮,本官即刻将尔等押送汴梁府治罪。” 张富户张士杰拦住刘富户,冷冷的看了陆士栋一眼:“七日就七日,七日后我等一同前来取银,还请陆大人不要爽约。” 陆士栋淡淡到:“张员外尽管放心,朝廷不会差你一文钱银子。” 一干富户在差役兵丁的注视下就此离开,外面排队取钱的民众看到他们既没有闹事,也没有说话,更加认为银行里根本不缺银子。 “我说,昨日是谁放的谣言,说银行里没银子?害我连夜在此排队取银,这不耽误事吗?” “就是,存银四厘息,借贷八厘息,就这利钱都能赚不少,银行怎么可能缺钱。” “算了算了,我不取了,懒得排这个队,你们要取便取。” 说着说着人又走了不少,外面还未拿到号牌的人也是心焦,干脆回去明天再来,反正这么多人看着呢,银行还能跑了不成。 就这么各怀心思的走着散着,御街又恢复了往日的光景。 陆士栋终于松了口气,跑到东跨院借贷司那边查看情况。 借贷司现下只有主事林赓带着些兵丁守着,根本没办业务。 “怎么一个人也没有?”陆士栋问到。 林赓说到:“都让我哄走了,而且借口很好找。取钱的人太多,借贷的差役都去帮忙了,等取钱潮散去之后才能回来继续办借贷。” 陆士栋转身就要走:“我得赶紧将此间情况报与老师知道,须得在七日之内筹集两百万银子,否则皇上便会失信于子民。” “今日大朝,老师此刻正在朝堂之上呢,”林赓提醒到:“还是等散朝了再说。” 往日大朝,至少还会有几个人说说话,但今日的朝堂,静谧得可怕。 离此不远的地方,民众正在聚集挤兑银行,考验皇上,考验朝廷的信誉。 皇上极有可能因此而由一代明君变成昏君,此时谁也不敢乱说话,以免触怒龙颜。 “外面闹哄哄的,众卿不打算说点什么吗?”柴宗训已做好被炮轰的准备。 “启禀皇上,”符彦卿说到:“百姓愚钝,以至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皇上应对有方,如此小风波,相信很快就会过去,不堪庙堂之上议论。” “臣附议,”赵匡胤跟着出列:“我大周物阜民丰,国库年入数千万,岂会因区区百万两银子而失信于民?此事实在不值提起。” 以往朝堂上总会问几句为什么的魏仁浦,此时正低头沉思,一脸的疲惫。 柴宗训不忍提到他,转而说到:“既是不值提起,那便不提也罢,众卿可还有本奏?若是无事,便退朝。” “启禀皇上,臣等有本奏。”三个人一起从队列里走出来,分别是鸿胪寺卿程载礼,翰林学士孙光璐,宗正寺卿柴云。 三人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都是魏仁浦的学生。此时一同在阶下齐齐跪倒,一脸肃穆。 柴宗训说到:“三位卿家有何事?” 宗正寺卿柴云执礼到:“皇上,臣等三人共同弹劾领中书令枢密使魏仁浦九大罪状。” 听到这话所有朝臣均惊愕的看过来,魏仁浦晃了一下,险些摔倒,还好身边的翰林学士冯平扶住了他。 “大胆,”柴宗训喝到:“尔等的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竟敢弹劾自己的老师?” “皇上,”柴云抬起头来:“魏仁浦道貌岸然,大奸似忠,误国误民。圣贤书教臣等事君以忠,事师以义,正因此‘忠义’二字,臣等才更要弹劾魏仁浦。况臣身兼宗正寺,若眼见权奸误国而不加以劝谏,将来九泉之下如何去见先帝?” 宗正寺是管皇族的,大周开国皇帝郭威九族皆被后汉隐帝刘承佑夷灭。 柴荣继位后,挑了族帝柴云为宗正寺卿,论起来还是柴宗训的叔辈。 “皇上,”孙光璐附和到:“魏仁浦之罪恶,罄竹难书,臣等不吐不快,恳请吾皇将其治罪。” 柴宗训冷冷到:“好,朕就听听尔等这些欺师灭祖之辈说些什么,倘有一条不实,朕必治尔等之罪。” 鸿胪寺卿程载礼不慌不忙的掏出奏折,大声念到:“劾魏仁浦欺君误国疏。” “魏仁浦者,性非中正,地实寒微,估直窃取高位…” “仁浦少年之时入洛邑求取功名,其母遍借乡邻才得粗布一块连夜为其成衣,其竟将此衣扔入济水。此乃罪一,不孝也。” “皇上开办银行恩泽苍生,魏仁浦卖直获署理高位,好大喜功,贷不抵存,令百姓聚集御街怨怼朝廷,以至有伤圣德。此乃罪二,不孝也。” “仁浦开口必称圣贤,论对必言经典,以书生之身强署经济之事,以至于误国误民。此乃罪三,不智也。” “仁浦署理银行,本承诺随存随取,岂知贷不抵存,银库空虚,以至于百姓取钱不得咆哮公堂。此乃罪四,不信也。” 魏仁浦精神恍惚,一直站立不稳,身旁的翰林学士冯平小声问到:“枢相,你还好。” 魏仁浦硬吞一口口水,强睁着眼睛,呼吸急促的看着不远处的程载礼高声数落。 九条罪状一条条念完,程载礼总结到:“似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礼不信不恭不良不智之辈,臣等羞与其同列庙堂。” 柴云和孙光璐跟着大呼:“臣等附议,恳请皇上即刻将魏仁浦拿获治罪。” 不待柴宗训开口,魏仁浦忽地大张嘴巴,惨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软了下去。 “枢相,枢相。”冯平急忙抱住他。 魏仁浦以手指天,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嘴唇嗫嚅几下,终于还是眼睛一闭,就这么昏死过去。 “太医,”柴宗训起身到:“赶紧传太医。” 一群大臣围在身边大呼:“枢相,醒醒,你醒醒。” 柴宗训下了台阶:“让开,都让开,给魏枢相一些新鲜空气。” 赵匡胤将众臣拉开,太医匆匆赶了过来,蹲下为魏仁浦把脉。 不一会儿,太医叹了口气,起身执礼到:“启禀皇上,魏枢相连日操劳,忧思过度,又加上急怒攻心,怕是,怕是不成了。” “什么?”柴宗训喝到:“朕命你即刻将他救醒,如若不然,朕就砍了你的脑袋。” 赵匡胤上前劝慰到:“皇上,枢相年近六十,自银行开业便日夜操劳。恰又遇上挤兑之事,顿感压力;方才几个学生一气,他哪还顶得住。” 接着他又转身大喝:“金瓜卫士,还不送魏枢相回府。” 侍卫急忙过来抬起魏仁浦,赵匡胤又吩咐到:“万公公,退朝。” 万华连忙高呼:“众卿退朝。” 柴宗训追着魏仁浦大呼:“枢相,朕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呀。” 魏仁浦仍是双目紧闭,没有丝毫动静,柴宗训一直追到大殿门口,才被赵匡胤和符彦卿拉住。 “想魏枢相一生忠心为国,”柴宗训叹到:“却因为银行之事,长子被打成残废,次子被弹劾,幼女被休,自家也被气了个好歹,是朕害了他,都是朕害了他啊。” “皇上无须自责,”赵匡胤劝到:“身为臣子,本就该为君分忧,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唯一遗憾的是,魏枢相未能死得其所,反被三个学生气死。” 此时所有大臣都已离殿,只剩弹劾魏仁浦的三人仍跪着。柴宗训自牙根里挤出声音:“尔等三人且先回去,等着朕发落。” 二一六 换人 一分钱都难倒英雄汉,更何况二百万银子,柴宗训心焦不已。 派往魏府打探消息的潘惟德匆匆进宫:“皇上,魏枢相,魏枢相已然薨逝了。” 太医诊断过虽已有心理准备,柴宗训还是被这消息震得后退一步,大呼到:“枢相,枢相啊。” 一旁的董遵诲劝到:“皇上,枢相年近六十,算是寿终,皇上还请节哀才是。” “传旨,”柴宗训深吸一口气:“封魏枢相河东郡王,加魏咸熙中宪大夫,辍朝七日,出葬之时凡在汴梁有差者,须前往吊唁。” 董遵诲叹到:“得此哀荣,魏枢相当能含笑九泉。只是皇上,魏枢相一生清贫,倘是在汴梁之官员均前往吊唁,恐魏家负担不起啊。目下国库内库都没银子,枢相的丧事不宜大操大办。” “银行不是有魏王宋王等朝中官员凑来的数万两银子么,”柴宗训说到:“将此银赐予枢相府上,一定要大操大办。枢相为银行之事而逝,朕绝不会亏待他。朕也要让天下人都看到,朕办银行的决心。” “遵旨。”董遵诲又说到:“皇上,目下枢相既逝,当有何人来接手继续署理银行?” 柴宗训想了半天:“朕心目中暂无人选,只是近日你须派人将柴云,程载礼,孙光璐三人盯死,朕不信学生会无缘无故上书弹劾老师。” “臣遵旨,”董遵诲应到:“先前臣已经布置下去了。” 柴宗训又问到:“休了魏小妹的向家,可有什么发现?” “回皇上,”董遵诲对到:“向家一直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只是向拱的公子向兴洲,在魏咸美被人打断手脚的第二天去了广陵。” “他去广陵做什么?” “回皇上,据说是鲁王公子韩智兴前往广陵省亲,邀约向兴洲一道前往。” “朕知道了。”柴宗训点点头:“你且先按旨意安排下去。” “臣告退。” 原本因为有银行有银子已经散去的百姓,忽地又听到消息,以宋王和魏王为首的朝廷很多官员反对银行,以至于署理银行的枢相魏仁浦被气死。 百姓又开始人心惶惶,纷纷往银行聚拢,只为把钱取出来安心。 期间柴宗训亲自去了一趟魏府表示吊唁,且魏仁浦的葬礼极尽奢华,凡在汴梁的官员也都前往吊唁,于是又有新的消息传出来。 魏仁浦并非被气死,而是署理银行过度操劳以至油尽灯枯,国库和银行有的是钱,根本不用担心兑付不出银子来。 这时候这种消息已经起不了太大作用,老百姓过日子,求的就是一个安稳,银行之事如此反复,还是将银子存放家中要放心得多。 情势在恶化,如果任由各种谣言继续发酵,即便七日后有银子兑付给各大富商,也会令银行信誉大大受损,从而导致百姓更不敢存银。 须得找出一个有分量的人来署理银行,此人须得在朝中有基础,说话有一定分量,且百姓也比较熟悉。 算来算去就那么几个人,符彦卿和赵匡胤不肯干,曹翰干不了,曹彬、杨业需要带兵,韩通远在广陵,王著和潘仁美更是在西北的灵州,远水救不了近火。 其他人没有声望和基础,就是朝中的口水都能将其淹没,更何谈去面对天下的百姓。 前一段时间弹劾魏咸熙,打魏咸美,休魏小妹,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 或者说已经警惕,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天灾,打乱了所有的部署。 才让反对者挤兑垮银行,气死魏仁浦这阴险的计谋奏效。 向家休了魏小妹,这是唯一调查反对者的线索。 但银行伤害的岂是向家的利益?在所有反对银行的人中,向家也只是微不足道而已。 柴宗训很清楚,朝臣听从旨意前往魏府吊唁,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只要银行垮台,利益不受损,听你这个皇帝的又有何妨? 柴宗训在心中冷笑,让你们现在闹得欢,将来朕定会拉清单。 所谓的豪强世族,当然不仅仅是有钱。 有钱了之后可以拉起军队,可以读书,稍有成就便能堂而皇之挺立庙堂,为自家利益代言。 但柴宗训并不担忧,因为银行造福的,还是绝大多数的百姓。 百姓虽然会一时被蒙蔽,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会长期被蒙蔽下去。 目下只需找到一个突破口,调整方向,寻一个可靠的人署理,必能让银行继续下去,且开遍全国。 正在思虑的时候,潘惟德进来轻声到:“皇上,赵大人求见。” 柴宗训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赵大人?” “回皇上,宋王公子,赵德昭赵大人。” “小赵,”柴宗训一拍脑袋:“朕这几日真是糊涂了,竟将他给忽略,快传。” 赵德昭匆匆进来跪下:“臣见过皇上。” “小赵,起来。”柴宗训抬了抬手。 赵德昭起身看了柴宗训一眼:“皇上,多时不见,你瘦了。” 柴宗训笑到:“你倒是有佳人陪伴,容光焕发。” “皇上,”赵德昭正色到:“当日承蒙皇上撮合,但嘉敏接近臣,不过是为了探听消息而已,并无意与臣结成秦晋之好,所以臣与嘉敏,至今都是清白的。” “先前在江南,也不过是因与她有旧,所以臣一时不忍才将她留下。眼下她已在西山出家,与臣再无瓜葛。” 柴宗训定定的看着他:“真的再无瓜葛?” “回皇上,臣焉敢欺君?”赵德昭并无躲闪之意:“且臣此来,是向皇上请缨,署理银行之事。” 从身份上来说,赵德昭署理银行再为合适不过。 他曾任吏部侍郎,协理京察,朝中大小官员至少都混了个脸熟。 其次,身为宋王之子,虽然因为狸猫换太子之事赵匡胤的声望有所影响,但毕竟还是总领朝政的宰辅,门生故旧也依然还在。若要攻击赵德昭,还得看看赵匡胤是否答应。 再者,赵德昭也属于既得利益集团。就是说,其实他也是豪强世家的一份子,毕竟城南赵符,离天尺五。 别看赵匡胤在朝堂上多方为柴宗训考虑,事实上顺水人情谁不会做。 只要银行垮塌,让赵匡胤再怎么拍柴宗训马屁都不为过。若是赵匡胤真有心帮他,岂会坐视百姓集聚在银行面前不理。 若有赵德昭署理银行,至少也能让那些豪强世家看看,你们并非铁板一块。而且自小陪伴到大的感情依然在,柴宗训先前一直是非常信任赵德昭的。 但赵德昭和嘉敏搅在一起,柴宗训就不那么信任了。 也许赵德昭是好心,但鬼知道嘉敏有没有什么阴谋?宋州刺杀,百官逼宫,柴宗训可都还记在心里呢。 “皇上,”赵德昭见柴宗训犹豫,继续说到:“臣来之前,也私下计算过,臣是最为适合署理银行之人。臣也知道皇上担忧臣被嘉敏利用,又有什么阴谋。臣敢以项上人头保证,自从嘉敏出家后,臣与其已彻底了断。” “皇上,臣署理银行,便代表宋王府同意署理银行,阻力将比魏枢相之时要小得多。况臣正值壮年,身体也比魏枢相好得多,由臣来接任银行,必不至令皇上失望。” 说罢赵德昭期盼的看着柴宗训。 眼下柴宗训的确无人可用,但赵德昭代表的是既得利益集团,还有江南不明不白的一摊子事。 不过柴宗训最为擅长的便是将计就计,如果赵德昭是代表豪强世家来搞垮银行,最好那些人能够集聚在他周围,这样便于一网打尽。 如果赵德昭是出于真心,那就再好不过。毕竟属于发小,十年的感情。 思虑半天,柴宗训开口到:“赵德昭听旨,即日起赵德昭领吏部侍郎衔,继任银行行长,全面署理银行事务。” “臣谢主隆恩。” 领吏部尚书衔,意思是挂这个官名,但不视事。但赵德昭相信,不就他就能恢复真正的吏部侍郎,甚至尚书,也并非遥不可及。 回到府中,赵匡胤已在前厅等候:“大郎,听说你入宫了?” 赵德昭据实回答:“父王,孩儿请旨署理银行,皇上已经恩准。” “什么?”赵匡胤喝到:“你疯了吗?这个时候去趟这浑水。” 赵德昭淡淡到:“父王,且听孩儿解释。” 顿了一下,赵德昭又说到:“解释之前,孩儿要请教父王一件事情。开银行和收复幽云,孰难?” 赵匡胤想了想:“这两件事情能混为一谈吗?一个是国政,一个是军事。” “能,”赵德昭说到:“相比于历代皇帝,先皇可谓一代英主,但他两次征辽,都未能收复幽云,而皇上却轻而易举将其收复。” 赵匡胤问到:“你想说皇上比先皇要强?可知那时候的辽与现在的辽国岂可同日而语?” “如何不能?”赵德昭说到:“即便现在的辽国内乱不断,也依然派出十五万铁骑,却被皇上料敌机先,一一击破,从而收复幽云。” “这也只能说明皇上用兵如神而已,而治国理政,先皇并不若于皇上。” 赵德昭摇摇头:“父王,孩儿想说的并不是这个,而是皇上牢牢掌控住了兵权。” “征幽云之时,皇上把不能掌控的铁骑军放在外围,而将自己困在垓心,逼得铁骑军不得不拼命。而先皇高平之战时,心腹大-将何徽和樊爱能却率先逃跑,这便是差距。” “况征幽云回来之后,各军拆分调动,除了韩通战斗力并不强的侍卫司,现在控鹤军曹彬,铁骑军刘光义,背嵬军杨业,灵州军潘仁美,还有慕容德丰在岭南练的新军,哪一个不是唯皇上马首是瞻?” 赵匡胤有些疑惑:“你到底想说什么?” 二一七 炸堤 赵德昭没有直接回答赵匡胤的话,只是依旧反问。 “父王,你与倒银行的事情有多少纠葛?倘是不深,还请及时抽身为要。” 赵匡胤也不回答,也是反问:“大郎,你认为银行必成?” “是的,”赵德昭回答得很果断:“所以父王须得及时抽身。” 赵匡胤摇头到:“本王并未参与其中,虽然皇上曾令我署理银行,倒银行之人也曾拉拢于我,但就此看戏不好吗,为何要置身其中。” “那就好,”赵德昭说到:“如此,此次开银行之事,获益最大的当属宋王府。” “大郎,”赵匡胤追问到:“你还未说银行为何一定会成功呢。” 赵德昭笑问到:“父王,皇上自即位以来,想做的事情有不成功的吗?” 赵匡胤想了想:“的确没有,有时候连本王都甚觉奇怪,皇上莫非真的天纵奇才不成?” 赵德昭说到:“其实皇上自即位以来,只做对了一件事情,但这件事情做对之后,其他事情自然无往不利。” “什么事?” “领兵之权,”赵德昭说到:“皇上似乎比历朝历代任何皇帝都深谙此道,在军中知人善用。先前提到的曹彬、杨业、潘仁美、甚至呼延赞、郭进等辈,我大周勇猛的武将被皇上一网打尽并加以善用,这些人无一不对皇上忠心耿耿,以至于魏仁浦这个枢密使形同虚设。” “别看倒银行者煽动百姓在银行门口闹得欢,真正在图穷匕见的时候,他们就会知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的真理。” “只要背嵬军、铁骑军、控鹤军还被皇上牢牢掌握,任何试图反抗皇上治国方略的事情都不过是疥癣之患,终将被一一清除。” “既如此,在魏仁浦已然开创局面的情况下,我何不就此入局?此举于皇上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将来事情平息,开银行首功,舍我其谁?” 听他这一番分析,赵匡胤连连点头:“不错,大郎眼光独到,胜过为父良多。” 取钱的事情仍在继续,新的圣旨已然传开来,宋王之子吏部侍郎赵德昭将署理银行,成为新一任行长。 实际上见到银行仍在有条不紊的运行之后,许多民众已经回去了。 魏仁浦的死,让很多士子团结起来,他们去到御街,劝百姓暂且回家再说。 有士子集中估算了一下,银行毕竟开业时日不多,除去控鹤军将士的存银,其余小户散碎存银不过二十多万两而已。 大周年年风调雨顺,二十多万两不过一个富户的积累,难道皇上还不如一个富户? 这笔账算得很有用,任凭人群中那些别有用心者如何鼓动,大部分民众还是回去了。 