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名没分的日子我不过了》 第1章 如夫人 季卿看中镜中的自己。 镜是琉璃镜,能将一切映得纤毫毕现,更能让季卿一览无遗地看清楚自己娇媚的容颜。 季卿向来便知,自己是极美的。 只不过…… 便是这样的美貌,也不能令那个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多流连些许。 想到此处,季卿目光微黯。 在旁侍立的是季卿身边的大丫鬟忍冬。 对于季卿的心意,忍冬自然是看在了眼里的,见状连忙安慰道:“夫人,您若再如此伤怀下去,就是如了那起子小人的意了,爷对您如何,任是谁都是在看在眼里的……” 季卿只听到了前面两个字,后面忍冬说了什么,她却是一个字都没听在耳里。 夫人? 她不由在心中苦笑。 她可不是贺章的夫人。 下人如此称呼于她,也只不过是全了她的面子而已。 从前季卿曾听人言,人生不如意之最有二,同进士与如夫人。 而季卿,却是连体会如夫人的不如意的资格都没有。 只因,她虽然跟在贺章身边好几年,贺章却并未给她任何名分,哪怕是一个美化了之后可以称之为“如夫人”的妾室的名分。 贺章并未娶妻,身边也没有旁人,真要说有,那也就只有季卿一人了。 这些年来,贺家内宅一应的大小事宜都是由季卿一手管着的,除了没有名分,她与贺家的当家主母也没有什么区别了,是以贺家的下人们平素都是称季卿一声“夫人”的。 如夫人的夫人。 贺章与如今的新帝是有着少时之谊的,新帝一登基,贺章就成了新帝跟前的红人,如今年纪不及而立,却已经是正三品的大员,以新帝对他的倚重,可以预见的是,他将来的前途可谓无量。 这样一个人,他若是要娶妻,那定是会娶一个出身足以配得上他的世族贵女。 甚至有传言说,新帝就曾说过要将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昭华长公主许配给贺章,虽然不知道为何这事会无疾而终,但由此也可以看出,贺章在新帝跟前的分量了。 总之,季卿这样一个无亲无故,还是被贺章救了才得以有安生日子过的孤女,在旁人眼里,自然是怎么也配不上贺章的,能给贺章做个妾,在外人眼里看来,都是季卿行了大运了。 贺府的下人可都长了一双利眼,从前见着贺章似是并无娶妻的打算,身边又只有季卿一人,那自然不吝于敬着她,嘴上说几句好话,再尊称她一声“夫人”。 但如今…… 想起最近这几日府里下人们暗地里议论的事,季卿心里一紧,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忍冬见状,又道:“夫人……” 只开了个头,便再劝不下去了。 她心知,她的劝慰于季卿而言并无用处。 季卿将起伏的心绪平复下来,朝着忍冬摆了摆手,“我没事,你下去吧。” 忍冬暗暗叹息一声,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出得房门,季卿身边的另一名大丫鬟冬青眼中带着征询地看过来,见着忍冬轻轻摇头,便也低声叹息一声。 她们是季卿跟前的大丫鬟,自季卿来了贺家就跟在季卿身边了,自然是向着季卿的,如今难免会替季卿鸣不平。 “爷未免也太……” “无情”二字,冬青忍了再忍,才没说出口,“夫人对爷的心思,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么些年来,夫人也就等着爷给她一个名分了,谁曾想……” 谁曾想,这么些年,贺章都没想过要给季卿一个名分。 反倒是如今,听说昨日贺章去了安国公府赴宴,回来的时候居然带了一名舞姬回来,听说是安国公酒酣之下送予贺章的。 安国公位高权重,还有一个做了贵妃又颇得新帝宠爱的女儿,可以说如今的安国公府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这舞姬哪怕身份低贱,但只凭她是安国公送的这一点,就足以让人高看一眼了。 最重要的是,还不能被随意处置。 打从贺章将那舞姬带回贺府,府里的下人就议论开了,议论的同时,一众人看季卿的眼神也多了些变化。 季卿虽然没有名分,在贺府的地位却是极为超然,那是因为贺章的身边一直不曾有旁人。 但如今,那个还未曾谋面的舞姬的出现,却显然打破了这一点。 那舞姬是安国公送的,既不能随便打发了,也不能真的让她留在府里做个丫鬟,如此一来,最合适的安排也就是纳了做妾了。 若真是如此,那季卿无疑就将处于一个极为尴尬的位置了。 那些平日里对季卿毕恭毕敬的下人们,也正是想到了这些,才会斗着胆子在背后议论不休的。 虽然也没人会蠢到当着季卿的面议论,但季卿眼不瞎耳不聋,手底下又有不少忠于她的人,又哪里能不知道府里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冬青不由忿然。 相比冬青,忍冬就要稳重许多,虽然也同样在心里替季卿鸣不平,却是没有表现出来,还瞪了冬青一眼:“闭嘴,主子们的事,是咱们能妄议的吗?” 受到呵斥,冬青噘着嘴不敢再说话。 * 在两个丫鬟说话的时候,屋里,季卿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想的,也是关于贺章带回来一个舞姬的事。 贺章的身边,也许就要多出一个妾室了。 只要一想到此处,季卿的心里便是一阵涩然。 若是十年前的季卿,只怕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会因为一个妾室而有这样的心情。 毕竟,那时的季卿还是季家的嫡长女,她自小的教养便是如何成为合格的当家主母,惩治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的妾室的法子,她更是学了不知道多少,她又如何会将一个还不知道会不会有的妾室放在眼里? 可现在…… 曾经受到的那些教养还未曾忘,学过的那些法子也还牢记心中,但她却没有那样名正言顺的立场了。 曾经的种种在眼前一一浮现,季卿心中微涩,许久之后才又叹息一声。 第2章 追妻火葬场系统 然后,季卿又想到了贺章。 自贺章将那舞姬带回府之后,季卿的情绪便时不时的有些低落,府里的人,包括季卿房里的大丫鬟忍冬和冬青,都以为季卿这是在伤心于贺章宁愿纳个舞姬做妾都不愿意给自己一个名分,如忍冬和冬青这般忠心于季卿的,更是没少为季卿鸣不平。 但季卿自己知道,她虽有心伤,却并非是为了此事。 她只是…… 有些遗憾罢了。 对于贺章,季卿的感觉很是复杂。 当初在她身陷泥沼,最绝望的时候,是贺章突然出现拉了她一把,让她得以堂堂正正的活在这世上。 如若不是有贺章,那时的季卿只怕是不可能苟活的。 可以说,贺章对季卿有活命之恩。 更何况,贺章不仅将她从泥沼里拉了出来,还给了她栖身之所,将她庇护在身后,让她不必用自己柔弱的身躯去对抗外界的风刀霜剑。 有这样的恩情在,季卿对贺章自然是极为感激的。 本就有着感激之情,贺章的身边又干干净净的,季卿会生出些情愫,也是再所难免的事。 贺章年轻有为,又深得新帝信重,将来定会成为举足轻重的人,这样一个人,已经二十八岁却一直不曾娶妻,这其中可想而知定是有缘由的。 季卿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却并不妨碍她对此心生痴念。 她知道,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金尊玉贵的季家大小姐了,所以她也没有奢求过能嫁给贺章做正室夫人。 她只是想着,她未嫁,他未娶,若能一直如此,那便也能相当于他们彼此相守相依了。 季卿有时候也会想,她也许并未到了对贺章痴心暗许的程度,只不过是贪恋贺章身上的那份温暖而已。 至于给贺章做妾…… 所有人都以为她的所求便是如此,只有季卿自己知道,哪怕她如今没有了显赫的身份,但从前所受的教养却根植于心,不曾有片刻的忘却,她心中有着身为季家人的骄傲,又如何可能与人做妾? 哪怕那个人是贺章。 说到底,外人之所以会如此想,只是因为他们看轻了季卿。 但季卿却不能看轻了自己。 季卿想到此处,又叹息一声。 从前贺章的身边没有旁人,两人倒是可以时不时的见上一面,说上一会儿话,可以肆无忌惮的放任自己心中对贺章所能带来的温暖的渴望,但如今贺章就要纳妾了,从今往后,她却再不能如此了。 甚至,既然这贺府即将迎来比她更名正言顺的女主人,那她也不能再将这里视作是栖身之所了。 季卿的心中生出了去意。 这些年来,季卿帮着贺章管着贺府的大小事宜,不仅仅是内宅中馈,还有贺章名下的田产铺子等等。 而贺章也没让季卿白白出力,内宅中馈也就算了,他名下的那些产业,每年的盈利都是抽了一成给季卿作为报酬的。 说起来,贺章出手也极为大方了。 不仅抽了一成的盈利给季卿,每季的衣裳首饰,贺章更是从未短过季卿的,贺家的下人会对季卿那般恭敬,其实也有这个原因。 因为这种种,季卿手里并不缺银子。 她甚至已经在想着,这几日就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买下来做自己将来的住处,到时候再采买几个丫鬟,日子照样能过得轻松自在。 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季卿就已经替自己想好了后路。 对往后的生活有了个大概的计划,季卿这才又想到了贺章。 想到以后再想见着贺章就难了,季卿不由又是一阵黯然,但她很快就打起了精神。 毕竟…… 她一直都牢牢记着,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季家满门蒙冤十载,一直到现在都没能洗脱冤屈,她是季家的女儿,又岂能不做点什么呢? 当初季家出事的时候,季卿也不过十四岁,若不是有贺章伸了把手,说不得就要沦落到教坊司了,就算后来被贺章救了到了贺家,但她那时一穷二白,手里什么都没有,又何谈替季家申冤? 而如今,有了这十年的积累,又借着帮贺章打理家业对外界有了许多的了解,她也该做些什么了。 想到这里,季卿眼神也变得坚定了起来,就连先前因为想到贺章而生出的几分惆怅,也被冲淡了不少。 放下心中的情愫,这虽然让季卿有些遗憾,但同时,她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呼! 轻轻吁出一口气。 季卿想,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这样想着贺章了。 也就在这时,季卿一怔。 明明房里就只有她一人,耳边却听到了一个略显冰冷,且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 “检测到有符合系统要求的目标人物……” “追妻火葬场系统正在绑定中……” “请宿主确认是否绑定,是/是?” “三,二,一……宿主放弃选择,系统自动绑定!” “系统绑定成功,恭喜成为追妻火葬场系统第一百九十九任宿主!” “追妻火葬场系统,真香、打脸、虐心,总有一款适合你。” “我们的宗旨是,今天你对我爱搭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季卿目瞪口呆。 她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不妨碍她认为这什么“系统”不靠谱,就凭着这个所谓的“系统”给出两个一样的选择就能看出来了。 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压根儿就没给人拒绝的选项吗? 季卿又等了一会儿,再没听到什么声音了,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她觉得,大抵是她今日情绪起伏太大了,所以一时才会有了幻听。 不过…… 离开贺章,对自己竟有如此大的打击,让自己竟然生出幻觉来了吗? 贺章,他对自己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影响了? 季卿的眉头微微拧起。 就在这时,季卿再次听到了先前那平直的声音。 “不是幻听,请宿主不要对自己的好运有所质疑,拥有本系统,是宿主此生最大的幸运!” 第3章 贺章 季卿有点晕。 虽然脑中传来的声音,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明白,但连在一起,怎么就让她这么难以理解呢? 季卿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妄症。 “来人!”她扬声唤道。 忍冬和冬青正守在外面,听到声音连忙推门而入。 “夫……”忍冬原是想唤“夫人”的,但想起先前因为这个称呼,季卿是如何黯然的,剩下一个字便被咽了回去,“主子,您有何吩咐?” 若是往常,季卿必定能察觉到忍冬语气中的停顿,但此时,她正处于对自己是不是疯了的惶恐之中,又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这些? 见着忍冬和冬青,季卿先是松了口气,接着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 忍冬和冬青一怔之后,都屏息凝神,竖起耳朵倾听。 季卿一脸的期待。 若是忍冬和冬青都听到了那个“系统”的声音,那就不是她得了妄症,顶多也就是撞邪了,虽然撞邪也不是什么好事,但总比疯了要好吧? 季卿其实也不觉得自己疯了。 虽然对贺章,她确实心生情愫,但她也不是没了情爱就不能活的菟丝花,她都已经在考虑着离开了贺家要如何生活得更好了,又如何会因为离开贺章就疯了? 这绝无可能! 所以,一定是撞邪了! 现在那“系统”还在她脑中说着话,忍冬和冬青一定能听到的吧? “请宿主不要怀疑系统的存在,否则系统将对宿主略施惩戒……” 季卿直接忽略了脑中传来的声音,只继续看着忍冬和冬青。 在季卿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两个丫鬟都颇觉压力,但她们还是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主子,婢子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忍冬和冬青异口同声地道。 季卿的眉头紧紧拧起。 明明那“系统”还在叫嚣着要对她施以惩戒,吵得她都想捂住耳朵了,忍冬和冬青为何会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还是说…… 这“系统”的声音,只有自己一个人才能听到。 或者说,根本就是自己真的得了妄症,幻想出这么一个系统的存在? 心中这般想着,季卿冲着忍冬和冬青摆了摆手:“无事了,你们下去吧。” 忍冬和冬青还有些犹疑,但两人向来对季卿的吩咐不打折扣,听季卿如此说,便也带着担心退了出去,又把房门掩上。 季卿怔了一会儿,这才试探着道:“系……系统?你是什么东西?” “系统不是东西。”那个平直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是东西? 季卿觉得,这好像不是什么好话,但说话之人显然并不这样觉得。 “追妻火葬场系统,旨在服务因感情而郁郁不得志的女性,帮助女性获得感情上的圆满,在达成既定目标之前,系统会依据宿主的实际情况发布任务,宿主需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 季卿有点晕。 这个所谓的“系统”所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但这些字连成句,她却是像处在了云里雾里一般。 系统的话还在继续:“通过系统发布的任务,宿主便可一步步攻略心仪之人,从而[大学生小说网 x.vip]成为人生赢家……” 季卿并不蠢,正相反,她自年幼时就极为聪颖,当初季家还未获罪之时,她就是所有长辈心中最聪明的后辈。 听完系统的话,再将它说的话从头到尾又思考了好几遍,季卿总算是大致明白了系统在说什么。 系统…… 暂且不论系统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系统的意思是,它是一个有着辅助作用的工具,可以辅助宿主,也就是季卿自己,通过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而获得感情上的圆满。 似是察觉到季卿的想法,系统道:“宿主理解的没错,拥有本系统,宿主必将成为人生赢家,宿主心仪之人也必将为宿主倾心,我们的口号是……” “今天你对我爱搭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季卿的记性很好。 系统:“宿主已经牢记系统的宗旨,这很好。” 季卿:……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决定要离开贺家,但心头到底还是有所不甘,所以才会行事有些失常。 “算了,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传来了忍冬的声音。 “主子,老爷来了。” 贺家如今也只有贺章这么一个正经的主子而已,忍冬口中的“老爷”,自然也就指的是贺章。 贺章来了? 季卿一怔,原本想说的话,也就顿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请老爷进来吧。” 季卿有时候也想不透,在贺章的眼里,自己到底有着怎样的地位。 若说贺章不重视季卿,那自然是不可能的,若不重视,又如何可能将贺家的中馈,甚至是他自己的私产都交到季卿的手上,只此一条,就足以看出贺章对季卿至少是有着极大的信任的。 除此之外,季卿的吃穿用度,在贺章的吩咐之下,都是比照当家夫人的份例来的。 并且,贺章对季卿有着非比寻常的尊重。 就比如现在,明明贺章才是这贺家的主人,按说他要去贺家大宅的任何一处地方都不用向人通报,但他每次来季卿的院子,都要让人先行通报季卿,得了季卿的允许之后才会入内。 倒像是,他是客,而季卿才是主人一般。 季卿觉得,也许正是因为这方方面面,所以她才始终无法将贺章放下,让他在她的心上驻足了这么许久。 想到此处,季卿微微叹了口气。 也就在这时,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贺章走了进来。 季卿并不是一个因为恩情就会对一个人倾心的人,她会将贺章放在心上,除了贺章救了她,收留了她,给了她栖身之所,又信任她、尊重她之外,贺章本身的出众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有这么一个人,他将你从绝望之中拯救出来,给了你容身之所,尊重你,关心你,又长了一张完全符合你审美的脸,叫人如何能不喜欢? 第4章 新手任务一 两扇房门打开,外面的阳光顺势倾泻而入,贺章沐浴着阳光走来,浑身都被金色的阳光笼住,看起来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一般,让人看上一眼,便忍不住心神为之一动。 贺章应是简单换洗后才过来的,他穿了一身天青色直裰,一头长发用一只玉冠束起,只这般简单的衣饰便将他衬得身姿挺拔,面如冠玉。 尤其是当他那双有如寒星的眼睛看过来时,轻而易举的就能让人心中掀起涟漪。 季卿心里也微微一颤。 但很快,她便收摄心神,微微将头偏到了另一边。 都已经决定了要离开贺家了,她又如何还能放任自己再对贺章动心思? “贺大人来了。”季卿道。 然后顺势往旁边让了两步,避开贺章的视线,接着又唤了忍冬和冬青奉茶。 忍冬和冬青早在贺章进屋的时候就已经准备起来了,所以不多时也就端了刚沏好的热茶入内,做完这些,忍冬朝着季卿看过去。 若是换了往常,季卿会让两个丫鬟去门口侯着,但这一次,季卿却未如此吩咐。 忍冬微微一怔,但她服侍季卿已经好几年,很快也就拉着冬青一起,站到了季卿的身后。 季卿这才看向了坐在小几另一侧的贺章,伸手引了引:“贺大人请喝茶。” 外面的阳光照进来,可以看到有些许微尘在阳光中跳跃,院子里偶尔有鸟鸣传来,这一刻,屋里的气氛显得格外的静谧。 贺章端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然后随后将茶盏搁下,“如意……” 如意,是季卿如今的名字。 当年季家满门获罪,所有成年男丁皆被处斩,其他人虽未被处斩,却也判了流放岭南。 因这祸事来得太突然,季家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准备,除了季卿当年因为正好外出而逃过一劫之外,其他人都没能逃脱,季卿的祖父、父亲、二叔,以及三个年满十六的兄长,尽皆含冤而亡。 季卿当年外出归家时,正好碰到季家被抄家,祖父六人被人带走,而府里的女眷及年仅十岁的弟弟季朗、五岁的堂弟季睿,则被一群虎狼一般的兵丁驱赶着即日启程流放。 那时的季卿其实是想冲出来与家人一起的,却被母亲陆氏发现,在那些兵丁未曾察觉之前,硬生生将季卿推入了看热闹的人群中。 由此,季卿才得以幸免于难。 一直到现在,季卿都还记得自己眼睁睁看着家人被押送着走远时,心中的悲痛以及无能为力。 但季卿也再清楚不过,母亲之所以将她推开,就是为了保全她,若是她这时候还主动现身,那就要辜负了母亲的一番良苦用心了。 所以,到最后,她也只能死死咬着唇,看着家人愈行愈远,最后消失不见。 那一日,季卿将下唇都咬得血肉模糊了,若不是她正好戴着帷帽,只怕早就被人发现端倪了。 也是那一日起,季卿就知道,她的名字,以后也再不能用了。 后来,在季卿陷入绝境,贺章朝着他伸出手,问她叫什么名字时,季卿说出了“如意”二字。 如意,这是季卿的乳名,只有季家人才知晓。 “如意……”贺章道,“安国公给的那名舞姬……” 贺章在说话,但季卿这时却完全没有注意他说了什么。 不是因为贺章提起了那名舞姬,所以季卿吃醋了,而是因为…… “发现攻略目标……” “攻略目标绑定中……” “绑定完成,宿主攻略目标贺章……” “任务计算中……” “新手任务发布中……” “叮,新手任务一,给贺章一巴掌。” “任务时限,一刻钟。” “请宿主积极完成任务,完成任务有随机奖励,未能及时完成任务系统将施以惩戒!” “宿主,朝着人生赢家的目标前进吧!” 季卿:…… 她有一句并不符合她往日教养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是什么样的虎狼任务? 若贺章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季卿的事,那她倒也不是不能打这一巴掌,可贺章并没有,不仅没有,他还救了季卿,于季卿有救命及收留之恩。 他只是…… 对她没有同样的情愫而已。 而这,怪不得他。 心悦一个人不是错,同样,对一个人没有这同等的感情,也不是错。 对此,季卿再清楚不过。 所以,她如何能昧着良心去打贺章? 再则…… 她要真是无缘无故的一巴掌挥过去,今儿这事要如何善后? 总不能说是手滑了吧? 这样的理由,别说贺章了,就是她自己也骗不过。 与系统交流了这一阵,季卿也知道她并不用说话,只在心中想就能与系统交流,于是面上保持着不动声色的模样,心里却道:“系统,这是什么任务?而且还只是新手任务?贺章又未做错什么,我如何能打他?” 系统:“请宿主积极完成任务,若宿主消极应对,系统将施以惩戒……” 一副郎心似铁,不为所动的样子。 季卿无言以对,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会有何种惩戒?” 系统:“就比如,让宿主抱着贺章的大腿对他诉衷肠……” 季卿:…… 季卿确实心仪贺章,但同时,她也十分注重自己在贺章面前的尊严,绝不容许自己做出有损尊严的事,这与她从前接受的教养有关,也有她不想让贺章看轻了她的缘故在其中。 若真如系统所说,要让她抱着贺章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衷肠…… 这无疑是要了她的命。 季卿一咬牙。 不就是新手任务吗? 不就是打贺章一巴掌吗? 她做! 她做还不行吗? 不过…… 在做这些之前,季卿还要先确定一件事。 “系统,你真的能做到你说的这些吗?”季卿问出心中疑问。 这个莫名其妙与她绑定的系统,真的有那么神通广大,甚至还能控制她的言行? 若这些都只是唬人的,那她若是被系统唬住了,那才真是个笑话。 不管怎么样,总要先确认一下,不是吗? 第5章 蚊子 系统很快就有了回应:“宿主若是不信,系统可以先证实一下……” 季卿还没等到系统接下来的话,就先是心中剧震。 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一瞬间就完全不受控制了。 随后,在这样的状态之下,“季卿”放下手中的茶盏,扭头直视贺章,道:“贺大人,我心……” 察觉到“自己”即将说出什么话来,季卿连忙在心里大声唤道:“我信,我信了!停下来,不要再说了!” 几乎是瞬间,季卿就拿回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她猛地站起身,两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 贺章正觉得季卿今日有些奇怪,就见着季卿突然做出这般举动,诧异地看向她:“如意,你怎么了?” 季卿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绪才道:“我没事。” 她真的信了,系统确实如它所说的那般,可以做到很多不可思议之事。 这也就意味着…… 她必须要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才行。 打贺章一巴掌。 季卿看着贺章那张脸,右手攥紧松开,松开攥紧,重复了好几次,却始终没能抬手打出这一巴掌。 她过不去自己心里的这道坎儿。 然后,季卿心头一动。 任务只是要求她打贺章一巴掌,但没有要求她用什么样的力道,更没有要求她打哪里…… 这其中,好像还有点操作的空间? 抿了抿唇,季卿定了定神,然后看向贺章,道:“贺大人……” 一边说着话,她一边往贺章那里走近了几步。 贺章侧过身,微微低下头,等着季卿接下来的话。 却不料…… “啪!” 季卿抬手,一巴掌拍在了贺章的手臂上。 贺章愣住了。 不只是贺章,立在季卿身后的忍冬和冬青也都是一愣。 见贺章微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季卿干笑一声:“有蚊子,我替贺大人拍死了……” 这个理由显然很蹩脚。 在贺家,若说别的院子有蚊虫还有人相信,但季卿的院子,这些年却从未有过蚊虫,还未入夏,院子里就已经开始点着有驱蚊之用的线香,除此之外,院子的边角处还种了些驱蚊的草木,就算是盛夏,院子里也绝不会有一只蚊虫。 贺章深深看了季卿一眼。 他显然是不相信季卿的说辞的,但不知为何,却并未深究这件事。 “如意,昨日我带回来那人……”说到这里,贺章看了季卿一眼,见她面上并无异色,眼神微动,眼中情绪显然有些复杂,但到底还是继续说下去了,“你看着安排在府里住下吧。” 季卿心头一颤。 就算她决定放下贺章,并不是因为这名舞姬,但这舞姬到底也是一个引子,现在听贺章提起,她又如何能完全无动于衷? 她抿紧了唇,“我知道了,不会委屈她的。” 贺章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也只是低声道:“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将她送走的。” 话说完,贺章起身,“如意,我先走了,你好生歇着吧,听下面的人说你这几日有些苦夏,冰窖里还存着那么些冰,别委屈了自己……” 语毕,贺章站在原地,深深看了季卿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待贺章离开后,忍冬和冬青都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冬青声音里透着些兴奋:“主子,老爷说了,很快就会把那舞姬送走,您不用担心了!” 忍冬虽然没说话,却也跟着点了点头。 她们服侍季卿好几年,就算季卿从未说过,但她们也能看得出来,季卿对贺章是有着情意的,从前她们并不能确定贺章对季卿有没有同等的心意,但这次贺章会因为这舞姬之事特意来向季卿说这些话,想来…… 贺章对季卿,也并非全然无意。 既是如此,她们又如何能不替季卿高兴呢? 见忍冬和冬青那一脸的喜色,季卿心中微涩。 她摆了摆手,道:“我有些乏了,想歇一会儿,你们先下去吧。” 忍冬和冬青应声退下。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阳光,屋里顿时就暗了下来。 季卿坐了一会儿,这才想起她还有一件事没弄清楚呢,于是有些忐忑地呼唤系统:“系统,我的任务……完成了吗?” 问完之后,季卿有种等待判决的不安。 若是系统判定她这不算是完成了任务,那她就要在系统的操控之下抱着贺章的腿朝他诉衷肠,她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接受的! 好在,系统那里反馈的结果是好的。 “叮,新手任务一,打贺章一巴掌,任务完成!” “恭喜宿主在人生赢家之路上走出第一步,新手任务一完成,奖励京城城西房契一张……” “请宿主再接再厉!” 季卿先是松了口气,等到听到完成任务竟然还奖励了一张房契,心中顿时又是一喜。 她先前正想着要离开贺家,系统随后就奖励了一张房契,这简直就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 不过…… “奖励的房契在哪里?”季卿问道。 说话的同时,季卿还四处打量着周围,想要看看有没有多出房契来,却并未发现有任何的变化,自然也就没有房契了。 系统:“宿主请注意,系统并不能无中生有,不过系统可以给予宿主指引,宿主按着系统的指引,便可拿到奖励的房契。” 季卿有些释然地点头。 是了,要是系统真的可以无中生有,平空变出一张房契来,那就真的不可思议了。 就算房契能变出来,但她能拿着这变出来的房契去接收自己的宅子吗? 显然是不能的。 但若是按着系统所说,按着它的指引去拿的,那就能够少了很多的后患了。 三进的宅子,还是在权贵云集的城西,也不知道那宅子位于哪里? 贺宅也在城西,而且如今的贺宅还是新帝登基之后钦赐的,不仅周围住的都是朝中权贵,还超出了三品的规制,由此也就可以看得出来,贺章圣眷有多隆了。 那宅子,离着贺宅,又有多远? 季卿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现在就拿到房契去看看宅子。 第6章 挑衅 季卿手里其实并不差银子,完全足够她买个宅子的,这会儿之所以如此急切,也是因为在生出了离开贺家,远离贺章的想法之后,她太想要一座属于自己的宅子了。 若不是这会儿已经有些晚了,不适合出门,季卿一定会催着系统快些去拿到奖励中的房契。 在这样的期待之下,第二日一早,季卿就起身了。 梳洗妥当,又用过早膳,季卿先是吩咐了人去备车,然后才去了偏厅处理今日的庶务。 偏厅里,府里各处的管事们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见着季卿进来,管事们先是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季卿一眼,然后才开始一一就自己的差事向季卿回话。 自季卿来了贺府,这些年,贺府的中馈都是由她主持的,这些管事们早已经习惯了。 因为都是有惯例的,季卿处理些这些杂事来很顺手,也没花多少时间,很快就轮到了最后一名管事李嬷嬷。 李嬷嬷小心翼翼地看向季卿,有些为难地道:“夫人,前日晚上老爷带回来的人……” 偏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贺章去安国公府赴宴,还带了一名舞姬回来,这件事府里无人不知,为着这事,这两日府里格外的人心浮动,有不少人都在揣测着,这名舞姬会不会被贺章纳为妾室,若是府里多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妾室,那季卿又要如何自处,而这些,对他们这些贺府的下人又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李嬷嬷其实也不想提这件事,但那舞姬都已经在外院住了两日了,今儿一早就闹腾着要见老爷,她也是没办法了。 一众管事虽然都没敢直视季卿,却都竖起了耳朵。 季卿微微顿了顿,道:“既然是老爷带回来的人,那就先安排在客院住下吧,来者是客,吃穿用度都不要委屈了她,不过,服侍的人也不可大意,府里该有的规矩,也不能坏了。” 李嬷嬷连忙低头应道:“夫人,老奴知晓了。” 而其他管事,听完季卿的这些话,也都在心里琢磨开了。 夫人的这番话,看着寻常,但主人的姿态却是表现得再明显不过,听说昨儿老爷去了夫人院子里一趟,莫不是夫人从老爷那里得到了什么准话,这才有如此底气? 这样一想,一众管事更加恭敬了。 这里到底是贺府,贺章才是真正的主人,贺章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管事们对此再清楚不过。 禀完了事,管事们很快就离开了。 忍冬和冬青一直侍立在季卿的身后。 若是之前,听李嬷嬷提起那舞姬,两人必定要替季卿鸣不平,不过昨日贺章说的话,她们也都是听到了的,一个用不了几日就会被送走的舞姬,反正也不会碍着主子的眼,她们自然也不会再去计较。 听到季卿安排那舞姬住在了客院,还让人盯着她守规矩,两个丫鬟都以为季卿也是被昨日贺章的话安抚住了。 季卿从两个丫鬟的表情中,大概能猜到她们在想什么。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 站起身,季卿道:“走吧,今天正好得了闲,咱们一起出去走走,顺便去尝尝悦来居的新菜。” 忍冬和冬青眼中一亮。 作为季卿身边的大丫鬟,因为季卿很少出门,她们自然也没有多少出门的机会,听到季卿要带她们出门,自然都是高兴的。 主仆三人略收拾了一番,就一起往外走。 贺宅是新帝登基之后赏给贺章的,规制超出了三品不少,听说是前朝的国公府,前朝那位国公爷是个喜欢享受的,将这宅子修整得极为精致,虽然乍一看并不显豪奢,但总会在某些细微之处让人看出那低调的奢华。 这一路往外行去,亭台楼阁,园林池沼都不少见。 足足走了一刻钟,季卿和两个丫鬟才到了垂花门。 “夫人!”守门的婆子连忙行礼,“马车已经备好了。” 季卿点了点头。 才出了垂花门,季卿都来不及登上马车,就见着从外院那边走来了一行人,李嬷嬷招呼着几个小丫头抱了些东西正往这边走过来,而跟在李嬷嬷身侧的,则是一名穿了一身桃红裙衫的女子。 那女子看着约二十许的年纪,容貌生得极为艳丽,一双丹凤眼似含水波,只微微一转就能透出别样的风情。 毫无疑问,这就是贺章从安国公府带回来的那名舞姬了。 先前季卿吩咐了李嬷嬷将这舞姬安排在客院里,却是不想正正好就赶在了季卿出门的时候。 见着季卿,李嬷嬷连忙上前行礼:“夫人。” 季卿点了点头。 她本不欲与这舞姬有什么交集的,但没等她转身,那舞姬倒是先开口了。 “夫人?”那舞姬掩唇轻笑,“倒是不曾听说贺大人娶妻了,不知这位‘夫人’……” 她还特意将“夫人”二字加重了语气。 李嬷嬷,以及忍冬冬青,都不由变了脸色。 虽然这舞姬是笑着说话的,但谁又能听不出来,她分明就是在嘲讽季卿是哪门子的夫人。 而且…… 她还特意穿了一身桃红色的衣裳。 桃红,那是妾室进门的时候穿的颜色,这舞姬还没得到名分呢,就已经这般笃定自己一定会被贺章纳了做妾? 忍冬和冬青都气愤不已。 季卿却是面色没有任何的变化,这点挑衅还不足以让她动怒,她根本就没看那舞姬一眼,而是冲着李嬷嬷吩咐道:“来者是客,断不可委屈了客人,不过贺府也是有规矩的,这几日还是先让客人好好了解一下贺府的规矩吧。” 语毕,季卿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阻开了那舞姬的视线。 忍冬和冬青也跟着登上马车。 随后,马车缓缓驶离。 直到马车走远了,那舞姬才笑道:“李嬷嬷,看来奴是说错话了?还是说,是奴记错了,贺大人已经娶妻了?” 李嬷嬷目不斜视:“姑娘,客院已经收拾好了,您快请吧,安顿好了之后,姑娘还需要熟读贺府的规矩呢!” 第7章 故人 一个是被贺章另眼相看了这些年的季卿,一个是看着并不得贺章看重的舞姬,还是一个可以随意被转手的舞姬,李嬷嬷会偏向哪一边,都不用说了。 听李嬷嬷这样说,舞姬面色一僵。 …… 季卿可不知道在她离开后,那舞姬与李嬷嬷之间还有这样一番谈话,登上马车之后,她就将那舞姬的事抛到了一边去。 别说她如今已经决定放下贺章了,就算她还放不下,她也不会将一个连妾室都不是的舞姬放在眼里,更不会因为几句挑衅的话就动了怒。 季卿正在与系统说话。 “系统,我们要去哪里拿房契?”季卿问。 她有些好奇,系统的奖励到底要如何才能拿到手,而拿到手之后,又要如何才能完全没有纠纷的将宅子接手过来。 系统:“请宿主于午时之前抵达致远书斋。” 午时之前,致远书斋。 季卿倒是知道致远书斋,这是京城最大的书局了,里面的书不仅多,而且极为齐全,不管是书生们想要的经史子集,还是闺阁少女们喜欢的话本子,甚至是游记等杂学,只要来致远书斋,就一定不会空手而归。 当初季卿还是季家嫡长女的时候,就没少与手帕交约好了去致远书斋买话本子。 十年过去了,致远书斋还在,但季家,却早已成为了过去。 想到此处,季卿到底忍不住暗暗叹息一声。 知道如今想这些并无益处,季卿很快也就将心情调整了过来,她疑惑地道:“为何一定要午时之前?” 而且,他们是要去拿系统奖励的房契的,为何是去致远书斋? 季卿不由得开玩笑:“难不成,书中还有黄金屋?” 话说完,季卿不由轻笑起来。 忍冬和冬青不由看过来。 虽然不知道为何,但主子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 系统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系统,听到季卿的玩笑,仍一板一眼地道:“只要宿主按照系统经常的指引及时赶到致远书斋,就一定能拿到房契。” 季卿用力点头。 她会的。 这是她打了贺章一巴掌,才换来的系统奖励,她自然是一定要拿到的。 要不然…… 贺章那一巴掌,岂不是白挨了? 想到这些,季卿的面上又忍不住露出微笑来。 也不知为何,再想起贺章,她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酸涩难当了,就连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就在这时,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夫人,致远书斋到了。”车夫道。 忍冬和冬青先下了马车,季卿戴了一个深色的帷帽,这才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 至于为何要戴帷帽…… 倒不是顾忌着礼教,而是季卿知道,就算她已经隐姓埋名了整整十年,但这京城仍有她的故人,她不想给收留了她的贺章带来任何的麻烦。 站在致远书斋外面,季卿抬头看了过去。 她已经有十年没来过致远书斋了,此刻再站在这里,难免会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慨。 但很快,季卿就将这些思绪压了下去。 她是来拿房契的,而按着系统所说,必须要在午时之前赶到致远书斋,而现在离着午时也就只有不到一刻钟了。 为了避免这中间再出什么岔子,季卿赶紧带着忍冬和冬青走了进去。 致远书斋是京城最大的书局,里面的书又特别齐全,来这里买书看书的人自然不少,这会儿书斋里就有不少人正在挑着书,还有一些囊中羞涩的书生,经了掌柜的同意,自己拿了纸笔在抄书。 这一切,都与曾经季卿看到过的,并无太大的改变。 季卿抿了抿唇,问道:“系统,已经到致远书斋了,然后呢?” 系统:“现在去往书斋的旧书区,左边第二个书架,中间那层,左边数第十本书,把它买下来。” 买书? 难不成,她先前的那句玩笑话还成真了? 她也没耽误时间,接着就按着系统的指引迅速找到了那本书,将之从书架上抽出来。 几乎就在季卿把书抽出来的那一瞬间,透过书架上的缝隙,季卿看到了对面同样伸出来一只手,朝着方才放季卿手里这本书的位置落了过去。 很显然,若是季卿没有快一步,那现在这本书就已经被对面那人拿到手了。 季卿有心想要现在就看看这本书里有什么玄机,但想想这书斋里到处都是人,对面还有一个跟自己一样想要这本书的人,便也暂且按捺住好奇,而是转身准备去结账。 “这位夫人,请留步。” 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季卿脚步一顿。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声音,她很熟悉。 这时候季卿倒是庆幸自己下马车的时候戴了帷帽,要不然她现在就要被人认出来了。 季卿知道,虽然十年过去了,她比起以前也有了不小的变化,从前的一些故人只怕认不出她来了,但若是身后这人,一定不会不认识她。 将手里的书交到忍冬手里,季卿道:“你去结账。” 忍冬接过书,行了礼离开。 然后,季卿才转过身,看向了说话之人。 她没有认错,叫住她的这个人,正是故人。 女子看着约二十二三的年纪,容貌极为娇艳,她梳了妇人发髻,发间斜插了一支点翠的凤含珠步摇,上身穿着湖蓝色的大袖衫,下身则是一条同色的马面裙,虽然穿戴简单,但可以看得出来首饰衣裳都极为考究,显见她过得极为不错。 她是陆嫣。 陆嫣神情莫名地看着不远处那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帷帽是深色的,她看不清女子的容貌,但莫名的,方才通过书架上的缝隙看到这女子时,她心里就涌出了一股熟悉感。 就好像…… 她应该是认识这女子的,而且还对她极为熟悉。 是谁呢? 陆嫣一时想不出来。 “有事?”季卿道。 少女时的季卿声音清脆悦耳,但后来的季卿经历了这么多,又在贺家当了十年的家,声音却是温和中带了些威严,与陆嫣记忆中的声音全无相似之处。 陆嫣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气。 不是她! 不是就好。 第8章 脸大 陆嫣一边在心里揣测着季卿是哪家的夫人,一边笑道:“先前与夫人看中了同一本书,原是想问问夫人可否割爱的……” 话说到这里,顿了顿。 季卿勾了勾唇。 十年过去了,陆嫣好像还是没怎么变,就连想要什么,也从不会经由她自己之口说出来,只想着让别人替她说。 从前陆嫣在季卿面前是这样,那时季卿当她是好妹妹,又怜惜她的身世,自然也就不会与她计较这些,但现在,她们只是陌生人而已,难不成陆嫣还指望着她能主动提出将书让给她? 陆嫣,她不仅没什么长进,脸还着实有些大。 “呵。”季卿轻笑一声。 也未与陆嫣多说什么,转身就朝外走去。 陆嫣面上火辣辣的。 哪怕季卿并未说什么难听的话,但她的那声“呵”,却像是一巴掌扇在了陆嫣的脸上,让她觉得无比难堪。 这让陆嫣下意识的想起了许多年以前,那段寄人篱下的时光。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从前了。 这十年以来,陆嫣的人生可以用一帆风顺来形容,后来更是嫁进了靖宁伯府,做了风光无限的靖宁伯世子夫人,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寄人篱下,需要看人脸色过日子的小可怜了,又怎么会去想从前那些让她不愉快的事呢? 可现在,因为这位让她觉得有些熟悉的夫人,她却莫名的又想起了从前。 这让陆嫣觉得有些不安。 深吸一口气,陆嫣决定,过两日就去灵光寺上香。 不仅为了求个心安,也为了求子。 灵光寺的香火最是灵验,只要她足够虔诚,必定能称心如意,怀上子嗣。 她虽是靖宁伯世子夫人,却是个继室,不仅时时要看着元配留下的儿子在跟前晃荡,嫁进伯府这几年来,还始终没能得个一男半女。 无论如何,也要生个儿子! 陆嫣握着拳头咬着牙,倒是将方才的那点不安忘到了一旁。 …… 季卿没在致远书斋里多待,见着忍冬已经结了账候在门口,带着冬青招呼上忍冬就重新登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致远书斋,季卿也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属于她的宅子,到手了吗? 两个丫鬟在这里,季卿也没急着看那本书里到底有什么玄机,这点耐心,她还是有的。 冲着忍冬和冬青笑了笑,季卿道:“走吧,咱们去悦来居用午膳。” 忍冬和冬青自然能感受到季卿的好心情,虽然不知道这好心情由何而来,但于她们来说,只要季卿心情好就行了。 两人于是笑着点头。 马车上也没什么消遣,冬青起了个话头,道:“主子,先前在致远书斋里遇着的那位夫人,您知道是谁吗?” 陆嫣? 听冬青的意思,她认识陆嫣? 季卿扬眉:“此话怎讲?” 冬青捂着唇笑了笑:“那位是靖宁伯府的世子夫人,不过只是个继室……” 靖宁伯府的事,京城知道的人可是不少。 靖宁伯府向来子嗣单薄,如今的靖宁伯名叫宁伯安,据说起名的时候是按着“伯仲叔季”来取的,希望在靖宁伯之后还能有几个弟弟。 不过,愿望也只是愿望而已,靖宁伯府到底还是没能打破子嗣单薄的魔咒,别说是“叔季”了,就连一个“仲”都没有。 而靖宁伯宁伯安的膝下,也只有宁浩,也就是靖宁伯世子这么一个嫡子。 宁浩十七岁就娶妻张氏,张氏进门不到半年就有了身孕,却在生产时难产而亡,留下一个才一出生就没了母亲照拂的儿子宁瑞。 当然了,靖宁伯府子嗣艰难,就算宁瑞没有生母照拂,仍被当成是宁家的宝贝疙瘩,没有任何人敢委屈了他。 而宁浩,心疼宁瑞没有生母的照料,又担心他在继母手上被苛待了,倒也没有忙着娶新妇,一直到宁瑞都十二岁了,这才想着娶继室。 这时,宁浩都已经三十一岁了。 靖宁伯府虽然看起来门第不低,但这爵位却并非世袭罔替的,而是三代而终,传到宁浩这里,正好就是第三代。 也就是说,在宁浩之后,靖宁伯府可就没有爵位了。 加之靖宁伯府并不得先帝以及新帝的重用,宁浩想要娶个门第相当的继室,几乎是不可能的,别说门第相当的人家的嫡女了,就算是各府的庶女,他想要求娶都难上加难。 毕竟,世族的庶女倒是并不金贵,可也有联姻、笼络才俊的作用,而嫁给宁浩,除了将来能得一个伯夫人的名头,还能做什么? 正因为如此,宁浩想要续娶的消息递出去许久,都没能娶到一个让他满意的继室。 “四年前圣上登基,靖宁伯世子看上了从前季家大夫人的侄女陆嫣。”冬青道。 听到“季家大夫人”几个字,季卿指尖一颤。 “季家大夫人?”季卿垂眸。 冬青本也是为了找个乐子,才会说起这些的,见季卿搭话,以为季卿也感兴趣,便道:“从前季太傅的那个季家,虽然季家满门获罪,但京城谁不知道季太傅一家是受了冤屈……” 毕竟是在妄议朝中之事,说到最后几个字,冬青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季卿却听得眼中一热,若不是不想叫忍冬和冬青看出端倪来,说不定她就要落泪了。 十年,整整十年。 自从季家获罪,又机缘巧合的被贺章所救,这十年来季卿都没听人提起过从前的季家,原来还是有人记得季家,更知道,季家是蒙冤的! 连一个内宅丫鬟都知道季家是无辜的,偏偏先帝就能轻而易举的就能下旨,让季家人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季卿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愤怒。 冬青没注意到季卿的神色,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当年季太傅也是因为先帝想要改立太子一事,才触怒了先帝,被寻了那么个莫须有的罪名获罪,既然圣上已经登基了,想来季家之事不日也会有另有说法,靖宁伯府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求娶季家大夫人的侄女……” 第9章 旧物 不得不说,这靖宁伯府确实擅钻营。 反正宁浩也是要娶个继室的,而且因为靖宁伯府的情况,顶多也就娶个与陆嫣门第差不多的,娶了陆嫣本就不亏,若是将来季家能够沉冤得雪,说不得就能通过陆嫣而搭上季家,岂不是将利益最大化了? “听说如今这位靖宁伯世子夫人从前最得季大夫人的疼爱,十年前季家获罪,原本靖宁伯世子夫人也被揪着要去流放,还是季大夫人心疼她,主动说她不是季家人,只是在季家借住,如此才让靖宁伯世子夫人免于流放之苦……” 也正是知道这些,宁浩才会看上陆嫣。 如若不然,京城与陆嫣相当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宁浩又如何独独求娶她呢? 季卿眉眼之间尽是冷然。 “是季家大夫人主动与她撇清关系?”她道。 冬青道:“据靖宁伯世子夫人自己所说,是这样的。” 不过,这也只是陆嫣自己的说辞罢了,季家之事离着现在已经有十年了,当年的情形到底如何,外人又要到何处去了解? 季卿眼中闪过轻嘲。 她的母亲,也就是季家大夫人姓陆,而陆嫣,则是陆氏幼弟的独女。 陆嫣八岁丧母,三年孝期之后,季卿的小舅陆斌要外放,因陆嫣向来亲近陆氏,便将陆嫣托付给了陆氏。 自此,陆嫣在季家一住就是三年。 季家获罪的时候,陆氏确实不想连累陆嫣,只不过她都还没来得及与陆嫣撇清关系,陆嫣就先一步又哭又求,表明自己只不过是寄人篱下,并非季家人,甚至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诉自己在季家借住的这段时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若不是季卿是当事人,只看陆嫣那泪如雨下的样子,她都要相信自己的母亲真的苛待了陆嫣了。 想到当时陆嫣的惺惺作态,季卿现在都觉得恶心。 冬青之所以会说起陆嫣,倒也不是因为这些,只不过是顺带提到了季家而已。 她道:“主子,您可不知道,这位靖宁伯世子夫人如今都快成京城的笑话了,当初她嫁进靖宁伯府的时候都已经二十岁了,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耽搁了年纪,靖宁伯府求娶的时候,陆家本是不允这门婚事的,是这位靖宁伯世子夫人自己闹着要嫁去宁家的,许是为着这事,靖宁伯世子夫人与娘家的关系并不好,平时都极少有往来,打从嫁进宁家开始,靖宁伯世子夫人就只在做一件事……” 那就是求子。 哪个寺里的香火灵验,哪里供奉的送子观音有求必应,还有各种各样的生子良方…… 陆嫣可谓是试遍了各种办法,却都没能如愿以偿,嫁进宁家四年了都未得一男半女。 京城各府也不是没有女眷求子的,但像陆嫣这样闹得人尽皆知的还真没有,也正是如此,陆嫣才会被人当成笑话来看。 当然了,陆嫣自己只怕是不知道这一点的。 对此,季卿一点都不意外。 陆氏一族虽然算不得什么名门望族,但也是书香门第,绝不是什么小门小户,陆嫣自小在陆家长大,按说总也该沾上几分书香气才是,可也不知为何,陆嫣这个人总是透着股小家子气,她会看中靖宁伯府的表面风光,执意嫁去宁家,又做出这么些事,有什么不可能? 季卿轻嗤一声。 这时,悦来居到了,主仆三人便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用过了午膳,回到贺府,季卿借口要午睡,让忍冬和冬青退下,待屋里只剩她自己一人时,这才取出她自致远书斋买回来的那本书。 忍冬做事很细心,许是看出了季卿对这本书的看重,她特意用帕子将这本书细细包了起来。 季卿将帕子翻开,看到书封上的几个字时,就是一怔。 《季氏游记》。 这是…… 季卿轻轻抚着这四个字,手有些微颤。 季氏一族世代耕读,即使是在战乱年间,季家别的东西丢了许多,但祖上传下来的那些书却保存得极为完好,未失一册。 季氏先祖极为赞同“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句话,因而季氏一族的男丁,在成年之后都会花上一到三年的时间去各地周游,待回到季家之后,再将自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所感书写下来,这一代一代,一个又一个季氏子弟游历之后书写的见闻,被整合在一起之后,就有了《季氏游记》。 甚至,每隔十年,季家就会重新将《季氏游记》重新编纂一次,因为每一次编纂都会有季氏子弟书写的见闻加入到书中,《季氏游记》也变得越来越厚。 季卿手里的这本《季氏游记》,正是十年前才刚刚编纂过的那一版。 若是季家当初没有出事,今年,又该重编《季氏游记》了。 季家获罪后,季家的家产被抄没,不仅家财,就连季家的那些藏书,也都被尽数搬空。 十年来,这是季卿第一次看到季家的藏书。 而且…… 她翻开书页,看到里面那一个个熟悉的字迹,忍不住热泪盈眶。 这是父亲的字迹! 这是父亲的旧物! 季卿自幼就喜欢看游记,尤其是喜欢看自家长辈兄长们用自己的足迹编纂而成的《季氏游记》,仿佛这样她就能跟着父兄们一起走遍山河了一般。 她还记得,十年前,在父亲重编《季氏游记》时,季卿几乎是日夜期盼,只差没住在父亲的书房里了,可没少被家里人笑话。 后来父亲编完了新版的《季氏游记》,还没来得及交由书局印刷,先就把书交给了季卿。 只不过…… 季卿还没来得及看这本游记,季家就突然出事了。 而那本收在了季卿闺房里的,也是唯一的一本新版《季氏游记》,也由此失去了踪迹。 季卿从未想过,她还有机会重新拿到这本书。 她小心翼翼地翻动着书页,生怕自己力道稍微大点就会将书毁坏了,看着书上那一个个再熟悉不过的字迹,就像是看到了父亲的面容一般。 第10章 礼物 十年了,除了当初被母亲推进人群,亲眼看着自己的家人被押解流放,哪怕后来陷入绝境,差点身陷泥沼,季卿都没有哭过。 只因她知晓,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因她的眼泪而心疼,没有了人可以倚靠,她的眼泪对外人来说一文不值。 既是如此,流泪又有何用? 可现在,看到这本阔别了十年的书,看着上面那一个个熟悉的字迹,季卿却是再也忍不住捂着脸无声地痛哭起来,有眼泪经由指缝,顺着她的手背滴落,一滴,两滴,很快就是一小滩。 许久,季卿才停下了哭泣。 逝者已矣,她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尽自己所能,让季家尽早的洗脱冤屈,让已经离开京城十年的母亲和其他亲人们早日回京! 季卿抽出帕子,将面上眼中的泪一点点拭净。 随后,才再次看向面前的书。 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系统要如何从这本书里变出一张房契来? 因为经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编纂,这本书很厚,季卿方才又翻得慢,因而这么久了也只翻了一小半而已,她开始往后翻。 前面的这些内容,季卿其实是看过的,而且还看过很多遍,直到她翻过某一页。 两页书页之间,夹着一张写着字迹,略有些泛黄的纸张。 这是…… 房契! 而且,还是写着季卿名字的房契! 季卿眼中又是一热。 她突然想起了当初父亲把这本《季氏游记》给她时的情形。 那时父亲从书房里走出来,看到守在外面的她,笑着将手里的书递给她,还戏言一般地说了一句“书中自有黄金屋”。 季卿只以为这是父亲打趣她,当时并未在意。 但现在看来…… 父亲那不是打趣,而是在提前暗示她。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她都还没来得及收到父亲给的惊喜,季家就出事了。 这一耽搁,就是十年。 季卿再次捂住唇,“系统,这是我父亲,我父亲……” 惊喜与酸涩齐齐涌入季卿的心中,让她一时之间有些语无伦次。 系统还是平直没有起伏的声调:“宿主,系统说过,系统并不能无中生有。” 所以,系统奖励的东西,是原本就有的,只不过系统想了办法让季卿去拿到而已。 季卿几乎要再次落泪。 虽然她还没去看过那座本该在十年前就属于她的宅子,但她已经能想象出,那宅子里应该有着怎样的风景。 过了好一会儿,季卿才重新冷静下来,她道:“系统,谢谢你。” 对她来说,最珍贵的不是这宅子本身,而是系统帮她找回了父亲的旧物,以及父亲送给她的礼物。 若没有系统,这本书会落到陆嫣的手里,她也永远不会知道,还有这座宅子的存在。 只要想到这些,季卿就无比的感激。 在季卿道谢之后,系统好一阵子都没有回应,这让季卿忍不住想,系统是不是害羞了。 不过…… 想想系统那永远像一根直线一般的声调,季卿又觉得,她可能想多了。 过了一会儿,系统才道:“系统本就是为宿主服务而存在的,宿主只要积极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就一定能收获更多想要的。” 季卿之前其实是将信将疑的,但现在,她完全信了。 她在心里暗下决心,下次再有任务,她一定积极完成! 这一晚,将阔别了十年的《季氏游记》放在枕边,季卿睡了一个十年来前所未有的踏实觉。 而在季卿进入梦乡的时候,同在京城,却有人久久不能入眠。 …… 靖宁伯府。 陆嫣辗转反侧了许久,才迷迷糊糊的入睡了。 梦里,她好像回到了十年前,季家获罪那日。 在季家住了三年,受到的是与季家小姐一样的待遇,突闻噩耗,陆嫣最开始的反应都是恐惧,但很快她就想起来,她虽然住在季家,但她姓陆,她可不是季家人! 所以,在官兵上门要押着季家人流放时,陆嫣冲了出去,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后也确实被放过了,得以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陆氏等人被官兵们押着走出季府。 那是陆嫣住了三年的季府,陆氏走出季府大门的时候,憔悴的容颜与眼中的惶恐,与她身后那气派依旧的大宅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对比,一直到现在那一幕都被陆嫣牢牢记在心里。 她那时刚从庆幸中回过神来,看到陆氏那样的神情,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就涌出一股快意来。 住在季家的这三年,陆氏这个做姑母的确实待她关怀备至,陆家的姑娘们有的东西,也必定会给她备上一份。 可是…… 陆嫣还是心有不甘。 陆氏表面上再如何待她好,她最疼的还是季卿! 每每看到季卿那成箱的衣裳,一匣一匣的的首饰,季家人看季卿时那满脸的笑容,陆嫣就觉得心里仿佛有一条毒蛇在啃噬她的心一般。 如今季家获罪,季卿就要从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变成罪臣之后,让陆嫣如何能不快意呢? 可惜的是,官兵上门那日,季卿竟然正好出门未归,倒是叫她逃脱了。 陆嫣还特地四处找了又找,都未能找到季卿的身影,最后看着陆氏等人被押送着离开的背影时,她心里其实是极为遗憾的。 再后来…… 陆嫣觉得自己是真的运气挺好的。 原以为她最讨厌的季卿侥幸逃脱了,她心里还有些遗憾的,却不想没过几日,她竟然就巧合地碰上了在外面东躲西藏的季卿。 虽然季卿经过了乔装打扮,但陆嫣与季卿在一起呆了整整三年,她又如何能认不出季卿呢? 悄悄跟在后面,找到了季卿的落脚点,陆嫣花了点碎银子让一个小乞丐去报了官,自己则躲在一边看起了热闹。 看到官兵们赶到,看到季卿仓皇逃窜,陆嫣心里的快意简直达到了极点。 但…… 可惜的是,季卿的好运似乎还未用尽,都已经被追到一条死胡同里了,她竟然还能被人给救了! 在陆嫣的梦里,季卿被人救走之前,直直地朝着她躲藏之处看了过来,目光锐利如箭。 第11章 宅子 陆嫣被吓醒了。 猛地坐起身,看着眼前的一室黑暗,以及在黑暗中轻轻舞动的床幔,陆嫣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抬头在额头上拭了拭,换来满手的湿痕。 做恶梦了! 陆嫣猛地松了口气。 她觉得,许是因为白日里在致远书斋里看到的那位夫人身形与季卿有点像,她才会做这么一个梦。 虽然是梦,但最后季卿的那个眼神,却叫陆嫣有些不安。 那时…… 季卿是知道是她去告密的吗? 不,这不可能! 从头到尾,她自己都没露面,她只是悄悄跟在季卿身后而已,告官这件事也是借了那小乞丐的嘴,季卿怎么可能知道是她呢? 这般几番自我安慰,陆嫣才总算是完全放松下来。 因为这个梦,陆嫣想到季卿,又想到了季家被流放的那些人。 她知道,靖宁伯府的其他人都是期盼着季家人回来的,当初宁浩之所以会求娶她,也是存了这个心思。 谁也不知道,原本应该与季家人最为亲密的陆嫣,却是一点也不希望季家人回京。 对于宁浩的心思,陆嫣更是嗤之以鼻。 指望着搭上季家,他怎么也不想想,当年季家成年的男子可都已经被斩首了,就算还有两个男丁,一个十岁,另一个才五岁,现在也不过二十和十五岁罢了。 哪怕季家真的沉冤得雪回了京城,那也要看有没有人能撑得起季家的门楣,若是季朗和季睿一直在从前的季家长大,如今也许已经非常出色,可这十年,他们被流放到几千里之外,又还能有什么出息? 季家人难不成就指着新帝对季家的那点愧疚与感激过活? 再说了,新帝登基已经四年,却始终没有提起要为季家平反翻案的事,谁知道新帝是怎么想的,谁又知道新帝真的就要让季家人回京? 想到这些,陆嫣更觉心安了。 这一安心,睡意自然也就紧接着而来。 闭上眼,陆嫣沉入梦乡之前,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季家,可千万不要回京,就一辈子呆在那几千里之外的地方吧。 …… 一夜无梦。 季卿睁开眼,就看到了放在枕畔的书册。 极为爱惜地轻轻抚了抚书封,她轻轻吁了一口气。 先将书收好,随后季卿唤了丫鬟们进来服侍梳洗,又吩咐了人去备车,等到用过早膳处理过府中的事,这才带了忍冬和冬青一起往外走。 冬青有些雀跃:“主子,今儿又去哪里?” 季卿鲜少出门,忍冬和冬青偶尔会听命出府,但出门的机会到底也不多,如今接连两日都跟着季卿一起出门,别说冬青了,就是性子沉稳的忍冬面上都难掩开怀。 季卿被冬青逗乐了:“去把你这丫头卖了!” “主子!”冬青跺脚。 季卿忍俊不禁。 说话的功夫,三人已经到了垂花门,随后登上马车离去。 马车驶离二门没多久,一个身穿桃粉色裙裳的女子追上来,透过还未关上的垂花门看着已经走远的马车,有些不甘地跺了跺脚。 在她身后,两名丫鬟快速追上来:“姑娘,您还是快回去吧,教您规矩的嬷嬷快到了,若是没见着您的人……” 女子,也就是被贺章带回来的舞姬俪娘,闻言瞪了说话的丫鬟一眼。 她原以为,她被安国公赠予了贺章,还被贺章带回了贺府,从此就该过上好日子了,哪里能想到,来了贺府都有几日了,别说如她所想的那般成为贺章的妾室了,就连贺章的面都再未能见着。 还有,这贺府那什么如意夫人,明明是个没名没分的,偏还真的摆出一副当家主母的谱,竟然让人来教她规矩! 俪娘只要一想到这些,就气不打一处来。 可恨的是,这贺府上下还真把那如意夫人当成了正经的夫人来对待,就连这两个小丫鬟,也时时紧紧盯着她,若非这两个丫鬟拖后腿,她方才定要揪着那如意夫人,叫她没脸! 被两个丫鬟盯着,俪娘就是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恨恨的回了她住的院子。 …… 季卿登上马车之后,才与车夫说了今日的去处。 “城西杏花胡同。”季卿道。 忍冬和冬青都看得出来季卿眼里的愉悦。 不过…… 杏花胡同,那里有什么? 季卿见着两个丫鬟面上的好奇,也没想瞒着:“杏花胡同,那里有我的宅子。” 若是忍冬和冬青愿意,季卿是想要带着她们一起离开贺府的。 既是如此,当然也就不用瞒。 再则,这本也不是什么需要瞒着的事。 季卿就算是要离开贺府,那也是堂堂正正的离开,而不会是偷偷摸摸的,又何需瞒? 忍冬和冬青虽然在季卿身边呆了这么些年,但两人对于季卿的过往其实没有任何的了解,这会儿听季卿说杏花胡同那边有她的宅子,只以为这是季卿早年置下的产业,倒也并没有多少惊讶。 贺府本也是在城西,离着杏花胡同算不得远,也没过多久,马车就渐渐停了下来。 “夫人,杏花胡同到了。”车夫在外道。 忍冬和冬青先下了马车,然后扶着季卿下来。 季卿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京城向来有东富西贵的说法,朝中的达官贵人们为了方便被帝王召见,便聚居在了皇城的西边,久而久之的,住在城西的人自然也就非富即贵。 这杏花胡同自然也是如此。 季卿下得马车,一路朝着自己的宅子走去,就见着沿途的家家户户大门外都皆置门当,门楣上皆有户对,可见这些人家都是官宦人家。 不多时,季卿带着两个丫鬟停在了一栋宅子前。 这栋宅子看着有些老旧,甚至是有些破败了,就连大门外的两根柱子上的红漆都有些斑脱落了,但仍依稀能看得出来早些年这栋宅子的风光。 “夫人,这就是您的宅子?”冬青忍不住问。 两个丫鬟怎么说也在贺府呆了这么些年,自然能从一些细微之处看出这宅子的不一般,也正因为如此,两人才会如此疑惑。 第12章 江南 非官身,且不达到一定的品级,就算有那么多的银子能买下这座宅子,也是没资格住的。 她们主子…… 冬青和忍冬都疑惑了。 季卿没有解释,而是示意忍冬上前叩门。 忍冬压下疑惑,上前几步,抓住门环用力叩了叩。 不多时,朱漆大门被人自内打开一条缝。 “这位夫人,您是……”说话的是一名看着约有花甲之年的老妪,一边说话,她还一边打量着季卿三人,明显是在揣测着什么。 季卿没说话,直接将房契拿了出来。 当年季家获罪,季家的家产都是被抄了充公的,季卿之所以敢将这房契这般拿出来,还敢亲自过来看这宅子,是因为她手里的这张房契是白契,并非是在衙门里备过案的红契。 季卿所在的大安朝,房屋的买卖有两种,一种是私下买卖,买卖双方由中间人过线,再有见证人见证立下房契,这种称为白契。 而若是立下白契之后去官府备案,加盖官印,这种房契称为红契。 记住网址m.luoqiuzww. 红契受官府承认及保护,但因为去官府备案要上缴不少的税,因而时下买卖房屋时,大多数人都只是立白契,算是约定俗成,倒也极少出岔子。 季卿手里的是白契,也就是说压根儿就未在衙门里备过案,如此一来,当初季家被抄家时,自然也就抄不到这宅子上来。 如若不然,就算房契还在,季卿也不敢在这时候过来的。 开门的老妪见着这张房契,先是一惊,然后面上立即带了笑容:“原来是主家来了……” 一边说话,一边将大门完全敞开,将季卿三人往里迎。 往内走的功夫,老妪还说起了当年,“……老爷当初就说这宅子是要送给姑娘的礼物,修整好了之后吩咐老奴一家看着宅子,道是过上几日就要带姑娘过来看看……” 哪里能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年。 这十年间,老妪一家也不是没猜测过,主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他们并非季家的家生子,而是季卿的父亲季正买宅子的时候,宅子的上一任主人留下的老仆,这一家人都还没来得及了解到他们的新主人的身份,季家就出事了,他们自然也就无从得知自己的新主人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原以为,说不定这宅子的主人不会再来了,却没想到,这就有人上门了。 话说到一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老妪不着痕迹地看了季卿一眼,脸色有些不好看,眼里也多了些焦急。 季卿将一切看在眼里,却并未出声。 她现在的心思不在这些细枝末节,而是用着近乎贪婪的目光打量着这宅子里的一切。 事实上,打从跨进这座宅子,季卿就处于感伤与激动之中。 十年前,季卿的大哥季潜,二哥季深,堂哥季许,三人一起外出去了江南一带游历,归家之后为了逗季卿,在季卿的面前说成了一绝,惹得季卿又是羡慕又是恼怒的。 但再怎么羡慕,作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季卿也不可能亲眼去看一看兄长们口中的江南,也只能想象一下江南是什么样子而已。 后来,见季卿被惹恼了,三个兄长这才连连道歉,后来那段时间,三个兄长还有些神神秘秘的,季卿就没少见他们一起往季正的书房里跑,但问他们是在做什么,不管是季正还是三个兄长,谁都不肯说。 被追问得急了,二哥季深才说了一句,定能让季卿亲眼看看江南风情。 季卿当时只以为这是季深的玩笑话。 再后来…… 再后来,季家出事了,她自然不会有闲心再去细想这句玩笑话了。 却没想到,十年之后,在她的父亲和兄长们都已经离开之后,在这座错过了十年的宅子里,她真的看到了父兄想让她看到的江南风情。 季卿没去过江南,但她听过父兄们的描述,也见过三位兄长的画作,这宅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那精致绰约,甚至是精巧细微之处的风格,分明就是江南那边才有的。 她的父兄们…… 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她见一见江南吗? 季卿眼眶不由一热。 这惊喜来得迟了整整十年,季家也早就物是人非,若是当年没有发生那些事,若是他们一家都还好好的,那该多好? 深色帷帽之下,季卿到底忍不住落了泪。 但很快,她就拭净了泪痕。 因为,她看出了些不一样的地方。 这宅子算不得大,就是普通的三进宅子,两侧并没有跨院,进了正门往西便是屏门,入了屏门便是倒座房。 按说,这老妪一家子既然是奉命看宅子的杂役,他们就该住在倒座房才是,但季卿路过倒座房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却未看到几间倒座房有住过人的痕迹。 倒是垂花门大开着,入了垂花门之后,几间西厢房的房门都紧闭着,但东厢的三间房却房门洞开,里面明显是有人居住的。 这宅子里十年来也只有老妪一家五口在看门,这三间房里住着的是谁,自然也就不用说了。 季卿沉下了脸。 京城除了一些身份极高的权贵,普通的官宦人家宅子都不见得有多大,正房自然是当家老爷、主母的住处,东厢则是家中儿子居住,这一家五口住到了东厢房,莫不是见十年来这宅子的主人都没来,便以为自己是这宅子的主人了? 那老妪也知自己一家理亏,见着季卿面色不对,支支吾吾的也不知要如何解释,情急之下便也只能扬声道:“当家的,阿大,阿大媳妇,东哥儿,快出来迎接主家了……” 不多时,房里就传来了一个女声。 “娘,你这又在说什么浑话,什么主家,这宅子咱们都住了十年了……” 伴随着声音传来,一名中年妇人从其中一间厢房里走出来,口中的话在看到季卿主仆三人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似是察觉到了不对,很快,又走出一老叟,一名中年男人,以及一个看年纪约二十许的年轻男子。 第13章 刁奴 就如季卿所想,这一家五口在这十年间见着主家一直没有过来收宅子,久而久之的倒是把这宅子当成了他们自个儿的,要不然也不会从倒座房搬到东厢了。 没搬到正房去住,就已经是他们最后的敬畏了。 甚至,因为这老妪和老叟的孙子已经长大成人,眼瞅着就该娶媳妇了,一家子都已经盘算好了,再过一阵子就给孙子聘个媳妇回来,到时候让小俩口搬去西厢住。 至于能不能给孙子找个可心的媳妇,一家子可不担心,守着这大宅子,还能找不着个满意的媳妇? 他们哪里想过,十年没有音讯的主家,竟然这就找上门来了? 一家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那中年妇人才挤出笑脸,往季卿这边迎了几步:“原来是夫人您回来了,夫人,这十年来我们……奴婢一家等得您好苦啊,这不,今儿一早喜鹊就在枝头叫,奴婢一家觉着定是主家要回来了,这才想着提前把厢房好生整理一下……” 老妪老叟和那中年男子愣了一下,然后赶紧附和:“对,对,整理厢房……” 虽然这话说得他们自己都不相信,但不管怎么着,也得扯块遮羞布不是? 这一家子倒不觉得季卿会因为这件事就将他们怎么着,就算是他们逾矩了,但他们一家子十年来都守在这里,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若是季卿要发落他们,那…… 他们就闹! 记住网址m.luoqiuzww. 这些大户人家最是注重脸面,总不会希望把这么点小事闹大,到时候反而更丢脸。 这一家子倒也确实有默契,四个大人互相对视一眼,神色间都没了的惶恐之色,只有这老叟老妪的孙子,许是年纪轻脸皮薄,一直涨红着一张脸死死低着头。 季卿眼中带了些冷意。 若这一家子只是住了厢房,在她来了之后主动认错,并表示马上搬出去,她其实也不会怎么生气。 毕竟,这一家子并不是季家的家仆。 就算是季家的家仆,经历这十年的时间,会不会做出一样的事,都是说不准的,季卿也不是不能容忍。 可现在,这一家子分明就是有恃无恐,这是吃定了好拿他们没办法? 在忍冬和冬青的愤懑之下,季卿淡淡地道:“别的我也不与你们多作计较,今日之内搬出去。” 说着话,季卿侧过头,“忍冬,拿一百两银票出来。” 忍冬连忙从荷包里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在季卿的示意下递向那中年妇人。 季卿道:“念在你们好歹也给我看了十年的宅子,这一百两就当作是这十年的酬劳了。” 见着银票,这一家子面上都现出喜色来。 一百两,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寻常的一家五口一年也不见得能攒下几两银子,一百两,得攒多少年才攒得下来? 中年妇人赶紧往前挪了一小步,伸手便欲接过银票。 但随即,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伸出去的手又缓缓收了回来。 “夫人……”妇人轻轻搓着手,看似是不好意思,但实则眼里却闪动着贪婪,“您看……咱们一家五口,替夫人您看了十年的宅子,就算一人一月只得一两的月钱,十年下来也该有六百两了,您这一百两……” 话未说完,但分明就是嫌少。 听到“六百两”这几个字,老两口和中年男子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六百两! 别说见了,就是想,他们也是没想过自己一家能攒下这么多银子的! 现在…… 他们有可能拿到六百两? 几个人的眼里都满是热切。 唯有那老两口的孙子,许是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在旁边不断扯着中年妇人的衣裳,压低声音急促地道:“娘,娘……” 但已经被勾起的贪婪之心,又怎么可能因为他的制止就被压下呢? 中年妇人都还没说话,年轻男子就被中年男子,也就是他的父亲捂着嘴拉到一边去了。 看中年男子眼里的贪婪与兴奋,这根本就是生怕被儿子断了他们一家的发财路啊。 季卿扬唇轻轻笑了笑。 