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烫嘴的爱情》 文章简介 《这烫嘴的爱情》作者:金呆了 文案: 问游戏人间的爱侣,有可能眷属吗? 问分分合合的恋爱,能弥合裂缝否? #任意“雷点”读者勿入! #短篇,非典型恋爱,消遣服用 一句话简介:非典型纠缠男女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p> 第1章 我有一个朋友,他是复姓,满族人,名字非常古风,带族谱。为了保护隐私,我给他重新取了一个,公孙檐。 公孙和他女友爱情长跑,跑了多少年我算过,以前还记得,思忖这得多浪漫啊,塑胶草皮都踩烂了吧。他们一直跑一直跑,如每一本地摊小说、每一首烂俗颂歌、每一部老脸演过的青春电影,结局是俗套的校园到婚纱,开档校裤到笔挺领结。 从十七岁,一直跑到了如今的三十三岁。 “累吗?” “累啥啊,便宜捡个漂亮大媳妇儿。”他掏出根烟叼在嘴上,又收了回去。说是在备孕。 “那那事儿……” 他沉吟了会。一阵大风刮起,吹倒画架,滋啦出响动,他这才想起回答我,“就……算了呗。” 长跑里,他们跑偏过,还不止一次,不止一个人。 这还跑下去了?这得问他们了。 这得问很多很多个他们了。 公孙富二代,家里好几家4S店。要他专心致志可以,在海北天南安居一隅可以,老实守着把也可以。可血气方刚小伙子面前,不能动辄晃妹子,俯首娇声,搅和得人心神荡漾,憋了三月一下就充了公粮。 之后他们还是异地恋着,只是隔着微弱牵连的网线,声线中也包裹上了谎言。 他约得不算很厉害,有两个固定的炮友,一个是高年级学姐,舞蹈系,和她女友一样,苗条优雅,走路带风,能凹各种姿势,够猎奇的,这事儿他就让她试了一回,主要是画面有点瘆。还有一个叫苗凌风,公孙特别强调这个名儿,目中精光一露,冲我咂咂嘴,“这名儿咋样?” “咋?”我略不解,和金庸有关? “贼利落。” 公孙说的利落是指性格,特飒。 这边他说,要补笔记,补完打魔兽,没空出去。那边她也不带气,去酒吧捞着人就能过夜。他疯狂迷恋过那股子风一样摸不著的撩人劲,后来他妈发现她没让人戴套的习惯,立马醍醐灌顶,这就丫,整个没脑子。 公孙是左拥右抱,远方还立着异地恋专情好男人人设,如果不是那通电话,要不是那通电话,他觉得自己可能他妈的能心怀愧疚地爱他女朋友一辈子。 真心实意的、可以不喝酒走进婚礼殿堂、毫不犹豫下跪的那种一辈子。 公孙的女朋友叫白若兰,名字就是首诗,美得也跟名画似的,听说能歌善舞,学习一般,考了个本三,在她们家那里读民办学院。 漂亮姑娘是非多,有些是不小心惹上,有些是故意惹。白若兰属于故意型。 白若兰的异性缘高于同性缘,这理由很好找,我第一眼看她,作为一个女性,也被卓越的外貌优势震惊,生出上帝不公的酸泛。 说是仙女下凡毫不为过。 我见她那天,她单身。是第二次和公孙分手的空窗期。 第一次,源自她错过公孙的电话。 那年的手机掉电快,没有充电宝,校舍到点会断电,作为一个恋爱人士时常彻夜畅聊,说不完的废话,备两块手机电板是肯定的,只是白若兰作为拥有“两个男友”的人,两块显然不够。 她外宿带了替补电板,不料电量为零,室友在公孙打来晚安电话时故意说漏嘴,劈腿外露。 她在公孙声声质问下,楚楚落泪,即便对面的公孙看不见,听着声儿心也软了大半。可还是在大男子占有欲的冲动下说出了分手! 少男少女极爱在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里自得其乐地打圈。 公孙“啪”地用力盖上手机,腿子一迈,疯了一晚。学姐咬着他的肩头夸道,你比他牛逼好多。 男人都挺喜欢听这话的,之前公孙也爱,只是没想到这天的公孙敏感得不行,好像这话是白若兰跟别的男人说的一样。 他套上裤子,一片空白,待反应过来,已经搭上了回老家的车。 火车外划过的绿景,不禁染上青春涩意的滤镜。 白若兰下了宿舍,一双美眸哭成红兔子,还未消肿又添新泪,“你怎么来了?不是分手了吗?” 公孙更恼,咬牙切齿:“我说分手是不是如了你的意?” 一双妙人红眼厮缠的模样惹来学生们扒栏熙攘围聚。白若兰的几个室友站在五楼,也被隔壁唤了出来,对着底下的戏码冷嗤。 白若兰因她们的冷眼不帮还倒插一嘴,闹心吵了一架,彻底闹掰,哭哭啼啼还没消停,高富帅男友便追到了楼下。怎么就有贱货这么好命,她们一边撇嘴不齿,一边又暗暗嫉妒。 白若兰在校的男友被公孙揍了两拳,据说一下扁成了包子脸。他向我转述时,忽略了自己被扭身反扣在地,两人狠话放得不相上下那段。 白若兰的新欢男友说,你除了有钱还有什么? “穷逼也他妈敢泡我马子!” 白若兰咬牙擦泪,拽开他们,与公孙离开。转身的瞬间,学校论坛炸开。 白若兰对公孙说,与室友关系不好,两人异地不想总说负气事,小家子气,所以找了个人聊聊天。 说来也是心头苦,想公孙想的。要是他在,也不至于总被欺负。太拔尖儿的姑娘,多容易招妒。 白若兰厉害的地方不是美,美得无辜,且善用这种无辜,她的厉害之处是明明已经扭转了局势,在公孙心头种下了复合的种子,却在这时用力地推了他一把。 “回去吧,找个好女人。”说分手的时候,公孙喊了句重话。他说,男人出轨可以,但女人不可以。 可真是坏透了。 白若兰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她穷尽自己读过的书也憋不出反驳的逻辑,好像是这样的,又好像哪里不对。她气,偏错处又出在自己这里,左右不能。 他们憋了两天没联系,第三天公孙没忍住,在白若兰学校后门等了半天,等到了她去买她最喜欢吃的炒冷面。 问他当时哪里舍不得,他说不出,只说是自己没法陪她,男人又都坏得很,她寂寞被趁虚,并不难原谅。 两人对视一眼,空气中恍有花火噼里啪啦,分秒耐不住地亲到了一块,连啃带咬,激烈得路人都红脸。 白若兰边吻边推边落泪,怪他,你还来干什么。 “操,老子离不开你行了吧。” “不行!我不干净了!” “哪儿不干净了!谁说的?” “你说的……”拉扯间,她咬上了公孙的肩头,十指紧攥,几乎抠进他的肉里,呜呜咽咽换上了属于她的吻痕。 “以后我会多回来陪你的。别看别的男人了。” “……” “说话!” “哦。”</p> 第2章 白若兰没有住回宿舍。 公孙心疼她,为弥合这段关系,在外给白若兰租了房子,还很贴心地选在学校对面的居民楼,这样她起早练晨功也方便。 只是没想到,公孙的俯首认栽,再度为他人做了嫁衣,建了爱巢。 公孙向我转述时,几乎能听见磨牙声,经年再提,到底还是恨。“你知道我多少次做梦都梦到那拳头吗!就恨打轻了。” 就像人会在吵架后梦见吵架。正面交锋时,总有不够味的地方。 白若兰非贪得无厌之人,她即便贪恋旁的男人的惊叹与殷勤,心头好歹也自设过道德防线,被沙牧之攻破并非纯粹的寂寞。 他身上还有她所钦慕的才华,而她过于艳丽的美貌急需深邃的目光续命。 那是个会写诗的男人。 自古美人难免沦陷在才子身下。可他太穷了,穷得只有爱,如此爱便刻骨浓郁。 可他说,自己愿意为白若兰去死时,白若兰豁然清醒。 然,清醒过来的是爱,身体还沉沦在他细细碎碎的绵绵不绝里。 他好温柔,温柔到近乎虔诚,他喜欢仰视白若兰的美,用花式辞藻轻扫旖旎。 旁人看来是狗男女,像是几百年没做/爱,勾搭在一起就干柴烈火,半分钟缺不了人的寂寞,可不到二十,陷在局里的她,没有剪断关系的利落果断,反而多了走钢丝的刺激流连。 无事不青春。 被揭露时是恐惧的,怕失去高分的男友,可公孙这暴脾气为白若兰的发狂时,极大满足了她的存在欲。 不齿,又刺激,这是低俗情感的奥义。 她噙泪认错的某一个瞬间真错觉过她和公孙是爱情。可那痕浅浅牙印,稀释了汹涌的爱意。 “真心有过,但很短暂。” 他们第二次分手后,也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白若兰如是对我抛下结语。 白若兰时常在挂断电话后盯着墙面的时钟,寻找规律。公孙肩头淡淡的齿痕埋下一枚炸弹,她小心翼翼地粉饰太平,一层一层刷上糖丝,却还是爆发在妒火攻心中。 爱情谈成了悬疑。 【睡了。】 【下周一来。】 【赶上评优查寝,周二大早回来。等我。】 他更体贴,更事无巨细,白若兰却无法再度心安浸入。 忽然没了旁的心思,校园里的风言风语也扰乱不了白若兰的心神,她甚至拿起笔,记录了起来。 散漫的人突然轴了。 她不信,但…… 半灰半绿的天景在雨滴中斑驳成水墨图,白若兰拨开窗户上的水雾,隐隐看见远处天边,杂乱的天线。 白若兰眉头紧锁,用力别过脸,连一点余光都不想飘到过道——那里有一个小孩刚拉的屎,位置不偏不倚,气味雄浑百米。 她很讨厌火车上脏腻杂陈的味道。海鲜腥气,油腻体味,以及闷久了的扑面口气。非常不美好,暴露掩耳盗铃的人避之不及的生活真相。 她生长于窄陋街巷。那是个宽缝石板路上横溢着馊汤水,天不亮头顶就有砧板剁菜声的地方。这导致经济好转搬进楼房后,她极其厌恶少时过去。 她是突然来的,非常形式地告诉公孙自己备考一门重要主课,赶不及他的阳历生日。届时,若无事发生,内心预备说辞是送一个惊喜。当然,此番实际是探一番究竟。 心头纵有疑云,也自认端得住,可到底还是年轻,眼睛里是容不得一点沙子。 白若兰白花的无辜外衣揭穿在与公孙第二次分手。 她好看得让人不忍将心机二字刻入潜在印象。可那次,公孙被她字句罗列,从可疑时间点到行动轨迹清清楚楚,无缝吻合。她不藏不掩,怒目圆睁,到最后声泪俱下。 他还年轻,又有钱,眼里的女孩都是美丽愚蠢娇柔顺从的,如此的白若兰是打破想象的。 她清澈的乌瞳像能洞悉男人。 距离他们上次闹分手,也就是白若兰劈腿被抓包已经过去四个月,四个月足以让公孙清理掉恨意,继续如胶似漆,也足以让白若兰一节节登上道德高地,泪出有名。 这段争吵并没有想象的激烈,我以为会是酣畅淋漓的,公孙说当时有点傻,以为自己掩饰得当,两面春风,没想到心头无辜若白花的仙女突然化身乌夜的魔女。 白若兰处理的很漂亮。她先是白日高调校园一日游,在公孙所在大学的校园论坛占据流量帖,等到公孙自己刷到帖子才知道她来了,这时候松开怀里的苗凌风,显然与抓奸在床无异。 不得不说,在那个朴素的年代,深谙自我营销和炒作的捷径,紧抓普罗学生的八卦及跟风心理,不可谓不是天才行为。 白若兰尾巴收得很漂亮。 公孙当要火山爆发、一颗心悬至顶点时,她人忽地一软,跌倒在沙发上偃旗息鼓,低低自认了句,“我活该。” 苗凌风当晚收到一条短信,来自白若兰,【祝你们幸福。】 天,她吓得半死。她知道公孙有女友,也刷到校园帖,在公孙追着白衣姑娘疯了一样狂奔而去时,细细复看了那几张模糊的剪影,由于不得味,她特意奔至学校机房,在电脑上重温了几遍。 后面两年,校园论坛再没有出现比白若兰更惊艳的姑娘。 不想承认自己慕恋公孙,这一点都不酷,与他只是鱼水之欢,这样说来才比较有个性。和一个有女友的男人上床和爱上一个有女友的男人,那罪名几乎可忽略不计。 苗凌风瑟缩在被窝里,难得没了出去野的心思,眼珠咕噜咕噜转溜。这剧本换个编剧估计走向就会不一样,可惜我看到的这本本子无趣得很,这个飒利的无脑小妞只担任NPC角色。 我有问过公孙,苗凌风代表着什么,毕竟在那段有些荒唐的炮友生活里,学姐只是个学姐,而苗凌风有名字。 公孙陷入思考,半晌嚼出味来,告诉我,“可能代表一种失控。” 那一种失控被白若兰替代。 我第一次见白若兰,是在后台,彼时跟着一帮长发飘飘的大学生参加N省高校文艺汇演,我校表演合唱节目,白若兰则是独挑五分钟独舞大梁。 后台彩排候场时,一张张花花红红的过艳面孔招摇在面前,由于第二性征不明显,我被当个小厮推来搡去,被拱至T市大学文广学院区域,我一眼就认出了白若兰。比校园论坛那几抹模糊的剪影还要美。 我昨天还跟公孙聊天,说起空窗日子。我说我有挺久没交妹子了,他说他也是。 我大笑,完全不信,问他,学姐呢? 准备跟她男朋友出国。 那苗凌风呢? 他没说话,转脸继续问我怎么没有新妹子。我胡扯道可能没jb吧。 当晚他发消息给我,说后台可能会看到白若兰,说如果见着帮他打声招呼。 我认出了眼前红衣摇铃打扮的仙女,漫长的候场,我凭借自来熟与白若兰扯了起来,她还挺健谈的,我说公孙让我来跟你打声招呼,她轻扯唇角,装作不屑地冲我扬了扬眼尾挑起的眼线,媚眼如丝道,“告诉他,我收到了。” 我没忍住,当着面就发起短信。按键打字间,她目光隐隐飘来,我也没避讳,发出前特意拿给她看,【见着你的美人了,帮你打招呼了。】 她撇开脸,假装没兴趣。我说我和公孙关系不错,他常提你。 白若兰微微动容,又飞快否认,那是以前吧。 这次久违的招呼,距离他们第二次分手过去两个半月。 第三天是第二次彩排,也就是正式彩排。不似上次无纪律可乱跑,老师们全出动了,我们像规矩的高中生,我艰难地借住中性装扮的优势,猫进白若兰他们的队伍,给她传了声信儿。 她摇头,先说没兴趣,睫羽飞眨,纠结了下,又说不行,不方便,何况今天也没带手机。 我贼眉鼠眼看了眼周围,随你,反正你自己看着办。 这招是公孙教我的,我说人肯定不乐意,你上次让人姑娘伤心了,他说,如果她不乐意,就晾她。 晾? 他确定是在追前女友? 我满腹疑惑,却没想这招真有效,独舞节目一结束,白若兰便捂着肚子娇滴滴与老师请了假,她特意避开我这边,好似不想让我看见。 俩月没联系,公孙是做尽孙子嘴脸,就像每部电影里痛改前非的垃圾男人一样,他试图用发誓、写保证书、在校内网示爱的方式挽回,白若兰仿佛心如死灰般,无比坚定分手意念。 我当是她的计谋,或是心气,却都不是。 白若兰后来有说,十九岁的公孙低三下四道歉时,没有追来质问她出轨时的公孙帅。她有生了厌弃,但公孙索性后退一步,逗弄调起她兴头的样子,倒是让她找到了点乐子。 俊男靓女之间的事情我是不懂咯。只知道那次汇演结束,白若兰没有跟着大部队回去,在宾馆逗留了两日。</p> 第3章 和好倒是没立马和好。 之前闹得很不好看,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两腿一张,假装没事。 关系内巡猎,这是我后来总结的。 公孙在顶楼天台等白若兰,见着了也没说话,吊儿郎当插兜,白若兰穿着身同周遭格格不入的华服干巴巴站着,盯着地面半晌,胸廓起伏愈加明显。 这人到底什么意思? 鼻尖一声娇哼,脚尖刚一撇,未及转身,便被拽住手。