但是经此一闹,虽然百姓回家,却也再没人前来存银。 所有人的目光,都开始往那些富户预约取银的日子集中。 那些富户的存银加起来有两百多万,如若能够依约取出,证明所有的事情都是故意有人煽动,银行运转并无异样。 不管怎么说,银行都是个衙门,倘是皇上事后追究起来怎么办?所以还是暂且按兵不动,看看事态发展再说。 内库里的二十万银子,不过取了几万而已。剩下的十几万,竟还能继续开展借贷。 就算是大额借贷,林赓也照接不误。 因为大额借贷须详细核实抵押的财产,这是一件很耗时的事。 只要拖上七八天,离汴梁较近的一些州赋税运抵,借多少银子都没问题。 柴宗训也是一样,时刻关注着各州税赋运抵的日子。 根据预算,最先运抵的当是怀州和颍州,这两个地方离汴梁最近。 往年这两个州的税赋加起来有一百多万银子,算起来还是不够,柴宗训又开始心焦起来。 “皇上,”潘惟德匆匆进来:“江南杨延定八百里急报。” 柴宗训心中一慌:“给朕看看。” 万华接过奏折递给柴宗训,他打开看了一眼后怒拍龙案:“果然,朕就说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接着抬头到:“速传赵德昭进殿议事,对了,将曹翰也召来。” 赵德昭和曹翰在宫门前遇上,赵德昭问到:“曹兰宪,皇上突然急召,所为何事?” 曹翰也是一脸懵:“本官实是不知,公公,宫中可是发生了何事?” 传旨的太监摇摇头:“咱家也不知,咱家只是奉旨传召大人而已。” 俩人进了殿,柴宗训拿起杨延定的奏折说到:“卿等且先看看。” 看到奏折内容,曹翰倒吸一口凉气:“恶徒竟无法无天至斯?” 赵德昭也大呼到:“简直是罪恶滔天。” 原来杨延定接到协助赈灾的旨意,才知道长江江北决堤。 待杨延定赶到江北的时候,韩通已带着侍卫司的兵丁将堤坝修复。 同是一条长江,虽然连降了几场雨,但江南的堤坝连警戒处都没到,为何江北会溃堤? 杨延定在江北勘查了一下,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但回江南的时候,偶遇一些渔民,均称在江北溃堤的当晚,堤坝发出巨大响声,且火光冲天,和控鹤军攻打江宁城时,以霹雳神雷炸塌江宁城墙的动静差不多。 所以杨延定怀疑,是有人故意炸毁了堤坝,造成这次灾情。因他是江南的官,江北之事无权插手,所以只得将此事上奏,请皇上圣裁。 “皇上,”赵德昭开口到:“臣忽然想到一事,鲁王驻节江北广陵,既是杨大人都能打听到炸堤之事,鲁王应也能打听到,那么…”说到这里,他忽地闭嘴。 “若炸堤之事为实,鲁王即便事先不知情,也负有失察之责。”柴宗训说到:“想不到为了倒银行,这些人竟丧心病狂至斯。他们为难朕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炸毁堤坝令百姓遭此无妄之灾,流离失所?” 曹翰有些担忧:“皇上,鲁王手下有近十万精锐之师,倘知道皇上欲罪责于他,会不会?” 休掉魏小妹的向家,正是侍卫司出身。韩通掌控侍卫司十多年,向家乃是他手下第一干将。 开银行虽然得罪的是所有豪强世家,但就算闹事,也应该有个挑头的,难不成就是韩通? 柴宗训思虑一会:“朕即刻下旨,调韩通回汴梁,同时也会密旨背嵬军杨令公挥师北上,铁骑军刘光义严密监视侍卫司兵马动向。” “皇上,”赵德昭说到:“鲁王是否与炸堤之事有牵连,只是臣等之猜测。倘是他与此事无关,又闻皇上要责难于他,急怒之下就此反叛,虽平叛花不了多少时间,但百姓何辜?方遭无妄之灾,却又要遭遇战火,还请皇上三思。” 没想到赵德昭心思还挺细腻,经过一些事后,果然成长了不少。 柴宗训赞到:“小赵说得有理,是朕疏忽,看来此事还得麻烦曹卿去一趟。” 赵德昭又说到:“皇上,倘是鲁王与此事有牵连,曹兰宪去了怕是有危险,而且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曹翰笑到:“赵大人,你这一时没牵连一时有牵连的,照你看,应该怎么办?” 赵德昭摇摇头:“下官的确不知该如何解决,但韩通手中有兵,所以此事须慎之又慎。” 三人合计半天,柴宗训一拍大腿:“半月后便是太后诞辰,朕欲在宫中办个宴会,请汴梁三品以上官员,以及驻节各地的一些老臣入宫同贺,以彰朕以仁孝治天下之心。” “就以此为由召鲁王回汴梁,如他肯回,还则罢了,如不肯,其中定有鬼。” “曹卿依旧还去江北调查此事,只是事情未有头绪之前,不宜大张旗鼓,朕依然会调动背嵬军北上,随时协助于卿。” 侍卫司江北大营。 刚刚将大堤加固,韩通算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溃堤之事是天灾,与他无关,但毕竟身负守土之责,能及时救灾当然是再好不过。 “鲁王,”侍卫司马步军副指挥使何赟匆匆进帐:“末将有要事禀报。” 何赟是造作局何辉的父亲,侍卫司骁将,一直作为副手跟随韩通南征北讨,俩人虽是上下级,却也情同手足。 韩通随意到:“何副帅无须客气,有事尽管说。” 何赟看了看营帐里的亲兵和侍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韩通摆摆手:“尔等先下去。” 营帐内只剩二人,何赟凑近了一些,小声说到:“鲁王,据士卒回报,这大堤极有可能是被炸开的。” 韩通喝到:“何人如此大胆,敢炸江堤?广陵府是否已派人在查?” “回鲁王,”何赟说到:“末将命士卒不可声张,广陵府目下正全力救灾,无暇顾及此事。” 韩通想了想:“本王虽驻节广陵,但终究还是要回汴梁的,不好插手地方事务。此事可派员通知广陵府,让他自行去查。” 何赟摇头到:“鲁王,此事不可声张,否则将会危及侍卫司。” 韩通疑惑到:“我侍卫司士卒拼命将江堤修复,有功无过,如何会被影响。” 何赟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到:“鲁王,末将查看了军需库,里面不见了好几箱炮弹。” 二一八 父子对话 韩通急忙和何赟一道赶往军需库。 军需官看到二人,慌忙扭头便要走。 “韩七,”韩通喝到:“你跑什么。” 军需官韩七只得立在原地,待二人走近之后执礼到:“见过鲁王,见过何副帅。” 韩通又问到:“见到本王,你跑什么?” 韩七答到:“鲁王恕罪,小人原没看到殿下和何副帅,只准备去清点军需。” “你且跟本王过来,本王有话问你。” 三人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韩通问到:“军需库里的炮弹,是不是不见了数箱?” “啊,没有,”韩七矢口否认:“回鲁王的话,炮弹实数与账目一致。” “将账目取来本王看。” “鲁王,账目不在小人身上,在营帐内。” “那便一起去你营帐取。” 韩七无奈,只得战战兢兢与韩通二人去往营帐。 韩通不停催促,韩七磨磨蹭蹭就是不将账簿拿出来。 “韩七,”韩通喝到:“你若再不讲账本交出,本王便治你监守自盗之罪,须知炮弹可非一般军需,本王可立时将你杖毙。” 韩七逼不得已,只得将账本交给韩通。 韩通翻了一会,十日前左厢军统领向松领走三箱炮弹,用以训练。 “这十天本王并未听到炮响,”韩通喝到:“速传向松,命其将三箱炮弹归还军需处。” 韩七终于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下:“王爷,不用传了,向统领并未领走炮弹。” “那炮弹呢?”韩通怒到:“去哪儿了?” 韩七说到:“回鲁王,炮弹被公子领走了。” 韩通倒吸一口凉气:“这个逆子,本王还在好奇他为何突然转性,要做个孝子贤孙,岂知他竟为了行此伤天害理之事。” 韩七辩到:“鲁王,公子领走炮弹,只是想在长江中炸鱼,并未做何错事。” 韩通懒得和他争辩,怒喝到:“还不将那个逆子找回来。” 原本侍卫司只有铁船石炮,是没有火炮的。但造火炮的何辉是何赟的儿子,况且其他各军都有火炮。 于是韩通请旨,从造作局拉了十门火炮,千发炮弹过来,哪知道这火炮未立寸功,反而闯下大祸。 韩智兴被找回来的时候,醉醺醺的,脸上还有脂粉印。 看到他这个样子,韩通怒不可遏,冲上去就是两个耳光:“百姓流离失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还有心思去喝花酒?” 韩智兴被打蒙,待愣在了原地。 韩通喝到:“来人,给本王将这个逆子浇醒。” 侍卫抬着水桶上来,兜头便淋下去,韩智兴深吸一口凉气,瞬间便醒了过来,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痛。 韩通屏退左右,问到:“前日你在军需处领的炮弹呢,去哪儿了?” 韩智兴掩饰到:“父王,孩儿目下是白身,如何能在军需处领炮弹。” “少装蒜,”韩通说到:“韩七已经招了,你也给本王老老实实交代,炮弹去哪儿了?” 韩智兴见抵赖不过,便说到:“炮弹被孩儿拿到江中炸鱼了,可惜没炸起来。” “还敢狡辩,”韩通低喝到:“江上日夜有渔船往来,若有炮弹炸鱼,其动静必会惊动渔民。” “父王,”韩智兴满不在乎到:“渔民不去打鱼果腹,谁管你江上有什么动静。” “愚蠢,”韩通怒到:“长江本是连通东南西北的重要航道,为保平安,本王都放下不少士卒化为渔民,江南杨延定定也同本王一样,在江中有不少眼线。水上和堤坝一举一动,都逃不了他的眼睛。” 韩智兴仍是不在乎:“这江面阔数十里,他的探子莫非是千里眼不成?我在这边炸堤,他在那边能看到?” “果然,”韩通低声咆哮:“你果然还是承认了,你为何要做此伤天害理之事?” “父王,”韩智兴辩解到:“是皇上先让孩儿没有活路的。” “你日日笙歌,何谈没有活路?”韩通喝到:“都是你娘,把你惯坏了,依本王看,韩氏这一族,恐要尽绝在你手上。” “父王也不看看,”韩智兴颇不服气:“当年你与赵匡胤慕容延钊一同封王,还有个在先皇时便已封王的符彦卿。” “赵匡胤的儿子署理江南,慕容延钊的儿子封岭南郡公,符彦卿的七个儿子都封疆,孙女更是贵为皇后。” “孩儿呢?孩儿不过做个六七品的小官,并没有什么大的过错,却被皇上褫夺了荫封,成了个白身。” “这些都不说了,孩儿知道自己不是个做官的料,便安安心心在家中做个富家翁。收收租子放放贷,梅妻鹤子也是一生。” “可皇上偏要赶尽杀绝,开个什么银行,用非常低的息银吸引百姓去借贷,这不是断了孩儿的财路么。” “孩儿多方打听,得知国库存银仅剩五十万两,便设法将江堤炸开,只要国库的存银用来赈灾,孩儿便怂恿汴梁百姓前去银行取银子。” “银行的存银早已借贷出去,若百姓在银行取不到银子,令皇上失信于百姓,银行必然会倒闭,届时孩儿便可继续放贷了。” 韩通已气得发抖:“糊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富有四海,岂会因一点钱银失信于百姓?” “可事实是国库已没有一分银子了。”韩智兴颇为得意:“不出数日,银行便会倒闭。” 韩通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可知因你此举,若为皇上得知,韩氏九族皆会不保?” “此事绝非你一人能所为,”韩通说到:“倘你此刻向为父坦白,将同伙供出,为父或可舍了老命不要,保你一条性命。” “同伙?”韩智兴说到:“父王,皇上倒行逆施,满朝文武皆是孩儿同伙,父王你要抓哪一个。” 听到这话韩通更气:“既是皇上倒行逆施,为何满朝文武无一人开口,偏你要强出头?” “朝中诸王,”韩智兴解释到:“魏王宋王皆无兵权,齐王已死,目下大周最有实力的便是鲁王,孩儿不出头,还有何人能出头?” 不用说了,这个愚蠢的东西定是被人捧了几句又昏头,一如先前在御史台一样,傻傻的逞能出头。 目下虽然看着风平浪静,但只要杨延定的探子发现端倪,一封奏折上汴梁,韩氏一门便会人头不保。 想韩通英明一世,位列封王,怎生出如此忤逆子? 情势所逼,韩通拔出腰间宝剑,架在韩智兴肩头:“速将尔之同伙,尔等又是如何密谋从实招来,否则休怪为父大义灭亲。” 倘是其他人的剑架在肩头,韩智兴可能会有些害怕,但韩通的剑他根本不在乎,斩钉截铁的说到:“父王一直教导孩儿做人要有义气,孩儿岂能做出那等贪生怕死背弃盟友的事出来?” “何况只要银行一倒,孩儿便打算仿银行之制开设钱庄,制定行业规矩,届时放眼大周,所有的借贷皆出自孩儿帐下。韩家世世代代都有花不完的钱,岂非胜过一个岭南郡公良多。” 韩通摇头叹到:“我不如赵匡胤,不如慕容延钊良多。” 韩智兴不明白韩通的意思,得意到:“父王勿长他人志气,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孩儿定会超过赵德昭和慕容德丰,替父王将面子挣回来。” 韩通手里的剑砍不下去,只得收回剑鞘:“马上收拾东西滚,滚得越远越好。” “孩儿正要跟父王辞行呢,”韩智兴说到:“孩儿马上去汴梁,亲眼看着银行倒闭。” “愚蠢,”韩通简直没话说了,大声喝到:“来人。” 帐外亲兵进来:“鲁王。” “公子要去荆南游学,派几个人将公子护送过去。” “遵命。” 韩智兴走后,韩通再次大喝:“来人,去军需处领十箱炮弹出来,本王要试炮。” 炮弹领来之后,韩通命军士和工匠将火炮移到江边,却又并不开炮。 工匠上前到:“启禀鲁王,一切已准备就绪。” 韩智兴抬头看了看:“天色尚早,试炮恐扰民,尔等可先将炮靶树立,待三更之时,百姓皆已熟睡,再试不迟。” 工匠有些莫名其妙,但军令在此,也只有遵令而行。 三更试炮,查看效果,再将火炮运回营中,已然天亮。 韩通本打算睡觉,却有亲兵进帐到:“启禀鲁王,有圣旨到,传旨的公公已在辕门外。” “快,快随本王前去迎接。” 接旨之时韩通惴惴不安,哪知圣旨是要请他和何赟一道赴汴梁同贺太后寿诞。 毕竟心中有鬼,韩通还是问传旨的太监:“公公,此次太后寿诞,除了本王之外,驻节地方的还请了谁?” “凡是先帝朝的老臣,皇上都请了。鲁王还是准备准备,与咱家一同回汴梁。” 韩通刚要答应,却突然想到,太后寿诞,自当举国同庆,为何却如此仓促? “公公,”韩通开口到:“太后寿诞,做臣子的自然要略备薄礼。只是圣旨来得突然,营中并无准备,还请公公在此逗留几日,待本王预备下寿礼后再与公公一同回汴梁。” 二一九 砸脚 何赟听说可以回到汴梁,极力撺掇韩通。 “鲁王,自奉旨驻节广陵以来,已有一年多未与汴梁亲人团聚了。此次回汴梁,鲁王可否向皇上请旨,将侍卫司调回汴梁?原本侍卫司就是先皇一手建立拱卫皇家之用,如今驻节广陵算怎么回事。” 当初侍卫司,铁骑军,控鹤军一同出发准备征伐南唐。慕容延钊死后刘光义接任铁骑军统帅,如今铁骑军明确驻镇江南,也可称为江南军,一如潘仁美的灵州军,一应军需由驻镇地方供给,但仍属枢密院调动。 控鹤军早就班师回朝,曹彬及麾下将士此次赏得盆满钵满。潘仁美的灵州军不仅获得赏银,他的两个儿子更是伴在皇上身边,飞黄腾达是迟早的事。 背嵬军杨业虽仍滞留江南,可眼下总督江南政务的杨延定是他儿子。 只有侍卫司,南下广陵不仅寸功未立,说是京军,驻节地方。说是地方军,却听枢密院调动,且粮草也是由枢密院统一配发。 算起来,真像个没人要的流浪儿,尴尬得很。 “何副帅,”韩通说到:“本王与你一样,时刻都想着回汴梁。只是太后这寿诞,是否来得太突然了些?” 何赟想了想:“确实仓促了些,但太后的寿辰又不是随意指定的日子,皇上体恤我等这些老臣,若此时向皇上请旨回汴梁,说不定皇上就答应了呢。” “何副帅,”韩通说到:“你也太不谨慎了。” 何赟一愣:“请鲁王指点迷津。” 韩通说到:“眼下长江刚刚溃堤,皇上却突然为太后庆贺寿诞,且不远千里召我等回汴梁,难道此间没有什么问题?” 何赟笑到:“鲁王也太谨慎了些,侍卫司虽驻节广陵,但溃堤之责属地方,与我等何干?况皇上真要治我等失责之罪,我等也只好受了。谁让侍卫司运气不好,撞上了呢?” “还有一事,”韩通说到:“韩智兴私领炮弹,本王严加问询过,的确是用来在江中炸鱼。只是怕有心人就此借题发挥,届时本王很难自圆其说。” “鲁王多虑了,”何赟笑了笑:“先前末将以为有军中将士将炮弹偷出去试验时不慎炸毁堤坝,但炮弹既是公子领出,末将是看着公子长大的,他虽是顽皮了些,但不会去做此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 因为何赟知道炮弹不见的事,现在他说出这样的话,让韩通放心了一大半:“其实那日炸鱼,确系智兴胡作非为,不过也有向松统领在一旁看着,所以未致酿出祸事。” “不过是些小事而已,鲁王何必放在心上。”何赟说到:“鲁王还是尽快准备太后寿辰贺礼,末将也好随王驾一同返回汴梁。” 说到深心里,韩通虽然一直想回汴梁,但不是在这个节骨眼。 但皇上有诏,若是因故推诿,反倒引人怀疑。 就当这堤坝是自己垮塌的,于是韩通说到:“何副帅快些回去收拾,本王的贺礼很快便会准备好。” 虽然堤坝被炸毁的事情很重要,但眼下更重要的是筹钱的事。 将曹翰派往广陵之后,柴宗训暂时没有时间去想南边儿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搞到钱。 因为上游雨水偏多,导致黄河水位也暴涨,原定于第七日到达的怀州和商州等地税赋,恐要拖后几日。 离得最近的都要拖后,那离得远的就不用说,更是遥遥无期。 柴宗训和赵德昭二人天天在一起密谋如何搞钱,但两百万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况且所剩时间不多,远处的想不了,近处汴梁如今动静这么大,实在不宜再造些纷扰出来。 “皇上,”赵德昭突发奇想:“臣想了个法子,不知可行否。” “这时候就不要可行不可行了,”柴宗训说到:“有办法尽管说。” 赵德昭眼珠一转:“回皇上,臣听说弹劾魏枢相的鸿胪寺卿程载礼,在任上贪污受贿,当初尚未收归南唐吴越之时,每逢这两地有使臣入贡,程载礼便要大肆收刮一回。朝中的祭祀礼仪,他也会从中克扣。” “据传闻,其累积财富何止千万?