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道相迎》 正文 1.第一章 一 “ e beat 一n, b一ats agast the current, b一e back ceaselessly t一 the past” 惊讶之余,此情此景却似曾相识,林若愚在脑海中浮现出了《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的这句结束语。犹如逆水行舟,虽奋力向前却只能步步后退,终究回到过去。过去,过去,那个只能活在过去的女孩,给林若愚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以后你会在什么时候想起我?” 耳边突然喷来了温热的气息:“别走神,好好看着我!”林若愚从对少女音容笑貌的回忆中稍稍回过神来,感觉到上半身凉意习习,起满鸡皮疙瘩。他定神望向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端正严肃的脸上带着不屑,重要的是这真真切切的是一张男人的脸。骚扰他的正是那个今天才第一次接触到的同组的上级医师。 这一天是林若愚在省中医院心胸外科试工的倒数第三天。毕业后有望留校中天一附属医院工作的他,于论文答辩后刚好碰上了g市首个胸痛控制中心挂牌成立的契机,便在同门师兄的动员下参加了招聘考试。原本只是为了测试实力,抱着到外院学习一下的心态,没想到最后经过笔试c大外科初面试及心理评估等多个环节下来,竟成为进入省中胸痛控制中心心胸外科试工阶段的唯一一人,备受科室主任青睐。 试工为期两周,林若愚除了要管十张床的术前术后c完成病程记录及担任手术二助之外,还需要夜班轮值c新收病人等等。早已习惯西医院高强度工作的他,应付起来游刃有余,甚至还能空出闲余时间来学习。就在他觉得省中这里软硬件都非常不错,不失为一个良好的就业备选项时,那个出差在外的副主任医师回来了。 六月上旬的清晨,林若愚像往常一样提早半个小时来到科室,跟值班护士打过招呼后,在更衣室穿上白大褂,接着进入护士站,找自己的管床病历。可在按序摆放着病历夹的移动柜子里却偏偏缺了十份,对应的床号正是他所管的那几张。 “小纯,你知道我那十张床的病历去哪了吗?”林若愚问在一旁写值班记录的护士曹晓纯。 “哦,里面。” 曹晓纯用笔指了指走廊对面的医生办公室,摇了摇头,“林医生,你可千万千万要小心,程总回来了。你看你这么优秀,都已经试工到最后了,我是真希望你能留下来。” 林若愚不太明白曹晓纯话里的逻辑,可还是意识到那个“程总”绝对是一个厉害角色。早在试工前,林若愚就浏览过省中心胸外科的科室简介,其中有一位副主任医师的照片显得特别年轻,学历却是耀眼得吓人:毕业于协和医科大学本硕连读专业,于哈佛大学医学院附属麻省总院取得博士学位。到底是怎样的人?手术做得有多俊?会不会不善临床只搞科研?林若愚对这个人充满好奇,可惜入科后一直没能一睹风采,原以为直到试工结束也见不着了,没想到今天会碰上。 曹晓纯鼓着腮接着道:“程总之前去德国参加什么国际会议了,所以你来科室的时候他不在。唉,没清静几天啊,以后又要过被骂的日子了。” “有这么夸张吗?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林若愚一边拿起四测登记纸一边瞥见曹晓纯一脸“你好自为之”的表情,然后略带忐忑地走到医生办公室的门前,吸了口气推开了门。 办公室里的灯没有开,柔和的光透过落地玻璃照进来,一个人托着病历夹在最靠近光源的地方坐着。正好那个人也听到开门声响,抬头望了过来,一瞬间四目交投。作为男性,林若愚心里也不禁对程云鹤的外貌赞叹一番,不单单是英俊更是一种人类基因表达的极致:三庭五眼c四高三低,端正得太过标准,连头发的长短也恰到好处。只见他的白大褂没有扣纽扣,里衣是手术时穿的绿色短袖c长裤。从色泽的深浅来看,他这套绝对有一定年头了。 林若愚试探地说了声:“您好。” 那个人没有回应,只是慢慢低下头看回病历,用左手的示c中两指转着笔,显得态度傲慢。 气氛颇为尴尬,林若愚看了眼手上的四测登记纸,边走进室内边继续试探:“这是今天早上病人的四测和血糖,您需要吗?” 过了两秒,“好”字才从程云鹤的口中挤出。 感觉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林若愚加快脚步走向程云鹤那边。他留意到桌面上自己昨天来不及收拾的废弃验单c病历纸都已被整理干净,文件架上的各类申请单也排列得整整齐齐。就凭这些细节,林若愚初步理解到曹晓纯的话:眼前的这个副主任医师绝对是个完美主义者。要是有人破坏他的完美,有违他的指示,绝对会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给我。”冷冷清清的语气,程云鹤连头也不抬一下。 林若愚只好把四测登记纸放到他桌上,站在一边静静观察。 说起要求高的人,林若愚着实见得不少。在优越家庭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他,身为家里的长子,有着出众的外貌,总是被身边的人明里暗里要求着。一旦有所不足或过失,或多或少会受到非议。记得小学时,他成绩不理想,无意中听到班主任和其他老师的对话。其中一句“林家的哥哥也就这样,我看不是‘若愚’,简直是‘愚’,妹妹更加不行”便成了他一直的心魔梦魇。如果只是自己被诟病还不至于,但连累妹妹,林若愚完全无法接受。 自此之后,他赌气般恶补弱项,收敛性情,练习察言观色,能提前觉察到他人的需求并尽心去完成。所以,这一次,他不担心程云鹤的完美主义,反而想见识一下这人到底有多吹毛求疵。他在脑海里回顾着十张病床的基本情况和手术安排,为可能突如其来的提问做好准备。可程云鹤只是自顾自地坐着看着,整个医生办公室里只能听到病历翻页和时钟运转的声音。 幸好陆续有人回到科室,不至于就两个人一直无言以对下去。林若愚发现程云鹤对其他人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但起码会跟别人说声“早上好”。 八点的交班终于开始,在值班护士及医生交代新收病人等情况后,心胸外科的梁胜主任对程云鹤说道:“程总,德国的会怎样?你这几天好好整理一下,找个时间给大家汇报汇报。” “嗯。这次专题特别多,一些指南有新修订,到时我翻译出来放在科室吧。”程云鹤原来也会说超过三个字的句子,林若愚心里腹诽了一下。 梁主任点点头,接着说:“对了,你不在的期间,医院为了成立胸痛控制中心急需招一些新血。”林若愚一听之下马上挺直腰杆,提起精神。“你应该也见到我们科的新面孔了,林若愚医生,中天医的博士。你的病床都换过两三趟人了,全部是林医生单独管的,手术时做我二助,水平很不错!现在由你来带,千万不要轰走他啊!” 程云鹤又转着笔,说道:“我尽量忍着。” 林若愚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这个人连和自己交谈几句的份都算不上,就自我意识过盛地说“尽量忍着”不骂人。林若愚定下决心要在程云鹤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小林,你不要在意。程云鹤这人要求是高点,嘴是衰点”梁主任这样一说在座的众人顿时窃笑起来。 苏护长弯起眉眼对林若愚说:“林医生,他要是骂你一句,我骂他十句。你放心,他天不怕地不怕,在这个科里还是怕我的。” 虽然不是正式职工,但主任和护长的话让林若愚感到自己已经融入了科室,心头不由一阵温暖。可这份暖意在他看到程云鹤紧皱的眉头后便冷却了下来。 因为现在程云鹤的病床都不是他自己收的病人,而且前一天已经确定了手术人员的名单,林若愚依旧跟梁主任和同组的实习生上台做手术。所以,除了交班后的查房与程云鹤有零星的交流外,一整天工作下来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状况。但为什么此时此刻,在夜间寂静无人的手术更衣室里,他和那个副主任医师会纠缠在一起呢? 明明下班后就可以回去,却偏偏逞强跟程云鹤上急诊手术;明明在术中没有任何差错,甚至说表现得可圈可点,却偏偏到底为什么呢?术后唯独两人的手术更衣室里,林若愚刚脱了上衣想换回自己的衬衫时,只觉眼前一黑,被抓住一侧肩膀撞在右手边存放衣物的柜子上。肩背的疼痛很快被异常感觉所取代。受到惊吓的他马上一手打掉碰触他身体的那只大手,一手抵在程云鹤的胸膛上。 可是连续硬撑下午及晚上三台手术又没吃晚饭的林若愚,纵然挣扎也力不从心。眼前的人像有着无比的力气,先后紧抓他的两手,然后单手把其牢牢固定在头顶。这种屈辱的姿势让林若愚眼里透出不太常见的愤怒之色,却又碍于面子不敢大叫,压低声音一字字吐出:“住手!你这可是性c骚c扰!” 程云鹤“哦”了一声,不退反进,把身体压了过来,空出的一只手继续在林若愚的身下摸索。只是挑拨了几下,隔着布料的摩擦便使林若愚有了陌生的快感。 “别走神,好好看着我!”气息又热又痒。 模糊的视野里有程云鹤不屑的轻笑,林若愚一看之下顿时清醒过来,屈膝抬腿,对着程云鹤的少腹一蹬。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开,林若愚挣脱了钳制,没有多看程云鹤一眼,以最快的速度抄过柜里的衣物和手机,披着衬衫冲出了手术更衣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 二 其实在德国的时候,程云鹤已经知道科室来了试工的医生了,是他的好友普外科的住院总徐健雄告诉他的。他了解老徐这份人喜欢夸大其词,所以在看到“你们科这次来了个不得了的人”时,心里没有半点波澜,只是假装好奇地附和着。 微信上很快便传来了徐健雄的信息:“是个美人啊,这样感兴趣了吧?”还带了个猥琐的表情。 “哈?第一,到底美不美,见仁见智;第二,就算真的是美女,没实力还是过不了我这关的。” “老弟啊,我是真的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过得了你这关。多少年了,来你们科室试工的一个都没留下!” “宁缺毋滥!现在的医学生水平每况愈下,而且又不是我说不要就不要的,梁主任也不太满意。” “这次的是中天医本硕博连读,八年制。我听说梁主任很满意,我是指实力方面。” “我可没有想歪。” “哈哈,我还听说那人的爸爸是星湖音乐学院的院长,妈妈是个老外,妹妹是什么钢琴演奏家。” “你确定她没来错应聘单位?另外你打听别人那么多,大嫂不管啊?” “唉,你终于明白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帮你打听的了。” 看到这里的程云鹤真有摔手机的冲动,字也懒得打,发了一段三秒钟的空白语音过去。 对方隔了一段时间才发信息过来:“其实也没怎么打听,在招工的表格上有家庭成员的信息填写,陈老板作为大外科主任去当面试官就看到了。他偷偷告诉我,然后我就偷偷告诉你啦你可不要跟别人说啊。” “大嫂和你家丫头喊你回家吃饭了,再见!”然后程云鹤直接无视掉手机那些断断续续的震动。 那天凌晨五点回到g市,程云鹤稍为收拾一下,洗了个澡就回医院了。他第一时间找到自己病床的病历夹,并打开电脑里的病历系统,一床床地看。 病程记录写得简练却不敷衍,验单的异常c用药的增减都分析得清清楚楚。最能体现外科医生病记水平的手术记录更是让程云鹤这种完美主义者也无法吹毛求疵,整个术前讨论c术中过程及所见c术后调护都是那么的思路连贯c条理清晰。 再看病历夹中的医嘱,书写倒是不太规范,药名中文和拉丁文夹杂使用,但这在程云鹤心里只会加分不会减分,毕竟现在的医学生会写拉丁文药名的已经少之又少了。 “林若愚”,程云鹤默念着这个署在病历与医嘱上的陌生名字。看着一手工整的行楷,心想如果字真如其人的话,那到底会是个怎样的一个人呢? “美人啊?”程云鹤莫名地兴奋起来。 就在这一刻,医生办公室的门被打开。程云鹤下意识地抬起头,只是一瞬间,便令他怦然心动。 有时候他会想象自己爱人的模样,从外貌c智慧到品德等等都有着诸多标准。偶尔遇到一个想继续深入了解的,他却总把人往那些标准中套,发现不是这条不符合,就是那条没达标,然后不再相见,忘得干净。但此时此刻,他眼前的这个青年完全打破了他所预设的条条框框,甚至打破了性别的限制。他美得就如在德国时欣赏过的国王湖,皮肤是湖上的蔼蔼白雾,鼻是环湖的挺拔青山,眼是湖水的潋滟波光。一身白衣,通透如玉。 第一次,程云鹤面对一个人会不知所措。他听到那个人用好听的声音跟他打招呼,却紧张得不知如何回应。他瞥见那个人慢慢走过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却不敢抬头再看他一眼。他想借个病历开启话题,却偏偏脑内百转千回找不到要说的话。只得转着笔假装在专心阅读病历。 交班后的一同查房,林若愚对病人病情的熟悉程度是程云鹤意料之中的。而令程云鹤吃惊的是病人对林若愚的态度,一种最原始的病人对医生的信赖,是如今恶劣的医患关系下弥足珍贵的。 当看到一个大婶又拍又摸林若愚的手,那个人却毫不在意时,程云鹤实在得忍着不发火。疯狂的嫉妒被强行抑制,程云鹤清楚地明白这就是对爱人的占有欲,自己恐怕已经彻底沦陷了。 当林若愚跟主任上手术后,程云鹤坐在办公室里属于自己的座位上,想着他不在科室的这段期间那个人也是坐在这里吧,做过什么呢,说过什么呢,有没有也想过原本坐在这里的他呢。突然一个电话打断了思绪,他伸手拿起话筒:“心胸外。” “喂,老弟啊,是我。”一听便知是徐健雄的声音。 “有事?” “怎么样啊?” 程云鹤马上就明白徐健雄的意思,一开始故意隐瞒林若愚的性别来让他误会,现在又来揶揄他。“什么怎么样?你很闲吗?” “对我就别装了,好不好?一定是见过了吧,‘美人’!” “嗯,简直是妖孽!” “哈哈,可惜啊,是个男的。” “那又怎样?” “呃,你,什么意思啊?” “就是要走在封印妖孽的路上的意思!” “等等嗯,老弟,阿鹤,你是说要开玩笑的吧?你一直单着原来是好这口?” “什么这口c那口?我只是觉得一切都来得很简单,我都来不及想太多。”程云鹤皱起眉头,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喜欢上一个男人就是世人所说的“同性恋”了。 “对你这种完美主义者来说根本就不简单好吗?不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既然认定了就上吧,我支持你!” “多谢。” “只要不是喜欢我就好啦,哈哈。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你用的可是科室电话!” “”一片忙音。 这一天的工作即将过去,程云鹤深刻地体会到一个人进入自己生命的感觉。这个叫林若愚的人接管了他的病床,用他的工号打开医嘱系统,成为他身边同事朋友的谈资,最重要的是匆匆一见后确实“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可以死,死可以生”,到底爱到怎样的程度才能如此呢?程云鹤不知道,他只知道明明从不察觉自己有同性恋倾向,却偏偏就有这么一个同性犹如梦里之人c心水之选。这实在太不理智,太不符合自己风格了,可不得不承认这正是爱情的强大魔力。 当林若愚愿意留下来一同上急诊手术时,程云鹤便提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施展技术,活像个要在喜欢的人面前好好表现的小年轻。而手术的确如他所愿地完美进行着,但他发现这不全是自己的实力使然,还有赖于林若愚的一助。就算他没有作出任何指示,手术台对面的林若愚都能如他所愿接上操作,指导着其他助手保证最好的术野,在关键的环节向他报告病人的心跳血压等数据。 最终,手下的心脏终于恢复搏动,节律而有力,鲜红的血液带着温度。程云鹤望了眼林若愚,那种救赎别人后的满足感急需与人分享。正是此时,林若愚也抬起头,虽口罩遮着大半张脸,但弯弯的眉眼笑意盈盈,一下子如暖阳照进心里。程云鹤觉得有这么一个人能与自己共同见证手术的成功c见证生命的奇迹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你来收尾。”程云鹤此话一出便引来经常拍档的麻醉师和手术护士诧异的目光。谁不知道他程大住院总高要求c难伺候,把手术当艺术品一样定要亲自一手一脚完成到底,这次竟然让一个试工的医生来关胸收尾。 在众人的关注下,林若愚自然不负期望。待护士核对完手术器械后,层层修补缝合,手法纯熟,针针之间还带着几何的美感,均匀又对称。程云鹤在口罩遮盖下称心如意地扬起嘴角,一直到手术结束。 安排实习生都留在术后观察室等待病人清醒,程云鹤和林若愚先后进入空无一人的手术更衣室。只见林若愚一边打开一格柜子,一边问道:“程总,您不是没换衣服吗?怎么进来了?” 程云鹤看了眼自己穿了一天的这套绿色短袖长裤,心想这个人真是细致得可以,随口编了个理由:“我手机和手表都放柜子里了,手术时拿的是值班手机。” 林若愚没有怀疑什么,把上衣的下摆抽出,向上捞起。不过是普通之极的动作,不过是短暂的时间,可在程云鹤脑海里却化作一帧帧极具挑逗的画面:逐步露出的结实腰腹c白皙胸膛c圆浑肩膀,最后从领口穿出的修长脖子,划着优雅的弧线,头发微乱。 在思考之前,程云鹤已经发于情c忘于理了,抓着林若愚一侧肩膀把他压在里面一排的衣柜上。撞击所发出的闷响无法令程云鹤清醒过来,他像着了魔一样想碰触眼前这副充满男性气息的身体。手碰触到别人的,意识到那的的确确是和自己一样的器官,心理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抵触感,就算被打掉手c被指责“性骚扰”也不愿放开。 呼吸相闻间,他发现林若愚的头发在汗水的濡湿下发着酒红色的光,发现他的五官有着欧洲人的深邃和精致,发现他颤抖着的睫毛又弯又长,发现他清澈的眼里映着自己,发现他耳尖一吹就红c下唇却咬得苍白,发现他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走神 “别走神,好好看着我!”想看他在自己面前放荡□□c忘情高潮的样子,程云鹤一边加重手上的力度,一边不禁对自己的肮脏想法轻笑了一声。 就在这时,得手的猎物给了他一脚。程云鹤疼得马上弹跳起来,一边用手按揉着痛处,一边看着林若愚匆忙离开的背影,内心是堵不住的空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三 石真回到为试工人员提供的宿舍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他打开门见室内漆黑一片还以为没人回来,谁知灯一开便被呆坐在座位上的林若愚吓了一跳。他作为林若愚学医生涯里的八年同窗,直觉告诉他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且后果很严重。 石真走过去,拉开椅子,在林若愚的身边坐下,见那人依旧没有动静,便用手指搓了搓对方的肩膀,说道:“阿愚,醒醒,没事吧?” 只见林若愚扭过头,双眼像刚适应光线般眯着,茫然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石真叹了口气,早已见惯这个双子座的精分,随意说道:“你还没吃东西吧,要不一起去吃宵夜?” “呃没事,我有备干粮。我先去洗澡。” 石真看着恍惚站起的林若愚,看着他已经换上了平日的睡衣,一种不祥预感油然而生,正色道:“阿愚,你不是穿着睡衣了吗?已经洗过澡了吧?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洗完后出了点汗,还想再洗洗。” 从林若愚侧过头去说话的神态,石真一下便识破谎话,咄咄逼人地追问:“你就这样坐着也出汗?” 林若愚没有再辩解什么,拿着换洗的衣物离开房间走向公共浴室。 又是这样,石真明明再清楚不过林若愚从不向别人敞开心扉的性格,但这一次他有着难以言喻的焦躁。大学八年了,一直住同一个宿舍,不算形影不离也是朝夕相处,可是林若愚之于石真还是一个谜,解不开c参不透。 当年的高考,石真是z市的双料状元。由于身为公务员的父母认为省内人脉资源广,不愿他出省读书,所以石真被迫报考了省会g市的中天大学。虽说中天也是全国排名前十的学府,但他总觉得自己没上北京念书是个屈就。 而当他拿着录取通知书看到自己学号后两位是“02”时,实在无法相信:中天这专业竟然有比他分数更高的人?就在他满怀好奇,想对学号“01”的某人探个究竟时,那个人居然没来报到。也正因如此,作为学生代表在新生开学典礼上致辞的任务便从“01”落到石真这个“02”的头上。也许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他只是个替补上场的,但同班同学无疑是知道的,私底下在议论纷纷。于是,在相见之前,01c02之间已结下梁子。 此时,石真把头枕着椅背上,望着天花板上战战巍巍旋转着的吊扇,心想是因为快毕业才会想起这些旧事吧。“林若愚,你这个一号啊,还真的”他实在找不出一个形容词来把话说完整。 一开始他是真的讨厌林若愚,讨厌他不参加军训搞特殊,讨厌他没有经过开学考核就被安排在英语高级班,讨厌他只要静静坐着就能成为全班的焦点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八年的相处中,他渐渐走近林若愚,成为亲密的朋友,甚至不惜放弃父母早已为他在家乡张罗好的优越工作,决心呆在这个有林若愚的城市里。 又叹了一口气,石真撑着桌子站起来,找出内裤c拿起床上的睡衣,也走向公共浴室。 男用的浴室在四楼的尽头,里面用夹板和帘子分成一个个的小隔间。石真进去的时候人不算多,拉着帘子的就只有两处。他单从沐浴乳的香气就能分辨出林若愚在其中哪一间,于是进入了旁边的位置。 把帘子拉上,脱了衣服,石真听到旁边传来呼唤:“真少?” “嗯,你怎么知道是我?” “脚步声之类。” 石真对于两人的这种相互熟悉感甚为满意,像是证明了感情的付出不只是他自己单方面的,但这样想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听到那边又唤了一声:“真少?” “在啊。” “嗯。真少,我,” 石真皱了皱眉头,是林若愚在吞吞吐吐还是水流声掩盖了话语呢,说道:“你说大声点,我没听清。”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林若愚的声音:“我说,我明天值班。” “哦,这样好,周五下夜班后就可以准备院长面试了。” “从来都不要奢望下夜班。” “哈哈,也对啊!你们外科和我们骨科,下夜班后还要上手术,一站就是大半天。” 隐约听到林若愚说了句话,却没有听清,石真把花洒的水流关小了一点,问道:“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我洗完了。” 待石真洗完澡后出来,他在浴室的门口停下了脚步,心中却有一种想扑上去的冲动,难以言喻。世间的声息都像消失殆尽,林若愚背对着站在眼前,隔着走廊的距离,身体的轮廓在光污染的天空下化成漆黑的剪影,优雅修长。只见他缓缓转过身,上前几步,走廊上泛黄的灯光洒在他脸上,柔和温暖。他摸摸鼻梁笑笑:“真少,我,忘了带钥匙。” 石真记得大一军训后回校,一天晚上和室友两人讨论着还没出现的“01”号,突然听到敲门声,他从床上下来走去开门。门一打开,眼前站着一个颓唐的少年,下巴的胡渣没剃干净,头发微长遮着眼睛,皮肤苍白。只听那人说:“你好,我是林若愚。应该是在这个宿舍。” 物转星移,在石真的脑海里,现在的林若愚与那时门前的少年重叠在一起,不禁心中一阵悸动。道尽故人心易变,真的,人生却不只如初见。 “真少?你,不会也没带钥匙吧?” 霎时,石真回过神来,甩甩未干的头发,笑着说:“你就不能说是在这里等我吗?” “嗯,好吧,我其实是想等你一起回去。” “哈哈,说得太假啦!” “你到底带没带钥匙?” “阿愚,你没找宿管而是等我,这是事实啊。” 林若愚无奈地笑笑,迈步走开。 石真马上追上去,与他并肩前行,突如其来有种两人一直走下去,走到天涯海角不分离的错觉。现在的他从希望跟林若愚呆在同一个城市生活升级到在同一个单位工作,他把声音放软,轻声问道:“我们可以做多久的室友呢,到底?” 林若愚不知是没听到还是假装没听到,低下了头。在静谧的走廊与楼梯间,两人归于沉默。 石真的不祥预感实现了,是在林若愚值完一天班后的周五。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两点半,离最后的院长面试不到半个小时,石真以为林若愚就算下夜班后上手术,怎么也会在午饭前回来的,如今却迟迟不见人影,这让他既担心又气愤。把面试的正装穿好,石真环顾房间一周,目光又兜回墙上的电子时钟上,2:41。 应聘皮肤科的临时室友王怀冠催促道:“石真,别等了,他要去的话肯定能赶上的。” 一言惊醒梦中人,石真自言自语道:“他要去的话,要去的话,难道他不想去了,所以” “石真,走吧。” “你先去吧,我再打个电话给他。嗯,加油啊!”石真向王怀冠竖起拇指做了个打气的手势后迅速点开手机里林若愚的短号。 彩铃在耳边唱着:“乘早机,忍耐着呵欠,完全为见你一面灵气大概早被污染,谁为了生活不变越渴望见面然后发现,我想见的笑脸只有怀念不如不见” “喂,是我。” 等到这一句的刹那,石真的手紧抓手机,大大地松了口气。随即对着手机大喊:“你在哪啊到底,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院长面试,三点开始啊!” 电话那头有点杂音,林若愚的声音显得很远:“我在手术。” “喂,你又不是主刀,换人啊换人。你下台了病人就会死吗?” “真少,” 沉默了一秒,石真习惯性地叹气,“你根本就有带钥匙吧,前晚。林若愚,你当时就想告诉我你不想去面试,对吧?” 石真隐约听到电话那头有说话声,怒不可遏地说道:“妈的,林若愚,我还一个人像个傻逼那样想和你进同一家医院工作,继续做室友!你现在告诉我你不玩了,你,你” 电话断了,石真一手把手机拍在桌上。 过了好一会,手机突然传来震动,一看竟然是林若愚,石真吸了口气,犹豫地点开通话,他心里害怕着对林若愚仅存的一丝希望也被彻底破灭。 “喂,你好。”是一把女性的声音。 “” “林师兄说你能不能帮他把他的正装带上。” “你让他亲自说!”石真的心狂跳不已,虽然不知道因由,但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你等等。师兄,他说让你跟他说。” “不好意思啊。”林若愚的声音逐渐清晰可闻:“喂,是我。真少,对不起,你帮我把正装带到面试那里吧。” “好,你说什么就什么!衣服在哪?” “我大提琴旁边有个袋子。” “看到了。” “应该是抽签排序的,你帮我抽吧,把靠后的号让给我。” “如果都在前面呢?” “那是天意,你强求不了!” “哼,是我在强求啊?你就大安旨意以为这里不玩了就回中天?” “那我索性回家解数学题。” “你,唉,我都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了。研修楼十五楼会议室,快来!” 当看到林若愚从电梯里出来,满头大汗的样子,石真忍不住跑上去把装着正装的袋子重重压在林若愚起伏的胸膛上。 失而复得,这种人生顶级的喜悦,石真第一次因一个人而感受得到。第一次,又是第一次!他第一次接触意大利文是因为林若愚;第一次知道拉马努金的整数拆分是因为林若愚;第一次总是屈居第二是因为林若愚;第一次在星湖音乐厅听新年音乐会是因为林若愚;第一次没有回z市与家人过春节是因为林若愚太多太多的第一次,都是眼前这个人带来的,或是和这个人共同经历的。林若愚对他的影响比谁都要深都要多,石真不甘心可又觉得无比欣慰。 “我是真的没带钥匙。”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虽是嗔怒的语气,一抬头却笑得灿烂:“太好了,你终于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章 四 程云鹤把药油涂在痛处,心想那一脚要是往下一点,自己恐怕就要废了。伤不太重,瘀斑可被耻毛覆盖,然而悔之莫及。直到深夜时分,林若愚远去的背影仍在程云鹤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生活里让人遗憾的事总有很多,程云鹤越是追求完美就越容易在反省中陷入自责的漩涡。虽不至于捶胸顿足,但贸然侵犯别人身体这种事确实让程云鹤后悔得辗转反侧。当然这其中不单单是后悔,还有单恋的煎熬和欲望的疏泄。 到底有多久没有释放过呢,欲望?长期担任医院住院总,精力在时刻戒备的紧张状态下被消耗磨灭。一向让其顺其自然的程云鹤,这一刻,用碰触过林若愚的那只左手在自己欲望的柱身上□□。想着那个人袒露的白皙胸膛,左手食指磨着打转;忆起那个人两腿之间的形态与硬度,拇指刮着出口。那个人咬紧的嘴唇必定柔软又香甜,真想尝一口身随心动,浓稠喷薄而出。程云鹤放松四肢,在寂静的二线值班房内喘着粗气。幸好,还能用。 终于等到第二天的再次相见,程云鹤早料到林若愚对他的态度,轻则不理不睬,重则恶言相向,甚至加以拳脚。但当林若愚真的站在他面前,与他擦肩而过,对他视而不见时,程云鹤心头就像被人狂抽了一鞭,痛得无可救药。从交班c查房到上手术,除了关于病人情况的必要讨论外,两人基本没有任何对话,周围的实习生都能觉察到气氛的尴尬。 手术进行中,作为三助的实习生站在程云鹤旁边拿着吸引器,紧张得忘了吸术中出血。林若愚连忙一手绕过术野去调整吸引器的角度,但还是快不过程云鹤的开骂。 “既然上台了就给我专心点!” 话不算难听,语气却很重。 “答话啊!没听到吗?”这话冲着的倒是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只见林若愚抬起头,刚好和程云鹤的目光碰到一起,是今天的第一次。而此时被骂的实习生怯懦地应道:“听到了。”只是一瞬间,林若愚便皱着眉移开了目光。昨天盈盈的笑意一去不返了,程云鹤的心头又像被抽了一鞭,是今天的第二次。 凭程云鹤的实力,明明三小时足以完成的手术,偏偏拖至四个小时。当缝上最后一针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毕竟,人命关天,这是医务工作者最高的信条,无论何时何地c何种心情。 送病人至术后观察室后,林若愚主动提出留下至病人醒来,理由很充分:让实习生们快回科室吃午饭。程云鹤没有说什么,在手术室之间的过道里,把刚擦过手的毛巾重重地甩在回收的铁桶内,大步离开。 待回到心胸外科,程云鹤走进护士站屏风后的休息区。在他踏进的那一刻,里面几个护士和实习生的交谈霎然而止,可还是被他敏锐地捕捉到“林医生”这个关键词。于是,程云鹤若无其事地拿了份手术餐,坐在圆桌边空余的位置上默默进食,却竖起耳朵听个究竟。然而关于林若愚的话题却迟迟没再开,程云鹤考虑再三还是忍不住说了句:“你们继续啊,刚才不是说得很起劲吗” 经他这样一说,各人先是诧异,之后便小声讨论起来。过滤掉大量花痴言论,程云鹤听出了三个重点:第一,在省中护士微信群里有个“最具颜值应聘者”的投票;第二,林若愚在这个投票中竟然只排在第二位,第一位是个骨科的;第三,林若愚和这个骨科的是同学,还被强行组cp。 当听到其中一人说“这张是他们在饭堂吃饭时被偷拍”的时候,程云鹤再也不能就耳旁听了,唐突地插了句:“给我看。” 各人又一阵诧异,护士黎婉仪把照片点开,“哦”了一声递了手机过去。 照片还在缓冲,从小图到放大可见,背对镜头的是林若愚,坐在他对面的人刚好被拍个正着。只见那个人短短的头发配着国字口面,戴个流行的复古眼镜,笑得神采飞扬,一副阳光大男孩的模样。 程云鹤嗤之以鼻,轻笑道:“就他?第一?还组什么cp啊?” 