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初唐》 正文 第一章 雪夜老君观 玄清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摘下头顶的斗笠，抖了抖上面的积雪，又复戴上。手中的木杖往身前的雪地里探了探，还好，不是太深。 山路难走，尤其是这落雪的时节，更是如此。何况这山路他已有数年没有走过，已不甚熟悉。若是再早上十年，倒也没什么，可如今他年近花甲，却要小心。 雪仍在洋洋洒洒地落着，将整座山染成了白色。这白的有些萧索，在玄清原本就有些低沉的心情上又填上了几分愁绪。 回首看向北方，隐隐仍有火光，玄清不由一声暗叹。 天下将乱啊！ 三征高句丽，国朝已然动了根基。先帝留下的底子仍在，却露出了疲态。玄清行走红尘几十载，看得多，也看得明白。 风雨飘摇，贼寇滋生，京畿之地尚且如此，何况他处？ 玄清不通武艺，不懂韬略，即便有心又能如何？何况一方外之人，身入红尘只为修行罢了。 走了两三里，遥遥看见一座破旧的道观在前面。玄清驻足望了望，叹了声，暗道果然如此。观中没了主事之人，香火断了很正常，但到底是其修行之所，如今破落成这样，心中不免惋惜。更多的却是苦恼，以他如今这年岁，想要修缮不知要等多久。 前行百步，玄清眉头一皱，加快脚步推开观门，双眼一缩，连忙将身上背着的包裹扔在一旁，两三步走上前来，伸手一探，神情愈加悲苦。 “盛世？呵呵” 杂乱的脚印，丝丝血迹，哪怕见多了的玄清此刻也不免为这世道感到悲哀。 三征高句丽，关中男丁几乎绝迹，只有孤儿寡母留守，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又因家中没了顶梁的人，贼寇滋生。面对没人性的贼人，一干老弱能做什么？ 任人宰割罢了。 只是不曾想，如今连大户人家也糟了劫难。 这女子年纪轻轻，怕是不足双十，身着裘袍，头戴珠钗，端得华美，当是钟鸣鼎食之家。只可惜，如今身死这山中破观，让人惋惜。 玄清脱下斗笠，整了整身上衣服，打了个稽首，道了声罪，便上前将这女子抱起。不想刚将其翻了个身，就看见其怀中的襁褓，里面尚有一婴孩正在酣睡。也不知梦到了什么，脸上竟带着些许笑意。 玄清见了也不由露出笑容，将这孩子抱起，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见你是个有福的孩儿。”随即又是一叹，“只是你的亲人已逝，老道日后要拿你怎么办啊” 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婴孩，玄清突然看到那襁褓上绣着一字，又见襁褓中露出一物，取出一看，却是一块玉佩。那玉佩握之带着些许暖意，色泽c样式均是上品。上面还刻着一个字，乃是小篆。玄清暗暗称奇，再看向地上那死去的女子，心中更是惊奇。 “蜀锦c苏绣c辽东的皮草，蓝田的暖玉，这大户人家的女子怎的会亡命于此？”玄清嘴里嘀咕着，突然想起一事，看向北方，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悲凉。 “乱世，乱世！世家大户尚且如此，尚且如此啊！” 许是玄清的声音大了些，也或许是离开了母亲尚且温暖的怀抱，这婴孩竟然醒了过来。一双眼睛睁开，呵呵一笑，一双小手直接捉住了玄清的胡子。玄清冷不丁向后一躲，没想到这孩子手上很有劲儿，直接薅下来几缕来，疼得玄清直龇牙。 打不得，骂他又听不懂，只得吃了这个暗亏。 捡起地上的包裹，抱着孩子走进观中，取出几件衣服给孩子裹上，玄清这才出来抱起那死去多时的女子。 人死为大，只是如今天寒地冻，还要等雪停了才好下葬，今夜只好暂且停放在老君座前了。 取出两根蜡烛，放在烛台上点亮，接着烛光玄清总算看清了那女子的模样，也明白了死因。只见其腹部血红一片，看衣衫破损的样子怕是刀伤。头发有些凌乱，只剩下一根不起眼的珠钗，身上再无其它财务。 真的是遭了贼人，应该是趁乱逃难至此，鞋子和裤脚上的污渍可以很好的说明这一点。遇难的地方也不会太远，细细算来该是北方那片火光的地方。而且只有观前这一小段有足迹，怕是被贼人追到此地，洗劫一番就离去了。 玄清叹了口气，将孩子抱在怀中，看着那双忽闪忽闪的眼睛，伸出手指逗弄两下，惹得小家伙笑出声来。 “便，叫你苏晟吧” 岁月更迭，转眼十二个寒暑过去，玄清愈加老了。 年逾古稀，在这个年代是很少见的，也就是玄清隐居山中，若是在山下会被朝廷供养起来。可惜几乎没有人知道这山中的破道观里有这么一位人瑞。 九年前，李渊起兵反隋，立国大唐。玄清虽说鲜少下山，一年中也会下去一两次，一来贩卖些柴火换些银钱，二来采买些东西。山中日子清苦，但自耕自收，倒也能活命，而且 玄清看向那坐在门槛上呆呆看着天的苏晟，不由得摇了摇头。 可能是那个雪夜冻着了，苏晟从小就有些木讷。教他东西倒是能学，也学得进去，但属于赶一步走一步的类型，若不嘱咐就会像现在这样，一个人静静的看着天发呆。没有人理的话，一整天也坐得。 玄清从蒲团上勉力站起来，咳嗽了几声，拄着手杖走到苏晟旁边，问道：“晟儿，又在看什么？” “看回去的路。” “哦？回到哪里？路你又可看到了？” “没用的，不可能回去了。” “那你为何要看？” “总要有个念想不是？” 玄清看着苏晟那双眼神复杂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样的对话从九年前就开始了，每一次都是一样的问题，也是一样的回答。玄清并不清楚为什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搞不清楚。 因为，这样的苏晟很少出现。 正想着，就看见苏晟那双眼睛变得浑浊了，原本的灵气消失了，只剩下呆滞。 看着玄清站在身边，玄清憨憨一笑，道：“师傅，您怎么起来了？” 玄清看着这木讷的苏晟，笑着摸了摸苏晟的头，回道：“晟儿，你可记得方才你说了什么吗？” “恩？方才晟儿说的是‘师傅，您怎么起来了？’。”苏晟依旧是那副木讷的样子，呆呆傻傻的，好似木偶一般。 “对，就是这句。”玄清露出一丝苦笑，轻轻拍了拍苏晟的头，拄着手杖转身缓缓向屋里走去。不想没走两步，眼前一黑，猛地栽倒在地。 昏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蓝田行 玄清的身体垮了，明眼人只要一看那张惨白的脸就知道。 时日无多。 苏晟没看出来，只当师傅又病倒了。每年都会发生一两次的事情，对苏晟而言就是常例，过个几日师傅又会笑盈盈的拍着自己的脑袋，而后丢下一句“晟儿”。 只可惜，这次苏晟并没有等到。 二月初三，玄清去了。 苏晟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挖好了一座坟，恭恭敬敬地将玄清的遗体放进去。没有立刻封土，苏晟拄着木锹看着玄清那依旧带着笑的面容，心底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悲痛。 又整理了一下玄清身上那件浆洗得发白的道袍，苏晟再把那张师傅常年打坐的蒲团轻轻放在里面，而后起身，拿锹。 玄清的墓碑在三年前就立好了，是他自己在山中选的石料，然后师徒俩一点一点将其打磨成形。不是很规整，却也四四方方。上书“恩师玄清真人之墓”，落款“弟子苏晟立”。 字带着稚气，玄清生前却很满意。 苏晟跪倒在墓碑前，恭恭敬敬地叩首。他不清楚应该叩多少个，便叩了九个。 和每年清明在旁边那个无名墓碑前叩首的数字一样。 玄清曾说那无名墓碑下埋葬的是他的母亲，天地君亲师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既然亲c师地位相仿，九又为极数，当没有差错。 恩，应该没有。 苏晟在玄清的坟前跪了三日，这才起身回到观中。在这老君观里生活了十二年，突然间要离开，倒有些不舍。但师傅临终前让他下山寻亲，那便寻亲去。 玄清的话他一直都听。 一张绣着苏字的襁褓，一块刻着晟字的玉佩，另有一根朴实无华的珠钗，这就是玄清临终前交给苏晟的东西。东西他不陌生，三岁之后就知道这些是他那去世的娘亲的遗物，也是他与亲人相认的凭证。 再加上一柄玄清用了几十年的拂尘，这些就是苏晟下山要带的东西。 五年前，玄清曾下山一月有余，回来后就笑着对苏晟道他对苏晟的家世有了些眉目。去年年终，玄清再次下山，回来时红光满面，拍着苏晟的头言转过年就带他去寻亲。只不过，一古稀老人在寒冬腊月徒步几十里归山，终是受了风寒，又加上山中清苦，身体底子差，再没抗住，驾鹤而去。 “终是，没能亲手将你送到亲人前啊，晟儿”这便是玄清的最后一句话。 十二岁的苏晟个子并不高，瘦瘦小小的，乍一看像岁的样子。但面目白净清秀，带着一股子莫名的气质。只是一双眼睛呆滞无神，只是直楞楞地盯着一处，破坏了整体的气质和谐。 背上包裹，将拂尘插在身后，苏晟看了眼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老君观，默默关上了大门，而后一路向北。 玄清说，北方有一处叫蓝田的地方，那里有他的亲人。 下山的路很难走，毕竟这山中只有师徒二人，鲜少有香客进山。苏晟浑不在意，一步一步地慢慢前行，若细看，他每一步迈的距离都差不多，即便深一步浅一步，也是如此。 二月里的天是冷的，苏晟穿得却很单薄。身上那件道袍是用师傅的旧衣改的，已经有些不合身了。里面没多少衣服，只两层单衣，冻得苏晟脸红红的。 倒是没流鼻涕，却也瑟瑟发抖。 苏晟记得玄清曾经说过，若是冷了，便活动活动，身子活动开了就不会感觉冷了。想了想，自己现在步行下山，应算是在活动，那只要走得多了，自是不会冷。 行了一日，苏晟才出了山。又两日，终于到了蓝田县。 此时的蓝田县还带着些许年味，又没到春耕时节，静悄悄的，只偶尔跑过去几个疯玩的孩子。有两三老人坐在房檐下，聚在一起说着话。也不知在说什么，虽露出笑容，苏晟却觉得里面带着许多苦。 那感觉，很刺目。 “老人家，请问要去苏家应该往哪里走？”苏晟走到跟前，问道。 “苏家？”一老人闻声看了一眼，笑道，“你这娃娃莫不是个道士？你寻苏家做什么？” “回老人家的话，我不是道士” “不是道士，又怎的穿道衣？”老人眼中透着一丝警惕。 “家师是道士，我不是。”苏晟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却恭恭敬敬的。 “哈哈哈，有趣有趣，你师傅是道士，你怎么就不是道士？”老人带着调笑问道。 “因为家师说我不是。” “哈哈哈”几个老人哈哈大笑，“你这娃娃倒是有趣，罢了罢了，不逗弄你了。你沿着这路向北，见着一大宅子，门前有两个石狮子，就是苏家了。” “谢过老人家。”苏晟行了一礼，顺着那老人所指的方向而去。 不多远，就看到那处门前有两个石狮子的宅子，再看向门楣上挂着的牌匾，苏宅。苏晟知是不会错了。 整了整衣衫，缕了缕头发，苏晟挺身走到门前，却陡然停住了。眼神挣扎，蓦地清明，呢喃道：“我这一敲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啊，也不知道师傅他老人家说的对不对，若是不对岂不是丢了大脸？” “不对，我现在这么嫩，应该是丢了小脸才是”言毕，晃了晃头，双眼中那灵动的光又不见了踪影。 “晟儿你莫不是晟儿”刚一抬手，苏晟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循声看去，却见一面目慈祥c身着华服的老妇人。那老妇人眼角带泪，颇为情动，自己尚未回话，就已走到跟前，双手捧着自己的脸细细端详。 “像！真的是太像了！”老妇人呢喃着，忽然回过神来，看像呆呆望着自己的苏晟，问道，“你这孩子从哪里来，为何在老身家宅门前停留，莫不是寻人？” 言语中，透着一丝期盼。 苏晟面上带笑，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回道：“回老夫人，小子自山中而来，奉师命来此寻亲。” “寻亲？”老妇人身子一震，声音都有些颤抖，“寻什么亲？” “家师去世前有遗命，言小子亲人当在蓝田。数日前家师仙去，小子下山来几番打探，方找到此地。敢问老妇人，可认得此间主人？依家师所言，小子亲人当在此宅之中。”苏晟语气不卑不亢，却不失礼仪。 “老身便是此间主人，你你叫什么名字？”老妇人声音哽咽，问道。 “小子苏晟。” “我可怜的孙儿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认亲 卢老夫人这大半生可以说有福，也可以说清苦。 有福的是，本来身为范阳卢氏嫡亲小姐的她嫁给了当时关中有名的苏家。苏家即便与五姓七望有些差距，却身处天子脚下，深得圣眷。而后改朝换代，大隋建立，苏家有从龙之功又是一番兴盛。 说苦也苦。前半生风光无限，岂料至大业年间，随着三征高句丽，家中钱粮几乎消耗一空，又逢其夫卧病早亡。而后天下大乱，关中贼寇丛生，苏家被贼人惦记上惨遭横祸，连累儿媳和长孙下落不明。此后李唐建立，苏家已不复前朝声望，虽有些家底，也算不得什么。 这十多年来，卢老夫人活的并不舒坦，虽然儿子又续了弦，还是儿媳的表妹崔氏，又诞下一子一女，可苏家自来人丁稀少，向上数三代都是独苗一根，而今尚有一孙在外不知生死。十二年过去，她儿子苏谪放下了，卢老夫人却放不下，日夜想着或许有一日可以再看到那失散多年的孙儿。 由此看来，此时见到苏晟卢老夫人会失态也就在清理之中了。 苏晟悄悄挣脱了卢老夫人的怀抱，整了整身上的衣衫，柔声问道：“老夫人言小子是您的孙儿，可有办法验明正身？” 卢老夫人闻言一愣：怎的，还有见得亲人不认一说？正要出言，就听得苏晟说道：“家师临终前曾言，世人凄苦，亲离子散者不知几许。似小子这般失联十余年，若匆匆认亲，日后若发现出了差错，岂与匪类何异？所以叮嘱小子，若是寻着人了，莫要匆忙认亲，当验明正身，确认无误。” 苏晟言语不卑不亢：“敢问老夫人，何以认定小子是您的孙儿？” 这一番话，让原本有些失态的卢老夫人冷静了下来。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嫡亲小姐，又做了这么多年的长房大妇，念头一转就知道苏晟此言当是正理。尽管看苏晟这相貌和儿子苏谪幼时一般无二，已认定了是自己孙儿，仍笑着回道：“老身与孙儿失散之时，恰逢贼寇作乱，虽时间久远，却如昨日刚发生一般。孙儿失散时抱着的是蜀锦做面的襁褓，上面绣着一个苏字，另有一刻着晟字的玉佩，乃是你出世时你祖父命匠人雕刻的。” 苏晟闻言从身后包裹里拿出襁褓和玉佩来，问道：“敢问老夫人，可是这两物？” 卢老夫人心中本就认定了，此时见得这两个物件是彻底绷不住了。本来见着苏晟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想着与其玩闹一番，逗弄逗弄，如今成了真，又哪里忍得住？双臂一张，就要将苏晟再搂在怀里。 只是，苏晟又避开了。 “老夫人，家师又言，信物虽是信物，但并不是绝对保准的。这两件东西小子可能是偷来的，老夫人也可能见财起意想要冒认夺走，所以还要再想办法，验明正身才是。” 苏晟一本正经的说着，卢老夫人倒是哭笑不得。方才被孙儿失而复得的喜事冲昏了头，怎的就没发现自家孙儿如今这般木讷？脑筋都不会转弯的，偏生说的还很有道理，一句“家师曾言”一句“家师又言”，都在理上，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死脑瓜啊！ 罢了罢了，就随他吧。 卢老夫人思及此处，装个沉思片刻的样子，言道：“你这猢狲所说倒也有些道理。既如此，老身尚有一法可确认。” “请老夫人示下。”苏晟施礼道。 “老身孙儿出生之时，左臂上有一胎记，作梅花六瓣之相。你这娃娃，可有？”卢老夫人笑着问道。 苏晟闻言一愣，抬手将左臂露了出来，看着左臂上的那个印记，憨憨问道：“老夫人，可是这个模样？” “正是！正是！”卢老夫人这次在不矜持，看着那胎记眼泪登时下来，手一伸将苏晟揽入怀中。苏晟也没再推脱，想要行礼却被保住身体，动弹不得，只得言道：“孙儿苏晟，拜见祖母大人！” “好，好，好！好孙儿！”卢老夫人连连答应，搂着苏晟挺起身来，冲身后的仆役言道，“快！进城告诉谪儿，我苏家的嫡长孙回来了！晟儿回来了！” “是！老祖宗少歇，老奴这就进城告诉！”卢忠跟了苏家几十年，年逾五十，见着失散多年的嫡长孙回来了，也是欣喜万分。口中答应着，就已经脚踹着自己儿子卢大郎套马，眨眼的功夫就驾车奔长安而去。 卢老夫人与苏晟认了亲，多年积压在心头的石头算是落了地，一边拉着苏晟进府，一边招呼府中厨子速速将点心茶水端上来，再准备饭食。 天降喜事，当大肆庆贺！ 看着苏晟这瘦小的模样，卢老夫人只觉得心头滴血一般。天可怜见，十二岁的小子怎的长得这般瘦弱？虽说面目白净，模样清秀，可衣服皮包骨的样子，大冷天里还传得如此单薄，足见这十几年来过得很是辛苦。 苏家如今虽然没落，却也有底子，谈不上钟鸣鼎食，在蓝田也是一方富户。卢老夫人思念长孙，每年都凭着想象给失散的孙子做一身衣服，也不假他人，一针一线亲手缝制，就想着有一日孙子回来了，能穿山新衣服。如今正用上了，只不过不是今年刚做的那身，看样子，当是四年前的那套。 卢老夫人一人居蓝田老宅，只有些老仆在旁伺候。却也不假他人之手，领着苏晟来到后宅，亲手将衣服给他穿上。看着有些拘谨的苏晟，卢老夫人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我可怜的孙儿啊，这些年也不知吃了多少苦。莫拘谨，这衣衫你暂且穿着，等过几日奶奶再给你多做几套！” “孙儿不苦。”苏晟闻言稍稍一愣，回道，“祖母莫要流泪了，若是伤了身子是孙儿的罪过。” “好，好，好，不哭，咱都不哭了。奶奶这是高兴，高兴啊！”卢老夫人嘴上说着，眼泪却仍止不住的留，只是不哽咽了，面上也带着笑。 苏晟看着卢老夫人这般模样，暗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笑中带泪？恩还是哭笑不得？ 咦？为何要说传说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家人 苏谪官拜从六品下国子学监丞，事务不多，却也繁琐，每三日要给国子学中学子讲史，都是朝中勋贵子弟，还是不受待见的那种。 受待见的都在弘文馆呢。 但也还好，都是些庶出的子弟，颇有好学之心，不似弘文馆中，一群纨绔整日里不得安宁。 如此想来，国子学虽说不如弘文馆，却也是个好差事。 将案牍上的笔墨收拾一番，苏谪便要离开。方才国子学祭酒孔颖达着人来寻自己，当是有些事情。虽说和孔颖达关系很好，可眼下毕竟是当值，不可怠慢。 刚走出门，迎面就见一卫士走了过来，冲苏谪一拱手，言道：“苏监丞，您府上来人了，说有急事。” 苏谪闻言微微皱眉，暗道自家仆役不懂规矩，但既然寻来了，当是有天大的事。冲卫士微微颌首，道了声谢，便跟在其后向外走去。 见到来人，苏谪心中不由一紧，急忙问道：“卢叔，您怎么来了，可是老夫人” “回少爷，老夫人身体硬朗这呢，是大郎回来了！”卢忠笑呵呵的回道。 “大郎？大郎不是一直都在府中”苏谪嘀咕了一句，突然回过神来，惊呼道，“晟晟儿，是晟儿回来了？” “是，是！”卢忠颇为激动，言道，“老夫人已经验明正身，玉佩c胎记，一样不差，真的是大郎！” “天可怜见！”苏谪闻言眼泪当即就下来了，急忙说道，“卢叔且稍等，我去告个假！”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人言道：“不必了！某准假了！” 苏谪循声看去，正是孔颖达。却见孔颖达接着说道：“长子失而复得，人之大喜！速去，速去，莫要让老夫人就等了！” “谢过冲远兄。”苏谪拱手一礼，跟着卢忠直奔城外而去。 长安城离蓝田县尚有一段距离，出城还要十几里路。若是往日，至少要走个半天，眼下卢忠将车赶得飞快，半个多时辰就到了地方。 急匆匆下车，迈步进府，正见着卢老夫人身旁坐着一个瘦小的孩子。看起来很拘谨的样子，眼睛直楞楞地盯着一个卢老夫人，只是静悄悄地听着卢老夫人说话，也不言语。 苏谪见着苏晟，心中欢喜万分，却仍不忘先给卢老夫人施了一礼，而后才道：“孩儿听得母亲传信便赶回来，这这真的是晟儿吗？” “当然了。”卢老夫人看着自己这个平日里颇为稳重的儿子如今竟然有些惊慌，不由笑道，“这模样，和你小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且还有胎记，做不得假。” “哈哈，哈哈”苏谪笑着，都不知说些什么好。还是卢老夫人扒拉了一下苏晟，言道：“这便是你的父亲了，快去，见个礼。” 苏晟闻言站起身来，走到苏谪身前，“扑通”跪倒在地，“咣咣咣”三叩首，朗声道：“孩儿见过父亲！” “好！好！”苏谪仍有些语无伦次，翻来覆去地低喃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抬起手来，想要摸一摸苏晟的头，却被苏晟下意识的躲开了。苏谪见状一愣，也没多想，只当初见人生，全不在意。笑呵呵地示意苏晟回到卢老夫人身边，自己跪坐下来，言道：“母亲大人怎的找到晟儿？当真是大喜之事啊。” “可不是老身找到的，是晟儿自己回来的。”卢老夫人笑得脸上皱纹又多了许多。 “恩？这”苏谪闻言疑惑地看向苏晟，还未出言问就听卢老夫人将苏晟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就听卢老夫人说道：“晟儿蒙恩人所救，又摆了恩人为师，师徒二人在山中生活一十二载，鲜少见人，也怪不得晟儿人生。” “恩人也是好心，怕晟儿认错亲，为其苦苦寻找十几年，直到去岁才确定。不想一场大病仙去，晟儿为其料理了后事这才下山来恩人如此安排，真真妥当，避免错认。不过晟儿也是个死脑筋，只一根弦。” “如此说来，晟儿师傅果是苏家恩人啊。”苏谪闻言点了点头，问道，“不知恩人名讳？如此大恩，孩儿想为其立长生牌位，每日香火不绝，聊表谢意。” “哎呦呦，若不是你这么一问，我还险些忘了。晟儿，你可知你师傅名讳？”卢老夫人问道。 “师尊道号玄清。”苏晟规规矩矩回道。 “道号？”苏谪眼中露出一丝不喜，但转眼就隐藏起来，道，“母亲，孩儿这便命人做好长生牌位，断不让玄清道长香火断绝。”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卢老夫人笑着点点头，而后问道，“对了，明珠c澈儿和小小呢？” “哎呀！”苏谪闻言急忙回道，“孩儿听卢叔说晟儿回来了，就急匆匆的往回赶，却是忘了往府里通知一声了。母亲稍等，孩儿这便使人去接！” 话音刚落，就听得门外一阵嘈杂，而后就见一年轻妇人领着一男一女两孩子快步走了进来。那妇人进得门来先冲卢老夫人施了一礼，道了声母亲，而后又冲苏谪施了一礼，道了声夫君，这才看向苏晟，眼中的泪水已在打转，喊道：“晟儿！晟儿！” 说着，将领着的一男一女两孩子往前一推，道：“澈儿c小小，快见过你们兄长！” “见过兄长！” “见过哥哥！” 苏晟见状微微一愣，而后才回礼道：“见过弟弟c妹妹。” 卢老夫人看出了苏晟的拘谨，笑着说道：“明珠是你生母的表妹，你唤母亲也是对的。” “母亲。”苏晟的言语中带着一丝不甘，在场的旁人却没听出来。崔明珠也是不知所措，苏晟是表姐所出，她虽在表姐失踪后嫁与苏谪，又诞下一子一女，但表姐毕竟是苏谪的发妻，自己虽也是妻，却终究差了一点。有心与苏晟亲近亲近，却不知说些什么。 不止崔明珠，便是苏谪也是如此。尽管这十二年来经常想念这个失踪的儿子，可这一件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像这些年来想好的说词突然间都凭空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空白。 卢老夫人看着儿子儿媳，心底暗暗叹气。却也不知怎么调和这尴尬的气氛，毕竟是他夫妇的一个槛，要他们自己过才好。 正想着，却见苏小小两三步跑到苏晟跟前，睁着一双满是疑惑的水汪汪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道：“哥哥，你会讲故事吗？哥哥都不会讲，笨死了！” 苏晟闻言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第一个“哥哥”指的是自己，第二个则指面前那个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孩童，也就是自己的“弟弟”。回过神来，在脸上露出一丝笑来，眼中突然满是灵动，再无一点木讷之气。 “你叫小小是吗？哥哥会讲故事，不知道小小想听什么样的呢？” “真的吗？要好听的！” “好听的？”苏晟装出一副沉思的模样，而后露出笑意，道，“那哥哥给你讲一个猴子的故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家人（二） 当家天下苏姓大体上有三支，一为武功，二为扶风，三便是蓝田了。三支中，武功苏最大，扶风次之，蓝田便只剩下苏谪这一支了。 所以，苏晟的归家对苏家而言是一件大喜事。 有了喜事，就要吃一顿，这一点几千年来都没有变过。苏家虽说人丁稀少，但该有的排场还是有的。 卢老太君坐正中，左手处坐苏谪，下手是崔明珠。右手边则是苏晟c苏澈两兄弟，苏小小只有四岁，与崔明珠同坐。 六人跪坐，身前放着一张案牍，上面一鼎三碟三碗，都是羊肉鸡肉。卢老太君的多了一道牛肉，却也不多，只是小小的一块。 这一顿饭吃得苏晟直难受，一者饭菜不香，二者规矩太多，颇为拘束。等用饭后只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起身时险些跌倒。 看着苏谪依旧健步如飞，苏澈c苏小小两个小家伙还能跑闹，苏晟颇为羡慕。 跟着苏谪进入书房，崔明珠端上两杯茶汤，苏谪美滋滋的喝了一口，一品其中百味，而后言道：“晟儿，你这许多年在山中可曾读书？为父之前听你说话，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样子。” 苏晟正盯着那碗绿油油飘着油花的茶愣神，听得问话回道：“回父亲的话，跟着师傅读了些书。” “哦？读的是什么？” “《道德经》《论语》《孟子》《墨子》《鬼谷子》《本经阴符七术》”苏晟沉声说出一大串书名来，听得苏谪一愣。细细一算，诸子百家都在其中，近三十本，而其中儒家典籍便只有《论语》《孟子》两本，心中略有不喜，言道：“玄清道人果乃隐世高人，学识渊博，但如今你既然归家，当研习孔孟之道，至于旁的，便暂且放下吧。” “是，父亲。”苏晟只是木讷，但并不傻。尽管玄清教他多数识字的时候曾说百家之学看看便可，无需深究，学为己用方是正途。若有一日可自成一派，才算是入了门。 尽管每次说道这句话的时候玄清总是会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盯着自己，但苏晟仍觉得玄清说的才是正道。 只是冥冥中觉得就应该这样。 不过，他可不会傻乎乎的把玄清说的这一套在苏谪面前讲出来，那样除了惹怒苏谪外没有旁的结果。何况玄清还说过，人要学会藏拙，也就是装傻子，苏晟对此深以为然。 苏谪见苏晟毕恭毕敬的样子，很是满意，点头道：“你方才归家，就暂且陪伴你祖母左右，闲暇时多读读圣贤之言，研习孔孟之道。待过些时日，为父将你接入长安，入学读书。” “但凭父亲安排。”苏晟躬身回道。 “既如此，便早早安歇吧。”说着，便自顾离开。 这苏家祖宅看着不大，却也是不小，至少在这蓝田县内是首屈一指的，只是年久失修，有些房间屋漏窗破，住不得人罢了。府中自有工匠，卢忠早早便吩咐让其在后宅收拾一间出来，这大半天的时间也够了。 卢忠的婆娘钱氏领着苏晟往后宅走，过了两道门，便到了地方。这屋子离卢老夫人的卧房不远，就在东侧，一个不大额小院子。院中有一棵树，如今天寒地冻也瞧不出是什么。推门进屋，案牍c笔墨应有尽有，俨然一间小小的书房。再向旁一转，便是卧房。此时已经收拾妥当，被褥暖炉一应俱全。 苏晟刚走进来，便有一个小丫头拜倒在地，言道：“奴婢小环见过少爷。” “起来，起来。”苏晟哪见过如此阵仗，连忙说着，还要上前将其搀起。小环可不敢让苏晟搀扶，赶紧自己站起身来。钱氏见状笑了笑，言道：“晟少爷，天色不早，就让小环伺候你安歇吧。” 苏晟活了十二年，就没被人伺候过，倒是经常伺候年老体衰的玄清，只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被小环领着进了卧房。更衣，躺好，掖好背角，末了还问了一句要不要吹灯。见苏晟点头，小环便将灯熄了，转身出去，在外间的那张小床上躺下。 直勾勾的盯着棚顶，苏晟只觉得好像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今日之前，他还是一个在深山中看天吃饭的野孩子，到了晚上却成了蓝天苏家的晟少爷，这身份转变着实太快，快的连苏晟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一整夜，苏晟满脑子都在跑马，乱糟糟的什么东西都有，一会儿是父慈子孝，一会儿是财帛满屋，一会儿又见到玄清那张慈眉善目的脸。等小环起来伺候苏晟洗漱的时候，着实被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给吓了一条。 “晟少爷，您您一夜没睡啊？”小环才八岁，看起来反倒比苏晟大上一些，但却怯生生的，如同一只小鹌鹑，柔声问道。 “不知怎的，睡不着。”苏晟见着小环，自顾自起身，顺手拿起挂在一旁的衣服穿了起来。 小环见了连忙上手，却被苏晟挡开了：“我自幼随师傅在山中，衣食住行不假他人，师傅也曾言为人要自强，连衣食都要别人代劳那和米虫有什么分别？” “这可是”小环闻言眼睛里都有眼泪打转了，记得声音带着些许哭腔。 “没什么，只是我习惯了而已。”苏晟露出一丝憨笑，眨眼的功夫便将衣服穿好，问道，“对了，我是不是应该去祖母c父亲处请安？师傅曾经说为人子女要晨昏定省不可断绝，是不是这个理？” “啊？哦，对！”小环连连点头，“这时辰老夫人c老爷c夫人应该在前厅用饭，晟少爷还是快些去吧。” “原来我还是起晚了。”苏晟说着，匆匆洗漱完，由小环领着便往前厅而去。 到了前厅，正看见崔明珠陪着卢老夫人说这话，苏澈手拄着桌案鼓着腮生闷气，一旁的苏小小不停的拿手指头戳他的脸。 苏晟三步并两步走了进去，冲卢老太君c崔明珠见了礼，又和苏澈c苏小小打了招呼，礼行的规规矩矩，一本正经。卢老太君见了颇为欣喜，对崔明珠言道：“看看晟儿，如此有礼，还是玄清道人教导有方啊。” 崔明珠闻言故意做出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嗔道：“母亲，您这是说儿媳不如玄清道长吗？” 卢老夫人哈哈一笑，拍着崔明珠的手说：“你呀！老身及时说你不如玄清道人了？作怪！人也齐了，便用饭吧。” 苏晟闻言一愣，左看右看都没见到苏谪，不由开口问道：“祖母c母亲，父亲呢？” 卢老夫人笑回道：“你父一早便去了长安，我苏家生了这么大一件喜事，怎能不庆贺庆贺？昨日便着人去城中相熟的人家报信，但有几家还需你父亲自上门才好。” “正是这个理。”崔明珠在一旁搭话道，“晟儿归来，乃是苏家顶顶的喜事，怎能不庆贺？晟儿，等下去换一件好衣衫，眼下得不了空，只能先穿澈儿的，你俩身形差不多，应当无碍。待过些时日，为娘多给你置办几套。” “凭母亲安排。”苏晟躬身回道，眼中已然泛起泪光。 “好了好了，莫作小女儿态，先用饭，说不等等会儿便有客来了。”卢老夫人笑着说了句，苏晟闻言坐下，一起用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犯病了 蓝田苏氏虽然没落了，但底子还在，又有卢老夫人和两任崔夫人的娘家在，和五姓七望也算搭上了线，算的上名望之家。 苏晟归来的消息一传出，旁的不说，卢家c崔家是要上门的，连带着房家c程家也是如此。房玄龄的夫人卢氏若论起来，还要叫卢老夫人一声姑妈，崔氏更是与崔明珠和苏晟亡去的母亲姐妹相城。当然，也只有房夫人和程夫人上门来，苏谪在朝中的地位与房玄龄c程知节相差甚远，自不会登门。 足足三日，苏晟都感觉自己不是自己了，整日里迎来送往摆出一副憨厚的笑来，来来回回都是那么几句话。不仅如此，旁人见了他也是那么几句话。 “当真是个苦命的孩儿，如今好了，苦尽甘来，有大福气。” “可怜见的，怎的这般瘦小，当好好养养身子。” 到最后，苏晟只觉得这张脸都不是自己的了，一动就抽抽。 旁的人都走了，房夫人是最后来的，还带着自己的儿子房遗直。房遗直比苏晟小两岁，和苏澈同年，却是温文尔雅，很有乃父之风，和苏晟两个站在一起，都是一般白净，也都是一般闷葫芦。 房夫人自打住随房玄龄住进长安城，又寻到卢老夫人，就时常过来走动，卢老夫人也见过房遗直这个外孙子，倒也十分亲近。 苏澈和苏晟之间还是有些芥蒂，而且苏澈的性子随苏谪，整日里读书习字，显得有些死板。苏晟平日里一副木讷的样子，兄弟俩在一起也是没话说。 卢老夫人让苏晟领着房遗直到外面玩耍，自己和房夫人在屋里唠唠体己话，本意是好的，但两个闷葫芦凑在一起能有好结果？ 俩人坐在院子里好半天，只是吹着冷风，都不言语。最后还是房遗直受不了了，开口问道：“晟兄，天气如此寒冷，你我兄弟不若进屋去，探讨诗词？” “呵呵”苏晟闻言眼睛一转，透出灵动，笑着回道，“遗直贤弟，天不冷，冷的是你的心。” “冷的是某的心？晟兄，这是何意？”房遗直被这话说得一愣，问道。 “意思很简单，人要有梦想，没梦想就和咸鱼一样了。”苏晟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看的房遗直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颤。 “咸鱼？咸鱼和梦想有什么关系？又和某冷不冷有什么关系？” “梦想c咸鱼，这重要吗？” 房遗直一脸懵逼：“不重要吗？” “对我来说不重要。”苏晟点头道，“因为梦想这东西，我戒了。” “戒了？晟晟兄，你没事吧？”房遗直被吓到了，伸手在苏晟的额头摸了一下，也不烫啊，怎的开始说起胡话了？ “没事，我怎么会有事？”苏晟摇了摇头。 “可可” “可什么？可我为什么会对你说这些话？”苏晟见房遗直惊恐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因为少年郎，我很看好你哦！” 房遗直看着苏晟迈着四方步，一步一步走远，仍愣在原地，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大郎，怎么了？”苏澈刚刚摆脱了苏小小的纠缠，跑到院子里就看到房遗直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嘴里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离得近了，才发现尽是梦想c咸鱼这种不着边际的东西，暗道一声不好，连忙问道。 “没什么。”房遗直被苏澈一打岔，终于是回过神来，但仍皱着眉头，问道，“澈弟，你这哥哥是不是” 作为一个老实人，一个熟读孔孟经学的人，房遗直实在抹不开嘴。但别看苏澈在苏谪c崔明珠面前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实际上是个鬼灵精，见房遗直这幅模样，当即猜到了来龙去脉，笑道：“大郎，可是我那失踪十二年的哥哥跟你说什么了？” “是啊。”房遗直点头道，“我俩方才在这院中吹了半天的冷风，原想着找各话头，结果他又是咸鱼又是梦想的，还戒了，实在是无法理解。” “哈哈哈”苏澈笑得很开心，“大郎，如果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他说什么你便左耳进右耳出，不必放在心上。” “为何？这不失礼吗？” 