她只不过是念在这一家五口不管怎么说也替她看了十年的宅子,才会拿出那一百两,也许正是因为她看起来太好说话太大方了,倒是让这一家子贪心起来了。 会给这一家子留点情面,那是季卿找回了父兄们送她的礼物,心情高兴,可不是为了惯着这些人的贪婪。 “六百两?”季卿道,“我也不是不能给……” 冬青闻言有些着急,张嘴便欲说话,却被忍冬用眼神制止了。 跟在主子身边这么些年,又看着主子在名不正言不顺的情况下让贺府的一众管事服服帖帖的,她们最应该知道,主子并不是一个会任人予取予求的人,更何况还是这种刁奴。 至于主子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忍冬也不明白,但她确定,她们只需要在旁边看着就行了。 这些,冬青其实也能想到,她只是一时情急而已,被忍冬制止了之后,跟着也就恢复了冷静,只冷冷看着那一家子。 而那一家子,听季卿这样说,激动得眼珠子都泛红了。 就在这一家子陷入拿到大笔钱财,以后过上好日子的美梦中时,季卿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心头一凉。 “不过……”季卿的声音平和,听着却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我给了,你们有命拿吗?” 一家子心头一跳,一时不能理解季卿此话是何意。 隔着帷帽,季卿的目光落在了那老两口的身上,“当初我父亲,可不是让你们一家子来看宅子的?” 季卿了解她的父兄。 这宅子是季正买下来作为礼物要送给季卿的,后来又经由三位兄长之手修葺,季家又不是没有家仆,不管怎么着,季正也不可能让不知根底的这一家子来看宅子。 按着季卿的推测,季正当初就算留了人看宅子,也很有可能是留的那老叟,顶多再加那老妪。 至于另外三人是如何来的,那就要问他们自己了。 第14章 治 季卿的猜测一点也没有错。 这一家子中的老叟是前任屋主的门房,季正当年买下这宅子的时候,前任屋主一家举家回乡,这老叟一家原本也是要离京的,但因为一些事要耽搁两个月,又不想多花银子去找住处,这才求了季正,想在这宅子里多住两个月。 季正同意了。 这宅子买下来之后,还要好好修葺一番才会送到季卿的手里,这中间差不多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让这老叟多留两个月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谁都没想到的是,这宅子才修葺好了,季卿都还没看过一眼,季家就出事了,自然也就没人通知这老叟离开了。 而这老叟,最初时是独自一人住在门房的,季家出事之后的一段时间,见着主家一直没来人,就大着胆子将老妻也接了过来同住,后来又将儿子儿媳孙子也接了过来,一家子更是连回乡下老家的念头都打消了。 对于这些,一家子也不是不心虚的。 所以,听季卿这样说起,这一家子都目光躲闪,却是再不敢说别的什么了。 季卿一看就知道自己说中了,又淡淡地道:“一人一月一两银子的月钱?冬青,你说说看,咱们府上的门房一月有多少月钱?” 冬青冷哼一声:“夫人,咱们府上门房的月钱是五钱银子,就这都是夫人您体恤下人,门房上的老丁头哪个月发月钱的时候不说上一句夫人仁慈?” 冬青说得也不错。 就拿贺府来说,府里的下人倒也不是没人能拿到一两的月钱,就比如忍冬和冬青,她们是季卿身边的大丫鬟,一月的月钱是二两,再下面的二等丫鬟是一两,至于洒扫的小丫鬟和婆子们,月钱都只得几钱银子。 而做门房,除了记性好、会认人之外,倒也不需要什么本事,月钱确实不高。 不过,大户人家的门房整日里迎来送往的,总少不了拿到主子们的赏钱,这就另说了。 那中年妇人开口就说他们一家五口都要一两的月钱,这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听到了吗?”季卿道,“你们一家子是五口人,不过我父亲当初可只要的一个门房,按着一月五钱的月例,十年也不过六十两,且不说月钱多少,只说你们一家子竟敢搬到内院的厢房去住,冲着这一点,我就算将你们杖毙了也没人会说什么。” 季卿明明是以着极为平静的语气说着这些话的,但听在那一家子的耳中,却是让他们从头凉到了底。 “你们倒是不妨猜猜看,杖毙了你们一家子,我能花到六百两银子吗?”季卿道。 先前贪婪的一家子,这会儿就跟鹌鹑一样,再不敢多言一句。 虽然季卿没明说,但他们都听出来了,季卿这分明是在问,他们一家子的五条命,能值得了六百两银子吗? 要知道,仆婢本就是主家的私人财产,就算主家杖毙了仆婢,顶多也就是在官府出点银子也就能了事了,除此之外都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那中年妇人先前也是见着季卿好说话,以为季卿是个面皮薄的,不会与他们撕破脸,这才想在季卿这里多捞点银子,又哪里能想到,季卿几句话就能说到他们一家的命能值几个钱这上面来呢? 就如季卿所言,就算他们一家子都被季卿杖毙了,也真用不着六百两。 到这时,这一家子是真的怕了。 中年男子惧怕之余,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扬声道:“这位夫人,您不能私自处置我们,我们没有卖身于贵府,我们一家都是良民!” 许是因为这件事而看到了希望,中年男子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甚至显得极为尖锐。 中年妇人连忙道:“对对对,我们一家并未卖身!” 当初老叟只是求了季正在这宅子里多呆两个月,季正还给了他半年的月钱呢,他们一家子确实不是季家的仆婢。 一边说,一家子心里都松了口气。 他们都觉得,既然他们一家不是眼前这位夫人家中的仆婢,那这位夫人就没办法处置他们了,就算要马上搬离这宅子,总也好过被人杖毙。 老妪也连连道:“这位夫人,是我们一家错了,不该住了厢房,也不该生了贪念,夫人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们这一回,我们马上就搬,马上就搬!” 老叟也跟着点头。 一家子都眼含期待地看着季卿。 这时,他们可不敢想再从季卿这里拿好处了。 季卿目光落在这一家子的身上,“先前让你们走你们不乐意,现在想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既然你们一家子都不是我季……都不是我家的仆婢,那这十年,你们住在这宅子里,租金又要如何算?” 租金? 一家子都傻眼了。 三进的宅子,又是在这样的地段,不知道有多抢手,真要租的话,一年的租金怎么也不会少于两百两,十年…… 卖了他们一家子都给不起啊! 扑通! 扑通! …… 一连串的“扑通”声响起,一家五口都齐齐跪地。 “夫人,您就饶了我们,是我们该死,竟然生了那样的念头,可租金,我们真的拿不出来啊……” “夫人,您大人有大量……” “求夫人饶了我们……” 又是哭又是求的,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可与先前的贪婪大相径庭。 忍冬和冬青看得心里别提有多快意了。 让这一家子不识好歹,还狮子大开口,就该这样治他们! 季卿冷眼看着这一家子又哭又嚎的,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现在,愿意拿着银票搬出去了吗?” 哭嚎声一顿。 这一家子简直喜出望外了好吗? 原以为季卿真的要找他们追讨这十年的租金,哪里能想到峰回路转,竟然还能拿着一百两银子搬出去? 这一次,一家子毫不犹豫了。 “夫人,我们搬,我们搬!”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话说完,中年妇人往季卿那里觑了一眼,小心翼翼的从忍冬的手里接过那张银票,接着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一家子的东西一趟趟的搬了出去。 第15章 新手任务二 这一家子虽然并不富裕,但再怎么说也在这里住了十年,各种杂物加起来也不少,好在这一家子现在是怕极了季卿,搬起东西来速度极快,每人跑了几趟之后,倒也将东西搬干净了。 不过,他们的东西是搬走了,但几间厢房里他们住过的痕迹,却是不能这么简单就抹掉的。 搬完东西之后,一家子站在一起巴巴地看着季卿。 季卿不发话,他们也不敢就这么走了。 季卿摆了摆手,“行了,你们走吧。” 一家五口如蒙大赦,匆匆朝着季卿行了个礼,然后忙不迭地离开了。 等到人走了,冬青才噘着嘴:“主子,您就是太心慈了。” 就这种刁奴,怎么也得让他们付出代价才是。 季卿笑着摇了摇头。 倒不是她有多心慈手软,她只是拿回了宅子心中高兴,不想横生枝节而已。 再则…… 这一家子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不管怎么说,若不是他们一家住在这宅子里,只怕这宅子比起现在还要破败许多,哪怕只是看在这一点的份上,季卿也乐意饶了他们这一回。 也不用季卿吩咐,忍冬和冬青找来洒扫用具,开始清扫起几间厢房来。 两个丫鬟是季卿屋里的大丫鬟,平日里也只是服侍季卿一人而已,但这并不代表她们就不会做这些粗活了,在成为季卿的大丫鬟之前,她们也是从小丫头走过来的。 两人都是手脚利落的,该擦的擦,该清扫的清扫,该扔的扔,没一会儿就将三间厢房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总算是再看不出有人住过的痕迹了。 季卿点了点头:“行了,你们也歇会儿吧。” 先前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勤快人,更不是厚道人,就算他们将这宅子当成自己家住了十年,除了他们自己住的那三间厢房,其他屋子可从来都不乐意打扫一下,季卿才一推开正房的门,就有灰尘扑面而来,差点被呛着。 这宅子想要住人,还得好好收拾一番才行。 而且,当初季正几人把这宅子修整好之后,想着要以季卿自己的喜好为先,因而并未在宅子里置什么家具,屋子里可都还是空荡荡的呢。 大略看过之后,季卿就招呼着忍冬和冬青往外走,出得门去,用从那老叟手里拿回来的钥匙锁了院门,这才登上马车离去。 在季卿主仆三人出来的时候,左右邻居家就有人朝着这边好奇地望过来。 这是权贵云集的城西,周围住的都是官宦人家,在这样的情况下,季卿这宅子里十年都未见主人,只有一家子老仆看宅子,现在见着季卿三人,周围的人自然难免好奇。 难不成…… 是这宅子的主人回来了? 也不知道,他们的邻居到底是何身份呢。 季卿察觉到了那些好奇的视线,但她却并没想过要与周围的邻居们打交道,倒不是她不懂礼貌,而是她如今的身份并不适合与外人有过多的交往。 登上马车,季卿垂眸沉吟。 看来…… 改天得抽出时间去牙行一趟。 她的宅子虽然不算大,但服侍的丫鬟、洒扫的婆子等,也是需要不少人的,现在季家的家仆早已不知去了何处,她总得采买些人手。 平日里贺府若是缺人手,季卿都是让牙婆直接上门的,但这一次…… 她并不打算这般。 让牙婆上门,方便倒是方便,但她另置了宅子的事也很快就会为外人所知,在离开贺家前,季卿并不想这件事被人知道。 还是缺信得过的人手啊,要不然牙行那里也不用她自己去了。 一直到下了马车,季卿都在想着这件事。 马车在垂花门前停下,忍冬和冬青扶着季卿下了马车。 季卿才站定了,就见着立于垂花门前的贺章。 垂花门的垂莲柱雕刻的是子满蓬莲,贺章正好立于一根檐柱之下,他侧着身,看向季卿。 也不知是因为贺章的姿势,还是这会儿的阳光太好,叫季卿有了种错觉,让他觉得贺章看自己的目光无比专注,就像是这一刻他的眼里只能看到她一人一般。 但很快,季卿就清醒过来。 她与贺章,只不过是收留与被收留的关系,她不该有这么多的妄念。 季卿于是错开眼,低声道:“贺大人。” 在贺家呆了十年,季卿都是这般称呼贺章的。 像贺府下人那般称贺章为“老爷”,总让季卿有种异样的亲密感,为了提醒自己的身份,也为了更自在,季卿才会称贺章为“贺大人”。 对此,贺章似乎也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贺章也朝着季卿点了点头,“如意,你回来了。” 语毕,却并未当先进门,而是看向季卿。 分明是在等季卿一起进去。 季卿顿了顿,便也迈步上前,两人并肩进入垂花门。 贺府原本是前朝的王府,是五进三跨的大宅子,在宅子后面还有一个大园子,这么大的宅子,就算是几世同堂的一大家子也都能住得极为宽松,更别说贺府如今还只有贺章这么一个正经主子,以及季卿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客人。 虽然都住在内宅,但贺章住的是主院的正房,季卿则住的东侧的莲苑,按说进了二门后两人就不同路了。 但…… 也不知为何,贺章却与季卿一起走上了游廊。 季卿有些疑惑。 就在这时,季卿又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叮,新手任务二,给贺章戴上一顶绿帽。” “任务时限,三日。” “请宿主积极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完成任务有随机奖励,超时未完成任务,系统将会给予惩戒。” 明明是平地,但季卿脚下却猛地一个踉跄,还好贺章反应快,及时扶了她一把,才让她免于平地摔。 “咳咳咳……” 季卿用力咳起嗽来。 虽然知道系统发布的任务都有些让人不知道如何形容,但季卿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任务啊。 上次打贺章一巴掌,这次竟然是要给贺章戴一顶绿帽? “系统!”季卿在心里无语道,“你确定没发错任务?”</p> 第16章 猜测 戴绿帽,这当然不是什么好词,更不是什么好事,但季卿也知道,想给人戴绿帽,那也得有一个名分才行,可她与贺章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名分,何来的她给贺章戴绿帽一说? 系统:“请宿主不要怀疑系统的专业性。” 季卿:…… 她忍不住看向身侧的贺章。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先前她差点摔了,是贺章扶着她,而且一直扶着她,现在都还没松手。 见季卿看过来,贺章再自然不过地松开自己的手,关心地道:“没事吧?” 季卿摇了摇头。 没事倒是没事,就是有点挠头。 她要怎么样才能给贺章戴绿帽? 季卿试探性地在心里道:“系统,要是没能及时完成任务……” “请宿主不要无事挑衅系统。” 明明系统的声音还是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但季卿就是听出了类似“呵呵”这样的嘲讽意味。 季卿:…… 遇上系统还没几日,但她无语的次数比起以往十年都要来得多。 偏偏,若是别的人别的事,说不定还有打商量的可能性,但系统却是软硬不吃,一言不合就要让她抱着贺章的大腿诉衷肠! 这般想着,季卿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走了一步。 她想离贺章远一点,免得自己情非得已之下做出什么让大家脸面不好看的事。 贺章看着自己与季卿之间那陡然拉开的距离,顿了顿,道:“如意,你这两日……” 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贺大人!” 一道听着有些矫揉的声音蓦地响起。 紧接着,俪娘就如一只翩跹的蝴蝶一般朝着这边快速走来,虽然走得极快,但她的仪态却一点都不显乱,衣袂飘扬间还给人一种风情万种之感。 似乎对桃红有着格外的喜爱,今天俪娘仍穿了一身桃红的衣裳,下身是同色的百褶裙,裙子上那么多的褶皱,她又走得这么快,却只见轻微的摇颤,腰间玉佩缀玉珠流苏做成的禁步也只发出极轻微的声音。 只这走路的规矩,不少闺阁千金都不一定能及得上她。 这人只是往这边走过来,还没说一个字呢,就已经将她的挑衅表达得淋漓尽致。 贺章的眉头微微拧起。 他既然将这俪娘交到了季卿的手里,就没想过再与这人有什么牵扯,原以为从安国公府那种地方出来的人,就算只是一个舞姬,也该有些分寸,但现在看来,这人显然是不知分寸为何物的。 因为宫里的安贵妃如今正受宠,安国公近来行事难免又张扬了几分,前几日的晚宴上,更是极为强硬的要将这舞姬塞给他,若不是想从安国公这里拿到一些东西,贺章是绝不可能将这舞姬带回来的。 就算带回来了,他也只是暂时留这舞姬在府里,再过上几日,等这舞姬的去向没那么多人注意了,再将人送走。 但现在看来…… 是他太过拖沓了。 收回视线,贺章看向季卿,道:“如意,你回屋歇着吧,过段时间……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有事要告诉她? 季卿有些惊讶。 不过,现在显然不适合追根究底,而且季卿也有些了解贺章这个人,他既然说了过段时间与她说,那就意味着现在不能告诉她。 是什么事呢? 季卿点了点头,随后便欲回自己的院子。 但已经来到了两人近前的俪娘显然并不想让季卿就这么走了。 “贺大人!”俪娘再唤一声,说话的同时眼圈一点点泛红,眼里也开始蓄起泪珠,那泪珠要落不落的,颇有种我见犹怜之感,“大人,奴来了府上,这还是第一次见着大人的面……” 一边说话,俪娘又悄悄往季卿那里看去。 她这神情姿态,以及她这话,细细一品,可不是就在暗指是季卿刻意拦着她不让她见贺章么? 贺章又不傻,哪里能听不出来俪娘的这点弦外之音? 神情转冷,贺章目光冷然地看向俪娘:“看来,你还没认清你的身份。” 这是贺府,可不是安国公府,谁给的她胆子当着他的面就这般暗喻季卿? 俪娘被贺章这目光看得浑身一僵。 她从前用过不少类似的手段,大多时候也都达到了她想要的结果,被贺章带到贺府的时候,她原以为贺章与她从前见过的那些男人也没什么两样,但现在,她却不敢再这样想了。 她也许,做错事了。 “贺大人,奴……” 俪娘还想辩解,但贺章已经将视线挪开了。 看向季卿,贺章道:“如意,你先回屋休息吧,我还有几句话要与她说。” 她,自然指的就是俪娘了。 季卿微微颔首,也没问贺章与俪娘有什么好说的,径直带着忍冬和冬青回了莲苑。 从头到尾,她都没正眼看过俪娘一眼。 并非刻意的装作没看见,而是再自然不过的无视,那样的姿态,就犹如俪娘这个人压根儿就没有被她放在眼里的资格一般。 忍冬和冬青原本还因为俪娘的这番作态而生气呢,但见着季卿是这样的反应,两人心头的那点怒气不知不觉的也就散了。 也对,那样一个人,无视她也就是了,与她动怒,反倒是跌份儿呢! 两个丫鬟这般想着,不由对视了一眼。 她们跟在季卿的身边这么些年,可以说是整个贺府离得季卿最近的人,自然也就知道她们的主子不仅容颜出众,在仪态气度、学识、当家理事这方方面面都是无可挑剔的,也正因为她们看得清楚,所以她们也不是没有猜测过季卿的出身。 别的不说,就说季卿处理起贺府庶务时的游刃有余,这就不是一般的闺阁千金能做到的。 要知道,她们是自季卿来到贺府就开始服侍季卿的,而那时,季卿也只有十四岁而已。 从前,忍冬和冬青都猜测,她们的主子许是哪个落魄家族的小姐,但细想一下,不管是从前看到的种种,还是季卿在面对俪娘这个人时的那种气度,绝不是普通的落魄家族能培养得出来的。 更像是…… 那些大家族按着宗妇来培养的嫡长女。</p> 第17章 如果 再想想今日去看的那宅子,莫名的,在忍冬和冬青的心里,季卿又变得神秘了几分。 …… 而游廊里,俪娘有些兴奋。 原以为自己没能拿捏稳贺章的性情,大意之下做错了事,哪里知道事情突然峰回路转,贺章竟然让季卿回去,留下自己说话! “贺大人……”俪娘眼含秋波地看着贺章,只一个眼神,就将自己的喜悦表达得再清楚不过。 贺章冷眼看着俪娘。 他的视线不带任何的温度,被这样看着,俪娘面上的笑容都有些保持不住了。 贺章原是要说话的,但这游廊里来往的人不少,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他于是迈步往旁边的一个小花园里走了过去。 俪娘咬着唇,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小花园里种着不少花木,中间还有一个八角亭。 贺章进了八角亭,停下转身,等俪娘到了近前,才道:“你的目的,我知道。” 俪娘心头一颤,正在登亭前台阶的腿也跟着一软,若不是及时扶住了亭前的圆柱,怕就要就此摔倒。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贺章。 贺章正淡淡地看着她,也正是这种平淡,反而给了俪娘一种他将一切都了然于心的感觉。 这让俪娘有些心慌。 但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 “贺大人,您在说什么,奴没听懂。”俪娘有些委屈地道,“奴自知身份卑微,在贺大人您这样的大人物面前比那尘埃还不如,但被国公爷赠予贺大人,奴也是身不由己……” 说着话,眼泪便顺着脸颊往下滑落。 俪娘知道,自己如今的姿态最是楚楚可怜,很容易惹人怜惜,她向来知晓如何才能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 她以为,贺章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该为着她软化几分才是。 但很显然,她错了。 贺章面上的冷然不仅没有融化半分,神色反而更冷了:“我喜欢跟聪明人说话,还是说,你是希望我去找安国公问一问,你腹中的那团肉,到底是安国公的,还是安国公世子的?” 于俪娘来说,这话简直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面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尽是恐惧,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以为贺章是不是会读取人心的鬼怪。 “贺大人,不要!” 恐惧之下,一句话先于俪娘的理智脱口而出。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俪娘一脸的颓然。 不管贺章是真的知道些什么,还是只是试探于她,在她露了怯之后,事情就已经不受她的控制了。 贺章冷冷地看着俪娘,但眼里又分明没有俪娘的影子,他道:“你与安国公父子的事,我并不感兴趣,只要你从安国公那里替我拿一样东西……” 俪娘看着贺章。 在来贺府之前,她想着贺章就算位高权重,也不过是个三十不到的男人而已,她最擅长的,就是讨好各种男人了,贺章应该也不会是例外。 但现在,她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她不知道贺章要让她去安国公那里拿什么,但她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 季卿在思索着自己要如何才能完成这个新手任务二。 好在,有前一个任务的经验在,季卿知道了系统给出的任务,并不一定要按着特定的理解去完成,就比如上一次的任务,虽然她钻了空子,但系统也一样算她完成了任务。 那么,这第二个任务,显然也只能如此了。 给贺章戴上一顶绿帽…… 绿帽…… “啪!” 季卿猛地一击掌。 对了,她就直接不理会绿帽子的引申意思,着重于字面意思也就行了。 按着上次任务的经验,是不是,她只要弄上一顶绿色的帽子,再往贺章的头上戴一下,这个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季卿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 任务时限只有三日,还得留出容错的时间,季卿自然不会耽搁,她将忍冬和冬青唤了进来。 “主子,您有何吩咐?”忍冬道。 季卿原本是想让两个丫鬟找一匹绿色的料子出来的,但想了想,到底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另外一句话。 “我屋里的布匹都收到哪里的?”季卿问。 这些都是忍冬在管着的,她道:“回主子,衣料都收在耳房里的,您要什么料子,婢子去给您找来?” 忍冬只以为季卿这是心情好了想做衣裳,倒也没想别的。 季卿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就是了,你们回屋歇着吧。” 忍冬和冬青依言退下。 季卿接着就去了耳房。 因为季卿是客居贺府,而且她最初被贺章收留的时候可以说是一无所有,还是后来这些年帮着贺章管家打理他的私产,她才渐渐有了自己的私房。 后来新帝登基,赏了这个大宅子给贺章,季卿随着贺章一起搬过来,那时候她的东西倒也不是很多,也就没有特意设库房,而是将她的杂物私房都搁进了东耳房。 再之后,季卿再置办了什么,或者贺章又送了什么过来,便都是收进了东耳房。 季卿很少到东耳房来。 也是直到进了东耳房,看着里面大大小小的那么多的箱笼,她才突然察觉到,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在贺家,在贺章这里,其实已经得到了这么多。 这样的认知,让季卿心头又不由一颤。 她想,贺章其实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如果当初季家没有出事,如果她还是从前的季家嫡长女,如果她还能与贺章相识,也许她仍会被贺章吸引,而与现在不同的是,她与贺章会是门当户对,若他们足够有缘,说不定还真的能走到一起。 可现在…… 季卿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世间从不曾有如果。 多想无益。 深吸一口气,收敛好有些起伏的心绪,季卿开始翻看自己的这些私房来。 放置布匹的箱子比其他的箱子要大出不少,季卿也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耳房一角装满了料子的几个大箱子。 不过,绿色这种颜色,还真的少有人会拿来做衣裳穿,因而这满满几大箱的布匹里,季卿找了许久,才总算是找着了一匹颜色有些鲜嫩的翠色料子。</p> 第绿18章 绿帽 这是一匹蜀锦,料子是好料子,颜色也是真的很绿。 季卿也没想着把这匹料子拿回房里,而是找了剪刀,估摸着裁了一块足以做帽子的料子下来,然后将料子又重新搁回了箱子里。 然后,将裁好的料子叠好,又夹在腋下,季卿这才回了房。 季卿是不想被人看到了自己拿了这料子回来。 毕竟,系统发布的这个任务,别说别人了,就是季卿自己也觉得是在无理取闹,她自然要尽可能的杜绝这件事被其他人知晓的可能性。 要不然…… 万一被人知道她做了什么,季卿都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如何面对贺章了。 季卿的女红算不得好,平时也并不做针线活儿,但忍冬和冬青都有一双巧手,两个丫鬟闲时就爱做些绣活儿,因而季卿的房里绣筐是有的,针和丝线也都备得齐整。 让一个女红不怎么样,而且很久没做过绣活儿的人来做帽子,这实在是有点难为人了,好在季卿年少时也是正经地学过女红的,这会儿一点点回想,在盯着那块翠绿的料子看了好半晌之后,这才总算是有点头绪了。 画样子,剪裁,穿针引线…… 并不复杂的一点活儿,费了季卿一下午的时间,也总算是做出来了。 虽然这帽子的模样不怎么好看,颜色还这般特殊,但不管怎么着,这也是一顶帽子呀。 “这确实是一顶帽子。”系统也认可道。 得到了系统的认可,季卿可算是松了口气。 虽然系统给出的任务时限是三日,但季卿还预备着多留点时间以防万一呢,能不耽搁自然也就不会耽搁。 将帽子收好,季卿唤了忍冬进来。 “几时了?”她问。 说话的同时,季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天还没完全暗下去,估摸着不会太晚。 忍冬道:“回主子,戌时一刻了。” 季卿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很晚。 她道:“着人去贺大人那里,不,你亲自去,请贺大人过来一趟。” 忍冬惊讶地看向季卿。 虽然她们这些身边人都能看得出来季卿对贺章的情愫,但同时,忍冬也知道季卿是个极有理智,极会隐忍的人,就算暗生情愫这么些年,却也只是如此而已,她从来都没用过任何手段将自己的情愫说与贺章知晓,像今日这般,天都已经黑了,却还让人去请贺章过来的情形,更是前所未有。 惊讶归惊讶,忍冬低头垂眸,“是,婢子这就去。” 语毕,忍冬快步出了正房。 贺章住的是贺府的主院,主院的正房有三正两耳五间房,中间的正房用于贺章平日会客,正房东边的那间房是贺章的卧房,西边那间则布置成了书房。 小厮澄泥进来禀报时,贺章正在书房看书。 得知忍冬来了,贺章正在翻页的手微微一顿。 随即,他道:“带她进来。” 不多时,忍冬跟在澄泥的身后进来。 贺章摆了摆手,澄泥行了一礼,然后退了下去。 贺章看向忍冬,“可是如意有何难处?” 听贺章这样问,忍冬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她跟在季卿的身边十年,季卿对贺章的情愫她看得再清楚不过,而且她也向来都觉得,贺章对季卿也并非无情。 就比如现在,她一个字都还没说,贺章就知道若是无事,季卿不会在这个时候让自己过来寻他,一张嘴就问自家主子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这若是无情,那何为有情? 但这两人,也不知是为何,谁都没有往前走一步。 忍冬在心里叹息一声。 这是主子们的事,她不过是个丫鬟而已,又哪里能逾矩多管? 微低着头冲着贺章行了个礼,忍冬道:“老爷,主子命婢子请老爷去莲苑一叙。” 贺章闻言,没有任何的犹豫,站起身就往外走。 见着贺章来了,季卿站起身往外迎了两步,待贺章进了屋,她都不待忍冬奉茶,只朝着忍冬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对了,把门掩上。” 贺章和忍冬更诧异了。 季卿虽然住在贺府十年,但不管何时,只要她与贺章独处,都绝不会关门,今天这是…… 忍冬带着诧异退下了,还带上了房门。 待房间里只剩下了自己两人,贺章才问道:“如意,你可是遇着了什么不好处理的难事?” 季卿眨了眨眼。 她可不是遇着了难事吗? 这个与绿帽子有关的任务,可让她为难了好久,如今帽子倒是做出来了,可她要怎么把帽子戴到贺章的头上去? 要是让贺章见着这帽子的颜色,季卿觉得,贺章的脸色估计也会和帽子一样绿。 想到那样的情形,季卿就忍不住扶额。 不过,这些,她能与贺章说吗? 那自然是不能的。 暗暗吸了口气,季卿道:“倒也没遇着什么难事,就是,就是……我闲来无事,给贺大人做了一顶帽子,又不知道做得合不合适,这才让忍冬请了贺大人过来试试。” 帽子? 贺章心里更觉怪异了。 要知道,如今虽然还未至盛夏,却也渐渐热了起来了,又哪里是需要戴帽子的季节? 京城的冬天倒是极冷,用得着戴帽子,可冬天离着现在,可还有半年有余呢,这个时候做帽子…… 贺章心里怪怪的。 不过,他对季卿向来都极为包容,更何况季卿也是一片好意,那试试也就试试吧。 贺章于是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那如意你将帽子拿出来我试试吧。” 季卿看着一无所知的贺章,在心里道了一声“抱歉”。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季卿总觉得自己这是在欺负一个无辜的孩子,虽然贺章不管从哪里看都不像孩子。 她没有急着把帽子取出来,而是道:“贺大人,我的女红不太好,这个帽子做得也有点丑,要不然……你先把眼睛闭上?” 季卿也只能想出这样一个办法了。 要不然,总不能让贺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把绿帽子往他头上戴吧? 话说完,季卿一脸期待地看着贺章。</p> 第1翠9章 一抹翠绿 贺章忍不住失笑。 季卿这样看着他,就像是一个想要糖吃的小姑娘一般,让人不忍拒绝她。 他认识的季卿,向来都是沉稳内敛的,又何时见过她这种小女儿情态? 贺章自然不会拒绝季卿,他道:“好。” 语毕,也真的闭上了眼睛,等着试帽子。 季卿松了口气。 觑了贺章好几次,甚至还伸出手在他眼前挥舞了几下,确认贺章是真的看不见了,她才悄悄地将自己做好的帽子拿了出来。 然后,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季卿将那颜色特殊的帽子盖在了贺章的头上。 这也多亏了贺章早已经梳洗过,白日用来固定头发的发冠也取了下来,一头长发极为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要不然,季卿想要把帽子戴上去都不容易呢。 都没让这顶帽子在贺章的脑袋上停留超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季卿赶紧将帽子取了下来。 与此同时,季卿听到了脑中传来的系统的声音。 “叮,新手任务二,给贺章戴上一顶绿帽,任务完成!” “叮,完成新手任务二,奖励忠仆二人。” 确定任务完成之后,季卿长松了一口气,因为紧张于贺章有没有发现不对,连奖励了什么都没注意。 贺章只感觉头上有东西罩过来,但很快,那东西就又被取走了。 再然后…… 就是一阵沉默。 心中有些怪异,贺章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意,好了吗?” 季卿这才发现自己忘了让贺章睁开眼睛了,她将手上的帽子塞进绣筐,又拿了布帘子盖上,连忙道:“好了好了!” 贺章睁开眼。 他第一时间往季卿的手上看过去。 原以为,季卿会把帽子拿在手上的,但没想到的是季卿的手上却是空无一物,贺章又下意识的往季卿手边的绣筐里看过去。 绣筐盖着布帘,贺章自然也就没能看到那顶给他做的帽子长什么样。 不过…… 那布帘并未盖严实,从贺章的角度看过去,自那缝隙里,好像…… 看到了一抹翠绿? 许是出于一种奇异的直觉,贺章坐直了身体,想要将那抹翠绿看得更清楚一点。 这时,季卿也发现了贺章的动作,更发现了自己没有把绣筐盖严实,心头不由一苦。 得想办法转移贺章的注意力! 季卿脑中飞速转动,很快便道:“贺大人,你上午说有事情要与我说,不知是何事?我这人好奇心重,这一整天都想着这件事呢!” 贺章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见贺章不再盯着那绣筐看了,季卿松了口气,然后以最小的动作悄悄扯着布帘,直到将绣筐完全盖严实了,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季卿以为自己的小动作很隐秘,但其实从头到尾,贺章都将她的小动作看在了眼里,只不过没有揭穿她而已。 贺章当然能感觉到,季卿并不希望自己看到绣筐里的东西。 难不成…… 是如意的女红真的拿不出手,怕自己看到那顶帽子会笑话她? 这般想着,出于体贴,贺章便也只当自己真的被季卿的话转移了注意力,果然没再往绣筐那里看了。 注意到季卿悄悄松了口气的样子,贺章一时有些忍俊不禁。 他认识季卿也有不少年头了,也就是今日,才从季卿的身上看到了些孩子气。 但随即,贺章又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如意…… 她本就该活得无忧无虑的才是,若不是当年的变故,她的身上应该也还保留着这样的孩子气吧? 想到这里,贺章用着一种季卿看不明白,但大抵是带着怜惜的目光看着季卿。 季卿心头微微有些悸动。 当一个被她放在心上许久的人,拿着这样的目光看着她时,就算她已经决定要离开贺府,离开贺章了,她仍很难不有所触动。 但这样的悸动也只是一时,季卿没有放任自己沉浸在其中太久,很快也就吸了口气,继续道:“贺大人?” 贺章很快敛下情绪,沉声道:“如意,有些事……现在还不好与你说,但你放心,也用不了多久。” 他说得有些含糊。 季卿不由拧起眉头。 她也算得处是与贺章一起生活了十年了,对贺章的性情也有着相当的了解,贺章并不是一个含糊的人,那么,他是有什么事要与她说,竟是使得他如此反常? 如果说,之前季卿问起这件事只是为了转移贺章的注意力,那么现在,因为贺章的表现,季卿就是真的好奇起来了。 不过,她也知道,贺章要是拿定了主意不说,她怎么都是问不出什么来的,所以就算好奇,季卿也只是将自己的好奇心压了下去。 贺章这时候站起身,“如意,天色也晚了,我就不耽搁你休息了。” 季卿起身送他。 送到院门口,贺章停下脚步:“你回去吧。” 季卿点头,却仍站在原地。 贺章本欲转身离开,但许是因为季卿注视着他的目光太过专注,让他觉得自己一定要在此刻说些什么。 他道:“如意,那个从安国公府带回来的舞姬……我已经让人将她送走了。” 季卿纤长的羽睫微微一颤。 她想起自己因为这舞姬的到来而看清了自己的心,从而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贺府,但她知道,这舞姬只不过是一个引子而已。 “其实,倒也不必……”季卿道。 贺章看着季卿。 也许季卿自己没察觉,但看在贺章的眼里,这会儿的如意,就跟嘴硬的小娃娃一样,明明想吃糖,却硬撑着说不要。 他的心头一时涌上好笑、怜惜等多种情绪。 将季卿放在身边十年,贺章从未在她面前做出过什么逾矩的举动,但此时,许是今晚的夜色太温柔,许是季卿鲜少流露出的孩子气,不知不觉的,贺章抬起手,在季卿的头上轻轻地,轻轻地,抚了抚。 他的手来得快,收回得也快,快到季卿一时之间都以为方才的一切是不是只是出于自己的幻想。 等到季卿回过神来,贺章已经走远了。</p> 第202章 明前龙井 季卿望着贺章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这才收回目光转身回了院子。 回想着方才那只大手在自己发间抚过的轻柔触感,不知为何,她的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怅然来。 回屋梳洗过后,挥退了丫鬟,季卿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完成这次的任务有什么奖励呢。 “系统,这个任务的奖励是什么?” 系统:“完成新手任务二,奖励忠仆二人。” 忠仆二人? 季卿先是惊讶,随后又有些恍然。 她想起,从杏花胡同回来的时候,她还在心里感慨虽然宅子已经有了,但还缺人手,没想到,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系统就给了这样的奖励。 据系统所说,完成任务给予的奖励是随机的,但…… 真的是随机的吗? 系统:“宿主不必纠结,系统本就是为宿主服务,奖励自然也都是宿主目前所需要的,在这个范围内随机而已。” 季卿便也释然了。 虽然她不理解系统是怎样的存在,但她也确实体验到了系统的神奇,以及来自系统的帮助。 “那……”季卿又道:“奖励的忠仆,现在在哪里?” 系统:“请宿主明日申初到杏花胡同的宅子。” 季卿了然。 系统说过,系统给予的奖励不会是无中生有,与其说是奖励,倒不如说那些人或物,本来就是存在的,只不过没有系统的指引,季卿会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更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与这些人或物错过。 不知道…… 系统所说的忠仆,到底是谁? 都经过了系统的认证是忠仆,那也就意味着,她可以完全信任他们,将一些她不方便的事交到他们的手上? 这样一想,季卿对明日一行也就更加期待了。 带着对明日之行的期待,季卿这一晚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一早,季卿就精神满满地起身了。 忍冬和冬青领着小丫头们进来服侍的时候,也都是一脸的喜色。 季卿看了两个丫鬟一眼,多少也猜到了她们为何高兴,倒也未出声询问。 而忍冬和冬青,大抵是见着这会儿屋里还有这么多小丫鬟,便是有话也都强压着,还是等待会儿人少了再说好了。 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梳洗妥当,又用过早膳,季卿照例去了偏厅处理贺府的庶务。 虽然心中生了去意,也在准备布置自己的宅子了,但不管怎么说,贺章待她也不薄,她只要还在贺家一日,怎么着也是要替贺章将这些杂事处理妥当的。 管事们每日要做的事本就是有例可徇的,总归就是那么些事,做惯了的话也用不着多久就能处理妥当。 最后,季卿看向李嬷嬷,道:“客院那位,昨儿已经被送走了?” 李嬷嬷一脸恭敬地站起身:“回夫人的话,昨儿天擦黑的时候,老爷已经命人将人送走了。” 不仅面上恭敬,便是心里,李嬷嬷也是万分恭敬的。 他们这些府里的老人都以为,老爷这么些年身边从未添过人,这次既然是安国公送的人,而且还将人带回府了,应当是要纳了做妾室的,哪里能想到,人在府里还没待上两日呢,就被老爷送走了。 身在内宅,李嬷嬷等人的消息可是极为灵通的,自然都知道昨儿老爷命人将那舞姬送走之后,还特意往季卿的院子里去了一趟。 指不定就是特意拿了这事向夫人表忠心! 这样看起来,夫人在老爷心里的地位,可是极高呢! 虽然许多人也不免疑惑,既然老爷这般看重夫人,为何不干脆给了夫人一个名分,但这也是主子们的事,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哪里敢胡乱揣测? 经由这次的事,先前那些因为那舞姬进门而心思浮动的人,是再不敢多想了。 别说老爷没有人纳妾的意思,就算有,按着老爷对夫人的看重,一个妾而已,只怕也是没办法越过夫人去的。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夫人底下办差吧? 也正因为如此,今日过来回禀差事的时候,不管是内宅还是外院的管事,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再不敢动其他的心思,比平日还要恭敬了许多。 这些,季卿自然是看在了眼里的。 随意摆了摆手,季卿道:“既然人已经送走了,那就让人将客院好好收拾收拾吧。” 李嬷嬷连忙点头。 心里却是暗暗想着,回头就差了粗使丫鬟婆子将客院里里外外的收拾一遍,将那舞姬用过的东西都清理得干干净净,断不能碍了夫人的眼。 季卿可不知李嬷嬷在想着什么,听完了一众管事们的回禀,让管事们都退下之后,这才带着忍冬和冬青回了莲苑。 进了院门,冬青忍了一早上的话可算是忍不住了,“主子,客院那位可算是被送走了,婢子觉得府里的空气都要比前几日清新了许多呢!” 虽然先前就听老爷说要将人送走,但直到人真的被送走了,忍冬和冬青才总算是替季卿松了口气。 亏那舞姬还妄想着与她们主子较高低呢,也不想想她是什么身份,现在可算是被送走了! 昨日贺章过来的时候,季卿没让她们服侍,忍冬和冬青还是今儿一早起身了之后才得到了这个消息,可别提有多高兴了。 季卿闻言笑了笑。 她知道,忍冬和冬青也是在替她觉得高兴。 不仅忍冬和冬青,只怕这贺府上下所有人都会觉得,她会在意这个俪娘的去留,会因为这个人被送走而高兴。 但实际上,季卿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这个人。 忍冬见季卿神色淡淡的,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主子,昨儿老爷让人送了些今年新出的明前狮峰龙井过来,说是主子您好这一口,要不婢子给您沏上一壶?” 季卿确实最爱明前龙井。 但在季卿年少时,她最常喝的其实是六安瓜片,饮龙井,还是在季家出事之后。 她的父兄们…… 惯常就是饮龙井的,尤其是明前龙井,更是父亲的心头之好。</p> 第212章 玉泉水 后来季家出事,一夜之间父兄们便与季卿阴阳两隔,季卿又如何能习惯? 在贺家安定下来之后,每当想起父兄们,季卿都会沏了一壶龙井细品,温热的茶水,便也似父兄们的温度一般,时常能让季卿从中得到一些慰藉。 这般长期下来,季卿倒也真的喝惯了龙井。 要不怎么说贺章待季卿不薄呢,即便是季卿这样的小习惯,贺章也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后来每年出了新茶,贺章总会想法子给季卿弄些明前龙井来。 明前茶产量极少,向来被视作茶中极品,京城又隔着苏杭一带千里之遥,想要拿到足够季卿喝的当季明前龙井,其实并不容易。 而且,最初的那几年,新帝还未登基时,贺章可没有现在这般的风光,想要这明前龙井,也就更难了。 只这一件事,季卿就不能说贺章待她不体贴。 有时候,季卿也会有种贺章其实也心仪于她的错觉,若非如此,一个人如何能待另一个人体贴至此呢? 当然,将这些错觉压下之后,季卿又会觉得,自己许是在自作多情。 强迫自己将这些思绪压下,季卿道:“那就沏一壶吧。” 忍冬脚步轻快地沏茶去了。 不一会儿,忍冬就端着托盘回来了。 一边给季卿沏茶,忍冬一边笑道:“先前主子去理事的时候,婢子就让小丫头煮上水了,水用的是老爷让人送过来的玉泉水,主子您尝尝……” 明前龙井,玉泉水。 贺章,他其实真的待自己很好。 季卿在心里幽幽叹息一声,略一低头,在那清亮的茶汤中看到了自己那双略带了惆怅的眼。 慧剑斩情丝,谈何容易? 浅浅啜上一口,满口郁香。 待口中茶香渐渐淡去的时候,季卿也将自己的一腔情思压了下去。 她心仪于贺章并非三两日之事,自然也不可能在决定远离他之后就将些年来的情思都尽数收回,人的感情若是能如此收放自如,这世间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扰了。 也许,待她离开贺府,时间长了,也就能真的将贺章放下了吧。 在季卿想着这些的时候,她不知道,系统暗自“呵呵”了一声。 要是真的任由宿主和贺章就这样断离了,那还要它这个系统有何用? 放下,那是不可能的,一辈子也不可能! …… 午膳之后,季卿小憩了一会儿,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又带着忍冬和冬青出门去了。 上了马车,冬青有些好奇地道:“主子,咱们今儿还去杏花胡同吗?” 季卿点了点头。 冬青便也不再问。 上次去了杏花胡同后,两个丫鬟其实一直在心里揣测着季卿的身份,当然了,更让她们好奇的是,她们都能看出来季卿绝不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为何又会到了贺府。 虽然说吧,老爷也确实待主子挺不错的,但再怎么说,主子也是没名没分的,名不正则言不顺,便是府里的下人偶尔都能拿这件事说几句闲话呢,任是哪个女子也绝不会想这样,更何况她们主子这种出身不低的大家小姐了。 这其中透露出的反常,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好奇。 不过…… 忍冬和冬青都清楚,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样的,都不是她们应该去探究的,更别说是拿这件事去问季卿了。 所以,就算平日里活泼话多的冬青,也是没敢提上一句的。 季卿想到自己之前想的,若是忍冬和冬青愿意,离开贺府的时候,她想把两个丫鬟一起带走的事。 于是道:“忍冬,冬青,若是有一日,我离开贺府……你们愿意跟我一起吗?” 两个丫鬟跟在季卿身边十年,那时候季卿才十四岁,又刚刚经历了剧变,若是没有忍冬和冬青的陪伴,她也不可能那么快的就适应下来。 相伴多年,季卿自然也是不舍忍冬和冬青的,她当然想忍冬和冬青跟着她一起离开贺府,但一切也要以忍冬和自己的意愿为主。 忍冬和冬青比季卿小三岁,当初贺章也正是见她们年龄与季卿相差不多,才会让她们跟在季卿的身边,说起来,这样的年纪,不管她们要不要离开贺府,亲事却是都可以考虑起来了。 季卿想着,等忍冬和冬青成亲了,她是怎么也要给她们备上一份嫁妆的。 若是她们愿意随她一起离开,不管她们是继续留在她身边做管事娘子,还是自在的过自己的小日子,那都是好的。 若是她们不愿意离开,那也随她们。 心中这般想着,季卿看忍冬和冬青的眼中,便不由自主带了些不舍。 忍冬心中有些犹疑。 但冬青还没听出来季卿的真正意思,笑道:“主子,婢子们现在不就跟着您一起出来了吗?” 忍冬拽着冬青的衣袖用力扯了一下。 冬青疑惑地看向忍冬:“你拽我做什么?” 忍冬忍不住扶额。 有时候忍冬真的很怀疑,若没有主子和她盯着,冬青会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主子的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她倒是一点不对都听不出来。 不过…… 为何主子竟是心生去意了? 若是之前,那安国公送的舞姬还在的时候,主子有这样的想法,忍冬也不是不能理解,可现在,老爷都把那舞姬送走了,半点不曾让那人碍了主子的眼呀,为何主子反倒想离开贺府了? 离开贺府…… 主子又要到哪里去? 杏花胡同! 忍冬赫然就想到了。 难怪,难怪主子最近会如此反常,原来竟是早就有了离开贺府的打算,甚至还为此做出了安排,连宅子都准备好了。 忍冬蓦地看向季卿,“主子,您是……” 季卿轻轻点头,“你们好好考虑一下吧。” 忍冬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而冬青,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季卿说的“离开贺府”是什么意思,太过惊愕之下,一张嘴张得大大的,都能塞进去一只鸡蛋了。 “主子,您……”冬青想劝,但话只开了个头就顿住了。</p> 第222章 忠仆 作为季卿的贴身丫鬟,季卿之前时不时的黯然,冬青也不是没看在眼里,她原是想劝的,但又觉得,若是主子觉得离开贺府就能不这样黯然了,那倒也不错。 冬青也不说话了。 见两个丫鬟这样,季卿倒是轻轻笑了一声:“你们要不要与我一起离开,这个问题你们可以慢慢考虑,一切以你们自己的心意为主便行,倒是不急,不过,不管你们随不随我离开,我总要把你们的亲事定下来才能放心的……” 忍冬和冬青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还未婚配的女子,提到自己的婚事,又哪里能不害羞的? 季卿眼里漾出淡淡的笑意:“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若是我父亲母亲……”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忍冬和冬青也是一怔。 她们跟在季卿身边整整十年,从来没有听季卿提起过家人,这还是第一次。 从季卿话只说了一半,两人就隐隐能猜到,自家主子的家人,只怕是都不在了。 要不然…… 主子怎么会一直待在贺府呢? 一时之间,忍冬和冬青都不知道她们应该作何反应了。 安慰? 主子现在看起来并不需要安慰,而且若主子的家人真的出事了,那至少也是十年前的事,哪里需要她们这时候安慰? 同情? 那就更不可能了,她们是主子的丫鬟,哪里能同情主子? 就在两个丫鬟左右为难的时候,季卿又道:“总之,婚姻大事,这是一辈子的事,可不能马虎,更不能轻易下决定,你们若是有心仪之人,可以说出来我替你们参详一下,若是没有,回头寻了你们爹娘商量一下也行。” 贺府就没有家生子,府里所有的仆婢都是贺章后来让人采买来的,忍冬和冬青自然也是。 两人原本就是城外的村民,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爹娘才会无奈之下将她们卖进牙行,两人都不是那等能轻易斩断亲情的人,就算被爹娘卖给了牙行,在贺府安顿下来之后,时不时的也总会回去看看爹娘。 所以,季卿才会有此一说。 忍冬和冬青红着脸点头。 就如季卿所说,她们年纪不小了,也确实该考虑亲事了。 就在这时,马车缓缓停下,杏花胡同到了。 正羞涩着的两个丫鬟都不由松了口气,就连忍冬也没了平日的沉稳,马车才一停稳,就忙不迭地下了马车,然后才觉得脸颊没那么烫了。 缓过那股羞涩劲儿之后,两个丫鬟扶着季卿下了马车。 季卿抬头,看向自己的宅子。 宅子的门楣上还未挂匾额,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当初季正买下这宅子,本就是要送给季卿的,又不是自家要住,想着说不定季卿要给这宅子取个别致的名字,也就没有急着挂匾额。 至于现在…… 季卿还不能把“季府”这两个字光明正大地挂到门楣上去。 季家现在的罪名可还没洗清,她还是罪官之后,甚至她原本应该被流放到岭南去的,若是在季家的罪名被洗清之前让人知道她一直在京城,就算有贺章,她也绝对讨不了好。 若非如此,季卿也不会但凡出门都定要戴深色的帷帽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又如何能让人知道这是季府? 见季卿只是抬头看着门楣,并没有要进宅子的意思,忍冬道:“主子?” 已经是初夏,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了,这会儿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再在外面站一会儿,忍冬都担心季卿会中署。 季卿回过神来。 系统说的,是要在申时之前抵达杏花胡同,现在她到了,忠仆呢? 会是故人吗? 季卿有些急切了。 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季卿看了看外面这明晃晃的日头,感受着身上那粘腻的不适感,点了点头,道:“我们先进去坐一坐吧。” 忍冬和冬青也不知道季卿今日过来是做什么的,听季卿这样说,连忙取了钥匙去开门。 打开大门,季卿领着冬青先往里面走,忍冬则落在后面关门。 没等季卿跨过屏门,就听到了忍冬的声音。 “大爷,大娘,你们是要找人吗?” 大爷,大娘。 两个人。 忠仆二人? 季卿精神一振,手上一紧,将手里的丝帕都攥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然后,季卿迅速转身,往大门走去。 “忍冬,怎么回事?”她一边走一边问。 忍冬道:“主子,外面来了一个大爷和一个大娘,好像是来找人的,会不会是找错地儿了?” 上次跟着季卿过来时的情景,她到现在可都还记得清清楚楚的呢,主子也是才将这宅子收回来,在此之前,这宅子都是那一家子在住着的。 难不成…… 这大爷和大娘,是来找那一家子的? 这样一想,忍冬的神色间就多了几分防备。 那一家子脸皮有多厚,她可没忘了,若真是来找那一家子的,说不得也与那一家子是一样的德性呢,是得先防着点。 这时,季卿也来到了门口。 从尚未关紧的两扇门之间看出去,门外的台阶下,看年纪约有半百之数的两个人,正搀着对方的手一脸热切地往里面看,眼里不仅有期待,也有惶恐。 目光上移,落到这两人的脸上。 季卿眼中一涩。 自从季家出事,这十年来,季卿虽然一直待在京城,却再没见过熟悉之人,陡然见到这样两张熟悉的面孔,让她如何能不心中生涩? 安伯,于嬷嬷。 这是陆氏出嫁时自娘家带过来的陪房。 两人是夫妻,跟着陆氏来到季家的时候,刚成亲不久,后来于嬷嬷在陆氏房里做了管事嬷嬷,而安伯则帮着打理陆氏嫁妆中的一个铺子。 季卿的二哥季深出生的那一年,于嬷嬷也生了个儿子,但还未满百天这个孩子就夭折了,安伯和于嬷嬷悲痛之下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陆氏那时即将临盆,见于嬷嬷因为丧子之痛整日神思恍惚的,知道若是不给她一个寄托,说不定于嬷嬷都没办法撑下去,于是提出让于嬷嬷给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做乳娘。</p> 第23章 慰藉 后来季深出生,于嬷嬷给季深做了乳娘,在移情作用之下将一腔爱子之心都倾注到了季深的身上,这才渐渐从丧子之痛中走了出来。 等到季深两岁多了,季卿出世,也是被于嬷嬷一手照料着长大的。 可以说,季卿的幼时,除了家人之外,最亲近的就是于嬷嬷了。 至于安伯和于嬷嬷为何在这里…… 季家出事之后,是被抄没了家产的,府里的下人都算是季家的私产,都被带去发卖了,而安伯和于嬷嬷之所以能逃过这一劫,多半是因为当年两人成亲的时候,季卿的母亲陆氏就将两人的身契还给了他们。 如此一来,安伯和于嬷嬷自然不算季家的下人了。 安伯和于嬷嬷会来这里,其实也是想碰碰运气,心里压根儿就没有抱什么期望,但听到忍冬唤门内的某个人为“主子”时,两人的心中都不由生出了无限的期待,两双眼睛也不由紧紧盯着大门方向,似是想通过那半开的门看到里面的人一般。 季卿捏紧了拳头。 好一会儿,她才道:“外面日头大,请大爷和大娘进来喝口水吧。” 忍冬有些疑惑。 跟在季卿身边十年,她当然知道,季卿并不是什么热情的性子,但季卿都已经吩咐了,忍冬纵是疑惑也不会违逆,于是将门打开,对外面的安伯和于嬷嬷道:“大爷,大娘,外面热,主子请二位进来喝口水。” 安伯和于嬷嬷对视一眼。 然后,两人握着对方的手,又紧张又期待地进了门。 一路进了内宅。 季卿道:“忍冬,冬青,你们去寻个碗给大爷和大娘倒碗水。” 忍冬和冬青对视一眼,依言退了下去。 两人都能看出来,季卿只不过是寻个理由把她们打发下去而已,因而并未留在内宅里,而是出了垂花门,往外院去寻碗去了。 一边往外走,两人一边想着,似乎这段时间,主子的秘密越来越多了。 季卿站在院子里,直到远远听到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这才看向了相互搀扶着的安伯和于嬷嬷。 安伯和于嬷嬷本就是强自镇定,这时没了外人,两人又哪里还能镇定得起来? “姑……姑娘?”于嬷嬷声音里带着颤抖。 说出这几个字的同时,于嬷嬷紧紧攥着安伯的手,生怕自己的期待会落到空处。 季卿抬手,将戴在头上的帷帽取下来。 “安伯,于嬷嬷。”她道。 话未说完,眼里就已经含了泪。 十年了! 十年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身边亲近之人,让季卿如何能不动容? “姑娘!” 安伯和于嬷嬷同声惊呼。 然后,两人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他们又何尝不是一样,历经十年才见着一直牵挂的人? “姑娘!” 于嬷嬷再唤一声,上前疾走几步,用力将季卿拥入怀里。 她知道,她这是逾矩了,可只要一想到这十年来季卿有可能遭遇什么,于嬷嬷心里就疼的厉害,只有这样的动作,才能让她觉得心里好受一点。 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姑娘啊! 而季卿,被于嬷嬷搂在怀里,闻着于嬷嬷身上那熟悉又久远的味道,这十年来每一日都悄悄提着的心,总算是能轻轻地,轻轻地落到了实处。 人在逆境之时,身边若能有熟悉的人,这本身就是一种慰藉了。 安伯站在一边看着季卿和于嬷嬷相拥在一起,忍不住抬袖拭了拭眼泪,笑道:“姑娘,老婆子,别哭了,是好事,是好事……” 又过了好一会儿,季卿和于嬷嬷才总算是平复下了心情。 隔了十年才能再相聚,三人自然要说起这十年来的经历。 季卿简要说了自己被贺章所救的事,“……这十年来我都在京城,平时深居简出,出门时都戴着帷帽,倒也没生什么事端,安伯,于嬷嬷,你们呢?” 安伯和于嬷嬷原本是陆家的家生子,后来又随着陆氏来了季家,大半辈子就这样过来了,虽然早就拿回了身契,但又如何能轻易就离开? 季家出事,陆氏被判了流放岭南,安伯和于嬷嬷虽然得以脱身,但当时的他们心里全无庆幸,只有惶惑。 惊慌之后,两人其实是打算追随陆氏一起前往岭南的。 虽然岭南天高路远,有着与京城完全不一样的山水风貌,听说是片苦寒之地,但对于安伯和于嬷嬷而言,能待在陆氏身边,他们就能得到安心。 拿定主意之后,两人也真的缀在了押解陆氏等人前往岭南的队伍后面,还寻了机会与陆氏说了话。 “是夫人说姑娘您还在京城,让老奴二人留在京城照应着姑娘,是老奴无用,竟然十年来都没能找到姑娘……” 于嬷嬷说到这里,又是伤心又是自责。 陆氏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了他们夫妻,他们却生生耽搁了十年,让他们如何能不自责? 季卿连忙道:“于嬷嬷,你这又说的是哪里话,这怎么能怪你们?” 是她躲得太好了。 但在那样的情况下,她若是不躲得好一点,不仅她自己没有好下场,还得连累将她自泥潭之中救出来的贺章。 却是没想到,会因此与安伯于嬷嬷错过。 “那……”季卿又问,“安伯,于嬷嬷,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于嬷嬷道:“姑娘,当初老爷买下这宅子的时候,是让老奴来看过的……” 这宅子是季正要送给季卿的礼物,季正虽然很疼爱季卿,但他毕竟是个大男人,对于小姑娘的喜好可拿捏不准,所以在买下宅子之前,特意让于嬷嬷过来看了一下。 季卿打小就是于嬷嬷照料着长大的,要说季卿的喜好,除了陆氏之外,最了解的就要数于嬷嬷了。 后来买下宅子之后,季卿的几个兄长为了给她一个惊喜,又特意将宅子修整了一番,也是请了于嬷嬷过来掌眼的。 季家出事之后,安伯和于嬷嬷受了陆氏所托留在京城照料季卿,谁知道找了这么些年都没能找到季卿的踪迹。 第24章 感激 找了季卿十年,安伯和于嬷嬷也有些心灰意冷了,会找到这宅子来,也只不过是想碰碰运气而已。 虽然安伯和于嬷嬷尽量掩饰了,但季卿还是从中听出了无数的心酸。 十年如一日的寻找一个完全没有下落的人,还时刻因为自觉没有做到陆氏的托付而心存愧疚,季卿能够想象,安伯和于嬷嬷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她记得,安伯和于嬷嬷在京城是有一个小宅子的,可从他们的身上,季卿完全没看到半点有家可归的模样。 那…… 宅子去了哪里? 都不用问了。 季家出事之后,这些与季家息息相关的人,也一样没了往日的安宁。 季卿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扬起笑脸:“安伯,于嬷嬷,现在我拿回了这宅子,正愁没有可信的人帮我打理呢,你们就留下来帮我吧!” 说到后来,季卿的语气中还带了些撒娇的意味,这是少年时的季卿常有的姿态。 安伯和于嬷嬷忍不住心头一热。 这十年,他们时刻处于颠沛流离之中,季卿又如何不是? 纵是有栖身之所,但心里又要以何处为家? 能再次听到季卿用这种撒娇的语气与他们说话,他们哪里能不动容,又如何能拒绝季卿的请求? “好!”安伯和于嬷嬷用力点头,“姑娘不嫌弃我们这两把老骨头,那我们一定帮姑娘把这宅子打理得妥妥帖帖的!” 两人眼里都重新有了光。 在找到季卿之前,安伯和于嬷嬷都觉得前面的日子半点没有奔头,但现在,他们都觉得,他们还有使不完的劲儿。 打理宅子而已,这本就是安伯和于嬷嬷的强项。 说不定…… 他们不仅能帮着姑娘打理宅子,还能看到姑娘成亲生子,甚至等到季家沉冤得雪,夫人他们也回京呢? 十年以来,第一次,安伯和于嬷嬷心里有了盼头。 季卿忍不住勾唇,眼里流淌着温柔的笑意。 就在这时,远远的,季卿听到了刻意放重了的脚步声。 她和安伯于嬷嬷这时是在院子中间,离着二门可还有一段距离,这么远都能听到脚步声,可想而知忍冬和冬青是用了多大的劲儿来走路。 季卿并不意外,她知道,忍冬和冬青本就聪明。 不多时,忍冬和冬青一人端着一碗水进来,递给安伯和于嬷嬷。 “老人家,喝口水吧。”忍冬道。 安伯和于嬷嬷从善如流,接过水喝了起来。 忍冬和冬青忍不住将两人来回打量了几次。 她们虽然刻意拖延了时间,但离着她们离开也没多久,这两位老人家怎么就有这么大的变化呢? 而且…… 两人的目光落在季卿搁在一旁的帷帽,心里更疑惑了。 对于季卿的习惯,忍冬和冬青是再了解不过的,这十年来季卿极少出门,便是出门,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没回到贺府,帷帽是绝不会取下来的,便是上次带着她们去悦来居用膳亦是如此。 那现在…… 两人先前就觉得自家主子和这两位老人家许是相识的,现在更觉得如此了。 总觉得,这段时间以来,她们似乎越来越多的接触到了主子的过去。 心里想着这些,忍冬和冬青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多说,将碗递给了安伯和于嬷嬷之后,就回了季卿的身后站定。 然后,两人就见着,那位老嬷嬷似是正打量着她们,眼里还有些满意? 季卿倒是没注意忍冬和冬青在想什么,她道:“那以后这宅子的事,就要麻烦安伯和于嬷嬷了……” 这宅子十年都没正经收拾过,屋里还空荡荡的,想要收拾到能住人的程度,也确实还要费些功夫。 于嬷嬷笑眯眯地道:“姑娘您尽管放心,就交给我们吧!” 季卿看了看时间,也没在这里多待,留了些银票给于嬷嬷用于置办家具、采买人手等事,这才带着忍冬和冬青登上马车回贺府。 忍冬本就性情沉稳,分寸拿捏得极好,但冬青就没有忍冬那样沉得住气了,上了马车不久,她欲言又止地偷偷觑了季卿好几次,能压着自己不出声,对她来说都挺难得了。 季卿今天心情好,睨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冬青精神一振,也不顾不得忍冬给她使眼色,一古脑就把心里的疑惑全给倒出来了。 在忍冬的无奈之中,季卿笑了笑,“安伯和于嬷嬷原是我家的家仆。” 忍冬和冬青了然。 她们陪着季卿来这宅子,又眼见着季卿找回了往日的家仆,还将宅子托给了他们打理,想来,等她们再一次来这宅子的时候,这宅子里一定会有着巨大的变化。 到那时…… 主子,是不是就要离开贺府了? 想到来时季卿与她们说的事,忍冬和冬青心里都不由有些茫然。 原本她们想着,主子说不定只是随口一说,就算真的心生去意,总也要有一个合适的落脚之处才行,那宅子里什么都没有,主子又抽不出空来亲自打理,说不定就这样算了呢? 却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发展,似乎主子的离开就近在眼前了。 那…… 老爷知道这件事吗? 她们,又要如何抉择? 季卿没有打扰忍冬和冬青的思考,接下来的时间都没有再说什么。 回到贺府,进了屋之后,季卿挥退了丫鬟们。 待房门关闭,屋里的光线也跟着暗下来,季卿才轻声道:“系统,谢谢你。” 她是说出来的,而不是像往日那样,直接在心里想的。 对于系统,季卿确实是感激的。 不管她能不能理解系统是怎样的存在,不管系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她都是感激系统的。 若是没有系统,她如今只怕还在走与留之中徘徊,不会拿到十年前父亲送给她的礼物,更不会重新遇到安伯和于嬷嬷,甚至,杏花胡同那宅子的房契,还极有可能落到陆嫣的手里。 这些,都是因为系统。 系统:“宿主不必感激,系统的存在本就是为了宿主而服务。” 系统还是一个莫得感情的系统。 第25章 新手任务三 季卿微微勾了勾唇。 不管系统怎么说,她是真的从系统这里得到了许多。 大概是察觉到了季卿心里的想法,系统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又发声了。 既然宿主心情好,那就做个任务吧! “叮,新手任务三,对贺章说‘喜欢’,让贺章对宿主说‘喜欢’。” “任务时限,三日。” “请宿主积极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完成任务有随机奖励,超时未完成任务,系统将会给予惩戒。” 季卿:…… 季卿已经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好了。 上一次的任务是给贺章戴绿帽,这一次的任务就能有这么大的跨度,让她对贺章说“喜欢”,还让贺章对她说“喜欢”? 这其中的转折只差没让人岔过气好吗? 季卿忍不住跺脚。 “系统,你确认不是在开玩笑?”她一脸怀疑地问。 系统:“请宿主不要怀疑系统的专业性,请宿主积极完成任务……” 季卿知道,她只怕是没办法让系统回心转意了。 或者说,系统它根本就没有心! 随后,季卿又陷入了苦恼之中。 这个任务…… 要如何做? 可要是不做…… 想起先前系统所说的超时未完成任务的惩罚,季卿打了个寒噤,她还是仔细思忖一下,如何才能顺利完成这个任务吧。 办法总比困难多,前面两个任务她都可以顺利完成,这一次也一定可以的! 季卿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任务实在是有些让她接受不了,过了许久季卿都没能想到一个好办法,反而还越想越浮躁。 只要一想到自己亲口对贺章说“喜欢”,或者是贺章对自己说“喜欢”,季卿的心跳就止不住的加快,快到她甚至都能清楚的听到那急促的“砰砰”声。 这是她曾经一直渴望的,也是现在的她想要放弃的。 可现在看来,就算她放弃的心是真的,想要将这几年积攒下来的感情清零,这也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而是需要一个过程。 如若不然,为何她现在只是想一想那样的场景,就会忍不住的心跳加速? 季卿忍不住抬手抚住双颊。 面上那滚烫的温度,似乎在无声的肯定着什么。 “啊啊啊……” 季卿忍不住压着嗓子尖叫。 不这样做,好像就无法将心里那因为新任务而生出的莫名兴奋给排解出去一般。 很快,外面传来了忍冬的声音。 “主子,您没事吧?” 虽然房门关着,但忍冬和冬青还是侍立在外的,季卿虽然已经尽可能的压低了嗓子,但许是对系统的怨念太大了,后来却是没怎么能压得住,让外面的忍冬和冬青都听到了她的尖叫。 季卿连忙深吸一口气,将起伏的心绪平复下来之后才道:“无事。” 她这时才真的冷静了下来。 不管怎么着,只要她不想抱着贺章的大腿哭,不想将自己的一颗心剖开给贺章看,那她就只能想办法完成任务。 虽然现在一时没能想到好办法,但好在任务的时限是三日,她还有时间。 …… 这一晚季卿都没能休息好。 对新任务的一筹莫展,让她满心焦虑,晚上甚至还做了个恶梦,梦见自己当着所有人的面抱着贺章的腿大哭,那种难堪直到她被惊醒后都仍久久留在她心里不曾散去。 细想一下,前面两个任务,季卿之所以能这么快就顺利完成,大抵是因为这两个任务虽然有些怪异,却没有触到季卿心里不想触及到的东西。 而这个新任务…… 毫无疑问,触及到了。 季卿从不否认自己对贺章的情愫,她甚至极为感激自己遇到了贺章。 若她还是从前的季家嫡长女,心里放着这样一个人,她会毫不犹豫的努力为自己争取,可她现在只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罪官之后,便是知道那个人也许就是良人,却也不敢往前再行一步。 况且…… 季卿并不认为,贺章对自己有同等的情愫。 她和贺章之间…… 应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吧。 季卿忍不住轻轻按了按额头。 一晚没休息好,让她的头有些疼。 又怔了一会儿,季卿才招了丫鬟们进来服侍梳洗。 无甚胃口地用了早膳,又处理了府里的杂事,季卿又重新回了房。 忍冬和冬青都有些担心。 明明昨儿主子的心情还很好,也就一晚的功夫,怎的就变成这样了? 想着季卿早膳就没用什么,忍冬道:“主子,厨房做了您最喜欢的玉露团,婢子给您端上来?” 喜欢。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任务所困扰,忍冬的这句话里,季卿只听到了“喜欢”二字。 她先是一怔,随后道:“你方才说什么?” 忍冬又重新说了一遍。 季卿心中豁然开朗。 前面两个任务,季卿都是另辟蹊径完成的,到了这个任务,许是这两个字碰触到了季卿内心的感情,她竟是许久都没想出办法来,还是这会儿听到忍冬的话,才总算是想到了法子。 季卿只觉得心头的阴霾尽去,立即就展露了笑颜,道:“好,让人把玉露团端上来吧,对了,让厨娘再做一些备着,再通知看守二门的婆子,贺大人回府了请他过来一下。”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这个任务还是早些完成的好。 忍冬连忙领命下去了。 季卿早膳时几乎没怎么动筷,这会儿心情一好,胃口自然也就回来了,玉露团一端上来,她就连吃了两个,若不是顾忌着再过不久就要用午膳了,她只怕还能吃两个。 忍冬和冬青见此情形,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们是季卿身边的人,自然不想看到季卿那愁眉不展的样子,现在季卿可算是恢复正常了,两个丫鬟自然也都是高兴的。 两个丫鬟都觉得,季卿先前心情的好坏,只怕都是与贺章有关的,又听季卿吩咐让人在贺章回府之后请他过来一趟,为免二门上的婆子没能将季卿的意思转达到,眼瞅着快到贺章平时回府的时间了,忍冬干脆亲自去了二门上。 第26章 玉露团 贺章一回府就见着了守在二门上的忍冬。 他有些惊讶,随即道:“是如意有事寻我?” 忍冬福身一礼,道:“回老爷,主子请您回府后去莲苑一趟。” 贺章点了点头,脚步一转,便朝着莲苑而去。 很快,两人便到了莲苑,贺章入了正房,见着季卿正坐在小几旁喝茶,而小几上除了放着茶壶和茶盏之外,还摆了一盘点心,那点心形似玉露,一个个看着极为精巧。 见着贺章到了,季卿站起身往外迎了两步,“贺大人,你来了。” 贺章点了点头。 待两人坐下,丫鬟们也把茶水奉上,季卿这才挥退了丫鬟们。 贺章不由微微挑眉。 有时候贺章也会疑惑于季卿都在想些什么,就比如前一次他来季卿这里,季卿似乎是在刻意与他拉开距离,他们说话的时候都让忍冬和冬青留在屋里。 而后面两次…… 这一次,以及季卿让他试帽子那一次,却又将丫鬟们尽数摒退。 难不成,就应了“女人心,海底针”这话? 一边想着这些,贺章一边道:“如意,你让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季卿闻言笑了笑,“倒是没什么事,就是今儿厨娘做了些玉露团,我尝着倒是比往日还要香甜几分,所以特意请了贺大人过来尝一尝。” 说着话,季卿将小几上的那碟玉露团往贺章那边推过去,道:“贺大人快尝尝,看看喜不喜欢?” 贺章很是惊讶。 所以…… 季卿特意让丫鬟在二门上守着,待他一回府就请了他过来,就是为了请他品尝这玉露团? 贺章一时有些啼笑皆非。 他如今虽然算是位高权重,但在吃食方面却并不讲究,回府之后也向来是厨房做什么他就吃什么的,对于点心一类就更是不在意了,这玉露团,因为季卿爱吃,厨房也不只做了一次,贺章往常也是尝过的,又何需季卿特意让人请他过来尝? 不过,贺章对季卿向来都是极为包容的,反正他都已经过来了,季卿也如此说了,那就尝尝吧。 说不定…… 这一次的玉露团,真的就与从前的不一样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贺章净了手,拈起一个玉露团。 