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未归》 《迟迟未归》正文 第一章 心静如月 月色渐浓,晚风窸窣。 东陵右相府此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一老一少正于府门前迎客。 二人身形相近,瘦瘦高高。 年长些的男人名唤顾长风,乃是当今右相,文官之首。四十几岁年纪,身体并未发福,一袭银白色长袍与早早变得灰白的头发互相映衬,这白发,想来是终日担忧朝政,思虑过甚所致。瘦长的脸上,五官平和,没有任何锐利之处,连眉峰都是缓缓一弯,一看便是久久浸在墨水中的文人模样,一撮三寸灰白胡须更是衬得他仙风道骨,温文尔雅。 那位青年,便是右相之子——二十二岁的朝廷重臣——顾景尧。 一件朴素的月白色长袍,竟也能被他穿出儒雅华贵风格。不同于他父亲的文人气,他身上散发出的则是柔和而尊贵的气息。眉,浓浓一笔,凤眸中尽是温柔,薄唇微微上扬,他,仿佛施了让人想要靠近的法术,温润如玉,令人神往。 “父亲,客人大约已到齐,如今,仅有大将军府和左相府未到。”顾景尧微微欠身,“不如父亲先回后院,由孩儿在此恭候?”颔首问到。 顾长风负手而立,若有所思,“不急,时辰还早。”语罢,伸手捋捋长须,眼中尽是激动与热切。 顾景尧显然已经注意到,心下自然了然。俊朗的面容保持着温润如玉的神色,月色下的他,给人一种错觉,宛若天人。 说曹操曹操到。东向一辆马车哒哒驶来,月色下锦帘上的暗红色符文无声显示骠骑大将军的名号。 马车将将停稳,白盛云一把撩开车帘,踏下马车,朝迎来的顾长风拱手道:“长风,别来无恙啊!” 顾长风拱手朗笑:“盛云啊,白玉关大捷,辛苦了!凯旋便好,凯旋便好啊!你看看你,受苦了。” 白盛云看起来确实像是吃了不少苦,虽说身材健硕,可脸上棱角分明,面色黝黑,北地的风沙磨去了他少年时的俊美,一身黑衣更衬出了他饱经沧桑,打仗自然是苦的,可他必须奔赴沙场。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是历尽艰辛苦尽甘来的安慰。 顾长风说着话,一手指向白盛云,回头向身后的儿子笑笑,“尧儿快来,还不向你白叔叔问好。” 顾景尧上前一步,拱手欠身道:“见过白叔叔。”温润的嗓音让人安心,“侄儿近日刚从永州归来,听闻白叔叔昨日回京,本想随父亲明日登门拜访,恰逢今日院内花开正好,母亲便盼着今日邀各位亲友赏花,也趁此为您接风洗尘。”一番话,既表示出自己和父亲对白盛云的敬重,又表明自家父亲今日宴今日请的原因。 白盛云拍拍顾景尧的肩膀,朗声一笑,“这几年做的不错。” 三年前,白盛云奉诏出征,平定北部边疆祸乱。那时顾景尧年仅十九,尚未成年,才华却是东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如今,不过短短几年,就将永州水患大致解决,也难怪白盛云如此冷性之人予他如此称赞。 白真真等人此时也已下车。王公贵族利益息息相关,来往必然密切,这些公子小姐自然是熟悉得很,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然而顾景尧三年外出任职却让他们陌生了不少。 白真真与白茵茵微微福身,“见过顾伯伯、长公子。” 长公子,就是右相顾长风长子顾景尧,不过,他并非仅仅是右相府长公子,而且是整个东陵的长公子。顾景尧待人亲和,无数女子对他钦慕不已,他才能出众,治理大小水患,而且文坛之中亦有他一席之地,百姓们自然尊敬他,爱戴他。 顾长风忙从白盛云身边越过,“好好好,贤侄不必多礼。”伸手上前扶起眼前这对面容精致的女孩,“不必跟旁人叫什么长公子,叫声哥哥便好。”语罢,望向东陵依兰,“依兰,我这两个贤侄的如花美貌,可真是随了你和盛云啊。” 东陵依兰嗔笑道:“大哥多少年就是不忘油嘴滑舌!”白盛云欣然一笑。 白茵茵闻言,巧笑嫣然,一双美目不住流转,情不自禁偷望着眼前那眉目俊秀的男子,桃红爬上脸颊。 白茵茵拂拂胸前长发,向前一踏莲步,冲顾景尧微微一笑:“尧哥哥。”甜甜的声音犹如挠人的猫爪,若是别人怕是恨不得立马跪倒在石榴裙下。 顾景尧此时也正向着白茵茵的方向,保持着假面一般温柔的神情。不过,他的目光,越过白茵茵,停在眼前略施粉黛却国色天香的另一位粉衣女子——目光停留在空中圆月的那个人——白真真。那修长的身形、姣好的容貌、璀璨的杏眸牵起他的唇角,眸中流露出一丝兴味:她? 转瞬之间,浅笑消失在嘴角。 白茵茵见了顾景尧这一笑,三魂失了两魄,低下头,既羞涩又兴奋。 白真真似乎感受到了来自前方的目光,向前方探寻,可惜,终究是未能找到那目光的主人。 难道,是错觉? 目光,在经过顾景尧时微微停顿: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顾景尧,三年未见,你还是如此。 确实,东陵长公子的优秀本就是公认的,饶是白真真这样冷心冷性的女子,也出现一瞬间的恍然。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来人正是左相东方昊一家。 “东方!”顾长风朗声叫到,“可把你盼来了!”白盛云亦是上前去。 中年男人撩开车帘,待马车停稳,一跃而下。 国字脸方方正正,剑眉浓浓,身穿青色长袍,头发用一根玄玉簪固定,整个人规规矩矩,一丝不苟——掌管律令规矩惯了。 白真真向来厌烦应酬,寒暄过后便不再言语,清清冷冷的眸子中似乎容不下任何人,任何事。沉默的她似乎与这热闹格格不入,莫名让人感到一丝落寞。 东方煜潇洒惯了,风流之名无人不晓,酒场里阅女无数。三年之前,人人都说他终日只知纸醉金迷,称他为纨绔子弟。三年来,他跟随白盛云冲锋陷阵,浪荡不改又新添了匪气。 可就是这么浪荡的一个人,见了白真真却红着个脸皮,即便见过无数次,每次的相见却都能让他血脉喷张,心慌不已。 与人交谈,眼光却毫不掩饰,直直追随那一言不发、清艳绝伦的女子。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惹得东方昊阴沉着脸,狠狠剜了东方煜一眼。真不知道如此严肃刻板的父亲怎么生出这么浪荡不堪的儿子。 另一边白茵茵柔声巧笑,桃红染了整张脸,陪顾景尧与东方煜闲谈。眼睛时而不安分地瞥向白真真,眉梢上挑着,眼角上扬着。 白真真自然看得到自家妹妹那炫耀的目光,不明白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慵懒一笑,不予理会。 ------题外话------ 第一次写文,请多多支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迟迟未归》正文 第二章 古水无波 典雅的乐曲回荡在花园之中,歌姬舞姬衣袂翻飞,气氛融洽柔和。达官贵人聚在一处,喝酒畅谈,吟诗作对;三两女眷漫步在水上栈桥,赏赏荷花,望望明月。 女人们在一起,总归是少不了八卦。 几位衣着华丽的女子正盯着湖心亭,指指点点。 “菲瑜公主,您可知那世家第一女子——白真真?”尚琳琅瞥了一眼湖心亭中的两个女子,阴阳怪气地说到。 尚家本是一个小商户,十几年前由于机缘巧合结识了某位大人物,一夜之间,财力大涨,一跃成为商家之首。身旁的几位女子嫉妒白真真的天赋与容貌,想着公主刁蛮霸道又无甚头脑,打算借公主之手压压白真真。尚琳琅更是恨不得夺取“桂冠”,几日前戏楼里的事,她可忘不了。 “真姐姐怎么了?”东陵菲瑜抚着身侧的海棠花。 一听公主的话,小姐们胆子顿时收回肚子,小户人家出来的,见识本就浅,公主这话简直让她们不知怎么演了。 尚琳琅生于商家,生来一颗七窍玲珑心,闻言立马话锋一转:“公主有所不知,白真真那妹妹骄横得很。”朝身边几位女子使个眼色,大家瞬时明了,尚琳琅今日是非得挑出个能捏的柿子。 “前几日婉儿陪琳琅姐姐听曲儿,遇着茵茵姐姐,许是我们人多惹得姐姐不悦,茵茵姐姐便请我们改日再去。”说这话的名叫上官婉儿,上官家族的嫡女。如同上官家族与尚家的关系一样,上官婉儿可以说是尚琳琅的狗。 “那白茵茵还派人将琳琅小姐的家奴打了呢!”又一位走狗。 “哦?有这回事?” “不止如此呐,真真小姐本想规劝,白茵茵却污言秽语,辱骂于她,说是自己定要夺回那东陵第一的称号!” 身边几个女子附和,“啧啧啧,还真是不知好歹!” “您说,这不是痴心妄想吗?” 尚琳琅适时插言:“白茵茵呐,仗着大将军撑腰,又称自己与某个大人物有婚约,平日里可没少耀武扬威呢!” 东陵菲瑜自小心思单纯,也不愿读书,所以从她五岁开始,她父皇就偷偷请才九岁便已熟读万千古书的白真真带她学习,她对白真真是实打实的尊重,一听有人敢辱骂她,登时怒气冲天,冷冷一哼:“大人物?哼,总该让她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 而另一边湖心亭中白家姐妹正在交谈,不,确切的说,是白真真正在被白茵茵谈话。 白茵茵远远看起来一如原本的贤淑文静,话语中却夹带了十足的锋芒。“白真真,你为何总要与我攀比?” 白真真半倚在石桌上,昂首望月,安静得像一幅画。对于身边这个亲妹妹,白真真不想过多理会,她知道这人的性子,从小就知道。 “你明知今日我会着粉衣,竟还与我穿同色衣裙!费尽心机,尧哥哥却没留给你一眼,真是半点女子的矜持都不留!”白茵茵阴阳怪气,出言讽刺。她似乎是忘记了,自己正在与自己的长姐说话,毫不留情,别提什么涵养。然而,一句句夹枪带棒的话如同铁拳,砸在棉花中,没有任何回应。确实,同一时刻看到同色裙装,自然会被拿来对比,可这算谁的错呢。 白真真嗤笑一声,对白茵茵的任性无言以对。 “我最厌恶你这副不争不抢的样子!从小到大都是这幅虚假面孔,摆出不争不抢的态度,背地里偷偷摸摸跟我比跟我争!父亲的爱、第一才女的荣誉、东陵百姓的盛赞,你哪一样没有跟我抢?!这世间怎么会有你这种人!”白茵茵毫不顾及颜面,激动让她肩膀打颤,黛眉似乎要竖起来。 白真真冷眼一瞥,白茵茵自小如此,她只当妹妹任性,从来不曾真正怪罪过她,在家里一切吃穿也都是任她挑选或是娘亲安排,幼时她确实因为妹妹任性加以训斥,可长大后在家多少次冷言冷语,她都不去怪罪。还有那劳什子东陵第一世家小姐,这算什么荣誉?这种无聊的评比,她从未真正承认过。她自认从未对不起自家妹妹,没料到白茵茵变本加厉,在外人府上,竟也不顾礼节,不知分寸。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恨不得让我去死!劝你一句,有些事情,别痴心妄想了!否则……” “否则怎样?”东陵菲瑜大步流星朝湖心亭走来,神色凌厉,到底是皇家儿女,走路都是英气十足。尚琳琅等人则是小跑着跟上。 一句话惊得白茵茵猛一回头,精致的妆容因惊慌变得有些不自然,战战兢兢行礼。她是见过东陵菲瑜的,此时心里的惊惶远不及恐慌。惊惶是由于被人发现自己的阴狠一面,恐慌,则是由于怕得罪了东陵菲瑜背后的东陵皇家。 原以为没有人会来这里,谁曾想…… “菲瑜,来。”白真真见了东陵菲瑜,微微一笑,拍拍身旁的石凳,并未起身,唤东陵菲瑜来身边,“月色正好。” 东陵菲瑜刚要应声,尚琳琅却嗤笑一声,“白大小姐好大架子,大将军难道就教了你这种规矩?” 其他女子立马出声应和,毕竟是一丘之貉。 “就是,见了公主竟不行礼。” “是呀,竟还直呼公主名讳!” 各世家小姐们本就嫉妒白真真,如今有了这个由头,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今日若是一并解决白家两个贱人,那才是一出顶好的戏。 不过,她们似乎都没注意东陵菲瑜阴沉的脸色。 白茵茵眼珠一转,心里就有了主意,“姐姐,快起身跟公主道歉,万万不能因姐姐自身的修养,影响了爹爹的威名!”随后拉住东陵菲瑜的手,陪笑道:“公主别和姐姐计较,姐姐自小被爹爹宠着,脾气总归有些冷傲。” 白真真莞尔一笑,却不言语,眼睛扫视公主身边的那位女子。 这是……尚家的丫头? 嘴巴倒是毒。 后面跟着的几个女子,嘁嘁喳喳,指指点点的。不知在议论什么,或许,不用想也知道在议论什么。 狠狠甩开白茵茵的手,“别碰我!”东陵菲瑜叉着腰,“辱骂真姐姐不成,又来污蔑她了。你可真是识礼数!”气呼呼地嚷着,“你们今日到此,到底是什么意思!”眼光扫向身边的女人们。到底是十几岁的孩子,人又单纯,此时真有些任性妄为的意思。 小姐们却不敢吭声了。 上官婉儿迈步上前,“公主恕罪,琳琅姐姐只是想帮真真小姐挽回将军府的面子,并无恶意,婉儿求公主和真真姐姐,不要怪罪琳琅姐姐。”