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心入蛊》 第1章 第一章 霜降时分,今日入夜后,宫内注定要不太平。 华羽宫内传来阵阵的喊叫声,一声低过一声,听起来像是没力气了。 殿内殿外太监宫女们来回穿梭,焦急的差点互相撞在一起。华韶兰躺在床上,拼命的抓着上面的吊绳,使出全身力气,尽量让自己再坚持久一点。她眼睛止不住的留着泪,满面汗珠,脸色惨白。这是她和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她必须要保住! 身旁的翠微坐在床边,想扶起她给她蓄口参汤,可惜华韶兰痛叫了两声,打翻了药碗,翠微慌得哆嗦一下,赶快收拾好地上的碎片,药香伴着腥气笼罩在屋内。 稳婆还在喊着使劲儿,掀开已经被汗濡湿的锦被去查看,孩子已经露出头了,“娘娘,加把劲儿啊,孩子要出来了!”。惨叫声让殿内更加乱做一团,然而此刻外面也并不平静。 昭帝很快就到了华羽宫的殿外,太监总管安自忠早就备好了龙椅,待昭帝坐下后,忙打发旁边的小太监去打听里面的情况。 殿外的太医们都站在门口候着,老太医潘祥左右听着,听着稳婆喊着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忙嘱咐着宫女们赶快准备好方子上的药,自己则来回踱步,焦急的等着。他拿不准情况,只得看眼前的太医院院使——-谢蘅。谢蘅不疾不徐,手揣在袖子里老神在在的,这个年轻的院使看起来并不关心兰妃的生产情况。 见到昭帝来了,太医院的一众御医们赶忙去行礼,谢蘅率先跪了下来喊道:“皇上吉祥。”身后跟着跪了一片人,这时候昭帝管不得这些,他不知道兰妃一直是潘祥诊脉的,越过谢蘅问他身后的潘祥:“潘太医,兰妃情况怎么样?” 潘祥连忙回答:“稳婆报孩子已经露头了,约莫再过半柱香,兰妃便会顺利产下孩子。”他说着的时候时不时的瞥一眼那边的昭帝,心里忐忑不安。 兰妃自从怀了胎身子骨就不好,他不止一次建议过兰妃慎重考虑,然而兰妃哪是那种可以听劝的人,加上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她硬是咬着牙挺了下来。这几个月之间,几乎都靠着补药续着孩子的命,潘祥也看过兰妃的脉象,还算平稳,本想能坚持到临盆期,结果,孩子早了一个月就要出生,偏偏这么巧,今天还是他当值。 潘太医一把年纪了,马上要到了致仕之年的时候,不想临了临了出了这档子事。他之前承了兰妃很多情,这下好了,全还回来了。 “都起来吧,去殿门外候着,别在这碍眼!”昭帝冷声道。 谢蘅站起身来,又带着这群人回到了殿门外。 昭帝眼神一直看着面前的这些人,一直到他们走到殿门处,在殿外那些太医们,唯独不见一个人的身影。他招招手,把安自忠叫了过来:“怎么不见白细辛?” 安自忠心里也咯噔一下,他看向前面,确实没有白太医的身影,他忙去讨问。潘祥在旁焦急的等着结果,无暇顾得这边什么情况,跟着一起的刘太医忙回道:“白太医今天不当值,是休沐日。” 安自忠又噔噔的跑了回来,向昭帝回报了此事,昭帝听后只是冷笑了一声,并未说话。 安自忠冷汗立刻就冒了出来,不敢再说其他的,殿外一时只能听见兰妃哭嚎的声音。过了一会,还不见孩子出生,昭帝有些等不及了,皱着眉盯着里面。就在这时华羽宫外走进了一行人,昭帝闻声未动,后面的人绕过安自忠对着昭帝一拜:“皇上吉祥。” 昭帝看了一眼,是荣太后身边的大太监,稍一点头:“起来吧。” 大太监吉庆喜随后说道:“太后差奴才来看看兰妃的情况。太后在寝宫内还未休息,等着消息呐!” 昭帝瞅了他一眼,“候着吧。” 吉庆喜听昭帝这么一说,只好站在旁边,挨着安自忠一起等着。 殿内的嚎叫声彻底小了,潘祥捧着煎好的药趁着时机合适,忙让宫女递了进去,小宫女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脚步还有些慌乱。潘祥怕她打了药碗,连忙嘱咐:“小心些。” 在约莫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殿内传来了一声孩子的啼哭,潘祥舒口气,外面的人都听见了这声孩子啼哭,昭帝也站了起来,有些激动。 接着殿门打开,稳婆抱着被襁褓包好的孩子,面上的表情却不是很喜庆。她看了一眼前面的昭帝,立刻腿就有些软了,她跪在地上,声音发抖的说:“皇...皇上,是个小皇子。可...可...”她磕磕巴巴的说着,潘祥见她模样,心觉不好。他走上前,查看了刚出生的小皇子。 襁褓掀开那一刻,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小皇子满脸呈乌青色,身上遍布褐色斑点。襁褓里的小皇子闭着眼,再无哭啼。谢蘅见他的表情,也走上前去一同查看。谢蘅重新调整了表情,一副沉痛的模样。这是在他预料到的事,他已经做好准备了。 其他的太医围了上来时,昭帝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他沉声问:“怎么了?”昭帝示意安自忠上前查看,还未等他走上前,殿前一众太医们面朝着昭帝跪了下去,谢蘅下首伏在地上,瞬间变了脸,哭嚎着喊道:“皇上,小皇子没撑过,殁了。” 昭帝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什么?”说完他径自走上前,指着跪着的潘祥说道:“你再说一遍!” 潘祥浑身发抖,此刻不敢抬头看,低着头又重复了一遍:“小皇子殁了!” 昭帝一脚踢开他,对着稳婆说道:“你过来,给朕看看!” 稳婆忙站起身来,踉跄着走到昭帝面前,昭帝看着面前安静的刚出生的孩子,无论怎么喊他,孩子始终无声。昭帝颤抖的将手指去探孩子的鼻息,他震惊的向后退了几步。 “皇上!”殿门口一人踉跄的扶着宫女走了出来,正是刚生产完的兰妃。此时刚用尽力气的华韶兰已经听到了消息,她咬着唇,悲戚的看着眼前的人,慢慢走过去,周围的人都自动让出了一条路,她走到稳婆和昭帝面前。 眼含泪光,发间散乱,头上的抹额早就掉了,她眼神缓缓移到襁褓里,似乎是不敢相信。 她抱过孩子,一个即将要成为额娘的人,此刻显得那样无助,她悠着孩子,像他还活着一样。两眼无神,嘴里不停的呢喃:“这是蛊!是蛊毒,是蛊毒。我的孩儿是被下了蛊!” 一夜过后,宫内大乱,宫外一片祥和。 天刚蒙蒙亮,白细辛已经睁开了眼。她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鎏金香薰球愣神,等了一会儿,门外便响起了三声扣门声,接着丫鬟紫珠声音传了进来:“小姐,该起了。” “嗯,知道了。” 白细辛坐起身,整理好衣襟,踏着绣鞋走上前开门。 门外紫珠端着盆清水候在外头,没等多久,白细辛就让她进了门。 眼前的白家大小姐浑身上下不似刚起床时的慵懒,脸色常年是惨白的,看她眼下隐隐泛着青色,想必昨晚肯定又没睡安稳。 “小姐,今儿一早,宫里传了话来,让小姐速速进宫。” 白细辛手捧着水还未打在脸上便顿住了,她回头看收拾床铺的紫珠,轻声问:“有说什么事吗?” 紫珠铺整好床榻,摇头看她:“不过说是让小姐直接去面圣。” 白细辛叹口气,心里约莫知道是什么事了。她洗净脸面,按部就班的做好每一项,看起来并不着急。 净面之后,她便离开自己房间向主厅走去,厅内准备好了早膳。偌大的圆桌前早已有一个人坐的端端正正,听到声响,他盯着白细辛,咧开了嘴角。男子穿着一身紫色耀眼的长衫,头发随意一扎,散了大部分,细长的眉眼,左耳还戴着个银色的耳钉,狡黠的盯着她。白细辛脚步一顿,随后也坐了下来。 只有他们两个人,桌上却摆满了吃食,清淡适宜,这是白家的规矩:不管人多人少,该有的规矩不能变。 花样多,但白细辛只吃那几样,喝了一口粥,身旁的紫衣男子装作无意的说:“昨晚睡得不好?” 白细辛放下碗,叹口气:“世子,你逾矩了。” 仡芈也停下手中的筷子,嘴里含了个白萝卜疙瘩,含糊其辞的说:“每天来蹭饭,我得关心关心你。”他咽下嘴里的东西,对着白细辛一笑。 这一笑,让白细辛愣了神,眼前这个曾经少年模样的人,不只什么时候已经有些成熟男人的味道了,连带着笑容都变了。 白细辛放下碗后,就再也吃不下了,她招呼紫珠拿着她的官服过来,就当着仡芈的面穿了上去。墨绿色的官服,胸前方正的角鹿花纹补子,白细辛穿上后仔细的把盘扣检查了一遍,最后戴上了黑色官帽,收拾妥当后,她看了一眼还在盯着她的仡芈,无奈的说道:“吃完了世子先回去吧!” 也不知仡芈听进去她的话没有,她转身便离开了。府门外一顶官轿早早就等在门口,白细辛俯身钻了进去,轿夫吆喝一声:起!伴着天亮的日光朝着宫门走去。 仡芈见白细辛离开,自己也没心情吃了,他松松垮垮的衣服一看就是胡乱套上去的,没有办法,这个白细辛每天起得太早,他要赶在她之前到,每次来时总打着哈欠,久而久之,就这么随便一穿,反正白府只有她一个。连个长辈都没有。 他撂下筷子,旁边的紫珠见状立刻走了过来:“世子是不是吃饱了?” 仡芈瞥了她一眼:“怎么?要赶人啊?”紫珠微笑着看他,随身拿出一本字帖:“小姐说今日让世子练这两页,当值结束后,她会来检查。” 听到紫珠这样说,仡芈顿时来了兴趣,他接过字帖,白细辛已经细心的把那两页折了角,还标注了每个字的用意,仡芈开心起来,摆摆手不耐烦的说:“行了,我知道了。”他正正脸色,拿着字帖离开了。 出了主厅后,仡芈并没有走向门口,而是拐了个弯到了旁边的小花园。花园尽头的墙壁处,他找个好位置,纵身一跃,顺着墙边窜了出去,跃过这面墙后,就是他的世子府,它还有个名字叫做质子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第二章 要说这宁京城内,煞气最重的要数这东昌长街旁的质子府了。 滇王的小儿子仡芈作为质子来京已有十年,这个从八岁就来到中原的小质子几乎都窝在他那阴森邪气的府门内。很少出现在大众的眼中,偶尔皇家举办的宴会中,他才会出现。对于这名质子不同于其他的质子,久而久之,大家似乎都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 仡芈脚掌刚落地,守在墙边的蒙当见状忙迎了过去,“世子回来了?” 仡芈“嗯”了一声,走了两步后,又看向满院的小坛子,突然心情大好,他走到每个坛口掀开看看,里面养的的小毒物都长的不错,他笑着拿着字帖回屋去了。 蒙当跟着仡芈一起进去后,质子府偌大的院子里又空无一人了。 官轿稳稳的停在了宫门前的长河桥上,再往前就不让过了。白细辛从压低的轿子里走出来,顿了一下,随后向前走去。白细辛刚到到宫门,正巧碰见一行刚上完早朝的官员们,他们从五凤楼的偏门鱼贯而出。白细辛见状立刻侧身向一旁让路,然后自己低着头看鞋面。 头顶上脚步声一个接一个的,还有不大不小的讨论声,听到了兰妃的事,白细辛愣住了。正愣神间,一双官靴映入眼帘,她看了一眼上面绣的的虎纹,连忙行礼。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荣太后的亲弟弟——-一品左相裴君鸣。 “是要面见圣上?”裴君鸣的嗓音浑厚,和他那花白的头发完全不相符。他问着眼前的白细辛,看她一副尊礼的模样,看起来很从容。 白细辛还是低着头回答:“是。” 裴君鸣向前看着远去的一行人目光深远:“事情都知道了?” “大约了解。”白细辛沉稳的回答。 “好,去吧。”裴君鸣说罢便抬脚离开了她的视线,白细辛并没有目送他远去,反而松口气向偏门里走去。 刚下朝的五凤楼外最是忙碌,一干小太监们都候在门外门内恭送着朝毕的官员们,待到送走最后一人时,他们紧绷的弦才松下。 不想这时,不远处的安公公走了过来,小太监们立刻又绷紧了神经,行礼后安自忠摆摆手,然后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拿着拂尘也候在一旁。安自忠不走,其他人自然也不能离开,他们跟在总管后面哈着腰。 安自忠候在偏门,直到看见白细辛的身影才咧开嘴笑起来,他这边板着脸让其他小太监去干活,那边谄媚的笑着去迎白细辛:”白太医,可算等到你了,请随奴才来,皇上已经等候多时了。” 白细辛稍一点头:“有劳公公了。” 从偏门到昭帝的太乾殿还有一段距离,白细辛很久没穿正经的朝服了,帽子有点沉,梗着她的脖子有点僵,但她又不好随便摘下,只得忍着。霜降之后,整个京城的天气便凉了起来,她微微张嘴,竟发现有一小丝哈气,她两手交握,依旧是冰凉。 小太监们细心的擦着殿前的玉石桥,见到两人都纷纷跪拜行礼,安自忠想是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一副上者的姿态从中间穿过。 到了太乾殿前,安自忠昂扬的下巴终于低了下来,他一弯腰让了路,站在侧边,高喊道:“皇上,白太医到了。” “嗯,进来。”低沉的嗓音响起,似乎带着一些疲惫,白细辛听他的语气,应该是和兰妃有关,此时再好的心态也变的有点忐忑,但她表面上还是平静的让人看不出来,她整理好官帽和衣摆才推门进去。 殿内的沉香冉冉的熏着,这股子味道让白细辛鼻子努了努,闻惯了药香,这样浓烈的味道她有点不适应。白细辛站在下面,恭敬的行礼跪拜:“臣白细辛参加皇上。” 昭帝拧着眉,头痛的厉害,他把看了一半的奏折扔到桌案上,“起来吧。” 白细辛忙站起身,退到一旁。 “听说你昨日休沐?”昭帝冷声问道,“倒是少看了出大戏。” 白细辛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她略微抬眼看向上面的昭帝,心想着应该怎么回答。而这边,昭帝没给她机会,率先开口道:“昨夜,兰妃的孩子殁了。” 昭帝声音没有任何激动和起伏,仿佛这孩子和自己无关一样。白细辛睁大眼睛,一副惊讶的神态。昭帝冷哼一声,看她装。 白细辛注意到他说的是兰妃的孩子而不是朕的。虽然这时候扣这字眼有点不太适宜,但她不免心里还是多想了一些。 “皇上节哀。人各有命,小皇子....”白细辛脱口而出,然后戛然而止。小皇子三个字一出,她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昭帝瞥了她一眼,他根本没说是皇子还是公主,他心里骂着她蠢,随后冷笑道:“知道朕叫你来是为什么吗?” “回皇上,臣不知。”白细辛不看他的眼睛,这时候她就得继续装个糊涂。 “昨夜闹了一晚上,连带着太后都惊动了,兰妃说小皇子是中了蛊!太医院看了几圈,什么都看不出,一堆饭桶,为避免口舌,你来查。”末了还补了一句:“朕比较信你。”昭帝显然是动了怒气,一通乱喊后,他紧盯着白细辛,警告着她:“查不出来,你就辞官吧!” 白细辛刚想张口回绝,昭帝这边又开始骂起来:“什么蛊毒?朕一个字都不信,这群庸医,真该就给他们辞了!”昭帝越说越气,脸憋的通红,白细辛见状忙安抚昭帝的情绪,这下他这么激动,她不好再激怒他,只好退一步回道:“皇上勿怒,臣一定尽力去查。”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话对昭帝起了作用,昭帝也不激动了,反而瞬间平静下来,他冷眼盯着白细辛,“三天,你下去吧!” “呃...臣遵旨。”白细辛被堵了回去,只好灰溜溜的跪拜离开。 许了誓言,三天之内得查出。白细辛撇撇嘴,平静的日子是真过不了了。 她离开太乾殿,往太医当值的沐寿房走去。长长的外廷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她走的有些惬意,不自觉的就放慢了脚步。偶尔路过几个步履匆匆的太监宫女们见到她都是一礼接着就跑远了。 白细辛到沐寿房后,在门外就听见里面的吵闹声,她原地站了一会儿,声音不小反而大了,再一看,陈太医吹着长长的白胡须气冲冲的走了出来,迎面撞上了白细辛后,他哼了一声,便越过她走远了。 白细辛叹口气,还是走了进去。 还在吵闹的几人见到白细辛走了进来,都不约而同的闭了嘴巴。白细辛装作没事人一样走去自己的位置,卸下了朝服,换上了太医的深蓝常用服,官帽脱下,她可算解放了脖子。 她刚要坐下,身旁的医女便呈上了一沓方子。白细辛并没有多问,她接过来仔细看着,果不其然,上面都是兰妃自有喜之后开的药方,还有吃食。她点头应了一声,之后就认真的看着这些方子。 潘祥见她是穿着朝服来的,想必刚才是去面圣了,兰妃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几个的脑袋摇摇欲坠的,反观这白细辛还好像没事人一样,果然有后台的人就是不一样。 昨夜的华羽宫大闹还历历在目,他们几个除了谢蘅谢院使今日不在场外,其他都见识过昨夜兰妃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潘祥作为兰妃的主治太医,有不可免除的责任,还好谢院使替他求了情,剩下的稳婆,宫女太监们一个都没逃过,现正关在大牢里,等着审判。 想到自己的脑袋,潘祥还是放下了颜面。他走到白细辛面前,这边白细辛只感觉到头上有抹阴影罩下来,接着潘祥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白太医,这方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他说的很含蓄,但白细辛还是听出来了他想打听兰妃的事。 也难怪这老头子这么着急,他已经到了致仕(退休)的年纪,过完这个冬天他就能彻底颐养天年了,结果这节骨眼上兰妃的事反而出了岔子。本想凭着小皇子贵气一把,结果闹了个大反差。 他着急也是情理之中的。 潘祥等了半晌,等到白细辛把方子都看完了,才递给他:“没问题。” 潘祥要发火的心思硬生生的被她摁了回去。他不仅要反思了,可能平常自己打压这丫头太狠了,不会这时候来摆自己一道吧?越想越心惊,他看了一眼白细辛,她看完方子像没事人一样去看食谱了,他不好多加打扰,只好暗自咬牙,离开了。 白细辛不敢妄下结论,她还没去看已殁的小皇子什么情况,不过单从这些方子来看,都是药补的好东西,还有保胎的寻常药材,没有什么大问题。 食谱也瞧完了,每种食物都是好东西,而按照潘祥的脾性来看,兰妃是他的吉祥物,他断不可能不去查看她的饮食,所以吃的也没什么问题。 说起蛊毒,白细辛心里还真是没底了,这东西千千万种,而她只知道一种。她看过这么多医书,唯独没有关于蛊毒的挤在。宫里有个跟蛊毒有关娘娘,宫外也有一个,兰妃不管说没说谎,看来都是想把宫里这位拉下水了。 看完了这些东西,白细辛才起身准备去华羽宫。 她最得力的医女——-徐娥跟着她,背着白细辛的药箱一起去了。 她拿着皇上赐的御牌畅通无阻,走到华羽宫外时,一阵阵哭喊的声音传出来,华羽宫门上挂着白晃晃的白幡,小皇子还未来得及得名号就殁了,白幡上连个字都写不上,看着着实让人难受。 可惜,白细辛无感。她对这个华韶兰连个得当的笑都没有,一些往日的恩怨想起来现在有点可笑,加上兰妃现在的境遇,反而对她有丝丝的怜悯心。 华羽宫外门庭冷清,想必是该祭拜的妃嫔们都已经走过过场了,剩下的时间就应该是兰妃独自守着小皇子了吧! 白细辛整理好身上的衣服,踏进了宫门。 门边一个太监手拿着素衣递了过来。她罩在外衫上,然后才被放行。 本应繁荣的华羽宫,如今落的如此凄凉,到处是白色的缎纸挂在廊上,正中间的主殿上一个棺椁放在中间 ,兰妃跪在下面痛哭不止,棺椁下面的火盆上燃着火,灰色的烟雾熏得人眼睛有些不适。 兰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头一看,发现是白细辛。 此时,作为一个母亲,华韶兰心里脆弱的紧,见到曾经要好的白细辛,她忍不住扑了上来。 “小辛,我难受。我好悔!”她嚎啕大哭,华韶兰看见出阁前最是要好的密友,这会儿不管之后什么恩怨,都没了,她就是想找个人安慰她。 白细辛叹口气,手不自觉的拍在了她的后背上,轻轻的说:“节哀,娘娘。”冷淡疏离的两个字,华韶兰听后浑身一僵,手不自觉的抓紧了白细辛的袖子,满脸泪痕的她恨恨的说道:“一定是那个贱人害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第三章 白细辛不去答她的话,而是轻声说:“兰妃娘娘,容臣去看下小皇子。”她说完稍稍拉开了距离,顺便把兰妃的手也推了下去。 兰妃咬着唇,听见她的语气,心里顿时难受的紧。百般无奈,她只好侧身让白细辛进去。 小皇子安置在正中的棺椁里,小小的身体蜷缩着,白细辛稍稍一看,就明白了这是早产儿的病症,他的面色乌青,脸上带有婴儿的褶皱还未消,白细辛顿住了,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见婴儿,却是第一次看见没有啼哭的婴儿。 身后的徐娥忙跟了上去,轻声问:“医官,开药箱吗?”白细辛点点头,徐娥立刻便打开了箱盖。 接着白细辛检查了小皇子身上的每一处斑痕,同潘祥与她描述无二。是不是蛊毒不知道,但小皇子这面相来看面色乌青应该是正常的早产儿现象,并不是什么蛊毒。只不过身上的斑痕却大有问题,不是普通的黄疸之类的,而是褐色,这么多的斑点看起来是有些诡异。 她不是仵作,不敢下结论。皇家的遗体是不准仵作来勘察的,她只得靠自己的学识查。她细细查看一番后,便拿出药箱里的记事簿,将见到的皇子身上的特征一一都记好。 兰妃这回儿已经稍微平静些了,看见眼前的白细辛忙活了一阵,她才反应过来:来人为什么不是潘祥?细想起,从昨夜开始,皇上便有意无意的隔离潘祥,包括那位院使大人。谢蘅她得罪不起,眼前这个白细辛更是一样。昭帝说查,却没告诉她是要白细辛来查。 她紧抿着唇,看起来有些紧张,潘祥一向是以她为天的,这会儿来了个白细辛,她还真没把握。华韶兰有些后悔刚才的口吐不快,嘴没把边就轻而易举说出来“贱人”两个字,这会儿回过神来,一阵心惊,背上也开始微微冒出冷汗。 华韶兰小心的观察着白细辛的表情,后者倒是按部就班,一笔一划的写着症状。她绞着手里的帕子,说不上为什么,这个昔日还能对她假笑的密友,如今越发的冷淡疏离了。 白细辛写完递到了身后,徐娥接过她写好的簿子,利索的放进了药箱里,接着便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在这殿里晃。 白细辛看着周围没什么特别的,转而对愣在一旁的兰妃说道:“臣想去看看娘娘的寝殿。” 华韶兰回过神,忙点头吩咐道:“翠微,给白太医领路。” 翠微得了令,在前头引着白细辛向寝殿走去。经过回廊时,白细辛看见眼前的花园里栽种了好多花,如今已过霜降,这些平日里不起眼的花,现今愈发的艳丽,一阵阵花香传了过来,白细辛嗅了嗅无意中问了句:“兰妃娘娘平时喜欢在花园里?” 翠微顿住脚步,稍微福了福身子回答道:“娘娘很早就不去花园里,自从怀了身子后几乎都在房间里养胎。”白细辛微点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同,随后示意她继续带路。 寝殿里隐隐还带有昨夜的血腥气,屋里虽已经被打扫过了,但看起来有些了无生气,反倒是梳妆台上的几枝桃花开的正盛。倒让白细辛好奇的看起来,她走上前去,桃花重瓣,深红色开的娇艳艳,在红木台上显得越发的突出。 白细辛走过去,这桃花看起来是今早刚摘的,上面还挂着露水。 翠微注意到白细辛的动作,忙跟过去答道:“娘娘最喜欢这些桃花了,院子里她平时去不了,奴婢们就每日给她摘了新的换上。” 白细辛问:“这时节还能开桃花?” 翠微愣了一下,她不懂这些,只好回道:“回白太医,这花儿是娘娘自己种的,我们做奴婢的不懂这些,看着好看,娘娘喜欢,我们办了就是。” 见她这么说,白细辛也知问不出什么,只好作罢,只是临了又看了一眼那几枝花,说不上为什么,但是总有点疑问梗在心间。她没多说什么,转而看起寝殿的其他地方。 一看这些年来兰妃就是恩宠正盛的人,满眼看去,各种玉器金珠,就连屋内常年燃着的香炉也雕着若干个珍珠装饰,白细辛不禁咋舌,果然往上爬是有好处的。 她挨个看了看,找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她现在满心都被那几枝桃花吸引住了。她叫来徐娥,让她把那桃花画下来,随后就带着她离开了华羽宫。 华韶兰不似她来时那般热情,目送着她们走出去后,叫来翠微细细的盘问了刚才的事,翠微事无巨细一一禀明,提到桌上的桃花时,华韶兰眼神突然清明起来:“桃花?” “是,白太医只问了那桃花。”翠微如实说道。 华韶兰显然对这个也是很惊讶,一个桃花能有什么特别,她思虑了片刻,不觉得有什么特别,这事儿便被她抛之脑后了。 白细辛她们离开之后就在宫道上走着,今日龙颜大怒,所有后宫上上下下的人都小心翼翼的,谁也料想不到本以为这几日能迎来的喜事不想却变成了丧事。一行太监宫女们走路时不时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见到白细辛都噤了声,徐娥看了他们这些人,都是半大的孩子,最喜欢听的不外乎是哪宫哪院的八卦事。 遥想当年自己在这个年龄时,也是跟着白细辛左右,每天有数不清的为什么要问,不过,白细辛却很有耐心的一个一个解释给她听。她不止一次感慨道:积福有好运。 徐娥背着药箱跟着白细辛走着,一前一后。白细辛突然脚步停下,看着不知什么名字的宫殿外的墙上横出来的树枝,禁不住感慨:外面的人拼了命的想进来,里面的人却拼死的想出去。 徐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在回到她后背,禁不住的思绪就飞走了。徐娥是知道兰妃和白细辛的一些往事的。 可笑的是,她和华韶兰还算是同期进的太医院。白家世代为皇家御医,但早几年因为一些祸事连累了白家,被拖累贬官,后来召回时便一路亨通。 白细辛早已是太医院的御医,承着皇家的恩情,无人可攀,也无人可比。 徐娥家里不好,出身一般,硬是拼着一股劲儿考上了太医院,师承在白细辛门下,一起的还有华韶兰。后来徐娥才知道,华韶兰与白细辛曾是闺中密友,她算是走后门进的。她想自己是嫉妒的,但回过头来看,这些所谓的嫉妒还真有些可笑。 然而事与愿违,华韶兰一跃变成了兰贵人,其中缘由徐娥不明,但自此以后,白细辛便与华韶兰彻底决裂,华韶兰变成兰妃后,处处针对白细辛,一个变着法的找茬,一个想着法的躲避,也算安然的度过了几年。 徐娥这几年跟着白细辛学到不少东西,是真心的尊敬这位恩师。但白细辛总给她一种错觉,这样的人仿佛经历的沧海桑田一样,看事通透,遇事不避,她欣羡,更多的是敬佩。 正想着,徐娥已经落下白细辛很远了。白细辛感觉身后没了药箱碰撞的声音,回头看去,徐娥站在原地发呆的看她。 “想什么呢?”白细辛看她问道。 徐娥反应过来,忙跟上前去:“发呆了。” 白细辛笑笑:“快走吧,回去整理一下。” “嗯。”徐娥回以微笑,两人朝沐寿房走去。 白细辛掐着时辰,约莫过会儿就会有人来召自己了。果不其然,两人刚到沐寿房,便有小太监来宣:是吉庆喜的人。 徐娥无奈的看了一眼她,看来她是得不到片刻的休息了。白细辛倒无所谓,只是走了这么一程,身上已经开始发汗,有点虚浮。她嚼了片银草,舌苔上感觉到苦味才好些。 荣太后的宫殿离沐寿房很近,她走路倒不用太远,只不过这一天下来,她的脚几乎都没歇过,这会儿走路时有点酸,速度就慢了下来。 小太监也不敢催,两人就这么慢慢的走着。 不想,就这么迎面撞上了宫里的话题人物——娣贵妃。 娣贵妃是一个月前才被破格提上的品阶,然而她本人看起来却漠不关心一样,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兰妃见她恨得牙痒痒,这次因为小皇子的事,她又被拉到了风口浪尖上。 娣贵妃有种异域风情的美,是那股子邪气让她看起来更加神秘,除了皇上,就连太后都很少与她接触。虽然和其她嫔妃一样穿的都是宫装,但白细辛就是觉得这些层层的衣衫根本罩不住她的邪魅。白细辛对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或者说她对谁都一样,相比其他的御医们的阿谀奉承,这样的淡漠反倒让娣贵妃另眼相看了。 娣贵妃看见远处走来的白细辛,招手让轿辇停了下来。她高高的坐在辇座上,看着下面低头行礼的人,冷声道:“那小子还没死呢?” 她的口气很狂妄,白细辛每次见到她都是这句开场白,她有点听腻了,但还是要恭敬的回答:“回贵妃娘娘,世子身体康健。” 娣贵妃遗憾道:“那真是可惜了。”她说的真情实意的,不知道还以为她真的在关心宫外的世子。 仡娣收回纤纤玉手,重新放回身前,她右手上银镯子下挂着的细碎叮当作响,收回视线,她看向前方:“你去告诉他,想让我死还早了点。”