这玉露团做得极为精巧,一个大抵也就成年人两口的量,贺章很快就将一个玉露团吃完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见着季卿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微微倾着身子,“贺大人,你觉得怎么样,喜欢吗?” 这就是季卿想出来的完成任务的办法了。 她不可能真的跑到贺章面前说她喜欢他,更不可能问他喜不喜欢自己,那也就只能想法子从贺章的嘴里“骗”出这两个字了。 季卿紧紧盯着贺章,期待从他的嘴里说出自己想要听到的两个字。 顶着季卿的期待,贺章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一下。 对于点心,他也着实谈不上什么喜欢,若不是见季卿坚持,他都不会吃这玉露团,就算吃了,那味道也绝不是他喜欢的。 但这时被季卿这样期待地看着,贺章总有一种自己要是说不好吃,季卿怕是要哭出来的感觉。 所以,微微顿了顿,贺章微微颔首:“尚可。” 季卿:…… 这人,怎么就不按常理出牌呢? 她都问了“喜欢吗”,他不该回答“喜欢”或者“不喜欢”吗,不管他回答的是哪一个,季卿这任务都算完成了,偏偏这人说的是“尚可”! 季卿怎么说也与贺章同住一个屋檐下十年了,对于贺章的喜好其实也是非常了解的,她知道他不爱吃点心,所以也没指望他说“喜欢”,她就是想骗个“不喜欢”啊! 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季卿瞪了贺章好一会儿,然后吸了一口气。 她要再接再厉。 把那装了点心的碟子再往贺章面前推了推,季卿又道:“贺大人,你再尝尝,看看喜不喜欢?” 为了让贺章按着自己的套路说话,季卿还特意将“不喜欢”这三个字加重了语气。 贺章:…… 这次轮到贺章无语了。 但他当然不会拒绝季卿。 以他对季卿的包容,不管季卿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他能做到的他都不会拒绝,更何况只是让他再吃个玉露团了。 于是,贺章再次拈起一个玉露团。 吃完之后,不等季卿询问,贺章就点了点头:“还好。” 季卿:…… 跟人这沟通,怎么就这么困难呢? 她都在贺府住了十年了,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一点? 不过,季卿永不言弃。 沉默了一会儿,她再次将碟子往贺章面前推了推:“要不,贺大人你还是再尝尝吧,看看喜不喜欢?” 贺章:…… 他也不知道季卿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就跟这玉露团杠上了呢? 顶着季卿的注视,低头看了看已经被季卿推到小几边缘,再推就要掉地上的碟子,贺章有些无奈的再次拈起一个玉露团。 “不错。” “好吃。” …… 几次之后,季卿将所有的耐心都耗尽了。 她只是想从贺章这里得到一句“不喜欢”而已,他只要实话实说就行了,怎么就这么难呢? 盯着贺章将碟子里的最后一个玉露团吃完,季卿一双杏眼瞪得大大地,看着贺章,一字一顿地道:“贺大人,你喜不喜欢?” 季卿觉得,自己这音量,怕是与吼也没什么区别了。 十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对贺章没什么好声气。 贺章:…… 这么多次下来,贺章也算是看出来了,季卿许是想从他嘴里得到一个特定的答案,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又不能与他明说,所以才用了这样的方法。 这会儿听了季卿吼出来的这句话,贺章突然就福至心灵,道:“喜欢。” 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语调格外的温和,甚至都可以说是温柔了。 季卿一怔,随即,眉眼也变得柔和下来。 虽然她只是想骗一个“不喜欢”出来,但不得不说,“喜欢”两个字,总要比“不喜欢”更容易让人开心。 譬如季卿,这会儿的心情就不由开始飞扬起来。 第27章 胃口不佳 过了好一会儿,季卿才从这突来的好心情中抽离出来。 她冲着贺章笑了笑,道:“喜欢就好,下次我再让厨娘做。” 贺章半拢在衣袖里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要不是及时压制下来,他差点就伸手去按自己的胃了。 才吃完一整碟的玉露团,他只觉得从胃里噎到了嗓子眼儿上,再听季卿这样一说,他实在是没办法再接受季卿的好意。 季卿从贺章这里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又看出贺章对玉露团的畏惧,倒也不再强留他了,道:“贺大人,再过一会儿就要用膳了,我就不留你了……” 贺章无语。 都说再过一会儿就要用晚膳了,都不见季卿留他在莲苑里一起用,总有一种…… 自己被用过就扔的感觉。 就,挺失落的。 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季卿改口,贺章这才笑着摇头站起,“如意,那我先回去了。” 季卿将贺章送了出去。 不多时,厨房里晚膳准备好了,送到了屋里来。 晚膳很丰盛,而且有好几个菜都是贺章爱吃的,季卿正准备动筷,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先前贺章吃下去的那一整碟的玉露团。 于是问道:“贺大人那里可送了晚膳去?” 忍冬正服侍在一旁,听了季卿这话,悄悄看了季卿一眼,道:“回主子,老爷院子里传了话,说是老爷今儿胃口不佳,晚膳不用往老爷院子里送……” 季卿有些心虚。 大概…… 是因为那碟玉露团? 别看那玉露团做得精巧,一个也就两口的量,但一碟子玉露团的数量也不少,十个总是有的,最重要的是贺章本就不爱吃点心,一下子吃这么多,会有胃口用晚膳才奇怪了。 季卿知道,自己其实不应该笑的,但只要一想到贺章明明嫌弃,却又一个一个将一碟子玉露团硬塞下去的样子,她就是忍不住想笑。 “噗嗤!” 季卿甚至还笑出了声。 她朝着忍冬摆了摆手,道:“既是贺大人胃口不佳,那便罢了,少吃一顿倒也不碍事。” 忍冬一怔。 她还以为季卿知道贺章未用晚膳,会吩咐厨房晚些时候送点小菜过去呢,哪里知道,季卿竟然说的是少吃一顿不碍事? 忍冬觉得,对于季卿和贺章之间的事,她有些看不明白了。 也许,她从来都没有看明白过? 季卿可不知道忍冬在想些什么,因为心情好,她今儿还多吃了半碗饭呢。 结果就是,季卿吃撑了。 按着季卿往日的教养,吃饭向来都只吃七分饱,今天也是一想到贺章当时的样子就觉得有些乐,不知不觉的就没了节制, 这一吃撑了,自然也就要去消消食。 季卿于是带着忍冬和冬青去了贺府的园子。 贺宅是个五进三跨的大宅子,宅子后面还有一个面积很大的园子,贺章和季卿搬过来虽然只有四年,但季卿平日也是有让府里的园丁仔细打理过园子的,正值初夏时节,园子里开了不少花,说是花团锦簇也不为过了。 虽已是傍晚,但夏日的日头长,园子里倒也一点都不暗,正适合饭后消停。 季卿带着两个丫鬟到园子的时候,园子里已经有人了。 贺府如今拢共也就两个主子,园子里的是何人,不用想也就知道了。 贺章负手立于八角凉亭内,他穿着一身月牙白的半旧直裰,头发不似白日那般用玉冠束得一丝不苟,而是用一支古朴的木簪随意固定起来,看着就多了几分随性。 听到脚步声,贺章转过身。 看到季卿的时候,贺章的唇畔微微弯起,“如意。” 季卿又想笑了。 目光在贺章的胃部稍稍停留了一瞬,季卿也走进凉亭:“晚膳一不小心多用了些,我也出来消消食。” 贺章有些无奈地看着季卿。 天色还未完全暗下去,一弯新月却是已经升上了树梢,两人并肩而立,明明也并没有多说什么,但也不知为何,落在忍冬和冬青的眼里,两人之间却有了种让人不忍打破的温馨与默契,衬着那月色,就如一副美好的画卷一般。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然后悄悄退远了些。 在这样的静谧之中,过了好一会儿,贺章偏过头看着季卿的侧颜,略犹豫了一下,才道:“如意,再过几个月就是赵太后五十千秋,到时候皇上许是要大赦天下……” 季卿心神一震。 若真的要大赦天下,那就意味着,被流放到岭南的陆氏等人,许是就可以回京了? 可是…… 贺章为何会与她说起这些? 难道,是贺章知道了什么,或者是看出了什么? 当年季卿是在被官兵的追捕之中为贺章所救的,然后就被贺章安排到了贺宅,要知道,那时候的贺章似乎将将踏入官场,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官而已,远不如现在这样位高权重,做出这样的举动,对他而言是需要承担很大的风险的。 便是如此,贺章也从未问过季卿的从前,更不曾对她为何被追捕究根结底。 季卿最感激的,其实是这一点。 她从前一直以为,贺章应当是对她的来历一无所知的,可现在,被贺章用比今夜的月光还要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季卿却有一种自己在贺章面前全无秘密的感觉。 “你……” 季卿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出口。 贺章注视着季卿,将季卿的神色尽收眼底,过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在季卿的头上轻轻抚了抚,分明是哄孩子的动作,却又含着莫名的缱绻之意。 季卿心口微微一热。 在这种沉默之中,时间似乎过得极快,待季卿总算是从心中那诸多的思绪之中回过神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贺章道:“如意,天色晚了,纵是夏日也难免更深露重,你也不必思虑太多,一切都会好的。” 季卿微微一怔。 她觉得,贺章之所以与她说起新帝即将大赦天下的事,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安她的心。 是她的感觉出了错,还是贺章真的就是为了让她安心? 季卿一时也分辨不出了。 第28章 狗洞 季卿回了院子洗漱之后,就独自坐到了拔步床边。 她将先前在园子里,贺章的话细细回想了一番,明明贺章只说了皇上许是要大赦天下的事,但季卿总觉得贺章还有些未尽之意。 不过,贺章也并未与她说明白,就算季卿有些感觉,却也猜不出贺章到底是何意。 既然想不透,季卿倒也并未纠缠不放。 至于贺章所说的大赦天下…… 季卿自然是期盼的。 毕竟,如此一来,陆氏等人就可以回京了。 可同时,季卿的心里仍有些不甘。 纵是陆氏等人可以因为皇上大赦天下而回京,可这不代表季家头上那莫须有的罪名就被洗清了,季卿更想要的是洗脱季家的罪名,让季家所有人可以抬头挺胸的立于外人的目光之下,而不是因为大赦天下而蒙皇恩灰溜溜的回京。 还有几个月…… 季卿咬紧下唇。 她必须得做些什么才行,要不然她是如何也不会甘心的。 深吸一口气,季卿在心中道:“系统。” 下一刻,脑中响起系统的声音。 “叮,新手任务三,对贺章说‘喜欢’,让贺章对宿主说‘喜欢’,任务完成!” “叮,完成新手任务三,奖励书信一封。” 一封书信? 季卿有些疑惑。 不过,之前系统就解释过,完成任务获得的奖励,是从她现阶段需要的东西之中随机获取的,也就是说,这封书信,必然不会是无用之物。 “系统,这封书信要如何才能拿到?”季卿问。 系统:“请宿主三日后午正之前抵达城东榆树胡同章宅后门墙根的狗洞外。” 这一连串的话也没个停顿,也亏的系统不是人,才能一口气说完。 季卿却是一怔。 虽然她不知道城南榆树胡同的章宅是谁家的,那里面又住着什么人,但让她去章宅也就罢了,去章宅后门墙根的狗洞…… 这又是什么样一个操作? 季卿觉得,系统给出的指引好像越来越谜了。 “系统,你是不是对我任务的完成度不满意,所以特意想了法子来寻我开心?”季卿开玩笑道。 有前面两次的经验,季卿对系统的指引其实是没有任何的怀疑的。 系统:“请宿主不要怀疑系统的专业性,系统的每一个指引都自有用意。” 季卿摊了摊手:“好吧,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 系统报以沉默。 虽然系统觉得季卿开的玩笑并不好笑,但与系统说了会儿话之后,季卿原本那有些沉重的心情,却是好了许多。 …… 接下来的这两日,季卿并未外出,而是在屋里看书。 看的,自然是那册《季氏游记》了。 当年拿到书之后,季卿都还没来得及看,季家就出事了,现在好不容易有机缘拿回了这本书,自然是要好好看一看的。 虽然前面的内容季卿当初早就看过,但她仍从第一页开始,细细翻阅。 每翻一页,她似乎都能多回想一些当初的往事。 这虽只是一册书,但对季卿来说,也是她对家的回忆。 因为看得慢,再加上季卿白日还要处理贺府的杂事,也不是时时都能看书的,所以时间来到第三日时,季卿并未能将这册书看完。 将看了约有一半的书收起来,季卿有些怅然。 若有一日,季家能够沉冤得雪,洗脱身上的罪名,便是被查抄的家产能够归还,可季家已经死去的人,季家那么多的藏书,又要如何才能回来? 季卿不由叹息一声。 她只是有些想家人了。 过了一会儿,将这突来的怅然压下,季卿估摸着时间已经快近午时了,招了忍冬道:“午膳可备好了?” 忍冬福身一礼,回道:“主子,大厨房那边将将来了人,道是午膳已经准备好了,不知主子是否现在就要用午膳?” 季卿点了点头:“让人把午膳送上来吧。” 她也知道这个时候用午膳有些早了,与平日相比简直有些反常,但谁让系统的指引是让她今日午正之前抵达榆树胡同呢? 现在早早的用过午膳,接着出门,时间也就是稍稍有点宽裕而已。 忍冬依言去传话,很快,大厨房就把季卿的午膳送了上来。 贺章白日不在府里,贺府也就季卿一个主子,因而厨房的午膳可以说是专为季卿一人做的,不仅菜色丰富,味道也极为出色。 若是平日,季卿自是会细细品尝一番,但今日么,因为急着出门,季卿哪里有空细品,用她能用的最快的速度用完了午膳,都没等小丫鬟们把饭菜撤下去,就带着忍冬和冬青出门了。 马车是早就备好的,季卿主仆三人一上车,立即就出发往城东而去。 赶在了午正之前,马车在榆树胡同的胡同口停了下来。 “你们在这里等我。”季卿吩咐道。 这吩咐不仅是对车夫说的,也是对忍冬和冬青说的。 “主子……”忍冬忍不住开口。 季卿道:“无事,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忍冬和冬青便是有些不放心,也只能按捺下来了。 季卿也是第一次来这里,自然不知道哪一个宅子才是章宅,但她有系统指路,七拐八绕的走了一会儿,自然也就找到了章宅,也找到了章宅后门墙根处的……狗洞。 因为绕着章宅走了一圈,季卿自然能看出来,这章宅应当是一个三进的宅子,比起她自己的那个宅子要略小一些,后门应当是平日里供下人们偶尔出入用的,此时后门正紧紧闭着,就在离着后门不远处的院墙上,有一个小小的洞。 说是狗洞,但在季卿看来,怕是也只有小奶狗才能从这洞里钻进钻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洞太小,也碍不着什么,所以主人家才没有修补。 季卿在那狗洞边上蹲下来,隐约能看到洞的那边生长着一些花草,也有可能是被这些花草挡住了,所以主人家没有发现这里有个狗洞。 “系统,现在我要做什么?”季卿在心里问。 第29章 一封书信 “挖!”系统言简意赅。 季卿扶额。 所以…… 系统奖励的那封书信,是被埋在土里的? 系统让她过来,就是让她在地上挖洞的? 季卿长这么大还真没做过这种事呢! 不过,季卿也知道,系统是不会无的放矢的,既然让她挖,那一定是有道理的。 季卿先往四周看了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时候正好是午休时间,再加上天开始热了起来,这榆树胡同比起别处要安静许多,尤其季卿现在所在之处还是后门的小巷子里,也就更安静了。 确认没有往来之人,季卿按着系统的指引蹲下来,然后将右手伸进那个小小的狗洞里,隔着一堵院墙,开始在院墙内侧的地上挖了起来。 “系统,你好歹也提醒我带把小铲子啊!”季卿道。 这也亏的院墙内侧种着花草,土质略松,并不是夯实的地面,要不然,就凭着季卿这怪异的姿势,就用她的五指,挖个一天也别想挖出什么来。 系统回以沉默。 好在,季卿也没真想从系统那里得到什么回应,只是加快了速度继续挖了起来。 一边挖,季卿一边在心里想着,也不知即将挖出来的这封信,到底与她有何关联? 虽然季卿的心态还好,院墙内的土质也确实有些松软,但她毕竟是直接用五指去挖的,没挖一会儿手上的指甲就纷纷断裂。 季卿这十年虽然鲜少走出贺家,但也真算是养尊处优,就拿她的一双手来说,极为白皙柔嫩,让人看上一眼就自然而然的会想到“柔荑”二字,这双手上还留着长指甲,指甲上涂着漂亮的蔻丹,与她手上的白皙算得上是相得益彰。 可现在,因为拿了这漂亮的手去挖土,不仅手上全是泥,指甲也断了,指甲缝里甚至都塞满了黑泥,又哪里有最初的模样? 但季卿也只是因为指甲断裂带来的些许不适微微皱了皱眉而已,很快就继续挖了起来。 好在,那封书信并未藏得太深,季卿有些艰难地挖了约有半刻钟,就摸到了东西。 心中一喜,季卿加快的速度,将土里埋着的东西取出来。 这确实是一封书信,许是为了防潮,还用油约包着,摸起来薄薄的一封。 虽然有些好奇,但季卿也知道,现在可不是什么看信的好时机,她将手里的这封信塞进袖中,随后在院墙内摸索了一番,将自己断裂的指甲一一找回来,又把被她挖得乱七八糟的泥土重新抚平。 做完这些,季卿才算是松了口气。 也就在季卿收回手,准备站起身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院墙内传来了一阵…… 小动物的哼唧声。 心下好奇的同时,季卿也隐隐猜测到,这大抵就是系统让她一定要在午正之前来这里的原因了。 不自觉的,季卿就压低了头,朝着洞口里面看了过去。 只见着,一只顶多就只有季卿两个巴掌长的小狗一边哼唧着,一边朝着这洞口走了过来,隔着这狗洞,还正好与季卿的目光来了个对视。 没等季卿挪开视线呢,这小狗倒是先若无其事的扭开头,开始在季卿刚刚抚平的地面上刨起了洞来。 季卿:…… 果然,系统是不会无的放矢的。 若是她没有及时赶过来,那么埋在墙根泥土下面的那封信,就会被这只小狗刨出来毁了? 真要是那样的话,季卿自然也就不可能拿到这封信了。 因为这样的认知,季卿难免有些庆幸。 眼看着那小狗将地上挖得乱七八糟的,隐约还能听到里面传来了呵斥声,季卿连忙站起来,脚步匆忙地往外走去。 直到登上马车,车帘放下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季卿才算是松了口气。 “回去吧。”她吩咐道。 马车缓缓驶离榆树胡同。 放松下来之后,季卿才发现两个丫鬟都惊讶地看着她,忍冬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也不知道是有什么话想说。 季卿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看。 许是出于某种奇特的预感,季卿今日出门之时并没有如何用心的打扮,只穿了一件半旧的裙裳,而在那狗洞外面的一番折腾之后,她身上的衣裳早就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就连帷帽上都沾了不少的泥土。 而最让人不能忽略的是,季卿的右手就像是从泥里拔出来的一样,指甲也全断了,还不知道有没有伤到手。 这副模样,用“狼狈”二字都不足以形容,也难怪忍冬和冬青会是这样的表情了。 “无事。”季卿道。 两个丫鬟将季卿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除了手上身上沾了泥之外,没有别的不妥了,这才松了口气。 冬青倒还好,但忍冬…… 却还是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若是平时,季卿定能察觉到忍冬的不对劲,但这会儿的季卿一心只想着刚刚拿到的那封信里到底是什么内容,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却是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忍冬的异常。 忍冬悄悄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回到贺府,季卿也没急着去看信,而是先让人备了水沐浴了一番,直到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这才找回了久违的清爽。 之前不在乎自己被弄得一身的泥,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拿到系统给的奖励,就算心里再怎么抗拒,也只能忍了,但可以的话,谁乐意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脑的? 在忍冬和冬青的服侍下绞干了头发,季卿任由一头青丝披散在肩头,将那封她费了不少功夫才拿到的信取了出来。 拍去油纸上残留的泥土,将油纸展开,里面是一封信,信封上一片空白,打开信封取出信笺,纸面都已经有些泛黄了。 很显然,这封信有些年头了。 这也更让季卿好奇了。 信纸上写满了字,看内容只是些再普通不过的闲话之语,甚至读起来还让人觉得有些零乱甚至是零碎,而这封信的末尾,与信封上一样都是空白,并未有落款。 季卿看完信之后,满心的疑惑。 第30章 巧合 她原本以为,既然系统让她过来取这封信,那这封信必定与她有着某种联系,甚至说不定这封信根本就是她认识的某个人所写。 可她从这封信上却是什么也没看出来,信纸上的字迹亦是极为陌生。 “系统,这封信是怎么回事?”季卿问。 系统:“系统只能给予宿主指引,至于个中因由,还需由宿主自行摸索。” 季卿本来也没抱太大的期望,听系统这样说自然也就没有多少失望。 或许,时候到了,她自然就会知道了? 将信收好,季卿也不再想这信的事,而是准备小憩一会儿。 又是出门又是挖土的,季卿这一趟折腾得够呛,也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番。 午睡之后,季卿又重新精神满满,唤了忍冬和冬青入内服侍。 忍冬和冬青带着小丫鬟们入内,待季卿净了面,忍冬让小丫鬟们退下,只留了她和冬青服侍季卿梳头。 冬青性子虽然不如忍冬那般沉稳,却有一双巧手,给季卿梳头的事向来都是她来做的。 在冬青认真替季卿绾发的时候,忍冬侍立在一旁,不时往季卿那里看上一眼,似是有话要说,却又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口。 事实上,打从在榆树胡同时,忍冬就是这副反常的样子了,只不过之前季卿一直惦记着那封信,并没注意到而已。 但这会儿的季卿并未再惦记什么,又哪里能注意不到忍冬的欲言又止? “忍冬,你有话直说便是。”季卿道。 冬青也抽空望了忍冬一眼。 忍冬听季卿这样一说,倒也松了口气,她压低了声音,道:“主子,先前在榆树胡同……婢子看到了那个舞姬俪娘。” 话说完,忍冬长舒一口气。 先前在榆树胡同,季卿一个人下了马车绕去了章宅的后门,之后不久,忍冬就看到前几日被贺章送离了贺府的俪娘自那章宅出来,随后又进了章宅隔壁的那个宅子。 在此之前,对于季卿为何会一个人来这榆树胡同,忍冬是全然不知的,在看到那俪娘之后,她却是恍然大悟起来。 她以为,季卿就是为了那俪娘而来的。 至于这个中因由,忍冬就想不透了。 或许…… 是主子知道老爷明面上将俪娘送走了,实际上却是将俪娘养在了这宅子里,金屋藏娇? 她是季卿的丫鬟,自然是一心向着季卿的,她也知道自己应该把这件事告诉给季卿知道,却又怕就这样说出来,会不会伤到季卿的心。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忍冬才会犹豫了半天。 听忍冬把话说完,季卿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呢,冬青手里的梳子却是“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直将一把上好的木梳给摔成了两半。 “什么?”冬青顾不得梳子,惊呼一声,“那个俪娘不是已经被送走了吗?” 话说完,也不知想到什么,冬青闭上嘴小心翼翼的往季卿那里看了一眼。 季卿觉得有些好笑。 忍冬和冬青,这是怕她伤心吗? 事实上,季卿还真没因为知道这件事而伤心。 且不说她已经决定把贺章放下了,就算没有,以她对贺章的了解,贺章既然把那个俪娘送走了,就绝不会是故意做样子。 毕竟…… 她又不是贺章的谁,只不过是借住贺家的一个客人而已,贺章便是真的想留下那俪娘,也用不着顾忌她的想法,不是吗? 季卿看了两个丫鬟一眼,淡淡地道:“许就是巧合,不用胡思乱想。” 忍冬和冬青对视一眼。 主子的反应显然是她们没想到的,但既然主子都这样说了,就算她们的心里还有疑惑,也都尽数按下了。 而季卿,话说完之后,却也不由得思索起来。 倒不是她口是心非,嘴上说得满不在乎,实际上心里仍对那俪娘极为介意,她只是突然想起来,系统说她今天去的是章宅,而“章”这个姓氏并不多见,她之前一定是听说过这个姓氏的,而且还必然与这件事有关。 季卿直觉,自己若是想起何时听说过这个姓氏,自然就能将这件看着有些怪异的事给想透。 只不过,任季卿如何想,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便也索性放弃了。 …… 新手任务三完成了之后,接下来的几日,系统并未再给季卿发布任务。 在没遇到安伯和于嬷嬷之前,季卿还得考虑着要如何将杏花胡同那个宅子布置起来,但现在有了安伯和于嬷嬷操持着,季卿每日里除了在贺府里处理贺府的庶务,闲暇时间就用来看那本十年前就该看的《季氏游记》。 虽然前面的内容季卿年少时已经看过很多遍了,甚至在时隔十年之后的如今也能倒背如流,但她却没有把这一部分内容跳过,而是带着对家人的怀念与追忆又细细看了一遍。 在季卿将《季氏游记》看到了尾声的时候,安伯和于嬷嬷也传了消息过来。 原本季卿还因为要将《季卿游记》看完了而有些不舍和难过,得到安伯和于嬷嬷传来的消息,那点离愁别绪便也自然被抛到了一边去。 带上忍冬和冬青,季卿出了门。 安伯和于嬷嬷打发来传消息的是个约十六七岁,看起来挺机灵的小子。 “这位夫人,小的是奉了安管家之命前来传话的,小的叫元宝。” 元宝原以为自己只是来传个话的,哪里能想到还能见着季卿的面,一时难免有些紧张,但也能看得出来安伯将他教得很好,就算再怎么紧张,向季卿回话的时候仍能做到口齿清晰,眼中虽有紧张敬畏却也丝毫不见躲闪,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季卿把宅子交到安伯和于嬷嬷手里的时候,可就是个空宅子,人手也是近期才去采买的,短短时间就能调教成这个样子,已经算是小有成效了。 隔着帷帽,季卿点了点头,道:“可是宅子已经休整得差不多了?” 元宝悄悄舒了口气,“回夫人,宅子已经休整妥当,安管家和林嬷嬷让小的过来传信儿,请夫人有空过去看看。” 第31章 委屈 季卿心里有些期待。 毕竟,那是时隔十年之后才收到的父亲给的礼物,也是这些年来唯一让她有家的感觉的宅子,现在那宅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她自然是想亲眼去看一看的。 带着这样的期待,季卿登上马车。 当马车缓缓驶离贺府时,莫名的,季卿轻轻掀开了身侧的车帘,再回头看了贺府一眼。 这是她住了四年的地方。 她心里有些奇特的预感,今日之后,她…… 只怕不会再在贺府待多久了。 意识到这一点,季卿的心里怅然是有一些,但又何尝没有松了口气? 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情,马车停在了杏花胡同的宅子前。 季卿轻轻吸了一口气,将这略有些杂乱的心绪压下,在忍冬和冬青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 安伯和于嬷嬷早已等在了门口,一见着季卿,两人连忙迎了上来。 自那日与安伯和于嬷嬷重逢之后,这还是季卿第一次见着两人,她将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眼里也不由带了淡淡的笑意。 这段时间以来,这宅子里里外外的事都是安伯和于嬷嬷在管着,不管是打家具还是采买人手,都是需要花费许多精力的,但忙了这么久,安伯和于嬷嬷的面上不仅不见疲色,正相反,他们整个人透出的精神头儿,无疑比重逢时好了许多,面色更是透着健康的红润,看着根本不像年过半百的人。 季卿含笑道:“多日不见,安伯和于嬷嬷的精神可真不错。” 于嬷嬷笑呵呵地道:“这不是又有了盼头嘛!” 安伯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三人相视一笑。 季卿一边随着安伯和于嬷嬷往里走,一边打量着这焕然一新的宅子。 上次来这宅子时,因为住在里面的那一家子疏于打理的原因,这宅子虽能看出往日的精巧,但实际上是有些破败的,将宅子交到安伯和于嬷嬷手里之后,那就不一样了。 安伯和于嬷嬷本就擅长打理这些,接手这宅子之后,该修葺的修葺,该打扫的打扫,该添置的添置,该采买的采买,这才多久,这宅子就重新焕发了生机。 这…… 大概才是当初父兄们想让她看到的样子。 季卿不由得如此想。 于嬷嬷一边走一边介绍道:“姑娘,该添置的东西都已经差不多了,就是时间太紧,家具等物来不及找人寻了好料子定做,只能买了现成的,倒是委屈姑娘了……” 于嬷嬷是真的觉得委屈季卿了。 季家还未出事时,季卿房里用的东西哪一样不是极为讲究,就拿季卿当初闺房里的那架拔步床来说,就是陆氏在季卿出生之后就搜罗了上好的木料,寻了能工巧匠精心打造而成,虽是一架床,但实际上就相当于一处私密的空间,可以满足一切需求,便是在里面呆上一整日也不会觉得闷。 于嬷嬷是看着季卿长大的,本就极为心疼季卿,在她的心里,从前那些才是季卿应该有的生活水准,拿着如今的景况与当初相比,自然也就会觉得季卿这是受了委屈。 不过,季卿自己倒是不觉得委屈。 若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十四岁少女,骤然之间感受到这样的落差,她也许会觉得委屈,可她离着十四岁已经过了整整十年了,这十年间她经历了失去亲人之痛,与亲人分离的苦,满门蒙冤的恨…… 对如今的季卿来说,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落脚之处就已经很满足了,更别说这宅子还是父亲当初给她的礼物,又找回了安伯和于嬷嬷这两个与亲人无异的故人,她又岂会觉得委屈? 正相反,季卿觉得很满足。 她想,若是能够洗清季家的冤屈,将祖母、母亲他们接回京,那她就真的觉得别无所求了。 见着于嬷嬷那一脸的蛋疼,季卿轻声道:“嬷嬷,这有何委屈的,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于嬷嬷暗暗叹息一声,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姑娘,这宅子也不算大,所以老奴也没采买多少下人回来,外院除了两个元宝和金宝两个小厮,另外还有四名护卫,内宅则是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另有粗使丫头婆子数人……” 听到这里,立于季卿身后的忍冬和冬青不由得对视一眼。 她们都想起了上次季卿同她们说的,要离开贺家的事。 于嬷嬷采买了两个大丫鬟,这是准备着她们若是不跟着季卿离开贺家,就让那两个丫鬟顶了她们的缺? 忍冬和冬青默默在心里有了决定。 说着话,一行人就到了垂花门处,安伯止步,于嬷嬷领着季卿三人入内。 才一入了内宅,早就候在这里的丫鬟婆子们连忙向季卿行礼。 “见过姑娘!” 季卿微微颔首,“起来。” 于嬷嬷显然很会挑人,不管是丫鬟还是婆子,都目光清明、容貌端正,便是被季卿打量着,也不见任何的躲闪。 季卿其实已经很满意了,但于嬷嬷显然不是如此。 “姑娘,时间太短,这些丫头婆子还没能调教好,也就堪堪得用而已,不过姑娘放心,以后有老奴盯着,保管谁也不敢放肆。”于嬷嬷道。 一边说着话,目光还一一从一众丫鬟婆子的面上扫视而过,分明是在借机敲打众人。 季卿不由一笑:“那就要劳烦于嬷嬷了。” 于嬷嬷更觉高兴了。 对她来说,季卿能用得着她,这就已经让她很高兴了,又哪里说得上劳烦不劳烦的。 领着季卿将内宅逛了逛,于嬷嬷这才满含期待地看着季卿,试探般地道:“姑娘,这宅子虽然还有不尽如人意之处,但也能勉强住人了,现在就只差一个主子了……” 这是想季卿尽快搬过来呢。 在于嬷嬷的心里,季卿还是她看着长大的金尊玉贵的姑娘,像现在这般没名没分的住在贺府又算是怎么回事? 若是季卿住在贺府的事被人给传了出去,那季卿将来还要如何嫁人? 不得不说,于嬷嬷想得也是够长远的。 第32章 对饮 看着于嬷嬷眼里的期待,这一刻,季卿的心里忽有所感。 随后,耳边就传来了一连串的“叮”声。 这是系统发布新任务的声音。 “叮,新任务发布中……” “叮,比起柔弱的莬丝花,独立自主才是真风采,作为拥有本系统的宿主,岂能一直依附于他人,请宿主朝着独立自主的女性迈出第一步吧!” “叮,新任务‘我不是莬丝花’,任务时限十日,请宿主在征得贺章同意的前提下于任务期限之内搬离贺府,好聚好散,才能轻松再见哟!” “叮,若任务失败,惩罚宿主给贺章写情信一封,并当着贺章的面念出来!” 这一连串“叮叮叮叮”的声音,让季卿觉得有些头疼。 但所有的头疼,在听到系统的最后一句话之后,瞬间就被她抛到了一边。 之前任务失败的惩罚是抱着贺章的大腿诉衷肠,现在居然是给贺章写一封情信,并当着他的面念出来? 只是想想那样的场景,季卿就羞耻得恨不得在地上抠出一个洞来。 不行! 这绝对不行! 别说季卿本就有搬离贺府的打算了,就算之前没有,在系统发布这个任务之后,她也会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务。 不得不说,系统简直是将季卿拿捏得死死的,知道什么样的惩罚是季卿绝对无法容忍的。 “系统……”季卿无奈地道,“你是会读心术不成?” 系统:“这只是系统的基本能力,算不得什么。” 季卿无话可说。 结束与系统的交谈,见于嬷嬷仍期待地望着自己,季卿轻轻点头:“嬷嬷说的对。” 于嬷嬷心中一喜,更是直接将心中的欣喜表现在了脸上。 她决定,待季卿走了之后,得吩咐丫鬟们再将正房好好打扫一番,怎么也不能让自家姑娘住得不舒坦。 季卿见状,唇畔不由得微微勾起。 在宅子里逛了一圈,季卿就准备回贺府了。 虽然已经将搬离贺府的事提上了日程,但她今日只是过来看看而已,可没想着就此不回贺府了,别说系统发布的任务要求好聚好散,就是任务没有要求,贺章收留了季卿十年,也庇护了她十年,她也不可能一声不吭的就离开。 总要好好与他话别的。 季卿带着忍冬和冬青离开。 在马车上,季卿看着两个丫鬟,道:“上次与你们提的事,你们是如何考虑的?” 说这话的时候,季卿的语气极为平和。 从她的本心来说,忍冬和冬青在她身边十年,她自然也是舍不得她们的,可她也并不想强求她们,她也早就与她们说了,一切以她们自己的意愿为主。 忍冬和冬青对视一眼。 离着上次季卿与她们说起这件事,也过了好些日子了,这么些日子,也足够让她们考虑清楚,两人的心里其实早就有所决定,只是季卿一直未再提此事,她们才没有说而已。 两个丫鬟异口同声地道:“主子,婢子愿意跟着您走!” 话说完,忍冬和冬青都不由得松了口气,然后竟是都笑了起来。 季卿面上也露出微笑。 三人并未再继续说这件事,马车里的气氛也骤然轻松了许多。 因为在杏花胡同耽搁了许久,季卿回到贺府的时候,都已经快要到晚膳时间了。 入了内宅,自二门的婆子那里知道贺章已经回府了,想着系统发布的新任务,季卿脚步微微顿了顿,然后吩咐道:“忍冬,你去贺大人那里走一趟,请贺大人到莲苑来一起用晚膳,冬青,你去厨房吩咐一声,把贺大人的份例也送到莲苑来。” 忍冬和冬青都能猜到季卿请了贺章一起用晚膳是为了什么,不过两人什么都没说,屈膝行了一礼便领命退下了。 季卿独自回了院子。 没过多久,贺章就随着忍冬一起过来了,冬青也领着厨房的人把晚膳送了过来。 季卿和贺章很少一起用膳,大部分时间都是各用各的,两人的喜好也大有不同,两个人的饭菜摆在一起,将季卿房里的桌子摆得满满当当的。 一边招呼着贺章入座,季卿一边吩咐忍冬:“拿一壶酒过来。” 贺章眼里有些讶然,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不一会儿,忍冬取了酒来。 季卿道:“行了,你们下去吧。” 待丫鬟们都退下了,贺章才带着些探究看着季卿:“如意,你今儿的心情很好?还是……发生了何事?” 他与季卿相识十年,从来没见季卿饮过酒。 今日季卿不仅请了他过来一起用晚膳,还特意让忍冬拿了酒来,这样的反常,贺章又哪里能没有察觉? 季卿略过了贺章的问题,笑了笑,道:“难不成没什么事就不能请贺大人一起吃饭喝酒了?” 贺章轻笑着摇头:“如意,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季卿不再说什么,拿起酒壶先替贺章斟了一杯酒,随后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放下酒壶,她端起小巧的酒杯,看向贺章:“贺大人,我敬你一杯!” 贺章看着季卿。 虽然季卿表现得很平静的样子,但他可以看出来,季卿的心里藏着事。 是什么事? 贺章在心里揣摩着。 难不成,是府里的下人何时又惹了季卿不高兴了? 看来,府里的人还需要再敲打一番才行。 心里这般想着,看着季卿一直举杯看着自己,贺章便也举起酒杯,两只酒杯轻轻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随后,两人都一仰而尽。 “咳咳咳咳!” 季卿很快就咳嗽起来。 她从前也不是没有饮过酒,但顶多也就是喝过几次没什么酒味的甜酒,这乍一饮酒,还是以这种一仰而尽的豪放姿态,被呛着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如意!”贺章又有些着急,又有些好笑。 他放下酒杯,想要替季卿顺顺后背,又顾忌着男女有别,一时倒是颇为无措的样子。 好在,季卿很快也就缓过劲儿来了,她抬手拭去眼角呛出来的眼泪,有些难为情:“让贺大人见笑了。” 第33章 疑惑 贺章目光温和,看了季卿一会儿,才道:“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客套。” 季卿抬头看向贺章。 她眼角的水光虽然已经被拭去,但因为方才呛得厉害,眼眶仍微微泛着红,当她以这样一副姿态看人时,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总是让人觉得她受了什么委屈。 季卿与贺章在同一个屋檐之下相处了整整十载,有时候季卿觉得她对贺章其实是有些了解的,但也有时候,她会觉得她其实对贺章一无所知。 就比如现在。 虽然从未在贺章面前表达过,但季卿从来都不否认自己对贺章的情愫,她从前所受的教养,女子应是含蓄而内敛的,再加上她如今已不是从前的季家嫡长女,是以季卿也从未想过要让贺章知道自己的一腔情思。 但季卿心悦于贺章时,也只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而已,就算她已经极力掩饰了,又哪里能真的掩饰得那般完美? 若说贺章对季卿的一腔情思完全不知,季卿是不相信的。 她眼里的贺章,是一个极为敏锐的人,又如何会看不透一个少女的心思呢? 可贺章却从来没有试着回应过季卿,他只是装作没有看到而已。 也正是如此,季卿才会觉得,贺章对她无意。 当然,季卿也知道,不回应一个自己不心仪的人,这没有任何的错,她也从未认为自己心悦贺章,贺章就一定要对她生出同样的感情来。 只当他们有缘无分便是。 可是…… 也有些时候,贺章的一些表现会让季卿有种他对自己其实并非无意的错觉。 就比如此时。 贺章的容貌本就出众,不仅出众,五官还都长成了季卿喜欢的样子,尤其是他那双深邃的眼,当被这样一双眼专注地凝视时,很容易就让人有种“他的眼里有我而且只有我”的错觉。 每当这种时候,季卿都忍不住会有些动摇。 会不会,贺章其实…… 季卿没让自己再想下去。 是与不是,其实都不重要了。 季卿率先挪开视线,“我没事,就是喝得太急了。” 话说完,季卿又要去拿酒壶。 贺章见状,轻声叹息一声,“既然如意你想喝几杯,那我奉陪便是。” 一边说着话,一边给自己和季卿的杯中斟满了酒。 季卿握着小巧的酒杯,直到微凉的杯身都有些微温了,这才举杯道:“贺大人,我再敬你一杯!” 随后再次一饮而尽。 贺章是觉得季卿有些反常,他也知道,若是季卿不想说他是不可能从她嘴里问出什么来的,若是她想说,他只管听着便也能知道了。 凭着直觉,贺章觉得季卿是有话想与他说。 他于是也将杯中的酒饮尽。 季卿放下酒杯,道:“贺大人,你收留我整整十年,这十年来,我虽然没说,但在我的心里,一直对你有着万分的感激……” 一直到现在,季卿都还记得她第一次见贺章时的情形。 那时也不知道怎么的,有官兵发现了她的踪迹从而追捕她,就在季卿以为自己无法幸免的时候,是贺章救了她,并且为她引开了追兵,后来还收留了她。 那时候的贺章,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而已。 季卿不知道贺章是不是知晓自己的身份,但他救自己时是那样的情形,就算贺章不知道她是季家人,也能猜出她必定是惹了什么天大的麻烦。 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贺章仍收留了她。 让她,在于所有的亲人死别、生离之后,还能有一个栖身之所。 这,又如何能不让季卿心生感激? 说起来,虽然感激于贺章在那样的情形下还向自己伸出援手,但季卿其实一直很疑惑,疑惑于贺章为何会救自己,并且收留自己。 要说贺章是一个天生的热心肠也就罢了,可按着季卿这十年来对贺章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正相反,别看贺章表面上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待人接物极有距离感,甚至可以说是冷淡了。 也正因为如此,季卿才会如此疑惑。 若是往常,就算是疑惑,季卿也不会问出口,可现在…… 反正马上就要离开贺府了,倒是不妨问上一问,说不定贺章就愿意解答呢? “贺大人,”季卿抬眸,“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也不是什么心软的人,为何当初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你还会冒着麻烦上身的风险救我呢?” 季卿是真的好奇啊,她歪着头看着贺章,等待他的回答。 听到季卿问起这个,贺章沉默了。 就如季卿所说,他并不是什么热心肠,喜欢救人于水火之中的人,当初之所以会向季卿伸出援手,也是有理由的。 这些事…… 其实并不是不能说,只是,贺章却不知道要如何说起。 最开始时…… 贺章只是觉得,保护季卿,照顾她,是他的责任。 但后来,这种责任有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质,就连他自己都已经说不清楚了。 事实上,贺章最近已经有打算,要找个时间将一切向季卿和盘托出,上次他与季卿所说的,有事要与她说,就是指的这个。 反正都是要说的,既然现在季卿问起了,贺章觉得,倒不如趁现在这个机会把一切都告诉季卿。 他在心里将一切细细理了一遍,正待张嘴,就听季卿说出了一句于他来说无异于石破天惊的话。 “贺大人,感谢你庇护了我整整十年,这十年来,劳你费心了。”季卿一边说着话,一边拿起酒壶替自己和贺章斟酒,然后将贺章的酒杯推到他面前去,直视着他,“已经劳烦了贺大人这么多年,我不能再一直麻烦你下去,所以,我想搬离贺府。” 最后一句话,季卿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格外的坚决。 开弓没有回头箭,早在她决定了离开的那一刻,她就不可能再留下了。 季卿的心里其实也不是没有不舍,但再多的不舍,在这句话之后,也都沉淀了下来,也让她的一颗心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 第34章3 我不听我不听! “如意!”贺章先是一怔,随后疾声道:“不行!” 但话说完后,看着季卿那并没有半点动容的表情,贺章一时竟觉得有些无力。 于贺章来说,这样的感觉是极为少有的。 自他少年时起,他就开始独自面对外界的诡谲,不管遇到多大多难的事,都是他自己一人承担,也正因为如此,多年的历练下来,贺章早就已经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本事。 可现在,季卿只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就让他有了这样的反常。 这时的贺章,突然有些后悔了。 后悔,他没有早些将他们之间的事说清楚。 如果他早早的就说明了,那,季卿也就不会想着离开了? 想着这些,贺章的目光也变得极为复杂起来。 季卿轻轻撇开头,“贺大人,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因你对我的帮助而相识,这十年来也多亏了你我才能一直这般安然,你对我的恩我记在心里,但这不是我一直赖在贺家不走的理由。” 说完这些话,季卿突然就有了一种长期束缚着她的某种东西开始松动的感觉。 这让她很是轻松。 她于是轻轻舒了口气,道:“贺大人,我们同行十载,现在,也该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贺章沉默。 他不知道,到了这时候他还能说什么。 但…… 不管怎么样,贺章也是想要挽留的。 他轻轻吸了口气,道:“如意,有些事……这些年来我一直没与你说,主要是因为我也不知道要如何与你说,原本我想着过段时间就与你开诚布公的,但现在……如意,你愿意听我从头说起吗?” 季卿闻言有些惊讶。 她其实一直有所猜测,贺章当初会救她是有原因的,毕竟,按着贺章表现出来的性情,也实在不是一个热心人,更何况他不仅救了她,又收留、庇护了她整整十年。 所以…… 这其中,是何因由? 现在,总算是要揭开谜底了吗? 不知不觉的,季卿抬起头看向贺章。 她想说“好”。 这件事本就是季卿一直想要知道的,现在贺章既然要告诉她,她当然想听。 可是…… 就在这时,季卿的脑中又传来“叮”的一声。 季卿有了某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果然,系统接下来发布的任务证实了她这个预感。 “叮,新任务发布中……” “叮,作为本系统的宿主,自然要时刻保持高傲的姿态,请宿主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之内用高傲的姿态面对贺章……” “叮,新任务‘我是高傲的季卿’发布,时限半个时辰,在任务时限之内,宿主只能用‘我不听我不听’、‘不行’这几个字来回应贺章!” “叮,若宿主未能完成任务,将惩罚宿主在贺章面前深情告白!” “叮,惩罚很严重,宿主且行且珍惜!” 季卿:…… 她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这是什么破任务! 我是高傲的季卿? 不,真要按着系统发布的任务来做,那这个任务应该叫“我是娇情的季卿”才是。 “系统!”季卿咬牙切齿,“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什么不正经的系统?” 要不然,怎么会掐准这个时间点来发布这样一个任务,这摆明了就是不想让季卿知道这整件事的因由。 系统:“宿主请注意,随意侮辱系统是会受到惩罚的。” 季卿气到不想说话了。 可是…… 话不想说可以不说,任务却不是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 季卿可不想真的如系统给出的惩罚一样,当着贺章的面向他表白,她若是真要这样做,这些年早就做了,按着贺章对她的包容,就算贺章并不心仪于她,但说不定也会接受她。 但,这样祈求来的感情,从来都不是季卿想要的。 季卿也不知道系统这时候发布这样一个任务是不是抽风了,但就算是,她也只能完成这个任务。 好在,只要坚持半个时辰就行了。 于是…… 在贺章的注视之下,季卿扬唇:“……我不听我不听!” 贺章:…… 要是问号是有生命的,季卿觉得,贺章这时候大概头上长满了问号。 贺章这时确实是一头的雾水。 倒不是因为季卿这拒绝的态度,若季卿真的只是正常的拒绝听他细说从前,贺章也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可问题是,季卿在说着“我不听我不听”这几个字的时候,那语气没有丝毫的起伏,简直就与一条直线没有什么两样。 她说的话,和她此刻的情绪,好像不太搭调? 当然了,贺章也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疑惑而已,他接着就想,可能是季卿因为他这些年的不坦诚而生气了。 “如意,我也不是有意要瞒着你,实在是当初那样的情形并不适合与你说这些……”贺章道。 至于再之后,因为有许多的顾忌,贺章也不好再提起这件事了。 也许,现在将一切都说明白了,也是一件好事。 贺章心头也舒了口气。 不过…… 季卿面无表情:“我不听我不听!” 这时,系统又说话了。 系统:“请宿主积极完成任务,若宿主再这般敷衍,将会被判任务失败,宿主将即时获得惩罚,再提醒一次,请宿主积极完成任务,不要惹来贺章的怀疑!” 季卿:…… 她有一句不符合教养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接连深呼吸了好几次,季卿才总算是稳住了心态。 她要冷静,冷静! 在心里不断想着任务失败会有什么样的惩罚,季卿再次看向贺章时,面上的表情就生动也正常得多了。 贺章还想劝:“如意,瞒着你是我不对,你先听我说……” “不行!”季卿带着怒意道,“我不听!” 贺章:…… 他与季卿相处了整整十年,还从来不知道,原来季卿也有这样任性的一面。 不过,他倒并不觉得季卿这样有什么不妥的,看着季卿那双含着怒气的杏眸,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时候他不应该笑的,但他就是觉得有些好笑。</p> 第35章 是陪5伴 贺章忍不住笑出了声。 低沉的笑声传进季卿的耳中,让她的眼中多了几分惊愕,总让人有种无辜感。 这让贺章想起了许多年以前,年幼的他随着父亲去季家作客,见着出生才三日的季卿时,那个红通通软乎乎的小团子第一次睁开眼睛时的情景。 微微恍惚了一阵之后,贺章又轻笑一声,好声好气地道:“好好好,你不想听就不听,下次你冷静下来了我们再说好不好?” “不行!”季卿道。 贺章轻声叹息。 他与季卿也相处了十年了,他眼里的季卿沉稳而坚韧,许是因为家族的变故与这些年来的经历,早已习惯将所有的情绪都内敛于心,更是从不会有让人称得上“任性”的言行。 但现在,这固有的印象被打破了。 原来,季卿不仅会有任性的一面,而且一旦任性起来,还…… 很难哄。 这让贺章既觉好笑,又有些新奇。 他想,若不是季家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若是季卿能平顺的在季家长大,是不是她的性格就会像这样,带着些小任性? 毕竟,在高宅大院之中,也只有一直被疼宠着的人,才能有资格任性。 这让贺章又不由有些心疼季卿。 他于是又哄道:“你说不行就不行……” “我不听我不听!” …… 这样半个时辰下来,季卿只觉得累得慌。 不仅精神上疲倦,还心累。 她看了对面的贺章一眼,估计贺章也是一样的感觉。 真是难为贺章了,居然这样都没拂袖而去。 这样来说的话,其实贺章待她也是真的很有耐心了。 深吸一口气,将这个破任务带来的烦躁与疲倦暂且压下,季卿看向贺章,认真地道:“贺大人,我说要搬出贺府,并不是在与你开玩笑,也不是因为我在贺府受了什么委屈,所以怒而请辞,而是经过了慎重的考虑的……” 贺章的心慢慢沉了下来。 他确实是以为,季卿是听到了哪个下人的闲言碎语,才会想要搬离贺府。 可现在…… 季卿眼里的认真,让他不能再这样想下去了。 贺章与季卿相伴十年,这十年来,季卿过得艰难,表面风光的贺章其实也不容易,也许在季卿看来,是他收留了她十年,但在贺章看来,其实是他们在最难的这段时间相互在陪伴。 这样相伴了太长的时间,久到贺章都忘了,原来季卿也是可以选择离开的。 而且,季卿已经这样选择了。 贺章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只是用想象的,他就能知道,若是季卿真的离开了,这偌大的贺府,将会是怎样的空荡。 “如意……” 贺章还想劝,但只开了个头,注意到季卿那平淡却又坚定的神色,他后面的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贺章再一次后悔起来。 后悔没有早些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季卿,以至于,在季卿想要离开贺府的时候,他竟然连阻拦她离开的立场都没有。 就算他现在想要说,可看季卿的样子,却是一点也不想听了。 心中思绪百转千回,贺章到最后仍只能叹息一声:“如意,既然你执意要搬出去,那我也就不拦你了,不过你要搬去哪里,我得亲眼看过你的新住处才行。” 贺章想着,就算季卿要搬出去,那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单只是买宅子收拾宅子等等,都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来处理。 说不定…… 在这段时间,季卿又改变主意了呢? 可是,让贺章没有想到的是,听了他这话,季卿却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贺大人,宅子我已经找好了,就在杏花胡同,离着贺府也算不得远……”季卿道。 她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贺章想看看她的新住处,也是不放心她而已。 而且,季卿也没打算搬出贺府之后就与贺章老死不相往来,原本她就想着等到在杏花胡同那边安定下来了之后,就要请贺章去新居喝杯乔迁酒的。 季卿的回答,自然又是贺章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觉得,自己对季卿到底还是少了几分关心,要不然,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就能没有半点察觉呢? 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难不成还能就此反悔了? 贺章到底也只能将心底生出的那股子郁气给压了下去。 而季卿,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站起身道:“天色已经不早了,贺大人,我送你出去吧。” 贺章随着季卿站起身,有些莫名地看了季卿一眼。 与他说要搬离的事情之前,“我不听我不听”的说了那么久,他这才点了头呢,就说天色不早要送他出去了。 有种…… 被人用过就扔的挫折感? 走出莲苑,触到外面微凉的空气,贺章用力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 将要搬离贺府的事告诉了贺章,季卿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她想起先前,贺章说要告诉她什么事,却被系统突然发布的这个任务给打断了。 贺章是要与她说什么? 总觉得,系统在这个时候发布这样一个任务太有针对性了,系统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季卿一边想着,一边道:“系统,我的任务完成了吧,奖励是什么?” “叮,任务‘我是高傲的季卿’完成,奖励信物一件!” 信物一件? 季卿有些疑惑,但因为系统给的奖励本来就时常让她摸不着头脑,就比如上次完成任务拿到的那封信,因而她很快也就将这点疑惑抛到了一边。 反正,等到她拿到了那件信物就知道了,就算又是一件与那封书信一样的莫名其妙的东西,既然系统说了都是她需要的东西,那总有需要的时候,她只需要暂且等着便是。 至此,要搬离贺府的事已经不会再有改变了,只要等到贺章有空的时候,带着他往杏花胡同那边的宅子走上一遭,就可以着手搬家了。 只不过,贺章这两日抽不出时间来,要等到五日后休沐时才能去杏花胡同了。 临睡前,季卿这般迷迷糊糊地想着。</p> 第3第6章 信物 与贺章说了要搬走的事之后,季卿也算是放下了心里的一件大事。 第二日,她就带着忍冬和冬青去了杏花胡同。 知道季卿顶多再过几日就要搬过来,又听季卿说贺章要过来这边看看这宅子的环境,安伯和于嬷嬷都很高兴。 “姑娘放心,老奴这几日一定好好调教下面的丫鬟小厮,定不会让姑娘您丢脸的!”于嬷嬷兴冲冲地道:“那位贺大人帮了姑娘良多,他过来作客那日,老奴一定要亲手做几个好菜。” 也算是感激那位贺大人这些年来照顾自家姑娘。 于嬷嬷也知道,这样的感激太过单薄,但现在她也只能如此表达自己的感激了。 季卿闻言笑着点头:“好。” 这种有人在替自己张罗一切的感觉,她已经有十年未感受过了。 于嬷嬷于是乐呵呵的开始琢磨起来,贺章来作客的时候,她要做哪几个菜。 才琢磨一会儿,于嬷嬷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姑娘,老奴还有东西要给您。”于嬷嬷道。 季卿有些疑惑。 于嬷嬷却是没有解释,而是离开了一会儿,很快就拿了一个小小的匣子回来了。 见于嬷嬷拿着东西望着自己却不开口,季卿看向忍冬和冬青:“你们去外面守着。” 忍冬和冬青依言退下。 季卿问道:“于嬷嬷,你说有东西要给我?” 于嬷嬷点了点头,然后将手里那个小匣子打开。 这匣子不大,里面装着的东西也不多,只有寥寥几件而已,但季卿一眼就认出来了,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昔日陆氏的旧物。 “这是……”季卿有些激动。 她上前,将匣子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来。 一套点翠的头面,一对镶了红宝的手镯,一对珍珠耳坠。 季卿没认错,这些东西确实都是陆氏的旧物。 她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因为这些本就是当年陆氏惯常戴的首饰,陆氏还曾说那套点翠的头面是她的嫁妆,将来待季卿出嫁时,也要给了季卿做嫁妆。 这些久远的往事,在看到匣子里的几件首饰之后,突然就变得异常的清晰起来。 季卿想起当初陆氏说起自己出嫁时那一脸的不舍与怅然,心里就忍不住的一阵酸涩。 她的母亲,没等看到她出嫁,就遭遇了那样一场横祸。 也不知…… 母亲他们,现在如何了? 这十年来,季卿轻易是不敢去想陆氏等人的处境的,她怕自己一想就忍不住要崩溃,她也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母亲他们能够平安。 只要平安,就行了。 事实上,比起陆氏,季卿更担心的还是祖母刘氏。 季家遭难的时候,刘氏已经年近花甲,本就年迈,还要远离故土去到传闻中瘴气横生的岭南…… 深吸一口气,季卿迅速将翻腾不已的心绪都压下去。 她知道,自己现在空想无用,与其空想,倒不如尽快想办法洗清季家的罪名。 “于嬷嬷,这些东西……”季卿轻声道。 于嬷嬷眼里有些黯然:“姑娘,这些都是夫人当年的旧物……” 陆氏早年就把身契还给了安伯和于嬷嬷,这也是他们当初能够逃过一劫的原因所在,那日的祸事确实来得太过突然,但在发现不对劲的第一时间,陆氏就吩咐了于嬷嬷去她的房里带些东西走。 于嬷嬷也知道,就算她能脱身,她也不可能带走太多的东西,更不可能带走那些扎眼的东西,所以当日只从陆氏的房里拿了这只首饰匣子。 就算是如此,把这只匣子带出来,也是极为不容易的。 “姑娘,夫人许是想留个念想给您……”于嬷嬷道。 在那样的时候,陆氏都还想着将季卿推出去,又留下了于嬷嬷和安伯,可以说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替季卿打算到了极致。 只不过,陆氏大概也没想到,季卿和安伯于嬷嬷却是压根儿就没能会合。 季卿轻轻摩挲着几件首饰。 于嬷嬷将几件首饰保存得非常完好,就算已经过去十年了,还是能从这些珠翠上看到属于它们所特有的华丽,看着这些首饰,季卿就如同看到了陆氏一般。 过了许久,季卿才将那只匣子拿过来,想要将首饰重新装进去。 这是母亲的旧物,季卿自然要好好保存。 不过,在拿起匣子的时候,季卿似乎听到了轻微的撞击声,她顿了顿,然后又拿起匣子用力摇了摇。 咔嗒! 确实有撞击声,不过声音很小,若不是仔细听很容易就忽略了。 这里面还有东西? 季卿疑惑地看向于嬷嬷,却发现于嬷嬷面上也有着同样的疑惑。 显然,于嬷嬷对此是不知情的。 季卿低下头,重新打量起这只匣子。 这只匣子很是精巧,比季卿的巴掌也大不了多少,如若不然于嬷嬷当初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带出来,装下陆氏的那几件旧物是刚刚好,除此之外是再没有多余的空间了。 季卿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这匣子的底部,似乎格外的厚。 想来,玄机也就在这匣子的底部了。 费了些功夫,季卿找到了匣子底部的夹层,也看到了里面藏着的东西。 一块青玉玉佩。 而且还是一块质地水头都非常普通,甚至还有不少肉眼可见的杂质的普通青玉做成的玉佩。 季卿更疑惑了。 她原本以为,既然能被陆氏费了心思藏在这夹层里,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东西,或者是极有价值的东西才是,但这块玉佩,不管怎么看,也没能让她看出重要性来。 季卿突然想到,昨天完成了那个让她和贺章都头疼不已的任务后,得到的奖励是“信物一件”。 季卿心头一动,在心里问道:“系统,这就是奖励的信物?” 系统:“是的。” 系统就只说这么两个字,除此之外,季卿再问就一个字都不说了。 要不是早就已经习惯了系统的行事,季卿肯定得被气着。 也正因为与系统交谈着,季卿没有发现,在看到这块玉佩时,于嬷嬷那明显有些古怪的神色,等到季卿与系统掰扯完,于嬷嬷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p> 章第37章 用意 知道从系统那里是问不到什么了,季卿看向于嬷嬷,问道:“于嬷嬷,这块玉佩,您见过吗?” 这是陆氏的旧物,而于嬷嬷又是跟在陆氏身边多年的人,说不定就见过呢。 “老奴还真见过。”于嬷嬷顿了顿,道:“这块玉佩曾是老太爷的旧物……” 季老太爷年少时出身贫寒,能坚持读书,又以科举入仕,其中自然也是经历了许多的艰难,而当初在微末之时,季老太爷识得了一位同窗挚友,也正是与这位挚友相互扶持相互鼓励,两个人才走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日,且都金榜题名走入仕途,从同窗又成为同僚。 在两人参加会试的那一年,季老太爷得了一块水头不怎么好的青玉料子,用那块料子亲手雕了两枚玉佩,一枚自己留下了,另一枚赠予了那位挚友。 玉虽然一般,但这两枚玉佩之中承载着的情谊,却是不一般。 这份年少时的情谊极为珍贵,季老太爷与那位挚友也都十分珍惜,一直到季老太爷成为太子太傅,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之时,两位老爷子都仍保持着年少时的深厚友谊。 说到这里,于嬷嬷看了季卿一眼:“就在姑娘您出生的那一年,老太爷的那位挚友因为身体的原因决定告老还乡,临行之前,两位老爷子想着天高路远,此生怕是难以再相见,怅然之下交换了两枚玉佩……” 季卿手里的这一枚,就是那位老爷子的玉佩。 因那位老爷子的名讳之中带了一个“竹”字,所以这枚玉佩上雕刻着一丛翠竹。 季卿点头,表示了解。 也就是说,这枚玉佩原本是属于祖父的那位挚友的,两位老爷子在分别之前交换了彼此的玉佩,所以这枚玉佩交换到了祖父的手里。 可是…… 季卿还是不解。 按着于嬷嬷的说法,这枚玉佩应该留在祖父的手上才是,为何却是被陆氏珍而重之的放到了这匣子的夹层里? 系统说这玉佩是信物,又是什么信物? 季卿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见季卿拧着眉头有些疑惑的样子,于嬷嬷嘴唇嚅动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多说什么。 当年纵是有过约定,但如今物是人非,说给姑娘听,也只是徒惹姑娘伤感而已,倒不如索性就不让姑娘知晓。 季卿不知于嬷嬷心里所思所想,没能将这信物之事想明白,干脆便也不再想了。 反正…… 按着系统所说,时候到了,她总能知晓的。 …… 又过了几日,便是贺章休沐之日。 因早就说好了街坊贺章休沐就要一起去杏花胡同的宅子里看看,季卿用过早膳之后便着了忍冬去主院请贺章。 不多时,忍冬面色有些古怪地回来了。 “主子,老爷身边的澄心说老爷昨儿染了风寒,今日不宜外出……”忍冬道。 染了风寒? 不宜外出? 季卿不由扶额。 倒也不是她不知道关心贺章,实在是,只看忍冬现在那要笑不笑的表情,她就知道这事只怕是胡诌的。 以前怎么就没觉着,贺章也有这般幼稚的一面呢? 季卿起身,准备往主院去。 任务时限也没有几日了,要是没能在最后期限之前搬出贺府,到时候她可是要给贺章写情信,还要念给贺章听呢! 季卿是一点都不敢耽搁。 虽然,她已经与贺章说了要搬离贺府的事,也算是得到的贺章的首肯,想要搬出去现在都可以搬,但季卿并不想这样做。 她…… 也是想让贺章放心的。 贺章收留她十年,会担心她搬出去之后过得不好,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管怎么着,季卿都不可能让贺章带着担心搬出去。 让他去杏花胡同亲眼看上一看,他总会放心的。 只是没想到,贺章为了拖延,竟会想出这种法子来。 这般想着,等到了主院,看到那大白天还紧闭的房门,季卿一时没忍住,竟是笑了出来。 下一刻,房门就发出轻微的响声,被人自内打开。 贺章瞪了侍立在外的澄心一眼,然后有些无奈地看向季卿:“如意,你真的要走吗?” 季卿轻轻点了点头。 她没有说话,但神色却是坚定的。 贺章见状,知道这是不可能打消季卿的主意了,便也只能道:“既是如此,那我们走吧,去杏花胡同看看……” 想到看过之后,季卿很快就要搬出去了,贺章又暗暗叹息一声。 贺章骑马,季卿坐马车,一行人不一会儿也就到了杏花胡同。 杏花胡同在城西,位置也算是不错,周围住的都是官宦人家,就算品级都不算高,但也少有人能不认识贺章这个隆泰帝跟前的红人的,所以才到了杏花胡同,就有不少人与贺章打招呼,贺章也都一一微笑着回应了。 等到看到贺章停在了季卿那宅子门口,又见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季卿,许多人就都在心里思量开了。 这宅子都空置了十年了,先前一直只有一家子老仆在里面,也就是这段时间才又重新热闹了起来,像是主家住进来了。 周围住着的人们原本还在猜测着,这宅子到底是哪家的,却不曾想贺大人会到这里来。 难道…… 这宅子的主家,还与贺大人有关系? 这般一想,众人不仅不敢轻忽,心里还都添了几分郑重。 贺大人可不是什么好亲近的人,既然这宅子的主家与贺大人有关系,不提与之打好关系从而攀上贺大人,怎么着也不能把人得罪了。 季卿将这些人的表情看在了眼里,先是一怔,随后又生出更多的感激来。 原来…… 贺章一定要过来看看,还有这样一层用意在里面。 可想而知,有贺章带来的震慑,往后她住在这里,至少周围的邻居们是不敢随意欺她的。 在心里轻声叹息一声,季卿引着贺章往里走:“贺大人,我们进去吧。” 贺章抬头,看向门楣之上的那片空白,微微抿了抿唇,随后才抬脚,跟在季卿身后往宅子里去。</p> 第383章 离开 进了宅子,季卿一边走一边向贺章介绍。 她想搬出去,但她也想贺章看到这宅子的情况之后,真的放心她往后的生活。 正因如此,季卿介绍得格外的仔细认真。 这也亏的安伯和于嬷嬷把这宅子打理得极好,季卿才能如此有底气。 果然,等到将这宅子里里外外都看过一遍之后,就算贺章再怎么想挑毛病,到底也是什么都没挑出来。 季卿抿唇笑了笑,道:“贺大人,于嬷嬷知道你今日要过来,还特意说了要做几个拿手好菜呢,不如今日就在这里用午膳?” “于嬷嬷?”贺章问。 季卿轻轻点头:“于嬷嬷和安伯是昔日我母亲身边的旧人,这宅子也是当年我父亲留给我的,也是遇着了于嬷嬷和安伯,才能有人手把这宅子收拾出来……” 贺章神色有些恍惚。 当年他随着祖父和父亲去季家作客时,是有一位嬷嬷抱着如意出来的,也不知…… 是不是就是这位于嬷嬷? “好,”贺章道,“那今日就尝尝于嬷嬷的手艺吧。” 于嬷嬷果然做了一桌子的拿手好菜。 当初陆氏的几个陪嫁丫鬟之中,于嬷嬷最擅长的就是厨艺了,做出来的菜也果然味道极为出色,比贺府的厨娘手艺竟然还要好出不少。 看着季卿眉目平和,神情惬意地吃着于嬷嬷做的饭菜,贺章心里也渐渐有了决定。 既然如意想走…… 那便如她所愿吧。 用完午膳,季卿便和贺章一起回了贺府。 入了垂花门,季卿正欲延着抄手游廊回莲苑,就听贺章唤住了她。 “如意。”贺章道,“过两日……我送你过去。” 季卿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缓缓落地。 她含笑点头,轻声道:“嗯。” …… 季卿要离开贺府,当然也不能就这样甩手就离开了,毕竟这些年来都是她在管着贺府的这一摊子事呢,既然要走,当然也要知会贺府的各位管事一声,将近期的事都处置好了再走。 而季卿要走的消息,对于贺府的一众管事,以及府里的仆婢们来说,都无异于是一道惊雷。 在贺章将那俪娘送走之后,府里的下人们都以为,自家老爷是不欲让夫人伤心才会将人送走,甚至许多人都觉着,这么些年了,老爷可算是要给夫人一个正经的名分了。 哪里能想到,名分是没给,夫人竟然要离开贺府了? 一时之间,下面的人说什么的都有。 这些,季卿也不是不知道,不过她也并未在意。 将贺府的事暂时交待好了,季卿也准备离开了。 这日,季卿早早就起身。 自那日与贺章一起从杏花胡同回来之后,季卿就吩咐了院子里的丫鬟们收拾行李,除了忍冬和冬青之外,别的丫鬟对此事都是毫不知情的,但有季卿的吩咐在,季卿的东西还是很快就被收拾妥当了。 上次为了给贺章做帽子,季卿去库房的时候就已经很吃惊于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的就有了那么多的东西,等到真的收拾东西,她才发现原来她的东西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很多。 看着那大包小包,还有大箱小箱,吃的穿的戴的用的,应有尽有,季卿心情很复杂。 她倒也不会矫情的要将这些东西都留下,毕竟这些东西她都已经用过了,留下来又能给谁,再则,就算她将这些东西留下了,就能抹掉贺章这些年来对她的照顾吗? 自然是不能的。 既是如此,又何须留下这些东西呢? 她欠贺章的,也只能以后慢慢再还了。 贺章走进莲苑,就见着季卿看着满地的箱笼包裹一脸怅然的样子,这让他心头微微一动。 他一直以为,季卿提出要搬出去,她的心里对贺府也没有多少的留恋,但现在看来,倒是他想左了。 也是,十年的陪伴,又如何会没有牵挂呢? 贺章忽然就释然了。 在贺章的陪同下,季卿的东西由着贺府的家丁们送上马车,贺府的五辆马车来回跑了两趟才把东西都给送走了。 而杏花共同那边,周围的住户们看着季卿的宅子前变得热闹起来,又看着贺章再次陪同相送,对于这宅子的主家就更加讳莫如深了。 将东西都搬进宅子里,季卿道:“贺大人,今日还要处理许多杂事,我就不多留你了,等改日我将家里都收拾好了,再请你过来吃酒。” 贺章注意到,季卿用的是“家”这个字。 他其实知道,就算季卿与他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住了十年,但季卿从来没将贺家当成是她的家,但他没想到,季卿竟然这么容易就将这宅子当成了她的家。 就…… 莫名有些酸酸的。 但最后,看着季卿那比往日看着要明亮几分的眼睛,贺章点头:“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季卿将贺章送了出去。 之后,季卿和于嬷嬷安伯指挥着下人们收拾搬来的这些东西,用了半日的功夫才总算是把一切都归置妥当了。 梳洗之后,季卿让忍冬和冬青下去歇着,静静躺在床上。 这宅子比起贺府,无疑要小了许多,但在这里,季卿却感受到了安心。 从此,这就是她的家了。 季卿在黑暗中微微弯起唇。 随后,她想起自己还有一个任务奖励没领呢。 说起这个,季卿就忍不住想吐槽,系统为了让她完成各种任务那是无所不用其极,偏偏一到该领取奖励的时候就失声了,要不是季卿自己主动追问,系统是不会提醒她还要奖励没领的。 季卿再一次确认,系统一定不是什么正经的系统。 系统:“警告!警告!请宿主不要诋毁系统!” “叮,任务‘我不是莬丝花’完成,获得奖励,第二封书信!” 季卿拧眉。 第二封书信? 系统给的奖励,不仅得到的方式奇特,就连奖励的内容也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就比如上次季卿掏狗洞拿到的那封书信。 那封书信到底有什么用,季卿都还没弄清楚呢,现在又奖励第二封书信?</p> 第39章 旧书 虽然季卿不知道这第二封书信有何用,但不管怎么说,这奖励还是要拿到手的。 她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预感,这第二封书信,一定与她或者她认识的人有关。 翌日。 用过早膳之后,季卿带着忍冬和冬青出门。 于嬷嬷和安伯担心季卿和两个丫鬟出门不够安全,临行前又吩咐了小厮元宝跟着一起。 这次,去的还是致远书斋。 按着系统的提示,这次任务的奖励,仍要去致远书斋才能拿到。 季卿到的时候将将好,她才走到致远书斋的门口,就见着不远处走过来一名穿着粗布衣衫的男子,男子约三十许,长得尚算高大,但步伐虚浮无力,两颊和鼻尖通红,随着他越来越走近,还能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 系统:“锁定目标人物,请宿主将目标人物手上的东西买下来。” 