说着话,眼睛里竟藏着薄薄一层水雾,惹人怜惜。 白真真把玩着手中丝帕,听了这话,心里却升起了几分兴趣,感情话里话外,这罪过却都是她白真真的? “尚家小姐,是吧?还有这位婉儿。”唇角微微上扬。 ------题外话------ 谢谢支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迟迟未归》正文 第三章 岿然不动 “尚家小姐,是吧?还有这位婉儿。”白真真唇角微微上扬。 “与你不同,我与菲瑜私交甚好,自然不须多礼。”说到这里,神情尽是玩味。其实九岁那年,当今圣上给她下了道圣旨,说她算是公主的教书先生,日后见到公主,不必行跪拜礼。她乐得如此,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挑她错处,她也就习惯了。但这些事情没必要向不相干的人解释。 “见了公主,该行怎样的礼,想必不用我多言,你,又当如何呢?”白真真勾着手帕,在石桌上敲敲手指,好整以暇。 其实今日这宴会并非国宴,无论大小官员,见面都未按照正式礼节问候,回想相府门前顾长风等人问候的场景,也是随意得很。 尚琳琅眼中强烈的愤恨一闪而过,“真真小姐说笑了,琳琅自然知道。”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声。 语罢便与上官婉儿面向东陵菲瑜跪下,双手交叠贴于额前,叩首。向东陵皇族叩首,她不敢露出一丝不悦,否则就是大不敬。 礼毕,上官婉儿退到一旁。尚琳琅却气势不退,“真真小姐,琳琅已经行礼,您是否也该为方才失礼道歉?” 东陵菲瑜火冒三丈,想骂人,却不能不顾及皇家的颜面,甩袖迈步,愤愤坐在白真真身侧,“你们且先退下。”只能吐出这么一句。反正有的是时间整治她们,抽时间与父皇说说他们今日到底如何不敬皇室,不尊朝臣! 白茵茵乐得看白真真出丑,与尚琳琅一样,想看她当着众人的面跪拜,哪里想要离开。两双写满嫉恨的眼,狠狠盯着白真真! “慢着。”白真真自然知道他们想看她出丑,不肯离开,但还是喝了一句,收了丝帕,一字一句道,“见了将军府的小姐,你就是这样失礼的?” 尚琳琅一脸错愕,该死的白真真,竟想让自己向她跪拜如今当着这么多人,若是当真拜了,叫她颜面何存,日后还如何在世家小姐中立足? “怎么,我将军府嫡女还受不起你这一拜?” 是了,商不压官,再怎么富,商也是民,民见官,就该行礼。 话说到这份上,尚琳琅是必须拜了。尚琳琅脸色阴沉,直直跪下,半低身子,行了礼。 起身抬头,横着脖子红着脸,又想说些什么。 “怎么,尚府对将军府还有何指示啊?” 尚琳琅顿时脸色煞白,这话是说尚府妄图指使将军府,可能指挥将军府的,就只有当今圣上!谋反的帽子瞬间被白真真三两句话扣到尚府头上,尚琳琅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方才随着尚琳琅前来寻衅的小姐们登时也跪下请罪。 尚琳琅等人悻悻离去。 白茵茵本想留下,却被东陵菲瑜赶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甚是精彩。 东陵菲瑜红着脸盯着白真真,这位只比她年长五岁的女孩,有着她形容不出来得聪慧,还有她学了许久也学不成样子的沉稳冷淡。刚才她又出丑了,她知道,但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不出丑。 “菲瑜,谨言慎行,勿信谗言。这几日又不肯读书了吧?”白真真半开玩笑地提点几句,轻轻用手指点了点眼前女孩的额头。这样单纯的孩子,也许只有皇室能保护她。 顾景尧看着已经散净硝烟的战场,嘴角勾出一抹浅笑,旋即离开。 另一座亭中,白盛云、顾长风、东方昊看了湖心亭中的整场表演。在远处,也许普通人听不到,但他们三人武功均是上乘,只要凝息便能轻易听清。白盛云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顾长风与东方昊的赞赏却是丝毫不曾隐藏。 “任尔风起云涌,我自岿然不动!”东方昊心底眼底满满都是对白真真的欣赏,平日里面对众人严肃刻板的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意。 白盛云并不言语,眸色沉沉,显然是不满自家小女儿方才的失态,出口伤人可不是他白盛云教的规矩。 “真真自幼沉着,茵茵却是任性惯了,别人不知道,你们还不清楚?”白盛云几不可见地皱皱剑眉,说出话却平静如初。 顾长风暗自对白家两个女儿比较一番,真真太过冷淡,茵茵又太过顽劣,哪一个都优秀,也很倔强,不过心下已经有了较量。 终究是掩下心中种种,伸手拍拍身边两位的肩膀,带二人向别处走去。 不远处,一双柔和却略带寒意的眼睛掩藏在夜色下,藏在离三人不远不近的假山后。饶是习武之人感官灵敏,能感受到敌意,可人声嘈杂,即便是这三位武艺高超,也都未曾留意。 “东方,盛云,坐吧。”顾长风招招手,示意下人上茶。 “时光真是不饶人啊,转眼间我们都老了。”顾长风望着眼前两人,浑浊的双眼闪着激动的光芒。 东方昊闻言亦是慨叹,“想当年意气风发,如今我们兄弟几人已是苍颜白发了!” 白盛云不搭腔,伸手接过下人刚放在桌上的茶杯,漫不经心地刮着漂浮在水上的茶叶,茶香氤氲。 顾长风和东方昊却不在意白盛云的无视,和他女儿一样,冷淡惯了,三四十年一直如此。 “真真和茵茵也该二十岁了,想当初那么小小的孩子,如今已经出落得出类拔萃了。”顾长风幽幽说道,眼神不时撇向白盛云和东方昊,话音拖得长长的,显然话里有话。 “咳咳,是啊,当初几个孩子还小,时常凑到你家玩耍,日落没回也不必担心,定然是贪玩,不肯回家!”东方昊应着,向着白盛云说,眼神却瞟着顾长风,狠狠剜了一眼。 白盛云其实知道他俩想说什么,也不搭腔,一下一下拨着茶水。不得不说,顾景尧和东方煜这两个孩子,他从小看到大,这几年确实很出色。一个治理水患,为百姓安身立命,东陵百姓无人不知,一个征战沙场,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是他带出来的兵,是个好兵。 沉默片刻,“你们可还记得二十年前的约定?”顾长风冷不丁说到。 ------题外话------ 请多多支持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迟迟未归》正文 第四章 福祸相依 听两人提起这事,白盛云那古水无波的双眼终于起了波澜,抿一口茶水,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二十年前的七月十五,东陵王城不知何故,突遭猛兽攻击。当夜,百姓惨遭荼毒,尸横遍野。 白盛云、顾长风、东方昊三人率军全力以赴,击杀猛兽,将幸存王公贵族及黎民百姓护送入皇宫,交由三千皇城帝军守护。 不料,当今东陵皇帝的幺妹东陵依兰,也就是白盛云的妻子怀胎十月,即将生产,行动不便,以致被困将军府。白盛云是当朝重臣,为了国民,只得撇下自己的妻子,撇下自己未出世的孩子,不顾一切,浴血奋战。 安顿好百姓和官员之后,方才冲向自己的府邸。跟随着的,只有顾长风与东方昊二人。原因无他,没有人愿意为别人放弃自己生存的机会,除了,这两位生死之交。 回到府中,入目便是妻子浑身是血,被一群下人围住,周围遍布尸身和猛兽的场景。十几只凶兽脚踩尸体,獠牙疯狂撕扯着爪下尸身,咀嚼着那些死人的残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血红的眼珠里尽是嗜血的凶光,却不向前。 白盛云心痛不已,目眦尽裂,毫不犹豫跃入猛兽圈中,扶起瘫倒在地的妻子,满目赤红。 随后而入的二人也立马投入战斗。不断有猛兽涌来,尸体不断堆积,一只,两只,十只,数百只……三人如同地狱罗刹,机械般绞杀着不断涌来的猛兽。 许久,猛兽似乎感受到了死神的怒火,眼神中的暴戾渐渐被恐惧代替,纷纷向门外向城外退去。 三人终于瘫软在地。几乎在同一时刻,“哇啊——”长长的一声哭喊紧紧抓住了三人刚刚松弛的神经。 转过头,只见一浑身是血的婴儿正从东陵依兰的大腿处往外爬。三人盯着孩子,又惊又喜,眼中不知变换了几种神色,那孩子却静下来,不再哭喊。 白盛云冲出去,双手轻轻托起那小小的软软的一团,轻轻抚摸着她娇小的身躯,看着她纯净的双眼,泪水再也控制不住。 这是……我白盛云的女儿。 只听旁边的女人一声哀叫,白盛云忙腾出一只手揽起躺着的女子,“如何?依兰,你可还好?”东陵依兰微弱地呢喃:“还……还有。” 三人大惊失色。 “长风,东方,我送依兰入宫,照顾好我的孩子!”白盛云揽紧东陵依兰。东方昊迅速接过白盛云手中的婴儿,托着手中血淋淋的胎盘,也迅速朝着皇宫冲去,脐带未断,孩子,也需要太医。 太医院忙成一片。屋内是几位稳婆和还在生产的东陵依兰,院外是几乎所有太医和受伤的百姓。 三大一小静静坐在院中,仰天看着即将破晓的天空,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白盛云望着裹在自己衣衫中的婴儿,伸手摸摸她莹白的小脚,认真地说道:“这孩子,是我们共同的孩子。”顾长风和东方昊并不回话,在他们心中,这个小家伙早已融入自己的生命。 “二十年后,如果尧儿煜儿有意,就让这个孩子嫁给尧儿或者煜儿,如何?”白盛云云淡风轻地继续着自己的话题。 顾长风与东方昊则是惊了一下,转瞬却又认同。这孩子,就像是从他们亲自从自己的生命中,亲自培育的幼苗。白盛云,是把自己的孩子,完完全全托付给了他们的孩子。这是他们共同的珍宝。 二人刚想说什么,太医院屋内突然传出哭喊。 “千金,千金!”城里的稳婆破锣嗓子吼着。 顾长风和东方昊相视一笑,“这下好了,尧儿煜儿不必争了。” 白盛云亦是一笑,他们不会知道,此刻,他心中并无起伏,或许他自己也并未察觉。 刚生的孩子哭个不停,白盛云只得不断安抚。明明都是自己的女儿,白盛云却感觉她们千差万别。 坐在床边,白盛云将大女儿放在东陵依兰身边,怀抱着小女儿,温柔的眼注视着眼前虚弱的女子。 “盛云,给孩子取个名字吧。”柔情似水。 “大女儿叫真真,小女儿的……你来取。”伸手轻轻拨开东陵依兰额前碎发。 “嗯……”停了一下,“茵茵如何?”眼光中满是温柔。 “你喜欢便是。”白盛云平平静静。 东陵依兰不由愣怔,为何如此冷淡?许是今夜太过惊险,白盛云累了?想问,却听白盛云接着开口。 “将女儿许配给顾家和东方家的小子吧。”白盛云眼中没有询问的意味,这语气似乎只是叙述一件即将完成的事。 其实,白盛云本来对东陵依兰就没有什么感情,对她的担忧,完全出自自己的骨血。对于自己的孩子,他可是在意得很。自东陵依兰有喜,白盛云对东陵依兰的态度,变了不少。 东陵依兰知道自己只是皇兄制衡白盛云的一根绳索,以这么多年自己对他的了解,根本没有人能改变眼前这个男人的意愿,便应下了。 那件事,应该不会出错…… “如今期限将至,我可是等着真真呐,尧儿此次回来也是为了此事。”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急切。 东方昊瞪眼,“好你个顾长风,怎么竟来抢真真!告诉你啊,别惦记我那未来儿媳!”转眼对上白盛云微笑的双眼,正色道“大哥,我家煜儿可还等着呢!” “急什么,我将军府还能跑了不成?”白盛云至今认为自己当日的决定,是正确的,闲闲与两位老友揶揄。 心下却始终疑惑,当年那场腥风血雨,究竟是为何? 窗外,一道黑色身影缓缓走远。 ------题外话------ 请支持迟迟未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迟迟未归》正文 第五章 长路漫漫 月色正浓。 后花园众人依旧欢声笑语。 顾景尧与东方煜不知何时凑到一起,二人顺着湖边并肩漫步。一个白衣墨发、温润如玉,似九天谪仙遗世独立;一个玄衣佩剑、气宇轩昂,若沙场英豪冯虚御风。不必多墨,两人一湖,自成风景。 远处,诸多世家小姐聚在一起,双眼紧紧盯着湖边的两位,眸光闪烁,朱砂红唇情不自禁微抿,羞涩之意难以自抑,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由自主绞着丝帕,翘首期盼二人的一瞬回眸。 “长公子实在是仙姿绰约啊!” “容貌与才智并存,洪灾多年,只有长公子有法子处理。” “是呀,我父亲提起长公子,对他也是称赞不已。” “东陵王城恐怕没有几位有长公子这样的才智。” “莫说东陵王城,我看就连这世间都少有!” 