皇上何不趁此时将其拿住问罪,查抄其家产充入国库,一来解此燃眉之急,二来为魏枢相报仇雪恨,三来为国除此巨蠹,倒也算是个一石三鸟之计。” 平常的时候任由贪官聚敛财富,等到要用时再抄家取用,这倒也是个生财之道。 眼下并无其他办法可想,柴宗训便转头问到:“老董,这几日侍卫亲军司的密探监视程载礼、柴云以及孙光璐,可有收获?” “回皇上,”董遵诲说到:“这三人每日在家中自省,并无异常之状。至于赵行长所说程载礼贪腐之事,臣倒有所耳闻。” “那还等什么?”柴宗训起身到:“立即将其抄家问罪。” “遵旨。”董遵诲当即转身。 “等一下,”柴宗训叮嘱到:“动静小一些,不要引起非议。” “臣明白。” 董遵诲当即带着侍卫亲军司的人马,冲到程载礼府上。 正在家中教育子侄读书的程载礼急忙赶到前面拦住董遵诲:“董指挥,你要干什么?” 董遵诲喝到:“程载礼贪腐误国,奉旨将其拿获问罪,查抄家产。” “慢着,”程载礼迎上前去:“董指挥,既是说本官贪腐,可有证据?” “证据?”董遵诲淡淡到:“程大人的家世,本指挥倒是了解一些。” “程大人祖籍怀州,未发迹前家中不过普通富户。而你即便做了鸿胪寺卿,也不过四品官,每月俸禄多少?再看看你府上的东西,这是你的俸禄买得起的吗?若非贪腐,如何支撑得起你府中用度?” “本官贪腐,那是奉了圣旨的。”程载礼傲然到:“不信你可以去问皇上和宋王。” “扯淡,”董遵诲说到:“皇上岂会下旨让你贪腐?” 程载礼辩到:“董指挥可带本官在圣驾前对质,看看本官是否有诳语。” 董遵诲现在要的是钱,哪有时间和他去对质:“来呀,且先将程载礼拿下,查抄其家产再说。” “哈哈哈…”程载礼忽地大笑起来:“本官懂了,因魏仁浦好大喜功,将银行的银子全部借贷出去,以至于无法兑付存户的银子,所以皇上只能查抄臣的家产去应付。” “放肆,”董遵诲喝到:“诬言讪上,罪加一等。” “是否诬言,董指挥可拿本官殿上对质。”程载礼说到:“如若不敢,便是坐实了本官所说。” 虽然想要银子,但董遵诲也记着柴宗训的嘱咐,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于是他便说到:“本指挥倒还不信,皇上如何会下旨令你贪腐。此刻本指挥就带你去见皇上,坐实你诬言讪上之罪。” “来呀,”董遵诲喝到:“看好程载礼家眷,莫使其将赃银赃物转移,本指挥去去就回。” 董遵诲押着程载礼来到文德殿,程载礼仍是一副傲然的样子。 一旁的赵德昭喝到:“大胆程载礼,你贪腐成性,如何却还敢欺君犯上。” “赵大人,赵行长,”程载礼说到:“本官猜定是你向皇上献策,查抄本官家产充公,好兑付给存户银子。” “放肆,”赵德昭怒到:“你既敢贪腐,便须知大周律之威严,如何却又攀扯本官?” 程载礼不屑的一笑,接着执礼到:“皇上若要将臣治罪,臣无话可说,只是臣请将宋王一并治罪,并查抄王府。只因臣一切贪腐行为,皆学自宋王。” “死到临头不知悔改,”赵德昭说到:“你本是魏枢相学生,一向与宋王并无交往,却如何向宋王学习贪腐?” “皇上,”程载礼淡淡到:“容臣解释。” “显德十五年,南唐冯延巳入贡,曾送宋王白银五万两。宋王惶恐,将此事禀报皇上。” “臣还记得当日宋王与皇上奏对。皇上命宋王尽受用此五万白银,只复书答谢便可。” “宋王对曰:人臣无私馈,亦无私受,不敢奉旨。” “皇上旨曰:大国不宜示弱,当令他不测,卿不必辞。” “由此宋王收了冯延巳五万两,其后每当南唐入贡送臣白银,臣牢记皇上旨意‘大国不宜示弱,当令他不测,卿不必辞’,所以每次都收受。” 这个事情发生的时候,柴宗训刚与嘉敏认得,没想到程载礼倒是挖空心思一直都记得,倒令柴宗训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就是不讲规则的坏处,其实柴宗训深心里是想造一个完美的秩序,让大家都在这个秩序里安安心心的生活。就像魏仁浦说的那样,君上应该以王道教化四方。 但就跟一个公司草创的时候那样,为了站稳脚跟,为了做大做强制定行业规则,必然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只能等到公司走上正轨之后再慢慢的纠正。 魏仁浦在世之时,也曾多次劝柴宗训大开科举以抑制世家大族。但他知道现行的科举制度不可取,若以科举取代豪强世家,将来不免又有文官集团,如此循环往复又有何意义。 以银行断豪强世家利益,且银行不会像文官集团那样威胁国政,可以一直延续下去,也算是一条稳定的规则。 规则都是后话,眼前砸了脚的程载礼倒是需要解决,柴宗训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二二〇 圣旨的理解 “无耻之尤。”赵德昭倒先骂上了:“枉你身为读书人,皇上那么多旨意你不记得,偏偏就记得皇上为稳住江南,命宋王接受赠银的旨意。” “诶,”柴宗训淡淡到:“小赵,当日朕的确有过旨意,宋王与程卿家收受伪南唐赠银,令其无备,朕方能一举收复江南。君无戏言,程卿家于国有功,不该受此责难。” 程载礼傲然的看了赵德昭一眼,跪下到:“皇上圣明,臣谢主隆恩。” 赵德昭忿忿到:“程载礼,你每次收受银两,心安理得么?” “臣奉旨受银,如何不心安理得?”程载礼依然是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柴宗训淡淡到:“是否心安理得,传冯延巳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董遵诲恨不能生吞活剥了程载礼,赶紧去将冯延巳传了来。 自归降以来,冯延巳一直管理着江南的降臣和李煜。 时日一长,江南人心渐渐平定,冯延巳也就此闲了下来。 董遵诲一路催着他入殿,倒把冯延巳吓个好歹,莫不是李煜和那些降官又出了什么岔子,皇上要问罪? 冯延巳惴惴不安的行礼:“臣冯延巳,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冯卿家平身。”柴宗训的语气很平淡。 程载礼心知收了钱不会善了,但有圣旨在此,君无戏言,皇上还敢自食其言不成? 冯延巳起身到:“未知皇上召见,有何示下?” “倒没有什么事,”柴宗训说到:“朕只问问旁边的这位程大人,卿可认识?” 冯延巳瞥了程载礼一眼,鸿胪寺管礼仪祭祀外交使节接待,当然是熟悉得很。 最近银行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听说作为学生的程载礼弹劾气死了老师魏仁浦。 魏仁浦可是皇上钦点的行长,如今大殿之上皇上突然问话,定然是要将程载礼治罪。 冯延巳可是最擅长逢迎媚上的,他即刻换上一副不屑的模样:“皇上,这程大人,臣自然是认识的。” 看到他这副模样,柴宗训喝到:“大胆,这是你一个降官对程大人该有的态度吗?” 在揣摩上意这方面来说,冯延巳自认当世难有匹敌,他故意吓得一缩:“回皇上,臣未降之时也是大周官员,且品级不低于程大人,无须对他多礼。况当日程大人虽身处天朝上国,但仍对臣极尽阿谀之能事,如今既是同殿为臣,臣更不惧他。” “胡说,”程载礼喝到:“我几曾奉承于你?” 冯延巳说到:“当年本官写就一阙《鹧鸪天》,你不是抓耳挠腮要写和词吗?还有本官那一阙《南乡子·细雨湿流光》,你写了至少有三首和词。” 程载礼怒到:“本官不过与你文学切磋,岂是奉承于你?” “冯卿家,”柴宗训冷冷到:“文学切磋岂能说是奉承?况程卿家身处天朝上国,为何要逢迎于你?” “皇上,”冯延巳说到:“且待臣慢慢奏来。” “既是文学切磋,为何只有程大人为臣写和词,却不见臣为他为和?当日臣为伪南唐主李煜入汴梁活动,朝中官员多对臣不屑一顾,唯有程大人,却一再巴结于臣。” “要问程大人为何要巴结臣,无他,臣手中有银子。当日李煜为免江南被收归,给了臣大量银钱入汴梁活动,希冀由朝中官员在圣驾面前美言,暂缓伐唐。” “臣每入汴梁,依例由鸿胪寺接待。鸿胪寺卿于朝中而言,实属人微言轻,本不在臣巴结之列。但程大人知臣手握重金,便百般巴结于臣,不仅时不时送上几首不知所云的和词,还为臣贿赂宋王充当掮客。” 难怪程载礼对赵匡胤收银时的旨意一清二楚,原来是他在当中牵线搭桥。 “那又如何?”程载礼喝到:“皇上有旨,可尽受尔之赠银,只须致书答谢便可。” “有道理,”柴宗训笑到:“程卿家坚决贯彻执行圣旨,足见其忠心。” “皇上,”程载礼说到:“执行圣旨乃是臣子本分,臣自不敢违。” 赵德昭恨不能将眼珠瞪出来:“你只记着圣旨,可还记得宋王有言‘人臣无私馈,亦无私受’?你私下收受敌国贿赂,还有理不成?” 程载礼辩到:“臣身为大周之臣,自然只奉圣旨,莫不是宋王想将自己说的话也当做圣旨不成?” 赵德昭慌忙执礼到:“臣不敢,皇上,程载礼分明就是诡辩。” 柴宗训却笑到:“朕怎么觉得程卿家说得很有道理?不论宋王、程卿家,或是你小赵,身为大周臣子,不奉圣旨奉什么?” 程载礼高呼到:“吾皇圣明。” 柴宗训淡淡到:“程卿家,你将朕授宋王旨意再重复一遍,也好让天下人都知道。” “当日宋王受银,皇上曾有旨‘大国不宜示弱,当令他不测,卿不必辞’。” “很好,”柴宗训点点头,忽地变了脸色:“朕既有旨意大国不必示弱,程卿家为何要给冯延巳写和词巴结于他?莫不是你不要脸到连巴结都不算示弱?” “皇上,”程载礼慌忙到:“臣该死,臣当日只为麻痹于他,留待王师趁其不备攻取江南而已。” “麻痹?”柴宗训冷冷到:“你倒是聪明,圣旨后半句能助你受银,便牢牢记住,圣旨前半句恐会阻你受银,你便抛诸脑后,似你这般首鼠两端,该当何罪?” 程载礼扑通一声跪倒:“皇上,臣没有,臣真的只为麻痹于冯延巳。” 冯延巳执礼到:“皇上,程大人写的和词,臣依稀记得一些,遣词用句极尽吹捧之能事,连臣都自叹弗如。” 柴宗训挥挥手:“将他的吹捧之词写下来。” 冯延巳执笔写下和词,柴宗训只看了一眼便扔在程载礼面前:“程大人,程卿家,你自己翻译翻译,看看哪一句没有违背‘大国不宜示弱’的圣旨。” 给冯延巳写和词这种行为本就有拍马屁之嫌,除非遣词用句是‘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这种。 程载礼慌忙叩首到:“皇上,臣一时糊涂,未能尽行领会圣旨涵义,恳请皇上恕罪。” “未能尽行理会?”柴宗训说到:“你理会得很好啊,朕并不会治你收银之罪,但你向藩国献媚,大失我天朝上国威严,实是罪无可赦。来呀,将程载礼押入大牢,待朕亲自审讯。将其家产抄没,充入国库。” “皇上,”程载礼不住磕头:“臣只是一时糊涂,还请皇上看在尊师魏枢相尸骨未寒,饶过臣这一次。” “你还有脸提魏枢相?”一旁的赵德昭喝到。 柴宗训压压手:“还不将他押下去。” “是。”侍卫上前,将程载礼拖了出去。 程载礼一路都在求饶,但并无人理会。 “老董,”柴宗训吩咐到:“查抄程载礼家产时留意一下,除了先前南唐赠银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无法说明来源的财宝。” 赵德昭问到:“皇上的意思是?” 柴宗训说到:“学生弹劾老师,亘古未有,若非得了天大的好处,程载礼岂肯为之?” 赵德昭又问到:“皇上,要不要将宗正寺卿柴云和翰林学士孙光璐一同拿下?” “不用,”柴宗训淡淡到:“这些人朕会一一收拾的,但三人一起收拾,岂非授人以柄?眼下正是紧要之时,没必要再生事端。不过须加紧对程载礼审问,若能问出幕后黑手,将来应对起来要轻松得多。” 董遵诲带人在程载礼家里刮了两遍地皮,总共刮出三十多万两银子,其余古玩字画价值十多万,总共也就是五十万,跟两百万还有很大的差距。 根据冯延巳的证词,当年给赵匡胤也不过五万两,虽然程载礼厚颜无耻多次伸手讨要,总共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万。 程载礼的俸禄在维持家庭开支之余所剩不多,那多余的银子是哪来的? 赵德昭兴奋不已:“皇上,只要程载礼招供,找到幕后指使人,事情自然便平息了。” 柴宗训摇摇头:“哪有那么容易?程载礼即便供出幕后主使者,可银行该兑付给百姓的银子,并不会因此减少。程载礼可稍后审问,咱们的任务一直没变,就是搞银子。” 说到搞银子,赵德昭牙根又痛了起来:“皇上,既是程载礼家能抄出五十万银子,再抓三个贪官抄一抄不就行了吗?” “抄是可以抄,”柴宗训说到:“但咱们抄程载礼的时候太过于仓促,恐引起了贪官警觉,再抄需得有由头,有确凿的证据,还得防着贪官已将财产转移。” 赵德昭一拍大腿:“早知如此,臣就该几个贪官一起抄了。” 柴宗训忽地转头:“你既知有贪官,为何不早说?” 赵德昭一怔:“臣也并无实据,只是往日听了些风闻而已,再说纠察百官乃都察院分内事,臣岂能越俎代庖?” 当年作为吏部侍郎协理京察,虽说官员贪腐不算尽行掌握,但抓上三五个贪官还是容易的。 不过皇上现在这样问,就算能查出银子来,赵德昭也不敢说了。 不然的话,你既然知道有贪官,为什么不早说?偏偏留待现在才说?你是何居心? 二二一 栽赃 不管心情如何急切,太阳还是会照常东升西落。 所以,明天就要到兑付的日子了。 除了抄程载礼家产得了几十万银子之外,还有个巨大的窟窿填不上。 赵德昭着急得鼻子上全是泡,实在没办法,他开口到:“皇上,要不臣今晚一一去那些大户家中恳求一下,让他们宽限几天?” “可能吗?”柴宗训淡淡一笑:“银行与那些人的利益切身相关,人家布这个局就是要让银行倒闭,岂是你去说一通好话就能解决的。再说你去恳求,岂不坐实了银行没银子,朕一直都在空手套白狼?” 赵德昭急切到:“可明天就是兑付的日子了呀,没有银子皇上失信于民,岂非令皇家威严扫地?” “一定会有办法的。”柴宗训喃喃到:“朕不信会被这点银子难倒。” 赵德昭矗立一旁没有接话。 柴宗训又问到:“小赵,明天是什么日子?” “回皇上,明天初九。”赵德昭说到:“算头算尾,明天都是兑付的日子。” 柴宗训深吸一口气:“小赵,你先退下,让朕安静一会儿,想想办法。” “皇上…” 柴宗训举起手掌,轻声到:“退下。” “臣告退。” 说是告退,但赵德昭是真心想把银行做好。 作为既得利益者,站出来反对自身所在阵营的利益,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他不允许这次投机失败。 赵德昭转头去了大狱。 因为急于筹钱,没有时间审问程载礼,所以他此刻正好端端的呆在大狱里。 赵德昭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作为魏仁浦的学生,他本属于科场阵营,没想到这狗东西为了银子,竟连脸都不要。 “把程载礼押出来,本官要审问。”赵德昭喝到。 “是。”差役应了一声,将程载礼解出来绑在木架上。 赵德昭提起皮鞭,走到程载礼身旁,冷笑一声:“哼,书生。” 程载礼没有应声。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赵德昭淡淡到:“这是皇上刚送你的对联,叫本官看来,还真的贴切。” 程载礼开口到:“既是进了这里,下官就没打算回去,你也无须侮辱于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赵德昭摇摇头:“本官不会那么轻易让你死的,不过你要活的话倒很容易,只要说出是谁给银子指使你上书弹劾魏枢相,本官敢保证,皇上马上就会放了你。” “无人指使,”程载礼说到:“魏枢相身为天下士子榜样,却晚节不保,置身于铜臭之中,下官是实在看不过去,才联合孙大人,柴宗正一起弹劾的。” “哈哈哈,”赵德昭大笑到:“本官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个为了银子可以去巴结冯延巳的人,居然看不惯自己的老师置身于铜臭之中?” 他转头问差役:“你们信不信?” 差役跟着笑到:“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程载礼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低头不敢接话。 赵德昭继续说到:“你知不知道,孙光璐和柴云马上也会被关进大狱?你们三个人,只能活一个,就是那个说出背后指使者的人。” “自古文死谏武死战,”程载礼说到:“社稷纲常有偏,作为臣子自是死谏,何须人指使。” 赵德昭失去耐心,撸了撸皮鞭:“本官再问一遍,究竟是何人指使你上书弹劾魏枢相?” “无人指使。”程载礼咬牙到。 赵德昭皮鞭出手,程载礼惨叫一声,脖子上多了条血痕。 “说不说,说不说…”赵德昭边问边打,程载礼惨叫不断,身上衣服被抽烂,露出一条条血痕。 “你说不说?”赵德昭用尽全力一鞭抽去,程载礼的皮肉飞出一块,惨叫一声晕倒。 赵德昭可是个心狠手黑的人,喘着气冷冷到:“弄醒他。” 差役一桶凉水浇上去,程载礼大叫着醒来。 赵德昭将皮鞭扔到一边,上前阴阳怪气到:“本官知道你的心思,背后指使的人过于强大,若是供出他来,极有可能令你家眷不保。” “但你想过没有,若是你不肯招供,保不住的可不止是家眷了,你程氏一门都得人头落地。” “所以,你说是不说?” 程载礼哭到:“赵大人,下官实是无可招供。” “那本官问你,”赵德昭喝到:“除了冯延巳送你的十多万两银子,你家中剩余的银子和财宝是哪来的?” 程载礼说到:“是下官在任上贪污所得,鸿胪寺主招待各国使节,为展示我天朝气象,花费颇为铺张,所以下官就趁机捞了一些。” “你任鸿胪寺卿才多少时日?如何就能贪污三十万银子?” “大人可去鸿胪寺查账,历次招待番邦使节,以及送返时候的馈礼,都价值巨万。而番邦使节并不知要馈赠些何物,下官只要设法调个包,不须几次便能克扣出数十万银子来。” “真是这样?” “赵大人明察。” 赵德昭阴阴一笑:“别指望在本官这里蒙混过关,弹劾老师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若非有人指使,你肯干吗。” “赵大人,下官句句属实,确无人指使。” 