突然像找到组织里的人一般,黎婉仪马上兴奋地戳大腿:“就是,就是,我们科林医生才是天上有地下无颜值超第一!” 程云鹤见话已说开,也不顾忌什么随口问道:“那为什么还是那个谁第一啊?” “程总,您就有所不知啦。票数是门面,一般都会投给自己科的人。人家骨科有四个病区,护士这么多不第一才怪!林医生票数超肿瘤科的已经很牛逼了!” “那明知道这样还搞什么投票,多余。”程云鹤把照片的局部放大,又“啧”了两声。 平素活泼天真的护士梁思敏反驳道:“不搞怎么行啊?在如此地狱般的医院里上班,帅哥都是我们的精神食粮c前进动力!对吧,姊妹们!” 几个护士和实习生一下子齐刷刷的点头c竖拇指c外加星星眼,闪烁得程云鹤感到危机满满:情敌们无处不在,已经十面埋伏好,不,无需埋伏,比自己光明正大得多。程云鹤暗暗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一个三十有二的大男人竟然会有与这班迷妹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的一天。果然只要人不死,每天都能碰到新鲜事。 就在这时,那个“精神食粮c前进动力”出现在眼前,程云鹤立即按黑手机屏幕,还心虚地把它盖在桌面上,干咳了一声,目光游离,莫名地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周遭变得寂静无声。余光所及那个人随手拿了一份手术餐,坐在圆桌的另一边,与程云鹤的距离正好是直径。只听他说道:“术记我吃完饭再写。” 程云鹤正愁着林若愚这种平白刻板的说话方式时,高能没有预警地来。 林若愚一边掰开一次性筷子,一边说道:“下午我在科室,不上台了。” “你,你说什么?” “权哥付班,下午有手术,我今天值班,再上台下面就没人” “没人?那些护士c实习生都是死的?更何况还有其他没上台的医生在。” “我只是遵照规定。” “什么规定啊?”啪一下,程云鹤愤怒地一掌打在黎婉仪的手机上:“我在心胸外四年怎么就没听说有这种规定啊?” 那个人全程不为所动,也不解析,只是低着头吃着饭。空气像镀了铅般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一秒c两秒c三秒 护士梁思敏实在受不住重压,战战兢兢地说:“那个,程总,是这样的前阵子你去开会,不知道。有病人投诉说下午找不到值班医生,所以嘛,主任就规定值班跟付班不能同时上手术,除非除非住院总在。” 程云鹤憋着一口气,实在无言以对,把手机抛回给黎婉仪,然后甩手就走,“饭帮我扔等着,急诊手术,你不上也不行!” 然而这一天过去了,竟然真的一个急诊手术也没有,平平静静得让人心塞。 既往都是自己牢牢掌握选择权,而现在无比重视的人却想尽一切借口在回避自己,一种被唾弃的感觉令程云鹤挫败得体无完肤。但尴尬也好,愤怒也罢,甚至痛苦难耐,他仍然只是单纯地想见到他,心甘情愿地在这个名为“林若愚”的沼泽里越陷越深。于是程云鹤决心要找回主动权,他利用了一晚的时间在医生办公室整理德国的会议资料,制作成课件,暗自希望林若愚明天下夜班后能留在科室听取汇报。 第二天程云鹤的手术被安排在九号手术室的第二台,然而因第一台手术的延时,在中午时分才能开始麻醉。对程云鹤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这样就能用手术拖着林若愚到下午,使他无法因午休而下夜班离开。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直到术中林若愚的手机传来一阵阵震动,直到那个电话被一旁观摩手术的实习生点了接通c按了免提。 电话那边说: “你在哪啊到底,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院长面试,三点开始啊!” “前晚,林若愚,你当时就想告诉我你不想去面试,对吧?” 就这两句话,信息量实在太大,程云鹤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原来要院长面试!明知下午有应聘的最后且最重要的一关,林若愚却一言不说地跟着上这台可能要持续到下午三四点的手术,不就说明他要放弃在省中的工作吗?又岂是区区一个手术个会议汇报能挽留得住的呢?而前晚,正是发生了骚扰他的事——他到底,到底有多讨厌自己? 想到最后的程云鹤,心头不是被鞭抽了一下c两下,而是被刀割c被电切,碎得掉一地。一切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归根结底正是他自己,只是他自己! 深深吸了口气,程云鹤先是苦笑,后对林若愚郑重说道:“你昨天不是因为规定不能跟我上台吗?今天怎么就偏偏跟上来呢,连面试也不说?林若愚,我都明白了!” 程云鹤看着林若愚疑惑的眼神,听到电话那头又传来话语:“妈的,林若愚,我还一个人像个傻逼那样想和你进同一家医院工作,继续做室友!你现在告诉我你不玩了,你,你” “挂掉!”程云鹤低吼,可惜此时的心情不能像电话那般说挂掉就无影无踪。程云鹤紧盯着林若愚,心想这个人明明就在眼前,只隔着手术台的距离,却像很远很远。他不禁提高了说话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有始有终,手术是,人也是。你既然选择了来这试工,不能半途而废。” 林若愚的眼神从疑惑变成了恼怒,只听他用嫌弃的语气反驳道:“我在这台手术,也是要有始有终。” “你”程云鹤真的气炸了,强忍着愤懑,继续劝说:“每个人如何安放都是定数,都有只属于他的地方。现在,属于我的地方是这个手术室,而你的去处是院长面试。你到底明不明白,令这台手术有始有终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整个手术室安静得令人窒息,程云鹤再也无话可说,逼迫自己把心神回归到手术上。幸好林若愚接下来的一句“电话,帮我打回去”,让程云鹤着着实实地松了口气。 林若愚在按下手术室门开关的一刻,背对着程云鹤轻声说道:“我走了,不知能不能赶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五 在赶往院长面试场地的路上,林若愚回顾自己来省中应聘的初衷和经过,从最开始只是抱着测试实力c学习知识的想法,到最终成为所应聘职位试工的唯一一人,过关斩将,有付出,有收获。关于就业,他并非没有在中天和省中之间犹豫过。 省中作为g市首个胸痛控制中心有较大的发展潜力,西医的课题申请和职位晋升按理说会容易一些,待遇福利不错,饭堂出品尚可,还有石真作为同期,的确有其优势。可直到前天晚上为止,所有优势一下子荡然无存,省中这个备选项被剔除在外了。 到底为什么,那个副主任医师会突然那样做?一个行为之所以发生,总是有其动机的,林若愚除了难以置信和愤怒之外,绞尽脑汁想探个究竟:因为是同性恋,对自己有所企图?或者根本就是个衣冠禽兽,不分对象,骚扰他人成瘾?还是妒贤嫉能,希望应聘者知难而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职场“潜规则”,利用职位之便与应聘者进行不道德的交易?林若愚一开始以为程云鹤只是要求严格点,人缘比较差,没想到这个人如此龌龊。 在昨日午休时,趁程云鹤被气走,林若愚向身边的护士打探过一些事。 黎婉仪摸着被程云鹤大力拍打过的手机,忿忿不平地说:“说起程总,实在是大大的浪费啊!长得这么帅,性格却” 一旁的梁思敏撞了一下她手臂,“话说你之前还花痴他?” “那时是我瞎了眼。就为一个甘露醇的滴速他就可以痛骂我二十分钟,从药理讲到病理。唉,你知道吗?我当时心都掉地上碎成渣渣了。” “程总是要让你印象深刻嘛。”另一边的实习生林娜绝对是语带讽刺。 “废话,我当时都直接哭了。他可以语气温和点吧,方式方法很多。” 倒是林若愚问了句:“他当着病人说你了吗?或者在护长c学生面前?” 周遭一下子静了,黎婉仪理一理额发,说道:“倒是没有,他单独找我说的,就在二值。” “嗯,”林若愚点点头,却没有为程云鹤多做解析,假装戏谑地问:“你们单独在二值?孤男寡女的,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林医生,看你说得。唉,我倒希望他对我做点什么。啊,不是,我什么都没说。”这话一出引来众人起哄。 其中有人说:“你这样子就想让程总对你做点什么!没听说上次医院疗养吗,连妇一那位柳大美人都没能攻陷我们程大医生!” 林若愚一边听着她们对程云鹤如何坐怀不乱c见女色不起意的讨论,一边暗自猜测那个人可能真的是同性恋。接着他又就另一个可能的动机继续打探:“我听说之前试工的医生都没有留下,这跟程总有关吗?” “何止有关,就是他”梁思敏瞥见主任医师郑德钧走入护士站的瞬间,把话咽了回去。 在此之后,林若愚不是太忙就是程云鹤一直在,找不着机会再追问下去,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近年来心胸外科没有招到医生和程云鹤脱不了干系。这是不是或多或少能佐证出什么呢?林若愚在脑海里虚构出一个变态的职场招聘故事,但与此同时,他的理性无法忽略这个故事的诸多漏洞,其中最大的一个莫过于那人不外乎是科室的区区一名副主任医师,在人事任命上能有多大的权力? 思索了四十小时,林若愚终究无法释怀。也罢,手术正好被推迟,按中午十二点半才开始麻醉来计算,完成手术最快也得三个小时,也就是说完美地错过了院长面试的集合时间。林若愚什么也没说便跟着程云鹤上台,他以为自己与省中的缘分将在这最后一台手术结束时完尽了。可是石真坚持不懈地打来电话,和程云鹤的那句话“令这台手术有始有终的人不是你,而是我!”,林若愚最终匆匆离开了手术台,跑往研修楼。 他乘上研修楼的电梯,调整着呼吸,心想所谓“有始有终”的不外乎是试工这个流程而已,流程一过他依然还是要与省中说再见的。当电梯的门打开,看到石真一脸焦急的神情瞬间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变得欣喜,看到他跑过来笑着说:“太好了,你终于来了”,林若愚不禁有点触动和内疚。但对于能否在同一家医院工作,林若愚不置可否,毕竟变数太多。 在厕所换上正装,林若愚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光鲜的,美好的,不正是通常所谓的被世人所需要的吗? “要满足所有人的需要根本不可能。做自己就好,有我照着你。”陈缘说过的话在林若愚脑海里一闪而过。记得初三某天放学后,他和陈缘并肩走在校道里。那时女孩对他说:“yy,你究竟是城府太深还是人太傻?你变成这样子,我越来越看不透了。” “什么意思?我变成什么样子了吗?” 只见陈缘侧过头正色道:“你啊,在别人眼里全是好的,其实对自己太薄情。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有话会直说,虽然有时挺伤人。” 还是第一次被人说穿心迹,林若愚平静地掩饰着惊讶,没有回应。 又听陈缘说道:“我可是从小学就一直看着你,看得很清楚。要满足所有人的需要根本不可能!你做自己就好。” 林若愚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眼前这个女孩,她的鬓发被风吹乱,他下意识地伸手过去帮她拨整齐,发现她耳尖马上红透。喜爱的心意汹涌澎湃,冲口而出:“喜欢,至少对你,我不想掩盖真心我,喜欢你,阿缘。” “你这不会是想让我满意才说的吧?” “就是说你现在很满意,也喜欢我的意思吗?” “所以你果然是城府深,我算明白了。” 林若愚摇了摇头,凑近陈缘使两人滚烫的额头贴紧,他带着鼻音真诚无比地说:“你不是一直看着我吗?我的真心。” 唇部轻柔的触感如蜻蜓点水。陈缘跑开几步,回头,脸颊绯红,却眼神坚定无比,指着林若愚喊道:“我会一直看着你的!所以,真的,做自己就好,有我照着你。” 然而如今,有谁能照着自己?林若愚苦笑了一下,他不知道。 这时,厕所的门被推开,镜子里的石真有点恼火。只见他开口说道:“喂,你是女生吗?换个衣服都这么久!我都面试完了,你还在照镜子。” “面试怎么样?” “不就那样,比初面还简单,介绍一下,走个形式而已。” “坐在里面的那些人个个都金睛火眼。估计从你一进去,不用说话,就能看出你是什么人。” 石真靠过去,直勾勾地望着林若愚,扬起一边的眉毛,说道:“那你说说,我是什么样的人啊?” 林若愚对石真的反应错愕了一下,自顾自地一边洗脸一边想着该怎样回答是好。 石真一记左勾拳不轻不重地打在他背上,“说话啊,喂!” 甩了甩手上的水,林若愚转过头,胸有成竹地说:“是你要我说的,别后悔啊。是个超自恋的人!” 两人对望了一下。突然石真的左右勾拳双双袭击而来,林若愚早就铺好后路:“那是要有实力的人才能自恋嘛,对吧?” “你好嘢啊!” 林若愚是倒数第二个进行面试的,真的只是走过场。待他开门出来,便看见石真从门前的座位上弹起,后又平淡地问:“怎样?还好吧?” “嗯。” “你别一脸无所谓啊。”边说边走到电梯口按下下降的按钮。 林若愚看了眼电梯外显示的数字,没有答话。 “叮”电梯的门打开了,两人相继进入。石真说了句先回科室收拾,便按了二楼。 因为不是下班时间,研修楼的电梯一直下降没有停留。林若愚用手按摩着自己斜方肌的时候,听到石真说:“阿愚,你是不是在科室遇到了什么事?” 那个寂静的手术更衣室,那个副主任医师端正却带着鄙夷的嘴脸又出现在脑海中,林若愚双手交叉在胸前,轻轻摇摇头,答道:“没有什么。” “唉,我就知道你是不会跟我说的。但是” 电梯停了,门大开着,林若愚边说“走吧”边率先走出了电梯。心胸外科与骨科不在同一栋楼,在通道的分叉处,林若愚被石真叫住:“喂,我的话还没说完。我啊,是真的想你留下来!我们毕业后在同一家医院工作,又可以成为室友!” 望着一脸诚恳的石真,林若愚对这种表情实在没什么免疫力,但嘴上还是打着哈哈:“所以我说你就是自恋嘛,真少,你就认定自己能留下?” “你” 林若愚看着转身急步走开的石真,捏一捏胀痛的鼻根部,然后朝心胸外科所在的西区住院部一号楼走去。 当林若愚再次出现在心胸外的那一刻,从护士站传出的尖叫此起彼伏。他彬彬有礼地与科室众人话别,要求合影留念的通通来者不拒。不一会,他看到从医生办公室里推门而出的程云鹤,看到那个人皱着眉头盯着自己,绝不能向恶势力低头,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对视回去,心想这应该是最后一见了吧。永别了,渣渣。 就在这时,一个最亲切的呼唤传入耳际——“yy”。林若愚见到程云鹤比他还快地转头过去,寻找声源,随之露出了深不可测的表情。林若愚匆匆拨开包围的人,走到科室的门边,拉着那里亭亭而立的女生往外走,说道:“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好,等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 六 院长面试幸好只是走过场而已,石真暗自庆幸着,不是因为他紧张或缺乏准备,而是他满脑子都是:他妈的林若愚换个衣服究竟要多久,不目送老子进面试起码也要迎接凯旋归来。于是他抱着对林若愚患得患失的心情,忐忑地推开了男厕的门,又一个庆幸,薛定谔的猫还在,活生生的。 “那你说说,我是什么样的人啊?”刚问出这句话,石真就后悔不已了,要是评价不怎么样岂不要无地自容?他看着林若愚洗脸时西装外套上背部的皱褶,打了一拳;却在看到林若愚满是水迹的脸时,愣了一下。那时的林若愚是真的哭了吧? 石真想起大一上学期期中考后的那节高数课,老师是个来自台湾的青年教授。公布成绩的方式是按低分到高分的顺序点名,让学生上讲台取回试卷。本硕博八年制的合格线是75分,年末综合成绩排名倒数前五名的会被降级为七年制。 第一个被叫到名字的女生当场就哭了,老师只是随便安慰了几句。名字一个个地被念起,熟悉的几个朋友陆续上去又回来,70多c80多c90多的都有,石真默默数着班里的人数,心渐渐定了下来:最后两张卷就剩他这个02和林若愚那个01了。 他望向当时还不太合群的林若愚,那个人死气沉沉地坐在角落,微长的头发遮着前额。石真计算着马哲c有机化学c大学物理c英语等科目两人的分数差,心想还是自己占优势。这时,教授用台湾腔说道:“名次虽然有,但是大家分数其实都挺高的吖。毕竟是八年制嘛,平均分都有84125。其中有两位同学吖,竟然在我出的最后一题上答对了,得了100分。请刚刚一直没有读到名字的两位上台来吧,让我认识认识。” 哪两人没被念到名字大家都心里有数,但竟然是满分,台下纷纷哗然。石真就是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自信满满地走上讲台的。林若愚则还是那副死样,缓缓踱步上前,两人正好隔着讲台。 教授又说:“这卷嘛,除了最后一题其他的都不太难,同学们回去看看书,不懂的问问别人就可以啦。剩下的时间就请这两位同学解答一下这道题吧。”于是,教授把题目抄了一遍在左下角的黑板上,让石真他们分别解题。 对石真而言,这种事他经验十足,不用看答卷直接就把题给当场解了。满意地看了眼解题步骤,石真放下粉笔。教授在背后说道:“你是石同学吧?答得很好,能把学到的知识点活用上去,也留意到一些地方的转换,很多同学就是在这步上卡住了。” 石真从教授手上接过试卷,瞥见林若愚还在写写划划,得意洋洋地觉得自己的解题是最简便最符合出题者心思的。但待他站在讲台边看到几乎写满了天书的右边上下两块黑板,他立即蒙了。天啊,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周遭寂静,林若愚左手执笔,在粉笔与黑板的摩擦间,数字还是那些数字,却用不知含义的符号相连着,营造出一个神秘奇幻的氛围。 当林若愚放下笔的瞬间,石真终于觉得自己又能正常呼吸了。 教授问道:“小林吖,你考试时用了多长时间解这题?” 林若愚拍拍手上的粉,淡淡地说:“半小时吧。” 比自己久,石真稍安了心,却在教授的下一句话里认清他和林若愚的差距。在座的所有人也为之一震——“小林,你转专业吧,我亲自带你!我明白数学在一般人看来没有医学那么有前途,但是你是知道的,数学美不可言!” 就在这一刻,石真在林若愚眼里看到了泪光,闪闪发亮,灼灼其华。也是从这次事件后,林若愚像变了个人,把头发理好,开始与同学接触,参加集体活动,然后一晃八年成为眼前这个模样,会说着“是个超自恋的人,因为有实力”这样顾及他人的话,却仍旧闪闪发亮,灼灼其华,真的美不可言! 林若愚曾经代表中天出战过全国数模比赛并取得名次,所以石真明白“那我索性回家解数学题”这句话的前因,为了防止这种后果,他花了一百元与倒数第二个面试的人换了次序。但最终换来的却是林若愚对面试的毫不在意,他觉得自己实在一厢情愿得可笑,自然只能把这种无意义的“恩惠”藏在心底。 然而内心的不快,在石真回到脊柱骨科就被一扫而空。几个年轻护士簇拥着他,护长从后面取出一大扎鲜花,递到石真面前,说道:“石医生,多谢你这两周在我们科的努力工作,这是大家的一点心意。” 石真马上双手接过花束,低头看着这香槟色的玫瑰,连说了两声“多谢”。 其中一个护士笑着说:“石博,恭喜你成为我们医院最具颜值应聘者!这花也是奖品啊!” “竟然还有这种评比?我第一吗?”石真虽然对自己颇有自信,凡事要与人争个长短,但从颜值这点上他还是对林若愚甘拜下风。 “怎么没这评比?在医院的护士微信群里都传疯了,我们可是天天帮你拉票啊!” 石真故意压低嘴角说道:“是是,都是靠你们拉票。我还以为我颜值真的那么高了!” 刚说话的护士立即解析:“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开个玩笑而已,明白。”石真笑着摆摆手,打断了对方的话。 另一个护士接着说:“我是真心想投给石博你的。比起心胸外那个谁,暖男才是我的菜。” “喂,小娟,人家有名字好吗?什么那个谁啊!我就不信你没有投过他。” 石真看着这班护士为他和林若愚掐架,已经笑不拢嘴了:“你们可别搞内部分化,何况我和心胸外的那个谁还是兄弟来着。” “对了,群上还有你们一起吃饭的照片。关系很好?”尾音拖得长长的,听起来诡异得很。 “你们那都是什么群?不会把我们的三围都写上去了吧?”石真的话引起围观的护士一哄而笑。然后却话锋一转,正声道:“可别想从我这里问出他的联系方式,我是不会给的。”在读书和实习期间,想靠接近他来认识林若愚的女生屡见不鲜,一开始石真会觉得自尊心受挫,到后来就学会了主动免疫,申明在先。 当然还是有些人会不死心,譬如现在,“那可以问一下吗?他是混血儿吧?长得不太像中国人。” 看着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石真搔着后脑勺说道:“唉,其实嘛,他是外星人。外星人,懂了没?我告诉你们吧,他可是有” “女朋友?就知道名草都是有主的!” “小娟,你刚才还说我是你的菜,看错你了。”石真把花束换了个方向捧着继续说道:“我可没说是女朋友!” “难道是有男朋友?”“男朋友,对吧?”真的一石激起千层浪。 “你们都腐吗?他啊,有个妹妹,异卵双生的,恋兄得很。” “哇”一声后,有的在羡慕不已,有的在分析这样难以交到男朋友,于是话题完全被不在场的林若愚带走了。石真早已习惯,对护长说声“谢谢大家的关照”便进入医生办公室收拾了。 果然俗话说得好,白天不要说人,晚上不要讲鬼,石真回到试工人员的宿舍,一开门就看到林若谷在帮她哥哥叠书折被。 “哟,妹妹来啦。”石真第一次见林若谷是在大一上学期期末,她也是这样在宿舍里为林若愚整理行装,像个美丽的田螺姑娘,静静的,专注的,全心全意的。而难得的是,这幅画面在每个学期期末都能看到。刚开始石真以为她是林若愚的女朋友,经介绍后知道了她的名字才相信她真的是妹妹。 这时林若谷抬起头,像是在脑海里搜索这人是谁般,隔了两秒钟才说:“你好。” 石真好歹也当了八年的班长,是拿过国家奖学金的风云人物,重点是自认为拥有令人过目不忘的外貌,而且还是她哥的室友兼对手,再怎么生疏也应该一眼认出吧。他实在受不了这种轻视,但碍于林若愚在,只能在心中竖中指:大小姐,你再这样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继续眷恋你哥吧,绝对会孤独终老的,你们爸妈造吗。 只见林若愚把整理好的物品逐件放入行李箱,拉好拉链摆正,一边转身一边说:“真少,我就先回家了,毕业礼再见。咦,你这花不错。” “我也觉得很不错,科室送的。你们心胸外没有欢送你吗?” “没有啊,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总有点纪念品给你吧?”难得有机会,石真要好好虐林若愚一把,语气不免有点贱。 林若愚摊开两手摇摇头。 却正在这时,林若谷狠狠瞪了石真一眼,说道:“yy才不要什么纪念品!” 气氛一下子尴尬了。石真其实很清楚,自己对上林若愚,很多时候只能逞言语上的一时之快。就算是伤人的话语,只要掌握好分寸,林若愚都不会跟他争,会顺着他,甚至纵容他。所以两人能一直和睦相处,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谁也不能干预。石真重重地把花束甩在桌面上,坐在一边。 打破僵局的关键在林若愚,他走过来伸手碰了碰玫瑰,笑着说:“真少,这次是你不对。经你这么一对比,我可是深知心胸外的冷漠无情啊,你还要我留省中,连个纪念品都没有那怎么行?” “你一箭三雕,佩服!”石真忍不住笑了,林若愚这样一说既承认不及自己那般受欢迎,又正好刺中自己想他留下的死穴,还一开始就顾及到林若谷的心情。 “哈哈,我现在只是想回家好好洗个澡。”只见林若愚背起大提琴,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石真就这样无言以对地看着林若愚他们离开了。突然几个镜头闪现在他脑海中:林若愚碰触玫瑰时的手;他在面试前洗脸时的手;衬衫是相同的,而袖扣却换了,刚才的袖扣与林若谷的发夹都是翡翠色。还有什么被忽略呢?石真记起整理过班上各人的资料,顿时拍案而起:林若愚的生日是6月13日,正是两天后的周日。那个袖扣和发夹是他们兄妹两人互赠的礼物。 想到这里,石真从花束里用力抽出一朵,急忙跑到走廊往楼下看,正好看到移动着的大提琴。 “阿愚,接着!”石真把玫瑰像飞镖那样投掷下去,“生c日c快c乐!” 林若愚伸出手抄住玫瑰,向石真扬了扬,“谢c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七 手术成功,然而从手术室下来,程云鹤饮的第一口水,四个字形容:苦不堪言。要是为这四个字说一个原因,是咎由自取还是自作自受呢?貌似都是一样的。程云鹤强忍着石头压在脚上的疼痛,向科室的各人汇报着年会。 当被问及一些浅显的问题时,程云鹤一边回答,一边见缝插针地想那个人应该去面试了吧,不会逃了吧,面试得怎样呢,该回来了吧原本为了林若愚精心准备的ppt一页页翻到了最后,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程云鹤装作不经意间看看手表,正值下午五点。就在这时,医生办公室外传来了几声尖叫。 前段时间某医院耳鼻喉科医生被砍数刀而亡的事令人心有余悸,现在听到的这种叫尖声绝非寻常。梁主任警惕地对刘盛权说:“权记,你今天值班,去看看。” 因为医生办公室门上镶嵌的玻璃是磨砂的,要看清外面的情况必须开门。只见主治医师刘盛权把病历夹挡在胸前,右手开门,探头看了看后出了去。 程云鹤隐约听到一些对话声和笑声,并没有东西撞击的响声,一下猜到了缘由,便对主任说:“估计是林若愚回来了。” 听程云鹤这样一说,几个规培医生和实习生已经蠢蠢欲动。果然刘盛权开门进来笑着说:“是小林医生回来了!”一下子气氛像炸开了锅。 梁主任拍拍程云鹤肩膀说道:“今天程总辛苦了,手术推迟后坚持汇报。我看有不少新观点,指南也相应变更了,大家需要一段时间慢慢消化。先听我说完!小娜,你这个实习组长啊,做好这次的记录,作为科室会,把课件打印出来。各位的出科考就从这里出题。” 几个实习生“啊”一声发出惨叫,正好与门外的尖叫相呼应。 梁主任又说:“啊什么,赶紧出去跟那班人说不要叫了,成何体统!”还没说完,以实习组长为首的十来个学生c规培医生便破门而出,然后继续尖叫。 程云鹤被嘈得偏头痛,用手按压着太阳穴。这时听到身后的住院医师许道行戏谑地说:“自从林医生来了之后,我们程总的受欢迎程度直线下降了。” 主任医师郑德钧接口道:“可不是吗?以前那些女生都是围着阿鹤转,现在都跑去小林那了。” 程云鹤早就认清老郑乱说是非c挑拨离间的本性,只是轻笑着说:“我怎么会受欢迎呢?我一骂她们全都走了。” 梁主任则点头道:“我说阿鹤,你还算有自知之明。我可听说,你在手术室又骂人了。要是这次小林走了,你怎么也得给我把人找回来。” 找,肯定找,找到天涯海角都要找回来,程云鹤比谁都想让林若愚留下来,怕就怕他越找别人越逃。最早意识到林若愚已经回科室的时候,他就想第一个冲出门外问他面试的情况,但为了保持形象,也避免自讨没趣,他最终还是忍着。直到这时,他已经忍无可忍了,一边应道:“要是他真留在省中,我就再不骂人”,一边压抑着狂跳的心去开启新世界的门。 门外的世界,其实也没有太大不同,还是那条走廊c那个护士站c那些人,唯独是多了那么一个他。正是区区那么一个他,世界从此变得异彩纷呈;可又正因为有了他,世界的一切与之相比都变得黯然失色。太矛盾c太悖论,但程云鹤确实是这样觉得,千真万确。 只见林若愚站在护士站里面的屏风前,被两个护士分别左右挽着双臂拍照。在深蓝色的西装外套包裹下,林若愚的肩膀显得比平时更宽广,手臂线条流畅好看,腰却较一般男人稍细了些,双腿笔直修长而不瘦弱,是绝佳的外科医生体型。 “一c二c三,茄子。好了,到我啦!”拿手机拍照的护士叶翠翠喊到。 林若愚笑着抬头,程云鹤终于等到了,两人的眼光交汇在一起。林若愚的笑容瞬间凝固,但这次眼光没有避开,反而直勾勾地投射过来,仿佛还有点挑衅的意味。正在这时,一把陌生而清脆的女声在科室的入口处响起:“yy”。 程云鹤扭头一看,一个穿着淡绿色连衣裙的女生悠然自得地站在那里。她一边用手轻点着头上翡翠色的发夹,一边朝护士站里笑,如小荷尖角,青葱动人。 一看便知这笑是冲着谁的。待程云鹤回头,林若愚已经摆脱身边的缠绕正大步走向那个女生。然后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林若愚拉着女生的手匆匆走出科室。待护士站的各人纷纷猜测女生身份的时候,程云鹤才勉强回过神来。如果说这两天他被林若愚虐得心痛心碎,那么这一刻也许就是心死了,程云鹤觉得连嘴巴鼻子都已淹没进“林若愚”这个沼泽里,无法呼吸,难以思考。 之后程云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若愚回来,看着他收拾,看着他被主任叫去单独谈话,看着他跟他人挥手作别,最后看着他离开。也许会和那个女生牵着手走在路上吧,怎么就没有想过他可能有女朋友。程云鹤顿时发觉林若愚之于他什么都没留下,甚至一个电话号码。 程云鹤坐在医院侧门小巷里的一家大排档门前。下班的时候他给徐健雄发了条短信:“老地方等,请你”,然后便来到这里坐了下来,饮了两杯滚烫的白开水。 徐健雄来的时候正是晚市最旺的时分,老板和几个帮工忙前忙后,程云鹤则独自坐在门前,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气派。然而等他坐下就发现错了,这货只是处于半死不活状态。 “老弟,你从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回来就请我吃大排档?”徐健雄用手指敲敲有点脏的折叠桌子。 “那去其他地方。”程云鹤真的准备起身离开。 徐健雄一手按住他,摇头说道:“爱情真的会令智商变低。你看你水都喝了,不点个东西就走,能出得了这小巷吗?” “夸大。”程云鹤算是被唤回点生气,又饮了一口水。 “我还跟你计较去哪里吃吗?我其实是想说” 徐健雄把声音压低,“这里人多口杂,你看里面角落那个就是药剂科的。” “我没打算跟你说什么。” “操,那你约我这么急干嘛,我可是抛妻弃儿过来的。” 程云鹤不想绕来绕去,单刀直入地说:“院长面试,你知道多少?” 徐健雄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说道:“好,那先来一碟干炒牛河!喂,点餐!” 当第三道菜被送上来,程云鹤终于拍桌子了,“究竟怎样?” “咳,咳”徐健雄呛到了,理顺气后明知故问:“这次你怎么如此上心?” “”程云鹤单手托着腮,没有答话。 “终于遇到克星了吧你,恭喜!” “克星”这个词倒真的是说对了,程云鹤斟酌着叹了口气。 徐健雄已经很久没见程云鹤叹气了,突然正经地说:“阿鹤,老实说吧,面试什么的我不知道。” 程云鹤忍着想翻桌子的怒火说道:“陈老板没说什么吗?在省中论八卦,你认第二哪有人认第一?” “你我这八卦都是为了满足你们的好奇心,好不好?不过,这次真的不知道。那是院长面试,陈老板再大也只是大外科主任,哪有资格去。你也不要太急,你们科不是只有他一个进面试吗?只要他想留省中,原无意外” “现在就是他不想留!”这话冲口而出,程云鹤双拳锤了一下桌面,发出钝响。 “等等,你说什么?哈?以前是你嫌那个不好这个不行,不想让人家留,这次倒是你想留人家,人家不想留。报应,这可真是报应。”徐健雄终于明白程云鹤半死不活的原因了。 “够了。” “是是。这样的话,你问出面试情况又能怎样,问题在他而不在医院。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想留呢?” 程云鹤把林若愚差点错过院长面试的事抖了出来,“他难道连面试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明显是不想去!我不是问他面试怎样,而是他到底有没有去面试我都不知道。” “还真是个人物!