苏澈看了看左右，只见到几个小丫鬟远远的候着，便凑到房遗直耳边，指着自己的脑袋小声说道：“我跟你说，我怀疑晟哥的这里有点问题。” 房遗直闻言一皱眉，言道：“苏澈，那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怎能如此说他？” 苏澈翻了个白眼，回道：“这可不是只有我说。你不知道，他才回来不过三日，平时都不怎么说话，经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一动不动。但有时候，会突然说出一些奇怪的话来，什么詹猩猩c四仰化三铁，什么有朝一日刀在手，杀尽天下断章狗之类。若当时与他搭话，他不理你，只自顾言语；事后问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真的如此？那” “我还能骗你不成！”苏澈撇了撇嘴，“我听父亲和母亲私下里说，晟哥可能是当初被玄清道长收养时碰到了脑袋，你也知道，他当时是什么情况。” “原来如此。”房遗直点了点头。对于苏家的这些事情，他还是知道一些，保不齐真如苏澈所言。当初苏晟被崔氏抱在怀中倒在雪地里多时，可能是冻着了也可能是被焖着了。 想到这儿，原本还有些怒意的房遗直释然了，对苏澈说道：“澈弟，那怎么不请个郎中看看？” “请了又能怎样？”苏澈回道，“这人的脑子一旦出了毛病，药石怎么管用？你莫忘了陈家的那个？” 苏澈这么一说，房遗直当时就了解了。陈家的次子在长安城里可是出了名的傻子，也是一次上树掏鸟窝失足落地，而后就痴痴傻傻的，连吃饭都要人伺候。如今已有五年，每日里各种珍稀药材换着法的吃，也不见好，反倒将陈家的积蓄散了个七七八八。 “陈家的那个治了那么多年，也不是不见好，如今不也就那么活着。”苏澈叹道，“相比之下，晟哥还算好的，至少平时和常人无异，只是偶尔说些疯话罢了。” “哎，天可怜见，不想晟哥竟然如此。”房遗直也感叹道。 “罢了罢了，莫说这些了，跟你在这儿说了这么许多，小小那里怕是要闹翻天。你快跟我过去，我可是说出来找她遗直哥哥的，你不跟我过去可不成。”说着，拽着房遗直的袖子就往苏小小那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苏家的那个傻子 房遗直的家教很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像苏家失散多年的嫡子回归这种事就要大肆宣扬，至于苏晟的脑子有点不好使，就要烂在肚子里。 只不过，房家这样想，不代表其它人也这么想。 房夫人和房遗直尚未离开，苏家的那个回来的孩子脑子有问题这个消息就已经传开了。苏家人一开始还不知道，还是钱氏上集市采办东西的时候听来的，再一打听，整个长安传遍了，怕再过两日，整个关中的人都知道了。 急慌慌的回到蓝田，把听到的看到的跟卢老太君和崔夫人一说，老太太当时就急的拍桌子，崔夫人也直抹眼泪。好在房夫人还没离开，能帮着劝劝，却也没什么效果。 老太太这次是真的被气着了！ “卢忠！去把那不孝子给老身找回来！老身要问问他，他这个家是怎么当的！这才几日，怎的就传了出去！”卢老夫人气的直拍桌子，哪里还有一点往日里慈祥的模样。 “老祖宗消消气，莫气坏了身子，老奴这就去找谪少爷。”卢老夫人在家颇有威严，虽然很少发火，但一发火便是已经过世的苏老爷子也扛不住。卢忠连连答应着，话音一落就小跑着往府外跑，套上车就奔长安城而去。 “姑妈，莫生气了，跟那群嚼舌头根子的肮脏玩意儿犯不上，就当瞎了眼错交匪类，为了这种事再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啊。”房夫人赶紧给卢老夫人顺顺气，然后对一旁垂泪的崔夫人言道，“表妹也别哭，眼下消息既然已经传出去了，你也没办法堵住别人的嘴不是？还是先看看晟儿怎么样了才是正道。” “对对对，我我这就去。”崔明珠听房夫人这么一说，才缓过神来，连忙提着秀裙去寻苏晟。只是连着苏澈c苏小小加上府中上上下下十几号仆役将府里寻了个遍，也没找到苏晟的人影。 崔明珠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眼泪止不住的流。本来他就是苏谪续弦娶进来的，论身份比不得她那个是发妻的姐姐。尽管在她心里苏晟就如自己的孩儿一般，但她这么想，别人可不会这么想。 现在还只是传苏晟的脑子有问题，保不齐过几日就成了她崔明珠容不得苏家前夫人所生嫡子。这要是真的找不见，崔明珠敢肯定，外面肯定会这么传。 苏澈和房遗直也急了，苏小小更是哭得涕泗横流。相处时日不长，但对苏晟已然认可，如今找不到了，又怎么不着急？ 一家人找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一点踪迹都没有，连苏晟的贴身丫鬟小环也不见了。 “找！给老身找！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关键时候，还是卢老夫人能拿主意，当下将府中的仆役都散了出去。房夫人也不落下，虽然跟着过来的房家奴仆不是很多，但现在这个时候，多少也是一份助力。 又找了半个时辰，直到苏谪急匆匆回来也没寻到。苏谪也很着急，却也没失态，已经达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境界的他只是沉声吩咐卢忠去蓝田县报官，让县衙出动衙役帮着寻找。 崔明珠听说要报官，当时更慌了，哭着道：“夫君，这若是报了官，岂不是人人都知道了晟儿” “不报官旁人就不知道了？弄出这么大阵仗，便是瞎子c聋子也知道了，还能遮掩什么？旁的暂且放下，先找到晟儿才是。”苏谪沉声回道，依旧一副四平八稳的样子，只是眼中那慌乱焦急的神色宣示着他的内心并不是那么平静。 蓝田县令许绍和苏家关系一直都很不错，得到消息当即将县衙中的衙役都派了出去，同时还命自家仆役也去帮忙，自己则急冲冲的来到苏府。 “有劳许县尊了。”许绍一来，苏谪自是不能再在后宅带着，反正卢老夫人等一干女眷哭得乱哄哄的，出来迎客也能顺便躲个清净。 “苏监丞言重了，下官身为一县之父母，自当尽力。”许绍拱手回了句。 “哎，不怕县尊笑话，老夫现在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好不容易等到晟儿归家，若再不见了，又怎对得起苏家的列祖列宗？”苏谪叹了口气，一脸疲惫。 “苏监丞莫要着急，下官已将县衙中人都派了出去，又命府中仆役也帮忙寻找。蓝田总外才多大的地方，这么多人齐齐翻一遍，想来也用不了多少时间。”许绍回道。 “哎，但愿如此吧。”苏谪叹了口气，一时间沉默下来。 许绍见苏谪如此，也不知如何劝，只是静静坐在一旁，陪着苏谪。好在是人多力量大，苏家c房家c许家再加上蓝田县衙的一干人齐齐又找了一一遍，没一会儿便见卢忠一路小跑着进来，还高声喊道：“晟少爷找到了，晟少爷找到了！” “在哪？”苏谪闻言当即站起身来，三两步迎了上去。卢忠到底是年纪大了，跑了几步便气喘吁吁，但仍面带喜色，笑道：“都找差了，老奴等只顾着找府里周围，没往外面寻。原来少爷和小环跑到了灞河边上。如今虽说河水尚未解冻，但那芦苇可还在。晟少爷走到芦苇丛中，旁人在外面又哪里寻得见？” “好！那晟儿可回来了？”苏谪神情激动，此刻也顾不得什么风范了，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就在后面。老奴怕府中人等得急，便先回来报信。” “好，好，好！卢叔，你且先将这消息告诉老夫人，莫要让老夫人再着急了。” “是，老奴这就去。” 卢忠闻言直奔后宅，苏谪则和许绍往府门口走去。还未到，便看见苏晟和小环两个一前一后回来了。 没看到的时候急得和什么似的，这一见到苏谪的火气就起来了，怒喝道：“逆子！你跑到那儿做什么！” 苏晟神色如常，冲苏谪行了一礼。小环却吓得跪倒在地，怯生生的一动也不敢动。苏晟正要回话，余光看见小环如此，不由顿了顿，然后才说道：“孩儿去找路。” “找路？那里有什么路！你可知你祖母c母亲寻你不见有多着急？”苏谪怒不可遏，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收拾这混账的时候。正要拉着这混账往后宅去，却听苏晟不紧不慢地回道：“心中有路，自然就有了路。” “啪！” 苏晟直接一巴掌甩了过去，将苏晟直接甩了个踉跄，若不是小环在一旁眼疾手快扶了一下，可是直接被这一巴掌给扇倒。可即便如此，苏晟的脸色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说道：“父亲如此，孩儿还不若不下山。” 这话一说出来，一旁看热闹的许绍就忍不住扶额长叹。 苏大郎啊苏大郎，你还真是个傻子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脑子里的那些东西（一） 一场风波，来得快，去的却风平浪静。 卢老夫人对苏晟这个孙儿心有亏欠，事实上整个苏家都是如此，不过只有老夫人一人表现出来罢了。而作为苏家最不能惹的人，有她护着苏晟最后只是在祠堂罚跪了一晚。 而后，该如何，依旧如何。 苏谪秉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念头，拉着崔明珠c苏澈c苏小小回了长安苏府，连带不带苏晟这个事儿都没提。苏小小倒是有些舍不得这个有点傻乎乎的哥哥，可她并没有什么话语权。 崔明珠一抱，苏谪再一瞪眼，顿时就老实了。 不过几天的功夫，苏家的态度就转了个变。一开始欣喜若狂，而后有些失望，直至最后不管不顾。苏晟依旧憨憨地看着这一切，但对此并不在意。 至少还有卢老夫人，不是吗？ 晨昏定省，是孝道，也是苏晟眼下唯一可以想到能表达对卢老夫人感激之情的做法了。 这个年代，只要占了个孝字，旁的其实都不重要。 当然，谋逆除外。 “少爷，您在这儿站了一天了，该回去了，老夫人等着你用饭呢。”小环悄悄来到苏晟的身后，轻声说道。小丫头年纪不大，却也是一脸担忧。 如雕塑般站了一日的苏晟闻言回过身来，笑了笑，说道：“那便走吧，莫要让祖母久等。”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踏着晚霞，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苏晟的步伐一如既往的规律，每一步的大小，每一步的节奏，都几乎一样。 小环年纪虽小，但毕竟是苏家的家生子，其父母就是苏家的佃户，耳濡目染之下对一些事情也是了解的。在她有限的记忆里，似乎没有一个人会像苏晟这样，永远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对此，小环很不理解，只是觉得这样有一种莫名的气质。 而卢老夫人就不同了，她很诧异为何自幼受家学教育的苏澈和已经官拜国子学监丞的苏谪身上都没有的气度，会出现在一个自幼跟着老道士在深山中过活的人身上？ 那玄清，又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看着规规矩矩坐在那里用饭的苏晟，卢老夫人满心疑惑，却也有几分欣慰。 苏家没落太久了，已然忘了何为勋贵，何为诗礼传家。 和卢老夫人又说了会儿话，苏晟便请辞了。没有直接回屋，走到自己那个院子里就坐在了石凳上，看着天上的月亮星辰愣神。 没到这个时候，小环都会默默给苏晟端上一坛酒水。也不用杯子，就那么放在石桌上。 苏晟好酒，这一点全苏家在他回来的第二日就知道了。 喝了一口，苏晟默默叹了口气。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也不知怎的，近些日子那毛病来得越来越频繁了，但只要喝上酒水，就会好很多，至少没有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 从打记事起，苏晟就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不断挤压着他的思维。好像两个小人打架，有时你在上风，有时我在上风。当然更多时候是势均力敌的，谁也奈何不了谁。 所以脑子就轴了，让人看起来傻傻的。 玄清在他两岁的时候发现了这事儿，之后便再不强求他做什么事，便是读书也是以修身养性的为主。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玄清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么一句话，然后苏晟就养成了时刻发呆的习惯。 对他而言，发呆是不让脑子乱跑马的最常用的办法。 此外还有睡觉c喝酒。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苏晟呢喃了一句，便将酒坛放下，起身回房去了。 小环伺候苏晟睡下，自己则跑出来拎了拎酒坛，心生疑惑：今日怎么剩这么多？ 想不通，晃了晃小脑袋，将酒坛送回伙房，然后敲响了卢老夫人的房门。 卢老夫人坐在软塌上，一旁的丫鬟春玲在一下一下的敲着腿。见小环进来了，卢老夫人说道：“晟儿今日如何？” “回老夫人的话，晟少爷今日和往常一样。”小环怯生生站在一旁，柔声回道。 “哎。”卢老夫人叹了口气，正要说什么就看见小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怎么了，有话便说。” “晟少爷方才饮酒只喝了一点，还剩下大半坛。然后又说一句话” “什么话？”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小环仔细想了想，这才确定道，“对，就是这句。” 卢老夫人闻言在心中默念了两遍，不由感叹道：“晟儿的心里不安啊” 小环不知道老夫人为什么这么说，也不问。身为仆役，哪怕年纪再小，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你且回去了，跟紧晟少爷。”卢老夫人摆摆手，便让小环出去了。 苏晟自是不知道自己身边这个小丫头其实是卢老夫人派来的小“间谍”，就是知道了也无妨，现在他可没什么精力来管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实上从两年前开始，自己就已经没那么多精力了。 和自己的脑子较劲是很费精力的。 但不较劲不行，只要一听之任之，自己就会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做些乱七八糟的事。老君观后面不远处的那座山崖下面，可是有不少他“发疯”时做的东西。原本玄清对于他的这点“爱好”并不反对，直到有一年冬季他扔了一个点着火的东西下去险些惹来雪崩，就被严令禁止了。 不然，谁愿意发呆？发呆不仅累，还很无聊。 忽然，苏晟听到房门有了响动，暗道小环这丫头不知又跑哪去了，当即咳嗽了一声，吓了悄悄跑回来的小环一跳，险些碰到屋子里的暖炉。 “少爷？您没睡啊？” “小环，明日给少爷寻些木头和一把小刀来。” “啊？少爷，您您要刀做什么？可别想不开啊。”小环闻言急了，也顾不得什么主仆之分了，直接跑了进来，瞪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苏晟。 尽管这大黑天里只能看个模糊的人影。 “想什么呢？”苏晟坐起身来，伸手推开小环凑上前的脑袋，说道，“少爷我决定明天不发呆了。” “那是好事啊！可为什么要刀呢？”小环不敢放松，依旧很紧张。 “不用刀怎么能行？难不成用斧子？”苏晟反问道。 “还是用刀吧。” “那不久得了，明日一早从祖母那里回来便准备好吧，看少爷我给你做个好玩的！”苏晟打了个哈切，“时候不早了，你也莫要再偷偷跑出去玩，早点歇息。” “恩，少爷也歇息吧。”小环一边答应着，一边给苏晟再掖好被角，然后才爬上自己的那张小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脑子里的那些东西（二） “你知道晟儿要这些东西是想干什么吗？”卢老夫人洗漱完，一边等着春玲为戴好衣服上的配饰。 “晟少爷没说。”小环低着头，怯生回道。 “这样的话先把东西给他拿过去吧，但你要盯着点儿，莫出了差错。” “是。” 小环领着府中仆役将苏晟要的木头和刀送到了苏晟的小院子，恰巧苏晟已经起来了，见着东西不由一笑。没去看那些木头，倒是把刀拿在手中把玩把一番，说道：“这刀有些大了，但也暂且够用。小环，等会儿帮我寻一把刻刀来。” “是少爷。”小环出声应下，却是给一旁跟着过来的仆役使了个眼色，自己则站在苏晟旁边，悄声问道，“晟少爷，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雕一些小东西。”苏晟拿起一块木头，看了看纹理，说道，“做这东西是很有学问的，你看这块料，纹理很顺，什么都可以做。小环，你想要什么，我雕给你。” “这少爷，您看着雕就好了。”小环还是有些不理解苏晟的想法。好好的一个少爷，书不读，反而去做这种东西。 转念一想，却也明白了，保不齐是在山上的时候和那个神秘的玄清道长学的。 看了一会儿，小环就离开了。雕刻这件事雕的人会很满足，看得人只会觉得无聊。毕竟慢工出细活，一个小棱角都能琢磨大半天。 这些年，苏晟没有养成别的习惯，就好雕一些小玩意儿。确如小环所想的那样，这的确是玄清的主意。 小孩子最是好动，道观清贫，玄清便是想让苏晟习字练字也没有那个条件，而且那个时不时发作的怪病也让玄清很难办。后来等苏晟年纪大了一些，玄清就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将自己雕刻的手艺传给了苏晟，谁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苏晟在这一道上倒很有天分。 静下心来的苏晟旁若无人，好似魔障了一样，若不是小环催喊，连吃饭都忘了。而匆匆用过饭之后，便又开始雕。 一天，两天，整整半个月的时间，苏晟一直都在做这一件事。效果也很显著，一块普普通通的木料在苏晟的手中完全变了模样。只见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作沉思状，衣角c头发清晰可见，眉宇间隐隐有小环的模样。 小环是看着这个小木雕在苏晟手中慢慢成形的，等发现那是自己的时候简直欣喜若狂，也不催促了，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苏晟一点一点的雕磨棱角。 终于在半个月后，一个小木雕送到了小环手上。小环很开心，毕竟身为奴仆，能得到少爷送这么个东西，就足以满足她那小小的虚荣心。 所以小环膨胀了，然后苏晟遭殃了。 卢老夫人看到了小环手中那个精致的小雕像，自是知道那是苏晟的杰作。作为范阳卢氏的嫡系，又嫁入的是蓝田苏家这个家族，卢老夫人对奇淫技巧这种东西虽谈不上深恶痛绝，但嫡系子弟想要做这个东西，那是一定要一棒子打死的。 其实如果苏晟做的雕像没有那么好，卢老夫人还不至于如此生气，没准儿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但小环手中的的那个雕像简直和小环是一模一样，卢老夫人就忍不了了。 难不成苏家要出个木匠？那还不得被武功和扶风的那两个同气连枝的本家给笑话死！ 但到底处置的是卢老夫人，只是让苏晟在祠堂里待了一个晚上就完事了，要是被苏谪知道，怕是一顿家法少不了。 苏晟被关了一晚，又恢复了那副木讷的样子，而且“发疯”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原本两三日一次，现在已经到了一天十几次的程度。卢老夫人到底是心疼这个苦命的孙子的，问明白缘由后也就听之任之了。 暗道其实这样也不错，蓝田苏家虽然没落了，但养一个人还是很轻松的，又可以很好的避免一件自从苏晟回来她就一直担心的事情。 苏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既然卢老夫人不让他雕了，他就不雕；让他雕了，那便雕吧。相比之下，他更信任已经仙去的玄清老头。 思及此处，苏晟便一边想着玄清的音容笑貌，一边动手给他雕一个全身的塑像。这是个大工程，毕竟玄清不似小环，不能天天见着，而苏晟的记忆力又是时好时坏，磕磕绊绊的雕了好些日子也没什么进展。 苏晟不着急，这东西说到底只是一个消磨时间顺带压制“疯病”的法子，能赶在清明时雕刻出来就很好了。 而现在距离清明，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手拿着刻刀和木料，一旁的石桌上放着一坛度数极低的酒水，苏晟又是在院子里独坐了一天。 他很享受这样的时刻，只是自己一个人静静的没人打扰，就像还在山上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坐在门槛上发呆。玄清偶尔会站在身后，也不出声，同是默默地看着远方。 苏晟曾经问过玄清为什么他也会这样，玄清只是笑着摸了摸苏晟的脑袋，答案总是千篇一律。 “为师是在看晟儿的路。” 苏晟并不理解这句话，也是那时候年纪小，懂得不多，如今想来，或许玄清只是为了陪自己吧。 发了一会儿呆，苏晟灌了一口酒，又开始雕了起来。这雕像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却也到了最麻烦的时候，每一刀下去都要仔细琢磨，最是马虎不得。 小环也是知道这种情况下的苏晟是不能打扰的，所以即便过来很久，也没有出声，只等着苏晟自己停下。而这一等，就是两个多时辰。 夕阳西去，天色渐暗，苏晟自然而然的停了下来。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刚起身就看到在旁边站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小环。苏晟笑了笑，说：“小环，来了多久了？” “没多久。”小环回道，“晟少爷，三日后便是清明了，老爷要回来主持祭祖，老夫人让奴婢告诉晟少爷，这几日就先别雕了，省得老爷看见生气。” “三日后便是清明了吗？”苏晟闻言先是一愣，然后莫名的伤感起来。 小环见苏晟如此，知道他是压根没把自己刚才说的话放在心上，或者说从“三日后清明”往后就直接屏蔽掉了，只得又说了一遍。这一次，苏晟是听进去了，笑着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那晟少爷，您可千万要记得，不要让老爷知道您这些日子都在雕东西啊。” “省得省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清明（一） 苏晟对于清明节的印象，只限于老君观中那座已经掉了漆的老君像和观后那片不大的小院子。每到这个时候，玄清都会带着苏晟穿上最好的衣服给老君像恭恭敬敬的上香，而后换上常服开垦土地c播种。 所以，对苏晟来说，前十二年的清明是一年劳作的开始，和祭祖搭不上一点关系。 最多是在干完活之后，在母亲的那座墓前祭拜一番。 仅此而已。 如今回了苏家，自然就不能这样简单了。蓝田苏家是大族，哪怕人丁稀少，也是传承了几百年的家族，底蕴犹存，各种各样的礼仪十分繁琐。 就在小环跟他说的那一天，苏谪就领着崔明珠c苏澈和苏小小回来了，而后一家人上到卢老夫人下到仆役，都要沐浴，戒荤腥，只靠一碗米粥饱腹。到了清明前一天，便连米粥都没了，整座宅子的人都齐刷刷的焚香静坐。 也有人例外，卢忠的婆娘钱氏就因为要准备祭祀的三牲没办法静坐。 清明当日，没到卯时整个苏府就忙活开了。卢老夫人换上了一套只有在祭祖时才会穿的素服，苏谪c崔明珠也是如此，苏澈和苏小小也难得的没有展示出“熊孩子”的气质，老老实实的跟在苏谪后面，看起来颇有教养，极有素质。 离卯时还差一刻钟的时候，苏家上下就都已经站在了祠堂门前，苏谪站在最前面，卢老夫人稍后半步，崔明珠又半步，而后是苏澈c苏小小和一干仆役。卢忠就站在祠堂大门旁边，另有一干仆役手捧着三牲等祭祀用品站在一旁，只等着祭祀开始后上供。 “晟儿呢！”苏谪眼睛扫了一圈，没看见苏晟的身影，眉头一皱，言语中已然带着怒气。 全家老小一个个面面相觑，这才发现一整个早上都没见到苏晟。 苏谪见没人搭话，这怒火是彻底压不住了，喝道：“小环！晟儿哪里去了？” 小环本来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听苏谪这么一喊赶紧小跑着过来，回道：“奴奴婢不知。” “不知！”苏谪道，“你是晟儿的丫鬟，怎么会不知道！” “回回老爷，奴婢今日早晨便没有见到晟少爷，明明昨日他还在的”小环被苏谪这么一吓，是一点也不敢隐瞒，把什么都招了。 “哼！逆子！”苏谪怒哼一声，但现在马上就到了卯时，祭祀在急，也没工夫去寻苏晟，只好先将火气压下来，等过后再说。 卯时一到，卢忠打开祠堂大门，苏谪当头领着众人进去，齐刷刷跪到在地。口诵祭文，奉上三牲，这一连串的流程下来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 祭祀完事后，苏谪的火气是彻底压不住了，把卢忠叫到跟前，说：“卢叔，把府上的人都派出去，务必要把那个逆子找到！老夫倒是要问一问他，可曾把祖宗放在眼里，可还把自己当成苏家人！” 卢忠知道苏谪在气头上，也没说什么软话帮着劝劝，当即就答应了下来，亲自领着人四处去寻。 事实上，这回连卢老夫人也没有出言相劝。 祭祖都不出现，是想要干啥？ 这一找，便是半日，却连个人影都没找见。随着日头渐渐当头，苏谪的火气也是越来越大，好在多年读书养成了良好的性子，没有表现出来，但看那阴沉的脸色也知道此时苏谪心里怕恨不得直接将苏晟打死了事，已然气到了极致。 苏谪是卢老夫人身上掉下来的肉，对这个儿子自然是十分了解，看苏谪如此心中暗道不妙。一边暗怒苏晟不争气，一边又要想办法稳住苏谪。当下劝道：“我儿，莫要急，总会找见的。而且依着晟儿的性子，他必然是有缘故的，不然不会不出现。” “母亲，孩儿省得。”苏谪嘴上答应着，但卢老夫人看他那依然阴沉的脸色就知道，自己方才的话他是一点儿也没听进去。而且看情况，再说什么也没有用。 当务之急，还是找到苏晟才是。 又过了半个时辰，依然没有苏晟的消息。这时候就连苏谪也有些心急。苏晟自从回来就有些傻傻呆呆的，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思及此处，命人把小环叫来，问道：“小环，晟儿近日都在做什么？” 小环闻言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了卢老夫人一眼，看卢老夫人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拿不住到底该不该说。 苏谪见小环慌慌张张的，心知其中必然有鬼，当即一拍桌子，喝道：“快说！难不成连你也要在老夫面前隐瞒！” 小环被这么一吓，知道根本瞒不住。当即低头，把苏晟近日的所作所为一一道出。 苏谪是越听越气。好嘛，我堂堂苏家诗礼传家，一屋子的圣贤书不去读，反而去做那等贱业！ “逆子！逆子！”苏谪是彻底坐不住了，连连怒骂。倒是崔明珠突然心有所想，问了句：“小环，晟儿为玄清道长雕的塑像可雕好了？” “这”小环仔细想了想，似乎从那日之后便再没看见苏晟动刀，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她不在的时候把那塑像雕完，“回夫人的话，奴婢不知。” 崔明珠微微蹙眉，接着问道：“那你见时，雕像还差多少雕完？” “差差不多完工了。”小环说道，“奴婢当时看，只剩下些许衣角之类的尚需雕磨。” 崔明珠闻言心中已有了名目，对苏谪说道，“老爷，晟儿是不是去祭拜玄清道长和姐姐了？” 苏谪稍稍一愣，随即说道：“保不齐。快！让人去山中老君观找找！” 这一回，不过半个多时辰便有了结果。卢忠急匆匆的跑进来，说道：“找到晟少爷了！确确实实在老君观！” “那逆子呢！”知道苏晟的消息，苏谪先是一喜，随即便是一怒。 “这晟少爷还在老君观。”卢忠回道。 “这逆子！”苏谪怒道，“怎的不把他绑回来！” 卢忠闻言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任凭苏谪在那里发火。还是卢老夫人这时候说了话：“谪儿，莫要动怒了，既然晟儿不回，那咱们便去吧。这么长时间也没说去拜祭拜祭玄清道长，正好一并完事。” “既如此，便如母亲所言。”苏谪一边应着，一边让人备好车马，带着崔明珠c苏澈c苏小小直奔老君观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清明（二） 清明前夜，苏晟一夜未眠。 心里突突的，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根本平静不下来。 这种情况很奇特，也很少见，自从用了“发呆”和“雕刻”后，苏晟再没有这种感觉了。以前的时候还好，有玄清开导他，给他讲种种故事，虽说都是些鬼神怪谈，却也转移了苏晟的注意力。 而现在，苏晟才发现，玄清去后，在苏府他竟没有一个可以掏心窝子说话的人。 卢老夫人年纪大了，而且也不止他一个孙儿，虽说看中，却也不会太过偏心；小环还是个小丫头片子，与其说照顾苏晟的起居，还不说是看着苏晟别犯病的。至于旁的人，就更不用提了。 感情这种东西，是不会骤然间建立起来的，何况苏晟这么长时间并没有刻意的联络。 所以，苏晟想玄清这老头了。 然后，他拿着那个偷偷雕刻好的雕像一个人偷偷跑出了苏府。 出了蓝田，进了山，苏晟的脑子都清凉了。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就好像三伏天冲了个冷水澡，又好比三九天跳进了温泉池，每一个细胞都诉说这愉快。 思维没有了以往的呆滞，没有了那种明明记得什么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感觉，更没有那种有奇怪想法却不知道来源的感觉。 苏晟觉得，离自己明白为什么会出现种种怪异想法的时候近了。 很近很近 离开这么长时间，老君观还是那副样子。破旧的门，破旧的墙，破旧的神像，破旧的屋，但就是这破旧的一切，却让苏晟觉得很踏实。 好像，这才是他的家，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天微微亮，苏晟从点起了老君像前的长明灯，又恭恭敬敬的上了香，盘坐在自己的那个蒲团上默念道经。 一遍，两遍，三遍，就似玄清还在时那样，一遍不多，一遍不少。 起身，拿起雕像，走向观后。 那里有两座墓，左边的是崔氏，右边的是玄清。 “母亲。”苏晟跪在崔氏的墓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喃喃道，“母亲，孩儿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也见到了父亲。这么多年，竟不知道你是我的母亲，孩儿不孝。但日后不会了，孩儿发誓，日后不会了” 苏晟呢喃着，把这些日子在苏府发生的事一一告诉崔氏，很平淡，好似唠家常一般。尽管只是面对一块冷冰冰的墓碑，苏晟却好似崔氏就在面前一样。 慈祥地看着自己，目光如卢老夫人一样。 不，比卢老夫人还要慈祥。 “师傅，徒儿回来了。”跟玄清的说话，就不用那么太拘谨了，“也不知道老头子你是去了地府还是真的登了仙，但愿你是登了仙吧，这样在上面也能罩着徒儿点。若是你去了地府，怕是要托梦，你也知道徒儿胆子小，若是吓着了，日后怕是你连纸都没人烧。” “师傅，徒儿听你的话，去了蓝田，找到了亲人，可我怎么总觉得他们不如你啊！除了祖母，也只除了祖母” “他们当徒儿是傻子，我又不是真的傻，你也知道，我只是懒得去想罢了，天天和脑子里的那些鬼东西纠缠，哪有什么心思去想别的事” “你临走时说，豪门大族不是那么简单的，若是不顺心了，这老君观永远是徒儿的。徒儿还真有回来守着你的念头” “不过，我好像要明白我脑子里为什么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你老活了七十多，在徒儿看来已经够本了，临了临了还有我给你送终。所以啊，师傅你就好好的在那头过吧，缺啥少啥拖个梦，甭管是在地府还是在仙界，都把梦弄得好好的，别血淋淋的，徒儿胆小” “这是徒儿给你雕的，可能不大像你，你也知道，我这脑子时灵时不灵的，想起你的时候就动两刀，倒真的用了很大一番功夫” “你别嫌弃，这东西今天是拿来给你看看，过会儿我要拿回去，以后想你了，就拿出来看看，免得有一天真的忘了你” “你要觉得不像你，也别发火，你徒弟就这点本事，也只有我一个人见过你，还记得你，最多等以后再给你换个好点儿的吧” “今天清明，苏家祭祖，祖母说我应该跟着父亲祭拜苏家祖先，感谢祖宗保佑我回到苏家。可我这条命是母亲给的，也是母亲和师傅你救的。我想不通的是，苏家的祖先做了什么？难不成是他们让师傅你在那个雪夜回到观里，然后救了我？” “那为什么不救母亲啊！” 苏晟泪流满面，语气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我不信他们说的那一套，就像你以前说的，书本上的，别人说的听听就行，至于要不要照着做，要自己先想好。现在我听了，也想了，我觉得我的命是你救的，这清明要祭拜也是祭拜你！” “师傅，徒儿想你了” 苏家的仆役找到苏晟的时候，苏晟依旧跪倒在崔氏和玄清的墓前，口中仍絮絮叨叨的说着些什么。声音很小，只有苏晟自己能听到。 或许，崔氏和玄清也能听到。 “少爷，该回去了。” “我不回去。”苏晟摇了摇头，依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可可老爷生气了，让你一定要回去。” “呵呵”苏晟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今天是清明，我哪也不去。” “这” “你回去吧，要是问起来就照实说吧。”苏晟摆了摆手，没再理会那个仆役，依旧自顾和玄清c崔氏说这话，“娘，师傅，都看到了吧。呵呵，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好像不属于这里，至少不属于苏家” “整个苏家，我觉得只有祖母是真的关心孩儿，其它人，都怪怪的” “父亲不常在蓝田，基本上和后娘c弟弟c妹妹住在长安。我没去过，不知道长安在哪儿，但师傅你曾经说过，人这一生若占了个孝字，便不会坏到哪里去。又曾说父母高堂在，子孙不远行” “整天就只有我和祖母，虽说爹他偶尔也会回来，但孩儿总觉得不舒服” “怎么不把孩儿和祖母都接到长安呢？” “或许祖母是不想去，就想守着那个老宅子，就像师傅你守着这个道观一样” “呵呵，现在就是让我去长安，我也不去” “就是去，也带着祖母” “毕竟现在，只有祖母对我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清明（三） 卢老夫人c苏谪c崔明珠c苏澈c苏小小和苏家一干仆役来到老君观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踏着晚霞，映入眼帘的是那个跪在两座冷冰冰墓碑前的小小身影。 就像那两座墓碑般，一样是冷冰冰的。 卢老夫人看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儿，莫名的觉得有些心酸。暗暗想着，到底是对他还不够好，不然又怎么会在清明这天一个人走上这么远的山路，只为了这两座冷冰冰的墓？ 苏谪则是另一番想法。他很清楚，这两座墓其中有一座是他的发妻，另一座则是抚养苏晟十二年之久的恩人。