她挣扎,他不松,来去间扑簌簌就掉了眼泪。 这幕以前高中也发生过。当时她被班主任批评成绩差,恋爱谈得好又如何,心头委屈,咬牙跑去天台哭,公孙追上来,就是这般,也不言语,就拽着,没一句安慰的话,可偏是这样,委屈的眼泪洇上别样暧昧。 “叫我出来干嘛!” “那你出来干嘛?” 她咬牙发狠地要走,公孙勾起唇角,手臂松弛垂下,两指攥着她的指头,看似没用力,实则几乎将她定在原地。 到底是吵过几回架的情侣,来去拉扯驾轻就熟,白若兰说,“没事我就要走了。” “那你走吧。”他突地松手,呛得白若兰一傻,脚下踉跄,倒退两步,明白他一点没有好好交流的意思,纯粹耍弄她,害她兴冲冲跑来,瞬间来了气,水袖一甩,直扑上去,试图冲撞公孙。 以卵击石,却误打误撞,搂了个满怀。 “松手!” “不松。” “松手!” “不松。” 苗凌风的名字没再提起,公孙没问白若兰怎么知道苗凌风电话,白若兰也没探苗凌风的究竟。 两人囫囵吞枣般,抱在了一块,话没说开,糊里糊涂便又亲热了起来。白若兰在余吻中清醒,推开他,复又臭脸。 公孙盯了她会,像是突然决定般,领她去看海。 海边周围一带旅游业没发展起来,海就真的只是海,浑浊,咸湿,高高低低的石礁冒出丑陋的脑袋,被一波波海浪拍打。伴随海风阵阵,一望无垠。 白若兰去了,见一群精致女孩子与三两男生,有几个还像模像样穿了比基尼,十度的天气,肉眼可见鸡皮疙瘩。像极了富二代出游的排场。 她厌弃地攥着裙摆,问公孙,这都谁? “你不是懒得理我吗,我怕寂寞。” 白若兰当即冷脸,她从不作配。 公孙也就嘴上皮,他哪敢在白若兰跟前招惹旁人,上回叫她撞见他搂着苗凌风,说个他自己都觉得夸张的反应,惊吓过度,手抖了两天。 公孙搞娱乐的朋友带了几个女性朋友一块儿玩,玩得很大,几个人在房间里热闹到天亮,海边宾馆隔音比较一般,白日还好,入了夜,喧哗、尖叫、喘息声声入耳。 白若兰就和公孙睡一张床,两个被窝,也是折腾一宿。白若兰有气,不想这么快原谅,谎称自己生理期,公孙除了顺着哄着也没旁的法子,送她上火车时,他拉住她,就这么一动不动盯着,半晌没开口。 白若兰等着,公孙憋着,一时耳边嚣涌嘈杂,他们像两根人桩子,不识时务地堵在入口。 肩头被推搡,腰上被挤压,公孙咬牙,低声飞快交待了句,到了打电话给我。 白若兰松了口气,脑袋片刻陷入空白。比肩接踵的人潮中,公孙回眸看她上车没,两人眼神交错,相视一笑,眼中的万语千言像寻常相爱的恋人。 那一发欲言又止,事半功倍。 回去路上,白若兰望着天边错陈的天线和被分割的天空,陷入回忆,想起不少公孙的好来,尤其在物质方面,别的男孩和他没得比。 白若兰住惯了学校外的房子,要她搬回宿舍简直是把脸皮按在水泥地上摩擦。女孩子有独立空间,24小时不断电的恒温房间,谁愿意回地不利人不和的鬼地方。 一周后,公孙来了,下了火车一言不发,非常顺便地在进门前走到一楼房东阿姨那里,交了半年的租金。 上楼时,公孙明显感觉手心的骨骼彻底放弃抵抗。 我问:“哈哈哈哈,那你说,你的美人儿是爱你的钱还是你的人?” “现在肯定是我的人!”他得意一笑,又很戏剧地捂住胸口,摇头叹气,“但当时不能想,想到就难受。” 公孙对于和白若兰深入交流的那方面事情并不避讳我。这大概与我装扮与性取向有关。 他说,白若兰和他属于离不开彼此的那种。 我讽刺,离不开钱? 我有点儿故意怄他,凭什么他能在女人堆里通吃,这一点我是嫉妒的。 公孙“啧”了一声,说这个你可能不太懂。 当时我未体会干柴烈火的性,能有一个相知相爱的姑娘都属难得,何况到那一步。 公孙和白若兰身体有巨大的吸引力。我追问,这种吸引力有多特别,他神神秘秘道,别的姑娘给不了。 高中时期,荷尔蒙激素冲击,两人晕头转向,如胶似漆不难理解,到了大学本能维系恋爱关系,这时公孙清晰意识到,自己不想分开。 他想和她一直在一块儿,想娶她,没有理由,就是想娶她。 远方的牵挂让公孙第一次产生做男人的成就感。 这很矛盾,在女人身上驰骋让他感到性冲动和边缘关系产生的刺激快乐,但深重的占有欲只体现在白若兰身上。 苗凌风与学姐跟谁好,甚至有在他面前显摆的意思时,他都可清心,视而不见,可白若兰被人染指分毫,他气得想冲破法律底线,将那个男人千刀万剐。 他和白若兰在一起时,有点像发情的情/兽,嘴巴粘在了她娇嫩的皮肤上,顺延而下,逆鳞而上,“你懂吗,就是那颗夜明珠只属于你。” 后来夜明珠彻底走失,我问他可惜吗,他又说,男人嘛,一生可以有很多颗夜明珠。 男人,我有几个瞬间也想做男人,比如我当初接近公孙的原因。 我喜欢的姑娘喜欢公孙。当时处于暧昧,她能感受到我的好感,我也在努力突破她对于感情关系迂浅的防线,常分享一些国外新鲜的资讯,那时候谈恋爱很容易想到一辈子,我还把允许同性结婚的国家发给她,暗示一切皆有可能。 她是个双,在我和公孙之间,在女人和男人之间,她更倾向于后者,这真该死。不过还好,公孙没有踏上她那条贼船。 工商管理女生扎堆,公孙身边女性挺多,所以不知道这事儿,只觉得我好玩儿,好奇女孩儿头发怎么能这么短,也玩笑地拽我进男厕,说我就差这点man气了。 莫名其妙地,我们做了朋友。 白若兰和公孙一人劈腿一次,在我看来是扯平,彻底分崩离析源于那一点不平。 白若兰知道了学姐。学姐与男友在国外闹分手,找公孙聊天,被白若兰窥屏,问他,这人是谁? 公孙坦白说,是个学姐。 哪个系的? 物理系。 两个校区的人是怎么熟悉的?你也不是学生会的,也不热衷校园活动,难不成是联谊?白若兰那天应该是心情不佳,咄咄逼人,最后苦笑地讽刺他,哦,还有一个可能,床上认识的。 两人年轻气盛,征服欲占有欲统统居高。这话一出,显然是翻旧账。 公孙手机一摔,“你也不干净。” 白若兰仿佛听见城市倾覆的轰塌声,拽着她的头发、身体直直下坠。 公孙顿了一下,补了一句,我也不干净,但…… 他想说,但这些都过去了。 却没机会说出来,脸被甩了下巴掌,打偏了,指尖划破下颌,微微刺痛,溢出浅浅血丝。 然后是重重的摔门声。 他沉下一口气,捡起手机,给学姐发去【现在有事】后,快步走至门口。手顿在把手上,愣了愣才打开门,实际大脑一片空白。 这么会白若兰早走远了,公孙不知道她能跑去哪里,她父亲高位截瘫,住在康复医院,母亲一直陪床,这两年断断续续,他都有为叔叔阿姨分担过住院费。他走到病房门口,刚从窗口冒了个头,阿姨便扫见了,很意外地起身,热情咧开嘴问,怎么突然来了。 夜里病房安静得落针可闻,他摇摇头,没说找白若兰,局促地问候一番,灰溜溜走了。 恋爱谈到这处,多是无解,错误犯得太多,走下去错误会以平方数上涨,伤害彼此,可就此别过,又做不到如此利落。 他试图打电话,自是关机。 零点街头,一个初历情场的少年兜在大一码的灰色毛衣,宽肩单薄,微微佝偻,他生涩地点了根烟,难得没有呛着,在尼古丁的蛊惑里陷进迷茫。 再见到白若兰,公孙本能地道歉,搂住她问这晚去了哪儿? 她比他冷静,眉眼淬霜般不含温度,“我们分手吧。” “别胡说。” “试试,分开吧。”说罢扯开嘴角,疲惫地笑了下,“真分。”不闹了。 白若兰挺有勇气的,算了一晚上账,眼泪数次在眼眶里打转,也没能咽得下这口气。 之前因为软弱因为贪心,把自己丢进了弱势关系,男女也许在出轨这种事上从来不会被平等看待。她甚至觉得,即便都犯过错,可她的错更大一些。公孙抛下那句话时,她看见了他眼角的鄙夷。 可明明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所以,她决意明明白白地斩断这段关系。 早该结束的。她不给人作配,即便是男人。</p> 第4章 公孙给我形容多爱多爱白若兰的时候,我对人间爱情产生过憧憬,那是我第一次磕CP,挺前卫,然后可想而知,出轨没有真爱,我的CP崩了。 由于和白若兰没有联系方式,那断掉的三年我不知她具体过得如何。 但公孙,与每一个没心没肺开启新春天的男人无异,甚至由于优异的外貌优势与充裕荷包,他自在地游戏花丛,有一阵校内网更新很频繁,频繁到我怀疑他在故意吸引谁的注意。 刚分手那阵他经常回家,一逢周末就回去。初始我还调侃问他,去找白若兰吗? 他别过脸,像是害羞,不过没回答,后来我不识时务,还继续逗他,某日碰上了他心情差,只见他脸色一变,拔腿就走。一片阴云罩在他头顶。 这名字忽然提也不能提了。 没几个月我懂了,他们谁都没有空窗期。 白若兰和沙牧之在一起了,还住在那所公孙租住的公寓里,两人竟谁也不嫌膈应,安安稳稳,柴米油盐了起来。 白若兰那几年应该是吃的糠咽菜,日子过得并不顺利,但美人机灵,从不让自己露怯,我再见到她,她已经飞黄腾达了。 年轻时候,我们很难自省自我道德边界,但很容易对别人进行道德批判。 公孙大男子主义盛,我有几番很白目地想要劝说,那一晚是你揭了伤疤说了重话,分手责任在你。 可公孙好像只有通过恨白若兰才能消解这段感情的无疾而终,他恨这个出轨的女人,恨这个轻易说分手的女人,恨打乱他世界情感秩序的女人。 我在见到白若兰前,先以另一种方式与她会面,彼时她已经不叫这个名字了。 书报摊亭,时常出现的杂志封面女郎,搔首弄姿,抚弄风情,名唤白珊妮,我咂嘴摇头,不如白若兰好听。当年也想过白若兰这名儿土,可听多了,又觉得大俗大雅,甚是脱俗。 当时公孙已经出国了,多Gap了一年,糟蹋了不少妹子。我给他拍了张照,告诉他,白若兰改名了,他说我知道。 这时候我才壮起胆问他,你怎么知道的啊,难道国外也有书报亭卖国内的时装杂志? “去年同学聚会,见了一面。” “天!然后你们没有旧情复燃?” 他陷入半刻沉默,波澜无兴抛下句“她跟人了”,没给我留任何打探空间,撂了电话。 大四那年,临近毕业,白若兰这茬其实已经过去很久了,公孙身边来来去去多是玩乐局的交情,全垒那步的不多,要说玩的最久的还是苗凌风。 真是孽缘。 “你爱她吗?”我酒后肉麻,问出了清醒时刻说不出口的蠢话。 公孙喝得少,被我这问题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恶心地颤了颤手臂,“你们女人真jb烦。” “你们男人的jb才烦。” “哈哈哈哈哈,你看过嘛!就说烦!”他得意地冲我挑眉,酒醺的两片酡红在他脸颊上布下难得可爱,这样的男孩,女人是拒绝不了的,白若兰怎么拒绝的?那个沙牧之是不是更好看? 那晚,还发生了一件事,其实说出来和不说出来,于他们的故事没有影响,但我还是决定,偷偷把那件荒唐事写下来,防止过几年记忆力倒退,错觉是想象。 A片外的男人世界,是公孙带我体验的,我当时已经和前女友体验过身体的快感,不屑他说的。 公孙也就是说着玩,可男人生来好像就对自己的某部位非常自信,他亮我就看咯,我看了一眼,又一眼,再一眼,索性不挪眼,盯着。 他笑得发抖,问我,如何? 酒腻在我们的呼吸中碰撞,我迷蒙着双眼,试图聚焦他的脸,可眼神慢慢涣散,我说,好像还行。 他不乐意,抓住我的手,非要我体验一下,我这时候想到一件事,你怎么杵上了! 他理所当然道,孤单寡女,生理反应。 不是吧!你对我有非分之想?我虎了虎我剃光了半片的头皮,凹了个不伦不类的姿势。 他摇头,我喜欢传统的漂亮姑娘,说着自己也后知后觉地奇怪上了,低头看了看,试图拉裤链,太大没塞得进,失笑道,估计是想到你是个不喜欢男人的女人,感受到挑战,兴奋了吧。 我冲他抛了个媚眼,谁说我不喜欢男人的,我只是喜欢女人,又不是不喜欢男人,说着故意意味深长,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在你旁打转。 他目中有惊吓闪过,又很快覆上调戏的坏笑,是嘛,那你敢不敢…… 敢。 试了。 我们嘴巴连着嘴巴,又勾芡着银丝技巧性地缠绵,直至两人都用光了推拉技能,喘息分开。 望着天花板,我夸他还不赖,白若兰应该找不到更好的体验了吧。 前半句他跟着笑,白若兰名字一出,他又止住了笑,声音沉到地板下,沙哑地说,你怎么知道。 次日起来,我们没有尴尬,毕竟昨晚交流了一□□验,他问我和姑娘都做些什么,我问他和姑娘都做些什么。 以前他和白若兰在一块儿的时候特乐意跟我说他们的细节,我还羞于听,现在好了,他彻底不提具体的人物,我反倒想问他,是不是白若兰啊。 公孙出国前,很多人去送行,人缘摆在那儿,其中包括苗凌风和我。公孙和苗凌风被起哄,热吻,他两大大方方,搂着,吻着,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嘬了两口,像极了恩爱情侣,这不免让我联想到12小时临行前,酒酣耳热,公孙说,我发人人了,你说她会来送我吗? “做梦。” “也是。” 我们没有提起她是谁,但又都心知肚明。 我在公孙回国前见到的白若兰,我陪新女友去试镜,碰到白若兰一身利落简装领着两个姑娘,贴心地弯腰帮她们整理裙角,温柔地指导她们进去后的注意事项,见她们紧张地绷紧背脊,玩笑轻拍,“干嘛呢,愁眉苦脸的,面不上没事,还有下一个呢。” 不过三年光景,她彻底甩脱红衣摇铃时期的惊艳与生涩,脱胎成吸睛的都市丽人模样。 美还是美,但少了横冲直撞。 我染了一头绿毛,彻底Tom Boy风格化后,比之她的变化要厉害得多,她先没认出我,后来听我跟女朋友说话,才由中性的声音识出我。 “好巧。” 她自然得好像我不只是她前任的好友。 “今天我真好运。”我冲她抛了个媚眼。 经过一两轮的社会毒打,再也不像过去大喇喇地称姐道妹,她身着墨绿海马毛毛衣,整个人温柔暖融融的,话题都是她抛的,我随口敷衍着答案,全心纠结要不要提公孙。 公孙是我们的唯一的连接点。 可直到面试结束,她手下的模特面试结束,她随口许诺有空约,我傻乎乎点头,我也没说得出口。 电梯门合上,我没管时差,打了电话给公孙,他正在弄毕业论文,焦头烂额。 国外念书,水平一般的都会念商学,这几乎留学圈是默认的,可即便是这样,他应付功课都有些困难。 他反应了一会,听筒里猛地传来纸张哗啦的合书声,难得大脾气地说,关我屁事。 待他应付完学业,回国与我道歉,我已经不小心打入了白若兰公司内部。 她现在身价挺高,跻身国内一线的平模,电视广告拍了几十个了,我赶紧上网查,人家贴吧都几万粉丝了。 不是行内人,不懂行内事,长得美的人就是比别人机会多,我咕哝了句,很快被女友反驳,她说,都说白珊妮有个大款男友。 好吧。美人果然机会多。 