说话声音不大,在场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白细辛下首一礼:“臣收到。” 白细辛看着远去的轿辇,没作声,接着走向慈寿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第四章 荣太后刚用过晚膳,坐在正堂上,精神矍铄的翻着书,听见吉庆喜来报,忙让白细辛进来。 白细辛进来便跪下去请安,荣太后笑呵呵的说道:“快起来,细细来让哀家看看。” 白细辛依言走上前去,荣太后拉过她的手,眼睛左右看了一圈,有些不悦道:“瘦了,最近怎的不到哀家这来?”白细辛轻笑着回答:“太医院最近来了许多新晋院生,谢院使让臣盯着些。” 荣太后立刻撇撇嘴:“这个谢蘅,真会找人。”说罢,她指了那边的椅子,“坐吧。” 两人寒暄一阵。荣太后便问起了兰妃的情况。 昨夜听到这噩耗后,她便赶去了华羽宫。还没进殿内,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就传了出来。饶是经历过这么事的荣太后,听着也不是滋味,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儿,即使兰妃在不得人心,孩子毕竟是无罪的。 荣太后一把年纪了,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场面,她看着夭折的小皇子在兰妃的怀里,满宫苑都是兰妃的哭喊声,听着好不揪心。 再加上兰妃三口不离蛊毒的事,荣太后心里也没底,看向昭帝时,他竟是面不改色,似乎很不耻兰妃这般随意胡说。 荣太后没有办法,为平复兰妃的心情,她只好下令追查。闹活了一夜,今早便传来消息,皇上竟是让白细辛来查这事。 荣太后知道昭帝的心思,别人他是信不过,但怎能让白细辛好端端的卷入这等事,怨归怨,她也把昭帝叫来训斥了一番,然而昭帝依然坚持让白细辛查,荣太后拗不过,只得退一步妥协。 “兰妃的状况怎样?”荣太后手端着茶盏,等着她回答。 白细辛如实回答道:“还好,潘太医应该开了些补血补气的方子。” 荣太后点点头才喝下一口茶,“小皇子的事你多费心,有什么需要的上哀家这讨。”她说着又想起什么接着说道:“这几日,哀家就去让皇上给小皇子封个号,也好过来这一世一遭。” 白细辛忙恭维道:“还是太后思虑周全。” 荣太后睨了她一眼:“行了,你也别说这些没用的。”她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沉闷起来:“过几日便是你太公的忌日,哀家准你休沐一日,祭拜去吧!” 白细辛浑身一僵,反应过来时立刻扣头谢恩:“谢太后恩典。” 公事谈完,便是一段家常琐事。荣太后照例问些白细辛衣食住行的生活日常,白细辛不多话,问就答,也不会提什么要求,太后是宠着她,但也是看她太公的面子,她不过是承了太公的光,所以自是不会提什么非分要求。况且,她对现在的日子挺满足的,不必要去讨要那些不合她身份的东西。 荣太后一席谈话间,连娣贵妃的名都没提,明明娣贵妃刚来过,刚进门的时候,白细辛正撞上抱着一簇月白色山茶花的李嬷嬷,整个宫里只有娣贵妃的娣雎宫有这等颜色的山茶花,可见荣太后对于这个娣贵妃还是不甚喜欢。可是她拗不过昭帝,只得生生忍着。 谢过太后离开慈寿宫,白细辛看看眼前天空,已经是暮色,这一日下来,没查到什么有用的,光在宫里转悠了。 她今日当值到酉时,再次回到沐寿房时,晚上当值的谢院使已经稳稳的坐在他的桌案前了。 谢蘅瞧见她终于回来,心下松口气,他今日要值到后半夜,府上给他备了一盒糕点,见到白细辛后,忙把这东西递到她眼前:“尝尝?” 白细辛看了一眼,谢蘅的表情有些谄媚,她没多想,但看到那食盒里的东西都是她不爱吃的甜腻发紧的吃食,这些东西她是一概不碰的,谢蘅每次都拿这些小女儿家家的东西来,哄骗那些小医女还好,到她这完全不起作用。 白细辛刚想拒绝,转念一想这是院使给的,她也不好推脱,随便抓了个绿色的豆饼了事。 谢蘅满意的看着她,心里有些喜滋滋的,他还催促着说:“好吃的很,你吃一口。” 白细辛把豆饼放在一张牛皮纸上,小心翼翼的折好,收在袖口里,表面上和煦着笑:“我先出宫门再吃。”说着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谢蘅听出她话的意思,也不再多留,末了他还是提醒她一句:“顺圣意。”白细辛脚步一顿,回看他一眼,谢蘅看着她笑起来,温柔的说:“你明白我的意思。” 白细辛稍一点头,便离开了。谢蘅目送她的身影直到消失后才转身回到案前,继续磨着后半夜的时辰。 她同徐娥一道走出沐寿房。在白细辛回来前,徐娥已经尝了一块了,她看着白细辛这副拐弯抹角的拒绝模样,再看留下的谢院使,忍不住替谢院使暗自惋惜。 整个太医院,也就白细辛不知道谢蘅的心思了。什么果腹的糕点,谢蘅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喜欢这等东西的人,只不过今日是白细辛与他交接,他故意拿着东西来讨好罢了。可惜,白细辛跟个木头一样,遇水就浮,根本不会沉下去。 从沐寿房到宫门短短一段的路,天就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徐娥背着她的药箱送她到宫门外后,便递给她,两个人在宫门前分开。白细辛一人背着有些沉的药箱,走的很缓慢。走在长河桥上,她隐隐看见桥头那处有灯火光亮。 桥头那边的人似乎发现她了,朝她挥舞着手上的烛火,一摇一摇的,星星点点。她脚步一顿,随后稍微加快了脚步。 待到临近时,她见得人与心中所想一样,桥头一人手提着灯笼,长身玉立的站在那,不是别人正是仡芈。 他左手戴着银镯子经过烛火的照射,有点刺眼。 白细辛还未走进他眼前,仡芈就迎了过来,熟练的背起她的药箱,掂量了掂量:“嚯,今天这个有点沉啊!” 白细辛撇撇嘴,没说什么,她还有点不习惯。 这是仡芈第九十八次来接她。之前每次当值后,都是她自己走回去,当第一次仡芈提着灯笼出现在她眼前时,白细辛是诧异的,她委婉的提过很多次,但都被仡芈驳回了。在之后,他就养成了这个习惯,白细辛也没再拒绝。只是,她却暗暗的记下了次数。 她倒是想看看这个世子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然而,事情出乎意料,不管什么天气,风雪雨露的,仡芈总是等在那。 两人伴着月光走着,仡芈的灯笼转到了白细辛的手上,突然她停了下来,仡芈跟着脚步一顿,只见白细辛把袖口里的豆饼拿了出来给他。 仡芈忙拆开那纸包的东西,一个圆圆的豆饼,想到什么后,脸色顿时阴沉,连带着声音也不似刚才那么活脱了,“谢蘅给你的?” 白细辛“嗯”了一声,接着向前走。反倒是仡芈突然不开心了,这个谢蘅存着什么心思也就只有白细辛傻傻的不知道了,他连带着把气撒在了这豆饼上,手掌一握,豆饼顿时变了形,还不解气,他把豆饼扔到地上,脚狠狠的踩了上去,捻了一圈才觉得好受些了。 走在前面的白细辛丝毫不知道身后的仡芈在干什么,她走的挺慢,等着仡芈跟上来。 待到仡芈走到她身旁时,她顺便看了一眼他手上,惊讶的眼神看向他问:“这么快吃完了?” 仡芈张开嘴,“啊”拖长了音,“干干净净。” 白细辛惊讶归惊讶,随后归于平静,“下次再给你带。” 仡芈嗤了一声,拒绝的摆手说道:“不喜欢,我不要。”他说的有些稚气,也可能是置气,白细辛只觉得他拒绝的挺坚决,便不再多说什么了,也好,她也不能开口让谢院使在给她带这个,倒省了份力气。 往常宫里当值,白细辛几乎都窝在沐寿房里看书,然而今天已经走了一天了,脚上开始有微微酸疼,于是脚步就放缓了些。平日一刻钟的脚程,这会儿还未到白府。 仡芈嘴上没说,心里还是有疑问的。他余光扫到白细辛,见她的表情不似往常,总觉得揣着什么事,怕打搅她,他还是选择闭嘴。白细辛心里也想着兰妃的事,心思一多,步速就更慢了。她瞅了一眼身旁的仡芈,不知该问还是不该问,但是这有个现成的人,能少走很多弯路。她轻咳一声,半晌还是开口道:“世子。” 仡芈听见白细辛叫她,侧头回答:“嗯?” “你们那里的蛊...”白细辛迟疑了一下,“是什么样的?” 仡芈听见她问了蛊,心里咯噔一下,表面上看起来无他,只是眼睛垂了下去,视线转移到地面上,“你想问什么?” “有没有一种蛊,可以让人身上长褐斑?”白细辛说了出来,轻声的问着。 仡芈见她问的是这个,瞬间松口气,转而快速的回答:“既然是中蛊,怎么会轻易让人看出。” 白细辛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里有了底。不过两人都不想就这个蛊深谈,于是之后就保持了沉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第五章 紫珠是知道白细辛往常回来的时辰,这会儿巴巴的在府门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的身影,正有些着急,想着去寻,还没离开府门前的台阶,就看见了自家小姐和世子并排走了过来。 白细辛见她这副模样还有些诧异:“去哪儿?”她随口问了一句,倒惹得仡芈也看了过来。紫珠对着两人福了福身子:“紫珠见过世子。”仡芈点头示意知道了。 紫珠看向白细辛回话道:“紫珠见小姐迟迟不回,有些担心。” 白细辛轻笑一声,“无事,就是今日在宫里走的路多了些,这会儿腿有点酸,进去吧!” 紫珠答应着,随后接过仡芈肩上的药箱:“世子,这个给奴婢吧。”仡芈原地站着,并没有跟上去。白细辛看向前面厅内的灯火,随后说道:“世子留下一起用膳吧!”仡芈笑开了眼,立刻跟了上去。 每月按例,太医院的御医们会有两到三次在皇宫当值,白细辛晚间回来时必定会饿,紫珠总是早早备好夜宵等着。 紫珠备着的是两副碗筷,早已经给仡芈准备好了。白细辛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并没有斥责她。反而是仡芈挑眉看着紫珠,暗里夸着这丫头懂事。 白细辛虽饿,但是吃的却很少,在盘里挟了几筷头就饱了,而仡芈则相反,像饿死鬼似的扒了两碗饭还不够。白细辛的嘴张开又合上,不知该不该提醒。 待到仡芈第三碗要见底了,眼见着他还要向紫珠递碗去,白细辛适时的制止了他:“世子,夜宵虽好,但要少食,否则一会儿入睡时,胃间积食,不易消化。”白细辛知道他现在正在长身体,细看下来,他身体也强壮了不少,只是这时候不对,吃多了反而有反效果。 仡芈听了劝,吃了最后一口肉便住了嘴。时候也不早了,仡芈心知今日肯定是查不了功课了,他刚要起身告辞,白细辛却叫住了他:“世子稍等,容臣换身衣裳,随你去看看功课。” 仡芈喜上眉梢,点头如捣蒜般快。 白细辛换了一身素色长衫便跟着仡芈去了。不同于朝服,这样的衫子让仡芈觉得亲近不少。这次仡芈没有翻墙,而是规规矩矩的走了正门。两人从白府的正门而出,走了几步就到了挨着的世子府。世子府紧闭的大门前,两人都顿住了脚步。 仡芈熟练的从袖中抽出一条紫色丝帕,覆在了白细辛的双眼,随后手臂抬了起来,袖子的衣角正好碰到了白细辛的手。白细辛顺势拽住了他的衣角。 “走吧。” “好。” 仡芈推开世子府的正门,前厅的院子里没有掌灯,月光下的空地上,大大小小的若干个坛子置放在院子里,恰好只留出一条正中间的石板路。夜色沉密,坛子中不时传来了东西碰撞的声音,密密麻麻的声响接连起伏,听的人浑身发麻。 白细辛拽紧了他的衣服,仡芈感觉到她的紧张,他把手臂往回收了收,白细辛就跟着手臂的方向朝他的身旁近了近。 越过前厅后,那些坛子便没有了。仡芈还是继续拉着她走,直到自己书房后才把她眼睛上的帕子取下。白细辛闭着眼,适应了眼前的光亮后,才慢慢睁开。 这书房,她不是第一次来,不过相比上次的光景,这会儿好像整洁了许多。 仡芈顺着她的视线,发现桌案上的一堆写废了的纸,慌忙上前收拾起来,嘴里不停念叨着:“这些不是,你别看。” 白细辛轻呵一声,便见仡芈从旁边拿出两张工整的纸张,上面整整齐齐的抄写着今天她布置的功课。 已经来京十年的质子,仡芈的汉语说的很好,只是汉字差了许多,这几年跟着白细辛也学了不少字,想模仿却总是不得精髓。说是工整,也只不过是未出格子的规整罢了,字的神韵是一概没有。不过仡芈不计较这些只要能写出,让人认识,仡芈就觉得自己进步了。 而且白细辛也不对他过多苛责,对于这个世子,她总是能退一步。 白细辛拿起他递来的功课,摊在桌上看着,标准的方楷字体,横竖笔直,点勾标准,写着像七八岁孩童般的字一样。 仡芈有些紧张,生怕她嫌弃自己的字,忙解释道:“我今日都在书房内练字....”说的语气委屈。 白细辛指出其中几个字,比划上有些小问题,她耐心的给他写了做示范,仡芈则挨着她,这是他俩最亲近的时光,换做平时,她根本不会让他靠近这么多。仡芈闻着白细辛身上那股药香,心猿意马的。 白细辛倒没觉得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不过仡芈呼吸的热气离她太近,她明显感觉到了,写完字后就收回了手,向一旁站去。 仡芈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那几个小字,不似姑娘的娟秀字形,反而有种挥斥方遒的硬气。他看了好一会儿,在拿着自己的字一对比,简直羞愧的无所遁形。 白细辛活的不像个姑娘,没有柔弱,大气得体,活出了一份骨韵。这样的妙人,在他们滇部会被许多男儿相中的。 仡芈这样想,不免庆幸:还好她在京城。 “你这桂字一旁的木字怎的老喜欢加勾?”白细辛又瞧了一会儿,看着这个桂字总是不对劲。她又拿起自己写的那本字帖仔细对照,没有那勾。她让仡芈对着写的是自己闲来无事抄过的医术,桂枝两个让她想起今日看过潘太医开的方子上,在兰妃早产前的几日,她的煎药中就多了一味桂枝。 她按下心中的疑问,还是要等明日去太医院查些资料才知。待她回过神来,就发现仡芈正灼灼的盯着自己。她慌忙退到一旁,这动作大了些,也成功的让仡芈回过神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神有多不妥,只好掩饰道:“你今天肯定是累了,脸色不太好,我送你回去吧!” “有劳世子了。” 她又回到了那幅生疏有礼的模样,仡芈哑然,只好一笑。 