来了一趟,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赵德昭岂能甘心? 他抓起一把盐:“本官再问你一遍,究竟有没有人指使?” 程载礼吓得不停往后缩,就要哭出来了:“大人,的确没人指使,求大人给下官一个痛快。” 赵德昭咬牙切齿的将盐压在程载礼伤口上,程载礼痛得脸都扭曲,惨叫声透过屋瓦直达天际。 “本官问你,指使你的是并州王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还是大名符氏?” 赵德昭所说的这些,除了大名符氏意外,其他都是延续至少数百年的世家大族。 这些世家大族动不动就四世三公,掌握的资源足以撼动皇权。 所以自唐时起,太宗,武则天等便一直有意打压,所以才出现了科举与世家大族分庭抗礼。 至唐末时因连年混战,百姓迁徙、土地流失,世家大族不可避免的再次被削弱。 到现在虽然不足以撼动皇权,但对朝堂仍有很大影响力。 柴宗训开设银行,便是斩断世家大族盘剥百姓的一只手,他们自然要起来反对。 而赵德昭最后说的大名符氏,是他夹带的私货,就差拿着符彦卿的身份证告诉程载礼:你就说是他指使的。 程载礼只知道痛得撕心裂肺,哪里还能领会赵德昭的心思,龇牙咧嘴半天后才说到:“大人,下官弹劾老师,确无私心,也并无人指使。” 赵德昭气愤的再次抓起一把盐往程载礼身上搓:“你是见了棺材也不落泪,本官便让你好好的见见棺材是什么样的。” “啊…”程载礼痛苦的样子,连差役都不忍看,背过了身去。 赵德昭非常不满:“你在可怜他么?” 差役慌忙到:“回大人,小人不敢。” “你看他现在的样子有多惨,他弹劾老师,贪污受贿之时便有多得意。”赵德昭喝到:“本官再问你一遍,指使你的是不是大名符氏?” 程载礼已然有气无力:“回大人,确无人指使下官。” 赵德昭气急败坏的拿起皮鞭,差役在一旁劝到:“大人,再打恐要出人命,圣驾前不好交代。” “看好他,”赵德昭悻悻的放下皮鞭:“若是他死了,本官唯你是问。” 回到宋王府,打累了的赵德昭竟忘了着急筹集银子的事,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屋外的鸟鸣声将赵德昭惊醒,起床一看,天已大亮。 “来人,”赵德昭大喝:“伺候本公子更衣。” 匆匆穿好朝服赶到御街尾的银行,果然聚集了很多前来取钱的富户,而银行里也正爆发出争吵声。 坏了坏了,还是无力兑付,皇上也依然没想出办法。 赵德昭挤进人群,冲入银行,却见只有一些差役值守,那些一排排的铁栏杆柜台后却空无一人。 一百辆大车仍停靠在校场式的院中,旁边有重兵看守。 一群富户正与存蓄司主事陆士栋在吵架,见到赵德昭进来,他忙摆脱富户上前到:“下官见过赵行长。” 赵德昭问到:“怎么回事?人呢?” 陆士栋并没有回答,只问到:“赵大人,今日不是休沐拜神的日子吗,你怎地还是来了银行?” 休沐拜神? 所谓休沐,就是现代的休假,周末之类的说法。 大周还未引入星期制度,柴宗训只制定了半月假的制度,即工作半个月休息三天。 除此之外,皇上诞辰,皇后诞辰,太后诞辰,中秋,春节等等日子也会休沐。 今天是初九,往年并不休沐,为何今年突然休沐拜神? “赵大人,”陆士栋说到:“今日是观音大士诞辰,皇上有旨意,天下臣民均须休沐拜神,各衙门包括银行在内,只有少数几人值守,但这个休沐日并未轮到赵大人值守啊。” 赵德昭一拍脑袋,这真是个天才的想法,休沐日所有衙门都是不处理事务的,银行也一样是衙门。 而且不光这个休沐日,半月假的三天,所有衙门一样只有人值守,并不办公。 如此一来,不就又拖了一天吗? 富户们再次过来拉住陆士栋,表达他们心中强烈的不满。 二二二 兑付 存了十万银子的张富户不认识赵德昭,寻过来拉住了陆士栋。 “陆大人,往年初九并不休沐,为何今年突然休沐,莫不是朝廷为了拖延时间故意搞的。” 你说对了,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陆士栋强喝到:“什么叫朝廷故意拖延时间?以往九月十四也不休沐呢,皇上登基后为了庆贺诞辰,也就此休沐了啊。今日是观音大士诞辰,休沐拜神有何不妥吗?” 张富户驳到:“陆大人,自先皇御极以来,我朝一直在清退寺庙,控制僧人数量,怎地现在又忽然要拜观音大士了?” “这么多年大周一直风调雨顺,难得不该酬谢神明吗?”陆士栋仍是色厉内荏。 张富户摇头到:“皇上向来不信神明,先前曾有官员谏言火炮铁船惊动神祇,皇上却将那官员扔下湖中差点淹死,为何在兑付的节骨眼上突然要休沐拜神。” “放肆,”一旁的赵德昭怒到:“陆士栋,这都是些什么人?竟敢非议皇上?还不将其拿下送官究办。” 陆士栋慌忙到:“大人息怒,这都是今日来兑付银子的存户,却不知今日是休沐之期,下官这就将他们轰出去。” 说罢陆士栋挥手使眼色,一群富户出了大厅。 张富户仍是不服:“陆大人,此是何人?我等前来取银,本是合乎规矩,为何要将我等送官究办?” “此是新上任的行长赵大人讳德昭,宋王府的公子。”陆士栋说到:“今天本是休沐之期,尔等偏要来取钱,尔等不知赵大人脾性,他可不会像本官这般耐心与尔等解释。” “若是冲撞了他,一干差役将尔等拿下送往汴梁府,届时尔等莫说取钱,那才真是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陈树大还记得么,原本汴梁府要放人,就是赵行长一个招呼,如今还关在大牢,等着从严惩处呢。” 几个富户对了下眼神,赵德昭身后站着赵匡胤,他可不像魏仁浦那样,几次弹劾就能干倒,更何况都不知道有没有人敢去弹劾。 根据传闻,虽然宋王府未曾直接参与放贷,但很多放贷的豪强富户都是背靠宋王府这棵大树,赵家不需要有人出面,年入银子便数千万计。 眼下赵公子出任行长,等于是断自家的后路,虽然想不通是为什么,但一来惹不起宋王府,二来休沐也的确是正当的,一众富户有了退意。 临走前,张富户问到:“陆大人,明日不会再有休沐了。” “明日又不是节气,也非哪位神圣诞辰,自然不休沐。” “那银行会准时开门兑付吗?” “废话,朝廷还能少了尔等银子?” 富户们一走,赵德昭急忙赶往宫中。 柴宗训仍是那样静静的坐着,赵德昭期盼的问到:“皇上可是已有对策?” “朕哪有什么对策,”柴宗训苦笑一声:“不过是耍赖拖一日算一日,等待各地入汴梁的赋税罢了。” 赵德昭眼前一亮:“明日过后就是半月假,只要设法让明天也休沐,就相当于总共拖了五天,若是商州怀州的赋税还不能送入汴梁,地方官员乃是死罪。” “有些计策,可一不可再,”柴宗训摇头到:“就跟查抄贪官一样,用了一次就不能再用第二次了。” “那怎么办?”赵德昭问到。 柴宗训再次静默。 赵德昭脑筋一转:“皇上,若是拖延一日,臣倒有个法子。” 柴宗训来了精神:“什么办法?” “弃车保帅,”赵德昭说到:“待到半夜之时,派人一把火烧了银行衙门。如此,银行须重新选定衙门,还须重新核算账目,拖上一个月都不成问题。” 柴宗训笑了出来:“这是个什么办法?朕即便是耍赖,也须光明正大的赖,让人想辩却辩不了。这个办法哪是弃车保帅,俗话说水火无情,若是火势烧起来控制不住,整条御街都保不住,代价太大,不可取。” 赵德昭坚持到:“皇上,跟皇家威严比起来,一条御街算得了什么。” “朕开办银行,就是为了惠及万民,岂能因一点小小的挫折便火烧御街?”柴宗训拒绝到:“再想想别的办法,这个不可行。” 赵德昭又说到:“皇上,眼下魏枢相既死,何不利用一番?皇上可下一道旨意,就说魏仁浦伙同陆士栋贪污,已将存户的银子尽行贪污,现下旨查办,待案情明了之后会按息兑付存户的银子。” “小赵,你的思想很危险。”柴宗训抬头到:“为何你出的主意,尽是些有伤害的阴谋诡计?魏枢相一生最重名节,况为了银行之事,魏家上上下下都受了牵连,你怎忍心再伤害于他?” “再说陆士栋,虽是好大喜功让人钻了空子,但他的初衷是好的,也是为了让银行多吸纳存银,而且也达到了效果。” “如今情势危急,陆士栋仍兢兢业业维持,你怎忍心将他入罪?那以后还会有人为朕办事吗?” “皇上,”赵德昭慌忙辩解到:“其实臣也不想,只是昨日臣为了想办法遍翻典籍,其中有一篇记载魏武出征时,因军粮不济而枉杀军需官,从而解了哗变之危。既有前人故事,臣在想,目下情势是否也可效仿。” 不就是‘汝妻子吾养之,汝勿虑也’吗。 柴宗训虽也有些心机,喜欢耍些阴谋,但从不敢草菅人命。 再说他是个重感情的人,重到有时候会有些不那么果断。 按其他皇帝,就赵德昭这种人在江南做的事情,早死了十回,哪还会有起复的可能。 但柴宗训总想着毕竟是发小,能放过就放过,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而魏仁浦也陪伴了他十多年,虽然嘴碎,但他从来没有私心,只因政见不同才会有争执。 刚出事的那会,魏仁浦便请过罪,将其拿下以谢天下,柴宗训当时就没有同意,这会儿更不会同意赵德昭的建议。 “魏武乃乱世奸雄,朕虽慕其才,行事也有效仿,但此时不宜行此法,”柴宗训拒绝到:“眼下汉家江山尽复,远非魏武割据之时可比,朕当尽量行王道以教化四方。”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说得太多这点小心思恐怕全被皇上给猜了去,赵德昭干脆闭嘴不说话。 还没想出办法,董遵诲却匆匆入殿:“皇上,不好了,银行的那些大户已开始行动了。” “行动?”赵德昭接话到:“他们要干什么?莫非想造反不成?” “那倒也不是,”董遵诲说到:“那些富户个个赶着大车,叫上家丁,已然在银行门前排上了队,整个车队快要排到南门去了。阵势很大,许多不明真相的百姓纷纷驻足围观。” “都怪这个陆士栋,”赵德昭埋怨到:“为何一定要说死明天银行会开门?” “该来的总会来的,”柴宗训起身到:“事情也不能一直耍赖拖下去,走,去看看,取银可以,莫要闹出什么乱子。” 三人一起来到御街尾,果见银行门前路边大车排成长队,每车上坐着几个家丁,一副准备搬银的样子,车队长得看不到头。 有不明真相的百姓上前问这是干什么,而那些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百姓喜到:有好戏看啦,明日可得早些来,看看这银行究竟如何。 柴宗训叹到:“若是此时有银子兑付,倒是一次宣传的好机会。” 赵德昭生怕说错,没有接话。董遵诲开口到:“加上查抄程载礼的银子,银行目下尚有五六十万,不如明日便开门兑付,尽量付得慢一些,拖延时间也行啊。” “要么就找到理由一起拖,要么就一起兑付,”柴宗训说到:“没看到阵仗吗,这是在倒逼朕,如果明日不能尽行兑付,这银行将会失信于民就此倒闭。” 回宫之后柴宗训一夜未眠,自寅时末便听到宫外各种咋咋乎乎更是睡不着。 柴宗训干脆起床,符昭拉住他的胳膊,担忧的问到:“官家,今日便是兑付的日子,该怎么办?” “梓潼尽管放心,”柴宗训挤出一丝笑容:“朕自有办法应付。” 和董遵诲一起来到御街,此时整个街上人满为患,比上元灯会都要热闹许多。 百姓一方面是想看看银行究竟能不能兑付,另一方面,这可是二百万银子啊,多少人生生世世都赚不到的数目,怎能不来看看开开眼界。 银行辰时中准点开门,心腹小声问到:“大人,库中仅有五十多万银子,如何兑付?” “我怎么知道,”陆士栋有些不耐烦:“先开了门再说。” 银行门打开,富户们一下子涌了进去。 “陆大人,到了预约取银的日子,快给我等放银。” 陆士栋也是个有些心机的人,能拖延一会算一会:“你们来得太多,差役应付不来,自行在外分批,一批十人取银。” 富户们自然也收到了程载礼被抄出五十多万银子的消息,反正就这点银子,随你怎么玩出花来今日也要兑付。 张富户展现了他的高风亮节:“你们先去取,某下一批去。” 差役将五十多万银子一一搬出清点称重,将将够兑付给第一批存户。 一直关注动态的张富户说到:“银子不是在银车上么,怎地又从库中搬出?” “关你什么事?”陆士栋喝到:“你只管有银子兑付就行,管银子是从何处而来。” 张富户冷冷到:“好,我便等着陆大人从大车内变出银子。” 很快第一批兑付完,看热闹的百姓中有人开口到:“我早说了皇上富有四海,怎会诓骗子民的银子?看,看,那不是兑付出来了吗。” 张富户上前到:“陆大人,轮到我等了。” “慌什么,”陆士栋喝到:“刚刚才搬完五十多万两,不得休息一会吗?” “再休息下去,我怕今日拿不到银子。” “朝廷不会少你一分银子。” “哈哈哈,”张富户忽然笑到:“国库和银库有多少银子,我清楚的很,陆大人就不用拖延再死撑了,就承认无力兑付。” “放肆,”陆士栋怒到:“你看看那些大车,银子分文未动,如何无力兑付?” “那你倒是去搬银子啊。” “本官今日倒非要休息一下。” “各位,各位,”张富户也不和陆士栋多纠缠,转头大呼到:“银行是骗人的,根本没银子兑付,陆大人反耍起了赖。” 外面的人听到这话,瞬间哗然起来。 张富户又回头小声到:“陆大人,你看看,你在拼死维护银行,可你的顶头上司赵行长根本不敢露面,何必替他顶这个雷呢,不如大方承认银行无力兑付。若你即刻承认,我愿以家产相托。” “滚远一点,小人。”陆士栋骂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岂会差你这点银子。” “陆大人,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不用考虑,待差役休息好,即行给你兑付。” “陆大人就说银子在哪里,我派家丁去搬,是在那大车之内吗?” 陆士栋拉住要上前的张富户:“银库重地,岂是你擅入的?” 张富户顺势坐在地上:“哎呀,银行无力兑银,还动手打人啦。” 陆士栋杀了他的心都有,偏偏却不能动手,一时着急的没办法。 “银子来啦,银子来啦,皇上怕银库银子不足兑付,又从国库调集三百万两,陆大人,快出来接银啦。” 二二三 山呼万岁 柴宗训和赵德昭一起站在人群里,看着取银的富户冲进银行。 “皇上,叫我说,就该将这些人抓起来严刑拷打。”赵德昭说到:“如此行径,太把银行不当衙门。” “抓起来之后呢?”柴宗训淡淡到:“银行信誉扫地,再也没有人前来存银,便再也没有银子用来借贷。” “可每年在国库拨些银子出来,专以用来放贷,解决小农的需求。” “你知道大周有多大吗?国库拨银不过杯水车薪而已,况且朕要的是银子运转起来,并非单纯解决小农需求。” “那也不能放任银行被冲击,否则皇家威严何在?” “先看看。” 眼见着五十万两银子放罄,赵德昭又着急起来了:“皇上,银子没了,难不成要用校场里的锡料铅料兑付?” “先看看陆士栋如何应对。” 陆士栋这边在和张富户扯皮,御街上潘惟德也正焦急的找柴宗训。 街上人实在太多,与柴宗训身形相像的也不少,潘惟德拍过一人肩头:“苏公子。” 那人回头,打量潘惟德一眼:“你干什么?” 潘惟德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一直快找到银行门口,却见柴宗训和赵德昭正在那里谈论些什么。 潘惟德急忙上前:“苏公子,武威节度使王宪求见。” 柴宗训当即喜形于色:“他在哪里?有没有带来朕需要的东西?” “回苏公子,”潘惟德说到:“王宪一早便进宫,得知公子在街上,他便等在皇城门口,由我来寻公子。” “走,走,快去见王宪。”柴宗训急切到。 赵德昭跟在身后拉了潘惟德一把:“潘大人,王宪此时到汴梁做什么?” 潘惟德笑到:“解赵大人燃眉之急。” “本官现在最需要的是银子,王宪驻节的武威乃荒凉之地。”赵德昭不以为然:“就算把武威城的地皮刮一遍,又能刮多少银子。” “赵大人先去看看。” 三人赶回皇城,却见王宪正由董遵诲陪同,在城门口焦急的等待。 见到柴宗训,王宪赶紧迎上前,跪下到:“臣王宪叩见吾皇万岁…” 柴宗训伸手将他扶起:“王卿家无须多礼,朕且问你,朕要的东西带来没有?” “回皇上,臣接到圣旨,筹集三百万银子昼夜兼程从会州赶来。如今押运大军正在城门外,臣特来请旨入城。” “太好了,太好了,”柴宗训拍手到:“小赵,你快随王卿家一起将银子押往银行,老董,调侍卫司的人马在前面开路。朕要在御街之上兑付现银,让所有百姓都看到,银行能存能兑能贷,一举挫败那些反对者的挤兑银行的阴谋。” “臣等遵旨。” 几人分散忙开,柴宗训紧紧的握了几下拳头,多日的煎熬终于能有个好结果,也算值了。 王宪口中的会州,柴宗训曾研究过,就是现代十多年间发生多起连环凶杀案的地方。整个案情持续二十多年才告破。破案之时,全国轰动。 那个地方矿产资源丰富,且后来干脆以银子为名,可知能产多少银两。 当时银行刚刚筹划,王宪上奏西北大捷,攻下会州,言此地盛产白银,给了柴宗训莫大的底气。 “银子来啦,银子来啦,陆大人,皇上又从会州调集三百万两银子。陆大人可暂不必动银库,这三百万银子直接在御街兑付,多余的再办理入库。” 王宪趾高气扬的骑马入城,前面侍卫亲军司的兵马开道,一辆辆满载银子的大车停在路边上。 赵德昭跳下马来大呼到:“陆大人,御街宽阔,为了方便,就在御街上兑付。” 陆士栋左右看了看:“大人,这御街上满是人,会不会不安全?” 赵德昭笑了一下:“要是御街上没人,皇上还不会下旨御街兑付哩。”接着他转头大喝到:“来,要兑银子的,一起来,本官亲自给尔等兑付。董指挥,现场秩序就要麻烦你啦。” 亲军司的兵丁将百姓与银车隔开,箱子打开,太阳一照,箱子里发出耀眼的光芒。 一干富户不敢相信,明明国库山穷水尽,为何却突然来了三百万银子? 一旁的王宪嘚瑟到:“不过存了几万银子,就急于毁定期取出。不怕说与尔等知道,莫说这三百万,就是三千万,三万万,于皇上,于本统领,不过是眨眼之间而已。” “张员外,”陆士栋喝到:“你的十万银子,连带利息,快些来取。” 张富户愣了一下,陆士栋又说到:“叫你呢,没听到吗?你以为区区两百万银子会让银行被挤兑垮?回去告诉你背后的人,让他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本官若是皱一下眉头都不算好汉。” 