公孙回来那天是他几个大学室友去接的,我以为苗凌风退出了历史舞台,没想到,洗尘宴上,她搂着男友高调出场,红唇皮衣马丁靴,酷得不行。 “嗐,这戏有意思。”我推公孙,他瞥了眼,扯扯嘴角,“可惜没人陪她演。” 要说薄情,公孙挺薄情,苗凌风上位没多久闹腾不休,还劈腿了,似乎以为公孙戴了绿帽会情深,公孙直接借口掰了,耳朵清净。 “你不是喜欢征服吗?” “年纪大了,就想安安稳稳。” 话音落下,余音还未消,他连续两天来摄影棚接我和女友,我没车,每次都打车,我问他这么殷勤干嘛,想泡我马子? 女友捧起脸蛋,惊喜附和,“真的吗?” 公孙弹了她脑门,“你老公舍得就行。” 功夫不负装逼人,第三天白若兰在,白色V领线衣,简单的直筒裤,低调如寻常工作人员,她说来了妆发都要重新弄,穿品牌提供的衣服,打扮了也白搭。 他们没说话,对视一眼,公孙发动车子,就这么开出了摄影工业园。 女友嗅到不寻常,问我有故事? 公孙把着方向盘玩笑,一个悲剧。 当晚公孙拉我去酒吧,我有点害怕,我觉得我进去了就没法清醒着出来,和白若兰有关的事总会让场面失控。 有些人不在江湖,也有能力掀起血雨腥风。 “心还会动哎。” “丁烟,”他用力地拉我的手,指着胸口使劲戳,“它看到她还有反应。”墨绿丝质衬衫,于昏暗中流溢奢靡光彩。一支老乐队唱着老歌,酒客跟唱摇摆,耳熟能详的调子唤起青葱回忆。 公孙一边吞云吐雾抽烟,一边咂摸唇舌饮酒,“聚会那次,她跟那男的去的,那一拳头真的打轻了,还人模狗样,留了过肩长发,骚里骚气的。我喝多了,拉她出来,骂她真贱,住在我出钱的房子里,和他做,舒服吗,开心吗,他这么没本事,不能带你去别的地方?你这么没本事,找不到比我更好的?” 我心惊肉跳,不敢相信说出这话的公孙,更不敢想听到这话的白若兰。 “我们是彻底好不了了。”他滑下墙壁,人突然抽去气力,如溺水者,整个人缩水般蜷缩起来,又突然一拳头用力锤向地板,“我后悔说狠话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我脱口劝说。 “可我好像爱不了别人。” 我闪过无语,那你上别人也一点儿没停啊。“白若兰哪里特别吗?”这一点我一直很好奇,除了美,哪里特别? 他表情一柔,“哪里都特别。” 拜托都三年了,一切都变了。 我清醒地走出酒吧,目送公孙摇晃上出租。 我这才确信,他真爱白若兰,这种爱的纯度荒唐,可于他已是不可思议。这是不是叫爱的相对论? 白若兰的现任男友是一个稳重的青年企业家,173个头不高,白若兰和他站在一起会穿矮一点的跟或者平底鞋,看着差不多高,即便如此,依旧般配,男才女貌。 他教白若兰注册自己的公司,出来单干,管理方面的事手把手指导,白若兰很信任他。 她的前任男友沙牧之和她依旧保持友好联系,他出了诗集,依然穷但不再潦倒,会帮白若兰的淘宝店写文艺文案,收取酬劳,她说,我们分开的时候很自然,没有天崩地裂,以前他还说过会为我死呢,结果分手的时候连眼泪都没流,果然,男人的话不能信,男诗人的话更不能信。 她撅起嘴巴,俏皮地说起前任,我磕磕巴巴,紧张兮兮地问她,那公孙呢。 她抄起手,直起身,脸色猛地一沉,不认识。 我发消息给公孙,她说不认识你。 他说,嘿,正好,重新认识下。 他没行动,只是嘴皮子吹了句。当晚他去了广州早已衰落的鱼蛋档,是去谈门店出租的事,最后居然聊起涩□□业。 那头白若兰父亲因为肺部感染病重,我看她急急忙忙冲出摄影棚,才从贴身助理那里打探出情况,我告诉了公孙,后来公孙结婚一定要拉我做伴郎,他说,我是一等功臣。</p> 第5章 大多人青春期都有一段痛苦的日子,家庭动荡,激素波动。 白若兰是在高中。父亲车祸,兵荒马乱,精力掏空。顶天立地的父亲突然变成会屎尿没有知觉的废人,她和妈妈慌乱失措,与肇事者家属、与警察、与医生不断沟通,没几日揠苗助长般长大,整颗心飘飘忽忽,人生没了支柱般。 高二开始,她便失去了购买新衣的条件,虽然她穿什么都好看,可心理舒适已然跌落。青春期的敏感让她开始嫉妒,她以前高傲不屑的校花评选,也因着落榜失落了几天。 高三她作为艺术生与公孙分到一个班,坐在后排,隔着一条窄道,临着公孙。当时他挺出名的,白若兰知道他是因为他送了一个女孩iphone 3GS作为生日礼物。 她并不感兴趣,但她喜欢有能力的人。 在那时候,学生有钱,就是有能力,比学习好还要牛逼。这意味着,他们先一步已经在主宰自己的生活。 公孙问过她,如果我是个穷小子,你还会喜欢我吗?问这句话的时候,他天真得像个小孩,脸半埋在被窝里, 她没有撒谎,目光澄澈,“不会。” 他自是当她玩笑,佯怒,气得拼命亲她,亲到她浑身发痒,撒娇求饶,胡乱应付道,“会会会,我除了喜欢你还能喜欢谁?” 不知道为什么,公孙出现在医用平车旁,帮妈妈一起将爸爸抱上病床时,她想到了久远的那一幕,甚至与此番场景毫无关系。 妈妈很意外公孙来,目光在他俩间巡睃,没问别的,待氧气吸上公孙已经识趣地退到了病房外。白若兰没工夫应付他,满脑子都是医生说的治疗方案,她不懂医疗,只听了个大概,反正左右是油尽灯枯,各种并发症,徒劳补着窟窿。 公孙被白若兰妈妈拽进病房,递了杯热水,“怎么有空来?” “探望朋友,顺便来看看叔叔。” 白若兰冷眼扫向他,“你什么朋友在康复医院。” 公孙还真有个朋友在康复医院。那日从鱼蛋档出来,大学室友被女友闻见俗艳香水味,被迫跪榴莲皮,由于忍痛,颈部肌肉过度代偿,旧伤复发,借机来这里的康复中心做理疗,表示伤势深重。 你说怎么越是劣质的香水越是留香时间诡异,越是残破的感情越有让人想要亡羊补牢的冲动。 白若兰在本市购置了新房,24周岁,已经彻底甩脱了依傍别人的劣势,转而利用先天优势抓住机会。 她打通了男友电话,说了自己父亲的病情,对面关心了几句,问她需要他来吗,她说不用,来了也帮不上忙,很快他们的话题转至工作,一板一眼,公事公办,到了最后说疲了,才甜蜜了两句,赶忙挂断了。 白若兰下意识瞥头,往对面的理疗中心看。 她已经不是在安稳中渴望动荡,在动荡中渴望港湾,永远不知满足、不知自己求甚的人了。 可公孙出现还是有点打乱她的阵脚。她极力做出厌恶和仇恨的姿态,是的,她应该要把他从世界里拉黑的。 再没有比男人对你说“下贱”更狠的事了,何况还是爱过的人。 确实,上学时候又没钱又没爱也没安全感,很容易动摇,劈腿也觉委屈,明明是世界欠我的,现在不会了,不会被爱被钱被安全感所蛊惑,这些她可以自给自足。 她如是稳了自己的军心。 公孙和每一个不务正业的富二代一样,东一榔头西一拐杖,又忙又闲,他每天都会故意往白若兰跟前晃悠一圈,但没有对话,和高中那会一样,动辄丢个纸团,飞两本书,掷歪个篮球,和美人来个不经意的对视,长大了,步入社会了,他逗弄白若兰的伎俩也没变,以前白若兰会又烦又心动,现在依旧会。 人是会在同一片河流里溺水的。 我再见到公孙,他已经甩脱了那日酒醉的失意。 嘴角噙贱笑,春风甚得意。 “复合了?”我惊叫!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狗屁。” “那是?” 公孙像个幼稚鬼,时不时去骚扰一下白若兰。打翻她清晨买的豆浆,拽她在长长的早餐队伍里重新排队,拖延相处时长,对骂几句。雨天开车接送她回家,被她拒绝,故意驶近溅她一裙摆的泥水,在她恼怒时,赶紧下车道歉,她打车,他一定硬挤到后排,护送她回去。 他几乎就是硬仗着人家男友不在,死皮赖脸玩转人姑娘。与沙牧之之流又有何异。 也许他们天生适合这种自贱的刺激。 两个成熟的社会人,因着那点藕断丝连的爱和怨,斗得不亦乐乎。我都奇了,以为走向是深情卦的,没想到往欢喜冤家去了。 “能怎么办,我说聚会那天喝多了,我们当时已经分手了,你和谁在一起是你的自由,我不该干涉你,是我嘴欠。” 他必须要为此道歉,必须捅破这层皮,不然他都恨自己。 白若兰面对迟到的道歉,一脸木然,接着可想而知,公孙清醒时候说出的情话,根本难以入耳。他用痞气欠揍的外表将内里深情包装得严丝合缝,不露破绽。 语气我揣摩应该是这样的,本王给你个机会,卖你个面子,封你为正宫王后,你还不赶紧谢主隆恩? 白若兰刚被拔了心头刺,正在涌血,他撒了把欲要复合的红糖,怪里怪气的。 白若兰被气笑了,嗔了一记他。 “你以为你是谁?或者说,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心动就会劈腿的人吗?公孙檐,我长大了,希望你也早点稳重。” 公孙疲惫地醒了醒脸,灌了杯酒,“她说我不爱她。” “她怎么说的?” “你并不爱我,你只是爱演戏,演你自己为是的深情。” 浪子都需要一个受伤的借口,白若兰不过是一个他假装情深的工具人罢了。我一听醍醐灌顶,这姑娘倒是通透。 爱情叫人迷乱,叫众生趋之若鹜。 我认为是烟酒外的另一种合法的毒/品,且较之前两者体感更缥缈。 男人似乎必须要靠征服才能在爱情中找到存在感,公孙檐无往不胜,生活顺风顺水,他似游鱼,周围都是水,他摇曳游戏,约莫太顺,遇见一形状别致的礁石,故意触礁,碰瓷一般,只为一场所谓壮烈。 届时他会说,瞧,我也失败过,以后我远远回头,总能想起那段难忘的爱情,那是我肤浅人生里的一段深刻。 我陷在对人姑娘的敬佩里,当她是个心机美人,却比我想的还要通透,这头公孙已经开始酒后喷怒言了,“我不爱她!卧槽,老子这辈子听过最可笑的话了!” “女人就是这样的,分手就开始否定过去,我女朋友一闹分手就开始用‘从来没有’、‘一点都不’、‘绝对’这种词。”这边的哥儿们还在劝,那边已经开始对女人的“无理取闹”开始了一番新的吐槽,可手机一响,方才趾高气昂的大爷又一副孙子模样乖乖敲下甜言。 我作为一个模糊形象窝在角落,冷眼看待。公孙一杯一杯灌酒,第二天大早酒醒还是驱车三小时,回了家。 三年时间,省会去A市已开通高速,中国城建如火如荼,公孙的爸爸在A市是房地产大佬,白若兰新买的公寓楼就是他家开发的,估计她想避开也不行,稍高端点的楼盘都有公孙家插一脚。 公孙将车停在棕榈花园门口,点火,准备醒醒神。他如是招惹白若兰已经一周,今日意外迎来了她久违的男友。 那男人叫王一伟。 本来公孙没注意到,只是白若兰出现在拐角时,对面奥迪的车门开了,他这才看见是省会的车牌。 白若兰扑进他怀里,两人上了车。 那个男人很绅士,用公孙这个大男人的话来说就是“装”,还替姑娘开车门,人是没手吗? 可女孩儿就是吃这一套。 乍起一阵秋风吹乱白若兰的头发,她于飞扬的头发中看见他掐熄烟头,别有深意地牵起唇角。她看不见眼神,不过小霸王的心情可想而知,定是不爽,所以下午王一伟的车一驶离康复医院地面停车场,公孙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病房外。 “你不陪你朋友了?”一个能蹦能跳的大高个,她看到时才确信他的醉翁之意在她。 “为什么没上我的车?” 这问题多可笑,白若兰都懒得回他,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病房顶头的开水房泡水去了。 公孙两手抄兜,重心左右摇摆,步态甚不自然,表情故作轻松,唠嗑般与她闲谈:“聊聊天呗,”见她没反应,机械打开烫水龙头打水,吊儿郎当地开口,“看着不高,也不怎么帅,怎么,很有钱?” 开水房东西不多,空间不小,白色瓷砖隐隐反着身形。 公孙顿了顿,见她不语,来劲了还,说了句不上路子的话,白若兰咬紧牙关,大脑盘算怎么一句话击垮他的自信,关龙头时手一歪,惊呼一声,正是烦躁时分,偏公孙绷紧着神经等她一句话,见她被烫着,反应剧烈,连忙用手抓。 白若兰用力拍开,手肘猛力一撞,啐骂,“公孙檐你他妈给我滚远点!” 这一撞,公孙像堵墙,杵着没动,白若兰反被力的作用反弹,掼至烫人的水箱,闷闷的一声,热水瓶失力倒在地上。 瞬间水汽氤氲,娇呼乍起。 作者有话要说:  美容美发去了,搞得困顿不堪,疲乏无力,明日见。</p> 第6章 我得知此事时,白若兰皮肤上那如小气球般鼓起的水泡们已被抽掉渗出液,结了微痂。 因此一闹,恨在心头反水,促成荒唐复合。 感情里也有负负得正。 白若兰极度崩溃,父亲病重心焦,拍摄被迫中断,手上的几个宣传合同无法履行,公孙自是避免不了山洪轰塌般的迁怒。他看着白若兰没形没象地冲他一通拱火,眉头反在担忧中舒展。 医生说浅二度不会留疤,他还是心焦地到处询问烫伤后如何祛疤,毕竟是整片大腿的水泡,谁看了都会被吓到。 白若兰见他笑,气得泪都止了,无语地重锤他一拳,几乎将公孙打歪在检查床床尾。当然,他故意的成分显而易见。 “你还笑?”她痛到失语,情况几乎不能再差。她见他笑不止,气得泪珠扑簌,拳头越来越轻,最后像按摩一样,暧昧落下。 “不笑怎么办,陪你哭?”他敛起笑意,伸手给她擦眼泪,她避开,他逼近,拇指微凉,触上肌肤像输入密码,有一瞬间开启某一段共同的回忆。哭泣的原因模糊,但他半真半假的擦泪模样与此重合。 这么多年还如当年一般,顽劣少年,逗姑娘的情态都未变。 呼吸拍打,耳根渐热,幸好医生的轻咳打破。 白若兰有一会忘了疼,打车回家的路上,司机走的小道,一拐一拐又疼了起来。火辣辣像有几百个针在扎,她用长裙盖住,与父母说疲累要回去。手机消息不停,只因她说最近拍摄不方便露大腿。 手抄进兜里掏钥匙,摸到了公孙给她擦眼泪的手帕。手帕是以前上学她买给他的。买不起太贵的,又想要噱头,便买了条LV的手帕,没想到他一直留着。她知道这种无用的东西随身携带不过是一剂有心的蛊,可她还是清醒地种蛊。 公孙说,白若兰,你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成熟了。”他语气平静,不似夸奖。 确实,她以前安静,脾气也不怎么臭,过早进入混乱的模特圈,接触不少行业乱象,又想抓住机会,掌控欲溢发扩张,整个人如脱胎换骨。 “不好吗?”她紧咬后槽牙,抵御疼痛。 “挺好,”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用只有她能听见的气音低声,“就是有点舍不得。” 这话一出,眼泪飞奔。她飞快低下头,手胡乱抓摸,掩饰心软。 公孙托人去香港特质烫伤膏药当晚抵达,他驱车四小时去取,凌晨三点打了白若兰的电话,彼时她止痛药效刚过,额角沁满忍痛的汗水。 夜风凛凛,树影横斜。