两人依照来时的模样原路返回,这次仡芈没有进白府,而是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后,才甩着帕子回去。 仡芈哼着小调在院子里转悠,看起来心情很好,蒙当瞧着也忍不住打趣道:“世子今儿是有什么好事吗?” 仡芈回头看他一眼,没搭理他,他掀开坛子上的盖子,里面一只金蟾正瞪着眼睛看着上面,虽说是金蟾,但看起来凶恶万分,到了夜里,它幽绿色的瞳孔看起来阴森森的,坛子里金蟾下面有几块小碎肉,是金蟾博弈下的战利品。仡芈满意的笑着,问向身后的蒙当:“宫里都打点好了吗?” 蒙当:“都打点妥当了,只是这次还牵扯到了娣贵妃,这...”还未等他说完自己的忧虑,仡芈反而嗤笑道:“她自己有的是本事。” “是,是属下多虑了。” 仡芈回头看他,斜起嘴角,然后抬头看看这京城的天,低沉的嗓音响起:“明儿咱们就去这宁京城转悠转悠。” 白细辛净面之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眼前的香薰球放着安神的药草,明明是熟悉的味道,但是鼻间总是萦绕着股仡芈身上的香味。挥之不去的味道让她有些烦躁,她索性坐起身来,倚在床头上,拿起今日徐娥整理好的笔记看起来。 翻了几页就看到今日她描的桃花样子,与她所见过的桃花枝不一样,这也是她疑心的部分。她以往看过的医书上并没有这种,虽然桃花也能入药,但都是一些美肌的作用,宫里的娘娘们也喜欢桃花丸,通常会让他们太医院做一些。更可疑的是,桃花不再该有时节开放,即使宫里的花房花匠们再有本事,也不可能随意改变桃花的固有花期。 而多出来的桂枝这味药说起来也是常规的药材,能治伤寒,对于怀喜的人来说,轻取一些事没什么问题的。潘太医的意思,兰妃喝了他的保胎药,是不可能这么快早产的,那就只可能是有人故意引她早产,添了什么刺激的东西。 想着想着,她的脑袋就开始混乱起来,宫里的斗争一直都明里暗里持续不断,她哪派都不是,如今被昭帝拉到他那一系,这不明摆的要和娣贵妃一路吗?怪不得今日的娣贵妃倒没怎么难为她。 太后虽不喜娣贵妃,但表面功夫做的足,就连她的品阶被提升时颇有微词,最终还是妥协了。太后也不想兰妃受委屈,这下白细辛被夹在两方峭壁里,上上下下的真不如撒手摔死在地上了,一了百了。 越想越头疼,她重新躺下,把东西扔在一旁,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睡梦间,各种噩梦般的回忆就涌了进来,模糊的脸面,稚嫩的孩童声音,四周轻蔑的嘲笑声,太公语重心长的警告,姑姑伪装的笑容,一直到仡芈那张带着惊喜的眼神看向自己时,她猛地睁开眼睛。 还好都是梦,已经过去了,如今已物是人非,徒留回忆罢了。 她大口喘着气,捂住自己起伏的胸口,脑袋一片空白。 叩叩叩! 紫珠在门外说着:“小姐,寅时了。” “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第六章 白细辛今日不必去宫中当值,所以朝服自是不必穿的。她穿的是普通的官服,收拾妥当后到前厅门口时却脚步一顿。 今日的餐桌上少了一个人——-仡芈,这是这些年风雨无阻的他第一次没有出现。紫珠在旁瞧着自家小姐的脸色,与往常无异,轻声询问:“小姐,开膳吗?”然后便观察着白细辛的表情。 白细辛反应过来点头道:“开膳吧。” 这顿早膳,白细辛吃的比往常的还少。身旁少了聒噪的碗筷声,整个前厅异常安静。 白细辛想着怕是仡芈以后都不会来了。 ——- 仡芈一早就拾掇好,不似在府里那随意的模样,一身合体的紫色衣衫,寻常披散的头发今日束了起来。他手抚上左手上的银镯子,轻轻拨弄着上面的穗子愣神。 蒙当提着一个金色的鸟笼子,外面罩了个深色棉布,里面扑腾出声音,“世子,已经准备好了。” “嗯。”仡芈起身经过鸟笼子时,还顺带踢了一脚:“今日给本世子好好争个脸!” 迎着朝阳,仡芈走出了世子府。 他习惯性的瞥了一眼挨着的白府,想必白细辛已经出门了。 宁京城东西两市,东市官家长街,西市商家驻地。 西市上各种坊间,早早就开门迎客了。 丞炎国地大物博,到了昭帝这一代,更是达到了顶峰。丞炎国周边依附于它的王部有五个,其中便包括了滇部。从前朝开始,丞炎国秉着友好交往的政令,规定每年朝贺盛日,就王部需将本部的世子送来游学。 这可笑的世子游学,其实是世子变质子,要困在京中数年。质子年满八岁后,便会被送进京,年满二十才会被准许回到家乡,然后还会有下一个质子来,持续了数百年,显然已经变成了传统。 到了仡芈这一代,不只有质子,还有女儿被送进宫。 质子在京中是不被人待见的,这样从小无依无靠的孩子,没有仰仗的人,只得在京中孤苦伶仃的隐忍。所以有些质子为了生存,甘愿攀附京城的王爵高官,一旦承了这些官权得了势,就像那些门客一般,看人都是眼下瞟了。 一时间,还真颇有一些类似割据的派系拉拢质子,这些质子们也甘愿。倘若他们错过了机会,就会像蝼蚁一般,任人宰割又或者被人轻视。 别的没学到,京中纨绔子弟那些习气学的一丝不差。京城最不缺的就是纨绔子弟。 上到皇家的王侯将相,下到官家的门阀子弟,但凡有些背景的,在京城里都能叫上号。 他们不必考虑其他,只专心玩就好了。近年来从江南也传来了些好玩的东西,其中,最有趣的便属斗鸡。 而今日仡芈要去的就是这个斗鸡场。前几日他接了邀请的帖子,是武安侯家的小公子——-武子越送来的。这小侯爷平素与他算是交好,总喜欢拉着他去一些好玩的场合,可惜大多数都被仡芈拒绝了,今日他能来应邀,还真是让他惊喜万分。 说起这武安侯的一家,从老到小世代保卫这丞炎国的边疆,武安侯爷对世子严苛,对这小儿子反而宽松的很,也造就了武子越倨傲的性格,庆幸的是,武子越做什么事还算有分寸,也没给武安侯惹什么大麻烦,侯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斗鸡听起来虽有趣,可真正到了场上,这些斗鸡的血腥程度不亚于人的武斗。对于这斗鸡中的品种也有很大的讲究。在这方面武子越可谓是斗中胜者,他家的斗鸡名唤吉祥,几十场下来从未输过,今天这局,就是他撺掇起来的。 为了让仡芈也参加上,他还特地送了一只给他。仡芈在府上养了这斗鸡十几日,给武子越透了些口风,没想到这傻乎乎的小侯爷还真窜局成功了。 这斗鸡的场地也是有讲究的,京城里要属西市平安坊的场地最为上佳。武子越早早就带着吉祥占好了位置,今日来的人甚多,不多时,平安坊就挤满了人,楼上楼下凭栏处人挤人,反倒是楼下的观台上安稳的坐了几个世家子弟,宽松且惬意 观台围着一块空地,地面是沙地,细沙子铺满了整个斗台子。就在武子越左顾右盼的时候,终于等来了仡芈。 他见仡芈身后的蒙当提着一个笼子,武子越兴奋的招呼他:“仡芈,快来。” 听到仡芈的名字,观台上的众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 这个只在皇家宫宴上才出现的质子,如今出现在众人眼前,倒让许多人都暗暗的讨论起来。相对于其他各部的质子们的亮相程度,仡芈该算上深居简出了。 仡芈径直走向武子越,只是略扫了一眼观台上的人,除了武子越都是点头之交,按理说,他在京城的待遇是与这些世家子弟同等的,所以他不需要唯唯诺诺的去应承别人。 仡芈坐在武子越旁边,眼盯着前面的沙场。武子越凑过去轻声问:“我还以为你今天不能来了呢!” 仡芈笑着说:“都答应你了,怎么会食言?”武子越挠挠头,“也是,你一向如此。” “不过你这汉语说的颇有进步啊,食言都懂?”武子越打趣道。 仡芈笑着看向前面:“跟人学的。” 巳时的铜锣一响,斗鸡就开始了。 武子越那常胜鸡将军——吉祥听着熟悉的铜锣声,在笼子里展翅跳的正欢,武子越示意身旁的小厮让它安分点。反倒是仡芈这边的笼子里一点声响都没有,武子越记得送他时不是这样的,好奇的问道:“这鸡仔怎的一点生气都没有?” 仡芈看着场上现在正斗的酣畅淋漓的公鸡,轻笑着回道:“可能和我似的见不得大场面吧!” 武子越瞥了他一眼,不悦的说道:“可别这么轻言自己,你那亲姐姐可是在宫里富贵着呢!”仡芈没答话,只当听听一笑罢了。 武子越见他心情这么好,也不再扫他兴,很快便被场上的斗鸡吸引了过去。 现在场上正在斗鸡的是陈部世子——-陈朔与礼部尚书的儿子——孙续琨,两人算是老对头了,斗鸡也总是挑在一处,场上的公鸡不分你我,咕咕的叫着,互相缠斗在一起,很快孙续琨的公鸡由于失了先机,坚持了几个回合之后败下阵来,陈朔的斗鸡明显不想放过对方,它张口一咬,孙续琨的斗鸡瞬间蔫了,不多一会儿,血流的差不多了,嗝屁了。 陈朔哈哈大笑,指着场上的败者:“废物!”他这么口不择言,让所有人听闻后脸都变了颜色,特别是孙续琨,好歹他爹也是朝中重臣,这下等于被人指着鼻子骂,他刚想发作,但一想到陈朔这厮现在跟裴相走的近,他顾虑起来。 陈朔见大家都敢怒不敢言,环视了一圈,就发现了安静坐着看戏的仡芈。他冷哼一声:“哟,这不仡芈吗?你这世子当的可真好啊!怎么窝在世子府里不舒坦了?” 众人的视线很快就落到了仡芈身上,身旁的武子越作势就要回嘴,却被仡芈一把按下了。 在场的人,除了楼上看热闹的百姓们,或多或少都听了宫中的一些事,包括这次兰妃失子,与蛊毒有关的传闻。大家正等着看热闹,以为仡芈能继续躲着,却没想,今日出现在这等热闹的场合,倒让他们更是惊诧了。 仡芈也不看他,陈朔自来就对他有意见,仡芈以往都避着他,不过这回,他是冲着他来的:“承蒙小侯爷邀请来观一观,既然都来了,我也凑个热闹。”他视线一转,冷若冰霜的眼神看着陈朔:“陈世子一起?” 陈朔被他冷淡的语气激的心里一股怒火上涌,他的语气顿时变得更加狠厉起来:“行啊!” 仡芈眼神看向蒙当,蒙当收到他的许可后,便掀开了蒙在笼子上的棉布,一只白色的红毛斗鸡出现在大家眼前,颜色上乘,但不是绝佳,相比武子越的吉祥差了一点,但和陈朔的斗鸡比不相上下。 可是现在这个斗鸡看起来精神状态不是特别好,陈朔见后嘲讽道:“就这还想斗呢?” 仡芈冷冷的说道:“不试怎知?” —— 白细辛到达太医院时正好赶上点卯。 今日是李院判主事,谢蘅昨晚在宫中当值,今日应该会晚点到。李院判简单的说了些近来要注意的问题,之后便单独叫住了白细辛。 “白太医,稍后到我这来一趟。” “是。”白细辛轻声回应,随后回到了自己的屋内。 白细辛洗净双手,重新在屋内燃了熏香,然后去了李院判的屋子。 李院判放下手上的医书,见到白细辛忙让她坐了下来。开口直接了当:“谢院使和我商量了一番,皇上已经钦点你去查兰妃的事,你就专心去查,太医院这边暂时不用你教书,只管先查明真相要紧。” 白细辛“嗯。”了一声,“在下还有一事询问。” 李院判瞧她一眼,“说吧。” “请李院判看一看,这桃花的样子。”说着白细辛从袖中拿出那张画,呈了上去。 李院判眯着眼仔细瞧着,看了半晌,先是问道:“这与兰妃的事有关?” 白细辛不确定的点头,“大约是,下官也不确定,只是这桃花的样子很特别,我有些怀疑...” 李院判听后摸着一把胡须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桃花不似寻常的桃花,应该是类似一种叫做柳叶桃的类别,它的枝桠与普通桃花不同,我也只是见过,但具体什么功效不知。” “医书上没有详细的记载...” 李院判突然想到什么,“既然是宫里的东西,不如去问问花房,可能会有你想要的答案。”白细辛收到他的建议,点头附议,“多谢院判,我这就进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第七章 仡芈的小白鸡一放到场中央,顿时就不一样了。 场上的沙地已经被陈朔的公鸡刨了好几个坑,锃锃的像在磨爪子。反观那红顶白羽鸡挺着胸,昂然的站在原地,只是眼睛死命的盯着面前的公鸡。 场中的红棉旗一拿开,两只鸡对上了眼,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陈朔的公鸡率先扑了过去,白羽鸡单脚起跳,小公鸡扑了空,回头又上来,你来我往,一上一下,细沙被两只鸡的爪子扑的扬了漫天,观台下变得有些雾沙的感觉。 这可比刚才的斗鸡还好看,这个白羽鸡丝毫就是一副胜者的状态,到后来不守反攻。可能那小公鸡太能扑腾了,几下就没劲儿了,反观这边的白羽鸡刚进入状态,一跃踩了上去,尖嘴上前就咬,反复啄着公鸡的身子,满地的羽毛开始掉落,小公鸡被啄的吃痛,声音都变了。 白羽鸡没给它一点机会,招式越发狠厉,小公鸡的脖子周围已经被它啄秃了,最后一声惨叫,白羽鸡一嘴咬住了它的脖子,就像刚才它咬着孙续琨的斗鸡一样,短短一刻钟,小公鸡倒在了场上。 陈朔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仡芈破口骂道:“呸,一只破鸡,你是不是作弊了!” 这下武子越再也坐不住了,开口回怼道:“陈世子,输不起就说输不起,别找这些所谓的借口了。”另一边的孙续琨可算出了口恶气,也在帮腔:“就是,陈世子,你要这么说,我是不是也得问问刚才那场,你那斗鸡是不是也作弊了?” 陈朔“你”一个字梗在喉咙,硬是说不出下面的话,他愤愤的环顾了一圈,甩着大袖子带着仆从离开了。 他一走,观台上的人都感觉松了好大一口气,陈朔本就仗着自己攀附着的裴相作威作福,但由于是世子的身份,大家都只好忍着,这下出了这口气,场面顿时就轻松了。 其他人对着场上还是一副倨傲的白羽鸡都感兴趣,纷纷拿着自己的宝贝斗鸡下场比斗,不过接连十几只都败下阵来。虽是败了,但仡芈的态度很平和,也不嘲讽,就在那安安静静的一坐,赢了不矫还顺带拱手一揖:“承让!”两个字一出,在场的人都对他的好感渐升。这个看似神秘的滇部世子也不是这么难相处嘛! 最后上场的是武子越的吉祥,他早就跃跃欲试了,上场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斗败了白羽鸡,当下赢得了周围人的鼓掌庆贺,他本人也高兴的很。 仡芈让蒙当把白羽鸡收回去,随后笑着对武子越说道:“小侯爷的吉祥果然名不虚传!” “哈哈,那是!”武子越又赢一场,高兴的不得了,就要请仡芈到侯爷府去作客。 仡芈并没有立即答应,“今日还有其他事,下一次一定赴约。” 武子越见他拒绝也习惯了,拍拍他的肩膀:“无妨,有的是机会。” “是啊,有的是机会。”仡芈长叹道,面上却丝毫看不出什么遗憾。 ——- 今日赢了几盘,仡芈显然很高兴。