眉飞色舞,却又生怕被旁人听了去,笑她们的痴心,只得嘁嘁喳喳,低声赞叹。 “煜公子骁勇善战,随大将军出征时杀敌无数,更是让人难以忘怀啊。” “煜公子哪能与长公子比?” “不知道谁有这个福分成为他们的妻子。” …… 离得不近,湖边的二人自然是听不到远处众女的议论。 东方煜停下脚步,面向湖水,负手而立。 顾景尧随之停步,脸上一贯的云淡风轻。 月华笼着湖水,没有风,湖面平得像少女闺阁中安放的铜镜。 “我说景尧,将军府那两位,生辰可是快到了。”东方煜侧目,似是提醒。 顾景尧漫不经心地理理衣袖,眼,望着前方,没有中心。 东方煜见惯了顾景尧的不言不语,也不等他的回答,“真真和白茵茵,你和我,这线……如何牵?” 面上无甚在意,但东方煜心里却期盼顾景尧选择另一个人。但他知道,他的真真如此出色,眼前这个人,或许也是喜欢的。 良久,东方煜本以为顾景尧不会搭话,身边人却是回应了。 “随缘吧。” 东方煜一口气噎住,这算什么回答。若不是如今人多眼杂,还得顾及左相脸面,这会怕是会转身便走。 懒得与那亘古不变的冰块搭话,东方煜的目光落在湖心亭中。 起风了,风吹着白真真的长发,粉色衣裙在月色下翩翩欲飞,远远看来,白真真仿佛落在水面上的一只粉蝶。 “虽说本该学会辨言,可是,真姐姐,菲瑜无法忍受旁人侮辱你。”东陵菲瑜抿着小嘴,一脸不情愿。 白真真无奈的笑笑,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东陵菲瑜的鼻尖,“你这丫头,管他们做什么。” 东陵菲瑜刚想说些什么,却又被白真真阻住,“我看你如此有精神,教你的招式定是不肯练习,你若不喜欢习武,过几日我便再去给你选几本好书看看。” “别别别!菲瑜每日都有练习!书……菲瑜自己去寻便可!”白真真选的书大多枯燥无味,东陵菲瑜忙连连拒绝。 看着眼前稚气满满的十几岁少女,白真真不由莞尔,对这个眼睛不染污秽的孩子,白真真总有无尽的耐心。眼下也只有这个话题,能阻止小姑娘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打击报复想法了吧。 当然皇室的女子,并不需要什么过人的能力,出身就是她最大的优势,而且,对如今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得上这一点。学识,无人考她,也无人挑理;武艺,侍卫多的是,无非是练练腿脚,不至被人嘲讽便罢。况且东陵皇帝膝下女儿,只有这一个,将她视为掌上明珠,日后定是一生无虞。不过学点东西总是好的,对眼前这个半大孩子而言。 可是,像这样无聊的日子,究竟要继续到什么时候,尔虞我诈,虚与委蛇…… 静静望着湖水,不再言语。 东方煜就这样直直望着,连顾景尧离开都没有发现,不知过了多久,看见了她的笑脸,他也不由弯弯嘴角,只想让时间,停在这一刻……又捕捉到她微微蹙眉,轻声叹息,他的心也跟着揪起来……她的一颦一笑,牵动着他的心思。 他想起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她或是独自静坐,或是与人说笑,有时沉默凝眉,散发着一股冷淡,有时眉眼弯弯,风里都带着她的微笑。 而他呢,总是想要与她亲近,又总是在她面前心跳不已,只能远远的,站在能完整感受她的喜怒的角落,将她的喜好谨记,将她的厌恶摒弃,其实她很少厌恶什么,只是不太容易表现出欢喜,他感觉她的心凉凉的,靠近就很舒服,却总会钝钝的疼。 他总想着能不能有一天捂热她的心,让她也像他一样,能有放声大笑的时刻。不过,他想方式大笑的时候,是见到她喜悦的时候。 那她呢,她见到谁,会这样想要放声大笑呢?他觉得不是自己,他觉得没有这样的人,不,至少现在没有。也许……会有的。 且看白茵茵随着尚琳琅一行人退出亭子,一路忍受众人奚落,忿忿前去寻找自家母亲。 东陵依兰此时正在与东陵国几位朝廷大臣的家中女眷交谈。 白茵茵上前扯住东陵依兰的鎏金华袖,挽住她的手臂,也不理会眼前的其他长辈,面朝东陵依兰,不言不语,眼睛红红,泪水就要往下掉。 东陵依兰是皇室,怎能允许自己的女儿在大庭广众之中失态。 忙转头,示意白茵茵不可胡来,又与众人告辞,方才拉了白茵茵往远处假山走去。 假山这边有个约莫一亩大小的水塘,名叫隐塘。 隐塘不大,却很深,塘底一条水道直通右相府花园内的栖心湖,养成一湾活水。 塘底高低不平,是当年挖水道形成的。 顾长风年少时也是风姿卓越之人,当年不知对哪家小姐着了迷,听那女子说喜欢清净,为博红颜一笑,便斥重金造了这隐塘。 不过姻缘哪里是强求得来的?那位小姐并未回应他的追求,这在当年可是引起不少非议。 顾长风也算重情谊,多年来一直不曾透露那小姐的身世名字。 塘边,白茵茵添油加醋哭诉自己的委屈,拉着东陵依兰的袖口哭得梨花带雨:白真真总与她攀比,不顾她的尊严…… “茵茵,真真是你的长姐……” “不!娘亲,不管她是谁,女儿都不愿意再活在她的光芒下。” 东陵依兰话未说完便被白茵茵打断。 “娘亲,帮帮女儿,女儿不想在她的身后,卑微地度过一生……” 白茵茵拥着东陵依兰的腰,伏在她的胸口,越说越激动,眼睛狠狠睁着,一抹凶光一闪而过,那,不是愤怒,而是…… 仇恨! 二十年来被所有人无视轻视的痛苦、被旁人指指点点的羞怒,都让她恨极了白真真,一母同胞的姐妹早已成为她的仇敌! 东陵依兰没有留意,缓缓抚着怀中女儿的后背,“茵茵,娘亲一向疼你,府中所有东西,哪样不是任你挑选?” 东陵依兰继续着她的动作,试图安抚白茵茵,“你姐姐自小也让着你,吃穿用度,你都是独一份……”说到这里,东陵依兰不经意间叹了口气。 二十年来,她一直是疼爱白茵茵的。 真真自小省心,不需要她的疼爱,从不让她担忧,而且,盛云已经足够疼爱真真了,茵茵才是自己最该疼爱的孩子。东陵依兰如此向自己解释。 “不!娘亲,女儿要的不是那些!”白茵茵腾地一下挣开东陵依兰的环抱,退开一步,歇斯底里。 突然,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女儿要的,是东陵世家小姐第一的称号,女儿要的,是白真真拥有的一切盛誉!” 白茵茵不理会东陵依兰拉她起身的手,跪在地上,紧紧抱住东陵依兰的腿。 “求您了娘亲,茵茵也是您的女儿啊,您不能……不能总把好的留给她啊!帮帮女儿吧……” 东陵依兰不明白为何茵茵沉迷这种虚伪的称号,女子间的玩闹,算不得真。然而,她又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如此心伤。 “乖女儿,告诉娘,你想要什么,娘定会为你取来。” “娘亲,茵茵已经有主意了,您只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迟迟未归》正文 第六章 彻夜难眠 “娘亲,茵茵已经有主意了,您只要……”对着东陵依兰一番耳语。 “这……”东陵依兰听着话脸上有些迟疑,“你父亲他……” “娘亲就别犹豫了,女儿的一生,就全靠您了。”白茵茵阻止东陵依兰犹疑不定的话。 咬咬牙,最终还是点了头。 黑云遮住月亮,右相府后院陷入静寂夜色中。 啪——茶杯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一袭黑衣的女子怯怯低头,跪伏在一个小姐衣着的女人脚下。滚烫的茶水溅在她的脸上,疼得闷哼,却不敢开口讨饶。 那小姐乍一看貌不惊人,肤色白皙,柳眉蹙成一团,桃花眼并不明亮,却有独特的味道,朱唇厚厚的,倒添了些韵味。 此人正是顾静润。 顾静润坐在桌边,肩膀不住微颤,桃花眼此时怒睁,五官扭曲到令人胆寒,整个人似乎被怒火吞噬。 一把抓住黑衣女人的头发,长长的指甲插入发间,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青杏,你可知道,骗我的下场?”声音尖细,青杏感觉自己的名字十分可怕。 顾静润重重甩开名叫青杏的丫鬟,拿出丝帕,细细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青杏似乎伤的不轻,此时正趴在地上,一半脸蹭着地。她却不敢继续趴着,忙爬起来,重新跪在顾静润脚下,一半脸已经蹭的破了皮,血肉都露了出来。 “大小姐,奴婢不敢骗您,奴婢真的亲耳听见老爷与二位大人商谈长公子……” 啪——一巴掌甩在青杏另一半脸上,阻住了她接下去的话。 丫鬟脸上青青红红,眼泪大滴大滴往下落,顾静润却不在意,自顾自细致擦拭着自己细嫩的手指,“今日之事若有第三人知晓……” 顿了顿,顾静润扫了一眼脚边的女子。 “哼,你自然知道本小姐的手段。” 青杏忙捂着脸不迭称是。 “带着东西滚!”顾静润一脚踹开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子。 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也不管被扎破的手指,退出门外。关了门,青杏捂着脸匆匆回到自己屋内。 心里怕的要死,难道小姐觉得将军府的两位小姐配不上长公子?不应该啊,真真小姐如此出色…… 突然又一阵后怕,不该想的不想! 这顾静润是顾长风与自家下人的女儿。 同世间平凡男人一样,顾长风,仙风道骨的皮下,也是一只爱偷腥的猫。世人只知他一生只娶一人,却不知他夫人身边丫鬟众多,塞到房里的人也不少。花丛之中流连总有粘上香的时候。 其实说到底也是那个女人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一夜欢愉之后偷偷摸摸买通管事的倒了免子汤,怀了她。 那女人生顾静润时难产死了,管事的也被顾家处置了,顾静润本来也就是个挂名小姐。顾家老一辈的自然不会承认她,但是顾静润却不愿离开右相府。 想来是得了她娘的真传,糊弄男人本事多的是,顾静润在顾长风面前表现得乖巧得很,所以自小得顾长风宠爱,又向来与顾景尧关系甚好,在右相府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所以,顾长风给她的一切生活条件,全按大小姐的标准置办。 也因此,尽管背地里受了她不少打骂虐待,下人们却是有苦无处说,有气不敢撒。 说来奇怪,自古妻妾之间的斗争会引得下一代的斗争,然而顾静润与顾景尧虽然是异母姐弟,关系却好的不得了。 “景尧,怎么可以……” 顾静润双手撑在桌上,恨恨地抓着丝帕,眼中闪烁着骇人的血光。 “我,不允许!” 良久。 顾静润推开门,神色温柔,不知去往何处。 白真真回到闺阁,屏退丫鬟,拉下纱帐,瘫倒在床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便不再动弹。 今晚的宴会让她累得不轻。虽只是随处走走停停,说说笑笑,这三四个时辰也不是谁都吃得消的。可笑后院里的女人向来喜欢这种应酬,这种宴会甚至是有些人梦寐以求的。有什么好呢?虚伪、谄媚,实在太累。这种累,是灵魂的倦怠疲惫。 躺在床上,火苗在半根红烛上晃晃悠悠,她喜欢红色。烛光照在她洁净白皙的脸上,忽明忽暗。眼睛轻轻闭着,羽扇般长长的睫毛乖巧地贴伏在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红烛快要燃尽,她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她向来睡眠极好,今夜却是难眠。 生辰之日就在下个月,之后便要准备离开将军府,开始她的婚姻。 她对男女之事不甚在意,成亲于她,无非是离开家门,换到别处生活。 可是,怎么越到婚期,心越焦躁呢? 两位新郎官自己都有所了解,和东方煜、顾景尧几乎一块长大,东方煜从某些方面来说,有些像她的父亲,有同样的爱国热血,有同样的别扭温柔,至于顾景尧,虽说一起长大,她却是始终看不懂的。真是不同啊,一个潇洒不羁,一个温润如玉。 若是能选择的话…… 白真真想着,若能选择,茵茵定是要选顾景尧的,想来,自己也许会选择更加熟悉的那一个…… 白真真有些懊恼,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木床,自嘲:天下有哪家女子临到出嫁,还不知夫家几何? 烛火早已熄灭,天似乎亮了。 翻个身,叹声气,闭上双眼,跟自己解释,“不过是多个枕边人而已,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不在乎的,不必争。她自小就明白这道理,婚姻也是如此。