公孙倚着车门又挨了顿骂,多好,火气上来就骂他,好过端着面孔假作陌生人。 “有病吧,大半夜把人叫下来。” 他浅笑着看她恼火,拽过她的手将一瓷盅膏药放进掌心,指尖若有若无划过她的手腕,“给你送东西来了。” 白若兰看着那罐东西犯傻,疑惑地抬眼,对上他好整以暇的眼,登时明白,抬脚就是一踹,“有病吧,大半夜不睡就为这个?” “听说头两天最疼,这个镇痛效果好,而且用的越早,疤消得越快。”他记得她边哭边说,工作怎么办,当时真是心疼得难受。 白若兰拧开盖闻了闻,鼻头一皱,“真臭。” “嫌臭?你捏紧鼻子,我给你涂。” “神经病啊。” “你哪儿我没看过?下午医生给你剪裙子的时候我全程看着。” “公孙檐!你说这话合适吗?” “哪儿不合适?那句话是假的?” 白若兰嘴上态度端正笔直,身体已经软化在公孙揽腰撩裙的动作里。 她除了嘴皮,身体几乎没有抵抗。 凉风袭面的某一瞬间,她感受到裙摆下微凉的膏体散发的中草药味,他的指尖划过触感打折的腿肌,一个个凹凸渗出的水泡表面,依旧能让她的身体涨潮。 滚到床上是早晚的事,都不是道德分寸强烈的人,且暗自享受这种背德的爱恋。 渐渐的,一瓷盅一瓷盅的药膏,睡的次数多了,交流加深,一些细细碎碎的辛苦和快乐诉诸于口,弥补了这几年的空缺,聊慰公孙没能疼到她的日子。说着说着,不可避免,会说到王一伟。 于是,白若兰与现任的关系解除与否,又成了一个槛。 公孙不是普通的男人,不是当年的沙牧之,囊中羞涩,有自知之明,不提上位。他是占有过她的人,“小三”行径不过是曲线救国罢了,终归只是为了重修旧好。 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嘴上说着冷,往人怀里拱,手上却一件一件急不可耐地剥去,这就是中国人的两性(性/爱)观,真实的欲望外总罩着层遮羞,仿佛这才是正确步骤。 这是20岁的白若兰会做的事,欲拒还迎,欲语还休。 近25岁的白若兰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可面对公孙又有些模糊。明明无比理性,面对公孙又会突然情绪化、感情用事。这都不是伎俩,不是矫情,碰到他,控制系统就失控了。这很难解释,她自认除父母外不可能爱一个人类超过自己,公孙不会是例外,可他确确实实真实影响了自己。 女友发消息给我说今日品牌老板请客加餐,叫我收工后来蹭顿饭。我抵达时恰遇公孙摔门而去,彼时已经三月未见,他和白若兰的细节我处于信息断层状态,心头默认他们一定是好上了,招呼他,“来看我们美人儿?” 他却连余光都没匀给我,飘扬的风衣下摆与我的牛仔裤缘擦过,这时我才看清他紧锁的眉头,两肩耸起,像一头看见红布急赤白脸的牛。 片场吃饭姿态都很狼狈,借着移动化妆桌、摄影机器、膝盖、台阶,举着餐盘来去吃着简易自助。 说是大餐,其实就是吃个热闹。 临着化妆师,听她悄悄与我说,今早珊妮妹妹的眼睛都是肿的,她用浅色阴影一层一层遮,“没想到遮了两个月大腿,还要遮眼睛,这多出的桩感情也是够折腾人。” 大家都看得出白珊妮与那个常来探班的男人有染,众人的眼睛雪亮,遮都遮不住。公孙天生就是个会发光的人,爱一个人更是天下皆知,当年出轨在校也是光明正大轰轰烈烈,此刻就算在墙角偷偷围观,也能暴露他赤诚露骨的爱意与迷恋。 不少人为王一伟不值,又偷偷暗喜,贫瘠的情感世界多了激情八卦元素。这两人的地下情被说的是神乎其神,各种热烈,我一个知情者将其可用信息串联,发现他们的纠缠不过是在重复过去。 我抬眼,白若兰倚在助理肩头,娇笑连连,如不是化妆师说,我丝毫看不出她为感情的牵连。我发消息给公孙,问怎么了? 他没回,直到三天后他发了条微信,【谁再提白若兰谁就是孙子。】 我哑口。又到了情感分界的原点,像是上下排牙齿,密不可分,咬合面却总差那么段距离,难以吻合。 她不肯往前一步,他不肯后退一步。 如是,瞎折腾。 白若兰不愿意分手。个人商业形象、微博宣传全部都与温柔商人的恋人形象绑定,于各方面都是震动,她没做好迎接此事的准备,公孙问那他算什么? 在公孙看来,她不过是没做好和他走下去的准备。 白若兰意识到,公孙是刚毕业的学生,生活优渥,过去不理解她动荡下的敏感与软弱,现在没经历过她滚过的社会油锅,势必也无法懂得她对事业的强势与坚定。 我作为一个工作几年的打工人,能懂这其中的差距,可今晨红肿的眼眶是否说明,她也挣扎过。 这次拍摄结束,女友想正式签入白珊妮的公司。她对此事很积极,再加上我与白若兰是旧识,她也对她格外照顾。 女友请白若兰公司几个合伙人吃烧烤唱K。我自是作陪,只是当晚的聚会并不愉快,白若兰委婉表示,女友条件不错,但也没有得天独厚,其可替代性很强,如果签进公司,并不希望我们的关系曝光。她不会干涉女友的私生活,但是微博管理上,不要暴露女同倾向。这是一种对当时大众接受的考虑,谁都想做吃葡萄的人,但第一个摘葡萄的人不一定是幸运的,我们并不清楚葡萄藤上是否如玫瑰般带刺。 可能喝了酒,可能确实有些不爽,也可能受公孙的影响,我的不高兴明明白白表现在了脸上,摔在了重掼桌的酒杯上。 打车到了江边,我烟瘾上来,管司机师傅要了根烟,叫他停车,吹着晚风独自凭栏。一个陌生电话打来,“丁烟,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没说话,听晚风呼呼刮来,吹动我的的银色耳饰。 她等我下文,我等她下文,如此呼吸被拉长,我甚至听见王一伟压低的声音,“她说什么了?” “你想我说什么?”我忽地开口,打破静滞。 “说什么都好,就是别不说话。” “我懂你。” “我也懂你。” 我不太想聊女友的事,此刻我说什么都会让她难做。 我太知道服装模特这行起早贪黑、美人如云,出头有多难,索性转换话题,将哽噎的感觉送还给白若兰,“那你懂公孙吗?” 安静片刻,小小的木门开合声,铜锁嘎达落下。 她长叹一口气,拖着沉重呼吸说:“我懂啊,可是他不懂我,怎么办?”</p> 第7章 打一个比方,感情有一个外部结构与内部结构。 那么高中时白若兰少女般缥缈的不确定感来自她的内部,而外部则包装着英俊帅气霸道多金的公孙檐。是他,将她的世界垒得稳定,辅以光鲜。 而由于内部架构的虚空,外部砖石随年月逐渐错位,向内轰塌。如此,一段年少感情倾覆。 若只用社会意义的道德标准来判断,有不少概念性的词汇或标签可简单粗暴概括,而撇开这点,站在白若兰自己的角度,她只感受到爱的游离性。 这三年,她通过借先天优势凭后天努力赚钱、赚人脉,坚固外部结构,可以温和地结束一段恋情,也可以果断地借商言爱,自认强大无比。但公孙这个混蛋出现,打破了她当下结构,他像一支无所顾忌的箭,刺入她的内部,试图颠覆整个世界。 我问她:“这次遇见的公孙和过去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区别,一如既往霸道幼稚又花心”她说着,噗嗤一笑,低低补了一句,“还肤浅。” 焦黄黯哑的烟灰蓦然断裂,火星子扬撒在夜风里,我紧了紧皮衣领,“那你图他什么?”思及公孙那愣子般的帅哥,我也跟着笑了,“图他活儿好?” “活儿好?他说的?”白若兰在那头笑得不能自已,我追问,“他不行吗?”这没可能啊,虽然男人甚爱在此事上吹牛。 “我要是想找个活儿好的就没必要找他了。” “那?” “我有时候真羡慕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可以义无反顾,不计后果任性而为。” 她那么努力,依旧做不到任性。 他过去可以任性恋爱,任性出轨,任性复合,又任性开启任何一段恋情,不用考虑任何,随心而动,随性而动,在白若兰看来,她无法任性,她好像怎么努力,都框束在一段不能自我的生活里。 而我们对话里任性而为的那个,说不提白若兰就这么不提了,非常洒脱地堕入声色。我后来挺久没碰着他,十分怀疑他在故意避开我。朋友圈的照片可以看出,他过得很好。有没有白若兰,他都可以拥有爱情。 我主动联系公孙那天,刚和女友吵完架,谈及分手。她轻飘飘道出分手时我就知道,我们离真正的分手不远了,可我还是接受了她的道歉,抱着她,哄着她,静待她入梦,离开了她的公寓。不知道还能在一起多久,但还爱着,便愿意残喘苟一段终末期。 公孙携酒气现身小酒吧,见着我条件反射般掏烟,又想起我提过戒烟一年的事,局促地收回。我轻扯嘴角,从他指尖抢过,抵入唇缝,“生活都这么操蛋了,留点合法du品给我续续命吧。” 他掏出打火机,为我点上,“怎么?不是说要结婚吗?” “结,争取下一个结。”我深吸一口,灌入肺内,淡笑地敷衍。 他没问原因,向服务生招手要了两瓶冰啤酒,我摆手,“不方便冰的,常温吧。” 他几乎忘了我是个女人,愣了一下,没说什么冒犯的话。我感觉到磁场的生疏,主动热络,“最近怎么样?” “就那样呗。”他也掏了根烟,凑近我,鼻尖几乎碰上我的脸颊,又飞快直身,抽了一口,“你呢?不是之前说女朋友签了公司吗?” “所以不跟我联系?”我故意怄他。 他别过脸,“哪儿的话。” 啤酒来了,他喝得很快,仰头半瓶下肚,酒花噗滋噗滋在舌尖炸开,爽得他眉头舒展。我问他,新女友怎么换风格了? 女强人款,利落短发,职业西装,我都不敢相信是公孙的女友,毕竟他口味十分单一。 “美丽的皮囊千篇一律,没意思。” “开窍了?”气氛太好,脑袋一钝,我说出了那个被禁止的名字。应该说,当时我以为她的名字被解禁了,没想一开口,公孙的脸色立时一冷。 “丁烟,我不问你们为什么闹分手,你也别提她。” 不准提就是没放下,但我闭了嘴。两瓶酒下肚还是忍不住遗憾,以前提到白若兰就滔滔不绝的人,突然提也不让提了,就像以前我和女友以前在出租屋如胶似漆,那是个要跑公厕的烂环境,我们居然快乐了一年多,结果现在日子好了,我们却渐行渐远。 “是不是恋人走着走着就会散。学生时代谈的换到社会就走不下去,穷困时候谈的换到富裕生活也会变质,男女走不下去,女女也走不下去,爱情真是个王八蛋。” 公孙说,“女人都他妈狼心狗肺!你换个男人试试。” “换谁?”我眯起眼睛,故意打量,“你吗?” “我是换口味了,但也没有换那么彻底,”他嫌弃地推了我一把,“你找找其他的。” 我苦笑,“我只爱女人,就像你只爱女人一样。” 公孙取酒的动作顿在半空,舔了舔嘴,终是没开下一瓶。他起身去解手,回来时,似乎决定了什么,脚步坚定地走到我身旁,用力拉过椅背,将我转向他。 我措手不及,稳住重心,反射性地推他,啐骂神经病。公孙朦胧着醉眼,一字一顿道,“白若兰是不是要结婚了?” 我没想到我的答案会造成如此大的后果,如果知道,我可能会说不清楚,或是直接否定,问他听谁说的,而不是挑事般勾起唇角,“怎么,不是不准提吗?人家要结婚,你急什么?” 白若兰最近出的衣服做宽腰线,想拓宽大髋部女生的市场,拍的照片较前腰显得粗一些,有不少粉丝八卦,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粉丝多是这样,操心这那,没想到公孙会看到,这个男人真是变/态,连评论区都会翻。 我像是抓住了他的小辫子,得意洋洋,结果没几日,女友告诉我,白珊妮与王一伟分手了,公司拼命在压这个事儿,怕影响新品销量。 我第一反应竟是心头鼓掌,想着如何婉转将此事不经意间道破给公孙,谁料就是这孙子把这事儿搅黄的,我以为他好歹愧疚一下,没想到他两手叉腰,扼腕遗憾,早知道早点干了。 公孙檐真不是个东西,他找上王一伟。毕竟是海龟,前尘往事自是不会计较,可出轨到底是大忌。 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那锅乱麻我就不多赘述,网上的事儿我不懂,据女友说,cp粉疯了似的屠微博评论区,与唯粉吵得不亦乐乎,网店被疯狂差评。 我连忙联系公孙,他也被这情形吓到,非互联网传媒工作者,不会懂一个简单的分手会带来如此蝴蝶效应,就不说实际亏损多少,形象打折最是致命,这是互联网生人的生命与门面。 白若兰安静了不少日子。那几天太阳照常升起,公孙的世界却云波诡谲。 也就是在那几天,白若兰的父亲去世了,瘫痪在床多年,多少有心理准备,可发生在这风口浪尖,无疑给白若兰的烂摊子雪上加霜。 成年人比少年人凶狠果断,一顶绿帽有如有辱家门。王一伟再也没有出现在公司,一切都是联系中间人,公司事宜由律师代为处理。 是最坏的情况了。公孙檐从同学那里听到白若兰父亲过世,头顶两道惊雷劈下,比出轨被当场抓包还要慌张。 他赶到时白若兰与母亲刚将骨灰安放进墓地,两个助理扶着她,甚是娇弱。深秋雾重,半湿头发,一缕一缕沾在面上,她进电梯前瞥了眼楼外,看见了站得跟桩子似的公孙。 像是有胶体凝固住他的眼珠,任冷风吹,风沙进,他一动不动。白若兰不怒反笑,朝他走去,见他唇瓣紧抿,伸出手替他拨开额前晃荡的碎发,不咸不淡开口问:“你满意了吗?” 这是他们第一次开诚布公,几乎没有目的性地谈及恋爱,谈及出轨。白若兰说自己昨晚到现在就没吃东西,饿得慌,没力气说话。 公孙陪着她,去小区对面的麦当劳坐下,吃麦乐鸡翅。 “以前上学爱吃。”她毫无形象飞快啃完,擦擦手摸摸肚子,又撅起嘴巴,“没饱。” 公孙立马起身,跑去买了一堆,推到她面前,“刚就说不够,你非说就这么点。”理直气壮完这么一句,人又蔫了下去,抬眼看她慢条斯理吃薯条。 “以前是吃两块必须饱,最近多吃点也无所谓。”她没继续,转了个话题,“来这儿干嘛?” “看看你……” “看我什么?” 起初公孙还像个孙子似的,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有问题直接面对、不避不逃的真男人,谁料没几句,发现他们之间的问题堆积如海深。 “公孙檐,你以为你很专情吗?撇去你大学那些破事,你高中就没给过我安全感!我们刚在一起那阵,你还陪送手机的姑娘去过医院看痛经!这事儿我就忍了,当你之前没断干净,可我高三寒假回乡下,你跟多少女同学通宵K歌……”她冷笑,见公孙檐想要解释,食指一指,凛声叫他闭嘴,“别说都是同学、普通朋友,你们去网吧打游戏,有美女在你包厢坐一夜,你一点也看不出人家对你有意思,你的情商智商是被狗吃了吗?还是装傻充愣,暗自享受?” 公孙被这陈芝麻烂谷子给打懵,也不知道白若兰哪儿来这么好的记性,正在组织语言为自己辩驳,见白若兰顿了几秒,继续说:“你指责我出轨的时候多理直气壮,那个伤心样好像自己在外守身如玉一样,可我真的没有哪一刻忏悔过,这是我容忍你交际圈应得的。