听到系统的提示,季卿才发现,这男子的手上还抱了一个包袱,包袱应当有些沉,从包袱皮上突出的棱角来看,这里面应当是装了什么有棱角的硬物。 既是到书斋来,这包袱里还能是什么东西? 书。 季卿微微眯了眯眼睛。 随后,她冲着元宝使了个眼色,又低语了几句。 元宝倒是个机灵的,得了季卿的吩咐,在男子经过的时候装作不小心,故意撞了男子一下,将男子手里的包袱撞到了地上。 “哗啦啦!” 包袱被这一撞顿时就散开来,里面装着的书也散落了一地。 季卿大致上扫了一眼,这些书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书,并无什么异常。 那男子这时一脸恼怒地瞪着元宝:“怎么走路的!没长眼吗?” 元宝扬起笑脸赔着小心:“哎呀,这位大哥,真是对不住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大哥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这男子有些恼怒,见着元宝这副模样,到底也没再继续发火。 元宝一边帮着捡落了一地的书,一边热络地寒暄:“大哥,看您这行色匆匆的,难不成是有什么急事?” 能被安伯和于嬷嬷看中,元宝自然也是有长处的,这不,几句话的功夫,就把这男子的情况给摸得清清楚楚的。 原来,男子是来致远书斋卖这些旧书的。 男子的父亲是个老秀才,读了一辈子的书,考了半辈子都没能中个举人,后来见科考无望,无奈之下便以帮人誊抄书信为生,因写得一手好字,倒也能勉强养家糊口。 十年前,这老秀才也不知是得了哪位贵人的青眼,倒是赚了一大笔银子,可这老秀才大抵是个没福气的命,在那不久之后就暴病而亡。 老秀才这一走,那笔银子就落到了他唯一的儿子,也就是男子的手里。 靠着这笔银子,男子倒是过了几年好日子。 但男子本就是个好吃懒做的,虽然这笔银子不少,但坐吃山空之下,几年之后一家子又重新变得一贫如洗。 这不,现在日子过不下去了,男子这才想起老秀才还留下了一些书。 书可是金贵的东西,把这些旧书卖给书斋,怎么着也能得些银钱,好吃好喝一段时间总是不成问题的。 所以,男子才带着这些书来了致远书斋。 致远书斋是京城最大也最有名的书斋,不管是买还是卖,都是出了名的童叟无欺。 听完男子的话,元宝“呵呵”一笑,“哟,大哥,这可就巧了,我家公子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收集这些旧书画,今儿撞了大哥是我不对,要不这样吧,大哥的这些书我代我家公子买了,一定给你一个不比致远书斋低的价格,大哥您看怎么样?” 男子眼中一亮,“当真?” 元宝一脸真诚地点头:“自然是当真的,这样吧,致远书斋可是出了名的童叟无欺,咱们一起去致远书斋给大哥的这些书估个价,不管致远书斋出什么样的价格,我都以高一两的价格买下来如何?” 男子自然是乐意的。 多一两银子,那也足够好吃好喝几顿了! 随后,元宝与男子一起拿着那些旧书进了致远书斋。 虽是旧书,但数量不少,老秀才又保存得当,致远书斋也给了三十两的价格,因为元宝与那男子事先有约,最后这些书被元宝用三十一两银子买了下来。 男子拿着银子高高兴兴地走了。 季卿早在元宝与男子攀谈的时候就回了马车上,元宝拿到书之后也回到马车边,低声道:“主子,书已经拿到了。” 忍冬和冬青从元宝手里接过那些书。 因为书又多又沉,两个丫鬟分了几次才把所有的书都送进了马车里。 季卿并未急着翻看这些书。 反正书已经到手了,倒是不急于这一时,等回家了有的是时间看。 季卿不知道的是,在她乘坐的马车驶离致远书斋时,致远书斋里,一名年约五旬的夫人来到大堂,她身后还跟着两个拿了几本书的丫鬟。 这位夫人见自家女儿站在大堂里出神,有些诧异地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玥儿,想什么这么入神?” 被这位夫人称为“玥儿”的,是一名年约二十五六的年轻妇人,被母亲一拍,她从回忆中抽离,再往致远书斋外面看了一眼,这才有些迟疑地道:“母亲,我……我方才好像看到如意了!” …… 回到杏花胡同的宅子,季卿换了身家常的衣裳,便带着买来的书进了书房。 这宅子里也就季卿一个主人,她自然也就住了正房,正房有三间,作为季卿平日的起居之用,两侧各有一间耳房,东耳房做了库房,西耳房则布置成了季卿的书房。 最初时,季卿其实是想将正房空置,自己住西厢的。 她想着,等陆氏等人归京了,总是要有个落脚之处才是。 但后来季卿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坚信,季氏一族是蒙受了不白之冤的,母亲他们就算要回京,也该是洗清了季氏满门的冤屈之后,再堂堂正正的回京。 到那时,季家的宅子也自当归还于季家。 第40章 笔迹 季卿开始翻看买来的这些旧书。 这些书看着并没有什么异常,多是读书人时常诵读的经义子集等,好些书上还有那老秀才写的注,可以看出来,老秀才确实很爱惜这些书。 只可惜,这样一个爱书之人,在他死后,他的遗物却被他儿子拿来换了酒钱。 当然,季卿也只是略有感慨罢了,若不是老秀才的儿子拿了这些书来换钱,她也不可能顺利拿到这些书了。 因只是随意翻看,季卿很快也就翻完了好几本书。 随后,在翻到其中一本时,她的手微微一顿。 这本书里,夹着什么东西。 直觉告诉季卿,这就是她要找的第二封书信了。 果然,这本书里夹着的正是一封信,与季卿拿到的第一封书信一样,这封信的封面上是空白的。 季卿打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笺拿了出来。 她首先注意到的是信笺纸的颜色。 时下用来写信的纸张普遍都是呈了淡黄色,但这封信的纸张却呈极淡的青色,让人只看一眼就能与其他的纸张作出区分。 随后,季卿才看向了信纸上的内容。 这一看…… “砰!” 季卿猛地站起身,因起得太急,将身后的椅子都带得发出了一声巨响。 候在外面的忍冬听见声音,心中也是一惊,急忙问道:“主子……” 处于震惊中的季卿这才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无事。” 又过了一会儿,季卿才缓缓坐下来。 季卿经历过十年前家族的重大变故,她也并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人,之所以会这般震惊,是因为…… 这封信上的内容,居然与季卿上次得到的那封书信一模一样。 更重要的是,这封信的笔迹,她认识。 那是她祖父季廉的笔迹。 季卿虽是女子,但季家并没有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因而季家的女子亦是自幼便要读书习字的。 季卿不仅是季廉的嫡长孙女,而且自幼就极为聪慧,倒也得了季廉的几分另眼相待,自小到大也没少出入季廉的书房,对季廉的笔迹更是极为熟悉。 她绝不会认错,那信上的笔迹,确实就是祖父的! 若只是看到这封书信,季卿顶多也只会以为这是拿到了昔年祖父的旧物,毕竟这封信上的内容看着极为稀松平常,可她之前已经拿到过一封内容一模一样的信了。 内容一样的信,字迹却不一样。 而祖父的笔迹,是如何会出现在一个老秀才的手里的? 据老秀才的儿子所说,老秀才是在十年前突然暴病而亡的,他是真的病死的,还是有别的原因? 这其中,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季卿隐隐觉得,她似乎触摸到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 而这…… 与季氏满门的冤屈,又有关系吗? 一个又一个的疑惑在季卿的心中生出,却又得不到解答,让她脑中也乱成了一团乱麻。 过了许久,季卿才缓缓吁出一口气来。 她本就决定了要想法子为季氏满门平反,如今既然发现了疑点,自然不可能放过,她要查一查,她手里拿到的这两封信,到底藏着什么隐秘! 那么,要从何处入手呢? 季卿的目光,最后落到了第二封书信那奇特的信纸上。 这样奇特的信纸,必不是随处可见的,也必定不会便宜,一个靠替人誊抄书信养家糊口的老秀才,也必定不会去买这样的纸。 从这里入手,说不定就能查到什么…… 季卿垂眸深思。 …… 因为心中的那些谜团,季卿这一晚也不知道辗转反侧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入睡了。 晚上没睡好,第二日的精神自然也就不会太好。 于嬷嬷见着季卿眼下淡淡的乌青,有些心疼地道:“姑娘昨儿晚上没休息好吗?是不是换了地方还未习惯?” 季卿笑着摇了摇头:“倒不是不习惯,只是昨晚想事情想晚了些。” 于嬷嬷闻言,也不再问了。 她以为,季卿这是在想家人了。 季卿能看出来于嬷嬷的想法,但也没多解释。 用过早膳,季卿又带着忍冬和冬青出门。 临行前,她注意到于嬷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是想说什么又不好说的样子,季卿想了想,便也知道于嬷嬷是担心她频繁的出入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毕竟,季卿现在可不能暴露了身份。 季卿也知道这一点,但她现在急切的想要查出那两封信里藏着的玄机,将这件事交给别人去查她又有些不放心,便也只能亲力亲为了。 不过…… 季卿握了握于嬷嬷的手,低声道:“嬷嬷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语毕,领着忍冬和冬青出了二门。 而于嬷嬷,看着季卿的背影,忍不住心中一阵酸涩。 昔日偌大的季家,如今只剩下姑娘一人,夫人他们更是不知如何了,她只希望姑娘能平平顺顺的,再不要出任何的差错。 季卿带着两个丫鬟出了门。 想到上次元宝的机灵劲儿,临行前又特意把元宝也带上了。 登上马车,季卿问道:“京城何处的纸最是齐全?” 忍冬和冬青都是一愣。 她们平日虽然偶尔也会奉了命离府,但机会也并不多,对京城的了解其实也算不上有多全面,更是从来没有关注过这方面的事,因而对季卿的这个问题竟是不知要如何作答。 这时,充当了车夫的元宝突然道:“姑娘,这个小的知道。” 季卿有些意外,“那你说说看。” “嗳!”元宝应道,“姑娘若是要买纸,去致远书斋就对了,致远书斋不仅卖书,也卖文房四宝,但凡是读书人想买的东西在这里都能买到,纸当然也一样,不管是普通的麻纸,还是上好的宣纸,抄经书用的磁青纸,封书皮用的洒金纸……只要是纸,在致远书斋就一定能买得到,就连那些纸坊,都会把自家造的纸拿到致远书斋来卖……” 元宝的前一任主子是个喜好诗书的公子哥,所以对这些方面的事倒是极为精通。 第41章 郭氏 “那我们就去致远书斋。”季卿道。 元宝应了一声,便赶着马车启程了。 季卿想想这段时间都已经去了致远书斋多少次了,一时倒是有些失笑,她这十年来都鲜少出门,如今算下来,去得最多的地方除了杏花胡同这宅子,就要数致远书斋了。 不多时,马车在致远书斋外停了下来。 元宝赶着马车去马厩,季卿则带着忍冬和冬青进了书斋。 之前那次来这里,是为了拿到奖励的房契,所以是按着系统的指示直奔书架的,都没来得及在致远书斋里好好看看,如今仔细一打量,季卿才发现这十年来致远书斋无疑有了极大的变化,就如元宝所说的那般,不仅仅只是卖书而已。 越过一个个的书架,季卿来到了卖文房四宝的区域,这里果然摆着各种各样的纸张,麻纸、宣纸、竹纸等等,应有尽有。 在看到某个区域摆放着的各色花笺时,季卿微微顿了顿。 一名跑堂的小二见着季卿停在那些花笺前,连忙笑着招呼:“这位姑娘可真是好眼光,我们书斋出售的这些花笺,可是郭氏纸坊今年才新造出来的,京城各府的小姐可都极为喜爱呢!” 这话倒是不假,这些花笺因为颜色不似普通纸张一样单调,确实在京城的贵女们之间流行开了。 不过…… 季卿仔细看了看这些花笺,虽然颜色众多,却没有一种与她手里的信笺纸颜色一致。 真要比较起来,季卿手里的信笺纸,比这些花笺还要上乘一些。 随意翻动了一下那各色的花笺,季卿故意挑刺:“我看这花笺也不怎么样,颜色不够亮,纸张的材质也不够好,就没有更好一些的吗?” 那小二闻言面上带了些难色,“姑娘,这些花笺已经算是上乘了,若姑娘还不满意,那只有去郭氏纸坊问问了,郭家的大姑娘手里,说不定还留着一些好纸……” 这话叫人一听就能知道,这郭家只怕还有些故事。 季卿微微一顿,然后道:“这郭家的大姑娘,难不成还有什么说法?” 话说完,季卿偏头看了忍冬一眼。 忍冬会意过来,自荷包里取出些碎银子,塞到了这小二的手里。 “姑娘您太客气了!”小二乐得眉开眼笑。 随后,将郭家的事细细与郭家说了。 郭氏纸坊在京城亦是极有名气的,早些年郭氏纸坊最为兴盛的时候,京城各书斋里都有郭氏纸坊的纸卖,而且郭氏纸坊造的纸还要甩其他纸坊一条街,引得不少风雅之士对郭氏纸坊的纸极为推崇。 不过,那是以前的老黄历了。 这近十来年,郭家年轻一辈都不怎么成器,没能把老祖宗传下的技艺学到家,倒是郭家的大姑娘在造纸一事上极有天分,前些年这位郭家大姑娘还仿着有名的松花笺制成了一种色彩鲜艳的笺纸,这种笺纸正是放在了致远书斋寄卖的。 “听我们掌柜的说,郭家大姑娘制成的这种笺纸才一拿过来,就被正巧过来闲逛的安国公打包买走了……”小二道。 安国公。 季卿的心头突地一跳。 小二继续道:“原本掌柜的还想着与郭氏纸坊合作,大规模的售卖这种笺纸的,谁知道自那之后,郭家大姑娘突然就嫁了人,郭家其他人也不会制这种笺纸,这件事便也就这样搁浅了……” “那……”季卿问道,“你可知郭家大姑娘制出来的这种笺纸,都有哪些颜色?” 这其中,有没有她手里那封信所用的淡绿色的信纸? 小二闻言摇了摇头:“这个小的就不知了,小的也是听掌柜的无事时说的闲话,那些纸有哪些颜色,别说是小的了,就是掌柜的,只怕也记不清楚了,毕竟这都过去了十年左右了……” 十年。 季卿觉得,自己说不定真的就找准了方向。 见季卿似是对郭家大姑娘制的这种纸很有兴趣,小二想了想,道:“姑娘若是感兴趣,倒不妨去郭氏纸坊问问,郭家那位大姑娘命有些苦,前几年丧夫成了寡妇,好不容易守满了夫孝,夫家那边的人欺她膝下没个孩子,往她头上泼了脏水不说,还把人从夫家给赶了出来……” 郭家大姑娘嫁的夫君少年时便丧父丧母,身子骨也不好,要不是靠着爹娘留下的几亩薄田,只怕连药都喝不上。 按说郭家好歹也有这么大一个纸坊,多年的积累下来,底蕴也算是深厚了,郭家大姑娘作为郭家的女儿,就算要说亲,也该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才是,也不知为何竟是嫁了这样一个夫君。 这不,郭家大姑娘进门没几年,她那夫君就撑不下去了,只留下郭家大姑娘一人,膝下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 虽还有个遗孀,但在郭家大姑娘夫家那边的人眼里,这就是绝户了,他们会寻个理由把郭家大姑娘赶出家门吃绝户,还真不难想象。 小二说到这里,也是感慨不已。 季卿听完郭家大姑娘的事,谢过了小二,这才又领着忍冬和冬青出了致远书斋。 “姑娘,我们这就要去郭家吗?”冬青问。 季卿摇了摇头,吩咐候在外面的元宝把马车赶出来,自己则和忍冬冬青一起,在致远书斋门口等着马车。 等了一会儿,还没等到元宝赶了马车出来,却等来了一声原本应该熟悉,但又因为多年未曾听见而觉得有些陌生的声音。 “如意!” 这是一个女声,从声音中就可以听出来,声音的主人已经上了年纪,声音之中含着许多的情绪,激动,担忧,疑惑…… 等等。 季卿脊背一僵。 她下意识的想要回头,却又及时回过神来,硬生生的将回头的冲动压了下来。 正好这时,元宝赶着马车出来了,季卿紧紧抓着忍冬的手,在忍冬的搀扶之上登上马车。 “回去!”季卿语气急促地道。 元宝不知季卿为何说得这般急,但还是扬起马鞭,迅速赶着车离开了致远书斋。 “如意!” 马车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季卿仍听到了后面隐约传来的呼唤声。 第42章 不见 直到马车走远,再也听不到声音了,季卿的心都仍“扑通扑通”的跳得很快。 她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将一方好好的丝帕攥得皱巴巴的,便是上面绣着的粉色的荷花,也因此而不成样子。 但季卿自己却仿如不觉。 忍冬和冬青对视了一眼,都没敢说话。 尤其是忍冬,她的手指现在都是一片通红,只有她才知道,方才季卿捏着她的手时有多用力。 主子…… 这是碰到了相识之人? 如果她们没看错,方才唤主子的,是一位年约半百的夫人。 主子和那位夫人,又是何关系? 为何主子会装作没听见? 种种疑惑在两个丫鬟的心中生出。 季卿浑然不觉。 在听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时,季卿就似是被带回了从前季家还没有出事的时候,那时她时常随着母亲一起去外祖家,大舅母每每见着她,都会扬起笑脸唤她“如意”。 那含笑的声音,似是穿过了时间的阻隔,与先前她听到的声音完全重合到了一起。 没错,先前在致远书斋外面唤她的,正是季卿的大舅母王氏。 陆氏有两个兄长一个弟弟,陆家诗书传家,不仅家风清正,手足之间的感情亦十分深厚,打从季卿有记忆起,就时常随着陆氏回陆家,几位舅舅舅母亦待她十分疼爱。 当初季家出事之前完全没有征兆,不仅季家,就是季家的姻亲也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后来季卿独自一人流落在外,她也不是没想过求助于几位舅舅,但她后来却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只怕许多人都盯着陆家,她要是这个时候去陆家,只会自投罗网不说,还会将陆家也牵连进来。 就如陆氏不想让陆嫣受牵连,季卿又何尝希望几位舅舅被她牵连? 于是,便是十年未见。 季卿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王氏,更没想到王氏会认出她来。 毕竟,她戴着深色的帷帽,帷帽上的纱都已经垂到了腰间,可以说是将她个人的特征完全遮掩了起来。 便是如此,王氏仍能认出她来。 这其中,有多少关心多少担忧,也只有季卿才能品得出了。 但季卿仍没想过要与陆家人见面。 十年前她怕连累了陆家,如今亦是。 当年季家的事就连普通的百姓都知道是受了冤屈,新帝也不可能不知道季太傅是因为阻止先帝改立太子一事触怒了先帝,从而让季家有此一劫,但即便是如此,新帝登基已经四载,却仍没有要还季家一个清白名声的意思。 若说登基之初,碍于孝道,不好立即就将先帝办的“铁案”推翻,但如今已经过去四年了都没有任何的动静,由此足以看出,新帝只怕压根儿就没有这个意思。 季卿想要替季家翻案,想要还季家一个清白,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又能不能成功,因为新帝的态度,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若是失败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如此…… 她又如何能在这个时候与陆家人接触? 不是不想念,只是不想连累而已。 许久之后,季卿才轻轻吁出一口气来。 回到杏花胡同,季卿下了马车,看向元宝:“元宝,交给你一件事。” 无宝眼中一亮:“姑娘,您只管吩咐,小的定能办得妥妥当当的!” 他不怕季卿有事要吩咐,正相反,他怕自己在季卿这里没有任何的用处。 季卿道:“郭氏纸坊和郭家大姑娘的事,你去好好打听一下,打听清楚了再过来回话。” 致远书斋的小二虽然说了不少,但那也只是听说而已,事情到底是如何的,还需要自己人打听过了才清楚。 元宝道:“姑娘您放心,小的这就去办!” 话说完,元宝果真就匆忙往外面去了。 冬青不由得笑道:“姑娘,元宝倒是个急性子。” 走了这么一路,季卿的心情也调整过来了,她闻言点了点头,“确实是个急性子。” …… 贺府。 贺章忙完了公务回到贺府,才进了二门,便突然想起来,季卿已经搬走了。 他的心里蓦地便有些不是滋味。 这十年来,贺章不管再怎么忙,都会尽可能早的回府,因为他知道,府里有人在等他。 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贺章与季卿其实并不是时常能见面,就算季卿会等着贺章回来,就算贺章因此而尽可能早的回来,他们也并不会因此而打照面。 只是,一个要等到人回来才安心,一个想要让人安心而尽早回来。 如此而已。 长时间下来,这已经成为了贺章与季卿之间的默契所在。 可现在…… 那个一直在府里等着自己的人,已经离开了。 这让贺章的心里空落落的。 他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 不过,还没等贺章从这惆怅之中恢复过来呢,澄心就迎了上来。 “老爷。”澄心面色有些为难。 贺章看他一眼:“何事?” 澄心道:“府里各处的管事们……都想见老爷。” 贺章拧眉。 因为季卿总能将府里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向来是不用管府里的事的,就连府里各处的管事,他都不见得能记得是谁。 这些人想见自己做甚,平时不是都是向如意…… 好吧,如意已经搬出去了。 贺章拧着眉头,语气不怎么好:“让他们到偏厅来。” 澄心松了口气,连忙应声退下。 贺章回到主院,先换了身家常衣裳,随后才去了偏厅,贺府各处的管事早已候在这里,见着贺章的面,各管事们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季卿在的时候,总是能将府里各处的事安排得细致又周到,府里的管事们各领各的差事,每日里只需向季卿回一次话也就行了,大家都觉得办起差来极为轻松。 可现在,季卿也才离开了几日而已,众人就有种失了主心骨的无措,尤其是遇到事时,甚至都不知道要向谁去回话。 也正因为如此,一众管事才会聚在一起,想要见贺章。 府里也就只有老爷这一个主子,他们也是没办法。 第43章 挺急的 贺章从来不知道,原来打理府里的庶务是一件如此繁琐而又复杂的事。 入夏了,府里的主子下人们都要裁制夏裳…… 汛期将至,府里各处需要修葺…… 马上要发这个月的月例了…… 铺子…… 庄子…… 这么多的事,听得贺章头都有些大了。 他能处理好他的公务,他能在尔虞我诈的官场得心应手,与朝中的老狐狸交手也不落下风,但并不代表他就能将府里这些琐碎之事处理好了。 而这些,在此之前,都是由季卿处理的,这十年来,他从未因这些琐事都费神,更不曾有半点的烦心。 现在,季卿才走了几日而已,原本秩序井然的贺府,就已经要乱套了。 而他…… 也开始不习惯,和,想她了。 贺章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有些后悔,之前那般容易就将季卿放走了,不是因为季卿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而是他发现,原来这十年的陪伴下来,季卿早就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与生命之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季卿,对于贺章来说,远比她自己所以为的要重要多了。 从前贺章总以为时间还有很多,他想着,将季家的事处理妥当了,等到季卿的家人都回京了,到那时他再将一切说与季卿听,如果那时她还愿意,那他们可以执彼此之手,共行与前路。 他只是没想到,季卿会在这个时候坚决的要离开。 越想,贺章的眉头就拧得越紧。 一众管事们哪里能知道贺章在想着什么,见贺章那紧紧拧起的双眉,都吓得噤若寒蝉。 他们都以为,贺章这是不满于他们连这么些小事都不能做好。 但众管事们也是真的为难啊,这些虽然都不是大事,而且还都有往年的惯例可循,但也是需要有一个能做主的人在才行,只凭着他们,一两银子都不可能从账房那里支出来,更别提是将差事做好了。 若不是没办法,他们怎么可能找到贺章这里来? 要说这一众管事,能成为管事,那自然也是有他们的本事的,其中的李嬷嬷看着贺章那紧拧着的眉头,也不知道怎么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老爷,要不……”李嬷嬷试探道,“小的们去夫人那里请示一下夫人?” 贺章的眉头顿时就舒缓了下来。 自从回到府里,他这心里就觉得空荡荡的,总觉得有那么一股子躁郁之气无法发泄出来,现在听李嬷嬷这样一说,就跟三伏天里灌下一碗冰镇酸梅汤一样,别提有多爽快了。 这样的话…… 他就有理由往季卿那里去了,是? 李嬷嬷只看贺章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这话说对了。 而其他的管事们也都是惯会看脸色的,当下就连连附和起来。 贺章轻咳一声,“这些事都是急着要处理的吗?若是急的话……” 说话的同时,贺章还往外面看了一眼。 李嬷嬷极为知机地道:“回老爷,这些虽然都是琐事,但不处理好了咱们府里只怕都要乱了套了,说急……也确实挺急的。” 另一名管事也连忙道:“老爷,李嬷嬷说的对,确实挺急的,现在看着天色还算早,不如咱们这就去夫人那里请示一番?” 其他管事也纷纷应“是”。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因为管事们都说“挺急的”,贺章就连晚膳都没用,就领着一众管事直奔杏花胡同而去。 贺府很大,各处的管事自然也就多,加起来都有十好几人了,就算几个人坐一辆马车,那也是好几辆马车一起,显得很有些浩浩荡荡的,马车在杏花胡同停下来时,更是惹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季卿听到门房禀报,道是贺章领着不少人来了,还有些疑惑。 这都什么时辰了,贺章领着人来她这里做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惑,等季卿看到贺章以及他身后的那一众管事时,突然就有些无语。 就…… 挺无言以对的。 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能让贺章这么晚了过来呢,原来竟是为了贺府的这些琐碎之事? 季卿领着贺章去了会客的花厅,又让人送上了茶点,两人相对而坐,好半晌都相顾无言。 良久,贺章轻咳一声:“如意,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来请你帮忙的……” 季卿将信将疑地看了贺章一眼。 虽然贺章确实没有处理过府里的庶务,但季卿觉得,贺章连官场都能混得风生水起,管家这种小事稍微了解一下,对他来说总不会是难事,怎么就值当带着人特意往她这里跑上一趟? 不过…… 许是贺章的眼神太过真诚,他的请求又太过诚恳,季卿顿了顿,还是道:“那……我有什么能帮得上你的?” 不管怎么着,她在贺府住了十年,也受了贺章那么多的照顾与庇护,现在贺章只是想让她帮些小忙而已,她若是连这都要拒绝,那就太不近人情了。 贺章闻言高兴起来,就连语气都轻快了几分:“如意你当然帮得上我,不管怎么着,府里现在就只有我一人了,这些我总是要学着处理的,就算忙点累点,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说到这里,贺章看了季卿一眼。 季卿:…… 虽然贺章没有说,但她总觉得,贺章看过来的那一眼,好像有点……委屈? 但季卿很快就在心里用力摇了摇头。 她一定是看错了,贺章怎么可能在她面前流露出这种情绪呢? 贺章接着道:“我现在也就只能找到如意你来教我了,要不这样,往后每日我下衙了之后就过来给你做学生,直到我学会怎么当家理事,如意你看这样可以吗?” 季卿蓦地看向贺章。 她总觉得,贺章这话显得有些别有用心,但又从贺章的表情中看不出任何的不妥,就好像贺章是真的只是想跟她学学如何处理府里的庶务一般。 见季卿好半晌都不回话,贺章沉吟了一阵,又道:“如意,要是你嫌弃我饭量大吃的多,要不……我每日自带干粮?” 第44章 旧事 季卿瞪了贺章一眼。 这是他吃得多不多的问题吗? 就冲着贺章救了她,又收留了她十年,她就不可能让他自带什么干粮。 难道问题所在,不是他每日下了衙要到她这里来吗? 季卿总觉得,贺章这样的要求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但她也实在想不出来,若不是为了学着当家理事,贺章为何会这般不嫌麻烦。 总不能…… 是为了见她吧? 季卿可不会这样想。 所以,被贺章注视着,过了好一会儿,季卿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带什么干粮,我这里总不至于让你饿了肚子。” 贺章神情一松,“那就太好了。” 于是……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季卿又给自己揽了一件事。 等到将贺章以及一众管事送走的时候,都已经快到戌正了。 回到内宅,于嬷嬷给季卿倒了一杯温水,待季卿接过,这才小心翼翼地道:“姑娘,方才那位……就是收留了您十年的贺大人?” 先前贺章倒是来过这里,但于嬷嬷那时候忙着做拿手菜招待贺章,到这次才真正见着贺章的面。 季卿点点头:“要不是有贺大人收留,我就算不被送去岭南,也得沦落到教坊司去。” 听季卿说起“教坊司”几个字,于嬷嬷不由打了个寒噤。 教坊司那样的地方,若是自家姑娘真的进去了,只怕最后也只能一头碰死。 于嬷嬷在心里连道了几声“幸好”。 过了好一会儿,于嬷嬷才重新定了定神,又道:“这位贺大人……看着倒是年轻有为,他能收留姑娘十年,莫不是还未娶妻?” 如若不然,谁家的夫人能容忍自己的夫君将一个年轻女子收留在自己的府里。 季卿闻言一怔。 贺章比她还年长四岁,今年已经二十有八,这样的年纪还未娶妻,放眼整个京城,也是再找不出几个的。 更何况,贺章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三品大员,就连先立业再成家这样的理由都不成立。 从前的季卿只想着,若贺章一直不娶,那他们便也能算得上另一种意味上的相守了,根本就没想过要去问贺章这个中的因由。 当然,这其中说不定还有什么隐秘,她就算问了,贺章也不一定会说。 过了好一会儿,季卿才想起来要回答于嬷嬷的话。 她道:“贺大人今年二十有八,确实还未娶妻。” 于嬷嬷闻言,神情极为复杂。 她心里一时有所猜测,一时又觉得不太可能,显得无比的纠结。 “那……贺大人的家人呢?”于嬷嬷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 “偶尔听贺大人提起过一句,他的家人早就过世了。”季卿说完,有些诧异地看向于嬷嬷,“嬷嬷,你怎么对贺大人如此感兴趣?” 于嬷嬷怔了怔,连忙摇头:“老奴也是想着姑娘这十年多亏了贺大人照应,所以才多打听了几句。” 季卿便也没往心里去。 天色已经不早了,于嬷嬷见季卿面现疲色,连忙唤了丫鬟们进来服侍梳洗,待季卿房里熄了灯,她这才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正房。 这一晚,于嬷嬷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安伯原本睡意正浓,被于嬷嬷这样一通折腾,睡意尽去,也跟着变得清醒起来。 “老婆子,你这是怎么了,这两日不是还为着姑娘搬过来了而高兴吗,怎么这就心事重重的了?”安伯问道。 反正已经睡不着了,倒不如说说话。 于嬷嬷已经一个人在心里琢磨了许久了,本来就想找个人好好说说,这会儿听安伯主动问起了,便再也忍不住了。 “老头子,你还记得吗,老太爷当初替咱们姑娘定了一门亲事……”于嬷嬷道。 安伯还真记得。 那时候姑娘才刚刚出生,老太爷的至交好友因身子不好决定告老还乡,趁着来参加姑娘的洗三礼时与老太爷辞别。 老太爷与那位至交有着几十年的交情,对于对方的人品以及家风都极为认可,不想断了这交情,便提出给两家的小辈定亲。 正好,那家有个只比姑娘大几岁的孙子,这亲事便也就这样定下来了,老太爷和那位至交还交换了信物。 提起这个,安伯就忍不住叹息一声:“老太爷是真的觉着这是一门好亲,对方家风清正,没京中高门后宅里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独子当时虽还未高中,但也是有能力有才学之人,定不会是池中之物,等到咱们姑娘长到可以嫁人的年纪时,那家的儿子说不定已经凭着自己重回京城了,姑娘当然也不用远嫁他乡……” 哪里能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的事。 安伯还记得,当初他还见过与姑娘定亲的那位小公子一面呢。 想到这里,安伯道:“老婆子,这都是过去多少年的事了,季家与那家也都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那家的小子还在不在都不一定,姑娘既然不知道这件事,你可别多嘴把这件事捅到姑娘那里去,也只能让姑娘徒增伤感而已……” 于嬷嬷不悦道:“你能想到的事,我难道还能想不到吗?这事儿我也瞒得死死的呢,姑娘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曾经定过亲!” 安伯也放下心来。 于嬷嬷对季卿有多维护,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于嬷嬷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道:“老头子,我记得……当初那家人,就是姓贺吧?收留了姑娘十年的那位贺大人,你说会不会……” 话未说完,但已经足够让安伯明白她的意思了。 安伯怔了一会儿,随即摇头:“哪有那么巧的事,当初贺家举家归乡,没过几年贺老太爷就病逝了,咱们老太爷为此还暗自神伤了许久,后来又过了几年,听说贺家老爷和夫人也都先后撒手而去,就留下贺家小公子一人……” 贺家虽然不在京城了,但因为老太爷与贺老太爷的交情,再加上两家是正经定了亲的姻亲,时时也是通着信的。 贺家的老爷和夫人去世之后,季家大老爷,也就是季卿的父亲季正还曾派了人去贺家,想要将孤身一人的贺家小公子接入京城来,却被贺家小公子拒绝了。 最后,派去接人的人无功而返。</p> 第45章 最好的章安排 安伯顿了顿,又道:“如今这位贺大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三品大员,听说与当今皇上还是在潜邸时就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是以才能如此得皇上的看重,可那位贺小公子……” 那位贺小公子…… 贺家几代单传,贺小公子先是年幼时就没有了祖父照拂,后来又少年失恃失怙,在这样的情况下没被打击得绝望都算好的了,若是还能完全靠着自己的力量来到京城,又入朝为官,甚至得到皇上的看重,那未免也太了不得了。 安伯觉得,这位贺大人除了与当初那位贺小公子有同一个姓氏之外,应当不会有别的交集,更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这都是巧合罢了。 于嬷嬷也知道,安伯说的很有道理。 可是…… 她这心里,到底还是存了那么点念想。 毕竟,这位贺大人的年纪与当初的贺小公子相当,而且都没有了家人,若真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了。 说不定,他们真的就是同一个人呢? 若真是这样,那姑娘的婚事,岂不就能皆大欢喜了吗? 虽然季卿没有说过,但于嬷嬷又哪里能看不出来,季卿每次在提到贺章时眼里的遗憾与怅然,若贺大人不是贺小公子,那姑娘与他自然身份悬殊,可若他就是…… 那姑娘就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于嬷嬷只要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忍不住有些激动。 当初陆氏之所以让她和安伯留在京城,就是想让他们照顾好季卿,哪里能想到,明明都在京城,但他们找了十年都未能找着季卿,这本就让于嬷嬷心中生愧了,若是季卿能够嫁个好人家,于嬷嬷也就真的能够放心了。 更何况,以贺章如今的身份地位,以他在新帝跟前的分量,就算季卿被人发现了身份,他也一定能够护得住季卿。 真要是如此,这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于嬷嬷越想越振奋。 她想,她也许应该寻个时机,去见一见那位贺大人。 …… 季卿不知道于嬷嬷这一晚几乎都未合眼,她倒是一夜好眠。 先前吩咐了元宝去打听郭氏纸坊的事,季卿原本以为,总得需要个几日的功夫才能有回音,却不想,这才过了一日而已,在下午的时候,元宝那里就得了准信儿。 听忍冬禀报元宝求见时,季卿心里是有些惊讶的。 她之前也看出来元宝这人很有些机灵,却也没想到他办事竟然有如此的效率。 “带他进来吧。”季卿道。 不一会儿,忍冬就把元宝带了进来。 元宝行了个礼,不待季卿问起,就说明了来意:“姑娘,您昨日吩咐的事,小的已经打听清楚了……” “哦?”季卿颇有些兴味地道。 元宝闻言,眼里也闪过些许的得意。 别看元宝年纪不大,今年也才十九,但他辗转也跟了好几个主子,只不过他的运气不怎么好,前面几个主家都只有一时的风光,他自然也就被主家买来卖去,如此才被安伯看中买了下来。 也正因为前面的这几段经历,元宝可认识了不少高门里的长随小厮,别看这些人不起眼,但长随小厮本就经常随着主子外出,要论起消息灵通,这些人还真不比任何人差。 元宝也就是靠着认识这些人,才能这么快就把季卿吩咐的事打听清楚。 “姑娘,您从致远书斋的小二口里听到的那些事,确实是实情……”元宝道。 郭氏纸坊是京城最大也最有名气的纸坊,郭家造的纸比起别的纸坊更是要好出一截,又因为一代代的郭家人一直致力于提升自己的技艺造出更好的纸,郭家的技艺推陈出新的速度便格外的快,这也让郭氏纸坊越发的蒸蒸日上。 只不过,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到了近几十年,郭家的后代不成器,不仅不想着如何推陈出新,反而只想吃老祖宗留下来的老本。 可郭氏纸坊在原地踏步,不代表别的纸坊也一样,这样几十年下来,郭氏纸坊原本的龙头地位,很快就被别的纸坊赶了上来,郭家便也跟着一点点落魄下来。 当然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便是郭家落魄了,这么多年的积累下来,总还是有些底子的,至少维持郭家的生计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而郭家的那位大姑娘…… “郭家的大姑娘是如今郭家大老爷的独女。”元宝道。 只听这一句话,季卿就能想到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故事了。 在如今这样的年代,没有儿子就是最大的罪过,便是有女儿那也叫无后,死了都要被人吃绝户,所以不管怎么样,但凡是个男人,想方设法的都是想要个儿子的,哪怕是从族亲里过继一个儿子。 郭家大老爷便是如此。 郭氏纸坊传承多年,郭氏一族自然也根深叶茂子嗣众多,偏偏郭家如今的掌事人,也就是郭家大老爷成亲多年,妾室通房也纳了不少,除了正室生了一个女儿之外,就再未得个一儿半女了。 前面的这些年,郭家大老爷忙于求子,什么法子都想过了,终是不能如愿,后来便也死心了,从郭家的族亲里过继了一个儿子过来。 要说过继,那最好过继还未记事的孩童,可郭家大老爷想要过继的时候,族亲里已经没有合适的幼童可以选择了,最后无奈之下,只能挑了个十多岁的半大小子。 半大小子不仅已经记事了,而且还早就有了自己的主见,再加上生父生母也将郭家长房视作了一块肥肉,时不时的总会对这嗣子耳提面命,这嗣子自然也就很难完全融于郭家长房,同时更是将郭家大老爷唯一的亲生女儿,也就是郭家大姑娘视为敌人。 这其中究竟孰是孰非,别说是外人,便是郭家长房的人,只怕也是说不清的。 若郭家大姑娘平凡一点普通一点,那郭家长房也许还能粉饰太平的过下去,但偏偏,郭家大姑娘郭湘自幼就聪慧,还年幼时就已经展现出了在造纸一事上的卓绝天赋。</p> 第46章 6郭湘 若郭湘是男子,那她定会成为整个郭家寄予厚望的人,可她是女子,这就成了她的罪过了。 在郭家大部分人看来,既然身为女子,那就应该安安分分地呆在后宅里,等到年纪到了,就由爹娘定下一门亲事嫁出去,整日里进出纸坊,与纸坊的工人们呆在一起研究造纸,这又算怎么回事? 若说郭家大老爷在这件事上好歹还有些欣慰,对于郭湘钻研造纸一事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长房过继过来的那位嗣子,就真的将郭湘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了。 郭家大老爷也不是不看重自己的嗣子,他也确实尽心教导了,可这嗣子在造纸这件事上就是没能开窍,同样一件事,郭湘听一遍就懂了,这嗣子听上十遍都还只是半懂,这也让郭家大老爷头疼无比。 而那嗣子,自己普通,却是将出众的郭湘给恨上了。 后来的事也就不难想象了。 十年前,年仅十七的郭湘仿着松花笺造出了共有十色的笺纸,取名为“十样蛮笺”,这本是一件好事,更是郭家改变颓势的一大契机,甚至郭家大老爷都在考虑,要不要替郭湘招婿了。 可谁知道,郭湘也就往致远书斋送了一回造出来的成品,没隔几日,郭家长房那嗣子就算计起这十样蛮笺的秘方来,为此甚至还收买了纸坊里好几名工人。 只不过,这十样蛮笺确实是郭湘自己造出来的,纸坊里的工人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那嗣子的一场算计自然也就落了空。 算计未能如意,还被郭湘给揭了面皮,这嗣子一不做二不休,趁着郭湘出门做客的时候,竟是买通了郭湘身边的一个丫鬟,将郭湘引到了已经有人在休息的客房里,还故意带着许多人去“捉奸”。 众目睽睽之下,郭湘便是浑身长满了嘴,那也是说不清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郭湘不得不匆匆嫁了人。 她嫁的那人可是她的嗣兄精心挑选过的,自然不是什么发人家,在夫家过不上什么好日子也就罢了,夫君还没过几年就病死了,再之后被人骂作是克夫,被人撵出家门,不得不顶着兄嫂的白眼回到娘家…… 说是一部苦泪史也是不为过了。 元宝说到这里,有些不屑道:“郭家长房那嗣子,可真不是什么讲究人,只看他是如何算计郭家大姑娘的,就知道他这个人有多心狠了,郭家大老爷挑了这么一个人过继,也真是眼瞎了。” 季卿听完元宝的讲述,也不由摇头叹息。 身为女子,本就比男子要艰难许多,就连本身的优秀,有时候都成了罪过了。 就比如这郭湘。 感慨一番之后,季卿微微眯起眼睛。 致远书斋的小二说,郭湘将第一批十样蛮笺的成品送到致远书斋的当日,那些纸笺就被安国公全部买走了。 那么…… 她手里的那封信所用的信笺纸,到底是不是郭湘造出来的十样蛮笺,只怕也只有郭湘自己才能知道了。 这件事,还需要郭湘亲眼看过之后才能知道。 若非如此,季卿也不会让元宝去打听这么多了。 如果这件事是季卿猜错了,那说明她找错了方向,但若是猜对了…… 被安国公买走的信笺纸,又如何会出现在一个普通的老秀才手里,最重要的是,那封信上还有着祖父的笔迹。 这一切,都太古怪了,让季卿一时都不能理清其中的因由。 低头思索了好一会儿,季卿才又看向元宝:“这件事你办得很好,我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元宝两眼发亮:“姑娘,您尽管吩咐!” 对于辗转跟了这么多主子的元宝来说,他如今只想安安稳稳的呆在这里,若是能得些赏赐,再娶上一房媳妇,那就再好不过了。 所以,不管季卿吩咐他做什么,他都会尽自己的全力去做。 季卿道:“上次在致远书斋卖旧书的那人,你还记得吧?” 元宝点头。 事情发生了没几日,而且本就是他办的,他当然记得清楚。 “你想法子打听一下关于那人父亲的事。”季卿顿了顿,又多交代了一句,“记得打听的时候不要声张,更不要引起旁人的注意。” 若那老秀才的事真的有问题,一个不小心,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让元宝甚至是她自己都惹来祸端。 听季卿这样一说,元宝神情亦是一凛,“姑娘,小的记住了。” 季卿点了点头,让元宝下去了。 想到自己的猜测,季卿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 元宝虽然机灵,但她手里可以用的人手还是太少了,若老秀才那里真的有什么隐秘,再让元宝去查就有些不合适了,最好能有一个做惯了这些事的人可以用。 可是…… 她要上哪里找这样的人? 就在季卿为难的时候,忍冬进来禀报。 “主子,贺大人到了。”忍冬道。 自从季卿搬到杏花胡同来,忍冬和冬青便也改了口,不再称贺章为“老爷”,而是改成了“贺大人”。 贺章! 季卿眼中一亮。 她手里没有可用的人手,但贺章那里可不会缺人手,若是她向贺章开口,问他借几个人过来用,也不知可行不可行。 季卿也知道,贺章帮了她太多,她现在都还没能有所报答呢,但她想要查明那些隐藏多年的真相,也只能向贺章求助了。 这大概就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就在季卿这样想着的时候,贺章跟着忍冬走了进来。 “如意。”贺章道。 季卿站起身。 贺章身上还穿着常服,明显是下了衙直接就来了杏花胡同,都没回贺府换身衣裳。 将他打量一番,季卿忍不住道:“贺大人,怎的也不回去换身便服?” 他这头戴乌纱,身着官服的样子,看着还真挺有威严的。 从前季卿在贺府里见着的贺章,几乎都是身着便服,这般的贺章,倒是几乎不曾见过。 这乍一见…… 倒是让季卿感觉颇有几分怪异,许是贺章此时的气势太盛,她都有些不好直视他了。</p> 第47章 真笨章假笨 贺章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常服,想了想,从善如流地道:“我这也是为着府里的那些琐碎之事烦透了心,想着要尽早上手不想浪费了时间……不过如意你说的也对,要不这样吧,回头我就让人送两身家常衣裳过来,往后我先换了衣裳再过来向你讨教。” 季卿:…… 总觉得,她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话说回来,贺章是什么时候学得这打蛇随棍上的本事了? 贺章将季卿的疑惑看在了眼里。 他面上表情不变,心里却是暗暗苦笑了一声。 自季卿搬离贺府之后,他的心里就有了一种空前的危机感,总觉得若他还像从前那般隐忍,季卿便会离他越来越远,到最后远到让他再也触及不到。 既然心里有了这样的危机感,他又如何会再像从前一样? 反正…… 也就是脸皮厚一点而已,他做得来的。 这时候已经快到晚膳时间了,季卿便也没有急着与贺章讨论如何处理府里的杂事,等到用过晚膳了,两人这才一起去了书房。 季卿先前之所以会答应教贺章,是因为她觉得贺章本就是个聪明人,不过是府里的中馈而已,他只学个几日必定就能上手了。 但是…… 季卿没有想到的事,在官场上游刃有余的贺章,学起打理庶务时,却是,却是让季卿觉得用“笨拙”两个字来形容他,都稍嫌有些不够。 她就不明白了,贺府拢共也就那么些人,每个人拿多少的月例银子都是固定的,每月月例银子的支出,这不就是一道简单的数术题吗,竟然还能将贺章给难住了? 看着贺章的侧脸,季卿忍了又忍,才没说出什么可能会打击到他的话来。 不过,季卿想忍,系统却是不想让她忍。 “叮,宿主与攻略对象的相处触发随机任务……” “叮,新任务‘你是真笨还是假笨’,任务时限半个时辰,请宿主在半个时辰之内对贺章说出五句‘你真笨’,以及一句‘你是真笨还是假笨’!” “叮,完成任务奖励贺章做个美梦,若超时未能完成任务,后果宿主是不会想知道的……” 季卿:…… 她现在是真的想问一句,这个系统是怎么回事啊! 完成任务奖励贺章做个美梦,超时未完成任务,后果却由她来承担,而且还是她不想知道的后果? “系统,任务奖励你是不是说错了?”季卿忍不住问。 哪怕是奖励她自己做个美梦也好啊! 系统:“系统并未出错,请宿主按时完成任务。” 季卿还真拿系统没办法。 她侧头,看向一无所知的贺章。 似是察觉到了季卿的视线,贺章也偏过头来,他一脸无辜地道:“如意,有些人天生就对某些事不开窍,我是不是正好就对这些杂事不开窍?” 季卿面无表情:“你真笨!” 贺章一怔。 就算他的表演有些浮夸,但在他想来,听他这样说,季卿应该温柔的安慰他鼓励他才是,怎么就得了季卿一句“你真笨”呢? 当然了,贺章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 没错,他现在就是很笨,要是不笨,三两下就学会了处理府里那些琐事,那他还要找什么借口来天天见季卿? 所以,贺章点了点头,反省道:“如意,你说的没错,在这方面我确实一点都不聪明,所以还要继续麻烦如意了,那……我们继续?” 季卿深吸了一口气。 于是,接下来的这半个时辰里。 “你真笨!” “你真笨!” “你真笨!” “你真笨!” 继第一声“你真笨”之后,贺章又得到了四次一模一样的评价。 在半个时辰的时限到来之前,季卿看着一脸黯然,似乎深受打击的贺章,问道:“你到底是真笨还是假笨?” 贺章抬头,直视着季卿。 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住了十年,但其实季卿与贺章少有这种近距离对视的机会,这会儿突然目光相触,因为在贺章的眼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季卿的心忍不住轻轻一颤。 她想挪开视线。 但没等她有所动作,贺章轻声道:“你说呢?” 你说呢? 季卿一时难以理解这三个字的意思。 她当然知道贺章不笨,他要是真笨,就不可能年纪轻轻就有如今的地位,更不可能得到新帝的信任及重用。 可他若是不笨,那…… 他是在装傻? 季卿猛地撇开脸。 她不敢往深处想,便也只能说服自己,说不定贺章真的就是对这些琐事不开窍,毕竟人无完人不是? 贺章原本要说些什么的,但见季卿不再看自己,目光微微一动,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站起身,用着带了歉意的语气道:“如意,辛苦你了,天色也不晚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季卿的心正有些乱呢,听了贺章这话,连忙点头道:“好,那我送你。” 两人起身往外走。 于嬷嬷正候在外面,她原是想替季卿送贺章离开的,但见季卿没有吩咐便知道季卿是想自己送了,心里有些无奈。 她原本想着,若是有机会定要单独与贺章说上几句话的。 但现在看来,又哪里有这样的机会? 倒是贺章,察觉到于嬷嬷一直盯着自己看,特意往于嬷嬷那里看了一眼,只是于嬷嬷这时正懊恼着,倒是没注意到。 季卿将贺章送出了二门,这才回了正房。 时辰不早了,季卿洗漱完,将丫鬟们挥退,直到屋里只剩下自己一人了,她才道:“系统,你说……他是真笨还是假笨?” 这些话,她也只能与系统说了。 系统:“这个问题,宿主心里其实早就有答案了。” 季卿于是不语。 贺章是真笨还是假笨,这个问题且不说,季卿自己反正不笨就是了,她哪里能不知道,那些杂事对于贺章来说也许繁杂,但绝对不会是无法解决的难题。 那么,贺章先是带着那些管事找上门来,后来又每日来她这里跟着她“学习”,他是为了什么,其实就再显而易见不过了。</p> 第48章 第美梦 季卿能感觉到,贺章是在想方设法的靠近她。 这,其实让她心情极为复杂。 在他们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时候,明明他们离得那么近,却总是无法靠近彼此,但现在,当她搬出了贺府,他们却又似乎比从前还要更加靠近对方了。 最重要的是,季卿感觉到了贺章的主动。 这是过去的这几年里,季卿一直求而不得的。 从前季卿以为,贺章这几年之所以对她藏得不那么好的情意没有任何的回应,是因为他对她无意,可现在,季卿却不确定了。 可若是贺章同样对她有意,那他这些年为何没有表露半分?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季卿觉得,贺章的心思,也如那海底的针一样,让她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季卿心里有些茫然。 系统这时候突然道:“宿主,若是贺章真的心悦于你,也确实将他心中的情意表达了出来,但你会接受他的情意吗?” 季卿一怔。 她原本应该很干脆的说出“当然”这两个字的,但话到了嘴边,却是怎么都没能说出口。 也是到这时,季卿才第一次这么清楚的知道,原来,横亘在她与贺章之间的最大的问题,竟不是贺章的没有回应,反而是她自己。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系统:“呵呵,宿主是不是忘了本系统的宗旨了?若是你与贺章之间是这么容易就花好月圆的,本系统又岂会选择你做宿主?” 季卿突然就无言以对了。 她想起了系统的宗旨,是帮助感情不顺的女性获得幸福圆满? 所以,她就是那个感情不顺的人。 有了这样的认知,季卿心里的那点怅然倒是被压了下去。 …… 贺章心情颇为不错的回到了贺府。 现在想想,虽然离得季卿远了些,但比起从前在同一个屋檐下住着,却几日都不见得难碰上一回面,如今这般显然要好了不少。 在这样的好心情之下,贺章洗漱之后便欲休息。 不过,在澄心和澄泥退下之前,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道:“对了,明日就收拾几件家常衣裳,送到杏花胡同去。” 澄心和澄泥对视一眼,应了声“是”,然后一起退了下去。 因为心情愉快,贺章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年仅四岁,刚刚开始记事的他,伸出带着肉窝的手指轻轻戳在一个刚出生三日的小团子脸上,看到小团子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还对自己露出一个无意识的笑容,他也回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再然后…… 小小的团子一天天长大,长成了豆蔻少女。 他们本就有婚约,他及冠之后,两家商量着办了亲事。 婚礼真热闹啊,来来往往的宾客面上都带着祝福的笑容,在这样的气氛之中,他就算没喝多少酒,却也早就有些微醺了。 等到宾客散去,他来到了新房里。 穿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子双手交叠着置于膝盖上,绣着鸳鸯戏水的盖头将她的面容遮挡住了,他只能看到半截白皙精巧的下巴,这也让他的心头变得一片火热。 拿着喜娘递过来的秤杆,他挑起盖头,总算是看到了自己的新娘。 雪肤红唇,眼似含波,那正是他想象了无数遍的模样。 很快,其他人都自觉退了出去,燃烧着龙凤喜烛的新房里,只剩下了他与他的新娘。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紧张压下,力持镇定地坐到了新婚妻子的身边,握住她的手,道:“如意,我们总算成亲了,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他的新婚妻子含羞带怯地抬起头看向他,柔声道:“该醒醒了。” 该醒醒了…… 该醒醒了? 贺章心头一急,猛地睁眼,便看到了上方的细纱帐子。 这…… 是梦? 在贺章梦醒的时候,季卿其实也在猜测着,借着她完成任务的奖励,贺章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样的美梦。 想想这事,季卿就觉得心里有点酸。 做任务的是她,被奖励的却是与任务毫无关系的贺章,她要上哪儿说理去? 话说回来,昨天因为那有些暧昧的气氛,季卿都忘了自己想要向贺章借人的事了。 今天再见着贺章,她一定要记得提一提。 想着这些事,季卿用过早膳之后,就又带着忍冬冬青出门了。 离开杏花胡同,马车直奔郭家而去。 京城向来有“东富西贵”的说法,城东聚居的多是不缺银子的商人,而郭家因为祖宗积累下来的底蕴,早早的就在城东有了一席之地,就算如今的郭家已经在走下坡路了,但郭家那五进的大宅子在城东仍是不多见的。 季卿自然不会直接去郭家,而是去了离着郭家有一条街的一家茶楼里。 按着元宝打听到的消息,郭湘被迫回了娘家之后,日子过得可不好,她那嗣兄生怕她是回来与他争夺家产的,简直就是将郭湘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来看待的,若不是顾忌着郭家大老爷和大太太,只怕早在郭湘回娘家的第一天就将她赶出去了。 有个这样的嗣兄时时盯着自己,郭湘自然也不能好受了,每日除了在家里用一日三餐,其他时间不是呆在自己的房里,就是到季卿所在的这家茶楼里打发时间。 所以,季卿根本就不用找到郭家去。 在茶楼里寻了个雅间,点了一壶龙井,几样点心,季卿吩咐忍冬去茶楼的门口候着,若是见着郭湘,再将人请上来。 忍冬没见过郭湘,但这么早就到茶楼里来的女子几乎就没有,想要确认郭湘的身份,自然也就不会是难题了。 果然,季卿一块点心还没吃完,忍冬就领着人上来了。 “主子,郭家大姑娘到了。”忍冬道。 说完话,忍冬往旁边让了让,露出了跟在她身后的郭湘。 季卿打量起郭湘来。 郭湘的年纪应该与季卿差不多,但不管是她面上的憔悴还是眼里的愁苦,都让她看起来比季卿要老了好几岁,她穿着一件半旧的对襟褙子,下面是绣了菊纹的马面裙,虽面色不怎么好,却也难掩那人淡如菊的气质。</p> 第49章 第灵光 在季卿打量郭湘的同时,郭湘也在打量着季卿。 不过,季卿即使是在室内也没摘下帷帽,她也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季卿的双目而已。 季卿起身,“郭姑娘,请坐。” 话说完,季卿又对忍冬和冬青道:“你们去外面守着。” 也亏的这会儿时辰尚早,茶楼里除了她们之外就没什么客人,左右两侧的雅间也都是空的,再加上有忍冬和冬青看着,倒也不用担心会被旁人听到了她与郭湘的谈话。 忍冬和冬青依言退下。 门开了又关,很快,雅间里就只剩下了季卿和郭湘二人。 郭湘抿了抿唇,问道:“你是谁?让人请我过来,又有何目的?” 季卿轻轻笑了笑,“郭姑娘,我对你没有恶意,今日让人请了你过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想要请教姑娘。” 郭湘虽然不知道季卿是要请教自己什么,但想了想,仍坐了下来。 季卿给郭湘倒了一杯茶,又将桌上的几碟点心推到郭湘的面前,见郭湘端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她才道:“郭姑娘,请教你的这件事对我来说极为重要,还请姑娘不吝赐教,当然,我也会给出小小谢礼以示感激,还请姑娘不要推辞才是。” 郭湘倒是没在意季卿所说的谢礼,她放下茶盏,淡淡地道:“这位夫人,你不妨先说说你到底有什么疑惑需要解答。” 她看不到季卿的面容,也看不到她梳着怎样的发髻,但观季卿见着她之后的作态,觉得季卿应当是一位已经成婚的妇人。 季卿也没纠正郭湘对自己的称呼。 事实上,这些细枝末节根本就没有被季卿放在心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之前得到的第二封书信取了出来。 季卿知道自己拿到的这两封书信来历存疑,本就不适合被人看到内容,若是贸然让人看到了,也有可能会牵连到无辜之人,因而只是将信纸抽出来了一角,然后将之递到郭湘的面前。 “郭姑娘,这信笺纸……”季卿问道,“是不是当初你造出来的十样蛮笺?” 郭湘最初时还有些疑惑,但在看到那信纸的一角时,却是眼中现出了惊色:“你这里如何会有……” 虽然并未回答季卿的问题,但这话分明就已经肯定了季卿的话。 这就是十样蛮笺。 郭湘伸手在那露在外面的一角信笺纸上轻轻摩挲了好一会儿,眼里又是惊喜又是惆怅的,过了许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没错,这确实就是十样蛮笺……” 当初郭湘自己摸索着制出了这种有十个颜色的笺纸,最初时她自然是极为高兴的,郭氏纸坊本就被别的纸坊抛在了身后,就算这十样蛮笺的出现并不能立即就扭转郭氏纸坊的颓势,但至少也能让郭氏纸坊有个缓冲。 那时候的郭湘还信心满满地想,她能制出这十样蛮笺,将来也能制出更好的纸,绝不会让郭氏纸坊彻底的落魄下去。 她又哪里能想到,后来会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呢? 自那之后,郭湘很快就嫁了人,之后再没去了郭氏纸坊,自然也再没亲手造过纸了。 她原本以为,那色彩鲜艳的十样蛮笺,也许只能出现在她的回忆之中,却没想到,今日竟就又重新见着了自己当初亲手制出来的纸。 这,又如何能不让郭湘生出物是人非的感慨呢? 郭湘抬头看向季卿,道:“当初制出第一批十样蛮笺,我就让人送去了致远书斋,当日这些纸就被安国公全部买走了,夫人这里如何会有这纸?” 这十样蛮笺是郭湘第一次造出新纸,也是之后一切剧变的源头,是以她对关于这笺纸的事记得格外的清楚。 听完郭湘的话,季卿置于膝上的手缓缓攥成了拳。 致远书斋那小二所说的,与郭湘所说的,印证上了。 郭湘制出了十样蛮笺,并送去了致远书斋寄卖,也就在当日,这些纸被安国公全部买走了。 那么…… 祖父的笔迹,又如何会出现在这只有安国公手里才有的笺纸上? 那封信,又怎么会在一个普通的老秀才的手里? 这一切,到底是如何联系起来的? 季卿暂时也想不明白。 不过,从郭湘这里得到了肯定,这本就是一个很大的进展了,季卿也没指望一下子就能将心中的谜团全都解开了。 她道:“郭姑娘,真的很感谢……” 话说到一半,季卿的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她拿到第一封书信的时候,是在城南榆树胡同的章宅,那时候季卿还曾想过,这章宅也不知道是哪个章家的,为何会有这样一封书信。 再之后不久,她又从那老秀才的儿子买到了旧书,自书中找到了另外一封内容一样,笔迹却完全不同的书信。 而这第二封信用的信纸,则是郭湘亲手制出的十样蛮笺,这十样蛮笺唯一一次拿到致远书斋去售卖,就被安国公买走了。 也就是这时,季卿突然就想起来了,安国公世子夫人,就姓章。 那么,是不是可以由此揣测,她拿到的第一封书信,也是出自安国公府? 还有…… 被贺章送出府的舞姬俪娘,出现在章宅,这是巧合,还是贺章本就有的安排? 贺章,他又在做些什么? 季卿怔了好一会儿,直到对上郭湘那疑惑的目光,她才将这些疑惑都暂且压下,道:“郭姑娘,虽然于你来说算不得什么,但这件事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为了表达谢意……” 郭湘这时摇了摇头:“这位夫人,我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谢礼就不用了。” 虽然郭湘现在确实日子过得艰难,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再被她那个嗣兄赶出家门了,但她也没办法昧着良心借着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的谢礼。 季卿笑了,她道:“郭姑娘,你先不要急着推辞,不如先听听我所说的谢礼是什么,之后再做决定,好吗?”</p> 第50章 章试探 郭湘原本是想立即离开的,但不知为何,脚下就像是生了根一样,怎么也没能挪动分毫。 季卿很是认真地看着郭湘,道:“郭姑娘,你有一手造纸的技艺,只是缺了一个让你可以尽情施展的机会而已,咱们一起开一家纸坊,我出银子,你出手艺,收益对半分,如何?” 郭湘眼中陡然一亮,但很快,那亮光又重新黯淡了下去,就如只能璀璨一时的流星一般。 “多谢夫人好意……”郭湘摇头,想要拒绝。 季卿没等她将拒绝的话说完,又道:“郭姑娘,我之所以会这样说,其实也不完全是为了感谢你,也是看中了姑娘的手艺,想要借着姑娘赚上一笔而已,你大可不必有负担。” 郭湘心头有些震动,到了嘴边的拒绝的话,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在郭家的处境确实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极为糟糕,就算爹娘都是亲的,可在爹娘的心里,她的嗣兄才是他们以后的依靠,她这个亲生女儿,却只是泼出去的水而已,就算心疼她,爹娘也不会因为她而与她的嗣兄生分了。 若不是无处可去,郭湘也不会回到郭家。 至于嫁妆…… 当初郭湘被嗣兄算计,是带着污名匆匆出嫁的,原本她爹娘给她准备的嫁妆,也被嗣兄以她被坏了名声为由给扣下了。 想她怎么也是郭家长房的独女,出嫁时的嫁妆却是寒酸得可怜。 若非如此,郭湘又岂会无处可去? 哪怕当初的陪嫁里有个宅子,便是那宅子再小,她又如何会回到早已经没了她的容身之处的郭家? 因为她是女子,所以她在造纸一道上表现出来的出众,就成了她的罪过,可现在,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却能因此而提出要与她一起合开纸坊。 亲人与陌生人,亲与疏,郭湘就像是第一次看清一般。 沉默了许久,她才道:“我……我要考虑一下。” 郭湘再清楚不过,她若是真的同意了季卿的提议,一起开个纸坊,那从此就会与郭氏纸坊站在对立面,甚至还会在郭氏纸坊没落的过程中用力推上一把,对于郭湘来说,这个决定自然是不容易的。 季卿能理解郭湘此刻的心情,她轻轻点了点头,道:“郭姑娘,你若是有了决定,让人送了信往城西杏花胡同……陆家便可。” “季”这个姓氏,如今还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京城,季卿也不能让旁人察觉到自己的身份,于是便用了母亲的姓。 郭湘点头,随后带着一脸的思索离开了茶楼。 季卿也没久留,又在茶楼里坐了一会儿,便欲带着忍冬和冬青离开。 也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猝不及防地传来。 “季卿!” 对于季卿自己来说,她已经有整整十年没有听到别人这样唤自己了,她是季家的女儿,也是本该随着季家众人流放岭南的人,这样一个人,若是在京城出现,那岂不是对皇权的挑衅? 真要是被外人知道了季卿的身份,被送去岭南,或者是充入教坊司,大概就是她的下场了。 也正因为知道这一点,这十年来,哪怕是在贺章面前,她也从未说过她的名字。 可现在,却有人唤出了自己的名字。 季卿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让自己没有停顿没有回头,做到若无其事,由忍冬和冬青扶着登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缓缓驶离,季卿袖中,紧紧攥在一起的拳头才松开来。 忍冬和冬青自然能发现季卿的异常,但两人都低眉敛目,一句不该问的都没问。 季卿却是在想先前唤她的那人。 她自然识得那个声音。 那是陆嫣的声音。 上次在致远书斋,季卿就碰到了陆嫣,当时陆嫣就曾试探过她,她原以为自己当时的表现已经打消了陆嫣的怀疑,却没想到,陆嫣竟如此多疑。 也因为陆嫣的一再试探,季卿突然就想起一件事来。 十年前,季卿因为陆氏的那一推得以幸免,为了不连累到陆家,之后的一段时间,就算独自流落在外东躲西藏再怎么艰难,季卿也没想过与陆家人联系。 她是闺阁女子,鲜少在外抛头露面,认识她的人也多是闺阁千金,怎么也不会出现在她躲藏的那些地方,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仍被人发现了行踪,甚至还引来了官兵追捕于她。 季卿一直很费解,到底是谁这般恨她,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落井下石,恨不得将她往污泥里踩。 只不过,她被贺章所救,此后在贺家安顿下来,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倒也渐渐的将这件事给忘到了一旁。 但现在…… 季卿有些怀疑,当初落井下石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陆嫣? 要不然,她几番试探,又是为何? 想到这里,季卿紧紧拧起眉头,扬声吩咐外面赶车的车夫:“别直接回去,多绕几圈,确认没人跟着再回去。” 还好,季卿所想的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并没有人尾随她的马车,这倒是让季卿松了口气。 想到陆嫣,季卿紧紧拧起眉头来。 当年陆嫣为了自保主动跳出来,季卿对她其实也说不上怨恨,原本就算她自己不跳出来,陆氏也是要将她摘清的。 但是,经此事之后,再让季卿将陆嫣视为表妹,那却是不可能了。 若这次之后,陆嫣老老实实的也就罢了,若她还想兴风作浪,那她就要想了法子给陆嫣找点事做了。 以靖宁伯府的情况,想来,这也不难吧? …… 就如季卿所想的那般,方才突然出声唤她的,正是陆嫣。 看着那戴着深色帷帽的女子似是没听到自己的声音一般,再自然不过的上了马车离开,陆嫣的眼里也有了些许的疑惑。 难道…… 真的是她认错人了? 上次在致远书斋见着了这戴着帷帽的女子之后,陆嫣心里一直有些不安,尤其是今天再次见着这人,她心里的不安更是被扩大了数倍。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突然出声试探。</p> 第51章章 问 这段时间,陆嫣的心里都有些不安。 原本以为季家是不可能再回京了,但最近她也隐隐听到风声,道是皇上有意在赵太后五十千秋之时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这原本与陆嫣是没有关系的,但她突然想到,若是如此,那被流放到岭南的季家人,岂不就要回京了? 这让陆嫣一连好几日都夜不能寐。 当初季家出事时,陆嫣之所以能站出来指责季家,一来是因为她怕被季家连累,二来则是因为她觉得季家经此一劫,是不可能再重回京城,更不可能东山再起了。 既是如此,陆嫣行事自然也就毫无顾忌。 可若是季家人重回京城…… 陆嫣紧紧攥起了拳头。 但很快,她又将拳头松开了。 岭南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听说那些流放岭南的人,好些根本都没等到抵达岭南就已经死在了半路上,就算能够抵达岭南,谁知道季家人能不能在那里平安度过十年? 就算皇上真的大赦天下,季家人有没有命回来都说不一定。 退一万步说,季家人真的因为大赦而回京了,可季家早就不是从前的季家了,没有了季太傅,没有了季正和季明,指望着季家那群老弱妇孺,顶多也就是在京城苟延残喘而已。 至于说季家幸存的两个男丁季朗和季睿…… 这两人这十年可不是生活在安稳无忧的季太傅府,而是被流放去了岭南,想要维持生计只怕都是难上加难,又哪里来的时间读书? 便是回来了,只怕也就是两个粗俗的普通人而已。 想到这些,陆嫣又重新轻松了下来。 不过…… 方才见着那人,到底是不是季卿,这件事,她却是要弄清楚的。 若不是便罢了,若真的是季卿,那她定要将季卿送到她该去的地方! …… 季卿可不知道,自己又被陆嫣惦记上了。 回到杏花胡同,她将自己得到的两封信拿出来看了看,这才又重新将信收好。 虽然现在她还不知道这两封信里到底有着怎样的玄机,以及祖父当初所受的冤屈与安国公到底有没有关系,但她总会查清这一切的。 而且,还得赶在赵太后千秋之前。 季卿还年少时,如今的赵太后还是赵皇后,且还不得先帝的宠,那时季卿也是随着祖母和母亲入宫参加过千秋宴的。 她记得,赵太后的千秋应该是在十月初十,而现在,已经是五月中旬了。 只有四个多月的时间。 季卿的心里有些紧迫,她想着,等今日贺章过来,一定要记得向他借几个好用的人手。 不过…… 季卿这天却没有等到贺章。 临近晚膳时间,忍冬入内禀报:“主子,贺大人让人传了信儿来,说是贺大人公务繁忙,今儿就不过来了。” 季卿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来,这一下午好像都没见着于嬷嬷,于是问道:“对了,于嬷嬷呢?” 忍冬想了想,“于嬷嬷下午就出门去了,说是想出去买点东西。” 季卿闻言倒也未在意。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这时,说是出门买东西的于嬷嬷去了贺府,在贺章的书房里,见着了说是公务繁忙的贺章。 “贺大人。”于嬷嬷冲着贺章行了一礼。 贺章点了点头:“不知于嬷嬷来找我是所为何事?” 昨日他与季卿在二门外告别,后来是安伯一路将他送到胡同口的,就在他欲要离开的时候,安伯突然说于嬷嬷想要见他一面。 于是,贺章空出了今天的时间,连杏花胡同都没去。 虽然于嬷嬷还没开口说明来意,但其实,贺章已经隐隐猜到了她想说些什么。 于嬷嬷犹豫了一会儿,这才道:“贺大人,老奴此来,其实是有一事想要问贺大人。” “于嬷嬷有话不妨直说。”贺章道。 他的态度让于嬷嬷心里的紧张得到了些许的舒缓,“贺大人,您……认识贺知周贺老大人吗?” 贺知周,就是当年季老太爷的那位挚友,两人相识于微末,交好了大半辈子,后来还为两家的孙辈定下了婚约。 季卿之前拿到的那块玉佩,就是贺家当时交换给季家的信物。 贺章闻言,沉默了一瞬。 随后,在于嬷嬷有些紧张的注视之下,他道:“于嬷嬷,你说的,正是家祖。” 于嬷嬷原本悬着的心,总算是得以落地。 原来…… 贺大人真的就是当初贺家的小公子。 于嬷嬷的心里生出无限的喜悦。 在她看来,这就是上天对季卿和贺章最好的安排。 两人不仅幼时就定下了婚约,在季家遭逢剧变之后,季卿还被贺章所救,又被贺章收留,两人得以相处了整整十年。 若贺章不是季卿的未婚夫,那就算季家将来得以沉冤昭雪,这段经历也必定会对她的婚事造成极大的阻碍,毕竟,谁会愿意自己的妻子与另外一个男子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住了十年? 可贺章与季卿有婚约! 他们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就算仍于礼不合,但那是事出有因,两人又有名分在,外人就算知道了也说不出什么来。 于嬷嬷甚至在心里谢遍了这诸天的神佛。 在没想过贺章就是当初的贺家小公子时,于嬷嬷其实也曾疑惑,十年前的贺章也只有十八岁而已,为何就敢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去救被官兵追捕的季卿,并且还在那之后收留了季卿,一收留就是十年。 