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小姐,已经辰时了。” 听到门外红袖呼唤自己, 这才开口,“进来。” 红袖推开门,“小姐,今日怎么醒了?”说着话,开了窗子,收起纱帐,圆鼓鼓的杏仁眼写满疑惑。 白真真习惯晚起,东陵依兰对这些琐事不多管教,以往红袖她们总得叫个几遍她才肯起,今日她彻夜未眠,哪里用她们多叫? “无事。”白真真坐到床边,脚放在木榻上。 “小姐今日有的忙,昨夜不睡今日哪受得了?”红袖自小跟随白真真,对白真真感情极深,怕小姐受不住,心里自然着急。 给白真真提着鞋子,浓浓的眉紧紧锁住。 白真真见红袖一张圆脸皱成一团,像城门口那家的肉包子,想笑,却又不想惹小丫头心忧,编了个借口,“《苍梧兵法》晦涩难懂,重读一遍仍是咀嚼不透。” 红袖本以为自家小姐为婚事忧愁,听了这话才放心,“小姐读这么多书,红袖感觉靠近小姐都能闻到书香了。” 这丫头不肯念书,嘴里弯弯绕绕甜言蜜语倒是不少。 “你方才说什么忙?”白真真忽然想起红袖那句话。 “哦,”红袖恍然般惊呼,“夫人差了碧玉姑姑传话,叫小姐今日同二小姐与长公子、煜公子游玩。” 红袖一脸不高兴,哼,自家小姐这么出色怎么能这么早嫁人嘛!虽然两位公子也很优秀…… 白真真见了红袖一脸不服,无奈地笑笑,径自下了床,坐到梳妆台前,“夫人的意思?” “姑姑说是大将军交代夫人的。”红袖梳理着白真真的秀发,“小姐的秀发像瀑布一样,又长又美”。 白真真心里道:爹爹怎么又变了主意,昨日不是还说不必刻意联络? 虽有疑虑,还是应下了,“既如此,便束发吧。” 红袖应声。 白真真听着身后女孩叽里咕噜说着各种奇闻异事,时而跟着笑笑。她知道她闲不下,便也由着她。 约莫一刻钟,白真真洗漱完毕,红袖话也讲完。 “今日怎么不见绿袖?”扫了眼镜中的自己,白真真转而去挑选衣服,随口一问。 红袖也不清楚她去了哪里。 白真真抽出一件暗红色黑纹衣装,套在身上,束紧袖口裤脚,蹬上一双玄色及膝靴。 干净利落,清清爽爽。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中性魅惑。 “小姐,你可真好看!比长公子还好看!”红袖看痴了。 顾景尧真就如此好?连红袖都将他挂在嘴边上。不由想起东方煜,呆呆愣愣像个木头,前几年却总有人说他浪荡,他这人,定然没人念他好。 “啊!” 突然的惊叫吓了白真真一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迟迟未归》正文 第七章 飒爽英姿 “小姐,奴婢忘了,两位公子辰时中就要到府上了!” 白真真不由蹙眉,这丫头还真是误事,算算时间,现在已是辰时三刻了。 “你这丫头,我走了以后看你还敢祸害谁!”白真真敲了下红袖的脑袋。 红袖委屈巴巴,“奴婢知错了,奴婢才不想祸害别人,奴婢跟着小姐就好!” 确实是误事,顾景尧等人早已到了。 “尧哥哥等急了吧?”白茵茵柔声询问顾景尧。 “不如,我们先行一步,长姐随后跟上便罢。” 顾景尧笑着说:“无碍,茵茵多虑了。” “可是尧哥哥……” “茵妹妹怎么不问问我急不急啊?”东方煜打断白茵茵,手拂了拂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浪荡随意,“是没留意还是……无视?”棱角分明的脸上,眉峰上挑,瞥一眼白茵茵,带着探寻的意味。 到底是沙场上混过的将士,此刻这一言一行带着不掩饰的锋芒。 白茵茵对东方煜没什么好感,她向来厌恶战争,更厌恶打仗的粗鄙之人。东方煜说对了,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可是她明白,大将军府的脸面还是要的。 “煜哥哥,茵茵绝无此意,茵茵只不过是怕长姐如往常一般,让两位哥哥久等,不想扫了哥哥的兴致罢了。”白茵茵习惯了为白真真戴帽子,即使看似在认错。 “哦?茵茵平日里也这般编排自己的长姐吗?”声音很冷,东方煜一记眼刀刺去。 东方煜看到的了解到的,并不是白茵茵说的这样。他,不允许她被污蔑。 白茵茵只是个闺中女子,又从小被捧在云端,哪里受过恐吓。想向顾景尧求助,然而东方煜上前斜跨一步,挡在她身前,眼神锁住她,迫使白茵茵回答他的问题。 白茵茵脸上瞬间没了血色,想要后退。他的样子,像要杀死自己! 腿脚不由软了软,身子摇摇欲坠。 东方煜这才冷哼一声,不再逼迫。 白真真一到门口,便见白茵茵惨白的侧脸,和微微摇晃的身子。记忆里白茵茵总是娇娇弱弱,幼时脸色总是白白的,不算病,却也磨人,这么多年好东西养着,却总不见好。此刻还以为她又要昏厥,忙大跨步上前,揽住白茵茵的肩膀,撑住她。 白茵茵腿脚虚软,靠在白真真肩膀上。 修长的身形、利落的衣衫、飘逸的长发,白真真看起来英气十足,像个风流倜傥的少年。 顾景尧眯眯双眼,东方煜的眼睛自她出现便未离开她一刻,白茵茵恍恍惚惚看不到什么只感觉很温暖很安全,小厮婢女连连抽气。 与少年白真真站在一处,白茵茵显得娇弱温婉,瓜子脸庞、柳叶细眉、点绛红唇,极美。 “可有不舒服?”白真真看着白茵茵呆滞的表情心里焦急,问到。 白茵茵悠悠回神,一把推开白真真,退开一步。 想到自己刚才的样子,她又羞又愤,剜了白真真一眼。 “你还知道来。”带着质问的语调,“尧哥哥……和煜哥哥可是等了好久!” 白真真自嘲般一笑,数落人这么利索,能有什么大事? 转头面向另一边入了神的东方煜和云淡风轻的顾景尧,奇怪他们为何不进家门。转而又想,定是自家妹妹早早在此候着了。 颔首致歉:“婢女记错了时辰,让两位久等了。” “无碍,只来了一会……而已。”东方煜虽跟随白盛云征战沙场,扫荡千军万马都不在话下,面对白真真却乱了阵脚,一句简短的话,也说得磕磕绊绊。 白真真见惯了他这古板别扭的样子,毕竟他从小就是如此。忍不住笑,心想,东方啊东方,亏你得了个浪子名声,人却跟东方叔叔一样老气横秋! 这一笑成功让东方煜红了脸。 白真真见状心里笑得更欢,北荒那么大的风沙,竟没能将你面皮磨厚些。 “真真来了便好,今日你们想去何处?”顾景尧似乎总是这么温柔。 然而,平静的面容背后,是藏着无尽波澜的心。最近几次见面,她总是那么惊艳。她,应该是与旁人不同的吧。 见两人没有追究的意思,白真真放了心,爹爹嘱咐的事,自己不能不认真对待。 白茵茵却恨得牙痒,白真真出现后,尧哥哥的目光就再也没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走吧,去城外转转。”说着话,一匹红鬃马哒哒哒向着府门走来。 白真真走下台阶,长腿一跨,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不像别的东陵女子,温婉柔弱。毕竟是将门之后,马术、武艺怎么会差?即便看似柔弱的白茵茵,马术也是极好的。 顾景尧与东方煜先后上马。 白茵茵却犯了难:一身长裙可怎么骑马?这个白真真,定是故意害我出丑! “茵茵不如换身衣装吧?”顾景尧温柔提醒着。 白真真这才发现自己考虑不周,提提缰绳,马儿掉了个头。向着门口小厮一昂首,“去,安排马车。”说着话便要下马。 白茵茵一听这话,眼珠一转,“等等,不如长姐先同煜哥哥慢慢走着,尧哥哥可愿等茵茵片刻?” 东方煜扫了眼白茵茵,嗤嗤一笑,转向白真真,“那我们走吗,真真?” 白真真回头,“等等吧,不急这一时。”马儿哒哒原地打了个转,太久没跑,想来是着急了。 白茵茵听了这话,一口银牙差点咬碎:白真真!怎么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只会坏我好事! “那便不必了吧,茵茵不敢劳烦长姐等候!”说着话,水莹莹的眼睛望向顾景尧。 “茵茵同我一起吧,介意吗?”顾景尧微微一笑,像柔和的风。 白茵茵本以为顾景尧会在此等她换衣服,没想到他竟愿意与她同乘一骑,顿时激动地朝顾景尧走。 东方煜看白真真正眉头紧锁,知道她担心什么,女儿家的,着装不整哪里能行。当即吩咐下人将自己的披风拿来,给白茵茵。 白色的披风,倒是好看。 白茵茵看看几人,有些犹豫。 “前几日从边疆回来,新做的,没穿过。”东方煜不耐烦的说,都能和人同乘一匹马了,这会儿装什么清高,不过看白真真稍稍平和的眉头,也不再出言讽刺。 “茵茵,上马吧。”顾景尧淡淡一笑,伸出手来。白茵茵披上披风,听顾景尧说话,欣喜溢出眼眶,忙搭上顾景尧的手,纵身上马,坐在顾景尧身前,长长的披风刚好遮住她的身体。“茵茵怎么竟如此瘦弱?”顾景尧关切问到。“茵茵不知,自幼便身体虚弱,不似长姐那般强壮。” 白茵茵的声音软软糯糯,东方煜听着身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白真真嘴角抽抽,哪里强壮了…… 不理会那个她说些什么,自小如此,自己也习惯了。抖抖缰绳,马儿哒哒前行。 东陵民风近年来逐渐开放,对于男男女女一同出行,人们早已司空见惯。北荒民风更是开放,当街亲吻拥抱,都算在接受范围之内。然而,南疆可就不同了,男女基本分开行走,同行必遭非议,若是有什么越界之举,男子将被处以鞭刑,不过女子倒不会被处罚,女子在南疆可是至宝,据说她们有通灵的本事。 虽说东陵民风开放,但几位都是东陵皇城赫赫有名的人物,一同出行,老百姓们自然免不了围观凑热闹。 “啊,快看啊,是长公子!” “长公子怎么与茵茵小姐同乘一骑?难道……” “不可能!长公子跟真真小姐才是良配!” “什么鬼话!煜公子跟真真小姐才是郎才女貌!” 人群发出一阵争论,乱点鸳鸯谱。 “前面的少年是哪家公子?” “这位公子生的真是俊俏!竟能与长公子媲美!” “我看啊,比长公子还要迷人!” 几名女子抻着脖子,盯着她们口中的少年。 “不对啊,今日真真小姐怎么不在?” “我说你们这眼睛,打头那位不就是真真小姐吗!” “想不到真真小姐竟如此英姿飒爽!” 男男女女的目光全然被白真真吸引。 东方煜很满意,一双桃花眼带着笑意,他的真真就是如此,不管在哪里,都是最耀眼的那颗星。 喧哗声占满整条街道。 白真真向来不喜嘈杂,凝着一张脸。 可这冷酷的样子,俘获了万千女子的芳心。 白茵茵本想听听女子们羡慕、嫉妒的声音,没想到,听到的全是白真真!此时此刻她却不想计较这些了,毕竟,尧哥哥,就在自己身边。紧紧握了握手中瓷瓶,放在腰间,这次机会,她不能错过。 ------题外话------ 小妹妹想做什么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迟迟未归》正文 第八章 淳淳酒香 白茵茵全身藏在宽大的披风之中,扣着马身的长腿,此时正小心翼翼地向顾景尧的腿靠近。东陵四季如春,衣装多为绸缎。顾景尧感受着前方女子身体的温度,不推开不回避,也不回应,一双握着缰绳的手,与女子保持礼貌的距离。 终于出了城。 白真真回头向着几人说:“去南面无垠山吧,我先行一步。”一扬鞭,马儿向南方冲去。 无垠山是东陵与南疆的界山,山脉高且狭长,是天然的地理分界线。 东方煜毫不犹豫向着白真真方向追去,风中只留下一句,“你们随意。” 顾景尧则依旧不紧不慢,温驯的马儿哒哒哒,慢悠悠向前走。 “尧哥哥,不追吗?”白茵茵是真的不想追,身体向着顾景尧靠近。 “茵茵想追?”顾景尧低声问到,手,探到白茵茵腰间,夹出瓷瓶。 白茵茵想抢回瓶子,却见顾景尧眯着眼睛打量自己,顿时窘迫地低下头。 “尧哥哥……” “嗯?”低沉的嗓音仿佛有种魔力,紧紧抓住白茵茵的心。 “茵茵觉得,我需要这个?”顾景尧凑到她耳边。 白茵茵的脸,绯红,不受控制。 “所以,茵茵想去哪里呢?” “凉山如何?”白茵茵答,感觉温温热热的气息缠绕在耳边。 “正有此意。” 马儿跑得轻盈,马背上两人颠颠簸簸。 白茵茵已完全依靠在顾景尧身上,身体之间除了衣服再无间隙。脸色泛红,呼吸和心跳有些急促。而顾景尧,早已伸手揽住白茵茵的腰,感受到她的羞涩,手不由收紧,双腿一夹马肚,速度加快。 在一座破败寺庙前停下,“进去参拜,怎么样?”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呼出的气挠得白茵茵耳朵痒痒的。 “茵茵……茵茵听尧哥哥的。”白茵茵脸烧的通红。 顾景尧翻身下马,打横抱住白茵茵,一脚踹开庙门,年久失修,木门早已失去作用。寻了间房,将白茵茵放到床上。 “茵茵该是累了吧,先歇息一会儿吧。”他做了个起身的动作,白茵茵还抱着他的脖子,没放开。二人四目相对,火,似乎要燃烧。顾景尧扬唇一笑,手从白茵茵后背滑到腰间,“茵茵没有话对我说吗?”这话,像是引诱。 “有……有……”她有些紧张。 “哦?”顾景尧也不急着进展,保持原样,扶着她纤细的腰,看着她转来转去的眼睛,等她接下来的话。 “茵茵,一直仰慕尧哥哥,所以……”白茵茵不再羞涩,定定望向顾景尧的眼,撑起身子,吻住他的唇。 顾景尧又笑了,中止了这一吻,“茵茵可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茵茵,求之不得。” 听了这话,顾景尧又是一笑。一把扯下白茵茵的披风,翻身上床,双腿将她控制在身下,手顺着白茵茵后背游走,不安分地探向她的胸口,手指灵活跳跃,纽扣开了…… 白真真和东方煜二人前后脚到了无垠山脚下。侧面就是东海。 二人牵着马,沿着海边散步。 海风凉凉的,藏着海水独特的腥咸味。 天有些阴,太阳不知去了哪。 “真真,你……”东方煜侧着头,欲言又止。白真真应了声,等他接下来的话。 风好像吹了好久。 “怎么了,话不说完?”白真真很少见他欲言又止,她总觉得他长了个存话的肚皮,还有张没塞紧的酒壶嘴,她见过他滔滔不绝的样子,面对面也好,远远观察也好,古板的,羞赧的,放浪的,她都见过。 他不回话,她就不多问了。 “三年,你变化了不少,爹爹来信总说你如何骁勇,我总以为你还是那般毛躁性子,谁知你稳重至此。” 其实白真真很疑惑,小时候毛毛躁躁的傻小子,十五六岁突然就变得木讷古板,没几年又传出风流名声,这三年她听父亲说他上阵杀敌如何英勇,以为他又变回幼时那毛猴子,谁知一见,竟发现他成了闷葫芦,话匣子不知藏到何处去了,人都说女大十八变,东方煜却比女子还要善变。 停了脚步,二人席地坐下。 “听人说,女子总会心仪与自己父亲相像的人。”东方煜的回答,让白真真不明所以。 空气很潮湿,风夹着水珠吹来。 东方煜不知她是不是真的不懂,看着她困惑的眼,只能苦笑。 “快下雨了,真真,我们回城还是就近躲一下?” “捉几条鱼,找个山洞烤来吃,天还早呢,急什么。” 说罢,把缰绳塞到东方煜手里,脚尖一点,向着海里去,武艺得白盛云真传,眨眼就要到海里了。 东方煜急得大喊,“回来!”,跟着就追。 “待着别动,你又不会水。”白真真已经下水了,她可忘不了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东方煜,掉到景尧家里水池子里时,哭得有多惨。 由于阴天,离岸不远就有不少鱼,省力不少。 他看到她红色的衣角在海水里漂荡,他的心,就随着海浪上上下下,起伏不定;他看到她束起的长发,随风飞舞,他的心,就顺着海风,被狠狠地,迅速地,抛到不知道多远的地方;他看到她身姿矫健,如同骏马,他的心,就跟着跳跃、翻转、停顿、奔驰;他看到她,扬着嘴角归来,他的心,终于跟着回到身边。 白真真刚刚站定,就被东方煜扯着胳膊带到怀里,“你做什么!”很危险,我很担心。 白真真喘不过气,试图挣脱,可女子的力量怎么敌得过男子。 “东方煜,放手。” 东方煜感觉到自己失态,忙松了力。在心里苦笑一声,“傻不傻?” 他觉得他的真真一定也在说他,“傻不傻。” “我没事。”白真真扬扬长剑上的几条鱼,“傻不傻。” 东方煜就笑了。 气氛有些压抑,两人沉默着。偏偏这时落了雨。 两人忙上了马冲向无垠山。 白真真燃了堆火,拿了山洞里的破木棍子,穿过鱼肚,放在火上烤。鳞没刮,火焰下闪着晶晶亮亮的蓝光,发出哔哔啵啵的响声。 她捉的鱼,很大很肥,厚厚的,也不切,自然是难熟。她也倒是不急于吃,本就不饿,捕鱼不过白真真一时兴起罢了。 东方煜自然也是不急的,他喜欢看她静静坐在一边,不时转转木棍,翻翻鱼身,拨拨火苗,忙前忙后。这感觉就像……像是平常人家的小夫妻…… 两人默契保持沉默,空气中只有火烧柴的声音,雨坠地的声音,风打浪的声音。 “有酒吗?”白真真没抱太大希望。 “焰刃?” 东方煜知道她喜酒,尤爱烈酒,她眼中的惊喜,让他欣喜不已。 当年他酿了这酒,太过辛辣,本想丢弃。白真真却说这是她喝过最好的酒,浓,烈,有性格,像炙热的刀刃。他便叫它焰刃,这么多年,一直酿,每年总会送几坛给白真真,这些年他在外,她怕是没得喝了。 “有酒有鱼,不醉不归。”东方煜到山洞外,解了马鞍边的小酒壶,笑说。 东方煜也是爱酒的,从东陵皇城到北荒边线,他尝遍了各种酒。不过他喜欢温和的酒,那样浓烈的酒,只有真真能驾驭吧? 马鞍上这壶,是他在北荒酿的,想见她,就尝一口她爱的酒。 白真真拨开壶嘴,酒香四溢,“还是你的酒香。” 鱼香也藏不住了,丝丝缕缕缠人。 东方煜掏出一把匕首。看起来很古朴的样子,紫铜鞘上镶了枚混红珠子,这是整把匕首唯一的装饰。白真真竟多看了几眼。 她喜欢,他看得出来。 “送你?”东方煜试探性问,拿着匕首的手伸出去,还微微晃了晃。白真真从来不是矫情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也不废话,接过匕首。细细看来,手柄上有些古怪的符文,谜一样,勾起她的好奇。“哪里得来的?”白真真收起匕首,问。 “哦,北荒缴的。”眼神飘了飘,不知道飘去了什么地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迟迟未归》正文 第九章 利刃入心 “发什么呆?糊了。”白真真好笑地提醒着,用小刀剥掉鱼皮,露出雪白的鱼肉,看得见的香不疾不徐地涌出。海里的鱼,刺很少,撕一块下来,全是莹白细腻的肉。 一壶酒,几条鱼,一双人,这雨夜倒竟也有了几分意境。 对着火堆,就着烈酒,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夜色深了,酒也快尽了。 “今晚怕是回不去了,真真。”东方煜受不住这烈性,头有点重。撕下一块鱼肉,眼睛盯着外面渐渐暗下的天空,脸色沉沉,眼神中似乎藏了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外面应该很冷吧。”东方煜看着闪电劈下的那道紫光,回过头来,掩去眼中的阴翳。 白真真看得出来,他有心事。“我休息会。”她不想打扰他。 东方煜应了声,用木棍拨弄柴火,有一下没一下的。 那个女人,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记得,初遇那个女人,就是在雨夜。 她躲在城墙下,雨,似乎将她淋湿了。她蜷缩在那里,小小的一个,像个失去母兽庇护的小兽。雷声,让她缩得更小,闪电,让她的肩膀瑟瑟发抖。 他叫了她一声,她抬头,露出惊惶的眼睛,一道银光划过,是把匕首。女人双手举着匕首,保持戒备的姿态。 他疑惑:她是什么人?为什么来到这里?为什么脏兮兮地躲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大人……”她这样叫他。他靠近,俯下身,想扶她起来。她猛地使力,试图往后缩,可她忘了,后面就是城墙。他看到她的眼睛瞪得很大,很惊悚的样子。她的眼睛告诉他,她怕。为什么怕?她怕人接近?他便站在原处,不再靠近了,只是将伞放在靠近她的位置,伞柄向着她。她稍稍平静了些。他伸手,准备解下披风。她却惊恐地摇头,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呜咽,两只手撑着身子,像是废尽了全部力气,拖着双腿,爬,像条将死的野狗。 他不知道这女人究竟在做什么,上前抓住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提了起来。她挣扎,脏水溅了他一身,她头发湿漉漉贴在脸上,挡住了眼睛,他看不到她的神情,却能从她不住颤抖的肩膀,感受到她深度的恐惧。 “别怕。”不顾她的挣扎,他牢牢将她控在怀里,“别怕,我不会伤害你。”腾出一只手,他解下披风,裹住她的身体。她渐渐安静下来,低低呜咽着。 “我送你回家?”东方煜松开她。 “大人……” 他看她,她只低着头,不言不语,低声啜泣,站在他面前,娇小,玲珑,真像小时候的真真…… 这么想着,心不由软了几分,对眼前这战战兢兢的脏女人,竟也多了分怜惜,语气也跟着柔和不少,“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家?” 已经很晚了,一个女人孤身在外不安全,总归要回家,拖延下去怕是不方便。 “大人……婉鸢……没有家……” 婉鸢吗?名字倒是动听。家,大约是由于战争吧……他这么想着,不再多问。 总不能带回营地。他清楚,这女人来历不明,自己都不可能尽信,又怎么可能带回去扰乱军心?若是敌方奸细,岂不是弃数万将士性命于不顾?大将军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而身为副将,他知道轻重。 边疆正是战时,兵荒马乱,此处又是一片荒地,少有人家,这些日子战事越发严峻,商家更是难遇。二人走了许久,才见一家客栈,黑漆漆的,没有点灯,该是荒废了。 东方煜打开火折子,以手心护着,燃了几盏灯,抬眼打量了下客栈:共两层,他们所在的一层,置了不少桌椅,是寻常吃饭之处,不过桌椅布满尘灰,很厚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年头;楼上一层是些隔间,约莫十几间房。回过头来,她的面容,清晰地映在他眼里:很清秀的脸,脸色苍白,眉毛浅浅的,眼睛不大,睫毛上挂着水珠,不知是淋了雨,还是流的泪,嘴也不大,嘴唇薄薄的,没有血色,嘴角发红,似乎是有裂口。她并没有看他,眼睛空空洞洞,没有焦点。 他上楼找了间房,不漏雨,被褥也都有,有些灰尘,还算是不错的。婉鸢随了他上楼,依旧默不作声。 “先在这里将就一晚,明日,你再去别家客栈。”东方煜回过头来,迟疑一会儿,掏出钱袋,没多少银子,他平时用不到多少钱,很轻,撂在桌上,又补充,“你等我来。” 婉鸢抬头对上东方煜的眼,心里乱了半拍,竟不自觉沉进那冷淡的眼里。愣怔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心里像刺入一把利刃,泪就这么凝在眼眶里。 “大人,您的恩德,婉鸢做牛做马无以为报……”说着话,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东方煜忙拉住婉鸢一只手臂,“你做什么?!”不料使力过大,竟使那披风扣松动。眼光不由得看向披风,却扫到她的脖颈,那里,有几个青青红红的印记,“受伤了?” 察觉到他目光的方向,婉鸢迅速拉扯好披风,试图遮住那些青红的痕迹,“没……没有受伤!”她眼光躲闪着,看起来很慌乱。 似乎是感觉自己语气有些冲,婉鸢重重呼气,调整状态,“大人早回吧,婉鸢他日必定报答大人恩德。”说着话,引着东方煜出门,这就下了逐客令。 东方煜这下看得真切,心里隐约知道了些什么。联想今夜初见她时,她的狼狈,以及那些歇斯底里的挣扎哭喊……他是男人,从军多年,如今又在边疆这是非之地摸爬滚打,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不会不明白那代表着什么。 人各有命,他管不了太多,只不过可惜了好好的姑娘。这么想着,他径自离了客栈。 战事紧迫,一连几日,东方煜都未能合眼,婉鸢的事也便渐忘了。约莫过了半月,两方休战,他这才得空回那客栈,可惜婉鸢已经离开了,桌上是那把险些刺伤他的匕首,很古朴的样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迟迟未归》正文 第十章 酒醉人心 白真真不懂东方煜突然沉下的情绪是因为什么,却也没有要打扰的意思,她习惯留出空间,不管是给自己,还是给别人。现下困在山洞里,东方煜又出神,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总归有些无聊。随手挑了挑柴火,让山洞不至于太阴冷,又取了根木棍子将方才吃剩的鱼骨残渣拨拢起来,就手填火里当柴烧了。取出帕子本想擦擦手,却瞥了眼楞楞坐着的男人,又收了起来,起身去洞深处搜了些干柴枯草,堆到火边上,省得东方煜这个死脑筋只会傻愣着受凉。 坐在洞口,雨哗哗啦啦下个没完,白真真这才又取出帕子,攥在手里,送到雨中,沾了些水润湿,细细擦拭自己的手。先前半晌又是堆柴又是烤鱼早就把手弄得不像样,本来白白亮亮的指甲都盖了层脏灰,“啧啧啧——”她自己看了都嫌弃,倒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她喜欢清清爽爽的自己。 雨下得很大,竟也极有耐性,白真真就着雨,指尖轻轻敲着腿,看它不停歇地落。