心中有愧的他，哪怕在看到苏晟的那一刻心里的火就快压不住了，也强压了下去。 火要发，但不是现在。 缓缓走到苏晟旁边，苏谪轻声说道：“晟儿，先回去吧。” 苏晟闻声稍稍抬起了头，看着苏谪那张永远严肃的脸，笑了笑，说：“爹，今天我哪儿也不去，我要陪着娘。” 苏谪看着苏晟，说道：“先回去，明天让人把你娘接回祖祠，日后你也不用走这么远到这儿来了。” “那我师傅呢？” “你师傅？”苏谪皱了下眉头，说道，“你师傅的牌位不是已经在家里了吗？” “我师傅在这儿。”苏晟回了句，“祠堂里的只是块牌子而已。” “那你待如何！把你师傅也迁到我苏家的祖坟里！” “为什么不呢？” 啪！ 苏谪一个巴掌狠狠地拍在了苏晟的脸上，直接将苏晟拍倒在地。仍怒火冲天，指着苏晟喝道：“逆子！他是谁？一个山野邋遢道士！就算救了我苏家嫡子，在祠堂偏殿有他一处位置也是极致！你这逆子还想他进我苏家的祖坟！他也配！” “可他是我师傅，也是我这十二年来唯一的亲人。”苏晟倔强的看着苏谪，哪怕脸颊肿的老高，也就不卑不亢地说着。 “但他不是我苏家的人！” “呵呵，苏家？”苏晟的眼神突然不负呆滞，刹那的功夫闪过了无数色彩，末了变成了三分不屑c三分嘲讽c三分唾弃和一分的怒意，“你所说的苏家，指的是长安的那个，还是蓝田的这个？” “逆子！”苏谪被这话说得一愣，随即面目潮红，又是一巴掌扇在了苏晟的另一面脸上。这一下是含怒出手，一点儿也没收着，反而又加了几分力道，差点把苏晟从地上抽起来。可哪怕没抽起来，也彻底将苏晟打得身子歪了过去。 这一歪不得了。本来苏晟就跪了一整日，身上早就没了力气，先前又挨了一巴掌，这一巴掌再下去，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身子斜斜的往墓上靠了过去，脑袋不偏不倚，刚好撞在了那块无名墓碑上。 而后，一抹血红 “逆子！你这逆子！你还不知足吗？害死了薇竹不够，还要把她留下的唯一骨血也弄死不成！”卢老夫人本来没有说什么，但见着苏晟如此却再忍不住了，直接扑了过去，将已经昏死过去的苏晟揽在怀中，口中怒骂道。 “娘，孩儿” “别叫老身娘！”卢老夫人怒喝道，“自从十二年前，老身就当没了你这个儿子！” “娘，都这么多年了，您怎么孩儿当时也是不得不” “什么不得不？什么没有退路？老身不懂，但老身知道什么叫舍生取义！”卢老夫人呵斥着，“若不是你这逆子，我苏家哪会如此？你父又怎会郁郁而终？薇竹又怎会身死，晟儿又怎会失散十二年！” “你走！回你的长安去！老身就守着祖宅，就守着我这可怜的孙儿，哪也不去！” 卢老夫人抱着瘦小的苏晟，直接撞开苏谪，径直上了马车。 “卢忠！回去！” “哎，是是是。”卢忠看了一眼气的面色潮红的苏谪，叹了口气，一边答应着，一边招呼老宅子里的这些仆役回去。 至于跟着苏谪从长安回来的这些，则留在了这儿。 苏澈和苏小小被这一番事情弄得不知所措，或者说给吓住了，连声都不敢出。崔明珠安抚了一下两个孩子，叹了口气，走到苏谪旁边，轻声说道：“夫君，我们先回去吧。” “回？回哪儿？”苏谪看着身边的这个璧人，原本的恼羞c怒气顿时消散了不少，叹气道，“这么些年过去了，我原想着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娘她应该已经释怀了，谁想哎，走吧，回长安” “回长安？那娘” “过些时日吧。”苏谪说道，“如今娘在气头上，还是莫要再惹娘生气了，不然” “那便回长安吧。”崔明珠神色有些暗淡，低声应了一句，便领着苏澈和苏小小，跟着苏谪上了马车。 马夫一鞭子，马车径向北。 老君观离长安有些距离，哪怕到了长安离苏家在长安的宅子也有一段距离，但怎么也能赶在坊门关前回到府里。 苏家在长安的宅子在安兴坊，离皇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不尴不尬的位置造成了安兴坊的武侯们总是小心翼翼的，只要到了时辰就会关闭坊门，一分一秒都不会晚。苏家在长安里算不得什么，甚至比不过同姓苏的苏亶，自是不敢做什么宵禁之后于街上行走的事情。 原因崔明珠很清楚，正是十二年前的那件事。 十二年前，杨广三征高句丽，然内有建安之乱，外有突厥扣关，再加上流寇四起，虽说不上民不聊生，却也差之不远。 彼时苏家当家的是苏谪的父亲，苏谪也入了朝堂，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正九品上校书郎，却也算是踏入了仕途。 当时的苏谪春风得意，盖因他并非是恩荫得来的官位，而是大业十年科考的探花，是实打实考出来的功名。也因此，苏谪得以娶了崔家的嫡亲小姐崔薇竹为妻。 不过，苏谪因为和彼时的唐国公李渊c如今的大唐皇帝次子李世民走得很近，又逢李渊当时深受杨广猜忌，引得苏谪这个小小的校书郎在官中也是举步维艰，颇为艰难。 至年终，隋军班师回朝，尚未至长安就遇到了流民作乱。这却是去岁杨玄感之乱的余波，但其中不乏一些杨玄感余孽。偏的苏谪自持聪慧，看出了其中玄妙，不予接济，以至于流民被有心之人煽动，冲击蓝田，苏家首当其中。 当时崔薇竹与卢老夫人在蓝田老宅里，被流民冲府后二人急忙让府中仆役护着往长安逃去，不想途中被冲散，这才有了后来崔薇竹命丧老君观的事儿。 之所以将这一切过错放在苏谪头上，实在是因为他那一句“流民中有反贼余孽，不可救济，当明哲保身”，如若不然，依着苏家数百年的名头些许余孽又算得了什么？ 百姓毕竟是良善的，也是淳朴的，你若对他好，必然百倍奉还，又怎么会听了几句煽动的话就揭竿而起？ 可以说，因为苏谪的一句话，数百年屹立于蓝田的苏家没落了，连带着数百年传下的良善之名也毁了，更甚者此事被彼时的唐国公次子如今的秦王知道后也与苏谪疏远了，连着后来李渊入长安也对蓝天苏家不甚待见。 一句话，竟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清明（四） 苏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日之后了。 本就瘦弱的身体，又遭此大难，更是虚弱，原本就有些苍白的面色，更白得吓人。 醒来时，苏晟的精神还有些恍惚，看着这周遭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再看了眼在自己床榻旁拄着小脑袋打瞌睡的小环，苏晟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虚弱的抬起手来，慢慢的挪到小环拄着的那个胳膊旁边。 然后，扒拉一下 碰！ “哎呦！”小环咧着嘴捂着额头，刚才那一下猝不及防，当真是磕了个实诚。揉了揉，这才看见苏晟正带着笑脸看着自己，顿时笑道：“晟少爷，你醒了！我这就去告诉老夫人！” “小环，不忙”苏晟虚弱的拉了下小环，却险些被这个风风火火的小丫头从床上带起来。好在小环被这么一拉也不那么一惊一乍的了，连忙扶住苏晟。 就听苏晟有气无力的说道：“小环，可有酒水？” “晟少爷”小环颇为为难地说道，“你这身子还是莫要喝酒了吧。” “不妨事。”苏晟笑了笑，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小环见状赶紧扶了一把，在苏晟身后垫好垫子，就听苏晟接着说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先把酒拿来，奶奶那儿等会儿在说不迟。” “那少爷你少喝点儿，等会儿老夫人见着儿了肯定要骂的。”小环拗不过苏晟，只得耷拉着小脸给苏晟取来了酒水，顺道着跟院外一直守着的仆役说了一声。 苏晟接过坛子，睁睁地看着里面有些浑浊的酒水，不由得有些苦笑：怎的之前就没发现这时候的酒这么差劲？ 喝了一口，更觉如此。 但有总好过没有，现在的他太需要一点酒水来缓解一下神经了，毕竟任谁突然发现自己迷迷糊糊的从一个新时代的大好青年变成一个婴孩，又迷迷糊糊的过了十二年都会蒙掉！ 两世情感c两世记忆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是苏晟前十二年的梦想，但此刻成功了却发现结果并不如想的那样。 有的时候，真的是难得糊涂！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苏晟口中吟着，却是一口气将这一坛如清水般的酒一饮而尽。 “痛快！痛快啊！”苏晟的语气很复杂，至少小环并不明白为什么晟少爷会突然念一首诗，又大喊痛快？ 难不成被老爷打，是很痛快的事？ 小环不了解，但见多识广的卢老夫人明白。她听出了那是魏武帝的《短歌行》，也听出了这一朝明悟的畅快，还有其中的愁闷c无奈，乃至失落。 “晟儿，你可算醒了。”卢老夫人压下心中的疑惑，推门而入，坐在床榻边上将苏晟揽入怀中，眼角已然泛起了泪。 “奶奶”苏晟呢喃一句。他此时心情很复杂，可谓五味杂陈，所以这一句奶奶也叫的百转千回。 卢老夫人很敏锐的察觉到苏晟的不同，却不在意。她不管苏晟是聪明是傻还是呆，反正这是她的孙儿，这对她而言已然足够。 “孙儿孙儿明白了呢。”苏晟呢喃着，“在娘碑上的那一撞，让孙儿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明白了好，明白了好。”卢老夫人的眼泪再藏不住，滴滴落在苏晟的头上，“这是你娘保佑，让你一朝开智。” “孙儿省得。”苏晟回了句，眼睛也泛了红。 记忆是做不得假的，情感也是控制不了的，至少现在的他没办法控制。十二年来的记忆并不是受到从前那几十年记忆的冲击后就会消散。 而且，他回不去 曾经坐在老君观的门槛上发呆，或者望着星空静坐，苏晟原本不知道自己找的是什么，如今知道了，却发现一切都是枉然。 这种根本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连怎么发生的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有结果？ 哪怕心中再纠结，也只能暂且放下。 至少，这一世还有人爱着他 祖宅里的人本就不多，清明那一日看似风光无限，谁知道这苏家早已有了裂痕？苏谪老君观上的那两巴掌，算是彻底把苏家给扇裂了。 尽管没有人说，但苏家上下都知道。 从此以后，蓝田是蓝田，长安是长安。 再无瓜葛！ 脑子不轴的苏晟转眼的功夫就明白了为什么卢老夫人的面色上带着苦闷，又为何这苏宅里会少了那么多人。他很清楚这种情况是因为苏谪，但再怎么说如今身为人子，这种事就不是他能去问去探究的。 玄清老头的教导，还是深深影响着他。 坐在前厅，陪着卢老夫人说话，看着厅前只剩下的卢忠c钱氏和他们的儿子卢大郎c卢二郎，还有小环和她的父母何老大c何氏，再加上卢老夫人c春玲和苏晟，这就是蓝田苏家的所有人了。 卢老夫人好似全然不在乎一般，攥着苏晟的手对卢忠吩咐道：“明日去一趟县衙，找许县尊知会一声，就说我老婆子发话了，从此苏家一分为二” “老夫人，这”卢忠对此颇为为难，卢老夫人却是怒目一瞪，气势陡然一变，言道，“怎的？难不成老身如今的话算不得了吗？” “小姐”卢忠愁容满面，竟道出了几十年前卢老夫人尚未出阁时的称呼，“真要跟许县令说了，苏家的脸面可就没了啊。” “苏家的脸面？”卢老夫人冷哼一声，“苏家的脸面在十二年前就没了，在苏家对灾民关上大门的时候就没了，在苏家先投杨玄感后投大唐再投王世充又降唐的时候就没了！他父子的决定，老身管不了，但老身能管苏家！” “这那明日老奴就去找一趟许县尊吧。”卢忠颇为无奈的应了下来。 苏晟被卢老夫人的这些话给吓了一跳，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和武功c扶风苏氏同气连枝的蓝田苏会变成如此模样。 杨玄感c李渊c王世充c李渊，虽是三人，却等于是四家！ 虽说有良禽择木而栖这句话在，可那前提条件是良禽！爷爷不清楚，可苏谪如今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国子学监丞，可见和良禽二字是根本搭不上边的。 真不知是怎么想的，怎么会做出如此错事？旁的还好，杨玄感和王世充是什么鬼？ 突然间，苏晟对自己突然开启的大唐生涯充满了绝望。 这不说是地狱模式，也是困难模式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不一样的苏晟（一） 卢老夫人发话了，卢忠自是要听的。第二日，就一个人跑到了蓝田县衙。 许绍用一脸“你仿佛在逗我”的表情看着卢忠，卢忠也用一脸“我没逗你但我很绝望”的表情回看过去。二人大眼瞪小眼对视半天，还是许绍忍不住了。 “老夫人怎的会有这样的想法？这本县很难办啊。”许绍很为难。 历来家长里短的事情最难处置，刁民刁民，很大程度上就是从这上面传出来的。苏家自然算不上刁民，但这事也不是一般百姓能做得出来的。 好家伙，这是要把苏谪逐出家门的节奏啊！ 许绍盘算了一下，发现卢老夫人还真的可以这么干。自从苏谪的父亲去世之后，苏家实际的当家人就是卢老夫人，因为卢老夫人掌握着族谱。何况，这些年来苏谪父子做的这些事，也让苏家在武功c扶风两脉面前抬不起头。 人家根本就不认苏谪，反倒认卢老夫人。 如此一来，别看苏谪在外是苏家的脸面，但旁人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不过见面寒暄罢了。 “要不跟老夫人说说，还是别这么干了吧。”许绍盘算了一下得失，开口劝道，“苏监丞再如何也是老夫人的亲子，若是真这么干了，苏监丞怕是难以立足朝堂了。” “县尊，要不您想办法拖一拖？”卢忠也很为难，想了半晌才想出这么个办法，“老夫人这几日也是气急了，您想法子拖过这一阵儿，保不齐就把这事儿忘了呢。” “这事好说。”许绍听卢忠这么一说，心中也是有数，当即答应了下来。 “既如此，那小老儿告退。” “慢走。” 卢忠离了蓝田县衙，径直回了苏府，跟卢老夫人把事情一说，就见卢老夫人冷笑一声，说道：“罢了罢了，他是一县之父母，如此作为倒也说得过去。” “那此事”卢忠问了一句。 “先暂且放下吧。”卢老夫人面不改色，摆摆手，便让卢忠退下。 苏晟并不关心这所谓的苏家“一分为二”，明悟己身后正觉得浑身不自在。真不知道头十二年是怎么过来的，除了看书外就没有旁的娱乐活动，天一黑就睡觉，着实难熬。 看了眼书案上放着的那柄刻刀和那个玄清的雕像，苏晟不由得一声长叹。 “人都说生命在于折腾，可我现在怎么折腾？” 麻杆儿一样的身体，明明十二岁了却和岁的孩子一样瘦小。虽说有山中伙食不好的缘故，但也太夸张了。 再者，这饭菜也是难以下咽。 之前懵懵懂懂的时候尚好，并不挑什么，现在却不行了。整个苏府的食谱就两样：煮羊肉和炖羊肉，只不过清醒着吃了一天，苏晟就觉得身上一股浓郁的羊膻味。 这就没法活了。 直楞楞地看着桌案上的这一大碗羊肉，苏晟是直皱眉。把小环叫进来，将碗往她面前一推，说道：“小环，给你了。” “这”小环已经馋的直咽口水，但仍有些矜持，或者说抹不开，“少爷，那您吃什么？” “我？我自己想辙。”苏晟也是来了脾气，直接起身，径直往伙房而去。 到了伙房，正看见卢忠和钱氏夫妇并卢大郎c二郎坐在一起吃饭。虽是苏家的管家，但卢忠一家吃得却和府中的仆役一样，两碟咸菜，外加几张大饼。 见着苏晟走过来，卢忠一家当即站起了身，正要问好就被苏晟摆摆手示意不必。苏晟看了眼桌上的咸菜，黑黢黢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腌的，微微皱了下眉，对钱氏说道：“府中可有猪肉？” “晟少爷，那可是贱肉，府中是没有的”钱氏欠了欠身，回道。 “没有吗？那下午便买一头来。”苏晟说了句，“现在伙房里还有什么？” “就只有些羊肉了。” “哦我去看看。”苏晟说着，抬脚就要往伙房里钻，却被卢忠赶紧拦住，“晟少爷，这伙房您可千万别进啊！” “为啥？”苏晟一脸懵逼，难不成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晟少爷，您可别难为老奴了，哪有公子哥往伙房里钻的。”卢忠拉着一张脸，暗暗叫苦。 这晟少爷疯病好了，怎么还做疯事儿？ “有什么不能进的，我在山中的时候和师傅的饭菜都是我做的。”苏晟一边说着，一边挣脱了卢忠。卢忠一家见拦不住，也赶紧跟着苏晟后面，还打发卢二郎快去告诉老夫人。 苏晟进了伙房就一皱眉，看了看灶上的瓶瓶罐罐，认便了材料。也不理会一旁站着的卢忠和钱氏，伸手拿起一块羊肉来，提起刀就切。 当当当当当 从前养成的刀工虽说因为现在力气的问题有所减弱，却也看得出来是一把好手，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把一块一斤多的羊肉切成了丝。 把羊肉丝放在一旁备用，拿起一根大葱切成葱丝，然后借着灶里还有火，直接倒进去一锅底的油。 这油是荤油，凝成一块，放在锅里没一会儿就化了。苏晟看着油热了，放葱丝羊肉丝，拿着勺子一通爆炒。 然后洒盐，装盘。 一斤多的羊肉看着挺多，这么一炒也只是将将装了两盘多一点儿。苏晟端起一盘，指着另一盘对钱氏说道：“这一盘送到我屋里去，我先给奶奶送去，不要忘了下午弄头猪回来。” 眼看着苏晟离开，卢忠一家子大眼瞪小眼，算是彻底愣住了。卢忠抽动鼻翼，修了修空气里还留下的香味，狐疑地看了眼锅里剩下的那点儿羊肉。拿了双筷子，夹起一块，一尝，眼睛当时就亮了。 卢忠看了眼同样是一脸疑惑的钱氏和卢大郎，轻飘飘的放下筷子，把剩下的那盘羊肉往卢大郎手里一塞，说道：“没听到晟少爷刚才说了吗，还站在这儿干嘛，赶紧送过去。” 卢大郎看了眼卢忠，然后憨厚应下，端起盘子就跑。卢忠看着卢大郎走远了，又给钱氏递了双筷子，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夹肉：“孩他娘，赶紧尝尝，少爷这手艺真的很好。” 钱氏看卢忠下筷如飞，一点儿也没有平日里的老态，也夹了一筷尝了尝。而后 这老两口差点没打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不一样的苏晟（二） 大唐是只吃两顿饭的，早上一顿，晚上一顿。苏家虽然家境还算殷实，也没有午饭，最多扛不住了吃些点心。 可以说，整个苏家只有苏晟是吃三顿，偶尔还要来上一顿宵夜。 对此，卢老夫人没说什么，毕竟单看着苏晟那身板老夫人就像抹眼泪，不过多吃一顿，算得了什么？ 只不过，当苏晟端着一盘怪异的羊肉过来的时候，卢老夫人还是很吃惊。闻着这味道，问道：“晟儿，你这是” “奶奶”苏晟笑着卖了个萌，“这是孙儿亲手做的，您尝尝。” “你亲手做的？”卢老夫人先是一愣，然后脸色就变了，问道，“你去了伙房？” “去了啊。”苏晟也是一愣，怎么伙房真的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你去哪里做什么！”卢老夫人有些生气，语气也有些重。 “孙儿给您做这个葱爆羊肉啊。”苏晟笑了笑，阳光灿烂。 卢老夫人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也终是露出了笑意。示意苏晟把盘子放在一旁的桌案上，然后拉着他坐在自己旁边，笑呵呵道：“晟儿真孝顺！不过记得，日后不可以去伙房了，知道不？” “为什么啊？”苏晟的表情堪称天衣无缝，完美的诠释了一个天真无邪聪慧的小男孩的形象。 “因为君子远庖厨啊。”卢老夫人也笑着回道，“这是孟子说的，晟儿知道孟子不？那也是儒家的圣人！既然圣人这么说了，那我们就要这么做。” 苏晟闻言心中暗道果然，但面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依旧天真的问道：“可是奶奶，孟子他这句话不是让孙儿不去伙房啊。” 卢老夫人脸色微变，但仍带着笑意：“那晟儿觉得孟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苏晟朗声回道，“《礼记》里又说：君子远庖厨，凡有血气之类弗身践也。这两句话说的都是仁德，和进不进伙房没有关系啊？” “呦，晟儿倒是读了不少书，是你这些日子读的还是你师傅教的？” “师傅教的。”苏晟点头道，“师傅还说，古之圣贤所言多被后人曲解，譬如以德报怨，又如君子远庖厨” 苏晟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卢老夫人也安安静静的听着，还时不时的点点头。 “所以师傅常说，读死书不如不读，尽信书不如不读，晟儿觉得师傅说的很对。” 卢老夫人一声长叹，拍了拍苏晟的脑袋瓜，笑道：“好了，奶奶知道了，日后晟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要实现知会奶奶一声。” “孙儿知道了。”苏晟点着头，然后看向那盘已经冷了的葱爆羊肉，懊悔说道，“呀！这菜都凉了，孙儿去给奶奶热热。” “不用了，让钱氏热就行。”卢老夫人拦住了风风火火想要跑的苏晟，“你那份也让钱氏一起热一下，莫要吃冷的，再闹肚子。” “孙儿知道了。”苏晟说着，端起盘子就跑了出去。 刚出了院子，苏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刚刚那一番表演，实在是让他觉得浑身难受。两辈子加起来几十岁的人了还如此可耻的装嫩卖萌，简直受不了。只不过，在卢老夫人面前也只能这样。 毕竟，他才十二岁；毕竟，他才告别了“疯病”。 把炒菜的一些方法告诉了钱氏，然后坐等钱氏将菜热好，苏晟就回了自己的院子。卢老夫人的脸色变化让苏晟知道，在这个时代，有一些东西还是能不碰就不碰。老太太算是开明的了，乍一听之下仍然会生气，只不过是被自己后来的解释给说服了而已。 事实上，苏晟也拿不准是自己的解释有说服力，还是卢老夫人对他展露出来的东西很满意，但总归是过去了。 只是，苏晟要知足才是。 原想着晚上好好的吃上一顿杀猪菜c全猪宴，如今只能把一些菜的食谱写下来交给钱氏。钱氏跟着苏家几十年，也是认字的，这一点是可以放心的。 但是味道，就可以不用期待了。 苏晟小心翼翼的把盘子里的葱都挑出来，然后吃了一口羊肉，稍稍满意一点。因为调料的问题，味道有很大的差距，但至少葱味盎然，也算瑕不掩瑜。 而且，怎么说也比煮羊肉c炖羊肉要好。 才跟卢老夫人说了一通什么才是“君子远庖厨”，再去看杀猪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而且苏家有专门的屠户，尽管这些年都是杀羊，但不代表人家杀不了猪。 苏晟很仔细的听着猪的惨叫声，猜想着现在到了哪一步了。 恩，这一声凄惨十分，痛苦八分，应该是第一刀； 这一声有点奇怪，竟然是凄惨八分，痛苦九分？娘希匹，这张屠户手艺不行啊，杀个猪还要第二刀！ 哗啦啦啦，恩，这个很明显，是放猪血了 苏晟一边想着，嘴角一边流出了一些晶莹的液体，被太阳一晒，晶莹剔透，光彩照人。小环看着第一次出现这种表情的苏晟，心中满是一种无奈和我不认识他的念头。 只不过，谁让人家是少爷自己是丫鬟呢？ “晟少爷，卢管家说那猪肉处理起来比较麻烦，而且对少爷的菜谱拿捏不好，晚上会晚点开饭。”小环递过去一方手绢，扳着笑说道。 苏晟接过手帕，先是一愣，然后看见小环眼睛直往自己嘴角瞟，不由红了脸。擦干净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说道：“没事没事，让卢爷爷慢慢做就是，我去陪奶奶说说话。” 说着，逃命似的跑了。 卢老夫人年纪上来了，饭量也是越来越小，而且平时各种糕点瓜果不断，偶尔也会吃上一点，晚些吃饭并没什么。再者，她也想和自己这个孙子好好的聊聊天，毕竟自打“疯病”好了之后，苏晟的行为实在让她惊讶。 祖孙二人一直聊到天黑掌灯，卢忠才过来说可以开饭。这回，苏晟算是解脱了。 和老太太聊天真的累！ 一方面，自己要保持孩童的性子，自是不能撒开了欢儿；另一方面，卢老夫人做了那么多年的卢家小姐，又当了这么多年的苏家大房，说话的时候拐弯抹角已经成了习惯。这一通旁敲侧击，真的让苏晟心累。 好在被他滴水不漏的遮掩过去了，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苏晟却忘了，谁家的孩子会在十二岁的时候做到说话办事滴水不漏？ 卢老夫人笑而不语，看向苏晟的目光却愈加满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与房遗直的二三事（一） 好饭不怕晚，虽说和印象中的味道有很大差距，苏晟和卢老夫人依旧吃得很满足。 钱氏的手艺真的很好，只是第一次做就有这种水平，天赋绝对是顶级的。当然，苏晟也没有忘记在长安的苏谪等人，特意当着卢老夫人的面吩咐卢忠，让钱氏明日去一趟长安，把长安苏府的厨子也教会了。 对于这种事，卢忠自然是应下，卢老夫人也乐见其成。哪怕她已经把苏谪从族谱上除了名，但并不代表她想看到苏晟和苏谪父子反目。 苏谪不孝是苏谪的事，和苏晟没什么关系。 大唐对孩童是很宽容的，但同时又是苛刻的。苏谪被卢老夫人除了名，苏晟就是蓝田苏家名义上的当家男丁，一些以前苏谪要想的事情，现在就要苏晟来做了。哪怕有卢老夫人帮衬，也要亲自去做。 就比如好东西要分享。 又比如，请房夫人过府。 苏家发生的事事实上不过短短两日就传遍了长安，房夫人自是知道的。只不过，这毕竟是苏家的丑事，哪怕她和卢老夫人名为姑侄，也不能贸然拜访。 但苏家的帖子递过来了，一切就都无所谓了。 和一个多月前一样，房夫人还是带着房遗直来的。和卢老夫人c苏晟见过之后，这才落座闲聊。 “姑姑还是莫要太伤神，如今晟儿开智，也算有了盼头。”房夫人笑着说道。 “老身省得。晟儿这孩子自从病好了之后，与之前有大不同，老身最多拖着这把老骨头再帮衬些时日，余下的就全靠晟儿了。对此，老身很放心。”卢老夫人一副有孙万事足的派头，同样笑吟吟的回道。 “那敢情好了。”房夫人笑道，“在长安的时候就听说了晟儿的消息，今日再见，果然不一样。”房夫人看了苏晟一眼，然后一扶额，说道，“瞧瞧，姑姑，你说咱们娘俩唠家常，还让这俩孩子在这儿做什么？” “也是。”卢老夫人笑着点头，“晟儿，你和遗直出去玩耍吧，但莫要出府。” “好的，奶奶。” “是，老夫人。” 苏晟和房遗直拜别房夫人和卢老夫人，径直去了苏晟的那个小院子。一进院子，苏晟就往石凳上一坐，全没有了之前那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样子。房遗直也放下了架子，但还是那样彬彬有礼。 不像苏晟，俨然现行。 “遗直，在我这儿就不要板着了，放松一点儿，你才多大，老这么绷着可不好。”苏晟笑着拍了拍房遗直的肩膀。 “晟兄，书中不是说君子要言行一致，严于律己吗。” “那是书上说的，可你见到谁是这么做的？”苏晟撇了撇嘴，说道。 “虽没见过，却听过。”房遗直想了想，回道，“前朝大儒颜之推，本朝颜思鲁，都是严于律己的典范。事实上，颜家家风便是如此。” 苏晟闻言一愣，随即苦笑。却是忘了，此时的道德尚未败坏，依旧有千金一诺这等事存在。很多在苏晟看来只是书中杜撰的东西，实际上确确实实在发生。 房遗直看了苏晟一眼，又严肃了起来：“晟兄，日后万不可有这种大逆不道之言，须苦读圣贤书，明悟圣贤真意，才是正道。” 苏晟听了颇感无奈：完，这又是一个死读书的。不得不说，房玄龄虽然称得上一代人杰，但他的儿子却没有什么乃父之风。房遗直是属于读书读傻了的，房遗爱是智商先天不足，房遗则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说白了就是太平凡了。 对于这样的人，苏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不能看他年纪小，实际上他的思维已经牢固，三观已经形成，而且别的没学会，所谓的风骨是一点儿不差。 所以苏晟能怎么办呢？只能服软。 但这并不代表苏晟会不挣扎。秉承着即便是条咸鱼也要努力的翻身的苏晟，还是决定开展“房遗直改造计划”。毕竟，这是唯一一个没有在他犯病的时候冷眼相看的人。 而且，房玄龄的确是条粗腿。 但是，苏晟不会现在就开始潜移默化的转变房遗直的想法。这种事是急不来的。 “遗直说的是。”苏晟点头回道，“但是，圣贤就一定是对的吗？” 好吧，苏晟还是没忍住 “圣贤怎么会错？”房遗直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苏晟沉声道，“圣贤也是人。之所以如今成了圣贤，乃是后人神话罢了。” “这”房遗直正待辩驳，突然发现苏晟说的有几分道理。孔子尚且有诛杀少正卯之时，何况他人？ “那周公c管仲又如何？” “呵呵”苏晟笑得很开心，“庄子曾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同样的，你并不是周公，也非管仲，怎知其人如何？先贤之所以为先贤，乃是后人把他们说成了先贤。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可曾见过周公？可曾见过孔子？可曾见过圣贤？” 房遗直还要说什么，却被苏晟打断：“遗直，我辈读书，当学为己用，先师曾言尽信书不若不读书。旁的不说，前隋杨广，你认为是昏君还是明君？” “自然是昏君！”房遗直斩钉截铁。 “昏君？杨广开科举c修运河以养民生c开民智，征高句丽以定北疆，寻常帝王若做成了一件事，就可当得上一个‘明’字，而杨广都做了，为何就成了昏君？” “这”房遗直被苏晟绕了进去，一时间根本想不明白。苏晟嘿嘿一笑，接着说道：“杨广非昏君，反而是明君！只不过，他步子迈的太大罢了。需知万事讲究一个循序渐进，润物细无声才是正道。就好比你饿了三天三日，陡然间看见一桌子饭食，若都吃了，必然死路一条，可若是细嚼慢咽，吃一些便罢了，则可以活命。” “可可杨广修运河导致民不聊生，征高句丽使国内战乱不止，也是事实。”房遗直倔强地看着苏晟。 “的确是事实，但其中缘由你可知道？”苏晟露出一丝坏笑，这种慢慢把人推倒坑里的感觉让他非常兴奋！ “这”房遗直答不上来。苏晟反倒高深一笑：“不忙不忙，日后有时间慢慢想，或者你可以去问问房叔叔。” “我会的。”房遗直只觉得脑子都被这一连串的东西给弄成了浆糊，当即打定主意，等回去见着房玄龄了，一定要问个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与房遗直的二三事（二） 不知不觉坑了房遗直一次的苏晟，依旧露着一张笑脸，不断的给房遗直“洗脑”。 潜移默化的影响一个人，若是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基本上是来一个成一个，万没有失败的可能。如果失败了，只能是你的方法不对。 苏晟没有用什么高大上的心理学办法，只是像探讨学问一般，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想法灌输给房遗直。在这一点上，无疑是拥有大量杂学知识的苏晟占了上风。 没有经历过知识大爆炸的人，怎么可能抗住？ 房遗直算是被苏晟给蒙住了，越想越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可内心深处却隐隐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苏晟可不会给他明白的机会。 吹牛这种事，古人是没有现代人厉害的。苏晟先批了一顿圣贤，又说了一通杨广，然后天文c地理c算学，不过一个时辰就把房遗直的三观彻底毁了。 以至于用饭的时候，房遗直还是一副呆滞的样子，房夫人还以为自己儿子怎么了！ 卢老夫人暗地里笑着瞪了苏晟一眼，心知这个淘气的孙儿定是将他那套“歪理”灌输给房遗直了。自己还好，毕竟有几十年的阅历，倒不会轻易改变想法。房遗直不过一个死读书的人，怎么可能不会出事？ 只不过，卢老夫人是懒得理会罢了。 房夫人是知道今日的夜宴吃的是猪肉的。原本还有些气闷，那可是“贱肉”！勋贵是不会碰的。只是经过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烹调方法处理过后，香气弥漫的猪肉让同样每日里只能吃羊肉的房夫人食指大动。 夹了半个丸子似的肉，尝了一口，浓郁的汤汁混合着肉香，那种感觉让房夫人觉得自己这几十年算是白活了。 扣肉c清蒸肘子c四喜丸子c香酥小排，一道道菜品品尝过后，房夫人已经有了七分饱，很是满足。 苏晟定的菜单很讲究，四冷八热共十二道菜品，多是炒菜为主，只有一道清炖鸡不是猪肉不是炒菜，全当调节口味了。 总不能一桌子都是猪肉吧。 房遗直一开始知道是猪肉的时候还有些抗拒，但想到苏晟说的那句“很多事只有亲身体验之后才知道是对是错”后，狠下心的夹了块香酥小排，顿时就被征服了。 “晟儿当真了不得，怎么会想到如此烹调之法，怕是古之易牙也不过如此了。”房夫人称赞了一句。这是衷心的，全没有一点看不起的意思。 苏晟听出来了，笑着回道：“此前和师傅在山中的时候，多是吃素，但冬日里没有青菜，又买不起羊肉，只好弄些猪肉尝尝。婶婶也知道小子此前有些那个，某一日突然就冒出了这些烹调的方法，做给师傅一尝，很是不错。” “果然是吉人天相，看来我家遗直也该去那观中修行一段时日，保不齐老君显灵，也让遗直开开窍。”房夫人笑道。 “婶婶言重了，遗直贤弟聪慧，又饱读圣贤书，不似小侄此前浑浑噩噩。” 花花轿子众人抬，苏晟和房夫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竟互相吹捧起来。卢老夫人一直笑吟吟的看着自家孙儿，心里和喝了蜜一般，别提有多美了。 房夫人如此作为，是卢老夫人特意授意的，乃是为了试探试探苏晟如今到底是怎么一种情况。现在看来，无疑是最满意的那种情形。 或许真的像房夫人说的那样，是老君显灵。 思及此处，卢老夫人暗下决心，日后不理会庙里的那些和尚了，还是拜拜老君吧。 一顿饭吃的是宾主尽欢，笑声满堂，当真是十分融洽。 而今天色已晚，房夫人和房遗直自是不会贪黑回去，就在苏府的厢房住一晚，明日再回。 苏晟跟卢忠交代好，把今天的食谱抄录一份送给房家。毕竟之所以会请房夫人，就是为了把猪肉的做法和炒菜之法传出去。 这关系到苏晟的长远计划，十分重要！ 一更天的时候，苏府就落了灯，但厢房里面的房夫人和房遗直并未入睡。 房夫人看着还有些恍惚的房遗直，不由一声轻叹，问道：“遗直，怎么了？” 房遗直有些挣扎，过了半晌才回道：“娘，你说杨广是不是昏君？” 房夫人眉头一皱，问道：“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今天苏晟说，很多事情并不是别人说的那样。杨广虽然是亡国之君，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昏君。很多事情，他做的都是对的，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事与愿违。与其说是昏君乱国，不如说是，罪并不在杨广。” “哎”房夫人是个明白人，很多东西房玄龄有时会对她说，刚好杨广的事她是知道的。只不过，她并不打算告诉房遗直。 “遗直，杨广究竟如何要你自己去想明白，娘是不会和你说的，便是你爹也不会告诉你。” “娘，这是不是所谓的自己想明白的才是自己的？”房遗直问道，眼中的迷茫之色稍减。 “是晟儿同你说的吗？”房夫人暗叹一声，出言问着。 “恩。”房遗直点点头，“晟兄说很多东西之所以是听到的那样，是因为有别人希望世人如此，而非其原本的面目。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房夫人沉默许久，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句“苏晟是对的”，然后便招呼房遗直快快睡下。 这边房夫人教子，那边的卢老夫人也没有闲着，正捏着苏晟那干巴巴的小脸数落：“你这猴儿一样的小人，怎的一时也老实不下来。