他们离开平安坊时,正是西市最热闹的时候。 再过几日,长街上的摊贩就不会这么多了,越到冬至,京城的天气越冷,这会儿正好秋高气爽的,走在街上甚是惬意。 蒙当提着笼子跟着仡芈在长街上逛游,白羽鸡被斗败了有点发蔫。蒙当只顾着笼子里的斗鸡,待安置妥当后,才突然发现他家世子在其中一个摊子前停了脚步。蒙当越过他的肩头看去,摊子上放着琳琅满目的首饰,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的。 仡芈站在这堆首饰前,一眼就相中了那个山茶花的玉簪子。他忍不住拿在手掂量掂量,仔细看看,这山茶花雕的还算细致,只不过这玉却不是上等好物,普通的玉质罢了。 摊子的主人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妪,见他拿着簪子爱不释手的模样,连忙笑着说道:“哎哟,公子好眼力啊,咱们这簪子可是从滇部来的,你看这山茶花雕的多细致啊!” 仡芈没作声,接着那老妪凑了过去,悄悄说道:“我听说宫里的娣娘娘最是喜欢这山茶花呢!公子买一支送心仪之人,保管以后日子和和美美的!”老妪口若悬河的说着,听得仡芈心情大好,当下就收了簪子,笑着对蒙当说道:“给钱。” 老妪接过蒙当递来的银子,还在仡芈的身后不停的说着:“多谢公子,这么大方,今后一定大富大贵,跟小娘子和和美美!” “呵,借你吉言吧!”仡芈笑了一声,把簪子收好。 逛了一会儿,仡芈就没了兴趣,他回到世子府后,看了一眼那边的白府,随后打发蒙当去问。 蒙当颠颠的跑到白府前,大门紧闭,他敲着门环,很快就有小厮开了门。 蒙当没进去,只在门口张望,很快紫珠听闻后就跑出来,见到蒙当先是掐着腰表达了对早上仡芈失踪的些许失望。蒙当赔笑着道歉:“哎呀,紫珠妹妹,世子的心思,小的怎么猜的到呀?”蒙当语气生生的柔了下来,看见紫珠后,更是心里划开了般,直盯着她看。 “谁是你妹妹?别在这攀亲戚。”紫珠被他看得有些害羞,躲着他的视线,掐腰的手臂也放了下来。 蒙当被她损了一句,也不恼,反而柔声问:“我那日给你的肉干尝了吗?” 紫珠看着四下无人,推了他一把:“小点声!” 蒙当见她害羞,差点忘了自己要问的事,“你家小姐今日去的是哪儿?” 紫珠巴望了一眼府门外,蒙当忙说道:“世子回去了,叫我来问的。” “怎的他自己不问,天天叫你来传话。” 蒙当嬉笑着:“我不来,你不就见不到我了吗?” 紫珠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看着这个有点憨厚的人傻乐,倒让她不好发脾气,只好做实回答:“小姐今日去的太医院,不过刚才太医院有医女来递了话,小姐进宫了,约莫能晚些回来。” 蒙当了然,“多谢妹妹了。”随后补了一句:“下次再给你带些好吃的!” “别说这些好话了,滚去复命吧!”紫珠嘴上啐道,心里却隐隐有些欣喜。 ——- 白细辛一进宫便直奔花房而去。 霜降之后,花房里的花也少了许多,温暖的内室里栽种的花朵品种不多,花房里的领事太监懒洋洋的躺在摇椅上,几个小太监正在那边扒土,随意放了几个种子,也不管能活不能活。 白细辛到了花房后见到就是这副场景。领事太监闭着眼根本看不见她来,也难怪,这在宫里算是偏门的宫殿,平时只有宫女来领花枝,上次见到的娘娘来这还是几月前。 闲散的宫人们谁也想不到这时候能来个官儿。白细辛轻咳一声,领事太监眼半睁着看着眼前一身官袍,在向上瞄,仔细一瞧竟是御前太医白细辛,连忙坐起来,腿一软一朝滚着跪到了地上,“奴才见过白大人。” 白细辛也不知他见到自己怎么会惊吓出这样,领事太监——-田公公站起来,弯着腰不敢看她:“不知大人这会儿来为的是?” 白细辛也不拐弯抹角,她把桃花样子给他看:“不知公公有没有见过这等样子的桃花?” 田公公小心翼翼接过来,看了一会儿才开口回道:“回大人,这桃花不是普通的粉桃,它叫柳叶桃。”说着他指着柳叶桃的根茎,“您看,这根茎像竹节一样,叶子同竹叶相似,所以才得此名。” “不过...”田公公欲言又止的,白细辛视线从画上回到他身上,“怎么了?” 田公公稍稍直了身子说道:“这柳叶桃还有个特殊的地方,奴才们在移植这些柳叶桃时,手上要包着布。” “为何?” “实不相瞒,这柳叶桃虽好看,但是汁液是有毒的,前几日宫里来了令,让奴才们把这柳叶桃都埋了。” 白细辛抓住了他话里的字眼:“前几日?” 田公公回想了一下,觉得不确定,叫来那边还蹲着刨坑的小太监:“小扣子,你来。” 小扣子听后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这小太监看起来年纪不大,噔噔的跑来,“公公。” “你说说,那些柳叶桃埋哪了?我记得是皇后娘娘跟前的小贵子来的吧?”田公公尖嗓子说了一句,小扣子面向白细辛忙回道:“那些柳叶桃是奴才亲自埋得,贵公公本想都让埋了,是奴才私心留了几株。”说着他立刻跪了下来,俯首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白细辛看向田公公那样子,顿时明白了,这留着几株哪是小扣子的私心,分明是这田公公的主意,这会儿怕她来问罪,找个小奴才顶包。只是想不到的是,为何是皇后娘娘命人来埋这些柳叶桃? “这位小公公,能否带个路,去看看那些留着的柳叶桃?” 小扣子忙点头,“大人请随我来。”白细辛跟着小扣子一前一后的走着,小扣子走的小心翼翼的,哈着腰引路。白细辛走在他后面,不经意抬头瞧见了他的耳垂,盯了一会儿,就转头看别的了。 柳叶桃一年四季常开,想活非常容易。小扣子把柳叶桃安置在花房的角落里,一小块土地里埋着几株。白细辛一眼便找到了那不同寻常的桃花,和当时在兰妃寝殿里见到的一模一样。不过这的桃花显然开的更胜,许是土壤比较肥沃,花枝繁茂,那红色更加艳丽。 小扣子指着柳叶桃说道:“大人,就这几株了,本来这花开的好好地,但是贵公公来的太突然,也没保下几株。” 小扣子突然看向周围,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瞒大人说,其实这几株留下是田公公的私心。他也不知从哪儿听说兰妃喜桃花,特别是这柳叶桃,他为了争个赏,想要拿着孝敬兰妃娘娘,结果还未来得及送过去,便被皇后娘娘捷足先登了。” 白细辛仔细琢磨着他的话,又问:“柳叶桃这品类的花,在宫里一直有吗?” 小扣子摇头:“是几月前才开始栽种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第八章 事情好不容易有眉目了,不成想这一大圈的还牵扯出了皇后娘娘,白细辛开始觉得头疼了。 在知道这桃花真正的名字是柳叶桃之后,白细辛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小扣子守好这几株柳叶桃,自己转身就向沐寿房走去。 沐寿房今日有些空荡,平日里呼呼啦啦挤满了人,自从兰妃的事发生后,当时在场的太医们都选择称病休养。此时只有寥寥几个太医当值。 白细辛对同僚们打了声招呼后便直奔书架去了。 架上的医书她大多都看过,感兴趣的她会多看几遍,不喜欢的基本略一遍就过。白细辛自认为不是天资聪颖之人,在医术上比不上她的太公,造诣更不及她姑姑,只得勤奋,多学一些才能弥补这些弊端。不过还好,在这太医院内,她也算是中上佳,即使是女人,在这男人堆里也不相上下,其他太医对她颇有微词,也只能在背后议论罢了。 书架上陈列的书籍远远比不上太医院的藏书,但恰好有一本是白细辛曾看过的关于桂枝的味冲之症的,她眼睛扫了一圈,终于找到了那本。 刚要打开,书面上的署名倒让她手一顿,她之前还从未注意过,这本书竟然是她姑姑整编的,她的手轻轻抚上白芷熹三个字面上,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心思回转,她忙翻开查看,终于在桂枝那味药材上发现了她要找的内容,上面清清楚楚的写道:柳叶桃的毒性,不可与桂枝同煎,活血化瘀之功效,容易引发小产。 白细辛倏地合上书册,脑海里不停的过了这些线索。 桂枝、柳叶桃、埋花、贵公公这些是不是可以串联起来?但是这一想又太简单了,贵公公的出现太过于巧合,而且小扣子明明说过,柳叶桃栽种的时间在六个月前,那个时候兰妃已经查出有孕了,想让她的孩子消失的人太多了,皇后这么做未免太过于大胆些。这些明摆着让人往自己身上怀疑,有些不合常理。 忙活了一天,真相似乎前进了一步,又好像退了几步,弄得白细辛的思绪有些乱,而且在这之前兰妃喝的保胎药里是没有桂枝的,这个柳叶桃也不可能经兰妃的手,怎么可能它们就这么巧合的“相遇”了?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是,兰妃的早产原因尚属清晰,那小皇子身上突然长出褐斑的原因呢?刚出生的婴儿是会有黄疸症状的,但很快消失,而且最重要的事不会致死。 白细辛揣着心事,走出了沐寿房,一不留神迎面撞上了一位小宫女。小宫女见到她的官服,瑟缩着低头:“奴婢给大人赔罪。” “无事。” 白细辛侧身放她进去,小宫女一进门就要找徐娥,她焦急想要拦下别人,但其他人看她这身打扮,估计是哪个造办处的杂事宫女,也没当回事。大多数是充耳不闻。小宫女像热锅上的蚂蚁,绞着帕子看着来往的人,就是没有一个能帮助她的。 白细辛观察了一会儿,她由此想到徐娥,她往常在宫里时,总喜欢行善积德的,哪个宫里的太监宫女都知道她的名号,头疼脑热的也都喜欢找她,久而久之,这徐娥就成了这些人的救命稻草。 白细辛跟了上去问道:“你找徐娥有事?” 终于有人能跟她说话了,小宫女豆大的泪珠瞬时就掉了下来。白细辛最见不得别人哭了,她慌忙安慰道:“先别哭,徐娥今日不在,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好了。” 小宫女连忙跪了下来,“大人,求大人跟奴婢去看一看红杉吧!奴婢也不知她怎么了。徐医女不在,奴婢找不到其他人了。”她尽量隐忍着自己的哭泣声,奈何自己太害怕了,小宫女只好尽量压低声音。 白细辛见她这副模样,也不忍拒绝:“你哪宫的?” “回大人,奴婢是内务府广储司的杂事宫女青玉...大...大人,奴婢求您了。”青玉跪着苦苦哀求,这番情景,倒引来沐寿房里面闭目养神的老太医们的侧目,他们嗤之以鼻,不屑的看着那跪着的小宫女。 白细辛本不是这种多管闲事的人,秉着能少一事绝不多管一件的原则,在太医院任职这么多年,但如今却被这个小宫女引得有恻隐之心。 “青玉是么?你去里面把我的药箱拿来,我跟你去看看。”白细辛轻声说道,顺便扶起了她。 青玉跪着磕了个头,“多谢这位大人,奴婢去拿药箱。”她站起身,擦干脸上的泪痕,急忙的跑去拿药箱。 杂事宫女一直在宫里是不受待见的,穿着最粗糙的衣裳,干着最苦的活儿,地位低下,往往生了病后,便会被踢到没人管的宫殿内,自生自灭。 青玉现在怕的就是这个,她不希望红杉就这样被人丢弃,这才匆匆来找徐娥。 广储司门庭若市的,不知是哪宫的娘娘又被封了赏,管事太监忙着吆喝小太监们送东西,进进出出的把殿门堵得严严实实。 青玉小声说道:“大人,请随奴婢来。” 青玉带她走的是另一条偏僻的路,位于广储司宫殿的一角,那边有个偏门。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门,平矮的杂事宫女的屋子就到了。 白细辛站在门口,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病痛的呻.吟声。她推开门,本就偏北的屋子,此时不点灯后更加显得阴暗。青玉扑到床前,扶起了躺着的红杉:“红杉,看,我请了位太医大人,你马上就好了。” 本就是奴婢的习惯,红杉作势就要翻下床来行礼,白细辛一步走上前制止住了:“躺着,我看看。” 她又看向青玉说道:“去掌灯。” 青玉利手利脚的点了烛火,屋内顿时大亮。这一照倒让白细辛看了个仔细,看着眼前红杉的症状,她吃了一惊,此时红杉的手掌,手臂上都是褐色的斑点,密密麻麻的。 而且红杉的眼神已经开始失神,脖子上也全是同样的褐斑,这与小皇子的症状无异!白细辛的视线向上移,红杉的喉咙已经开始肿胀,现在呼吸困难,出气儿多,进气儿少。 白细辛看向青玉:“这是怎么弄得?” 青玉带着哭腔说道:“今日奴婢与红杉一起去槿嫔娘娘那送瓷瓶儿,槿嫔娘娘让红杉将她那个装着东西的瓷瓶儿换下来,红杉便去了,谁知道不小心将瓶儿里的东西弄洒了,是药粉似的东西,红彤彤的。红杉一阵着急害怕,就用手去抓那药粉的东西想装回去。换好后,她还没出殿门,就成这样了。” “药粉?” 青玉点头:“嗯,红彤彤的,闻起来很香。奴婢也不知道是药粉还是花粉。” 白细辛来不及多想,眼看着这红杉表情已经不好,看来这些褐斑是因为对这个药粉产生了相斥,有点中毒的现象。白细辛打开药箱,先是为她诊了脉,脉象急促而零乱,或实或虚。为保守起见她拿出银针,针刺天枢,血海。红杉的呼吸渐渐平和下来,白细辛又刺了两针,才算结束。 青玉见红杉稳定下来,面上大喜,忙道谢:“多谢大人,红杉的命是大人救得。奴婢在这替红杉谢谢大人!” 白细辛只是做了简单的诊治方法,暂时保住了红杉的命,但是对于这个药粉她感兴趣更大些。犹豫间她问青玉:“这个药粉是在槿嫔娘娘那?” “是。”青玉安顿好红杉,对着白细辛说道:“换完药瓶儿后,槿嫔娘娘就让人把那瓷瓶儿收起来了。” 白细辛心道这下不好办了,她还得想办法去弄那药粉看看。可是她还不想这么早早的打草惊蛇,正愣神间,青玉支支吾吾的说道:“其实..其实奴婢留了一些。” 白细辛瞬间看向她:“嗯?” “以前徐医女说过,不管碰到什么,如果有了病痛之类的,或者吃坏了什么就要留样,奴婢不懂,只是知道怎么做。奴婢当时悄悄的包了一点粉末。” 这下倒让白细辛惊喜了,没成想这个徐娥还挺会教人,这小宫女这点伶俐劲儿倒让她对她大加赞赏。青玉转身去拿粉末,白细辛想了想提笔开了一道方子。 床上的红杉已经稳稳的睡去,褐斑还是有,但起码能正常喘息了。白细辛接过青玉帕子包好的粉末放进药箱,然后两人出了这屋子。 青玉跟她一道去取药,路上白细辛嘱咐道:“今日这事谁都不许提,往后出了什么事只管说不知道,明白了吗?” 青玉似懂非懂,但也知眼前这位大人是不会害自己的,她懵懂的点头,看着眼前这位女医官,心里不由得崇拜不已。 白细辛给青玉抓好了药后就直奔花房。 