恍惚间竟感觉有些晕晕乎乎,许是吹了风,醉意这就上来了。不知是这酒醉人,还是这夜色。 风凉,吹来,白真真竟竟不禁打了个寒颤。忽而感受到后背传来暖意,回过头来一件披风已然盖在自己身上。东方煜站在身后,穿着一件玄色长衫,挺拔如松,肩膀宽阔,很精壮的样子。白真真拢了拢披风,里面,甚至还残留着些许他身体的余温。 “在想什么?”东方煜席地坐在白真真旁边,侧过身,替白真真系好披风的丝带,这样问。没有等她回答,又伸手环过她纤细白皙的脖颈,将覆于披风下的墨发,轻柔撩起,仔细铺下,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他极为认真,认真到没有注意到白真真的眼神。 白真真看着他做完这一切,看着他不掺杂质的,认真的明亮眼神,有些怔仲。似乎又回到年幼,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眼睛亮亮的,毛猴子一般疯跑玩闹,却温柔地为她挽起耳边碎发,拂去肩上柔絮。 她知道,他总是温柔待人。 却不知道,他只想对她一人温柔。 突然想起东方煜的问题,刚才头晕晕的,竟然忘了回答,“这次回来,还要走吗?”她的声音不同于平日里的干净利落,这时候有些朦胧。 见东方煜愣了一下,悠悠转过头去,继续说,“爹爹说过,男儿志在四方,他不愿困在京城,只想征战沙场。”她的语气闷闷的,显然有些失落,她没察觉到,自己竟在旁人面前,显露了情绪。白真真总是冷淡的,自小便习惯控制情绪,几乎不会让旁人发现她的任何情感变动。 是醉了吗,真真? 她是舍不得吧?舍不得大将军离开,那么,是不是也舍不得他呢? 大手抚上身边人的头顶,安抚性地拍拍,欲言又止。 白真真皱眉叹息,“东方,为什么志在四方呢?”她看起来似乎不想得到答案,接着说,“爹爹心在沙场。”东方煜搂住她肩膀的手,微微使力,心跟着她的叹息揪揪扯扯。 “我的心在肚子里。” 东方煜就笑了,心自然得在肚子里。 自顾自说着话,小小的脸庞微微抬起,一双略带朦胧的眼,对上身边男人的,“那你呢,东方,你的心呢?” 东方煜定定对着那双带着醉意的眼眸,心里像是有只难管教的猫,伸着爪子,挠啊挠。 酒,他只喝了几口,从军多年,他的酒量却没练好。不过方才休息了会,已然清醒,此时,他却无比希望自己醉。 一手托起白真真小巧的下巴,不自觉地渐渐靠近。 她的眼,有些恍惚,对他的靠近,竟然没有拒绝。 一双唇无限接近,呼吸纠缠,空气中有烈火即将燃起的声音。 东方煜却猛然停住了。 托住下巴的手放开,转而搂住白真真的肩膀,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他身体里,有一股火,不能泄,不能燃,“真真,你醉了。”声音有点闷,带着男性独有的嘶哑。 他要给她的,是十里红妆,是洞房花烛,而不是这简陋的山洞、干枯的茅草。 来日方长,他这样劝自己。 他从小跟她相识,性格又极为相合,比起从小被家里委以重任,几乎把所有时间,用于学业的顾景尧,他与她,用青梅竹马来形容也不为过。 眼下,一切都没确定。不知道结果,是不是像他想的一样。如果是,他还有一生的时间爱她;如若不是,他自然要把她的美,保护好,留给她自己。 “这世上的酒,焰刃,最合我意。”白真真朦朦胧胧嘟囔着,小脑袋拱拱东方煜的胸膛,寻了个合适的窝,满意地咂咂嘴,“这世上的人呐,东方……”看来是这酒后劲来了,一句话未说完便被吞到肚里去。 突如其来的几个字,让东方煜有些难以置信,随即是欣喜若狂,他的真真,这是认同他了? 白真真“嗯”了一声,像是回应,他知道不是,可心里还是化成一摊春水。 东方煜宠溺地弯了嘴角,这丫头真是可爱,这么爱酒,却又如此不胜酒力。转瞬却眸色凌厉,暗下决定,往后这酒可是不能让她随意喝了,这万一是个别的什么男人,他的真真可怎么办! 不知是感觉到往后的日子没有酒的陪伴,还是感觉这夜的风太凉,白真真身子缩了缩,漂亮的眉毛蹙成一团,哼哼几声,以示不满。 东方煜怕她着凉,拢了拢披在她身上的披风,轻轻抱起她,放到柴火旁。这地方终究太过简陋,到处都是坚硬无比的石块,虽然轻轻将她放在枯草上,她还是拧着眉毛。东方煜心里有些钝钝的痛感,伸手替她抚平眉头。 多笑吧,笑起来多好看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迟迟未归》正文 第十一章 吃喝玩乐 天亮了。 白真真是在头痛欲裂的情况下醒来的。东方这酒,就这一点不好,容易醉人。睁开眼睛,入目便是搭在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开——中衣、外衣、外衫、披风,足足四件。抬起头,柴火已经灭了,昨夜堆的木块枯枝已经化成一滩残渣灰烬。阳光有一部分照进洞来,在洞口画出精致的圆圈。转头看见一张侧脸——是倚靠在旁边石壁上的东方煜。果然,他只穿了一件内衬,好在东陵四季如春,即便入秋也不会很冷。又仔细看看,自己竟然在他的臂弯里。心里一惊,身体已经从他怀里弹出。眨眨眼睛,这下好了,他该被自己吵醒了。 东方煜显然有些疲惫,她没错过他眼睛睁开时,那些细细的血丝。她当然不知道,他给她掖衣服,为她添柴取暖,直到下半夜。 “醒了?冷吗?”东方煜见她瞪着眼,坐在自己面前,第一句便问了这个,嗓音哑哑的。 白真真心里,有些刺刺挠挠,是什么,她不明白。 “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然后是第二问。 “还是说我们现在回家?”第三问。 见她不回答,东方煜显然有些急了,腾地做起来,伸手摸摸白真真的额头,又握握白真真的双手,松了口气,没有发热,也没有着凉,随即撩撩遮住她眼睛的碎发,“怎么了真真?为什么不说话?是头痛吗?你感觉怎么样?” 明明,他看起来比自己更疲惫更憔悴。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这酒再不喝了。”东方煜显然慌了,说出的话都连带着一起慌乱。 “真真,你怎么了?你的眼圈为什么红了?” 红了吗?她不知道。为什么呢? “真真,你别难过,都是我的错。” 难过吗?她不难过的。 “真真,你怎么哭了?” 哭了吗?这次不是因为被风迷了眼睛,可是…… “真真,对不起,是我不好。” 你没错啊,为什么道歉? 嗓子干干的,她说不出话来。 东方煜慌乱地伸出手来,替她擦去坠落的泪珠,手指凉凉的,甚至有些颤抖。他不知道他的真真到底怎么了,他昨晚才说不要让她有一丝失落,今天,竟然就让她哭了。 白真真的泪,仅仅落了几滴,便就停了。眼神里,是他看不透的色彩。想抱她,却怕她难受,不敢给她这样的安慰。 真真…… 真真…… 真真…… 他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她一丝回应,都做不出来。 半晌。 “东方……”她叫他,打断了他的忧心。 “酒还是要喝的。”极其严肃地对东方煜道。 东方煜就笑了,感情自己担忧了半天,缘由是这个? “回吧。” 不像来时那样,他们没有策马扬鞭,只是一人一骑,马蹄踩在沙滩上,深一脚浅一脚,两人也就晃晃悠悠往回走。 雨过天晴,郊外空气清新,风景也清新迷人。白真真喜欢这种风景,细心体会每一分土地每一缕空气。 东方煜心思全在白真真身上,注意到她享受的眼神,决定以后多带她出来走走,透透气,如果她愿意的话。 转眼到了昨日和顾景尧分开的地方,顾景尧和白茵茵不在,昨日他们没有追来,也许现在已经回去了。 “若爹爹留你,你想吃些什么?”白真真回头问到。 “什么都可以,你知道我不挑这些。”只是,想再吃一次你烤的鱼。 “我记得你喜欢珍湘斋的玲珑八宝鸭,是吗真真?” 白真真回以一笑,“好脑筋。” 还有呢,真真。 不只是珍湘斋的玲珑八宝鸭。 还有素锦阁的荷香白斩鸡、金玉坊的金汤鲜牛丸、明月楼的蜜糖千丝鱼…… 哦对了,城门口老李家的肉包子,你总差人去买! 不知道吧,我一直都记得,我曾经带你吃遍了这京城,怎么会不记得你的喜好?说来也是怪,看着清清丽丽的姑娘家,怎么会喜欢这种重油重酱的菜肴?偏偏自己也喜欢。 真真本就是不同的,寻常女子哪里能和她相提并论? 三年,我们的距离远了,我回来了,总会再近的,你说呢? “煜儿,真真,快来坐下。”白盛云倒是不担心他们的安危,他从不犯人,不会有仇家,只不过怕他们昨夜在外面,饿了、累了、着凉了。 东方煜拱手,“有劳将军。” “臭小子,不在军营叫什么将军!”白盛云佯怒,惹得白真真一阵笑。东陵依兰从他们进门便不言语,此时却开了腔,“真真,怎可如此嬉闹!”白盛云回头瞥了她一眼,她没注意。 “茵茵不知去向,你竟毫不担心。”东陵依兰不依不饶。 “夫人若担忧茵茵,自可去府外等候。”白盛云神色收敛,不怒自威。 这是让她滚出去的意思,她显然吓了一跳,自己虽说是个公主,但对于白盛云,不知从何时开始,却产生了发自内心的恐惧。自己平日里对白真真颐指气使惯了,一时气急,竟然如此失态。 “伯父伯母不必担心,昨日茵茵和景尧在一起,景尧功力极高,自然会护茵茵周全。” 听了这话,东陵依兰心里瞬时开朗,茵茵和景尧,难道已经两情相悦?如此一来,便不用大费周章了,看起来这东方煜和白真真也是情投意合,到时候可是好办了。 顾景尧和白茵茵此时刚好入府。 东陵依兰起身招呼,“茵茵,快来,饿不饿呀?”长眼笑成两道细缝,笑呵呵冲着顾景尧,“景尧快来坐,累了吧?”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 东方煜心里冷哼。呵,大将军回来你尚且如此对待真真,平日里不知苛待成什么样子! 白盛云此时也是阴沉着一张脸。原来自己的宝贝们,平日里竟是被这样区别对待的? 对东陵依兰的恼怒,牵连到了顾景尧身上。不说话,也不准备开口让他落座。 只有当事人白真真一脸无所谓。习惯了就好。 “老爷,还不请景尧坐下?茵茵也站了好久呢。”东陵依兰有些尴尬,白盛云没开口,她没资格让客人坐。 “坐吧。”沉默了一会,方才开口。 东陵依兰细细询问了众人口味,吩咐下人准备午膳。白茵茵想吃茶膏,其余人则没什么要求。 众人东拉一句家常,西拉一句里短,等待午膳的过程倒是很快过去。 白盛云招呼众人前往会客厅,落座,菜已经备好,颜色和气味很是勾人。 午膳的菜单是老管家亲自布置的——主菜是糖醋香酥鱼,辅菜分别是两个凉菜,七彩什锦凉拌、金丝茶膏,和两个热菜,鲜辣风味鸡、清香虾仁,还有一个碧玉明月汤。这糖醋香酥鱼,是京城时兴的一道家常菜。金丝茶膏和七彩什锦凉拌,用的都是御赐的材料。西湖龙井磨成粉,再泡一壶龙井晾凉,制成膏,又添上绽放的黄菊花瓣,一道金丝茶膏算是完工。七彩什锦凉拌,这七彩可不唬人,北荒特产雪域银耳、松楠木耳、赤姜,东陵西部来的网纹金瓜、青提,南疆礼品水果椒、紫甘蓝,可不就是七彩吗? 除了茶膏,其余均是白真真喜欢的,油而不腻,色香味俱全,精致又看不出奢华,不会太过招摇。老管家跟了白盛云一辈子,自然把白真真当宝贝捧着。 为什么说精致呢?菜名普通,跟寻常酒楼里差不许多,但这用料、做工和口味却非比寻常。顶好的厨师、顶好的材料、顶好的搭配,光是想想都是享受。这一点,别人不清楚,白真真却知道,谁让她此生挚爱除了读书,就是吃喝玩乐呢? 白真真享受着美食,心里却不自觉想着,除了吃喝玩乐,这人生究竟还有什么乐趣? 要说这夫妇二人也是奇怪,分明都是自己的骨血,两人却偏偏区别对待,且各自偏心各自的,对另一个不甚关注,甚至略带嫌恶。 三个男人不时探讨一些时事,午膳时倒也显得其乐融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迟迟未归》正文 第十二章 仙姿映貌 夏天这就到了,皇帝生辰就在六月半。 东陵皇城今日可是热闹,从早到晚,百姓们口里谈的,心里想的,全是当今圣上。夜里赏着一朵朵绽放在头顶上的烟花,滋味倒比自己过生日还快活不少。 白真真今日穿了件青绿衣裳,长发挽了髻,簪了支碧玉簪,耳上钉了两只透亮的坠子。这么一扮,清清丽丽,倒有些邻家女子的亲切味了。 “小姐,茵茵小姐选的真不错,这衣裳呀,衬得小姐就像翠鸟那样好看!”红袖一边为白真真整理衣襟,一边两只眼珠子粘在自家小姐身上,活像个登徒子。 白真真照着镜子左晃右晃,不像自己,很奇异的感觉,这衣服是前几天茵茵挑的,她其实不喜欢这类素色,大红大紫才是她爱的,不过既然茵茵为她选了,她自然是乐意穿的。 想起前几天,白真真不由扬起一丝微笑。 “我要去制衣裳,你去不去?”吃过饭,白茵茵眼睛没抬,吐了这么句话。白真真知道她在问她,“行,走吧。”也不犹豫。