张富户默不作声,带着家丁上前去提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从箱子里接连不断的取出,引得围观百姓发出阵阵惊呼艳羡之声。 “我早说过,大周年年风调雨顺,国库的银子恐怕都要生霉了,怎么可能没银子兑付。” “我看皇上万岁之所以开办银行恩泽万民,就是因为银子堆得太多怕生霉。” “瞎说,谁会嫌银子多?皇上开办银行,让我等不再受豪强大户盘剥,实是皇恩浩荡。” “是啊,皇上摊丁入亩,让我等这些手艺人不再交赋税,那些豪强大户却因为地多而要多交税;现在又办银行断大户盘剥我等的爪子,大户自然要和皇上对着干。而我等竟有心在此看戏,实是负了皇恩啊。” “看。”有人指着张富户说到:“看看那个大户,虽然取银有利息,脸色却跟死了爹一样难看。” “那是自然,以后有了银行,他再也没办法盘剥我等升斗小民,再也不能安心坐着吃香的喝辣的,定然比丧了考妣还难受。” “就是这个人,”又有百姓插话:“前些时我上门与他借银一千两周转,借期一个月,他竟连本带息要还一千三百两。我一年利银不过几百,全都付了利息,全家老小只能等着饿死。幸好遇上银行开门,我找林大人借贷,一个月连本带息不过还一千零八两而已。” “银行,好啊。”有百姓叹到。 “是啊,皇上圣明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借银的那人跪下大呼。 接着许多围观百姓跟着跪下来:“皇上圣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连带着御街上所有百姓全都跪下大呼:“皇上圣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直接冲破天际。 “宋王,魏王,”皇城城头上的柴宗训看到这一幕,有些感动:“看到没有,这就是民心。我大周子民向来勤劳向上,且深知感恩,朕不过做了些应份的事情,百姓便如此谢朕,令朕何以克当。” 赵匡胤接话到:“皇上开办银行恩泽四海,令百姓少受盘剥,百姓感谢皇恩是应当的。” 柴宗训举手示意赵匡胤噤声,接着微闭眼睛,感受这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 银子兑付完,按照赵德昭的想法,该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百姓还未散去,赵德昭拉住最后兑银的李员外:“员外且留步。” 李员外早被山呼万岁震得头晕目眩,慌忙应到:“赵大人有何指教?” 赵德昭淡淡到:“方才的民心你也看到了,趁早交出幕后指使者,或许还能免一场祸事。” “回大人,”李员外说到:“小人与张彪张员外本是亲家,这些事都是张员外让小人做的,这一干富户,都是受他鼓动。” “难怪他敢一次存十万,而且还闹得最起劲,”赵德昭又问到:“那你知道张彪是受谁指使吗?” “小人不知,”李员外说到:“小人只知他与尚关在汴梁府的陈树大来往甚密。” “很好,”赵德昭满意的点头:“你可以回去了,将来若是衙门调查,你可做个证人,本官管保你身家无忧。” “小人谢谢赵大人。” 银子兑完了,热闹看完了,借贷司主事林赓及时出现:“好了,兑付完成,要借贷要存银的,可现在到银行办理,莫要再阻住街道,妨人行路了。” 赵德昭和王宪也急忙赶回去复旨:“皇上,银子已兑付完毕,多余的也已入银库。” “两位卿家辛苦了,”柴宗训说到:“王宪上前听封。” “臣在。” “王宪送银有功,着加枢密副使,赏银万两。” “臣谢主隆恩。” 王宪虽是武威节度使,但节度使与节度使是不同的,武威不过管周围几县而已。现在加封枢密副使,意思是他有权知道全国的军务,虽然不会有人把军务送到武威去。 “皇上,”赵德昭说到:“臣以为,当趁此时将所有富户拿获审问,命其交出幕后主使。亦或派税吏前往,这些富户大多有偷税行为,臣管保一查一个准,到时候十倍百倍的罚,让他们知道厉害。” 柴宗训淡淡到:“他们犯什么错了吗?” “密谋挤兑银行,还不算犯错?” “存银,兑银,都是正当行为。”柴宗训说到:“他们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可怜人而已。况且朕若事后报复,岂非与这些人无异?当务之急,是让程载礼看看,银行并未倒闭,命其即刻招供出幕后主使人。” 赵德昭哪敢让柴宗训知道,程载礼已被他折磨得不成样子:“皇上,你也劳累一天了,况今日天色已晚,银行即将关门。明日一早,臣便亲自押程载礼到银行门口看看。” 二二四 秋后算账 虽然程载礼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才刚刚缓过来一些,但赵德昭并不打算放过他。 而且关在汴梁府的陈树大,赵德昭也不打算放过。 原本陈树大咆哮公堂,最多也就是仗责数十便可放走,但汴梁府尹柴熙谨不敢马虎,一直将其关押等待银行的人来治罪。 赵德昭以黑布蒙着囚车,将这俩人押到御街尾银行门前。 只见银行往来的人络绎不绝,一副太平景象。 “如何?”赵德昭冷冷到:“萤烛之光妄图与日月争辉,简直就是自不量力。” 俩人低着头不说话,赵德昭继续说到:“速速将背后指使之人供出来,省得皮肉之苦和牵累家人。” 俩人仍是静默,赵德昭喝到:“押回去。” 差役将俩人押回了亲军司大狱,这地方对陈树大来说,不啻于炼狱。 进门就是一股血腥味混合着腥臭气味,让人几欲作呕。 陈树大被绑在木架子上,赵德昭抄起一个铁钩在他面前晃了晃:“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吗?” 陈树大惊恐的摇摇头。 赵德昭挥起铁钩在他胸前晃了晃:“这叫琵琶勾,专勾人琵琶骨,你要不要试试?” “不要,不要…”陈树大吓得往后缩。 赵德昭却毫不犹豫,一勾下去,穿透陈树大胸口。 “啊…”惨叫声声震屋瓦,陈树大当即就昏死过去。 赵德昭一瓢水泼上去,陈树大挣扎几下醒来,痛得不停呻吟,血水顺着铁钩柄不停往下滴。 赵德昭再次抄起一把剃刀在陈树大面前晃了晃:“知道这又是什么吗?” 陈树大一脸惊恐,已不知道说什么。 “这个叫煽刀,”赵德昭阴阴一笑:“腐刑用的,一刀下去,包你万贯家财都没什么用,从此绿帽戴不完。” “不要,不要…”陈树大已吓得不敢睁开眼睛。 赵德昭用刀片在他脸上拍了拍:“那就告诉本官,是谁指使你挤兑银行的。” “向公子,是向公子。”陈树大战战兢兢到。 赵德昭歪着头:“哪个向公子?” “枢密副使向大人家的向兴洲向公子。”陈树大慌忙到。 “很好。”赵德昭满意的点点头。 陈树大终于放松一些,没想到赵德昭突然转身,手起刀落。 “啊…”陈树大痛得整张脸扭曲变形,一口气上不来,再次昏倒,长袍下摆被血浸透。 “赵德昭,”另一边的程载礼喝骂到:“你草菅人命,将来必定不得好死。” “是吗?”赵德昭又是阴阴一笑,吩咐到:“找些兄弟,将程大人的家人抓来与他团聚。” 差役应了一声,招手叫人。 “你想干什么?”程载礼喝到。 赵德昭笑得很灿烂:“你不是说我草菅人命吗,我就草菅给你看啊。” “赵德昭,你就是个魔鬼。”程载礼呼到。 赵德昭走到程载礼面前,手中带血的剃刀晃了晃:“那么,你到底肯不肯招呢。” “我招可以,”程载礼说到:“你得起誓不伤我的家人。” “你以为现在还能由你做主吗?”赵德昭淡淡到:“你若是招了,我也许会放过你的家人。若是不招,他们必死无疑。” 程载礼怒到:“我是鸿胪寺卿,四品官员,你没资格处死我和我的家人。” 赵德昭冷笑一声:“放眼朝中,有多少宋王门生?你以为本官像魏仁浦那样好对付?实话跟你说了,诛你九族,本官是得到皇上授意的。” “你若是老老实实招供,本官或许会像皇上求求情,放过你一家老小。” “皇上宅心仁厚,且一向提倡罪不及家人,”程载礼咬牙到:“我不信皇上会诛我九族。” “银行乃是目下最重要的国策,”赵德昭说到:“你破坏国策,且气死皇上最为信任的枢相,你觉得皇上还会罪不及家人吗?” 程载礼低着头,不敢接话。 “说,”赵德昭再次拍了拍剃刀:“不要消耗本官的耐心。” 程载礼万念俱灰,赵德昭平日里看上去就是个柔弱书生,没想到却是如此阴狠歹毒。 他叹了口气:“我说不说也是一样,指使我的,也是向公子。” “那孙光璐和柴云呢?” “孙大人和柴大人是受我鼓动,根本不知向公子买通之事。” 赵德昭死死的盯着程载礼:“你说的是真话?” “下官若有一句虚言,愿诛九族。” “很好,”赵德昭说到:“本官只是问幕后指使者而已,对你的九族没兴趣。” 程载礼松了一口气。 “拿供状让他们画押,”赵德昭吩咐到:“好生看着,别让他俩死了,将来对质还要用。” “是,大人。” 向兴洲,向拱,赵德昭颇是得意。 原本打算往符彦卿身上引,没想到供出了向家,供出向家就等于供出侍卫司。 虽然侍卫司早已今非昔比,也就一个亲军司的指挥董遵诲在蹦跶,但毕竟韩通手上还有兵,正好借此机会将侍卫司一网打尽。 侍卫司分为步兵司和马军司,原是负责拱卫汴梁的,其中忠勤强壮者充亲军司,拱卫皇城。 只要剪除韩通,亲军司没有人马来援,董遵诲最终一样倒掉。 “皇上,”赵德昭匆匆赶进宫,一脸的兴奋:“程载礼招了,还有咆哮银行的刁民陈树大也招了。” 柴宗训急忙问到:“是谁幕后主使?” 赵德昭抬头看了看董遵诲:“皇上,此事臣只能向你奏报。” 柴宗训笑到:“难不成你还信不过老董?” “不是,”赵德昭说到:“此事牵涉太广,目前暂且只能向皇上奏报。” 董遵诲撇嘴离开:“看你那德性,本统领不听也罢。” 董遵诲走后,赵德昭将俩人的供词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柴宗训听说幕后主使人是向兴洲,竟有些不信。 “就凭他那个榆木脑袋?只有被人利用的份,哪还会利用别人。” “皇上,”赵德昭说到:“向兴洲并非孤军奋战,他背后还站着整个侍卫司呢。” 柴宗训摇头到:“没有证据,还是不要胡乱攀扯的好。” “皇上忘了曹大人去广陵的目的了吗?”赵德昭说到:“这件事,恐怕就是侍卫司策划的。” 柴宗训想了想:“目下曹卿并没有消息传回。” “皇上,事情的脉络已经很清楚了。”赵德昭说到:“自从银行开业起,侍卫司便谋划令银行倒闭。先是弹劾魏枢相和魏咸熙,被皇上轻易识破后,便休了魏小妹警告枢相。” “魏枢相一往无前,他们便打断魏咸美手脚,随后双管齐下,炸毁长江大堤,调出国库银子从而挤兑银行,并买通程载礼等人直接对枢相下手。” “若非皇上早有准备,命王统领自会州运银到汴梁,此刻不仅银行倒闭,皇上威严也会大大受损。侍卫司这招,不可谓不毒。” 这么一解释似乎也说得通,柴宗训想了想:“朕记得上次接到回奏,向兴洲陪着韩智兴前往广陵探亲,不知这次有没有跟着鲁王一起回汴梁。” “这个臣就不得而知了。”赵德昭说到。 柴宗训抬头喝到:“传老董。” “皇上。”赵德昭急忙阻止。 柴宗训笑到:“如果连日夜伴在身边的人都不能相信,朕还能信谁。” “传董遵诲。”门外太监大叫。 董遵诲再次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柴宗训说到:“根据程载礼和富户陈树大的招供,指使他们的是向拱之子向兴洲,你速派人将向兴洲拿获归案。” “臣遵旨。”董遵诲执礼到。 “另外,”柴宗训叮嘱了一句:“为免此事牵连甚广,捉拿向兴洲要秘密进行,不宜声张。” 董遵诲知道赵德昭一直盯着他,毕竟他是侍卫司的人,与向拱来往甚密,听到柴宗训如是说,连忙高呼到:“皇上圣明,臣这就下去安排。” 一直目送董遵诲离开,赵德昭才说到:“皇上,向兴洲早已是白身,他凭什么与程载礼来往,况儿子在干什么,做父亲的哪有不知道的,臣觉得此事与向拱一定有牵连。” “如果董遵诲通风报信,向拱、向承甫、甚至鲁王等人斩断证据链,再想抓他们就难了。” 柴宗训思虑一会:“朕始终觉得此事有蹊跷,先前朕得到回奏,鲁王已在赶赴汴梁的路上。若广陵大堤是他炸毁,他岂敢独自回来?” “皇上有召,鲁王敢不回来么?”赵德昭说到:“否则岂不是公然抗旨?这才更引人怀疑。眼下皇上既没有实证,还不如装忠孝赌一把。” “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柴宗训说到:“待向兴洲捉拿归案,鲁王回到汴梁后一问便可知真相。” 赵德昭提醒到:“虽是猜测,但皇上还须早做部署。” “这个朕知道,”柴宗训说到:“眼下银行挤兑危机已渡过,后街的分行也已准备得差不多,你这个行长,可不是只管御街总行,而是天下银行都由你监管。” “查案的事情就暂时不要参与了,”柴宗训接着说到:“先设法将银行开到大周的每一州每一县,为朕接下来的计划打好基础。” “臣遵旨。” 二二五 保全侍卫司 太后寿诞如期举行。 韩通也在寿诞前一日赶回汴梁,贺寿的人太多,皇上很忙,也没时间与他多说什么。 虽然见驾后皇上一直好言问候,但韩通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他收到消息,有人在调查广陵溃堤真相。 如果被查出是韩智兴炸堤,虽然皇上一直在提倡罪不及家人,但韩智兴阴谋反对银行国策,炮弹也是从侍卫司军营领出,作为主帅,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些还只是正常查出的情况,如果被政敌加以利用,整个鲁王府连带侍卫司都将不保。 皇上在宫里忙,那董遵诲应该闲了下来,韩通急忙联络了他,打探消息。 “董指挥,本王离开汴梁一年,不知这一年里汴梁可有什么掌故?” 韩通于董遵诲来说,有知遇之恩,但他不知韩通究竟与倒银行之事是否相关。 赵德昭撇开他与皇上单独奏对,实在是太过小人之心。 要知道程载礼和陈树大可是关在亲军司大狱,还有什么事情能瞒过他这个侍卫亲军司指挥使? 还好皇上只命秘密抓捕向兴洲,当是有心保全侍卫司。 “鲁王,”董遵诲开口到:“汴梁倒没有什么掌故,只是先前一帮富户阴谋挤兑银行之事,不知鲁王可曾听说。” 韩通倒不装傻隐瞒:“本王这一路来,倒听说不少。听说鸿胪寺的程大人竟然与此事有牵连,已被下了狱?” “是的。”董遵诲说到:“但程载礼也是受人指使,眼下幕后之人正在抓捕中。皇上的意思是不宜牵连太广,但参与过此事的绝不能放过。”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即便皇上不愿牵连甚广,但将来真相大白,韩智兴必是人头不保,侍卫司里也会有很多人受到牵连。 如何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韩通陷入深思。 “鲁王,鲁王。”董遵诲轻声唤到,韩通这表情,让他不得不怀疑,他可能真的直接参与了炸堤的事。 “啊,”韩通抬起头来:“本王在想,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阴谋反对银行国策。” 董遵诲出身于侍卫司,自然是有心保全的:“鲁王,末将恳请鲁王回去之后自查,若侍卫司有人与此事有牵连,还是尽早出首为好。” 韩通做贼心虚,董遵诲这样说让他有些挂不住:“董指挥,你什么意思?侍卫司可是一直在广陵,如何参与汴梁倒银行之事?难不成你要与赵德昭沆瀣一气坑害侍卫司?” 董遵诲仍是好言劝到:“鲁王息怒,末将是侍卫司一员,自是希望侍卫司与此事没有牵连,怎会与他人坑害侍卫司?” “只是鲁王虽驻节广陵,但侍卫司出身、荫封的人太多,难保他们不会鬼迷心窍出点差错,被有心人利用起来对付侍卫司。所以末将恳请鲁王还是自查一下的好,若是真有人与此事相干,鲁王定不能容情,否则整个侍卫司都有覆亡的危险。” 韩通试探的问到:“董指挥如是说,莫非是已掌握了什么证据?” “鲁王待我有知遇之恩,”董遵诲说到:“末将应以义相报,但末将与鲁王同受皇恩,当以忠君为先,末将只能言尽于此,还请鲁王见谅。” 韩通点点头:“懂,本王懂,此等情势,董指挥还能来见本王,且提醒一二,本王焉能怪罪董指挥?本王回去之后,当在侍卫司自查,若真有人与倒银行之事有关,本王定不容情。” 董遵诲走后,韩通仔细分析了一下他透露的讯息。 程载礼受人指使,且幕后之人正在抓捕;广陵也正有人在调查溃堤之事。 如果指使程载礼的人与侍卫司无关,董遵诲应该不会刻意去说。 而溃堤之事,却正是韩通的心病。 照这么看,皇上应该是掌握了大量与侍卫司相关的证据,可能指使程载礼的人,正是韩智兴。 那在广陵的一番辛苦布置,岂不白费力气? 逆子啊逆子,才离开汴梁一年,竟犯下如此滔天大罪,韩通只觉阵阵无力感袭来。 太后寿诞正式开宴,汴梁三品以上官员,地方上的老臣子都赶到宫中赴宴,一派太平喜乐景象。 太后早就不问世事,整天吃斋礼佛,原不愿如此铺张浪费。好在准备期只有半个月,虽不至于寒酸,倒也没多铺张。 宴会过后,众臣散去,潘惟德却匆匆进宫:“皇上,曹大人广陵八百里急奏。” 柴宗训打开奏折看了一眼,怒到:“好大的狗胆。” 一旁赵德昭问到:“皇上,广陵发生何事?” 柴宗训扬了扬奏折:“曹卿已然验证,溃堤之时水位不足以冲垮堤坝,是有人放了炸药将堤坝炸开。” 赵德昭当即说到:“皇上,足以炸垮堤坝的炸药,只在侍卫司军营里有,臣请旨即刻拿获韩通。” 柴宗训微微皱眉:“朕连日观察鲁王,似与此事无关。” “皇上,”赵德昭说到:“韩通老谋深算,喜怒不形于色,岂能以面相分辨他是否作恶?” 柴宗训思虑一会:“鲁王已在广陵驻节一年,与汴梁不通消息,怎能知汴梁银行之事?” “皇上,”赵德昭疾呼到:“侍卫司出身的官员遍布朝中,甚至连皇上身边的护卫都是侍卫司的,韩通虽远在广陵,但朝中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旁边的董遵诲有些不爽了:“赵行长,你干脆就说是本指挥向鲁王通风报信好了。” “有没有通风报信,”赵德昭淡淡到:“董指挥自己心中有数。” “而且,皇上不要忘了,堤坝炸毁之前,韩通之子韩智兴恰巧去往广陵探亲。说不定就是他带去消息,所以韩通才炸毁堤坝。” 韩通好不容易回一趟汴梁,侍卫司的老部下,譬如向拱、向承甫等人,自是要亲近亲近。 