还不如你没开智的时候，老身尚能省省心。现下倒好，成天竟惹事！” “孙儿可没有惹事。”苏晟收起了笑脸，很正经地回道，“奶奶把父亲在族谱中除了名，孙儿就是苏家的顶梁柱了，自然要为苏家考虑。” “苏家诗礼传家，孙儿虽然没有读太多的书，但师傅生前也有教导，自是明白总归要步入朝堂。而且，孙儿如今一朝明悟，脑子里多得东西可不知那烹饪小道，易牙之术！” “呦吼？那你跟奶奶说说，你这小脑袋瓜里面还有什么？”卢老夫人依旧一脸笑意，问道。 苏晟的神情严肃起来，挣脱了卢老夫人，起身站在堂前，双手冲天一拱，朗声言道。 “朝披梦泽云，笠钓青茫茫。” “寻丝得双鲤，中有三元章。” “篆字若丹蛇，逸势如飞翔。” “归来问天老，奥义不可量。” “金刀割青素，灵文烂煌煌。” “咽服十二环，奄见仙人房。” “暮跨紫鳞去，海气侵肌凉。” “龙子善变化，化作梅花妆。” “赠我累累珠，靡靡明月光。” “劝我穿绛缕，系作裙间裆。” “挹子以携去，谈笑闻遗香。” 卢老夫人闻诗大惊：“晟儿莫不是梦遇谪仙！” 苏晟微微一笑，透着说不出的神秘。 “孙儿不知，只觉那人面目和师傅相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一句谎话，一句真话 苏晟的这一首谪仙诗，不过几日的功夫就传了出去，连带着，房家也传出了炒菜之法。 一时间，苏晟梦受仙人传法，开启灵智的消息传的满长安都是，顺带着老君观也火了起来。 虽然没有驻观的道士，但乡民无不虔诚万分，很有规矩的依次进香。 这可是出现过仙缘的地方啊！ 苏晟听说了这些事情，却只是一笑而过。虽说消息传得这么快有些出乎他的想象，但总归效果出来了，这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 就像他跟房遗直说的那样，所有的事情都要有根有据，不然哪怕你是正确的，也会变成假的。托身仙人，虽然是无根浮萍，但在这个时代却很有市场。 至少百姓相信。 不是还有一句话“三人成虎”吗？这是同样的道理。 玄清成了仙人，是苏晟刻意为之。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傅一生修行所为就是成仙，如今自己让他在百姓心中成了仙人，也算完成了一桩心愿。 而且，随着日后苏晟表露出的东西越来越多，玄清的仙人地位也会越来越牢固。 这是相辅相成的。 苏家的门庭又热闹起来了，每天总有长安的勋贵前来拜访卢老夫人。说是如此，实际上是看苏晟的。一来看看他是不是有传言的那样，二来也是为了沾沾仙气。 只不过，苏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过人之处，也因此渐渐的苏府又恢复了门可罗雀的地步。 对于苏晟的做法，卢老夫人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还是她告诉苏晟的。只是，苏晟没想到，最相信玄清是仙人的反倒是卢老夫人，偏的卢老夫人的理由苏晟还没办法反驳。 “你是在老君观被玄清真人救的，也是在玄清真人的墓前明悟己身开启灵智的。更何况你也说，玄清真人云游天下几十年，为何偏的在那个时候回到老君观救下了你？”卢老夫人言之凿凿，“这其中种种，哪里是一句巧合可以解释得了的？老身虽没见过玄清真人，但你说你雕的雕像和玄清真人有九分相似，在老身看来那分明是一仙风道骨的有道全真。” 好吧，苏晟表示卢老夫人的理由很强大，苏晟根本没法反驳 的确，很多事情没办法用巧合解释。 就比如他为何前一秒还在玩手机，下一秒就成了一个婴孩？ 又比如为何早不清醒晚不清醒，偏偏在玄清的墓前撞了下头就清醒了？ 至于撞的是生母之墓这个问题，也被卢老夫人完美解决了: “那是你生母在天之灵保佑！” 好吧好吧好吧，在这个信祖宗c信举头三尺有神明的时代，这样的说法已经是天衣无缝了。 只不过，苏晟不知道的是，卢老夫人曾经暗暗让人探查玄清的消息，结果很震惊。 除了苏晟，从未有人见过玄清！ 就好像这个人一辈子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救苏晟！ 武德九年的春天，苏晟就在这纷纷攘攘之中悄然度过。 五月，郎朗晴天。 小环在灞河边撑着一把伞，静静的站在苏晟的身后，为他遮挡这渐渐毒辣起来的日头。偶尔有威风吹过，吹动小环额前的发丝，隐隐可以看到些许汗水。 站了一个多时辰，小环已经很累了。 苏晟没有注意到小环的情况，他已经说了他并不需要小环打伞，即便打，也可以坐下来打，那并不影响他钓鱼，只是小环不愿意罢了。 说了两遍，见没有效果苏晟也就不去理会。 在灞河边垂钓，享受的是一种宁静。自从缠着府中木匠做了一杆长长的鱼竿之后，苏晟就经常跑到这个地方钓鱼。 也不挂饵食，只是把鱼钩甩进河里。 剩下的就是静静等待了。 喝一口酒水，反正大唐的酒没多少度数，在酒精沙场的苏晟面前，和凉水差不多。哪怕这具身体尚未长成，刚刚不那么瘦弱，也没大碍。 自己的那些爱好，如今仅剩下喝这一个了啊！ 苏晟并不贪杯，每日只有两坛，近些日子多了些，也只是多了一坛罢了。 坐在河边被微风一吹，什么醉意都吹没了。 突然，头等的阴影晃了晃，苏晟转过头看向小环，不由得笑了：“小环，你先回去吧。” 小环将伞把一拉，往地上一插，刚好遮住苏晟头上的太阳。说了句“晟少爷我先回去了”就不见了踪影。 “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想要学姜太公钓鱼也学得不彻底，你应该用直钩才对。”房遗直在苏晟旁边坐下，那里又一个苏晟早让人做好的马札。 “姜太公是姜太公，我是我。”苏晟呢喃了一句。 房遗直听到了，不由得撇了撇嘴，暗道苏晟的脸皮真的是越来越厚了，这么厚颜无耻的话也能面不改色的说出口，当为我辈读书人不齿！ 只是，这话想想也就罢了，房遗直是万没可能说出来的。 二人沉默了许久，才听房遗直说道：“晟兄，你真的是仙人子弟？” 苏晟笑了，很灿烂：“我师傅是仙人，我怎么就不是仙人子弟？” “也是啊。”房遗直说，“不然怎么那墓里会没有” 啪！ 苏晟把鱼竿往地上一摔，脸当即就黑了，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遗直，把房遗直盯得直发毛。 “房遗直，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我师傅的墓怎么了！” 房遗直头一次看见苏晟发火，心里一突，当即说道：“昨日有百姓在老君观中上香，突然遇到一伙人冲了过来，直奔玄清真人的墓，当时就掘开了，结果发现里面除了一口棺木，什么都没有。” “谁！是谁做的！”苏晟是又惊又怒。惊的是自己明明亲手将师傅的尸首埋葬其中，怎么会不见了；怒的是竟然有人做出这等掘人坟墓之事。 “这我怎么知道”房遗直被吓住了，说话都有些结巴。 苏晟看了房遗直一眼，那眼神让房遗直很害怕。而后不发一言，径直走了。 房遗直坐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看了看被苏晟摔在一旁的鱼竿，径直拿在了手里。 甩杆，静候，不一会便有一须发皆白的人走了过来，冲房遗直失微微施礼，说道：“谢过大郎。” “你不用谢我。”房遗直连头也没回，嘟囔着嘴俨然是在生气，“那些事是你们做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是告诉晟兄这个消息罢了。即便你们不说，我也会来。” “大郎和苏监丞之子果然情谊深厚。”那老人笑道。 “那是自然。”房遗直回了一句，便不再做声。 那老人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房遗直的后话，自是知道这不大的小人心里有气，如此作为是下逐客令，自己这恶客自然就没有继续留下来的道理。 转身尚未走远，就听到房遗直悠悠一叹。 “晟兄说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的所作所为，他迟早会知道的。” 老人静立片刻，久久无言。 “玄清，必须是仙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来自大唐的深深恶意 苏晟跑到老君观的时候，正看见一群乡民围在观后。好不容易挤进去，却看见很多人正跪在玄清的墓前。 “谁干的！”苏晟赫然而怒，蛮横地想要推开跪倒在玄清墓前的人，人家却只是晃了晃。 “这是我师傅的墓，谁让你们掘开的！”苏晟无法，强冲进去，挡在墓前，一双眼睛通红，冷冷地看着这群乡民。 他是真生气了！ 对玄清的感情，是做不得假的。十二年的记忆里，最多的就是玄清无微不至的关照。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对苏晟而言，玄清是他在大唐除了卢老夫人外最重要的人。 可就是现在，玄清的墓被人掘了！ “是仙人的弟子啊！” “真的是仙人的弟子？” “没错，我看过他，他就是苏晟！” 表明身份后，乡民们炸锅了，指着苏晟议论纷纷。 苏晟冷眼相看，瘦弱的身体仿佛充满了巨大的力量，径直推开围上前的人们，一溜烟跑回了观里。 再出现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把木锹。 “苏大郎，不能埋啊，这可是仙缘！”一个三十多岁样子的汉子看苏晟气势汹汹的拎着木锹过来，连忙上前拦住。苏晟冷冷地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直接把木锹轮了个滚圆。 啪！ 那汉子躲得急，苏晟这一下直接拍在了地上，溅起好大一片尘土。 “你你”那汉子被吓了一跳，指着苏晟连话都说不全。旁边的乡民就不然，七嘴八舌的指责起来。一个说小小年纪心思怎么如此狠毒，一个说玄清神仙中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子 苏晟黑着脸看着这群愚昧的乡民，然后突然一笑，拎着木锹走到那个被吓得还在颤抖的汉子面前。凑到耳边，轻声说道：“你的手和你的胳膊是两个颜色，同你的脖子你的脸也有不同。虎口处的皮肤虽然看起来很粗糙，但只有土，显然是后抹上去的。” “要不要让我接着猜下去？”苏晟邪魅一笑，接着说道，“方才我在你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很奇特的味道，那是很多种东西混在一起后才有的。朱砂c水银c铅，或许有一些草木” “苏少爷”这汉子面色微变，用只有他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件事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好处？”苏晟突然变脸，把手一抬锹把直接怼在了这人的脸上。再抬脚，冲着肚子狠狠一揣，趁着这人身形不稳反手一锹拍在脸上。 呸！ 周遭的乡民被苏晟这凶狠的样子吓到了，连忙散开，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苏晟没去管旁人，只是低下身凑到那人的面前。 “方才忘了跟你说了，你这头上的假发做的很烂。” 面对着玄清的墓碑，苏晟叹了口气，然后一锹一锹的将其埋好，就像二月初三那天一样。 封好土，苏晟又走到那个人的面前，突然诡异的笑了，这笑容让那人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中陡然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没太多理会，苏晟径直推开人群。 刚走到观门口，正看见卢忠带着一干苏家仆役过来。卢忠看苏晟面色不善，连忙问道：“晟少爷，如何了？” “没事了。”苏晟摇了摇头。 “那玄清真人” “师傅喜欢这里，便留在这里吧。”苏晟淡淡回道。 “那” “回去了。” 回到苏府，卢老夫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宠溺地拍了拍苏晟的头，缓缓地叹了口气。苏晟给卢老夫人见了礼，便径直回了他那个小院子。 回到院子里，苏晟就好像浑身都没了力气一般，直接瘫在了那张自己让府中木匠做的躺椅上，好似虚脱一般，只觉得连呼吸都困难万分。 狠毒！凶险！不择手段！ 苏晟咬牙切齿，心中有六分怒火，却也有四分恐惧。 “到底是小瞧了啊。” 很明显，这是有人借题发挥，但究竟是谁，苏晟却拿不准了。道家c佛家c勋贵，都有可能。单纯的从玄清成仙这件事来看，对道家的好处是最大的，他们未尝没有把这件事定死的念头。只不过，他们也是最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佛家苏晟觉得不大可能，他们没有理由在玄清成仙这件事上推一把，佛道之间争了这么多年，在这件事上不踩一脚就不错了。 剩下的就是勋贵了。 大唐如今的勋贵除了似五姓七望这等传承久远的世家大族外，就是跟随李唐夺得天下的功臣家族，而无论是谁，都不会对蓝田苏家这个没落的家族感兴趣。 这么一盘算下来，还是道家的嫌疑最大。 苏晟手指很有节奏的瞧着躺椅把手，哪怕已经有了怀疑对象，仍不敢决断。从前那几百集的柯南和数不清的刑侦剧除了能够调节他无聊的生活外，还让他知道很多事情并不是你认为的那么简单。 最通俗的话来说，当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并不一定是凶手。 “晟兄。”正想着，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抬头一看，就见房遗直拿着他那个硕大的鱼竿局促的站在旁边。 苏晟笑了笑，起身接过鱼竿放在一旁，说道：“倒是谢谢遗直了。这鱼竿是李木匠用了一个晚上做出来的，若是不见了怕是又要一夜无眠了。” 房遗直抿着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苏晟见了拍了拍房遗直的肩膀，笑道：“遗直，令堂叫我奶奶一声姑姑，咱们是带着亲的。你能告诉我这件事，已经很好了，不必想太多。” 房遗直抬起头，仍是满脸内疚。苏晟叹了口气，又拍了拍房遗直的肩膀，却没再说什么。 在院子里又呆了会儿，房遗直见苏晟也不说话了，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除了苏府，房遗直上了房家的马车。刚一坐下，就冲里面坐着的那人施了一礼。那人正襟危坐，缓缓问道：“遗直，如何？” “回爹爹的话，晟兄好似猜到了什么，孩儿拿不准。”房遗直说。 房玄龄抚了抚颌下的胡须，叹了口气：“人都说玄清真人已然成仙，老夫本是不信的，如今看来，怕就算不是仙人，也是异人。苏晟此子一朝开智，竟聪慧至此，若非玄清教导，是万没可能的。” “爹，那此事”房遗直还待问，却听房玄龄说道，“此事我房家不掺和，由着那些人去，咱们看热闹就是。” 说到这儿，房玄龄突然笑了：“老夫真的很好奇，当那些人发现苏家并不是泥捏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忍是良好的品德 好吃好喝，吃饱就躺着的后果就是苏晟胖了。 个头没有长多少，身体着实丰满了许多，没了皮包骨的感觉，看起来倒清爽了许多。 苏家的基因很好，事实上似这种传承数百年的家族，基本上都没有丑人，特别是嫡系传人。几百年下来不断的改良基因，每一代都可以说是集大成者。 当然，基因突变的不算。 可惜的是，铜镜这种东西实在太奢侈，分辨率也基本和马赛克差不多。 十二年来蓄起来的头发，已经很长了，因为还没有戴冠，所以只能随便的扎起来。冬天的时候还好，毕竟保暖。当然现在也很保暖，只是汗多。 苏晟最受不了头发黏糊糊的，偏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剪是剪不得的，于是乎就麻烦了小环，每日早上都要洗一遍，再等干了差不多要半个时辰。 晒头发的时候就是苏晟捧着一本书读的时候，没有娱乐活动的现下，这是他仅能想到的放松方式。 苏家的藏书不少，足足放满了一整间屋子，除了主人家只有打扫的卢忠才能进。说一尘不染有些过了，但也差不了多少。 这种历史感浓重的竹简捧在手中，感觉很是奇特。至少苏晟每次读的时候，都会幻想有一位满身书卷气的文士，在昏暗的油灯下，一刀一刀的在竹简上篆刻，而后涂墨，晒干。 卢老夫人很喜欢苏晟读书，这是苏家的立身之本，也是世家的立世根基。虽然对苏晟只看先秦的竹简略有微词，但总好过苏晟去做些奇怪的东西。 虽说，那个“曲辕犁”还是很好用的。 只不过，这孙儿太过粗心，那等重要的东西，竟然随随便便的教给了府里的木匠，若不是自己偶然间知道了，苏家还不知道吃多大的亏。 一张死契，可以解决很多问题，至少曲辕犁外泄的问题就完美解决了。 这种情况很平常，木匠老孙在没看到这张死契的时候战战兢兢，拉着老婆孩子手捧图纸在卢老夫人的院落外足足跪了一整天，而有了死契则欢欢喜喜的回家庆祝，清贫的家庭竟然破天荒的杀了一只鸡！ 苏晟很不理解，卢老夫人很愤怒。 一巴掌拍在脑袋上，苏晟就理解了 五月，天气热了起来。空气很干，天空中基本上看不到什么云彩。 卢忠陪着苏晟走在苏家的田里，看着有些干涸的土地直发愁。苏晟也很愁，靠着灞河竟然还会用扁担一点一点挑水浇灌，只是因为苏家的地在高处，水引不上来？ 于是，苏晟又画了一张图 老孙在签了那张死契后就成了苏家的家奴，身份是低了，但信任上来了，卢老夫人也很放心。 于是乎，一周后，一架水车架在了灞河岸边，潺潺河水随着水车转动被带到了高处，经由水渠流入田地。 虽然这水车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依旧让苏家上下很高兴。 能不用肩挑水了，有点儿瑕疵算什么？ 苏晟却不满意，大唐的钢太难得，铁也贵，原想着打一个铁的轴承，最后只能在木轴承外面包上铁皮，再倒点油，润滑润滑。但效果还是不大理想，至少这噪音很难听。 “晟少爷，这就已经很好了。往年这时节，便是老奴也要担起担子去挑水，现在只要在水渠里开个口就行，已经方便不少了。”卢忠很恭敬，甚至还有一些崇拜。 如此，苏晟就没法说话了。 在这个讲究得过且过的年代，太较真是不合群的。 而不合群的后果，就是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苏晟在将老君观中的东西搬空之后，就再不去管那座终南山的道观了。 母亲的墓在清明后就找了个日子迁入了苏家的祖坟，玄清的墓也空了，如此一来对苏晟来说那座道观已经不重要了。 谁爱去就去，不掺和他们抢“仙缘”。 苏晟把玄清的牌位和雕像放在了苏府一个空出来的屋子里，离他那院子不远，三两步的距离。每天，苏晟都会点上三炷香，偶尔卢老夫人也会点上一炷。 苏家的恩人入不得祖祠，却当得起当家人的一炷香。 所以有时候苏晟就感叹，玄清很有“福气”。活着的时候虽然很艰苦，但死了后却不少香火。如果玄清真的成仙了的话，在这么多香火愿力的帮助下，相比修为可以一日千里，早日证道。 “别乱说话！”卢老夫人对苏晟清醒后时不时说出来的话很不满，没个着调，一点儿谱都没有。仙人的事也是凡人能议论的？ “师傅才不会怪罪我。”苏晟撇着嘴，一脸的不在乎。 “玄清真人自然不会怪罪，但保不齐旁的仙人会。”卢老夫人打了个颌首，默念天尊勿怪，天尊勿怪 “天尊不管这些的，那是纠察灵官的事儿。” 啪！ 苏晟的纠正换来的是卢老夫人的一记宠溺巴掌：“偏的你就知道！管不住这张嘴，要知道祸从口出。” “孙儿自是知道，所以只在奶奶面前说，在外人面前现在都不说话了。”苏晟很委屈，觉得这个巴掌挨得很没道理。 “那还惹出这么多事来。”卢老夫人翻了个白眼，“好好一处清净地，如今弄得那般嘈杂。前日卢大郎去看了，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道士把道观占了，正雇人修缮。也不叫老君观了，直接叫玄清观。” “这不挺好，以师傅他老人家的道号为名，得到的香火愿力必然很多，有助于师傅的修行。” “还乱说！”卢老夫人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门外，春玲小环她们都离的远远的，应该听不到，“日后莫要将这些东西透露出去，这日后是只能告诉家主的。” “所以您老人家把父亲派来的人给打出去了？” “不打他还留着他！”卢老夫人一听到苏谪就来气，“他虽是老身的儿子，却不再是苏家的人，自然没资格知道这些。” “好吧，您老说什么就是什么。” 苏晟很无奈，老夫人的脾气很大，在府中说一不二。苏晟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房夫人会传下“吃醋”的美名，这可是卢家女的特性！ “莫要嫌奶奶啰嗦，你现在年纪还小，咱们苏家也很弱，是不能露头的。那些事，先忍着吧。” “孙儿知道。”苏晟点着头，“孙儿已经很久没出门了，只是待在屋子里。” “很好，很好” 苏晟见卢老夫人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心底不由得撇嘴：现在当然要忍着，因为马上要变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吓破胆的苏谪 六月初四，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李世民带着他秦王府的一干强将，在玄武门杀了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逼迫李渊让政于李世民。 这一日，玄武门内杀得是人头滚滚，一座好好的大唐都城，满街见的都是披甲之士。 这一日，有人欢笑，有人惊恐。 苏谪，属于后者。 当年的那一档子事，李世民不一定放在心上，但苏谪不敢心存侥幸。亲哥c亲弟说杀就杀，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所以，苏谪怕了，怕得刚得到消息就带着崔明珠c苏澈和苏小小回到了蓝田。 卢老夫人很硬气，既然已经在族谱上除了苏谪的名，那他就没资格进苏家的后宅。于是乎苏澈c苏小小连带着崔明珠都大包小包的进了后宅，只留下苏谪一个人住在客房。 所谓夫妻一体，但在卢老夫人的高压之下，崔明珠可没那个胆子。 苏晟虽然记不大清玄武门之变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如今看这架势，也知道了。一边为自己这便宜老爹的胆子着急，一边又为他的智商着急。 陈年烂谷子的钉点儿小事，李世民怎么会放在心上？就算要秋后算账，苏家这块苍蝇腿大小的小肉人家也看不上。 杞人忧天，不过如此。 “爹，何必呢，苏家又不会又什么事。”苏晟坐在苏谪下手，看着老爹那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不由叹道。 “晟儿，你不在长安不知道。”苏谪说起来还是一阵后怕，“老夫本来在国子学，突然太子六率就和玄武门守军打起来了，喊打喊杀之声震耳欲聋。一打听，却是秦王已杀了太子和齐王。” “老夫当时就想着走的，谁想一出来就看到那尉迟恭拎着太子的人头直奔太极宫而去。”苏谪说着浑身还颤抖了一下，“太子那张脸，老夫看的清清楚楚，死不瞑目不过如是啊！” “晟儿你想，秦王连太子c齐王都可以杀，谁还不能杀？” 苏晟想翻个白眼，但好歹是忍住了，回道：“的确，但也不是谁都要杀的。” “爹，您是太子一党还是秦王一党？” “老夫不结党！”苏谪怒瞪苏晟，言语义正言辞。 “那不就得了。”苏晟的白眼到底是翻了出来，“秦王的刀肯定还是要落的，却只会落到太子的那些死忠头上。即便那样，也是有选择的落。似爹这样的，必然无事。” “真的？”苏谪闻言一喜。 “那是自然。”苏晟接着说道，“国子学是什么地方？那是讲经学的地儿，和朝中的任何事都掺和不上。不然你想想孔祭酒，是不是稳如泰山？” “你这么一说，老夫倒是想起来了。孔祭酒在得到消息的时候的确没什么反应。”苏谪想了想，回道。 “那不就得了。”苏晟道，“爹啊，你还是趁现在天没黑赶紧回长安吧，这种时候出来，便不是太子余党也会被人当成是，到那时就什么都晚了。” “此言大善！”苏谪闻言当即站起身来，招呼了一声就往门外走去。也不等马车了，骑上一匹马就走，风风火火的哪还有一点之前的惊慌失措。 苏谪走了，正堂之上就只有苏晟一人。随手把自己面前那杯填了无数佐料的茶羹放到一边，自顾拿起茶具，只放茶叶，用沸水一冲，再倒掉头一泡，美滋滋的喝上一杯。 浑浑噩噩的时候，苏晟还很喜欢喝那种加了料的茶，玄清就是烹制的高手，种种滋味很是奇妙。如今再想，那分明是平日里吃的油水太少，喝上这种加了羊油c盐c葱c姜的东西哪能不好喝？ 吃不到肉，也要沾沾油腥不是？ 只可惜的是，好好的茶叶非得碾碎，做成茶膏。单用水冲泡，味道差了许多。 一边喝着茶，右手食指一边下意识的敲着桌案。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两辈子几十年都是如此，深入骨髓，已不可能改。 也没打算改，虽说卢老夫人一直想要苏晟成为苏家的中兴之人，但苏晟知道自己的本事。然苏家富贵不难，再兴就难了。官场是那么好混的？古人又是那么好糊弄的？ 把别人当傻子的，自己才是傻子。 所以，苏晟一直在想苏家到底应该怎么走。 别看现在还占着一个“蓝田第一豪门”的称号，那都是虚的。好处捞不着，碰到灾年或者县里修路修桥，苏家是要出大头的。哪怕府中没有那么多，也要出那么多。 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就是落魄世家的悲哀。 今春苏晟弄出了水车，然后许绍就找上来了，三言两语把卢老夫人哄了个高兴，苏家就要给县里再安上两个。这里面蓝田县是不会出一分一毫的，全是苏家的。 而苏家，又哪里有那么多钱粮？ 府库里已然离空不远了。 依着苏晟原本的打算，无论是曲辕犁还是水车，都是要献给朝廷的，也只有献给朝廷才能使苏家的潜在利益最大化。 所以，苏晟其实是一直等着玄武门李世民上位的。 这可是贞观之治啊！ 从史书上看，李世民是开明的，只要有功，必定不会轻待。而对于农耕帝国来说，曲辕犁和水车意味着什么，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想到。 李世民不是傻子，苏晟也不是。 只可惜，经过苏谪这么一整，原本能够得到的东西必然会打一个折扣。 想到这里，苏晟不由得叹了口气，对于他这个便宜老爹，他真的是无言以对。先降唐再暗投王世充后降唐的事都能做出来，眼下这种心虚不打自招的行为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用卢老夫人的话来说，就是“谪儿读书读傻了，平日里侃侃而谈，一到关键的时候，就慌了神，只想着占好处，怎么能成？” 很显然的是，苏谪今日的作为会给正杀气腾腾的李二一个错误的信号，保不齐哪天就一时兴起把屠刀落在苏家的头上。 苏晟可不想再一次不明不白的死了。 而且，两月之后长安还会发生一件大事，那时候的李世民要是想杀人可不会想什么理由，一句“尔与突厥有通敌之嫌”就足够了。 细细算来，苏晟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任重道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苏晟的表演（一） 随着一道册封李世民为太子c总览朝政的诏书，长安城终于结束了只许进不许出的禁令。 再见到房遗直，很明显能看出这个才十岁的孩子成熟了许多。玄武门之变，房玄龄是把房家上下老小的脑袋别在裤腰上去拼，这些事情房玄龄自不会说，但不代表房遗直会不知道。 耳濡目染的效果，是很强大的。 “遗直，我想和房叔叔见上一面。”苏晟表情看起来很严肃。 “这有何难？等会儿便随我回长安就是。”房遗直看起来也很正经。 “还要去一趟宿国公府上。”苏晟的语气听起来很低沉。 “也不是什么大事。”房遗直说得也很沉重。 “那便多谢遗直了。”苏晟终是笑了笑，松开了手。 房遗直翻了一个白眼，好好把玩着手中的九连环：“你这人也是无趣，托人说有一件好玩意儿给我，还要我亲自过来。过来还不给，非得答应你的条件才行。就这也是条件？凭我娘和老夫人的关系，你去房家和回自己家有什么区别？再说宿国公府，不也是一个道理。” “话是这样说，但我不能不多考虑考虑。”苏晟老气横生的回道，“苏家上下多少口人的性命拴在我身上，哪能不小心？” 房遗直闻言也收起了笑颜：“真的这么严重？” “那是自然。”苏晟回道，“你在长安，就没听到些什么？” “听到是听到了，但你也知道传言而已，谁会当真？” “无风不起浪啊。”苏晟一声长叹，满是愁楚。 不过几日的功夫，太子c齐王一脉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连带着一些东宫的官员，也是如此。正人心惶惶的时候，偏的有人说出苏谪当日的所为，让苏昇如何不心惊肉跳！ “倒也是这个理。”房遗直点了点头，这么浅显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那你不若现在和我回去，我娘总念叨着让你去住两日。” “也好，但我要准备些东西。” 不一会儿，房遗直就看到卢大郎和卢二郎抬着一大一小两个箱子上了苏家的马车，苏晟则凑上了房家的马车。房遗直见状翻了个白眼，也没说什么。 进长安，房c苏两家的马车直奔崇仁坊而去。进了坊，在房府侧门下车，苏晟跟着房遗直进了苏府。至于马车里的那些东西，只是抬了那个大的，小的还放在车里，由卢二郎看着。 房夫人对苏晟的到来很惊奇，脸上的笑容看得房遗直直皱眉。 “晟儿可算来了。”房夫人说道，“莫不是嫌弃房家？” “姑姑言重了。”苏晟连忙赔笑，“我我这不是一直没得出空嘛。” “呦不大的小人儿，事儿还不少。”房夫人看了一眼旁边的房遗直，笑着说道，“如今事儿忙完了？” “也也不是。”苏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行为实在让人难为情。 “罢了罢了，你这孩子也不容易。”房夫人对苏家的情况还算了解，“你姑父还没有回来，先和遗直去玩吧。” “谢姑姑。” 苏晟很是惭愧的跟着房遗直走了，房夫人倒笑了笑，随即一声暗叹。 苏家虽没落了，却也有了中兴之象啊！ 房家并不大，对于刚刚被李世民封为刑国公的房家来说，的确是小了点，也很简陋。房遗直的房间就更简陋了，连苏晟的也比不上。再怎么说苏晟也是自己一个小院子，房遗直则要和房遗爱共享一间屋子。 刚刚八岁的房遗爱看起来和房遗直不想哥俩儿。一个膀大腰圆，一个文文弱弱，还憨厚了许多。见着苏晟，恭恭敬敬的施了礼，却是怪模怪样，很别扭。 苏晟自然知道房遗爱的脑子不是很灵光，不然以后也不会做出那种奇葩的事情来，也不甚在意。随手掏出来一个九连环，就打发房遗爱到一边玩去了，自己则和房遗直说会儿话。 到了未时，房玄龄终是回来了。听房夫人说起苏晟来了，不由得一笑。 “还想着这孩子什么时候会找来，却不想这么早。”房玄龄看起来很开心。 “怎么，你知道他为何过来？”房夫人眼睛一横，一副你不给老娘我解释清楚和你没完的架势。 房玄龄惧内是大唐出了名的，看见房夫人露出这种架势，当即回道：“苏家近日来的遭遇你也是知道的，这孩子手里攥着对国朝有大功的东西，足以改变苏家现在的处境。而依着苏家现在的情况，他是不可能直接呈到御前，只能通过旁人。夫人你想想，除了咱家，还能靠谁？” “早说明白不就是了，非得在家里弄那套神神叨叨的事儿。”房夫人翻了个白眼，自顾自走了，只留下房玄龄哭笑不得，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房玄龄惧内是出了名的！ 在房玄龄面前，苏晟是拘谨的。不是因为旁的，只是因为这是房玄龄，是未来大唐的中书令c尚书左仆射。虽然还没有那种宰辅的气势，却也不是现在的苏晟能够承受的。 不怒自威，不外如是。 摸着眼前这箱子里的曲辕犁，即便房玄龄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心发感慨。在犁把上拍了拍，就听房玄龄说道：“这犁果真靠一牛就可拉动？” “确实。”苏晟规规矩矩的回道，“小子家里今春就用这犁开垦，一牛之力绰绰有余，便是力气大些的壮汉都可以拉动。” “好！”房玄龄一声赞叹，“你这个忙老夫帮了，说说吧，你所求为何？” “雷霆雨露，均是君恩。”苏晟缓缓低头，沉声说道。 房玄龄闻言沉默片刻，方才说道：“你年纪不大，见识已比一般的朝臣高了，难得，难得。” “叔父谬赞。”苏晟赶紧回道。 “什么谬赞，老夫既如此说，就是如此，你若不行，老夫甭说是谬赞，便是理都不会理。”房玄龄摆了摆手，对于后辈子侄他是很乐于提携的，特别是有真材实料的。 沉默片刻，才听房玄龄接着说道：“这犁可有名？” “本有名，现在无名。” “哈哈哈孺子可教。”房玄龄抚须大笑，满眼都是满意之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苏晟的表演（二） 宿国公的府邸在永兴坊，离崇仁坊也不远，出了坊门向北过一条街就是。 房玄龄坐在车里，苏晟坐在外面。虽说即便他坐在里面房玄龄也不会说什么，但他不能如此。 人家让是礼仪，自己让也是礼仪。 在这个时代，多讲礼是不会出错的。 宿国公府比房府就宽大气派了许多，但很明显，房玄龄并不常来，所以程咬金很诧异。 大开中门，领着程处嗣c程处亮出来迎接，给足了房玄龄面子。只是程咬金没有想到，从马车上先下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十岁的小孩，然后才见房玄龄笑呵呵的下车。 “哈哈哈玄龄怎么会想到到老夫这里，莫不是想老夫的好酒了？”程咬金没去想那个小孩是谁，直接迎了上来，冲房玄龄一拱手，笑道。 “哈哈哈听闻知节新得了一些西域的上好葡萄酿，老夫特来尝尝。”房玄龄也是一拱手，笑着回道。 “哈哈哈甚好，甚好！”说着，程咬金一摆手，领着房玄龄便进了府。 苏晟抱着那个小箱子，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房玄龄没有介绍，他是不能开口的，只能把自己当隐形人，能多低调就多低调。 只是，苏晟想低调，程处嗣却不让他低调。作为程咬金的长子，程处嗣和程咬金在性格上差别很大。程咬金是武将，虽然也读书，但更豪爽，且自从从军后就把书本丢了，说起话来直来直往。往好了说叫不拘小节，说难听点儿就是二愣子。 程处嗣则不同，自幼好读书，性子和房遗直有些像，更难得的是够细心。看着苏晟这身衣服，又和房玄龄同车，自是知道身份不能常眼看待，当下过来招呼。 苏晟也乐的程处嗣如此，至少不那么尴尬。笑着表明了身份，又和程处亮说了两句，算是稍稍熟识。 程家的宴席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像苏家c房家，是要先把饭食摆上来，然后主人家言语几句，和宾客再聊一聊，之后才开席。程家就敞亮了许多，吃的东西没上，先在桌子上摆几坛子酒。今日也不例外，虽说最主要的是西域的葡萄酿，却也只是一人一小壶，剩下的就都是浊酒了。 恩，浊酒是真浊！ 老程大手一挥，齐齐喝了一个；手二挥，又是一杯；然后嘿嘿一笑，手一摆，第三杯就下了肚。房玄龄也是从过军的，对于这种军中的喝法自然不陌生，轻轻松松的应下来；程处嗣c程处亮虽然年纪不大，但在程家这种环境下酒量也不差，三杯过后面不改色。苏晟就更不用说了，酒精沙场的战士，还会怕这？ 程咬金喝的时候一直留意着苏晟，他很清楚房玄龄今日既然领着这个孩子过来，必然主角是这个孩子。眼下见着苏晟一点不费力的喝了三杯，不由心生好感。 在老程看来，喝酒不墨迹的都是好汉子。 “玄龄，酒也喝了，不如就把事儿说了吧。你也知道老程我的性子，最受不了你们这种遮遮掩掩的。”程咬金也不蹦着了，身子一斜，拿着酒杯问道。 房玄龄看了程咬金一眼，也是一笑，却没搭话，慢慢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酿喝了一口，赞道：“好！的确是上好的葡萄酿！只是如今天气炎热，这般温的感觉着实不爽。” “嘿嘿，好酒自然是好酒，这可是老程我从东宫抢回来的！”程咬金笑着回道，“不过这天哪里有冰，玄龄暂且忍耐吧。” “哈哈哈你这老匹夫自是没有法子，但不代表老夫我没有！” “玄龄你不爽快，有法子不早些说！” “哈哈晟儿，可有办法？”房玄龄话音一转，一本正经的向苏晟问道。这转变之大，直接晃了程咬金一下。 “玄龄，这是？”程咬金心知节奏已然被房玄龄掌控，暗骂了一声文臣都是狐狸外，也只能出言问道。 “这是老夫的侄儿，其祖母乃是内子的姑姑。”房玄龄回道。 “哦？莫不是那仙人子弟，蓝田苏苏晟？”程咬金眼睛一转，笑着问道，“老夫倒有些稀奇，你师傅果然是仙人不成？” “回宿国公”苏晟还未说完，就听程咬金不耐烦道，“什么宿国公，你既然是玄龄领来的，唤我一声伯伯就是，老程我比你父年长，叫声伯伯不吃亏。” “程伯伯”苏晟平复了一下想打人的心情，接着说道，“小子也不知道家师是不是仙人，家师从未说过。” “嘿嘿”程咬金笑道，“你这娃娃不爽快，和你叔父是一个样子。” “老匹夫！没事往老夫身上引话头做什么。”房玄龄闻言不乐意了，佯怒道。 “好好好，是老程我错了，这便给玄龄赔罪！”说着，程咬金举起酒杯，遥敬房玄龄。房玄龄见了也笑着回敬。 放下酒杯，程咬金撩了撩袖子，接着问道：“方才玄龄说你有法子取冰，不知是什么法子？” “敢问程伯伯府上可有硝石？”苏晟反问道。 “硝石自然是有。” “那请程伯伯着人取一大一小两个盆，一罐清水，些许硝石，小子便可取出冰来。” “哦？有趣有趣。”程咬金笑着让人把东西拿上来，不一会儿便摆在了苏晟的面前。 苏晟在大盆里放上硝石，而后把小盆放在里面，倒上水，不一会儿就见大盆里的水慢慢结了冰，又一会儿小盆里的也成了冰块。把小盆取出来，递给一旁的仆役，自然有人将其取出，弄成小块。 程咬金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暗暗赞叹：果然是神仙手段，区区一个硝石，就可夏日取冰，当真了得。当下哈哈一笑，说道：“哈哈哈贤侄果然了得！说吧，此番寻老夫有什么事，看在这个法子的面上，老程我帮了！” “哈哈哈”苏晟还未说话，就听房玄龄一阵大笑，指着程咬金说道，“你这老匹夫当真是无赖，还看在这水中取冰之法的面上？若是被你夫人知道你如此欺负她的侄儿，不知老程你晚上要在何处歇息，你程府的演武场吗？” “哦？这娃娃和老程还有亲？”程咬金也是一惊，连忙问道。就听房玄龄说道：“晟儿的生母姓崔，乃是你夫人的亲姊妹。” “当真？” “当真！” “哈哈哈处嗣，快将你娘叫来！”程咬金说着，程处嗣连忙出去，不一会儿便见一美妇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跟房玄龄见了礼后，便看向苏晟，越看越心惊，眼眶中竟然有了泪，言道：“果然和姐姐极为相似，这眼睛c耳朵和嘴简直是一模一样！” “见过程伯母。”苏晟赶紧见礼，却见程夫人脸一绷，佯怒道：“怎的叫伯母？我与你生母乃是亲姐妹，便是与明珠也是表姐妹，你要唤我一声小姨！” “小姨。”苏晟赶紧施礼道，又冲程咬金施了一礼，叫了声“姨夫”。 “好好好！”程咬金很高兴，对于这种认亲的场面最是喜欢，何况自己也多了个仙人子弟的外甥，更是欢喜。 程夫人和苏晟说了两句话，便离开了。她很清楚在男人们说事情的时候，女人是能避讳就避讳，反正程咬金也不会瞒着她。 若是敢瞒着她，程府的演武场就是老程日后晚上睡觉的地方了。 “哈哈哈晟儿，你且说说，有何事让姨夫帮忙？姨夫都应下了！” 苏晟闻言把带来的那个小箱子放在程咬金的桌案上，程咬金狐疑打开，却见里面只有四个弯曲的铁家伙。拿起一个看了看，看不出个所以然，当下佯怒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在姨夫面前还搞这些奇奇怪怪的。晟儿我跟你说，没事儿别学那帮酸儒，痛痛快快的多好。” “姨夫，这叫马蹄铁，可以让马蹄不再损耗。”苏晟笑着说道，语气很是平静。 “什么！”程咬金闻言一惊，竟失手让马蹄铁掉道地上。连忙手忙脚乱的拿起，看着这小小的物件，仍不敢相信。 “就这么个小玩意儿，能让马蹄子不再损耗？小子，你莫要骗老夫！你可知道此物对我大唐有何种意义？”程咬金表情严肃，语气也沉重了许多。 苏晟还未说话，就听一旁自斟自饮的房玄龄缓缓说道：“就在今日，晟儿还带了一件可以极大降低人力的犁到我府上，那犁一牛就可拉动，力气大一些的汉子也可拉动。” 程咬金又是一惊，疑惑看向苏晟。见苏晟点头应下，连忙起身，拿着这马蹄铁就走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说：“来人！牵一匹马来！老夫要看看这马蹄铁是否真的那么神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苏晟的表演（三） 程家不缺马，程咬金的话音刚落，不一会儿便有家将牵了一匹马过来。 苏晟是不认得马的，只是觉得这马很神骏，房玄龄倒是吃了一惊，言道：“知节，你还真舍得，竟然将这踏雪乌骓牵来，不怕马蹄铁不管用伤了你这马？” “不瞒玄龄，老夫这踏雪乌骓在去岁就已伤了马蹄，如今既然有了旁的法子，自然要试试。”程咬金回道，语气中竟带着些许感伤。 房玄龄见苏晟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低声解释道：“这踏雪乌骓是知节当年尚在瓦岗寨时的坐骑，这么多年感情颇深。程府虽多马，但独对此马最为看中。” 苏晟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程咬金没注意在一旁嘀嘀咕咕的苏晟和房玄龄，而是一脸感慨的摸了摸踏雪乌骓的鬃毛。这马也颇为通灵，脑袋一个劲儿的往程咬金的脸上靠。 “小子，快把这马蹄铁给老夫的马装上，老夫要亲自试验试验好不好用。”程咬金表情严肃，沉声说道。 “是。”苏晟一边答应着，一边让程家的家将仆役赶紧做出一个固定马腿的架子来，等把架子拿来了，便一条腿一条腿的放在上面，把马掌一个一个的钉上去。这活计很简单，不一会儿功夫就完事了。 许是从原本的皮革换成了铁的，这踏雪乌骓还有些不适应，一个劲儿的在地上活动，踢踏踢踏的声音倒是清脆。程咬金见马蹄铁装好了，连忙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竟直接在府里跑了起来。 程家很大，府里就有一个演武场，里面虽然不大，但也能让马跑上几圈。程咬金之前还让人把演武场的地面又弄了些石子之类的东西，就是要看看这马蹄铁管不管用。 之前大唐的马匹也会有匠人给马蹄子上包裹皮革一类的东西，但那玩意儿并不耐磨，往往一场大战下来就费了。若是和突厥人打仗，还要更费，不仅裹着的皮革磨漏，就连马蹄本身也要磨下去好大一截。 只从这一点看，大唐的骑兵打不过突厥就在意料之中了。毕竟一个有无尽的马匹，一个损耗一匹就少一匹。 程咬金风风火火的去了，却是带着大笑归来。翻身下马，直接一巴掌拍在了苏晟的肩头：“好小子！这个人情老程我记下了！” “谢过姨夫。”有了老程这句话，苏晟就不虚此行。至于剩下的事情如何操作，那是房玄龄和程咬金要操心的，苏晟只要静静等待馅饼从天而降就好。 哪怕这块馅饼是他扔到天上的。 没了正事，程家的酒宴算是彻底放开了，美酒佳肴一道一道的往上端。房玄龄还好，只是自斟自饮很有情调的小酌，程家的这群男子就不同了，大块吃肉c大碗喝酒，不像将军像土匪。 其实也正常，当年你的瓦岗寨在大隋的眼中就是土匪，最多这个土匪很厉害罢了。 苏晟的酒量还行，自从找回从前的记忆就再没喝醉过。虽说曾经只有半斤的量，但那是多少度，现下的是多少度，完全没有可比性。 老程平生最爱两物，一为马，二为酒。得了马蹄铁是一喜，碰到苏晟这个小酒桶又是一喜，双喜临门之下是彻底喝开了。也不管什么老幼尊卑，拎着酒坛子直接做到了苏晟的面前。苏晟什么场面没见过，心结一开索性也不管什么，左右是你喝一口我便一口，你干一坛我便一坛！ 于是乎，三坛下去，苏晟成功放倒了老程。去了一趟茅房后，又放倒了程处嗣和程处亮。 起身，面带潮红，打了个酒咯，晃了晃脑袋，便清醒了五分，冲房玄龄微微一笑，言道：“叔父，咱们回府？” 房玄龄看着苏晟这幅样子，也不由得笑了。直接从瘫倒在地的一干程家人旁边绕过去，拍了拍苏晟的脑袋，点头道：“好！回府！” 同程夫人见了礼，房玄龄和苏晟便坐上了马车，往房府行去。虽说现下宵禁了，但对房玄龄这等人而言，这宵禁和没有一样。 回了房府，又同房夫人c房遗直见了礼，苏晟才自去房家给他安排的厢房就寝。 酒喝了那么多，是不醉，但也催眠。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洗漱一番后苏晟便向房夫人告辞了。房夫人也不阻拦，昨日夜里房玄龄已经把事情都跟她说了，心知苏晟苏晟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了。 苏晟没有去苏谪的府上看看，那没有什么意义。哪怕名义上苏谪是他的父亲，但二人并不亲厚。只见过几次面，就糟了两顿打，苏晟会有想法也很正常。 而且，苏晟把曲辕犁和马蹄铁通过别人送上去，为的不还是苏谪的官位稳定？ 从这一点看，他这个儿子做的已经很好了。 回到蓝田，卢老夫人没说什么只是笑着问问他在房家c程家待得舒不舒心之类的问题。卢老夫人是明白人，知道自家孙子有主意，做的又是对苏家有好处的事情。 有孙万事足，卢老夫人的心很大。 日子又平淡了下来，苏晟很享受这种平淡。房遗直偶尔会过来，哥俩一通闲聊，每次到最后都是房遗直被挤兑的恼羞成怒，然后愤然离开。然后不两日，又屁颠屁颠的过来了。 这是一种独属于哥俩的乐趣，不了解的会觉得很怪异，了解的却很羡慕。 程处嗣就很羡慕。 一个将门的文人，苏晟觉得很有趣，只从性格上看，程处嗣和程咬金没一点儿相像，但偏的爷俩长得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于是乎，这就成了苏晟和房遗直嘲笑程处嗣的点。也亏得程处嗣脾气好，只是笑笑便罢了。 每到这个时候，苏晟都会一边笑着一边在心中暗叹：这种悠闲的日子终究是奢侈。 曲辕犁和马蹄铁的后果还没有显现，苏晟也不急，他很清楚李世民必然会把这两个东西用在最关键的时候，到那时才是他苏晟乃至蓝田苏家出现在朝中重臣眼前的时候。 现在，只需要等待。 而等待的时间，不需要太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壮哉！壮哉（一） 八月初九，李世民终于登基。 二十八岁的年纪，正是一个帝王朝气蓬勃的年纪，说的俗一点，就是脾气还很火爆，属炮仗的，一点就着。 哪怕大唐不知道炮仗是什么东西，也清楚这位刚登记的帝王并不是会轻易忍气吞声的。 八月十二，程处嗣穿着一身披挂，骑着老程的那匹踏雪乌骓，直接冲到了苏家。见过卢老夫人后，直接把还躺在躺椅上养大爷的苏晟拉起，随手一丢仍在了马上。 苏晟并不会骑马，所以只能很屈辱的横趴在踏雪乌骓上，近距离忍受着来自大唐汗脚的直接攻击。不一会儿，就彻底忍不了了，高声喊着：“程处嗣！你这家伙要做什么？快把我放下来！” “哈哈哈！你就跟某走吧！老爹可是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你绑过去！”程处嗣心情愉快，穿上披挂后简直换了一个人似的。 苏晟见此不由得在心中暗骂：就知道这家伙是在装，土匪性子就是土匪性子，那不是读几本书就能变的，这不就现行了？ “所以你就真的把我给绑了？程处嗣！你用你那浆糊似的脑子想一想，姨夫他是那个意思吗？”苏晟被癫的有些难受，但仍高声喊着。 “老爷子自然不是那个意思，但谁叫你挤兑我？” “那你怎么不去找遗直？他也挤兑你了！” “我爹又没让我找遗直。” 好吧，苏晟认命了。 踏雪乌骓装了马蹄铁，再不用考虑马蹄的磨损，此刻全力奔跑，端得是如风驰电掣一般。苏晟只觉得腹中一阵翻腾，快忍不下去的时候终是停了下来。扶着马吐了个干净，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到了城北右武卫大营。 苏晟虽说平时混账了点，但也是知道军营不同于别的地方，当下整理了下衣衫，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连连示意程处嗣在前面带路。 程处嗣看着踏雪乌骓被秽物污染的蹄子，恨不得狠狠揍这个好似没事儿人一样的混账，但终是忍了下去，冷哼一声，当头便走。 一路行来，苏晟虽然走的很老实，但一双眼睛却不住的向两旁看，心中不由得对这大唐精锐的府兵有些轻视。 实在是太散漫了！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高声言语，乱糟糟的和菜市场差不了多少。虽说巡逻的看着还好些，但只要有人在旁边招呼一声，立马就现了原型。 这就是大唐凭之驱虎逐狼的府兵？ 不一会儿，到了主营帐，方才有了变化。苏晟一眼就看出那是老程的家将，的确与旁的不同，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锋芒毕露的感觉。 “启禀父帅！程处嗣回来复命！”程处嗣双手抱拳，在账外朗声言道。 “进来！” 老程的声音传出，守在营帐外的亲卫当即把帐门拉开，程处嗣应了一声，才走了进去。 苏晟跟着程处嗣进了大帐，正看见程咬金背着手站在一副巨大的地图面前，只看背影，完全没有当日夜宴之时的放浪。 程处嗣单膝跪地，开口说道：“禀父帅，孩儿将苏晟带来了。” “恩。”老程应了一声，转过身来，看了苏晟一眼，沉声说道，“苏晟听令！” “草民听令！”苏晟闻声连忙学着程处嗣的样子单膝跪地。 “今召蓝田苏氏名晟者，为右武卫参军长史，掌右武卫军资粮草，即可上任！” “草末将听令！” 程咬金听了这才露出笑意，喊了一声立刻有一人捧着一套战甲过来：“如今既入了军中，一切都要依军法行事。然军士不能无甲，你苏家从无将门之人，衣甲自然无所置办。这套亮银甲便交由你，先去换上吧，等会儿处嗣自会带你去你的营帐。” “谢过姨大帅！” 接过沉甸甸的衣甲，苏晟是欲哭无泪，出了帐门便黑着一张脸，说道：“处嗣，你说这叫什么事？我好好的在家当我的富家少爷，怎么眨眼就成了什么参军长史？” “苏晟，你可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啊。”程处嗣倒是一脸羡慕，“刚入军就成了右武卫的参军长史，这虽是战时临时的官，却是实打实的从五品下官职，如今你可比令尊的官职高了。” “那又当得了什么。”苏晟依旧苦着一张脸，“这可是军中！” “哼！”程处嗣脸上露出一丝鄙夷，“吾辈之人，当手持利刃，饮尽仇敌血。” “那你去吧。”苏晟彻底无奈了，怎么大唐的人都这么暴力的？一听到要杀敌，人都能变的。 嘴上说着，苏晟可不敢直接回去。程咬金将令一下，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哪怕你有千般不愿，也得老老实实接下这参军长史的职位。 做逃兵？呵呵，可逃不过那柄落在头上的刀！ 作为参军长史，管理一军后勤之事，是有优待的。苏晟得到了独属于自己的帐篷，也算是诸多不幸中的万幸。在程处嗣的帮助下换上衣甲，十几斤铁穿在身上那叫一个不舒服。但也没办法，军中着甲是定例。 说是主管一军后勤，等苏晟真正接手了才发现他要做的就是给右武卫那三千骑兵的马匹一一装上马蹄铁。到了此刻，苏晟才真正知道自己此前的那一番动作终是有了回报。 大唐非军功不封爵！老程办事果真放心！ 这个工作对苏晟来说，是极简单的。老程也知根知底，早就备好了所需的铁锭c木料和铁匠，只要把法子一说，这群不知道打了多少年铁的匠人自然用最快的速度打好马蹄铁。 然后就是一匹一匹的钉上马掌。 三千骑兵，看着挺多，实际上也只有三千匹马，在大半个右武卫的帮助下，不过几天你的时间就齐齐钉上了马掌。而后，苏晟就被老程打发到了左武卫，依旧是钉马掌。 八月十九，左c右武卫及左c右骁卫共一万五千骑兵齐齐换上了铁马掌。不是大唐没有足够的铁料给长安十六位的骑兵都换上，只是时间不够了。 颉利的大军已经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壮哉！壮哉（二） 颉利有控弦之士二十万，均是一人双马，端得是来去如风，自破灵州c夏州之后，可谓势如破竹，不几日便打到了庆州c原州一线。八百里加急军情连绵不绝，一日之内长安数次被红翎骑士所震惊。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苏晟被程处嗣绑到了右武卫大营，然后开始浩浩荡荡的大唐军马改造。只可惜，颉利来的太快了，快到大唐急切间汇集不到足够的铁料，快到只有一万五千匹马装上了马蹄铁。 而其中，还有近四成的驽马。 八月二十，尉迟恭带着皇命取走了一万骑兵。走的时候面带着笑，程咬金相送时也开着玩笑。可等到尉迟恭大军远去，苏晟清楚的看到老程的脸上满是凝重。 这一去，可是要玩命的！ 灵州c夏州已破，这意味着颉利的大军离长安只有两日路程，在这其中只有一座不大的小城。泾州是万没可能挡住突厥大军的。 尉迟恭此去，因为有马蹄铁可谓是多了两成胜算，但也仅此了。 “风萧萧兮”苏晟有感而发，只是还未吟完便被老程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上。 “什么乌鸦嘴！说点吉利的！” 苏晟看了程咬金一眼，接着吟道：“风萧萧兮渭水寒，壮士一去兮凯旋归来！” “哈哈哈！这才像回事。”程咬金听了很高兴，于是拍了拍苏晟的肩膀，满意的走了。只留下苏晟在原地不停得揉着肩头。 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青了。 大唐的将军很有三个共同的特性：说话前喜欢哈哈大笑；高兴时喜欢拍人；愤怒是喜欢拍人。这三个特性的后两项对许多人来说只是个传说，因为只有将军们觉得可以信任的c觉得是可造之材的才会出手。 很明显，苏晟两样都占了。 程处嗣就很羡慕，老程表达父爱的时候是用脚踹，愤怒是也拿脚踹。踹了这十多年，程处嗣已经完全摸不透老程心里到底想什么了。对于这一点，塑身表示程处嗣绝对是贱皮子，不打不舒服斯基的干活。 “你懂什么？老爷子的腿法厉害，前几日处亮惹到老爷子，直接一脚给踹飞了！我没夸张，真的飞了！” “那用手拍就不疼了？”苏晟没好气的反驳道。 “不一样。”程处嗣一本正经的摇头。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挨打？” “打你是欣赏，打我就纯粹是手痒了。”程处嗣叹了口气，满是落寞。 “也是。”苏晟点点头，好像突然间忘却了肩头的疼痛，“阴天下雨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程处嗣闻言一阵沉默。和苏晟相处得越久，就越能感觉到房遗直说的那种想用一百零八种办法弄死他的冲动 和程处嗣说笑了一会儿，苏晟便回了自己的营帐。这一万骑兵一走，苏晟就闲了下来。他很清楚，尉迟恭此去定然会大获全胜，生擒敌方大将，斩首千余。如今有了马蹄铁，可以不用珍稀马力，想来战果会更辉煌。 而这里面，肯定有他苏晟一份功劳。 可惜的是，大唐的骑兵还是太少了。想想也是，万余的骑兵对阵二十万是什么后果只要简单算一下就知道。 所以，渭水之盟还会出现。 苏晟深信。 只不过，苏晟想错了一点，那就是大唐府兵的战力！尉迟恭本就是万夫莫敌的猛将，所率骑兵又都是十六卫抽调的精锐，再加上马蹄铁可以撒欢冲锋，又怎么会只斩首千余那么简单？ 三日后，程处嗣一脸喜色的冲进了苏晟的营帐，高声喊道：“苏晟！苏晟！前方大捷！尉迟叔叔全歼泾州敌军，斩杀大将阿史德乌没啜，斩首五千！” “”苏晟眼睁睁的看着掉在地上的饼，对程处嗣的话彷若未闻。 “哈哈哈！苏晟！苏晟？你听到没？” “听到了。”苏晟依旧盯着饼。 “那怎么没反应？” “你想要什么反应？”苏晟抬头看了眼程处嗣，然后露出一副极其夸张的表情，高声喊道，“好！好！好！壮哉我大唐将士！壮哉尉迟将军！区区突厥小儿，怎挡的了天兵所至！” “你要的是不是这个反应？”苏晟看着目瞪口呆的程处嗣说着，“是不是觉得很傻？” “没有。”程处嗣连连摇头，振振有词道，“尉迟叔叔此战打出了我大唐的军威，再怎么夸奖也是不为过的。” “呵呵”苏晟说了两个让程处嗣抓狂的字，“只可惜，此战虽胜，也只是小胜。或者说，就因为此胜，我大唐才败的彻彻底底！” “怎么会？” “很简单！军力不同耳。”苏晟侃侃而谈，“颉利有多少兵马，大唐又有多少？如今南方未平，长安只有十六卫部分将士，区区五万之数，你告诉我怎么和他颉利二十万大军抗衡？” “那这岂不是白费功夫？”程处嗣闻言顿时想通了，不免有些沮丧。 “白费功夫？那倒不至于，还是有点好处的。”苏晟想了想，回道。 “什么好处？” “以后你就知道了。” 苏晟没兴趣和程处嗣解答，或者说他不知道如何说通。难不成真的告诉他若没有这么一场大胜，颉利就看不到大唐尚有底蕴，不是一战可定的，于是欣然接受了伟大的李世民陛下送来的盟约和赔偿，带着大唐府库里的所有东西心满意足的离开？然后大唐就有了休养生息的时间，终于在五年后驱师北伐，灭了他东突厥？ 当然，或许现在大唐不用赔那么多东西了，也或许颉利会恼羞成怒强攻长安。 事情有了变化，苏晟已经拿不准了。 对于苏晟这幅神神叨叨的样子，程处嗣早已习惯，当下只是撇了撇嘴，便不做理会。走到一旁，拿起苏晟的那身衣甲，直接扔了过去。 “老爷子准备拔营了，你快穿上衣甲，没准儿会有一场大战。” “大战？那和我有什么关系？”苏晟一脸懵逼，愣愣地抱着衣甲问道。 “怎么没关系？你也是要上阵前的。” “我？我拿不得刀提不起槊，上阵前有什么用？” “看看啊！”程处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既然是参军长史，自然要在中军帅旗旁待命。” “哦。”苏晟听明白了，知道这是逃不了的，只得老老实实穿上衣甲，跟着程处嗣往营门前走去。 看着一队队穿戴整齐的右武卫将士，苏晟原本忐忑的心不由得放了下来。 这一次，应该是渭水之盟前夕和颉利亮肌肉了，很明显是去撑场子，应该不会动刀兵。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的渭水之盟会有什么变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壮哉！壮哉（三） 苏晟终于看到李世民了。尽管只是远远的望了一眼，但也很满足。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唐太宗！ 没看到的人如果有机会能看到，是肯定会无理由围观的，就像大熊猫一样。此刻在苏晟的眼里，李世民就是大熊猫。 看完之后，也和大熊猫似的：恩，也就那回事儿了。 二十八岁的年纪并不算大，一只脚踏入中年一只脚还留在青年时代，锐气和陈暮两种气质在李世民身上有很好的体现。又因为刚刚登基，无疑锐气占据了上风。在这数万大军的衬托下，愈加显得伟岸。 上述是程处嗣的看法，苏晟虽然赞同，但并没有说出来。 太羞耻了！ 五万多人是什么概念？聚在一起乌央乌央的，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头。二十万人又是什么概念？一望无际 苏晟明显感觉到自己骑在马上的双腿有些颤抖，这其中既有第一次骑马的生疏，也有被颉利二十万大军的震慑。阵势一排开，差距当时就显现出来了。 根本没法打！ 这一点苏晟很清楚c老程也清楚，李世民更清楚。所以，李世民骑着一匹白马，一个人出阵，至渭水桥上停下，刚好离颉利一箭之地。 “颉利可汗！因何犯我大唐！”李世民的声音很洪亮，哪怕离得这么远，苏晟也听得很清楚。 话音一落，就见突厥阵中出来一骑。那人身披裘袍，头戴金冠，手握金刀，坦胸露乳，身材不算壮硕却气宇轩昂。行至桥北，也停下马，朗声言道：“李世民！本汗听闻大唐朝中混乱，以你我兄弟之邦，特领军助威！哪称得上犯？” “即便大唐与突厥乃是兄弟，但我大唐的事自有大唐人管，反倒可汗驱兵入境，毁我城池，杀我臣民，如此行径岂是兄弟之所为？武德元年，唐与突厥早有盟约，而今可汗所为，至盟约于何物！如此背信弃义之行径，何以服众！”李世民说着抽出宝剑，高举喊道，“大唐乃礼仪之邦，兄弟来了有酒肉，敌人来了有刀枪！可汗莫不是想试试大唐兵峰利不利？莫忘了泾州那五千儿郎！” “李世民！”颉利闻言大怒，也拔出金刀，遥指李世民，刚要说话，却听得李世民身后大军突然发出整齐划一的震天呼喊。 “战！” “战！” “战！” 五万多人的声音连成一片，真可谓震天动地，如雷贯耳。颉利被吓了一跳，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之前根本没看在眼里的大唐军队上。这一看，就觉不妙。 中原王朝的步卒历来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尤其是弩兵c陌刀队，更是视骑兵为无物。眼前这支唐军，正前面的就是在历年战争中大放异彩的陌刀，之后的看不大清，但想来枪c弩c弓一应俱全。 左翼右翼，人马躁动，却是那一万五千武装到牙齿的骑兵。颉利精通汉话，识得汉字，自是认得那面高耸旗帜上的两个大字。 尉迟！ 颉利很清楚，就在数日前，这个尉迟率领一万骑兵正面击溃了突厥三万大军，五千儿郎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连大将阿史德乌没啜也命丧阵前。 骑兵每多一千，效果就有质的翻越，若真是两军对阵，自家这二十万大军还真不一定打得过对面那五万。 毕竟突厥战法一向简单，就是冲c冲c冲，而汉人狡诈。 思及此处，颉利心里已有了打算。虽然打着入主中原的口号，可实际上他很清楚中原非一战可定。千余年来，草原从未做到这一点。当年匈奴何其威武，一度压得大汉抬不起头，最终不也是被打得失去祖地，远走西域？ 所以，这一战不为占地，只为了好处。 “哈哈哈！”颉利突然收起金刀，朗声笑道，“突厥与大唐乃是兄弟，既然大唐已然安定，本汗自然不好插手。但本汗的儿郎不远千里至此是为了大唐，大唐乃礼仪之邦，当不让本汗失望吧。” “可汗放心，大唐自不会亏待朋友！”李世民也是朗声一笑，回道。 “既如此！不若三日后你我在此另立盟约！” “当如是！”李世民朗声应着，冲颉利摇摇拱手，各自回到军中。 这一番对话，可谓槽点满满，苏晟差一点就忍不住出声了。也终是明白，为什么人家颉利能当上突厥几十个部落的可汗，李世民能成为皇帝。 脸皮真厚啊！ 果然这个世界是看脸的，只不过以前是比谁的脸皮厚，现在是看谁的脸好看，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变化。 想到这儿，苏晟突然有些失落，心中暗道：果然像我这样脸皮薄的人还需要多加学习啊！ 桥北的二十万人乌央乌央的散去，桥南的这五万多人也一一归营。老程要去中军大帐，自不回右武卫，而留守的副将右领军将军薛万彻也不想管程处嗣和苏晟这两个关系户。二人直接就解放天性了，径直在苏晟的营帐离开火。 一个铁锅，是之前做马掌时假公济私让铁匠弄的，上面有一个小烟囱，中空。锅里放上水，烟囱里放上碳，各种调料c香料往水里一丢，等水开了，夹起一筷子被切的薄薄的羊肉往里面一涮，然后就着磨好的蘸料往嘴里一送。 恩，舒坦！ 程处嗣也很舒坦，只是对这蘸料有些不习惯。苏晟特制的蘸料里面除了盐c芝麻酱外，还有一些茱萸c花椒榨出来的汁。这种辛辣的感觉程处嗣很不适应，而且大夏天吃这种东西出汗很严重。本来身上的衣甲就够热的了，再这么一弄可谓汗如雨下。 偏的还觉得很爽？程处嗣有些迷茫。 又吃了一大口羊肉，苏晟有些遗憾道：“大热天吃火锅果然是邪教，而且这调料还是差了点儿意思。” “不会啊，我觉得很爽。”自打从苏晟这里学会了爽的用法后，程处嗣就到了万物皆可爽的境界。 “没品味。”苏晟翻了个白眼，又一一大口羊肉进肚。 “品味这东西能吃饱肚子？”程处嗣不甘示弱，也是一个白眼送出，顺便从苏晟的筷子下抢走了好大一堆羊肉。美滋滋的吃进嘴里，才接着说道：“对了，之前你那制冰的法子老爷子说给你三成的分子，等此间事了就让人给你送到蓝田去。” “哦？有多少？”苏晟头都不抬，报复似的抢了程处嗣一块羊肉。 “好像有几十贯吧。”程处嗣把盘子里的羊肉都下进锅里，随手把空盘子往旁边一扔，又拿起一盘装的满满的羊肉放在旁边，“夏日炎热，有冰窖的人家也是少的。你的法子基本没什么本钱，冰卖得自然便宜，利薄多销，就这么多了。” “挺好挺好。”苏晟吃着羊肉说着，“正好这些日子有个想法想试一试，这笔钱来的正是时候。” “哦？你又想折腾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苏晟神秘一笑，下筷如飞，趁程处嗣愣神的时候直接消灭了锅里的羊肉。 呀！美滋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大唐需要折腾（一） 一份盟约，突厥和大唐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突厥获得了大唐近七成的国库，绢c布c钱粮和各种瓷器茶叶，大唐也不吃亏，得到了突厥送来的马匹和牛羊，更重要的是得到了宝贵的休养生息的时间。 武德九年很不平静，渭水之盟后总算可以消停消停了。尉迟恭因为在泾州的完美表现，得到了极大的赏赐，齐王李元吉的府邸乃至里面的东西都归了他。至于其它人，或多或少也得了些好处，只是没有尉迟恭那么多罢了。 这其中，也有苏晟。 马蹄铁的作用在这一场大战中展现了出来，除了和突厥骑兵对冲中死掉的，剩下的没有一个出现之前马蹄磨损的情况，只要用好草好料养一段时间，又是一匹上好的军马。这对如今的大唐而言，是很重要的。 所以李世民很高兴，给了卢老夫人一个五品的诰命。 苏晟也很高兴，这代表了苏谪的那点儿事已经翻篇了，蓝田苏家也重新回到了帝王的视线里。 崛起有望啊！ 卢老夫人在拿到圣旨和诰命衣服时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多了不少，硬是拉着刚刚回家没几日的苏晟在祠堂呆了一整日。翻来覆去c絮絮叨叨的通苏家的列祖列宗说着这些日子里的变化，更多的还是在夸苏晟，听得苏晟直脸红，但也厚颜的接受了。 老程没有撤去他右武卫参军长史的职务，表明苏晟算是正式入了士。而既然步入朝堂，就要发扬朝堂中众位朝臣的良好品德，毕竟脸皮厚的人会吃亏。 于是乎，苏晟通过程处嗣和大唐新晋的富豪尉迟家搭上了关系，通过尉迟宝琳又拿到了几十贯银钱。再加上程家送来的几十贯份子，从程家和房家又抢来的几十贯，合计一百五十贯的银钱让苏晟着实高兴了好一些日子。 最原始的资本积累，就这样完成了。 苏家要发展，是靠不上苏谪的。一个国子学监丞的官职在朝中根本不算什么，那就是一个闲职，出了国子学什么都不顶用。房玄龄和程咬金倒是能借上一点力，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人，终究要靠自己。 曲辕犁和房玄龄这种朝中宰辅拉上了关系，马蹄铁又让整个将门承了情，不然尉迟恭会答应尉迟宝琳拿几十贯银钱给苏晟？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苏晟很明白这一点。 苏家占了三成，程家占了二成，房家占了二成，尉迟家占了二成，剩下的一成被苏晟特意留了出来，另有用处。对于这个分法，程c房c尉迟三家都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苏晟要弄的这个东西若真是成了，对大唐的意义犹在马蹄铁之上！ 三家的嫡子一声令下，三家庄子里的窑工都汇聚到了蓝田。苏晟特意从许绍那里买来的三座石山。这三座石山离蓝田有一段距离，但还在蓝田管辖，道路也算通畅，更绝妙的是这一片根本没有人家，完完全全可以称得上一句荒山野地。离终南山也不远，背靠秦岭，砍伐些树木柴火也方便的狠。 苏晟很满意，所以在九月初一这一天，便领着窑工干活了。 建窑他不会，烧东西他也不会，但他知道，用石灰石和黏土为主料，通过破碎c配料c磨细然后烧可以得到水泥。所以，三家总共三十多个窑工就凭着这句话，开始了反反复复的烧制。 “你叫了这么多人，就是要烧石头？”程处嗣哪怕自认对苏晟还算了解，依旧搞不懂他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没有配方，没有大匠，怎么可能得到你说的那个叫水泥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得不到？”苏晟带着一副口罩，远远地看着荒山上蜂拥而起的窑，满脸的兴奋，“处嗣，我告诉你，很多东西就是这样弄出来的，而且或许我们还可能有一些意外之喜。” “有没有意外之喜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照你这个弄法，一百五十贯根本撑不了多久。”程处嗣闷声闷气道，“砖c车c马c粮食，光是这些就是一大笔花销，你还非得给这些人工钱。都是我三家的仆役，用得着吗？” “当然需要！”苏晟叹了口气，“处嗣，你说这个世界到底是谁在推动它不断的往前走，不断的发展？我告诉你，就是这些工匠！” “人耕田累，所以工匠弄出了犁c扒犁c锄头c锹，又因为木质的容易坏，所以弄出了青铜。再后来，因为青铜不耐用，便有了铁匠。你我住的房子，出行坐的马车，都是出自这些工匠之手！如此，你还敢说他们没用？” “那也没必要把工钱定的这么高吧，一天一人五文，管事的c技术好的还多两文。”尉迟宝琳看着钱像流水一样被苏晟眼都不眨的花出去，哪怕刚得了齐王府的东西，也感到有些心疼。 “要想马儿跑的快，就要让马吃饱。同样的道理，这些工匠不种田，粮食只能买，不给够工钱，他们吃什么？他们的家人吃什么？只有没了后顾之忧，才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上面。” “但就靠这么干烧，几时才能有结果？”房遗直一直很冷静，出言问道。 “不知道。”苏晟摇了摇头，“很多东西师傅都只是说了个大概，我也只是知道这么做会得到什么东西，但究竟怎么弄就不清楚了。所以要这些窑工一遍一遍窑一窑的实验。而这要用多久，只有老天爷清楚了。” “这就是你让我们接着出钱的原因？” “不然呢？苏家可没钱。” “那为何我们的分子不变？” “因为我知道这么弄能出水泥，而你们不知道。” 苏晟颇为得意，所以他被程处嗣给打了一顿。当然，程处嗣没有下狠手，更像是玩闹。苏晟也不恼，挨一顿打算什么？只要能继续出钱，再让他打一顿也没事！ 如今人还是太少了。三十多个窑工，满打满算也就只能满足五个水泥要的需要，这还是加上了几十号采石c碎石干杂活的仆役。而依着现在的情况，出一窑要一天多的时间，毕竟火力跟不上，再者没有一个完整的流程，一切都要反复实验。如此一来，效率自然慢了下来。 眼下已经入了秋，秋收临近，苏晟还打算待秋收后找一些闲下来的农户，眼下钱已经花了不少，剩下的按苏晟的计划连一个月都撑不了，不找人要钱怎么办？ “晟兄，我是服了。罢了罢了，上了你这条贼船，自然要跟你走到底。程家再给你三十贯！但先说好，再要可就没有了！”程处嗣打了苏晟一顿后心情舒畅了不少，但这话说完也觉得一阵肉疼。 “我也还能给你三十贯。”尉迟宝琳闷声说着，看起来性质也不是很高，反正在他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没见过像苏晟这样能花钱的主儿。 “我我只能出十五贯。”房遗直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办法，房家虽然在山东也算豪族，可房玄龄已经多年未回族地，能动用的只有这些年攒下的家底。就这十五贯，也是动用了房夫人的嫁妆。 “哈哈哈！够了够了！”苏晟听说马上就有七十五贯到手，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有了这笔钱，我可以保证会让你们看到水泥的！等那个时候，你们就知道这水泥究竟有多么重要了！” “但愿吧，反正若是你弄不出来，我家老爷子可是说了要把你拉到军中从一个小兵做起。”程处嗣搂住苏晟的肩膀，语气很严肃。 “我爹也这么说。”尉迟宝琳脸上终是露出笑意，却极为惊悚。 “行行行！你们赶紧把钱给我送来！顺便再加派些人手，我这就去监工！”苏晟闻言连忙跑得远远的。 开玩笑？从小兵做起？天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大唐需要折腾（二） 卢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春玲在一旁拿着两个小木槌给她轻轻捶着腿，力道刚好，很舒服。 “晟儿最近在忙什么，见天儿的不见人，回来像个泥猴儿似的。”卢老夫人放下茶盏，看向一旁的春玲，漫不经心地说道。 “老夫人，晟少爷天天往窑里跑，还拉着房家少爷c程家少爷和尉迟家少爷一起。”春玲头也不抬，依旧敲着腿。 “哎，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自打从军中回来就这样，难不成真的是再外面野上了就不愿意回家？” “这奴婢就不清楚了。”春玲缓缓说道。 “罢了罢了，男人家就要多做事，不然怎么能成才？晟儿是个有福的，却也要这样。”卢老夫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对苏晟，卢老夫人很满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做到现在这种程度，虽不能说前无古人，但也是世所罕见。当初一气之下将苏谪从族谱上除名，原还想着趁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动，给苏晟帮衬帮衬，岂料自己还得了苏晟的好处。 那可是一身诰命啊！苏家有多少年没出过了？ 苏晟自是不知道自己那个奶奶在家感叹，他现在已经和这石山里的窑工们杠上了，或者说和窑里的东西杠上了。连续半个月，只见到银钱大把大把的撒下去，效果却几乎没有，仍旧是烧一窑费一窑。 那窑里烧的不是炭火，是金闪闪的铜钱！ 苏晟倒是不急，他很清楚根本不可能这么容易烧出水泥来，前后几百贯的银钱，他更多是用来奖励给提出了建设性想法的窑工。这个说窑这么改一下，会让里面的温度更高，好，奖一贯；那个讲石灰c沙土c黄泥配比调一下，或许更好，试验后发现确实如此，好，奖一贯。 对一个文科生来说，这种涵盖了物理c化学等等学科的作业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哪怕知道这么烧会出东西，也要那些常年工作在一线的匠人一步步实验才行。所以，在开工之前苏晟就已经做好了烧钱的准备。 毕竟，经历了后来那夸张的互联网大战的苏晟很清楚，要想出成果就要烧钱！ 何况，烧的也不是他的钱。 所以，苏晟抗住了，但尉迟宝琳c程处嗣扛不住了，房遗直出的钱不多，可房家也不富裕啊，于是乎除了苏晟其它人都扛不住了。 扛不住的后果是很严重的，于是乎各家的老爷子都来了火气，大巴掌一挥不见成果不准回家，所以苏晟就被绑在了石山中。 “孙老，怎么着？”苏晟c程处嗣c尉迟宝琳c房遗直齐齐围在刚开的一窑前，四个小脑袋齐齐凑到孙老的周围，出声问道。 孙老烧窑烧了几十年，论手艺绝对没得说。但以前都是烧瓷器c陶器，现在让烧石头，虽然没经验，但却在短短几天上手了，如今已经是这石山上近五十人窑工的头儿。 戴上手套，直接从还滚烫的出料上攥了一把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拿水往上面一浇，一股浓浓的蒸汽升起。孙老稍稍避过，直接伸手搅和起来。 半晌，不由得叹气道：“还是差一点，老朽觉得应该是火候不够的缘故，你看这里面，有些石头还没烧碎。” “那咋整？”尉迟宝琳性子急，连忙问道。 “没法子。”孙老很洒脱，随手把手套一丢，摊手道。 “窑还能改吗？”苏晟皱着眉头问道。 “晟少爷，这窑已经没法改了。”孙老回道，“之前那窑旁人不说，小老儿的爷爷就是这么搭的，这才短短几日已经改进了一遍，短时间是改不了的。” “那就从火上想办法。”苏晟点了点头。 “火？倒也行，可现在用的炭已经是最好的了，量也刚刚好，多一分少一分对温度都有影响。” “不是用炭。”苏晟挠了挠下巴，转头对程处嗣和尉迟宝琳说道，“处嗣c宝琳，你俩去找找哪里有石炭。” “石炭？那是什么东西？” “石炭c煤c乌金石c焦石，黑不溜秋的一个东西，能点着，但是味大。”苏晟绞尽脑汁，把煤所有的别称都说了一遍。 “焦石？这东西在南山那边很多，满山都是。”孙老听了连忙说道，“可是晟少爷，那东西很难点着，温度够吗？” “够？怎么不够？不够我们可以再想法子啊。”苏晟觉得自己的思路很对，接着说道，“处嗣c宝琳你们赶紧去南山拉个十来车来，孙老，咱们再给这窑加上一个风箱。” “现在的风箱不行吗？” “不是不行，只是焦石难烧，我们要想办法把风箱再弄大一点。” “再弄大就拉不动了。”孙老有些为难，却见苏晟微微一笑回道，“不用人拉，我们可以给上面加个轮盘，然后弄头驴，像拉磨一样拉风箱。如果驴的力气不够，就用马，用牛，怎么都要比人拉着省劲。” 苏晟一边说着，一边草草的在地上画了一下，孙老虽然没读过书，但人家的水平相当于工部的大匠，拿眼睛一扫就明白了，当即说道：“晟少爷这法子好，虽然没试过，但小老儿可以打包票，这绝对够用了。” “既然如此，那就都干活吧。早点把这窑改好了，也好早一点再开一窑。”苏晟笑了笑，站起身来指挥起来。 程处嗣c尉迟宝琳c房遗直见苏晟和孙老又忙上了，三人对视一眼，也带着各家的仆役离去。南山离蓝田不远，却也有段距离，何况还要从府里调马车，总要一段时间。 第二日，程处嗣先拉了一车煤炭过来，正好苏晟c孙老和一干窑工用了一夜的时间把风箱改造好，见程处嗣拿煤炭过来了，也顾不得疲惫，当即开了又开了一窑。 把料放在窑里，备上煤炭，点火，待火燃起来了孙老一鞭子抽在拉风箱的驴身上，而后就听得窑里面风声大作，竟隐隐有火星从顶上的口冒出来。 “晟少爷的法子就是好，看这火旺的。”孙老看了一眼火势，不由得笑了。 “火应该是够了，就不知道能不能烧出来。”苏晟倒没那么乐观，眉头微微皱着，顶着一双黑眼圈呆呆的看着窑。 “能做的都做了，哪怕这一窑不出，总有一窑会烧出来的。调整配方罢了，耗时间的事儿已经不算事儿了。”孙老是明白的，当即劝慰道。 “是啊。”程处嗣在一旁说着，“苏晟，不用太着急，现如今着急也没用。” “我可不着急。”苏晟突然笑了，转手拍了拍程处嗣的肩膀，“话说我姨夫那里还能拿出多少钱来，眼瞅着快断粮了。” “什么！”程处嗣当时就炸了，“这才几天，几十贯又被你花出去了？” “你以为能用多久？”苏晟一脸委屈，“匠人们要给工钱吧，我都是一日一节；给咱干活总要供饭吧，每日五头猪杀下去，也是一笔银钱；前几日给匠人们一人发了两个口罩c两幅手套，这也是钱吧。再加上其它杂七杂八的，你说还剩多少？” 程处嗣早就知道说不过苏晟，还是被这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气呼呼的指着苏晟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而后一甩手，冷哼一声，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大唐需要折腾（三） 事实证明，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苏晟没钱，但架不住程家c尉迟家有钱，强大的金元攻势下，一干窑工的积极性完全被调动起来。 对于这些身上背着奴籍的工匠，给主家干活是天经地义的，主家能给钱那就是好事，更何况苏晟给的还很多。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讲究的是一个“情”字，虽然有些地方也以钱为标准，但只是极少的情况。 观念不同，结果自然不同。 两个星期后，孙老终于调整好了配方，而后一窑烧完，苏晟终于在这个时代见到了水泥。尽管这个水泥只能算最初级的，可也是水泥，意义完全不同。 自从水泥诞生的这一刻，城墙c河堤c道路的修筑再也不用大量的人力物力了，说是彻底改变了大唐的也不为过。 当然，这一点除了苏晟，其它人都不清楚。 让窑工把水泥装进袋子，而后满满的堆了一整车，苏晟直接拉着车去了右武卫大营。 老程没有把苏晟参军长史的牌子收回去，这就代表苏晟依旧是右武卫的长官，是将门的一员，出入右武卫大营自然很简单。而且，苏晟还提前打好了招呼，自然不会被守卫拦下。 进了大营，只见得整座大营戒备森严，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那群老兵油子一个个都全身披挂站了出来，站的笔直，平白升起一股杀气。 苏晟没理会，亲自驾车直奔校场。他是能进大营，卢大郎可不行。 校场的守卫更加森严，哪怕这一天的折腾就是为了苏晟，也要检查了他的腰牌后才能进入。苏晟难得的露出一丝凝重，冲守卫的将士拱了拱手，一扬马鞭进了校场。 里面人很少，苏晟认识的只有三个：房玄龄c程咬金和尉迟恭，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干瘦的中年文士个面白体宽笑呵呵的胖子个面色蜡黄的武将和一个极不起眼的身穿盔甲的中年人。 但最重要的，还是那个身穿皇袍的三十岁上下的人。 翻身下马，苏晟上前两步单膝跪地，朗声道：“臣苏晟已将水泥带到，见过陛下！” “起来吧，军中不必如此多礼。”李世民的声音很浑厚，语气也很平淡。 “谢陛下。”苏晟拱手又一礼，而后起身。 李世民走上前来，看了看苏晟，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就将视线转向马车上那一个个装的满满的袋子，说道：“这便是你弄出来的水泥？朕听说为了这东西，你差点把程家c尉迟家和房家的家底掏空？” “陛下，臣以为，这都是必须要付出的！” “呵呵呵”李世民笑了笑，“玄龄c知节c敬德在朕面前把这东西吹的天花乱坠，朕本来是不信的，但既然有三位朝中重臣为你打包票，便姑且前来看一看。这东西既然是你弄出来的，便由你来给朕和朝中诸位重臣展示展示，若是当真如朕所听的那般，朕重重有赏。” “喏！”苏晟应了下来，随即便招呼周围的禁军过来帮忙。 没干过和水泥的活，但不代表苏晟没看过。依样画葫芦的把先前准备好的沙子和水泥以3:1的比例混合好，然后放水，让一个臂力惊人的军士开始搅和。一车的水泥自然不能只一个人搅和，苏晟直接分了十组一起干，倒是刚刚够将这一车水泥用掉。 不一会儿，水泥活好了，苏晟又指挥起随着李世民一干人来的那些工部大匠来，照着平时建城墙的样子直接平底起了一堵墙。墙不大，高一丈，长三丈，和一般边疆小城的城墙高度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这堵墙是用水泥来砌，墙面上也涂了一层水泥。 水泥和的多，只砌一堵墙太浪费，苏晟将剩下的水泥在地上铺了一条路，一丈宽，十来丈长。这些大匠虽然是第一次接触水泥这东西，但苏晟只是稍稍一说怎么弄，人家就明白了，干起活来和苏晟见过的那些老瓦匠差不了多少。 灰腾腾的地面灰腾腾的墙，突兀的出现在右武卫大营的校场之上。苏晟两三步上前，双手一拱言道：“陛下，水泥要完全干下来要四个时辰，为今只有等了。” “四个时辰”李世民嘀咕了一句，然后看了看天，突然笑着对一旁的程咬金说道，“知节，看来朕今日要在这营中用饭了，许多日子没与诸君在军中用饭，倒有些怀念。” “哈哈哈陛下且稍等，老程这就让伙房加菜！”程咬金正要走却被李世民拦了下来，“不必，军中不比其它，而且朕又不是没吃过军中的饭菜。” “那便依陛下了。”程咬金也不再劝，顺着李世民的话就留了下来。 苏晟在一旁看得清楚，这家伙只是身子斜了斜，脚底下是一点儿没动！ 厉害！佩服！ 李世民自然不会在这校场上干等四个时辰，一干朝中重臣也不会，所以苏晟留下来了，还有一干身穿玄甲的将士。 大名鼎鼎的玄甲军苏晟不会陌生，也很清楚这是李世民的亲军，前一阵在渭水畔就见过，虽然现在没有骑着马手中也没明晃晃的兵刃，但一个个笔直的在旁边站着，也会给人莫名的压力。 苏晟撇了撇嘴，看了几眼就不理会。 四个时辰呢，可不能一下子看腻了。 苏晟是巳时到的，午时过后才把活干完，也亏得现在天气还不凉，不然四个时辰水泥真不一定干。可即便如此，也到了戌时，天也已经黑了。 玄甲军每个人都举了一个火把，火光映在明晃晃的玄甲上，竟然更亮了许多。李世民和一干朝臣站在一旁，苏晟则伸手在地上c墙上都摸了摸。然后一路小跑到李世民跟前，拱手言道：“陛下，可以实验了。” “恩。”李世民点了点头，然后摆了摆手，一个身披玄甲的将军站了出来，随后领着一干玄甲军推出了三架床弩一架攻城锤来。 攻城锤先上，对着墙就是一通乱撞。苏晟在砌墙的时候特意挖了地基，还砌成了梯形，底盘很稳，只听见一阵阵咣咣咣的声音，攻城锤震得乱晃，墙体却纹丝未动。 下了攻城锤，三架床弩又分别由军士操控，对着墙面连射三轮方才罢手。待玄甲军把床弩和攻城锤拉走后，李世民和一干朝臣都走上前来。只见这面灰腾腾的墙面上只多了些白点，一点裂痕都没有。伸手一模，依旧光滑无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大唐需要折腾（四） 有一句话叫屁股决定脑袋，也可以理解为没做到那个位置，就不要去操那份心。 李世民对水泥很满意，旁的不说，只四个时辰就能坚固如顽石，还不耗人工，无论是对筑城还是修路都有极大的意义。最重要的是，这水泥是用石头烧出来的。 所以，水泥归了皇家，苏晟乖乖的回家去了。 这种行为说的难听一点，就是抢劫，但没办法，整个大唐都是人家李世民的，所以就不叫抢了。毕竟从原则上说，苏晟也是属于李世民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兴致勃勃的来，灰溜溜的回去。苏晟把马骑得飞快，一起来的卢大郎不一会儿就跟不上了，只得一边喊一边在后面追。在卢大郎简单的世界里，苏家是最重要的，而现在苏家最重要的苏晟发了疯似的跑马，又怎能不开心？ 只是他不知道，苏晟跑马是因为开心，跑这么快是因为快开心疯了！ 水泥这东西，在大唐是不可能由任何一个人或者家族掌控，它的战略意义极大。李世民不是傻子，刚刚二十八岁的他正处在一个人精力的巅峰期，何况身边还有房玄龄c杜如晦c长孙无忌这一干人精，只一个军事效果就不容许任何人伸爪子，更遑论其它？ 苏晟很清楚，水泥在李世民手中就等于一张护身符，或者说丹书铁券，哪怕李世民没说没有任何赏赐，但最起码苏家曾经的那点糟心事儿再也不是问题了，苏晟也真正的进入了李世民的眼里。 这一点，在这个时代尤为重要。 来到大唐十二年，对苏晟而言最重要的人只有两个，一个玄清已经走了，剩下的就是卢老夫人。为了卢老夫人一直念念不忘的崛起，苏晟终是走出了第一步。 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大唐不似北宋也不似前朝，喜欢宣扬神童，何况苏晟如今已然十二岁，算不得一个“童”字，若是寻常人家十三岁的时候就成婚了，而后过一年就有了孩子。 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苏晟都觉得毛骨悚然。 苏家就有这样的情况。别看卢忠实在二十多的时候才有的卢大郎，但卢大郎十五岁的时候就有了孩子，现在已经满地跑了。苏晟见过两次，只能说身子骨很硬实，从树上摔下来一声巨响和没事人一样。 把马给府上的仆役，苏晟一溜烟找到卢老夫人。在老夫人宠溺的眼神下连喝了三杯水，又吃了一盘子糕点。 老夫人年纪大了，平日里睡得早，一直在屋里呆到现在纯粹是为了等苏晟。 她不清楚水泥的重要性，但知道苏晟在做一件很重要事关苏家能否再起的事情，眼下看这样子，应该是成了。但不保准，问道：“晟儿，怎么样了？” “陛下和朝臣有事商议，孙儿就跑回来了。”苏晟嘴里塞了块糕点，好不容易才咽下去。 “慢点吃。”卢老夫人一脸怜惜，“那可还说别的了？” “奶奶。”苏晟眼下嘴里的糕点，艰难的翻了个白眼平复了一下，“陛下把水泥拿去了。” “哦？！”卢老夫人又听了一遍，也明白了，脸上不由得露出笑意，宠溺的拍了拍苏晟的脑袋，“好，好，好！果然是苏家麒麟儿，比你那没用的爹强多了！” 苏晟讪讪一笑，没言语。这话就不能接，怎么说都是错，索性傻笑了事。 “倒是个鬼灵精。”卢老夫人笑道，“天不早了，快去歇息吧。这些日子在山里头忙来忙去，都瘦了，着实要养些日子，别再折腾了。也不知道跟玄清真人学了什么东西，成天竟折腾。” “那孙儿去了。”苏晟憨憨一笑，冲卢老夫人施了一礼，“奶奶也歇息吧。” 回了自己的小院子，苏晟连衣服都没脱就整个人趴在了床上。卢老夫人的眼睛到底是毒，哪怕他明面上一副很轻松的样子，可实际上他整个人基本上快散架了。 这幅身体因为在山中没有吃到什么好东西，发育一直都没跟上，这一年来倒是好了许多，但底子还是虚的。在山里那么些日子，苏晟真的是强撑，毕竟山里面那么些人就他年纪最小，像孙老那么大年纪都在熬，他怎么能不陪着？而且水泥事关重大，根本不敢放松。 今日也是，李世民他们去营帐休息了，他还要在太阳底下盯着，一直到戌时李世民测试完了才算罢了。校场上可没有他的座位，趁着李世民他们走了在地上坐一会就算休息了，可这怎么能够？如今回了家，算是彻底绷不住了。脑袋刚一沾枕头，就睡死过去。 也是可怜小环，小丫头才有多大力气？还是叫了钱氏过来才把苏晟翻了身脱去衣甲，就这也累了个够呛。 这一觉直接睡到日上三竿方才稍微缓过劲儿，刚穿好衣服走出房门，就看到卢大郎挠着脑袋在院子里不住的走来走去。见着苏晟出来了，连忙说道：“晟少爷，你可算醒了，再不醒小的都打算把你弄醒了。” “怎么了？”苏晟虽然有些诧异，但依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在小环的伺候下洗漱一番，而后施施然坐在躺椅上，稍稍晃了晃，悠然自得的样子和急的像热锅蚂蚁的卢大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今天早上小的去山里，刚到山底下就被拦住了，一大队府兵说山封了，没有文书不让进。小的远远一看，山上到处都是兵。问了几句才知道昨儿个夜里就封了山。我说这山上是咱苏家的产业，结果人家说根本不知道什么苏家不苏家，若再不走就要砍了小的。这不，我急忙过来谁想到晟少爷您一直睡到现在。” 卢大郎很着急，但苏晟去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稍稍抬了抬眼，说道：“就这？” “哎呦喂我的晟少爷。”卢大郎急道，“您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啊！” “着什么急，着急也没用，何况这也是很正常的。” “那那可是咱苏家的产业！”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苏晟摆了摆手，“这事日后不要掺和了，就当苏家没做过那些事儿。对了，若是有人过来寻我，就说我不在，然后悄悄告诉他山里的孙老都清楚，就行了。” “那” “那什么那？这事儿就当从来没发生过。”说着，苏晟闭上了眼睛，竟又养起神来。卢大郎自是知道苏晟的脾气，自打开窍之后虽然有些时候不靠谱，但在正经事上一直是说什么就是什么。眼下听苏晟这么吩咐了，只得照做。 没了打扰，苏晟只觉得清净了许多。在躺椅上晃了晃，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又闭上了眼睛。 这些日子真是累着了，着实得趁现在没事儿好好休息休息，还有旁的事等着他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老程的传话 一连三日，苏晟都安逸的窝在苏家老宅。 天凉了，秋收也过了，乡野霎时安静了下来。偶尔有三两人搭伙进山砍柴打猎，已经算是大活动了。 至于石山那里的事情，恩那里有什么事？ 大唐的百姓有一点是极好的，那就是淳朴，或者说老实，只要官面上有话传下来，肯定会照实执行，一点折扣都没有。 房遗直c程处嗣和尉迟宝琳自从三日前右武卫大营之后便没了音讯，苏晟也不找，这种情况很显然是被各家的老爷子给关住了。苏晟很清楚里面有猫腻，也不急，安稳了一段日子后就把整个苏家庄子的人给聚集了起来，一头扎进了地里。 暖棚这种东西其实原理很简单，最关键的就是保温。大唐没有塑料，但布匹c素锦很多，有些上品的能达到几乎透明的程度。一层不够就两层，多铺几层总行了。前些日子苏晟中饱私囊扣下了一部分银钱，再加上府里的存货，足够了。 不过，用布到底还是差些意思，如此一来就要在棚里的保暖想法子了。领着几十号人干了十来天，总共也就搭了四个暖棚，每个暖棚里都设了两个火炉，日夜烧着不停火。苏晟特意在棚里面呆了一个晚上，很是满意，热得他把衣服都脱了，就穿个薄薄的裤子，仍热得直冒汗。哪怕现在刚刚入冬，天气才冷下来，也已经足够了。 大唐人很实惠，让怎么烧煤就怎么烧。 昆仑紫瓜c黄瓜c青蒜c大葱c菠菜c菘菜，再加上总共十来棵的桃树c梨树，四个暖棚就被装满了。卢忠把卢二郎派了过来，别的不干就看着四个暖棚的炉火。至于伺候地这种活不用他，庄子里的庄户都包圆了。 “晟儿，你弄得那个暖棚真的能种出菜吗？”卢老夫人有些不大相信，“这么些年就听说宫里的温汤监能在冬天种出青菜来，就那也很少，连皇家也只有陛下和皇后能吃到，偶尔赏赐给大臣就是天大的恩宠。” “奶奶，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为什么春夏才能播种，入了冬就不行？说白了就是温度不够。这暖棚里面很热，又有庄子里那些好手伺候着，肯定行。”苏晟笑着说道。 “那罢了罢了，随你折腾吧。有时候老身还想不如你不开窍，至少老身能省点心，哪像现在成天换着法的折腾，好不容易消停了又搞了暖棚。” “嘿嘿嘿”苏晟被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忙起身三两步跑了出去，“孙儿我去暖棚看看哈！” 话音未落，已不见了踪影。 除了苏府，人就拐到了灞河边上。眼下已经是冬月，河水虽没冻死却也差不多了，伸手一摸冰凉。一阵风吹过，不自觉的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从前在山上的时候只要入了冬，苏晟和玄清就不会下山了，师徒俩整日里窝在屋子里，把炉火烧得旺旺的，就这也要穿上好几件衣服。也有老君观太破旧的缘故，但更关键的是这时候保暖的衣服太贵，也太单调。 棉花没有，羽绒就更不用想了，富贵人家倒是有各种皮裘大氅，穷苦人则是真的取暖靠抖了。苏家倒是有皮裘大氅，但也不抗冻，大冷天在外面照样打透。 “棉花这东西似乎在高昌啊”苏晟心底暗暗盘算，然后发觉这事现在想完全没用。这年头，地里面要是不种粮食可是被千夫所指的，官府也会三天两天让衙役来问话。 颉利这一抢，算是把朝廷的家底彻底抢没了。长安周边的常平仓都空了，不种粮食还能种什么？ 慢悠悠的在庄子里走了一圈，家家户户都紧闭房门。今年还没下雪，所以也没人烧火取暖，完完全全的宁静，给人一种死气。 苏晟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哪怕在这儿活了十二年仍然不习惯。 “衣食住行，还是要先解决衣和食啊。”苏晟嘀咕了一句，声音很小，连跟在身后的小环都没听清。 “好雅兴。”刚走出庄子，就看到程处嗣骑着一匹马站在路口。身上披着一件大氅，很厚很沉，被风一吹只是微微动了动。 “你才是好雅兴，这大冷的天还如此骚包，真不冷？”苏晟看着程处嗣那张通红的脸就想笑，招呼了一声就当头往苏府走去。 “冷，怎么可能不冷，但又能怎样？这种天就应该在家里窝着，若不是老爷子有话让我告诉你，我才不来。”程处嗣翻身下马，把身上的大氅紧了紧，三两步跑了过来。 “怎么不坐马车？”苏晟问了句，见程处嗣的脸更红了，不由笑道，“还是骚包。” “你”程处嗣正待反驳两句，却见苏晟脸一沉，问道，“老爷子有啥话让你带过来？” “老爷子说了，别急，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程处嗣低声说道。 “恩。”苏晟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看着苏晟那张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脸，程处嗣不由得有些好奇。自家老爷子为啥让自己带这么一句话他很清楚，也正因为这样才没法理解苏晟此刻的表现。那么重要的东西被拿走了，竟然一点埋怨的样子都没有。 不正常，很不正常！ 好些日子没来，的确是老程把程处嗣圈了起来，但不代表他对苏晟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苏晟，你就一点儿那啥都没有？” “那啥是啥？”苏晟突然笑了一声，很诡异，“我是不是应该自家哭天喊地，大骂老天不公？” “也不是这么说，只是” “只是我不该这样平静是吗？”苏晟见程处嗣点了点头，沉默了许久才回道，“那东西本来就不是我能碰的，之所以弄出来就是为了给苏家铺路。如今路铺好了，还想要什么？” “所以你早就知道那会” “当然。” “那你还让我家出那么多钱！”程处嗣忿忿不平。 “尉迟家出的也不少。” “苏晟，你这样不地道啊。” “我很地道啊！”苏晟说，“虽然破了财，但不代表没有好处。很多时候破了财才是好事，这是我师傅说的。” 程处嗣没话了，苏晟搬出玄清就是绝杀，哪怕老程在这儿也是绝杀。 “你看，你就是看不明白，但姨夫看明白了，所以他才会让你传这么一句话给我。只不过我早就想明白了，这话用不着。”苏晟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那是给我的？”程处嗣有些缓过神来了。 “不止。”苏晟摇了摇头，“宝琳那里你也要去一趟。” 程处嗣点了点头，又问道：“那遗直呢？” 苏晟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好半天，才说道：“这么长时间只有你来了，遗直可一直没露面。” “好吧好吧。”程处嗣被苏晟的眼神盯得想打人，奈何天实在太冷，不想动弹，当即翻身上马，丢下一句“我去找宝琳”就不见了踪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迟来的封赏（一） 绢布的防寒效果还是差了点，但好在棚里的炉火烧得旺。自从知道了煤后，苏晟就抽空把蜂窝煤弄了出来，一次烧三块火力足够强劲。 尉迟宝琳c程处嗣和房遗直拿着苏晟的方子合伙做起了蜂窝煤的生意。也正好是冬天，长安城里用的量很大。以前富贵人家烧炭，贫苦人烧柴，现在有了既便宜又更好的蜂窝煤，根本不愁销路。 苏晟也不知道三家一个月能卖多少，反正腊月初一的时候三家足足拉了三车的铜钱过来。 诚信社会真好。 对于钱，苏晟现在已经失去了概念。和玄清在山里的时候师徒俩根本就没钱，等开了窍回了魂又基本上掌控了苏家的小金库。再加上和程家合作的硝石制冰以及之前弄水泥时悄悄贪污的银钱，苏晟现在根本就不缺钱。何况他一直奉行的都是钱够用就行。 视察了一遍暖棚，苏晟皱着眉头回了自己的屋里，不一会儿拿了一张图纸给卢忠。卢忠接过图纸是既激动又忐忑，大致扫了一眼后连忙给卢老夫人送去。卢老夫人也很谨慎，拿着图纸看了看，问道：“这图纸还有谁看过？” “只有老奴看了。” “恩。”卢老夫人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把钥匙然后径直走到了卧房，打开床榻边上的那口铁箱子，郑重的把图纸放进去。箱子里还有好几张图纸，仔细一看却是曲辕犁c马蹄铁c水车c水泥和暖棚的。 回到前厅，卢老夫人嘱咐道：“晟儿也不知道跟玄清真人学了什么东西，有时候老身都觉得玄清真人是陆地神仙，不然怎么晟儿一开窍就变了个样子？只是晟儿实在太过粗心大意了，这种可以传家的东西随便给教给别人，哪怕是苏家的家奴也不行。” “老夫人说的是，所以老奴拿着后直接揣在怀里，赶紧给老夫人送来。”卢忠微微低了低头，说道。 “辛苦你了。小环那丫头是个没脑子的，就知道跟着晟儿后面玩闹，到最后还要你帮衬着。”卢老夫人叹了口气，“这东西你让人去做吧，记得要签好文书。” “老奴省得。”卢忠点了点头，冲卢老夫人施了一礼便离开了。 苏晟不知道他之前折腾出的那些东西在卢老夫人那里都有底子，事实上他也没放在心上。这些小玩意他更多是知道原理，真正完善好还要靠像孙老那样的工匠，图纸也是出了成品后画的。一个曾经混吃等死的文科生，又经过了十几年职场的洗礼，曾经学的那点玩意早就还给老师了。 说实话，也是这些玩意儿对苏晟来说不重要，要是有机关枪c大炮的图纸，你看他会不会拿出来？ 笑呵呵的看着工匠把炉子打出来，又给暖棚稍微改造了一下，通一个烟囱出去。也不走，就在炉子旁边坐了半个时辰，这才乐呵呵的带着工匠回府。 好东西就要给卢老夫人安上，这是所谓的孝道。 在没有煤烟味的屋子里睡了一晚，然后美美的吃上一碗打卤面，裹上衣服给卢老夫人请安后带着小环就出了府。 苏晟的观念很简单，既然成了所谓的大地主阶级，就要做一个好地主，于是秉着好东西要分享的想法，给庄子里的所有人家都换上了新的煤炉。至于别人要用，那就要用钱买了，毕竟苏晟不是滥好人。 大唐最大的铁供应商是长孙家，程家c尉迟家虽然也有炼铁作坊，但规模要小很多。所以长孙冲出现在了蓝田，在房遗直c程处嗣和尉迟宝琳的陪同下与苏晟定好的份子，笑呵呵的走了。 长孙冲和长孙无忌不像，一个圆润一个瘦，一张面目白净，可谓面如冠玉，一对剑眉更平白增添了几分英气，端得是一个翩翩公子样。长孙冲一来，苏晟第一帅的名头就可以拱手相让了。 也是没办法，谁叫人家更帅！ 心情有些郁闷，恼火着把想要蹭吃蹭喝的程处嗣三人撵走，刚出府门就遥遥见着五六个人过来，打着的还是褚黄旗。 “蓝田苏晟接旨！”一内侍高声喊着，整个苏府算是炸开了锅。卢老夫人穿上诰命衣服，一干仆役摆好香案，都换上干净的衣衫，在卢老夫人和苏晟后面齐刷刷的跪倒。 四名千牛卫军士执刀立在一旁，那内侍打开圣旨开始宣读。那内容当真是深奥无比，苏晟自觉这些日子着实恶补了一下古籍，仍只是听了个大概。 “今封蓝田苏氏子晟者为开国蓝田县子，赐万金，良田五百亩，食邑百户，实封五十户，赐进学弘文馆，钦此！” “臣苏晟谢陛下隆恩！”苏晟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圣旨，而后把卢老夫人搀扶起来，这才开口问道，“敢问这位内侍” “老奴姓王，县子莫折煞老奴了。”王内侍赶紧扶了一把苏晟，脸上堆着笑，说道，“承蒙陛下厚爱，老奴今为丽政殿大太监。苏县子，宫中还有事，老奴这便走了，莫要忘了后日进宫谢恩才是。” “劳烦王内侍了。”苏晟拱手笑了笑，而后把一个锦囊顺势递给王内侍。王内侍顺手放进袖口，感觉着袖子多了的重量，笑得更开心了。又一阵寒暄，这才和一同来的千牛卫离开。 “快，快，快！把祠堂打开，老身要将圣旨供进祠堂！”卢老夫人风风火火，说话得语气颇为激动。 卢忠也很激动，一边答应着一边小跑着往祠堂跑去。尚未离开的程处嗣c尉迟宝琳和房遗直也齐齐道贺。 “今个儿府中大喜，不大方便，明日定要过来，本县子亲自给你们下厨，做一道绝世美味！”苏晟乐得有些忘我，然后就结结实实的挨了卢老夫人一巴掌，“这泼猴儿，你如今是有爵位的人，怎的还往伙房钻？回头把菜谱给卢忠婆娘，可不许再去！” “孙儿省得，孙儿省得！”苏晟连忙答应着，见卢老夫人脸上又恢复了笑颜，这才送别程处嗣等人。 然后，就是告知祖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上殿 苏家以前也是有爵位的，但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自打卢老夫人嫁进苏家，苏家出的最大的官也不过从三品，就这也是没爵位。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爵位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所以苏晟的这个开国县子爵就显得尤为可贵。 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蓝田一县只要上门过来说一句漂亮话就可以吃上一顿。若有脸皮厚的，拖家带口过来逢人就说吉祥话，就可以在苏家连着吃上三天。 当然，这种不要脸的生物并没有出现。 卢老夫人很高兴，她高兴的代价就是苏晟有空没空就被拎出来在宴席中走上一圈，收获一圈赞美，然后卢老夫人就远远的看着，脸上的笑已经不能说满，简直是溢出来。 终于，苏晟接着进宫谢恩的机会跑了。 不跑不行，脸上的肉都快定格了，日后怕除了笑什么都不会了！ 天还没亮，苏晟就从蓝田老宅出发，走上好长一段路，总算在卯时前到了朱雀门前。县子的衣服并不大，也不厚，苏晟里面穿了好些仍觉得冷。 没办法，长安城中可以说国公满地走，侯爷不如狗，像他这种子爵的，就是下脚料，可有可无的。这种情况从进宫就开始了。 长孙无忌c房玄龄c杜如晦等一干宰辅笑呵呵的先进殿，人手一个暖炉，还有热茶水供应；程咬金c秦琼c尉迟恭等一干武将也是如此，老程还拿着一块肉干分给别人。其它的似岑文本c褚遂良c孔颖达这些也是热乎乎的。 所以，等卯时到了，大殿外面就剩下苏晟一个。大冷天还有风，脸冻得通红。动了几下跳了下脚，一旁守卫的千牛卫军士就冷着眼看过来了。 行，不跳就不跳！ 于是乎，苏晟开始搓 摩擦不仅能起电，还能产生热量，在没有暖炉没有热水衣服还单薄的情况下，这是苏晟能想到的唯一方法了。万幸的是苏晟昨日好好的洗了个澡，不然要是搓出几个泥球来就太丢脸了。 “苏县子，苏县子”王内侍从丽政殿侧门出来，正看见不住搓脸搓手的苏晟，连忙叫了几声。 “王内侍啊？怎么了，陛下终于要见我了吗？”苏晟很开心，用一双希冀的眼神看着王内侍。只可惜王内侍是个不解风墙的，只一句话就给苏晟打入深渊：“还早呢，还早呢。” “所以你这是拿我寻开心？”苏晟小脸耷拉下来。 “老奴哪敢啊。”王内侍笑着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暖炉来递给苏晟，“这不，给您送暖炉来了。” 人生的大起大落不过如此，幸福来得如此简单。苏晟热泪盈眶接过暖炉，道了声谢，连忙以一个标准的“农民踹”把暖炉放在手中，顿时一股暖流自手中而起流遍全身。 恩，很舒坦。 王内侍笑了笑，冲苏晟微微行了一礼便回去了。苏晟也回了一礼。他可是知道这样的内侍不能的罪。以后的王瑾c魏忠贤就不必说了，东汉末年的十常侍也只刚过去几百年而已，要知道现在所谓的五姓七望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兴起的。 也不知道在外面冻了多久，苏晟终于听到殿内一声高喊“宣蓝田县子苏晟觐见！” 跟着内侍入殿，微微低头小碎步走了几步，行了一礼高声言道：“臣苏晟拜见陛下！” “苏县子不必多礼。”