她们以往总是一同出去的,近来事情多,上次出门已经是很久之前听曲儿那次了。恰逢皇上生辰快到了,是得制件衣服了。 白茵茵撇了撇嘴,招呼丫鬟,仰首走在前方。 丫鬟名叫灵珠,新来的,白茵茵那边总是留不下人,隔不久就要换丫鬟。这灵珠,两眼怯怯望了白真真一眼,不敢走在主子前面,白真真却不甚在意,示意她跟上自家主子。 白真真这才领了红袖,不远不近跟着,眼神淡漠,心里却想:这孩子从小这样,脑袋高高仰着,像个小公鸡,珠串发簪摇摇晃晃,真好看。 去的是从前常去的那家老店,掌柜的迎着二人上了二楼,说近来南疆那边新到了不少好布料、新花样,招呼人安排茶点,引着二人前去挑选。 这掌柜的长了张油嘴,最贵的几样挑出来,花花绿绿的,料子确实不错,白茵茵这就想留下了。白真真扶额,“茵茵呐,我要一样就行了。”这么多料子,花花绿绿的实在是穿不完。 白茵茵应了声,“你穿这个,你没有这样的。” 白真真一看,绿的,确实没有。她不喜欢绿色,绿衣裳跟片菜叶子一样,所以从来不买。不过茵茵挑的还不错,是极淡极素的绿。 茵茵留了南疆来的另几样,水蓝色、绛紫色、鹅黄色各要了一匹,大红色要了两匹。红色白真真很喜欢,不过她喜欢深深的暗红,这颜色太艳丽,看着扎眼。 各自又挑了花样,新量了身形,吩咐哪几样料子制成衣裳,送来府上,便去别处逛游了,珠宝也得买,毕竟是皇上的生辰。回去路上吩咐小厮去城门口买几个包子,好吃,难得出来,总得捎几个,想给茵茵也留几个,又想起她不喜欢油腻腻的“脏”东西…… 随着白盛云等人入宫之时,御花园里人已经不少了,皇帝尚未到,后宫的妃子们坐在上首,个个姿容姣好,皇后端庄温和,一脸笑意招呼白真真姐妹上前,这便是东陵菲瑜的母亲,白真真心想,菲瑜何时能像皇后娘娘这般端庄怡静。 太子和几位皇子正聚在一处,交谈,神色时而严肃,时而舒缓,似乎是什么严峻的事,片刻就散了,各自回了席位,诸臣上前参拜,顾景尧不知道在和太子说什么,太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道想些什么。 皇帝这会儿刚到,几声恭贺之后,皇帝宣北荒、南疆使臣入宴。 两拨人应声来了。左侧一波身形魁梧,面黑目圆,身着翻皮衣,头束鹿皮带,脚蹬长马靴,一看就是北荒汉子。另一拨身形修长,粉白面色,白衣墨发,倒有些仙风道骨的滋味。白真真一看,队伍里竟有个女子。 这厢众人献了礼,开席。 皇后娘娘不时往白真真那处看,白真真最初以为自己有何不妥,次数多了,也不甚在意了。 “皇上,请允许我代表北荒,再奉上另一份薄礼。”黑脸汉子中领头的一位,站起身来,右手覆于左肩,躬身请道。 “甚好,忽烈可汗请。”皇帝很感兴趣,年岁越大,对生活的兴致越大。 一匹枣红马哒哒哒飞扬马蹄踏进席间,腿脚有力,身上套了缰绳,却不老实,马蹄左踏右踏,惹得席间女子与文臣惊慌不已。 太子眯眯眼,这是来示威? 皇帝满面红光,“汗血宝马,果真非凡。”没有斥责的意思,“赏。”皇帝怎会不知这是挑衅,却不愿挑起战争,引得百姓流离失所,四处生灵涂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迟迟未归》正文 第十三章 铿锵之乐 “皇上,这马呀,是好马,只是……”南疆使臣那边开了腔,说话人是便是这番来的级别最高那一位,三十几岁年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眉毛、眼睛细细长长,鼻子也是柳叶一样窄小,唇很薄,有些阴柔的美感,言语间尽是南方水乡的温温软软。 “清丰国傅,有话直说。”南疆国傅相当于东陵正二品官,要知道北荒来使,可是相当于亲王的可汗,两国刚刚停战,北荒这次,心意十足。不过皇帝并未表现出不悦,各国有各国的礼仪,不必纠结这些。 这位清丰国傅撑起折扇掩唇笑了会,才接着道,“忽烈可汗呀,不知这马儿,到了生处,会不会水土不服呀?这万一虚了乏了……”桃花眼笑成一条缝,带着身边来使咯咯笑个不停。 忽烈可汗一听这话,眼珠子要瞪出来,身边众人也气的捏紧拳头,“呵,北荒的马,是天赐的神物,山,可以翻,水,可以渡,没有水土不服。”北荒对东陵官话并不熟悉,说的话并不如南疆人那般流畅。 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气氛微妙的变化,不致剑拔弩张,但总归冷箭暗藏。 “哎呦呦,可汗这是怎么啦?一脸痛苦的表情,莫不是当真水土不服?”面上露出关切,折扇却依旧晃晃悠悠地摇。 忽烈可汗哪里是水土不服,脸色不善分明是让他气的。 所有人都静待着,不多言,这样的场面,他们并未见过,三方暗自揣测另外两方的心思。 “将这宝马送去御马园,好生照看。”毕竟是东陵皇帝的生辰,他不想发生别的什么事,老了,总是想着安定的。 “哎哟,对对对,快些将马送去歇息,露了这许久的脸,可别累坏了这宝马。”清丰国傅不知为何,今日总是言语带刺,忽烈可汗刚刚恢复的脸色,这会儿又暗了下去。 皇后赶紧挥挥手,示意歌舞表演,暂时将这事搁置一边。 九位女子翩然入场,红衣墨发,翩跹起舞,曲调婉转悠扬,舞姿也是柔和秀美。 “啧啧啧……”清丰国傅叹了声,“这舞,倒是美,可是呀……” “如何?”东陵皇帝应了声,今日这南疆人看来是非得惹出点事不可。 东陵的大小官员暗地里撇嘴,这南疆人真是不识礼数,低俗不堪。 “清丰国傅有何高见?”太子本就看不惯南疆男人的脂粉气,又听此人几番挑衅,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声。 “哎呦陛下,太子殿下,看看吧,这曲子,哪里配得上美人儿们这顶好的舞姿呀?”说着话,还鄙夷地瞅了几眼后排的乐师,这下连乐师也暗暗生恨。 “哦?清丰国傅以为这曲子,该当如何?”太子不耐,面色也是冷冷淡淡。 “我们南疆啊,有位美娇娘,对歌舞倒是有几分研究,这不今日刚好带来了。”清丰折扇一扬,说声“灵儿,来。”身后一位清清丽丽的女子闪了出来,瓜子脸、杏仁眼、樱桃口、鼻子灵巧,两颊带笑,眉目飞扬,“那几位美人儿也别急着走,看看这舞与我们灵儿,配是不配。”这话一出,舞姬们倒是不知道作何反应了,皇后娘娘已然让示意她们离场,这位国傅大人又如此吩咐…… “臣妾对南疆音律倒是很感兴趣,皇上您看?”皇后娘娘这是给皇帝找了台阶,省得清丰以为这东陵是他能指使得了的。 皇帝点了头,太子这时又发话,“父皇,景尧自小便擅音律,大将军爱女,更是有东陵世家女子之首的美誉,不如请他们也来试试?”少年人总有少年人的血性,国之脸面,怎可不顾?话已出口,皇帝哪有拒绝的理由? 白真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已这般理由抓出来,茵茵擅书画,说这擅音律的,可不就是自己么?皇帝生辰,各家都要出一份为皇帝祝寿的心意,今年定好了由茵茵为皇帝作寿图,本来以为自己能得了清闲,奈何太子也不饶她…… 两女一男立到中央,素净得像流水一般。 “你们不妨比试一番,各自谱曲,曲成由乐师演奏,舞姬起舞,北荒使臣并未参与,不如由北荒使臣来评评高低优劣?”太子如是说。 忽烈可汗脸色终于有点好看,他们此次出行,并未带乐师,谁会知道南疆人想起一出是一出,方才还愁无人露脸,东陵太子这就给了他脸面。 宫女不多时便端了笔墨纸砚,宴席倒真有几分学子赶考的感觉。 灵儿入席,提笔便作,笔墨飞扬,行云流水,神色间是飞扬的自信,这是南疆女子的特色,南疆自来珍视女子,女子自小便是手心里长大的,骨子里带着一股自信与张扬。 顾景尧还是那般温和,写字谱曲时也是温柔风雅的,此时神色专注,远远看去,像天上的仙人。 白真真今日也是一身柔和,不过细细瞧来,面目冷峻,周身的氛围也不是温柔,而是冷淡,此刻凝眉谱曲,拒人于千里之外。这舞方才她看了,曲子和舞已然万分和谐,哪里像南疆人说的那般不和?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她是得花些心思,总不好叫世人看了将军府的笑话。 不多时,三人陆陆续续谱好了曲子。其实这比赛根本不切实际,谱曲哪有对着白纸空谱的,总得调调音,试试乐,不过这三人个个不凡,众人自然以为理所当然。 第一曲,细腻柔和,似水温柔,每一拍,都与舞姬贴合,沉醉在乐曲中,众人仿若进入万般柔情的网,仿若沉入柔软曼妙的梦。 第二曲,空灵优雅,意境高远,每一声,都如同青山流水,红衣舞姬,犹如万绿丛中之红,衬得优雅,衬得高贵,不可亵渎,众人感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世间难得几回闻。 第三曲,与前两曲完全不同,没有婉转,没有悠扬,一入耳,便是铿锵,铮铮铁骨,不见柔情,这乐声,像一双手,操纵着九位舞姬,起承转合,皆由它定,它是这曲子的主宰,它,操控着众人的心神。 三曲本无高下,众人的心情却完全不同,柔情也好,高洁也罢,无论哪一种,都在他们心里刻下一道道翻飞的红,在他们心里留下不绝的音。 “请恕忽烈无礼,第三曲可是这位公子所作?”忽烈可汗面向三人出声问到,他以为,这样铿锵的曲调,只有男子才谱得出,“可否允许忽烈将此曲带回北荒?”他喜欢这曲子,他从曲子里,能看到他的家乡,万马奔腾,天地辽远。 清丰这次倒不挑刺,“哎呀呀,看来这次,我们灵儿可是输了呢。”面带笑意,也不羞赧。 灵儿依旧笑,眉目间的飞扬却敛去,斜斜注视身侧男子,“顾景尧,写的很好哦,改日请教……” “看来,这次是景尧拔了头筹。”皇帝点头,满意这个结果。太子也是得意,冷冷瞥了南疆使臣一眼。 “且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迟迟未归》正文 第十四章 皎皎明月 温和的男声阻住众人的议论。 众人静静等候,期待着顾景尧要说的话,一双双眼睛注视着宴席中央,那抹洁白的身影直直立着,衣袂翻飞。 “陛下,此曲并非出自微臣之手。”顾景尧拱手,修长的身影此时微微躬下。 风好像停了。 众人面面相觑,女眷们有些甚至窃窃私语。 顾景尧转向灵儿,将她略显尴尬的神情收入眼底,颔首一笑,“想来,灵儿姑娘是误会了。” 顾景尧又转向白真真,嘴里含着笑,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声,“真真,还不现原形?” 白真真还以为自己这一曲将要归入长公子名下了,方才还惋惜来着,没想到顾景尧就这么说出来了,心下有些惭愧,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 又听顾景尧让她现原形,这下,饶是白真真这般冷静的女子,也是有些脸红了。 东陵皇帝见了这,朗声一笑,“好,好,好!淑善贤良,铁骨铮铮。随依兰,随盛云。”皇帝这番话,像是长辈对自家小辈的评价,平素威严的宽厚的皇帝,面对如此争气的侄女,眼里满是赞许,“赏。” 白真真跪地,叩首谢恩。想着:定然又是如意、玉佩一类的玩意,回头让红袖给茵茵送去。 清丰眯着眼,似笑非笑。 “穆拉,请原谅我的无礼。”忽烈可汗离席,径直朝着白真真方向走去。 穆拉是北荒对女子的称呼,白真真听东方煜讲过。见这人朝自己走来,不知他要做什么,只盯住他看。 右手扶肩,忽烈可汗朝白真真行了一礼,“北荒有位女神,叫做拉穆妲。” 见白真真疑惑,又解释道,“用东陵的话来说,叫做月亮。” 白真真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方脸,黝黑,皮肤粗糙,很健康的样子;眉毛很浓,像剑一样;眼睛很亮,正凝视着自己,自然而奔放;鼻梁较挺,嘴巴周围有些胡茬,粗犷随意。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了,月亮女神,她在书里读到过,那是很美的人,北荒人很尊敬她。 “她会唱歌,会跳舞,会骑马,会射箭。你的乐曲,是她的样子。”忽烈可汗一脸认真,目光一瞬不离眼前的女子。 “请你允许我,将这首乐曲带回北荒。北荒的人民,会像尊敬拉穆妲那样,尊重你。”忽烈可汗一字一句,郑重地重复方才的请求。 白真真连忙挥手,“不必如此,可汗若喜欢,带回去便是。”她知道月亮女神在北荒,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她承受不起这殊荣。 得了允许,忽烈可汗却没急着回自己的席位,面对白真真,又是一礼。 清丰嗤笑一声。 白真真连忙扶了一把,“可汗为何如此?” 众人也是不明所以。 “北荒有最好的马,也有最好的草原,我想邀请你,跟我回去。” 