是不是早就拿到中天的内定了,过来只是玩玩而已?” 程云鹤被一言惊醒,“对,我去问问!他是江老的学生。”边说边掏出手机找到中天一院心胸外科副主任医师廖勇的号码。 手机那头劈头劈脑就是一句:“怎么连你也打过来?你们程家可别仗势欺人。” 程云鹤莫名其妙,问道:“勇哥,什么仗势欺人?” “呃,云鹤,你不知道?那你打给我什么事?” 语气还是不大好,程云鹤试探着问:“就是想问问林若愚的事,他” “云鹤,我跟你说,从我还是住院医就开始带他,一直带到我成为副高。他跟其他人不同,老师喜欢得很。你说你们程家为什么非要插手进来呢?” “勇哥,我是真不知道程家什么破事,都多少年我没跟他们联系了。”程云鹤猜测廖勇的意思是有人想走后门进中天。 果然,听到廖勇接着说:“你二叔想把他未来女婿安在我们这。其实凭他的权力留在他省医完全没问题,为什么非要争着留中天一?之前老师还让小林放心去你们那边试工来着,答应他回来后中天任去留,这下可好了。云鹤,不会你们那边也有人空降吧,小林岂不两头不到岸?” “没有,我看梁主任的意思是想留他,但他好像更想回中天,所以我就问问。” “等等,你们不会是窜通好的吧,一边塞个人进来,另一边揽着人不放,好处都让你们程家全占了。” “勇哥,我”程云鹤虽然是很想林若愚留省中,可从没想过动用关系c使邋遢手段。 “算啦,只要小林他好就行。如果真在你手下,好好关照他。” “没想到你本家在这种时候帮了你一把。” 徐健雄深知程云鹤与程家的恩怨,有点感慨地说。 “那我要登门致谢了?有病!你想想,要是让林若愚知道了会怎样想,简直陷我于不义。” “你也想得太远了吧。别说他不知道你跟程家的关系,就是抢他位置的那个人有什么后台江老他们也不一定会说。” “希望他永远别知道。”程云鹤仰头望着住院部一号楼楼顶那已亮灯的医院标志,把第三杯水一饮而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 八 自从高考后的那个十八岁生日起,林若愚和林若谷再没有庆祝过生日。这一年,二十五岁,生日不过兄妹二人交换个礼物便是。 林若愚海淘了一个丹麦手工作坊出品的翡翠发夹,连同贺卡一同寄到家里,收件人处写上了妹妹的名字。航空件正好在他估计的生日前三天到达了,所以当他看到林若谷为他准备的同样是翡翠制成的袖扣时,完全没有惊讶于所谓的孪生感应,却还是不忘抒发一句:“嗯,心有灵犀!”。 林若谷果然很受落,一边帮林若愚换上新袖扣一边笑着说:“也不算啦,这其实是绿玛瑙,上个月从澳大利亚人肉回来的。不过看上去跟你送的发夹很配,对吧?” “对!”林若愚转了转手腕,大大地点头道:“必须配!” 只见林若谷双颊微红,似笑似嗔地说:“假,太假。” 聪明如林若愚自然是明白妹妹一直对他有着情愫,不同寻常的,不可说破的。以前他和陈缘交往的时候,林若谷把这份情愫藏得很深,但随着他恢复并持续单身,时间越久这份情愫越见清晰,浓烈得让人惧怕。 林若愚扪心自问对妹妹绝无超越亲情以外的男女之情,他总是能控制好两人的距离,避免太亲密的身体接触,但有些时候他不免心虚:明明无法回应可在有意无意间利用了林若谷的感情,利用她来摆脱纠缠不清的人。而这种利用非但不会令林若谷不快,反而让她更有优越感,间接助长了那种情愫。年纪还小时,倒不觉什么,现在毕竟二十五岁了,林若愚真的惧怕误了林若谷终身。 而解决这种情况的方法无疑有二:第一林若愚找个人交往;第二让林若谷找个人交往。谁都知道,但依然解决不了。林若愚坐在他和林若谷两人合资的小车的副驾驶席上,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改善脑部供氧以更好地思考。 林若谷责怪道:“你刚还说让你开车,都困成这样了。” “其实还好,昨晚值班都没被叫,够白的。”的确没被叫醒,但林若愚昨晚根本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着程云鹤的事。 “在医院怎么睡得好呢?你先睡一会,到了叫你。” “嗯,碰上下班高峰了。gg,你饿不饿?”刚说完,林若愚的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 林若谷瞥了他一眼笑着说:“是你自己饿了吧!有储备粮。” 打开前面的手套箱,林若愚满眼都是自己爱吃的零食,他停顿了几秒没有伸手去取。就在林若谷问“怎么了”的时候,林若愚摇了摇头说道:“gg,等会先去阿缘家。” 车还是在路上匀速行驶着,林若谷只说了一个字:“好。” 陈家就在林家旁边,都是g市怡沙岛内的别墅。已经是傍晚六点多了,林若愚下了车,头上夕阳西下c紫霞满天,脚边走来了一只三花猫。这猫毛长长的,有点晦暗,眼睛也不透亮了,拖着个大肚腩悠哉地走着,朝林若愚“喵”了一声。 林若愚走过去,弯下腰,伸手摸着猫的头,说道:“圆圆,吃饭了没?”那些年,这动作,这话语,他做过c说过多少次?那时圆圆还没发福,陈缘就在身边,一起蹲下,一个逆毛摸,一个顺毛理,圆圆挣扎着抖,林若愚笑得不可开交,却迎来陈缘狠狠的眼刀和轻轻的拳。 林若愚第一次见到陈缘是他和林若谷十岁的时候。当时父亲应邀回g市星湖音乐学院任教,征得意大利籍母亲的同意后,全家从奥地利迁到中国。到达g市的当天,天下着小雨,林若愚坐在车里往窗外望。那个女孩刚好映入眼帘,如梦似真,不能忘怀。多年后,首次读到《雨巷》,林若愚不禁感叹诗中所写的正正是当时之境c当时之人还有当时之情: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撑着油纸伞像梦一般静默地远了,远了。 林若愚第二次见到陈缘,是在他进入小学成为插班生的那一天。女孩的风格完全变了,一头短发英气勃勃,笑起来如夏日和风,赤诚爽朗得让林若愚怀疑初见时的哀伤惆怅只是雨水的特效。然而直到高三陈缘在教室里倒下时,林若愚才明白那种哀伤与惆怅是骨子里的,与生俱来的——学名叫作:先天性室间隔缺损。 这时陈家的门被打开,陈缘母亲宋玲秀的声音透着惊喜:“啊,yy!我就奇怪那只懒猫怎么突然出门呢?老陈,是yy和gg来了。” 林若愚赶紧起来走过去,叫了声“妈咪”。考虑到陈缘是陈家的独女,在她死后,林若愚主动提出认陈丘和宋玲秀为干父母,尽其孝道。虽然在中天学业繁忙,有时甚至长期驻扎在医院,但林若愚还是会定期打电话回陈家,次数比打本家还多。 宋玲秀引林若愚兄妹进门,一边爱惜地理顺林若愚西装外套的皱褶,一边端详着他的脸说道:“不就两个月没见吗,是不是瘦了?医院又不远,你打个电话让你爹滴接你回来,多喝口汤,好好休息一下。” “毕业季忙嘛,顺便减下肥。” “说什么减肥!”陈丘从里屋走出来,摸着肚子说:“你都要减,让我这大肚腩情何以堪啊。你们几个磨蹭什么,快进来。” “快去把汤端出来。” 宋玲秀对陈丘摆摆手说道。 林若谷换好拖鞋,连忙说道:“我去帮叔叔。”便跟着陈丘向厨房走去。 “六月了,我去上炷香。”林若愚进屋后第一时间来到客厅转角的神龛前,熟悉不过地拿起三炷香,点燃,双手合十夹着香柄,默默地望着白玉制的骨灰盒和陈缘的遗照。 这照片是林若愚在高一那年为陈缘拍的。当时他们高中校庆,高一新生负责接待各方校友,陈缘难得穿上了礼仪服的百褶裙,林若愚缠着她一定要为她拍照留念。于是快门一按,有了眼前的这张照片:女孩刚好转头回望,帅气的短发配着清秀的脸部轮廓,眼睛又大又美,嘴唇微张像要开口说话。她说了什么呢?林若愚记得很清楚,她说:“你喜欢这裙,给你穿,我帮你拍。” “阿缘,八年了,我要大学毕业,要工作了。”林若愚心中暗暗念着,然后鞠躬拜了三拜,左手把香插如香炉里,点点烟灰跌落在手背上,微微灼热。突然感到左肩的压力,只听陈丘低声说:“喝汤吧,都凉了。” 从陈家离开回家,林若愚吃过晚饭后接到了同门大师兄廖勇的电话。手机那头先问他在省中的试工情况。林若愚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还好吧。” “有希望留在那边吗?你的话一定没问题!”林若愚一听便觉得不妥:廖勇跟自己的感情不错,之前也表态过想他留中天,可在听到试工的情况后,不是问他决定去哪里,而是直接问能否留在省中,也就是说中天预留给他的位置没有了? 林若愚试探着问:“师兄,中天这边是有什么情况吗?” “小林,你是知道的。今年最开始我们科没有指标,老师一直去争取,想把你留下来。你去省中前指标终于批了下来,公招时间又刚好在省中后面,所以老师敢说你要是不留省中,中天随时也欢迎你回来。但现在” “意思是不公招了,直接空降个人?” “公招一直都是个幌子,原本你愿意留内定就是你的。但就前天上头发狠话,说指标是他们批的,要留他们的人。老师气得跟我说了好几次‘对不起你’。” 林若愚听到这里,回想起之前廖勇动员他参加省中招聘的事,恐怕就是为了亏避这种风险,会不会当时其实就已经空降了别人,只是没法对自己明说而已?林若愚没有问出口,他语气平静地遏止住廖勇的抱打不平:“师兄,没关系。上头压人下来,老师也是没办法,我很理解。” 电话那头乘势话锋一转说:“我听说省中的梁主任希望你留下,那边刚成立胸痛中心,发展潜力大。你要是在那边,老师和我都放心。” “嗯,我知道了,我再想想。谢谢师兄。” 通话结束后,林若愚的父亲林修竹问道:“看你这眉头!工作的事有麻烦?” 林若愚简单地叙述了省中和中天两边的情况。林若谷第一个忍不住说道:“没想到中天这么黑。” 林修竹气度不凡地摆摆手说:“哪里都是这样的,gg,你和你妈能在星湖任教,能说完全没有我的关系?”林修竹应星湖音乐学院的邀请回国任教至今,经过十五年,已从副教授升至业务院长,还掌管星湖音乐厅的经营。只听他继续说:“中国就是个关系网,实力从来不是决定性因素。” 母亲赛琳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她反驳道:“阿修,你以前不是经常跟他们说人要靠实力,要武装自己吗?” “我总不能让我的孩子被人在背后说只有关系一事无成吧。话说回来,yy,你到底怎么想?要是真想留中天,我这边不是没有办法。” 林若愚思索了一会,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说了一个决定:“我想到其他医院试试。” 其实当父亲问及“到底怎么想”的时候,林若愚有那么一瞬间像被原始的欲望所驱使,想冲口而出道:“什么省中c中天,我只不过是想做一个数学老师。”还是初三那年,林若愚刚对陈缘表白,便跟她说过这个理想,平平凡凡的,但很快乐。陈缘马上回应:“那我要做一个语文老师,我俩就像我爹滴和妈咪一样。”那时林若愚牵着她的手,十指紧扣。 可惜在高考前,理想幻灭了。林若愚最终把第一志愿从数学与应用数学改为临床医学。更可惜的是,别说学成毕业,陈缘连他入学都没等到就死在手术台上。 大一的那堂高数课,孙教授说:“小林,你转专业吧,我亲自带你!你是知道的,数学美不可言!”林若愚瞬间就崩溃了,泪水在眼中滚动。 是的,专业可以转,但时间不能回头,所爱着的人偏要远走。临床医学读下去究竟有什么意义?难道是上天给自己的一个考验?是不是信守承诺,坚持下去,陈缘终有一天会回来?林若愚用堂吉诃德式的浪漫麻醉着自己,在没有陈缘的日子里把最真实的情感藏于心底,无风无浪地走过了八年,毕业了,可那个像梦一般的姑娘早就彳亍不知踪,难觅归来之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 九 和徐健雄谈到最后,程云鹤还是没有把骚扰林若愚的事说出来。刚开始时,他的确想找个人倾诉一下,但每每话到口边都羞愧地把它咽回去。性骚扰,绝对不是一句简单的“发于情”就能开脱,它关乎道德,还涉及法律。 程云鹤心想,就算林若愚真的留省中,没把事情宣扬出去,但对自己也不免心存芥蒂。他默默地走在回医院宿舍的路上,抬头望向南方夜空中的上弦月。这自毁形象的人生污点,不正如月亮表面的环形山吗?坑坑洼洼。 美国的月亮好像真的比中国的明亮。五年前,程云鹤在波士顿,即将博士毕业。那一晚,圆月当空,一路跟随着程云鹤从麻省总院到宿舍,走走停停。路,是平常熟悉的,却突然变得无比难行。 一通越洋电话,噩耗毫无征兆地到来:母亲冯颖澄因突发大面积心梗,抢救无效死亡。这是程云鹤一生中听过最冷的笑话,冷得锥心刺骨,笑得头昏脑胀:熟知再多的病情,竟对母亲的情况一无所知;救过再多的性命,也换不回母亲一个人。 当时程云鹤回想着与母亲的最近一次通话,不过就在三天前。母亲的唠叨一如往常,用轻松的语气说着“一切安好”。由于母亲是省中急诊科的护长,具备专业知识,也有定期体检,程云鹤从没怀疑过她的话,谁知转眼间却阴阳相隔。 他行尸走肉般向医院提交休假申请,订机票,收拾行装,前往机场,安检登机,如在梦中一切非真。可直到飞机降落,因失重的瞬间,他的眼泪忍不住一下子涌了出来。 如今对月怀人,往事凄凉难考。真的只因月亮而想起往事吗? 程云鹤认为不然。当为林若愚的离开而感到心痛的时候,程云鹤便意识到这个人已不知不觉成为他心目中重要的人。这一次,不愿错过,不愿失去,他定下决心,纵使对方同为男性又有女友,也要竭而不舍地追到底。 于是程云鹤开始采取行动,先在数据库上搜索林若愚,了解其研究方向。从中他发现林若愚在近三年内竟以第一作者的身份发了五篇sci,影响因子也不算太低。还让他找到了林若愚作为通讯作者留下的联系方式。然而,需首先确定的是,林若愚到底有没有参加院长面试。 周六上午门诊结束后,程云鹤来到西区门诊楼四楼的名医诊室外。一名导诊护士认出他后上前和他打起招呼。程云鹤趁机问道:“李院下班了没?” 副院长李波出身于急诊科,三十多年来既是程云鹤母亲冯颖澄的上级也是好友。他看着程云鹤长大,在冯颖澄与程家不和的时候给予帮助,在冯颖澄死后支持程云鹤度过难关。所以这一次,程云鹤厚着脸皮找的第一个人便是李波。 只听导诊护士说:“李院还在里面。”程云鹤便坐在候诊区等待着。 在接近十二点半的时候,名医二号诊室的门被打开。程云鹤马上站了起来。还没待他先问候,李波便走过来笑着道:“哈哈,远远我就看到一帅哥,原来是我们程教授。” 程云鹤马上迎上去,“李院,您好!这包我来拿吧。”边说边把手向李波身旁的博士生颜玫玫手中的公文包伸去。 颜玫玫望了导师一眼。李波挥挥手说道:“让他拿吧。这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先让他做点苦力也好。” 程云鹤拿过公文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跟在李波身边,和三名学生一同进入电梯。 “阿鹤,你门诊半天能看几个病人?”李波转过头问程云鹤。 “上午一般多点,大约四c五十个。”程云鹤如实作答着。 “不错,不错。我可真的老了。以前一上午看六十多人没问题,现在看三十个都要拖班到十二点半。难为小颜他们了。” “没事的,老师。”学生们纷纷说道。 程云鹤略有感触地说:“不是老了,是您比以前想得更多更深。” “哈哈,深得我心!”李波拍着程云鹤的肩膀说道:“我三十来岁时还没有你这种觉悟。那时自以为了不起,什么病都会看c都会治。后来撞的板多了,翻翻书,反而越做越谨慎,怕漏诊误诊拖累病人。” “就算诊断没错,药物禁忌c相互作用也要慎之又慎。”程云鹤附和道。 “对!不过,我是真的老了,反应慢。所以,阿鹤,现在是你们的天下!好好做,千万不要固步自封。” “是。”程云鹤诚恳应道。电梯刚好到一楼,他一手按着开门的按钮,一手挡在门边,示意李波和学生们先出电梯。 随后,李波见一行人走到一楼大堂,便对学生们发话:“你们几个快去吃饭吧,不用送我。” 看到李波支开学生,程云鹤心中感激。果然听李波说道:“阿鹤,来吧,说一下。” 于是程云鹤开门见山地说:“我想问问院长面试。” 李波托了托厚厚的眼镜片边缘,玩味地说道:“你轻易不来找我,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 这话一针见血,令程云鹤既不好意思,又无法否认。他只好硬着头皮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个人比较在意。” “喂,这应该是很有什么才对。你可是我们医院最抢手的钻石王老五。等等先不要说,让我猜猜是谁。我一定帮你做媒。” 程云鹤心想这下糟了,是要暴露自己心意的节奏吗?灵光一闪,连忙解析道:“您别误会,不是那种意义上的‘在意’!就是,终于找到个实力不错的人。” “你是指今年应聘你们科的那个小林?” 听到这句话,程云鹤算是可以放下心头大石了。首先自己的非分之想能掩饰掉,重要的是单凭这句话,他便能确认林若愚肯定去了院长面试,不然李波不会知道他。于是程云鹤顺着这话题继续发挥:“就是他。我想亲手栽培他。” “你可别把自己说得这么老,什么栽培新人的,自己才刚升副高。” “就是因为我副高了,是时候把我放去二线了吧。这个住院总我都当两年多了,您看整个省中哪还有副高做住院总的。” “我说阿鹤,你其实是绕个圈来跟我抱怨对吧?”两人慢慢走到医院宿舍的门禁前。李波停下脚步,低声跟程云鹤说:“我知道你忍了很久,也听到些风声。你们科老郑对刘盛权他们几个主治的水平是不信的,只信得过你,又不想你升得太快,死活要把你扣着。有个高水平的住院总在,他当二线就轻松了,有事可以往你身上推。” 程云鹤早就知道郑德钧在住院总任命这事上动手脚,这次既然把话题偏向这方向,决定一吐为快:“所以我说想好好栽培小林。但是,医院有规矩,主治要做满住院总两年才有资格升副高。我一直占着这位,刘盛权他们不恨我?” 李波点头说:“恨你干嘛,你以为他们不知道?真有那么多副高名额让他们升?现在条件越来越苛刻,就算达到了也未必能升。他们宁可轻松一点,难道还要跟你争一个累死累活的住院总不可?而且,老郑他老婆是谁啊,校长。我们医院虽是‘省’字头但好歹还是附属医院。” 说到这份上,程云鹤无话可说了。只听李波语重心长地接着说:“阿鹤,你真要收敛一点。才三十出头就副高,多少人眼红。徐健雄比你大几岁都还没升,要是现在把你提到二线,众矢之的,懂吗?” 程云鹤拿出门禁卡,把大铁门打开,一脸无奈地对李波说:“懂!” 李波一边进入宿舍区一边说:“懂就行。来,来我家吃饭。” “不了。您刚要我收敛,我现在就去院长家吃饭,不好。我送您到楼下。”程云鹤既然已达到目的,便不想再麻烦李波。 “程云鹤,你这样说就见外了,我们什么关系啊?”李波又托了托眼镜,带着笑意地瞥了程云鹤一眼,说道:“我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程云鹤有点心虚地问道。 “小林或许只是被你用来借题发挥了,但让你说出想亲手栽培的话,不简单啊。” 程云鹤接触林若愚有三天时间了,对其水平有粗略了解,加上他昨晚看了些林若愚的论文,便头头是道地向李波分析一番。最后说得李波满怀期待,主动提出要问人事科面试分数。程云鹤对这倒不关心,他相信只要林若愚去了就不可能不通过。 周一,程云鹤从李波那里得知林若愚的面试成绩,果不其然是最高分。又过了一周,在省中的官网上公示了最终招聘的人员名单:“心胸外科:林若愚”。 于是,程云鹤决定进行下一步计划。在手术的间歇,他逮到了与梁胜主任单独谈话的机会。这次,他绕着弯从中天一院和其他医院陆续发放的招聘信息说起。 梁主任自然是个明白人,一听便清楚程云鹤的心思,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小林嘛,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人才。有什么办法能留住” “您能打个电话去动员一下吗?”没等梁胜说完,程云鹤便按耐不住地提出请求。 “我以为你有什么好办法呢!他试工结束那天我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当时小林态度不太明确。也是可以理解的,越是有才,选择就越多。” 程云鹤不死心地说道:“我听说中天一有人空降了。您现在给他打个电话或许就能定下来。” 梁胜把右手五指摊开又收紧,戏谑地望着程云鹤说道:“这次你可紧张了?欲擒故纵啊!反正我已经向他表过态了,现在能做的只有等,不要急。” 等,一等再等,正是歌词说的:莫道你在选择人,人亦能选择你。工作如此,情爱也如此。程云鹤不习惯等待被他人选择,但已经无计可施。他只能不断浏览g市各家大型三甲医院的招聘信息,当看到心胸外科没有指标或招聘报名名单中没有林若愚时,便在笔记本上写下那家医院的名字,再在边上打个叉。 有一晚,从南医二院的招聘名单中看到林若愚的姓名时,程云鹤握着鼠标的手确实抖了一下。笔记本上南医二院旁边的圆圈,血红得吓人。 自第一个圆圈开始,第二个c第三个c第四个陆续而来。看着林若愚这种典型的撒网式求职,程云鹤意识到那个人来省中就职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 可是,时间从六月到八月,随着各家医院最终招聘名单的公布,原本打上圆圈的医院又一个个被打上交叉,程云鹤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只是这满满一页的交叉,又能说明什么呢? 八月的某天,程云鹤收到徐健雄的微信,上面说林若愚缺席入职体检,并附上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 不久后,院内网上登出了入职培训与拓展的照片。程云鹤沉着气细看,只发现了林若愚的那个同学。 这种结果,他不是早就料到吗?到底去了哪里?要到哪里找?程云鹤不死心地在g市及周边城市的几个专科学术会议上,打探那些没被他记名的二甲甚至社区医院今年的招聘情况,可惜依旧一无所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十 血红的木棉花落尽,枝繁叶茂,棉絮飘满天。石真抬头望着学校操场边上的那颗木棉树,叹了口气。他记得林若愚说过:“木棉是种悲伤的植物。”因为它的花和叶不会同时出现,花开时叶落,花谢时叶出;而且它飘絮总在毕业季,预示着分离。 分离,就在刚才,石真和他在大学期间的第n任女友分手了。到底是第几任呢?石真记不清;这次是什么原因分手呢?他也不在意。对石真而言,爱情的保鲜期太短,一旦变质便抛弃。可八年了,对那个人怎么就不腻?石真又叹了口气,伸脚踢了踢木棉树树干,心想自省中试工回来后已经一周了,林若愚那家伙不会真的到毕业礼才出现吧? 今年中天一院的招聘信息也正好在这天公布出来,脊柱骨科果然没有招聘指标,心胸外科有一个。石真挣扎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不把这个招聘信息告知林若愚。 而当五天后,报名截止,应聘人员的名单上竟真的没有林若愚的名字。石真一边想着林若愚选择省中的可能性,一边点开收藏夹里的省中主页,看到招聘结果的链接出现在最新消息的第一条。石真屏住呼吸点进去,往下拉,然后突然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爆发出声:“耶!” 在荧幕上,赫然显示着石真和林若愚的名字。 然而,转念之间,他对林若愚不禁愧疚起来,不仅是因为没有告知其中天的招聘信息,还害怕起自己的那句气话“你就大安旨意以为这里不玩了就能回中天?”真的会一语成谶。 石真把手机握在手里,翻开通讯录的收藏,按了林若愚的名字拨通电话,又立即挂断,这些动作重复了两次。明明只是打个电话去问问就职情况,在同学朋友间最普通不过,但他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就在这时候,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的名字正是“林若愚”。 石真叹了口气,稳定一下情绪,接起了这通电话。“喂。” “真少?”声音听上去如往常一般,但石真清楚林若愚就是会装。 “咳咳,是我。刚有点事。” “现在有空吗?李老师说让我在毕业礼上致辞,具体安排发在群上了,你发一份到我邮箱吧。” “顶,你就不能自己装个微信吗?原始人啊你!”心想,果然有“01”在就轮不到自己去当学生代表致辞。 “又要下载app,又要注册c入群。你就发我个邮箱,举手之劳。” “等吧,总有一天发给你的。”石真扶额。 “行,在毕业礼前发过来就行。” “喂,你,打过来就为了说这个?” “不然呢?” “” 没等石真回话,林若愚抢先说道:“真少,我在忙,就先挂啦。” “喂,靠!”终是没有问出就职的事,石真对着发出忙音的手机骂了句粗口,狂抽了枕头几下后,还是拿起手机下载毕业礼安排文档,再登录邮箱发给林若愚。这自然是作为班长的职责所在,他妥妥地说服着自己。 毕业礼前一天的晚上,石真和两室友去院办取博士服。原本以为有二c三十件的,谁知对名单一数,整个班就剩十八个人了。辅导员李永锋笑道:“不是被淘汰掉,就是转基础研究,还有人去结婚休学了,你们是八年制硕果仅存的十八罗汉啊!好好珍惜吧。” 石真想如果大一那年,林若愚真的转到数学系,他俩现在会怎样呢?如同陌路之人吧。其实就算是同班同学,进入硕士和博士阶段后因为实习医院的不同,几年间不见一面也常见。像石真与林若愚那样在同一个宿舍,分配到同一间医院实习,分科前还安排在同一组轮科的,实在难得之极。待分派完服装,石真把自己和林若愚的博士服从塑胶袋里取出,用衣架挂好,轻轻抚平,好好珍惜着。 第二天,离集合时间半小时,林若愚回来了。门刚开了一点,室友何家强大喊“等等”,一边马上穿上西裤拉好链,一边说道:“你妹没来吧,大家都在换衣服。” 只听林若愚在门外笑道:“就我。我才不会让她看你们那个。” 石真走在最前,握着门把,对后面两室友打了个眼色,挥了挥拳头。门一下子从里面打开,石真冲出去两手环着林若愚肩膀把他硬生生地拖进来,另外两个人瞬间围上,对林若愚进行左右夹击。林若愚识趣地没有还手,挨着这些杀伤力轻微的拳头,无奈地说:“各位大佬,求放过!” 在众人的调笑中,石真突然感到身体不太妙。他两只手的动作倒不如说是从侧面抱着林若愚,而林若愚为了躲避拳头在他怀里扭个不停,最要命的是他现在只穿着一条平角内裤。石真并不缺乏性经验,现在被一个同性在怀里蹭两下就硬了,实在令他难以置信。他马上松手,一边赶紧抓起裤子穿上一边说道:“别玩了,要迟到了。” “是,班长!”另外三人齐声应道。石真偷看着他们的表情,特别是林若愚的,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常,心中庆幸自己的反应没有被察觉。 这时林若愚整理衣衫,指了指挂着的两件博士服,问道:“哪件是我的?” “咳,随便吧,都一样码,没穿过。”石真把白衬衫披上。 “哦。”林若愚取下其中一件,从下摆套入,双手插入袖中,如穿手术衣般干净利落。 各人也随之套上博士服,一个说“热”,另一个说“很热”,石真说“非常热”。 集合后,石真他们乘坐学校调配的大巴离开北校区,前往南校区。先在小礼堂前的草坪上拍毕业照,中午聚餐,下午举行仪式。整个医学院不同专业不同学位的毕业生加起来超过一千人,还没算上观礼的学生家属,场面也算浩大。 石真安顿好父母入席后,在不远处发现了林若谷。只见她站在前排座位的边上,让两对中年男女进入靠里面的位置,其中一对石真认出是林若愚的父母。回到班级的石真向林若愚问道:“你们家有其他人来吗?”林若愚只是点了点头。 主持宣布全场起立恭迎主礼教授。在校歌和掌声中,校长手握权杖带领嘉宾进场。除了校长和医学院院长外,还有各附属医院的院长c导师代表c优秀校友,其中不乏知名院士c长江学者和珠江学者。奏国歌c校长致辞c嘉宾寄语,仪式一项项进行着,石真碰碰林若愚的肩膀,轻声说:“我最期待的是你的演讲!” “原本我都不太紧张的,被你这样一说我是真紧张。”林若愚耸肩道。 石真斜瞥一眼,揶揄道:“你什么场面没见过,这就紧张了?” “开学礼是你致的辞,我真想听听。” 望着一本正经说着这话的林若愚,望着他充满少年锐气的清晰眼眸,石真接不上话,他心里五味杂陈:屈居人后是苦,嫉妒不甘是酸,被另眼相看是甜,怦然心动是辛,不知所措是咸。 在校长为每个毕业生颁发学位证书c拨穗c握手后,终于,林若愚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前致辞了。第一句便不按套路出牌:“上面布置给我的题目是:不忘初心。让善变的双子座说这个真的好吗?”顿时引起台下一阵哄笑。 但石真从礼堂两边的大荧幕中看到林若愚没有笑,认真无比。只听他继续说道:“但我今天还是要站在大家面前剖析我的初心。十岁的时候,我对一个女孩子一见钟情。” 这下子全场炸开了。林若愚拒绝过不少校花系花的事迹早已成为院内外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都烂熟他拒绝别人的理由:有喜欢的人。但没有人真正见过这传说之人,石真严重怀疑只是推托之词。没想到此时此刻,一向掩藏自己的林若愚竟在大庭广众中坦白情史。 “当时我初来中国,人生地不熟。她是我邻居又是我同学,教我拼音识字,教我唐诗宋词。我们从小学走到初中,牵着手,进入高中,我以为就这样能和她一直走下去。可在高三二模前,她突然倒下了,因为室间隔缺损继发心内膜炎。” 在此起彼伏的叹息后整个礼堂变得鸦雀无声。听到这里,石真猜到了结局。 “在她的病床边,我决定报考中天医,希望以一己之力帮助她。可是,没等到我入学,她留在手术台上再也没回来。我亲手把她的遗体送去火化,那一刻,我才深深意识到自己有多渺小。无论如何伸出双手,也无法抓住所爱的人的生命,哪怕一分一秒。所以,我想要改变这种无力感,这便是我的初心,是我爱的人赋予我的使命。” 听到这里,石真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以前疑惑的事:林若愚没有参加军训,刚见面时他面容憔悴,高数课上他对转专业的反应,他从不庆祝生日,他愿意比别人更早进入临床,他选择心胸外为研究方向石真深深叹了一口气,连比爱一个人的程度,他都远远不及林若愚。 “我相信大家也和我一样有着一份初心,为了一个人c为了一件事,想要变得更强。于是我们聚首在中天医,学习人体解剖c学习生理病理c学习诊断治疗,用这双手帮助病人切除病灶c解除痛苦,甚至抢救生命。 “请不时回顾这份初心。它能使黑暗的前路变得光明,使阴暗的内心开始放晴,使纷乱的头绪得以理清。让我们披荆斩棘,不畏风雨,一往直前。最后,有句古诗大家都熟悉,请和我一起念吧: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众人的齐声背诵在礼堂里回响,沉吟至今,至今。直到林若愚走下台,全场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石真环视一周,有的人眼肿鼻红,有的人潸然泪下,有的人更是声嘶力竭地哭,而正走回座位的林若愚呢?平静如水无波澜,石真了解这种状态的林若愚,他迎上去抱紧了这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章 十一 世界上没有“如果”,此为真理,众人皆知,但总有人会去想:“如果怎样的话就好了”。林若愚是凡人,自然也会想“如果”,也会遗憾。在接到“不忘初衷”这个毕业致辞题目时,他想如果大学读的是数学专业又会怎样,可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可能的未来,而是过去。 过去,他在陈缘病床边说改读临床医学时,女孩瞬间绽放的笑容;过去的白布c棺木c花圈c只进不出的方形通道他紧紧闭上双眼,握住拳头。 “无论如何伸出双手,也无法抓住所爱的人的生命,哪怕一分一秒。”他交上去的讲稿其实很普通,他知道不应该在陈缘父母面前再提这些,但不知为何,当站在台上,投射灯的光打在身上让他热得头脑发胀,不知不觉间便说了那么一些话。 “我会一直看着你的”,林若愚望着台下一双双黑漆漆的眼眸,终于明白到这世界上果然没有如果,一切皆“是我爱的人赋予我的使命。”这使命,令自己不断变强,然后由己及人,让他人也变得强大。 在典礼结束后,陈缘的父亲陈丘含着泪对林若愚说:“走下去吧。只是她回不来,别等了。” 究竟有没有在等,林若愚站在草坪边,像停在一个人生的骨节点上扪心自问。