李世民身穿褚黄袍，头戴朝天冠，以一个标准的跪坐姿势坐在案牍之前。见苏晟进来了，稍稍抬了抬手，言道：“赐坐！” “谢陛下！”苏晟任由内侍把垫子放在身前，冲李世民拱手又是一礼，这才跪坐下来。 “县子献贞观犁c马蹄铁，又创水泥献予国朝，有大功！” “臣惶恐。”苏晟赶紧又是一礼。 李世民突然笑了，问道：“朕听闻苏县子自幼随异人修习，不知所学为何？” “回陛下，臣所学均为家师所教，零零散散什么都有。” “也就是说诸子百家，均有所涉猎了？” “不敢，不敢。” 李世民又是一笑，接着问道：“朕听闻尊师玄清真人已然飞升，可是真的？” “乡野谣传，乡野谣传。” “不然吧。”李世民说道，“所谓无风不起浪，若是假的，又怎会传的沸沸扬扬，连朕也有所耳闻？” “臣不知。”苏晟低头连忙回道，后背不自觉的冒出冷汗。 吓人，瘆人啊！苏晟是真没想到李世民会当着朝臣的面问这些东西，事实上不仅苏晟没想到，连朝臣也没想到。 “陛下，臣有一问。”殿中冷清了好一会儿，才见一人出列，冲李世民的行礼道。 李世民的嘴角明显抽了一下，说道：“玄成但问无妨。” “陛下，渭水之事不远，便欲学秦皇汉武寻仙问道吗？”魏征脸色很严肃，这话一出当即把李世民堵了个正着。还未等李世民说话，魏征就转过身看向苏晟，问道：“苏县子，老夫有一问，还请县子解答。” 苏晟在这人出来的时候就有猜想，李世民的一声“玄成”更坐实了他的身份。面对这位怼了李世民几十年的英勇斗士，哪敢慢，连忙说道：“魏左丞请问。” “敢问苏县子，尊师玄清可是仙人？” “不是。” “苏县子所献之贞观犁c马蹄铁c水泥可是玄清所授？” “是。” “贞观犁乃国之重器，省一牛之力，便是力气大些的男子也可拉动；马蹄铁更是，极大降低了国朝军马损耗；水泥便不说了，老夫初见时只觉得神物不过如此。此三物有一物出世，都是当世祥瑞，而均出自于苏县子之手。苏县子，你认为老夫会有何想？” “魏左丞有何想？不妨问出来。”苏晟抬起头，一双眼睛紧盯着魏征。 “老夫想问，你苏县子究竟从何处学来的这些本事！你蓝田苏家虽传承已久，却不是大族，以儒学闻名，定不是你苏家的家学。而尊师只一人，若真有这么大的学问，又怎能不闻名于世？又为何前朝大业十年之前竟无人见过？”魏征义正言辞，掷地有声，偌大的丽政殿内竟有回响！ 苏晟看着魏征好半天，突然笑了，起身朗声回道：“家师身份从未跟在下说起，在下也只当家师是乡野荒观一道人。魏左丞所问，在下实不知如何解答。而魏左丞既然作闻，应当是听了家师的那一首诗了。既如此，又何必问？” 冲李世民行了一礼，复又向周围朝臣行礼，苏晟朗声言道：“三花聚顶非闲说，五气朝元岂浪言；闲坐苍龙归紫极，喜乘白鹤下昆仑；逍遥四海不留踪，归在三清立姓名；直上五云云路稳，紫鸾朱鹤自来迎。” “陛下，魏左丞，不知家师这一首诗，当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套路 能在朝堂上站着的，除了将门基本上就没有不懂诗词的，苏晟这首虽说是临时拼凑的，但大体的意思没有变化。 所以魏征愣住了，连带着满朝的文臣都愣住了。 在这个袁天罡还未入朝的时候，大唐的君臣没几个会对鬼神之说感兴趣，刚刚从刀山火海里打出来的众人相信的是手中的刀枪，是扎扎实实的实力。简单两个字，就是务实。 苏晟很满意殿中的景象，也很满意大唐君臣的反应。作为一个曾经长在红旗下经受马列教育的大好青年，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前他是不信鬼神的。可莫名其妙的变成婴孩又莫名其妙的活了这么长时间，在刨除了所谓“庄周梦蝶”的假象，犹不得苏晟不胡思乱想。只不过，旁人面对鬼神多是敬畏，苏晟却是想怎么利用。 不得不说，马列教育还是很彻底的。 此前玄清是仙人这件事只是一时戏言，但既然有人想要坐实这件事，苏晟也没有理由反对。一直盘算着在后面推波助澜一把，如今成功了，效果很好。 “晟小子，这诗真是你师傅做的？”程知节当年也是家中殷实，读过不少书，后来是荒废了，但基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小子也不知，只是家师经常对月念叨。”苏晟摇头说道，表面上露出一副怀念之色，心里头早就乐开了花。 “对月？”李世民呢喃了一句，随即绷住了脸，问道，“苏县子，尊师究竟在何处修行？” “臣不知。”苏晟行了一礼，“自打记事起，就和家师一直在山中过活，所学均为家师口述，偶尔会有一些古籍让臣诵读，但读过后都被家师收走。臣也曾问家师从何处学来这些，家师只是仗剑红尘里c逍遥天地间。” “尊师真的从未提起？”李世民脸色沉了沉。 苏晟做出一副思索的样子，回道：“回陛下，臣当年懵懵懂懂，后一朝明悟，再想此前的事情也觉得有些不寻常的地方。家师有一木牌，很是平常，却颇为珍重。臣曾拿在手中玩耍，当时不认得上面的字，如今想来却是红尘二字，是用一种很奇怪的文字。用家师的话，乃是甲骨文，夏商之时的文字。” “夏商之时竟有文字传下！”一人惊呼出列，“苏县子此言当真？” “您是”苏晟并不认得这人，只得出声问道。 “老夫孔颖达，乃国子监祭酒。”孔颖达回道。 “原来是孔祭酒。”对孔颖达，苏晟还是有印象的，毕竟是自家那便宜老爷子的顶头上司，“孔祭酒，家师便是如此告诉小子的。” “那你可知哪里有？”孔颖达很急切。 “这”苏晟再次做出沉思装，半晌才回道，“家师曾说过一句，甲骨之文乃夏商之文字，若要寻找，自然要去夏商之时诸城所在。经家师考校，或许商丘c安阳附近会有所收获。” “谨受教。”孔颖达一礼，苏晟连忙回礼，不想这老头根本没搭理苏晟，反身对李世民说道，“陛下，臣请前往商丘c安阳寻找甲骨之文，以全中国之史。” “臣附议！” “臣附议！” 长孙无忌c房玄龄c杜如晦来带着魏征和一干老臣均出声附和。李世民也是面上一喜。毕竟虽说中原历史自皇帝始，但实际上夏商乃至之前的历史能参考的只有一部史记和两周期间诸国史书。而今竟然能从甲骨文直接知道当时的史料，其意义非同一般。 李家得天下颇受诟病，血统不纯的问题完全可以凭借这事儿翻过去。 “好，好，好！”李世民言道，“孔祭酒，便由你及礼部前往商丘c安阳寻找甲骨文，补全华夏史料之缺失。” “臣等领命。”孔颖达和几个礼部的官员齐齐应道。 苏晟笑呵呵的看着这一切，对于这一波歪楼操作很是满意。只是抛出一个甲骨文，就引得这群朝臣把之前追着不放的仙人之说抛到了脑后。 细想想也很正常，甲骨文是实实在在可以见到的，至于神仙谁见过？ 李世民很开心，开心的结果就是乐呵呵的提前下班，大手一挥王内侍就喊了一声“退朝！”，然后满殿的文武大臣冲李世民齐刷刷一行礼，便各自告退。 苏晟随着人流往外走，没走几步就被人抓住了后领，回头一看却是程咬金。程咬金嘿嘿一笑，露出一副好牙口，说道：“小子，想跑到哪儿去？” “姨夫，陛下不是说退朝了嘛，我回蓝田老家啊。”苏晟装傻。 “嘿嘿嘿，你小子真是个滑头，难不成玄清真人真的是陆地神仙，你在他墓前磕了一下就开了窍，老夫要不要哪天也去磕一下？” “这姨夫，这我哪知道啊。”苏晟继续装傻。 啪！ 程咬金一巴掌拍在苏晟的后脑勺上，说道：“方才你不是说得挺好的嘛，又是三花聚顶又是五气朝元，难不成你在诳老夫？” “不敢不敢，怎么敢骗您啊。”苏晟再次装傻。 “那就是真的了？”老程紧追不舍。 “这我真不知道啊，家师是曾经这么说过，小子刚才所说都是真的，但家师是不是陆地神仙我可不知道。姨夫，你也知道，我之前脑子那啥，现在虽然还记得，但也不是太多。”苏晟在装傻的道路上坚持。 “记不住？原来你关于你师傅的身份都记不清了，至于他教你的东西倒记得很清楚。”程咬金咧嘴一笑，分外狰狞。 苏晟装傻失败。 老程很开心，手拎着苏晟便往后殿走去，便走便说：“小子，你是个聪明的，要记得有些事可以说，有些事不能说。但既然把不能说的说了，就一定要说完。” “那咱这是要去” “去见陛下，把事情说清楚。”程咬金难得露出一丝凝重，拍了拍苏晟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道，“苏小子，老夫不知道什么神仙不神仙的，但有一点你要明白，等会儿一定要讲真话。” “恩。”苏晟应着，心底却暗道：这一套说辞完善了大半年，应该可以混过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谎话的境界 玄武门的事儿让李世民有些愧疚，把太极宫让给李渊，自己和长孙皇后依旧住在东宫。但东宫狭小，主建筑丽政殿更是集朝会c书房c卧房三重职能，所以老程只是拎着苏晟出殿右转向北再过一个小门就到了后殿。 下了朝的李世民脱去了那身繁杂的衣服，很随意的坐在座垫上。旁边还有一妇人，衣服很简朴，却是长孙皇后。 老程在宫里历来是横行无忌，等内侍通报后就拎着苏晟进了殿内。冲李世民和长孙皇后拱手行礼，言道：“陛下，皇后娘娘，老程我把这小子拎来了。” 李世民看了一眼苏晟，摆了摆手示意程咬金坐下，这才说道：“知节，听闻这小子与你家夫人有亲？” “是有亲，论起来他要叫我一声姨夫。”程咬金回道。 “哦。”李世民点了点头，又道，“我记得国子学监丞苏谪是蓝田苏家之人吧，和这小子是和关系？” 李世民看起来在很认真的问，老程也很认真的听，于是一双虎目狠狠地瞪了苏晟一眼。苏晟见状连忙出声回道：“回陛下，正是家父。” “哦？”李世民装出一副很疑惑的样子，看向一旁静静无言的长孙皇后。长孙皇后露出一丝笑意，李世民这才说道：“你蓝田苏家很厉害嘛，近些日子耳边竟是你们的消息。” “臣”苏晟连忙拜倒在地，还未说话就听李世民说道，“先是你父被卢氏在族谱上除名，而后便是你，又是贞观犁又是马蹄铁，前次又弄出水泥。对国朝是有大功，不然朕不会给你一个县子的爵位。只是苏县子，你方才在朝堂之上所说究竟是真还是假？” “自然是真。”苏晟暗暗松了一口气，脸上却仍是惶恐之色。 “真？苏县子，不尽然吧，令师玄清真是仙人不成？” “这臣真的不知道啊。”苏晟连忙回道，“臣记忆中家师与常人无异，冷了会哆嗦，热了会出汗，也有病的时候，更有没饭吃饿的时候。家师若是仙人，又怎会如寻常老人一般？事实上，在臣要下山之前家师已经卧床的时候多起身的时候少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为何会有传言流出？” “臣也不知。”苏晟也是一副疑惑的样子，“家师之前确实经常吟诗，也曾说方外之人的追求就是成仙。不过世人均说要成仙，世间又何时有成仙之法？说白了，不过是凡人臆想罢了。生老病死乃天道轮回，谁也避免不了。” “家师的过往臣确实不清楚，家师也从来未和臣说过。”苏晟顿了顿，接着说道，“但家师来历的确破朔，臣也有所猜想，但家师已然仙去，臣无法确定。” “那苏县子以为呢？” “陛下，臣先前曾说家师有一随身木牌，上有甲骨文红尘二字，臣以为这或许是家师的传承。”苏晟说着，从袖口中取出一块木牌，递给李世民，“陛下，这便是家师所遗木牌，请陛下过目。” 李世民接过木牌，在手中把玩一番，发现这木料很沉，若所料不错应该是乌木。四周棱角有磨损，却很圆滑，应该被很多人把玩过。木牌上面确实有两个字，奇形怪状的若不是事先知道是文字还以为是花纹。 “这就是甲骨文吗？”李世民脸上露出一丝凝重，嘀咕了一句，便把注意力全放在了那两个文字上。 对于苏晟和玄清，李世民早就让人去调查过，得来的信息很简单，确实如苏晟所说的那样，但不得不说的是玄清在大业十年之前的信息根本没有，好像这世上根本没这个人一样。 只要是人，凭李世民如今的能量肯定会查到一些讯息，如果没有任何线索只能证明这个人有问题。 而且问题很大。 也就在这个时候，李世民听说了终南山老君观陆地仙人的消息，一番查看发现是玄清。这一回让李世民更加坚定了要查清真相的决心。恰巧之后不久，贞观犁c马蹄铁c水泥再加上最近的暖棚齐齐进入李世民的眼中。也因此，李世民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苏晟的身上。 一个十二年前痴痴傻傻c时而胡言乱语的孩子，一朝开窍竟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犹不得李世民不多想。偏的苏晟和房玄龄c程咬金这两位肱骨之臣有很大的关系，更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于是，有了今日前后两次问话，结果反而让李世民更困惑。 苏晟则不然，虽然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头早已乐开了花。这一番说辞都是真的，但在刻意的引导下让李世民等人完全走上了另一个方向。 玄清不是仙人，苏晟很清楚这一点，但他需要玄清成为人们心目中的仙人，最低也是一个游戏红尘的异人。原本苏晟还做了许多准备，谁想只是两首谪仙诗就早就了现在的情况，当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那个刻着甲骨文的木牌。 这是真的，事实上当苏晟整理玄清遗物时发现这东西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在他的印象中，甲骨文要等到晚晴时节才会被人发现，之前人们都是以为大篆就是最古老的文字。毕竟从流传下的史书记载开始，就是用大篆。至于甲骨文，眼下根本没有这个意识。 所以苏晟也很奇怪玄清的真实身份，一个明显经常被把玩的木牌上出现甲骨文，这种情况在这个时代就像出现一把左轮枪一样让人觉得奇怪。只不过，凭借苏晟的那些记忆除了佐证这是玄清的贴身之物外，再无旁的用处。 至于红尘二字，苏晟其实也拿不准，只是看起来和大篆中红尘二字的写法有些想象，便想当然了。也不妨事，苏晟很肯定那不是大篆c小篆，这就够了。而且那个商丘c安阳可能出现甲骨文的信息并不是苏晟胡诌，这两个地方可是曾经夏商的都城所在，千余年后都能在这两地发现甲骨文，没理由现在找不到。而只要找到，对苏晟来说就足够了。 说谎话的最高境界就是说真话，苏晟深以为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新晋勋贵的美好生活（一） 李世民是一个很有魄力的聪明人，不然也不会发动玄武门之变，更不会开创一个伟大的贞观之治。但同时，李世民也是多疑的，这是所有皇帝通病，对于不了解的c无法掌控的东西他并不吝啬于用最坏的眼光去看待。 苏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对李世民的反应感到惊奇。把玩了一会儿木牌就还给了苏晟，然后不轻不重的说了几句就放苏晟离开了。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就这么简单？ 好吧，就当这么简单吧。 出了皇宫，苏晟算是松了一口气，事情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虽说李世民没有完全放松，却也给苏晟留下了足够的时间。之后只需要像之前那样做就可以了，不断的加码，不断的立功，渐渐增加在李世民心中的地位。 皇帝其实很务实，只要能满足他的需求就可以给你最大的自由度。李世民要当千古明君，那就投其所好就好了。 卢大郎一直在皇城外等着，见苏晟出来了连忙迎了过去。苏晟没吱声，直接上车。没到卯时就出来，前后折腾了好几个时辰，早就累得不行。现在苏晟只想赶紧回家睡上一觉，好好放松放松。 马车跑得飞快，卢大郎也是个赶车的好手，车是又快又稳。苏晟在车里面吃了一些卢大郎准备的糕点后就在车里晃晃悠悠的睡着了。等到了蓝田，顾不得到卢老夫人哪里打招呼就迷迷糊糊的找到自己的院子，衣服也没脱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是天昏地暗，直到明月当空才起来。苏晟喊了两声，小环便揉着眼睛进来了。 “晟少爷，你起来啊。”小丫头明显刚刚睡了一会儿，头发还有些乱，迷迷糊糊的还打着哈欠。 “我饿了。”苏晟也有些迷糊，“赶紧弄些东西来，少爷我要吃饭。” “哦。”小环又是一个哈欠，应了一声便出了门。 苏晟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才缓过劲儿来，随手拿起一旁的大氅披在身上，推门出了屋子。冬日里的晚上很冷，近来还有些风，冷风一吹当时就是一个激灵，什么瞌睡虫都没了。 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苏晟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丝笑意。 事情的发展很顺利，在李世民面前混了个脸熟，还有程咬金和房玄龄帮衬着，自己身上这个蓝田县子的爵位也算稳住了，勉勉强强是完成了卢老夫人的愿望。 在大唐想要封爵既简单又很难，要么有军功，要么有大功德。水泥c马蹄铁可以算是军功，贞观犁就是大功德。只要有这三样东西在，李世民那里又不可以搞事，苏晟的爵位就算定死了，蓝田苏家也有了一块上好的挡箭牌。 不仅如此，爵位还标志着蓝田苏家正式列入了大唐勋贵的行列，这可是武功苏c扶风苏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仅这一点，苏晟在大唐的世家圈子里算是小小的扬了一次名。 毕竟在这个时代，不是世家子弟嫌少有出头的，真正属于寒门的荣光还要等武周将世家大族杀了个人头滚滚之后才能到来。 科举？唐初并没有市场。 正想着，小环回来了，手里面拎着一个食盒。打开来，却是一小壶酒，一叠酱肉再加上一碗手擀面。 手擀面很简单，除了面就是面，一点儿油花都没有。苏晟很满意，直接把一叠酱肉倒入碗里，筷子和了和直接开吃。 呲溜，呲溜，呲溜 几口消灭了一大碗面，苏晟满足得拍了拍涨起来的肚子，这才打开酒壶喝上一小口。 酒是钱氏酿的米酒，有些甜，像饮料多过酒水，只是有些后劲。一小壶下去，刚好脑袋有些晕晕的。方才睡了个饱，若没有这点酒精作用怕是要一夜无眠。现在正好，往床上一趟，只数了五百多只羊就睡着了。 自从苏晟弄出了贞观犁和马蹄铁，卢老夫人对苏晟就不大管了，但也知道此番苏晟进宫谢恩还有另外的目的。如今见苏晟笑嘻嘻的模样，自是知道事情妥了。 “好好在家里歇一歇，多看看书，别成天变着法儿的出去。你现在是有爵位在身的，要体面点儿，再像个猴儿一样会让别人笑话。”卢老夫人宠溺得打了苏晟一巴掌，眼角满是笑意。 “孙儿知道。”苏晟一边卖力地消灭卢老夫人这里的糕点，一边回道，“这些日子也没什么事儿，过几天孙儿再去暖棚那里。算算日子，第一茬的青菜就要下来了，到时候孙儿亲自下厨给奶奶做几道菜。” “这么快？”卢老夫人说道，“奶奶这儿倒是不急，你姑父c姨夫那里莫要忘了，还有尉迟将军。” “孙儿知道。”苏晟应道，沉默一会儿接着问道，“那父亲那里” 卢老夫人脸色稍稍变了变，叹了口气道：“毕竟是你的父亲，你也送些过去。奶奶虽说把你父亲从族谱除了名，但澈儿c小小还是你的弟弟妹妹。还是那句话，如今你是有爵位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莫要在这些事情上面给人把柄。” “知道了奶奶。”苏晟应着，三两口把糕点吞进肚子里，然后急匆匆的跑出门去，只丢下一句“那我去看书了”便没影了。 卢老夫人对苏晟也算了解，知道他的性子，说是去读书，也就只能听听，还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但也放心，有卢大郎在一旁跟着，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套在苏晟身上就是知孙莫若祖母。苏晟前脚离了卢老夫人的屋子，后脚就领着卢大郎一头钻进了暖棚之中。 暖棚一直由卢忠看着，炉子烧得很旺，三班倒的烧法让棚里的温度高得不像话。苏晟前脚进棚，后脚就把身上的大氅c皮裘c外衣脱了个干净，裤子也脱得只剩下内裤。 棚里有些东西是后来种的，有些则是移植的，像茄子之类的刚刚长出来，但韭菜c蒜苗已经差不多可以收割了。这种菜只要温度够c水跟上，长得和野草差不多。 苏晟搀青菜搀了好久，以前在山里的时候还没什么，那时候脑子跟浆糊似的，但如今清醒了却受不了天天大鱼大肉的日子，即便全大唐绝大多数人还吃不饱饭，除了李世民偶尔能吃上一点青菜外其它能吃饱饭的也是上顿羊肉下顿羊肉，苏晟依旧对青菜念念不忘情有独钟。 反正天塌了有玄清顶着，关苏晟什么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新晋勋贵的美好生活（二） 苏晟一直以为人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混吃等死，到了这种境界的人不用想太多，想吃就吃，吃完就歇着，然后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很简单，也很纯粹。 只不过，绝大多数人都有杂念，或者说，为了权利为了金钱，将自己逼得死死的，外人看起来很羡慕，但其中愁苦谁知道？ 今生的前十二年，苏晟虽然过得很清苦，但也很简单。衣食住行有玄清照看，他要做的只是学习和发呆。而现在却不同了，苏家的担子压在他的肩头，除了扛着往前走，没有别的办法。 万幸的是苏晟还未加冠，许多事情还没有找到他身上。但也没几年了，细算算不过四年光景。 而后一步迈入泥潭，再无纯洁之日。 暖棚里的桃花开了，苏晟很开心，特意拉着卢老夫人过来赏花。卢老夫人也很高兴，冬日里除了梅花就再见不到旁的，能看见桃花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果然自家孙儿是有能耐的，玄清真人教得也是真的好。 老夫人就是这样，自家孩子怎么都是好的，夸奖了几句折下一段带花的桃枝便回去了。自打苏晟封爵后，卢老夫人的生活愈加简单，每日里守着那个装满了苏晟画的图纸的箱子笑，偶尔有人来看望她，也要念叨几句，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 可怜天下父母心，祖母也是一样的。 赏花是雅事，冬日赏花更是如此。这种活动历来是文人墨客的最爱，好友聚在一起，温一壶酒，你做一诗我念一词，互相称赞互相吹捧，其乐融融。可惜的是，苏晟的朋友圈子里文人很少，房遗直勉强算一个人，程处嗣倒是对读书很有兴趣，但老程家的子孙又有哪个是能静下心来的？至于尉迟宝琳，看他和尉迟恭那一模一样的黑铁塔身材就知道，肌肉远比脑子要发达。 几封请柬送出去，次日有客远来。 文雅之事就要有文雅的样子，房遗直很清楚这一点，所以穿的好像一朵花一般。程处嗣也是如此，只有尉迟宝琳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依旧一身劲装。但三个人加起来，也没有长孙冲来得高雅。 月白袍，贯珠履，绣着岁寒三友的腰带缠在腰间，另有一枚简简单单的白玉挂在上面，完美的一副翩翩公子形象，所谓低调奢华有内涵也不过如此。就这幅形象，若是打长安城中最有名的春风楼前过，怕是满楼的姐儿都会扑上来，哭着喊着自荐枕席，只求春风一度。 有一张好面皮会省很多事，这一点在长孙冲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当然，身边出现这么一个朋友也是一件很烦恼的事情，至少苏晟此时很烦恼。 “帅不是你的错，但帅到这种程度很容易没朋友的。”苏晟摇着头，一脸无奈。 “没有办法，就像你常说的，这是老天爷定的，我也很绝望。”长孙冲笑道。 “你还是别笑了。”苏晟回了句，“再笑我怕你走的时候就不是这张脸了。” “哦？你莫不是要与我动武？”长孙冲道，“我自幼学习君子六艺，手上功夫虽说不强，但拿下你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打虎亲兄弟，若和你动手肯定不是我一人，处嗣和宝琳一定会在我这边，不知道你长孙公子能撑过多长时间？”苏晟嘴角露出一丝挪揄之色。 “额当我什么都没说。”开什么玩笑！只一个程处嗣就不是他能打得过的，再加上一个尉迟宝琳，除了投降长孙冲想不到别的办法。 “说来，你这暖棚也是真的好，竟然能让夏菜冬出，春花冬开，简直是神仙手段。”长孙冲连忙转移话题，“宫中只有温汤监有青菜，量还极少，便是家父也只是偶尔会得到陛下的赏赐，还不多，满打满算也不够一盘。” “只是对天地之力的一点简单运用罢了，不值一提。你们若是想要，我让人去给你们搭一个一样的就是。”苏晟一边从温水中取出酒壶一边说道。 “那感情好，等会儿就让人给家里搭一个。”长孙冲c程处嗣和尉迟宝琳急忙回道。 “遗直，你呢？”苏晟看了眼一脸纠结的房遗直，问道。 “我我得回家问过父亲。” “明白明白。”苏晟四人闻言都是一脸了然。问房玄龄？他能做主？房家可是房夫人当家！ “那就这么说话了。来来来，喝酒喝酒，一边喝酒一边赏桃花。”苏晟招呼着，拿起酒壶给三人一一斟满，至于尉迟宝琳，不用管他，尉迟家就没有酒杯这种东西，除了碗就是坛子。 文人饮酒赏花讲究一个氛围，苏晟几人明显还没有那个底蕴，只能算附庸风雅。但有一点做到了，就是浅尝而止，只是喝到微醉便散了。当然，作为主家在客人离开时要送一些小礼品表达对客人赴宴的感谢之意。这也好解决，一人一段带花的桃枝外加两把韭菜蒜苗就够了。 长孙冲等人欣然结果礼物，很是满意。毕竟在这冬日里能吃上一口青菜，看到盛开的桃花，可是在以前只能想想的事情。 送走几人，苏晟在小环的陪同下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院子。也不进屋，裹着厚厚的毯子躺在躺椅上，眼睛一闭就要睡觉。小环很着急，哪有大冬天在外面吹冷风睡觉的？还不得冻坏了。但人家是少爷，自己是丫鬟，偏得这个少爷有时候还很倔，劝是劝不动的，只得把炉子搬出来升起火放在一旁，又把暖炉塞进毯子里。 然后，小跑着找卢老夫人去了。 小环前脚离开，后脚卢大郎就进来了。轻轻叫了声，说道：“晟少爷，东西给老爷送去了。” “恩。”苏晟闭着眼，恩了一声问道，“我爹说什么了吗？” “老爷说让你多读书，莫要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卢大郎如实回道。 “哦。”苏晟脑袋微微动了动，似在点头，而后就没了声音。 卢大郎在一旁等了一会儿见苏晟没了动静，便悄悄离开了。 前脚刚走，苏晟便睁开了眼睛，而后一声长叹。苏谪深受魏晋遗风的影响，是典型的隋唐文人，最爱风花雪月，总认为自己才学比天高。说白了，就是志大才疏还眼高手低。在苏谪的印象中，读书才是最正确的，所以让卢大郎带这么一句话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这儿，苏晟没来由的觉得悲哀。为苏谪，也为自己。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终于到来的贞观（一） “陛下，这时节哪里来的桃花？”长孙小心的将一段桃枝插进花瓶里，随口问向一旁的李世民。 “除了那小子，还有谁有这般本事？”李世民看着一脸专注的长孙，语气里满是宠溺。 “妾身也是这么想的。”长孙看了看插好的桃枝，满心欢喜，“这种让春花冬开的本事，当真是神仙本事。” “可能吧。”李世民说道，“那小子在蓝田建了几个暖棚，里面除了青菜就是果树，昨日冲儿从他那儿拿回来不少，都给朕送来了。朕看了，比温汤监的还要好上许多。” “那敢情好，父皇近些日子肉食吃得有些腻了，还说要吃些新鲜的青菜调节调节。只是嫌弃温汤监的带着一股子怪味，不大好。”长孙笑道。 “朕已让承乾给父皇送去了，眼下应该被父皇留下用饭。”李世民回道，想起一事来，忽然笑道，“这小子倒是个机灵人，今日一早就让他家里的仆役帮长孙家c程家c房家和尉迟家修建暖棚，连带着之前的蜂窝煤c新式炉子，敛财颇丰，倒是有几分陶朱的本事。苏谪那般古板的人，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 “陛下，你可是对苏县子有些不满？”长孙问道。 “不满谈不上，只是看不透。”李世民叹气道，“观音婢，你想想他弄出来的这些东西，无论是贞观犁c马蹄铁还是水泥，都是可以名传千古c利国利民的东西，寻常人有一样就足以名留青史，可都出自那小子之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教出这样的人来？又或者说，这些本就是他师傅所授？那缘何默默无闻十二载，理应早就名扬天下才是。朕真的有些怀疑，那玄清当真是仙人不成？” “仙人也好，异人也罢，如今不还是陛下的子民？年后不是要他进学弘文馆嘛，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还能翻出什么花不成？”长孙在一旁劝慰道，嘴角满是笑意。 “哈哈哈，观音婢此言不差。”李世民朗声笑道，“朕倒要看看，这苏晟到底有几斤几两。” 长孙也陪着笑，一边侍弄着桃花，双眼却牢牢得钉在李世民身上。 这般气度，才是大唐的帝王！ 苏晟自是不知道这大唐的帝后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准备年后好好收拾收拾他。其实对于这一点，苏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年来折腾的事可不少，不引起李世民的重点关注才奇了怪了。 但就现在来说，这些事还远，不用理会。 临近年关了，苏家的事情很多。有些事卢老夫人可以帮衬，有些则要苏晟亲自去做。苏谪已经不算苏家人了，那些担子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苏晟的肩上。首当其冲的，就是去长安把苏澈和苏小小接过来，参加祭祖大典。 这是件麻烦事，苏澈和苏小小毕竟是和苏谪住在一起，去接人肯定要和苏谪碰见。但偏偏祭祖这事和苏谪没关系，到时场面必定极其尴尬。好在苏晟早就有了打算，把苏谪c崔明珠c苏澈和苏小小都接回来。苏谪虽不能祭祖，但到底是自己的父亲卢老夫人的儿子，过年时还是要在一起的。 除此之外，各家的年礼也要苏晟过手。往年蓝田苏家只是和苏谪的同僚以及武功苏c扶风苏两家同宗来往，今年却要加上房家c程家c尉迟家和长孙家。后四者都是朝中重臣，对苏晟又关爱有加，送什么礼送多少都要细细盘算，轻一分重一分都不妥当。 房家c程家的礼要重一下，毕竟带着亲，和苏家关系又最亲密。尉迟家要多送吃食和酒水，绢帛要少些，尉迟家不缺那些东西。长孙家的东西要费些心思，寻常物件之外还要有些特色，对此苏晟特意画了一个高炉，上面把他还记得那些注意事项都写了。长孙家基本上垄断了大唐的铁器，高炉对他们而言是恰到好处。 忙活了好几天，苏晟总算定下了要送什么礼物，时间也到了年前。套上车，带着卢忠c卢大郎直奔长安而去。在长安苏宅里接了苏谪等人，又急匆匆回到蓝田。 把苏谪接回来是苏晟先斩后奏，事先根本没和卢老夫人通气。倒不是怕卢老夫人生气，苏晟可是知道将苏谪从族谱里除名是卢老夫人当初一招以退为进c弃车保帅之策，按照当时的情况若不和苏谪撇清关系，苏家根本不要想什么崛起，能包住家业就不错了。而把苏谪摘出去，至少苏家在蓝田的那点儿祖业能保下来。 其实苏谪那点事对李世民而言不算什么，但到底不把握，防患于未然总不会错，一时要是有人捅出来，苏家可没处哭去。 自从清明离家，苏谪已经大半年没有回蓝田了，此番回来当真是感慨万千。这么短的时间，苏家已然变了样子。旁的不说，单这个失散多年终于回来的长子就让他无限感慨。蓝田开国县子的爵位，右武卫参军长史的官职，十二岁的年纪做到了他几十年都未做到的事情。 汗颜，汗颜啊！ “孩儿见过母亲。”拜倒在卢老夫人面前，苏谪眼角已然泛起了泪光。 “谪儿，可曾埋怨老身。”卢老夫人也是满腹感慨，出声问道。 “不曾，都是为了苏家。” “那便好，那便好。”卢老夫人叹道，“车马劳顿，你先歇息去吧。” “是，母亲。”苏谪闻言这才起身，冲卢老夫人又是一礼，这才离开。 苏谪走了，卢老夫人的脸上才露出笑意，冲苏谪和苏小小招招手，让俩人到自己跟前，一把搂住，笑道：“这么长日子也不说见见奶奶，真是两个小没良心的。” “奶奶”俩小人儿年岁都不大，哪见过这种变脸跟吃饭似的阵仗，当即就傻住了，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卢老夫人也只是嘴上说说，一人脑袋上宠溺的拍了一巴掌，便放俩小人儿出去玩了，然后招呼崔明珠过来说话。 苏澈和苏小小出了屋，直接去了苏晟的小院子，却发现苏晟根本没在里面。又找了好半天，才发觉人根本就没在苏府。好不容易看到小环急匆匆的走过，连忙叫住：“小环，大哥呢？” “见过澈少爷，小小姐。”小环先行了一礼，这才回道，“晟少爷和卢爷爷在暖棚那里。” “暖棚？那是什么地方？”苏澈和苏小小根本没听过暖棚是什么玩意儿，连忙问道。小环简单说了一下，这才大概明了，兴趣顿时就上来了，连忙说道：“快带我们去暖棚，我们要找大哥玩儿！” 小环自是不敢忤逆两个小主子的话，直接领着两人到了暖棚。一进去，苏澈和苏小小就觉得一股热气扑脸，没走几步就热得不行了，手忙脚乱的就要把衣服脱了。小环连忙上手帮忙，把俩小人身上那厚厚的衣服脱得只剩下一件单衣。 这时候，苏晟也发现了俩小人，回过身笑了笑：“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大哥！” “大哥！” 俩小人飞也似的扑了过来，一左一右险些把苏晟扑了个跟头。苏晟乐呵呵的接住俩小人，宠溺的揉了揉俩人的脑袋，将头发弄了个七八乱，惹得俩小人直嘟嘴。这般可爱的模样，反而让苏晟上了瘾，揉得愈发狠了。 一时间，童音满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终于到来的贞观（二） 祠堂这个地方很重要，只有两种情况会打开。要么祭祖，包括家中男丁娶亲c有人去世c清明c重阳c过年这几种情况；要么家中有人犯错罚跪。这其中，当属清明c过年这两次祭祀最为重要，是为常态。 在祭祖的时候，谁能进谁不能进也是有说头的，女眷c被族谱除名的同姓人只能在外面看着，只有到最后扣头的时候才能进来。如此一算，苏家祭祖的规模实在是小得可怜。 卢老夫人是家中仅有的长辈，但毕竟是外姓人，当不得主祭，苏谪又被除了名，只能在外面看热闹。于是乎苏晟这个刚刚十三周岁的人就成了主祭，外带着苏澈在旁帮衬，还有卢老夫人提醒，倒也支撑了下来。 拜，念祭文，奉三牲，再拜，一连串下来足足用了半个多时辰。苏谪全程都站在门外看着，苏晟等人拜的时候他也在外面跪拜，待苏晟等出来了也没说话，但神色很是沉重。 在这个以家族为核心的念头，被族里除名的人的苦谁知道？尤其像苏谪这样有官职在身的，说是处处受人白眼也不为过。 只不过，自己造下的孽总要自己还，当初要没有那两面三刀的事情，也不会如此。 所以苏谪心里没有怨气，反而很欣慰。老子没混好，儿子却很厉害。 这对于一个家族而言，就足够了。 苏晟没想那么多，待祭祖之后就要吃饭。之前沐浴更衣辟谷，苏晟可是有一天滴水未进，又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哪怕现在是正午，也顾不得了。 反正自打他“开窍”之后苏家就是三顿饭。 钱氏的手艺现在在蓝田一带乃至长安城里也是颇有美名，特别是勋贵家中，都知道钱氏做得一手好饭菜。四喜丸子c碳烤羊腿c清炖鸡c松花鱼c熏猪蹄c红烧肉c烧茄子外加一道炒韭菜一道炒蒜苗，苏家的家宴规格远远超乎旁人的想象，至少这桌子饭菜皇家是吃不到的。 苏澈和苏小小见了一桌子好菜，搀得是口水直流，特别是苏小小，年纪小还不大懂事，正是贪吃馋嘴的时候。无奈卢老夫人没动筷子，她就算再搀也只能等着。 卢老夫人最喜欢看苏澈和苏小小这幅样子，笑呵呵得欣赏好一会儿才动筷吃了一口蒜苗。然后众人算是现了行，尤其是苏晟，那叫一个豪迈，直接拿一个猪蹄开啃。 三两口消灭了，再一搭眼当时就急了，伸出筷子抢下最后一个四喜丸子。