一只手平伸到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众人不解。 “不可。”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让白真真心里一震,是东方? 循着声音来向,她看到端坐在爹爹身侧的东方煜,一袭黑袍,沉稳如山,面无表情,严肃冷淡,眼睛刚好与她对视,那是她没见过的东方煜,他没有笑,没有羞赧,没有张扬不羁,也不像太阳,她以前总觉得他像太阳。 “不可?北荒不成,南疆如何?”清丰依旧眯着眼,唇角勾着笑,斜着身子,一副看好戏的恣意态度。 忽烈可汗不待人言语,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 白真真这才明白了,忙抬手拦住那双向自己平平伸出的手,还有手心里躺着的匕首,这匕首和东方那把很像。 “可汗不必如此,臣女年纪尚小,北荒路途遥远,恐父母担心不忍。” 求婚吗?书上说北荒民风奔放,遇到心仪的人,就把自己的贴身武器赠与那人,白真真曾认为这种诉情方式很直爽,如今却感觉太过直接,难以接受。 “你想要什么,北荒都会有,嫁……” “忽烈可汗,真真与臣有婚约。”顾景尧拱手说。 席上众人,皆被这一消息震住,不住交头接耳。顾景尧本人,却将众人的惊讶置之不顾,不多做解释,一派平和。 白真真听了这话,下意识扫了东方煜一眼,他的脸阴沉着,远远看,看不到他眼底的颜色。又侧首盯住顾景尧,片刻,垂下头,欲言又止。 她没纠正顾景尧刚才话语里的错处,怎么说的出口?对众人说,我白真真确实已有婚配,但不知道是左相府的公子还是右相府的? 突然又抬起头,望向自己的席位方向。 她看到茵茵依旧在原席,身子挺得直直的,母亲正侧着身子跟她说什么,不知是因为太远了,还是因为风大了,她眼睛有些酸,看不清茵茵的样子,她总觉得茵茵在看她。 白盛云扫了一眼顾景尧,面上平平淡淡。 “犬子与大将军府千金确有婚约。”顾长风起身向皇帝行了礼,证实方才自家儿子所言之事。 话音一落,席间哗然。 “没听错吧?” “当真如此?” …… “郎才女貌,金玉良缘呀!” “金童玉女,珠联璧合啊!” …… “如此……我该如何……” “不……我非她不娶……” …… 从文武百官,到朝廷命妇,又到妙龄男女,从震惊疑惑,到赞美恭贺,又到无措心伤。众人面色不一,心情不一,却如一群野蜂,嗡嗡不止,窃窃私语。 东方昊本就是严肃刻板之人,听了众人这般议论,脸色更沉。一双眼瞪住顾长风,片刻却又偏向东方煜与白盛云所在之处。 东方煜脸色难看,白盛云这时却依旧无甚表情,向忽烈点点头,算是问好,“我之二女,与左相、右相之子,早已定下婚约。” 众人这下议论地更起劲。 不绝口的恭贺背后,是众人不断嚼着的舌根。 “这么说来,左相之子与将军小女儿也有婚约!” “不对不对,将军方才说的是左相之子和右相之子!” “这又如何?” “这不摆明了,将军长女与左相之子……” “不是吧?方才右相可是说了……” …… 忽烈这时依旧盯住白真真,脸上神色恢复平静,“穆拉,请原谅我的无礼,如果你愿意,北荒始终迎接你。” “啧啧啧,真真小姐呀,当真是招人喜欢。南疆迎不迎你,我不好说,可是呀,我那宅子你随时……哈哈……”清丰阴阳怪气。 众人知道他讽刺的是谁,北荒那位倒先不提,将军府小姐岂是他能侮辱的?心里憋了气,又不敢多言,毕竟是外国来使,不好失了礼数。 白真真却没理,作揖退场。 “陛下,真真这曲子实属天籁,臣妾还安排了一些歌舞,陛下是否愿意看上一看?”皇后说这话,声音不大,却是足以将先前那些揭过了。 “好,皇后有心了。”皇帝方才面色难看,现下却是好多了。 顾景尧不动声色将目光从皇帝身上撤离,拱手退场。状似无意,瞥向太子方向,唇角似乎勾了笑。 白茵茵捏着拳头,一双眼瞪得极大。白真真一回到席位,就看到这样的她。 “你为何不说你与尧哥哥并无婚约!”白茵茵语气很冲。 “好了茵茵,回去再说。”东陵依兰哄了白茵茵许久,没成想她居然还是不听劝,只得厉声斥责。 “你有东方煜了,怎么还纠缠尧哥哥!”这一声虽是压着嗓子,却引得几位女子回头探究。 白真真听着这训斥,心里发酸,茵茵啊,我知道你爱慕景尧,可是……你要我如何是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迟迟未归》正文 第十五章 尘埃落定 “圣旨到——” 第二日晨间,尖细的嗓音在骠骑大将军府前炸响。粉面油头的老太监满脸堆笑,丹凤眼眯缝着,拂尘当空一扬,领着两溜侍卫,随下人入府。 这老太监来头不小,名曰柴四福,谁见了都得尊称一声柴公公。自当今皇帝登基,柴公公侍奉了有二十多年,皇帝的起居全权由他置办,旁人插不上手,伺候皇上这事,谁也没能耐比过他。此人圆滑精明,油盐皆进,甜头全吃,求着他办事,人家小事儿帮扶帮扶,大事儿不做一件,因着这本事,柴公公更是深得皇帝器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骠骑大将军长女真真,知书识礼,性善温良,封永州郡主,号东晓。年至佳龄,赐婚永州监察使顾景尧,二人协理永州,望相敬如宾,永结同心……” 惊雷。 白真真耳里轰隆作响,眼前有点恍惚。 “次女茵茵,静容婉柔,丽质轻灵,封郡主,驻皇城,号东华。赐婚都护军统领东方煜。钦此——”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伏着身子,身边众人齐声唱道。 白真真却发不出什么声音,赐婚……赐婚二字,深深刺进她的心里,毒,向四周蔓延。 老太监两颊堆笑,扶起白真真,白真真这才注意到众人已经起身了。老太监的嘴一张一合,珠串似的良言美句吐出来,白真真却听不进去。眼神空空洞洞,望着宫里的人去的方向。 “啪——” 巨大的声响,顺着骨头传到耳里,脸很疼,火辣辣的,白真真抬眼一看,白茵茵站在自己面前,扬着的手,被父亲握住腕子。她哭了,眼圈很红,泪珠一串一串的,眼里是她看不明白的神色。白真真心里像被什么攥住,动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伸手过去,想擦擦她的泪。 “啪——” 手很疼,红了,东陵依兰瞪着眼睛,一手扶住白茵茵欲坠的身子,一手垂在身侧。白真真愣着,正是这只手,给了自己狠狠一击,突然感觉好冷。父亲好像生气了,横眉对母亲说着什么,白真真听不见,耳朵里只有重复不断的轰隆轰隆。 白茵茵的眼泪还在流,脸色已经很苍白了,白真真感觉,有人拿着刺刺的黑海球扎自己的心,一下一下,密密麻麻。黑海球扎人真疼,她觉得茵茵更疼,她觉得自己化作黑海球,在扎茵茵的心。 “对不起……” “茵茵!啊!快来人!” “快去请大夫!” “快些扶好小姐!” …… 一声对不起,淹没在众人的惊叫声中。 白真真双手紧握,僵硬地看着白茵茵软软倒下,看着众人忙作一团,定定地注视面色苍白,不省人事的她。心,在颤抖:茵茵,我没有抢……茵茵,对不起……茵茵,我该怎么办…… 轻轻地,一只大手覆到肩膀,很有力,是白盛云。白真真终于松下紧绷的身体,眼前一片黑幕,没了意识。 “真真,为什么?” “真真,怎么办?” “真真,我爱你……” 白真真听到耳边絮絮不断的嘶哑男声,心像被一只大掌握住,渐渐收紧,快要被挤碎,很疼,几乎让她承受不住,“疼……” “真真,哪里疼?” “真真,你怎么样?” “真真,你醒醒……” 声音变得急切,像是要哭了的孩子,白真真感觉有只手覆上自己的额头,热乎乎的,她想看看是谁的手,怎么这样温暖。 “真真,你醒了?” “真真,可还难受?” “真真,我去倒些水来……” 白真真终于能看清了,高高的黑色身影,大跨步急急迈向圆桌,倒了水,旋即迈向自己床前。 由着这人将自己扶起,顺着他的手抿了一口水,凉凉的,不好喝。 待她看清眼前人的模样,白真真不由皱了下眉头。 “真真,凉吗?是我不好,只顾得让你喝口水润润喉,却忘记这是冷水。你且先等会,我去外面烧些来。你可有不舒服?我这就去寻大夫。”风风火火一串话说出来,又要转身离开。 “你好丑啊,东方。” 男人显然没理解白真真的话,一切风风火火的行为都顿了一下,眼神懵懵的,不是东方煜又是谁? 白真真是说真的,他站在自己床前,恰好背光,胡子拉碴、脸色发黑,头发乱糟糟,那身黑衣服都歪歪扭扭,脖颈那处还露出里边的白色内衬,现在的东方煜就像街边的乞人。 东方煜冷静了点,咳了声掩饰尴尬,矮下身子,不知是蹲下还是坐下,一句话也没有了。 白真真想笑,这人什么时候能面皮厚些?细细看去,东方煜眼里竟全是血丝,好像很疲惫,脸上的青紫,似乎是……受伤了?见白真真皱着眉仔细瞧着自己,东方煜眼神飘来飘去,“摔了一跤,不碍事。”又噌的一下立起来,“你等我弄些水来。”转身往外走。 “回来,东方,我不渴。”白真真的眼睛随着他蹭的起来,向外望去。烛光?白真真以为自己看错了,眼睛在屋里转了一圈,没看错,各个烛台都燃着蜡,窗外是黑的,现在是半夜! 东方煜回过身来,注意到白真真的眼神,“你睡了三日,现在四更天。”看到白真真眼里的惊讶,东方煜又走到床前,矮下身子,咳了一声,“你的身子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心火太盛,大夫说你过几日自会醒来,白叔就想让你好好休息,禁了旁人来扰你。很晚了,红袖绿袖也都回房了。” 白真真直起身来,拢了拢衣服,忍住想要探究的欲望,不知道说什么。爹爹禁止探望,东方怎么能来?而且是四更天!丫鬟也都不在。东方该不会…… 东方煜清清嗓子,“你饿不饿,我去煮点粥来?”脸上红透了。 白真真也清了清嗓子,“你早些回吧,我没事的。”白真真有点担心,像是做坏事怕被人发现一样,不由催促出声。孤男寡女,半夜共处一室,怎么说都说不通,况且…… 心突然疼了一下,不敢再看东方煜,头低着,眼垂着,无力。已经要嫁人了啊……三日前的痛苦,一丝一缕重新爬到心上,真疼,“茵茵她……怎么样?” 一双手将自己揽住,白真真惊呼,“东方?”男人的力气不减,依旧环住她,挣了几下,白真真不想再抵抗,靠在很温暖的怀抱中,想哭,泪就真的盈出来。感受到大手抚着自己的头发,一下一下,温柔缓慢,东方煜的胸膛很宽,隔着衣服,能感受到他温暖的体温,躲在里面,很安心。 “她没事,别担心。” 听了他的话,白真真回避似的,不想再忆起那日,怎么会没事呢?茵茵对景尧,那么多年的感情…… 东方的心脏在地跳,她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声音,沉稳有力,不由向那处靠近,脑袋不自觉蹭了蹭他的胸口。东方煜却是瞬间僵硬,搂住白真真的臂弯越发收紧,手扣住白真真的后脑,按在自己胸前。感受到对方骤然变大的力量和愈发迅速的心跳,白真真不明所以。手臂无处安放,又被压迫,无处施力,只得抓住东方煜肋下两侧衣衫。 “真真……” 白真真听到东方煜叫她,从剧烈起伏的胸腔里传来的声音,不像平时那般沉稳,也不像方才那般沙哑,反而有种朦朦胧胧的乐感,挠着她耳朵痒痒的。 白真真费力仰起头,感受他的下颌磨蹭着自己的头发,心里又酸又涩,忍不住要按住自己的心口。 “别动了,真真……”声音朦胧,很压抑。 真好听啊,他的声音,白真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想,却还是应了一句,“哦……好。”突然脸皮发烫,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东方他可是……茵茵未来的夫君! 想到自己的妹妹,白真真感觉心里揪揪扯扯,难以安定。 “东方啊,日后……” 东方煜的手臂依旧将白真真环得紧紧的。 “好好对待茵茵……” 东方煜仿佛愣怔片刻,渐渐撒手。 “爱护她……好吗?” 东方煜直直盯着白真真,想从她脸上找到什么的样子,终于还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嘴角扯了扯,将目光转离。她不爱的,这是早该知道的事……可是……我心里的人,我想要好好对待,想要爱护的人,是你,是白真真啊…… 一腔热爱怎么能付诸他人…… 自嘲般笑出声,“真真啊……你知道的吧?”东方煜站起身来,没有看白真真,只问了这么一句,转身,开门,关门,无声无息,离开了。 看着那扇门,白真真突然脱了力,后脊贴着床侧,一寸一寸向下滑,心也跟着身体,一寸一寸向下沉。 东方啊,这是……什么意思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