身边经过的人川流不息,有的人默默驻足,有的人怯怯回头,有的人上前要求合影留念,有的人甚至当面表白,可又有多少人能在心中留下印记?这一刻,林若愚意识到无所谓等与不等,而是那种爱恋某个人的能力被带走了,弄丢了,没有了。 最终,林若愚送别了家人,和石真几个同实习医院的友人回到中天一,然后各自前往自己的科室。从消防楼梯直上五楼,林若愚站在常闭门外,没有立即推门进去。已经大半个月没回来了,门后的这个世界,有过他忙碌的身影,有过他挥洒的汗水,可都带着疏离,即将成为曾经。他就如病床上的病人般,来了又走了,只是逗留的时间长一点而已。 突然常闭门被推开,廖勇出现在眼前。两人都错愕了一下。没等林若愚打招呼,廖勇便笑着揶揄:“好大的架子,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你回来了。我们科其他毕业生都回来了,就差你。刚正想出去给你打电话来着。”他把门开大了点,让林若愚进去,又说道:“小林,对不起。你是因为上面空降了人,所以不愿意回来吧?” “怎么可能!”听廖勇这么一说,林若愚马上否定,转换话题道:“师兄,你其实就是想出去吸口烟吧?” “你啊,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就算毕业了,这里始终是你的归宿!明白吗?”廖勇走在前面,转过头说。 林若愚跟在后面,在心胸外科这条走廊里迈出一步又一步。刹那间,时光像倒流到他初上临床时,廖勇讲解完知识点后总是喜欢问:“明白吗?”但今天不同了,林若愚穿上了红色博士服,他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应道:“明白了。” 毕业是一场又一场的饭局:答辩的时候谢师宴,毕业礼前班级聚餐,毕业礼后终于轮到私人约会。林若愚话别了科室各人后回宿舍收拾了一下,便直奔约定的烧烤档。 这时,天已经黑了,初上的华灯把广场边上的这家烧烤档照得氤氲弥漫,加上一旁的广场舞,整个气氛分外妖娆。忽觉有只手搭在自己左侧肩膀上,林若愚下意识地头向右转,看到了石真。 “你怎么每次都猜对我在哪边?” “你怎么每次都套路这么深?” “还好吧,有套路吗?” “你拍左边是站右边,拍右边也是站右边,猜不对的都是智商有问题。” 石真揉着胸口嘟囔道:“会心一击啊!不过,前提是拍你的人是我。” 林若愚心想:还有谁这么无聊!当然这话没说出口,他指了指烧烤档说:“快走,都饿了。” 档口里面,早已有人霸了两桌。icu专业的尹华铭站起来朝林c石两人挥手,踢了踢桌下的一箱啤酒,大声喊道:“今晚不醉无归!” “就这点,你想灌醉他俩?筛牙缝都不够!” “真的有所不知,我们家林若愚号称千杯不醉!”两室友何家强c夏延在一旁起哄。 林若愚见石真坐在他俩旁边的空凳上,便到对面的位置坐下,无奈地说:“专业坑室友啊你们!我要是千杯,真少绝对万杯不醉。” “喂,今日没被打够?”只见石真扬了扬右手拳头。 “y一一一一一!”消化专业的欧阳晴原本还点着菜,一下子抽起风,边用铅笔戳桌面边兴奋地说:“我刚听到什么?家暴啊家暴!” 欧阳晴的同门叶露凝点头附和:“果然这点酒不够,今晚一定要让他俩醉后吐真言。学院的姊妹们可等着我回去爆料呢。” “世界都被腐女占领了吗?谁能把她们领走啊领走?”呼吸专业的朱文栩接过菜单添了几味,然后把单子递给了传菜的老板娘。 “你不是领走一个了吗?”林若愚这句一出,众人纷纷望着欧阳晴说“对啊,对啊”。 尹华铭正好倒酒给她,哈哈笑道:“小晴,说说你和老朱是怎么勾搭上的,来虐虐狗。” 于是,如林若愚所愿,话题被成功转移了。 不过,觥筹交错间,火总会烧来。对此,林若愚早有心理准备,他找准时机巧妙地扭转话题的方向,顾及在座的每一个人。但坐他对面的石真老不争气,故意把抛出去的火苗重新往他身上扔。 刚有人提到毕业分手的事,石真便被八卦一番。只见他一脸不屑地把手头的酒喝尽,在其他人拍手叫好的时候,石真重重扣下酒杯嚷道:“你们抓重点好不?本少爷分过多少次手啦,还说个屁。啤酒都消耗大半箱了,还一直被带着兜圈圈,你们觉悟吧,赶紧问某人去!” “哦,某人,某人指谁?点指兵兵点着谁人做大兵。” 看着蓄势待发的叶露凝,林若愚不禁笑道:“露凝,哪有人点指兵兵一直点同一个人的?” “形式嘛,就甭管了。”欧阳晴拿起手边的啤酒瓶当麦克风,递向林若愚,说道:“第一个问题,殿下,你究竟去哪里工作?今年你们科太黑。” “对,这个关键。” 朱文栩妇唱夫随。 林若愚没想太多,爽快地回答道:“还没定。我现在在南医二院试工。” 众人齐齐惊讶地“啊”了一声,石真更是紧盯着他说:“你说什么?” “真少,你们不是一起去试工吗?你不知道?”何家强吐槽道。 “喂,何家,你不是室友吗?你不知道?”尹华铭保持队形一致。 “殿下的事,底下的人不知道正常,不要怪他。但是,连真少都不知道,就”欧阳晴奸笑起来。 这时,只听石真带着怒意说道:“妈的,你到底在搞什么?中天一不要你,明明还有省中你不会是不想跟我在一个单位吧?你其实” 席间整个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所有人都默不做声,仿佛在等候着什么。林若愚实在没想到石真会这样认为,他拿起酒杯,碰了碰石真的,边喝边轻松平常地说道:“说什么呢?我要是对你有什么意见,早就换宿舍换实习组了。我只是想去其他医院试试而已,多个选择嘛。” 其他人也附和着,何家强给石真和林若愚的杯满上酒,笑着说:“我们的学生代表就是牛,多试试其他医院也对。大家都是兄弟,兄弟,哪有那么多意见,对吧?” 石真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把气发泄在何家强身上:“你就是说老子不够牛,不是学生代表。”指着林若愚继续说道:“我告诉你们,双子座就这幅德性!” 夏延向众人打了个眼色,用口型说:“醉了。”气氛一下子回归和谐。 林若愚正想顾左右而言他,却紧接着被问到另一个尖锐的问题。这一问,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你一见钟情的那个女孩是怎样的人?” 顿时所有人又静了,远处飘来广场舞的伴奏声清晰可闻。林若愚看着眼前这杯酒,金黄发亮,冒着点点气泡,他摇了摇酒杯,回想着陈缘的一颦一笑,思考着该如何形容她,她为什么令自己无法忘怀,最后他眯着眼睛望向远方,轻轻说道:“真名士自风流,她是我的史湘云。” 仲夏的这一晚,凉风沉醉,林若愚没有倒,石真倒了。从烧烤档到宿舍这段路上,林若愚架着石真慢慢走。在林若愚的记忆里,石真喝成这样还是第一次。他感受着他的重量,肩上有他的气息,温热温热的。上前要帮把手的人被石真通通推开。林若愚笑着说:“没事,只要不吐在我身上就好。” 突然,林若愚感到石真动了动,他赶紧移开了一点。却听石真断断续续地说了句话:“风流,我也行。”林若愚有气无力地说:“对,对,风流你最行!” 一旁的夏延大力拍拍石真的头,说道:“醉了还要风流,渣男,简直了。” “小心他醒来咬你!”何家强压低声音说。 “啊!”在静谧的校道里,回荡着林若愚的惊叫声。 “什么了?”众人齐声问道。 “他咬我!” “哈哈!” “哈!” 睡着的时候,林若愚做了个梦。梦里,陈缘的那只三花猫被困在一个数字符号组成的牢笼里。林若愚观察着这些数字,认为只要找出它们的规律,就能突破牢笼救出圆圆。可是数字杂乱无章,林若愚绞尽脑汁也想不通。 这时,手上不知从何而来了一把手术刀。他用它对着牢笼一劈,竟真弄开了一个缺口,可牢笼里的猫一下子不见了。林若愚手忙脚乱地四处寻找,一道白光照来,有个人背光站在那里。这时眼一睁,不知身处梦里梦外,而林若愚知道时间不曾为谁停留,在这人生的骨节点上,要向前走了。 可是,向前走c不好走,就算是林若愚。从六月到八月,他参加了好几家三甲医院的应聘,笔试不在话下,试工表现可圈可点,但最后不是进不了面试,就是进了也白进。看着陆续公布的一个又一个招聘名单上没有自己的名字,林若愚备受打击。但靠怀疑医院招聘有黑幕以寻求安慰,他宁愿重新审视自身,调整心态。 正在此时,他被父亲林修竹问了一句:“不是有省中吗?那里不错,你也不用这么累再找工作,是有什么不满吗?” 的确,是有不满,但又如何?林若愚细想一下,对那个人,其实完全没有必要介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章 十二 经过八年的相处,石真觉得他和林若愚的关系虽不至于无话不谈,但也称得上铁哥们了。比起和女友们的恋情,他更珍惜这份情谊,一向自我感觉良好的他自然以为林若愚也应该这样想。可到头来,他发现在这个人心里自己或许连在座这班吃瓜群众也不如。既愤怒,又心痛,前者占三成,后者占七成,甚至更多。 由此,石真马上联想起试工结束那天林若谷没有认出他时的表情,淡漠的,毫不在意的。他不禁心中一凛:刚认识时的林若愚不也正是这样吗?后来虽变得能正常交往,凡事也替人着想,但或许是在隐藏自身罢了。就像孔雀一般,开屏看似很美,实质只是为了防御敌人避免伤害。 “双子座就这幅德性!” 石真边喝下苦酒边想既然林若愚无情他便无义好了,至少要赚回院长面试时换次序所花的一百元。可是当望着谈起“史湘云”时的林若愚,他便发觉用利益得失来衡量他俩之间的关系根本就是自欺欺人。惊诧c嫉妒随着醉意涌上心头,更可怕的是对林若愚的独占欲,□□裸的。 他半醉半醒地倚在林若愚身上,昏昏沉沉的脑海中那句“真名士自风流”百转千回。肩上狠狠咬下一口,他渴望也能深深扎在这人心里。 在梦中,林若愚活生生的就在眼前:眉目弯弯,睫毛又长又翘,在光照下被镀上金边;嘴角微微上扬,带着酒液的光泽;鼻子笔直挺拔,双颌的线条却很柔和,皮肤白皙无暇。表情温柔得如水般沁入心田。 石真知道这份温柔不是因他而起的,可还是不甘心地伸手过去,想捉住眼前人。谁知那人影突然烟消云散,自己则坠入无限的黑暗深渊。石真一下惊醒,发现裆部黏腻得很。 明明只是硬绷绷的男性躯体,连衣服都没有脱,竟轻易就让自己硬了,甚至梦遗。石真细想着昨天与林若愚的多次身体接触,越想越慌。他重重叹了口气,暗自安慰这只是成年男性在空窗期期间欲求不满的典型症状,并决定借人生最后的暑假开展一段新恋情。他收拾好一切,连同对林若愚的这份异常感觉一起打包,严严实实的,然后匆匆告别了大学生涯。 坐在父亲车上回去z市,石真点开微信,轮流看着各个群的新讯息,看着更新的朋友圈。毕业照全程霸屏,其中林若愚的身影无处不在。竟有人捕捉到毕业致辞后石真拥抱林若愚的瞬间,还美图后发上去。下面的评论除了“在一起”,还是“在一起”,队列整齐得可怕。以前被强行组cp也不觉得什么,此时的石真却心烦意乱地关掉朋友圈,在沉寂的高中群里,发了一句:我毕业回来了! 今天不是周六日,又在上班时间,高中群里没有及时回复也算正常,但石真就是执着地握着手机在等,待屏幕暗了又点亮。终于接二连三地出现了他期待的话,除了问候,还有人提议为他举办同学聚会,这种众星捧月的优越感让石真得到了慰藉。他边按黑屏幕边靠在后座的椅背上松了口气。不一会微信的讯息提示响起,他解锁手机却点回朋友圈,往前翻页,找到了他和林若愚的那张照片,久久凝视,然后长按,保存。 当真正参加聚会,石真发现一切都没有自己想象般的美好。一顿饭下来,不但没有能聊的话题,还迫于无奈地诊治了好几个人,而最令石真受不了的却是那些带家属晒幸福的。当被高中时期一女友的熊孩子叫“叔叔”那一刻,石真茫然了,想当年要是自己和这女孩交往下去会怎样呢?现在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吗?会为家庭回家乡工作吧?他第一次觉得也许是时候找个人定下来了。 而这位前n任女友明显是有的放矢地来,哪壶不开提哪壶:“阿真,你现在有长期固定的女朋友吧?再玩可就老了,当然你们男人老点也还行。但你好歹是医生,玩到有病可不得了。” 一旁的男生听出了所以然来,却不知是为谁抱不平,说道:“我们石真怎么可能没女朋友?开玩笑!” “我指的是长期的c固定的,不是4c1c9!” “阿真,你女朋友的照片,给她看啊!有的吧,你肯定有!” “照片能证明什么?” 说到女友们的照片,他真的一张都没有,不是没拍就是彻底删除了。石真马上想到的只有那一张,他抱着林若愚的那一张。心虚起来的他,索性连手机相册都不点开,直接认栽道:“是的,照片不能证明什么。也不瞒大家说,我已从渣男降级为单身狗了。大家的狗粮来得更猛烈些吧!” 只见众人一下子接不上话,然后开始纷纷发笑。其中有人说道:“阿真,你以前肯定会反攻回去的。没想到你竟然变得会向女人示弱。” 石真无法否认,是真的变了。这种自嘲的话分明就是林若愚常说的。原以为回z市,在高中圈子里混,便可以不用记挂那个人,但其实自己早已粘上了那个人的色彩。不,不是粘上,而是刻入骨髓,铭在心头。 就职体检前一天,石真到了g市。他原想借住在林若愚家,顺便追问就职的事,可又怕热脸贴冷屁股,只好特意买了大堆水果回脊柱骨科报到,住在二线值班房。一整晚,他暗暗期待明天体检林若愚能出现。 终于到了第二天,石真早早来到体检中心,和陆续而来的新同事寒暄,余光却紧盯体检中心门口不放。人事科的理事在集合时间过两分来到,给大家发体检表。其中一份没有着落,石真看着这份无人认领的体检表上的名字,心麻木到不行。 一个自恋的人讨厌被操纵,害怕被抛弃,石真正是这样,宁愿提前拒绝人也不愿被人拒绝。所以在林若愚身上连续碰钉的他,坐动车回z市的过程中,决定暂时不理会那个人了。小时候,这种绝交把戏他经常使用,百试百灵,被他绝交的人不是屁颠屁颠地跟他认错就是送礼物求他原谅。现在,石真执拗地认为他和林若愚之间,谁先让步谁便输了,他自然不肯认输。 可是不得不承认,林若愚不在场的情况着实为石真带来了不少好处,比如在入职拓展中他成为众人的焦点,被寄予厚望被依赖,还获得了拓展最佳结业生的称号;更重要的是只需稍稍伸出援手,便能快速收获芳心。被b超的女同事王秋莹告白后,石真看着对方精致漂亮的妆容,欣然点头应允。明明之前还想找个人定下来,而此刻油然而生的只是报复林若愚的快感,莫名得可怕。 八月底的某个早晨,手机铃声在出租屋的房间里响起,石真迷迷糊糊地按黑了屏幕,铃声不响了。感到身边的人动了一下,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只是一眼,叹了口气。不久铃声又再度响起,石真皱着眉头拿起手机一看,正是朝思暮想的人:“林若愚”。 王秋莹被嘈醒,靠过来问了声“谁啊?” 石真不舍地按黑屏幕,把头凑过去在她耳边扬起嘴角轻声说道:“不用管他。”接着吻了吻眼前这张卸妆后平凡不过的脸。 得意不了半天,石真便意识到自己错了。未接来电的后续什么也没有,连一条短信也不愿施舍。难道要自己打回去?石真不愿意先让步,但等又等得心急如焚。他翻开手机联系人,找到一个相熟的中天一心胸外科博士生,打电话过去打探林若愚最近的情况。殊不知那人不仅一问三不知,还反过来套他的话,气得石真一下挂掉电话。 就这样,过了周六日两天,杳无音信。他反复确认未接来电和短信,后悔为什么非要较劲不接电话,明明林若愚都打了两次过来;他甚至还胡思乱想林若愚会不会遇到意外之类。医院的工作忙碌地展开着,石真害怕起来,觉得要是再这样下去,茫茫人海之中他和林若愚之间的缘分恐怕会到此为止了,正如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其实谁输谁赢,早在石真心里最清晰不过,只是不愿承认而已。 跟着上级医师到西区住院部会诊,从一楼进入电梯。当电梯停在二楼时,石真叹了口气,心中抱怨乘搭了这部连接东区门诊走廊的电梯,人多又层层停。 而在这时,电梯内外两道门缓缓打开,空间美妙地契合在一起,里面的人能走出去,外面的人能走进来。 “真少?”简简单单的一句。不会是幻听吧?石真心跳加速,微微抬起了头。于是,他明白了对林若愚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清晰不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章 十三 工作如常,日复一日。到底发生过什么呢?一个人无端闯入生活,拨乱心弦,之后又无声无息地消失,程云鹤怀疑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九月的第一个周一早晨,值夜班后的程云鹤被闹钟闹醒,交班时还有点精神恍惚。 突然办公室的电话响起,不知是谁接了电话,之后和梁主任说了些什么。好一会儿,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人事科周娥科长和胸痛控制中心的主管吴天维主任走了进来。程云鹤随着众人缓缓站起,抬头的瞬间眼前一亮。所谓“开心”,真的就是将心打开,郁结得解,阴霾全消,他觉得活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这一刻,等这个人。有幸,他终于等到了。 然而,等到还不够,他之前已下定决心誓要封印妖孽。路很艰难,因为这个妖孽不仅是敌人更是心爱之人,轻易就能对程云鹤造成一万点伤害,从重逢的第一句话发起攻击。 程云鹤想过和林若愚再次相见会是怎样的一个情景,自己对那个人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那个人又会对自己说什么。当真正面对面,没有心思熟虑的,程云鹤冲口而说的竟是:“你怎么瘦了?”就像熟人间久别重逢时说的话。 可是,林若愚完全不赏脸,皱了皱眉头一言不发。过了一段时间,林若愚才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一句:“您应该不想我来吧?或者说不想我这么轻易就来?” 一阵语塞,程云鹤憋着一口气不知如何解释,心想全世界还有谁比自己更想眼前这个人来省中,应该没有了。却下意识地冷哼一声,不甘示弱地怼回去:“如果我说是呢?你怎么想?”话一出口便又后悔起来。 果不其然,听到对方用挑衅的语气说:“不好意思,打破你的如意算盘了。程总,日后多多指教。” 看着林若愚不带一点笑意的眼眸,程云鹤喜忧参半,假装咬牙切齿地应道:“多c多c指c教!” 即便如此,从此之后,手术室不再一样了。当程云鹤走进去,林若愚正站在手术室中央,为病人消毒c铺巾,整个过程熟练流畅。程云鹤在一旁边穿手术衣边把林若愚想象成一个贤惠的妻子,为自己张罗一切,等自己下班回家。突然听到巡回护士叫了他一声,程云鹤回过神来,接过身后护士递来的腰带系好。其实转念一想,路漫漫而修远,现在他和林若愚之间可算是针锋相对。 不过只要一同站在手术室,面对病人,目标终归一致。所以类推,心意总有一天能相通,程云鹤有超人的自信。这台单孔胸腔镜左肺上叶前段切除加淋巴清扫,一路下来,做得比程云鹤想象中的还要干脆利落。他仿佛进入了一种极致的境界,可在顺利的关头更要谨慎,程云鹤深谙此理。清扫淋巴的时候,他特意放慢了节奏,轻声地说了句“小心”,接着便专注地操作着仪器,最后检查了两遍,一丝不苟。 在麻醉病历上签下名字,程云鹤把其当成每次手术结束后的一个仪式,如释重负。他按下按钮,打开手术室的门,向前没走几步便看见一个人。虽然只是看过照片,但程云鹤马上就能辨认出这个人是谁,记起他应聘的是脊柱骨科。这时,从过道的转角传来呼唤,程云鹤听得清楚:“小石,快点,主任来了。”然后那个人匆匆循声而去。 程云鹤本能地转身往回走,把刚刚手术室的门重新打开。看到众人都齐齐望过来,程云鹤淡然地说:“等会绕后面去术后观察室。” 林若愚没有回答,程云鹤又开口:“我说走后面,听到没有?” “为什么?”终于有反应了。 程云鹤也不知为何,就是不想让林若愚和刚刚姓石的那个人相见。他随口说了个理由:“前面一号室骨科那边有个大case,人多,不要凑热闹。林医生别留观察室,跟我走一趟程序。” 所谓程序,包括向家属交待手术情况,开具术后医嘱,包括口头的c书面的,还有体查问诊c装心电监护。程云鹤带着林若愚把一道道程序有条不紊地做下来,不为表现,只是他无论手术大小都一贯如此,亲自地c细致地完成到最后。 剩下的午休时间不多了,程云鹤匆匆睡了十多分钟后醒来,穿好白大褂,从二线值班房来到医生办公室外,轻轻推开门,一下子血液像被放入了大量维c泡腾片,气急上涌。 林若愚独自趴在办公桌上睡着,脸庞埋在臂弯内,只露出一侧鬓角和耳朵,干净利落。这耳朵会不会很敏感呢?程云鹤深深地吸了口气,算是懂得了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强忍着想触摸耳垂c想对耳洞吹气的冲动,悄悄坐在旁边的位置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如痴如醉,不知今夕何夕。 闹钟不合时宜地响起,是林若愚的。只见他猛然抬起头,初时诧异,后马上戒备地望了过来,像个受伤的小动物般一惊一乍。程云鹤觉得十分可爱又万般无奈,缓缓站起,转过身去沉声道:“该出门诊了。” 门诊,是一个很特别的医疗空间。在这里,医生接触到的病人要比在病房c手术室的多得多,但分配给每个病人的时间却又少得多。所以要出好门诊,不仅考验医生的知识储备,还有应变能力和沟通技巧。对于程云鹤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此时此刻,如何抑制住澎湃的内心狂潮才是真正问题。 太近,实在太近!在十平方的诊室里,林若愚就坐在程云鹤的左后方,近得让他害怕汗味太浓,心跳太快。幸好这次门诊的病人多为首诊,问题又多又刁,时间在一波又一波的大脑风暴里不知不觉地飘走了,只遗留给程云鹤一身的疲惫。直到五点十五分,计上加号的一共诊治了四十二个病人,还不包括没挂号来咨询的好几个本院职工。 就在程云鹤难得空闲饮口水的时候,诊室的门被敲响。他对林若愚说了句:“打死也不加号”,便站起走向屏风后洗手。 开门声过后,一把熟悉的声音问道:“你老师人呢?” 林若愚应道:“程总在屏风后面。” 那人又说:“检查病人吗?咦,不对,你不是学生。戴什么口罩啊,你,你是妖” 程云鹤猛咳一声,恰好截住这话。 徐健雄不知好歹地继续说道:“哈哈,把你炸出来了!怎么咳了,没事吧?” 看着徐健雄一副期待好戏的表情,程云鹤警惕地打了个眼色。 徐健雄装作没看到,说道:“喂喂,我可是来帮你的。来,程总,先介绍一下嘛。” “你这么八卦还要跟你介绍吗?林医生,他是普外的老总,徐健雄。”程云鹤先给林若愚打个预防针,提醒道:“他说的话,你信二成就够了,多信无益。” 这时林若愚站起,轻笑一声,对徐健雄说道:“信谁还难说呢?徐总好!” “哈哈,有前途!小林,你前途无量啊。不过,小林,你和别人打招呼,戴着口罩不礼貌。这里没病人,快把口罩摘了,让我好好瞧瞧。” 程云鹤忍不住吼道:“瞧什么瞧啊!” 徐健雄自然是不怕他的,反而上前一手揽住他的肩膀,悄悄问道:“要不要老哥帮你打探打探情报?比如有没有女朋友,或者,嗯,你懂的。” “别,千万别。你去接大嫂下班就赶紧吧,别在我这耽误。”绝不能现在去打草惊蛇,程云鹤是谨慎的,而谨慎背后却因心虚。 送走徐健雄,程云鹤看准下班时间,一到五点半,关机熄灯锁门,把钉好的一叠挂号纸交到导诊台,然后离开。看着林若愚没有脱下白大褂,依旧无声地跟着自己走,程云鹤便在脑海里搜刮话题想打破沉默。可当话一说出口,感觉声音都变了:“你对于拖班工作怎样看?” 就在程云鹤想着这话题会不会太无趣或是太说教的时候,林若愚作出了回应:“手术拖是正常的,病房的话如果因为写病历而拖,我觉得没必要,反正又不是内科病历。至于门诊,有要求加号的还是尽量加号。” 最后这一句是针对自己刚才说“打死也不加号”,还是林若愚真的这样认为,程云鹤反问道:“看到中午饿肚子,晚上七八点?” “我指‘尽量’。” “你的‘尽量’是怎样一个度?”程云鹤按了按太阳穴接着说:“第一,你要保证在自己身体状态良好的情况下看诊,这是对病人负责;第二,那些病人是不会珍惜你的,他们只会无止境地索求;第三,不要把这个职业想得很高尚,它只是一份工作,做分内事,晚上不会因为害了谁而睡不着就够好了。” 程云鹤故意选了人不多的扶手电梯下楼,林若愚依旧在他的左后方跟着,靠近心脏的一侧。心,问心无愧地做分内之事,程云鹤没有转过头,正对前方,说着上面的话,理直气壮。 过了好一会,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东区门诊楼与西区住院部之间的通道上时,林若愚才说道:“医患关系现在虽然恶劣,但也不能一概而论吧,有不少病人还是能体谅医生的,做医生的也应该换位思考。” 从这话以及一天的相处看来,程云鹤已经基本摸清妖孽的属性了。一言以蔽之,讨好型人格。这在上级和同事那里被美称为“乖”,在病人心里算得上“好人”,能委曲求全,舍己为人,可在程云鹤眼里简直就是“憨居”,身处职场这性格肯定会吃大亏的。想到这里,程云鹤突然悟到了封印妖孽的方法,不是用实力震慑让其服从,而是该珍惜爱护。 抱着这样的心态,程云鹤放软声线说:“我没有完全否定他们,也不是悲观主义者,只是想劝你不要太迁就他们,起码不要拖班。有些人在临下班时才匆忙来加号,首先肯定不是大病;其次他对自己的身体不负责,你又何必急着对他负责。” “那如果是从很远赶过来的呢?” 不领情,还是不领情,程云鹤微微摇了摇头,语气又有点冲:“你自己说不一概而论的,看情况。但你想想,自己的分量值得人家从老远专程赶过来吗?或许只不过是那些病人的说辞,或许已经找了好几个医生都不肯加号最后才找到你。心软,只会吃力不讨好,记清楚我说的话。” 林若愚“嗯”地应了一声没再说下去。当两人走到通道尽头,电梯的门打开,程云鹤等来的是从背后越过自己传递给另一个人的呼唤——“真少”,他唯有默默地握紧拳头。 在狭窄的电梯空间里,空气是酸的。程云鹤听着林若愚用跟自己对话时截然不同的语气在和石真交谈,看着石真用直勾勾的目光紧盯着林若愚不放,他只能像被抛弃般孤零零地倚在一旁,双手交叉压在胸前,透不过气。 模糊听到石真邀林若愚合租房间时,程云鹤心头一颤,怀疑起石真是否也对林若愚抱着爱恋之情。他一边暗骂自己草木皆兵,一边又不禁继续往那方面胡思乱想:石真的感情起步应该比他早,甚至可能表白过;林若愚有女朋友,会不会脚踏两条船?在程云鹤的脑海里,疑问堆积如山,满满当当又似空空如也。 终于,小电子屏上显示七楼,门慢慢打开,他大步迈出电梯,深深吸了口气,可惜空气依然是酸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四章 十四 看着石真一脸惊讶,林若愚便知道糟了,一边迈进电梯一边率先道歉:“真少,对不住。” 但这种低姿态仿佛在说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讨好之余反而更容易被诟病,只听石真冷笑道:“就这样?没了?” 说实话,林若愚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他明白石真动怒的原因,于是压低声音解析道:“错过入职时间,我爸找人说了情,但人事科只让我今天来,并没有保证什么。本来是想直接找你的,可惜一直在忙。” “你就是挑来挑去最后不得已才来的吧。你来之前为啥不提前跟我说?” “是你没接我电话,我还打了两通。”林若愚只在心里吐槽一下,没有把这话说出口。他知道这时的石真虽然说话难听,却已经快原谅自己,没必要执着谁对谁错。 果然,石真说话的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不说这个了。嗯,那个,你家离这里挺远的吧,要不要一起合租?” 对石真这个同住八年的室友,林若愚还算满意,于是点点头说道:“可以考虑。” “那等会你跟我去看看房间!不值班吧?” 说着说着,电梯到了七楼,林若愚见程云鹤走出电梯,他边快步跟上去边回头对石真说道:“不值班,等会联系。” 回到心胸外科,程云鹤的脚步没有停留,径直走到走廊尽头的二线值班房。林若愚看着那身影消失在门后,仿佛还听到了锁门的声音。虽然不认为要经营好两人的关系,但礼貌上起码应该向上级道个别之类,突然这样被晾着,林若愚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他踱步到更衣室,在门口犹豫着进不进去。这时,门被刘盛权从里面打开。 “咦,林医生,怎么一脸灰,今天被骂了?”刘盛权笑着说道。 “嗯,还好,还好。” “哈哈,骂多了就惯。我告诉你,整个科室除了护长就没有一个人没被程云鹤骂过的,连主任也是。” “主任他都敢?” 只见刘盛权一脸无奈地说:“就是敢,恃着自己有实力嘛。他就一狂人,不用理他。我先走了。” 林若愚马上叫住他说道:“权哥,那个,主任让我跟他,他还在二值,我这就下班走人会不会有点” “你管他!他是名副其实的住院总,把医院当家的。赶紧趁没什么急诊手术c急会诊快快下班吧。”说完后刘盛权便匆忙溜走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石真在短信上说在南区骨科三号楼楼下等。最终望了眼毫无动静的二线值班房房门,林若愚脱下了白大褂。 回顾今天的情况,程云鹤没有对他做出什么恶劣的行为。林若愚觉得只要避免两人长时间独处在密闭空间应该就没有太大问题。说实话,他还有那么几个瞬间,认为能跟程云鹤学习绝对是临床生涯中的一大幸事。放下偏见,他不得不承认“医生”这个身份在那个人身上被表现得完美极致。 衡量手术的好坏有很多标准:外行看客观指数,如速度c出血量c伤口大小;内行看手术入路c刀法技术c损伤程度c清扫干净与否,预后是关键之关键。无论外行内行看来,程云鹤都是上乘的。最让林若愚佩服的是那句在淋巴清扫前的“小心”,程云鹤到达了一种在手术中又超脱在手术之外的境界,收放自如,缓急有度。 此外,术后也同样重要。跟程云鹤手术,全程的,真正意义上的,林若愚今天还是第一次。之前三台手术,第一台从更衣室里逃了,第二台执意留在观察室,第三台直接术中离开。而这次,林若愚跟着程云鹤向病人家属交待情况c嘱咐注意事项,还有开具医嘱c术后监护等等。待体查完病人,两人退到走廊时,程云鹤说:“不要全信机器,信得过的只有自己的视触叩听。”就这句话足以让林若愚肃然起敬。 现代医疗中,抛弃传统四诊,依赖大量辅助检查的医生比比皆是,程云鹤说出这话并能付诸行动,确实难得。而当转战至门诊,让林若愚佩服的事又多了一件——用药合理且精简:程云鹤所开的每个药都能找到对应的病理依据,药物配伍经得起药理推敲,那些可有可无c回扣却丰富的药物一个都没开。林若愚明白这种用药习惯是不能临时造假的,毕竟病人的用药史就摆在电子病历那里,一目了然。 林若愚还发现程云鹤其实比想象中健谈,能用普通话c粤语c客家话和病人侃起来,甚至连潮汕话也略晓一二。靠着方言,医患之间的关系被拉近了不少。 然而正是这样一位“完美”医生却在他入职工作的第一天对他说了与毕业礼上那些豪言壮语完全相反的话:“那些病人是不会珍惜你的不要把这个职业想得很高尚,它只是一份工作!” “恐怕是真的吧。”林若愚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石真开着出租屋的房门,应道:“那当然是真的!我可是找了很久才相中这间房,位置近,性价比高。” 思绪还沉浸在程云鹤那里的林若愚立即附和道:“你办事我放心,班长大人。”说话的技巧,他自认掌握得可以。时常称赞,偶尔建议,绝不反对,林若愚从小就熟练运用这些规则了,无论违心还是遂意。可当一面对程云鹤,这规则荡然无存:明知对方是正确的,却不愿认同;逮到一点漏洞,便乘势反驳。想着想着林若愚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程云鹤他很是矛盾。 “喂,房间我都清洁好了,直接住完全没问题。”石真得意地说道。 林若愚回头看看客厅,又看看空着的房间,问道:“真少,你又不知道我来省中,为什么要租两房一厅的?”面前的石真顿了一下,林若愚马上替他说道:“不会是想和某个女生同居吧?这我可不能住!” “痴线!你知道这附近单间要多少钱吗?我租个两房的还能做二次房东,这叫生财有道,懂不懂?” “你叫我来住还要赚我的?” “林若愚!我给你的可是友情价!