但韩通此时根本无心宴饮,只问向氏兄弟:“二位久在汴梁,想必对银行近日发生的事情颇为熟稔。” 向拱是实职枢密副使,如今枢密使魏仁浦去世,最有可能接替他的就是向拱。 为了能安全扶正,近一段时间向拱都非常低调:“回鲁王,末将近日偶感风寒,在家中卧病,一直到太后寿诞前才复原,消息闭塞,不知银行发生了何事。” 向承甫却有些躲闪:“鲁王,银行之事与大理寺很不相干,所以下官也未曾关注。” 韩通瞪眼到:“既是未曾关注,为何要休了儿媳?” 韩通外号韩瞠眼,一双眼睛跟铜铃似的,瞪起来颇为骇人。 “回鲁王,”向承甫倒起了苦水:“下官原以为那魏氏出身名门,必是知书识礼,哪知她竟刁滑得很,在家中不事翁姑,且无所出,日日与犬子争斗,下官一怒之下,便做主将其休了。” “为何不忍一忍?”韩通说到:“为何不能等到银行稳定之后再休?如今所有人都认为是侍卫司在主导倒银行之事,让本王百口莫辩。” “鲁王且宽心,”向承甫说到:“此不过朝中政敌造谣而已,相信皇上自有圣裁。” “皇上自有圣裁?”韩通冷笑一声:“你可知亲军司大狱里的程载礼和陈树大已然招供?可知皇上早就派员在广陵调查溃堤真相?” “程载礼这个小人,枉为读书人,想不到竟如此没有骨气。”向承甫骂到。 “嗯?”韩通抬头喝到:“还不给本王从实招来,真要让侍卫司就此完蛋么?” 向承甫这才知道失言,当然,他原本就打算拉韩通入伙。 “鲁王,”向承甫颇是不服气:“皇上原本就一直轻看侍卫司,如今还要开银行断末将等财路,还容不得末将反对一下么?” “胡说,”韩通喝到:“你兄弟二人官居枢辅,董遵诲更是身在中枢,还有何辉这等后起之秀,皇上几曾看轻侍卫司?” “鲁王说的这些,都是我等拼命而来,可拿公子与赵德昭、慕容德丰一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倘是智兴有真才实学,皇上必会重用,是他自己不争气。” “可那赵德昭有何才学?一趟江南之行,竟至江南民变,若非杨业救场,他赵德昭应付得来么?” 一直沉默的向拱也开口帮腔:“鲁王,末将等随你征战多年,如今也都要进入暮年,侍卫司还须有人撑起来啊。” 韩通长出一口气:“别说什么撑不撑起来的话,当年一同并肩作战的慕容延钊已然化为黄土,赵匡胤也多年不统兵,仅剩下侍卫司,还是当年的侍卫司了。” “所以皇上把鲁王发配到广陵就是不对。”向承甫说到。 韩通又瞪大眼睛:“向大人,你在说些什么?” “鲁王,下官自认没有说错,当年潞州李筠、淮南李重进,不都是因为发配地方才造反的么。” “放肆,”韩通喝到:“本王绝不会背叛皇上,向大人,若倒银行之事是你主使,本王劝你即刻上殿向皇上请罪。” “不好啦,不好啦,出事啦…” 外面忽地传来下人的大叫,三人急忙开门出去。 “发生了何事?”韩通问到。 只见两个小厮匆匆上前跪下:“鲁王,二位向大人,公子和向公子在荆南游湖,不慎失足落水。” “大冷天的游什么湖,”韩通喝到:“游湖怎么了,快说啊。” “回鲁王,公子被人救起,眼下已然无恙;但向公子,向公子却已溺亡。” 二二六 请罪 向拱听到噩耗,顿时矮了一截,大张着嘴巴,好半天才呼到:“儿啊。” 向承甫也呆立当场,喃喃说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韩通急忙问到:“公子现下如何?向公子的尸身呢?” 小厮哭到:“公子只是受了惊吓,现正往汴梁赶来,派小人先行一步回府报信,向公子的尸身已雇了人,正要运回向大人府中。” 韩通心中惊呼万幸,又望向可怜巴巴的向拱。 向拱突然发难,抓起向承甫的衣领,照着面门就是一拳:“都是你,都是你在背后怂恿。如若不然,大郎怎会丧命?你还我儿子命来。”说罢又是一拳,砸得向承甫口鼻出血。 “星民,”韩通一着急,不称职务,直接叫起了向拱的名字:“你冷静一些。” 向拱被拉开,却仍是一副要杀人的样子等着向承甫。 “原本鲁王安排去荆南避一避挺好的,”向承甫慌忙解释:“他偏要去游湖,我有什么办法。” “好了,”韩通喝到:“你不要说话,来几个人,送向统领回府休息。” 一群下人上前架起向拱便往外送,向承甫也急忙跟了上去。 “向大人留步,”韩通叫到:“随本王入内室,本王有话要问你。” 向承甫低头跟着韩通进去,韩通坐下之后冷喝到:“事到如今,还要瞒着本王吗?还不一五一十跟本王交代清楚?” “鲁王恕罪。”向承甫扑通一声跪下:“下官做这些,绝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整个侍卫司。” “为了侍卫司,你该自己出马,为何要挑动后辈?”韩通怒到。 向承甫解释到:“鲁王,下官想过自己去做这些事情,可下官毕竟在朝为官,一言一行都有人注目,只有让后辈去做这些事情,才不会惹人怀疑。” “最终呢?”韩通气得站起身来:“程载礼在大狱中定然是竹筒倒豆子交代得一清二楚,向兴洲已死,无法追究,可兴儿还活着呢,皇上追查起来,整个侍卫司一样保不住。” “鲁王放心,”向承甫说到:“程载礼并不知公子也参与其中,当初下官是让公子和侄儿分开进行的。” “不对,”韩通转过身来:“凭你府上,一年能贷多少银子,恐怕你背后还有人。” “鲁王,”向承甫说到:“下官从来就没有过放贷之事,之所以反对银行,全是为后辈着想。” “原铁骑军后辈赵德昭,现为吏部侍郎,银行行长,有他擎起铁骑军旗帜,铁骑军后辈必是荣华富贵不断。” “原控鹤军后辈慕容德丰,更风光过赵德昭,皇上御极后第一个封爵者,控鹤军后辈富贵必不下于铁骑军。” “只有侍卫司,何辉虽受信任,但不过一奇淫巧技者,登不得庙堂。” “如今公子这班后辈,多是白身,就算有荫封在身,看眼下形势,稍不小心就会被褫夺。唯有回乡做一富家翁,收租收息,方能保得后辈不受苦。” “可皇上没来由的开甚么银行,一下子就斩断收息之路。倘是遇上灾年,租子再收不上,后辈岂非要饿死?” 向承甫说得有几分歪理,但韩通还是怒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你保得了后多少辈?何况不能收息的何止侍卫司?全天下的豪强世家都收不了息,为何你要强出头?强出头也就罢了,为何自己躲在幕后,却把后辈推到台前?” 向承甫不得不再次解释:“鲁王,你不在汴梁,侍卫司的原班人马下官指挥不动,唯有公子出马他们才肯听。” “可恶,”韩通喝到:“狐假虎威,害了整个侍卫司。” 向承甫想了想:“鲁王,眼下侄儿既死,可将所有罪责推到他身上。皇上一向罪不及家人,大哥年纪那么大了,又是三朝老臣,顶多无法扶正做枢密使,皇上不会将他如何的。” “你以为皇上这么好糊弄?”韩通说到:“还有,你既说侍卫司原班人马指挥不动,那是哪些人马?” 向承甫知道失言,忙掩饰到:“此是下官的后续计划,可眼下前面的计划失败,后面的计划无法继续,此事也就作罢了。” 韩通摇摇头:“你还是不肯说出幕后主使吗?” “鲁王,此事确无人主使,都是下官一手策划。之所以牵涉公子,一来是为了后续计划,二来只有公子能从军中领出炮弹。” “也罢,”韩通举起手掌:“事情既然发生,都怪本王监察不力,教子不严。你既不肯交出幕后主使,本王也不再逼问,只希望事情到此为止,后续不要再有任何对抗国策的行为。” “鲁王放心,”向承甫说到:“既是失败,且目下银行运转稳定,下官自当认输。” “好了,你且退下,回去好好安慰一下星民。” 向承甫走后,韩通又陷入思索之中。 先前为倒银行,动静看起来闹得挺大,实际上都是老百姓在看热闹,于朝局其实没什么影响。 唯一就是魏仁浦因劳累过度,被他的学生气死,给赵德昭捡了个大便宜。 除此之外,朝中没有一个人亲自下场。 不过韩通不相信向承甫背后没有人,不然他怎么对国库和银库了如指掌?之后才怂恿韩智兴前往广陵炸堤,将国库银子调出,随后造成挤兑局面。 堤是在广陵炸的,皇上迟早会查到他父子头上。而且韩通根本不相信向承甫会就此收手,但他又不敢将向承甫交出去。 因为向承甫是韩智兴炸堤的知情人,若是向承甫被皇上拿获,供出韩智兴,韩通的一番苦心安排就会白废。 思虑良久,要保全韩智兴,阻止向承甫继续为恶祸害侍卫司,似乎只有一个办法。 韩通收到向兴洲死讯不久,柴宗训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送韩智兴去荆南时,韩通为表示光明正大,并未隐瞒。 亲军司的人去往广陵拿了个空,急忙赶往荆南,向兴洲却成了一具尸体。 “这俩人游湖有瘾还是怎么地?”柴宗训皱眉到:“怎地大冬天还要游湖?” 当年第一次见到这俩人,就是在汴梁游湖之时。 赵德昭接话到:“皇上,此事背后定有玄机。” “你且说说。” “皇上,臣以为此事多半是韩通安排。定是有人向韩通透露程载礼已然招供,于是韩通干脆派人杀了向兴洲,事情便只能到此了断。” “赵德昭,”董遵诲喝到:“你干脆直接说本统领与鲁王私相授受好了,何必遮遮掩掩。” 赵德昭淡淡到:“董指挥,你怎知我说的就是你?当天本官审问之时,旁边还有大狱的差役和密探呢,韩通经营侍卫司多年,放个把眼线自然没有问题。” 董遵诲怒到:“亲军司大狱由本统领署理,就是有消息泄露,也该由本统领负责。本统领敢保证,大狱里的差役和密探,不会与任何一个朝臣有联系。” 赵德昭反问到:“那你如何解释,为什么俩人游湖,淹死的偏偏就是向兴洲?” “向兴洲淹死之时,鲁王正与传旨的杜公公一道在回汴梁的路上,”董遵诲执礼到:“鲁王若有阴谋,须与外人联络,此事一问杜公公便知,恳请皇上明察。” 柴宗训思虑一会儿:“鲁王乃国之重臣,一举一动牵涉太广,若没有真凭实据,还是慎言为好。可着密探留在当地,彻底查清向兴洲死因再回来也不迟。” “皇上圣明。”董遵诲高呼。 “皇上,”通政使潘惟德进殿:“鲁王自缚于殿外,恳求召见,向皇上请罪。” 赵德昭得意到:“如何,韩通自知隐瞒不住,前来自首了。” 柴宗训皱眉扫了他一眼,随即说到:“宣。” 韩通身上五花大绑,独自一人步入殿内跪下:“罪臣韩通,参见吾皇万岁。” “鲁王平身,”柴宗训说到:“鲁王,你这是作甚,来人,快替鲁王松绑。” 韩通并不起身:“启禀皇上,臣自知罪孽深重,所以特来向皇上请罪。” 柴宗训说到:“鲁王这是怎么说?朕明明是请你到汴梁赴太后寿宴,你却没来由的请什么罪?” “皇上,广陵大堤是臣炸的,”韩通低头到:“臣造下此等罪孽,以至于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臣自知罪无可恕,恳请皇上即刻将臣治罪。” 本只是疑心韩通,没想到他大大方方承认,倒令柴宗训短暂的无所适从,只问到:“鲁王三朝老臣,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会做出此等事来?” “回皇上,”韩通对到:“先前因各军都有火炮,臣颇是艳羡,便向皇上请旨调集十门火炮。广陵大营修建时颇为仓促,臣便率部众于江边试炮。” “哪知今夏汛期过长,堤坝长期泡于水中,异常松软。因不懂操作,以至于数炮皆哄击在大堤上,竟将堤坝炸毁,造成洪灾。” “臣本当即时向皇上请罪,只因造下罪孽,须得先填补,于是便率兵将堤坝修复。恰遇皇上传旨,贺太后寿诞,臣便随杜公公回汴梁。眼下太后寿诞已过,臣自知罪孽深重,所以特来请罪。” 听着韩通的叙述,柴宗训竟有些走神,难道这里面竟没有阴谋,只是失误和巧合? “皇上,皇上。”董遵诲在一旁小声提醒。 “哦,”柴宗训回过神来:“鲁王虽无心为恶,但毕竟令广陵百姓受难,着暂且看押,待事实调查清楚后再行定罪。” 二二七 交换 韩通刚被押下去,赵德昭就大呼到:“皇上,韩通岂肯轻易承认炸堤,其中必有阴谋。” “能有什么阴谋?”董遵诲说到:“鲁王都已经进了大牢,等着按律裁决了,还能耍什么阴谋?” “我怎么知道,”赵德昭说到:“但本官知道,他是在隐瞒什么。” 董遵诲怒了:“侍卫司的都点检,鲁王,已然认罪进大牢了,你还要纠缠什么?” “本官要真相。”赵德昭针锋相对:“原本银行运转得好好的,就因为这些事情,我的煎熬你知道吗?就算本官是微不足道的,可皇上呢?为了银行,皇上甚至赌上了皇家威严,难道就轻易饶过那些背后使阴谋的人。” 董遵诲冷冷到:“若有证据,你尽管去抓人治罪。” “本官一定会找到证据的。”赵德昭并不服气。 柴宗训压压手:“二位大人,你们知道这是在哪吗?” 这时候俩人才反应过来,双双跪下。赵德昭磕头到:“皇上,臣只是心疼皇上那些为了银子操心的日子…” “皇上,”董遵诲插了一句:“太祖尚在潜邸之时鲁王便在帐下效力,战场之上奋勇杀敌屡立战功,太宗之时更是从征高平拓地千里,及至皇上御极,也随征岭南,战无不胜。” “此次长江溃堤,虽令百姓遭灾,但本也是无心之失,还请皇上看在鲁王仕我大周三朝一向忠心耿耿的份上,从轻发落。” “本官承认韩通过去有功,”赵德昭说到:“但他为了反对银行国策,竟不惜炸毁长江大堤,以至于生灵涂炭…” “够了。”柴宗训喝止俩人。 俩人慌忙磕头到:“臣知罪。” 柴宗训起身到:“小赵,朕知道你的目的,就是想趁着这次机会将侍卫司出身的人一网打尽;老董,朕也知道你的目的,你想尽量将鲁王与向兴洲和银行之事分割,保全侍卫司。” “皇上圣明。”俩人同声到。 柴宗训淡淡到:“你们都是朕最为信任的人,争论也有些道理,但你们知道朕的目的是什么吗?” 俩人叩首到:“请皇上明示。” “朕只想要银行平稳的运转,”柴宗训说到:“凡是敢挡道的人,不论是朝中重臣还是百姓,朕绝不放过。” 赵德昭呼到:“皇上圣明。” 柴宗训又接着说到:“但那些没有实据,可杀可不杀的人,为君者,贵乎含垢,只要今后银行能继续平稳运转,朕的意思是,就此放过。” 这下又轮到董遵诲高呼‘皇上圣明’。 “即便侍卫司官员真的有心去反银行国策,眼下鲁王既入狱,侍卫司已是一盘散沙,成不了气候。” “先命曹翰在广陵查清溃堤真相,是否与鲁王所说相符,若是相符,便将其依律治罪。尔等也不要再吵了,安心做好本分,静待事实真相。” “臣等遵旨。” 听说韩通承认炸堤下了大狱,侍卫司马步军都虞侯何赟急忙去狱中看他。 何赟心里能猜到炸大堤的是韩智兴,韩通不过是顶罪而已。 “鲁王,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何赟扶着木栏痛呼。 韩通很平静:“何副帅,以后侍卫司就全靠你了。” “鲁王,末将这就叫上犬子何辉去圣驾面前求情,”何赟说到:“鲁王为大周屡立战功,皇上不该如此对待。” “何副帅,”韩通生怕他真去求情:“广陵溃堤,百姓生灵涂炭,须得有人为此事负责。若是推出其他人,就算皇上有心放过,朝中重臣也不答应。唯有本王认罪,方能堵住悠悠众口,也不至于牵连到侍卫司其他人。”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本王心甘情愿认罪。侍卫司后辈中,唯有何大人公子何辉天资聪颖,颇受皇上信赖,往后侍卫司便拜托何大人父子了。” “唉。”何辉叹了口气,若是替韩通求情,皇上查清炸堤的是韩智兴,不仅韩智兴活不成,韩通也会受到牵连。 如今自首请罪,既能保全韩智兴,看在往日战功的份上,也不会治韩通死罪。不再追查炸堤之事,侍卫司也可安然无恙。 暗室之中。 向承甫冲着一个黑色背影咆哮:“你们不是说不杀人吗?为何要杀了我的侄儿?” 黑影喉咙里挤出声音:“向兴洲行事不够谨慎,若他不死,必会牵累更多人。” “可他是我的侄儿,我的侄儿,知道吗?而且兴洲既死,大哥万念俱灰,将来必不会协助我们。” “将来?现在应该看不到将来。” “什么意思?” “上次计划失败,反倒给银行一个证实信誉的机会,如今已然成了气候,动不得了。况韩通为了保全韩智兴居然见驾请罪,侍卫司群龙无首,恐怕很难再翻起什么浪来。” “你就如此甘心失败?” “甘心?郭宗训断我财路,我怎会会放过他?但小打小闹已经伤不了银行分毫,只能静待时机一举击杀。” “有什么计划吗?” 黑影怪笑一声:“既是解决不了问题,那便解决制造问题的人。等等,相信机会很快就会到来。” 曹翰和赈灾的符昭俭一同回到汴梁。 根据符昭俭的统计,此次溃堤幸好有侍卫司的兵马及时堵住,仅江都一县受灾严重些,其他州县不过被波及,洪水很快退去。 曹翰也上奏堤坝确毁于炮弹,炮弹只有侍卫司军营才有,据军需官供称,因火炮是新式武器,且过于危险,韩通曾有严令,除他以外任何人都不准领炮弹。 既是只有韩通才能领炮弹,炸堤的当然只有他。 韩通手上有先皇赐的免死金牌,况又战功赫赫,大理寺卿向承甫出身侍卫司,为避嫌自是不敢审他。 刑部的意思是你大理寺都不审,这烫手的山芋我也不接。 都察院左都御史曹翰既是调查溃堤真相的人,由他审理韩通最为恰当。 曹翰没能署理银行,以至于魏仁浦劳累过度被学生气死,他心中一直有愧,虽然审理韩通会得罪侍卫司,但他却也当仁不让。 即将过堂的前晚。 韩通静静的坐在监牢中,无论最后判他什么,他都平静接受,因为他的目的已然达到。 两个人影轻轻走到监牢外面。其中一人开口到:“鲁王,看看是谁来了。”正是董遵诲的声音。 韩通慢慢转过头,忽地跪爬到木栏前,低呼到:“罪臣见过皇上。” “鲁王无须多礼,快起来。”柴宗训说到。 狱卒上前打开牢门,柴宗训弯腰走了进去。 韩通慌忙到:“皇上万乘之躯,岂可进此污秽之地。” “鲁王素知朕不讲究这些,”柴宗训淡淡到:“朕此来,是有话要与鲁王说。” “请皇上示下。” “鲁王毕竟三朝猛将,为我大周立下赫赫战功,朕不忍让鲁王在公堂之上面对责难。所以,今夜便将此事了结了。” “皇恩浩荡,臣反倒做出罪孽深重之事,实是让臣无地自容啊。” “朕知道,堤坝不是鲁王炸的,按朕的猜测,应该是韩智兴炸的。” 韩通大惊失色,连忙再次跪下:“皇上,堤坝的确是臣试验火炮不慎所炸。” 柴宗训举手示意韩通不必再说:“朕并无实据,不过向兴洲一直与韩智兴共同进退,既然向兴洲能以银子买通程载礼,韩智兴自然也能炸了大堤。不过鲁王请放心,既是你肯认罪,朕自不会追究韩智兴的罪过。” “只是以朕对韩向二人的了解,此事若无人指使,他们也是做不出来的。” “皇上圣明,”韩通说到:“他二人的确是受人指使,依臣估计,指使者正是向承甫,且他背后还有人,只是臣不知是谁。” “皇上,”董遵诲插了一句:“不如将向承甫拿来审问?” “若是审问向承甫,必连带韩智兴,那鲁王的一片苦心岂非白费?