公孙檐,要知道,和你这样的人要两厢长久,某种事上必须要达到平衡。你找人,我也得找人,不然我多憋屈啊。” “但你说的对,男人出轨可以,女人不行。”她点了点手机屏幕,对着他一通划拉,速度之快,公孙压根儿没看清,就见她收起手机,“这是王一伟最近跟我清算的东西,一件一件,不说车子和同居房,光送我的几个包都罗列清楚,几笔转账都好几年了,居然都有追溯到记录,真可怕,我送的东西和转的钱,根本记不清,也找不到记录。说来也是谈过几段恋爱的,可我对男人居然这般不设防。呵。是不是该谢谢你?” 白若兰低下眉眼,喝了口可乐。“我之前有恨过你,可遇着这么个男人我才知道,公孙檐,你人不错。”她捧起脸,朝他笑,笑得他发瘆。</p> 第8章 “谢谢你,让我在一众狗屎里挑了个不那么臭的。”白若兰用力一嘬,将小杯可乐吸光,细腕子摇晃塑料杯的冰块,姿态不怒不恼,似有破罐破摔之意。 公孙檐疯狂欲要反驳,可憋了半天,只憋出,“当时我让人走的,也强调过我有女朋友……”他还在纠结高中的事儿。 “还重要吗?”白若兰冷声反问,思及是自己提的,别开脸,“说这些都是好的了,没提把刀来找你是不想让我爸难受。” 公孙低下头,见她拨弄手上卡地亚的镯子,盯着发了会呆,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什么?” “毕竟我……” “行,”白若兰没客气,翘起兰花指捻了根薯条,“给我转5000万。” 公孙吃惊地瞪眼,人登时坐直,急咽了下口水,“很急吗?” “不急,就想要。”她鼓鼓嘴,睨他问,“你给吗?” “我……要问一下。”他没可能一下拿出这么大笔钱,“给我点时间。” 白若兰赌气性质张的口,没想到他真拿出手机在通讯录上翻找起来,她等了会,见他开始打字,问他,“要还吗?” “……”公孙檐略有迟疑,沉吟半晌,低下头发消息去了,“再说。” “你图什么呀?准备等我再谈男朋友,跟对方揭我短,说我拿你钱了?”白若兰心头如有一颗柠檬捏爆,青汁四溅,酸泛得地液体倒涌,她吸了吸鼻水,藏匿软弱。 公孙指尖微顿,有一瞬间荧亮额屏幕失焦。 上学时候,白若兰矜娇却不富裕,高傲地昂着头,像个小公主,她有粉饰,甚至粉饰优渥家境对她来说有一些艰难,那时自尊心像玻璃般脆弱敏感。 而喜欢一个人,再粗糙也能关注到她的如履薄冰。公孙和她在一起,于钱的事情上小心翼翼,他们是恋爱不是包养关系,而她对钱甚是敏感。他常会偷偷买单,假装不经意帮她付掉一些费用,在她局促欲争时刻装傻搂住她,赶紧转移话题。 他也是用了心的,只是如此用心,需得藏在青春敏感的面皮下,温柔地融进长跑的塑胶跑道中。 他清清嗓子,不羁地轻扯嘴角,“你可以试试肉偿。” “垃圾。” “什么?” “垃圾,”白若兰抄起手,“公孙檐,你就是个垃圾。” 没有谁被骂垃圾不臭脸,公孙要面子,努力不做个在女人面前随时情绪失控的人,可还是禁不住白若兰三连骂,“什么意思?” “你朋友圈秀恩爱的更新发了还不到一天,这么快就盘下家?你不是垃圾谁是垃圾?” 恰近中饭时间,麦当劳拥进不少附近的上班族,来来回回托着餐盘找座位,他们非常没有眼色,一副谈判架势坐在桌前,毫无挪动之意。 公孙檐玩味,“吃醋了?” “需要我把你给我钱的事转告给你的现任吗?一报还一报。还有,无理由帮扶女生,你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可以,行得端坐得正,还有,”他不要命似的加了一句,“她很大度的。” “公孙檐,你就是个渣男,还妄图装深情。” 经年累月,过去种种,一箩筐抖落,两个人喝着可乐,却比喝了啤酒还没皮没脸。中间白若兰掉了两次眼泪,公孙檐也没服软,怒目圆睁,说急眼了,一步不肯让。 说别的都行,可白若兰一再说他不爱她,那直戳他最在意的点。他要是不爱她,真没必要活得这么累,后来的恋爱谈得那么没激情,这女人让他一次次吃瘪,又是戴绿帽又是做小三,干尽男人膈应的烂事,可他还这么上赶着,这不是爱是什么? “公孙檐!你这只是占有欲,我没有由身到心统统属于你,所以你大男子主义作祟,惦记着,非要收拾我,又是假装追求又是服软装好男人。我谅你无心,毕竟我也有错,所以不想提这事儿了,但你要说你爱我,你不如说爱这东西就不存在!爱如果是这么恶心的东西,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诗人歌颂,不会有俗人追求。”说罢,囿于表达能力的局限,收不住口,白若兰又骂了一声,“臭渣男。”这几天,她在心里骂了几百遍,最终还是基于了解,没有把他往得不到便要毁了的极端男人去想。 然生活剧变,到底意难平。 在公孙檐眼里,她本非专情女人,两段恋爱期间均有出轨,即便有一段他是始作俑者,“你不渣?那我的绿帽哪儿来的?” 彼时他们由于战火汹涌,音量太高,受不了注目礼,自觉走向了室外,白若兰没管没顾扑上他胸前便开始使劲抓挠,“公孙檐,你给我记好了!你要是再纠缠我,我就一直给你戴绿帽!一顶一顶!你要是再纠缠我,我就告诉你每个女朋友,说你就是烂男人!” “你告诉去啊,”他大力掌住她的腰,将将她紧箍在怀里,就连这时候,他脑袋里还有“怎么瘦了那么多”的意识飘过,“我实话告诉你,白若兰,她们就爱我这个样儿,我从来没有装深情,我明明白白,告诉全世界,我爱你!” 白若兰被气到没话说,人生第一次会听到这么气人的告白,她双手被固住,脖子恼怒地扭动,张嘴就咬上了他的耳朵,“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你!上次都他妈是骗你的!” 公孙檐气得额角青筋暴起。他咬紧牙关,僵硬地扭向白若兰,鼻息吹动她睫上的乱发。 她素着脸孔,就像第一次从高二窗台前经过那般清纯灵动,充满生命力。她满脸乱发的模样是真狼狈,不大好看,可她手强硬抵住他的左胸口,激动的心跳告诉公孙檐,他爱她不是因为好看,初恋,寂寞,或是征服,是她总能在不经意里将他的心鼓擂动。 “不爱就不爱!” “……” “我爱你就行了。” 白若兰气到无语,“你个臭渣男!又出轨!”有女朋友还能对着她大声说爱,真的是烂透了! “我哪儿出轨了?我们睡了吗?”他倨傲地昂着下巴,非要堵她,像个幼稚的拌嘴小孩。 有些人一张口就知道,是有老天宠的小孩,如此厚脸皮的话,白若兰是说不出口。 她没有办法说爱公孙,她清楚知道在与他的感情间,自己一直在权衡,在取舍,在利用,在享受,亦在贪婪。 她回到家中,洗了个澡,刚合上眼手机就震了,她捞起准备关机。最近事情多到一贯直面的她都心有余而力不足,想要开始躲,即便没有男性宽厚的臂弯,至少有个温暖的被窝。 是一条短信。 白若兰笑了,掐了画面一觉睡到次日天亮,她很久没有这么睡过了。 公孙说到做到,分批次将1000万打给她。各种银行卡捯饬,海内外一通操作,搞得她私人账户都被监控了,气得她直接打电话过去,“我不需要钱。”她需要的时间,等时间将此事风平。 公孙故意的,好像这是证明他爱她的唯一方式。 我听得都笑死了,第一次见人证明爱是这样式儿的,而最绝的是,他的恋爱根本就没有停止。 两个月后我和女友在沉默中分开,在朋友圈彻底安静,时常清醒在深夜。 做设计工作本就日夜颠倒,公孙逗趣的朋友圈是我唯一的慰藉。之所以逗趣,是因为我知道他所有人可见之下的内容,最终开放者不过是白若兰罢了。 我有白若兰微信,我问她,看到了吗,那孙子更新了。 【没空看。】 拜托,你是即便拉黑也能借别人手机fo他动态的人,不要扮演高冷玉女了。 爱情这东西真亦假来假亦真,无怪乎多少年代更迭,情感话题永远能高居话本或俗语热度。多蠢多白目都有人看。 我借他们这段暗曲度过了一段难熬的日子。 这段日子里,公孙花天酒地照常,白若兰重返电商舞台。其实她只歇声三个多月,却被江山代有才人出的电商美人们挤出TOP行列。 我问公孙,之前白若兰有主,你紧着她,现在她单身了,你怎么不行动? 应该是发生了除“我爱你”之外的对话,公孙态度不屑,“凭什么都是我做舔狗?她白若兰端着仙女架势,高高在上,谁不是众星捧月长大的?”他说罢瞥了我一眼,睇我个别有深意的眼神,“但她白若兰只要一个信号,我就撇干净,跟她好。” 我没有转达。我已经过二十五了,不是传信的跑腿小厮。一周后公孙拽我去喝酒,说白若兰真狠时,我问,怎么狠? 他说,一点信号都不给,他怎么就爱上这么颗红色石头,还越活越硬,以前上学的时候,他一低头,她便会顺阶下,现在他几乎跪下了,她还是这样。 说着,又拿起手机给女友发了条消息,交待去向。 他没遮挡,我自是扫见,翻白眼说,爱爱爱,说爱这个,却在谈那个,你说你爱关欣吗?不会也爱吧。 关欣是爸爸单位的法律顾问,大他七岁,不美却很飒。公孙形容她是有脑子的苗凌风,感情格局贼大,还会开导他对白若兰的执念。这倒是新奇。似乎感情占有欲在她眼里不值一提,享受当下更为至要。 公孙说,谈恋爱不是一定要爱,这就像一种体验,“而且呢,我要学着谈恋爱。”我又翻了个白眼,25岁一事无成,顶着个恋爱脑,从能硬的第一天起就不缺女人,有爹真好。 公孙的爸爸特想得开,不求他搞事业,但求他不惹事,他那帮子狐朋狗友的孩子一个比一个能败家能惹事,进国内的局子都算小事,在国外也能惹出新闻都不敢报的混账事。相较于那些败家子,公孙真是好好青年、优质富二代了。 我想了想,还是没有把公孙说的“信号”释放给白若兰,有对白若兰的了解,传这种幼稚话有些多此一举,效果绝对和现在的情况无差,像一根针掉进深山,没有回音。 我对关欣的钦佩之情在公孙25周岁生日时升至顶峰,我一定要强调一下,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牛逼的女人! 她张罗公孙的生日,作为女朋友,她邀请了白若兰。 我在停车场看到白若兰的车时,当今日会有一场偶遇大戏,没想到荒诞情感剧本早就写好了,只等我着笔誊写。</p> 第9章 这一晚极其精彩,暗流涌动又刀光剑影,使我如临谍战片现场。 公孙檐难得休闲西装、挺括衬衫,灯带环绕,音乐飘扬,他事先不知情,在高羊茅草坪踩出一圈浅浅脚印,来来回回确认这真是他的生日派对。见着白若兰他略有讶异,飞快掩饰,扭过的方向恰对上关欣,情侣对视,心照不宣。 美村田园风,未留洋的人明显不能完全浸入到应有的轻松氛围,反比正式中餐桌上还要局促,努力装腔,肩头强行支棱成宽阔的平肩。 公孙狐朋狗友甚多,他前前后后招呼,挽着关欣。从大家别具深意的眼神可以看出,多在暗叹他口味的大变。 行至甜品长桌,银制精致餐盘上,各色精品小蛋糕,他瞥了眼略过眼下的裸/色指甲,没话找话:“这好吃吗?” 回复也是恩爱有加,“你最近在减脂,别吃了。” 本在犹豫的修长手指左右一点,下了决定似的,拈起一块薄荷色糕点往餐盘一搁,扭身走了。 白若兰消失在木质洗手间景物处约15秒,公孙紧随其后,我下意识看了眼表,又飞快转头看向关欣。她不着痕迹斜睨公孙脚跟消失的方向,踩着纤细高跟无视软草地,与众人浅笑周旋。 我拿余光注视她的神情,直到20多分钟后,公孙出来,她圈圈微褶雕出的云淡风轻有瞬间破碎,许是我眼花,飞快被红酒调适的天然酡红粉饰,她娇偎入他怀里,替他扯了扯凌乱的西装,“如何了?” 公孙于灯火辉煌的焦点中心左右巡睃,终于锁定我,冲我扬了扬下巴。 我顿了几秒,才试探地站起,他冲我皱眉,这时我才觉察清其眼色,溜进洗手间。 对眼前的场景有所准备,我飞快关住门,控制住翘起的嘴角,戏谑道:“有点激烈啊。” 白若兰在看手机,指尖滑动,头低着,卷发散落在光洁的背上,羊毛披肩铺在马桶盖上,皱皱巴巴,流苏还在晃荡,似仍醉在春/情里。隐隐一滩湿湿的渍色暧昧扩散于格纹间。 她扯扯肩带,头靠木栏,食指拎起地上可怜的白布片,透过微光看了看,无奈摇头,丢进了垃圾桶,趿拉着高跟鞋站起,裙摆坠下,掩饰真空。 她走向镜子,拨弄发丝,“干嘛不告诉我?” 木门外有人在敲门,我说里面有人,那人犹豫了下,两脚消失在门缝下。 我转头:“告诉什么?” “他说的什么‘信号’,让你转达的。” 我噗嗤一笑,“说了有用吗?” 她理了理衣服,“不管有没有用,可我都想知道。” “你能告诉我你们在干什么吗?”能感受到他们的暗潮汹涌,却无法把握到他们的情感脉络。 据说人会血管畸形,我觉得,他们的感情就像是一团畸形的血管。 “你猜!”她忽地回头,冲我邪魅一笑,我没准备,这里空间狭小,飞扬的发尾搔过我的脖颈,痒到骨子里。 我抖了抖,又咽了咽口水,傻乎乎问,猜什么? “你说我们为什么会这样?”她本有调戏之意,似被这个无解的问题困住,眸子一暗,撑住并不牢靠的装饰大理石台,“我也想做那种循规蹈矩的女孩,乖巧安稳,普通长相,普通工作,普通男友,我有时候觉得我真糟糕,日子总在风口浪尖,过得乱七八糟,没有谈过岁月静好的恋爱,没有拥有过稳定的生活,每一个说爱我的人都在我身上有所贪图,而回望过去,我好像没有爱过谁。”说到最后,耳旁的声音掺杂了湿漉漉的鼻音。 “你是不是很鄙视我?”她拉住我的袖摆,我刚要摇头,门便被大力地敲动,震得木板都要掉了。我问谁,外头沉默两秒,怪我有眼不识泰山的口气,“公孙檐!” 我第一次听他叫自己的名字,颇有将相之势,噗嗤笑出来,“来了。” 洗手间有一扇钉死的百叶窗,通风作用。外面轻舞悠扬,时而有酒醉的脚步摇曳至此,遮住光线,将白若兰的脸映得鬼魅。 公孙走入暗处,手在墙上摸来摸去,嘴里嘀咕,“管理的说这里有灯的啊,在哪儿啊,”没几秒,他贫瘠的耐心告罄,“靠,这哪个狗/日的设计的!” “啪——”地一声,柔光也刺目。白若兰手按在开关上,定定看着公孙,“如何?” 公孙冷静回视。他看着她,话却是对我说的,“丁烟,我说这个厕所坏了。” “哦。” “关欣有点不信,你要不要帮我出去做个证?” “……” 我合门的瞬间,听见公孙问:“这次说好?” 欲望不加克制,让公孙的爱看起来像个笑话。可我暗暗羡慕这种笑话,想来白若兰也是。 有多幸运,可以跟爱不留痕的公孙纠缠,成为他的朱砂痣、白月光,成为他的特别,可天性里的不安导致她认为,她平平无奇的运数承受不来这种特别。这是个天生的渣男,她这样的Bug一定会被系统修复。 她说,“公孙我累了,下一次,如果再谈恋爱,我就想谈稳定的,规矩的,普普通通的恋爱。” 