妈的,你到底住还是不住?” “住,住!”林若愚突然正色道:“但我是真要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 看着石真一脸疑惑的神情,林若愚摆手说道:“就是这里不是男生宿舍,你要是带女生来过夜,我没意见,不过最好提前说一声,你懂的。” 等了好一会,只见石真先是叹了口气,然后面朝窗户低声说了句:“知道了,你放心。” 周二中午一点多,林若愚提着行李袋来到出租屋。他在门前叫了石真一声,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从口袋里掏出石真预先交给他的钥匙开了门。一踏入客厅,林若愚便看到石真躺在一张布艺沙发上,什么也没盖。虽然南国的夏天很热,但这样睡在空调房内也是容易着凉的。林若愚先是找到遥控器调到睡眠模式,然后往预留给自己的房间走去,在里面打开行李袋,取出一张薄被后回到客厅,轻轻地把它覆在石真身上。 谁知石真突然手一动,抓住了林若愚拿着被子的手。一瞬间,林若愚觉察到源自石真手心的温度,不冷,灼热的,他马上道歉道:“嘈到你,不好意思。”一抬头对上石真紧皱的眉,手反被抓得更紧,林若愚笑着说道:“真少,你这床气。” 石真这才松开了手,边揉眼睛边坐起,半边身披着林若愚的被子,有气无力地说:“我去了你们科,护士说你还在手术,我以为你中午不来了。你吃过饭没?” “刚吃过手术餐。你没等我吧?”林若愚说着递给石真一信封,“订金和这个月租金给你,今晚我请吃饭。” “你果然是原始人。别忘了,晚上可是要西学中的。” “西学中”,顾名思义就是省中安排给西医专业的职工学习中医基础的课程。课间,林若愚跟着石真认识了一些同期的同事,也见到了石真那个b超室的新女朋友。他对石真揶揄道:“你这速度!看来拓展培训很好玩嘛,收获甚丰。” “那是因为你不在。”听到这话,林若愚只把其当作是石真对他不按时入职的再次调侃,没想太多便一笑置之。 终于熬至下课,林若愚正欲离开,却被授课的李波院长叫住:“林医生,麻烦你留一下。关于你缺席岗前培训和拓展的事,我想跟你谈谈。”林若愚一边疑惑这种事有动用业务副院长来说的必要吗,一边站定应了声“是”,又用口型对石真说“你先走”,然后静待发落。 待教室只剩下他和李波,李波才托托眼镜开口道:“林医生,你知道吗?省中自从有公开招聘以来,不按时签三方协议c无故缺席岗前培训和拓展的应聘者都被当作主动放弃,省中不予录取。你是第一个例外。” 林若愚自知理亏,谦逊地低头不敢作声,只听李波接着说道:“林医生,我不是在责备你,只是想让你明白省中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你能破例进来,不是因为你爸是谁,或是找了谁,有关系的人多得去了。你啊,可是能让程云鹤说出值得好好栽培的人。” 林若愚一下子呆若木鸡地定在原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那个骚扰自己的人,昨天刚见面就表示过不希望自己入职,却向上级摆出一副愿意栽培后辈的嘴脸?这就是说那人确实有决定人事任命的权力吧?除了副主任医师还有什么身份?是想别人欠他人情,之后要求用肉体来报答?怎么会有人医术好,对病人负责任,私底下却如此不堪?还是说一切都是自己先入为主?程云鹤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章 十五 事情好像往石真所希望的那样发展了。只要林若愚肯跟过来看房间,石真就有十足的把握能说服林若愚与他合租。在南区骨科三号楼楼下,离远看到林若愚身影的一刻,石真果断拿出手机,拒绝之前有意来看房的租客,然后对林若愚做了个“来”的手势,扬起嘴角往前走。 而当林若愚提出合租条件:带女生来过夜需提前告知,石真顿时被当头棒喝,明白到他和林若愚无论如何往好的方向发展,也不可能发展到那种关系,林若愚根本不可能把他当作恋爱对象。自尊心爆棚的石真暗暗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压抑住异常的感情,不露痕迹。他侧过脸深深叹了口气,好一会才说道:“知道了,你放心。”既是说给林若愚,也说给自己听。 道理很浅,很易懂,可难做。 第二天中午,石真其实根本没睡着。昨天他明明还对林若愚的入住自信满满,今天却忐忑起来,一日未见终不得心安。当听到门外熟悉的呼唤和开锁声,石真又欢喜又慌张地闭上眼睛。在空调的声响后,石真单着眼偷看林若愚往房间里走,以为就这样了,正犹豫要不要起来。谁知林若愚转身,手里像拿了点东西。石真又马上闭上眼睛,假装熟睡。 随着对方走得越近,心跳得越快,触觉变得敏感非常。被子,原来是被子啊。妈的,要不要这么温柔?石真再装不下去了,一下子抓紧林若愚的手。因为近视的缘故,又没有带眼镜,眼前的那个人模糊得恰到好处,足够让自己心脏漏跳一拍。可惜被当成床气了,石真唯有无可奈何地松开了手。 在西学中开课前,石真给林若愚介绍女友王秋莹。留意着林若愚的反应,点点头打个招呼,石真纳闷自己以往到底向林若愚介绍过多少女友,他都是这般平静的吗?只听林若愚说“你这速度!看来拓展培训很好玩嘛,收获甚丰”,石真不假思索地答道:“那是因为你不在。”意思是:你如果在,我又何必找其他人呢?可是林若愚听后不过笑笑,石真清楚,心意届不到就是届不到。 这正是所谓最遥远的距离,明明近在咫尺,心却远在天涯。看到时痛苦,看不到时挂念。石真感到自己要爆了,要坏掉了。 终于逮到空闲,林若愚又值班,石真把王秋莹带回出租屋。一进门,便在玄关处热烈拥吻;在房间做爱的时候不关门;原始的男□□望让石真内心的苦恼通通发泄出来。可待看清被压在身下的人是谁后,痛苦又如潮水汹涌而至。喘着粗气,想着另一个人找回冲动,厮磨得比平时都要久,喷薄出来的一瞬间,满满的罪恶感堆积,简直就如恶性循环。 不过有一点足以庆幸,到目前为止林若愚对谁都是个恋爱绝缘体。直到那一天,石真第一次遇到程云鹤,意识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那天傍晚举行新入职员工的篮球友谊赛,地点是省中旁边的中医药大学西校区篮球场。据说来观战的人比以往几年都要多,石真对这种阵势见惯不怪,毕竟蓝队有他和林若愚。瞥了一眼旁边做热身运动的林若愚,又环顾球场一周,石真心想:你们这些人就好好感谢我吧,要不是本少软磨硬泡三整天,王子殿下是绝不会来的。 林若愚穿一件白t,外面套上蓝色背心球衣,下身穿一条运动短裤,及膝那种,小腿线条很美,毛发不厚,就是显得太苍白。只见林若愚转过头来,面有难色地说:“喂,这人也来得太多了,你不是说随便玩玩吗,怎么成了比赛?我们队竟然没有替补?太坑了吧!” 是的,就是个坑!林若愚的球技有多烂石真是一清二楚的,他坏心眼地挖个坑让林若愚跳,一来是为彰显自己的实力,二来是要暴露林若愚的弱点。石真一边拍拍林若愚的肩膀说道:“是随便玩玩,友谊赛嘛。比赛第二,第二。”一边窃笑:“你就好好出丑,掉粉去吧。被人唾弃后我会来好好安慰你的,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看着你就够了!” 果然,球赛开始不到五分钟,林若愚便彻底成了空气。作为后卫,他投球不准也算有自知之明,不独揽有传球意识;但传球没准绳,控球又不稳,老被人抢断;身体对抗太弱,对手一爆就得分;更不要谈什么策应队友进攻了,毫无战术走位。好不容易,石真靠个人能力和其他队友的发挥才勉强支撑着局面,可还是听到场外的嘘声。 “哔”一声哨响,林若愚回防不力,反被对方抓住机会制造防守犯规。被罚球时石真站在林若愚身边,看着那人玉砌的侧脸泛着红晕,满布汗水,他忍不住心疼,靠过去柔声说道:“没事,有我呢。”只见林若愚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抖了三抖,然后睁开眼睛追逐着篮球,说道:“我下次试试让裁判判成对方带球撞人。” 这又谈何容易,对方和裁判都不傻,林若愚这点水平一个假身就能摆脱,哪用得着撞人犯规,石真心知肚明。一节结束又一节,就在这种四对五面倒的困境下,下半场开始了。突然哨声响起,球赛无端被暂停。众人望向球赛唯一的裁判,裁判说道:“蓝队要求换人。” 明明没有替补,何来换人?就在这时,石真看到在裁判身旁站着一个人。这个人身材高大,上身一件普蓝色横纹t恤,下身一条同样色系的长裤,脚上穿蓝色人字拖,左手环着个深啡色环保袋在胸前。虽然是极其休闲的穿着,但看上去仪表堂堂,讲究得很。 裁判问道:“程总,换几号?”只见那人的目光没有一刻离开林若愚身上,说道:“还用说吗?最丢人现眼那谁,下场!”石真正想着这人说话未免太损太刻薄了,却发现林若愚竟真的往场外走,平平静静地。石真一阵心慌地抓住林若愚的左手腕,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林若愚转过来,苦笑道:“随便一个什么人也打得比我好,没事。” 手抽出来,手松开了。眼睁睁地,石真看着林若愚背对着自己越走越远,走到和那个人并肩而立。只听到那人用严厉的语气说道:“这也是你指的‘尽量’?别人劝几句就答应加入是吧,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边说边往场边的胶凳走去,把环保袋放在凳的空位上。林若愚一声不吭地跟在后头,待站定才说了句什么。石真听不到,只是看到林若愚把球衣脱了,交到那人手上,还蹲下来解鞋带。 石真皱着眉头,不安地向身旁的队友创伤骨科的凌一峰打探道:“喂,谁啊?” 红队队员呼吸科的李立抢着答道:“这你都不知?程总,程云鹤啊!也是心胸外的。” 石真忆起与林若愚在电梯重逢的那次,当时林若愚好像就跟在这个人身后。突然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现,石真严重怀疑林若愚不想来省中的真正原因,恐怕正是源于这个人。 比赛重新开始,蓝队的局面全然不同了,进可攻c退可守,只是石真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发现整个球场都变得暗淡下来,连自己也成为黑暗个体,唯二光亮的是场外的林若愚和场内的程云鹤,他俩好像被莫名的东西牵引着。 石真本能地接过球c运球,刚好过了中场,在三分线外,他咬紧牙关,不管前方配合的队友和侧翼的程云鹤,意气用事地抬手c抛球。要入c入c入,要是入了,我就球在篮框边缘兜了两圈,石真的心便悬在喉咙上,最后,球从框外掉下来,心也随之急速坠落。这是意料之中还是之外?该松口气还是该叹口气?石真既想死心又不息! “真少!”茫然回头,石真的焦点瞬间集中在这呼唤的源头。林若愚没穿鞋子站在场外,微微弯腰向前,双手摆在嘴两侧作喇叭状,喊道:“回防!加油!”从点到面,世间万物又仿佛回归本色,甚至更加亮丽。石真埋头往回跑,藏着溢满心头的笑意。快乐来得太简单了,简单得让石真觉得不真实,又不甘心。 终于,球赛结束,反败为胜没有。原来王秋莹也来打气了,石真点头接过她递来的饮料。这时,林若愚在众人面前毫无铺垫地鞠躬道歉:“真的对不起!我球技实在太差,所以” 石真险些把刚喝的水喷出来,马上不雅地捂着嘴。 皮肤科的王怀冠截住林若愚的话说道:“林医生,千万别这样说。新入职就我们几个男的,你不来我们连队都组不成。不就大家增进一下感情嘛,放轻松。” 创伤骨科的凌一峰接着说道:“其实我也是个凑数的,就比你好那么一丢丢。” “要我说,”放射科的陈宓摸摸下巴笑道:“幸好他打得烂。不然还有我们站的地方吗?” 众人哄笑,在林若愚被问到为何不善打篮球的时候,程云鹤突然正色道:“做外科医生就应该少打篮球,万一伤了手怎么办?”一阵沉默,程云鹤也不管,悠然自得地半蹲下来解鞋带,换回拖鞋,颠颠林若愚的波鞋倒了倒砂砾,最后才整齐地摆在林若愚脚边,也不站起,说了声:“穿上。” 林若愚拍拍袜底,把脚套入鞋里,蹲下来系鞋带。石真居高临下看得清楚,程云鹤凝视林若愚的眼神温柔得致命,与他强硬的语气截然不同。隐约听到那人说“勉强”c“拒绝”c“赔礼道歉”几个词,石真无法联想成句。林若愚却置若罔闻,穿好鞋后站起,对众人说道:“今晚这餐,我请客。” “对!”c“这个好!”各人附和着,气氛又活跃起来。凌一峰问道:“程总一起去?” 石真真想上前用针线缝住这人的嘴巴。然而程云鹤起身,拿过环保袋说道:“我不去了,明天要下乡。别劝酒就喝,给我早点休息。”最后一句冲着谁说明显不过,林若愚抿抿嘴,眼光飘到别处,应道:“知道了。” 这种看似淡漠又在意的神情,石真形容不了,但知道很少会在林若愚脸上看到,这或许才是林若愚的真性情。石真深深皱紧眉头,思索着林若愚为何会对同科的上级医师展现出异常的态度,觉得两人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情,而明天下乡又是什么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章 十六 打开新世界大门,的确,从第一次见到林若愚起,程云鹤便不断刷新对自己的认识:首先发现自己原来对男人也可以;其次意识到自己竟是个受虐狂。以往都只有他骂人的份,看着别人一脸委屈心里也毫无波澜。现在反被林若愚无视或反驳,只是轻轻的一声冷笑就能令程云鹤兴奋。因为他知道林若愚待人有礼,唯独对他如此,程云鹤把这种待遇美称为“专享”。 九月的第二个星期一,刚好碰上教师节,医生办公室里推放着学生送来的各式花束。程云鹤边听着值班护士和医生的交班,边喷嚏打个不停。口袋里没有纸巾又没有戴口罩,他只好用手捂着,任鼻水滴在掌心。 左后方传出动静,有一只手把一包纸巾递到他面前,还贴心地抽出一张放在包装外面。 程云鹤认得这只手和手上的腕表,他死死压抑着想马上拍个纸巾特写发上朋友圈以纪念收到林若愚第一份礼物的冲动。轻咳一声,假装平静地接过纸巾,擤鼻涕,擦擦手上的残留物,确认处理干净后他才侧身对左后方的林若愚说了声:“谢谢。整包我拿了。” 过了一会,那只手又伸过来,拿着个医用口罩,只听林若愚低声说道:“我用过的,不介意就先勉强戴着吧。”不介意c不勉强,程云鹤无比乐意地取过口罩戴上,捏了捏鼻梁。还真的是出乎意料地奏效,喷嚏止住了。 交班后,梁胜主任布置新一周工作,说道:“医院在这周六c日将举行下乡义诊,地点是b县。我们科在这次义诊中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筛选出适合择期手术的先心病患儿。从找到人选,登记资料,然后联系省c市儿童救助机构,申请资助金,最后完成手术,这一路下来为宣传胸痛控制中心打响头炮。所以大家,听好了,这事医院很重视,我们科关系尤其重大!来,先让我看看你们有谁自愿参加义诊?” 程云鹤明白主任的套路,这种事其实一早就内定好人选,等候发落便是。其他人也清楚,默不做声,除了一个人。“我报名!”这三个字从林若愚口中说出,简短却有力。程云鹤心想这妖孽的讨好型人格真够病入膏肓的,然而当转头望向林若愚时,他顿时知道自己错了。眼前的这个青年挺直胸膛,双手握拳放在大腿上,眼睛清澈,华光溢彩。还是第一次,程云鹤看到林若愚流露出如此渴望的神情。 梁主任连声称赞道:“好,太好了!林医生,你的研究方向正好是先心病,担任这次义诊任务真是最合适不过。程总,你看,你们组林医生都报名了,那就由你带队,义诊和往后的手术都是。顶着压力,好好做,别辜负医院的期望。今天就这样,散会吧。” 程云鹤仿佛能听到其他人松口气的声音,而林若愚则看着他,欲言又止。程云鹤正想揶揄一下毛遂自荐的这种行为,却见林若愚收回目光走上前叫住梁主任。梁主任笑着说道:“正好我有话跟你说,来我办公室吧。” 主任办公室其实就在医生办公室旁边,中间连通。门被林若愚进去后关上,连通隔断。程云鹤只能在门的另一头等着,猜度着林若愚要说什么,主任又想对他说什么。等了五分钟,医生办公室里的人都陆续去查房了,终于那扇门被打开,林若愚走了出来。 “没说什么吧?”就义诊这事,程云鹤担心林若愚被主任下了什么死命令。 “没什么。您的把柄,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说出来。” 良心当狗肺,彻彻底底的!程云鹤摇摇头,无可奈何地顺着林若愚的意思往下说:“你想怎样?威胁我?” “我没想怎样,只想普通工作!” “这段时间我可没算了,去搬病历,查房。” 查房后是今天唯一的一台择期手术,室间隔缺损修复术。这是心外科常见的一项基本手术,加上患儿的病位单纯,术前已做3d重建,讨论也很充分,程云鹤认为以林若愚的实力足以胜任,于是在消毒时说道:“林医生,这台由你主刀。” 只见林若愚消毒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程云鹤故意给他点压力接着说:“怎样?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加入我先心病团队的资格。”林若愚已经继续消毒了,没有抬头,却只说了一个字:“好!”掷地有声地。 在下刀之前,林若愚闭上眼睛像默念着什么。程云鹤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大型手术上担任主刀的情景,当时还没博士毕业,临危受命,理论和操作步骤明明烂熟于心,但难免会慌乱。他不禁对林若愚鼓励道:“下午门诊,整个上午就这一台,慢慢做。” “是!” “开始吧,我看着。” 程云鹤看着,看得清清楚楚:初时,林若愚握着手术刀的姿势有点僵硬,无疑是紧张的;后来,随着手术按部就班地进行,林若愚下刀的部位很是精准,长短深浅恰到好处,稳定感和流畅感也呈现出来,双手的配合熟练,甚至可以说老练。最后无风无浪地缝上最后一针,整个手术在程云鹤眼里几乎无可挑剔。 但也不能表扬太过,于是他说道:“技术不错。不过,控场能力有待提高。手术台上永远不要孤军奋战,大家得好好配合。” “是!” 程云鹤说出心中的猜测:“中天比我想象中肯放手,你是第几次主刀vsd修复术了?” 只听林若愚郑重地说道:“主刀,第一次。” “不可能吧,你的熟练程度不可能是第一次。”程云鹤相信有天才,但在临床上,特别在手术上,光靠天才没用,只有动手实践才是硬道理。 “动物模型,无数次。这些年来,每晚睡前都会把流程过一遍。” 林若愚戴着头套和口罩,整张脸只露出双眼,又是泛着那种夺目的光彩。程云鹤好像从中读懂了什么:林若愚对先心病领域的执着背后恐怕有个不为人知的故事。而正因为这个故事,眼前的人确实值得狠下决心好好栽培,如之前跟李波所说的那样,程云鹤点头说道:“以后多的是机会!” “谢谢!”千言万语,都抵不过这句谢谢。第一次,程云鹤的真心传递过去了,正确无误地被接收,然后得到了对方最坦诚的回复。 可惜只过渡了这么一下下,很快,“专享”待遇又回来了,程云鹤不知该开心还是该沮丧。 周五傍晚,程云鹤在医院附近的超市囤货,突然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好几下。他掏出一看,是徐健雄发给他的微信信息,图文并茂。 图上红底黄字的标语写着:xx届新入职员工篮球赛。标语下方可见穿着蓝色背心球衣的林若愚。 “喂!在现场吗?都传爆朋友圈和几个群了。” “老弟,你不会不知道吧?那就赶紧感谢我。” “喂,看得太激动也要回复我啊。”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值班?” 还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程云鹤马上发了个“再见”的表情过去,袋好手机,推着购物车直往出口的收费处走。 当来到比赛场地,程云鹤一路上想象出的在四方尖叫下林若愚投球入篮的英姿当场崩坏了。最恨的不是身边有人说“心胸外那个绣花枕头”,而是看到同队的石真后,程云鹤明白林若愚那讨好型人格又在发挥负面作用了。于是他再也看不下去,把手机关机塞进环保袋内,皱着眉头和裁判说:“蓝队换人。” 看到石真抓住林若愚的手腕,程云鹤红着眼恨不得马上上前把人抢过来。嫉妒的心情全演变成对林若愚的一通嘴炮,但对方的回应只是:“鞋42码,可以吗?” 重拳打在棉花上,程云鹤泄气地说道:“勉强。” 争胜的心本是没有的,但当投球得分,一转头便能看到林若愚注视自己的目光,程云鹤一身热血在燃。然而待比赛结束后林若愚当众道歉,程云鹤才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说教也许太重了。借着林若愚蹲下来系鞋带的时候,程云鹤把语气放柔,说道:“我的意思是叫你不要勉强自己,不想做或是做不了就应该学会拒绝,而不是让你赔礼道歉。另外,这种事请吃个饭不就完了?” 分别前听到林若愚说“知道了”,程云鹤真心希望这一次他是真的知道了。 手机一开,程云鹤不禁为自已的机智点赞,关机果然是对的。 徐健雄的信息扑面而来: “她们说现场没有见到你。” “你要飞过去是吧?哈哈!” “太差劲了,连妖孽要参赛都不知道。看来人家不待见你啊!” 相隔一段时间,还上了图,正是程云鹤运球时的照片。 “这到底怎么回事?” “新入职的球赛,你插什么手?” “这身打扮也是醉了,你的光辉形象呢?” 程云鹤再不说点什么,那边绝对会继续轰炸。他停在路边,左手打字:“英雄救美,懂?” “哈哈老弟,恋爱中的你,真的太搞笑啦!” “平时的你就不要再装狂霸拽了,搞笑点多好!” “不行,太好笑!” 就猜到徐健雄是这种反应,程云鹤一脸平静地继续发信息:“你打字上瘾啊?短号免费。” “你真确定要打短号?这里值班的同学们可都等着听热闹!” 程云鹤边走边打通徐健雄的电话短号,吼道:“智商呢,你不会去二值打给我啊?还是故意开免提让别人听到?我是有多后悔告诉你!” 电话那头还在笑个不停:“咳,没,没,你放心,高度机密,我心里有数。其实我一直在二值。” 沉默了一阵,徐健雄聒噪中:“怎么不说话了?老弟,阿鹤,程云鹤?” “没事,我不该吼你。我是受不了他为难自己!对手个个专门欺负他,自己队友也不帮忙,完全无视他。但这能怪谁啊?就怪自己烂又要上。耳朵软成这样,被人劝几下就去献丑,傻的真是!活该!我就不信找不到人参赛?” “是,是,你说得对,你真英雄救美。等等,你不会跟你家妖孽就这样说的吧?” “基本上是。所以,我更受不了我自己!” “你好歹也婉转一些,这让他怎么能对你有好感?” “算啦,还有时间。” “也对,明c后两天下乡,你可以跟他慢慢聊了。如果晚上住宾馆被编在同一间房,还可以这个那个,加油吧老弟!” 妄求一晌贪欢只会徒增林若愚对他的厌恶感,程云鹤苦笑道:“我不想只是玩玩,别乱出主意。” 徐健雄没有马上回话,一会后才感叹道:“看来你是真心喜欢他。” 夏天的日照再长,也有日落的时候,程云鹤望着天边残阳上方的启明星,仿佛又看到林若愚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他点头说道:“的确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七章 十七 周六的早上,前往b县义诊的车队从省中正门大广场出发。虽说是车队,其实只有两辆车。一辆装载移动b超cx光等仪器及随机操作人员,另一辆则搭载义诊的主力医护人员。 林若愚坐在靠窗的位置,石真坐他旁边。两人的气氛有点莫名其妙,从昨晚球赛聚餐结束后便是如此。回住处的路上,林若愚走在石真身后,觉察到前面那人生着闷气,便自动隔着点距离。果然,当出租屋的门打开,前后脚进入,石真一下子爆发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义诊的事?” 林若愚不是想争论或是辩解,真的只是疑惑:“呃,你不是说不要跟你提‘义诊’吗?大五时下乡义诊,你被蜜蜂蜇伤,过敏反应很严重那次你忘了?而且这次骨科派的是创伤骨,没你们” “不是,我是说你没告诉我你去义诊!” 以同宿舍八年的观察来看,林若愚深知石真虽然是班长,但一向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自已恐怕要好几天没出现才会引起石真的注意吧,像现在这样过问周末行程可从未有过。林若愚一时间搭不上话。 “解释啊,你怎么不接着解释,不是很多借口吗?” 绝不能硬碰硬,林若愚马上服软道:“是我忘了说,抱歉。我明后两天都不在,去b县义诊。” “你去两天?妈的,你是说要在那边过夜?住宿安排了和谁一间房?不会是和那个程总吧?” 林若愚分不清是因为被爆粗还是提到程云鹤而不爽,边说“住宿还没安排”,边走入房间关上了门。 然后,到了现在,石真加入义诊,坐在自己身边,不说一句话。 林若愚望着窗外的景致,由熟悉到陌生。突然眼前一暗,车进入了穿山隧道。隧道里很黑,两边墙壁挂着昏黄的灯。窗户上映着靠在椅背睡觉的石真和车里的过道,过道另一边的两个位置只坐着一个人,那个人也同样望向窗外,目光却通过镜面反射投过来,发着光。刹那间,林若愚的心漏跳了一拍,微张着嘴,猛然回头,正好那个人也同样转头过来。 没有任何阻挡地,林若愚看到程云鹤前倾着身体,越过隔在中间的石真,直盯着自己。到底盯了多久?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时周遭一亮,车驶出隧道。林若愚眯着眼睛,左手抬起挡在唇上轻咳了一声。 “怎么了?”不知何时石真醒来,这一问吓得林若愚又咳了一声。 “没,没什么。”林若愚再次转向窗外,左手扶额。 后来这一路上,他都闭上眼睛,几乎没再睁开过。然而在黑暗中,程云鹤的双眼,炯炯发光,挥之不去。除了双眼,那个人协作自己首次完成vsd修复术时的双手,说着“这台由你主刀,慢慢做”c“不要勉强自己”的嘴巴,原本是纯粹的厌恶,现在却夹杂了感激和敬佩之情。片面的,零碎的,又复杂的,与之前印象相悖的程云鹤,一直在脑海中盘旋不断。 b县的太阳很强,路边又没有成荫大树。林若愚下车没走几步,便热得满头大汗。跟前有一只手靠近,头顶有了阴凉。林若愚转头,看到是石真,只听他说道:“你不是怕晒吗?白种人!” “谁白种人?不过,谢谢啦。” “谢个鬼。你可终于理我了。” “什么?我没有不理你。”是你自己不知在生什么闷气,林若愚心里想着可没有说出口。 “你有!” “你说有就有吧。”不过是顺从的语气,谁知这话说出后石真仿佛又不太高兴起来。林若愚虽然不了解石真的心思,但隐约觉察到两人之间有什么在变质。 幸好,义诊目的地已经到达。 这间b县里唯一的卫生院有四层,规模也不算小。这次义诊活动宣传到位,二楼外墙上“欢迎省中医院专家学者莅临指导”的横幅格外醒目,外围已有不少人在排队候诊了。接待的人员一边安排好仪器的摆放,一边带领着省中各人参观卫生院并分配诊室。 这次前来义诊的科室以内科为主,呼吸c心血管c消化三大头全来了,各派来两名医生,最高级别为正高级;妇科c儿科各两人,眼科c耳鼻喉科c皮肤科各一人;骨科原本是由创伤骨承担的,却换了脊柱骨的石真;而整个大外科就得程云鹤和林若愚两个。除了医生外,还有护士,基本是内科和妇科的。 因为门诊诊室只有四间,分配时按职能应是内科一间,五官c皮肤c儿一间,妇一间,骨科c外科一间。而程云鹤却因心胸外科的特殊任务——筛选出先心病患儿,要求和儿科在同一间诊室。林若愚也认为这样能更好地开展工作,没有提出异议。于是,诊室确定。各人吃过卫生院提供的盒饭后稍作休息,准备开诊。 看着满诊室的小孩子,却都是排儿科那边的,心胸外科这里连一个人也没有,林若愚有点手足无措,先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守株待兔啊。”身旁的程云鹤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有什么好办法吗?”林若愚瞥了程云鹤一眼,问道。 只听程云鹤说道:“守在这里,想着有人把病历资料c检查单拿到你面前让你去选,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不守,就攻!凡到儿科那边看的全都拉过来做体查,查到有问题后,联系做超声心动图。不是把机子带过来了吗?就得好好利用。” “这样的检出率其实也不太高吧。” “那当然,本身先心病比例摆在那里。我看医院应该跟这里的负责人交代过,但到现在也没有提供病历,估计是重症的抢救不来,轻症的又筛查不够。” “先按您刚说的主动出击吧。或许通过这样能扩大宣传,带出需要帮助的患儿。明天我还可以去附近的学校问问情况。” 程云鹤一时没有接话,只是双手抱在胸前定眼凝视着林若愚。 林若愚皱了皱眉头,把身体往后缩,警惕地问道:“怎么?” 这时,程云鹤才摇摇头说道:“你啊,干劲十足!”说着从身后的背囊里拿了本a4大小的笔记本出来。 林若愚在一旁,看着程云鹤从笔记本中撕下一页,用普通黑色签字笔在纸上快速地写上“先天性心脏病筛查点”。字体是空心字,没打草稿,一笔而过流畅至极,字体中间用斜纹填充,远看也醒目。林若愚心中暗暗赞叹,却见程云鹤写完后偏偏在边上画了个不太圆的太阳和勉强能称为“白兔”的物体,便忍着笑说道:“真不错!” 程云鹤也不谦虚,应道:“当然!快去找卷纸胶布来把它贴在桌子边上。我去跟儿科那边说一声,让她们把孩子叫过来。” 于是,先心病筛查正式开始。然而大半天下来,一无所获,可对那些前来看诊的小孩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 义诊全部结束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接待人员把省中一行带到县里的小学就餐。操场上摆了三围,放着饭菜,均罩着罩子。林若愚被石真拉去跟几个年轻医生一桌,他本想叫上程云鹤,回头却见那人和一个本地接待人员正在说话,自认为按级别排坐的话程云鹤应该是和领导及其他科的大佬们坐一桌,便什么都没说,跟着石真坐下吃饭。 先不论味道,天气热得很,蚊虫又多,饭菜吃剩了不少。一旁的石真早就放下碗筷,边闲聊边打蚊子。林若愚看着食物被如此浪费,于心不忍,没有停筷。余光所及的另一桌,程云鹤也还在进食。席间接待人员向大家宣布,晚上住宿就在学校课室。这时,林若愚清晰地看到程云鹤转头望了他一眼,不知何意。 没有洗浴场地,各人不过用水抹抹身,换了衣服,因此供男医生住宿的这间课室里充斥着淡淡的汗味。一共十人,分两排,脚脚相对就地而睡,无分职称高低。 一轮风波后,林若愚躺在被擦拭过的席子上,伸了伸腰脊。他右边的是石真,明显又在生着闷气;左边的是程云鹤,刚说了要谈明天工作的事,现在却一声不吭。虽然离得很近,但林若愚认为只要不是和程云鹤两人独处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突然,课室的门被敲了两下,是妇科的柳医生。只见她在门外探头进来说道:“程总在吗?有找。” 一瞬间,包括林若愚的,全部人把眼光集中到程云鹤身上。呼吸科的刘主任反应奇快,调侃道:“我说,柳美人,你不是来找我的吗?”众人立马哄笑起来。 林若愚转过身,留意程云鹤的动静。只见他找了件短袖衬衫披上,挡在背心外面,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小柳好像很喜欢程总。”消化科的肖医生待程云鹤出去后感叹道。林若愚记得“柳美人”这个称呼,科室的护士也曾经提过她对程云鹤有那方面的意思。 “我看不是‘好像’,明显就是。”石真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林若愚疑惑石真明明不熟,何来这么肯定。 刘主任笑着说道:“对!程总可是省中第一钻石王老五,受欢迎得很。柳大美人喜欢他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我说,小林,你们心胸外的帅哥怎么都帅得有点可恨啊!” 没等林若愚回话,心血管内科的曾主任接着说道:“说起来,程总他妈妈以前可真是漂亮,院花啊,不知多少人拜在她石榴裙下。” “绝对包括你吧,老曾。”借此,刘c曾两人说起了一些年轻时候的趣事。 过了一会,程云鹤回来,众人都戏谑地望着他,等他开口说话。程云鹤目不斜视,径直走回林若愚的左手边坐下,正儿八经地说道:“患儿找到了。