田公公早已不知哪去了,白细辛看到那边还在刨坑的小扣子,招呼他过来。小扣子见这位大人又折了回来,左右看着田公公不见踪影,才慢吞吞的靠过来。 白细辛拉着他到了没人的地方,摊开了手上的帕子给他看:“你来看看,这个是不是柳叶桃?” 小扣子轻嗅一下,顿时脸上变了颜色:“大..大人,这哪来的?” “你只说,是不是柳叶桃就好。” “回大人,这正是柳叶桃研磨成的粉,但这...这是有毒的,千万不要沾到!”白细辛见他这样回答,心下也明白了一些事,她收好帕子,收好后转身要离开,临走时看了一眼小扣子,想说的话还是没说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第九章 仡芈在院子里逗着今天在斗鸡场上威风凛凛的白羽鸡,这时蒙当有些着急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仡芈支着下巴看他,挑着眉问道:“怎么?” 蒙当递给他张纸条,随后说道:“线断了。” 仡芈查看着纸条的内容,上面寥寥几个字已经说明了情况,他无所谓的扔掉,漫不经心的说:“废物。”眼前的白羽鸡被他逗得兴致高昂,上下跳的正欢。 突然仡芈打了个响指,瞬间白羽鸡立定站住,不似刚才那般活泼,接着便趟在了地上,然后浑身白色的羽毛上开始渗出了血水。 接着很快从白羽鸡的身上钻出了一只青头蜈蚣,挣脱了困顿的身体后,蜈蚣绕着白羽鸡爬着。绕了几圈后,青头蜈蚣重新钻了进去,不多时,本该丰.满的白羽鸡只剩下了骨头,满地的羽毛下藏着的蜈蚣瞬间身体膨胀了几倍,糜烂的停在羽毛上。 仡芈这时拿着匕首,一点一点的将刀身扎进了蜈蚣的身体,青头蜈蚣爆出黑血后,跟着白羽鸡一起死掉了。 满地狼藉,看的仡芈心情不太好。他慢慢的收回匕首,眼睛充满了戾气,低声说道:“收拾干净。” ———— 白细辛从花房回来后,就呆坐在沐寿房内。她看了眼天色,距离昭帝规定的时间只剩一天了,而她还在踌躇是要观望,还是就这样把查到的如实禀报。想着想着,本就难捱的时辰就过了。 今日她不当值,本可以早一些离开。可当她准备离开时,竟鬼使神差的收了脚步,硬生生的在位置上多坐了一个时辰。直到下面当值的太医来问,她才磨磨蹭蹭的出宫。 隐隐有些期待,但又怕失望。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在临时决定进宫前还差人去给紫珠递了话。她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越靠近五凤楼的偏门,她越是紧张。 跟着的小太监早早就掌了灯在前面引路,待到偏门前,小太监拱手相送,白细辛踏出那一刻,就瞧见了那边的一点灯火。 心瞬间就回到了原有的位置,他还是来了。 这是第九十九次。其实刚才她一直在想着今早的事,她心里是害怕的。 五凤楼内外马上就要门禁了,值守小太监催着她赶快出去,她刚踏出门槛,身后的宫门就阖上了。 白细辛总觉得身后有种怪异的压迫感,压着她透不过气来。 于是,她的脚步比刚才快了些,现下可以说是白细辛最欢快的脚步了,沉闷了一天的光景,这会儿嘴角还轻微的上扬。压迫感在离仡芈越近的时候,越小了。 仡芈巴望着桥那边,终于看清来人后,本来还沉郁的面庞,此刻却开始笑得欢畅起来。 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提早上的事。仡芈还是拿起她的药箱,打趣道:“今日比昨日轻了些。” 白细辛没说话,心想:她今早特意拿出了一些不必要的医书,结果当然是轻了。 “你今日去斗鸡了。”白细辛说的是肯定句,刚才出宫前迎面撞上了武子越,要不是他硬要拉着自己说这些,也不至于刚才被小太监催了。 “见到小侯爷了?”仡芈看向她,询问的口气轻柔如风。 白细辛“嗯”了一声,“多出去也好。”对于仡芈这样的行为,她是赞许的。来京这些年了,他一直与其他人保持着距离,偶尔也就到她府上能转悠转悠,其他的一概是拒绝的态度。白细辛知道他是受了小时候的一些影响,也没有多加规劝,如今,他能自己主动走出来,当然是最好的。 说白了,她不是他的什么人,只不过是多年前萍水相逢的一次救助,再加上两府相邻,她稍稍照应了他些,让他在这看似牢笼的京城过的稍稍安稳些罢了。白细辛对自己在仡芈心中的定位一直很明确。 仡芈转头看向白细辛,不知她在想什么,视线移到上面,她戴着一顶官帽子,乌漆嘛黑的,看不出里面梳的什么样式的发髻,他不经意摸着腰间的簪子,心里想着各种开口的话茬,突然哑然了,他知道白细辛一向素朴,根本不会在意这样的东西,一时间的冲动过后,便是找不出什么借口来。 但捂在腰间的东西,时时提醒他,得大胆些。于是他想了半天,磕磕巴巴的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发式?” 白细辛刚要开口说:世子你逾矩了。这边仡芈已经率先抢了话头:“我知道你又要说逾矩了,可我就是问问。” 白细辛不懂寻常女儿家该梳什么发髻,想起自己头上还顶着一个官帽子,梳什么发髻都无所谓。既然仡芈都问了,她也只好回答:“我只挽一个发髻,没有什么所谓的样式。” “哦。”仡芈随后掏出了那个玉簪子:“那这个太适合你了。”他说完都觉得自己脸红起来,这样的理由未免太蹩脚。 白细辛停下脚步,没接簪子,反而看向他说:“那世子说说,都什么地方适合?”她这么一问,倒让仡芈顿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呃,有勇有谋,乐于助人,冰清玉洁,美若天仙,呃....还有...鹤立鸡群....闭月羞花...”他搜刮着自己学到的词语,一时间只得囫囵的乱说,也不管是不是夸她的了。 “噗嗤”白细辛乐了出来,她想起仡芈学抄的大部分都是医书,这会儿能编出这么多成语还真是难为他了。 仡芈见她笑了,心知自己是躲过这一问了,又捧起簪子到她眼前:“收了?” 白细辛收回笑容,然后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没接,只是继续往前走着。 仡芈也不好再问,这事儿就这么略过去了。 ——- 娣雎宫内,灯火辉煌的,敬事房的小太监早早就来报,说皇上今儿来这入侵。 仡娣命人准备好需要的物什后就在寝殿内等着。昭帝今夜翻了娣贵妃的牌子。 随着安自忠一声吆喝:“皇上驾到~”娣雎宫内上上下下忙出来迎接,唯不见娣贵妃。安自忠这边着急着去叫人请去,昭帝也不在意,摆手屏退其他人后,步履匆匆的走了进去。 仡娣倚在贵妃榻上,一手臂撑着枕头,另一只支着书看,旁边的矮桌上放着两盏茶,昭帝走过去径直坐了下来,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仡娣斜着瞧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皇上不去安慰兰妃,跑到臣妾这也不怕惹来闲话。” “昨日去了,哭哭闹闹的头疼。”昭帝想起兰妃那神伤的样子,安慰没两句就哭闹,接着就是小皇子死的冤,尖嗓音丝毫没停。一想到这,昭帝的脑仁就兹兹的跟针扎一样。 “呵。”仡娣不屑哼声道:“臣妾这可是养蛊的,皇上没听那些老臣们警告吗?” 昭帝斜楞她一眼,觉得她就是成心来找茬的,呛声道:“你别拿这些话刺激朕,没用。朕已经让白细辛去查了,最迟明天也得有结果了,放心,你不会有事。” 仡娣倒不是怕这些,也不是这会儿拿乔,兰妃那几斤几两重的本事她比谁都清楚,只不过这事儿在前头摆明了就是场宫妃内斗罢了,到后头就怕不是这么简单。 这事儿她不担心,自有昭帝顶着,天塌不下来,但要是还有其他人越过前头直接伸到她这里来,那就得是个人恩怨了。这么明显的针对,她不多想也难。 仡娣越想越心烦,索性扔了书,秃自坐在那发呆。 昭帝见她也不开口了,自己也不会去撩炮仗,两人都不看对方,枯坐着捱到了入寝的时辰。 安自忠看看时辰也不早了,候在殿外面喊道:“皇上,该歇息了。” 话音刚落,里面立刻传来了声音:“进来吧。” 安自忠招呼着身后一行人走进去,后面的宫女们抱着新的锦被低头从两人面前经过,把锦被铺好后便退了出去。 安自忠已经给昭帝换好了中衣,娣贵妃这边还没动的意思。 安自忠给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环姬递了眼色,环姬轻喊了声:“娘娘。” 仡娣回过神来,看见昭帝正不满的看自己,然后才站起身来,环姬马上就把她身上的外袍褪下,留好了中衣后,跟着安自忠一起出去了。 一阵忙活之后,殿内又剩了他俩。 仡娣先爬到了床上,靠里面躺了下来,昭帝跟着一起躺下去,仡娣习惯性的从枕头下抽出一柄玉如意,隔在两人中间。 昭帝一看这玉如意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坐起来,踢了仡娣一脚,仡娣这边正想着心事,冷不防的被他踹了一下,火气蹭的就冒了出来,“干嘛?皇上不睡觉了?” “你就不能换个别的?非得拿这个好东西,恶心谁呢?”昭帝虽气,但还是压低着声音说。 “找不到其他的了,皇上先忍着吧!”仡娣说完把被子一蒙,翻身背对着他。末了还觉得不解气,又补了一句:“皇上,别忘了,现在是您在求臣妾办事,忍一忍天下太平,懂吧?” 昭帝彻底被她气到了,也蒙着被,翻身躺下了。 一晚上,两人就这么气呼呼的睡过去了。 翌日,昭帝还没从梦中清醒过来,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接着便是安自忠的声音:“皇上,起了吗?” 昭帝浑浑噩噩的,没应声,反倒是身边的仡娣坐起来了,她稍稍的靠了过来,伸出手,她的指尖落在昭帝的太阳穴上,轻轻揉摁起来,随后喊道:“皇上刚起,有事?” 安自忠嗓音顿时就高了好几个调,在殿外头喊起来:“皇上,今儿一早,太后就让李嬷嬷去槿嫔娘娘的殿里头翻东西去了。” 昭帝眼睛倏地就睁开了,“太后?无缘无故的让人去槿嫔那找什么?” “奴才也不知,不过听说白大人也在。”安自忠低头回话,即使昭帝不在眼前,他也从他的语气中体能出了一些不满。 “白细辛进宫了?这么早?”仡娣抢过话头继续问,安自忠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昭帝这下倒清醒了,他让安自忠进来服侍,匆忙穿戴完毕之后便要走,仡娣拦着他,仔细的整理了他的衣摆,温声细语的说:“臣妾恭送皇上”说完,身子福了福。 白细辛想了一晚上,几乎一夜没睡才捋出这里的道道来。说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握找出关键,只好趁早抢个先机。 于是大清早上顾不得其他,五凤楼前的宫门还未开,她就候在那了。 五凤楼前一堆等着上朝的大臣们也都在私议着兰妃的事,见到白细辛后立刻禁声,生怕怀疑到自己身上。 裴君鸣刚落了轿,就看见白细辛这般急切的模样,他很少见她这副样子,当下还有些惊奇。转念一想,应该是兰妃的事有了眉目,他站在原地看她,此时白细辛的目光也恰好投了过来,随后大步走向自己面前。裴相挑着眉看她:“有事?” 白细辛拱手行礼:“裴相,借一步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第十章 仡娣收拾妥当后便去请安,今日不知怎的,心情大好,连轿辇都不坐了,趁着这兴致高涨的劲儿,一口气走到了皇后的翊凤宫。 一踏进殿门槛,满院子的妃嫔们在里面说着话,见到她来忙福下身子行礼:“娣贵妃吉祥。”娣贵妃摆摆手,示意她们起来,随后看向前面的正殿。 “怎么都不进去,在外面杵着放风?”仡娣说话自来就是这个腔调,听得让人很不舒服,加上语气时不时的上挑,更是让人反感,但面前的一众嫔妃都得忍着,谁让她品阶大呢! “皇后娘娘想是还没起,这会儿并未召臣妾们进去。”仪贵人见其他人都不作声,她只好失仪的回答了。 “哦。”仡娣随意的回了句,她说完便穿过人群,踏了两阶,殿内就走出来一个小太监,见到娣贵妃连忙跪下说道:“娣贵妃吉祥。” “嗯,起来吧,皇后娘娘起了吗?”小太监跪着回答:“回娘娘们,皇后娘娘今儿一早就去了槿嫔的秋沐宫,现在还未回,娘娘说今日娘娘们不用请安了。” 仡娣看着眼前跪着的太监,心里一阵腹诽:不早说,她今天可是特意走过来的。不过她一想,这皇后都去了槿嫔那,看来这事情应该不小。 她琢磨了半晌,下面的嫔妃们听后都要离开,但大多数都在议论究竟是何事,仡娣清了清嗓子,对着旁边的环姬说道:“走,咱们也去槿嫔那瞅瞅。”声音不大不小,奈何这下面的都是人精,顺风耳似的就听见了娣贵妃话里有话,大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跟着娣贵妃一起去看热闹了。 娣贵妃身后跟着呼呼啦啦的嫔妃们到了秋沐宫,里面已经传出来皇上的咆哮,接着便是兰妃的声音。 太后稳稳的坐在殿上,旁边是昭帝,下面是白细辛。 皇后和兰妃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兰妃身子虚浮,表情狰狞。槿嫔宫里的人都跪在地上。 白细辛接过从槿嫔殿内找出的白色瓷瓶儿,与青玉形容的别无二致。她拔出甁塞儿,一股花香便传了出来。她轻轻的嗅了嗅,确定这里装的就是柳叶桃的花粉,随后倒出一些呈给上面的两人看。 昭帝看着眼前这东西,不甚明白:“这是什么?” 白细辛随后答道:“回太后,皇上话,这是柳叶桃磨成的粉。” “柳叶桃?那是什么?”太后问她,白细辛看向太后,解释说:“柳叶桃是一种花类,颜色红艳,枝桠似竹,叶子也与竹叶相似,故取名为柳叶桃。这种花性凉,平时与桃花相仿,但汁液有毒,旁人沾上会浑身起褐斑,窒息。” 昭帝听到褐斑一下子就明白了:“褐斑?可是与小皇子的身上的一样?” “正是,这柳叶桃与前日微臣在兰妃娘娘的寝殿内发现的一样,后来听翠微说这是娘娘自己栽种的桃花,根茎是从花房那移栽过来的。” “那又与槿嫔何干?”昭帝问出了在场人的疑问。 “有,兰妃娘娘早产与这个柳叶桃有关,小皇子的夭折可却与这花粉有关系。” 兰妃听后,立刻指向槿嫔,“你这毒妇,为什么要害我们母子俩!” “桂枝与柳叶桃混合后,会致小产,桂枝是兰妃在生产前才加的一味药,量不多,但是这事只有潘太医和他身边的医郎知道,后来臣便查探到,这个小医郎曾经暗暗拿着潘太医的药方子给了一个人换赏银。” 