公孙说,“好,我们谈。” 话刚一落,两人的不规矩又来了。这两人还卡着一段颂歌般特别的姐弟恋呢,公孙檐刚搂着女友的腰与众人示爱,现在又要闹哪出? 白若兰手指一勾,挑出丝他的乳白,语气淡淡,“你说,会不会怀孕?” “那看你吃不吃药。”他用力掐住她的腰弧。 “我不想吃。”她迎着草地反至百叶窗缝的光,追着他的眼眸,将暗示投射。 “那……” 他夺门而出,关门前回头看了她一眼,下了狠心似的跃至关欣旁。 我现在面对的就是计算中的公孙檐。到底是凡人,没有真正的无私,小情小爱前俱是精打细算的计较。 我故意没走,没办法,好奇心太甚,十分廉价地听墙角。 “什么意思?” “不要给我打哑谜了,这次在一起我要你清清楚楚告诉我,你会好好的!” “什么叫我好好的?又为什么要我告诉你!你呢!” 我眉尾挑了挑,夹紧屁/股,里面身体相撞的声音盖住了音乐、喧哗。 我捂住嘴,掩住笑意,脑补画面,静待下文。我不知道,远远有一道追光灯般的目光观察着我的反应。 久久的肉搏般的动静忽地一止,音乐占据上风,“公孙檐!你呢!不敢说话了?” “白若兰!我也想好好谈恋爱,跟你。” 我几乎能想象此刻,他们美妙的脸孔相互映照在彼此瞳孔的浪漫。 “可我必须确认!这次你是认真的。” “我一直很认真。”她说完公孙笑了一下,一记捶打的声音,白若兰放低音量,“这次我是认真的,你也要。” 他调戏她:“我要什么?” “和我一样认真。” 公孙檐出来时,我已经闪远了。他这次下定了决心一样,快步走向关欣,带着一种凛然之气。明目张胆劈腿,且跟现任女友摊牌的王者风范。 我看见关欣放下酒杯,两手负背,朝他掬笑。她挑起他的下巴,覆上深深一吻。我挺想知道,伸舌头没。 要我,我得伸,凡体验过他高超吻技的人,想来不能拒绝如此饱含深意的goodbye kiss。 白若兰走得悄无声息,我走时,她的车位已经空空荡荡,关欣的沙嗓还悠扬在半空,刚她举着话筒说,今天她送出了这辈子最特别的生日礼物。 如果没有在歌声里听见失落,就更好了。那么这一晚,会是被爱神抚过的神迹。 白若兰和公孙檐在一起,一点都不特别。他们分手复合,在我眼里如饿了吃饭、饱了搁筷一般稀松平常,去别人碗里抢饭的下作行为,我也能津津有味在旁撑下巴围观。 倒是他们真正正经经谈恋爱,我十分不适。公孙嫌弃我,以前大学我们不也这么谈的吗? 我说,是,可不管你们恋爱的浓度还是节奏,都再回不到大学了。 大学荷尔蒙旺盛,对异性身体处于负储存量、大量求索状态,其展现的虎狼模样非现在可比。现在的公孙与白若兰倒像是饱食餍足后的贤者状态,上工、收工、吃饭,公孙告诉我,他们经常会拉着手睡觉。 我惊呆了,“会捂手汗吗?” “会,但舍不得松,”他清清嗓,丝毫不收敛那股秀态,“总觉得这刻风平浪静太来之不易了。” 我看了眼日期,静静等待他们再次作闹。 拜托,这可是我们普通工薪阶层乏味生活的最佳调味剂了! 而我之所是个普通人,是我真的不懂俊男靓女的作闹路数,这次他们真的有好好谈。也许我作为一个旁观者,低估了他们分分合合中的能量,爱情到底是细枝末节对垒出的深刻,我知道的那些皮毛确实无法完整体现他们的爱。 作者有话要说:  四舍五入,3000字。今儿可真忙,好在事儿忙完,更新也写完,质量自己满意,真好。大家晚安。</p> 第10章 恋爱稳定特别容易让人想到婚姻。 好像生活给我们的选择就这么两个,还是连轴的步骤。 白若兰丧父,她妈妈非常希望女儿可以安定,仿佛恋爱再多都是漂泊,婚姻才是人生使命必达的终点站。但公孙终非良人。 没有哪个真心希望自己女儿幸福的妈妈会希望公孙檐成为自己的乘龙快婿。 起初两人浸在温柔的爱河里,享受返璞归真般的初恋,没人察觉年龄的危机。 这个世界太不公平,即便造物时皆精心雕刻了精致面庞,可公序良俗对男女的要求双标到匪夷所思。 白若兰不是名校毕业,也是红过的电商,现在几个皇冠淘宝店均有股份,依旧会接一些平面广告的工作,招商会分享成功心得,半个名人,收入可观,人靓条顺,无可挑剔。财务自由,貌美如花,即便优秀至此,28这个数字一说出来,却像是发酵馊臭的韭菜,得赶紧找个泔水桶倒了,再不能久搁。 反观,公孙檐,香饽饽一个。这几乎从一个社会现象固定成一个“自然现象”,好像生来如此,女人就该急嫁,而男人总能熬成花。 白若兰在一个女性群体聚集的美人圈,公孙则是在渣男遍地的金融圈打酱油,两人异性资源极不平均。白若兰圈子里大部分的男性都不如她收入高、优秀、有话语权,多是化妆师、摄影师等,而公孙则以一种睥睨的姿态游走花丛。 无怪乎以前有人将婚恋比作一座金字塔,形容女人的爱因仰视而生,站得越高,能与之匹配的男人就越少,男人的爱因俯视而生,站得越高,能看见的女人就越多。 我以前嗤之以鼻,这是一种作为女人的反感,可奇怪的是,套用在任何的职场、恋爱里,好似都能成立。 公孙和白若兰开诚布公地就异性问题谈过,他们浅酌红酒,点燃香氛蜡烛,相偎在一起,静静揭开同居小屋的面貌。 公孙糙又直,只想把自己拥有的最好的都给她,他出钱买房,坚持房产证上要写白若兰的名字,还竖起三根手指,说今后不再乱搞。 “就算有一天你摸我像左手摸右手一样无感,你也不乱搞?” 他迟疑了一下,正想象那个画面,马上屁股挨了一掌,“我就知道!” 她继续问:“就算有一天我们试过所有的姿势、场合、play,上床就像打卡一样乏味,你也不乱搞?” 这次公孙掌握了套路,点头,“不会。” “真的?” “嗯,该试的我都试过了。” 又是一掌。是啊,不到三十,男女□□上竟像过尽千帆。 白若兰知道妈妈不喜欢公孙檐,她试图证明这几年公孙和之前不同,比如他如何贴心、温柔,暴躁的小狮子能被她一个眼神唬住,在外面从不服软的人只听她的。 他们是天生的一对来着。 慕爱的年轻女人很容易陷入这种“我是如此独特”的糖果陷阱。 中年人早过了被爱情喂养、蒙蔽的年纪,听白若兰说这些只觉得她可笑、不清醒。她对来做客的公孙一直很周到,好酒好菜,好言好语。但已经不像高中时面对的男孩,小心维护彼此的尊严,她抚着手腕上的玉镯,端起姿态。 她也试过妥协,比如金钱才是让很多家庭崩析的归根原因,他们的财务现状完全可以顺顺利利走下去,比如公孙虽然不扛事但人不坏,和那些阴损的小男人比,他确实赤诚天真。 可男人到底还是要靠谱。在白若兰妈妈看来,靠不靠谱全看男人愿不愿意给承诺。 而公孙太不靠谱。 我是有点理解公孙的。从大学一路看他痞里痞气玩到现在,以这样的性格,能愿意把娱乐生活打折,车轱辘轴在白若兰身上,需要一种强大克服天性的毅力。 他们风平浪静谈恋爱的这几年,我对他更是刮目相看,在他对婚姻话题躲闪时,我第一时间选择站在他那一边。 白若兰也是。 她没有听妈妈的话,只是谁都禁不住枕边风,听多了念叨,心中又对寡母有愧,也会随口打趣试探公孙。情侣总是乐此不疲这种嘴皮子上的真心试探。只是这个度一旦失准,便会给男方带来一定的压力暗示。 公孙毕竟不可能每次都能答出比“我除了娶你还能娶谁”、“我这辈子除了你谁都不娶”、“老子要结婚一定是跟你”之外还要漂亮而空洞的话。 多几回,公孙会开始躲,有时候玩完开车到地下车库,要吹会风再上去。这是男人逃离稳态生活乏味的无奈途径之一,他也时常能碰着几个熟面孔与他一道停完车不下车,对着手机或是一支点燃的烟发呆。 久而久之,似乎在轰隆的地下风里形成一种默契。 我问公孙,你不想结婚是吗? 他皱了皱眉头,也不是不想,但也没有想。我不明白结婚干嘛,我问她她也说不出所以然。 我作为一个同理心极强的人,告诉公孙,白若兰一定会面临当代女性的困窘问题,好像你念高中是要参加高考的,而不是学知识的。大部分人都困在这样的认知里,我谈恋爱就是要结婚的,而不是耍流氓的。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以为这会是他们这段感情的终结点,是的,虽然保持善意的观者心态,可我觉得他们两人的感情并不乐观。婚姻分歧估计会埋下时间引线。 这个分歧点没持续多久,被公孙家的金融危机按下暂停键。 近29岁的他第一次面对人生疾风,原本客客气气的叔叔伯伯都开始打马虎眼或是闭门不见,公孙爸爸倒是见惯了这,他经历过一次破产,在公孙上小学的时候,只是公孙不记得了,这次才知道那几年他外国语小学的学费是他爸磕头磕出来的。即便当时负债近千万,公孙檐的爸爸照样凭着胆大精算的商人天赋,空手套白狼式在房地产界发家致富。 公孙卡被冻,父母忙着补窟窿,有一阵是靠白若兰养着的,生活质量完全没有打折,但他是个多俗气的大男子主义啊,可以任她张口要千万,只为想要,但不可以拿她一百块,这不算男人,这是软饭。 他失意了很久,对工作也开始上心,有一阵子这对小情侣性别倒置。公孙车拿去抵押,不肯坐司机开的车,觉得自己彻底被包养了,为了维护他那点微薄可笑的自尊心,白若兰开车接送他上下班,吃便宜的快餐,手拉手压马路,搞廉价的娱乐聚会,拽我在十一月底的冷风里吃烧烤夜排挡。他们找到了贫穷的快乐,我那阵对他们的恋爱燃起了点信心。 我取笑公孙,人白若兰压根不在意你那点钱。他先闷酒,后来低头笑了,说以前上学的时候,很在意自己是不是钱的代号,别人跟我玩是不是因为我有钱,她跟我好是不是因为我有钱,现在你看,他说着两手一摊,冲我眨眼,“我一穷二白,而你们依旧在。” 我先笑得很开心,为他的乐观,又撇下嘴角,为他的现状。 而我真的想多了,破产后一蹶不振那是我们普通人,天之骄子之所以为天之骄子,是即便生活的剧变在我看来有如走钢丝般陡峭,他们偏有峰回路转的金手指。</p> 第111章 公孙爸爸开始倒腾车时,公孙恰好手上有个项目负责人这块有门路。白若兰眼见爷俩一拍即合,杀去了天津港。先还为他转手卖了两辆车赚了十来万庆祝,谁知一去就是三年多。枕边人变梦中人。 天津港买车水深,坑了不少人,风评不太好,可中间的利润空间太大,比之4S店平均低10%至20%,不仅如此,还可购得各个国家不同版本的车型、配置,不少人被坑了依旧前赴后继,嗜好淘车的富二代们更是乐此不疲地试水。不少人会找熟悉中间操作的领路人。 公孙大学毕业那会跟同学坐火车到天津,买了辆跑车运回来,虽然手续不全,上牌什么挺麻烦,但价格是真让人心动。 公孙留过学,英语不错,他爸生意场上打滚,特会男性局里的交际,一来一回打配合,简直天衣无缝。 只是异地恋又开始了。 失败过的人会比平庸的人更渴望成功,公孙体会过为金钱敏感的日子,对金钱如饥似渴。他在天津的浮躁随着电话线蔓延至白若兰耳朵。 我起初也没想到公孙会在天津呆这么久,毕竟他在省会有稳定的工作,没想第二年他就辞了,而且辞职这事儿没告诉白若兰。 他说,辞职也不是突然决定,两人之前也有交流过,所以趁回来看他的宝贝顺便把手续办了,请假太久,那天也就是走个流程。 可白若兰为此置气,发了他们复合之后最大的火,她气公孙檐没有第一时间把如此重要的事告诉她。一下拨了36通未接。 公孙在外,看到来电以为出事,再回拨过去,白若兰已经从得知他辞职的聚会里出来,消了最盛的怒火。公孙自然赶不及第一时间道歉,后面补上,两人和好如初。 我眼看他们随着年龄的增长,恋爱的步伐往成熟稳重上走去,天大的事情在天空炸开没会又氲在沉静的深蓝里。 作为一个旁观者,我以为稳定是好事,可对于他们两来说,稳定无疑是将爱消靡在平静的岁月。他们爱对方,却都不适合这样的爱。 公孙在天津事业发展得极好,朋友圈全是豪车一览,我时常点赞,或是偶遇某个朋友圈重叠的女孩点赞。 年过三十,我一事无成,心血来潮想考美院,去北京考试,公孙老远开车过来请我吃了顿饭,我踮脚揽住他的肩,闻见淡淡的香水味,味道很熟悉,我脱口而出:“嘿!果然!我不信你小子能老实!” 公孙脚下明显一顿,回揽我的手也在肩头硬成棍杆,我的嘴角僵住,身体先大脑做出反应,震惊大斥:“不是吧,公孙檐!” “什么不是!”他急得皱起眉头,呼吸乱序将我往边上一推,“你少乱猜!” 南方少爷到了北方动作都粗了不少,我重心一偏,腰哐啷撞在垃圾桶上,挺大的声响。我捂着腰用力拍打他的手臂,“不是吧,公孙檐!你对得起白若兰吗?” 他先是歉意想拽我,撞上我的眼飞快避开,粗声粗气否认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好好的,”接着手指一指,“别没事找事。” 畜/生啊! 禽/兽啊! 渣男啊!(一个讽刺的屏蔽符号///) 我被他收买了,用一顿酒。我恨我自己的同理心。 他说他爱白若兰,即便抚摸她,早已与左手抚摸右手无异,即便和她干过成千上百次,拥抱接吻早就没了激情,可他知道,平静生活里的离不开就是爱。 我说爱之所以自古被歌颂,是因为它纯净。你少他妈贴金。 “如果纯净的爱是每个人都拥有的,那又何必歌颂。”他用力将啤酒罐一捏,往外一甩。“我拥有的就是最烂俗最恶俗最不堪的爱,又如何,我离不开她。你不要用你的你们的来定义我的。” 我知他在胡扯,在为自己强词,怔怔呆饮片刻酒,呢喃道,“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不是好好的吗?他们一起走过了桀骜不服输的初恋,细腻美好,而后贪图新鲜,双双越轨,可开始新生活又割舍不下,开诚布公重归于好,为什么还要玩儿呢? “你不是说玩腻了吗?不是说女人都一样,没一个比得上白若兰给你的刺激吗?”说完我又想到了另一层,“还是当时说这话时,你在追她,所以这么说?” 我抛出最后一个问句,眼睛里都噙泪了。 女人真愚蠢,又他妈为别人的故事流自己的眼泪,可我真难受,就觉得自己的好哥们又重蹈覆辙、不好好过日子了,女性朋友的长跑男友又他妈出轨了。 而我一个单身狗,在为爱情流眼泪。 公孙与白若兰的感情质变在一次久别重逢,白若兰酒后喝高提出了分手,原话是这样的—— “刚刚去接你的路上我见着一个穿皮衣的男孩,特别像你,装模作样叼了根烟,哎……我心跳都漏拍了,可劲儿舔嘴巴。可惜灯绿得太是时候,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踩了油门。” “我在犹豫什么,我在想,哎呀,我要是单身我可能会去要号码吧。” “你不许说话!”她一指抵上他欲要动怒的唇,“公孙檐,我觉得我们这样太没意思了,恋爱谈得就像结婚一样死气沉沉,”她拽过他的手往自己屁股上摸,撅起嘴巴,“你摸我还有感觉吗?”