因为生病没再读书,家住得比较远,明天我们得跑一趟。怎么了?刚才是学校的老师要找我。” 没想到程云鹤出去谈的是正事,没想到这人早自己一步采取行动了,对任务上心的人不单单只有自己,林若愚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看着他在昏暗的灯光下端正的脸,看着他没被衬衫遮盖的锁骨,不知怎么地轻声说了句:“您果然是很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章 十八 b县的夜很黑,星很亮,可哪有心情欣赏?“您果然是很帅!”这是哪来的咒语?效力惊人!心跳究竟是如何平复下来的呢?程云鹤不知道,或是其实根本没有平复下来。他枕着自己的右手臂,用左手拿着手机,点开拍照模式,关掉闪光灯和声效,对着近在咫尺的沉睡着的心爱之人按下拍摄按键,然后把照片放大,偷偷傻笑。 “咳”,听到从林若愚那边传来咳嗽声,程云鹤抬起头,正好对上石真的目光。虽然周围昏暗,但也能看清这目光中的厌恶之情,程云鹤挑挑眉,毫不退让地对望过去。就在这时手上的手机连续震动了好几下,林若愚好像觉察到什么,向右转身,面朝石真,背对程云鹤。一下子,只见石真扬起嘴角,对程云鹤挑衅地眨眨眼,把身体往林若愚这边靠过去点。 忍着一肚子火,程云鹤深吸一口气把目光转至手机。徐健雄的微信:“怎样?有没有安排睡在一起?”同一条,发了三次。 程云鹤先把震动调为静音,然后发了刚才那张照片过去。 “恕我眼拙,不知是啥。” “妖孽睡颜。” “这黑漆漆的谁看得清啊?也就是说,睡在一起?” “看得清的话,我会发给你吗?算是!” 徐健雄发来了一段语音。 程云鹤继续打字:“别发语音,睡了。” “恭喜啊,恭喜!” “全部义诊的男医生都睡在一起的好吗?” “什么鬼?” “就是十个大男人在打地铺,排排睡,脚对脚。” “天啊,我还以为起码在招待所。不过你睡在他旁边吧,还偷拍。” “差点睡不到他旁边。现在又因为你发微信搞到我不能再拍。真应该让他睡在边上的,旁边只有我就好。” “他旁边还有人?” “他同学,姓石的,估计也喜欢他。” “你别以为人人都是那啥。” “我懒得跟你描述,总之百分之百肯定。” “情敌的直觉,可怕。话说今天情况怎样?” “那个,其实,我想跟你说件事。”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吞吞吐吐了,快点爆料。” “就刚刚,他说我很帅” “他是谁,妖孽?” “废话!” “哇,这不是大进展吗?你干了什么?” “也没什么。今天没找到合适的患儿,既然安排在学校睡,就托人问了一下这里的老师,然后说是以前有个先心病的学生。我就跟妖孽说了这个而已。” “我还以为你在那种地方创造什么主动脉瘤摘除的伟大奇迹。妖孽要求也太低了吧?那你怎么说?‘是啊,有更帅的你还没看到’这样吗?” “至于吗?我没这么自我陶醉。后来说了什么,我忘了,兴奋过头。” “太嫩了吧老弟,看你平时装的。不过是好事没错,加油!” “兴奋到睡不着。虽然他背对着我。” “睡吧,趁着他背对你。” 程云鹤关掉移动数据,按黑屏幕,再看一眼林若愚的背影,不舍地闭上双眼。 第二天,无需闹钟,程云鹤按工作作息醒来。只是双眼一睁,呼吸一顿。已经过了多少年呢?一醒来,身边有个人。晨光和煦地照在这个人脸上c身上,林若愚的脸终于转过来对着他了,依旧透着少年的风采,干净明朗。眉眼c鼻子精致漂亮,左边的脸颊枕在席子上微微变了形,嘴巴稍张开,唇色淡淡的,舌头没看到。薄薄的被子盖在腰间,双腿露出来交叠着,肤色白皙,形态健美修长。 程云鹤意识到了,自己两腿之间的坚硬和灼热,不单单是晨勃。他悄悄坐起,捏着大腿,强忍着冲动,站起时故意把身体前倾,鼻息刚好略过林若愚的小腿和脚踝。穿上拖鞋后走开,看到各人都还在睡,他想应该没有人发现他离开课室的这段路上一步一回头。 洗漱后勉强冷静下来,程云鹤回到课室,还没有人醒来。林若愚睡得很沉,这不是问题,问题是那个姓石的前胸贴着他背部,紧得不行,还一手搭在他腰上。程云鹤走到他们头顶时,加重了脚步声,没用。于是他半跪下来,低下头把嘴巴靠近林若愚右耳,一字字说道:“起c床c了!” 只见林若愚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捂住右耳,转头。天啊,亲到了吗?他的鼻尖!往上一点就是嘴唇了!程云鹤吞了吞口水,却不敢有任何实际行动。倒是林若愚皱着眉头快速向左边闪开,正欲起身时发现搭在他腰间的石真的手,很自然地把那只手抓住轻轻放下,坐起,一言不发地绕过程云鹤,在背囊里找出自己的衣服和洗漱用具,然后离开了。 石真明显是醒着的,大字型躺在那里,如昨晚一样敌视着程云鹤。只听他低声说道:“你知道他多少?喜欢怎样的人吗?不要随便挑拨他。” 看着对方一副男友自居的模样,程云鹤轻蔑地说道:“是不太知道,但有的是时间。至于喜欢的人嘛,总不会是你吧。”然后没看石真一眼,回到自己的席子上换起衣服,收拾行装。 待吃过早餐后,林若愚避开众人对程云鹤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是真的有合适的患儿吗?不会是您编个理由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吧?” 程云鹤心想自己在林若愚眼中仍旧劣迹斑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这个人改观?他摇摇头说道:“刚吓着你不好意思,那样叫醒你只是怕嘈到其他人,我没想太多。去找人是有带路的,你好歹信学校的老师吧。” “为什么要我们去?父母带过来卫生院不是更好。” 看林若愚没有放下防备,程云鹤继续说道:“这个我也问了,说是女孩子不被重视,书没读完,在家帮忙做点手工活,不会主动求医的。所以就算合适手术,也很难动员。” “申请到基金,医院有路费报销的话,不花钱应该会同意手术吧。” “希望如此。” 林若愚没有接话。这时学校的叶老师来了,程云鹤向她介绍林若愚,然后三人离开义诊大部队,向更偏远的山区出发。 虽然距离不太远,但路很难行。三人花了大半个小时到达了目的地。不到十平方的砖木屋里住着五口人,男人不在,女人放下手里活,尚算热情地招呼着叶老师。待叶老师说出来意后,女人用警惕的眼神望向程c林两人。 程云鹤没有让林若愚马上检查,他耐心地向女人交待自己的身份和医院的政策。女人文化水平不高,总是说“我女儿没什么病,从小就这样”。在她翻找女孩病历资料的时候,男人回来了。程云鹤又向他说了一次情况,隐晦地询问家庭收入,在征得同意后,才吩咐林若愚对女孩体查。 那女孩约莫十二岁,面黄肌瘦,睁着大眼睛迷惑不已。林若愚一边安抚她,一边问其症状,让她平躺在床上开始体查。程云鹤看着林若愚越皱越紧的眉头,便猜到病情不太理想。最后林若愚收回听诊器挂在脖子上,望了程云鹤一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吩咐林若愚记录好女孩的基本信息c症状和体查情况后,程云鹤转向男人和女人说道:“现在只是初步筛选,把你们女儿的资料提交上去,到时申请到救助基金,要安排手术的话,医院会派人联系你们的。”随后没多作停留,三人离开了这一家。 回程的路上,叶老师问起那个女孩的病情。林若愚分析得很详细,叶老师没听懂,但程云鹤明白了林若愚皱眉头的原因:多个病位并存,室间隔缺损,心脏瓣膜有的狭窄,有的则关闭异常,已经出现了心脏体积的改变,还波及肺部,估计射血分数比之前病历资料上的数据差了不少。 “那做手术可以治好吗?”叶老师问道。 林若愚迟疑了一会,说道:“要是早点就好,现在手术的话难度。” 程云鹤摆摆手,打断林若愚的话,说道:“小孩的情况我们会回去讨论的,有消息会通知你们卫生院。到时可能还要麻烦叶老师您。” 叶老师识趣地没有再问,待走了一段,确认程c林两人认得回学校的路后便告别离开了。 看着林若愚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情,程云鹤突然问道:“来义诊前主任是不是跟你说了不要选些太难搞的,要保证手术成功之类的话?” “” 程云鹤轻“哼”了一声,说道:“上报上去吧,作为备选患儿,就说是我坚持的。到时开会,风险评估肯定要问我意见,预判手术成功率什么的,有事我来承担就可以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们要做的是救人,又不是为了完成指标c任务!” “嗯的确是这样没错。” 只见林若愚低下头沉思不语,程云鹤继续说道:“别露出这么为难的表情,怎么说我也还是有点实力的,好吗?” “我当然知道您的实力,但是,毕竟有风险,还不少,而且您本来是可以避开它的。” “本来可以避开?不懂。” “我的意思是,要不是我报名接这个任务,您就不用负责,不用当领队了。” 程云鹤停下脚步,望着一脸认真的林若愚,心想这人真的纯情得一点职场套路都不懂,保护欲爆棚地笑着说道:“你啊,傻的!你报名了,你跟我同组,然后就叫我负责了?主任随便说说你就信?早就定好人选了,傻瓜!你不想想,这医院除了我还有谁胜任得了!” 这时的林若愚侧着脸,斜眼望过来,有点嫌弃又掩盖不了笑意,小声说道:“真够大言不惭。刚还说是‘有点实力’而已。” 能这样反驳过来,程云鹤知道林若愚想通了,说道:“是‘有点实力’,不过团队里不是有你吗?你对我没信心没关系,但对自己要有信心。” 短短半秒钟不到,惊讶的神情一闪而过,呈现在程云鹤眼前的便是林若愚的笑颜,对着他本人的而不是其他人,自然的,又略带羞涩的,双眼焕发着七彩的光,勾人心弦。这是第一次,程云鹤希望余生之中这个笑颜能再出现第二次c第三次c更多更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九章 十九 在县里的小学吃过晚饭,石真忍着被蚊虫蜇咬的瘙痒,和女友王秋莹在操场散步。 当听到王秋莹兴奋地说“你是因为我而来义诊吧”的时候,石真觉得自己真的渣得不能再渣了,明明连王秋莹来没来都不知道,却不好意思坦白,只好装酷一笑置之。 王秋莹从身侧走到前面,边倒着走边说道:“什么嘛?见到你来,我可是很高兴的。” “嗯,”石真应了一声,他满脑都是林若愚,那个人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那个人会不会跟程云鹤在一起,在一起会交流什么会做什么。眼看又兜回教学楼楼下,石真抿着嘴,语气有点决绝地说道:“高兴就好。今天很累了,休息吧。”然后没看王秋莹一眼,直接上楼了。 上到二楼的时候,刚好碰到从二楼尽头走来的林若愚。只见他换好了t恤短裤,颈上挂着毛巾。不过是日常居家的模样,偏偏让石真又恼火起来,让他意识到眼前这人轻松自在的状态不再单单只有自己能看到的了,将要展露于众人面前。 更恼火的是,林若愚一边向王秋莹打招呼,一边单手拿毛巾拭擦半湿的头发,使得胸前的凸起若隐若现,撩人到不行。石真粗声粗气地说道:“你在哪换的衣服?也不等我。” “在男厕啊。我以为你跟秋莹流连忘返。” “你以为个屁!没点自觉。”石真抛下这句话就往安排住宿的课室走去。却听到身后林若愚对王秋莹笑着说:“你别怪他,真少一来义诊就像更年期。” 石真开了课室的门可不进去,转头骂道:“妈的,你说谁更年期?快进来,别乱撩我女朋友。” 负责招待的人已经帮忙铺好席子,一张席子足够并排睡两人。石真发现程云鹤不在,赶紧选了靠近窗口的一张,跟林若愚说道:“我们睡这里,你在边上。” 林若愚没有马上答应,瞥瞥课室里的其他人,指指呼吸科和心血管内科的两位主任说道:“让主任先选吧。” 石真瞪着林若愚正想发作,却听到心血管内科的曾主任说道:“啊呀,小林,你放心。我跟老刘怕热,早就选定睡中间了,正对风扇下面。” 于是,同睡一席,恍如同床共枕,石真心满意足,而且林若愚身边除了他没有别人。 为了不离开林若愚太久,石真以最快的速度洗漱更衣。待再次进入课室,太好了,林若愚依旧静静地盘膝坐在他俩的席子上,转头过来冲他淡淡一笑。 走过去,坐好,石真的手放在席子上,五指摊开,离林若愚的臀部很近c很近。突然林若愚动了动,石真怕林若愚发觉他的心思,谁知下一秒,林若愚把一瓶东西放在他手边,向石真的双腿抬抬下巴说道:“被蚊子咬成这样好夸张,你带药了吗,快涂涂。” 不说都不怎么痒的,经林若愚一说,石真简直痒到心里去了。连女友都没发现,逼着自己去散步,为什么这个人就能如此称心,如此想自己之所想呢?石真心情好得很,拿起林若愚的无比滴,打开直接涂在四肢上。 “帮我涂背部。”石真把上衣捞起,背对林若愚窃笑。 “你背上也被咬了?没看到有红疹。” 感觉到林若愚的手把衣服下摆捞得更上,气息喷在光裸的背上,石真痒得就像被成千上万的虫啃咬着皮肤和心脏。他轻咳了一声,说道:“都很痒,涂吧。” 冰冷的药水接触到背部的一瞬间,石真的肌肉立即绷紧。林若愚已经没直接用手了,但石真的某处还是有了反应,比女人给他吹都要快。石真连忙抬膝合腿,把头贴着膝盖,腰部弯出了个弧度。 “腰也痒?” 救命!触不及防地,腰部一凉,石真下意识地抖了好一下,某处抬得更高了。 “真少?” 没等林若愚说话,石真反手一抓,包着林若愚的左手,吼道:“够了!” 看着林若愚诧异地抽出左手,石真扶额说道:“那个,我只有点怕被人谢谢。” “哦,”林若愚稍稍移开了点距离,笑了笑说道:“你早说。” 石真低头叹了口气,取出手机,把心思硬生生地转到手游上,想平复兴奋。 两人都沉默了一段时间。突然,左边传来东西跌落席子的声音。石真转头一看,来不及操作手游,角色随即被秒杀。 这时,课室里的众人都把目光投向这边,林若愚却像没事人一样静静地坐着看手机。但石真哪能无动于衷,他见程云鹤半蹲在林若愚的席子边缘,打开放在地上的背囊,用众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我不睡在窗边就睡不着,没有提前说明,不好意思。” 别理他,妈的,凭什么要让你睡过来。石真凝视着林若愚,暗地里希望他拒绝。只见林若愚微微抬头,望了眼坐在对面床铺的耳鼻喉科医生。程云鹤又接着说道:“林医生,咱俩同科就帮忙解决一下,别麻烦其他人。你看,你们这排没睡满,移动起来也方便。” 说到这份上,石真知道林若愚肯定会妥协的。果然,林若愚一边靠过来,一边说道:“真少,你往右边挪一下。” 石真赌气地一动不动,拍拍右手边的空席子说道:“不用这么麻烦,阿愚你直接来这边吧,程总睡窗边,我在中间不动好了。” 程云鹤左侧眉毛一扬,伸手按着林若愚的一侧肩膀说道:“明天的工作还有事要跟你说,隔了个人不太方便。” 你妹的,大家都看着还真敢,快放开那只手。石真暗骂了好几句,看见林若愚皱着眉头,顿时心里咯噔一下,道不出个中滋味。 正在三人胶着时,呼吸科的刘主任揶揄道:“我说啊,小林,你要不来我这边睡,让我闻闻你身上是不是特别香。” 林若愚抬头,表情一瞬间又变回温良恭谨,石真看得清楚,只听他说道:“刘主任,我今天可是没冲凉,怕熏到您。” 随着这话一说,众人纷纷笑开。石真倒不觉气氛有任何缓和的迹象,然而这时,程云鹤继续按着林若愚的肩膀说道:“那林医生,你要不就别动了,石医生过去一点,我在中间,熏我一个人就好。这也勉强算靠窗” 还是拗不过,石真宁愿让步也不肯林若愚离开自己身边,没等程云鹤说完便突然站起来,把右边那张席子往林若愚这张靠紧,不留一点空隙,然后才坐上去,最终让出了原来的位置。 林若愚应该是明白的吧,随即弯下腰,手脚并用地顺势爬过来,没有把中间留给程云鹤。可这是什么鬼姿态?t恤领子低低的,都能看到胸脯的两点了。石真红着眼,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次是你欠我的。” 人情远没有还,气也没有消,短短的一句话是雪上加霜——“您果然是很帅!”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经历和心情呢?明明喜欢的人睡在身边,却听到他肆意称赞情敌的容姿。石真在回忆里努力寻找林若愚是否也有说过他“很帅”的时刻,貌似有被形容过“有型”吧。“很帅”和“有型”到底哪个更好一点?更喜欢一点? 然而转念一想,石真觉得能坦然说出“您果然是很帅”这种话或许证明了林若愚对程云鹤其实根本没有那种意思。以他对林若愚的了解,要是真正喜欢的话,绝对是藏着掖着的。石真自我安慰一番,但仍然觉得危机满满,毕竟程云鹤的心意可谓昭然若揭了。林若愚到底知不知道呢?他俩同科,近水楼台,迟早是会知道的。 知道了会怎样?林若愚应该是直的吧,毕竟喜欢过女生;同宿舍这么多年,没有发现他有那种倾向。可自己不也是没有吗?现在偏偏对他执着不放,明明之前还决定了要抑制情感。为什么出现了个程云鹤? 望着眼前熟睡的人,原本以为今晚有一个亲密又美好的经历,谁知反而令石真受尽欲望和嫉妒的双重煎熬。思绪难平,却只能僵直身体,辗转太多怕吵醒别人。石真轻轻叹了口气,眼光从林若愚脸上抽离,望向天花板上的风扇。“若这一束吊灯倾泻下来,或者我已不会存在。即使你不爱,亦不需要分开”,石真心里哼着《明年今日》,觉得这歌不太吉利了。 第二天一早,趁林若愚前去洗漱,石真把憋了一晚的话没想太多地冲程云鹤说了出来:“不要随便挑拨他。”震慑作用自然可想而知,程云鹤的反击让石真再次意识到自己之于林若愚不过是区区一介外人罢了。“明明是我先”,这种梗用在自己身上却一点也不好笑。 看着程c林两人在早餐后避开众人低声交流,看着林若愚连招呼都不打便跟程云鹤离开,石真努力地把思绪投入义诊中,却深深陷入了艰难的等待,一小时c两小时c足足三小时,借着上厕所的机会经过儿科诊室,偷偷观察林若愚是否归来。可最终没有等到。 十一点多时,王秋莹过来,邀请石真坐她那辆装载移动b超的车回省中。望着王秋莹依恋的目光,石真自问真心爱慕一个人怎么这么苦呢?爱慕自己的人,自己不爱;自己爱慕的人,不爱自己,真他妈的狗血。在爱情面前,如他这般自信自恋的人也变得卑微不堪。此刻的石真急需一个人来让自己拾回自信,于是,他选择了爱慕自己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二十章 二十 林若愚和程云鹤回到学校再转到卫生院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两人均没有懈怠,在儿科诊室中继续先心病筛查的工作。当义诊全部结束,拍照留念后,林若愚在人群中找不着石真,他拿出手机正想联系,便看到一条未读短信,刚好来自石真的:“我跟秋莹的车走,带她回出租屋过夜。” 林若愚简单明了地回了两个字:“收到”。 待上车离开前,手机震动,林若愚一看,仍是石真发来的。然而看着这条短信,林若愚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是好。 突然左肩部被人撞了一下,林若愚立即把手机屏幕按黑,只听程云鹤在身后说道:“赶紧上车,别又被撞了。” 林若愚转头望了程云鹤一眼,心想那短信他会不会看到呢。 众人默认按来时的位置坐下。林若愚旁边的位置因为石真不在而空了出来,程云鹤连问也不问一句,大模厮样地霸占了,还翘起腿挡着出入,硬把林若愚困在里头。 林若愚站着,两手肘搭在前后两排椅背上,自上而下地对程云鹤说道:“请您按原先座位坐。” “谁规定的?”程云鹤伸个懒腰,稳稳坐着,鞋头掂了几下,右手托着腮,微微抬头说得坦然。 “您不是说要靠窗吗?坐回对面就靠窗了。” “那是睡觉。”边说边拍拍林若愚的位置:“坐下,车快开了。” 林若愚环视一周,看众人都坐好了,只好不太情愿地坐下来,把背囊放在两人之间。 “你这样坐也舒服?安全带系得了吗?” 林若愚瞪了程云鹤一眼,把背囊挪开了点,取出安全带扣上。正想回赠一句:“要您管?”,可话还没出口,便瞬间明白石真那条短信的意思。原本只是因为程云鹤的骚扰而对其漠视或言语相争,但这种分明不是对上级医师该有的态度,确实会让不知情的人误会,以为他俩很熟。于是林若愚也不顾忌程云鹤在旁,掏出手机又简单明了地回了两个字:“当然”。 可是,世事没那么简单明了c理所当然。一个多小时前程云鹤的鼓励还声声在耳,林若愚记得李波院长说过他是被程云鹤称为值得好好栽培的人。那时还觉得不可信,怀疑程云鹤有什么不轨企图,可现在经历了义诊,程云鹤即使在两人独处时也没有异常行径,还多处表现出对自己的信任。 林若愚想得犯困,下意识地把身体远离程云鹤,头却狠狠地撞在车窗上,发出钝响。在迷糊中,他听到程云鹤轻轻地说了句:“傻瓜!”一如篮球赛换人时,和刚刚义诊时所说的,语气真的怎么听怎么亲昵。 “不要跟程云鹤太亲近。”石真的短信一下子又在脑海中浮现,林若愚猛然睁开眼睛,莫名的危机感让他清醒过来。 周一的早晨,在科室相见时,林若愚把整理好的先心病患儿病历资料交给程云鹤过目。程云鹤看得非常仔细,最后在林若愚名字前划一个斜杠签下了名字。林若愚自认为过了第一关能暂时松一口气,却听到程云鹤压低声音说道:“我这里不算什么,难的在后头。等会报告,顶住压力,有我在!” 要百分百保证手术成功,这名患儿确实不是个好选择,所以要得到科室认可是件难事。林若愚清楚不过,但能做的可不多。“有我在!”林若愚记着这句话,深吸一口气,向众人客观详尽地报告义诊情况和患儿病情,静待决定。 医生办公室里气氛沉寂,梁主任翻着患儿的病历资料,皱着眉。这种低气压持续了好一会儿,梁主任才说了一句话:“程总,手术是你去做,你先说说看法。” 林若愚紧张地转头望向坐在右手边的程云鹤,只见他腰杆挺得笔直,神情自若,说出来的话更是如此:“主任,正因为手术是我做的,我有把握。” 稍作停顿,程云鹤接着说道:“林医生的报告做得很好,数据都是真实的。这次义诊,虽然有些患儿症状阳性c体征异常,但程度和辅助检查都无法达到手术指征,我们严格按照指南予以排除,所以这个病例具有唯一性。 “另外,患儿的病情如果继续拖延下去并不乐观,存在必要性。结合这两点,于情于理,申请资助毋庸置疑。而且身处贫困地区,不是要媒体报道吗?这样新闻性强,可以为胸痛中心达到宣传效果。” “那些用不着你考虑,”梁主任摆摆手说道:“手术的可行性你怎么不说。上面容不下失败,你给他们提供这个,唉,难啊。” 林若愚心想人命不同其他,就算是最简单的手术又有谁能百分百保证没有风险? 这时程云鹤继续说道:“难,我当然知道。最开始我就说了,有把握,初步的手术方案我已经设计好了,可以把风险降到最低。”说完后侧身往后靠,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个u盘,他把u盘插入身后的电脑主机连接口上,麻利地打开了一个ppt,开始阐述手术思路。 多个入路比较,步骤安排,材料分析,体外循环设置,风险评估,预后调护,其实林若愚在昨晚写报告时也有想过这些,现在一边听程云鹤说,一边与自己的手术设想对比,高下立见。眼前的这个人,很强,是个真正值得把性命交付的医生! “想法是很好。” 郑德钧主任说道,“但是,患儿的辅助检查就那么点,现在报告里面的大部分情况都是靠小林的体查吧?程总你有复核过体查吗?我不是不相信小林,只是难免会有主观因素,所以嘛,现在讨论手术风险也很难下判断。对吧?” 刘盛权说道:“要不让患儿过来做个详细检查。” “但要是不适合,这路费c检查费什么的谁埋单?”住院医师许道行抛出疑问。 苏护长摇头说道:“这病谁会按照人的意愿去生?找不到人不是,找到人治不好不是,钱还要自己贴!” 梁主任最终是开口了:“对于程总和小林这次的努力,我是看在眼里的,对他俩也是无比信任。但这次关系重大,我看这样吧,再等三天。在这三天时间里,各位挖掘一下病例,我跟心内和儿科那边也通通气。实在找不到,就把这个报上去。散会吧。” 待各组都前往查房,程云鹤依旧坐着,林若愚屈身问道:“程总?” 只见程云鹤转头过来,抿着嘴说道:“你就不生气?” 林若愚疑惑地望着程云鹤,眨眨眼睛说道:“什么?这不是早就猜到的吗?虽然您的方案” “不是。我那个没所谓,是你被人质疑了!什么主观因素啊?还要我复核?要不是刘盛权插话,我真想立马骂回去。” “”林若愚其实与郑主任的观点一致,认为现在讨论手术风险为时过早,所以当看到程云鹤单靠体查和有限的资料做最充分的准备时,既是佩服又是感激,感激这份信任。现在又看到程云鹤竟因为他被根本不算质疑的“质疑”而生气,一瞬间林若愚忘了针锋相对,毫不掩饰地说道:“这有什么?您不是叫我要对自己有信心吗?连您这种高要求的领队都说我做得好了,我还在乎别人干嘛?” 程云鹤先是一愣,双眼睁大,然后眯出笑意,点头说道:“说得太对,进步不少!好,查房去。” 随后的三天里,有几个先心病患儿被提供过来。程云鹤有原则得很,绝不会因为追求手术成功而把能够保守治疗的患儿硬推上手术台。而其中有符合手术指征的,却因为家庭收入超过标准上限而申请不到资助金,只能按常规住院手续办理。 最终,梁胜主任把b县那患儿的病历资料提交上医务科。经过开会讨论及多方交涉,决定先凭现有资料申请资助金,同时医院出车把患儿接来住院,进行详细检查后补齐病历资料。问题最大还是在于手术成功与否:若成功,除资助金外所有费用由医院承担,发动媒体宣传;若失败,科室承担责任及资助金外费用,继续寻找合适的先心病患儿。 就在林若愚诧异于医院转嫁医疗费用的安排时,程云鹤便一脸看透世事的表情说道:“一点都不稀奇,医院需要经营,不抠门怎么赚钱!” “那资助金其实到底有多少?要补多少?” “要按手术等级和患儿家庭收入情况判断,这个不好说。” “万一科室承担费用是要怎么弄?扣大家钱?”林若愚过意不去地问道。 “不会的,到时有办法把手术费和医疗费虚提上去,只要不太过分,资助金拨下来就能把数补上。” “什么办法?这也有点” “只要保证患儿家庭不用出钱就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这种人宁愿把钱全扣在自己身上,也不想损害他人利益,对吧?可别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话,这只是一份工作,难道你要一个月白做,奖金全扣?一个月可能还不够扣。天真!” 林若愚还是很困惑。 程云鹤哼了一声,说道:“别死脑筋了。我做的手术,就别给我想这些烦人的后路。” 周四下午,患儿被送来了,同行的只有其母亲。周五完善相关检查,基本情况与林若愚之前的报告没有太大差异,就此林若愚有了个“人肉b超机”的美名。可是,他没有心思关注这些,手术又多了道难关,患儿的血色素8g不到,已是中度贫血的程度。因为没有父亲陪同,为了预防万一,林若愚偷偷打印了互助献血申请表,辗转去了输血科和省中旁边的血站献了400l血并完成手续。 回到科室的时候,程云鹤叫住了他。林若愚心头狂跳了一下,害怕事情败露后程云鹤的反应,恐怕不是一句“傻瓜”了得。林若愚迟疑地问道:“有事吗?” “下周一针对这个先心病患儿要开三次会议,大佬们都来,ppt和手术方案,嗯,我想和你讨论一下。” 林若愚松一口气,却发现倒是程云鹤说话吞吞吐吐,不太像他平时雷厉风行的作风,以为是慎重其事的缘故,便问道:“是手术方案发现了什么问题吗?很严重?” 只见程云鹤摆手说道:“不是,就是想再确定一下。” “好的。”林若愚看看手表,已经是下班时候了,他没有抱怨,边转身边说道:“我去拿病历。” “不,不。”程云鹤马上阻止道:“这周末你不值班,我想这样,明天我们各自再想想,找找资料,周日集合,边讨论边改ppt。” “周日?” “对。地点你来定。明天晚上跟你确定集合时间。今天就这样。” 林若愚不知是因为刚献血了还是程云鹤不容分说的语气,头昏脑胀地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 “进步不少”,程云鹤这句话说的其实是他和林若愚之间的关系。自从义诊过后,他能明显感觉到林若愚对他态度的转变,朝积极方向的。可有时他会消极地想,这也许只是因为同舟,所以共济罢了。 既然如此,何不借讨论手术这个无比正当的理由,约林若愚出来。于是,程云鹤一边觉得利用对方讨好型人格的自己很不堪,一边脑海中想出十多个借口,誓要约到方休。幸好,林若愚没说什么便点头答应了。 对于第一次约会,起码在程云鹤眼里是这样定位的,他无比重视。周六的晚上,他对着敞开的衣柜,思索了大半个小时,才搭配了好几套。最终在镜子前选定了一套:印有星战图案的白色t,蓝色牛仔裤,船袜波鞋,还学着流行的样子把裤腿卷上去露出干净的脚踝。 衣着穿戴显得年轻了,然而靠近镜子一照,程云鹤不禁皱眉,一皱眉额上和眼内眦的细纹更加明显。程云鹤一向自认为外貌不差,何况之前林若愚还当面说他“很帅”,谁知这下细看,皮肤松弛,脸色萎黄,皱纹也偷偷爬上脸庞。 程云鹤拿起手机,想在男士护肤的知识,却一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林若愚为什么还没联系自己确定集合时间和地点?程云鹤把手机甩在床边,坐下来恍惚了好一会,接着脱下身上的衣服,乱推一旁。突然手机震动,程云鹤以最快的速度点开一看,心花怒放! “明天早上市图新馆见。我先霸位,到时联系。”没有称呼和问好,简简单单的,来自林若愚。 程云鹤穿着内裤和袜子摊在床上,左手举着手机,轻轻读了这条短信一次,又一次,觉得身体炽热无比,右手伸向最炽热的地方拨弄起来。闭上眼睛,满是林若愚。低吼一声,单相思是卑微的,它的果时苦c时甜c时酸c时淡,非一发不可,收拾。 周日早上,程云鹤找位置停好车,走到市图时还不到九点。市图外已经排了长长的三条人龙。程云鹤从面对正门最左边的人龙龙头看起,一个熟悉的身影马上映入眼帘。林若愚站在近龙头的三分之一处,也穿着白色tc深蓝色牛仔裤,还戴着个鸭舌帽和太阳眼镜,有范得很。 程云鹤朝林若愚一步步靠近,吞了下口水。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这时林若愚转头向左边,应该是看到了来人,挥手示意了一下。程云鹤压抑着心内的躁动,快步走上去,想着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呢,最后还是下意识地吐出一个字:“早。” “早。” 听到林若愚简短的招呼,程云鹤想逗逗这人,绝不能令约会冷场。他说道:“你多早来的?这阵仗也有点” “就早您一点。周六日人多,所以我来霸位就可以。” “没事,这样挺好!”真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多望你一眼都是好的,程云鹤自然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 林若愚没有接住话头,两人陷入沉默。程云鹤正在脑海里搜刮下一个话题,只见林若愚左手拿着星巴克的袋子,便问道:“比我早一点,骗人的吧?你还没吃早餐。” “没有,”林若愚一边从袋子里拿出一杯饮品递过来,一边说道:“给。不知道您喝不喝太浓的,就叫了拿铁。” 程云鹤心都要化开了,隔着太阳眼镜看不到林若愚的眼神,却反射出抿嘴偷笑的自己,连伸手去接都忘记了。 “图书馆看书标配。喝不惯就算了,别勉强。” “惯!惯!不勉强!”把拿铁抢过来的时候,程云鹤确实碰到了林若愚的手。 可是随后林若愚又不说话了,甚至把身体转向一边。程云鹤也不气馁,一手举拿铁,一手掏出手机打开拍摄功能,调为前置镜头,没头没尾地说道:“喂,这边!”林若愚不明所以地转头。就这一瞬间,程云鹤凑过去,连按了两下拍摄键,把两人定格在同框中。 “应该给您买摩卡的。” 程云鹤原以为林若愚会要求删掉照片,没想到如此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问道:“什么意思?” “您确定要画公仔画出肠吗?摩卡比较甜,适合您这种自拍控少女。” “哈哈”程云鹤笑到有点抽搐,说道:“你啊,对上级说这种话,还用敬语,实在,咳,太可爱了。” 第三次,林若愚无言终结了话题。 笑完的程云鹤叹了口气,没有考虑太多的,在大庭广众之下,由衷地说了一直藏在心底的话:“阿愚之前对你做的事情,我很抱歉。” 林若愚不知是对突然被改了称呼还是被道歉而惊讶,微微张开了口。 可惜看不到他的眼睛,程云鹤这样想着,继续正色说道:“这次的手术是,以后的相处更是,我希望我们能放下成见,好好地完成目标,你懂我意思吗?” 依旧没有回应,像拳头打在棉花上。