若是天生就有一副热心肠也就罢了,可任是如何看,贺章也不像是热心的人。 直到现在,于嬷嬷才总算明白了这是为何。 “贺大人,您……”于嬷嬷顿了顿,“您知晓您曾经定过亲吗?” 贺章看了于嬷嬷一眼,然后自书桌的小屉中取出一个锦盒,将锦盒打开,自其中拿出一物来。 于嬷嬷定睛一看,正是一块青玉玉佩。 看到这块玉佩的同时,于嬷嬷只觉眼中都有些酸涩。 这块玉佩,曾经是季老太爷的随身之物,季老太爷将之带在身边几十年,直到季卿洗三那日,替季卿与贺章定亲之时,才将这块玉佩给了贺老大人作为信物。</p> 第52章 第缘由 于嬷嬷原想着,若是贺章不知道自己定过亲,她还要不要将这件事说出来,但既然贺章知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 于嬷嬷心中仍有疑惑。 既然她一问,贺章就将这块玉佩拿出来了,那足以说明,贺章是早就知晓季卿的身份的,也正是因为他知道季卿的身份,他当初才会救季卿,并收留季卿。 可是,既然如此,为何这十年来,贺章从未与季卿说起过他的身份,以及他们之间的婚约呢? 难道…… 贺章只是看在两位老太爷当初交好的情分上,才会救季卿以及收留她,但对他们之间的婚约,他并没有要履行的想法? 想到这里,于嬷嬷心头一紧。 其实,若贺章真是这样的想法,于嬷嬷也能理解。 季家虽然算不上家破人亡,但也是四分五裂各自离散,甚至季卿如今还是罪臣之后,而贺章则深得新帝信任,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是三品大员,未来更是前途光明,他不希望有这样一个不仅不能帮上忙,还会拖后腿的妻族,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她只是…… 有些替自家姑娘遗憾罢了。 于嬷嬷有些黯然。 但她想着,既然她都已经到了贺章的近前了,若是不能问个清楚明白,心里总会记挂着这件事,于是抬头看向贺章。 “贺大人,老奴斗胆,想问你一件事……”于嬷嬷不等贺章有所回应,就将问题问了出来,“贺大人既然早就知晓我家姑娘的身份,为何这十年都不曾在姑娘跟前提起?” 话说完,出于不想听到贺章说出自己不想听的答案的心理,于嬷嬷又连忙道:“贺大人,若您不想承认这婚约,老奴也能理解,便是姑娘知道了,也定不会怪您,只是,若是如此,还请贺大人以后也不要跟姑娘提起这件事,就让姑娘不知道自己曾经有过这样一份婚约好了……” 于嬷嬷能看出来季卿对贺章的不同,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和贺章定过亲,但贺章却不愿意履行婚约,她又该有多难受? 不知道,自然也就不会伤心了。 说完这些,于嬷嬷不由得轻轻吁出一口气。 贺章则是有些哭笑不得。 于嬷嬷对季卿倒也真是一片维护之心,不过,他都还什么都没说呢,于嬷嬷就已经认定了他是如何想的了? 贺章也知道,于嬷嬷是季卿非常敬重的人,也是如今最为关心季卿的人,因而他接下来说话之时,便显得格外的郑重。 “于嬷嬷,”贺章认真地道,“当初两家定亲,不仅交换了信物,也是写了婚书的,我并没有要毁婚的想法。” 于嬷嬷骤然便松了口气。 要不是怕贺章见了笑话,从而有损季卿的颜面,她甚至想要抬手去拍拍自己的胸口了。 自从重新找到季卿,于嬷嬷其实就一直为着季卿的终身大事担忧着,她家姑娘已经二十四岁了,不管是高门贵女还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儿,几乎就没有这样的年纪还未成亲的,若是季卿与贺章的婚事不能成,于嬷嬷都不知道季卿的婚事该怎么办了。 还好,还好! 自家姑娘虽然吃了这么些苦,但老天爷到底还是垂怜于她的。 可是,既然贺章没有毁婚的想法,那他为何十年来都对这桩婚事只字不提? 于嬷嬷想,若是季卿早早的知道她与贺章是有婚约的,那她这些年来心里是不是会更好受一些? “那……”她张了张嘴。 贺章显然看出了于嬷嬷想问什么,他轻轻叹息一声,道:“于嬷嬷,你是看着如意长大的人,对于如意的脾性,想来也是再清楚不过的,如意是个再要强不过的,她不知道她与我定过亲也就罢了,若是她知道这件事,只怕她的心里会更不好受……” 对季卿的脾性,贺章看得再清楚不过。 就如季卿所想的那般,他其实能看出来季卿对他的情愫,但在季卿的面前,他却始终都没有任何的回应。 这也是有缘由的。 最开始时,贺章之所以会救季卿,并且收留她,其实只是出于心中的一份责任。 他知道他与季卿有婚约,也知道季家遭逢大难,在这样的情况下,季卿独自一人流落在外,出于责任心,他自然要朝季卿伸一把手。 而后来…… 知道这个人是自幼就与自己定了亲的未婚妻,又在同一个屋檐之下生活了那么久,了解了她的一切,贺章会一点点的将季卿放在心上,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虽是始于责任,但也同样是真挚滚烫的情意。 但即便是如此,贺章也从未向季卿吐露过半分,甚至,在季卿的面前,他一直都竭力在掩饰自己的感情。 因为他了解季卿。 季卿自小生长于季家,甚至幼时还是被季太傅亲手教导的,她虽是女子,性子却一点都不柔弱,若是柔弱的性子,也不可能在季家发生剧变的情况下撑过这十年。 正相反,因季太傅的教导,季卿不仅心性坚韧,性情更是骄傲又刚强。 从季家的天之骄女,沦落成罪臣之后,这样巨大的落差,季卿撑下来了,为人所救寄人篱下,她也能接受,可前提是救她的那个人只单纯的是她的恩人。 所以,在后面的几年里,季卿察觉到她对贺章生出了情意之后,一方面她会渴望与贺章接触,渴望得到贺章的回应,但另一方面,若是贺章真的回应她了,两人的身份不再只是单纯的被施恩者与恩人了,只怕最先后退的就会是季卿自己。 对于季卿来说,她想要的感情,首先必定要双方有着同等的地位,而不是如今这样,一方是见不得人的罪臣之后,而另一方,则是前途无量的朝中重臣。 这些,贺章都看得再清楚不过。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要如何与季卿说,他们不仅有婚约,他还倾心于她? 知道了这些,也只是让季卿的心变得更加沉重而已。 她已经因为家族的蒙难,亲人的生离而承受着足够的重压了,他又何必给她更添负担? 更何况…… “就算我与如意将一切都说开了,我也不能娶她,不能给她一个名分。”贺章道。</p> 第53章 秘莘 贺章说完之后,也轻轻叹了一口气。 非他不愿,而是不能。 纵然季卿被他收留,免于在外东躲西藏,也过了十年安稳而又平静的日子,但不管是季卿还是贺章都知道,这只是因为无人知晓季卿的身份。 季家一朝未能平反,季卿就一日是罪臣之后。 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季卿这十年来几乎就没出过贺府的二门,也从来没想过要与陆家联系。 而贺章呢,他是新帝跟前的红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三品大员,看新帝对他的信任,将来入阁拜相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这样一个人,他若是娶妻,自然不可能悄无声息。 贺章的妻子,不仅需要一个能够光明正大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身份,更要代表贺家在外交际,甚至还要时常出入于宫帏之中。 这些,于季卿来说,都是不可能的。 别说娶季卿了,便是让人知道这十年来季卿都在贺府,都足够让贺章的政敌揪住这件事,参他一个窝藏朝廷钦犯之罪。 如果说,贺章因为得了新帝的信重而可以免于一难,但季卿呢? 新帝登基四载,都从未提过一句季家之事,更没有要替季家翻案的意思,这已经足以看出新帝对季家是什么样的态度了,虽然贺章也不知新帝为何会如此,但若季卿的身份被人揭露出来,新帝又岂会对季卿网开一面? 到那时,季卿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可想而知。 在这样的情况下,贺章如何能开口,将他们之间的关系说与季卿听? 这不仅会给季卿带来更大的负担与压力,还对季卿的现状于事无补,既是如此,贺章自然也就不会多此一举。 这些年来,府里的下人私下里都唤季卿为“夫人”,如夫人的夫人,贺章其实再清楚不过,他知道这是委屈了季卿,但他却不能因此而解释半句。 不仅贺府的下人,便是贺府之外的许多人,也都知道贺府有一位“夫人”的存在,在所有人的眼里,这位“夫人”定是要被贺章纳为妾室的,但其实外人不会知道,季卿从未想过要给贺章做妾,贺章也从未想过要让季卿做妾。 于嬷嬷听完这些,也有些黯然。 这本是一对璧人,却因为季家的那场劫难而蹉跎了这么多年,让人如何能不为之惋惜? 见于嬷嬷如此,贺章微微一笑,道:“于嬷嬷也不必伤怀,当初季家之事本就是先帝无端迁怒,季家既然是清白的,必定不会一直顶着那样莫须有的罪名。” 这话,贺章说得极为肯定。 季家的案子,当初可以说是震惊了整个朝野。 这还要从先帝时期的宫中秘莘说起了。 先帝五岁被立为太子,十六岁时大婚迎娶太子妃,也就是如今的赵太后,但早在赵太后进门之前,先帝身边就已经有了一位太子选侍华氏。 再之后,先帝登基,第一道旨意是封太子妃赵氏为皇后,第二道旨意便是封了选侍华氏为皇贵妃,由此便也能看得出来,先帝对华氏是何等的宠幸了。 在先帝登基之后不久,皇后赵氏与皇贵妃华氏便于同月诊出了喜脉。 这让先帝欣喜不已。 皇家的子嗣与普通百姓之家不一样,不仅仅代表着血脉的延续,更代表着皇位有人来继承了,立太子更是有稳固朝政的作用,先帝那时候尚年轻,膝下还未有一儿半女,赵皇后与那华氏都有了身孕,自然是极为高兴的。 也正因为赵皇后与皇贵妃是同月诊出了喜脉,那华氏在欣喜的同时,心里却也滋生出了些许不能宣之于口的野心来。 诊出喜脉之时,赵皇后与华氏的月份都尚浅,就连最擅千金科的太医也难以诊出两人到底谁有孕在先,若是赵皇后先一步诞下皇子,那就既占了嫡又占了长,就算华氏也同样产下皇子,也占不到任何的上风。 但若是华氏先生产并诞下皇子,华氏的儿子就是皇长子,纵不是嫡子,在皇位之争上,总也不是处于全然的劣势了。 是以,后面的几个月,华氏在养胎的同时,也一直在暗暗期盼着自己能先赵皇后一步诞下皇子。 眼瞅着华氏与赵皇后的肚子都大起来,华氏也开始心急起来。 毕竟,赵皇后位居中宫,便是比她晚一步生下皇子,那也能占一个“嫡”字,可她就不一样了,若是晚一步,她的儿子非嫡非长的,可以说是全无优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华氏会动手段,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临盆在即,见自己的肚子迟迟未发动,为了早赵皇后一步生产,华氏不惜买通了一名太医让其强行给自己催产,不仅如此,她还想借机给赵皇后扣上一口黑锅。 于是,在决定催产那日,华氏故意去了皇后那里,寻了理由与皇后争执一番,回自己宫里之后便喝下催产的药,等待发动之时还特意让人去告知先帝,道是自己被赵皇后气得早产了。 先帝本就宠幸华氏,听闻赵皇后将华氏气得早产了,大为震怒,不仅申斥了赵皇后,还立即心急火燎地赶去了华氏宫中。 赵皇后先是无端被华氏挑衅,生了一肚子闷气,再是被先帝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一番,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腹中胎儿正是瓜熟蒂落,总之也发动了起来。 中宫皇后与最受宠幸的皇贵妃同时生产,那一日的宫里的气氛有多紧张也就可以想象了。 而最让人觉得天意弄人的是,皇贵妃华氏又是催产又是挑衅赵皇后给赵皇后扣黑锅的折腾,结果却并未如她的意,许是因为太医开的催产药药性太猛,也许是因为她本身问题,总之华氏不仅没能顺利生产,还遇上了难产,差一点就要一尸两命,最后倒是产下了皇子,自己却是大伤了元气。 令华氏无法接受的是,反倒是赵皇后那里,发动之后就顺利生产,没用三个时辰就先她一步产下了皇室的嫡长子。 第54章 争 在同一日之内,先帝膝下多了两位皇子,别说是先帝了,便是朝中众臣,也都是欣慰不已的。 不过,对于皇贵妃华氏来说,却是苦心谋算落得了一场空。 但就算是谋划未能成功,已经滋生出的野心,又如何可能因此就消失呢? 因生产受了罪,华氏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年,养好了身子之后,就盘算着要如何利用先帝对自己的宠幸,替自己的儿子争取更多了。 华氏在先帝身边多年,对于先帝最为了解不过,又得先帝的宠幸,想让先帝爱屋及乌之下更疼爱她生的二皇子,这也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先帝本就更宠爱华氏,对于二皇子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偏爱,每次去华氏那里时,华氏总会让宫人将二皇子抱到跟前,在二皇子稍长大一些时,又教了二皇子在先帝的面前说一些讨喜的话,如此这般,先帝对二皇子也就更疼爱了。 在两位皇子幼时,这样的偏爱倒也不妨,但等到两位皇子渐渐长大,立储一事不得不被提到台面上来说时,在朝臣的眼里,先帝的偏爱也就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了。 按着大安朝的祖制,立太子先是立嫡,无嫡立长,赵皇后所出的皇长子既是嫡又是长,按说立皇长子为太子,该是毫无争议的才是。 可正是先帝对二皇子那谁都能看得出来的偏爱,让一些朝臣生出了别的心思。 身为臣子,谁不想争那从龙之功? 皇长子是嫡长,拥护皇长子的人不知凡几,就算是凑过去了,将来也不定能分得几分功劳,但二皇子这里就不一样了。 二皇子非嫡非长,成为下一任帝王的可能性比皇长子要小了许多,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若是在这时就站在二皇子这边,无疑就是雪中送炭,那情分自然要更重几分,将来二皇子要是真的能登上皇位,就能有那拥立之功了,甚至还没有那么多人与自己抢这天大的功劳! 是以,在立储这件事上,虽然皇长子占据了上风,但二皇子这边到底也得了一些朝臣的支持,这就是先帝在位时党争的最初源头了。 皇子长党与二皇子党相互倾轧,当时的朝堂说是乌烟瘴气也不为过。 因为党争,也因为先帝对二皇子的偏爱,一直到两位皇子都已经十五岁了,储位都还未定。 后来是当时已经入阁的季老太爷,领着一帮拥护正统的老臣一起进谏,请求先帝尽早立储以安朝堂,在先帝隐晦的提出想立二皇子为太子时,季太傅又以先帝自己便是以嫡长被立为储君一事来打消了先帝的念头。 由此,皇长子被立为了太子,二皇子则被封为端王在宫外择府而居,延续了十几年的储位之争,也才算是有了一个结果。 可储位虽定,却不代表朝堂之中就能不起纷争了。 皇贵妃华氏先是在生产时输了一筹,在立储一事上又落个惨败,心里有多不甘可想而知了,她不仅没有就此安分下来,反而更加疯狂的想要将自己的儿子推以皇位上去。 在华氏的眼里,她的出身不如赵皇后,生儿子也比赵皇后晚了一步,现在赵皇后的儿子成了太子,她的儿子却只是端王,但,若有朝一日,她的儿子能登上皇位,到那时,她就是皇太后,赵皇后在她跟前又算什么? 而端王离宫开府,虽然代表着他在储位之争上落败,却也不是傲然没有好处的,至少端王再结交朝臣时,比起之前却又要方便了许多。 有华氏在宫里吹枕边风,先帝又因为立储之事而觉得对端王有所亏欠,是以就算明知道端王与不少朝臣来往密切,先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先帝的纵容之下,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朝堂,又因为端王对朝中众臣的拉拢而再生波澜。 太子是储君,只要他自己不行差踏错,若无意外的话将来就能顺利的登基为帝,但端王就不一样了,他本就在储位之争中落败,那就不可能抽身了,若是不做点什么继续争,难道要等到太子登基被赐死,或者被幽禁吗? 于是,端王不仅广结朝臣,而且还拉拢了一些封疆大吏,端王党也着实不容小觑。 十年前,也就是太子和端王及冠的那一年,两党相争愈发激烈。 端王既要拉拢朝臣,又要盘算着若是真的再次在皇位之争中落败,手里要留有足够的自保之力,这一切自然都是需要比笔的银子的。 这些,只凭着端王的俸禄自然是不够的,便是有皇贵妃华氏的贴补,也是远远不够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端王会想办法捞银子,也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 那一年夏末,眼见秋收将至,长江中下游却遭遇了百年一遇的洪灾,洪水流经湖北一带时,年久失修的堤坝不堪重负最终决堤,万倾良田瞬间被淹没,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到处都上演着一幕幕人间惨剧。 消息传到京城,惹来了先帝震怒。 只因,先帝前几年才拨了银子命工部修整了长江流域的堤坝,按理说湖北境内绝不该决堤才是,偏偏这不应该发生的事就这样发生了,还引发了如此严重的后果,先帝又如何能不怒? 可想而知,朝廷必定是生出了蛀虫,先帝拨去修整堤坝的大笔银子,也必定被人贪墨了,不然也不会如此。 天灾当头,先帝暂且将工部的贪墨案子压了下去,火速命人去湖北赈灾。 而赈灾,不仅需要银子,还需要调集粮草。 大安朝的几大粮仓里常年都储备有足够的粮草,先帝下令从最近的粮仓调集粮草用以赈灾,并欲派遣太子与端王之一主持赈灾之事。 当时太子党与端王党早忆势同水火,赈灾之事也算是一个机会,若是做得好,自然也就能让先帝看到太子或者端王的才能,是以为了替太子和端王争取这次机会,朝中众臣又是一阵针锋相对。 第55章 引子 在这场争斗之中,太子占了名正言顺的优势,一众老臣都上了折子,太子既是储君,为先帝分忧处理国事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因而最后被先帝派去湖北赈灾的,是太子。 太子前往湖北没多久,就写了一封折子让人快马加鞭送到了先帝手上。 这封折子,又揭开了另一件足以震惊朝野的贪腐案。 先帝先前下了令着人从浙西调集粮草送往湖北赈灾,可太子到了湖北之后才发现,被送往湖北的粮草了了无几,因为粮食太少,湖北的灾民甚至被饿死了不少,太子大怒之下彻查,却是查出了一桩大案。 户部侍郎郭恒勾结直省官员循私舞弊,不仅私吞镇江等府的赋税,还盗卖官粮! 当时正值秋收,浙西秋粮收获之后还没来得及上缴,也正是因为如此,先帝才会下令从浙西征调粮草赈灾。 浙西秋粮本该有四百五十万石,留在粮仓里的却只得一百多万石,这一百多万石还被人用新粮换成了陈粮,精粮换成了糙粮,真正运往湖北赈灾的更是了了无几。 在这样的情况下,灾民会被饿死,着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郭恒只是个户部侍郎而已,他哪里来的胆子做下这样的大事,他就不怕被发现了之后被夷九族吗? 而郭恒等人盗卖官粮,私吞税赋,那么多的银子,又去了哪里? 最重要的是,郭恒,以及与他勾结在一起犯下此大案的人,都是端王一党。 太子既然查明了此事,自然不可能按下不提,在送了折子进宫之后,京城就有不少朝臣知道了这件事,一时之间,举朝皆惊。 端王党这样疯狂的敛财,为的是什么? 这是再显而易见不过的事。 因为这个案子牵连太广,就算先帝有意为端王遮掩,也不可能压得下来,而当时又正值天灾,正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灾民知道他们之所以饿肚子,不是因为朝廷不作为,而是因为端王一党盗卖了官粮,自然愤怒非常,若不是太子及时安抚,又紧急从另一处粮仓拨了粮食过来,只怕就要引起民变了。 等到赈灾结束,太子自然立下了极大的功劳。 而端王则正好相反,因为郭恒一案罪证确凿,无可辩驳,便是工部贪腐案,最后也被查出与端王有牵连,先帝大怒之下命人将端王禁于端王府之中。 这般大的案子,端王最后只是被禁足于端王府,由此也可以看出来,先帝到底有多疼爱端王了。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端王党老实了下来。 在许多人眼里,端王犯下了这样的大错,必定与皇位无缘了。 但端王还有皇贵妃华氏这个生母,竟是只用了不到两个月的功夫,就又差点翻盘了。 自从两件贪腐案之后,也不知是不是怒极攻心,先帝便一病不起,太医天天在御前,汤药喝了一碗又一碗,病情却始终不见起色。 便在此时,皇贵妃华氏不知道在哪里打听到了一个民间偏方,道是以亲生子的心头血做药引,可以让先帝快些好起来,随后便传来消息,被禁于端王府的端王自知罪孽深重,但他对先帝的一片孝心却是天地可表,愿用自己的心头血来给先帝做药引。 服用了用端王的心头血做药引的汤药之后,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偏方真有奇效,久病不愈的先帝竟然真的极快的好转起来。 若说先帝之前对端王确实是极为恼怒,那么,在这件事之后,感念端王的纯孝,再加上有皇贵妃华氏在旁边哭诉,先帝到底还是心软了,解除了对端王的禁令。 按说,端王好不容易才总算是磨得先帝心软了,应该就此好好表现一番再图别的才是,但端王才一能出府,立即就进宫见了先帝,抱着先帝的腿就是一通哭诉,道是自己是被人冤枉的,实则是太子想要打压自己,才特意伪造了证据。 不仅如此,端王还指出,如今太子已经得了太多朝臣的拥护,隐隐有太子甚至会威胁到先帝的意思在里面。 也不知是帝王的多疑,还是对最疼爱的儿子的信任,先帝竟然由此再次动了易储之心。 易储,不管在哪朝都是大事,若非储君确实荒诞无道,绝不可轻易而为,先帝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会在某次召了内阁朝臣议事之时,隐晦的透了些口风。 太子无过,甚至还在赈灾以及贪腐案之事上有功,不见先帝有多少嘉奖,反道是端王,犯下了那样的大错,却被轻易的原谅,这样的对比实在太过明显。 若只是先帝的家事,那做臣子的自然插手不得,但易储却是国事。 当时季太傅已是内阁首辅,以季太傅为首的众臣齐齐恳请先帝三思,先帝便是再不愿,最终也只得打消了念头。 而这件事…… 其实就已经为季家后来遭遇的祸事埋下了引子。 这之后不久,先帝突然拿出了几样“证据”,那些“证据”直指季太傅,道是工部和户部的贪腐案都是季太傅在背后操纵,之所以嫁祸给端王,是为了激发太子与端王之间的争斗,挑拨皇室成员之间的关系,以此达到把持朝政的目的。 也不知先帝是认定了那些“证据”是无可辩驳的铁证,还是先帝知晓这些所谓的“证据”其实经不起推敲,涉及太子太傅、内阁首辅的这样一桩大案,竟然未经三法司,直接就在先帝那里被定了罪,不过短短一日的功夫,季太傅及两子三孙便被判了斩立决,而季家其他人则被流放去了岭南。 偌大的季家,正是风光无限的季家,就因为先帝的一道旨意,就这样变得支离破碎起来,让人震惊的同时,又难免觉得悲哀。 毕竟…… 就连普通百姓都认定了,季太傅是被冤枉的。 季太傅为官几十载,可谓是两袖清风,官声极佳,从前外放时更是得了不少诸如万民伞之类的东西。 一个人能装一时,不能装一世,能骗得几人,却不可能骗过千人万人。 这样的一个人,岂会是为了弄权而不顾百姓死活的人? 第56章 信我 当初贺章守完孝进京应考,并没有第一时间联系季家,他原是想着等他次年高中之后再去季家提亲的,却没想到在这之前,季家就发生了剧变。 后来贺章救下了季卿,他不知道救了季卿会惹麻烦吗? 他当然知道。 那时的贺章与季卿并不熟,他也只是在初入京城之时机缘巧合之下见过季卿一次,对于那时的贺章来说,季卿其实只是一个仅存在于认知之中的未婚妻而已,真要说有多少感情,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也许那时只是出于责任,但不管怎么样,当他选择了在季卿走投无路的时候伸出手,他其实就已经选择了承担起季家的事。 那时尚且是如此想的,更何况后来,他与季卿相处了这么些年,早已有了不能割舍的情分。 甚至,他早就已经在做了。 也正因为如此,在于嬷嬷的面前,贺章才能说得这般笃定。 而于嬷嬷,看到贺章如此笃定,心中自然也是极为欣喜的。 这位未来的姑爷…… 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有担当许多。 当初季老太爷定下与贺家的亲事之后,陆氏其实是有些不愿的,倒不是陆氏看不上贺家,季贺两家相交多年,她其实也时常与贺家夫人往来,她只是不希望季卿远嫁。 后来也是见这件事已经成为定局,她才不得不接受了而已。 可现在看来,季老太爷没有看错人,他老友的孙子,确实是良配。 于嬷嬷如今只希望,季家能够尽快洗脱冤屈,如此,她家姑娘和未来姑爷,才能尽快的结为夫妻。 带着这样的想法,于嬷嬷朝着贺章深深鞠了一躬。 “贺大人,多谢您。”于嬷嬷道。 贺章微微侧开身,没受她这一礼。 于他来说,他选择救下季卿,又想方设法的寻找季家无罪的证据,只是出于他自己心中的责任感而已,实在无需谁来向他道谢。 他如今想要的,也并不是于嬷嬷或者季卿的道谢。 看着于嬷嬷,贺章道:“于嬷嬷,如意那里……还是暂且瞒着吧,再过一段时间,我自会亲自向她解释。” 他觉得,还是由他亲自与季卿说会更好一些。 于嬷嬷笑着点头。 该问的事情已经问清楚了,于嬷嬷随后就向贺章告辞离开。 来的时候,她心怀忐忑,但走的时候,却是满心欢喜。 而贺章,将于嬷嬷送走之后,却是轻轻拧起了眉头。 在于嬷嬷面前,贺章表现得信心满满,似乎季家之事很轻易就能解决,但贺章自己知道,季家能不能洗脱冤屈,其实并不在于他能搜集到多少证据。 而在于…… 新帝想不想让季家重新拿回一个清白的名声。 就比如,当初先帝能因为自己的喜恶而不经三法司就定了季家的罪,若是新帝真的有心替季家翻案,便是证据没有那么多,他也自能还季家清白。 贺章能够得新帝的信重,对新帝自然是极为了解的,既然按照常理来说,新帝登基之后应该很快就还季家清白,那么,新帝一直未这样做,甚至还极为忌讳旁人提起季家的事,这其中定然有一个理由。 这个理由,会是什么呢? 对于贺章来说,最重要的是查明这其中的原因,再想出对应的法子来。 不解了新帝心里的那个结,再多的证据也无用处。 而这个结之所在,最有可能知道的那个人,会是谁? 想到这里,贺章的眼神微闪。 …… 天色已晚,季卿在书房里看了会儿书,便召了丫鬟们服侍梳洗。 冬青才将季卿的一头黑发披散下来,于嬷嬷就进来了。 季卿偏头,看向于嬷嬷。 她觉得,于嬷嬷的心情似乎很好,就连脚步声都显得比平时要轻快许多。 “于嬷嬷,何事这般高兴?”季卿笑着问。 冬青往旁边让了让,于嬷嬷接过她手里的梳子,替季卿轻轻梳理着一头青丝,一边梳,于嬷嬷一边笑着道:“能看到姑娘好好的,老奴自然就高兴了。” 贺大人说了,要亲自向姑娘解释。 于嬷嬷觉得,贺大人定是要给姑娘一个惊喜。 既是如此,她自然也就不会多嘴先对季卿道明真相了。 季卿心中微微一暖。 自从与家人分离之后,于嬷嬷就是唯一还留在她身边的旧人了,有这样一个与她有着共同回忆的人在身边陪着自己,季卿的心里其实也是轻松了许多的。 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于嬷嬷今儿出门买东西了?” 于嬷嬷微微一顿,随即笑道:“姑娘还记得吧,老奴做鞋最拿手了,这么些年也没能在姑娘身边,老奴想给姑娘做双鞋,今儿就是出去买要用的东西去了。” 季卿一听,顿时笑了:“于嬷嬷做鞋的手艺确实好,做出来的鞋又漂亮又舒适,当初母亲也曾说过,我从小到大的鞋可都是于嬷嬷做的呢!” 于嬷嬷笑眯眯地道:“姑娘若是喜欢,老奴再给姑娘做。” 季卿道:“嬷嬷也不用太过劳累了,买东西这种小事,也可以交给小丫鬟去做。” 于嬷嬷目光微闪:“除了是想去买东西,也是想在外面走走看看。” 听于嬷嬷这样说,季卿便也没再说什么了。 不过是些许上事,她自然不会太过在意。 第二日傍晚,贺章如期而至。 季卿像模像样地教他如何处理家事,贺章也像模像样的认真学,等到今日的教学结束,季卿看向贺章,道:“贺大人,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贺章有些意外,“有何事,如意但说无妨。” 季卿道:“我想从你这里借几个得用的人,最好是身手不错,又擅长打探消息的。” 贺章心头微动。 季卿想做什么? 他深深看了季卿一眼,道:“如意,不管你做什么,都一定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顿了顿,贺章又道:“如意,你……可以信我。” 在于嬷嬷那里,贺章表现得信心满满,但在季卿的面前,他却什么也没明说。 他知道,季卿对于洗刷季家的冤屈有多渴望,也正是因为知道,他才不能在没有完全的把握之前告诉季卿。 他不想让季卿失望,哪怕是一丁点。 第57章 消息 季卿闻言看向贺章。 她不知道贺章为何会突然说这么一句话,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道:;我自然信你。 若是不信,她又岂会安然在贺府住了十年。 若是不信,她也不会这般向贺章提出从他这里借人手了。 也许是因为他们初遇时,贺章在她走投无路之时伸出的那只手,季卿对贺章,本就有着天然的信任,这份信任,甚至已经超出了她自己的认知。 贺章闻言,面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伸出手,原是想在季卿的头上揉一揉的,手探到了半空中,却又收了回去。 随后,贺章道:;回去我就挑几个得用的人送过来。 季卿这才露出笑容,;那我送你出去吧。 贺章:&amp;hellip;&amp;hellip; 再一次感觉自己被季卿用过就扔。 季卿倒是没察觉到贺章的异样,她只是有些急切。 受限于手里的人手不够用,她搬出来这么久,其实还没有做多少事,既然贺章已经同意了借人手给她,那她自然急着想要见到人了。 贺章看了看季卿,有些无奈。 他摇了摇头,却也如季卿所说的,站起来往外走。 而贺章的速度确实也快,甚至都没有等到第二日,在他离开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就有四个人来了杏花胡同。 这四人都是三十许的年纪,虽然身形算不上高大,但只看他们行走之间的姿态就能看出来,他们必定是身手不俗的,除此之外,四人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容貌都非常的普通,属于丢进人群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季卿见过这四人之后,很是满意。 她要人手,是为了打探消息,以及往外传递一些消息,既是如此,这些人自然不需要容貌有多出众,太过出众了,反而容易被人盯上。 对于现在的季卿而言,被人盯上可是极为致命的。 这四人自称是王大、王二、王三、王四,季卿也不管他们的名字到底是真是假,大概率不是真名,但她也并不是想知道他们的名字,只要他们会将她吩咐的事办好就是了。 因为这四人是贺章送来的,季卿用起人来完全没有任何的迟疑。 ;王大,你去盯着安国公府。 ;王二,你去查查看城南章宅。 ;王三,你去盯着靖宁伯世子夫人陆嫣的动静。 ;王四,你去&amp;hellip;&amp;hellip; 将事情安排好,看着这四人离开,季卿才轻轻舒了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她想尽自己的全力,在赵太后五十千秋到来之前,洗清季家的污名,不管用什么办法! 贺章送过来的这四人,确实极为好用,不仅身手好,在打探消息这件事上还格外的擅长,不过几日的功夫,季卿想要知道的消息,就先后传了回来。 就如同她先前灵光一闪时所猜测的那般,她上次拿到第一封书信的那个城南章宅,确实就是安国公世子夫人章氏陪嫁的宅子。 不过,章氏平时一直待在安国公府里,倒是鲜少去那宅子里。 按着王大打听到的消息,章氏没去过那宅子,倒是安国公世子,这段时间时不时的就会去那宅子里小憩。 安国公世子安元和,自身并没有多大的才能,但到底是国公府的世子,又有安贵妃这么一个妹妹,仍得了南城兵马司指挥这么一个差事。 作为指挥,安元和自然要时常带队在城南一带巡逻,因为他不习惯衙门里的简陋,平常需要休息时,也就去了离衙门不远的章氏的这个陪嫁的宅子。 对此,章氏自然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不仅如此,为了让安元和休息好,章氏还往那宅子里添置了不少的东西。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季卿就觉得有些有趣了。 那舞姬俪娘,本就是安国公送给贺章的,被贺章送走之后,却是出现在了那章宅。 而安元和&amp;hellip;&amp;hellip; 又时常在章宅休息。 这两者,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若真是有,那这安国公府里的腌臜事,只怕是一点都不少了。 而最重要的是,俪娘出现在章宅,是出于她自己的本意,还是得了贺章的授意的? 上次季卿在章宅里拿到的那封书信,又是不是与俪娘有关? 这些,季卿现在都还没办法确定。 除了章宅的消息,靖宁伯府那里也有消息传来。 季卿之所以会让人盯着陆嫣,也是出于谨慎。 在如今的京城,毕竟还是有不少人认识她,她不出门倒还好,只要出门,这么大一个活人,说不得就会被认出来。 先是大舅母王氏,再是陆嫣。 陆家人,季卿自然不担心他们会对自己不利,可陆嫣就不一样了。 从陆嫣的两次试探就可以看出来,她对自己可没存着什么好意,季卿一点都不怀疑,陆嫣确认了她还在京城之后,绝不会做什么好事。 而据王三那里传回来的消息,陆嫣是一点都没出乎季卿的预料。 上次在茶楼里与季卿打了个照面之后,陆嫣到底还是没有打消疑心,怎么都觉得自己所见之人就是季卿。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陆嫣在她两次见着季卿的地方,也就是致远书斋和那个茶楼外面,都安插了人手盯着。 显然,这是想再次与季卿来个;偶遇,进而证实季卿的身份。 除此之外,王三还打听到了一件有趣的事。 陆嫣嫁进靖宁伯府之后,就心急火燎的想要生个自己的孩子,为此各种求子良方都试了个遍,却是始终未能得偿所愿。 而在陆嫣用各种法子求子的同时,靖宁伯世子宁浩,也同样没闲着。 如今都讲究个多子多福,但宁家却是几代单传,子嗣如此单薄,宁家人也怕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宁家就真的要断了血脉传承了,因而宁家人不仅没有拦着陆嫣四处求子,更支持宁浩想别的法子多生几个孩子出来。 早在陆嫣进门之前,宁浩就已经在外置了几房外室了,甚至还许下承诺,谁能给他生下子嗣,谁就可以进靖宁伯府的大门,成为他的妾室。 第58章 盘算 也不知是不是宁家的男子是不是于子嗣上有碍,虽有几房外室,但这几年来这些外室都不见有身孕。 反倒是最近,其中一房外室接连请了好几次大夫,又悄悄抓了安胎药,显然是要得偿所愿了。 知道了这个消息,季卿觉得有些讽刺。 陆嫣嫁进宁家之后,上蹿下跳的求子,把自己都弄成一个笑话了,却始终不见有什么作用,反而是宁浩的一个外室,现在有身孕了。 最重要的是,陆嫣只怕还不知道宁浩养了这么几房的外室。 听说靖宁伯世子宁浩后院里除了陆嫣之外就没有旁人了,这也是陆嫣几年来一直孜孜不倦的要求子的一个重要原因所在,只怕在陆嫣的眼里,宁浩就只有她一人,说不定在她看来,宁浩还是个专情之人,自己只要给宁浩生个儿子,她的生活就圆满了呢。 与其让陆嫣闲得没事做,见天儿的盯着自己这里,倒是不如将宁浩养外室的事捅到她面前去,让她好好忙活忙活。 至于,这样做,会不会对宁浩那几房外室受到什么影响…… 只看宁浩养了这么几房外室的事好几年都没被陆嫣察觉,就能看得出来,在宁浩的面前,陆嫣是完全不够看的。 别说是其中的房外室已经有了身孕,就算是没有,哪怕陆嫣知道这些外室的存在,宁浩只怕也不会让陆嫣掀起什么风浪来。 季卿对陆嫣的性情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知道有那几房外室的存在,她必定会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从而去宁浩闹起来。 就让她去闹吧,闹一闹,说不定就能闹得宁浩多几房妾室呢? 如此一来,至少短时间内,陆嫣是没闲功夫盯着季卿这边了。 至于以后…… 不管季卿能不能为季家洗脱冤屈,最晚等到赵太后千秋大赦天下,季卿的身份就不用再藏着掖着了,到那时,陆嫣就算再怎么盯着她也没用。 除了这些消息,安国公府那边倒是一直风平浪静,安国公除了每日上朝,就再没有别的什么动静。 不过…… “安贵妃许是有孕了?”季卿有些惊讶。 盯着安国公府的王大点了点头。 季卿扬眉。 安国公府虽然是国公府,但实际上,安国公府早就已经没落了,在先帝还未驾崩之时,安国公府就已不受重用,只剩下个国公府的空架子罢了。 反倒是新帝登基之后,安国公将女儿送进了宫,却是得到了新帝的宠爱,也让原本已经日薄西山的安国公府又重新得到了生机。 安国公可不是什么知道收敛的人,安国公府的处境才好一些,借着安贵妃之势,他就已经张扬了起来。 这一点,从安国公非要给贺章送美人就能看出来了。 安国公这个人,并没有太过人的才能,不过据说性情豪爽,不管什么样的人都能与他相处得好,也正因为如此,安国公与朝中不少人都有是往来的。 说起来,安国公这个人其实是有些矛盾的,又豪爽又张扬,季卿总觉得有些违和。 还是说,豪爽或者张扬,有其一是假象? 季卿也是见过安国公的,不过那时候她还小,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如今却是已经想不起来安国公是什么样子了。 微微沉思了一阵,季卿就问道:“你如何会觉得安贵妃许是有了身孕?” 王大道:“回主子,安国公前两日送了一位擅医的嬷嬷入宫,那位嬷嬷尤其擅长千金科。” 季卿了然。 宫中有太医,安贵妃又得宠,她若是身体有什么不适,自然有太医替她诊治,怎么也不可能会延误了她的病情。 在这样的情况下,安国公特意送这样一位嬷嬷入宫,也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若是安贵妃有孕了,那这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而安国公之所以送这位嬷嬷入宫,除了担心安贵妃腹中的龙胎出问题,只怕也存了要先瞒着这个消息的主意吧。 再想想安国公的行事…… 也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强行送了舞姬给贺章,贺章是天子近臣,深得新帝的信任,安国公就是再怎么自恃甚高,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得罪贺章。 那么,他送美人给贺章,难不成是为了拉拢贺章? 而拉拢贺章,难不成是已经在为安贵妃腹中那尚未出生,甚至是还不知男女的孩子做准备了? 要真是如此,那安国公的野心也就昭然若揭了。 不过…… 季卿却觉得,安国公只怕是打错了算盘了。 新帝在登基之前,先帝几番想要易储,也正因为如此,新帝也算是经历了无数的艰难才得以坐上龙椅,究其原因,这一切都是因为先帝偏爱端王、不分嫡庶所致。 自己受过的苦,新帝会让自己的儿子再去受吗? 新帝虽然才登基四年,但如今已是而立之年,膝下早已经有好几个儿女,尤其是卫皇后所出的皇室的嫡长子今年已经十岁了,且早在五年前就被立为了太子。 从这些就可以看出来,新帝是不欲让太子再感受自己当初的苦楚的。 季卿虽然久居深宅,却也从贺章那里听过只言片语,新帝对太子极为爱护,不仅亲自给太子启蒙,还早早就给太子安排了几位老师,就连贺章也是其一。 而太子,不仅生得聪慧过人,还小小年纪就气度非凡,深得新帝的喜爱。 在这样的情况下…… 安贵妃就算生了个皇子,难不成她还能哄得新帝另立太子不成? 要是安国公和安贵妃真的存了这样的心思,那也只能说,他们想得是真美了。 新帝因为先帝对端王的偏爱,吃了那么些苦,受了那么些罪,好不容易得以登基,甚至是登基之时还经历了好一番惊险,又岂会是个那么容易就被谁迷得神魂颠倒昏招尽出的人? 安国公和安贵妃,只怕是打错算盘了。 不过…… 安国公和安贵妃自己,只怕是并不这样觉得的。 季卿知道了这些之后,又吩咐王大继续盯着安国公府。 第59章 努力(一更) 季卿之所以会让人盯着安国公府,自然不是为了国公府的这些与她无关的事,而是为着她得到的那两封信,为着其中一封信所用的十样蛮笺。 若那两封信与季家之事有关,那就说明,季家当初遭遇的祸事,与安国公有关。 如此,季卿自然就要牢牢盯着安国公府了。 至于听从季卿的吩咐去做另外一件事的王四,很快也得了准信儿前来回禀季卿。 “主子,胡大人有言,主子所说的事,确实可以办到,具体如何做,胡大人都写在了这封信里,胡大人还说,若主子有所谋,半月后的六月初一就是最好的时机。”王四取出一封信道,“另外,胡大人还道,届时他自会按主子所希望的那般行事,也算是还了季太傅当年之情。” 季卿于是轻轻吁出一口气来。 不过,她还是没放松警惕,问道:“从胡大人那里出来,你确定没有人跟着吧?” 由不得季卿不警惕。 她的身份如今还不能暴露,再多的小心也是不够的。 至于说那位胡大人,虽然他话是这样说,但谁知道他会不会有别的想法呢? 王大肯定地道:“主子放心,属下确认没有人跟着!” 季卿这才放下心来。 季太傅为官多年,施恩不少,虽然其中一部分人会因为季太傅的蒙难而人走茶凉,但到底也还是有一些人一直记着季太傅的情,而且会想办法偿还的。 季卿久居深宅,就连手里用的人手都是从贺章那里借来的,想要给季家翻案,自然也是难上加难,能从这些人手里借力,那倒是要容易许多。 半月后,六月初一。 季卿深吸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想的办法其实还是有些蛮干的,就算能逼得新帝给季家平反,但说不得就要触怒了新帝,让季家人惹了新帝的厌弃。 但…… 就算是如此,季卿也要如此做。 她相信,不仅仅是她,就算是还远在岭南的季家其他人,比起一辈子顶着那样一个罪名,他们也更宁愿被新帝厌弃,哪怕以后再不入京城,哪怕季家人再不得入仕! 若是时间足够,季卿也许能做得更好一些,可是现在,没时间了。 季卿也不知道,新帝因着赵太后千秋而大赦天下,这其中是不是有季家的因素在,但不管怎么样,在大赦之前,一定要让季家洗脱冤屈! 要不然…… 对于季家人来说,这就太憋屈了。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季卿还会继续努力,争取把计划更完善一下,也尽量的降低对季家的不利影响。 …… 同一时间。 贺府。 贺章今日休沐,他原本是想继续往杏花胡同那里跑的,却不想突然有访客到。 “将人请进来吧。”贺章道。 不多时,澄心便将访客带到了会客的小厅。 见着来人,贺章有些意外,随后便轻轻一笑,道:“原来是林公公。” 来人是一名看年纪约四十许的男子,虽然身形高大,却是面白无须。 这是新帝身边的心腹大太监林公公。 林公公早在新帝还在潜邸时就跟在新帝身边了,可以说新帝一路走来所经历的大小事,包括登基时经历的波折,都被林公公看在了眼里。 也因为林公公一直对新帝忠心耿耿,因而新帝对于林公公也是极为信任的。 一个林公公,一个贺章,在朝中众臣的眼里,这就是新帝最信任的两个人了,至于为何会如此,许多朝臣都在暗中揣测,大抵是与新帝登基前的波折有关。 朝中众臣都知道,先帝在位的最后几年龙体一直不太康健,也不知是不是久病不愈的关系,先帝性子却是越发的执拗,即使那时的太子已经长大成人,也表现出了他的治国有方,但先帝仍屡次想着要易储。 尤其是在先帝弥留之际。 到如今都还有不知来源的消息,道是先帝弥留之际原是想写一道易储的遗诏的,但不知为何,最后却是没有动笔,也不知是不是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幡然醒悟,决定要以大局为重。 毕竟,若是先帝真的写了那样一道遗诏,可想而知,整个大安朝都必定会经历极大的动荡。 也正因为先帝没有留下遗诏,所以太子才能以储君的身份顺理成章的登基。 也有人暗暗揣测,先帝之所以没有写这道遗诏,是不是与林公公或者是贺章有关系,若非如此,新帝为何会如此信任这二人? 但想想看,四年前的贺章虽然当值于文渊阁,也就是人所说的内阁,看起来离大安朝权力的中心极近,可他那时也只是一个六品的翰林而已,平日里只负责一些文书工作,在内阁那样的地方,可以说是极为不起眼。 这样一个人…… 如何能在皇权交替时,做出什么让新帝信任不已的事来? 所以,这也只是小部分人的暗中揣测罢了,并没得到多少朝臣的认可。 总之,朝中众臣们知道的就是,新帝对贺章和林公公,极为信任。 平日里,贺章与林公公其实并不热络,在宫里见了也顶多点头致意而已,并无多少私交,也正因为如此,这会儿林公公突然造访,才让贺章觉得有些意外。 两人分主宾入座,澄泥送上茶水点心后退下,这小厅里便也只剩下了贺章和林公公。 贺章浅浅啜了一口茶水,这才含笑看向林公公:“不知林公公光临寒舍,是有何要事?” 他和林公公都是新帝极为信重的人,本就不该往来过密,为帝王者本就疑心重,若是引起新帝的忌惮,那反倒有些不好了。 林公公闻言,深深看了贺章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咱家,是来给贺大人道谢的。” “哦?”贺章有些意外地道,“本官也未做过什么,林公公何来道谢一说?” 林公公沉声道:“贺大人,明人不说暗话,咱家确实应该感激贺大人,如若不然,拙荆与犬子……听怕咱们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们还活着。” 第60章 帮忙(二更) 这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必定会吃惊不已。 林公公入宫已逾二十载,既然入了宫,且还在宫里呆了这么多久,必定是净过身的,一个净过身的阉人,却是有妻有子,这岂不是很让人震惊? 要说起这个,那就真是说来话长了。 二十年前,当时的林公公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因为家乡发了大水,被逼无奈之下只能带着怀着身孕的妻子往京城逃难,谁知在逃难的途中,却是与妻子失散了。 最后,林公公成功抵达京城,但他的妻子却是音讯全无。 一个逃难的外乡人,来到京城这样生存不易的地方,林公公那时自然也是吃尽了苦头,最后只能沦落为乞丐,靠着权贵人家好心施粥勉强活了下来。 那时的林公公挂念着妻子,以及妻子腹中的孩子,但他也再清楚不过,他若只是这京城随处可见的一个乞丐,那他只怕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到妻儿,别说找到妻儿了,他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于是,林公公发了狠,净了身入了宫。 虽然入了宫,但林公公身无长物,自然也没有银子打点关系,在分配差事的时候,就被随意分到了皇长子的宫里。 皇长子,也就是如今的新帝,那时尚未被立为太子,因为先帝对皇贵妃华氏以及华氏所出的端王那明显的偏爱,皇长子纵是嫡长,在宫人们的眼里,那也是远远不如端王的。 从皇长子宫里一个不起眼的内侍,到成为新帝跟前深受信任的大太监,这一路行来,就是二十年。 事实上,在新帝被立为太子之后,渐渐有了些分量的林公公也不是没有查过妻子的下落,但当年他们是一路逃难而来,路上又遇到那么多的事,隔了这么多年,想要找到多年前在混乱之中失踪的一个人,其难度有多大可想而知,林公公也没能得到任何的消息。 他想着,当初那样混乱的情形,他的妻子只怕早就没了性命,她腹中的孩子也无缘来到这世上。 只是…… 就算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对于妻子,尤其是妻子腹中的那个孩子,林公公的心里仍是有着念想的。 他已经净了身,将来再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若是妻子和当初的那个孩子还在,不管那个孩子是男是女,那都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 因为这样的念想,在新帝登基之后,林公公其实也找过妻子的下落,只可惜,与之前那几次一样,都是没有任何的消息。 渐渐的,林公公也就不再抱什么希望了。 他却是没想到,就在前不久,阔别二十年的妻子,竟然突然找到了他置于京城的宅子里,还带着一个跟他长得有七分相似的儿子! 只看一眼,林公公就知道,那就是他的儿子,他的亲生儿子! 他有儿子了,他不用绝后了! 这对于一个不得已之下净身入宫的人来说有多重要,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激动之后,林公公与妻子叙话才知道,当年在混乱中与林公公失散之后,他妻子也是经历了不少的艰辛,后来又得了好心人的帮助,这才在镇江府的一个小村子里落了脚。 而她腹中的孩子,说来也是命大,在她几番奔波之下都没出事,最后还得以平安出世。 林公公的妻子原本想着,林公公许是早就没了性命,她也没想着改嫁,只想一个人将儿子抚养长大。 事实上,她也确实做到了。 也就在前不久,想着儿子马上就要满二十了,她正想给儿子寻摸一门亲事,却是有人找到了她,说是林公公没有死,而且一直也在找他们母子。 林公公的妻子闻言,自然是十分激动的,都没问得太详细,就跟着人来了京城。 知道了这些,林公公亦是心生警惕。 他自己找了这些年都没能找到妻儿的下落,却是一个不知是谁的人找到了,找到了不说,不仅没与他通个气儿,反而还让他妻儿找到了他。 那个暗中找到他妻儿的人,是谁? 安顿好妻儿之后,林公公就查起了这件事。 不管那个人是好意还是歹意,他都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才行。 这一查,就查到了贺章身上来。 领着他妻儿来京城的人,是贺章的人。 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今日林公公的登门。 见贺章还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林公公道:“贺大人,你我都是皇上跟前的人,倒也不必客套什么,贺大人帮了咱家这么大一个忙,咱家自然不可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若贺大人有什么需要咱家的地方,还请贺大人不要客气。” 贺章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搁在面前的小几上,发出一声细微的“咔嗒”声响。 过了许久,他才面露笑容:“说来也惭愧,本官之所以帮着林公公找家人,原是感念林公公这么多年来对妻儿的挂念,本不该提什么回报才是,但本官如今还真有一件事需要林公公的帮忙……” 林公公心中一凛。 他就知道,贺章可不是什么施恩不图报的人,既然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帮着他找到妻儿,那必定也是有所求的。 不过,贺章是直接让人将他的妻儿领着去找他,而没有拿妻儿的下落来要挟他,这一点,林公公也是记在了心里的。 说到底,还是他欠了贺章的情。 若贺章所求并不过分,他自然要还了贺章的人情,但若是贺章胃口太大,他也不会由着贺章漫天要价。 “贺大人有何事,但说无妨。”林公公道。 说归说,但他能不能做,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贺章似是没听出林公公的弦外之音一般,轻声道:“林公公,可还记得季太傅?” 季太傅。 林公公自然是记得的。 当初太子与端王的储位之争,可以说是涉及到了整个朝堂,明眼人其实都能看得出来,季太傅只不过是成了储位之争的牺牲品,甚至可以说,是成了先帝的出气筒。 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便是臣子,谁又敢多说一句? 第61章 心结(三更) 想到这里,林公公的面色有些微变。 他跟在新帝身边近二十年,而贺章,在新帝登基之前是内阁的中书舍人,与那时还是太子的新帝其实并无太多交集,还是在先帝驾崩那一夜之后,才被新帝引为了心腹。 如今,新帝登基已有四载,这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算短了。 这么一段时间,林公公就从未听说过,贺章与季太傅有什么关联。 而季太傅…… 林公公知道,新帝之所以登基四载都没提过要给季家翻案,是因为新帝心里有一个结。 这个结不解开,新帝怕是不会还季家清白的。 当然,新帝也知道,季太傅当初确实是被冤枉的,这一点只怕整个朝堂都知道,这样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新帝总不可能装作不知道,所以才有了赵太后千秋的大赦。 大赦,这是有罪,却蒙了皇恩被赦免了,与给季家翻案,洗刷季家的冤屈,是有着本质上的不同的。 而贺章…… 他这时候提起季太傅,又是所为何事? 林公公紧紧看着贺章。 而贺章,略微沉吟了一下,继续道:“林公公也是明眼人,季太傅之事到底如何,想来林公公也不会看不出来,本官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当初在皇上与端王之争中,是季太傅领着数位老臣几次谏言,才打消了先帝易储之心,按理说,皇上登基之后,本是应该给季家平反才是,可为何……” 为何登基四载,却对季家之事只字不提。 要知道,季太傅是太子师,新帝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都是由季太傅教导的,不仅如此,季太傅还屡次向先帝谏言,拉着一帮老臣顶住压力让先帝打消易储之心,即便季太傅是臣子,这不能算什么恩义,但这样一个既是老师又是忠臣的人,新帝为何会任由他顶着罪名这么多年? 这,其实是朝中许多人都不解的。 听贺章提起这件事,林公公的面色又变了变。 他能成为新帝身边深受信任的人,除了他办事利索,也因为他嘴够紧,从来不敢将新帝的事说与任何人听。 严格说起来,贺章问出这个问题,就已经是逾矩了,说得严重点,这甚至是在窥探帝王左右了,若是林公公将这件事告知新帝,贺章在新帝那里的信任,从此只怕也要打个折扣。 那么,贺章明知如此,还是这样问了出来,是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尤为重要? 在林公公心中权衡的时候,贺章又道:“林公公,尊夫人当年之所以能在混乱之中活下来,还能在镇江府找到安身之地,其实是因为遇到了贵人,而那个贵人,就是那时正好在镇江府任知府的季太傅。” 林公公面色又是一变。 若是如此…… 沉默了许久,林公公才道:“十年前,先帝重病一场,是服了皇贵妃寻来的民间偏方,又用了端王的心头血作药引,先帝的病情才好了起来,先帝感念端王的纯孝,又动了易储之心,季太傅与一帮老臣在朝堂上据理力争……” 这些,贺章都是知道的。 林公公又道:“那日下朝之后,先帝心气不顺之下寻了个错处令皇上闭门思过,也就是这一晚,皇上收到了季太傅的一封信。” 信? 贺章问道:“信中内容是什么?” 这个,林公公还真知道。 当初收到这封信,还是太子的新帝原以为这是季太傅为了鼓励他不要因先帝的偏颇而丧气,是带着期盼拆开这封信的。 但看完信后,还是太子的新帝却是异常愤怒。 林公公当时正侍立于一旁,无意之间却是瞥到了那封信的内容。 “信中,季太傅道皇上处境艰难,与其触怒了先帝,倒不如退一步,主动向先帝上折子将太子之位让与端王……” 如此,当时还是太子的新帝会愤怒,那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明明白日里,季太傅还在朝堂上为了保住他的储位而与先帝据理力争,最后用先帝也是以嫡长之身被立为储君的事让先帝打消了主意,也就是一天不到的功夫,季太傅却是暗中写了这样一封信,试图说服新帝主动让出太子之位,其中透出的两张面孔,着实让人不得不怒。 而在这之后,新帝都没能来得及向季太傅确认此事,季家就出事了。 林公公垂眼,低声道:“皇上其实并不太相信那封信是季太傅所写,但信上确实是季太傅的笔迹……” 这就是新帝心里的那个结了。 纵然新帝其实并不太相信那封信是出自于季太傅之手,但新帝心里的那个结,却是就此留下了。 也正因为如此,在总算是登基之后,新帝才会一直未曾提及季家之事。 听完林公公的这些话,贺章轻轻吁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 他心里的疑惑总算是得到了解答,但同时,贺章又觉得有些讽刺。 可以说,季太傅就是因为力保新帝的储位才会触怒了先帝,才会有那场祸事,而新帝,明明都不太相信那封信是出自季太傅之手,但就因为心底残留的那一点点的怀疑,就能让季家在他登基之后,仍顶着罪名足足四年。 甚至,若是自己没能在赵太后千秋大赦之前让新帝改变主意,只怕新帝还会坐视季家永远无法洗脱罪名。 大赦? 简直就是个笑话! 虽然心绪起伏不定,但贺章的养气功夫确实到家了,面上却是一点都没有表露出来,他冲着林公公点了点头,道:“多谢林公公为本官解惑,至于尊夫人和贵公子之事,林公公也不必挂怀于心。” 言下之意,他们这是两清了。 林公公也松了口气,“那,咱家这就告辞了。” 贺章起身相送。 将林公公送走之后,贺章回到书房,修长的食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 知道了新帝的心结所在,那只需要对症下药,将新帝心中最后那点怀疑打消了,想来新帝念在季太傅的教导、维护之情,也不会再让季家顶着洗不掉的罪名了吧。 第62章 新鲜事(四更) 京城发生了一件新鲜事。 靖宁伯世子宁浩的后院里是出了名的干净,只得靖安伯世子夫人陆氏一人而已,为着这一点,哪怕这陆氏只是续弦,京城也不知道有多少夫人暗地里羡慕陆氏了。 身为女子,能得一个一心待自己的夫君,这就是什么都换不来的福气了。 所以,哪怕陆氏这几年来上蹿下跳的四处求子,闹尽了笑话,仍有的是人羡慕她。 可谁知道,靖宁伯世子之所以后院那般干净,不是因为别的,却是因为他在外面置了好几房的外室,甚至还许了诺,不管哪个外室,只要能怀上他的子嗣,就能进伯府做个正经的妾室。 外室与妾室,别看只是一字之差,地位却是有着极大的不同,妾室怎么说也有个名分,但外室,可是不被承认的。 听说啊,靖宁伯世子养这几房外室都已经养了好几年了,在陆氏跟前一直都瞒得好好的,这一次也不知是不是一时疏忽,从其中一房外室那里回来的时候,却是没发现那外室涂了鲜红的口脂在他的中衣上留下了一个唇印。 带着这么个香艳的唇印回了伯府,又被那陆氏看了个正着,靖宁伯世子养外室的事,可不就捅到了陆氏面前么? 要说靖宁伯世子这位继室,虽然闹出了不少的笑话,但也真是个沉得住气的,看到了那个印子之后,却是没有与靖宁伯世子闹起来,在靖宁伯世子面前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私底下,却是着了人去跟着靖宁伯世子,没过多久就把靖宁伯世子那几房外室都给摸的清清楚楚的。 尤其是,靖宁伯世子的其中一房外室,竟然已经有了身孕! 如果说最开始时,那陆氏还能沉得住气,那么在知道有一房外室已经有了身孕了,她就再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了。 要知道,为了求子,陆氏都把自己作成了京城的笑话了,不知道多少人在暗地里笑她不讲究呢,如今她还没能怀上身孕,反倒是靖宁伯世子养在外面的外室有了身孕,这让她如何能忍? 于是,这一日,趁着靖宁伯世子去了衙门,陆氏领着一群人就气势汹汹地去了那有了身孕的外室那里。 按着这陆氏的想法,没有靖宁伯世子护着,她又带着这么些丫鬟婆子,要对付一个有了身孕的外室而已,那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冲突之间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把那外室腹中的胎儿给弄没了,那也是谁都没办法的事。 但陆氏却没料到靖宁伯世子对子嗣有多看重。 身为男子,这么多年都只得一个儿子,除此之外任是如何耕种都不能有所收获,靖宁伯世子平时走在外面,都会觉得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的,现在好不容易这个外室有了身孕,这不仅代表他即将要有儿女了,也能说明作为男人,他是没有问题的,宁浩对于这外室腹中的胎儿自然也就极为看重了。 所以,早在知道那外室有了身孕之后,宁浩就派了人守在那外室那里,为的就是防止出了什么意外。 这样一来,陆嫣带着那一众丫鬟婆子,别看人多,却是压根儿就没能伤到那外室和她腹中的胎儿分毫。 不仅如此,还把那外室要入伯府为妾的事给拿到了台面上来。 陆氏进门四年都没能得个一男半女,在宁浩纳妾这件事上本就没有底气,再加上那外室的腹中又有了宁浩的骨血,就算是再怎么愤怒,陆氏最终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听说呀,那外室给陆氏奉茶的时候,陆氏直接就把一盏热茶浇到了那外室的脸上。 冬青说起这靖宁伯府的趣闻时,只差没手舞足蹈了,“这靖宁伯世子夫人当时大概是出了一口恶气,但那外室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捂着脸倒在地上哭了一阵,靖宁伯世子的一颗心就偏了过去……” 季卿闻言,轻轻笑了笑。 看来,就算过去了这么些年,陆嫣还是没有多少长进。 事实上,陆嫣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发现宁浩养外室的事,本就是季卿故意而为,这其中的细节,她可比冬青要知道得清楚多了。 不过,见冬青说得高兴,季卿便也不拦着她了。 “主子,您可是不知道啊,听说最初发现靖宁伯世子养外室的时候,靖宁伯世子夫人还想着回娘家求助的,结果连娘家的门都没进去……”冬青兴高采烈地道。 倒也不是冬青幸灾乐祸,而是先前见了那两次,她和忍冬都能察觉到,靖宁伯世子夫人对自家主子似是没存了什么好意,既是如此,现在有笑话可看,她自然也就愿意乐呵乐呵了。 季卿闻言扬了扬眉。 从她这里查到的消息来看,陆嫣似乎早在嫁进宁家之前,就与陆家闹僵了关系,及至宁浩上门提亲,陆家众人,包括季卿的小舅、陆嫣的亲爹陆斌,其实都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是陆嫣自己被靖宁伯世子夫人的名头迷花了眼,哪怕全家都反对,仍一意孤行的要嫁进宁家。 陆嫣嫁进宁家,本就是与陆家翻了脸的。 后来三朝回门,陆嫣和宁浩到了陆家门口,却是连门都没能进,最后也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因为这件事,陆嫣觉得自己受到了耻辱,之后不管是年节还是陆家长辈做寿,陆嫣都再未登陆家的门。 可以说,自出嫁之后,陆嫣就与陆家断了往来。 如今宁浩养外室的事被捅了出来,前面几年表现得这么硬气的陆嫣,倒是又知道回陆家求助了。 大概,在陆嫣的眼里,她的娘家只有用得着的时候才是娘家吧。 事实上,陆嫣为何与陆家众人翻了脸,季卿大概也能猜到原因,必定是与季家之事有关的,当初季家出事时,因为太过突然,陆家人接到消息时已经有些晚了,只能来得及赶到城门外送了陆氏等人一程,而陆嫣之前的表现,又哪里能瞒得过陆家众人? 第63章 咱们的(五更) 陆嫣在季家住了整整三年,这三年季家上下可都没苛待了她,尤其是陆氏,但凡是季卿有的,总不会少了陆嫣一份。 便是如此,陆嫣仍觉得陆氏薄待了她,觉得陆氏更心疼季卿就是委屈了她。 她也不想想,季卿才是陆氏的亲生女儿,更疼爱自己的亲生女儿,这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更何况,陆氏可半点都没有亏待过她! 被陆氏以及季家众人照顾了三年,临了却是反咬了季家一口,这样的人,与那毒蛇也没什么两样了,陆家众人知道这件事之后,又如何能接受得了? 至于之后,陆家众人之所以会反对陆嫣嫁进宁家,那就更容易理解了。 陆嫣那时年过双十都未出嫁,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想要嫁个好人家都并不容易了,而宁浩,虽然那时已经过了而立之年,靖宁伯府的爵位也只是三代而终,但娶不到门当户对的,要求低一些,想娶个继室那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为何偏偏就看中了陆嫣? 无非就是想着新帝登基,季家若是能够翻身,靠着陆嫣与季家的关系,他能从中得利而已。 这一点,陆家众人能看出来,陆嫣自己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当初季家出事的时候,陆嫣第一时间就跳出来与季家撇清关系,如今明知道宁浩打的什么算盘,却是想要嫁去宁家,这岂不是又要沾季家的光? 但凡是要点脸的人,只怕都做不出来这种事,陆家众人会极力反对,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陆嫣做了这么些事出来,陆家众人会动怒本属应当,回门那日给了陆嫣和宁浩软钉子碰,若是陆嫣是个有心的,想要哄得陆家众人心软也并非难事,偏偏在有错在先的情况下,陆嫣还能因为觉得在宁浩面前丢了脸而与陆家死犟到底,竟是直接与陆家断了联系。 若陆嫣能够硬气到底,那还能叫人佩服三分,偏偏在知道宁浩养了外室之后,她又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娘家,想要让娘家人来替自己撑腰了。 季卿觉得,陆嫣大概没有心。 有心之人,又岂会像她这般行事? 想到这里,季卿摇了摇头:“行了,旁人家里的闲话,咱们听听也就罢了。” 季卿之所以会让人把宁浩养外室的事捅到陆嫣那里去,只不过是为了给陆嫣找点事做,免得陆嫣闲来无事盯着自己而已,看热闹的心态也许有,但其实也并不多。 冬青闻言吐了吐舌头,倒也没再提起陆嫣的事了。 这时,有小丫鬟到了门口,忍冬走了过去,不一会儿回来道:“主子,郭家大姑娘来了。” 季卿微微挑眉。 上次与郭湘见面的时候,她留下了这宅子的地址,现在郭湘来了,这是有决定了? “请郭家大姑娘到偏厅。”季卿吩咐道。 忍冬领命退下,冬青则去准备茶点。 不多时,郭湘就被忍冬领着进来了。 这一次,因是在自己家里,季卿没有戴帷幕,而是选择以真面目视人。 “郭姑娘,里面请。”季卿冲着郭湘笑了笑。 郭湘一怔。 之前与季卿见面,虽然看不到季卿的真容,但在她想来,季卿应该是一位有不少阅历的夫人才是,但这会儿见着季卿,却发现季卿并未绾发,竟是未嫁之身! “陆……陆小姐。”郭湘道。 她原是要说“陆夫人”的,话到了嘴边才又临时改口。 季卿并未纠正她的称呼,请郭湘入座之后,这才道:“上次所言之事,郭姑娘这是有所决定了?” 郭湘紧紧捏着手中的茶盏,那微烫的温度就如她心里的火热一般,随后用力一点头:“陆小姐,你上次说的事,我答应了!” 季卿微笑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郭湘道,“陆小姐也不用说什么五五分成,我只拿其中两成!” 郭湘觉得,就算拿两成,那也是她占了大便宜了。 她如今是拿不出银子的,纵然她有一手造纸的技艺,但郭家的纸坊她去不了,她那嗣兄也不会容许她去,别的纸坊更是不可能请她做师傅,凭着她自己,只怕再过十年都不可能开一家纸坊。 而不管是郭家的纸坊还是别的纸坊,可没有哪位大师傅能拿到两成利的。 季卿闻言一怔。 随即,对于郭湘这个人却是更添了几分好感。 季卿知道郭湘如今的处境有多艰难,在这样的情况下,郭湘仍无半点贪心,这着实是一个很能让人放心的人了。 是以,季卿微微一笑,道:“郭姑娘不必如此,我只是出些银子罢了,纸坊要造什么纸,又要如何经营,这些我都是不会管的,还要劳郭姑娘费心,五五分成姑娘可没占到什么便宜。” 这也是季卿的心里话。 她只是做个甩手掌柜罢了,郭湘不仅要造纸,还要管着经营,付出的心力可非季卿能比的。 郭湘还要再推拒,季卿道:“郭姑娘大可不必拒绝,若是姑娘真觉得受之有愧,不如日后好好经营咱们的纸坊,为我多赚点进项也就足够了。” 郭湘心头微微一动。 她被打动了,被“咱们的纸坊”这几个字打动了,只是几个字而已,但听在郭湘的耳中,却有着一种让她无法拒绝的力量。 最开始时,季卿提出要出银子与她一起开一家纸坊,郭湘其实是不想答应的,因为她觉得这是在占季卿的便宜。 而后来,之所以会改变主意,是因为她如今确实是在郭家呆不下去了。 她那嗣兄,唯恐她在郭家呆久了会生出什么变故,竟是已经在寻摸着把她再次嫁出去了。 当初郭湘之所以匆忙出嫁,就是被她这嗣兄算计的,如今她这嗣兄想把她嫁出去,难不成还能找个什么好人家? 郭湘只稍稍打听了一下,心里就隐隐发寒。 她这嗣兄,在造纸这件事上始终不开窍,在算计自己名义上的妹妹这件事上,却是无师自通,算计了郭湘一次,如今竟还想算计第二次。 第64章 季家(一更) 郭湘的嗣兄给她挑的那个人选,不仅年纪比郭湘大了两轮,而且后院里已经纳了好几房的妾室,嫡出的庶出的子女一大堆,后宅里每日都热闹得跟过年一样,据说那人的元配就是被后宅里这一堆的糟心事给气死的。 就是这样一个人,郭湘的嗣兄想让她嫁过去做填房,只因为那人与郭家的纸坊有生意往来,那人也承诺过,若是郭湘嫁过去,往后所有的纸都从郭氏纸坊拿。 而郭湘的爹娘,因为指望着嗣子在他们的百年之后能给他们送终,就算明知道这嗣子想糟蹋自己的亲生女儿,仍选择听之任之。 若不是郭湘自己警醒,听怕她要到被嫁出去的时候才会知道这件事。 如果说,在此之前郭湘对她爹娘还存了那么点希望,那么知道此事之后,她就彻底的寒心了。 也许,对她爹娘来说,血脉至亲都比不过一个在他们身故后可以给他们送终的儿子,哪怕,那个儿子还并不将他们当爹娘。 如果,这就是她爹娘想要的,那郭湘也只能由着他们去了。 至于她自己…… 既然这已经不是她的家了,那她自然也只能离开。 正因为如此,郭湘才会下定决心答应与季卿一起开纸坊,她只是没想到,季卿会如此厚待于她。 “陆小姐,多谢。”郭湘朝着季卿躬身一礼。 季卿微微侧开身,没受她一礼,随后虚抚一把,道:“郭姑娘无需言谢,这本就是合则两利的事,既然郭姑娘同意了,那接下来纸坊的筹备就要有劳郭姑娘了,若是郭姑娘有任何需求,不管是关于纸坊的还是有关郭姑娘自身的,都不必客气。” 郭湘闻言,突然就觉得与季卿亲近了许多。 回到郭家之后,她的身边只有一个丫鬟跟着,就算心里有再多的苦闷,却是找不到人可以诉说,现在见着微笑着看着她的季卿,郭湘不知为何就有了倾诉的欲望。 “陆小姐可有时间听我说些闲话?”郭湘问。 季卿红唇微微勾起:“洗耳恭听。” 郭湘轻轻吁了一口气,将自己目前的处境说了:“……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被爹娘如珠似宝的疼爱着的日子,就仿佛只是幻觉一般,比起我那嗣兄的种种防备与算计,我爹娘的漠视,才是最让我心寒的。” 说到最后,郭湘轻轻摇了摇头。 季卿这时候道:“郭姑娘,那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 听到季卿的问题,郭湘的眼里开始有光亮起,“先从郭家搬出来,然后去立个女户,再不受任何人的挟制,随后就可以专心筹备纸坊的事了。” 季卿闻言,面上也露出笑容来。 虽然遭遇了这么多,但不曾绝望,仍能期待未来,这才是郭湘身上最让季卿喜欢的一点。 “那……”季卿朝着郭湘伸出手,“郭姑娘,以后多多指教了。” 郭湘一怔,随即伸手,与季卿的手握在了一起。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一起合开纸坊,接下来的时间,季卿与郭湘立了契书,两人各留了一份,等到郭湘离开时,手里还抱了一个装了银票的小匣子。 纸坊的事定下来之后,季卿其实也松了口气。 虽然她如今已经有了一些计划,也有一些把握可以让新帝正视季家的冤案,还季家满门清白,但季卿也知道,这样做只怕会惹得新帝不快,便是季家能够被平反,但当初季家的财物能返还多少,还真是个未知数。 陆氏等人回京之后,必定开销不少,就算季卿如今手里还有一些银子,但这些银子看起来不少,要用于一大家子的开销,那就不算什么了。 给家里找点进项,这也是有必要的。 …… 京城已经平静了许久,是以靖宁伯府的事闹出来之后,惹来了不少人的热议,热度就跟这越来越热的天气一样。 而等到靖宁伯府的事情好不容易以陆嫣的妥协而告终时,时间也已经跨过了五月,进入了六月。 六月天,原本已经该是盛夏,气温也应该极热了才是,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年天气反常的原因,六月初一这一天,天气突然骤变,不仅前几日的酷热一夜之间退去,甚至还让已经换上了单薄的夏裳的人们都觉得冷得有些离奇。 若只是稍稍有些冷也就罢了,也就在这一日,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京城的城西,本就是权贵云集之所,但在这热闹繁华的城西,却有一处显得格外的冷清,若是走近些就可以看到,这是一座大宅子。 这座大宅子的位置可以说是非常不错,左近住的都是一些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的官宦之家,大宅的门是广梁大门,门前一对圆形抱鼓石,门楣之上,四枚六角门簪,这些都可以看得出来这座大宅子的主人在朝中的地位也必定不会低。 可是…… 与这想象中的风光不一样,这座大宅子的朱漆大门上,这时正贴着两张封条,因为时间过去太久了,这两张封条微微泛黄,边缘处也已经开始翘了起来,似乎随便一阵风都能将这封条彻底吹开。 当然,这可是朝廷的封条,就算真的被风吹走了,也没人敢往这宅子里去。 这里,就是十年前获罪的季家所在了。 季家获罪,家产也尽数被抄,这宅子被贴上封条之后再没有人进去,里面的情形不可知,但只从这大门就能看出来这宅子有多破败了。 当初季家之事可谓是一道惊雷,不知道让多人少震惊不已,看到季家的下场之后,更是有许多人在心里觉得悲哀,可不管怎么样,都挽不回季太傅等人的性命了。 久而久之,当外人心里的震动渐渐消失,当季家这宅子一点点变得破败,季家便也就变成了外人心里的一个淡淡的影子。 甚至,因为看出新帝对季家之事的忌讳,如今都鲜少有人提起季家了。 但是,也就在六月初一这一日,消失了十年的季家,再一次出现在人们的口中,并引起了京城百姓们极大的轰动。 