她往他那儿使了一指禅,低哼一声,“我摸你也觉得不刺激。我实话实话吧,我对今晚我们要发生的事心知肚明,并且毫不期待!” 我拿着啤酒罐,静静摇晃,听酒花噼里啪啦炸开寂夜。“她故意气你吧。” “是的吧,我知道现在的恋爱谈得平平淡淡,是没劲,但不可能分手的。我们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分手?” 他们年过三十,纠缠了十余年,怎么可能分手。我第一反应也是如此,可转念有一想,为什么不能? 酒意阻断了我的逻辑,耳边公孙继续讲,“你知道的,我忙的时候两三天没法打电话,手机随时会进电话,我觉得她可能是寂寞,无聊,缺安全感了,所以我找了个帮手,新手上路要带的,这中间几个月她又提了一次分手。丁烟,那天我很累。” 我嘟囔着脸,缓缓转头,“啊?” “那天我同意了。” “啊?啊!” “我喝多了,这片儿人就爱当着哥们儿面逞能,我以前好像不的,朋友都知道我在女朋友面前是孙子,可酒桌上不行,他们不兴这套,要听我和女朋友打电话,我被起哄起得借酒意……反正说了些硬气话,就应了。不记得说的什么,但半夜酒醒知道不好。” 我跟着紧张:“然后呢?” 他冲我眨眼,“那天……”故意顿了顿,“我们挺开心的。” 我咽了咽口水,明白他说的什么了。“因为闹了,感情更好了?” “不懂,可能以为是提一提闹一闹,没想成真,她自己也吓到,我醒了再打过去她哭得声音都哑了。我们那天真的很开心。”他又看着我强调了一遍。 想到楚楚可怜,以为真分手吓哭的白若兰,我真是又心疼又好笑。不知道为何,想到公孙去找她的画面,还有点甜。我扼制不该有的好心情,抿起唇,板起脸,没给他好奇的眼色,没问具体多开心,怎么开心,开心多久,只问:“这和你出轨有关系?” “我没出轨!”他听我这么说,眉心再度拧紧,没了刚才说白若兰的愉快。 我疑惑地看向他,“我不懂,你有话就说吧,我不会告诉她的,你们情侣的事,我只旁观只旁听,不参与不传话。” 公孙听我居高临下的如此一插,没由来烦躁起来,掸了掸风衣,左右手掏口袋,转身走向便利店,没离开柜台手急不可耐地拆塑封,手抖着将烟嘴喂进嘴里。 我伸出手掌,也讨要了一根。到了三十,不会再勉强自己做不开心的事,比如戒烟。公孙问,怎么又不戒了? 我踮起脚,与他星火相燃,白他一眼,“我准备活到四十,自我了结,免得病痛扰我安生。不图长寿,只求苟且的快意。” “我可不可以也有苟且的快乐?”他委屈地抬眼,那一瞬间,我觉得他就是个小男孩,一个做错事不想承认、不敢承认、怕承担后果的小男孩。 “不可以,你是个成年人,你不是单身。” 北京有点冷,我到底是女体,不禁寒,双手抱住自己,仿佛没有安全感一般。 “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让这样的日子结束,我不可能离开天津,这儿正旺呢,我爸已经在搞4S店的门面了,省会两千平米的店面不好找,手头钱不够,我准备在老家弄。”他烦躁地掐熄烟,“你知道吗,我和她异地是注定的,我就算离开天津,我和她也还是异地。”他低头盯着影子,像是跟自己说话,“男人要搞事业的。” “所以这段时间你有生理需求是吗?” “丁烟你不懂。”他用力碾烟头,又燃了一根,深嘬到两颊凹陷,才缓缓释出白雾,“我们可能很多年都不能在一起,要异地,而我们不是新鲜的情侣。我们分不掉的,我们有太稳定的感情了,就好像连体婴要切割,是个影响人生的大手术,你知道吗!”他转头深深地看向我,这一刻,他又变成了一个成年男人,一个被绑在十字架上,等待道德标尺问刑、陷在无能困境里的成年男人,“我们困在一堵南墙里,来回撞,又不舍得回头。” 之后白若兰还是会提分手,她敏感地先公孙檐察觉到了爱情长跑的窒息。彼此太过熟悉,没有新鲜刺激,能理解不浪漫的地方,也知道在什么地方使劲对方会着急,那种无奈和绝望是平静下的撕心裂肺,是睁着眼睛情绪低落,却落不下泪来。尤其他们以前如此如此疯狂地拉扯过,青春过,骄纵过,这种平静如死水的落差太强烈了。 “所以……”</p> 第12第章 所以,他们分开了一阵,默契地在一通漫长无声期的沉默通话后没有联系彼此。约莫是意识到可能会走散,均陷入了情绪低谷。 没有家庭逼迫,没有出轨外遇,也没有性或性格不合,就是两个渴慕刺激的人安稳下来,却被生活的旋涡席卷,崩析。 半个月,公孙就回头了,不远千里失心疯一样杀在白若兰楼下,等到她五点素颜出门拍摄。 天光未亮,晨雾深重,两人站在花圃前,隔着几米与几步台阶,可谁都没跨过去。一个连夜飞机、一个酒醉刚醒。昏昏沉沉,倒像是在梦里,头重脚轻般倒置。 白若兰刚起,猛然见到他第一反应是回头,手慌乱地遮自己水肿的脸庞,被拽转身时,别过脸,不让他看红了的眼眶,“你怎么来了?” 身体衔接处,掌心与衣料透着凉与热,他们在沉默里不约而同长长叹息,“问了他们,说你今天早起有拍摄。” 白若兰嘴巴一撇,想埋怨工作人员怎么什么都说,可是她什么也没告诉她们。她世界的角角落落都知道她有一个男朋友,没几个像我一样从大学就有交情的,不少是当笑话一路唱衰下来的关系网内路人,三十岁,没结婚,还分手了。 即便心理强大不畏流言,也能被一个个“啊?分手了?”、“怎么分手了?”的问题搞得自闭。 她没说,懒得说,想等世界自己爆炸。 白若兰往车那儿走,公孙檐跟着,从后头看她的肩头,发觉她比以前圆润了些,思及此处,嘴角微微勾起。 磨蹭一天。 拍摄时白若兰一颗心吊起,时不时往角落看,见公孙要么低头玩手机,要么和工作人员打趣,没有要走的意思,稍稍定心。结束时连拍摄的衣服都来不及脱掉,只因公孙抬手看了眼表,两脚雀跃冲去。 洞黑的工厂,身后摄影师在收机器,来来去去的工作人员炸开了花,她迎着工厂尽头那扇敞开的大门,迎着室外夕阳偷跑进来的光,高跟鞋敲打在空旷里,冲向公孙。 他冲她张开手臂,迎接爱神的撞击。再分开,胸襟前湿了一片,他揉揉她的头,平日聒噪的人难得说不出话来。 “都湿了。”他扯开衬衫扣,里外翻翻,故意道,“怎么办走不了了。” 白若兰拼命擦眼泪,越擦越多,以前真的怎么疲累都不会哭,但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年纪,该失去的都失去过,再留下的就是生命之重,丢一个都会是毕生缺憾。 这一晚他们什么也没做,吃了顿便饭。两人心里都悬着一桩事儿,却谁也没提。 “为什么不提!”我急了,“就像你们之前,开诚布公,说清楚啊!还记得吗,上次就是你们太年轻,太自负,太自我为中心,才分的手!”岁月不饶人,再着急,我额头的褶子像年轮一样,多了几个弧。 “你不懂。”公孙又吸了一口,叹了口气,“可能我们都不年轻了,没有拿起放下的勇气,爱情对我们来说没有彼此重要。她在那里,我在这里,男女朋友的关系是个定心丸……”话及此处,又觉得不对,脸飞快皱起,摇摇头,“算了,我说不清。” 我将烟掐灭,用灰黑的烟烬在水泥地上随手比划,发现画了个歪扭的爱心,想补一个箭头,却发现烟屁股的海绵摩擦了出来。“说这个可以过滤尼古丁的有害物质,你觉得真有用吗?” “屁,”他接过烟,撕开海绵摊在手心,“还说岁月可以检验爱情呢?你觉得呢?”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把我充满希望的下一段爱情也蒙上了失望的灰。 “我信啊。”你们这不是爱情,你们就是一人拽橡皮筋一端,来回拉扯,看似刺激,只能玩一时,这种游戏,长久恋战,会两败俱伤。 他垂下眼皮,声音消沉,“哦。不是就不是吧,老子不稀罕。” 那次分手他们形成了默契,会微信,会通话,也会报备行程,但和以前一样,很少再说年轻时的肉麻情话,没有热烈到酣畅的肉/搏,也没有迫不及待的重逢。 “难道白若兰也……” 公孙听我这么一说,原本消沉的脸色登时一变,暴躁地从石墩子上竖起,踹向我屁股下的石墩子,“你他妈……”咚的一声,估计用力过猛,一张脸像手抓饼被人从中间揪起,痛得五官难辨,“操!老子不想知道!” 我无语地看向他,典型的臭男人。 我考完试回去,自然是忙着补工作进程。马不停蹄小半年,没再联系过公孙。 和白若兰虽在同一座城市,但由于女友关系,没有过多生活交集,她名下第二家公司的LOGO是我设计的,那段时间我们交流比较多,我当时恭喜她扩张领土,笑问,“怎么样,公孙那小子挣得肯定没你多吧。” 她跟着笑笑,耸耸肩,“气死他。” 再见着她是在某售楼大厅,我陪人看房,她像是来找人,一边从旋转楼梯上下来,一边整理衣领,像是跑出来的,人还有些喘。我惊喜的摆手,“嗨!大美人!”撞上她怔怔的表情,我故作气恼,“怎么!不认识了?” 我们在售楼部找了张空闲的玻璃桌坐下,窗边那排好位早被占满,我拉了张闲凳勉强凑了张桌子。 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毕竟之前的女友在去年已经嫁为人妇,离开了白若兰的公司。可我总觉得我和白若兰的关系,应该不止于打个招呼。 “上回你去北京考试,和公孙吃了顿羊肉火锅是吧,他跟我说了。”她恢复了美丽的姿态,直起腰,漂亮的颈窝露了出来。 我盯着她白皙颈侧的那处突兀,突兀地沉默了,大脑空白。 她低头打量自己,拨弄衣领,“怎么了嘛?” “哦。”我摆摆头,“是的,我见着那小子了,没变。” “哈哈哈,是吧。” “你呢?最近如何?”我很没新意,努力管住自己的手指,没有做出出卖自己局促的小动作。 白若兰说最近行情不太好,政策多变,对电商扩张要求一再收紧,滔滔不绝了一堆我并不太懂的东西。 售楼处时不时有涌起吵架般的喧哗声,我一会就听不到她说什么了,眼神止不住地往她领口飘。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女人有是天生的的敏感动物,她把风衣穿上了,扣子直扣到脖子,严严实实。 米黄色风衣,嫩得掐出水来,像是初恋的少女。 “我刚去见了个朋友……”她回头看向楼梯,似乎想跟我解释。 我摆手,不想看美人慌张,“没事,我理解你和公孙,毕竟公孙……”我没说完,因为这刻她脸色比欲要解释时的语结还要难看。 我心情跌倒了谷底,本是看人的皮肉,那瞬间突然想X射线,窥到了他们内里的骨骼。而我,似乎搞砸了公孙的耳提面命,尽管我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她明白。 回溯过往知名的情爱史,确实都与出轨与背叛有关。 回家洗完澡,我打开电脑看了段片子,上厕所时很无奈,又换了条内裤。关灯后仍然辗转反侧,打开朋友圈点开白若兰和公孙檐的朋友圈、微博,公孙檐的朋友圈更新还在上个月,庆祝白若兰的生日,大捧大捧的新鲜玫瑰。白若兰很爱玫瑰花,却不喜欢花店里拔了刺的,她认为那种没有生命力,之前她常被扎到,但却惯来坚持。公孙问过她为何,她说,喜欢玫瑰,就要接受它天生带刺,不然你喜欢的只是表面。 再转到白若兰的朋友圈,哪里早在三年前就停止了更新。 我其实很佩服公孙,这么多年,不管是秀还是记录,朋友圈里都是白若兰的照片占大头,我突然好奇他是有指向性的开放给知情人看,还是也颇有心机的分了组。 思考时翻了个身,仰头看向天花板,半清醒半迷糊间,我想到了和他的那个吻。这是我继初恋后第二次与男性接吻,挺不一样的感觉。 两个月后,还是朋友圈,我刷新时看到了公孙的结婚证。我当时吓坏了,只看到公孙檐发了张图,来不及点开,因着手软,手机滑落。 都来不及捞起,蹲在地上点开了照片。 今天的日期,我看到结婚证件照,松了口气,笑了出来。一对儿神经病。 我隔壁工位的姑娘非常迷信,桌上摆了本传统年历,我敲敲她,“今天是好日子吗?” 她一脸迷茫地看向我,“什么?” “今天是不是个很适合结婚的日子,我有个对儿好朋友今天领证了。”我指指她桌上的日历。 她指尖一划,白我一眼,“今日,不宜嫁娶!你朋友领证不挑日子吗!” 我怔了一下,随之撇嘴傻笑,在她看傻逼的眼神里笑得更难自已,使劲摇头。“我觉得可能看了。哈哈哈哈……” 婚姻看似赴约黄昏,实则步入黑夜。 在不宜嫁娶的日子结婚,适合他们。 公孙的婚礼我没参加,再如何调整心态,我也不想看到前任与丈夫一同出席。 过了几天,公孙发消息问我当伴郎吗,我骂他,去死! 没会我发消息问他,怎么突然结婚,前头也没个风声啊。 我等了几天,他一直没回复,应该是忙。 公孙很兴奋,朋友圈发婚纱照候场图,自嘲新郎是个工具人,被呼来喝去,所有人都围着新娘转,晚上时分我刷了评论区,底下有共同好友说,【还不是新娘太漂亮,谁有功夫看你。】 公孙殷勤回复:【就等你们夸。】 我完全不知道结婚之前他们发生了什么,只当避而不谈彼此艳事,又心知肚明,直到我在KTV的局里遇见了关欣。 她说公孙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她问,请你了吗? 我又点点头,想问那你呢,又没好意思。 “我就知道会请你,他说过你是他最好的女性朋友。”她撩拨我过肩的发尾,眯起眼睛,“说句实话,你有没有点什么特别倾向?” 我鼻头微皱,闻见了酒味,“你喝酒了?” 她抬起左手指指手腕的钻表,“拜托,都几点了,这是第二场了。” 我僵硬又机械地点头,目光在桌上摆荡,拿起一瓶矿泉水。前几年放纵,抽烟喝酒不停,最近查出来肺上成串的结节,吓得我赶紧忘了自己四十岁go die的大话,这两天烟酒未沾。 “你觉得他怎么样?” “谁?”我装傻。 “你说谁?”她冲我眨眨眼。 “人很好。”我说的是实话,作为朋友,他好到没话说,又仗义又有趣,不借钱爱买单还周到,几乎挑不出茬。 “还有呢。”她有一张很好看的微笑唇,唇瓣丰厚,正红唇釉在微光里闪着性感的光泽,此刻微微撅起,凑得这般近,搞得我莫名紧张。 “很帅。” “那倒是。”她轻哼一声,收起辐射力,低头啜饮,“长得帅的男的不少,可有些帅如果没有钱和贵气支撑,就会显得低矮,这就是他帅的特别的地方。” “可他家破产那阵我还是觉得他很帅。”天生的自信,即便落魄依旧不羁,不见窘迫,还特会闹脾气。 “是嘛,那阵我没见过他,我和他是在天津那阵见的了。” 我咽水的动作忽然顿住,呛得拼命咳嗽,画面十分不美观。周围瞬间围上来一堆人,为我拍背,擦桌。昏暗的光线里,我藏住了满脸通红,在朋友的臂弯里露出一双迷惑的眼睛。