槿嫔倏地抬起头看她,“你胡说!” 白细辛愣了,“娘娘,微臣还没说名字呢!”槿嫔瞬间闭紧了嘴巴,这下倒让她自己抖出来了。 “至于桂枝和柳叶桃混在一起有这等功效槿嫔娘娘从哪里得知的,微臣便不知了。”白细辛顿了下:“不过这花粉却是证据确凿,寻常人接触不多的话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偏偏小皇子刚出生,身子骨弱,染上了花粉,瞬间便窒息而死了。” 槿嫔指着白细辛,大喊道:“你有什么证据这花粉是臣妾放的,你满口胡言,空口无凭的想诬赖我?” 白细辛看向上面的太后和皇上,“微臣想请一个人来作证。” 昭帝点头:“允。” 过了一会儿,从外面带进来一人,正是那日给兰妃接生的稳婆。这几日她在慎刑司过的不好,浑身上下一股酸臭味道,头发蓬乱,双手裹着布。 稳婆一进来便跪着喊“冤枉。”白细辛先是打断她,然后把她双手上的布掀开。 众人的眼光立刻落在了稳婆身上,大家看到她手上红肿,有些地方已经溃烂,但手心处满是褐斑。 稳婆抽回手,背过去死咬着牙。 “这双手当日也是被柳叶桃的花粉感染了,微臣猜想,当日稳婆将花粉碰到小皇子时不小心沾到了自己手上,而且那时兰妃娘娘血水过多,一时间便糊弄了过去。” 昭帝恶狠狠的看着稳婆,厉声说:“毒妇!说!到底是谁指示你的!” 稳婆刚要开口说话,“是...”的字刚出,她便用手摸在了自己喉咙上,片刻,她的喉咙肿胀起来,一时间大家没反应过来,待到白细辛扯开她的手时,稳婆已经窒息而死了。 这下子矛头重新转回了槿嫔身上,因为稳婆死时眼睛是紧紧盯着槿嫔的。 槿嫔瘫坐在地上,大势已去,她咬着唇浑身发抖。 白细辛转眼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皇后娘娘,此时显得有些惊慌,还没等她开口,那边皇后娘娘已经跪了下来。 “臣妾有错,现请太后皇上惩罚。” 太后好像知道了一样,只是看着她,昭帝却不明白,他问:“皇后何错之有?” 裴卿淑双手叠在身前,娓娓道来:“臣妾不知槿嫔有着歹毒心思,还帮她做了件事。” 白细辛抢过话来,替皇上问:“皇后娘娘说可是花房的柳叶桃?”裴卿淑惊讶的看着她,不想她怎么会知道,她只好点头:“是,当时槿嫔来求臣妾,说近来去了趟花房,看见那柳叶桃有些眼晕,想要除了去,臣妾就命人把花都埋了。” 白细辛听她这么说,和料想的差不多,她知这事儿应该是与皇后没有关系,不过皇后肯定不会因为槿嫔的这一句话就做了这样小家子气的事,多半是皇后心里也嫉妒着兰妃,只想让她不顺心罢了,结果谁都没想到,这柳叶桃兰妃早就在自己的宫里种了,反倒留了证据。 槿嫔这下更没有辩驳的余地了,她现在的表情过于平静,与刚才狰狞的态度相差好多。 昭帝听过皇后解释完,安慰道:“皇后也不知情,算了。”话音刚落,兰妃哭泣的声音响起,她一把跪了下来,伏在地上,哭喊道:“太后,皇上要给臣妾做主啊!臣妾的孩子还那么小,就这么被歹毒之人害了去,即使到了地下,也死不瞑目啊!”一声高过一声,与刚才虚浮的她完全是两个人。 “呵!哈哈,痛快!”槿嫔突然冷哼一声,随后大笑,痛快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仿佛真的把憋在心里的怨气都撒了出来。 昭帝看向槿嫔,“后宫忌妒!槿嫔你进宫这么多年这都不懂?” “忌妒?皇上,你扪心自问,你做的事让臣妾们能忌妒吗?”槿嫔忽的站起来,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到兰妃面前:“她,还是娣雎宫里那位,你有平衡过后宫吗?” 她指着跪着的兰妃,“兰妃?你这位子怎么来的你心里不清楚?是夺了谁的名分,抢了谁的位子,你心里没数吗?呵呵,真好啊,我歹毒?那么你呢?你心肠好?”她说完在白细辛和华韶兰两人之间看来看去。 本没想管那么多的太后听到这,立刻高声喊道:“你给哀家闭嘴。” 昭帝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这根刺藏在心中多年被她轻轻一拨,更疼了。他看向那边的白细辛,此刻她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很平静的看着槿嫔发疯。 兰妃愣是不敢与她相对,咬牙紧盯着槿嫔,而此时的槿嫔约莫是没有什么求生欲望了,把想说的一股脑的都倒了出来。 “天下为大,后宫为暗。臣妾也苦守了多年的孩子,还不是照样没了,你们查了吗?呵,皇上,你谁都不在乎,孩子更是无所谓,这会儿怎么关心起兰妃了?你就是冷血!娣贵妃给你下了什么迷药,就非她不可吗?” 此时殿外赶来的妃嫔们都听得一清二楚,视线都移向了站在前面的娣贵妃。 仡娣听到自己被点了名,刚要上前的脚步顿了一下。整理好后,便继续走了进去:“那是你没本事,怨不得别人。” 随着仡娣的声音响起,她踏进正殿,对着上面的人福了福身子行礼。 满地跪着的人,仡娣约莫也知道了事情的缘由,猜着这个槿嫔估计就是凶手。昭帝见她来了,斜睨她一眼。太后更是懒得给她一个眼神。 反倒是白细辛还懂些分寸,对她拱手行礼。 仡娣很满意的点头,随后就找个椅子坐了下来。槿嫔看着仡娣,心里还是有些忌惮的,对于她那些歪门邪道的事迹听得多了,也是很害怕的。 槿嫔没再说什么狂妄的话,她跪着说道:“臣妾都认了。”她双腿跪着,笔直的挺起上身,无所畏惧的直视着昭帝。 昭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这个从他还未登基时就陪伴在身边的人,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陌生。他站起身,经过槿嫔的身边,冷冷的说:“赐酒。” “谢皇上!”槿嫔最后一次拜谢了皇上,这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这个高高在上的君主。 待众人散去,兰妃还在哭闹,被身边的宫女们架了回去,白细辛最后才走,仡娣瞧了她一眼心想:还真是够尽职尽责的,一大早让整个后宫闹的人仰马翻的,虽然还了自己一个清白,但仡娣就是不想领她情。白细辛也没指望娣贵妃能道谢,她目送着娣贵妃离开后,去看向还在跪着的槿嫔。 “为什么要找皇后去做这件事?”白细辛问她。 槿嫔看了她一眼,自嘲道:“都嫉妒吧!皇后早就想做了,只是害怕,我顺水推舟,即使有朝一日被发现了,她也能推到我身上,何乐而不为?” 白细辛叹口气,“微臣还有一事不明。” 槿嫔冷笑一声:“呵,你的问题还真多。” “你是怎么知道兰妃喜欢柳叶桃的?”白细辛看着她问道,在这个复杂的皇宫里,这样的喜好想为人知道太难了。 槿嫔从冰凉的地上站起来,拍着膝盖上的灰,“我记得是有个小太监,捧着两束桃花经过,我见那花真是漂亮,随口问了一句,他说是兰妃喜欢的,我才上了心。”她又想到什么,补充一句:“哦,那小太监是花房的,前几日还来给我送过花,叫什么小扣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 早上后宫闹的人仰马翻,所有人恭送昭帝回去后,太后也回了自己的宫殿。 待所有人散去,槿嫔就迎来了赐酒的太监。殿内上上下下的十几个人一起看着她,直到她喝尽最后一滴后才散去。 白细辛走在出宫的路上,回想刚才槿嫔对她说的话:“白细辛,若不是华韶兰,今日痛苦的就是你。你太幸运了。” 白细辛不愿多想,兰妃能有今日全凭她本事,她又算的上什么?只不过一个小小的太医罢了。 路过花房,她没忍住还是进去看了看。 随手招来一个小太监,得知小扣子昨晚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她又走进了之前栽种柳叶桃的地方,果不其然,那里已经空无一物,剩下的那几株也没了。 白细辛盯着看了一会儿,心想:算了,与我何干? 昭帝虽来的晚些,但并没有早朝取消的诏令。众官员们在外面被冷风吹了半晌终于进了内殿。 两列官员们依品阶站在大殿里面,看着上头表情阴沉的皇上,心里都惶惶不安。 裴君鸣抱着手老神在在的,丝毫没受影响。恐怕这个殿内也只有他和皇上知道今儿早发生了什么事,想到刚才白细辛来找她说的那些话,他是有些讶异的,从没想过他有朝一日还能借这丫头的光躲过一劫。不禁感叹,从前一直觉得抬不上明面的人,这会儿让他无端的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坐在龙椅上的昭帝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的眼睛逡巡着下面的一干官员,最后停在了吏部侍郎冯献身上,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好女儿冯槿央做的好事吧!这个冯献靠着女儿一路高升,做到这个位置还不满足,开始卖官的勾当。昭帝心知肚明,本想过段时间收拾他,结果这下倒好,槿嫔这事一出,一并端了。 昭帝翻看着桌案上的折子,留下了参冯献的奏折后,摊开来。还未等他开口,下面一名官员率先开了口:“臣有事奏报。” 接着从队列里走出一人,昭帝眯着眼看去,是户部尚书骆元。他跪在地上,呈了一道折子。 安自忠上前接了过来,昭帝粗略的看了一眼,再看看这骆元,呈上的折子正好与他不谋而合。 “臣要参的正是礼部侍郎冯献,不遵礼法,私下卖官!”他字字铿锵有力,砸在了一旁的冯献心上,冯献顿时浑身冒起了冷汗。 冯献眼珠子转了几圈,连忙跪了出来,张嘴就喊冤。其他人都瞅着,冯献反而喊得更大声了。朝堂上一时间哭天嚎地的,昭帝本就一早听着兰妃槿嫔的哭闹声,这下加上冯献的声音,眼睛边的太阳穴突突的直跳。 骆元怕他先发制人,立刻扬声说着,把所有原委道了出来。 冯献卖官这事做的十分隐蔽,他本就掌着礼部考核官员的权责,这档子买卖也做了几年了,无人发觉。坏就坏在今年年初时,京中发生的一件大事。 每年年初,京城就会有一批来科举赶考的考生们。科举考试定在每年的三月前后,而这些外地的考生们就会提早一些,一来适应一下京中的环境,二来也能静下来在复习几月。 而偏偏这时正是京中最热闹的时候,马上就是除夕日,大街上热闹自不必说,酒肆,勾栏等地都挤满了人。于是事情就发生在京城的一处长街上,这里离那京中最大的青楼——-恣意坊极近,从里面出来的都是喝醉了酒耍泼之人。一名考生就在这附近跟人吵了起来,那人刚喝过酒,醉着不知所云,仗着自己的官职,对考生肆意打骂,拳打脚踢过后,这名考生便命丧黄泉了。 巧就巧在,这考生是骆元的远方亲戚,已经拜在其门下,做了门生,本等着科举考中后便能辅佐骆元,谁曾想发生这等事。 这名打人者的官职不大,但怪就怪在其并不是秀才,更没参加过科举,就这么被骆元查了出来。顺藤摸瓜就摸到了冯献。冯献收了他的银两,给了个小官职,就这么在京中偌大的官场上耍起了威风,事情败露后,冯献一番打点,就这么过去了。 骆元早就想参报,提了几次都被裴相压了下来,不成想,今日裴相主动提起,让他来试一试。就这么正好合了圣上的意,血案沉冤得雪,冯献得了报应。 骆元其实本身也没有多大把握,他膝下独子,不比得冯献的女儿在宫里的势力,没有枕边风,他生怕自己参不赢。得了裴相的助力,他才有了底气。 朝上听着骆元的表述后,昭帝很快就下了旨意,剥夺了冯献的官职,虽饶了他的命,但抄了家,一顿整治后,冯献什么都不剩了。 他想着还有一丝希望寄托于女儿身上,结果刚到府上,宫里就传来了消息,槿嫔在宫中自缢了。一连串的变故,冯献失了心智,一夜之间白发丛生。好好的一个冯家就这么没了。 虽说冯献这事该查,但谁都想不到年初发生的事,过了这么长时间被提起后,皇上竟然这么快就办了。但联想到槿嫔的事,大家心里都有了数,看来还是槿嫔的事牵连到了冯家。 短短几日,宫内宫外都生了变故,宫内的气氛更加阴沉了。 夭折的小皇子是昭帝的第五子,昭帝赐了名,小皇子才得以体面的下葬。兰妃几乎哭死过去,连带着把宫里的所有柳叶桃都折了,烧了一了百了,但这也终究换不回自己的孩子。 兰妃现在几乎大门不出,皇后也免了她的请安。说到底她自己也有责任,这些时日还有些不好面对兰妃。宫里平静了一阵后,很快就迎来了年末最大的事——-冬至宴。 冬至这一天,也是白细辛一年里最难熬的日子。从小体弱,这一日天气骤冷,她都要靠药汁熬着。偏偏每年的宫宴,她还要去赴,一天中,那几个时辰是最难熬的。 冬至宴是除了除夕晏外排场最大的宴席。这一天,后宫,前朝两席,同时开宴,往常白细辛都是被安排在后宫的宴席上,不知怎的,今年就被排在了前朝席位上,她打听了一番,是太后的意思,这倒叫她松口气。 她一不算是后妃,二不是公主,单单叫她在后宫席位上真的叫人尴尬。 冬至这天是不必当值的,一早起来,她就觉得身上冷意多了几分。紫珠进来添了炭火,屋里暖和了一阵,但白细辛还是觉得冷。 她披着狐裘,手里还拿着个暖炉,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才觉得好些。冬至宴是申时开始,她已经灌了两碗药了,喝着嘴里苦掰掰的,急需一些酸杏去去味道,正想叫紫珠拿来去,外面就有人来报,说是仡芈世子在外面。 白细辛愣了一下,平时他都是翻墙的,今日这么郑重的来访,到让她觉得稀奇了。 紫珠去请仡芈来,她就坐在椅子上,病恹恹的咬牙坚持。 仡芈进来时,满屋子的药味还是让他眉头皱了一下,看见眼前这人,脸色惨白,唇色已经发紫,坐在桌前,身上时不时的歪斜着,好像一不小心就能栽下去。仡芈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白细辛这一日好像反应都变慢了,她听见开门的声音,眼睛慢慢的看过去,此时仡芈的表情转瞬变成了嬉笑的模样,他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白细辛一见这熟悉的盒子,眉间挤作了一团,仡芈忽略了她的表情,随后轻声询问:“今日一起进宫吧!” 白细辛看着他,往年他从未说过这些,想是知道她今年不必去后宫的席位,她笑了下:“好。” 仡芈把带来的食盒打开来,里面几层厚厚的棉布内包着一碗粥。此时还冒着热气,那粥色黑黑的,看起来没什么食欲。白细辛皱着眉,脸上写满了拒绝。 仡芈把粥拿了出来,推到她面前:“喝了就好了。” 