第65章 六月飞雪(二更) 六月初一这一日,天气极为反常,明明应该是盛夏,自早上起,气温便一路下降,等到了本该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正午,不仅太阳躲入了云层之中,天气还冷得让只穿了单薄夏裳的百姓们都忍不住发颤,又忙不迭的将才已经换下了多日的厚衣裳穿上,如此才觉得好过些了。 “这鬼天气,都六月了,还要下雪不成?”有路过城西一带的人抬头看了看天,低声嘀咕道。 下一瞬,这人就瞠圆了眼。 只见着,阴沉的天空之中,忽然开始有什么东西纷纷扬扬的洒下,这人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接,先是触手冰凉,随后,很快他掌心就现出小小一点的湿痕。 这是…… “雪!”这人惊呼一声,“下雪了!” 因为太过震惊,这人的声音极大,尾音高高扬起,传进了许多人的耳中。 下雪了? 最开始听到这话,众人都只当是有人在胡言乱语。 要知道,现在已经六月初一了,怎么可能下雪? 真要是六月飞雪,那不是…… 都没让这些人想下去,接二连三的就又听到近处远处传来更多人的声音。 “下雪了!” “真的下雪了!” “怎么可能!” “六月飞雪……” 听到这些声音,附近的人先是一愣,然后都纷纷跑到屋外去。 果然,天上纷纷扬扬洒落而下的,可不就是雪花吗? 再仔细一看,并非整个京城都在下雪,只是城西一带,准确来说,是以季家的宅子为中心的这一小片地方,正在飘洒着雪白的雪花。 季家…… 六月飞雪…… 将这两者联系到一起来,有不少人立即就变了脸色。 季家当年是蒙冤获罪,这一点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若是季家真的有罪,先帝当初也不会不经三法司就匆匆将这案子断为铁案了,无非就是先帝想要立端王为太子,却屡次被以季太傅为首的那帮老臣阻拦,由此惹怒了先帝而已。 只不过,先帝当年大概也没想到,他亲手制造了季家的冤案,却是不仅没能将那帮老臣给吓着,反而还让那帮老臣觉得兔死狐悲,接下来的这几年,在易储一事上倒是显得更加坚决了。 在先帝驾崩的前两年,久病不愈已经陷入偏执的先帝原是想强行改立太子的,但一帮老臣在上朝时却是以死相谏,只差没一起去撞柱子了,甚至还有老臣在大殿上说出了“若是季太傅一家的性命不能让圣上改变心意,再加上老臣等人的性命呢”这样的话来。 真要是让这帮老臣在金銮殿上撞了柱子,血洒当场,那先帝就真的脱不了“昏君”二字了。 如此,先帝才不得不将此事暂时压下。 若非这帮老臣,只怕当时还是太子的新帝早就被废了,又岂能在先帝驾崩之后顺理成章的登基呢? 季家有冤,许多人都能看得出来,只是没人敢说出口而已。 可现在…… 难道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特意选在了今日降下警示? 六月飞雪,必有冤屈! 大雪并没下多久,顶多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飘落的雪花便开始渐渐减少,直到彻底不见。 在雪停之后,藏进阴云里的太阳又重新探出了头,阳光洒下,气温也开始回升,虽然温度还是与这盛夏时节不符,但比起之前却是要好了许多。 看中高挂在空中的太阳,再看看那金色的阳光,若不是青石地上还留了些湿痕,只怕众人都要怀疑刚刚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他们自己幻想出来的了。 可是,这么多人都亲眼目睹了,那怎么可能是假象呢? 也就在这时,有人又惊呼一声。 “看,那是什么?” 随着这声惊呼,众人下意识地看过去,随后接二连三的便响起惊呼声。 只见着,季家那因为太久没有人修整而显得有些老旧的朱漆大门上,有一个大大的“冤”字正在一点点显现。 这个“冤”字是鲜红的,比大门那略显黯淡的朱漆要红许多,因而便是同色,仍极为显眼。 见着这一幕,众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先是六月飞雪,然后季家大门上无端显露出这样一个“冤”字来,难不成,真的是老天爷在示警? 季家宅子这里发生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甚至还隐隐有往京城外扩散的趋势,毕竟,在很多人的眼里,季太傅真的是一个好官,当初在地方任上时,更是得了无数百姓的拥戴。 从前季太傅被先帝定了罪,百姓们慑于皇威不敢多说什么,可现在都已经六月飞雪了,这是老天爷的示警,意味着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季家的冤屈了,在这样的情况下,百姓们倒也敢跟着议论几句了。 于是…… 季太傅当初是蒙冤获罪,如今老天爷了解下六月飞雪以示警示的消息,就这样传了出去。 这样的消息,自然很快就传进了宫里。 这时正是正午,新帝隆泰帝用过午膳正准备小憩,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失手将手边的茶盏都摔在了地上。 “砰!” 青花茶盏摔在地上,碎成了一地的瓷片。 身边服侍的宫人们都垂头敛息,生怕自己弄出点响动会丢了性命。 林公公也正在殿内,他看了看隆泰帝,朝着旁边的一名宫女挥了挥手,那名宫女小心翼翼地上前,将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干净,随后,殿内的宫人们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林公公微弯着腰:“皇上……” 隆泰帝这才回过神来。 神色莫名地看着前方的空处,隆泰帝道:“林全啊,你说……这六月飞雪,是真的吗?” 林公公躬着腰没应声。 他知道,隆泰帝并不是想要听到他的回答。 果然,隆泰帝没得到林公公的回应,却是一点也没在意,随后便吩咐道:“召贺章过来,另外让钦天监监正胡显觐见!” 林公公应声退下,很快就将隆泰帝的口谕传了下去。 不多时,贺章和钦天监监正胡大人一起到了殿外,被林公公领着进了大殿。 第66章 告知(三更) “微臣见过皇上。” 贺章和钦天监监正胡显异口同声地道。 “平身。”隆泰帝淡淡地道,“今日午时城西一带六月飞雪的事,你们都听说了?” 贺章和胡显略略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这件事现在已经传得满京城人尽皆知,而且还越传越神秘,他们想不听说都难。 隆泰帝看向胡显:“胡爱卿,纵是今日的天气有些反常,总也达不到下雪的地步,以爱卿之见,这六月飞雪,可是人力所及?” 胡显沉吟了一阵,这才道:“回皇上,微臣以为,此事非人力所及。” 若非人力所致,那…… 就真的是上苍感念冤屈,才降下了这六月飞雪? 隆泰帝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那,爱卿觉得,这六月飞雪,是否如百姓所议那般,是因为季家的冤屈所致?” 胡显面色一变,慌忙道:“回皇上,微臣不知。” 隆泰帝顿了顿,这才着胡显摆了摆手,“行了,你先下去。” 胡显依言退下。 到这时,殿内只余隆泰帝和贺章林公公三人了。 隆泰帝看向贺章:“贺卿,这件事,你如何看?” 贺章沉声道:“回皇上,微臣以为,虽然胡大人有言此事非人力所及,但此事针对性毕竟太强,倒像是有心人故意如此,莫非是有什么不良居心?” 隆泰帝神色莫明,许久之后才轻叹一声:“季太傅……说起来,确实是朕有愧于太傅,才让太傅蒙冤数载。” 林公公这时轻声道:“皇上也是不得已,端王虽然幽居于端王府,但还有人不死心,皇上登基四载也不过堪堪将端王一脉压下,若是早早重审季太傅一案,只怕端王一脉又要生是非了。” 这只不过是林公公给隆泰帝找的借口而已。 当然,也不全然只是借口。 因为先帝驾崩前那几年的偏执,端王一脉那几年趁势壮大了不少,若不是新帝那时因为是正统而受了许多老臣拥护,再加上先帝驾崩之前并未留下易储的遗诏,新帝想要安稳登基,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先帝驾崩之后,新帝登基,若是按着新帝的本心,对端王自然是欲杀之而后快,可那时先帝才刚刚驾崩,他若是就对先帝偏爱的端王下手,只怕又会被指无情。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虽然是大家都知道的,但这样的无情,大多也都会包裹上一层温情作为假象,总不会太过直接明白的表露出来,毕竟那时新帝已经登基,在这皇位之争中已经是胜者了,若是对端王赶尽杀绝,总会让人觉得少了几分气度。 因为这种种,隆泰帝只是将端王幽禁于端王府。 这四年来,昔年拥护端王的那一部分人也知道自己不受隆泰帝的待见,为了避免被隆泰帝找各种理由清理掉,却是卯足了劲儿的想让端王逆风翻盘,为此可没少闹些幺蛾子出来。 也是到今年,隆泰帝才算是真正的抽出手来将这些人拔掉,而幽居于端王府的端王最近也重病一场,说不定就闯不过这一劫,隆泰帝才算是真正的解决了所有的隐患。 听林公公这样说,隆泰帝不置可否:“你也不必替朕找补,的确是朕对不住季太傅,原本朕也是想着近日就重审季太傅一案的,如今看来,便是老天爷都对朕的拖沓看不过眼了,这才想着降下这样一场雪来警示于朕。” 林公公和贺章都没说话。 就算他们都是隆泰帝身边的近臣,但有些话,也不该是他们说的。 过了一会儿,等隆泰帝的神色恢复正常了,贺章才上前一步,恭敬地道:“皇上,微臣有事要说……” 隆泰帝微有些惊讶:“贺卿有话但说无妨。” 贺章却是没急着说事,而是往林公公那里看了一眼,明显是不想让林公公听到他接下来的话。 林公公就似没看到贺章的眼神一般,直到隆泰帝朝着他摆了摆手,他这才退了下去。 “好了,现在只有你我君臣二人了,贺卿可以说了?”隆泰帝道。 说这话时,隆泰帝的神色倒是轻松了许多,语气之中更是能听出熟稔来,叫人只一听就能知道他与贺章之间并不仅仅只是普通的君臣。 贺章也松了口气,随后撩起常服下摆,往隆泰帝跟前一跪:“皇上,微臣向您隐瞒了一件事……” 隆泰帝闻言,神色微动:“贺卿向朕隐瞒了什么?” 贺章道:“其实……微臣与季太傅的长孙女曾经定下过婚约。” 贺章本就有将此事告知隆泰帝的打算,他若是与季太傅毫无关联,又要用什么理由来替季家翻案? 再则,贺章与季卿是未婚夫妻,将来他们更是要共度一生,这件事本就不可能瞒得长久,与其等到将来被隆泰帝发现,倒不如趁着今日季家老宅这事的机会,将这个计划提前了。 不过…… 想到今日的六月飞雪,贺章的心里也是一紧。 如意! 一定是如意做的! 之前季卿向他借了人手,那时贺章就猜到了,季卿只怕是想做点什么为季家洗清罪名,贺章也完全能够理解季卿的做法,换了是他自己,就算再怎么难,也一样会这样做,因而贺章也并未想过要阻止。 他知道,这十年来,季卿居于深宅之中,看似安稳,但她的心中其实一直都是有愧的。 她愧疚于,家人都远在岭南受苦,甚至连家人还在不在人世都不知道,而她却因为陆氏的那一推而得以在京城享受安宁。 这样的愧疚,让季卿更是急于想问家人做些什么。 若是不让她做,贺章担心季卿会被对家人的担心与愧疚给压垮。 不过,那时贺章想着,季卿就算想做些什么,也没那么快,前期顶多也就是打探消息,悄悄联络一下季太傅当年的故交之类的,这些倒也算不上什么危险,因而也没另外吩咐王大四人什么,只让四人将季卿当成他一样敬着便是。 他哪里能想到,季卿竟然不声不响的就做下了这样的大事! 第67章 老实(四更) 贺章都想象不到,季卿到底是怎么弄出这一出来的。 他一时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早就与季卿说过了,让她信他,但现在看来,季卿这是压根儿就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将心里这些思绪都敛下,贺章没等隆泰帝说什么,就又老老实实地道:“皇上,臣的祖父曾在京中为官,与季太傅乃是至交,二十多年前,祖父因病告老,临走之前与季太傅交换了信物,定下了微臣与季家小姐的婚事。” “哦?”隆泰帝微微扬眉,“这件事,贺卿之前怎未提及?” “回皇上,臣当初到京城应考的时候,并未联系季家,毕竟那时季贺两家地位悬殊,臣原想等高中之后再去季家提亲的,却不想还未至春闱季家就获了罪,臣那时只不过是个举子,纵是有心,对此事也没有任何的办法。”贺章道,“这几年得了皇上的提携,臣才算是在京城站稳了脚跟,也想替季家出上一把力,臣原是想着趁哪日皇上您心情好了,将这件事向皇上坦白的,未曾想……” 未曾想,今日竟发生了这六月飞雪之事。 “贺卿啊贺卿,你倒是老实。”隆泰帝被贺章逗乐了。 “在皇上面前,臣不敢有所隐瞒。”贺章道。 “行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朕本也是想还季太傅一个清白的。”隆泰帝道。 贺章微垂着头,眉峰微微一动。 记住网址m.luoqiuzww. 隆泰帝这话,他自然是不信的。 就算这几年隆泰帝确实在处置端王一党之事上花费了大量的心力,但也不至于会因为要替季太傅翻案一事就惹来端王一党的反扑,不过就是隆泰帝故意寻的一个借口而已。 真要想替季太傅翻案,早就做了,又如何会等到今日? 将心里的思绪压得死死的,贺章作出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皇上圣明!” 隆泰帝笑着摇了摇头。 贺章随后又拧着眉头道:“皇上,您挂念着季太傅是一回事,但有人别有用心,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以臣之见,今日这六月飞雪之事,真正的目的只怕不是季家之事,说不得就是什么有心人想要借此事来裹挟民意,一定要好好查上一查!” 隆泰帝面色一肃。 因贺章之言,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端王身上。 虽然前几日他安插在端王府的人禀报,道是端王如今重病了一场,看着时日无多了,但就算真的重病了,要是有机会,想来端王也不会介意弄点事出来让他不自在。 季太傅当年屡次拦下先帝易储之心,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可以说,若不是有季太傅一力维护,早在多年前隆泰帝就成了废太子,若隆泰帝是个普通人,那毫无疑问,季太傅于他是有大恩的,就算隆泰帝贵为天子,季太傅也是一个忠君尽职之人,他蒙冤十载,隆泰帝这个多得季太傅维护的天子,自然也该还他一个清白。 偏偏,因为那个心结,隆泰帝并未如此做。 这,可不就让人抓到了把柄了吗? 想想看,若是隆泰帝一直坐视季家蒙冤,再让有心人在百姓之间一番煽动,说不定还真要闹点什么出来。 难不成…… 这真是端王设的局,意在让自己失了民心? 隆泰帝的脸色不停变幻。 许久,隆泰帝才道:“贺卿所言极是,那这件事就交给贺卿去办,若真是老天爷示警也就罢了,若是有心人设的局,那一定要将那幕后之人找出来!” 贺章微微低头:“微臣领命!” 隆泰帝这时急于想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端王弄出来的,倒也没留贺章说话,而是道:“既是如此,那贺卿就下去。” 贺章退后几步,随后才转身离开。 出了大殿,走出老远,贺章才微微舒了口气。 之所以主动提出要严查这件事,当然不是贺章在给季卿挖坑,而是就算他不说,以隆泰帝的多疑,也必定会让人去查,与其如此,倒不如主动提出来,如此一来,这件事有大半的可能会由他来主导。 既是由他来主导,那一切就好办得多了。 反正…… 隆泰帝之所以要严查此事,是忌惮于端王,若是能将这件事引到端王那里去,不管是真是假,想来隆泰帝都不会在意,甚至还只会高兴。 如此一来,季卿那里,自然也就无事了。 如意啊如意,你可真是太大胆了! 因为季卿的大胆,贺章一出了宫,就直奔杏花胡同而去。 安伯领着贺章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笑道:“贺大人来了,今日小姐心情不错,看到贺大人来了一定会更高兴的。” 于嬷嬷去寻贺章的事,安伯也是知道的,自然也就知道了贺章就是当初的贺家小公子,如今那是越看贺章越觉得顺眼,每次贺章过来,都是安伯亲自领着到垂花门的。 贺章闻言脚步微微一顿。 他当然知道季卿为何会觉得高兴,她大概是以为,有了今日这六月飞雪的事,就算隆泰帝再如何不愿,也不会坐视此事演变成百姓对他登基四载不还季太傅清白的指责,季家头上的罪名本经不起推敲,只要隆泰帝让人去查,就没有查不清楚的,由此季家自然也就可以将顶了十年的污名给洗清了。 贺章并不觉得季卿做这些有什么不对,但她太心急了,手里的人手也太少,就算做成了这件事,留下的首尾只怕也是不少,若非负责彻查此事的是他,说不定就要被人逮个正着。 到那时,她有没有想过她会如何? 纵是隆泰帝碍着面子不会治她的罪,可她以及季家,以后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贺章越是想,眉头便拧得越紧。 等到入了垂花门,过了抄手游廊来到正房看到季卿的时候,他的脸色甚至有些阴沉了。 季卿这时正在翻看着那本《季氏游记》,见着贺章来了,她将书合上收起来,红唇勾出一个笑容来:“贺大人,你来了。” 这就可以看得出来,季卿的心情确实很好。 第68章 煽动(五更) 自从借着要向季卿学习管理庶务,贺章心知肚明,季卿是不相信他找的这个借口的,因此每次他过来,季卿对他都没什么好脸色。 但现在,季卿竟然笑脸相迎了,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季卿的心情有多好吗? 贺章心里原本是有些气的,气季卿太过大意了,但这时,看着季卿的笑脸,他纵是有再多的气,也都发作不出来了。 “如意。”贺章叹了口气。 季卿有些惊讶,“贺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好像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贺章无言。 他能高兴得起来吗? 深吸了一口气,贺章沉声道:“如意,你胆子也太大了!” 原本,贺章是想着,等到他洗清了季卿的罪名,他和季卿之间再无其他阻碍了,再与季卿开诚布公,但现在看来,与其让季卿这般肆意行事,倒不如早早的将事情说与她听。 他想告诉季卿,她其实可以不用那般好强,他会代她处理好一切。 季卿一怔:“贺大人,我何时胆大了?” 贺章定定地看着她:“如意,你听说了吗,今日午时,十年前获罪的季家老宅在这盛夏时节突然下了大雪,季家大门上还平白多了一个‘冤’字,如今百姓们都在议论着,是不是季家太过冤屈,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特意降下这六月飞雪以作警示。” 季卿缓缓收起了面上的笑容,道:“哦?竟然有这等奇事?六月飞雪,必有冤屈,说不得真的就是老天爷动了怜悯之心,也为季家鸣不平呢?” “如意,其实我……” 贺章的话只开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主子,贺府来人了,道是皇上召贺大人即刻进宫。”门外响起忍冬的声音。 贺章紧紧拧起眉头。 他这才出了宫没多久,怎的隆泰帝又召他进宫了,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原是想向季卿说出一切的,哪里能想到隆泰帝又突然相召,贺章的心里微微有些躁意,但帝王相召容不得他拖延,便也只能站起身。 “如意,季家的事,你最近不要急着再有别的动作,等过两日我抽出空来了,有话与你说。”贺章道。 话说完,他便匆匆离开。 季卿看着贺章匆忙离开的背影,却是心头震动不已。 自那次贺章与她说了隆泰帝要在太后千秋之时大赦天下的事之后,季卿一直就在隐隐猜测,对于她的身份,贺章是不是早就知情,只不过一直未能肯定而已。 可现在,听贺章此言,她又哪里能不知道,贺章不仅知道她的身份,甚至还知道她做了些什么。 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虽然人手不多,谋划得也匆忙,但季卿觉得自己也没有露出太多的破绽才是,为何就被贺章给识破了呢? 或者,贺章是因为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才会将这件与季家有着大关系的事算在她的头上,还阴差阳错的就猜对了? 季卿也不知道到底如何。 而贺章,他所说的要与她谈一谈,又是想与她说什么呢? 季卿不明白。 …… 贺章一路赶到了宫里。 这时天色将暗,宫门本是早该关闭的,但因为隆泰帝的口谕,宫门不仅还开着,见着贺章到了,立即就有宫人领着贺章前往隆泰帝的寝宫。 因不知隆泰帝突然相召是所为何事,贺章的脚步有些匆忙,直到到了寝宫外面这才放缓脚步,又整理了一个仪容,确认没什么不妥之处了,这才随着小太监走了进去。 隆泰帝这时正负手立于殿内,虽然他只静静立着,但贺章乃是隆泰帝近臣,对隆泰帝也有几分了解,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隆泰帝这时正处于盛怒之中,林公公则垂首立于隆泰帝身侧不远处,看起来也是不敢在这时候多言一句。 这是发生何事了? 贺章暗忖。 午后从隆泰帝这里接手了彻查六月飞雪之事,贺章将这件事吩咐了下去,又让自己的人去安排了一些事,然后才去了杏花胡同。 离着他离开衙门,也没过多长时间,又发生了何事,竟然让隆泰帝气成了这样? 心里这般思忖着,贺章恭敬地行礼,“皇上。” 隆泰帝转身,强压怒气:“贺卿,今日六月飞雪之事,查得如何了?” 贺章一怔。 从他接下这件事,到现在也不过几个时辰而已,就算再怎么快,也不可能这么点时间就将事情查得一清二楚了。 这一点,隆泰帝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知道,这会儿为何又如此愤怒地问起这件事呢? 虽然心中不解,但贺章还是道:“回皇上,这件事微臣已经着手在查了,不过现在时间尚短,还没查到多少有用的东西,微臣办事不利,请皇上恕罪!” 隆泰帝之所以召贺章进宫,可不是为了治他的罪的,“贺卿可知,就在半个时辰前,城南城北一带又发生了一件事……” 贺章听完,心中先是一惊,但随后,又是一喜。 他正在思索着,要如何将六月飞雪之事不着痕迹的引到端王身上去,又不让人看出破绽来,谁知就有人弄出了这一出,这岂不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 原来,就在半个时辰前,城南城北突然有人洒下了大量的写着字的纸张,这些纸上有的写着一个“冤”字,有的则写了季家之事的由来,不仅替季太傅不值,还直指隆泰帝忘恩负义,登基之后耽于享乐,将为了他而丢了性命的季家置之不顾,连一个清白的名声都不愿意还给季家。 总之,极有煽动性。 原本午时那六月飞雪的事就已经传遍了京城,已经惹来了百姓们的热议,现在出现的这些纸张上书写的内容,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城南城北住的都是普通的市井百姓,本就人多口杂,又容易受人煽动,有中午的六月飞雪在前,在知道了这些纸张上都写着什么之后,众百姓隐隐就有了赞成此种言论的倾向,纵是不敢妄议天子,但言谈之间却是替季太傅觉得不值与惋惜。 第69章 有恩当报(一更) 可想而之,这件事若是听之任之,百姓们被那惑众妖言煽动,别的不说,至少也会让隆泰帝失掉一些民心。 而这,却是隆泰帝绝对不能容许的。 也正因为如此,隆泰帝才会盛怒之下又召了贺章进宫。 贺章神色一肃,“皇上放心,微臣一定尽早将此事查明,这些人简直胆大妄为!” 隆泰帝怒声道:“贺卿尽管查,不管查到谁的头上都不用有所顾忌,一切有朕作主!” “是!”贺章肃声道。 因为急着要查明此事,贺章没在宫里久留,很快就又匆匆出宫了。 出了宫门,登上贺府的马车,贺章面上的匆忙之色顿时一收。 他觉得,策划出这事的人,简直就是在帮他大忙! 贺章其实知道,隆泰帝多疑,在他向隆泰帝坦白他与季家的关系之后,隆泰帝说不定有些怀疑他与那六月飞雪之事有关,可现在,他都还没来得及自证清白呢,就有人急不可待的跳了出来,非要将中午的事揽到自己头上去。 这还真是…… 上赶着送死? 至于城南城北这事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贺章想都不用怎么想,除非端王的人,还会有谁? 听说端王重病,想来端王手下的人也有些狗急跳墙了,要不然也不会出这样的昏招,毕竟,只是这件事,就算隆泰帝不管,顶多也就是让百姓们在心里多嘀咕几句,难不成还能让百姓们跳出来反抗皇权不成? 原本贺章是想着想办法将中午的事牵连到端王府去,但现在,都不用他做什么,端王府的人自己就将此事揽了过去,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至于,抓到人之后,这些人不承认是他们策划了六月飞雪之事…… 到时候,那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就算病重的端王再如何否认,难不成隆泰帝还会相信吗? 人,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不是吗? …… 季卿也没想到,她只不过是谋划了一个开头,后续却会如此精彩。 贺章想的没有错,六月飞雪之事,确实就是季卿策划的。 钦天监监正胡显,昔日季太傅曾于他有恩。 季卿最初时只是有一个大致的想法,但具体要如何来实现,又能不能实现,她自己都觉得悬,因而才让王四试探性的去联系了胡显,却没想到胡显那里真的有办法能达成季卿想做的事,还特意给她指了六月初一这个日子。 由此,才有了六月飞雪之事。 若是没有胡显的帮助,季卿只怕顶多也就是像傍晚城南城北发生的事一样,到处洒些写了季家冤情的纸张,那样的效果,可要差了不少。 季卿也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极有可能引来隆泰帝的怀疑,而隆泰帝就算碍着人言不得不重审季家的案子,但有疑心在先,季家就算拿回了清白,以后季家人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但…… 不管怎么样,季家能洗刷冤屈,陆氏等人能回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季卿甚至都已经为此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她没想到,有了这个开头之后,后面还有人仿着她行事,洒那么些纸张到普通百姓聚居的城南城北,从而又引发了一些轰动。 这就让季卿有些看不懂了。 要知道,这天降飞书之事离着正午的六月飞雪,也只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而已,几个时辰的时间就临时策划出这件事来,可见这幕后之人到底有多急切了。 是有人想趁机达成自己的什么目的? 但季卿也知道,后面这事的发生,无疑是降低了她被发现的风险,对她来说,这是好事! 果然,这两件事很快也就有了结论。 原来竟是端王一党为了煽动百姓,打击当今皇上了威信,所以才策划出了六月飞雪,以及天降飞书之事,而且端王府的一个幕僚也已经招认此事。 招认…… 在知道负责彻查此事的是贺章之后,季卿也总算是知道,那端王府的幕僚为何会招认了。 想来,后来的天降飞书确实就是端王府的人做的,目的就如他们招认的那般,是为了煽动百姓,打击隆泰帝的威信,而他们之所以会招认,除了贺章在其中出了力,也有反正已经被抓到了,所以自暴自弃的原因? 不管怎么样,季卿是得以从这件事中脱身了。 这是好事。 季卿心想,她这是又欠了贺章一个大人情了。 从前的救命和收留之恩还没还清呢,现在又欠下人情,也不知道要几时才能还得完。 不过,季卿倒也不急。 她觉得,自己这是典型的债多了不愁。 因为要查先前的那两件事,这两日贺章都没再过来,就在季卿盘算着,等下次见着贺章,一定要好好向他道个谢时,耳边又听到了大半个月没响起的“叮”声。 “叮,新任务‘有恩当报’发布,任务时限,两个时辰,得贺章相助,作为有恩必报的宿主,报恩之事当不过夜,岂容拖沓?” “叮,报恩最重心意,请宿主发挥自己的厨艺,用一顿美食表达对贺章的感谢!” “叮,完成任务奖励第三封书信,若超时未能完成任务,惩罚宿主对贺章说出‘以身相许’几个字!” 季卿已经习惯了系统随时发布任务。 看系统这个任务就能知道,贺章一定很快就会过来了。 不过…… 这个任务的内容,却让季卿面色变得古怪起来。 要说季卿这个人,说聪慧,那确实是极为聪慧的,要不然她幼时也不会那般得季太傅的喜欢了,可她的聪慧都表现在了读书上,至于在别的方面,比如女红厨艺这些别的大家小姐多少都会些,甚至还能精通的方面,那她就大不如人了。 女红还好一点,至少她的绣活儿还算勉强过得去,可厨艺…… 说句实在话,陆氏以前也不是没让季卿学几道拿手菜,但季卿自己都吃不下自己做的菜。 所以…… 她这样的厨艺,系统确认这是让她去报恩的,而不是报仇的? 第70章 不要嫌弃 而且,完成任务奖励的“第三封书信”,这又是什么? 完成之前的任务,季卿已经拿到了两封书信,这两封书信中明显还藏着谜团,这个谜团她现在都还未解开呢,那么,这第三封书信,与这前两封书信又有没有关联? 当然,这些要等看到那第三封书信才能知晓。 现在季卿烦恼的是,她要是真的自己做了菜请贺章吃,贺章会不会觉得自己这是在报仇,而不是在报恩? 这确实是个问题。 不过,为了避免被系统惩罚,为了能够拿到系统的奖励,季卿决定拼了! 至于贺章会不会受荼毒…… 嗯,等这件事之后,她再寻机向贺章道歉吧。 这样想着,季卿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想着时间已经不多了,季卿跟着就起身,领着忍冬和冬青直奔厨房,一边走一边问:“厨房还没准备今日的晚膳吧?” 忍冬道:“回主子,还没有,不过按着惯例马上也要开始准备了。” 季卿点了点头。 很快,主仆三人就到了厨房。 这宅子的厨房也不小,厨房里有着一个大灶,灶上并排着好几个灶眼,不过因为如今宅子里住的人不算多,厨娘只用了其中的三个灶眼。 季卿三人到厨房的时候,厨娘正要准备做饭,还有两个小丫鬟在帮着处理食材。 见着季卿到了,厨娘和小丫鬟连忙行礼:“主子!” 季卿摆了摆手:“不用多礼,对了,今日的晚膳不用准备我和贺大人的,另外,空一个灶眼给我,我要做几个菜。” 其他几人一听,眼里立即就有些了然。 她们都觉得,季卿这是要做菜给贺章吃呢! 众人倒是没猜错,季卿确实是要做菜给贺章吃,可若不是系统发布了任务,她也实在是不想用自己的厨艺去荼毒贺章啊! 季卿也很无奈。 厨娘一听,连忙道:“主子,那您先忙,等您忙完了再准备我们的饭菜也不迟,米饭也已经蒸上了,等主子的菜做好了,立即就可以开饭。” 季卿点了点头。 离着她在陆氏的吩咐之下跟着季家的厨娘做菜,已经过去十来年了,好在季卿的记性不错,这些年也时常在回想着当初与家人相处的情形,倒也未曾相忘。 身为大家小姐,厨艺并不是什么必备的技艺,陆氏当初也只是想让季卿学几道拿手菜,偶尔可以在公婆夫君面前小露一手而已,至于其他的倒也没作要求。 季卿想了想,从自己学过的那几道菜之中,选了四道她觉得自己做得最好,应该不那么难吃的来做。 还好,她要做的这四道菜并不是什么特殊的菜,厨房里正好备着有食材,倒也省了许多麻烦了。 吩咐厨娘和小丫鬟把食材都处理好,季卿轻咳一声:“你们都去外面候着吧。” 众人又觉了然。 她们都觉得,季卿做菜给贺章吃,这是觉得被她们看着不好意思呢,于是很快就退到了外面去。 季卿知道她们想岔了,却也没解释什么。 她哪里是觉得被人盯着做菜不好意思,她是觉得待会儿她做出来的菜,会让她觉得不好意思。 她要脸! 摇了摇头,季卿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如临大敌一般地看着眼前的锅灶,以及处理好的食材。 今儿可不是六月初一那样的天气,过了六月初一,天气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这盛夏本就极热,又呆在厨房里,还要动手做菜,季卿只觉得自己像是置身火炉一般,等到四道菜都做好了,不仅额头上浸出了一层汗,就连后背都湿透了。 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到自己做的菜,季卿将做好的菜装盘,又放进了食盒里,盖上食盒的盖子,这才提着食盒出了厨房。 走出厨房,外面虽然还是热,但比厨房里总是好了许多。 季卿不由得松了口气。 将食盒递给忍冬,季卿先回了正房沐浴。 沐浴梳洗妥当走出来,感受着房间四角摆放着的冰盆带来的微凉空气,季卿觉得自己总算是活了过来。 冬青这时轻声禀报:“主子,贺大人来了。” 贺章来了。 想到自己做的那四道菜,季卿不由得扶额。 不过,任务还是要完成的。 “请贺大人进来吧。”季卿道,“另外,时间差不多了,摆膳。” 忍冬和冬青领命退下。 等到忍冬领着贺章进了正房,季卿已经站在了桌边,而桌上,已经摆好了四道菜。 “贺大人,你来了。”季卿露出一个笑容。 贺章将季卿打量了一番。 不知道为什么,季卿的笑容看着明明再正常不过,但贺章就是觉得,季卿现在好像…… 有点心虚? 她因何而心虚? 还是说,是他看错了? 没等贺章继续想下去,季卿便道:“贺大人,这次的事多亏了你的帮忙,为了表示感谢,我特意做了几个菜请贺大人品尝,还请贺大人不要嫌弃。” 最后这一句,季卿说得尤为的真诚。 自己做的菜是什么水平,季卿再清楚不过了,之前做好了这四道菜,她其实也尝过,原本寄希望于这菜不那么难吃,但尝过之后季卿才知道,自己就不应该有这样的指望,可做好了这四道菜,时间已经不允许她重做了。 她自己的嫌弃,贺章又如何能不嫌弃? 而贺章,听闻这桌上的菜是季卿亲手做的,既意外又有些惊喜。 这几日他一直忙着处理六月初一发生的那两件事,隆泰帝动了怒,他自然不能将这件事拖着,因而用了最快的速度将事情查清楚,又报到了隆泰帝那里。 如此,今日才能抽出空来看看季卿。 同时,也想继续上次的话题。 当然了,就算有话要与季卿说,那也要等到用过晚膳之后。 贺章觉得,季卿做的菜看着还挺有卖相的,味道也一定非常不错吧? 带着这样的期待,两人入座之后,贺章第一时间就朝着其中一道菜伸出了筷子。 季卿的菜虽然做得不怎么样,但她到底也是跟着厨娘正经学过的,味道怎么样且不说,色香味至少也占了一个色字,摆盘也看着极为精致讲究。</p> 第71章 好吃你就多吃点 从表面上看,季卿做的菜还是能唬人的。 也正因为如此,贺章才抱了不一般的期待。 等到一筷子菜入了口…… 贺章的表情僵住了。 对于贺章此时的感受,季卿其实非常了解,但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得做个样子的。 要不然…… 明知道自己做的菜有多难吃,还硬要请人吃饭,贺章会不会误会她想投毒? 有些无奈,又有些心虚,季卿勉强维持着笑容,关心地问道:“贺大人,你没事吧?” 很快,季卿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我是说,贺大人,味道怎么样?” 贺章一言难尽地看着季卿。 不过,在季卿那一脸的期待之下,他愣是没能说出什么打击季卿的话,强行将嘴里那咸得发苦的菜咽了下去,说出了违心之语:“很好吃!” 话说完,贺章撇开脸没再看季卿。 在决定向季卿坦白一切之后,贺章就想着,他瞒了季卿这么久,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瞒着季卿任何事,也再不会向季卿说谎了。 但现在…… 他打了自己的脸了! 季卿听着贺章这违心的夸赞,恨不得在地上打个洞钻进去才好,随后,她将满满一碗的白米饭推到贺章面前,“贺大人……” 她原是想说,不要只顾着吃菜,也多吃点饭。 不管怎么着,菜不好吃,多吃点饭总也能填饱肚子。 但是! 就在话即将出口的时候,季卿的耳边又传来了“叮”的一声。 “叮,宿主与攻略对象的相处触发随机任务……” “叮,新任务‘好吃你就多吃点’发布,任务时限,一刻钟……” “叮,不管厨艺好坏,能遇到愿意用心品尝的人都殊为不易,既然贺章如此欣赏宿主的厨艺,请宿主劝贺章多吃点菜,完成任务奖励贺章再做个美梦,若超时未完成,宿主你懂的!” 季卿:…… 这是不仅让她坑贺章,还要让她继续坑贺章啊。 季卿是真的觉得自己对不住贺章,可是遇到了这么个系统,她也是真的没办法,只能想着以后再慢慢弥补了。 于是,季卿面上笑容不变,看着贺章,用着再真诚不过的语气,道:“贺大人,好吃你就多吃点!” 贺章:…… 自从贺章发现了自己对季卿的照顾不再只是出于责任,贺章就想着,等到季家的事了了,他就去季家提亲,以后但凡是季卿想要的,他一定会尽力去帮她获取。 可现在,贺章觉得,自己可能又要再次打脸了。 季卿做的菜,让他多吃点,这实在是有些难为人啊! 可是,看着季卿面上的期待,贺章到底没忍心打击她,不自觉的,他手中的筷子就跟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又朝着另一盘菜伸了过去。 等到将四道菜的味道都尝过了,就算贺章平日里再如何喜怒不形于色,这时也难免变脸了。 季卿都有些不忍看贺章那略有些扭曲的表情,直到耳边传来了“叮”的一声,确认任务算是完成了,她才将先前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贺大人,也别只顾着吃菜,多吃点饭。”季卿道。 贺章闻言,如蒙大赦,端过那碗白饭就连刨了好几口,完全没有了他三品大员的气度。 季卿沉默。 她觉得,自己真是恩将仇报,这是给贺章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啊! 而贺章,连扒了几口白饭之后,总算是觉得好些了,但就算是如此,白饭仍未能将那四道菜的味道给压下去,他只能继续扒白饭。 贺章可是隆泰帝跟前的大红人,平时数不胜数的人要请他吃饭喝酒,但凡是贺章愿意赴宴,山珍海味美酒珍馐那都是必不可少的,要是让人知道贺大人赴别人的宴只有四个菜,而且还只顾着吃白饭,也不知道会惊掉多少人的眼球。 一顿饭,就在这样沉默的气氛中结束了。 直到饭吃完,除了贺章尝了几口之外,那四道菜就再没动过了。 没办法,季卿自己也吃不下自己做的饭呀。 倒是贺章,吃完一碗白饭之后,见着季卿与自己一样,也只吃白饭不吃菜,顿时就像是明白了什么。 “如意……”贺章饮了一口茶水,斟酌着道:“如果你觉得我哪里犯了错,大可以换个更严苛的方式惩罚我!” 他以为,季卿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特意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他。 季卿:…… 天地良心,这真的不是她的主意! 季卿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就算如今知道贺章也许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但贺章当初救了她是真的,后来收留她也是真的,先前帮着她遮掩那六月飞雪之事也是真的,就算他对她有所隐瞒,但季卿知道,贺章对她,从未有恶意。 既是如此,她又怎么会怪贺章,更别说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他了。 都怪系统,发布这样的任务,还让她给系统背锅。 季卿在心里埋怨着系统,面上却是露出一个有些心虚的笑容:“贺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对贺大人,我感激都来不及呢,何谈惩罚?” 贺章深深看了季卿一眼。 他原是打算着,趁着今天的机会,将他隐瞒的那些事都说与季卿听的,但现在,因为嘴里一直都充斥着那四道菜的古怪滋味,贺章却是没有了与季卿开诚布公的打算。 他觉得,他还是先回府去好好漱个口先。 站起身,贺章道:“如意,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明日吧,要是明日有时间,我有话要对你说。” 季卿点头。 这是贺章第三次说这样的话了,第一次是她还在贺府的时候,第二次就是上次。 季卿也想知道,贺章到底想与她说什么,会与她的身份有关吗? 很快,季卿将贺章送到了垂花门。 看着贺章那有些匆忙的背影,季卿想了想,还是吩咐安伯道:“安伯,你让人送点止泻的药给贺大人吧。” 虽然贺章每道菜只尝了一口,按理说也没到这个份上,但万一呢? 有备无患嘛!</p> 第72章 笔2迹 吩咐完安伯,季卿回到了正房。 “系统,报恩的任务完成了吧,奖励要如何拿?” 季卿将“报恩”两个字咬得极重。 不过,系统又不是人,指望系统听懂她的讽刺,或者说是指望系统听懂讽刺从而觉得愧疚,那是不存在的。 “叮,任务‘有恩当报’完成,奖励第三封书信,请宿主于明日巳正抵达城南榆树胡同外的太白居后门。” 又是章宅。 据上次季卿得到的消息,城南的章宅是安国公世子夫人章氏陪嫁的宅子,因为安国公世子安元和在南城兵马司任指挥,又嫌弃衙门里简陋,所以如今是安元和时常在这章宅里小憩。 上次去章宅,季卿在章宅后门边的狗洞里掏出了一封书信,而这一次,她又要如何再得到第三封书信? 总不能,再从狗洞里掏吧? 想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上次季卿从狗洞里掏出来的那封书信,显然是有人藏在那里的,按着季卿的猜测,应该是藏信之人不好自己将信带走,这才会暂时埋到那狗洞里,只不过那人还没来得及将信取走,就被季卿捷足先登了。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想来藏信那人早已经发现信不见了,就算再要藏东西,也必定不会选择埋在那狗洞边,而是会另外选地方。 知道自己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季卿干脆也就不再想了。 反正,等明日去了系统指定的地点就知道了。 就在季卿准备休息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忍冬的声音。 “主子,元宝在二门外求见,道是主子让他打听的消息有了着落。”忍冬道。 元宝? 季卿想起来,上次她让元宝去打听那老秀才的事,之后这都过了大半个月了,元宝那里都没有什么回音,季卿原本想着,等这段时间王大几人中有人抽出空来了,再让他们去打听这个消息,毕竟元宝虽然机灵,以前却是没做过这些事,会打听不出来也一点都不奇怪。 却不想,元宝就把消息打听到了。 对于那老秀才的事,季卿一直也是放在了心上的,因而就算这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她仍道:“把元宝带到书房。” 随后,季卿起身去了书房。 不多时,元宝跟着忍冬走了进来。 “你打听到了什么?”季卿问。 一边问,还朝着忍冬挥了挥手。 忍冬悄声退到门外,顾忌着季卿和元宝虽是主仆,但亦是男女有别,忍冬不仅自己守在门外,还特意没关书房的门。 如此,倒也没人能说什么闲话了。 当然了,于嬷嬷非常擅长管手下的丫鬟婆子,将府里的下人都调教得非常懂规矩,想来也不会有人敢暗地里嚼舌根,但不管怎么样,注意着些总是不会错的。 季卿倒是没注意这些,她看着元宝,等着元宝的回答。 元宝恭敬地道:“主子,小的打听到了一件事,也不知对主子有没有用……” 那老秀才,真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秀才,这样的老秀才,京城总是不少的,这老秀才看起来也没有别的什么特殊的。 也正因为如此,元宝打听了大半个月,都只打听到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些小事明显不是季卿想知道的,所以元宝也没拿这些来浪费季卿的时间。 而那老秀才的儿子,自从上次卖了老秀才的旧书得了一笔银子之后,整日里就是醉生梦死的,几乎就没有清醒的时候,从他嘴里也打听不到别的什么。 直到今日,元宝问遍了老秀才的邻居,才从一个与老秀才从小玩到大的药铺跑堂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 “主子,据那人说,老秀才别的都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却是有一样才能,那就是他擅长模仿他人的笔迹。”元宝道。 这件事,因为老秀才不喜声张,倒也没几个人知晓。 而这药铺跑堂,曾经因为与媳妇置气,把早年他媳妇写给他的书信给撕碎了,等到夫妻俩和好之后,这人对着一堆碎得不能再碎的纸屑无可奈何,生恐妻子知道之后又会生气。 那时他将这件事向着老秀才诉苦,老秀才知道这件事之后帮了他一把,模仿着他媳妇的字迹重新写了一封一模一样的信,才让这夫妻二人免于另外一场赌气。 也是如此,这药铺跑堂才会知道老秀才有这个本事。 季卿心头一震。 先前她已经拿到了两封书信,这两封书信的内容一模一样,但第二封书信却是季太傅的笔迹,纸张也与第一封书信有所不同。 通过第二封书信所用的信笺纸,季卿又查到了那纸出自郭湘之手,那批纸又都被安国公买走了。 由此,季卿猜想,祖父的事,说不定与安国公有关。 当时季卿就很是不解,祖父与安国公并无交情,季家与安国公府也几乎没有往来,为何祖父的字迹会出现在安国公买走的纸张上。 而那封信,又来自于那个老秀才。 现在想来…… 那老秀才擅长模仿他人的笔迹,那封信又是从他那里拿到的,那有没有可能,那封信上的笔迹根本就不是祖父的,而是那老秀才模仿祖父的笔迹写的? 若她的猜测是对的,那么,那封内容零乱,让人看不出所以然来的信里,又藏着什么玄机? 毕竟,那老秀才不会莫名其妙的就模仿着祖父的笔迹写这样一封信,必定是有所图。 更重要的是,那老秀才不可能与祖父有交集,更不应该看过祖父的笔迹,若那封信真的是他仿写的,那么,又是谁将祖父的笔迹给他看过? 安国公? 季卿微微眯起眼睛。 她总觉得,她现在离着真相应该已经极近了。 也许,明日拿到第三封书信,她就能更接近真相了? 打发了元宝,带着这种种的疑问,季卿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第二日,用过早膳之后,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季卿再次带着忍冬和冬青出门了,因为元宝已经完成了老秀才那里的任务,今日是元宝充当的车夫。</p> 第7 3章 俪娘 城南榆树胡同的章宅,上次季卿已经来过了。 不过,这一次的目的地并不是章宅,而是离章宅不远的太白居。 太白居是一家酒楼,做的是城南这一带的百姓的生意,因为这一带聚居的百姓多,生意倒也算是不错。 季卿几人抵达太白居的时候,因离着午膳时间还有好半个多时辰,太白居虽然开着门,但里面却是没什么人,倒是绕到太白居的后门外的时候,还能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阵阵忙碌的声音,应是太白居的人在准备着中午要用到的食材。 后门外的巷子里并不干净,太白居的人许是嫌麻烦,洗过碗洗过菜的水也不走远点倒,出了后门顺手就会倒在巷子里,让巷子里显得尤其的脏乱,要不是巷子是青石板铺成的,现在又是夏日不容易积水,这巷子里还不知道会泥泞成什么样。 即便是如此,那些污水被阳光照射着,仍能闻到阵阵难闻的味道。 若不是系统指了路,季卿一定不会在这里逗留哪怕一刻! 等在这里,又会等到什么? 眼看就要到巳正了,季卿站在太白居后门外的角落里,开始张望起来。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太白居的后院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呼声,似是有什么人闯了进来,很快,虚掩着的后门被人自内一把拉开,一个人影踉跄着扑了出来,差点就摔在一个水坑里了,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那人正欲继续跑,抬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季卿。 “夫人!”这人脱口而出。 季卿一怔。 她出门在外都是戴着帷幕的,仅仅这样看上一眼,是绝无可能看清她的容貌的,更别提是认出她来了。 而且,会称她为“夫人”的,也只有贺府的人。 这人…… 看清楚这人的容貌之后,季卿更惊讶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在贺府住了几日就被贺章送了出去的舞姬俪娘,上一次季卿去章宅拿那封书信的时候,忍冬和冬青还看到了这俪娘也出现在了章宅。 季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俪娘。 看俪娘这匆匆忙忙的样子,似是在被人追赶,她这又是遇到了什么事? 没等季卿开口问什么,俪娘跨了一大步来到季卿的身边,自腰间掏出一件东西往季卿的手里一塞,同时疾声道:“夫人,从前的事是俪娘不对,请夫人不要与俪娘计较,这封信劳烦夫人代俪娘转交给贺大人,请夫人告诉贺大人,他吩咐俪娘的事俪娘已经做到了,还请贺大人不要忘了他先前答应俪娘的事……” 话说完,也不管季卿有没有听懂,俪娘提着裙子就往了巷子深处跑了过去。 信。 转交给贺章的信。 也就是说,俪娘给的这封信,就是季卿完成任务的奖励了。 那么,上一次章宅后门边上的那个狗洞里掏出来的信,是不是也与俪娘有关? 听俪娘的意思,她之所以去拿这两封信,都是听从贺章的吩咐? 贺章都吩咐她做了些什么,而她所说的,贺章答应她的事,又是指什么? 拿到这封信,季卿不仅没有解惑,反而更疑惑了。 不过,季卿也知道,现在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俪娘明显是在被人追赶,这封信似乎也很重要,若是被人看到她在这里,还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变数呢。 这时候往巷子外面跑也来不及了,季卿四处看了看,就在与俪娘远去相反的方向,许是太白居的人堆了一堆杂物,那些杂物有一人多高,看着倒是能藏得下一个人。 季卿连忙躲在了那堆杂物后面。 果然,她才藏好没一会儿,就又有两个人从太白居里冲了出来,这两人生得高大健硕,但不管是面上的横肉还是眼里的凶光,都昭示着他们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两人冲出太后居的后门,左右看了一下,正好看到俪娘已经跑远的身影,当下便朝着俪娘那边追了过去。 这一逃一追的,很快,三个人就消失在巷子里。 虽然那两人追的不是自己,但季卿怎么说也与这事扯上了那么一点关系,因而一颗心也忍不住跳得“扑通扑通”的,等到人都走远了,确认后面那两人没发现自己,季卿才总算是放心下来。 担心后面那两人会返回,季卿也没耽搁,匆匆朝着反方向出了这巷子,回到太白居的正门,登上自己的马车。 先前下马车的时候,季卿将忍冬和冬青留在了马车上,这会儿两个丫鬟见着季卿归来,倒也松了口气。 “主子……” 冬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季卿打断了,“元宝,赶车,咱们回去。” 元宝先前也是看到了有两名男子追着一人进了太白居的,只以为季卿是受了冲撞受了惊,也没耽搁,当即就挥着鞭子赶着马车离开了这里。 直到马车走远了,季卿才松了口气。 “主子,您怎么了?”忍冬有些担忧地道。 季卿这时已经缓过劲儿来了,轻轻摇了摇头:“无事。” 说话的同时,季卿不由在心里自嘲,她这十年,有贺章护着,还真是过了十年养尊处优的日子。 想当初季家出事时,她不知怎么被人发现了身份,被官兵追捕,也是在京城东躲西藏了大半日,才差点被官兵抓到,又于危急时刻被贺章所救的。 相比起那时,今日这点阵仗,其实压根儿就不算什么,更何况那两人还不是冲着她来的,偏偏她还被吓了个够呛。 虽然对贺章的恩情一直牢记于心,但这一刻,季卿还是再一次感激起贺章当初伸出的援手。 马车一路回了杏花胡同。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午膳时间了,季卿回房换了身衣裳,用过了午膳,趁着午休的时间,这才有机会查看俪娘塞过来的那封信。 打开信封之前,季卿还有些犹豫。 这信是系统给的奖励,也是她按着系统的指引才拿到的,但俪娘把信塞给她,却是为了让她转交给贺章,那…… 她应不应该打开来看呢?</p> 第74章 转第交 季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开了信封。 她先看看这封信与她一直在查的事有没有关系,既然这封信俪娘是想交到贺章手里的,那不管有没有关系,她都要将信交到贺章那里。 反正…… 就算这封信真与她查的事有关,贺章显然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而且上次还特意为她遮掩了六月飞雪之事,把信交给贺章,就算不能从贺章那里得到帮助,那也能得到一些指点的。 季卿觉得,处理这些事,贺章应该比她更擅长。 这样想着,季卿自信封里抽出信纸打开来。 信上的内容并不多,季卿很快就看完了,她面色随之一变。 这封信…… 纸张略有些泛黄,显然这封信已经有些年头了,最重要的是,信上明明不是祖父的笔迹,但看信的内容,却分明就是用着祖父的口吻,在劝“太子”主动让出储位给端王。 祖父十年前就去世了,这一点人尽皆知,而这封信又是用的祖父的口吻写的,可想而知,信中的“太子”必定就是指的当今皇上隆泰帝。 想到那擅长模仿他人笔迹,十年前暴病而亡的老秀才,以及老秀才夹在书里的与祖父笔迹一致的那封信,再看看手里这封信,季卿不得不作出合理的推测,既然有这样一封笔迹不符却是以祖父的口吻写给当时还是太子的隆泰帝的信,那么,是不是还存在着另一封内容一致,却是祖父的笔迹的信呢? 而那封信,又被送去了哪里? 最有可能的,就是早在十年之前,祖父去世之前,那封信就被送到了当时还是太子的隆泰帝手里。 而这,又与隆泰帝登基四年都绝口不提还季家清白的事有关吗? 季卿突然想起来什么,她将自己拿到的第一封信找出来,打开比对了一下笔迹,赫然发现,这第一封信与她刚刚拿到的这一封,笔迹竟是完全一致! 这两封信,出自同一人之手! 季卿能猜到,这几封信中,必定有着什么阴谋,但因为手里的线索太少,她也只能作出有限的推测。 贺章…… 他能帮她吗? 今天拿到的这封信是俪娘要她转交给贺章的,也就是说,与自己一样,贺章也在查着季家的事。 季卿也不知贺章为何会查这些事,但她能肯定,贺章是好意。 既是如此,她若是将自己手里的这三封信都拿给贺章,是不是会得到惊喜? 她搬出贺府,就是想为季家翻案,同时她也不想连累到贺章,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她从未对贺章说起过自己做了些什么。 可现在才知道,贺章不仅知道她的身份,也与她一样在查这些书信,甚至还出手将她留下的破绽给清扫干净了,不管她最初是如何想的,贺章其实早就牵涉到了季家的事里面来,那她自然也就不用再瞒着贺章了。 季卿心里暗暗有了决定。 这天下午,许是衙门里事少,贺章来得早了些。 见着贺章,季卿迎上前去,没等贺章开口,就道:“贺大人,我有事要与你说。” 贺章有些意外,但还是跟着季卿一起去了书房。 季卿先拿出了今天从俪娘那里拿到的那封信,想了想,又将之前的两封信都拿了出来。 “贺大人,”季卿将得自俪娘的那封信递给贺章,“今日在城南的太白居,我遇到了之前在贺府住过几日的舞姬俪娘,她正在被人追赶,见着我之后塞了一封信给我,让我转交给你,还说希望贺大人能够记得答应过她的事……” 话说完,季卿又将另外两封信推到贺章的面前:“这两封信,一封是从城南榆树胡同的章宅拿到的,另一封是从一个老秀才的旧书里找到的。” 贺章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当初安国公将那舞姬送给他,他本是严辞推拒的,但安国公一定要送,他正好又想从安国公里拿到一些东西,因而才顺势收下了那舞姬。 后来,将那舞姬的底查了个清楚之后,贺章将那舞姬安排在了城南榆树胡同章宅隔壁的宅子,为的就是让那俪娘能够与安元和接触,从而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贺章原本以为,俪娘能很快就拿到东西才是,不想她却让贺章空等了这么久,还辩称她原本已经拿到了其中一件,却是意外遗失了。 这样的话,贺章只将之当作托辞。 但现在听了季卿的话才知道,俪娘的话,说不定是真的。 一边这样想着,贺章一边打开了俪娘托季卿转达的信,才看了一会儿,他的面色就变得阴沉起来。 虽然早就从林公公那里知道了隆泰帝心里的那个结,但真的看到这样一封信,贺章还是不由得心生隐怒。 隆泰帝那里收到过内容一致,笔迹却出自于季太傅的信,现在又有这样一封信,也就是说,是有人早早就写好了信,又让擅长模仿笔迹的人誊写了一遍。 利用这封信,那幕后之人就这么简单的在隆泰帝的心里扎下了一根刺,让他登基四年,却是一直坐视季太傅头上顶着污名。 简直可恨! 看着面前的另外两封信,贺章先将心头的愤怒压下,然后先后打开那两封信看了起来,等到将两封信看完,贺章的神情更是阴沉得有些吓人。 过了好一会儿,贺章看向季卿:“如意,你……” 他本是想问,季卿是如何拿到这两封信的。 毕竟,他一直猜测着安国公那里可能会保留着什么可以证明季太傅清白的证据,却是一直都没能拿到,所以才需要借着那俪娘去拿,可现在却发现,他想找的东西,竟是早早的就落到了季卿的手里。 但想了想,不管怎么样,拿到了这几封信就是好事,他又何需去追究季卿是如何拿到的呢? 季卿看了贺章一眼。 她知道贺章方才是想问什么,但就算贺章问了,她也不能如实说呀,难不成她还能告诉贺章,她脑子里存在着一个名为“系统”的奇特存在?</p> 第757章 如意 这三封信既然已经交到了贺章手上,而看起来,贺章也一直在查季家的事,季卿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矫情地说什么一切都要自己来。 原本,季卿是想着自己来的,但一来时间紧,二来她根本就接触不到隆泰帝,她能够做的,也就是上次的六月飞雪之事而已,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促使隆泰帝不得不正视季家的冤案,如此甚至还会留下一些后遗症,让季家人将来回京之后会被穿小鞋。 可现在,当知道贺章其实也在为着给季家翻案一事出力,在有更好的选择的情况下,季卿当然不会为了坚持所谓的骨气而给季家剩下的所有人留下后患。 她再清楚不过,若是想要给季家翻案,贺章定会做得比她好许多。 所以,将信交给贺章之后,季卿也不想再过问信的事了。 至于季家的事,那也要等到今天之后再问,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 “贺大人,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季卿直视着贺章,“你之前几次说要跟我说事情,就是指的这件事?” 贺章点了点头。 他本就决定要将一切都说与季卿听,当然不会再在这个时候还隐瞒于她。 “我确实早就知道你的身份。”贺章道。 “那……”季卿顿了顿,“你是谁?” 她当然知道他是贺章,她想问的是,在十年前被贺章救之前,她对贺章没有任何的印象,为何这样一个人会知道她的身份,而且还选择在那时的时刻拉她一把。 贺章,他又与季家有什么关系? 贺章自然能听得懂季卿的意思,他张了张嘴,却又觉得一时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最后自腰间取出一件东西递给了季卿。 季卿一看,有些惊讶。 之所以惊讶,是因为贺章拿出来的这件东西是一块青玉玉佩,而这块玉佩,明明被季卿好好收了起来,又为何会出现在贺章的手里? 季卿忍不住将玉佩拿在手里仔细打量。 这一看,就看出不同来了。 贺章手里的这块青玉玉佩,与季卿手里的那一块分明就是用的同一块玉料做出来的,乍一看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但仔细一看却能发现两块玉佩还是有一些细微的不同的,季卿手里那块上块雕刻着一丛翠竹,而贺章这块则是一株苍松。 季卿抬头看了贺章一眼,却是没有急着说话,而是起身去取了自己那块玉佩,将两块玉佩放在了一起。 随后,她定定地看向贺章。 虽然表面上镇定,但季卿的心跳,却在一点点的加快。 她记得,当初拿到这块玉佩的时候,系统的奖励说明是“一件信物”,那时候季卿还有些疑惑,不知道这玉佩到底是什么信物。 但现在,看着并排放在一起的两块玉佩,她的心里却是渐渐有了一个揣测。 交换信物,大多都是在定亲的时候。 可是…… 这有可能吗? 若是她与谁定了亲,为何一直到她十四岁季家出事之前,都没有人与她说起过这件事? 就算她自己不知道,于嬷嬷跟在陆氏身边这么多年,她也应该是知情的,季卿拿到这块玉佩的时候于嬷嬷甚至就在身边,为何于嬷嬷什么都没有说过? 季卿定定地看着贺章,想要从贺章的嘴里听到答案。 贺章却是没有先解释这两块玉佩的由来,而是道:“如意,你知不知道,你的乳名为何会唤作如意?” 季卿一怔。 乳名,这难道不是爹娘或者祖父祖母在她刚出生的时候给她起的吗? 贺章见着季卿这样的表情,微微一笑,“你的乳名,是我起的。” 季卿双眼蓦地瞠大,看着就像是一只受到了惊吓的猫一般。 贺章却是想起了许多年前,他随着家中长辈一起去季家,参加季家千金洗三礼的那一日。 在季家这位千金出生之前,季家两房的孩子都是儿子,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闺女,季家众人自然都非常高兴,这一高兴之下,洗三礼自然也就办得热热闹闹的,与季家交好的宾客来得着实不少。 季贺两家交好多年,彼此走动得极为亲密,两家都没有把对方当作是外人,因而四岁的小贺章跟着长辈们到了季家之后,很快就被请到了内宅去。 陆氏才生产了几日,如今正是最为虚弱需要休息的时候,那日并未露面,洗三礼是季家的老夫人刘氏主持的。 观完礼后,小贺章有些好奇的凑大了大红色的襁褓面前。 襁褓中的婴儿只有那么一点点大,红通通的一张小脸看着倒也极为可爱,虽然洗三礼上被折腾了一通,这时候却是睡得极为安然。 小贺章伸出自己白生生的指头,在小婴儿的红脸蛋上轻轻戳了一下,戳出了一个小小的肉窝。 似是觉得这样很有趣,小贺章收回手,再戳一下…… 小贺章自得自乐地玩了好一会儿,大人们那里才说完了话。 注意到小贺章的举动,大人们不仅没有责骂他,反而还都带着笑容极为慈祥地看着他。 “安哥儿,喜欢小妹妹吗?”季老太爷笑眯眯地道。 “喜欢!”小贺章原是想大声说话的,但目光触到襁褓中的小婴儿,又很快将声音压低了下去,“妹妹好好玩!” 四岁的小孩子,喜欢另外一个小孩子,自然是因为好玩了。 听完小贺章的话,屋里的大人们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刘氏也笑道:“喜欢就好,以后要好好照顾咱们家的姐儿啊!” 照顾? 小贺章自然理解不了这是什么意思,他只注意到了刘氏称小婴儿为“姐儿”,于是有些不解地道:“小妹妹还没有名字吗?还是她就叫‘姐儿’?” 说到后来,小贺章还皱了皱眉,显得很不乐意。 小妹妹才这么小小一团,他怎么能叫她“姐姐”呢? 刘氏笑得和蔼:“小妹妹才刚刚出生,还没来得及给她取乳名呢。” 小贺章想了想,道:“那我给小妹妹取个乳名好吗?我叫平安,那小妹妹就叫如意吧!”</p> 第76章 平章安 听贺章说完这段往事,季卿面色有些古怪:“你叫平安?” 贺章默默回视季卿。 他叫平安,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乳名本就代表了长辈对小辈的祝福,长辈希望他平平安安的,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季卿无言。 好吧,这个乳名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她只是没想到,看起来并不好亲近的贺章,竟然有这样一个接地气的乳名。 不过…… 她自己的乳名,是贺章取的,知道此事之后,季卿的心情一时有些难以形容。 就好像,在原来的基础上,她和贺章之间,又有了更深刻的联系一般。 贺章也深深看着季卿。 那时的小贺章只有四岁而已,他并不懂大人们那心照不宣的笑容里有着什么样的含义,但因为给那个小团子起了乳名,小小的他却是从此将那个小团子记在了心里,再不曾忘记。 等到贺章再长大些,又从长辈们口中得知,原来小如意是他的未婚妻,他们将来,是要做夫妻的。 夫妻,这对于尚未来得及长大成人的小贺章来说,是一个极为陌生的,让他暂时暂时无法理解的词,但这并不妨碍小贺章的心中从此生出对小如意的责任感。 祖父说了,身为男儿,定要护好自己的妻儿! 小如意是他的未婚妻,那他也一定要将小如意护好了! 这样的想法,伴随着贺章的整个幼年及少年时期。 再后来,小少年贺章经历了祖父母、父母的先后去世,可以说是将人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都提前经历了一遍,也许他忘了许多的事,但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当初的小如意。 因为长辈们的先后去世,贺章足足守了六年的孝,这六年,他一边在长辈们的灵前侍奉,另一边却从未放下过手中的书。 祖父临终前,让他读好书,然后进京应考,待金榜题名时,再去季家提亲。 这些,贺章都牢牢记在心里。 而事实上,早在爹娘去世之后,季正季伯父就着了人来贺家,想要将贺章接到京城去,是贺章自己拒绝了。 既为人子,父母生养一场,若是连三年的孝都不能守,那他也太不孝了。 至于京城…… 他将来总会去的。 所以,一直到十年前,贺章十八岁那年,守完孝的贺章先是通过了乡试成为了举人,随后才一路进京准备次年的春闱。 贺章进京的事,是与季正通过气的。 他既然进京了,就算是准备金榜题名之后再向季家提亲,但总不能连个消息都不给季家,怎么样也是要先来季家拜访的。 只是…… 让贺章没想到的是,季家会突然飞来横祸,在他还没来得及安顿好的时候,季家就出事了。 从还是个小小的孩童时,贺章就知道,季家将会是他的岳家,季家出事,贺章自然也想帮忙,可他那时候只不过是个举子而已,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直到那日,他遇到了被官兵追得四处逃窜,狼狈不堪的季卿。 他来到京城之后,虽然还没来得及去季家拜访,但机缘巧合之下却是见过季卿一面,也知道了她的身份。 那是小如意啊! 贺章一眼就认出了季卿。 再后面的事,季卿也都知道了。 贺章将当初之事原原本本说给了季卿听,而季卿,随着贺章的讲述,神色也时有变化。 过了许久,季卿才幽幽道:“原来……父亲说的就是你啊!” 贺章有些疑惑地看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 季卿心想,原来,在那次初遇之前,他们其实差一点就能见面的。 季卿还记得,十年前季家出事的前不久,有一日,父亲季正似是接到了一封信,看过信之后季正的心情很好,还特意将季卿叫到了书房里说话。 “如意啊,过段时间家里会来一位客人,到时候你要与他好好相处啊。”季正道。 季卿那时不明所以。 不过,身为主人,招呼客人,让客人觉得视死如归,这本就是理应之事,因而季卿倒也没多问,便点了点头。 只可惜,不久之后,季家就出事了,季卿自然也就无缘得见那位客人。 原来…… 他们,其实早就已经见过了。 甚至,他们还是未婚夫妻。 季卿的心里一会儿酸,一会儿又甜。 打从被贺章救下的那一日起,在季卿的心里,贺章就是她此生的恩人,待她有能力之时,她定会好好报答贺章于危急之时相救的恩情。 她从没有想过,原来,她与贺章之间,除了施救与被施救的关系之外,竟然还是未婚夫妻。 季卿突然就想到了一些以前并没有深想过的事。 贺章不仅救了她,还将她安顿在了自己的府里,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他也默许了府里的下人称她为“夫人”…… 曾经季卿以为,在下人们的心里,她是如夫人的“夫人”,而贺章默许下人们如此唤她,可能是觉得只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无关紧要,也可能是并没有将她放在同等的位置。 但现在想想,莫不是,早在许久之前,贺章默许的“夫人”这个称呼,并没有什么如夫人的含义,而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因为这样的想法,莫名的,季卿的双颊和耳根便开始发起烫来。 连连深吸了几口气,季卿努力压下这样的想法。 这些,都只是她自己的猜测而已,作不得准的。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季卿问道:“那……你这段时间,一直在搜集祖父那件案子的证据,想要替季家翻案吗?” 贺章定定地看着季卿,就像是看出了季卿心中所想一般,那眼神显得格外的深邃,直到季卿都觉得有些招架不住了,他才顺着季卿的话,道:“如意,你我之间有婚约,若是不能洗刷季家的冤屈,那季家那么些流放岭南的人要如何才能重回京城?皇上虽然有意大赦,但若是真的因为大赦才能回京,季家头上的污名,可没办法洗清。更何况……” “更何况”之后的话,贺章并没有说完,也正因为如此,他那尾音也就显得有些意味深长。</p> 第77章 心仪心悦 季卿力持镇定。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也只是表面的镇定而已,实际上季卿这时候心乱如麻,甚至都有些不知道要如何去思考了。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与贺章之间居然还有这样的牵扯。 但同时,知道了这些,也让季卿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过去季卿一直在想,当初她与贺章非亲非故,为何贺章不仅救了她,还收留了她整整十年,若是贺章可以这样没有任何缘由的对她好,那是不是有一天,他也会对另一个人有同样的好。 而现在季卿知道了,原来,贺章对她的好,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无缘无故的好,不仅会让人有压力,同样也会让人平添思虑。 为了不让自己继续东想西想,季卿强行将这些思绪压下,问起了她目前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有了这三封信,季家的事……” 贺章含笑看着季卿,直到看得季卿都有些不自在了,这才伸手在季卿的头上轻轻抚了抚,“如意,你放心,季家的事,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这并不是贺章在安慰季卿。 当初贺章救季卿的时候就知道她的身份,更是从来没有想过要毁婚,所以为季家翻案,这件事他早就放在了心里,从隆泰帝登基开始,他就一直在寻找对季太傅有利的证据,只不过因为不能打草惊蛇,进度这才慢了些而已。 但现在,有季卿拿出来的这三封信,尤其是其中那封以季太傅的口吻写给隆泰帝的信,更是直接应对了隆泰帝的心结。 隆泰帝之所以一直压着季家的事,就是因为心中有个结,只要把这个结解了,又有因为“端王”一党而搅动的民心,他不仅会着手给季家翻案,还一定会善待季家人。 也正是有这样的把握,贺章才会对季卿说出这样信心满满的话。 季卿的心里陡然一松。 随后,又有种突然没了着落的茫然。 这十年来,虽然深居后宅,但季卿的心里,无时不刻都在惦记着给季家翻案,让家人能清清白白地回京,而现在,这件事马上就能办妥了,一下子失去了目标,季卿会有这样的感受倒也不足为奇。 贺章许是看出了季卿现在的心情,眉眼柔和地看着季卿,温声道:“如意,这些年……辛苦你了。” 辛苦吗? 季卿轻轻摇了摇头。 她先是被母亲推了一把,侥幸得以脱离季家那件事的漩涡,随后又为贺章所救,好吃好喝的在京城呆了十年,若是这样她都算是辛苦,那被流放到岭南,现在还不知道如何的母亲他们,又该算什么? 想到陆氏等人,季卿的眉头又轻轻拧了起来。 岭南离着京城太远了,她又根本不知道陆氏等人去了岭南之后在哪里落脚,这些年来为了不被人识破身份,更是不敢托人去岭南寻人,对于陆氏等人的现状,她完全不知情。 以往筹划着季家的事,季卿倒也没空多想,可现在既然知道季家的事很快就会有分晓了,季卿自然而然的也就担心起陆氏等人来了。 贺章这时候又道:“如意,你不用担心伯母和季家的其他人,早在今年年初,我就遣了人去岭南寻访伯母他们的下落,算算时间,用不了多久也就会有回音了。” 季卿猛地看向贺章。 她觉得,今天的贺章似乎眼神格外的好使,哪怕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眼神一个表情而已,他都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当然,听到贺章的话,季卿的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分离了十年,她自然也想早点知道母亲他们的消息。 心里这样一高兴,季卿倒也放松了许多。 她不由想到,既然贺章眼神这么好使,那么…… 之前的这几年,在自己对他暗生情愫的这几年,他不可能察觉不到自己的异状,既然如此,他一直表现得那般镇定疏离,这可与他方才所说的那些有些相悖呢! 季卿的双眼微微眯起,带了些审视地看着贺章。 而贺章也一点都没负了季卿“眼神好使”的这个评价,只是微微一怔之后,他便轻轻叹息一声,又在季卿的头上揉了揉,直到季卿瞪他了,他这才收回手。 “如意,这些年之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些,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那时的我,还不确定能不能替季家翻案,能不能保护好你,既然如此,我又如何会给你承诺?”贺章轻声道。 别看贺章现在是新帝跟前的红人,但在新帝登基之前,他入了官场几年,也不过只是个中书舍人而已,就算他心中有些成算,但他其实也并不能确定,自己真的就能走上高位。 若不是在先帝驾崩那夜抓住了一个大好的时机,那一切会如何,还真是不好说。 在这样的情况下,贺章又如何会给季卿什么承诺? 他不想让季卿有任何经历看到希望又绝望的经历。 