况且又没有实证,向承甫可比韩向二人狡猾得多。” “不过上次阴谋失败,向承甫必不会甘心,朕既知道是他在使坏,只需仔细留意,必能抓到他的狐狸尾巴。朕要么不理他,要么就一劳永逸一次性解决他和背后之人。” “回去之后臣即刻布局。” 韩通再次说到:“皇上圣明。” “除向承甫外,”柴宗训问到:“侍卫司还有何人参与?” “回皇上,向拱应该知道此事,只是有没有参与臣不清楚。其他人不过微末小官,当影响不大。” “鲁王,”柴宗训郑重说到:“朕虽可饶过韩智兴,但需要你的侍卫司来换,你可舍得?” 韩通执礼到:“回皇上,臣戎马半生,眼下汉家江山尽复,臣也早已厌倦朝堂争斗,余生只想回到老家,做一富家翁足矣。” “到商州去,”柴宗训想了想:“离朕不远,想朕了也可来汴梁看看,朕不限制你的自由,不削王爵。” “臣谢主隆恩。”韩通呼到。 大周最后一位非柴宗训亲自提拔的统帅就此落幕,他之所以答应韩通的要求,也正是为了此一节。 虽然韩通一直忠心耿耿,但环绕在他身边居心叵测的人太多,他倒了,收拾起那些人便简单得多。 二二八 遍地开花 韩通请罪去职在朝中引起不小的震动。 但终归是他心甘情愿,且已打定主意,任何人劝说或是上奏挽留都不能改变。 韩通走后,留下侍卫司马步军都指挥使,或者叫都点检的位置,引得很多人眼红。 按照惯例,接替韩通的应该是都虞侯或者叫副都指挥使何赟,但出身侍卫司,与何赟地位相当的还有侍卫亲军司指挥使董遵诲,枢密副使向拱。 侍卫司马步军先前的职责是拱卫汴梁,但柴宗训后来为彻底掌控兵权,对各军的建制都有非常大的变动。 现在负责汴梁内城防卫的竟是左都御史曹翰,外城因侍卫司驻节广陵,根本没有兵马拱卫。 这也算是柴宗训胆大,信任手下的将领。 侍卫司的人心思都活泛起来,韩通去职,魏仁浦去世,如果侍卫司都指挥使的位置由何赟接替,枢密使的位置由向拱续上,看似韩通走了侍卫司大受打击,实际上最大的赢家正是侍卫司。 都指挥使和枢密使谁当都一样,只要这个人出身于侍卫司,与侍卫司诸将领混了个脸熟,将来出了事有个依靠,有了富贵一起分享。 而且两个副职扶正,他们的职位也要有人接替,就这么一路接替下来,很多人都有升迁的机会啦。 整个银行一系列的事情中,最后悔的竟然是赵德昭。 “早知皇上已命王宪押运银子入汴梁,韩通会因此去职,我何苦非要去做这个行长。” “吾儿休恼,”赵匡胤劝到:“依本王看,这银行行长将来是取代财相符彦卿之用,恐权力还要大过财相。” “将来的事谁说得准?”赵德昭说到:“若未身兼行长,孩儿可趁此时与皇上求情,前往侍卫司任职。” 赵匡胤摇头到:“皇上虽重感情,但以你的资历,很难入主侍卫司。即便皇上力排众议,眼下四海升平,没有立威的机会,那些大头兵也不会听你的。” “可杨延定不过四品佥都御史,不是一跃就位列封疆了么?”赵德昭酸溜溜的。 赵匡胤轻笑一下:“主政地方与统帅大军完全是两回事,江南原本富庶,杨延定前往只须稳住人心,任民众自己发展便可。但军中却都是些莽夫,一语不合就要喊打喊杀,若不能在武力或谋略上压制,真正上战场时,恐怕你一个人都指挥不动。” “更何况主政地方,若是有偏差,便如你在江南之时,皇上顶多只是将你调回;但战场之上若是吃了败仗丢城失地,军法不容情,就是连皇上,也保你不住。” 赵德昭颇是不服:“孩儿主政江南,只是运气不好,赶上楚王狸猫换皇子。况且现下孩儿并未想一步登天入主侍卫司,只是想以吏部侍郎衔接任枢密副使,或者何赟的都虞侯。” “父王总领朝政十数年,孩儿也实任吏部侍郎,虽是一呼百应,但说话始终没那么硬气,就因手上没有兵权。” “若孩儿能去往侍卫司或枢密院,慢慢谋划掌兵,届时岂不为父王添一大助力?” “不,不,”赵匡胤说到:“眼下四海升平,即便掌了侍卫司也不会有大作为,不如趁此时将银行运作好,掌握天下财权,比空领些兵马要强得多。” “可…” “吾儿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赵匡胤叮嘱到:“眼下正是机会,若能经营好银行,赵家富贵必能更进一步。” 说到经营银行,岭南慕容德丰和江南杨延定一同上奏,大庾道沿线银行自营业以来,一直非常火爆。 穗都、韶州、虔城、洪都、江州、江宁,这六个州,已然做到县县通银行,且相互之间异地取银无须手续费。 钱塘张超言也来了奏章,恳请尽快在长江沿线吊州、锡城、姑苏设立银行,与钱塘能连成一线,方便来往客商。 有了银行之后,商道上的江洋大盗全都销声匿迹,杨业也请旨要回到汴梁。 柴宗训赶紧叫来赵德昭商议:“小赵,你的步伐须加快了,朕希望年内大周境内每县都至少有一个大周银行。” “皇上,”赵德昭说到:“大周幅员辽阔,有些地方旨意到达都需要很长时间,年内恐…” “朕不要恐,”柴宗训说到:“你需要什么资源,尽管说。” “臣想过了,”赵德昭说到:“如由臣一人,恐是跑断腿年内也不可能让大周县县通银行,此事可交由各地主官进行。” “就像江南杨延定、岭南慕容德丰,他们已然有了开银行的经验,便依经验在其余地方开起来即可。” “荆南符昭义、幽云杨延平,包括蜀中,各地都有主官,可命主官仿汴梁大周银行建制,将银行开起来。” 柴宗训很不满意:“朕且问你,若是由地方主官将银行开起来,那这银行到时候是由你管,还是地方主官管?你这个行长还有什么用?” “可不是已经开起好多银行了么?”赵德昭说到:“甚至什么情况臣都不知情。” 柴宗训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你放心,待银行网络成型之后,朕会命慕容兄他们,将先期开起来的银行移交给你。今后大周所有的银行,只能以行长赵德昭的调度是从。” “臣遵旨。” 赵德昭接到旨意后便忙开了,他先将所有通过科考待补缺的官员集中起来,随后分别派往各地区开创局面。 银行是个盈利的衙门,县银行行长的俸禄自不会低,品级与月俸都与县令相当,虽在县内,但不受县令节制,只接受州行长的监督。 仅此一个用人方法,便为赵德昭赢得天下士子的人心。 赵德昭接任的是读书人典范魏仁浦的位置,上任之后便大肆提拔读书人,士子当然认为他是自己人。 随各行长一起去的,还有一道凡地方士绅官员敢于阻挠破坏银行者,一律先斩后奏的诏谕,可见朝廷要将银行开起来的决心。 国库更是留存必要的开支外,将所有盈余全都用来建设银行,柴宗训已在朝堂上发了话,未来一年节衣缩食,能省就省,只求用最快的速度把银行形成网络。 因为侍卫司兵马驻节广陵,汴梁城外一直没有兵马拱卫,且魏仁浦的枢密使起到的实际作用不多,柴宗训现在的重心全放在银行上,倒忽略了侍卫司都指挥使、枢密使这两个缺一直没补。 侍卫司都指挥使空着,最焦心也是最过不去的是何赟。 自侍卫司建立,他就一直是韩通的副手,而且韩通临走前也将侍卫司托付给了他,所以他一直等着扶正的圣旨。 可谁知道,这么多天过去了,朝中也有不少同僚上奏举荐,但皇上却一直没有动作。 若是皇上属意于他,恐怕早已下旨。眼下按兵不动,怕是在物色更好的人选。 但圣旨一天不下,何赟便一天不死心,由此一天总在希望与失望中度过。 何辉看在眼里,劝到:“父帅,孩儿劝你还是别想那什么都指挥使了,父帅戎马大半生,眼看就要进入暮年,何不就在汴梁谋一个闲职,让孩儿也能在膝前尽孝,一家人共享天伦岂不美哉,何苦要继续四出征战?” 何赟长出一口气:“有时候为父也这么想,可为父戎马一生,一直是个副职,从未独自带领大军出征过。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久居人下?如今有了机会,为父自是想争取一下。” 何辉说到:“就算父帅统领了侍卫司,如今汉家江山尽复,父帅带兵还能打哪里?” “不是说渤海国欲归顺,却被辽人欺压么?”何赟说到:“为父正好带兵前去赶走辽人,收归渤海。” 何辉笑到:“恐怕还轮不到父帅,如今曹太尉还闲在南郊大营哩,况侍卫司的职责本是拱卫汴梁,哪轮得到父帅出征?” “但为父还是不甘。” “父帅尽管平和一些,皇上自有圣裁的。” 还是那间暗室。 向承甫阴着脸说到:“眼下大周境内已开遍银行,尔等就真的坐视不理?” “向大人慌什么?”黑色背影说到:“我等是直接利益方都不慌。” 向承甫说到:“若非尔等承诺我为财相,我才懒得管,眼下银行一开,假以时日稳定下来,尔等便只能望洋兴叹了。” “向大人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你既帮了我等,况将来我等也仍须向大人助力,所以对你的承诺必定会兑现。” “眼下尔等毫无动作,如何兑现承诺?” “攻讦赵德昭吗?那只会令皇帝更加警惕。各地方的银行,开与不开又有何影响?” “那你们究竟打算如何?” “此事暂且保密。” “保密?不会是无计可施了。” 黑影被向承甫一激,起身到:“那些小打小闹有何意义?我等正在积蓄力量,积蓄足以改天换日的力量,给与龙床上的那个小儿致命一击。” “本官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了。” 就在何赟已然打算放弃的时候,柴宗训冷不丁下了一道圣旨: 枢密副使向训调任侍卫司都指挥使,侍卫司都虞侯何赟任兵部尚书,裁撤枢密院,并入兵部。 二 二九 改组 虽然裁撤了枢密院,但对圣旨上的任命,侍卫司简直太同意了。 仅仅只是预想中的向拱和何赟对换了一下而已,但侍卫司和兵部,算是牢牢的掌握在了侍卫司手中。 兵部与枢密院合并,定然需要重新改组。按照柴宗训的意思,兵部分为六个司。 第一个便是兵源司,负责招募新兵,裁汰老弱兵。 上阵打仗需要兵器,所以有了武库司。 将领的升迁任免,考公罚罪须有人执行,便交给武选司。 两军对垒之时情报参谋,以及敌国国情地理堪舆自然是职方司的事。 打仗之外将士们的吃穿用度,也须有人来管,于是武库司之外加设勤务司,专以解决粮草问题。 最后各军驻节地方,虽不参与地方事务,但总会有些交流,所以便设了个联络司,方便各军与地方或其他部之间的联系。 职能不可谓不全,但认真看来,却唯独少了最重要的权力——征调。 也就是说,所谓的兵部只是个服务于各军的部门,唯一能征调的只有圣旨。 为了保证合并与改组工作顺利进行,柴宗训一道旨意,何辉除领工部侍郎衔之外,实授兵部侍郎,协助何赟尽快完成改组。 同时下旨驻节广陵的侍卫司兵马撤回东郊大营,为协助向拱尽快掌握侍卫司兵马,调潞州节度使呼延赞充侍卫司马步军都虞侯。 呼延赞是柴宗训即位后平叛潞州李筠的老熟人,因英勇善战,特地将他留在潞州对抗辽人。哪知后来幽云收复,潞州成了内地,倒让他没有了用武之地。此时正好调任回来,协助向拱镇守汴梁。 对于呼延赞的调任,侍卫司内部还是有些看法的。 “这呼延赞的出身,我是知道一些的,”向承甫说到:“最初从赵匡胤铁骑军,赵匡胤惜其才,送往符彦卿营内历练,后又随皇上征李筠,得胜后便留在了潞州。此人与侍卫司向无瓜葛,皇上怕是要在侍卫司插入一个楔子。” “那又如何?”向拱问到。 “如何?”向承甫冷笑到:“大哥,说明皇上并不信任你。” “胡说,”自向兴洲死后,向拱比先前衰老了许多:“皇上若不信任我,为何以我为侍卫司都点检?” “你的资历到了呀。” “论资历,何大帅比我更有资格做这个都点检,甚至董指挥都比我有资格。” 一句话将向承甫噎住,向拱继续说到:“侍卫司是朝廷的侍卫司,并非韩家,更非向家的,所以皇上有调免很正常。再说何辉刚授了兵部侍郎,若是都虞侯仍由侍卫司人马充任,必会在朝中招来反对之声。” “我倒认为皇上这个调动非常老辣,都虞侯不算什么,却能堵住幽幽众口,又起到了监督侍卫司的作用,一举两得。” “你就老老实实忠君爱国,”向承甫忿忿到:“别哪天被卖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向拱没有理他,只准备去迎一迎呼延赞,然后一起出发去往广陵。 因为忙于银行事务,柴宗训已有一段时间没上朝。 好不容易挤出点时间,叫了大朝,底下众臣山呼万岁后便没了动静。 于是太监万华高呼到:“众卿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启禀皇上,臣有本奏。”刑部侍郎刘乾出班到。 “卿且奏来。” “皇上,”刘乾高举从怀中掏出一本奏章,与象牙笏板一同高举起来:“臣弹劾本部左贰官白光贪赃枉法,收受贿赂草菅人命。” 柴宗训淡淡到:“此事可与你部秋官禀明即可,何须由朕裁决?” “回皇上,”刘乾说到:“本部堂官正居丧在家,无法署部事。” “嗯?”这一节倒给忘了,柴宗训皱起了眉头:“事实究竟如何,你可从实讲来。” “回皇上,”刘乾对到:“此事因开国公王仁镐之子王之安而起。” “王之安纵仆行凶,强抢民女,致民女家人死亡。案发之时,恰遇楚王阴谋以狸猫换皇子,此案便转交刑部。” “王之安便与刑部左侍郎白光私相授受,将一件致多人死伤的凶案竟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仆人无罪开释,王之安更是未过堂闻讯。” “民女含冤莫白,跳墙找到了臣,臣经过仔细查验,这才发现端倪。此时堂官居丧,臣便只能将此事呈奏皇上,求皇上圣裁,还民女一个公道,还我大周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柴宗训坐正身子:“既是弹劾,可有实证?” 刘乾说到:“皇上,臣在奏折里已写清楚,皇上一阅便知。” 既有实证,柴宗训喝到:“白光可在殿内?” 一人慌忙出班跪下:“皇上,臣实是迫于无奈,只因王之安乃国公之子,臣奈何不得他呀。”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一个国公之子?”柴宗训怒到:“来呀,且将白光拿下,着人立即捉拿王子安,交都察院一同审问。” “皇上圣明,”刘乾呼到:“皇上,开国公王仁镐乃先朝众臣,白光又在朝中经营多年,为免再次有朝中官员为此二人说情私相授受,臣建议将二人关押于亲军司大狱。” 这个奏对很有道理,毕竟白光就是刑部佐官,关在刑部大牢跟关在他家里有什么区别? 而汴梁府尹柴熙谨因为柴宗让的事,现在就是个应声虫,一天到晚阿弥陀佛,只有关在亲军司大狱最为稳妥。 “便从卿之请,”柴宗训说到:“着都察院尽快调查结案。” 都察院左都御史曹翰执礼到:“臣遵旨。” 侍卫司的兵丁很快将王之安抓获,与白光一起押入大狱。 为避免二人串供,自然是分开关押。 亲军司大狱一般用来关押犯法的朝中重臣,或是江洋大盗,一般人还真没资格进这里。 二人被关之后,老老实实的坐着等待审判。 向拱和呼延赞也带着侍卫司的大军回到汴梁。 按照惯例,侍卫司都虞侯作为副帅,分管步兵,马军另有一个都虞侯,向拱节制此二人。 呼延赞来的时候带了些亲兵,一路上又用了些手段,眼下已完全掌控步兵。 而向拱本就是侍卫司出身,与将士们颇为熟稔,此次侍卫司突然换帅,倒没有引起任何震动。 大军方下营,就有太监传来旨意:侍卫司职责原为拱卫汴梁,现驻军东郊,可履行先职。 既是拱卫汴梁,无须攻城略地,可将先前配发的火炮装于城墙之上。 听到旨意,呼延赞抱怨到:“我在潞州之时便听说各军配备了火炮,一炮下去千丈之外尽皆糜烂。先前曾向皇上请旨,皇上却说产能不足,潞州出于内陆暂不配备。” “好不容易调任侍卫司,一炮未开,竟要将火炮收缴?皇上不公平,厚此薄彼。” 向拱劝到:“呼延副帅有所不知,当日鲁王正因试炮失误,导致江南百姓遭灾,这才去职到了商州。可见这火炮实乃不祥之物,不要也罢。” “此事末将亦有耳闻,”呼延赞说到:“可这是郊外,又没有大堤…” “两位大帅,”传旨太监不耐烦到:“不知你们是否接旨?” “啊,”向拱慌忙到:“臣领旨。” 呼延赞有些丧气:“不知何时才能开上火炮哦。” 侍卫司的十门火炮,全都安装于汴梁城楼。 呼延赞抬头看着那黑洞洞的炮口:“我怎地觉着这火炮要打咱们哩。” 向拱笑到:“呼延副帅过虑了,我军驻扎于城下,火炮对着城下而已。” 除了东门,为加强汴梁城防,其他城门也都装上了火炮。 安装火炮之时,何辉仿似又发现新大陆一般向柴宗训禀奏到:“皇上,臣近日冶铁之时又得以物,干时似粉末状,加水后待其凝固,竟坚逾镔铁。” 柴宗训因银行之事忙得头昏脑涨,正好趁此时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放松放松。 因为造火炮和造船的原因,造作局的规模扩大了很多倍,从原址一直顺延到汴水。 根据樊若水的建议,造作局已不在人工湖造船,而是直接在汴水边造好之后开往四方。 进入到造作局范围,四处都是高炉,还有各种轰鸣声震耳欲聋。 “皇上,眼下蒸气纺车的订单太多,造作局都有些做不过来啦。”何辉一直处于兴奋状态:“还有蒸气抽水机,据说在怀州干旱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柴宗训点头到:“所以朕一直认为奇淫巧技并非旁门左道,而是能推动社稷发展的正道。” 一行人到了库房边,何辉推开门说到:“皇上,便是此物。” 库房角落堆了大堆的青灰,何辉介绍到:“皇上可不要小看此物,眼下虽是飞灰,但只要遇水干涸,必坚逾金铁。” 柴宗训仔细看了看,这当然不是飞灰了,这是水泥。 他问到:“何卿,此物你是如何炼化?” “回皇上,”何辉说到:“臣本想炼些强度更高的铁管来做炮筒,便用了铁粉,黏土,石灰在一起煅烧,哪知道温度过高,竟成了此物。” 果然高温就是王道。 科技越先进,温度更高,能造出的东西便更多。 柴宗训喜到:“这是个好东西,若是材料充足,可多烧制,朕有大用。” 何辉想了想:“皇上,此物能用在何处?” 柴宗训解释到:“可做粘合之用,以黏土造砖粘合,或粘合巨石,朕看你这干涸物竟然开裂,可取些河砂掺杂在其中应该会更好一些。” 何辉一点就透:“是了是了,若用以修建城墙,或建造宫殿,定然比糯米黏土要结实得多。” 