关欣笑得好不得意,“干嘛,很惊讶吗,他们的感情从来坚固,只是……不怎么真挚。” 我讨厌秘密。当晚我收到了公孙檐的电子请帖,俊气和靓丽溢出屏幕,看不出岁月,全是恩爱。 他们穿校服回到高中拍了一套照片,白衬衫长西裤,海魂衫百褶裙,贴上了#从校园到婚纱#的Tag,这般般配的脸庞,高挑的身段,和眼皮子溢出的爱意,谁人不羡。 可我却觉得苦涩。要是能喝点酒就好了,也许醉着才能欣赏这样的故事。 我给他发消息,【头像换成结婚照,你就不怕别的姑娘看到吗?】【比如关欣?】 第二天大早,他回了个问号。 之后我们没有再联系,结婚那天,我的朋友圈被刷满了结婚现场的照片,我朋友圈的帅哥美女似乎都去了,我在北京的宿舍静静地刷新,一遍又一遍。 再见公孙,我们已经坐在了这个故事的开头。 美院空教室里的画架被吹倒,我关上窗户,再回头,他已经跃坐窗台,姿势危险,见我惊讶,他张开双臂身体前倾,吓得我忙冲过去拽他,“你有病啊!” “哈哈哈,逗你呢,我哪儿会想不开啊。”他笑得极其张扬,不似而立,“今儿到美院,这么多美女,我得多看会。” 我问:“有比白若兰漂亮的吗?” 我们正对宿舍区那片长长的小径,春日绿意摆荡在风里。 他留了个后脑勺给我,语气平静地像答卷,“没有!” “那关欣呢?” 他脸色一沉,转脸看向我,“干嘛?” 他知我有话问,我也知他有话没告诉我。但我们都没直言。 生活到底把我们的横冲直撞磨得兜兜绕绕。 我有点气,没有原因,不太开心他瞒我,又明白这是人之常情。我和他只是朋友,他无需事无巨细,诸事告知。“没。”我把咖啡送到他手旁,“喝吧,我们学校的咖啡还不错。” 他敛了眸子里的凌厉,舒了口气,“你要问什么?” 我默了一秒,直白道:“白若兰知道是关欣吗?” 他瞥向我,嗤笑一记,“你看到她和沙牧之在一起,为什么不告诉我?” 沙牧之? 原谅我,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没想起来是谁。在公孙檐暴雨梨花针一般刺人的眼神里,我勉勉强强回忆起关联,蹙起眉心,试探问,“是白若兰当年劈腿的那个吗?”</p> 第313章 婚姻应该是完美的憧憬的开始。就好像开启第二段人生一样,谁不希望开始是美好的。 我们总斥骂无奈的彷徨的权衡下的无能选择,坚定婚姻是浪漫,是王子公主真心诚意热烈宣誓。 为了表演这一种浪漫,我们的婚礼就像一场大秀,被故作煽情的音乐和主持,捶打泪腺,逼出感动。 清醒后,退回到生活,我们是为下一波浪漫鼓掌的观客。 参加婚礼的好友事后与我说,公孙檐真是个好男人,要是单身定遭疯抢。当面聊天我一定会控制自己的表情,微信收到这种消息时,我的嘴巴会张成一个“O”,做出嫌弃的表情,啧啧摇头,叹姑娘们只看到了表面。 直到他们的婚礼视频被白若兰发布在微博——【文化都不高,余生没什么好指教,只愿我们健康、快乐。】 我点开视频,明白姑娘们为何泣不成声了。 婚礼上的公孙檐并没有我想象的开心,他一直看着白若兰,欲言又止,而我们美人儿向来定力好,面对镜头伪装力十足,冲他莞尔,眸中俱是岁月添的平静与温柔。 红毯路上,白若兰是一个人走的,没有父亲挽着她走向公孙檐。 巨大音量下的婚礼进行曲把这幕的感动情绪推至顶峰,她身披白纱,手握捧花,自若地与花道两边泣不成声的亲朋打招呼,不见伤感与局促,是人间最美的仙女。 而那头的新郎公孙檐,从她出现在红毯那端起,眼眶已然泛红,视频里,他紧咬下颌似在忍泪,终于在白若兰与他对视时,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那是我第一次见公孙哭,幸好以前没见过,哭得真丑,像个小孩一样。他突如其来的泪崩差点让经验丰富的主持人都尴尬了,找补一堆漂亮场面词儿。 白若兰蹲下抚摸他的脑袋,一下一下,说着什么,画面静止了一会。镜头再切换,公孙已经到了台上,红着眼眶,颤抖着手,朗读誓词。 也是在那一刻,我原谅了公孙。都说女人心软,是的,这一秒关欣也没啥了,他一辈子也不会为关欣如此哭泣。 三十二岁的人生比二十三岁要满当,背负了太多重量,我来不及深入他人人生的哲思。再问出关欣,我已经很平静了,没有再为白若兰不值。 “我做梦都恨当年打他那拳打轻了。”公孙檐咬牙切齿,扶住窗玻的手青筋暴突,“草他妈的,”他指向我,“白若兰告诉我,说你是最清楚我们的事的人,可我真的很恨,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看到的是沙牧之!” “……”我想说那天我并没有看见沙牧之,“那你呢,为什么又和关欣勾搭上了呢?” “我没有。”他别过脸。 “什么叫没有?” “你想听什么?”他头靠在床栏,鼻尖抵上冰凉的玻璃,呼出一片薄雾,“我们吃了几次饭,聊了几次天,你来北京的那天,我是从她家出来的。”他挑了挑眉。 所以有香水味,“那你们除了吃饭和聊天……” 他牵起唇角,突然玩味,“你猜啊。” “睡了。” “哦,你说睡了就睡了吧。”他冷瞥向我,声音瞬间低沉,“那你知道白若兰和沙牧之怎么了吗?”他说完那双名字,重重地咽了口唾沫,我听见艰难的咕嘟一声,很痛苦的样子。 “睡了。” “嗯,”他闭上眼睛,五指交叉枕在脑后,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这次你猜对了。” “本来只是在挣扎,知道往前一步各自解脱,又知道那一步会让我们都完蛋,我没舍得,裤子都脱了也拎起来,说要来见你,也不肯做。当然,要是你没在北京,我可能……”他没继续那天的事,拧着眉头喝了口咖啡,做出嫌弃的表情,“她找我摊牌说,丁烟没跟你说吗,我拿起手机,翻我们的记录,没翻到什么,就摇头。”他上前扶住我的肩,叹了口气,“你知道我希望是你告诉我的吗?” 我这下老实了,摇头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那是沙牧之。” 空气陷入片刻安静,随之是他一声长长的叹息,“算了,没用了,”他掬起笑脸,很勉强的那种笑脸,“我们已经结婚了,算终成眷属吧。” “为什么会在那会结婚?”不都摊牌了吗? “……因为不想分手……” 异地平淡如白水的关系让他们不断撞南墙,有那么半年时间,他们时不时会断了联系,短则几天,长则半月,可一旦联系,立马回到情侣状态,你侬我侬,绝口不提分开。 关欣有个朋友去天津买车,他帮着张罗,一来一去,眼神难免擦撞余火,都是成年男女,太清楚在哪里添料了。接着北京、天津两地频繁约会,聊骚点火,正是那天她邀请他来房间看电影,两人擦枪走火,我发了个朋友圈说来北京了,解救了骑虎难下的他。 他说,还是舍不得分开。 “那你们还爱吗?”我想知道舍不得,舍不得的是什么,是爱吗?还是对一种习惯的依恋? “爱吧……我不知道……” 白若兰从我欲言又止的“公孙也……”中了解到了他的背叛,怒极之下决定摊牌,这时公孙才知道,什么感情淡了,什么分手,如果那天他不是在楼下花圃等她,而是上楼,能直接看到沙牧之。 “你知道吗,她在那次分手前就跟他有联系了。” 说实话,这刻我一点都不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保姆说的。她说那男的去年春天和夏天都来过。” “丁烟,我好恨她啊。”他面如死灰,“说谈累了,没有以前热烈了,把这座心理高山堆到我这里,搞得我慌慌张张的,不过是她对前任再次心动的无力,所以把我们的感情找个借口推开。”他吸了吸鼻子,喝酒一样一口闷掉剩余的咖啡。 沙牧之全身十二处骨折,散在大片擦伤、淤伤,公孙把他从3楼办公室推了下去,当时两个助理都看见了,白若兰失声尖叫,打了120,助理一边冲出去一边拿手机报警。 白若兰突然清醒得像个勇士,越过那两姑娘,一手拽一个,甩到墙角,碰撞出巨大的声响。平时文静静的姑娘这刻力大无穷,她颤抖着手指着她们,厉声道,“不许报警。” 她瞥了公孙一眼,冲下了楼。 白若兰用了一个办法,让沙牧之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 同年,白若兰卖掉了第二家公司。 沙牧之急诊手术结束已是凌晨三点,她回到公寓什么也没说,只是两手一摊,故作轻松,“公孙檐,你看,我们还是走到了彼此难堪的这一步。也好,我觉得我们不适合成为重逢还能笑对的前任。” 此刻两人都有了泪意,均忍着没落。 “恨吧……”白若兰喃喃重复。 公孙无意识地抓着手上的伤痕,直到挠得五指缝里挤满血肉,他满脑子都是“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好好的恋爱最后会谈到两败俱伤。他咬紧牙关,也做好承担责任的准备,刚要开口,白若兰拎过药箱往他跟前一摔,抓过他的手,“你是这双手不准备要了吗?以后泡妹,手伸出来这么丑,人家是会嫌弃的。” 公孙檐猛地一咬牙,紧住口腔里的一块肉,他听见粘膜被失控的牙关压碎的声音。血腥蔓延至整个口腔,恰抑住他的泪意。他使劲摇头,欲要拉回自己的手。 白若兰固执地攥住他的手,“是无痛碘伏,知道你怕疼,特意买的,不是上次那种带酒精的碘伏。” 公孙还是在摇头,只是手不再瑟缩。 碘伏微酸的药味在空气中散开,白若兰最后喷了点云南白药,拍拍已经拱进怀里的公孙,“好了,起来吧。” 他没动。 白若兰与他保持这般亲密动作,直到打了个哆嗦,“我冷了。” 他伸手抱紧她,五指张开,白蚁噬心般疼。 “我想睡了。” “好。”他松开,又在她起身的瞬间再度将她搂紧,声音低到宛如某一种楚楚可怜的动物,“不要。” “公孙檐,我们这次真的要分开了。”她声音中的疲惫堆了十几年。 “我不想分。” “其实我们就不应该在一起。” “我不后悔。” “好,我也不后悔。” 他们又抱了会,没有人再质问为什么是他/她,为什么要背叛,为什么会这样。这些问题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再是问题,此刻不过绕回到了他们的核心问题。 “公孙檐。”又过了会,白若兰轻轻地掰他的手臂,他反手收紧,使劲摇头。 “走吧。” “不。” 白若兰头一低,一滴烫泪掉在了他的伤口上,此刻云层破出熹微晨光,在他鲜红的伤口上反出点碎碎的光,“我们不可能再复合了。” 他没说话。 第一滴掉下来,接下来便像开闸洪水一样,止不住了似的,她一边憋气一边说,“如果让我回到高中,我还是会跟你在一起的……其实想想,后来的自信多有你的鼓励,我没有恨过你,真的没有。公孙檐,你很好……” 公孙问,“我这么好,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白痴。” “白若兰,我不想分。” “算了。” “我不。” “别闹了,我累了。” 公孙像个小孩子,直到白若兰哭累了,天亮了。他亲了亲她的眼睛问,“那你会再恋爱吗?” 白若兰额头贴着他的额头,温柔道,“我已经三十二了,谈不动了,突然想结婚了。” “那我们结婚吧。” “别闹了。” “走!” “公孙檐!” “白若兰,我无法想象你跟别人结婚。如果可以,我人生第一次结婚,要跟你。” 恋爱的牵绊到底少了,说断就断,情深缘浅,婚姻就深刻多了,就好像一只猪的质检章刻在了身上,法律认可的关系含义总是不同的。 公孙想的不是结婚,他只是不想结束,即便他们已经如此狼狈疲惫,他还想力挽狂澜,他还是要跟她在一起。 公孙檐想的是,就算耗,也要跟白若兰一起耗。 白若兰就像喝高了一样,脚下踩着云朵,被疲劳驾驶的公孙檐带到民政局,仓促问后面的姑娘借了口红,流着眼泪领了证,她说,像做梦一样,又指了指旁边离婚的,笑说,记好了,下次我们得来这边了。 公孙看着结婚证,吸了吸鼻子,“好。” 结婚后很多事情确实不一样了。 睡了一觉,人也清醒了。静静躺在床上,看着枕边浮肿的面庞,相视一笑。 白若兰在公孙走的第二天去把孩子打了,她没有查相关资料,也没有告诉公孙,只是默默去打掉了。打掉后她去了医院,探望沙牧之,重新谈了条件。 公孙知道她去打孩子,也是那个多嘴的保姆阿姨说的。他定在那里,只是笑笑,说那会他们喝酒了,没好好备孕。保姆迟疑地点点头,没再继续。 当晚,公孙找白若兰助理说阿姨手脚不干净,开了,之后再也没有提过这桩事。 他蹲在美院的书桌上,燃了根烟,对我说,“丁烟,你说我们这是爱吗?” 事儿自不能以结果为导向看,这样对当事人并不公平。 可看完了过程,再去看结果,我这个看客糊涂了。 白若兰怀孕那天,发了张图,是六盒某牌卫生棉:【有谁要,有阵子用不到了。全新,送给有缘人~】 底下一堆人说恭喜,抢着要,说沾沾孕气。 我点开一个好朋友的昵称,与她对话。 【白若兰居然怀孕了呢。】我挑开话题,不知怎么,突然想有个人跟我说说他们,说点什么都好。 【是啊,不过她备孕有一阵了,也不意外。】 【公孙应该很开心吧。】 友人说:【前几天就从天津回来了,开心得什么都不要了。那天吃饭手就没离开珊妮的腰。说那边在交给别人做了,准备在省会开4S店,算上他老家,这是第三家了。】 【真好。】 等了会,话题像是结束了,我心里空落落的,又追着问,【你说他们这是爱情吗?】 【不然呢!你这问的什么话……】 【没……就觉得他们折腾了这么多年,终于修成正果,我有点儿不习惯。】 【人家闹人家的。旁人看着烫嘴,当事人吃得香。管那么多干嘛。】 【哦。】 【幸福,就是闹腾里折腾出来的这点甜。懂不,傻帽。】 【哦。】 七个月后,朋友圈再度沸腾。 是女儿,眉眼复制公孙。他在朋友圈遗憾,没遗传到妈妈的大眼睛。 我依旧没有这个荣幸参加宝宝的满月酒,我去了法国继续深造。 故事就说到这里,我祝我这位复姓的大学同学,与他的新娘和宝贝,健康、快乐。 ……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写结局永远会哭,每个故事结束都要用眼泪送别,说来很可笑。 这个故事如果有何处不解,不必纠结,且留着,时间把我们往后推,说不定我们会在岁月某一轮的某一个场景,突然想到这个故事,突然想到某个情节,突然懂得他们。 如果不懂,也没事,这个世界我们不懂的太多了,这只是本“无脑小言”罢了。 晚安,朋友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