季卿听明白了贺章的意思。 她想起自己这几年为着一个贺章患得患失的心情,不怨他吧,总觉得有些不甘心,有心怨他吧,却又明白贺章是真的在为着她着想,到最后,也只能轻轻“哼”了一声。 贺章听着季卿的这声“哼”,眼里有笑意一点点溢出。 他知道,季卿这是还有些不甘心呢,不过,在将来,他有的是时间来将她的这点不甘心一点点抚平。 这是贺章早早就确认的事。 “如意,我一直都想与你说,季家的事很不幸,但你我却又有幸能在那样的混乱之中相遇,并相伴彼此,也许这就是当时那样的情景之中最好的安排,你心仪于我,我也心悦于你,我们……” 贺章的话还没说完,季卿就只觉得一股子热气瞬间传到她的四肢百骸,尤其是双颊,更是烫得惊人。 她的耳边响起了一连串的“叮”声。 “叮,宿主与攻略对象的相处触发新任务……” “叮,新任务‘狠狠拒绝他’发布,任务时限半刻钟,骄傲的小仙女岂能这么容易就心仪于人,看着面前这个不普通但很自信的男人,请宿主狠狠拒绝他!” “叮,本任务没有奖励,若超时未能完成任务,奖励贺章得知宿主年幼时糗事一件!” 但事实上,在系统的任务还没发布的时候,季卿就一句话脱口而出:“谁心仪于你了!” 第78章 好 季卿努力忽略掉自己脸上那滚烫的温度,瞪着贺章:“贺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贺章有些无奈。 他也知道,自己这是太着急了,明明之前想的是在向季卿坦白一切之后,再慢慢让季卿接受他的,但方才怎么就一时脑热,说出了那样的话呢? 如意是女子,本就容易害羞,被人说是心仪于人,想也知道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贺章觉得,自己这一时的失言,怕是会将季卿往外推。 既然知错了,贺章自然立即就会改。 被季卿这样瞪着,贺章轻轻吸了口气,带着歉意道:“如意,是我说错话了,应该是我心悦于你才是。” 季卿看着贺章,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她可一点都没看出来! 贺章顿了顿,语气恳切地道:“如意,我知道只凭着我们有婚约就想让你接受我,这是不可能的,从前的十年,我们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但不管是你还是我,心里都有太多的顾忌,所以我们并没能真正的去了解对方,但现在,季家的事已经明朗了,我们自然不用再有任何的顾忌,给我们彼此一些时间,让我们一点点去了解对方,好吗?” 也许是因为贺章的话中透着的诚恳,季卿的一颗心也变得宁静了下来。 贺章说的没错,他们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住了十年,但事实上,他们对彼此虽然也算了解,但也只是从这十年看出了对方的性情、行事方式这些能看出来的东西,其他更深一些的,比如他们的过往,却是从来未曾被对方触及。 也正是如此,当贺章说起,希望给彼此一点时间相互了解,季卿才更能明白贺章有多用心。 也许…… 在从前,贺章确实没有让她感受到他对她的“心悦”,但到少,他是真的希望他们能有一个好的将来,并且在为此而努力。 季卿看着贺章。 这一刻,她忘了系统的任务,忘了任务失败会有什么样的惩罚,迎着贺章的期待,她轻声道:“好。” 这就是季卿此刻最想说,最想做的事。 她想了解贺章,想知道他过去的哪些经历让他成为了现在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她也希望贺章能同样的来了解她。 这样…… 他们才会走得更长远。 毕竟,一纸婚约也许可以让他们成为夫妻,但并不一定能让他们成为彼此心里的那个人。 那,就试试吧。 季卿这样想。 贺章闻言,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等待季卿回答的这段时间并不长,甚至还可以说是极为短暂,虽然贺章表面上看起来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季卿说出那个“好”字之前,他有多紧张。 因为四岁那年取的那个乳名,因为长辈们的耳提面命,早在贺章还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有一个未婚妻,也将这个未婚妻放在了自己的责任范围之内。 如果当年的小如意长大之后,并不是贺章所期待的模样,贺章同样不会毁婚,他同样会守护着她,等待替季家翻案之后,再按着祖父和父亲的期望娶她为妻。 他们同样会成为夫妻,陪伴着对方走向终老,就如同这世间许许多多的夫妻一样。 但那样一来,他们之间会有责任,会有亲情,却不会有那些让人欲语还休的情愫。 可现在…… 十年的相伴,贺章早早就明白,他对季卿,并不仅仅只有责任而已。 他想与季卿相伴一生,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她是他的未婚妻。 他想让季卿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并与他有同样的心情。 他希望,他们之间,将来不仅仅是夫妻,还是爱人。 而这些,还需要他们对彼此有更多的了解,只有更了解对方,知道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知道对方的喜好与厌恶,他们才能对对方生出信任,他们才能成为更适合对方的那个人。 这些,贺章也许不会说出口,但他会做出来,并尽力让季卿了解到。 到了那一日,他的如意,才会真正的释怀从前的一切,带着期盼与欣喜成为他的新娘吧。 “好。”贺章也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虽然贺章并没有说什么,但当他这样专注地看着季卿,季卿仿佛能从他的眼中看到无数的情绪,又仿佛什么都未能感受到,只这种模糊的感觉,就足够让季卿觉得脸红心跳了。 她蓦地转身。 确定贺章看不到自己的动作,季卿这才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已是夏日,她的手自然是温热的,可当她抚上双颊时,仍能感受到双颊上那惊人的热度。 这个贺章! 季卿在心里暗啐一声。 过去的几年都不见他给她任何的回应,更别提说些什么了,今天这乍一开口,明明也没说多少话,怎么就让她觉得有些招架不住了呢? 暗骂着贺章的季卿并没有发现,在她试图用双手来给自己的双颊降温的时候,在她的身后,贺章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眼里流露出淡淡的笑意,然后…… 也顺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根。 贺章,他其实并没有季卿想象的那般镇定。 活了二十八年,这也是他第一次与姑娘家,尤其是自己心仪的姑娘家说这样的话,他心里其实也觉得忐忑,忐忑于季卿会不会拒绝他的提议。 但还好,他最终还是如愿了。 贺章捏了捏自己的耳根,直到确定耳根不那么烫了,他才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又过了一会儿,季卿才转过了身。 刚听贺章说了那么些话,又答应了要与他互相了解,季卿再看到贺章时总觉得有些不自在,而她缓解这种不自在的办法就是…… “时间不早了,贺大人,你该回去了!”季卿道。 没错,把他撵走,看不到这人了,她自然也就不会再觉得不自在了。 没毛病! 贺章心头一苦。 但他也知道,季卿这许是在害羞呢,这个时候还硬杵在她面前,说不定还会起反作用。 于是道:“确实不早了,如意,那我今日就先回去了,咱们明日再见。” 顿了顿,贺章又道:“如意,既然咱们要了解对方,那从明日起,每日咱们都问对方一个问题,也必须如实回答,这样好吗?” 一问一答,又每日一次,一日复一日,自然而然的也就能了解对方了。 十年的相处,他们对对方其实本就有所了解,如今也只是想知道对方的过去,从而加深这个了解而已。 第79章 占便宜 季卿瞪了贺章一眼。 早知道这人能在官场如鱼得水,必定是个有心机的,却不想他把他的心机用在了她的身上。 一日一个问题,自己真要是答应了,那岂不是以后天天都要与这人见面了? 见季卿瞪着自己,贺章很是无辜地回视,还很大方地道:“如意,要不这样吧,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今天你可以额外问我一个问题。” 季卿再次瞪他。 这话说的,就跟她占了他多大的便宜一样。 不过…… 既然贺章都这样说了,季卿可不会傻到往外推,于是道:“那日我碰到俪娘,她托我将那信转交给你,还让我转达,让你不要忘了答应她的事,你答应了她什么事?这俪娘会在城南那一带出现,是你安排的?你如何能让她听从你的安排?安国公府与当年季家蒙受的冤屈到底有何干系?” 季卿一口气问了好些问题。 贺章等季卿说完,这才定定地看着季卿,有些委屈巴巴地道:“如意,你点我便宜!” 连语气都带着些控诉。 季卿差点被他这句话给呛出个好歹来。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她何时占了他便宜? 被季卿瞪视着,贺章振振有词地道:“方才我说可以让你问一个问题,可你却一口气问了这么多,这不是想占我便宜是什么?” 季卿手有点痒。 想她当初作为季家嫡长女,自然是受到了长辈们极悉心的教导,在她所受的教养里,就算要收拾人,那也是不用自己动手的,但这时候,贺章竟然能惹得她想要跟他动手了,由此也不难看出贺章这人有多可恨了。 见季卿是真的有些恼了,贺章这才收起那可怜巴巴的模样,轻咳一声,正色道:“虽然如意你一口气问了这么多个问题,不过,谁叫你是如意呢……” 说这话时,贺章不仅盯着季卿看,眼神和语气,无疑都带着包容。 随后,他接着道:“安贵妃有了身孕,安国公也一反常态的高调起来,上次在安国公府,安国公便流露出了拉拢之意,后来还一定要将安国公府的一名舞姬塞给我……” 贺章缓缓道。 当初为着这舞姬俪娘,贺府的下人可是没少议论,还有不少人觉得贺章会将那俪娘纳为妾室。 也是因为这个引子,本就心生去意的季卿才会决定搬离贺府。 安国公想要让安贵妃效仿先帝的皇贵妃华氏,既然对龙椅有所企图,那自然需要拉拢朝臣得到支持,而贺章又是隆泰帝身边的亲信,安国公会想要拉拢贺章,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也因为对贺章的重视,安国公送人的时候也不是随意送的,而是送了一个他觉得最有可能将贺章拉到自己这条船上的人。 也就是那个俪娘。 那时,正好贺章查季家当初的冤案与安国公有些关系,又想拿到安国公手里的两封书信,这才会假意将那俪娘收下。 收下俪娘之后,贺章就将俪娘此人好生调查了一番。 这一查,就拿住了俪娘的把柄。 俪娘是瘦马出身,当初也是被人送给安国公的,入了安国公府之后,俪娘很快就得了安国公的宠爱。 前不久,俪娘被诊出有了一个多月的身份,恰逢宫里的安贵妃也来了信儿,知会了安国公她怀了龙胎的事,安国公高兴之余,野心也跟着滋生了出来。 看看先帝的那位皇贵妃,不也是母凭子贵吗,要不是有季太傅在,说不得端王真的就能登上皇位了。 现在安贵妃有了身孕,那岂不是说明,一切也是有可为的? 安国公府原本已经没落了,正是因为安贵妃得了隆泰帝的宠,安国公府才有了如今的风光,那若是安贵妃生的儿子成了太子呢? 那时候,他作为太子的外祖,又将有怎样的尊荣? 而想实现想象中这美好的一切,自然不能不拉拢朝中说得上话的那些大臣,有这些人的支持,安贵妃的儿子才有可能在已经有了太子的情况下成功翻身。 安国公最想拉拢的人之中,定是有贺章一个席位的,于是就借着上次的机会将俪娘硬塞给了贺章。 安国公也是惯会算计的,俪娘本就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那肚子里怀的可是他的孩子,但贺章不知道啊! 贺章二十八了也没娶妻,就算是偶尔有应酬也都极为规矩,从不像别的官员那般,别看表面上一本正经的,但几杯黄汤下肚就露出放浪形骸的那一面,有人说贺章这是洁身自好,但在安国公看来,贺章不是装的就是那方面有问题。 不是说了吗,当初隆泰帝还想过给贺章和昭华长公主赐婚呢,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不了了之了,说不定就是隆泰帝发现了贺章有隐疾! 在安国公的谋划中,将怀着他的孩子的俪娘送给贺章,只要贺章将俪娘收用了,等到发现俪娘有了身孕,贺章只怕会高兴得话都说不出来,又哪里还会有所怀疑? 至于生孩子的时候月份对不对得上,那还不简单嘛,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对外称作是早产了,保管叫人生不出怀疑来。 如此一来,贺章哪怕是看在那个孩子的份上,也再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就算贺章还是冷脸待人,那也没关系,只要贺章看重俪娘生下的那个孩子,那安国公也是赢了。 对于安国公来说,将俪娘送给贺章,这简直是一举数得。 可安国公并不知道的是,俪娘入了安国公府之后,可不只得了他一人的喜爱,安国公世子安元和也一样对俪娘疼爱有加。 只不过,怕安国公动怒,俪娘和安元和一直只是偷偷摸摸的而已。 而俪娘腹中的那个孩子,安国公以为是他的,但安元和也同样以为那是他自己的。 可安国公和安元和都不知道的是,俪娘在入安国公府之前,早就与她的一个青梅竹马生下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现在都已经有五岁了。 甚至,她腹中的这个孩子,也并不是安国公父子的,而是她那个竹马的! 第80章 一定很美吧? 说起来,俪娘和她那竹马也是一对苦命鸳鸯。 俪娘身为瘦马,也是花了大代价被人精心调教着长大的,她和她那竹马虽然有情,但她的竹马却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给她赎身,再则,俪娘背后的人之所以费了大代价调教她,那是为了给自己牟取好处的,可不会为了银子就将人放走。 所以,俪娘和她那竹马前些年一直都是暗中偷偷往来,许是运气好,居然也一直未被人发现。 后来俪娘被送来了京城,因为她背后的人想要待价而沽,利用俪娘来给自己换取更多的好处,有一年多的时间都忙着打探京城的情况,只将俪娘安置在了京城的宅子里,俪娘前面的那个孩子,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生下来的。 俪娘和她那竹马也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若是叫人知道了,那肯定是留不了的,所以孩子生下来之后就被俪娘送到了别处,托了一对老实的夫妇养着。 等到俪娘入了安国公府,她那竹马竟然也追到了安国公府去,成为了安国公府的一名家丁,两人于是又偷摸着往来。 如此,才有了俪娘腹中的孩子。 贺章也正是查到了俪娘的这些事,才拿捏住了俪娘。 而他将俪娘送走,就是送到了安国公世子夫人章氏在城南榆树胡同的陪嫁宅子的隔壁,安元和本就常在章氏那宅子里小憩,自然而然的,也就能与俪娘遇上了。 俪娘能在几个男人之间周旋,还显得游刃有余,可见至少在哄男人这件事上,她是做得极为成功的,利用安元和拿到安国公藏起来的两封信,自然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原本,俪娘是只想拿一封信的,拿到之后,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她身上藏着东西,她根本就没有带走,而是埋在了狗洞边的土里,原是想另寻了机会把信取走的,却没想到那封信却是被狗给祸害了,没办法之下,她才又哄着安元和拿了第二封信。 而安元和之所以对俪娘这般言听计从,则是因为俪娘腹中的这个孩子了。 安元和成亲好几年,除了正室章氏之外,后院里妾室通房也有好几个,可这么些年就是没能得个一儿半女,好不容易撒在俪娘这里的种子结了果,他自然高兴得情难自禁,在这样的情况下,俪娘也只不过是想要安国公书房里的几封信而已,安元和还真没怎么在意。 要不怎么说安元和身为国公府的世子,却只能靠着安贵妃才能得了南城兵马司的指挥这么个差事呢。 在安元和想来,这国公府将来都要由他来继承,他只不过拿了安国公的两封信而已,这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俪娘为何会想要这两封信,激动于终于有后了的安元和,还真没细想。 而俪娘那日之所以狼狈而逃,就是因为安国公发现了书信丢失。 能进安国公书房的人拢共也就只有那么几个,发现书信丢失之后,安国公一查就查到了是安元和拿了信,再一查,可不就查到俪娘身上来了么? 俪娘也不是蠢笨之人,她知道,贺章这般费心的就是想要那两封信,如此就可以看出来这两封信的重要性,她若是落到了安国公手里,指定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至于将贺章供出来…… 俪娘却是想也没想过,因为她的儿子还在贺章手里呢。 所以,在察觉安国公让人来抓自己时,俪娘就带着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那封信逃了,她原本以为自己怕是逃不掉了,信也没办法送到贺章的手里,却不想就遇到了季卿。 听到这里,季卿忍不住问道:“那……俪娘这是被安国公抓回去了?” 贺章看了季卿一眼。 这可又是一个问题了! 不过,谁让这是如意呢,就算她又占了他的便宜,他也只得含笑替她解答呀。 贺章摇了摇头:“如意,这你可就小瞧了她了,她……” 说到这里,贺章顿了顿:“说不定明儿安国公府就会有好戏看了,如意,你还是到时候自己看热闹吧。” 他小小卖了一个关子。 季卿倒也没有再追问了。 贺章不是都说了嘛,明天大概就会有消息,她倒也不急于一时。 贺章这时伸手抚了抚季卿头顶的发丝,道:“如意,你放心,你拿到的这三封信非常重要,用不了多久,就能还季家清白了!” 季卿轻轻点了点头。 贺章也知道,季卿今天知道了这么多的事,只怕也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的,所以他也没有在季卿这里久留,很快就起身离去。 季卿送贺章到垂花门外,见贺章要走,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于是将贺章唤住。 “贺大人,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季卿道。 贺章回头,看着季卿,幽幽地道:“如意,原来你是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我……” 他先前说了,以后他们每日问对方一个问题,从而来了解对方,现在如意对他有着问不完的问题,这还不能说明如意想要了解他的心情到底有多急切吗? 对此,贺章自然是喜闻乐见的,他甚至还冲着季卿笑了一下。 季卿瞪了贺章一眼,干脆不理他的胡言乱语,问道:“贺大人,你这几日……有做什么美梦吗?” 前段时间季卿完成任务的奖励,是奖励贺章做个美梦,前两日的那个任务,奖励是让贺章再做一个美梦。 对此,季卿是有些不平的。 明明是她被系统的各种惩罚逼着不得不做这些古怪的任务,为此甚至还得和贺章斗智斗勇,很辛苦的好吗? 出力的是她,被奖励做美梦的却是贺章,季卿会觉得不平,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她就是想知道,贺章到底做了什么美梦。 但,不管是什么美梦,想来,一定都很美吧? 而贺章,听季卿问出这样一个问题,突然就想起了上次做的那个关于洞房花烛的梦,以及,梦境的最后,季卿温柔的对他说的那句“该醒醒了”。</p> 第81章 “证据” 说来,这个梦也确实算是美梦,毕竟这梦到了贺章心里最隐秘的渴盼。 可要说是美梦…… 这个梦的最后,又总让人有些意难平。 不过,看着眼前的季卿,再想想梦里穿着大红嫁衣,美得不可方物的季卿,贺章的那点意难平突然就被抚平了。 他眉眼柔和,声音更是轻柔得像是能滴出水来一般。 “确实做了一个美梦。”贺章道。 被贺章这样看着,季卿有些不争气的双颊又开始升温。 明明贺章只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但被他这样看着,季卿却总是觉得,贺章同时还在告诉她,他所做的那个美梦,还与她有关。 与她有关? 那么,贺章梦到了什么? 想着这些,季卿的心都有些乱了。 而贺章,看着突然就眼神有些躲闪的季卿,感觉到了她对自己并非是无动于衷,心情又飞扬了起来,抬手在季卿的头上抚了抚,这才语调轻快地道:“如意,天色不早了,你好好休息,若是一时半会儿的睡不着,也可以想想,明天你要问我什么问题。” 随后,在季卿的瞪视之中,贺章笑着离开。 …… 贺章回到贺府,换了一身更家常一些的衣裳。 之前为了见季卿,贺章虽然换下了官服,但衣裳也是经过了精心挑选的,而现在换上的这件,却只是一件半旧的直裰,看着再普通不过。 换完衣裳之后,贺章思忖一番,又伸手在衣裳上这里扯一下那里拽一下的,很快,原本穿戴整齐的衣裳就显得有些凌乱了。 这模样…… 像是原本已经睡下,但因故又匆匆起身的样子。 确认自己的身上没有任何的不妥了,贺章这才坐了马车赶往皇城。 贺章是隆泰帝的心腹,而且还得了隆泰帝的特令,不管何时进宫都可以免于通报,所以即使此时宫门已经关闭,贺章还是顺利进了宫。 当然,在贺章踏进宫门的同时,自然也有人将消息往隆泰帝那里传。 隆泰帝这时正在御书房,他原本已经打算要回后宫休息了,却是突然接到了贺章入宫的消息。 这时已经快到亥时了,便是夏日,天也早已黑透,贺章这个时候入宫是有何事? 隆泰帝惊讶之下,立即让人宣了贺章觐见。 不多时,贺章被林公公领着进了御书房。 “微臣参见皇上。”贺章行了礼。 “贺卿平身。”隆泰帝抬手,“贺卿这么晚了入宫,莫非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说话的时候,隆泰帝也将贺章细细打量了一番。 往常贺章每次入宫在衣着上都是一丝不苟的,绝对让人挑不出任何一点错处,可现在他竟然就穿了一身家常衣裳入宫,而且衣裳还很是凌乱,分明就是已经就寝了,却因为什么突发事件而匆匆起身。 那么…… 贺章是为了什么事变得如此? 贺章说话之前先是用力喘了口气,这才道:“回皇上,臣此次进宫确实有要事要向皇上回禀。” 隆泰帝等着贺章的下文。 “皇上,臣上次向您提起过,臣其实与季太傅的长孙女有婚约。”贺章道。 隆泰帝点了点头。 “不瞒皇上说,臣这两年也一直在查当初季太傅的那桩案子,不管怎么说,臣与季家小姐也有婚约,若是不做点什么,臣总会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贺章道。 对此,隆泰帝倒也并未觉得有什么。 就如同贺章所说,他与季家的小姐定过亲,那季家就是他未来的岳家,在普通百姓都觉得季家有冤屈的情况下,要是他这个准女婿反倒没有任何的动静,那才会让人觉得心寒呢。 上次贺章坦白他与季家小姐有婚约时,隆泰帝都并未追究此事,这时自然也不会追究了。 见隆泰帝并未动怒,贺章微微松了口气,又接着道:“臣想着,不管怎么样,臣总要为季太傅尽一份心的,若是季太傅真是蒙受了冤屈,我这个做孙女媚的怎么也要还他清白,若季太傅并未蒙冤,那他自是罪有应得,将来我便是与季家小姐成了亲,总也不至于在发妻跟前觉得于心有愧……” “查了这两年,臣倒也真的查到了一些线索,而今晚,臣本已就寝,却不料下面的人送来了几封信……” 说话的同时,贺章将那三封信取了出来。 林公公连忙将那三封信呈到了隆泰帝的跟前。 见隆泰帝接过信,贺章这才继续道:“看完这三封信之后,臣觉得有必要入宫一趟,将这三封信呈给皇上。” 哦? 隆泰帝闻言微微挑眉。 随后,他打开信封,抽出信笺,开始看信。 最开始时,隆泰帝的面色如常,但很快,他的脸色便也变得难看起来。 贺章微微垂下眼睑。 自然脸色不会好看了,因为,他特意将三封信之中以季太傅口吻写给隆泰帝的那封放在了最上面,隆泰帝想要看信,自然第一时间就会看到这一封。 当年,就是因为这封信,隆泰帝的心里有了个结,所以即使他登基已经四年,却从未提过要还季太傅和季家一个清白。 那么现在,看到这封内容完全一样,但笔迹却并非是季太傅的信,隆泰帝又会是何种心情? 他,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后悔呢? 哪怕那点后悔于事无补,但只要能更快的还季家清白,这也就足够了。 至于其他的…… 谁又能指望一个多疑的帝王的愧悔呢? 而这时的隆泰帝,已经将第一封信看完了,他接着又看了第二封信,以及第三封信。 看完之后,隆泰帝的面色铁青。 当初季太傅的案子,是被先帝亲自办成了铁案,连三法司都未经,但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的,先帝倒也将他拿到的那些能证明季太傅有罪的“证据”都留了下来。 而那些所谓的“证据”,不管是隆泰帝还是贺章,都是看过的。 其中,最重要的一份“证据”,就是一封信。 一封季太傅的笔迹写的信。 那封信看似内容凌乱且寻常,但实际上,若是将那封信的内容以密语的方式解读出来,其真正的内容,却是季太傅指示下面的人将工部和户部的贪腐案嫁祸给端王,从而将自己从这两桩贪腐案中摘出来。</p> 第82章 禀明 乍一看,这证据似乎是铁证,但实际上,但凡多思忖一下就会知道,这证据实在是有些没来由。 若季太傅真的就是工部、户部两桩贪腐案的幕后主使者,便是下面还有那么多的官员需要收买,但季太傅这个主使者必定能够获取让人难以想象的巨额利润,可谁都知道,季太傅为官堪称两袖清风。 季家虽然日子过得不错,但这并不是因为季太傅在官场上获利多少,而是因为季老夫人刘氏是个极为擅长打理家业的,季太傅最初为官之时,季家可谓是极为清贫,是刘氏精打细算之后攒下了一笔银子给季家置了产业,这样一年又一年的积累下来,季家才算是渐渐有了私产。 等到季正和季明娶妻时,季太傅在朝中已经站稳了脚跟,两人娶的媳妇不能说身份有多尊贵,但也都算名门之后,嫁妆自是不会少的,当然了,也不是说季家图媳妇的嫁妆,而是有刘氏打理季家的私产,再加上有两个嫁妆丰厚的儿媳,季家看着才有了后来的花团锦簇。 季家所有的产业,都是可以明明白白的查到出处的。 而众所周知的是,当初季家被抄家,抄出来的家产对于普通人家来说那自然是天文数字,但是对于京中权贵来说,季家的这点家产就有点上不得台面了。 如此一来,问题就来了。 既然先帝认定了季太傅参与了贪腐案,甚至还是幕后主使者,那么大笔的赃款,难不成还能平空消失不成? 再则,那时的季太傅已经位列三公,还是内阁首辅、吏部尚书,真要说起来,那也是手中权柄滔天,可以说已经位极人臣了,根本就用不着再让人将贪腐案嫁祸给端王,从而挑拨皇室成员的关系把持朝政,这样做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有害而无益。 季太傅又不傻,他为何会做这种事? 最重要的是,那时候工部和户部的两桩重大的贪腐案早已经结案,涉案的官员在先帝的大怒之下斩的斩流放的流放,根本就没有人能真的指证季太傅与这两桩案子有关。 至于那封被先帝当成了重要证据的书信…… 那封书信虽然确实是季太傅的笔迹,但要知道,这世间擅长模仿他人笔迹的人虽然算不得多,但其实也不少,仅仅凭着这样一封单薄的书信,如何能定季太傅的罪? 偏偏,先帝还真的就凭着这样一封书信写了季太傅的罪,不仅判了季家十六岁以上的男丁斩立决,还将季家的女眷孩童都流放去了岭南。 这其中的蹊跷之处简直数不胜数,可以说明眼人都能看得清楚明白,只不过一来当时季家已经在先帝的雷霆之怒下分崩离析,既然已成事实,那便是有人帮着季太傅说话也于事无补,二来朝中百官们也都慑于先帝的怒气,所以除了几名御史差点在金銮殿上撞了柱子之外,其他人噤若寒蝉之下,却是根本就没敢吭声。 也正因为对这些都心知肚明,所以隆泰帝看完这几封信之后,立刻就笃定,当初季太傅之所以蒙冤,根本就是有人精心设计的! 那幕后之人,利用了先帝那时对季太傅的恼怒,选了一个正正好的时机将那封被称为“证据”的信呈给了先帝,从而让季家遭遇了这样一场大祸。 见着隆泰帝那一脸铁青的样子,贺章压低了声音:“皇上,臣见着这几封信之后也大为震惊,臣先前也去看过当初季太傅的案子留下的‘证据’,可以确认那封书信与臣拿到的三封书信其一不管笔迹还是内容都是一模一样,甚至连纸张都是一致的,而这种纸张,臣经过探访知晓,是郭氏纸坊的大姑娘十年前所制,因为在这之后郭家大姑娘很快就出嫁了,所以这种纸张只得那一批,而十年前的这批纸,都被……” 说到这里,贺章抬头看了隆泰帝一眼,但不等隆泰帝看过来,又很快低下了头。 隆泰帝正在听取贺章对此事的调查呢,见他突然顿住,眉头微拧,“被谁买走了?” 贺章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儿,这才道:“臣不敢隐瞒皇上,十年前的这批纸是放到了致远书斋寄卖的,正好当日安国公去了致远书斋,见猎心喜之下,将那批纸尽数买下了。” “安国公?”隆泰帝的眉头紧紧拧起。 安贵妃入宫以来,也确实得了隆泰帝的宠爱,所以乍一听到贺章说安国公也与这件事有关,隆泰帝第一反应是要维护一二。 但很快,隆泰帝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因为…… 若贺章所言不假,那就意味着,季家的案子,安国公也是掺和在内的。 更重要的是,隆泰帝几乎可以断定,十年前季太傅之所以遭此一劫,绝对与端王有关,若是安国公也搅和在了这件事之中,那就是说,安国公与端王,早就有所往来。 这,就是隆泰帝所不能容忍的了。 因为端王,隆泰帝这个皇室嫡长子在年少之时不知道受了多少的委屈,甚至连身下这张龙椅都差点被端王抢了去,毫无疑问,端王就是隆泰帝最痛恨的那个人,若不是不想担个残害手足的名声,早在隆泰帝登基那日,他就让端王暴病而亡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知道安国公很有可能与端王有往来,甚至十年前安国公只怕是暗中支持端王的,这让隆泰帝如何能容忍? 哪怕隆泰帝再怎么宠安贵妃,也是不可能将此事轻轻揭过的。 贺章又道:“皇上,安国公乃安贵妃之父,原本臣也不该让皇上为着这件事而烦心的,但臣更不希望皇上您被奸人所蒙骗,便是皇上您因此而责怪微臣,微臣也要将此事原原本本地禀告给皇上!” 话说完,贺章一撩下摆,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双唇更是紧紧抿起,神色之中透着一股子倔强,显然是宁愿惹怒了隆泰帝,也不会将说出去的话收回。</p> 第83章 重审 隆泰帝神色难辨地看着贺章。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息一声:“贺卿快快平身,朕身边也只有贺卿是只对朕说真话的了。” 声音里透着一股子萧索。 身为帝王,下面的臣子对他畏惧的有,奉承的也有,唯独敢于对他说真话的,却是少之又少,也正因为如此,朝中文武百官那么多,隆泰帝却独独对贺章信任有加。 贺章叩首,道:“皇上,这是臣应尽的本分。” 随后才站起身。 隆泰帝顿了顿,道:“贺卿,你还查到了什么,一并与朕说了吧。” 贺章道:“皇上,季太傅一案中作为证据留下的那封书信,与臣拿到的这三封信的其中一封完全一致,而臣之所以能拿到这封信,却是缘于一个巧合……” 他将在致远书斋遇到老秀才的儿子前来卖旧书的事说了一遍,当然了,在他的说法中,遇到老秀才儿子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这封信,就是从老秀才留下的旧书之中发现的。”贺章沉声道:“臣是看过那封作为证据的书信的,也正因为如此,得到这封信之后,臣也大为震惊,又去查了查那老秀才的事,比较蹊跷的是,老秀才十年前先是得到了一大笔银子,随后不久就暴病而亡,而老秀才最擅长的,就是模仿他人的笔迹,这一点知道的人不多,臣也是从老秀才打小的朋友那里得知的……” “至于另外两封书信,笔迹一致,但内容却完全不同,一封与季太傅一案中的铁证内容一致,另一封却是以季太傅的口吻写给皇上您的,以臣之见,这封信根本就是故意挑拨皇上您和季太傅之间的关系,也不知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胆!” 贺章说的义正辞严。 隆泰帝听完,面色也是一阵变幻。 擅长模仿笔迹的老秀才,十年前暴病而亡,只此一批被安国公买走的信笺纸,一个给出了范本让人照着誊抄的幕后主使人…… 隆泰帝将这些线索联系在一起。 季太傅是被人算计的,这也就意味着,一直到现在,那个算计季太傅的幕后主使者都还未浮出水面。 那个幕后主使者,甚至还与端王有着极为密切的往来。 这样一个人,若是不将之揪出来,隆泰帝觉得自己只怕会寝食难安! 登基四载,隆泰帝原本以为,到得如今,他已经差不多掌控全局了,但现在才知道,原来在暗中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甚至,那个人的地位还一定不会低。 若是地位低了,如何去结识端王,又凭什么去陷害季太傅? 至于有没有可能并不存在这样一个人,这一切都只是贺章编造出来的,这一点,隆泰帝却是一点都没有怀疑。 且不提隆泰帝对贺章的信任,就说那封以季太傅的口吻写给隆泰帝的信,这就是贺章伪造不出来的。 当初拿到这封信的时候,隆泰帝的身边只有林公公一个人在,但林公公顶多也就是看到了信中的些许内容,绝无可能窥见全貌。 之后,愤怒之下,隆泰帝当场就将那封信撕了个粉碎。 而十年前,贺章也就是个将将来到京城应考的举子罢了。 不管如何说,贺章都绝无可能看过这封信,更不可能知道这封信的内容,更别说仿造得一字不差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当初他收到的那封信,根本就不是出自季太傅之手,而是有人模仿了季太傅的笔迹写了这样一封信,将之递到他的手里,目的则是为了离间他与季太傅的关系。 试想,若是当年季太傅并未蒙冤而亡,那么,他一定不会就这封信的事而去与季太傅对峙,只会由此对季太傅心生芥蒂,再无可能像之前那样信任季太傅。 如此…… 那幕后之人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想到这些,隆泰帝一时又是愧又是悔。 他少年时并不得先帝的喜爱,是季太傅带着一些老臣进谏才让先帝立了他为太子,也是季太傅毫无保留地教导他,让他在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太子,从没让先帝挑出任何的毛病来。 当初收到那样一封信,隆泰帝的心里其实是不怎么相信这是出自季太傅之手的,毕竟,季太傅若是真的会迫于先帝的压力就劝他退一步,他也不可能一直维护于他了。 可是…… 他的心里到底还是有些疑虑的。 也正是因为这点疑虑,所以后来,哪怕成功登基了,隆泰帝也始终没有提及要重审季家的案子。 是他有愧于季太傅! 上次六月飞雪之事时,隆泰帝也曾与贺章说起过有愧于季太傅的话,但那时的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也只有隆泰帝自己才知道了,可这一次,隆泰帝的愧疚却是再真实不过的。 一方面愧疚于自己对季太傅的怀疑,使得季太傅及季家那么些人蒙冤多年,另一方面,隆泰帝的心里又极为愤怒。 端王,以及端王的党羽! 若不是这些人,他又如何会坐视季太傅蒙冤? 只要一想到自己身为帝王,却被人愚弄至此,隆泰帝便怒不可遏。 “岂有此理!”隆泰帝怒声道:“太傅乃大安朝的股肱之臣,竟敢有人如此构陷于太傅,此事一定得严查!” 随后,隆泰帝看向贺章:“贺卿,传朕旨意,即刻重审季家一案,朕倒要看看,到底是何人,竟敢如此陷害忠良!” “微臣领命!”贺章恭声道,随后又有些迟疑:“皇上,臣与季家小姐有婚约在身,这个案子臣理应避嫌……” “有何可避嫌的!”隆泰帝寒声道,“重审季家一案,朕就交给贺卿了,若有人觉得贺卿应该避嫌,尽管让人到朕跟前来就是,朕倒想看看,到底有谁想要阻挠这件事!” “微臣遵旨!”贺章道。 “另外,季太傅的案子,不管涉及到了谁,都绝不能轻饶!”隆泰帝话说完之后,还看着贺章。 贺章微低了头,“皇上,臣知道您的意思了。” 隆泰帝口中的“谁”,毫无疑问,就是指的安国公了。</p> 第84章 主动 杏花胡同的宅子里。 季卿并不知道,贺章从她这里离开之后还进了宫,送了贺章离开之后,她重新回了正房,然后让忍冬去请了于嬷嬷过来。 于嬷嬷来到正房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奇怪,毕竟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按着往常的惯例,贺大人离开之后自家姑娘也该休息了,今日如何会在这里让人唤她过来? “姑娘,您唤老奴过来是有何事要吩咐吗?”于嬷嬷问。 季卿的手里正把玩着那块作为定亲信物的青玉玉佩,闻言将玉佩握在手中,看向于嬷嬷,道:“于嬷嬷,这玉佩……还有亲事,您怎的不曾与我说起过?” 于嬷嬷一听,立即就知道了,定是贺章已经与季卿开诚布公了。 她于是松了口气,道:“姑娘,倒也不是老奴有意瞒着您,老奴确实知道姑娘您定了亲,但一开始也不敢确定贺大人是否就是当初的贺家小公子,后来老奴还特意去寻了贺大人,是贺大人说他想亲口与您说起这件事,所以……” 二十多年前,季卿洗三那日就与贺家的小公子定了亲。 这件事,于嬷嬷自然是知道的,甚至贺家人到的时候,还是于嬷嬷把季卿抱出去的。 只是,当初不管是季家还是贺家人,都只唤那季家小公子“安哥儿”,于嬷嬷除了知道贺家小公子乳名唤作平安,竟是连贺家小公子的大名都不清楚。 那时对于这桩婚事,陆氏其实是不太赞同的,只要一想到自己的闺女才出生几日就定了亲,将来说不定还要远嫁,陆氏的心情就颇有不愉。 是以,于嬷嬷平日里也不敢在陆氏跟前说起季卿的亲事。 直到十年前,于嬷嬷隐约知道,贺家小公子似是进京应考了,一来定亲都十几年了,陆氏再怎么不乐意也只能接受了,二来贺家小公子已经进京,那季卿自然也就用不着远嫁,陆氏那时还曾与于嬷嬷说起过,道是再过上几日贺家小公子要登门作客,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款待。 只是没想到…… 还没等到贺家公子登门,季家就遭遇了一场横祸。 听于嬷嬷说起了原委,季卿也不由失笑。 这也算是阴差阳错吧。 于嬷嬷话说完之后,小心翼翼地觑着季卿的眼色,道:“姑娘,您与贺大人相处了十年,想来也了解贺大人的为人,按着老奴的看法,贺大人倒也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在于嬷嬷看来,这简直就是天赐良缘啊! 季卿闻言不由有些怔神。 其实,季卿此时的心情很是复杂。 先前,在贺章说起希望他们以后要多了解对方时,季卿知道,她心动了,要不然,她也不会在系统出现之后第一次忘记了系统发布的任务,而是听从了自己的内心,默许了贺章的提议。 在搬出贺府时,季卿以为她往后都不会和贺章有过多的交集了,却没想到,这兜兜转转的,到头来发现离得最近的那个人,仍是贺章。 过了好一会儿,季卿才回过神来:“于嬷嬷,时辰不早了,你先回房休息吧。” 于嬷嬷应声退下。 而季卿,熄了灯躺到床上,却许久都未能入睡。 辗转反侧了许久,季卿干脆不想那么多了,而是问起了系统:“系统,方才的任务……” “叮,任务失败,贺章将知晓一件宿主幼时的糗事!” 季卿顿时就顾不得想别的了。 她有些不乐意。 虽然这个任务完成了也没有奖励,但没完成却有惩罚,最重要的是,季卿记得,自己那时明明脱口而出了一句“谁心仪你了”,这难道不是对贺章的拒绝吗? 明明按着任务的要求去做了,现在却说她任务失败,这叫季卿如何能乐意了? “系统,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明明完成任务了!”季卿据理力争。 系统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宿主一定忘了任务要求了,任务的要求是‘狠狠拒绝他’,不管是‘狠狠’还是‘拒绝’,宿主觉得自己做到了哪一点?” 季卿:…… 就,无言以对。 往常系统不管是发布任务还是回答季卿的问题,都堪称言简意赅,但这一次,系统竟然还学会讽刺季卿了。 “呵,宿主,你确认你那是狠狠拒绝,而不是欲拒还迎?” 这样的话,被系统用平直的语气说出来,莫名的就让人很生气。 但…… 季卿却并未生气,她陷入了沉默之中。 原来,连没有感情的系统,都能看出来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吗? 只有她自己,其实一直都在回避。 明明说好要远离的,却又克制不住的想要与他接触,季卿一时都不知道要如何来形容自己了。 她本以为,系统还会继续讽刺,却不想,系统再开口时,却没有任何讽刺的意味。 系统:“宿主,恭喜你,你终于诚实的面对自己,在感情中也主动前进了一步。” 季卿一怔。 似乎知道季卿是如何想的,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宿主莫非是忘了本系统的最终目的所在了?系统的目的是帮助宿主取得感情上的圆满,系统发布的任务也是经过了精密计算,会对宿主与攻略对象的感情起到促进作用的,但即使是如此,想要获得感情上的圆满,到底还需要宿主及攻略对象的主动,始终被人推着,被任务强迫着,又如何可能圆满?” 这些,却是季卿此前并未想过的。 她将系统出现之后发生的这些事都想了一遍,不得不承认,系统对她的帮助很大,若不是系统,她也不可能拿到杏花胡同这宅子的房契,更不可能拿到那三封对季家的案子无比重要的书信,她与贺章之间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交集,说不定,真的就像她搬出贺府时所想的那般,两人会渐行渐远。 但同时,也确实如系统所说的,因为那些任务带着强制性,因为任务失败的惩罚,季卿的心里对系统发布的任务其实是存了些抗拒心理的,只不过她不想被惩罚,所以才不得不去完成那些任务。 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她的心里,可并未有任何的愉悦。</p> 第85章 内心 季卿知道,若是继续如此,哪怕她最后真的能与贺章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但她的心里,只怕也会有所缺憾。&lt;/p&gt; 毕竟……&lt;/p&gt; 也许最后她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但最初的最初,她所做的一切,并非出自她自己的意愿。&lt;/p&gt; 而现在,她虽然未能完成这次的任务,甚至还会有惩罚,但至少,她以后将不会再觉得有所遗憾了。&lt;/p&gt; 想明白了这些,季卿的心里一松。&lt;/p&gt; 她也真的如系统所说的那般,愿意诚实的面对自己的内心了。&lt;/p&gt; “系统,谢谢你。”季卿道。&lt;/p&gt; 自系统出现以来,这是第一次,季卿如此发自内心的感激。&lt;/p&gt; 因为她再清楚不过,若是没有系统,不仅她不会拿到《季氏游记》,不会拿到这宅子的房契,不会拿到那三封至关重要的书信,在她与贺章的感情之中,她也由始至终的,不会主动一次。&lt;/p&gt; 是的,她不会主动的。&lt;/p&gt; 当初被贺章所救,也许是因为那时的季卿太过绝望了,也许是因为贺章出现的方式正好应和了她那时心中最深切的盼望,在被救的那一刻,贺章就在季卿的心里留下了一个无比英武的形象。&lt;/p&gt; 后来被贺章收留的那十年,季卿是亲眼看着贺章一点点从青涩走向成熟,从无关紧要走到如今的举足轻重,就连贺府,也从最开始那个小院子,换到了如今王府规制的大宅。&lt;/p&gt; 贺章在不断变得优秀,季卿也一点点的将这个人放在了自己的心里。&lt;/p&gt; 面对贺章的时候,季卿会生出倾慕之心,但同时,她的心里也会生出自卑。&lt;/p&gt; 她是季家嫡长女,自小受到的教导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下心中的骄傲,但季家的蒙冤,家人的离散,这些变故让季卿变得一无所有,连她心中的骄傲都变得如无根的浮萍一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作为支撑的骄傲,那还是骄傲吗?&lt;/p&gt; 那只不过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无助,从而竖起的并不坚硬的外壳而已。&lt;/p&gt; 没有了家族的庇护,甚至自己都要被贺章护在身后的季卿,当他看着贺章那透着保护姿态的背影,安心的同时,其实也在问自己,这样的贺章,是她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女能配得上的吗?&lt;/p&gt; 季卿并不会妄自菲薄,但她也不会盲目自负。&lt;/p&gt; 或者说,失去了所有之后的季卿,不敢也不能再去相信有那么一个人,他不会权衡外在的一切,只因为她这个人而愿意与她共同面对一切。&lt;/p&gt; 应该说,季家的获罪,与家人的生离与死别,这些都对季卿的自信心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lt;/p&gt; 自信,也是需要有对应的东西作为支撑的,比如身份地位。&lt;/p&gt;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她要如何自信得起来?&lt;/p&gt; 连自信都没有,她又要如何正视自己对贺章的感情,甚至是与贺章共度一生?&lt;/p&gt; 若是没有系统的出现,就算贺章替季家翻了案,就算贺章提了亲,他们也结为了夫妻,但只要季卿未能重获自信,未能找回与贺章并肩而立的勇气,她知道,他们之间早晚还会出现问题。&lt;/p&gt; 这些,显然不是季卿想要看到的。&lt;/p&gt; 系统的出现,对于季卿来说,更像是一份救赎。&lt;/p&gt; 是系统的那一个个看似荒诞的任务,让贺章在季卿心里那犹如天神一般的形象一点点破碎,让季卿觉得,自己确实是能够得着贺章的。&lt;/p&gt; 也是系统的那一个个任务,让季卿找回了她原本失去的那些东西,让她的心不再如之前那般荒芜。&lt;/p&gt; 如此,她才会在今晚真正的朝着贺章迈出了一步,顺从自己的心意说出了那个“好”字。&lt;/p&gt; 将自己的内心剖析了一遍,季卿如释重负的吁出一口气。&lt;/p&gt; 在心头压了许久的那块石头,似乎突然就被搬开了。&lt;/p&gt; “系统,谢谢你。”季卿再次郑重道谢。&lt;/p&gt; 系统:“宿主不用急着道谢。”&lt;/p&gt; 季卿:……&lt;/p&gt; 果然是没有感情的系统,轻而易举的就让她心里那满满的感激烟消云散了。&lt;/p&gt; 而且,从系统这短短几个字之中,她总觉得,系统是在憋着什么大招?&lt;/p&gt; 季卿不再与系统说话了。&lt;/p&gt; 她开始想着贺章之前说过的那些话,也不知道,安国公府的事,要如何闹出来?&lt;/p&gt; 带着这样的疑惑,季卿以着前所未有的轻松进入了梦乡。&lt;/p&gt; 而就在季卿陷入好眠的时候,贺章才伴着夜色回到了贺府。&lt;/p&gt; 直到进了卧房,房中只剩下自己一人时,贺章才总算是轻轻吁了口气。&lt;/p&gt;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可并非是虚言,别看贺章在隆泰帝面前始终镇定如常,但面对隆泰帝这样一个多疑的帝王,他其实也并非把握十足的。&lt;/p&gt; 这一点,只看季太傅的下场就知道了。&lt;/p&gt; 好在,最后的结果正是贺章想要的。&lt;/p&gt; 隆泰帝发了话要重审季家的案子,又有手里的这些证据,只要从安国公那里顺藤摸瓜,想要查出那幕后之人,倒也难度不大了。&lt;/p&gt; 那幕后之人之所以这么多年都未被揪出来,只不过是因为在此之前无人知道他的存在而已。&lt;/p&gt; 将这些事暂时放到一边,贺章想到季卿,心情顿时就变得轻松了起来。&lt;/p&gt; 给季家翻了案,再将流放到岭南的季家人都接回来,待季家人安顿好了,那……&lt;/p&gt; 他就可以去提亲了?&lt;/p&gt; 贺章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太过急切了。&lt;/p&gt; 他是说过,要与季卿互相了解,但现在离着季家人回来不是还有一段时间吗,这段时间,完全足够他和季卿互相了解了!&lt;/p&gt; 咳,他都已经二十八岁了,都可以理解的,是?&lt;/p&gt; 因为这样的想法,贺章入睡之时都是带着愉悦的。&lt;/p&gt; 他又做了一个梦。&lt;/p&gt; 这个梦,居然还是续接了上次的那个美梦。&lt;/p&gt; 梦中,贺章拿了秤杆挑开盖头,露出了季卿那张如桃花一般娇艳的脸,当季卿抬头看向他时,那双翦水秋瞳看得贺章心里都不由得微微发热。&lt;/p&gt; “娘子!”贺章忍不住道。&lt;/p&gt; “夫君。”季卿柔声回应。&lt;/p&gt; 对视一会儿,贺章道:“娘子,春、宵苦短,不如,咱们这就歇着了?”&lt;/p&gt; 季卿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贺章,柔柔地道:“夫君莫急,我看夫君该是饿了,我特意让人备了点心,还有几个小菜……”&lt;/p&gt; 点心是玉露团。&lt;/p&gt; 菜是季卿亲手做的。&lt;/p&gt; &lt;/p&gt; 第86章 热闹 翌日。 因为惦记着今日可能会知道的,安国公府的事,刚到辰时,季卿就醒了。 在丫鬟们服侍她梳洗的时候,季卿还有些失笑地摇头,现在时辰还早,安国公府那里就算真的有什么消息传出来,也必定还需要一段时间。 但让季卿没想到的是,她早膳还没用完,就听到了消息。 “主子,安国公府现在可热闹了!”冬青声音高高扬起,“听说一大早的天都还没完全亮呢,安国公府那边就闹腾起来了!” 先前季卿几次出行都是带了忍冬和冬青的,对于季卿在查的一些事情,忍冬和冬青虽然并不怎么了解,但不管是因为先前安国公给贺章塞人,还是后面季卿查到的事似乎涉及到了安国公府,都足够让忍冬和冬青对安国公府如今的热闹幸灾乐祸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一大早的知道安国公府闹起来了,冬青立即就将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的。 听了冬青的转述,季卿才知道安国公府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 那日季卿在太白居的后门处遇到了俪娘,那时的俪娘正在被人追捕,季卿后来还觉得,俪娘一个弱女子,被那样两个大汉追捕,说不定离开太白居不久之后就遭遇了不测,就算没有遭遇不测,应该也被人带回安国公府了。 哪里能想到,俪娘可比季卿想象的要厉害多了。 那日离开了太白居之后,俪娘一改先前的躲躲闪闪,而是哪里人多往哪里去,后来还正好遇到了一位曾经去过安国公府也认识她的大人,借着这位大人,竟是成功甩掉了后面的两条尾巴。 倒不是安国公派去的人真的拿俪娘没办法了,他们若是铁了心的要去抓俪娘,就算有那位大人在,俪娘也必定会被抓走。 只不过…… 安国公让人抓俪娘,这本就不是什么能见得光的事,安国公自己都想死死捂住,唯恐走漏了什么风声呢,在这样的情况下安国公手下的人又哪里敢不管不顾的去抓人? 真要是如若,若是俪娘在这个过程之中嚷嚷些什么出来,那就真的不妙了。 俪娘摆脱了追捕之后,安国公虽然愤怒,但其实也并没有太把俪娘放在眼里,毕竟俪娘也就只是个舞姬,安国公从前做的那些事,连世子安元和都毫不知情,就更别提俪娘这个舞姬了。 安国公想着,俪娘逃脱之后,必定会好好隐藏自己,但就算是这样,安国公也有信心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人带回来。 但让安国公没想到的是,俪娘非但没有藏起来,反而还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了安国公府外。 今日一大早,天才刚刚蒙蒙亮,俪娘就到了安国公府外。 安国公府周围住的都是朝中权贵,这时虽然天色尚早,但各府的大人上朝,以及各府领了差事的下人出门办差,总之附近往来进出的人是绝对不会少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俪娘出现在安国公府外,自然而然的也就招来了许多人的注意。 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之下,俪娘一边哭得梨花带雨,一边哀哀泣泣地道:“国公爷,世子爷,贱妾虽然有错,可贱妾腹中的孩子,怎么说也是安家的骨血啊……” 虽然只是一句话,但这句话里的信息量无疑是巨大的。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的,但这附近住的都是朝中权贵,这样的人家,别说是主子了,就是府里的下人,谁还能没有颗七窍玲珑心啊,一听这话,许多人立即就开始惊叹了起来。 因为安国公没少在各种宴会的时候让俪娘露面,而周围住的朝中权贵几乎都到安国公府赴过宴,所以对于俪娘,许多人都是不陌生的,众人都知道俪娘在前不久被安国公送给了贺章,同样也知道在此之前,安国公对俪娘有多宠爱。 说起来,安国公将俪娘送给贺章,这也真是荒唐。 在官场之中,互送美人的也不是没有,但人家好歹送的是清白的美人,安国公倒好,将一个自己收用过的舞姬送给贺章,这难道不是在羞辱人吗? 也难怪贺章很快就将这俪娘给送走了。 现在听俪娘这样一说,众人立即就意识到,安国公府内部,这腌臜之事,还真是不少啊! 安国公收用过俪娘,这个知道的人可是不少,俪娘往常也没少仗着安国公的宠爱恃宠而骄,但这俪娘竟然还与安国公世子都有首尾? 这父子共享一人…… 啧,再荒唐的人家也难干出这种事啊! 那么,问题来了。 俪娘说她腹中的孩子是安家的骨血,那到底是安国公的,还是安国公世子的? 还有另外一个问题,这俪娘前不久才被安国公送给了贺章,而贺章只过了短短几日就将人送走了,当时贺章还似乎一点都不怕此举会得罪了安国公,送人走的时候可一点都没有藏着掖着的,既然如此…… 那是不是意味着,安国公在俪娘怀有身孕的情况下,还将人送给了贺章? 若真是如此,那安国公也太会恶心人了。 一时之间,许多人都开始合理的推理起来。 等到安国公和安国公世子安元和听到消息之后赶过来,迎接他们的,就是许多人那古怪的眼神。 这父子俩心里都不由“咯噔”一声。 而看到安国公和安元和出来了之后,原本还想听八卦的那些人,也就不得不遗憾离场了,当然了,就算不得不离场,其中一些权贵还是没忘了使个眼色给自家的下人,示意人关注一下安国公府的热闹。 虽然不能看现场,但等回头他们得闲了,也可以听一听乐子嘛! 安国公哪里能没注意到周围众人的异样,可他就算注意到了,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若是四周无人,安国公有一万种法子可以收拾俪娘,偏偏俪娘先前那一嚎惹来了这么多人的注意,如此一来,他再想让俪娘死得悄无声息,那就不可能了。 安国公面色铁青地瞪着俪娘,简直恨不得将之生吞活剥。 第87章 成真 再之后…… 安国公府可以说是鸡飞狗跳。 俪娘被安国公收用了,这件事在安国公府并不是什么秘密,整个国公府上下可谓人尽皆知,当初安国公夫人赵氏就没少为着这事暗地里怄气。 可是,俪娘还和安国公世子有首尾,这件事在此之前就是真的无人知晓了。 如今俪娘往国公府门前这样一哭,安国公府当然也就炸了。 安国公夫人赵氏,以及世子夫人章氏,知道这件事之后,差点没晕过去。 赵氏是觉得荒唐。 安国公将个低贱的舞姬当宝也就算了,反正也不过就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安国公就算是再怎么宠着,没有她的点头,也不可能给她个名分。 可是,这个她眼里低贱无比的舞姬,不仅魅惑了安国公,竟然还与她儿子有了首尾? 这让赵氏无法接受。 安国公府庶出的儿女不少,但赵氏所出的却只有世子安元和和安贵妃,虽然安元和各方面都极为平庸,但在赵氏的眼里,这却是让她骄傲的儿子,是这世上最优秀的人,她对安元和寄予厚望,更期待着将来安元和承袭爵位,给她这个母亲更大的尊荣。 也正因为如此,现在骤然知道安元和竟然在明知俪娘被安国公收用了的情况下,还与俪娘搅和在了一起,赵氏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而章氏…… 世子夫人章氏过门已经有好几年了,但膝下却未有一儿半女,虽然因她娘家显赫的缘故,不管是安国公还是赵氏都并未因此对她甩什么脸色,但章氏自己心里却是有些虚的。 是以,章氏平日对安元和可谓是无微不至,方方面面都考虑得无比周到,就比如榆树胡同那宅子,就是章氏考虑到安元和可能会不习惯衙门里的简陋,特意亲手布置了一番的。 在章氏看来,她与安元和夫妻感情和顺,唯一的不圆满也就是她没能生个儿子,只待她给安家添丁,那她的人生就圆满且顺遂了。 她哪里能想到,从来没在子嗣一事上给她压力的安元和,居然会与俪娘厮混到一起? 父子共享一人…… 章氏想想都觉得恶心! 别说赵氏和章氏了,就是安国公,在知道自己居然一直以来都在与儿子共享同一个女人之后,也都跟被雷劈了一样。 没等安国公说点什么做点什么,赵氏冲到他跟前,抬手就抓了安国公一个花脸。 而章氏,在最开始的惊怒之后,失望之下,立刻吩咐人收拾行李准备回娘家。 安元和呢,一会儿看看亲爹新娘那里,一会儿又看看章氏,时不时的还要分出一些心思去注意俪娘那里,忙得不可开交。 再加上安国公府那满后院的姬妾,以及庶子庶媳们的推波助澜…… 啧啧,看过的人都觉得,这可真是一出大戏。 听冬青讲完这些,季卿也不由有些佩服了。 不得不说,俪娘确实走了一步妙棋。 她之所以被安国公派人追捕,是因为安国公发现自己丢了两封信,而那两封信对于安国公来说又极为重要,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管安国公能不能将那两封信找回来,接触到了这个秘密的俪娘,怎么都是没有活路的。 若是俪娘藏着不现身,也许能藏一时,但安国公有心找她,她又能藏上多久? 到最后,也逃不过一个被灭口的结果。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 俪娘主动来到了明处,而且还出现在了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一来,安国公就算再怎么想灭口,也得考虑一下后果,他更怕俪娘会将那两封信的事捅出来,要知道这周围住的可都是朝中权贵,哪一个不是精得跟什么一样,但凡让这些人知道了蛛丝马迹,说不定倒霉的就是安国公自己了。 如此…… 俪娘也算是最大限度的让自己能够活命了。 至少,在安国公找回那两封信之前,俪娘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而那两封信都已经被贺章拿到手了,甚至还会呈给隆泰帝,安国公又如何能够拿得回来? 季卿想到这些,便也不再去想俪娘的事了。 今日起得这么早就是为了想知道安国公府会发生什么,如今既然知道了,季卿想着,自己要不要再回房睡个回笼觉养养精神。 也就在这时,正房的门被人用力推开,因为力道太大,两扇门狠狠拍在了墙壁上,又被反弹回来。 “砰!” 一声巨响之下,季卿原本还有的那么点睡意顿时就被吓回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 季卿看向门口。 只见着,于嬷嬷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虽然在不住喘着气,但于嬷嬷的面上却满是兴奋与激动,显然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姑娘!”于嬷嬷看到季卿,急切地唤了一声。 虽然季卿还不知道于嬷嬷这是怎么了,但出于某种奇异的直觉,她不自觉地就站起了身,“于嬷嬷……” 于嬷嬷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她看向侍立一旁的忍冬和冬青,道:“你们去守在院子里,别让人靠近正房。” 忍冬和冬青看向季卿。 季卿点了点头,两个丫鬟于是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等到房门重新被关上,季卿才又看向于嬷嬷,眼里带着莫名的期待:“于嬷嬷,发生了何事?” 听她这样一问,于嬷嬷快步来到她跟前,紧紧握住她的手:“姑娘,贺大人刚刚让人传来的消息,皇上着了贺大人重审季家的案子,要还季家一个公道,圣旨已经下了!” 说到最后,于嬷嬷也忍不住眼眶一红。 季家若是能翻案,那夫人就能回来了,也不知道这一别十年,夫人如今怎么样了…… 季卿听完于嬷嬷的话,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这是她期待太久的事,也正因为太期待了,乍一得到准信儿,她才会觉得不敢置信,等到听到“圣旨已经下了”几个字,季卿再也忍不住拿了帕子掩住唇,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期待已久的事,就要成真了! 第88章 舅母 其实,在昨日季卿将那几封信交到贺章手里之后,贺章临走之前也是说过季家很快就能重得清白的话的,但那又如何能比得上如今知道圣旨已下的真实感? 季卿和于嬷嬷激动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平复下了心情。 在此之前,她们都以为季家翻案并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可这件事就这么突然的发生了,让她们这一时之间都没有什么心理准备。 而在冷静下来之后,季卿就盘算着,自己现在能做些什么了。 但她发现,她能做的,还真是不多。 虽然现在圣旨已下,但也只是重审季家的案子,而这件事,季卿在把那几封信交给了贺章,并把她查到的事都告诉给贺章之后,她其实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 若是现在季家已经洗清了冤屈,季家的老宅也还回来了,季卿倒是可以在陆氏等人归来之前先将老宅修葺一番,可如今圣旨才刚下而已,季卿能做的,也只有等了。 她相信,她应该也不用等多久。 想到这里,季卿的一颗心也渐渐沉淀了下来。 “姑娘……” 于嬷嬷还想说什么,但才刚开了个头,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忍冬明显扬起了音调的声音。 “主子,外面有访客到。”忍冬道,接着又解释了一句,“安伯特意让人传了话进来,道是那位访客是主子的故人……” 故人。 季卿心中惊讶。 她这十年来甚少出门,便是出门也始终都带着深色的帷帽,更是从来没有去找过自己当初的旧识,在这样的情况下,会是什么故人不仅认出了她,还找到了杏花胡同来? 但季卿也知道,若来的是普通人,安伯一定不会特意让人传了这么一句话进来。 所以,季卿先是冲着于嬷嬷点了点头,随后才道:“将人请进来。” 于嬷嬷待季卿将话说完,这才道:“姑娘,要不还是老奴去迎一迎。” 于嬷嬷知道,若是来人不被安伯认可,安伯必定不会让人进门,既然如此,那她应当也认识来人,出去迎一迎,也可以先看看情况。 现在重审季家的案子的圣旨才刚刚下来,季家还未洗掉头上的污名,严格说起来,季卿还在被流放岭南的名单之上,若是这个时候被人知晓季卿这些年来一直在京城,而且还是被贺章收留,这样的节外生枝,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于嬷嬷先去看看情况,若是真有什么不妥,也能想办法拦一拦。 季卿想了想,便也点了点头。 于嬷嬷于是出了正房往外而去。 院子里,忍冬得了季卿的吩咐,正待出去迎客,就见着于嬷嬷也出来了,而且也一样是往外院而去,想了想,便安静地跟在于嬷嬷的身后。 而于嬷嬷,出去的同时,心里其实也是有些忐忑的。 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她不希望发生任何的波折,只希望,来人对自家姑娘没有恶意。 这样的忐忑,在于于嬷嬷见到那位访客的时候,瞬间就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无限的惊喜。 “大夫人!”于嬷嬷脱口而出。 来人是一名年约半百的妇人,妇人的衣着打扮极为朴素,面容看着也极为温和,但身上却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度。 在看到于嬷嬷的时候,妇人的神情先是一松,随后眼里也渐渐溢出惊喜来。 “于嬷嬷,果然是你。”妇人道。 于嬷嬷虽然不知道妇人何出此言,但这会儿她的心里只有惊喜,自然也就顾不上这点细枝末节了,连忙朝着妇人迎了上去。 “大夫人,您今日来此……”于嬷嬷问。 她也不确认妇人是不是知道季卿在这里,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妇人目光温和地看着于嬷嬷:“我今日,是来看看如意的。” 于嬷嬷的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只是微微顿了顿,于嬷嬷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夫人,您往里面请,姑娘若是见着您,一定会很高兴。” 听于嬷嬷这样说,妇人微微叹了口气:“如意……这孩子,就是想的太多了,既然在京城,这些年怎么能不联系家里呢,陆家虽然算不上显赫,但怎么也不至于护不住她!” 这妇人,正是陆家的大夫人王氏,是陆氏的长嫂,也是季卿的大舅母。 陆氏与娘家兄嫂的关系极为和睦,王氏也自来就疼季卿,当初季家出事,王氏等人是送了陆氏一行出城的,知道季卿并未与陆氏等人一起前往岭南,陆家那时其实派了人去寻季卿,原是想寻到季卿之后先安排她暂避一时的,没想到却是怎么都没能找到季卿的踪迹。 王氏素来爱看书,前段时间与女儿陆玥一起去致远书斋买书,当时就见着一个非常像季卿的女子,但没等她追上去,那女子就已经不见了。 虽然那女子戴着深色的帷帽,王氏根本就没能看到她的面容,但王氏后来左思右想,总觉得那就是季卿。 这,大概就是出于亲人之间的直觉。 在这之后,王氏又去了致远书斋几次,原是想着看看能不能再碰到季卿的,却不想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 直到某一次,王氏自致远书斋回来的时候,正巧就碰到了于嬷嬷从贺家回来。 认出于嬷嬷,王氏更肯定自己上次见到的就是季卿了,她本想唤住于嬷嬷询问季卿的下落的,但想了想又觉得,季卿这些年都不曾联系陆家,于嬷嬷若是真的知道季卿的下落,只怕也是不会向她坦言的,于是才悄悄跟在了于嬷嬷的身后。 这一跟,就跟到了杏花胡同来。 王氏知道,于嬷嬷和安伯本就是陆氏当初特意留下来照顾季卿的,既然于嬷嬷来了这里,那王氏猜测,季卿应该就是住在杏花胡同。 那时王氏犹豫了一阵,却是没有登门。 她上次在致远书斋唤季卿,季卿不可能听不出她的声音,但季卿却是不曾有任何停留,这已经足以让她知道季卿的态度了。 季卿不想见陆家的人。 至少是在现阶段,季卿不想见陆家的人。 王氏其实知道这是为何,无非就是季卿不想连累了陆家罢了,但也正因为如此,王氏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登门。 她若是上门,季卿自然不可能将她赶走,但这无疑也是在加重季卿的心理负担,王氏只要一想到这十年来季卿是怎样过来的,就不忍再让她承受任何的压力。 第89章 白眼狼 也是直到今日,得到了皇上下了圣旨,要重审贺家的案子的消息,王氏这才按捺不住,找到了杏花胡同来。 既然皇上都下了旨,那季家断无再继续背负污名的道理,翻案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而且这个时间还不会太长,在这样的情况下,王氏觉得,季卿总不该再担心自己会连累谁了。 是以,王氏来了杏花胡同。 王氏来杏花胡同,只与季卿的大舅陆亭说过,两人都一致决定不告诉陆家的其他人。 一来,陆嫣可也是陆家人,若是这件事让她知道了,说不得便要节外生枝,就算陆家这些年都已经不与陆嫣联系了,但谁能说得准,陆嫣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陆家的事? 二来,与于嬷嬷的想法一样,王氏与陆亭也觉得,现在虽然圣旨已下,但季家到底尚未翻案,在这紧要的关头,季卿的消息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了。 事实上,要不是太担心季卿,太想知道季卿这十年都去了哪里,又是如何过来的,王氏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来见季卿。 陆家书香传家,家风极为清正,后宅里也没有那么多腌臜事,陆家成员之间的关系也向来极为和睦,所以王氏当初嫁进陆家之后,与陆氏这个小姑也是处得极好的。 后来陆氏嫁进了季家,又先后生下了三个孩子,其中王氏最疼的就是季卿了。 王氏自己也有一儿一女,女儿陆玥也只比季卿大两岁,但陆玥是个性子活泼的,与季卿性情完全不同,王氏当初几乎是将季卿当作是自己的另一个女儿来疼的。 后来季家出事,季卿不知所踪,王氏别提有多揪心了。 她本以为季卿安全之后会找陆家人,却不想季卿这一失踪就是十年,还没让陆家人找到她的任何一点踪迹。 想到这些,王氏又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她看向于嬷嬷,道:“圣旨已经下来了,季家用不了多久就能洗掉污名,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亲家老夫人和阿沁他们也都能回京了,不过……如意这十年,都在哪里?” 于嬷嬷闻言,忍不住又是一阵心酸。 这十年来,自家姑娘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在她脆弱无助的时候,更是没有一个长辈可以依靠,于嬷嬷想想都觉得心疼,但于嬷嬷也知道,陆家人对季卿的担忧与关心一点都不少,只不过他们没能找到季卿而已。 所以,听了王氏这话,于嬷嬷连忙道:“大夫人,这说来就话长了,老奴以为姑娘应该更愿意亲口与您说起这些年的事……” 王氏想了想,便也点了点头。 她也确实想听季卿亲口说说这些年的事。 这宅子本就不大,不多时,王氏就在于嬷嬷的带领之下进了垂花门,又经由抄手游廊到了正房。 “姑娘,大夫……” 于嬷嬷的话还没说完,季卿就已经迎了上来。 “大舅母!”季卿有些激动地唤道。 这十年来,她虽然没去找陆家的任何一人,但这不代表她就不想舅家的人了,她只是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到陆家而已,哪怕只是有可能。 “哎!”王氏上前几步,紧紧抓着季卿的手,将季卿上下打量了好几遍,这才眼眶泛红地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 季卿听着王氏的数落,心中却是一片温暖。 她知道,只有真正关心她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数落。 隔了十年再相见,王氏自然也舍不得过多的数落季卿,很快便问道:“如意,这十年来,你都在哪里,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想到季卿可能吃过的苦,王氏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自眼眶中滑落而出。 季卿见状,连忙拿了帕子替王氏擦眼泪,擦着擦着,她自己也忍不住落了泪。 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很快又不由相视一笑。 这一笑,过去所有的苦难似乎都淡去了不少一般。 季卿连忙将自己这十年来的经历说了一遍,在知道季卿是被贺章救了且收留了,尤其是知道贺章居然与季卿有婚约,王氏也不由感慨这大概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不过…… 王氏的脸色随即就是一沉,道:“如意,当初你流落在外,之所以会被官兵追捕,这可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恨不得见着你落难……” 哪怕,那个时候季家出事,季卿其实已经落难了。 季卿一怔。 她其实也怀疑过,当年她知道自己的处境,明明已经很小心的掩藏自己的行踪了,为何还是那么快的就被官兵找上了门,现在看来…… 还真是有人在使坏。 季卿蓦地就想到了陆嫣。 陆嫣怎么说也是她的表妹,明知道她的处境,在发现了她的踪迹之后,竟然还特意派了人去见到她的茶楼蹲守,这样的举动怎么看都不像是对季卿有什么善意。 再加上,王氏说起那个使坏的人时,眼里那再明显不过的厌恶,由此可见,那人必定与季卿,与王氏都关系密切,若不然,王氏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最重要的是,陆嫣还未嫁进宁家的时候就与陆家人关系不睦,出嫁之后更是与娘家再无往来,这一切本就极为不合常理。 要知道,陆家人的心肠都不硬,陆嫣若不是做了什么让陆家众人无法接受的事,陆家人定不会如此对她。 “是陆嫣?”季卿问道。 王氏一怔,但随即就道:“如意,你还是这么聪明,当初正是陆嫣无意之间认出了你,也是她特意使了人去告密引来了官兵……” 说到后来,王氏显然也动了怒。 “这就是个白眼狼,她可是在季家住了整整三年,阿沁待她不说像是对你一样,至少也是疼爱有加关怀备至了,但凡是个有心的,都不会在陆家落难的时候捅阿沁一刀!” “就算她当时主动与季家撇开关系还可以用她年纪小害怕来解释,可之后她看到你之后引了官兵来追捕于你,又要如何解释?” “难不成,她还是在做好事,是怕你流落在外太过危险吗?” 