二 三〇 搏一回 一直到小年之前,柴宗训与赵德昭几乎都是在忘我工作。 政策倾斜,资源倾斜,只要能让银行开门,什么都好说,什么都可以商量。 好在目下大周还只尽占汉家故地,除极少数大山里之外,基本上做到县县有银行。 似江南和吴越富裕的州县,一个地方甚至会有几个银行。 终于完成既定目标,可以过一个轻松的年。 但赵德昭还有担忧:“皇上,银行虽是开业,但很多偏远银行库银不足,恐暂时难以起到很大作用。” 柴宗训说到:“你也知道说暂时,眼下银行开业只是朕银行国策的第一步,等到第二步走完,所有的银行就都能起到作用了。” “啊?”赵德昭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皇上,这样的任务还得再来一遍?你心疼心疼臣,这几个月臣消瘦了不下二十斤。” “你这二十斤是为天下万民而瘦,值得。”柴宗训笑到:“放心,第二步战略走完,你就可以躺着数钱数到手抽筋了。” 赵德昭急忙问到:“什么时候开始走第二步?” 柴宗训笑了笑:“起码让你先过个安稳年,不然又有人该骂朕刻薄寡恩了。” 汴梁是个商业氛围浓厚的城市,很多人在银行借贷只为暂时周转,从借贷一个月后,就开始陆陆续续还银子。 到了年底盘帐,虽然库银不太多,但账面上竟获利不菲。 而得到周转喘过气来的商户,总算能过个安心年,自腊八之后,御街上年味渐渐浓了起来。 休假自然有休假的态度,柴宗训叫上赵德昭和董遵诲,去往燕云会馆,打算来个一醉方休,彻底放松。 燕云会馆算是个高消费的地方,但此时也人满为患。 董遵诲叹了一句:“大周的百姓都这么富裕了吗?” 一旁有个文士转过头来接话到:“先生这是很少外出么?” “怎么讲?”董遵诲问到。 文士说到:“咱老百姓虽不是那么富裕,但到此处喝酒倒也有底气。” “往年到这个时候,就真正是年关,家中雇工的工钱,原料的货钱,漕运的运费,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每年赚几分薄利,付了这些就不够还借贷,还了借贷就得欠着其中哪一项。外人不知,员外员外的叫着,内中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柴宗训笑到:“所以就在此苦中作乐,今朝有酒今朝醉了么?” “不,”文士说到:“往年就算今朝有酒今朝醉也不敢进燕云会馆,但今年不同了,有皇上给咱撑腰,咱不仅不欠账,还能略有盈余。” “怎么讲?”柴宗训问到。 文士说到:“往年高利贷,借一千银子,稍有不慎便要还两千。今年我借银行一千银子,借期两个月,小哥你猜还了多少?连本带息还了一千零二十两。原本要多还的一千银子,就成了我的纯利。” “你说咱辛苦一年,赚了一千银子,难道还不该犒劳犒劳自己么?” 董遵诲有些不解:“你为何不能量入为出呢?何苦要借银子?” 文士苦笑一声:“先生一看就不是生意人,你问问在场的人,哪个创业的时候没借过银子?原本手上有十两,就做着十两的生意慢慢积累,可突然来了个五十两的生意,你接还是不接?” “不接,不甘心;接,就得借银子。哪知道这五十两的生意做完之后,才知道是在给高利贷做工。” “可你既然做了五十两的生意,就有了五十两的规模,再回头做十两的生意岂不惹人笑柄?只能拆东墙补西墙设法维持,期待着哪一日能咸鱼翻身。” “你看看我,恰好遇上银行国策,这不就翻身了吗?” “孙掌柜,”旁边一人端着酒杯笑到:“今年有了盈余,得意了哈。” 文士说到:“好说好说,可还是不如你黄掌柜。” “莫说啦,”旁边那人举杯向天:“我等都是受皇上的恩泽。” 又有人插了一句:“今日在场谁不是受皇上的恩泽呢。” “来来来,我等以此杯敬老天爷,希望他保佑皇上万万岁,我等子子孙孙都能享受皇上的恩泽。” “来,敬老天爷。” 此时的柴宗训三人,已然到了楼上雅座。 赵德昭叹到:“实在想不到,银行才不过短短数月,就能惠及天下万民。照此发展发去,我大周不出数年便能远迈汉唐。” “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柴宗训笑到:“远迈汉唐才是第一步呢。” 董遵诲是个猛人,不习惯于这种说话方式,他举起酒杯:“来,为了星辰大海,干一杯。” 一杯酒下肚,不待歇口气,柴宗训再次举起酒杯:“小赵,感谢你这一段时间的配合,我的恩泽里,一大半都是你的功劳。” 赵德昭已习惯于柴宗训对待人的方式,跟着举起酒杯:“苏公子,能跟着你创一番伟业青史留名,就是累死也值。” 俩人对饮之后,柴宗训又敬董遵诲:“老董,有你在,我才能放心大胆上街喝酒,来,敬你一杯。” 连着干了三杯,柴宗训大呼一声‘爽’,接着又举起酒杯:“来,新年将至,来年我们继续奋战,争取早日实现星辰大海。” 赵德昭劝到:“苏公子,喝慢点。” 柴宗训有些不满:“小赵,我一直记得那个十岁以自家性命威逼宋王的小赵,怎地你现在变得有些小家子气了呢?今儿我高兴,正是一醉方休的时候,你尽管敞开了陪我喝。” “好好好,”赵德昭说到:“我不该小家子气劝你,来,今儿敞开了喝。” 燕云会馆的气氛很热闹,亲军司大狱一直冷冷清清。 关入大狱已数月,刑部左侍郎白光和开国公王仁镐之子王之安私相授受草菅人命的案子还未审理清楚。 在殿上的时候,白光慌忙求饶,可关入大狱之后,他却不发一言。 恰好那个被王之安糟蹋的民女又不知所踪,令曹翰一筹莫展。 此案的弹劾者刘乾,在案件移交都察院之后,就没那么正义凛然了。每次曹翰询问案情,他都会以卷宗全部移交为由三缄其口。 偏偏这个时候果如刘乾先前所奏的那样,时不时就会有人来求个情,令曹翰不厌其烦。 案子迟迟没有进展,于是白光和王之安一关就是数月。 白光倒还好,王之安仗着是国公之子,整日在大狱里闹。 其父王仁镐在世之时,与侍卫司渊源颇深,所以董遵诲有过交代,除非曹翰下令用刑,否则便不要理会他。 曹翰是个光明正大的人,一直在查找切实的证据将这俩人绳之以法,根本懒得对他用刑。 像这种无事还要生非的人,岂是能随意关得住的,天天在大狱里不是装疯卖傻就是辱骂旁边旁边的犯人,弄得整个大狱乌烟瘴气。 大狱里的差役被他闹得受不了,便将他关押到了重犯那边。 这边目前只关这一个人,身着灰色囚服,整日对着墙壁,谁也不理。 王之安闹了几日无人理会,顿觉没有意思,便也安静了下来。 重犯这边除了牢房要结实得多之外,全天都有人看守。 这天正是小年,外面的差役买了肉,打了酒,喝得正香。 其中一人探头看了一眼,见重犯的差役仍在看守,便叫到:“兄弟,你也来喝一杯。” 重犯差役回到:“不好,我得看着呢。” 那人说到:“这大狱如此结实,难道还怕他俩跑了不成?喝一杯误不了事的。” 重犯差役犹豫一会:“行,喝一杯御御寒。” 说是喝一杯,喝起来就真没个数了。 王之安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似乎越来越热切,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王之安看了那个身着灰色囚服,整日面壁的人一眼,随即跪下来重重的磕了个头:“臣王之安,参见楚王殿下。” 面壁人无动于衷,仍是面壁。 王之安有些着急:“殿下,时间不多,若是差役回来,臣怕很难有机会再与你说话,殿下,请你回过头来。” 面壁人还是不动,王之安说到:“殿下,臣知道你的顾虑,可皇上若是有心要害死殿下,一杯鸩酒即可,何须派臣进来。” 面壁人慢慢转过身来,果然就是楚王柴宗让,或者说柴熙让。 狸猫换皇子之后,紧接着便是开银行,柴宗训整日忙得脚不沾地,竟将他忽略。 不过几月时间,柴宗让已变成了一个小老头的模样,满脸胡渣,神情消瘦。 他淡淡的看了王之安一眼:“汴梁有名的纨绔,开国公之子王之安,何须对一个罪人行此大礼?” 王之安再次磕头:“楚王,时间紧急,臣长话短说。楚王被关不过才几个月,皇上却在外面倒行逆施,引致天怒人怨,臣等亟盼楚王做主,解百姓倒悬之苦。” 柴宗让冷笑一声:“本王一个罪人,随时有性命之忧,如何解救百姓?你少拿本王寻开心。” “楚王,”王之安说到:“朝中众臣苦皇上久矣,因皇上好大喜功,以至于齐王战死,前不久又罢了鲁王,眼下宋王兔死狐悲,便联络了臣僚,愿助楚王登上大宝,所以才派了臣进来与楚王联络。” “宋王?”柴宗让仍是冷笑:“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赵匡胤久不领兵,拿什么助本王?” 王之安解释到:“自鲁王韩通被罢免后,侍卫司将士们一直不服气,只要楚王振臂一呼,将士们愿为楚王效死命。” “那又如何?”柴宗让说到:“光一个侍卫司有什么用?打得过铁骑军控鹤军和背嵬军吗?” 王之安说到:“楚王有所不知,铁骑军目下驻节江南,背嵬军在大庾道擒贼,只剩控鹤军在南郊大营,但宋王已在设法尽快将控鹤军调走。只要控鹤军一动,便是楚王登基的大好时机。” 听到登基两个字,柴宗让眼前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说起来简单,但真正做起来,何其艰难。” “楚王,”王之安劝到:“想当初楚王署理汴梁府时,将一府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臣等都看在眼里。且楚王事事敬天法祖,不像当今倒行逆施。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拼死一搏总比呆在这里等死强。” 柴宗让似乎有些被说动:“本王如今身陷囹圄,如何拼死一搏?” 王之安回头看了正在喝酒的差役们一眼,柴宗让也知道事涉机密,便凑了过来,俩人小声的密谋着。 柴宗让对王之安的策略颇为满意,一直不停的点头:“好,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就此认命?本王便豁出去,拼死再搏一回。” 二调三一 调兵入城 今年年景不错,又遇过年,御街上的人摩肩擦踵。 于是各种捞偏门的纷纷出动,什么偷儿骗儿都来了,汴梁府的差役疲于奔命,亲军司的兵丁也完全不够用。 年又是个结点,各方事物,各种关系,都要趁着这个结点了结或者维护亲就一下。 董遵诲虽是忙得恨不能分作两瓣使用,但还是得抽出时间来参加侍卫司年底的酒宴。 侍卫司恢复了先前的作用,拱卫汴梁,董遵诲出身于侍卫司,以后在皇城防卫上还要多仰仗侍卫司马步军,所以怎么着也得和这些将领们多亲近亲近。 呼延赞虽是初来乍到,但在平潞州李筠时已与董遵诲结识,眼下再次重逢,怎么着也得多喝几杯。 酒宴进行到差不多的时候,董遵诲起身要离席:“向大帅,呼延副帅,列位袍泽,感谢款待,待翻过年,亲军司的事务都差不多了,末将定会在府中设宴,与诸位再叙情谊。” 向拱欲起身相送,却被他身旁的向承甫拉住。 “董指挥这是要回去?”向承甫说到。 董遵诲苦笑赔罪到:“向大人有所不知,今年汴梁的热闹景象胜过往年数倍。人多,所以事情多,亲军司和汴梁府一天到晚疲于奔命。原本汴梁各部各衙门都有酒宴,但我实在无暇赴宴,唯因出身侍卫司,才不得不向纪王(柴熙谨)告了一个时辰的假,来此赴宴。” “哟,”向承甫笑到:“这么说董指挥能来此赴宴,实是为我等脸上增光啊。” 这话有些酸,董遵诲忙到:“岂敢岂敢,只是的确俗务缠身,脱不开身啊。” 向拱起身到:“二弟,董指挥素来不是那等虚情假意之人,眼下汴梁城内的确忙于往年,就让董指挥先行回去,否则误了事情皇上怪罪下来,倒成了我等的不是了。” 向承甫笑了笑,举起一杯酒:“董指挥若是满饮此杯,我倒有个法子,让你能轻松不少。” “当真?”董遵诲喜到。 “当真。” 董遵诲倒满一杯酒,一饮而尽:“请向大人指教。” 向承甫笑到:“我倒指教不了你,若要轻松一些,还须求大哥。” “哦?”董遵诲和向拱双双疑惑的望过来。 “这个还不简单,”向承甫说到:“让大哥调一营人马协助你和纪王不就好了吗。” 侍卫亲军司的人马,一向由侍卫司马步军中健壮者充任,向承甫这个建议倒也不差。 董遵诲一拍脑袋:“是了,瞧我这脑袋,抱着金饭碗乞讨,那就要请向大帅搭救末将了。” 呼延赞凑趣到:“董指挥可不得先饮三杯?” “好,”董遵诲倒满酒:“末将敬向大帅。” 向拱想了想:“营内兵丁毕竟未经过训练,汴梁城内又尽是达官显贵,恐冲撞了不好。” “这个倒也简单,”向承甫说到:“只派兵丁镇守城门,那亲军司守城的兵士不是空缺出来可以充任他处了吗。” “城门责任重大,岂可随意派兵丁镇守。”向拱仍是拒绝:“恐怕还是得劳动董指挥了,好在没几天就要过年,年后就要轻松些了。” 向承甫恨不能一脚把向拱踹出去,这人怎地如此不开窍? 董遵诲接话到:“无妨,向大帅可借末将一营人马于御街上充任岗哨,若有了岗哨,那些宵小便会收敛得多,末将的担子也能轻松些。” “好好好,”向承甫忙不迭答应:“只充任岗哨,不会冲撞达官显贵,也不占重要之处,大哥快去调人。” “好。”向拱应承到:“便借董指挥一营人马,上元节后调回。” “如此便多谢向大帅了,”董遵诲反倒坐了下来:“有向大帅相助,我岂可中途离席?来来来,今日我等不醉不归。” 喝过几杯后,向拱问到:“尔等谁人愿意入城襄助董指挥?” 远端左厢突击营校尉李金瑞起身到:“末将愿往。” “董指挥看此人如何?” “好,就是他。” “李金瑞,稍后你便率本营人马,随董指挥入城,一切以他将令为是,若敢违令丢了侍卫司颜面,本帅必军法从事。” “末将领命。” 亲军司大狱里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重犯差役打着酒嗝走了过来。 面壁的犯人依旧面壁,王之安仍是那副怪异的姿态躺在床板上,一切正常。 “来人啦。”王之安突然大叫。 差役早习惯了他的一惊一乍,并没有理他。 “你们聋啦。”王之安又喝到。 差役看了他一眼,仍是不睬。 王之安便在大牢中乱跳乱叫起来。 一直面壁的柴宗让忽地转身,冷冷的说到:“这个人,太吵。” 怎么说都是皇上的亲生兄弟,要是皇上发了善心将他放出去,到时候算起帐来,划不来的还是差役自己。 差役怒喝到:“你到底要如何?” 王之安蔑笑一声,也不理他。 没办法,差役只能叫上几个人,将他押到外面的牢房。 “滚进去。”差役一脚将王之安踢进去。 王之安起身扶着木栏,大喝到:“速去通知曹翰,本公子要招供。” 差役瞪了他一眼:“这大晚上的,我到哪里去给你找曹兰宪?” “行,”王之安威胁到:“既是不肯找,待下次审问之时,本公子就说与曹翰知道,是你不让本公子招供的。” 差役哪敢担这个罪名,不耐烦的说到:“行行行,我去请。” 虽是深夜,但曹翰仍来到了亲军司大狱。 王之安却仍安静的坐着,没有开口的意思。 此情此景,差役慌忙解释到:“曹大人,的确是他说要招供,小人这才去请你的。” 曹翰知道王之安的脾性,淡淡挥手走到木栏前:“王之安,本官知道你内心非常害怕,所以故意搞些古怪安慰自己。不怕与你言明,本官已找到民女下落,届时你招与不招,都难逃罪责。” 王之安充耳不闻,仍是眼观鼻鼻观心稳稳的坐着。 曹翰转头问到:“白光那边如何?” “回大人,”差役说到:“仍是不言不语。” “严加看管,”曹翰转身欲走:“待本官找到民女便行治罪。” 曹翰带着人,慢慢走到拐角。 “等一下。”王之安突然开口。 曹翰回头到:“你还要玩什么花样?” 王之安说到:“要本公子招供也行,但必须有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旁听,本公子怕都察院制造冤狱。” “冤狱?”曹翰冷冷到:“似你这等纨绔,死十回都抵不上你犯下的罪孽,本官何须制造冤狱?” “看看,你就是想要我死,如何不是制造冤狱?”王之安神在在到:“既是不肯让刑部大理寺旁听,本公子就安心在此大牢中过年咯。” 曹翰考虑了一会:“好,本官便让刑部和大理寺旁听,届时你若敢再耍花样,可别怪本官不留情面。” 翌日曹翰果然叫了刑部与大理寺官员旁听审案,王之安便将他是如何强抢民女,又是如何害死民女家人,而后贿赂白光,判了自卫,仍是强占着民女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眼见王之安招供,白光也只能老老实实供述他是如何受贿,又如何判决冤案。 虽民女仍未到场,但此案证据确凿,按《大周律》,曹翰判了王之安死罪,白光充军三千里,家产抄没充公。 不过眼下正要过年,只能等年后执行。曹翰给柴宗训上了个奏折,此事总算了结。 李金瑞率着一营兵士进入汴梁城,按照董遵诲的吩咐,在御街等汴梁主要街道充任岗哨。 有了这些岗哨,汴梁城的治安迅速改善。 作为校尉的李金瑞自是不须亲自站岗,只带着几名兵丁巡查。 案子审过,曹翰亲自押解王之安和白光回到亲军司大狱。 却见大狱门前几名军士探头探脑,且并非亲军司装束。 曹翰警觉的上前问到:“尔等是何处兵丁,竟在此停留?” 李金瑞并不认识曹翰,只睁眼打量着。 一旁的主簿喝到:“大胆,见到曹兰宪还不行礼?” 兰宪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曹翰的名字李金瑞还是知道的,忙率着兵丁执礼到:“末将等见过曹大人,将士们不识礼数,多有冲撞,请曹大人恕罪。” 曹翰问到:“尔等是何处人马?” “回大人,”李金瑞恭敬的说到:“末将等是侍卫司马军突击营的,因过年期间汴梁城内治安压力过大,董指挥特向向大帅借调来在主要街道充任岗哨的。” 曹翰想起一路过来街上兵丁确实多了些,当然街上秩序也比先前好得多。 “既是充任岗哨,胡乱跑什么?”曹翰说到:“好好履行本职,维护城内治安即可。” “是,大人。” 李金瑞率着兵丁离开,曹翰也未过多留意,只押着王之安白光进去。 “路径可曾熟悉了?”李金瑞问到。 几名兵丁答到:“已烂熟于心。” “好,只待信号响起,尔等便率人冲到此处救出楚王殿下和方才囚车上的俩人。” “是,指挥使大人。” s://.c/read/36608/24066080.html .c。m.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