程云鹤很是尴尬,四下张望以作掩饰,在看到龙头处有动静时,苦笑着又一次转移话题:“貌似可以进去了。” 只听林若愚低声说道:“抢位置,这是目前最近的目标,我们,待会一起跑。” “我们”,“一起”,这是如自己所愿的弦外之音吗?程云鹤觉得是的,林若愚懂了,这样的话,他俩之间最开始的c最折磨人的那道坎终于是跨过去了。 难怪需要抢,这位置既好又少。自然光充足,刚好坐两人,面对面的;因为在阅览室以外的公共空间,讨论起来也不怕嘈到里面的人。就在程云鹤胡思乱想这位置林若愚到底带多少人来过的时候,林若愚已经打开平板电脑开门见山地说:“开始吧。” 阳光从右手边的落地玻璃透进来,温柔地洒在林若愚的脸上。这时的他已经脱了鸭舌帽和太阳眼镜,头发有点微微乱,又细又软,还发着酒红色的光;眼的形态该弯的弯,该翘的翘,开时如桃花,阖时如新月,睫毛浓密,卧蚕细长,眼珠色淡晶莹,正是一眼入魂。程云鹤看得舒爽,上身向前凑,扬起嘴角说道:“好,我们,开始吧。” 简单概括了一遍患儿的病情,挑重点难点分析,指出问题所在,再条理清晰地口述手术流程,逐步解决问题。程云鹤被林若愚的细致认真逼得职业素质大爆发,心无旁骛地听着,不时予以补充,并从经验出发对比各个方案的利弊。林若愚做着笔记,却并非全部认可。 只见他点开平板电脑上一个名为“病例”的文件夹,里面的子文件夹很多,皆用年份命名,最早的年份是七年前的。林若愚没有马上打开某个,而是双击了一份d一c文档。程云鹤看得清楚,文档是按病种c手术方法分类标记的病例索引,按着索引便能在众多的子文件夹中找到对应的病例。 林若愚点出病例,只看一眼便能与程云鹤的经验之谈作出佐证或提出不同见解。程云鹤望着荧幕上的病例记录和心得感悟,不禁暗自赞叹林若愚的用心和数年如一日的坚持,好一会儿没有接话。 “程总?” 听到呼唤,程云鹤抬起头,摇头说道:“我在想,我真的是捡到宝了!能做到我们这一行的,智商都不太低,但特别高的其实也不多,工作到一定年限后大多数人的水平相差无几。究竟怎样才能出类拔萃?恐怕就是像你这样的吧,慢慢积累对的错的,水滴石穿。” “我只是,比较执着。” “嗯,除了热爱,支撑这种执着的恐怕就是责任c使命之类吧。”程云鹤转头向窗外,接着说道:“那么,我要更加努力了,不能被你太快追上!” “让您领跑一段日子也未尝不可。” 这种大言不惭的话,程云鹤未曾从林若愚的口中听到过,即使是两人为医学问题争论或是日常互怼的时候。可想而知,林若愚目前的状态很放松,而且非常真实,程云鹤心满意足地说道:“把你骄傲得!” “哈。” 这一笑,有人被勾了三魂七魄,急忙饮一大口拿铁压压惊。 周一的三次会议在心胸外科的示教室举行,正院长c几位副院长和医务科科长,连财务科的都来了。而林若愚表现得很淡定,甚至可以说无可挑剔。程云鹤抖擞着精神,全力以赴,不单是因为承受生命之重和医院的期望,还是他不愿意辜负眼前这个人。 成功往往是留给有准备的。现代手术之所以成功率提高,很大程度得益于检查技术的发展。人体相比起以前已经不再是完全的黑箱了,在打开箱子之前便能较充分地了解到箱子的基本情况,从外到里地做足准备。当然也有些无法预先看透的暗区,这便需要手术操作者的临场应变。 这台先心病手术的走向到目前为止都在程云鹤的设想之中,没有意外的偏离。随着血压降低的警报,程云鹤早就料到术中出血的程度和体外循环凝血受损的情况,术前签署的同意书一向都包括输血同意书,也已采过血样,跟输血科通过气了。很快,血便取到,在麻醉师和护士双人核对后,利索地给患儿输上了。 麻醉师潘琳说道:“这次输血科倒好说话,之前差那么一点没到指征都不让取血,搞到我们被动得很,果然有上头关注的手术就是好。术后应该不用互助了吧?” “我看登记本上已经互助过了。”巡回护士王宝琴说道。 “什么?”这两个字突然从程云鹤的嘴里冒出,手术室一下子鸦雀无声。 什么人去互助了,程云鹤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来,他停下手上的操作,凝视着手术台对面的他的一助,他心心念念的这个人。只见林若愚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处于一种忘我的境界,专注于手术之中。程云鹤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又立即睁开,忍着心痛,继续投入手术,直到顺利完成。 最后,患儿被送到术后观察室,程云鹤和林若愚前后脚走出手术室。憋了一口闷气的程云鹤无处抒发,在前面越走越快。 “程总?” 听到林若愚从身后叫住自己,程云鹤骤然站定,转头盯着他。 这个人的眼里仿佛泛着泪光,说出不知有多动人的话:“能来省中,有您在领跑真的太好了!” 程云鹤整个人颤抖了一下,只说了三个字:“痛不痛?” “什么?”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可怜可爱到让人发指,让人心疼!程云鹤一个转身,手一挥,闷响一声,拳头打在手术室外的实心墙壁上,大声吼道:“我是说,你献血痛不痛?你别再做这种事了,算我求你!你不痛,我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二十二章 二十二 男一线值班房里,墙壁上的对讲机传来护士的呼叫:“林医生,林医生,5床剧烈呕吐,定要你去看看。林医生?喂喂,喂,林医生醒醒。” 林若愚从床上乍起,心里堵得慌,满头大汗。刚在梦里,他似被噩魇缠身,耳边全是一句句的“痛不痛”c“我求你”c“你不痛我痛”,反反复复,无穷无尽。 对讲机里继续传来急切的呼叫。林若愚惊醒过来,心咯噔一下,怕是那个先心病患儿有什么情况,连忙问道:“几床?” 对方回了一句,林若愚安心了点,一边说道:“知道了,现在过去。”一边起床,谁知头顶撞到了上铺的床沿下方,发出钝响。 “怎么了?”c“师兄?”对讲机和上铺睡觉的研究生立即发问。 林若愚摸摸痛处,说道:“没事,没事。小邹你继续睡。”然后便披起白大褂开门出去了。走廊上的电子钟显示着凌晨2:45,带着血红荧光。 待处理完5床,林若愚打开病历系统书写记录。在寂静的医生办公室里,只有断断续续的键盘敲击声,而那些梦中的,现实的,乱七八糟的景象如电影般在脑海里播放着,叫嚣着。 在无奈之下选择来省中就职的时候,林若愚曾经想过他与程云鹤见面时的情景,以后可能会遇到的极端情况和应对之法。在想象中,再被骚扰,要求交易,甚至恶性打压,林若愚都觉得不足为奇,他卯足劲决心要抗争到底。然而在现实中,程云鹤一次又一次出乎他的意料,使他忘记了穿上盔甲,腻在糖衣炮弹里,产生出敬佩和感激之情。 当被约出来,程云鹤神来一手,为骚扰之事道歉,林若愚一瞬间懵住了。那时程云鹤的表情,林若愚清晰记得:那人先是叫了声“阿愚”,而不是“林医生”,眼睛从望着龙头方向到低头盯着地面,说道“我很抱歉”,然后抬起头,皱着眉,眼神没有再飘拂,诚挚仿佛能穿透太阳镜直达心底。 是谁说过呢,戴着太阳眼镜看到的人更真实。林若愚对这道歉没怀疑丝毫,之前对程云鹤什么职场潜规则的猜想一下子便分崩离析。顺理成章地,一个念头油然而生,模模糊糊,闪烁不定。直到昨天,程云鹤打在手术室墙上的那一拳也实实在在地打在林若愚心上,产生剧烈的颤抖。林若愚用右手按在胸口,却再也堵不住那个念头——程云鹤喜欢他。 认为别人喜欢自己,这是个很危险的念头。因为没有挑明,双方在暧昧不清的情况下角力,就像没有胜负终点的拔河。对方手一松,现实并非如想象,便能轻易让自己跌坐在自作多情的泥沼中好生尴尬;但如果对方一直耗着,不表白,那么这绳自己是该继续拉,还是该放手呢?同科,上级,还是同性,难上加难。 就在这时,传来敲门声。值班护士胡芷君探头说道:“我就说为什么灯亮着,原来你还在。林医生,15床c16床胸闷,双双有请。” 忙碌反而好受点,林若愚说道:“好,我来会会。今晚要不就通了算。芷君,钱拿着,去叫点宵夜。” “太爱你啦,林博!” 林若愚轻笑一声,想道要是某人像小女生般坦白也有道不尽的麻烦,摇摇头,拿起听诊器向病房走去。 早晨,林若愚在医生办公室外的阳台处洗漱,完毕后趟开落地玻璃走进办公室,程云鹤的身影触不及防冲入眼帘,撞进心底。 林若愚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底的震动,举起毛巾擦擦脸上的水滴,淡淡说了句:“早。” 却见程云鹤没有回应,只是紧盯着自己。林若愚不愿退缩,两人便对视了好一会。最后是程云鹤率先开了口:“你头发,翘起来了。”还走近动起手来,非常自觉地帮林若愚顺了两下头发。 糟了,身体没来得及反应,心里已惨叫一声。程云鹤掌握好分寸地收回手,眼神却没有马上收敛好,分明是温柔得一塌糊涂,林若愚敏感地意识到了,却不知现在的自己在程云鹤眼里是何种光景。 突然,轮科的研究生邹俊一边闯入办公室,一边嚷道:“林师兄,早餐打了,在程总早。”刚有个突破口,又被堵上,办公室的门关得严密,里面依旧气氛诡异。 只听程云鹤说道:“你昨晚很黑?两点多起来后就没回去睡过?” 这句话到底是几个意思?他昨晚不值班却留在二线值班房过夜?其他一线值班他也会这样吗?他听到自己离开值班房?并一直留意着自己有没有回去?还是他问了值班的护士?林若愚摇了摇头,故意撒了个谎:“还行,没有很黑。我可是睡到刚才。” 程云鹤眉头扬起,冷笑着说道:“是吗?我本来是决定下午放你下夜班的,既然这么白,睡得这么好,就跟我出门诊。” 林若愚不禁头痛起来,不是因为不能下夜班,而是因为程云鹤绵里藏针的话正好证实他知道自己撒了谎,这能否推论出他对自己过于关注? 交班的时候,梁主任交待了一些媒体采访时的注意事项。原来医务科早已联系了几个电视c纸质和新电子媒体,以宣传这次先心病惠民行动和胸痛控制中心。查房时陆续有人来拍摄c采访,科室的人都见过世面,有条不紊地工作着;患儿家属则是事先排练过应答的,虽然临场有点结巴,但还算过关。 手术前,程云鹤在走廊尽头被记者围住。林若愚向人群中望去,只见程云鹤长身玉立,边说话边做手势,从容自在得很。 “够可恨的,对吧?”耳边突如其来这一句,林若愚转过头看到许道行在一旁对自己眨眼,带着拉帮结派的意味。 每个科室总会有一些搬弄是非c挑拨离间的人,林若愚见惯不怪地点头附和道:“的确是有点。” 只听许道行靠过来低声说道:“何止有点!程家的人,自然得众星捧月的架势。” 程家?到底是哪个程家?林若愚之前便怀疑过程云鹤的背景,现在听此一说,便坐实了猜想,可就算心里好奇也不打算多问,更何况是对许道行这种人。正在这时,程云鹤结束了采访,向众人摆摆手后径直走了过来。 “我先走了,小林,以后再说。”许道行疾步离开。 程云鹤盯着许道行的背影,皱着眉头问道:“说什么呢?靠这么近!” 林若愚白了他一眼,说道:“说您丰神俊朗,报道播出后一定生意兴隆。” “你有意见?”程云鹤右手作□□样对着林若愚,笑道。 “什么?哪敢!”林若愚转头避开,压了压太阳穴,觉察到现在两人的拌嘴跟之前单纯对抗意味的竟大不相同,透着微妙的气息。 “林医生,”程云鹤突然正色道:“你前面大路一条,可不要靠边走,少说话,多做事,心要稳。” 林若愚一听便知程云鹤对于谁是敌是友心水清得很,他便郑重其事地回应道:“明白。” “懂事!” 看着程云鹤一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神态,林若愚觉得这人确实不只有点可恨而已。 下午门诊,林若愚强提精神熬了过去,在临结束的时候,眼睑和头不可抵抗地垂了下来,意识倒尚清明。他听到有人敲门,接着是开门声,高跟鞋接触地面的声音,然后右手边轻轻地“嘘”了一声。林若愚想这女子一定不是病人,也不会是医院的,不然程云鹤不会让他穿着白大褂睡在诊室里的。 声音消停了一会,林若愚感到有人走过身边,从身后传来低低的说话声,估计是站在屏风后了。隐约断断续续听到程云鹤说“不用”c“周五下班后”c“我们八个人”。对方问:“算不算上我?”女子的声音不高,语气却像撒娇。林若愚非常不好意思,在偷窥别人私隐的罪恶感中意识模糊下去。 闻到米饭的香味,饥饿促使林若愚醒来。眼一睁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体贴地只开着一盏。头一转,程云鹤坐在原来的位置上饮了口汤。 “醒了?吃饭。” 工作台上有两盒饭,一盒已经打开了,另一盒没开的正对着林若愚,下面皆垫着张放射申请单。林若愚下意识地说道:“不好意思。”谁知一看手表,吓得弹起身。“已经八点?您怎么不真的非常抱歉。” “我今晚值班,横竖都在医院过。快洗脸吃饭。” “我还是”话还没说完,便见程云鹤停下筷子盯着自己。那眼神,林若愚不会形容,只见瞳孔周围发着点点的光,像黑夜的明星,像海里的渔火,喜怒哀乐都曲曲折折地揉进去了。林若愚吞下口水,不可控制地心狂跳起来,身随心动,站起,走到屏风后洗脸,出来后坐回原位,打开饭盒。 “不清楚你喜欢吃什么,点了一样的。” 林若愚定眼看着这普通不过的鱼香茄子饭,看着它冒出的热气,低头说了句:“谢谢。” 只听程云鹤继续说道:“晚上有机会睡就尽量睡,保存体力和精力。你这样下去能熬多少年?” 这种话谁不会说,可这一出口,和程云鹤之前说过的很多话重叠在一起:“心软,只会吃力不讨好”c“这台由你主刀慢慢做”c“你不要勉强自己,不想做或是做不了就应该学会拒绝”c“我们要做的是救人,又不是为了完成指标c任务”c“别死脑筋了”c“我真的是捡到宝了”,以及今早手术前说的话,真真切切,声声念念,皆是爱护他的,仿佛绵绵情话。 这一刻,空气中充斥着咸鱼特殊的香味,耳里只听到口腔内咀嚼食物的声音,林若愚神经绷得紧一紧,用余光偷看着程云鹤。他才发现那人是用左手拿筷子的,手指骨节分明,带着劲度,指甲修得整齐干净。那人的嘴唇色泽偏红,估计血红蛋白有13g以上。左侧嘴角有个酒窝,随着咀嚼时深时浅。 经过这些时间的相处,眼前的这个人立体了很多:不再是初见时的完美刻板,也不是印象中的衣冠禽兽,不单是传闻里的医术狂人,他会像少女般自拍,会放声大笑,会诚恳道歉,会默默等候,好像都是因为他林若愚。 有什么东西在胸口内突然引爆,可外向的爆炸威力又被什么牢牢压抑,林若愚焦灼着把眼光上移。程云鹤正好抬头,两人眼光一触,吓得林若愚差点抖掉手中的筷子。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林若愚提醒自己不要自乱阵脚,敌不动我不动。 然而下一秒,敌就动了,程云鹤说道:“你那个,周五晚上有空吗?” 是指刚刚和那女子所说的“周五”吗?林若愚疑惑地问:“什么事?” “我们组跟手术室的几个拍档聚聚,唱个k,你看手术不是成功了嘛,大家出来放松一下也好。顺道庆祝一下十一。” “哦。” “‘哦’是什么意思?我就当是有空可以出来了。” 对这种过度解读,林若愚没有反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二十三章 二十三 石真觉得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林若愚了,明明在同一家医院工作,在同一间屋里住。最近唯一的一次联系只有林若愚那条请求帮忙签到西学中课程的短信。真有这么多手术要做,这么多事要忙?周四傍晚,石真计算着林若愚和自己的值班日期,估计今天能碰面,便买了点菜,下了个厨。 没有提前约定,石真执意要赌一把,可当菜备好,他一个人坐在饭桌边望着林若愚使用了八年的马克杯时,孤独感c失落感汹涌澎湃而来。就在他叹着气决定要一个人饱餐一顿时,出租屋的门咔嚓一声开了。石真有点难以置信地望着进门来的人,正想开口,却呛得一鼻子饭。 眼前的这个人是真的吧,只见他走过来,递上抽纸,还帮忙拍背,这次没有因为身体接触而瞬间消失。“见到我有这么激动?”耳边传来调侃,石真终于能够确定这人并非日有所思而生,是真的林若愚没错。这算赌赢了吧,但赢了什么?恐怕顶多是两人久违的一餐饭。 而当林若愚称赞“菜真香”时,石真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开朗不少,嘚瑟地说道:“咳咳,本少做的当然香。” “嗯,能赏小的一口吗?” “看你这般饥渴,就一口。赶紧去拿碗筷。” 石真暗自庆幸没有多准备一套餐具,不然让林若愚窥探出他的寂寞难耐,定会令他无地自容。 “好c好。”林若愚边说边向厨房走去,却在半路上停下,从裤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然后回头,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罕见地打开电视机,选了某个频道。 石真看着电视上播放的g市新闻,问道:“新闻,有什么吗?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帮我盯盯,见到我们科上镜叫我。” 原来难得这么早回来只是为了准时看新闻。待林若愚转入厨房一会,石真憋着闷气,故意欺骗道:“喂,阿愚,到你们科了,出来!” 只见林若愚真的冲了出来,一手拿筷子,一手拿饭碗,碗里的饭没盛多少。看着电视上关于地铁走失儿童日渐增多的报道问石真:“呃,完了?不是挺长的吗?真少,你不要骗我。” “有你的镜头?这么紧张。” “应该没有吧。”林若愚也不再去盛饭,坐在饭桌的另一边,斜对着电视荧幕。 中途插播一段广告,然后果真来了,省中胸痛控制中心的名号被主持人响亮地唤起,正在吃饭的两人都为之一振,石真甚至还感受到林若愚裤袋里的手机也震了一下。 报道中首先提及b县一先心病患儿因家庭贫困而无法及时诊治的处境,然后讲述其在省中胸痛控制中心和儿童疾病资助金的帮助下成功完成手术。其中有家属声泪俱下的致谢,有对手术团队的介绍。就在这里,荧幕上出现了林若愚的身影,应该是查房时在病床边拍摄的。石真正想吐槽,林若愚的手机便抢先震动一番。 是谁看到电视一播出就连忙打电话过来?石真见林若愚施施然地掏出手机,余光一瞥, “程总短”赫然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妈的,石真不禁心里暗骂一句,然后被骂的对象竟然堂而皇之地露面,就在电视荧幕上。简直双重打击。 石真一边听着电视上的程云鹤简述手术,一边看着林若愚的反应。万万没想到的是,林若愚竟挂掉电话,而不是单纯的按黑屏幕,随手把手机盖在饭桌上。真爽,就要这种态度;但转念一想,石真又觉得不妥,对方好歹也是上级医师,这态度不正说明两人的关系不寻常吗? 报道中紧接着播出梁胜主任的采访,大力宣传起由胸痛控制中心牵头的先心病惠民行动。这时林若愚的手机又震了起来。果然还是程云鹤,这次林若愚挂掉后迅速发了条短信过去。字不多,应该不超过三个,石真猜测。然后手机未离手又震了,只见林若愚依旧回得奇快,目无表情,最终手机安静了下来。电视上的报道也结束了。 趁林若愚去厨房盛饭,石真偷看了林若愚的手机。不仅没有锁屏密码,还停留在与程云鹤的短信界面,石真一目了然。 19:01 程:“xx台准备播了,快看” 19:23 林:“在看” 19:23 程:“群里问你微信号” 19:23 林:“没有” 石真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把手机放回原位。 正好,林若愚出来,问道:“真少,你笑什么? 收敛笑意,石真觉得能懂林若愚的是自己,感叹道:“就是,你能为先心病患儿出力,也是完了一个心愿吧。为过了身的女友也好,为自己也好。” 林若愚眼神迷离,低头说道:“嗯,你说得对。能来省中,很好。” “哼,你之前可是不愿意来。” “我就是想去其他医院” 石真打断林若愚的话,问出了一直困扰的问题:“是因为那个程总吗?你就别装了。” 没有回应,一秒c两秒c三秒,石真逼视着眼前这个人,连眼都不眨一下。 林若愚只是微微动了动身体,抬头与石真对视,突然笑了笑说道:“真少,能问你件事吗?” 石真愣住了,明明是自己先问的,没有得到答复不止反而被问回来,忍着脾气说道:“你先说来听听。我要是答了,你也得回答我,这样公平。” “好!那我说了,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有心理准备?不会真的石真心头微微颤抖。 “这次b县的患儿” 听到这个开头,石真就知道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么一回事,他心神初定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等林若愚说完,他迟迟才说了句:“什么?” “我是说我去互助献血了,你那是什么反应?” “哈?”石真终于回过神来,没有细想林若愚为何说起这个,略带刻薄地说道:“至于吗你?现在国家都不提倡强制互助了,而且退一步说,这手术是惠民行动的一环吧,医院会开绿色通道的。要你操这份心吗?” “嗯,的确是,当时我怎么就转不过弯来呢?” “不要说这个了,你赶紧回答我。” 这时,林若愚站起,一边收拾自己的碗筷,一边淡然说道:“就是,败也萧何,成,也萧何。” 第二天早上,石真有事到东区门诊楼找大骨科主任,经过门诊大堂时发现正在举行科普讲座,主讲人不是别人,正是程云鹤。石真四下张望,没有看到林若愚的身影。 却见程云鹤站在显示屏前,朗声说着先心病的调护知识。今天这个人和之前几次见到过的感觉完全不同了:刘海往后梳,脸的黄金比例立显;白大褂洁白且笔直,没有多余的皱褶;里面穿白色衬衫,配黑灰间隔条纹领带;下身纯黑修身西裤加牛津皮鞋。人模狗样,石真很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昨日林若愚所说的“败也萧何,成,也萧何”又在石真脑海里响起。这种故意把顺序颠倒,“败”放在前,石真想应该就是指一开始不愿来省中;“成”放在后,是指现在觉得来省中很好;“也”,是指原因相同;“萧何”,正是说明人为所致,不是程云鹤还会是谁! “成”是因为程云鹤,尚且可以理解,毕竟学历摆在那,这么年经已成为副主任医师一定有其过人之处。但他的水平难道可以和中天一的教授相提并论了?甚至能让林若愚觉得来省中更有收获? 那“败”是因为程云鹤,更难解析。试工的最后,林若愚在某天夜里确实表现得有点神不守舍,然后逃开院长面试。那天到底遇到什么事?想必是和程云鹤有关。可如今九月还没过完,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又是为什么? 思索之际,讲座的ppt播放到最后一页,在“感谢聆听”的右下方有个英文署名:dr brid,一旁还有个图案。这两者在记忆中好像在哪里出现过,可一时半会石真着实想不起来。 晚上十时,林若愚没有回来,石真大字型摊在床上,虚度着分秒。对于林若愚,他实实在在地虚度了八年,虚度了两人朝夕相处的整整八年。 突然一个电话打断思路,手机屏幕上显示“家”。石真慵懒地点开通话,拖长声音说:“喂?” “值班吗?”老妈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过来。 石真移开了点手机,看了眼时间,说道:“没有。” “你平日辛苦,早点休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时一两点钟睡。” “我哪有!您老人家打电话来有何贵干?” “还好意思问,你多久没打电话回家?都快十一假期了,你怎样安排?” “我这种新来新猪肉的,哪敢奢求十一假期,就是值班c值班c再值班!” “那太好,我跟你爸来g市看你。” 没等话说完,石真一下坐起,对电话吼道:“什么?” “反应这么大干嘛,怕有什么被人抓到?我们没搞突击已经给足你面子了。” “好,好!您说来就来,无任欢迎。那您两位订了房间没?要不要” “就住你出租屋。” 石真头都痛了,又吼了一句:“什么?我可是跟别人合租的,你们来住多不方便。” “不就是小林吗?大家都熟,而且就一两天,有什么不方便?等等,你不会瞒着我们跟女孩子同居吧?” “我不想再说了。拜拜!” “你敢挂?你几号值班?我跟你爸这次来,是想带你去见个人” “什么人?我事先声明我已经有女朋友的了。” “阿真,你不要不懂事。爱情能当饭吃吗?小林那套,在毕业礼上说得好听罢了。这世道,可没你想的单纯。我跟你说,那女孩我看着干净,学历也高,她爸跟你爸是高中同学,正好在g市卫生局当官。” “” “具体情况,我来了再说。你跟小林交待一声,大家要和睦相处,他也是个好资源。” 林若愚是个好资源! 石真深深地叹了口气,爱情究竟能不能当饭吃,一个精神快感,一个物质享受,领域不同,跟本不能勾连在一块。而对林若愚产生的爱恋,不要说快感,简直是煎熬,明知道心有个缺口,非得这个人才能填上,想独占,有欲望,却一直在门外不敢敲门,徘徊着,远观着,够不着,偏偏又放不下。 然而一旦鼓起勇气敲门又会怎样?应不应门已经不单纯是两情相悦的问题,远比异性恋要复杂得多。朋友关系能否维持,世人能否接受。母亲大发雷霆的场面马上浮现在脑海中,令石真不寒而栗。 所以层层剖析,虽然这段感情堪称有史以来最重要的,最想相互拥有的,但扪心自问又能为它牺牲什么?牺牲掉友情,牺牲掉亲情,牺牲掉前程,这通通不可能。轻重衡量,斤斤计较,是因为太理智,因为爱得不够深,还是其实爱自己更多? 石真继续摊着,无端的风从心的缺口吹过,灵魂单薄得颤抖,却清晰可知得舍无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二十四章 二十四 周四的晚上,梁主任分别在心胸外科群和胸痛控制中心群里发出节目预告,一石激起千层浪。先是两个群里队列一致地陆续弹出“收到”的信息,然后等报道播出时,截图c小视频满屏飞,朋友圈也沦陷了。特别在心胸外科群,花痴c马屁精轮番上演,程云鹤一边窥屏,一边想刚被林若愚挂了的电话,不假思索地发了短信过去。 回顾这两天里,林若愚的变化着实令程云鹤惊喜:对于无意的撩拨,林若愚不再警惕防备,或恶言相向,而是于沉默间从耳尖到脸颊泛红一片。女人的娇羞,程云鹤见过,“如水莲花般不胜微风”的动人;男人的娇羞,则刚柔并济c阴阳双生,那一刹让程云鹤原地立定,却感手一伸一揽便能万物入怀c天下尽握。 当着面,程云鹤忍住了,对着手机便要作死。群上的人纷纷说:“怎么不见林医生”c“谁加了林医生,拉进来”c“问问程总,他应该加了”,于是程云鹤忘了自己最早获得林若愚联系方式不过是辗转通过文献搜索的经历,飘飘然地发了短信过去,以为势在必得,谁知被林若愚泼了一盆冷水。 幸好他比较乐观,心想到明天就好。这个周五对程云鹤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早晨他精心打扮一番,预计林若愚到达科室的时间,故意迟点出门,希望在没穿白大褂之前这身能入林若愚的眼。从医院员工宿舍出来的一路上收获了不少回头和议论后,程云鹤意气风发地出现在科室,果然引起了一阵惊呼。 护长先带头说道:“哇,今天的程总,帅出新高度。” “护长,我今天要上台讲课,怕讲得不好,先保住形象。”程云鹤借题发挥了一下。 “你也有讲得不好的时候?”护长摇头说道:“林医生,来得正好。你俩站一块,赏心悦目。” 程云鹤其实早就发现林若愚了,在想如何把他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护长这一助力,恰到好处。只见林若愚脚步稍停,眼睑微抬,双唇轻启,顿了心跳一下的时间,像往常一样打起招呼:“护长早,程总早。” 程云鹤飞快想象林若愚该有的反应,瞠目结舌不至于,谄媚奉承不可能,顶多称赞一句也是礼貌上的,现在这种平淡无奇确实才是常态。所以他也不纠结,主动走过去,与林若愚擦肩时骤然靠近,压低声音说道:“记得今晚聚会。” 这次距离很近,看得更加清楚,林若愚耳朵果然立即红遍。程云鹤连气都没有吹,手也没有动,这不费吹灰之力的喜人效果究竟是为什么?因为林若愚已经意识到自己喜欢他,还是他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又或者两者皆有。抱着满心欢喜,程云鹤开展一天的工作,讲课c义诊及其他种种。 然而这个欢喜的气球不断膨胀,皮变薄,一触即爆,残骸破碎一地。晚上,k房里的灯昏昏沉沉,荧屏上的光影跳脱不定,伴着不太动听的歌声令人头晕目眩。程云鹤喝了点啤酒,随意摊在角落的沙发上,发出“谁都不要惹我”的气场。作为聚会的发起人,活跃气氛是应该的,程云鹤知道,但就是提不起兴致。 是谁唱了一句“幸福的死穴情愿一世倒贴”,还真是应景。林若愚说不来就不来,连当面解析也不给,只是让参加聚会的研究生交待一声“临时有急事”,无情得可以。酒气攻心,谁叫自己先爱上?倒贴便倒贴!程云鹤一挺身,在众人的诧异下默然离开房间,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打电话过去。 誓要不通不罢休,却没想到对方一拨便接,就像等待已久。“喂,程总?” “你,你在哪?”程云鹤没来得及好好措辞,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像个查岗的怨妇,“我这边是周三约好你的,你有什么” “等等,您说什么?” 程云鹤正要发火,却听到电话那头牛头不对马嘴地说道:“嗯,28床,我今天已经两联抗生素了,怎么还烧?四测怎样?我跟值班医生说吧,让他处理。我现在有事。有急诊手术?嗯,知道了,我现在就回。” “哼,你啊,”程云鹤终于笑了,大吼一声:“不管你在哪,给我半小时内赶过来!房间号289。” “明白。” 房间的门每一次打开都牵动着程云鹤的心,可偏偏要装作若无其事。时间游走着,唱过一首c两首五首歌,在程云鹤怀疑林若愚只是借那通电话来脱困时,门又开了,站在那里的人仿佛被背后的光镀上金刚不坏,面部却被室内旋转的镭射灯映得柔情无限,矛盾的美感,刺激着程云鹤的味蕾,又苦又甜。 门关上,外界的声响杜绝了,不知道是谁的歌忘了唱。林若愚迈步进来,每一步都像有背景音乐。只见他躬身说道:“各位抱歉,我来迟了。” “啊!”组内的研究生曾玉仪拿着麦大声欢呼道:“林师兄,你能来实在太好了!” 手术室的巡回护士王宝琴说道:“赶紧坐啊小林。” “谢谢琴姐。”林若愚一边乖巧地说,一边坐在研究生那桌,与程云鹤隔了三四米。 “小林迟到是不是应该唱一首啊!”麻醉医师潘琳提议道,众人附和。 于是,整个房间的气氛一分为二,林若愚那边是火,程云鹤这里是冰。坐在身边的xx厂家器械代表李小姐靠过来说道:“我就说差哪一位,哎呀,长这么帅!人终于齐了,对吧,程老师?” “嗯,我的,一助,新来的林医生。”程云鹤的目光没有一秒离开过林若愚,觉得隔在他俩之间的两张桌子都快被欲眼望穿。 那边林若愚实在推迟不了,摆手说道:“我饭还没吃,先让我填饱肚子。”随之站起,“我出去拿点吃的。” 好机会!程云鹤等林若愚后脚一出,自己便前脚跟上。 自助餐供应已进入尾声了,餐区的人只有寥寥几个。程云鹤拿了个空碟,在林若愚左手边跟着,不夹菜也不说话,只是跟着。 这回是林若愚没忍住,转过身,皱起眉头问道:“程总?” “你不是应该向我道歉以及道谢吗?” 林若愚右移一步,说道:“真的突然有事,我和曾玉仪他们说” “你直接跟我说不行吗?”程云鹤抢话说道。 “嗯,您说得对,太对了。我就是这样,不太会对别人说‘不’,除了性骚扰。” 像被人一下子戳中死穴,程云鹤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道:“你刚是借我那通电话跟别人说‘不’吗?” “”到林若愚陷入沉默。 两人又无声地走了一段,餐区基本逛完,甜品摊过后就没有了。程云鹤终于抛出他最大的筹码:“今天,其实是我生日。” 说出后却见林若愚视若罔闻地往前走,程云鹤深深叹了口气,满盘皆输,他用手扶额并挡在眼前,看不了这个背影,受不了这种心痛。 “碟子!”突然听到那人无厘头地说了一句。 程云鹤垂下手,问道:“什么?” 林若愚正站在甜品摊前,用夹子夹着一个布丁蛋糕,又说了一句:“碟子。” 这是何等的人间至乐?原来还没有输!一步跨上,程云鹤按耐着极速的心跳,把手上的空碟递过去。 林若愚一边把夹起的布丁蛋糕放在碟子正中,一边轻声说道:“生日快乐!对不起,另外,谢谢了。” 