苏小小眼看猎物被抢，眼睛一红差点当时就哭出来。苏晟嘿嘿一笑，将丸子分成两半，大的给小小，小的直接丢进嘴里，三两口就咽下去了。 就这般狼吞虎咽，苏晟总算把肚子添了个七七八八，这才擦了擦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这酒是从老程那里弄来的，是宫中的御酒，也不知道老程是怎么弄出来的，味道着实不错，有些年头了。喝一口，入口柔，除了度数低发甜外没别的毛病。 “可是吃好了？”卢老夫人笑着问了一句。 “吃好了。”苏晟正了正身子，笑呵呵的离席给卢老夫人c苏谪和崔明珠一一添酒，“这酒是从姨夫那里弄来的，据说是宫中的御酒，还是前朝窖藏的，味道着实不错。” 苏谪就不是一个好酒的人，闻言皱了皱眉，但毕竟是自己儿子敬的，一仰头喝干，这才说道：“你近来功课如何？年后就要去弘文馆进学，莫要丢了苏家的面子。” “孩儿晓得，孩儿晓得。”苏晟虽然不以为然，但还是答应着，只不过那敷衍之意是个人就看得出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那弘文馆中都是朝中重臣之子，上课讲学的也是举世闻名的大儒。你如今也是有爵位在身的，是苏家在外的门面，要是丢人丢的可不知你的脸，还有苏家的名声！”苏谪沉着一张脸，语气很是严肃。 “苏家的名声？”苏晟喝了一口酒，“什么名声？孩儿又哪里败坏得了？” “你！”苏谪老脸铁青，直接拍案怒道，“你说什么名声？苏家历来耕读诗礼传家，读的是圣贤书，做的是道德事，谁说起苏家不道一声良善？” “良善？”苏晟的脾气上来了，对于自己这个一直在扯后腿做糊涂事的老爹，苏晟是憋了一肚子话。之前碍于父子情面和所谓的苏家颜面，一直隐忍，但此刻借着酒劲却是再忍不住了。 说到底，俩人的父子情分实在浅薄，除了血缘上，苏晟从苏谪身上感觉不到一点父子之情。 “您老人家既然说到苏家的名声了，那孩儿就斗胆跟您说道说道。前朝的那点事就不说了，就说去年，您老人家是是当今陛下的人，缘何暗暗和隐太子的人相交，还将一些陛下的情报告诉隐太子？” “人在做天在看，满朝文武谁是什么样的人当今陛下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谁做了什么谁又没做什么，可是在本子上写着呢！”苏晟声音越来越大，语气也越来越重，“读的是圣贤书，做的是道德事？两面三刀是哪门子道德事，又是哪本圣贤书说这是道德事了？” “逆子！我！”苏谪怒极，抬手就要给苏晟一巴掌，不想苏晟早就料到，向后退了一步直接闪开。 “父亲，您可知道这些事情孩儿是从哪里知道的吗？是魏左丞跟我说的！您又知道是谁让魏左丞告诉孩儿的吗？是当今陛下！”苏晟冷面言道，“贞观犁c马蹄铁c水泥，随便一样拿出来都可以换来一个侯爵，孩儿把三样都献给陛下，却只得了一个县子的爵位。这其中关节，父亲您真的不清楚？” “逆子啊，逆子！” “是，孩儿是逆子，孩儿逆在刚出生没多久就与苏家失散，逆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入不得您的眼，孩儿更逆在自打回来您就没把娘的尸骨迎回族地，依旧留在山中！”苏晟说着眼角已然泛起了泪光，“孩儿最逆的就是清明时候没有跟着您祭奠苏家的祖先，反而去祭拜娘亲和师傅！” “父亲，天地君亲师，您背了君，辱了孩儿的师，引得陛下猜忌，世人不满，如今让孩儿莫要丢了苏家的脸面？”苏晟怒极反笑，从怀中直接取出族谱来，随手丢在苏谪身前的书案上，“苏家？如此苏家，我苏晟不敢做苏家人！这族谱上您的名字孩儿又给写上了，但孩儿自己给自己除了名！” “陛下封孩儿开国蓝田县子，子爵府早就修好，只是孩儿一直没有搬过去而已。明日，孩儿就接奶奶走，这苏家，给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一笔两个苏（一） “晟儿，跟奶奶说，你在躲什么？”卢老夫人没有跟着苏晟离开，却也没反对苏晟分家的决定，但对于苏晟做出如此不智的决定，着实充满了疑惑。 她觉得自己很清楚这个长孙，只是如今看来却不尽然。一个平日里很聪明的孩子，怎么会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情？ 在这个以孝为重的年代，便是成婚了也鲜有人会搬出去或者分家的，苏晟只不过封了个县子爵位，就敢分家，是吃了豹子胆了？ “奶奶，您看出来了？”苏晟知道自己的做法瞒不过卢老夫人，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穿了，不免有些惊讶。 “奶奶本来没看出来，你这么一说倒是不打自招了。”卢老夫人笑呵呵地回道。 苏晟闻言只想撞墙，竟然这么容易就被诈出来了。却也没办法，就像卢老夫人了解他一样他也很了解卢老夫人，既然开了头必然要收尾，再没办法瞒下去。 “奶奶，孙儿要自污啊。”苏晟叹了口气，“前番进宫谢恩，孙儿明显感觉到陛下并不相信孙儿的说辞，甚至已经让人去查。虽说孙儿并不担心陛下会查出什么来，但一旦陛下查不到东西，对孙儿的怀疑和猜忌必然加重，这对咱们苏家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爹他在国子监当差，那是一个最稳当不过的地方，只要慢慢的熬资历，日后不管是去礼部还是怎么都没有问题。但有孩儿在，很可能会耽误爹高升，也会间接影响苏家的崛起。” “陛下是不会对任何一个家族推心置腹的，更遑论一个有问题的家族。孙儿只有强行和苏家分家，跟爹闹出丑闻来，才能让爹的前程不受影响，还会让旁人对爹放心。” “所以，你才会明晃晃的离开，只带着小环一人，连奴仆也是从教司坊现买？”卢老夫人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孙儿过去那十二年的事情肯定会有人去查的，但那些年的事情便是孙儿也是懵懵懂懂，有时会想起些来有些却全然记不得，旁人断然是没有头绪的。反正都要在别人的监视下，不若把他们请进府里，就在孙儿身边，怎么都好过他们费力地往苏府里掺沙子。”苏晟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 “倒也难为你了。”卢老夫人叹道，“晟儿，奶奶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又跟着玄清真人学了这么多年，开窍之后更是苏家的麒麟儿。既然你已有了决断，奶奶不会拖你的后腿。你爹那里，由老身去说。” 卢老夫人言罢，当即起身，就要去寻苏谪。苏晟见了连忙拦了下，说道：“奶奶，父亲那里还是” “呵呵你真当你父亲是那般不知轻重的人吗？”卢老夫人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很多事情，你父之所以做，只是为了保住苏家啊！旁的你不需知道，只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能给你最大帮助的，必然是你爹！” “啊？”苏晟愣住了，难道那些事里还有什么隐情？但为何他多番查证没有一点线索？可既然卢老夫人如此说了，就必然是对的，老夫人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好吧，但凭奶奶做主。”苏晟还是很坦然的，当即答应了下来。 卢老夫人笑着拍了拍苏晟的脑袋，没再说什么，直接离开了。 自苏晟离开，苏谪就一直坐在桌案前，慢慢的品着杯中的酒水，一点也不着急。反倒是苏澈和苏小小并不知道其中的蹊跷，被自家大哥那副样子吓到了，连声都不敢出，只是傻傻的坐着。直到卢老夫人跟着出去了，才稍稍缓过神来，而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苏澈还好，苏小小是哭惨了，扑在崔明珠怀里就不动了，只是小小的身子不停的颤抖，抽泣声不绝。 “夫君，晟儿这孩子”崔明珠满面愁容，刚开口就见苏谪摆了摆手，说道，“晟儿看得明白，所以才会如此，只是有些事情他不知道，老夫也不会让他知道。” “可这事若传出去了，必然对晟儿有不好的影响。晟儿才被封了爵，年后又要去弘文馆进学，此事被旁人知道了，岂不是要遭白眼？”崔明珠说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这是他的选择，他既如此做了，必然考虑清楚了。”苏谪面无表情的说着，随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过了半晌才说道，“苏家多灾难，分家也好，怎么也会留一脉香火。” “夫君事情真的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还没有，但总要未雨绸缪。”苏谪低声回了句，便不言语了。只是心中还有半句没说出口。 以后的事，谁说得清呢？ 同一时间，苏晟心里也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但与苏谪那般看破红尘般的感叹不同，苏晟更多的是无奈和懊悔。 果然把别人当傻子的其实自己才是真傻，苏家单穿那么多年还没断绝，依旧在蓝田屹立不倒，又有哪个是蠢笨的？苏谪明显有他的理由，可笑自己只是看了表面就确信了，便毛躁躁的做出这些事来。 但事已经做了，也只能这样了。 随手拿起一坛酒来狠狠的灌了一口，苏晟直接躺在了床榻之上。 睡觉！ 县子府里的人不多，除了小环外苏晟连人都认不全。一个管家，一个做饭的厨娘，一个赶车的马夫还有两个做杂事的仆役和一个使唤丫鬟，都是从教司坊直接拉来的，总共只用了两贯钱。 这些人是一家，正是去岁那场大风波中被抄家充入奴籍的犯官之后。管家姓陈，叫陈志斌，乃是被砍头的犯官胞弟，四十多岁，很瘦，却很精神，哪怕入了奴籍仍是文质彬彬的，衣衫头发均打理得一丝不苟，俨然一副大儒的派头。 厨娘是陈志斌的发妻，三十多岁，却已没了当年的风貌，在教司坊这大半年学了许多杂事干了不少活，已是苍老了许多。赶车的马夫是陈志斌的儿子，唤作陈发，使唤丫鬟是陈发的妹妹，年芳十六，至于那两个仆役，则是真的仆役，却是没有名字，只是白老大，楚老三的叫着。苏晟也没那个心思从新想，也就这么叫了。 一个偌大的县子府，只有这些小鱼小虾，小环反而成了一人之下六人之上的存在。趁着苏晟睡了，连忙将菜谱给陈氏，又把苏晟的一些习惯跟众人说了一遍。陈管家一家人都曾是官身，对这些东西知之甚详，听了一遍就差不多，至于白老大和楚老三就更不用说了，那些杂事无论放在哪家都差不多，早不知听了多少次了，权当再听一遍。 其它人都没太放心上，小环却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在府里四处转，特别是伙房，足足去了五六次。只是，究竟是检查陈氏做饭的手艺还是纯粹贪嘴就不知道了。 反正苏晟不知道，他这一睡直接睡到第二日早上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一笔两个苏（二） 不要小看小道消息的传播能力。只不过短短三天，长安周边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蓝田苏家的这件事。 很直接的后果是，苏晟的县子府门口被人泼了脏东西，味道很是浓郁。 对于这苏晟早就预料到了，并没有显得很生气，只是让人冲掉就完事了。万幸的是现在天还很冷，若是天暖了开化了，怕不会这么简单。 房遗直是在大朝会那天来的蓝田，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装得不像。”那表情那动作那语气，无不透着一股子鄙视。 “装的像不像你说的不算，只要绝大多数人觉得像，那就足够了。”苏晟随手丢给房遗直一个桃子，歪在躺椅上懒洋洋的回道。 “问题是绝大多数人都知道你是装的。”房遗直擦了擦手中的桃子，然后咬了一口，眉头当时就皱了起来。 太涩！ “不一样，不一样，你们知道算不得数。”苏晟抬了抬眼，“百姓不知道就够了，我本也没打算瞒过你们这群家伙。” “嘿嘿，那是，你这么拙劣的手段，怎么可能瞒得过明眼人？”房遗直小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看的苏晟眉头直皱。 “哎。”苏晟叹了口气，从躺椅上直起身来，略带无奈道，“就看不得你这幅得意洋洋的样子，实话跟你说了吧，这事即便满大唐的人都明白了，也会装作不明白，也只有你会到我这儿来炫耀。” “这”房遗直到底是聪明的，被苏晟这么一点拨就明悟了，不由得竖起大拇指道，“高，你这是阳谋啊。” “阳谋也好，阴谋也罢，管用就行。”苏晟又躺了下去，“你来一趟也不容易，一会儿拿些桃子回去，头两天刚成熟了一批，虽然味道不是很好，但总比没有强。” “我自是不会跟你客气的。”房遗直点了点头，便抬脚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却停了下来，回头对苏晟说道：“我爹有一句话让我告诉你，你现在有爵位在身，要小心那些御史言官。” “知道了知道了。”苏晟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对于言官这种生物，苏晟还算了解，说得好听点是闻风而奏，说得难听点就是苍蝇，哪里有事哪里就肯定有他们。在这个魏征还没开始怼天怼地模式的时候，御史言官的本事还没那么大，却也不容小憩。毕竟人家幕后有大腿，初登皇位的李二就是他们最强的后盾。 只可惜这些言官不知道，李二也是苏晟的大腿。 面对着书案上那堆得差不多半人高的弹劾奏章，李世民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像卢老夫人说的，他那点小聪明根本瞒不过别人，李二在得了消息时就知道苏晟是故意那么做的。只不过，也正像苏晟想的那样，李二并没有把窗户纸捅破，反而安抚了一下苏谪，对苏晟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在李二的心目中，苏晟的地位并不是很重，所谓少时了了，大未必佳，相比较未来的潜力，李二更看中现在能给他带来什么。仅凭苏晟现在表露出来的本事，还不足以让李二刮目相看。 而且，过不了多久苏晟就会到弘文馆进学，李二很相信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任何人都没法隐藏什么。 这是来自于一个帝王的自信！ 打房遗直走后，苏晟就一直窝在县子府里，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彻彻底底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跟着爵位一起划过来的那些庄户，苏晟也没有去看过，但也没忘了他们，把暖棚里的一些蔬菜c水果分了一些，得到了一片感恩戴德之声。 庄户在大唐的地位很高，虽说几乎所有的勋贵都不怎么看得起这些整天在地里刨食的，但若是没有了他们，也没办法支撑起一个家族。士农工商，哪怕家中的进项绝大多数都靠买卖，也不敢轻视农户。 以农为本，不是说说的。 苏晟的庄户和旁人的还不一样，别人家的包括之前苏家的庄户都是奴籍，而苏晟的则是良籍。这就意味着苏晟不能像其它家族那样狠狠的剥削这些农户，反而要变着法的对这些人好，不然只要有人到蓝田县衙门口敲鼓，许绍绝对会第一时间插手，满朝文武没一个人会站在苏晟这边。 良籍，可是能出府兵的！ 李二在宫里成天想着的就是怎么把盘踞在北方的突厥打死，可以说旁的李二都可以暂且放过，唯独府兵是一点商量都没有。如此算来，苏晟不仅不能从自己的食邑里得到收货，反而要养着他们，要改变他们的生活，让他们能够更新装备，锻炼体魄，以期日后从军杀向草原。 被阴了！ 但也没办法，李二说的话就是天，就是地，就是唯一的宗旨！ 恩，这句话苏晟每天都要对自己默念五十遍加深印象。 正月十五，团圆之夜。 整个长安的人都看向蓝田这座小县，或者说把注意力放在苏晟身上。苏晟也没有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只是让人给卢老夫人送去了一份贺礼，人根本没离开那座县子府。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李二桌头的那份密报上却不是这么说的。除了给卢老夫人的，苏谪那里也有一份。 “到底是年轻，哪怕胸中有锦绣之才，也是阅历不足，狠不下心。”李二叹了口气，心中对苏晟的猜忌却又少了一分。 “陛下说的可是苏县子？”长孙捧着一碗茶汤，听到了李世民的低喃，笑着问道。 “除了他还有谁？”李世民笑了，顺势把密报递给长孙。长孙看后也笑了笑，说道：“这苏县子还真是有趣啊，做狠心的事却偏偏狠不下心来，一个好好的阳谋就这样被他自己给破了。” “是啊，可见少年心性。”李二说道，“朕原本还有担心，如今见他如此做事，反而放心了。哪怕他的背后真的有仙人，也不足为虑了。” “呵呵呵”长孙笑着微微摇头，却没说话，将密报放回桌案上，说道，“陛下，这团圆之夜就莫要再说这些事情了，承乾他们已经去了太极殿，该动身了。”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闻言点了点头，笑道：“那便走吧。”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大唐的少年啊（一） 二月初四，苏晟终于离开了县子府。 陈发套上车，把苏晟的行礼放在里面。东西不多，除了笔墨纸砚外，只有换洗的三两套衣服。 此去长安，苏晟住在永兴坊先前买的一栋不大的宅子。宅子四四方方，只有五间屋子，是永兴坊中最小的。价钱也不贵，只要十五贯。 做戏做全套，入学弘文馆意味着苏晟要长时间住在长安之中，自是不能去苏家。 陈发赶车很稳，也很慢，一路晃晃悠悠的到了地方。小环昨日已经过来了，听到马车声连忙开门出来迎接，一把接过那个大大的包裹，捧着在前面领路。 自打这宅子买下来，苏晟一直没有来过，也不存在不熟悉，实在是太小了，一眼看去就全部收入眼底。 把东西都归置好，苏晟跪坐在案前，静静品着小环端上来的茶水。这茶是用茶饼直接冲泡的，没放任何调料，虽说没有炒茶那般清香，却也差不多。反正苏晟是宁死也不会去碰那种加了二十多种调料的茶汤。 上一次喝了一杯，足足拉了一整天。 陈志斌留在了蓝田，陈氏和陈氏的女儿子衿倒是过来了，只是俩人没有车坐，只能一路不行，到的时候比较晚。 陈氏的手艺还是可以的，她有着大家闺秀的优良传统，就是对家事肯钻研。苏晟的菜谱对第一次接触这种做法的人很复杂，陈氏却只练习了几天就做得有模有样，现在已经超过了钱氏。 一道蒜苗鸡蛋，一小碟咸菜，一碗米粥，就是苏晟的晚饭。也不知怎的，最近这段时间苏晟很没有食欲，脑筋也经常会罢工，时不时的就会走神。好在苏晟以前就喜欢发呆，倒也没让别人看出什么来。哪怕是小环，也是如此。 晚饭过后，一如既往的的是一小壶水酒。浅斟浅饮，细细品味。 对于读书，苏晟谈不上深恶痛绝，只是有些不喜欢罢了。但那是李世民下的旨意，万没可能违背。而且，苏晟对这时候的学校教些什么很好奇，是不是像从前看的那些电视里的那样只是摇头晃脑读着四书五经？ 只要一想到一群14到19岁的少年摇头晃脑的场景，苏晟就忍不住笑。 喜感，很有喜感！ 一夜酣睡，次日一大早苏晟就坐上了马车，从永兴坊中出来，在皇城外下了车，苏晟一个人过下马桥，经两道门，又过了少阳院，这才到了弘文馆。弘文馆属于门下省，在门下省驻地内的一个小院子。 苏晟到时有些晚，已经有许多人在里面了。倒是有几个相熟的，程处嗣c尉迟宝琳和长孙冲都在其中，房遗直现在是年纪小，等过几年应该也会来这里进学。 程处嗣几人见着苏晟很高兴，齐齐上来打招呼。苏晟也笑着回了礼，说道：“日后就是同窗了，还要哥几个多多帮衬。” “那是自然。”长孙冲笑道，“你也知道在这弘文馆中进学的除了皇亲就是国公勋贵子弟，大家都是相熟的，虽说偶尔也会有些许矛盾，但也不算什么。而且，馆中课业繁重，谁也没有那份心思瞎闹。” “便是有人惹到你了也没什么，有我们在，动手方面肯定不会吃亏。要是动嘴只靠你就足够了吧。”程处嗣搂住苏晟的肩头，笑着说道。 “那是自然。”苏晟也笑回道。旁的不敢说，动嘴皮子他还是很有心得的，至少在这弘文馆内应该是没有敌手。 “这些先不说了。”长孙冲摆了摆手道，“也不知你之前的进度是什么，近来应该是姚思廉姚先生讲史。在这方面，你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长孙冲的神情有些奇怪，似在害怕触了苏晟的心事。对于苏家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只是不清楚其中的关卡，反而信以为真，所以在提到家学渊源的时候显得有些小心翼翼。毕竟大唐修史的当以三人成就最高，姚思廉为首，颜思鲁次之，苏谪再次之。 “没什么问题。”苏晟不是很在意，显得很豁达，笑着回道，“前些日子在家中读了许多史书，应当不会拉下进度。”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长孙冲心中暗暗长舒了一口气，也露出笑颜回道，“《左传》可读过？” “读过。” “那便没事了。” 四人正说着，就见原本在院子里三三两两聊天的人都进了屋，再看却见一老者施施然走了过来，正是姚思廉。四人见了连忙冲姚思廉行了一礼，然后便进了屋子。 弘文馆中原本只有39人，多了苏晟这一个自然要多加一个座位，却在最后面。苏晟对于座位没什么要求，快步走了过去，正襟危坐。 姚思廉进来后坐在主位，轻轻咳了一声，满屋子的学子齐刷刷的行礼，而后姚思廉微微欠身回礼。又清了清嗓子，这才开讲。 《左传》虽是对《春秋》的注解，算作儒家十三经之一，但也可以归到史书一类。姚思廉钻研史学几十年，对《左传》自是熟识，讲解起来深入浅出，很有味道。至少苏晟听得是津津有味。 对于苏晟来说，听这些大儒讲课是一种享受。在后世，这些典籍是归入国学一类的，和平常所学大有不同，旁的不说，至少对培养情操来说很有帮助。而且，自己读和听别人讲解是两个概念，苏晟虽说用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大致认全了这时候的字，也能看书，但若谈上理解，就差得远了。 当然，对于姚思廉的看法，苏晟也只是听听而已。 那是属于姚思廉的东西，不是他苏晟的。 旁人是没有苏晟这种觉悟的，事实上在这个时代，所有的当世大儒虽说个人看法略有不同，但底子都是儒家的那一套，所谓大同小异，便是如此。再者，尊师重道思想大行其道，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这种观念深入人心，又有谁会提出意义？ 至少现在不会有人。 苏晟坐在最不起眼的地方，一边听着姚思廉的讲解，一边看向屋子里的学子。很明显就能看出各自的身份高低。最前面一排身上穿着的都是亲王衣服，乃是皇家子弟；后一排便是如长孙冲c程处嗣c尉迟宝琳这样的原天策府亲信之后；再往后是一些勋贵子弟，一直到苏晟这最后一排。全都算下来，只有苏晟的身份是最低的。 看到这儿，苏晟不由得暗暗摇了摇头，不想却被姚思廉看了个正着。 姚思廉治学几十载，为人严谨，见着苏晟如此不由得有些不喜，当即听了下来，出声言道：“摇头者可是蓝田苏县子？” “回先生，正是在下。”苏晟闻言也回过神来了，连忙行了一礼，毕恭毕敬的回道。 “县子可是对老夫所讲有所疑议？”姚思廉问道。 苏晟一愣，脑子转的飞快，这才想起刚才姚思廉所说的是《郑伯克段于鄢》，乃是《左传》中的名篇。姚思廉所讲并没有问题，毕竟这篇文所要说的就是一个孝字，只要说出这一点，就足够了。 “没有。” “那县子缘何摇头？” “心有所感耳。” “何感？” “感庄公之伪孝，颍考叔之纯孝，亦叹史家风骨难负其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大唐的少年啊（二） 世人皆道文人相轻，却还有一词名为惺惺相惜，又可说志同道合，再简单点叫做知己。 史学一道讲究的一个严谨，所有写史的都会对别人说自己写的东西是真实的，但实际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春秋笔法在其中。孔子开了个坏头，而后儒家的门生为了塑造一个圣人形象，又加了一句“为长者讳，为尊者隐”，也就是说大家伙都知道孔子在这件事上做错了，但人家是尊者是长者，所以心里知道就好，不用说出来。 基于这种思想，从《春秋》开始之后的史书都只能信八分，有的更只能信三分。陈寿为何被史家所不齿？无外乎那《三国志》太过虚伪，便是说三分可信也是多了。 姚思廉作为当世的史学大家，自是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苏晟当着众多学子的面把窗户纸捅破，也是有点恼火。只不过，姚思廉毕竟年过古稀，治学几十载，养气的功夫已达化境，心中恼火竟一闪而过，反而笑了。 “闻县子师尊玄清真人乃当世奇人，可是尊师所授？”姚思廉露出一丝笑脸，问道。 “家师从未给在下讲解，只是将书丢给在下，任由我看。” “哈哈哈果然是道家玄真，深得无为之道。”姚思廉笑得很开心，把仅剩下的那几颗牙都露了出来。然后摆了摆手，示意苏晟坐下，就接着讲课了。 这一课直到午时放歇，众学子歇息半个时辰，去茅房的去茅房，进水的进水。苏晟喝了两口水，就没再动了，依着弘文馆中亭子的柱子，双眼直楞楞地盯着某个地方。 长孙冲等人是知道苏晟有间接性愣神的毛病，也没在意，只是当苏晟脑子又瓦特了，仍自顾说着等会下学去哪里玩耍。 大唐的娱乐活动还是很多的，马球c角力c投壶c酒宴，亦或者去大唐最负盛名的迎仙楼看一看美人，若是看得肾火上涌，自回家泻火。迎仙楼中可都是清馆儿，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想要成为入幕之宾除了要有才学外，还要有深厚的经济基础。但更多的，还是要靠缘分。 长孙冲c程处嗣和尉迟宝琳等人在朝中勋贵二代中算是佼佼者，在这方面是有经验的，长孙冲c程处嗣更是身经百战，理论和实践并重。尉迟宝琳算是差的，也是有侍妾的，只有苏晟还是初哥一个。 “等会儿下学那便去迎仙楼吧，正好苏晟也搬到了长安，咱们也好为他接风洗尘！”长孙冲笑着拍了拍苏晟的肩膀，把苏晟拍回了神。苏晟又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当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那自然是好极了！” “哈哈哈我说什么了，对于这种活动，是个人就不会拒绝，哪怕是苏晟这个呆子”程处嗣开怀大笑。 “我何时是个呆子了？”苏晟佯怒道。 “还不呆？不呆还经常愣神，也不知想些什么，连动都不动。” “”苏晟说不出话了，只得默认。 也是一年的伙食不错，营养上来了苏晟的个头着实窜了不少，眼下已和程处嗣差不了多少。程家的伙食可是一直都不错，顿顿肉食不说，老程还时不时的去宫中温汤监打打秋风。处嗣比苏晟大不了两岁，已经有了一米七的身高，膀大腰圆，很是威猛。苏晟和程处嗣还有点差距，却也不大，只矮了半头。穿上一身好衣衫，也是一翩翩公子。 当然，长孙冲第一帅哥的地位不可动摇。 下午的课是于志宁上的，老先生经学很有研究，但讲课就很枯燥，同样是古板老夫子，姚思廉在这方面要比于志宁好一些。 一个多时辰，总算是下学了。苏晟c长孙冲和程处嗣三人搭伴直奔迎仙楼而去，尉迟宝琳倒是放了鸽子，没办法，尉迟恭是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忠实信徒，更坚信色是刮骨钢刀，对尉迟宝琳的作风问题看得很重，最重要的是，尉迟恭那是真打啊，一点儿都不惯着。 苏晟三人作别尉迟宝琳，径直来到了迎仙楼。在楼底下下车，苏晟就被震撼到了。迎仙楼自前隋起就在长安之中，历经两朝而不败，必然是有底蕴的。 进了门，一股暖意扑面而来，细一看，只见楼中各个角落都放着一个暖炉，里面烧着的正是蜂窝煤，哪怕如今天气依旧寒冷，楼内却温暖如春。 正对着的，是一座高台，高台下周围摆着桌案，已有不少人在桌案前饮酒。一旁服侍的女子年岁都不大，身披薄纱，端得是万种风情。 长孙冲是常客，刚进门就有小厮迎了上来。长孙冲也不言语，手一挥，一吊钱就落入了那小厮的身上。小厮陪着笑，乐呵呵的将三人引到楼上雅间。 以三人的身份，自是不能在楼下与众人一同。 进了雅间，又有不同，端得是金碧辉煌，极尽奢华。波斯的地毯，岭南的玉珠，蓝田的暖玉，西蜀的锦绣，便是桌椅家具都是上好的红檀。 三人刚落座，就有侍女捧着茶点酒水上来，全程无声无息，东西摆好就退了出去。又一会儿，就见一三四十岁的妇人走了进来，满脸谄媚，笑呵呵道：“呦，长孙公子可有日子没来了，程公子也是。” “你这老鸨好不爽快，还不快快把姐儿们叫过来，难不成让咱兄弟看你这老货不成？”长孙冲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言语中却满是笑意。 “长孙公子莫要动怒，老奴这就将人给您叫来。”话说到这儿，这老鸨将目光看向一旁的苏晟，还未说话，就听程处嗣说道：“这是苏公子，乃是我俩的好友。” “原来是苏公子，老奴这厢有礼了。”老鸨闻言笑着躬身一礼，苏晟却没动，长孙冲却说道，“哪这么多礼？咱哥们儿几个是过来看你行礼的不成？” “长孙公子莫急，老奴这就去，这就去。”这老鸨一边说着，一边退后着出了门。不过片刻，便见八个妙龄女子进了屋中，长孙冲见了嘿嘿一笑，一把拉过两个来，程处嗣也不甘落后，同样搜罗两个。苏晟没得选了，自有两个妙龄女子坐到了他身边，端得是满面娇羞。 苏晟看了眼一旁贱兮兮的长孙冲和程处嗣，也不拘谨，搂住一个让另一个倒酒，注意力却放在剩下的那两个女子身上。 这两个女子和自己身边的有些不同，一者没有浓妆艳抹，二者衣着也素雅了许多，更重要的是两人一个抱着瑶琴，一个抱着瑟，冲苏晟三人行了一礼后，便跪坐下来，将琴c瑟放在桌案上。手一抬，往琴弦上一按，便是一曲天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风流与下流 苏晟不懂琴，但好听不好听还是知道的。这两个女子一曲高山流水，着实悦耳。 但不得不说，在迎仙楼里弹高山流水，多少有些不应景。 “可惜可惜。”长孙冲随手丢出一块银裸子，一边摇头一边叹道，“曲是好曲，但若是凤求凰就更好了。” “哈哈哈”程处嗣闻声大笑，那笑容苏晟怎么看都觉得猥琐。当然，同样的笑容也出现在他的脸上，但那叫心照不宣。 “可会凤求凰？”苏晟笑问道。 “回公子的话，奴家不会。”那弹琴的女子躬身一礼，声音如黄鹂鸣柳，端得好听。 “那还会什么？”长孙冲又问。 “只这一曲高山流水。” “啧啧啧，倒是稀奇。”长孙冲笑着对苏晟说道，“在这迎仙楼里，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只会一首曲子的。” “公子，这可不稀奇。”依偎在长孙冲怀里的那个女子笑道，“这一对儿姐妹只是挂在迎仙楼里，乃是正正经经的清白人家的女子，和奴家可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啊。”长孙冲闻言变身，一只手伸向不可描述之处，做起了不可描述之事，脸上的表情愈加猥琐。 “就就是这不一样嘛哎呦，公子，你坏死了。”这女子香汗淋漓，满脸娇羞。 那对姐妹充耳不闻，好像没看见这屋中的不堪一样，依旧低着头。苏晟却看的很清楚，这俩人的脸颊都泛起了一丝羞红。 当真是别有一番风情！ “苏公子，原来你号这一口？”程处嗣算是放飞自我了，一边坐着不可描述之事，一边冲苏晟挤眉弄眼。 “哈哈哈，我口味可是很杂的，荤素不忌。”苏晟到底是没经历过这种场合，但也不能让长孙冲和程处嗣看出来，只好装装样子。这俩人别看一个翩翩公子一个知书达理的样子，混熟了才知道都是属碎嘴的，根本藏不住事。 “哈哈哈今儿各不来素的，就要荤的！”程处嗣说着大手猛得捏了一下怀中女子的不可描述之处，惹得那女子一声惊呼。 苏晟见状摇了摇头，手也搭上了一旁女子的腰间，另一只却又丢出一颗银裸子，然后摆了摆手，示意这俩女子下去。 俩女子躬身又是一礼，而后抱琴的抱琴，抱瑟的抱瑟，退着离开了屋子。 迎仙楼是青楼，往来之人不是饱学之士就是当朝官员，换句话说都是有学问的。而有学问的人有一个通病，就是喜欢标榜自己多么有礼，以至于哪怕是在青楼这种风月场所，最多也就是占占手上便宜，真刀真枪的干起来，那就不是青楼了，那是窑子。 所以，哪怕长孙冲和程处嗣弄得怀中女子娇喘连连，也没有挺枪上马。 只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 俩女子离开没一会儿，就听得屋外一声惊呼，伴随着“公子不要啊”“公子求求你”“公子放过我们吧”之类的求饶呼救，末了以一连串也不知道是桌子翻了还是柜子翻了的声音，再加上“啪啪”的耳光声，端得是十分惨烈。 长孙冲和程处嗣也顾不得逗弄怀中女子了，侧着耳朵听着屋外的种种声音，眼神里满是疑惑。苏晟正待开口问，突然听得有一人高喊：“光天化日之下，竟做出如此行径，当真是有辱斯文！” 话音刚落，就听另一声道：“过来玩儿了，你还要什么斯文？想玩斯文回家玩去！” “你！不当人子！” “放肆！你莫不是找打！” “你敢动手？” “你看我敢不敢！” “你动我一下试试？” “试试就试试！” 过了一会儿，又听得一声怒吼：“你竟真敢动手！” “我动手了又能如何？” 又过一会儿，另一人怒道：“你还真敢还手？” “还手又能怎的！” 听到这儿，程处嗣突然站起身来，一脸的怒容，拎起桌上的酒壶推门就出去了。苏晟见状一愣，看向一旁的长孙冲，却见长孙冲也是一脑门子官司。 “出去看看？” “看看！” 俩人眼神交流一番，也拎着酒壶除了门。刚出门，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却见一楼的那个高台之上泾渭分明的站着三伙人，一伙大概四五个人，一脸呆滞；另一伙只有两人，其中一个在拉架，另一个抱着脑袋不断躲避一个人的追打；最后一伙是最厉害的，只有一个人，正是刚刚出来的程处嗣。 苏晟认识的人不多，长孙冲却不同，见状连忙拉着苏晟跑下楼，一把拉住程处嗣。只不过程处嗣颇有武力，别看平日里文绉绉的像个学究，实际上手底下的功夫可谓尽得老程真传。长孙冲也是能拉得动半石弓的人，却根本拉不住。 至于苏晟，那就是白给的。 不过，俩人也是有用的，再加上另外一个拉架的总算把程处嗣拉到一旁。程处嗣还在气头上，但人被拉走了，拳脚打不到，一气之下竟拖鞋丢了过去。那个被打的也是没反应过来，鞋子正中面门，直接给打了个踉跄。 这回就忍不了了，当即喊道：“程处嗣！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不打你？” “你还有理了？”程处嗣丢出另一只鞋，却被那人躲过，“今儿个不让你长长记性我就不是你哥！” “来啊！要不是你是我哥我让着你，还不知道谁揍谁呢！”那人一撸袖子就要上来，却被人拉住，但仍是骂骂咧咧的。 程处嗣闻言还要上去，只可惜两只鞋子都用来砸人了，酒壶也在一开始就砸了，一时间找不到武器。长孙冲和苏晟趁机连忙把程处嗣往后拉，苏晟一边拉还一边问：“这是谁啊？” “谁？程处亮呗。”长孙冲一脸郁闷，苏晟却恍然大悟。 没毛病，也就亲哥能下这么狠的手。 “哈哈哈”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直在看戏的那伙人中传出一阵刺耳的笑声，这回不仅程处嗣忍不住，连长孙冲c程处亮和那个一直在拉架的也忍不住了。就见程处嗣指着那领头之人骂道：“李元昌，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