白细辛直觉还是不想喝,她紧抿着唇,盯着黑乎乎的东西,一动也不动。 “世子,我可以拒绝吗?”白细辛小心翼翼的问出来,仡芈看她,“不可以,这可是本世子亲自熬的,你必须喝。” 白细辛听见他把世子的称号都抬了出来,再拒绝也不好了,她缓缓拿过勺子,尝了一口,顿时一股腥气就散在了舌尖。 “这个比去年还腥。”白细辛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赶快喝了。”仡芈不管她怎么说,执意让她喝完,他也不走,直盯着白细辛将粥喝见了底才满意的收好了空碗,然后递给她一个酸杏。 白细辛现在倒觉得那苦掰掰的药汁也没那么难喝了,这东西真是要命。不过,她刚喝完粥没多久,浑身就不似刚才那么冷了,她把暖炉放在一旁,这回手心也开始微微冒汗了。 仡芈见状站起身来对她说道:“我先回去了,一会儿来接你。” 白细辛对他微微一笑:“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 仡芈的马车准时停在白府前,他今天穿了一身正经的官袍,衣领有点高,这让他的脖子有点难受。他站在马车前,不一会儿,便看见白细辛从里面走了出来。 马凳子都已准备好,他扶着白细辛正要上马车,白细辛突的收回手,轻声道:“我自己可以的。” 仡芈怅然若失,看着自己的手心好一会儿,才跟了上去。 申时前,所有参加冬至宴的官员们都要在宫门前集合,除了这些官员,还有王侯世家,外五部送来京城的质子。 今日冬至,各家各户基本都在家里等着吃饺子,街上三三两两的马车官轿都是奔向皇宫的,白细辛坐在马车里仔细瞧着仡芈的衣服,许久不见他穿的这般正经了,反而有些不习惯。 众人依着品阶排好次序进宫,白细辛本不该出现在宴会上,但因着太后的面子,依据品阶站在了最后,跟着人群向里面走去。谢蘅在她的前面,他是正五品的太医院院使,理当参加。两人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仡芈却不动声色的跟了过来,挨着白细辛:“谢大人。” 谢蘅见是他,和刚才对着白细辛笑得不同,也拱手行礼道:“芈世子安好。” “嗯。”这次,仡芈摆起了世子的架子,这是他从未有过的。 仡芈一直跟着白细辛,生怕一个闪身,她就不见了。 今儿京城吹得是北风。偌大的太和殿广场上,北风毫无遮挡的就在场上刮起来,过了冬至,天更冷了。白细辛手冻的有些红,仡芈悄悄的走过去,不知从哪里变出个暖炉,小巧精致的,一把塞进了她的袖口里,末了还朝她眨眨眼。 白细辛心下一暖,微微一笑。 太和殿前安置着一个奉桌用来放稻谷、粟米等物,还有五十五道菜肴,皇家婴氏先祖的牌位,四列蒲团摆放整齐。中间放着一个大炉鼎,等着皇上来祭祀。 白细辛站在蒲团后面,眼睛瞄到了一边,仡芈此时也在看她,两人一对视都别开了眼。白细辛也不知今日怎么了,不管干什么总要去寻一寻仡芈的位置,她对自己这种逾矩的想法感到鄙夷,但还是忍不住。 过了一会儿,就到了申时。昭帝的身后跟着一群皇子公主们呼呼啦啦的走了过来。旁边还在诵经的大师递来三柱香,接着安自忠便喊道:“跪。” 满场的人都跪了下来,昭帝向着祖宗的牌位拜了三拜,将香插进了炉鼎中,下面的白细辛和其他官员们跟着一起拜完,这祭祀才算完。 再下来就是用膳了。 冬至宴在保和宫内举行,分为两席。中间用屏风隔着,白细辛的位置在末端,正好也省了很多麻烦,再一看,她的对面坐着的是仡芈。 开席前,昭帝照例要说些场面话,什么今年的五谷丰登,什么百姓富足之类的,白细辛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真想不到这还是前几日刚失了个小皇子的父亲,如今看起来依旧神采飞扬的,丝毫不受影响。 她想起很久之前,太公曾说过的,最是无情帝王家,就连小姑姑也免不了感慨,一番争斗下来,赢家自然位居高位,可是也得承受相应的后果。 今天最开心的莫过于白细辛了,往年坐在里面,各宫娘娘为了争一争脸面,脂粉味极浓,熏得她一晚上鼻子都是香味。用膳也不安生,都想抢着那个祝酒的机会往前来,说话夹枪带棒的,还总是能扯上她。今日倒安静下来,周围的一同坐的人跟她不甚相熟。 她转头一瞧,斜对面的谢蘅朝她一笑,她点头回礼。 话匣子一打开,这些恭维的大臣们便开始捧起皇上来,不知谁起的头开始对起诗,昭帝兴致一高,便准了。 白细辛抻着头向前看去,裴相旁坐着的陈世子洋洋洒洒的说了两句,皇上听后大悦,连带着赏赐了一番。 不过这陈朔似乎还不满足,站起身环顾一圈,发现了仡芈,眼睛直盯着他,喊道:“不知,芈世子有没有这等雅兴,来对出下半首。” 白细辛听他的挑衅,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人绝对是存心的。她知道仡芈和这个陈朔不对付,但之前都只是嘴上嘲讽几句,很少会在皇上面前表现。而且滇部不同于陈部,陈部与丞炎国同学汉语,自小学的也都是诗词歌赋类,而滇部的语言本就与丞炎国不同,仡芈说汉语都费劲,让他对诗岂不是难为他? 昭帝一听,脸上立刻笑了起来:“朕记得芈世子的字是白细辛教的吧?既然这样,世子你就试试,也好让朕瞧瞧白细辛教的如何?” 白细辛的目光落在了仡芈身上,他现在脸色过于平静,看不出他心里想的什么。陈朔还在那继续讥讽挑衅的说:“怎么?芈世子莫不是怕了吧?” 白细辛手握紧了拳头,刚要站起来,只见对面的仡芈快她一步,走到中间径直跪下来:“请皇上恕罪,仡芈学艺不精,给老师丢脸了。” 昭帝愣了下,没成想他竟有这番举动,正愣神间,白细辛也走了出来,挡在了仡芈前面,只见她拱手行礼道:“皇上,是微臣教习不精,不关世子的事。”随后,她又看向陈朔,“不过有一点微臣倒不知,教习应以先知礼而后知识,连最基本的待人之礼都不懂,怎配得上谈作诗。”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回道,在场的人一听,都把视线落到了裴相身上。 “你!”陈朔看了一眼身边的裴相,他喝着茶,明显不想管这事,陈朔被白细辛呛了个脸黑,不知怎么收回这场面。 在场的人都看着场中的白细辛,她这一番话似有意打了裴相的脸,谁都知道陈朔现在是裴相的门客,可再看裴相,面色平静,没有丝毫不郁,大家不禁又开始同情起陈世子来。 众人面面相觑,白细辛看了一眼陈朔,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陈朔不敢惹白细辛,正愁不知怎么办,他只好磕磕巴巴的“我....我”的。 这下倒让昭帝有些为难,都是外部世子,他还真是没想到白细辛这么护着仡芈。 反倒是在白细辛身后的仡芈低着头,笑开了眼。 “好了,朕知道了,陈世子只是开了个玩笑,你不用过于认真了。”昭帝打了圆场,陈朔顺坡下驴也附和着。 白细辛又一拱手行礼回到了位置上。 “行了,芈世子也起吧!” “谢皇上。” 前头这些事,后头听得真真切切的,娣贵妃看着屏风后面那道剪影,轻哼了一声。 太后笑呵呵的打趣道:“细细还真是,直性子。” 兰妃喝着闷酒,心想:她要是直性子,天底下就没有弯的了。 这个小插曲过后,昭帝为了显示自己关心着外部的质子们,刚才对仡芈也有些不敬,便随口问了一句:“朕记得芈世子今年有十八了吧?” 仡芈恭敬的回道:“回皇上,再有一月便是十九生辰了。” 昭帝听后点着头:“朕竟年长你十五岁,想当年朕在你这个年纪....”他似乎想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了,片刻后才道:“芈世子也该成亲了,世子要是有相中的,可以跟朕提!或者朕给你指一个?” 仡芈听后忙站起来,“臣...臣已有中意之人,还..还...”他有意的停顿了下,然后昭帝好奇的问道:“哦?是哪家姑娘?” 白细辛听他这么说,心里也不知怎的开始莫名慌乱起来,待到她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仡芈,才发现此刻他正居高临下的盯着自己。这下在场的人几乎都知道怎么回事了。昭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发现了仡芈看着的竟是白细辛。 他忽的有些克制不住,手拿起的酒杯微微抖了两下,装作看不见似的,随后沉着脸说道:“芈世子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要回滇部了,到时再成亲也不迟。”他这话一出,仡芈刚要张口的说的名字便只能吞回肚子里。 白细辛看见仡芈失望的垂下眼,怏怏的坐回了椅子上。再看上面的昭帝,此时他正漫不经心的盯着一处看,不禁心想:皇上是故意的? 一场宴席从迟暮到夜晚,席上觥筹交错,皇上早就撤到了后面,前面的人还要靠着时辰,因为宫宴还没结束。 白细辛心里憋闷,有些透不过气,再待下去头昏脑涨的,她竭力让自己忘了刚才仡芈的眼神,她现在是迫切需要到外面的透透气。。 宫里她常走的便是那几条路,想着走到沐寿房就回来,今日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几乎都去前头忙着了,宫道上两个过往的人影儿都没有。 白细辛刚才喝了两口酒,寻思着暖暖身子,结果被外头的风一吹,就有些醉意。 她走了一会,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拐个弯,是西边的宫殿。 这里看起来挺冷清的,白细辛随意找了个小花园的石凳上,坐着缓神。夜色渐渐暗下来,她是独自出来的,连个宫灯都没有,这下更找不着北了。在小花园里歇了片刻,想要回去时,便被绕在了这里,从几个方向的小路走出去都不是,走着走着就迷糊了。 她手里幸亏还拿着那暖炉,越走越冷,这里都没什么人,走到不知哪里,就看见远处有盏宫灯,她兴奋的刚要迎过去,没想到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将她的口鼻捂住,一把拖到了旁边的偏门里。白细辛挣扎着,那人拖着她藏了起来,蹲在一处不被人发现的地方,白细辛此时却觉得身后这人无比的熟悉。 口鼻还被捂着,她的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 仡芈没有松开他的手,继续说道:“前面那人是仡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 白细辛脸顿时就红了,还好天黑不会被人发现,她身体是僵住的,此时正倚在仡芈的胸前,她的脑袋轰的就好似炸开了,嗡嗡的无法思考了。 仡芈松开捂住她口鼻的手,听着那边路过的声音后才放下心来。待到周围声音渐渐变得安静起来,白细辛稍稍向前一点,装作镇定的说:“娣贵妃怎么会来这边。” 仡芈在她身后轻声说:“我也很好奇。”仡芈呼出的热气就打在白细辛的后颈上,她脖子一缩,尴尬的掩饰自己的情绪,“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仡芈拿起自己腰间一个紫色圆铃似的东西拿给她看,“就是这个,里面装了东西,离她近了就自动寻来了。” 白细辛看了看拿东西,没敢拿在手上,不知道里面装得什么虫子,看起来就怪渗人的。她走出偏门,看着那盏宫灯越来越远,她看向仡芈:“现在回去?” 仡芈盯着相反的方向,坚定的说:“不,去看看。” 白细辛也好奇,就不再执拗,和仡芈一起想反方向走去。 西边的宫殿不是冷宫的位置,但看起来和冷宫没什么两样。白细辛从小便在宫里玩耍,基本上各处角落都走遍了,这里却是第一次来。 这边不只黑,简直可以说的上阴森。北风一吹,宫道上的落叶飘了起来,带起的细小尘沙眯了白细辛的眼。 她倏然停下,仡芈回头看她:“怎么了?” “眼睛进了沙。” “我看看。”说着便走了过去,他的脸离得越来越近,白细辛向后躲了一下,冷不防的头被仡芈箍住了:“别动,我看看。” 白细辛的心又跳快了几下,仡芈冰凉的手指碰到她的眼皮,轻轻一吹,白细辛眼睛发涩,再眨巴两下就好了。 “好了。”仡芈满意的看着她的脸,手还不舍得松开。白细辛自知这样不对,撇了下头,“多谢世子。” “哼,这时候这么生分了。”仡芈被她这声世子叫的非常不开心,径直迈开步走了。 白细辛总算稳住了心神,叹口气跟了上去。仡芈余光看见她追了过来,便有意无意的挡住她身前,把这北风挡住了不少。 两人一前一后向西边走着,这里的宫殿几乎都关着门,白细辛正想说回去时,仡芈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指着面前的宫门说:“你看这个地方竟然落了锁。” 白细辛上前一步,观察这锁,摇头道:“这撬不开的。” 仡芈反问:“你不觉的奇怪吗?宫门都关着的,但只有这个锁上了,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细辛听他忽然冒出的一句谚语,禁不住瞪大眼睛瞧着他,还不忘打趣道:“哟,这谚语用的不错。”仡芈被夸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是老师教的好。” “呵,世子赞誉了。 ” 一来一回,两人都谦虚起来。虽然场合不对,但总算没了刚才紧张严肃的气氛。 “现在怎么办?回去?”白细辛问。 仡芈摇头,“你就不好奇吗?” 白细辛无奈说:“好奇,也进不去。” 她看着仡芈在四周看着,顿时就明白他要干什么了,“这是皇宫!”她出声警告,语气不免严厉了些。 仡芈冷哼一声:“这有什么好怕的。” 仡芈观察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个地方。皇宫的宫墙几乎都是同等高度,他找的是可以借助东西跃上的地方。要是他一人还好,他轻松就过去了,眼下白细辛可是什么都不会,他得找个她能进去的地方。 还没等他们翻墙,仡芈竟又听见了脚步声。仡芈顺势拉住白细辛躲在一边。黑暗的侧墙处谁都没注意到还他们两个人,白细辛紧张的攥紧手指,仡芈将她护在了身后。脚步越来越近,白细辛好奇的心就要跳出来了,她悄悄的将头伸出来,看向那边。 有个人提着宫灯不疾不徐的走过来,灯光映衬的脸赫然是当今圣上——-婴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