有多久没收到过生日礼物,这日子从某年开始都是独自过的,如今心爱的人就在跟前,为自己说了声“生日快乐”,还有什么比这礼物更称心如意!程云鹤用舌尖舔舔嘴唇,想吃的不单单是这个蛋糕。 谁知林若愚下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所以您身边那位是您女朋友?来庆祝生日?” “哈?哈哈,你”程云鹤笑得身体都颤抖起来,很想挑逗一句“你吃醋?”,又觉得时候未到,硬生生忍着,说道:“那是xx的代理,跟我们科打交道也有一段日子了,等会介绍你认识。” “哦。”林若愚把脸转向一边,又说道:“我以为您是处女座。” “是处女座。我过的是农历,新历是九月廿二,给我好好记住。” “我记住干嘛?”林若愚嘟囔道。 “备礼物!” 再次进入房间时,看着林若愚想坐回原位,程云鹤轻咳一声,径直走向自己的那一桌,坐下后,用左手轻拍旁边没人的座位,向还站着的林若愚挑挑眉。旁边的李小姐很识相地说道:“是林老师吧?过来坐坐,有请程老师介绍一下。” 只见林若愚礼貌地点头说“你好”,乖乖地坐了过来。 程云鹤满意地扬起嘴角,在两人中间,正式介绍对方,房间冰火两极的气氛缓和了不少。程云鹤一边欣赏林若愚进食的姿态,一边拿起面前的酒,凑在嘴边微微一抿,喉结一动又一动,心想这人吃个炒饭也能这么优雅。 林若愚用纸巾挡着嘴,转头问道:“怎么?” “没事,你继续吃。”程云鹤柔声说道。 “蛋糕,您不吃吗?” “不舍得。”程云鹤边说边掏出手机当众对布丁蛋糕拍了一张特写,然后点开微信朋友圈。 “喂,至于吗?”林若愚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说道:“您要发什么?” “想知道?你不是没有微信吗?弄一个,加我就知道了。”可能是喝过酒的缘故,程云鹤故意逗起人来。 林若愚翻了个白眼,继续埋头吃饭。 程云鹤自得其乐地设定了个极少人可见的分组,配上“hb”两字母发了个圈。 “图书馆自拍那张您不会也发了?” “嗯,你不提醒我还没意识到。”程云鹤点开相册,上一条朋友圈正是他在市图门口拿着拿铁拍下他和林若愚的那张,日期是23 9月。“虽然我不过新历,但严格来算那才是我三十二岁的第一天。”说罢,凑过去用手围着林若愚的耳朵恐怕声音透露出去,“和你一起过。” 可惜室内灯光太暗,看不清林若愚有没有面红耳赤,只看到他移开了距离,嫌弃地说道:“三十二啦?好老!” 程云鹤没想到这反应,一下气炸,左手紧紧抓住林若愚的肩膀,扬声说道:“各位注意,林医生说现在要唱一首。” 众人鼓掌,研究生马建恒兴奋地说道:“终于等到了。师兄,我保证我一定会发朋友圈的!” 林若愚肩膀一缩,甩开程云鹤的手,反击道:“各位注意,程总放话了,说我唱完,他也来一首。” “有意思!”宝贝儿,够味道,真会玩,程云鹤解开袖口,把袖子捋到手肘,挑衅地说道:“那来个对唱啊,敢不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 “点歌。”林若愚怕的不是挑衅,怕的只是众人的盛情,盛情总是难却。他喝了口花茶,擦嘴,不看程云鹤一眼,走到房间角落的高凳上,坐好,点亮面前的点歌器。 边看着曲目列表,林若愚边感叹今天因人情吃到的亏确实有点多。临下班时接到堂哥林若麟的电话,说是伯父的酒窖有一批来自意大利的货出了问题,需要林若愚过去紧急翻译。对于这个请求,林若愚很是可疑,毕竟堂嫂英专八级,辅修的正是意大利语,没必要舍近求远来找他。但电话那头没有透露细节,只是一味叫他马上赶来。 当林若愚搭乘出租车来到酒窖,进入会客室,一眼便知道自己被迫相亲了。首先气氛不对,没有出现问题时急需解决的紧张感;其次且重要的是,坐在沙发上的两个穿着漂亮的女生一见他进来就默契地对视,其中一人的相貌粗略一看还有点陈缘的影子。 林若愚皱着眉头听完林若麟对他的低声劝导,然后听完堂嫂对两个女生的介绍,最终左耳进右耳出。原本不希望得罪别人或让别人为难,但林若愚就是无法摆出绅士的做派,机械性地报上自己的姓名后,便陷入沉默。他不反感相亲这种形式,也不怪亲人对他的过度热心,他只是心里有一条名为“陈缘”的弦,谁都不能去拉。 而解脱他的正是那通电话,来自程云鹤。此时,这个人拿着喝剩的酒踱步过来,踏上台阶,轻捏杯沿的左手搭在点歌器上,右手撑着高凳的边缘。怀抱大开并前倾,是欲揽天揽月揽他林若愚之势。 林若愚侧身一避,抬起下颏说道:“您坐。” “你确定?”程云鹤不急不忙地抿了口酒,稍退开了点,可带着酒味的气息喷了过来:“我坐就我点,点什么你唱什么!” 这种当众调情,是因为酒精的关系?林若愚刚来房间的时候,无疑是觉察到程云鹤的怒火,但不愿多作解释,逃避令他轻松一些。然而在餐区被程云鹤告知今天是生日的瞬间,林若愚回头,看到了那人失落的神情。神差鬼使之下,林若愚夹起了蛋糕,说起祝贺c道歉并致谢。或许不仅是因为酒精,令程云鹤得寸进尺的是自己,林若愚深深地意识到。 但相比起来,刚刚那两个女生失望的表情为什么能无视,却偏要回应程云鹤,林若愚没有细想。他无奈地在凳上重新坐好,认为掌握选歌的主导权非常必要,不能让程云鹤再对他下套。可是满眼的中文对唱曲目,全是围绕爱情主题,只看歌名就能领略歌词的肉麻程度。林若愚鸡皮疙瘩泛起,果断退出界面,选了个欧美男团点进去。 “我说对唱,定义没搞懂是吧?”程云鹤就像肚里的蛔虫,语气强硬地说道。 林若愚不管,点入“estlife”的图标,说道:“怎么不是对唱了,一人一句,又有合唱。” “行啊,那选y l一ve。i y y l一ve t一 y一u,这首也可以。” 这哪是在说歌名?程云鹤缓缓地,声音压得沉沉的,满满的男性荷尔蒙让林若愚听得心慌。 深吸一口气,勉强定了定神,林若愚果断拒绝道:“不会。” “不会?不会你选什么estlife?” “seans the sun,这首,好听又容易唱。”林若愚点了,他知道这首民谣,表达的是与挚友c亲人的离别之情,与爱情无关。 程云鹤敲了敲点歌器的边缘,说道:“哼,优先上去。” 当悠扬的前奏响起,林若愚问道:“我先唱?” 程云鹤拿起李小姐递过来的麦克风,也不坐回原位,站在林若愚身旁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说道:“请。” “g一一dbye t一 y一u y trted friend,”第一句,林若愚没有看荧幕上的歌词,对着程云鹤直接唱起,“friend”这个词唱得有点咬牙切齿。 众人纷纷尖叫c拍掌,其中几个举着手机,不知是拍照还是录像。第二句在间隔几个拍子后来了,林若愚低头看歌词,正襟危坐地继续唱:“e’ve kn一 each 一ther” 第二段与第一段之间没有间奏,程云鹤无缝连接地唱起:“g一一dbye y friend it’s hard t一 die” 歌声很有穿透力,磁性又温柔,节奏感又好。林若愚近距离看着这人震动的喉结,完美的侧面,想起他今晨西装革履,确实英俊迷人,却不禁告诫自己这只是欣赏,别无他念。而这时程云鹤也看了过来,对自己笑了笑。林若愚觉得房间里热得不行,曾在胸口内引爆过的什么东西沿着裂隙往外渗透。 进入副歌部分,两人合唱:“e had j一y e had fun,e had seans the sun,”突然感觉程云鹤的手绕过背后扣住自己右肩,林若愚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把右肩往后甩,没有甩掉。不敢动作太大引起别人注意,林若愚挣扎了三次不得后,只好随着程云鹤的牵引按着拍子小幅度地左右摇摆起来。 应该没有发现什么吧?其他人有的跟着摇摆身子,有的拍手加入合唱,有的还在举着手机,气氛简直不能再好,把这首歌哀伤的基调完全反转。林若愚安慰自己:在别人看来他和程云鹤不过是关系比较融洽的上下级,一同唱着一首有“friend”c有“g一一dbye”关键词的歌而已。 唱罢,接着是别人点的歌,但林若愚知道肯定还有坑等自己跳。果然麻醉医师潘琳喊道:“一首怎么够!” 手术室护士谢惠妍拍大腿说道:“我们要男男基情对唱。” “这个提议太赞,臣附议。” “臣也附议。” 身处这种骑虎难下的局面,林若愚不禁想起那次在篮球场边程云鹤对他说过的话:“你不要勉强自己,不想做或是做不了就应该学会拒绝。”还真好意思说?这次强迫对唱的始作俑者是谁啊!林若愚看着程云鹤,只见这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领口的纽扣松了,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颈脖上,眼神看不清,想必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想什么呢?点歌啊。”程云鹤边问边把手伸过来在点歌器上比划,“因为爱情,这首总认识吧。” “唱不上去。” “你这么自觉唱女方?最好了。” “” 研究生曾玉仪过来建议道:“不如凉凉。” “什么?” “娘娘?” “还王妃呢!你们怎么都没听过?” 又说了几首,林若愚皆称不会。坐另一头的巡回护士王宝琴在歌曲间隔时喊道:“小林不给力啊!都不会就帝女花香夭,在g市长大的没人不会。” “哇,这个高难度!”护士余小萍感叹道。 “我初中就来g市了,怎么就不会。”研究生马建恒说道。 “你?连个粤语都不会。” 林若愚以为程云鹤肯定不愿意唱女方,便把球踢给程云鹤让他拒绝:“程总不介意唱长平公主的话” 谁知程云鹤一口答应道:“不介意啊,杀你!林医生,你可真记恨。” 如果刚才那首离别的歌尚能唱得欢快,那么现在这首粤曲则是纯粹一派为家仇国恨而双双殉情的悲凉。林若愚已经无力再拒绝了,站起,严肃念白。程云鹤开腔前对众人说道:“这首各位就别发圈了,录下来自己珍藏一下算啦。” 真敢说,林若愚正想吐槽。程云鹤便用最地道的方式唱错了:“落街冇钱买面包,借钱又怕老婆闹。帝女花满面暗疮” 全场笑趴。幸好之前是站着,不然林若愚觉得自己会从高凳上掉下来。 程云鹤还一脸无辜地说道:“呃,唱错了吗?我记得是这样的。好像是有点不对,重唱吧。” 林若愚挡开程云鹤伸向“切歌”按钮的手,笑得声音都变了:“别啊,这个版好,录下来珍藏!” 没有任何预兆,程云鹤反握了林若愚的指尖,一握便松开,低声说道:“你啊,终于肯笑了。” 这话说时没有对麦,很小声,林若愚在粤曲噌噌喳喳的巨大响声中假装听不到,可是,再怎么假装,事实仍旧是听到了,还清晰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程云鹤调整好嗓子,继续唱:“偷偷看c偷偷望”还配合动作,侧头凝视林若愚,却连一点“偷偷”的意思都没有。 “寸心盼望能同合葬,鸳鸯侣相偎傍”林若愚站稳脚,提气唱了下去。 “唉,”程云鹤那一声高音调的叹气,又把众人难得平复的笑意勾起。“盼得花烛共谐白发再合卺交杯墓穴作新房,待千秋歌赞注驸马在灵牌上。” 最后高潮来了,两人分合有度地唱着。 “相拥抱。” “相偎傍。” “双枝有树透露帝女香。” “帝女花。” “长伴有心郎。” “夫妻死去树也同模样。” 这词太厉害,杀伤力太强,林若愚只觉整个人的能量都蒸发殆尽,全身热烘烘的,脸和被程云鹤碰触过的指尖最热,热得让人不知所措。 直到聚会结束,众人的情绪好像还在香夭里,没有再对林若愚多作要求。离店的时候,同回省中的人刚好凑够一辆车,由李小姐驾驶。林若愚看程云鹤坐副驾驶位,让两名研究生先坐进去,自己最后入座,正好在程云鹤身后,手一拉,“咔”关上车门。 车里一时没有人说话。看着身旁的两名研究生一坐下便玩手机,林若愚掏出离开酒窖后被调为静音的手机一瞧,六个未接电话,头两个是林若麟的,后四个是妹妹林若谷的。正在这时,电话无声响起,屏幕上显示:“gg”。 林若愚考虑到已经十一点了,避免家人担心,对车内各人说了句“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便按了接通,轻声道:“喂。” “你终于接电话了,yy。”林若谷马上说道。 “刚手术。”谎言,林若愚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说了出口。 “哈,我这没按免提,堂哥堂嫂也不在身边,放心。” “他们都说了?还是你了解我。” “当然!说是有个女生像阿缘,特意叫你去的。” 林若愚靠在椅背上放松手脚,闭眼说道:“果然。是我平时都太好相处了吗?我也是有底线的。”有意无意间,他借着话题在车里说起这话,谁都能听到。 “堂嫂说你当时脸都变了,应该不会有下次。” “希望吧。” 道别后把手机调回响铃,才刚放下,研究生曾玉仪大大咧咧地八卦道:“师兄,女朋友吗?跟大家唱k也要说谎?” “n一一,我猜是那个孪生妹妹。” 研究生马建恒自以为是地说道:“据小道消息,林师兄可没女朋友。” 林若愚一猜便知这所谓小道消息肯定是从石真那里传出去的,也不恼,淡淡地说道:“你们还真厉害。” “就是说真的没有女朋友?” “妹妹的照片有吗?想看!超想看!” 男女生的关注点显然不同,林若愚一语双关地回答道:“没有。” 这时,手机提示音响起,林若愚低头点开,有条短信,竟来自坐在他正前方的程云鹤。 “等会我有话跟你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番外一 番外一 李璐瑶进入xx公司已经四年了,靠着姣好的容姿c过得去的酒量和扎实的业务水平,从最初的器械销售代表做到华南区域经理,工资翻了数倍。她曾经负责过的医院都陆续由手下的人接管过去,除了省中她始终没有放手,因为这个宝地有她喜欢的人。 初见程云鹤时,李璐瑶22岁,刚大学毕业没多久,由前辈带着去省中布置心胸外科的小型科室会。会议前李璐瑶被前辈引荐给科室各人,随后她听到前辈轻声问了梁主任一句:“开始吗主任?程医生还没来。” 梁主任应道:“术后还有点事,他总是比较尽善尽美。我们先开始吧,不用管他。” 于是在会议开始后十多分钟,示教室的门被打开,有个身材高大的男医生走了进来。只见他一边从侧面走到后头的位置,一边把手术帽c口罩扯下来,李璐瑶顿时挺直了腰,心中感叹,也许神雕大侠脱下面具时的惊艳正是如此。那人的头发不长却微卷,眼睑半垂更显双眼皮完整又漂亮,鼻子挺拔,与唇部构成的曲线起伏得当。 可能是感受到目光,那个人转头过来,瞥了李璐瑶一眼。吓得她马上低下头,假装认真听课,实质拿起手机搜索省中心胸外科的介绍。可介绍中只罗列了出门诊的正c副主任医师,主治和住院医师连名字都没有。直到会议结束,一轮寒暄后,李璐瑶在病房外插着的主管医生名牌上才看到了“程云鹤”的大名。 经过两年的奋斗,李璐瑶争取到负责省中。初始接触时,程云鹤的态度很硬,回扣绝对不收,抛下一句“用什么器材我心里有数,不用你们指手画脚”便扬长而去。像程云鹤这样的医生不乏存在,李璐瑶对付的经验无非四个字——投其所好。当然除了使业务更好开展外,李璐瑶还有私心在里面。 经探访后得知程云鹤准备申报副高,李璐瑶展开了行动:程云鹤需要集齐继续教育学分,她便帮忙听课打卡;他需要为课题研究废寝忘餐,她便充当跑腿,去查新打印送饭,事无巨细;他需要文章发表,她便联系杂志社交版面费;他需要休假放松,她便向公司上交外出授课培训的策划书,得到许可后邀程云鹤参加。 所谓外出授课培训实质只是巧立名目的温泉疗养,李璐瑶用心之深,公司的人都看在眼里。李璐瑶也不羞,穿上精心准备的泳衣,披上浴袍,收拾妆容后大大方方地进入温泉区,寻找程云鹤的身影。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人光裸的肩背,可能因为长期操刀手术的缘故,肩部和上臂的肌肉很发达,线条刚劲有力。李璐瑶整理一下浴袍的领子和腰带,深吸一口气,悄悄走了过去。走在温泉池边,蹲下来,浴袍的领子微微敞开,李璐瑶柔声说道:“程老师,介意吗?” 只见程云鹤先是皱皱眉头,然后摇了摇头。李璐瑶道了声谢,面对池边的长凳挽着长发扎起,解下腰带,伴随着心悸,浴袍从肩部起滑下,当腰部一凉,臀部紧了一紧。微微转头,却发现程云鹤根本没有看过来,李璐瑶偷偷叹了口气,从池子的入口下水。 程云鹤不好热闹,选的池没有花俏的噱头,也没有其他人。李璐瑶划水,在程云鹤身边半米处停下,原本设想好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唯有耳鸣“嗡嗡”不断。旁边的水流有了波动,李璐瑶抬头一看,什么叫撩人这是妥妥的示范:眼前的男人双手捧水,靠近脸部湿了湿,然后手从头额到项部搔了把头发,完美的侧脸微微抬起,水滴沿着面颊c颈部往下流,流过锁骨窝,流到结实的胸膛。 “程老师,”吞了下口水,李璐瑶控制不住唤了一声。程云鹤侧头,渺渺烟波里他的双眼泛着闪闪水光,只听他轻声应道:“嗯?”李璐瑶脚都软了,愣在温泉里,只觉水太热,身上更热。这时,程云鹤倒开口了:“小李,很长一段时间了,谢谢你。” 他懂的,真的懂,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李璐瑶觉得心甘情愿,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是值得的。眼角泛红的她,咳了几声清清喉咙说道:“程老师,您不用客气。” “不,你没有义务帮我。” “那能答应我一件事吗?”李璐瑶大着胆子说道。 “什么事?业务的话我有我原则。” 李璐瑶知道进退,顿了下说道:“嗯,跟业务无关。请我吃一顿饭吧,就我俩单独地。” 程云鹤笑着说道:“必须请,等副高的结果下来吧,好好谢谢你。” 那个笑容,李璐瑶珍藏在心里,不时翻出好好欣赏。 后来程云鹤对应承诺,在g市地标建筑上的旋转餐厅订了位子。李璐瑶得知的那一刻,开心透了,这完全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告白场地。然而程云鹤的气场太强,李璐瑶紧张得要命,不是说话咬螺丝,就是碰倒调料瓶,她瞥见程云鹤皱眉头就知道糟了,最后什么都没敢说出口,白白浪费良辰美景。 程云鹤给她的机会好像就只有那么一次,往后的都只是工作上的普通接触。李璐瑶陷入沮丧,身边知道内情的朋友劝她及早放弃。就在她动摇之时,无意间留意到某知名品牌新出的一款单反相机,她记得曾在朋友圈里看到过程云鹤发出关于这个品牌相机的链接,便花钱买了一台,想借此最后博一把。 周三的下午,李璐瑶来到省中门诊楼等程云鹤下班。她了解程云鹤不拖班的习惯,五点半过两分准时敲门进去。诊室里面除了程云鹤,还有一个人,那人垂下头坐在程云鹤身边,像是睡着的样子。程云鹤举起食指“嘘”了一声,又指了指屏风。李璐瑶心想这人是什么来头,竟然睡在诊室不被骂,程云鹤还怕吵醒他。 在屏风后,李璐瑶把手伸入包包里想取出礼物。程云鹤摆手说道:“不用。”李璐瑶安慰自己他只是不收回扣的意思,不是拒绝别的。果然程云鹤说道:“小李,你知道的,我不会收这些。”却突然说了意料之外的话:“嗯,你能帮我订间k房吗?周五下班后,我们这边八个人。想庆祝一下十一。” 庆祝十一这样的理由太假,李璐瑶不知道那天是程云鹤的农历生日,可知道机不可失,说道:“那,算不算上我?” 程云鹤迟疑了一会,还是说道:“无任欢迎。” 李璐瑶开的车坐不了这么多人,她也无所谓,能载到程云鹤就行。可当程云鹤坐到副驾驶位上,李璐瑶立即便发现气氛不对。等到了k房,一数人数,李璐瑶仿佛明白了什么,程云鹤闷闷不乐的缘由,甚至是这场所谓庆祝十一的聚会的真正目的,恐怕就是为了这个缺席的第九人。 练习过的几首歌唱完,李璐瑶得到众人形式性的拍掌,周遭的低气压没有任何改变。中途程云鹤出去了,一个研究生凑过来问道:“姐姐,你是程总的女朋友?” 在想要不要否认时,旁边一个中年女性说道:“小曾,别乱问。” 还没开口,程云鹤便回来了,坐下后竟然开始吃东西,是今晚的第一口。大约半小时后,门打开,进来了一个人,一个男人。这人就像个旋涡,吸走目光,引发尖叫。虽然房间内的灯不太亮,但李璐瑶看得清楚,这人非常漂亮,并不是女气的意思,而是精致,脸很小,五官深邃,腰肢劲瘦,一双大长腿无可挑剔,跟艺术品一样。 李璐瑶收回目光,凝视程云鹤,只见他漆黑的眼里烧起了熊熊烈火。随后那人和程云鹤离开房间,李璐瑶很想偷偷跟上去看个究竟,可终究怕给程云鹤留下不好的印象,只得在房间里静静呆着。 这时听到有人议论。其中一人说:“林师兄竟然来了?他不是说有事吗?” “就是啊,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跟程总说他不来了。尼玛,那时程总的表情,真的吓死宝宝了。” “小林医生绝对是上天怜悯我们而派来的。赶紧让气氛嗨爆吧。” “能来就好了。我之前还想着编个理由提前走。” 李璐瑶想起周三在程云鹤诊室看到的人,应该便是这位林医生了。程云鹤难道是喜欢他,喜欢同性?带着疑问,待程云鹤回来后,李璐瑶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简直太明显c太好懂了。灼热的眼神,挑逗的话语,亲昵的动作,通通都是她前所未见的程云鹤。一个普普通通的布丁蛋糕占一整个碟子,占满一个人的心,她的单反哪还有一席之地? 之前的聚会,以及直到刚才,无论她怎么劝说,程云鹤都不愿开口唱歌,这时却因为林医生而提出对唱。李璐瑶彻底绝望了,她端坐在沙发上,看着程云鹤的身影就在眼前,却无法触及;想着喝一口酒来冲淡内心的苦涩,却意识到聚会结束后还要开车送程云鹤他们回去。四年了,这份单恋,可不能一见误终生,李璐瑶有了决定。 车停在省中后门,程云鹤边说“今晚谢谢了”边去解安全带。李璐瑶急忙说道:“程老师稍等一下。”后排的人很识趣地道谢下车,包括林医生。 李璐瑶看着程云鹤转头望向窗外,一脸焦急。她情不自禁地突然唤了一声:“程老师!”待程云鹤回头,她把身体凑过去,毫无预兆地对准程云鹤唇上落下一吻。 一秒钟,不,半秒钟,甚至还要更短,一碰便退开,只见程云鹤眼中满是惊讶。 是最后的最后了,李璐瑶破罐子破摔地说道:“省中这边,我以后就不走了。” “抱歉。” “没有,”李璐瑶从包里拿出本应在周三送出去的礼物,继续说道:“至少不要拒绝这个,好吗?” 程云鹤双手接过,不推不就,利索地说道:“谢谢,我会珍惜的。再见了,璐瑶。”然后开门下了车,没有回头。 李璐瑶把脸靠在方向盘上望着程云鹤无情地疾步离开,眼泪无声地落下来。“璐瑶”c“璐瑶”c“璐瑶”,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恐怕也是最后一次。就让眼泪一晚流个够吧,明天起要好好振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二十六章 二十六 “就算默然不语,我都深深记住。因你的眼神,使我心里着迷。啊,已将我心,轻轻的留住”《你的眼神》里是这样唱的。 至今为止,林若愚投向程云鹤的眼神有坏的,也有好的:坏的如淡漠c厌恶c甚至愤恨;好的如赞同c敬佩,暂时还没有爱慕。此刻,镭射灯打在林若愚眼里,红的c绿的c蓝的,长长的睫毛带着流线型的阴影一扇一扇,眼中的神色随之被放大,委屈又倔强,狠狠地扎在程云鹤心上,一阵心慌。 酒醉像一下子清醒了不少,程云鹤想起封印妖孽的原定方针,想起以前对林若愚说过“你不要勉强自己”的话,可如今勉强他的,令他露出委屈眼神的人不是自己又是谁?都做了些什么?借着酒意,肆意挑逗c胡乱要求c强迫身体接触。关系刚改善了一点,印象也才洗白了一些,这下子又要打回原样吗?程云鹤后怕起来。 可现在这个由自己一手促成的局面要如何解决,撒手不管只会把烂摊子推给林若愚,全部包揽又难以安抚汹涌的群情。就在程云鹤绞尽脑汁的时候,林若愚说“程总不介意唱长平公主的话”,怎么会介意呢?为你上刀山下油锅都在所不辞,区区一个长平公主算得了什么!于是程云鹤故意唱错歌词,把众人的焦点成功转移到自己身上,避免林若愚尴尬。 “终于肯笑了。”虽然说得很小声,但程云鹤知道林若愚听到了。那双带钩子的眼睛退去阴霾,笑意似收还在,流光溢彩。只听林若愚声音不带颤抖地唱出:“寸心盼望能同合葬,鸳鸯侣相偎傍”,这还哪需要喝毒酒,他程云鹤的长平公主早已被驸马爷摄去了魂魄,塌地的死心一片。 程云鹤觉得今年这生日过得差不多了,足够难忘,谁知后面还有波澜。 在回程的车里,因林若愚的那句“底线”而忐忑,又因没有女朋友的消息而亢奋,一时间便拿起手机对着林若愚的号码发了短信过去: “等会我有话跟你说。”可到底要说什么呢?程云鹤远远没有想好。 到了省中后正要下车,没想到李璐瑶留他下来,程云鹤连忙隔着窗给林若愚使了个眼色。更没想到的是李璐瑶竟然亲他,会不会被林若愚看到,要怎样解析。在拒绝眼前这个优秀的女性而走下车的那一瞬,程云鹤便如游进爱情这个无边的苦海里。岸不在回头,只在彼岸那边,唯有不断向前游。 急走几步,视野所及还哪有林若愚的身影。程云鹤不死心,一边打林若愚手机,一边在省中后门附近徘徊。电话没有通,程云鹤沮丧地停在保安亭旁边,不知该走还是不该走。好一会儿,手机响了,低留头一看,林若愚发来了短信: “已到家。我看您可能还有事就先走了。” “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程云鹤编辑着短信,觉得这话此地无银三百两,删掉后重打:“我没什么事,下车就不见你”,觉得这话像在推卸责任,又删掉再想。 保安亭里的保安探头出来问道:“程医生,您是不见东西还是等人?需要帮忙吗?” 这时,手机又响了,徐健雄的来电,程云鹤对保安摆摆手说道:“没事,这不来电话了,谢谢。” 朝医院宿舍走去,程云鹤接起了电话:“喂。” “老弟,生日快乐!老实交待,跟妖孽去庆祝生日了?还合唱?研究生群都传疯了!” “我有事跟你商量。” “等等,你们难道开房了?不会和我商量怎样跟男的滚床单吧?” 程云鹤受不了徐健雄的脑回路:“能正常点吗,徐总?” “谈恋爱正常流程好吗?你敢说你没想过!” “八字都没一撇。”程云鹤把今晚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问道:“他刚发那短信,你说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 “不好说。这小李也” “先不说她。现在到底要怎么回短信?” “不回呗,他就报个平安,费事你以为他等你而已。” “不回行吗?他要是看到我被吻了误会我怎么办?我今晚可是表现得很明显了,就差没当面告白,现在却跟别人过分亲密,他会不会以为我在玩他,然后一走了之?” “想多了吧。厂家销售找你谈事,他回避是对的。你心里没鬼,怕什么!” “就是不踏实。”程云鹤刷卡进入宿舍区。 “知心哥哥我完全明白你。恋爱的人嘛,总是患得患失,想给对方看最好的一面。但你贸然解析很奇怪,回个晚安吧,够了。” “嗯,我再想想。” “你别太急,逼得紧了反而有反效果。” 程云鹤想起确认关于林若愚的小道消息,便问道:“对了,他有没有女朋友,你知道吗?” “什么!你不知道?那你还使劲追?人家要是真有女朋友你可在挖墙脚啊!”徐健雄的声音震得程云鹤耳朵疼,只听他接着说道:“上次在诊室,你不让我帮你打听,我还以为你成竹在胸。” “有还是没有?” “没有!满意了?请吃饭吧。” “请,一定请!” 在进入电梯前,程云鹤斟酌字眼,心里默念三遍后,按了短信发送给林若愚:“我也回家了,以后再说吧,晚安。” 十一假期前的周六日正常上班,一切都没有因昨晚而改变,照样交班查房手术,除了在别人的窃窃私语中偶尔听到他自己和林若愚的名字。具体议论他俩什么程云鹤听不到,但能想象到,对此,他的态度很矛盾,觉得既正中下怀,又怕林若愚介意。在看到十一假期一线值班表被改动过的时候,他确定这一步走错了。 法定七天的假期,林若愚值三个班,原本有两个班跟程云鹤的总值重叠,现在全改到推后一天值,二号c四号c六号,完美地避开了程云鹤。从压板下拿出值班表,程云鹤走到林若愚跟前,平复一下心情,沉住气问道:“林医生,这假期值班是怎么回事?” 只见林若愚依旧低头看验单,淡淡说道:“权哥今天说他二号有事就改了。” “那一c二号对换就好了,其他没必要改。” “您的意思是我二号刚值完直接上三号的班,连值48小时?” “那是它本身不合理。四个一线,凭什么你值三个班,其他人就一个c顶多两个班。” “我假期没什么计划,值个班而已。” 程云鹤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来盯着林若愚说道:“你这种态度,那班人只会得寸进尺。” 林若愚突然盖起病例夹,冷哼一声,转头对程云鹤说道:“五十步笑一百步,不对,您是一百步那个才对。” 这话说得,伤人至深。程云鹤当然自知理亏,生日那晚确实有点过分,对眼前这个人贪得无厌,但已经深刻反省过了,也做出紧急补救,现在还是被林若愚划分成占便宜的人,与那些自己不屑的人摆在一起。他心痛地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周日下班后,进入假期,过了足足五天,程云鹤没有见过林若愚。六号的早上,程云鹤在二线值班房醒来,洗漱时看看时间,离八点还有五分钟。他想林若愚应该已经到科室了,想见又不想见,慢悠悠地收拾好东西,拿起值班电话,最后到浴室的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头发,迟疑地开门出去。 没走到护士站,便见到那个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身影,林若愚背对着走廊在翻阅病历。这一刻,仿佛平静的海面突然翻起巨浪,大水扑面而来,冲入心底,连二连三的,不给程云鹤喘息的机会,他艰难地停下脚步,默默注视。 护士站当班的曹晓纯发现了程云鹤,站起打招呼:“程总早。”只见林若愚听到后马上转头过来,程云鹤心里一慌,收回眼光,举步走起,经过护士站时,绷着脸对曹晓纯摆手说道:“早。”然后强忍着,连眼尾都不瞄林若愚一下,大步离开科室。直到把总值手机交到接班的徐健雄手里,程云鹤这一天的工作结束了。 深夜,人难眠在床上,手机突然在床头微微颤抖。一接起便听徐健雄如连珠炮般喊道:“程总,科室需要你,医院需要你,病人需要你,主要是你家妖孽需要你,非你不可!” “怎么了?出什么事?”程云鹤焦急地问道。 “急诊接了个主动脉夹层的,叫我和妖孽去看,stanf一rd a型,发病都大半天了,呈休克貌,等不及,急需外科手术。尼玛,知道二线谁吗?你们科老郑!还在欧洲快活着。” “主任呢?不会三线也不在吧?”程云鹤边说边换衣服。 “已经联系了,不过过来还有点时间。这事嘛,其实跟你没关系,但看你来不” “来,我现在马上过来。”一把抓起钥匙,套了双鞋,带上门便跑。 “好,够意思!那我跟家属谈话去,急诊见。” 跑到急诊的时候,内科住院总叶敏卿在护士站桌面抄起件白大褂迎了上来,说道:“还是要您亲自出马啊程总。” 程云鹤接过白大褂快速披上,也不说别的,直接问道:“病人怎样?” 叶敏卿一边交待病情,一边引程云鹤到重症留观室。待看过病人后,程云鹤知道果然无法拖了,已经出现心包填塞和左心衰竭。他说着“我看看检查结果”便又快步走到急诊医生办公室外,推开门。里面的人通通望过来,是带着期待的眼神,包括林若愚的。 这么多天了,又能够四目交投,却来不及遐想,程云鹤走进办公室,看了眼被家属三面包围的徐健雄,问道:“签了?” 徐健雄点点头,用口型说道:“放心。” 林若愚不用提点,连忙打开观片灯,向程云鹤概括主动脉全程和冠状动脉ct的情况,同时递来超声心动图的结果。 “怎么看?”程云鹤沉思了一会发问道。 “cabr一l,全主动脉弓互换。” “嗯,认同。加降主动脉腔内支架隔绝。” “是,刚提交手术申请了。” “很好,跟麻醉那边确认体外循环的处理吧。叫巡回准备降温材料和冰帽。” “降温交代过了。我现在让麻醉来签字。” 程云鹤看着林若愚因遇上紧急事态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突然轻笑着说:“你啊,如果我没来,主任又赶不上,你真打算一个人扛?级别还不够做这级手术啊,小林医生。” 按电话键的手顿了一下,林若愚低下头说道:“叫您来不合规矩。但,您来了,我心就定了。” “好!”程云鹤打了个响指,高声说道:“我们把这台手术拿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