王氏忍不住咬牙切齿。 第90章 吸血 虽然王氏现在气怒交加,但季卿听了,却只觉心中温暖。 若不是心疼自己,替自己鸣不平,王氏又何需如此愤怒? “大舅母,这些都过去了……”季卿握着王氏的手道。 陆嫣的所作所为,季卿自然不会原谅,可她更不愿意让王氏因为陆嫣而动怒。 王氏很快也就冷静了下来。 毕竟,知道这件事已经好几年了,该动的怒,早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发作过了,现在也只不过是当着季卿的面说起这件事,才重新被勾起了怒火而已。 轻轻拍着季卿的手背,王氏道:“如意,你说的对,这些不好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你和季家人一定会否极泰来的。” 季卿用力点了点头。 否极泰来。 这几个字,一听就让人感受到希望。 她,以及远在岭南的季家人,这些年来必定都是万分努力的坚持着在生活,最艰难的时候都已经过来了,现在看到了希望,他们又怎么可能不满怀希望? 现在是久别重逢的时刻,这种沉重的话题自是不必多讲,季卿没有继续,而是又问起了陆嫣的事。 “大舅母,我听说陆嫣自从嫁进了宁家就再未与娘家往来了,就是因为这件事吗?”季卿问。 “也不只是为了这件事。”王氏提起陆嫣时,眼里满是厌恶。 在季卿的眼里,王氏是个待人极为宽和的人,若不是陆嫣真的做了让她无法忍受的事,她绝不会有这样的表现。 “我就不明白了,陆家虽然不能说大富大贵,但怎么着也没有短过陆嫣的吃穿用度,她母亲去世,为了不让她在继母手下过活,你母亲还特意将她接到了陆家去,不管怎么着,陆家和季家,都没人对不起她?”王氏眉头紧紧拧起来,“她倒好,见天儿的觉得身边的人都对不起她,当初季家出事,她第一时间就跳出来与季家撇开关系,还引了官兵去追捕你,这些就算了,只当她以后与季家毫无关系便是了,可她怎么就有脸,明知道宁家是为了什么要娶她,还厚着脸皮一定要嫁过去呢?” 宁浩为何会求娶陆嫣? 原因很简单,因为那时候新帝登基,而在许多人看来,季太傅当年多次不惜己身的力保还是太子的新帝,新帝既然登基了,必定会还季太傅一个公道,季家的起复都不是什么难事。 宁浩反正也是要娶继室的,娶陆嫣甚至还可能有好处,他自然是乐得如此的。 而陆嫣呢,她特意引人去追捕季卿的事被陆家众人知晓了之后,陆家众人对她就不怎么待见,后来在她的婚事上,王氏和季卿的二舅母姚氏自然都不会沾手。 等到陆嫣都已经十八岁了,婚事还没有着落,她才急了。 正好那时候陆嫣的父亲、季卿的三舅外放结束回京了,陆嫣的继母周氏也随之回京,陆嫣的婚事自然而然的也就交到了周氏的手里。 周氏对待这个一直没怎么相处过的继女,说有多关心,那自然是说不上的,但也没有为难过她,算是无功无过,同样的,她会正常的替陆嫣操持亲事,但想要她多费心,那也是不可能的。 而陆嫣呢,对于周氏给她挑的那些人选,却都不满意。 在季家住了几年,陆嫣别的没有长进,眼光却是越发的高,想着往日里往来于季家的都是什么人,她又怎么会看得上周氏给她选的那些人呢? 周氏是继母,可不想担上一个逼迫继女出嫁的骂名,所以对于陆嫣的挑剔她也是听之任之,反正耽误的也不是她的时间,她急什么? 这样挑剔下来,一直到陆嫣二十岁了,都还没有定下婚事。 而在京城,就算是那些疼女儿,舍不得女儿早早出嫁的人家,将女儿留到十八十九都已经是极限了,绝不会有人将女儿留到二十都不出嫁,陆嫣这样的年龄,在哪里都要被人称上一声“老姑娘”的。 到这时,陆嫣才真的急了起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宁浩托了媒人上门求亲了。 王氏冷笑一声:“陆家不能说有着泼天的富贵,但陆家的姑娘该有的眼光总是有的,偏偏就是陆嫣,也不知道眼皮子怎的那么浅,愣是被宁家那‘伯府’两个字给迷了眼,在全家人都反对的情况下还死活都要嫁到宁家去,她不知道宁浩打的什么主意吗?她当然知道!” 当初那样与季家撇开关系,将自己说成了受害者,还在季卿最难的时候选择害她,换了其他人,想到自己做过什么,怎么也没脸再巴着季家吸血了? 可是陆嫣她就能做出这种事来! 明知道宁浩是为了什么想娶她,她还是死活要嫁去宁家,巴着季家吸血,只为了过上她眼中的好日子。 陆家人当时都异常的愤怒,甚至还说出了陆嫣若是一定要嫁去宁家,以后就不要再回宁家的话。 可就算是如此,陆嫣还是执意要嫁给宁浩。 而陆家众人也是说到做到,在陆嫣出嫁之后,就再没让陆嫣进过陆家的门,就连陆嫣三朝回门时都没让陆嫣和宁浩登门。 “这几年她也确实没回陆家,我还以为她好歹还算知趣,没想到前些日子宁浩在外面养外室的事闹了出来,她竟然还想回陆家让我们给她作主,呵!” 最后一个“呵”字,带着十足的讽刺。 需要的时候陆家就是她娘家,不需要的时候就不把陆家当回事,陆嫣这是想把好处占尽了。 听完王氏的话,季卿可算是明白了。 “大舅母,前些日子我出了几次门,正好就碰上陆嫣了,她大概是有些怀疑我的身份,还特意让人去遇到我的地方守着。”季卿道。 王氏闻言紧紧拧起眉,然后道:“如意,现在季家的案子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了,这个关头可不容有任何的闪失,你这段时间还是少出门,等到季家翻了案,就算再被人发现你在京城,那也无关紧要了。” 王氏是担心季卿被陆嫣发现了行踪,再惹出什么事来。 毕竟,以陆嫣对季卿那没有来由的嫉恨,又是在陆嫣过得最不顺的时候,在这个时候发现了季卿的行踪,很难说陆嫣会做出什么事来。 第91章 用心 在王氏的眼里,季卿还是十年前那个小姑娘,必定应付不来陆嫣这种人。 季卿被王氏这般维护着,既觉得暖心,又有些想笑,于是道:“大舅母,您可别把我当成什么都不会的小姑娘了,我现在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宁浩养外室的事……还是我让人捅出来的呢!” 王氏闻言双眼微瞠,惊讶地道:“如意,真是你捅出来的?” 季卿点点头:“那当然了,我还能拿这种事来骗大舅母不成?谁让陆嫣没事非得要盯着我,那我不得给她找点事干嘛,现在好了,陆嫣是没闲心再来盯着我不放了。” 她盯着宁浩和新进门的妾室都来不及呢。 王氏确实有些惊讶,但很快眼里就流露出笑意,“如意,你做的对,我看她就是太闲了,就该给她找点事儿。” 一个是自己从小疼到大,这十年来又一直牵挂的季卿,一个是这些年来让陆家众人又是伤心又是愤怒的陆嫣,王氏会偏向于谁,简直都不用说。 更何况,这件事本也是陆嫣自己有错在先。 见着王氏这毫不掩饰的偏心,季卿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亲人护着,与自己独自前行,这总是不一样的。 季卿难得的流露出小女儿情态,挽着王氏的胳膊,道:“所以呀,大舅母,您可别再为了担心了,我总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更不会让自己被人欺负。” 听季卿这样一说,王氏想了想,倒也放心了。 这十年来,每次想到季卿,王氏的心都是高高提起的,也是直到今日,真正的见到了季卿,尤其是看到季卿那双白皙柔嫩的手,看到她那双并未因为生活的困苦而弥漫上怨怼的眼睛,王氏才算是真正的将提起的心放到了实处。 “好,好,大舅母再不担心咱们如意了。”王氏笑着道。 一边说着话,王氏心里一边暗暗祈祷,希望如意这孩子从此之后,真的能再无烦恼。 久别重逢,王氏在季卿这里呆了大半日,直到快到晚膳时间了,她这才依依不舍的准备离开。 “如意,为了不节外生枝,在季家的案子有了结果之前,我和你大舅都不会再过来看你……”王氏拉着季卿的手。 季卿也知道,王氏这都是为了她着想。 “大舅母,您且安心便是,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去看望您和大舅舅了。”季卿道。 王氏听闻季卿此言,再想到是由贺章主持重审季家的案子的,倒也将心定了下来。 来日方长,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季卿起身送王氏,一直送到垂花门,直到再看不到王氏的背影,这才转身回了正房。 王氏由于嬷嬷陪着往外走,刚绕过了照壁,就见着安伯领着一个看着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往这边走了过来。 这…… 就是贺章? 陆家从前倒未与贺章打过交道,就算同在京城,王氏此前也未见过贺章,但想想先前季卿的话,却也能得出这个结论。 而贺章见着王氏,眼里却未有任何的意外,在离着王氏约一丈远时,还停下脚步,向着王氏行了一个晚辈礼。 “陆大夫人。”贺章道。 王氏在知道贺章与季卿有婚约之后,其实也不无担心。 季家就算能翻案,但季太傅、季正季明等季家的顶梁柱已经不在了,季家定是不可能与十年前相比的,而贺章却是新帝跟前的红人,前途可谓无可限量,以新帝对他的信任和重用,说他将来会入阁拜相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两者,相差实在悬殊。 但这会儿,在见过贺章本人之后,王氏心里的担心却是放下了一大半。 贺章其人如何,只见过这一面,没有足够的了解,王氏不好说,但只看贺章不仅认识她,还能在如今这一切都未挑明的时候向自己行晚辈礼,王氏便能知道,贺章对季卿,确实是用了心的。 有这样的用心,其实很多事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王氏朝着贺章点了点头:“贺大人。” 两人对视一眼,贺章停在原地,待王氏离开之后,这才收回了目光。 等于嬷嬷送了王氏离开之后准备回内宅,这才发现贺章竟一直留在原地。 因为知道今日皇上下圣旨重审季家的案子一事与贺章有很大的干系,于嬷嬷如今看贺章是怎么看怎么顺眼,这时见着贺章,笑眯眯地道:“贺大人。” 随后又看向安伯:“老头子,贺大人就由我领着进去吧。” 安伯自然没有异议。 于嬷嬷领着贺章往内宅方向走,才走了几步,想着先前才离开的王氏,突然忍俊不禁道:“大夫人向来就疼爱姑娘,姑娘幼时但凡有什么是在夫人那里得不到满足的,都会去大夫人那里提要求……” 贺章嘴角不由勾起弧度。 自他认识季卿起,季卿都是成熟而又沉静的,他也没想过,季卿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哦?”贺章道。 于嬷嬷看贺章那是前所未有的顺眼,这时又提起了季卿幼时的事,自然不会有所隐瞒,面上带着笑意道:“姑娘六七岁的时候爱吃糖,但糖一吃多了又牙疼,夫人便控制着姑娘吃甜食,姑娘在夫人这里撒娇不管用,便时不时的去陆家找大夫人要糖吃……” 贺章忍不住笑起来。 “但夫人也知道姑娘的习性啊,为此还特意和大夫人打过招呼,所以姑娘在大夫人那里也要不到糖吃。”于嬷嬷道,“有一次啊,姑娘去陆家的时候正好碰到姑娘的表姐玥姐儿染了风寒,大夫人见玥姐儿在病中没精神,就拿了平日玥姐儿想玩却没得大夫人允许的小玩意儿给玥姐儿解闷,姑娘一看,还从中得到了启发……” “如意从中得到了什么启发?”贺章来了兴趣。 “姑娘啊,回府的当日晚上,深秋的天气故意不好好盖被子,还把窗户大开着,这样冻了一晚,可不就冻得风寒了么?”于嬷嬷有些好笑地道,“这是想着她生病了,夫人会对她宽容一些,糖也能多吃几块呢!” 第92章 心意(一更) 贺章想象着小小的季卿,因为想要吃糖而故意让自己生病的情形,又觉好笑,又难免有些心疼。 “那……”贺章问道,“如意最后如愿吃到糖了吗?” 于嬷嬷乐道:“贺大人这话说的,生病的人嘴里都是苦的,便是山珍海味都吃不出味道来,姑娘那时候只顾着难受了,又哪里还能有心情吃糖?” 所以,季卿不仅没如愿多吃几块糖,还让自己白白生病一场。 “后来啊,夫人知晓了姑娘生病的初衷,不仅狠狠责备了姑娘,还罚她接下来的两个月都没有糖吃。”于嬷嬷道。 贺章便也低低笑出了声。 话说到这里,于嬷嬷已经领着贺章进了内宅,来到了正房外。 季卿这时候正抬头望过来,一眼就看到贺章眼里的笑意,于是道:“贺大人何事笑得这般开心?” 贺章闻言看了于嬷嬷一眼。 于嬷嬷眼里含笑。 两人心照不宣,当然是不会将先前的对话说出来。 于嬷嬷将贺章带到就退下了,贺章进了屋,坐了下来,这才道:“如意,皇上下了旨重审季家的案子,而且我们手里的证据不少,定能还季太傅和季家这么多人的清白,我这不是高兴吗?” 季卿有些狐疑。 要说这件事,最先知道的就是贺章了,这都过去一个白天了,他就算是高兴,还能高兴得一直到现在都脸上挂着笑容? 虽然心里不是很相信,但季卿知道,季家这件事上,不管怎么着都是要谢谢贺章的。 “贺大人,谢谢你。”季卿道。 如果没有贺章从中出力,仅凭着她自己,就算能以民意相逼,让隆泰帝不得不重审季家的案子,可即便季家能重获清白,却也不一定能得到公道,季家人在此之后的日子更是会无比难过,这并不是最好的结果。 贺章想听的并不是季卿的道谢,但他也知道,季卿现在只怕还没适应他们之间的新关系,所以他也没说什么会让季卿为难的话,而是转移了话题。 “如意,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从今日开始,每天问对方一个问题,你要是有想问的,现在就可以问了。”贺章道。 季卿还真有想问的。 “当初祖父蒙冤,这虽然有先帝昏聩的原因在其中,但幕后必然是有一个推手的,那个人……是谁?”她问。 话才说完,季卿就见着贺章用了一种堪称幽怨的眼神看着她。 季卿:…… 被贺章这样看着,她都要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辜负贺章的事了。 “你……怎么了?”季卿道。 贺章叹了口气:“如意,你真的只想问这个吗?” 季卿想了想,点了点头,她确实就想问这个呀。 “这……有什么不对?” 她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啊。 贺章的表情更幽怨了:“如意,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每天问对方一个问题,用这种方式来了解对方……” 季卿总算知道贺章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了。 她一时之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 随后,季卿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道:“了解你以后有的是时间,但我现在就想知道当初祖父为何会为人所构陷!” 贺章气结。 不过…… “如意,虽然你说得婉转,但没关系,我都懂了,对于你的心意,我十分的感动。”贺章道。 季卿:??? 她的什么心意? 贺章都懂什么了,为什么她自己反倒什么都不知道? 贺章微笑着看着季卿,道:“如意,你都说了以后有的是时间了解我,这不是在委婉的告诉我,你以后会与我长相厮守吗?” 季卿:…… 她哪里有这样的意思! 贺章,这厮睁着眼睛说瞎话就不觉得亏心吗? 见季卿有些羞恼了,贺章这才正色道:“好吧,咱们再说回季家的事吧,当初先帝找到了一些所谓的‘证据’,认为那两桩贪腐案都是季太傅的手笔,而两桩贪腐案之所以会查到端王的身上去,也是因为季太傅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挑拨皇室成员之间的关系,从而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季卿点了点头。 “虽然这所谓的证据,只怕先帝自己都知道站不住脚,但不管怎么说,既然有这样的证据,那这证据自然也就有其来源之处。”贺章道,“这件事,安国公是参与到了其中的,不过,安国公顶多也就是为那幕后之人提供了一些帮助而已,至于真正的幕后黑手……只要看看季太傅倒了之后,谁获利最大,就可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谁获利最大? 季卿轻轻拧着眉头,若有所思。 一个人做一件事,总是有其目的的,而大部分人都不会去做于自己来说无益的事,那幕后之人既然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又揣摸先帝的心意陷害了季太傅,自然是有其目的所在。 当初季太傅被先帝安了那样一个罪名,随后火速被处斩,再之后,朝堂之中也是经历了一番动荡的。 那时的季太傅是内阁首辅,在季太傅被问斩之后,原先的内阁次辅张阁老被先帝任命为首辅,新帝登基之后倒是有心想将这些重要的位置换成自己的人,但新帝登基毕竟时日尚短,别的地方是换了一些人,但内阁这种重要的地方,倒是还没来得及下手。 而那位张阁老…… 如果季卿没有记错的话,当初储位之争时,张阁老虽然没有明确的站队,但他与端王之间却也偶有往来。 难道是他? 但季卿又觉得,张阁老若真是那幕后黑手,想来行事必定极为谨慎,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被自己给猜到? 她于是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贺章:“是如今的内阁首辅张阁老?” 贺章一点也不意外于季卿会猜到张阁老的身上,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张阁老。” 至于季卿的疑惑…… 贺章觉得,只怕当初张阁老做这些事的时候,顶多也就是想着给季太傅添些堵,在先帝跟前给季太傅上点眼药,这件事会让先帝如此大动干戈,甚至将季太傅问斩,便是张阁老,只怕也是没有想到的。 对张阁老来说,这应该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第93章 过奖(二更) 听完贺章的解释,季卿沉默了。 对张阁老来说,这也许只是他随手布局而已,最后取得了这样的成效可谓是结果喜人,可对于季家来说,这却是一场灭顶之灾。 季家那么些人的性命,其他季家人这十年的苦难,都只是因为这个人的随手之举? 季卿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她看向贺章,道:“那……我拿到的那三封信之中,其中一封是有人仿的祖父的笔迹,另外两封却是同样的笔迹,那笔迹,就是属于张阁老的?” 贺章摇了摇头。 季卿:“不是?” “张阁老的笔迹,不管是我还是皇上都极为熟悉,但那两封信确实不是张阁老的笔迹。”贺章道,“当然,这也并不会让人觉得意外,张阁老本就是个极为谨慎之人,就算当初陷害季太傅只是随手而为,但他也必定会有着极为周密的计划,就算事情暴露了,也绝不可能让人这么轻易的就牵扯到他自己的身上去。” 季卿点头。 也是,张阁老若是如此大意,那他也不可能成为内阁首辅了。 贺章又道:“那两封信应该是张阁老拿出来,让那精通模仿笔迹的老秀才模仿的,按着张阁老的谨慎,他拿出来的信在老秀才模仿了之后就应该被毁了的,之所以这两封信会被留下来,应该是安国公私下里搞的小动作。” 当初郭湘制成的十样蛮笺,第一次拿出来售卖就被安国公尽数买走了,而之后,季太傅一案之中,留在三法司作为证据的那封信,以及从老秀才的旧书里找到的那一封信,都用了十样蛮笺之中带着极淡极淡的绿色的信纸书写而成。 季卿猜测,当初老秀才模仿季太傅的笔迹的时候,地点应该就是在安国公府。 而从章宅的狗洞里刨出来的那封信,以及俪娘塞给季卿的那封,则是出自张阁老,这两封信原本应该在被模仿了笔迹之后就被毁的,但因为安国公的一些私心,这两封信却被安国公保留了下来。 至于那老秀才留下来的那封信…… 季卿觉得,应当是老秀才在模仿了季太傅的笔迹之后,就觉得有些不对,为了给自己和家人一个性命保障,这才偷偷的又另外写了一封一模一样的信。 只不过,老秀才只怕也没想到,他都还没来得及将自己手里捏着这样一封信的事告之那幕后之人以及安国公,他就被迫暴毙了。 而张阁老,在认为他拿出来的两封信都会被毁掉的情况下,都没用自己的笔迹,这就足以看出这人的谨慎了。 季卿将自己的猜测说与贺章听。 贺章听完含笑对着她点了点头:“如意可真聪明!” 明明他也没说什么黏糊的话,但不知为何,被他这样含笑看着,又听着他夸自己,季卿就是觉得脸有些莫名的发热。 她连忙转移话题:“那……既然笔迹不对,就没有办法确定那两封信是出自张阁老之手了,这又要如何办?” 贺章当然看出季卿这是不好意思了,不过他也不想将季卿惹恼了,见季卿转移话题,立即就顺着季卿的话头说了下去。 “虽然笔迹不对,但这不还有个中间人安国公么,只要能够确定安国公与此事有关,那自然就可以提审安国公,总有办法能让安国公开口的。”贺章道。 至于笔迹的问题…… 贺章准备将这个难题交给隆泰帝。 如果说,重审季家的案子,还季家的清白,一来是因为隆泰帝知道是自己错怪了季太傅,二来是因为京中百姓确实因为“端王”弄出的六月飞雪一事而对此事议论纷纷,让隆泰帝不得不如此,那么当这个案子查到了张阁老的身上去时,隆泰帝一定会非常乐意找出张阁老构陷季太傅的证据的。 隆泰帝登基,本就想将一些重要的位置换成受他信任的人,从而彻底的掌握朝政,但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隆泰帝登基不过四载,就算有心,也是来不及向内阁动手的。 而现在,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送到隆泰帝的手里,他必定会抓牢这个机会。 张阁老确实是个极为知趣的人,在隆泰帝登基之后,立即就向隆泰帝表达了自己的忠诚,但隆泰帝再清楚不过,张阁老是被先帝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而且当初还和端王有些不清不楚的,就算张阁老这几年从未有违逆之举,隆泰帝也是不可能真正的信任他的。 相比起来,隆泰帝自然更愿意让自己信任的人成为内阁首辅,而不是一个可能与端王有勾结,甚至还构陷了季太傅的人。 既然如此,隆泰帝只怕会无比积极的让人去寻找证据。 有些事,由贺章来查会很困难,毕竟对方是内阁首辅,但由隆泰帝这个帝王来查,那就再简单不过了。 贺章相信,隆泰帝一定很快就能查到证据的。 听完贺章的话,季卿一时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贺章这人…… 胆子也真够大的呀! 身为臣子,居然还想使唤君王做事,甚至因为对君王的心思拿捏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得很准,还让君王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只有高兴的而没有任何的不悦。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从这里也能看出,贺章对于隆泰帝的了解确实是极深。 “贺大人,你可真行!”季卿轻轻吸了口气。 贺章看了季卿一眼,微笑道:“如意过奖了。” 季卿很是不雅的眼珠往上翻了翻。 她这是夸奖吗? 没在这个问题上打转,季卿问道:“那贺大人准备什么时候将这件事呈给皇上?” 她是有些急切的。 “再过几日吧。”贺章道,“皇上今天才下了旨让我主持重审季家的案子,就算手里已经有了一些证据,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查到张阁老那里去,总需要几天的时间来查不是?” 有几日的时间,足够查到张阁老身上去了,到时候再去见隆泰帝也不迟。 季卿想了想,也是。 反正,十年都已经等过来了,再等个几日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第94章 一个遵守约定的人(三更) 将关于季家的案子的事问得差不多了,季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贺大人,时辰也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贺章:…… 他再次幽怨地看向季卿:“如意,有问题要问我的时候就拉着我不放,问题问完了就要赶我走,你不觉得你变脸变得太快了吗?” 季卿幽幽地看了贺章一眼:“贺大人,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贺章没明白。 “你不知道吗,我年少时有一段时间最喜欢看蜀地的变脸绝技了。”季卿微笑着道。 贺章:…… 他竟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不过,很快贺章就想起了另一件事:“如意,你可不能赶我走,你已经问过我问题了,而且还从问一个问题演变成了问很多个,可我不是还有一个向你提问的机会吗?” 季卿一窒。 好像…… 还真是? 她于是道:“行吧,那你现在就问吧。” 贺章眼里淌过笑意。 也许季卿自己没有察觉,但事实就是,她在与他相处时,态度其实是越来越随意了,再不像从前那般,就算只有两人独处,也总是带着顾忌。 而这,本就是贺章想要看到的。 “如意,我是一个非常遵守约定的人,说了提问是为了了解你,就绝不会问其他不相关的问题!”贺章一本正经地道。 只差没把季卿先前问季家的案子的事再拿出来说上一遍了。 季卿瞪了贺章一眼。 接收到季卿的眼神,贺章倒也没再说别的,而是问道:“如意,你年少时最喜欢做什么事?” 贺章问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倒也不是贺章故意问得这么简单,而是…… 他是真的不知道。 这十年来,他虽然与季卿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但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其实是很少的,不仅有贺章很忙的缘故在里面,也因为他们需要避嫌,至于像现在这样可以坐在一起谈心的机会,更是几乎没有。 就算贺章对如今的季卿算得上了解,但也只是如今的季卿而已,对于十年前的季卿,他没有任何的了解。 他想,一点点的,去了解还没有经历一切变故的如意。 季卿很认真地思忖了一会儿。 既然早有约定,贺章问了,她当然会认真作答,更何况,贺章也没问什么让他为难的事。 “应该是看书吧。”季卿道。 “那你最喜欢看什么书?”贺章又接着问。 季卿突然冲着贺章“呵呵”笑了一声。 贺章心头突然就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季卿就站起身,朝着他露出一个再温婉不过的笑容。 “贺大人,作为一个非常遵守约定的人,你应该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是每天可以向对方提问一次……”季卿道,“这是第二个问题,请贺大人明天再来提问呢。” 贺章:…… 就,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他定定地看着季卿,过了好一会儿,见季卿没有一点要通融的意思,无奈之下,这才站起身:“那好吧,天色已经不早了,如意,你也早点休息吧。” 季卿带着笑意,将贺章送到了垂花门。 待贺章离开,季卿回到正房,在丫鬟们的服侍之下洗漱妥当,这才挥退了丫鬟们,躺到了床上。 天色确实已经不早了,院子里满是月亮洒下的银辉,时不时有微风轻轻吹过,带来院子里树木的拂动。 虽是晚上了,但如今已是盛夏,仍然很热,不过几处角落里都摆着冰盆,屋里倒也颇为清凉。 在这样的清凉之中,季卿躺在床上,却是久久都未能入睡。 不是因为冰盆摆得不够多,也不是因为身下的床不够软,而是因为,季卿想念她的家人了。 这十年来,季卿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远在岭南的家人们,尤其是现在,知道季家不日就将翻案了,知道家人们很快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回京了,季卿心中的思念不仅没有平复,反而愈加的翻涌了起来。 也不知道…… 母亲他们,现在如何了? …… 在季卿想着陆氏等人的时候,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岭南,陆氏也正在想着季卿。 十年前的陆氏,是季家的大夫人。 因为季家老夫人刘氏操劳了一辈子,不耐烦再管家,早在陆氏进门之后,刘氏就将府里的事都交到了陆氏的手里。 管家多年,陆氏在季家有着极大的威望,就算她本身是个极为温婉的人,但身上也自有一股多年理事形成的淡淡的威严。 可如今…… 十年的时间,陆氏已经成为了一个年近半百的妇人,生活的艰难在她的身上留下了许多的痕迹,黑中夹着灰白的头发、略显苍老的面容、不再光滑柔嫩的皮肤、粗糙的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双手、身上的粗布衣裳……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旁人,她这些年过得有多难。 不过,就算如此,陆氏的眼里却仍是有着光的。 也许有许多人觉得,过了十年这样的日子,陆氏应该眼中满是绝望,在绝望中挣扎求存才对,但事实上,不管是陆氏还是季家其他人,都从未失去过希望。 他们都相信,季太傅是清白的,季家是无辜的,就算季家人会因此而有一时的苦难,但这苦难绝不会是永久。 这样的希望…… 别人信不信不重要,陆氏,以及其他季家人相信,那也就足够了。 本就身在泥沼之中,若是还连这点希望都没有,那他们又要如何坚持着活下来? 陆氏这时所在的,是一个极为简陋的农家小院,小院倒是算得上大,正房耳房厢房加起来也有好几间,若非如此,也不可能挤得下季家这么些人,不过不管是屋子还是院墙,都是用黄泥砌成的,屋顶则是铺着厚厚的茅草。 这样的院子,放在十年前,别说是陆氏等人了,就是季家的下人看到了,只怕都会露出嫌弃的眼神绕着走。 可也是这样的院子,季家众人最初到岭南之时都是住不上的,还是得了人相助,季家众人才能得以有这样一个栖身之所。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第95章 生活(四更) 季家算是人丁简单的家族了。 季太傅和刘氏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也就是季正和季明,长房季正娶妻陆氏,两人有三子一女,二房透明娶妻李氏,两人有两子一女。 只不过,季卿的两个哥哥季潜和季深,以及二房的堂哥季许十年前都已经满了十六岁,随着季太傅等人一起被问斩了,如今季家还活着的,除了季卿的祖母刘氏,长房有陆氏和季卿、季朗姐弟,二房则有李氏和季婉、季睿姐弟。 若不是十年前季朗和季睿年纪还小,季家连个男丁都留不下。 刘氏当初也是随着季太傅从微末之时一路走过来的,自然也经历了许多的风雨,可陆氏和李氏,她们都是在季家已经成了气候之后才嫁进来的,出嫁之前在娘家也算是顺风顺水,当初季家乍一出事,妯娌俩都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陆氏和李氏都如此,更不用提下面几个小的。 刚刚被流放的时候,几个小的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自己一家正在遭遇什么,以后又会是何等的黑暗,从未吃过苦的几个小的成日里都只知道哭,可他们那时还在流放途中,押送他们的官兵可没有那么好的耐性,为此很是吃了些苦头,再加上受到了惊吓,几个小的才出了京城没几日就接二连三的生了病。 在当时那样的环境之下,他们又岂能得到多好的法治,几个小的差点就因此而一命呜呼了。 刘氏和陆氏李氏都知道,几个小的之所以病这一场,除了确实是吃了苦头,还有就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没了精气神。 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几个小的能不能好转,还真是个未知数。 季家已经这样了,刘氏几人唯一的希望也就在几个小的身上了,若是几个小的出了什么事,那她们就真不知道要如何坚持下去了。 所以,在几个小的病得最重,陆氏和李氏都要绝望的时候,是刘氏将他们痛骂了一顿。 “家中才将将蒙难,你们就想落个轻松了吗?” “你们的祖父、父亲、兄长都已经不在了,可只要季家人还在,季家就永远不会倒!” “如今季家的担子,只能落到你们的肩上,你们想将你们的责任统统都丢掉吗?” “你们要还认你们是季家人,就赶紧给我好起来!” 陆氏还记得,当初刘氏是这样说的。 刘氏这一骂之后,也不知道几个孩子是真的听进心里去了,还是他们的病本就该好起来了,总之,三个孩子最后还是撑过来了。 自这之后,三个孩子仿佛一昔之间就长大了许多,一直到他们艰难地抵达岭南,都再未生过病。 因为他们知道,以如今这样的处境,他们病不起。 而刘氏,在抵达岭南刚刚安顿下来之后,就生了一场大病。 季家突然蒙难,之后陆氏和李氏能够坚持下来,是因为有刘氏作为主心骨,刘氏这一病,陆氏和李氏都颇为手足无措,还好刘氏后来还是撑过来了。 用刘氏的话来说,她还要等到季家洗掉污名的那一天,她还要重新回到京城,她甚至都没能给季太傅和两个儿子三个孙子立个碑,她如何能倒下呢? 那之后…… 季家人经历了数不清的艰辛,但到底,他们还是撑下来了。 虽然季家还不知道何时才能讨回公道,但日子,也在一天天好转起来。 想到从前的种种,陆氏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为了省灯油,季家众人这时都聚在了正房里。 刘氏年纪大了,眼睛一到晚上就不怎么看得清,只坐在一旁看着儿媳和孙子孙女们。 陆氏李氏和季婉手里,都拿着针线和一些看起来不怎么好,但颜色还算得上鲜艳的布料,这些布料在她们的手里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这里捏一下,那里缝几针,就成了一朵朵栩栩如生的花儿。 若不是亲眼看着她们是如何做成这一朵朵花儿的,只怕绝不会让人想到,这些花儿是用布料做出来的。 在陆氏三人旁边,已经及冠的季朗和还是个半大少年的季睿,则是坐在离着油灯最近的地方,一边就着灯光看书,一边熟练的给陆氏三人帮忙,时不时的递个针头线脑儿,或者拿起手边的剪刀给三人剪线头。 没有任何人是闲着的。 这十年来,若不是每一个人都在努力的坚持,经历了这样的剧变,季家众人也不可能如此全乎。 岭南位于大安朝的南边,而且临海,与京城是完全不同的水土,海上又时常有倭寇为患,对于季家众人来说,这绝不是一个好地方。 可是,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他们也只能接尽全力的活下去。 季家众人是罪官家眷,来到岭南之后可没人管他们吃穿住行,一切都要靠他们自己,而为了不让这些被流放的人乱跑,他们必须定期向当地长官报到,称之为“呈身”。 在这样的情况下,季家众人想要养活自己,重活做不了,也就只能是接一些他们能够做得下来的活儿了。 就比如,帮人做绢花。 岭南虽然处在大安朝的极南边,但对于京城的追捧依然是不少的,谁要是能得上一件来自京城的首饰,都足以让人吹嘘上半个月。 而季家众人虽然并不擅长许多事,但他们来自京城,对于京城时兴的衣裳首饰等等,却是再清楚不过的,所以在度过了最初那最为艰难的两年之后,季家众人便也凭此接到了一些做绢花的活儿,图的就是他们见识过京中繁华。 虽然这个活儿很枯燥,但季家众人都不在意。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能够让他们更好的活下去,这些都不算什么。 还别说,陆氏几人从前可是京中的贵夫人,见识自然不会少,学会了做绢花之后,她们做的绢花很容易的就脱颖而出,被当地许多人所追捧。 就是靠着做绢花,季家众人才能过上如今这相对而言算是好的生活。 第96章 程家(五更) 只不过,做绢花虽然简单,却需要大量的时间,一家人每日里除了三餐,大部分的时间都会这样坐在一起不断的忙碌。 就连刘氏,白日里也都是会帮忙的,若不是眼睛不好,晚上不怎么能看得见,刘氏也不会在一旁坐着。 正因为大家都坐在一起,所以陆氏这声叹息,自然被其他人听到了。 “阿沁,你缘何叹气?”刘氏问道。 其他人也都关切地看向陆氏。 十年的相互扶持,众人早就将彼此当成了至关重要的人,如今听到陆氏叹气,众人都以为陆氏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自然也就极为关切了。 见众人目光隐有担忧,陆氏微微一怔,随后连忙摇了摇头:“母亲,弟妹,朗哥儿,婉姐儿,睿哥儿,你们别担心,我没事,我只是……想如意了。” 如意。 听到这两个字,屋里的众人都沉默了。 这十年来,为了不让自己因为前后太大的落差而崩溃,众人早就有所默契,轻易不会提起从前的事。 可季卿…… 这却是众人都绕不开的。 当初季家出事之时,看到季卿朝着自己等人冲过来时,陆氏的第一反应就是将季卿推了出去。 那时陆氏想着,季家已经这样了,她和其他人是没办法,但季卿,若是有机会将她从这件事中摘出去,她自然不可能让季卿跟着她们一起去岭南。 留在京城…… 总比去岭南好。 可后来,当陆氏来到岭南,与刘氏等人相互扶持着时,她又不由自主的会想到她的如意,如意也只是个没吃过苦的孩子而已,季婉季朗和季睿,他们还能跟着最亲近的人在一起,大家一起扶持着,总也能坚持下去。 可如意…… 她独自一人留在京城,真的能过得比他们好吗? 陆氏总忍不住想,如意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在哪里吃苦,当初若是带着她一起到岭南来,会不会更好一些。 不仅陆氏,其他人其实也都会这样想。 这会儿,听陆氏说起季卿,大家都在想着,也不知道,季卿现在怎么样了。 这十年来,他们艰难的撑下来了,那季卿呢? 沉默了一会儿,刘氏打破了沉默。 “阿沁,你也别太担心如意,京城还有季家的故旧,更有如意的舅舅们在,如意又聪明,她一定不会让自己过得太难的。”刘氏道。 陆氏知道刘氏是在安慰自己。 她们都了解季卿,季家出事,季卿也成了一个不能露面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担心连累陆家,她是绝对不会去找陆家人的。 也正是知道这一点,陆氏才会担心。 可这时,听刘氏这样说,陆氏还是轻轻点了点头,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母亲,您说的是,如意在京城,一定比我们过得好,说不定这时候她还在担心我们呢。” 虽然大家都知道也许并非如此,但众人还是纷纷点头。 仿佛…… 这样,季卿在京城就真的会过得很好一般。 十年的苦难,季家众人比任何人都明白家人的含义,更比任何人都重视亲情,哪怕季卿并未能与他们在一起,他们也万分希望季卿过得好。 他们相信,季卿也是一样的想法。 见众人如此,刘氏便也转移了话题,她看向季婉,问道:“婉姐儿,程家那里,你……” 听刘氏提到程家,众人再次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李氏才轻声道:“婉姐儿,你不必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你若是不愿,母亲就是担个忘恩负义的名声,也定要替你回绝了!” 听了李氏的话,原本低着头的季婉,却是抬起了头。 这十年来季家虽然勉强养活了自己,但一来他们赚得不多,二来除了吃穿之外,还有季朗和季睿读书的开销,就算季朗和季睿已经尽可能少的买书,看的书都是刘氏陆氏李氏几人默出来的,这也足以耗光季家人所有的收入了。 所以,就算季婉是个年岁正好的女子,但她的衣着仍显得有些灰扑扑的,半点看不出这个年纪的女子应该有的鲜妍明媚。 季家人的容貌都不差,季婉也人如其名,不仅相貌出众,而且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温婉的气质,即便穿戴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寒酸,在这轻轻晃动着的灯光之下,仍显得极为动人。 李氏看着自己的女儿,想到那程家,又是心疼又是不舍,更有些不甘。 若不是季家出了事,以季婉的年纪,她应该已经出嫁好几年,甚至有孩子了,她的夫家就算没有泼天的富贵,也定是衣食富足,她的孩子也定是生来就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可这程家…… 就算当初程家是帮了季家众人大忙,李氏也不愿意因为当初的恩情,就让季婉嫁给程家的儿子。 所以她才说出了就算要顶着忘恩负义的名声,也要替季婉回绝了程家的话。 前提是,季婉自己不愿。 可向来温婉的季婉,这时眼中却是有了坚定,她先是看向李氏,随后看向刘氏陆氏和两个弟弟,道:“母亲,程家那里……若是程家再次提起亲事,您就答应下来!” “婉姐儿!”李氏声音猛然扬起。 不仅李氏,其他人也都非常惊讶。 不过,刘氏和陆氏在惊讶之后,都轻轻叹了一口气,而季朗和季睿,却都同时提出了反对。 “二姐!” “二姐,程家的情,将来我们会想办法还了的,绝不会让他们以此为理由有任何的抱怨,你不用为了这个就答应嫁给程年!” 待两个弟弟说完了,季婉才轻声道:“祖母,母亲,大伯母,朗哥儿睿哥儿,你们都不必如此,这件事,我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决定的,我也并不全是因为程家当年的恩情而答应嫁给程年……” 恩情,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而已。 李氏和季朗季睿都不怎么相信。 季婉今年二十三岁,季家出事的时候她也有十三了,该懂的她也早就懂了,看过了京城的繁华,见过了京城的少年才俊,她又岂会看得上程年呢? 总之,说季婉是真的愿意嫁给程年,他们都不相信。 第97章 二十两(一更) 众人都认为,季婉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要报了程家当年的恩。 季家众人最初来到岭南的时候,日子过得极为艰难,陆氏李氏和三个小的都没吃过苦,刘氏早年倒是吃过苦,但在季家日子好过起来之后,也养尊处优了多年,生活乍一有这样大的落差,就算大家都有坚持的决心,但还是过了好长一段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其他人也就罢了,好歹还能撑,可刘氏当时已经年近六旬,本就因季家的变故而遭受了极大的打击,还连最基本的吃饱都做不到,这样坚持了近半年,刘氏的身体实在是吃不消了,接着就生了一场重病。 这一病,对季家众人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刘氏本就是家中的主心骨,就算家中的大小事其实不用刘氏来拿主意,但只要刘氏好好的在那里,陆氏等人就觉得心中是安稳的,现在刘氏生病,而且病情看着还极为凶猛,陆氏等人自然也就乱了心神。 不仅如此。 季家众人那时候才来到岭南半年,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呢,又哪里有半分的积蓄? 也正因为如此,刘氏病了,众人请大夫抓药的银子都没有。 找遍了住处都没能找到几个铜板,陆氏和李氏抱头痛哭一番,但哭过之后,也只能擦干眼泪,然后咬着牙去四处找人借银子。 只不过,季家众人本就是罪官家眷,是被流放过来的,甚至每隔一段时间还需要去官府呈身,周围住的人虽然不至于欺负他们,但也都对他们敬而远之。 再则,以季家众人的处境,他们找到的住处,也就是一处无主的小茅屋而已,周围住户的境况就算比他们好,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别说这些住户都对季家众人敬而远之,就算这些人都与季家众人相处甚好,他们又哪里来的银子借给季家人? 所以陆氏和李氏就算是跑遍了周围,问遍了所有人,也没能借到银子。 一文银难倒英雄汉,从前的陆氏和李氏只是知道这句话而已,但这一次,她们却是有着再深刻不过的切身体会。 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看着祖母病倒,看着陆氏和李氏为此在外奔波,三个小的自然也都焦急万分,季朗和季睿那时一个十岁一个只有五岁,就算想帮忙也帮不了,而将将满了十四岁的季婉,则咬着牙也走出了家门,和陆氏李氏一起到处借钱。 而陆氏和李氏没借到的银子,还真被季婉借到了。 季婉就是从程家人那里借到银子的。 季婉来到岭南也只不过半年,又忙着帮着大人们做事贴补家用,认识的人极为有限,就算下定了决心要抛开一切去求人借钱,但真的走出去了之后,看着那么些陌生人,她到底还是有些胆怯。 也就在这时,季婉遇到了程年。 程年当时十七岁,是季婉认识的少数人之一,见着季婉神色不对,还是程年主动询问季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最彷徨无助的时候,有一个人主动表示了关心,季婉哪里还能忍得住,也不管是不是交浅言深了,将家中的困境一古脑儿说了出来,说到刘氏的病时,焦急伤心之下更是落了泪。 话说到后来,季婉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惶恐之中,根本就没注意到程年是什么表情。 她只知道,程年在听她说完了话之后就转身回了自己家,没过多久他再回来时,手里就拿着一个装着银子的荷包,并将那个荷包塞到了她的手里。 季婉其实听到了,在程年的背后,有越来越近的哭骂声,明显程年拿出这些银子并不是得了他家中长辈的允许,甚至这些银子对程年一家来说也必定极为重要,她原本应该将这些银子还给程年的,可因为一时的私心,季婉到底还是将那些银子收了起来,并赶在那哭骂声接近时快步回了家。 程年拿来的这些银子,确实解了季家众人的燃眉之急,因为有这些银子,陆氏和李氏得以请了大夫抓了药,刘氏吃了药之后也很快的好了起来,笼罩在季家众人头上的阴影,这才彻底的散开了。 也是到刘氏病好了之后,程年的娘找上门来,刘氏和陆氏李氏才知道,季婉到底是从何人的手里借的银子。 若那些银子还在,不管怎么样,刘氏都一定会还给程家,可刘氏病得重,大夫开的药里面又有不少名贵药材,从程年那里借来的二十两银子,早就已经花得分文不剩了,又要如何还给程家? 二十两银子,放在从前,别说是刘氏几人了,就是年纪最小的季睿,也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可现在,二十两银子,却足以让刘氏等人面红耳赤地站在程家人面前,再三向程家人保证,她们一定会尽快筹了银子还给程家。 而程年的母亲钱氏,在看到刘氏等人身后又羞又愧的季婉时,却是突然一改先前那咄咄逼人的态度。 “我也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二十两银子能换回一条命,那自然是再值得不过的,可那些银子,是我攒了好些年,留着给我家小子娶媳妇用的。” 钱氏看着季婉,如此道。 刘氏三人哪里能听不出钱氏的意思。 借了程家的钱,这个她们认,也一定会尽快筹了钱还给程家,可要让他们为了这区区二十两就定下季婉的下半辈子,这却是绝无可能! 于是,刘氏断然拒绝。 钱氏被拒绝,恼羞成怒之下正要翻脸,程年赶到了。 做母亲的,总是拗不过自己的孩子的,就算钱氏再怎么恼怒,到底还是被程年给拖走了。 那之后,刘氏带着两个儿媳想尽了法子的赚钱,就想凑够二十两银子还给程家,好断了钱氏的念头,可他们能保证一家老小的温饱就已经极为不容易了,想要凑到二十两银子,又谈何容易? 而程家,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程年,总之之后倒是没有再上门讨要银子,程年更是时不时的得了点好东西都要往季家这边送上一些,任刘氏等人再怎么推辞都没用。 第98章 守候(二更) 最开始,除了季婉之外,众人对程年其实都没什么好脸色,他们都觉得,程年这就是趁火打劫,借着那二十两银子,就想娶个媳妇。 尤其是李氏。 作为季婉的母亲,李氏从来没想过要将女儿嫁给一个像程年这样的穷小子,哪怕如今季家落难,她也没有想过。 李氏还期待着,季家有朝一日洗掉了冤屈,他们一家还可以再回京城,到时候自然可以给季婉寻一门好亲,又哪里会乐意让季婉嫁给程年这种让她根本看不到任何前途的小子? 这也并非是李氏嫌贫爱富,她自己已经落难至此,自认没什么资格瞧不起程年和程家人,甚至程家比起如今的季家境况还要好一些,可这与她不希望女儿嫁给程年并没有任何的冲突。 所以,每次看到程年,李氏总是没有好脸色,更会让季婉呆在屋里,绝不让程年见着季婉的面。 这些,程年当然是看在眼里的,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就算从李氏这里得了冷眼,下一次仍带着笑容出现在季家。 久而久之的,就算是李氏,都没办法再给程年冷眼了。 毕竟…… 不管怎么说,程家对季家也是有恩的,而且程年也从来没有因为银子的事而提过任何的要求,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氏既不想女儿与程年扯上关系,又没办法亏心的冷待程年,干脆便对程年视而不见。 又过了三年,季家人总算是攒够了二十两银子,正准备还给程家,了断了与程家的牵扯,却不想又遭遇了一场横祸。 岭南临海,夏日时常有飓风,前面三年,季家住在那无主的茅草屋里,也不是没有遇到飓风天气,但都好运的撑了过来,可这一年的飓风来得格外的可怕,一夕之间,茅草屋连屋顶都被吹跑了,黄泥和了茅草砌成的墙壁更是塌了下来,差点将季朗和季睿砸出个好歹来。 对于季家人来说,这无疑是一场大灾难。 攒在手里的二十两银子,原本是要还给程家的,也免得一家子都将这件事记挂在心头,可现在最要紧的显然是他们需要有一个容身之处,那二十两银子,在这时候自然也就至关重要。 若只是重起一栋茅草屋,二十两银子倒是足够了,可季家人的一切差不多都毁在了那场飓风之中,想要重新安顿下来,不仅需要重新起一栋屋子,而且还要添置各种生活必需品,如此一来,二十两银子就真的捉襟见肘了。 最重要的是,在屋子建好之前,他们还需要有一个暂住的地方。 就在季家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仍是程家人帮了大忙。 程家不仅邀了季家人去程家暂住,在季家重新起屋子的时候也帮了不少的忙,程年和父亲程大更是为此忙上忙下了大半个月,后期季家银子不够的时候,程家又主动借出了十两银子。 按着刘氏等人的本心,他们是不想再借程家的银子的。 三年前借的二十两银子都还没还清,如今不仅承了程家的情,若是还又再借他们的银子,这些又要何时才能还得清? 可那时,季家就算起好了屋子,但也只是一栋空屋子而已,里面什么都没有,又哪里能生活? 不得已之下,刘氏带着对季婉的愧疚,到底还是接了程家的银子。 等到季家人重新安顿好了之后,程年的母亲钱氏,再一次上门试探,虽然没有明说,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程年已经二十岁了,该娶媳妇了。 季家众人都知道,他们确实欠程家的,更欠程年的,可就算是如此,他们也不愿意拿季婉的一生来还程家的人情。 钱氏自是再次失望而归。 这之后又过了三年,季家总算是还清了借程家的三十两银子。 可银子是还清了,但人情可不好还。 而在这三年之中,钱氏一再的试探,都只得了刘氏和李氏的婉拒,恼怒又无奈之下,便也只能想办法给程年相看姑娘,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钱氏与程年大吵了一架,这件事最终是没了下文。 原本钱氏都已经打消让程年娶季婉的念头了,可与程年吵过一架之后,她又重新盯上了季婉,甚至对季婉和季家人的态度,比起以前来还要好了许多,看她那样子,似乎都有种非季婉不可的意思了。 正好那一年,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消息过了许久才传到了岭南,知道太子成功登基,刘氏等人都喜出望外。 她们觉得,季太傅当初对太子多番维护,如今太子登基为帝,那季家自然也就有了盼头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氏就更不可能答应将季婉嫁给程年了,对于钱氏的一再试探也都毫不犹豫的拒绝。 季家人原本以为,新帝登基之后,许是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回京了。 可是…… 这一等,就是四年。 众人心中的兴奋与期待不得不冷却下来,他们不得不开始想,是不是他们一辈子都无法再光明正大的回京了? 新帝登基之初没有重审季家的案子,等了四年仍没有任何的动静,难道再等下去,还会有什么不同吗? 而在季家众人由满心期待到失望的这几年里,钱氏为着程年,也是快将一颗心都**了。 钱氏其实也很无奈,要是可以,她更希望儿子早日成亲生子,偏偏她家那傻儿子就跟被迷了心窍一般,不管怎么着都不肯听她的话成亲,眼里只能看得见季婉一个人。 季婉长得好,又自有一股他们这些人身上没有的温婉气质,程年会将季婉放在心上,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事实上,住在这一片的小子暗自倾慕季婉的可是不少,可别的小子不也照样娶妻生子了吗,怎么就程年脑子里只有那么一根筋,死活都不肯娶妻呢? 要是程年在季婉面前主动一些也就罢了,只要程年把话挑明了说,就凭着程家两次相帮,钱氏怎么着也得帮着儿子如愿以偿,偏偏程年缺心眼儿一般,什么都不肯与季婉说,只肯默默守在离着季婉不远不近的地方,可这样什么都不说,只肯默默守着,难不成还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第99章 心动(三更)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提点也提点了,可程年就是不为所动,钱氏心中的无奈,简直不用提了。 一方面,钱氏总觉得是季婉的存在耽误了儿子娶妻生子,难免对季婉心生怨怼,可另一方面,知道儿子的心思,钱氏到底还是心疼儿子,希望儿子如愿的,在见着季婉的时候又不得不笑脸相对,这其中的矛盾,也只有钱氏自己才能体会得到了。 季婉每次见着钱氏,都能从她身上感受到这股子矛盾。 但说到底,不管是钱氏还是程年,他们确实都是善良的人,也真的没有在她面前多说什么。 李氏和两个弟弟都拿了不赞同的眼神看着自己,季婉微微一笑,道:“母亲,朗哥儿,睿哥儿,我知道你们觉得我嫁给程年是受了委屈,可季家现在已经这样了,真要论起来,我是罪官家眷,程家好歹还是清白人家,真要说配不上,也该是我配不上程年才是。” 李氏和季朗季睿更不赞同了。 季婉又道:“好好好,我也不妄自菲薄了,这配不配得上的,也只不过是随意一说而已,我之所以觉得嫁给程年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并不是因为身份,就算季家不再风光了,我也不是从前的季家小姐,我也不会因此就自暴自弃,随便应允自己的婚事。” 听季婉这样说,刘氏和陆氏眼神微动。 而李氏和季朗季睿,也沉默了下来。 他们也想听听,季婉到底是如何想的。 “母亲,当初从程年的手里接过那二十两银子的时候,我是听到了他身后的叫骂声的,可因为我的私心,我还是不顾这些拿着那二十两银子回家了。”季婉道,“在祖母病情好转之后,每每想到这里,我并不后悔,却总觉得羞愧。” 刘氏嘴唇微微动了动。 若不是她当初那一病,季婉也不用从程家借银子,更不必为着程年的心思而为难了这几年。 没等刘氏说什么,季婉就朝着她笑了笑,道:“祖母,您可别因此而自责,生病这种事由不得人控制,我们都知道,若是可以,您是如何也不愿意生病的,在我们的心里,祖母您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事。” 陆氏等人都用力点头。 日子再如何艰难,他们都可以撑下去,也已经撑了十年了,可他们却不能接受身边的人有任何的闪失。 刘氏见着儿媳和孙辈们的目光,很快便也释然了。 “那……”刘氏道,“婉姐儿,你是如何想的?” 季婉接着道:“当初在我那般羞愧的时候,程年若是真的说出想娶我为妻的话,我很大可能是不会拒绝的,可不管是当初,还是程家再次帮我们大忙的时候,甚至是他坚持着不肯娶妻的这几年,程年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任何此类的话。” 季婉确认,程年很清楚,他若是说了,有很大的可能是能够如愿的。 但他从未说过。 “十年的时间,应该已经能够看清楚一个人了,既然我正好遇到了一个这样有心的人,那我嫁过去也没有什么不好,说不定,这真的就是我下半辈子的归宿呢?” 季婉说到这里,微微垂了头。 嘴里说得再怎么淡定,她也是一个尚未出阁的闺中女子,又哪里能不害羞? 李氏仔细打量着季婉。 她其实是想找出季婉说这些话是违心的,只是想替季家还了程家的情的证据,毕竟,她确实不愿意让女儿嫁给程家的小子。 可是…… 看了一会儿,发现季婉面上原本淡淡的绯色越来越明显,甚至眼神都开始有些躲闪了,李氏才不得不确认,季婉只怕是真的被程家那小子打动了。 李氏说不上动怒,更多的是无奈。 但同时,她也能理解季婉为何会对程年动了心思。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季婉享过富贵,也经历了困苦,也正因为如此,能够打动她的人与事其实非常少,甚至因为季家人如今的处境,表面温婉的季婉对外人其实一直心怀警惕,这一点,只看季婉来到岭南十年了,也未能有一个足以交心的手帕交就能看出来了。 而程年,也不知道是看出来这一点还是真的误打误撞,总之,他用了十年的时间默默守在季婉的身边,他也真的只是默默守着,甚至都没给季婉带来任何的压力。 大概…… 也正是如此,程年才能打动季婉。 李氏最后也只能长长叹了一口气。 若是他们还在京城,李氏是绝不会允许季婉嫁给程年这样一个人的,可来到岭南的这十年,众人彼此扶持着走过来,她是季婉的母亲,但同时,她也是会给予季婉足够尊重的同伴。 如果,这真的是季婉所愿,那李氏最终还是会成全她。 就如季婉所说的那般,十年的时间,已经足够看清一个人,程年,也许真的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季婉对李氏再了解不过,只看李氏的表情,她就知道李氏有了怎样的决定,她也知道,李氏其实是担心她,怕她过得不好。 季婉伸出手覆在李氏的手背上,轻声道:“母亲,别说季家如今落难,就算季家仍是从前的季家,我也是从前那个季家小姐,遇到这样一个能够用十年来打动我的人,我也一定会心动的。” 所以,母亲您不必为此而介怀。 后面这一句,季婉并未说出口,但她相信李氏会明白她的意思。 李氏确实明白了。 许久,李氏才拍了拍季婉的手,“婉姐儿,母亲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既然这是你所愿,那……便如此罢。” 季婉的双眼弯成了两弯月牙。 而其他人,刘氏和陆氏有些不舍又有些欣慰,而季朗和季睿,却仍有些不甘。 但,不管怎么说,在这个晴朗的夏日夜里,在这间再简陋不过的屋子里,季家人聚在一起,经过了一番讨论之后,定下了季婉的终身大事。 虽然那个人在许多人的眼里,也许并不足够出色,但这一刻的季婉,仍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第100章 安贵妃(四更) 远在岭南的季家人正在商量着什么,京城的季卿自然是无从知晓的。 昨日夜里因为思念家人,季卿辗转反侧了许久才迷迷糊糊地入睡了,是以今日比平时起晚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等到季卿悠悠醒转时,外面的日头都快晒进屋里来了。 如今这宅子不大,宅子里的人也不多,事当然也不多,又有于嬷嬷从旁协助,季卿可不用像在贺府时那般忙碌了,就算起得迟了,仍能从容不迫的梳洗用早膳。 才用完早膳,于嬷嬷又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 “姑娘,好消息呀!”于嬷嬷道,“方才金宝传了消息过来,道是贺大人奉皇上旨意重审季家的案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拿了安国公去衙门里问话。” 重审季家的案子,是由贺章为主,三法司为辅。 而贺章下令带安国公去问话,这可在京城掀起了极大的风浪。 安国公府虽然原本有些落魄了,可再怎么说那也是国公府,更何况如今安国公府还出了一位倍受皇上宠爱的安贵妃,没见这两年安国公行事都较往年高调了许多吗? 贺章在这个时候丝毫不顾忌的将安国公带去衙门问话,这能不让人多想吗? 这是重审季家的案子,若贺章此举并非是昏了头脑,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当年季家的事,还与安国公有关? 可安国公…… 众人努力回想,也只能想到,十年前的安国公府似乎存在感并不高,既是如此,那时的安国公又是如何能参与到这件事之中来的? 这其中,是不是还另有隐情? 总之,因为贺章的这一举动,整个京城都似乎被搅动了起来。 而宫里,原本正在喝着安胎药的安贵妃得到消息之后,惊得将手中药碗都给打翻了,褐色的药汁洒了一地,在她平素最喜爱的那张西域进贡来的长绒地毯上染上了一大团深色印记。 若是平时,安贵妃定会为此大动火光。 毕竟,这张长绒地毯是贡品,当初也只有这么一张,原本隆泰帝是想要赏给卫皇后的,是安贵妃仗着隆泰帝对她的宠爱软磨硬泡,才磨得隆泰帝将之赏给了她。 也正因为如此,在安贵妃眼里,这张地毯代表着隆泰帝对她的宠爱超越了卫皇后,对她来说有着格外不同的意义。 可现在,安贵妃却是顾不得地毯被弄脏了。 “你说什么?”安贵妃一手拍在小几上,原是想站起来的,又临时想到自己肚子里现在还揣着一个呢,连忙卸掉了大半的力,免得她那过猛的动作会伤到她腹中的胎儿。 重新坐下来,确定小腹并没有不适,安贵妃这才看向了前来报信儿的小太监:“到底怎么回事?贺章如何会着人拿了本宫的父亲去衙门里问话?” 那小太监小心翼翼地觑着安贵妃的脸色,压着声音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听说是贺大人奉了皇上的旨意重审季家的案子,今儿一早,国公爷下了早朝正准备回国公府,就被贺大人派人请到了衙门里,说是季家的案子,有一些疑点需要国公爷解答……” 安贵妃脸色极为难看,一颗心也不断在往下沉。 贺章是隆泰帝极为信任的左膀右臂,虽然隆泰帝为何会如此信任贺章,这一直是许多人心中的疑惑所在,但事实就是贺章得到隆泰帝的信任,可比那些老臣还要多。 隆泰帝下了旨,命贺章主持重审季家的案子一事,安贵妃早就有所耳闻,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在安贵妃看来,季家的案子,怎么着也是与安国公府扯不上任何的关系的,就算季家翻了案那也与她无关。 可现在…… 怎么偏偏就扯上关系了呢? 难不成,十年前季太傅的案子,是安国公的手笔?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安贵妃否决了。 安贵妃对自己的父亲也极为了解,安国公就算有野心,可他的手段心机都不足以匹配他的野心,也正是对自己再了解不过,所以安国公从来不敢行差踏错,不管做什么都极为谨慎,就怕自己做了什么会连累到整个国公府。 要说安国公做点小手脚安贵妃倒是相信,要说他在幕后策划了构陷季太傅一事,安贵妃却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再则,若真是安国公策划了构陷季太傅一事,这十年来安国公府又岂能还是老样子? 总不能,安国公费尽心思做了这一切,到头来却是半点好处都没有拿到? 所以,绝无可能是安国公! 想到这里,安贵妃倒也微微松了口气。 只要安国公不是那幕后主使者,那一切就都好说了。 当然,就算确认这一点,安贵妃还是要想法子先将安国公从这件事中摘出来。 安贵妃确认安国公不会是幕后主使,但她却不确认这整件事中,安国公是不是完全没有插手,如今隆泰帝既然下了决心要重审季家的案子,哪怕不是幕后主使,只是插手了一些,只怕都是讨不了好的。 安贵妃好不容易怀了龙胎,她可不希望因为安国公而让隆泰帝对她生了恶感。 想到此处,安贵妃的眸色加深,一手轻轻抚上了小腹。 就如同贺章先前查到的那般,安贵妃确实是有了身孕,只不过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人极少,也就只有安国公,以及安贵妃宫里的几个心腹而已。 宫中是有人专门负责记录各宫嫔妃被临幸的情况,以及月事的日期的,为的就是保障皇室血统不被混淆,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想要隐瞒自己有身孕的消息,其实也是极难的。 安贵妃最开始时其实也没想隐瞒。 最初,安贵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因为每个月该来月事的那两日,她正好见了些红,没生养过的安贵妃还以为自己这是来了月事,哪里能想到,她这是有了身孕,而且还胎相不稳呢? 还是后来,发现这次的“月事”与平常并不一样,而且小腹还总是隐隐有些胀痛,安贵妃这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第101章 野心(五更) 后来,还是得了身边一个心腹姑姑的提醒,安贵妃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有了身孕了。 知道有这个可能,安贵妃自然是极为高兴的。 她入宫几年,虽然颇得隆泰帝的宠爱,但在这深宫之中,帝王的宠爱随时都有可能会消失,只有儿子才能让她真正的在后宫站稳脚跟。 对此,安贵妃是再清楚不过的,她也早就想要诞下皇子了,只可惜一连几年肚子都没有什么动静,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却是怀相有些不好,这让安贵妃在高兴的同时,又极为担忧。 再加上,后宫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若是在这个时候让人知道她怀了身孕,谁知道会面临什么杀机? 所以,安贵妃并没有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告诉隆泰帝,也并没有请太医,而是让人通知了安国公,将安国公府里一位擅长千金科的嬷嬷接到了宫里来。 如果说,一开始时并不是有心隐瞒,那到了后来,安贵妃倒是真的生出了些心思。 隆泰帝早已立了太子,但膝下子嗣不丰,除了太子之外就没有别的皇子了,就是公主也只有两位而已,若是她能成功诞下皇子,可想而知,隆泰帝必定会极为高兴。 可隆泰帝高兴了,卫皇后以及宫里的其他人就不一定高兴了。 安贵妃故意隐瞒,其一是为了自己和腹中胎儿的安全,其二嘛…… 没有身孕的时候,安贵妃还没想那么多,只希望有个儿子傍身,可真的有了身孕,她却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先帝的皇贵妃华氏。 首发网址m.luoqiuzww. 华氏虽然最后没能有什么好结果,可在这后宫里,除了卫皇后之外,嫔妃们谁不羡慕华氏? 安贵妃自然也是如此。 她想着,自己和华氏的情况相似,既然华氏能哄得先帝差点立了端王为太子,那她…… 为何不可以? 人的野心一旦滋生了,再想扼制,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安贵妃知道,自己有孕的事不可能隐瞒太久,过了前三个月,肚子渐渐大起来,她就算是想瞒都瞒不下去。 更何况,一时大意疏忽是有可能的,可一直到肚子大了都还隐瞒,那就是别有用心了。 安贵妃的打算是,先暂时瞒着,等到哪一日隆泰帝心情好了,她寻了好时机将这件事告诉隆泰帝,若是能从隆泰帝口中得到一些许诺,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都还没能找到那个最合适的时机呢,安国公就出事了。 安贵妃想要将安国公从这件事里摘出来,可她也知道,隆泰帝既然都已经下旨了,要是真的查出来季家的事与安国公有关,隆泰帝只怕也不会那么容易松口。 而这时…… 她腹中这个孩子,就显得极为重要了。 不过,这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安贵妃想着,先去隆泰帝那里试探一下,若是隆泰帝能看在她的面子上将安国公的事按下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于是,安贵妃招了宫女服侍着她梳妆一番,估摸着要到午膳时间了,这才带着她命人准备好的补汤去了乾清宫。 乾清宫里,隆泰帝才将将打发了一波朝臣。 贺章命人带了安国公去衙门里问话,这件事给惊动了不少人,隆泰帝这里都来了不少朝臣明里暗里的试探,想要知道贺章此举是不是出自隆泰帝的授意。 隆泰帝下旨之前就特意嘱咐过贺章,不管这个案子牵涉到了谁都不能手下留情,如今自然不会因为安国公被带去问话而又任何的动容。 打发了朝臣之后,隆泰帝正欲吩咐林公公让人传午膳,就有宫人入内禀报,道是安贵妃来了。 安贵妃? 隆泰帝眉梢微微挑起。 按着时间,现在安国公被贺章命人带去问话的事,已经传到宫里来了,安贵妃会得到消息,隆泰帝也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知道了安国公也掺和到了季家的案子里去,甚至还有可能与端王搅和到了一起去,隆泰帝这几日待安贵妃都冷了许多,不过到底也是宠了这么些时间的宠妃,现在人已经到了殿外,隆泰帝倒也不至于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给安贵妃难堪。 于是道:“让她进来。” 宫人领命退下,不一会儿便领着安贵妃进了大殿。 安贵妃今日穿了一身红色的裙裳,当她踏进大殿,因为摆足了冰盆而温度适宜的殿内,似乎都因为她的到来而多了些热度,也让人一眼就能将她看在眼里,映在心里。 入宫几年,又得了隆泰帝这么长时间的宠,安贵妃向来知道要如何才能打动隆泰帝的感官。 隆泰帝原本微微拧起的双眉,也因为见着安贵妃朝他款款走来而舒展开来。 “爱妃这时候来朕这里,可是有何事?”隆泰帝问道。 他想着,就算安贵妃是来向安国公求情的,就冲着安贵妃这用心的打扮,他也不至于就生了他的气。 安贵妃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她先是冲着隆泰帝笑了笑,随后将食盒放到桌上,又从食盒中端出一碗汤来,道:“皇上,臣妾想着您操劳国事辛苦了,特意命人炖了补汤给您补补身子,这补汤虽然是下面的人炖的,但也是臣妾一直盯着的,皇上您可一定要喝完呢!” 说到最后,语气之中已经带了些撒娇的意味了。 “哦?”隆泰帝语气微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既然是爱妃亲自盯着的补汤,那朕确实应该好好尝尝,爱妃你费心了。” 安贵妃面上的笑容也跟着加深。 “皇上,您最近忙于国事,臣妾都好几日没见着您的面了,差点要以为是不是臣妾哪里做错了事,惹了皇上不高兴了!”安贵妃道,“皇上,就算臣妾真的做错了事,您也别什么都不与臣妾说,您总要说给臣妾听了,臣妾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这话看着也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却就是透着一股子亲昵之意,就算是隆泰帝听了,面上的笑容也跟着加深了些许。 安贵妃之所以得宠,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第102章 吃糖吗?(一更) 等隆泰帝喝完了补汤,安贵妃这才轻轻挨在了隆泰帝的腿边,小声道:“皇上,臣妾得了消息,说是贺大人着了人将臣妾的父亲带去衙门里问话……” 话只说到一半,安贵妃抬头看了看隆泰帝的脸色,见隆泰帝并未动怒,这才继续说话。 “贺大人是领了皇上的旨意办事的,臣妾自然不敢有置喙,可臣妾对父亲极为了解,他胆子小,季家的案子这么大的事,他是不敢打这样的主意的。” 隆泰帝早就猜到了安贵妃此行的目的,因而倒也并未动怒,只淡淡道:“爱妃既然对安国公如此了解,那就更不必担心了,贺卿行事极有章程,定不会冤枉了安国公的。” 安贵妃碰了个软钉子,不由一窒。 她自然知道贺章不会冤枉了安国公,可问题是她担心的就是安国公真的搅和到了这件事里面去啊。 偏偏,这话她还不能直说。 “皇上……”安贵妃温言软语,“臣妾的父亲年事已高,臣妾是担心他受了惊吓……” 话还未说完,就被隆泰帝打断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隆泰帝打量着安贵妃,“贺卿那里还未有结果,爱妃就急着来替安国公说情了,难道安国公真的在季家的事之中插了一脚?” 安贵妃吓了一跳,声音都听着没那么温柔了:“皇上您说笑了,臣妾的父亲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 “既然没有,那爱妃自然可以放心,贺卿不会冤枉他的,只是让人请了他去衙门里问几句话而已,说不得这会儿都已经回去了。”隆泰帝道,“爱妃先回去,朕还有奏折要批。” 安贵妃:…… 此行未能达到目的,安贵妃却只能冲着隆泰帝行了礼,然后怏怏退下。 回到自己的寝殿,安贵妃的手再一次抚上了小腹。 先前在乾清宫,她之所以没有将她有身孕一事说出来,是因为在那样的情况下,她若是说出她有了身孕的事,只怕会让隆泰帝认为她是借着腹中胎儿让他放过安国公,若是隆泰帝觉得这是对他的胁迫,那就更不妙了。 安贵妃再清楚不过,身在这后宫,她如今唯一能倚仗的,也就是隆泰帝的宠爱了。 没有了隆泰帝的宠爱,又没有儿子傍身,她算得了什么? 所以,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失了圣宠。 如此一来,有孕一事,就需要另外选个时间告知隆泰帝了。 过两日,再过两日。 到时候她借机装病,请了太医过来诊脉,再顺势被诊出喜脉来,在隆泰帝高兴的时候,还可以让身边的人点出,她是为了担心安国公才病了这一场。 如此…… 隆泰帝高兴之下,看在她有了身孕的份上,说不定就会往开一面了。 将这个中细节都细细梳理了一遍,安贵妃这才轻轻舒了口气。 只要再过两日就好了。 …… 安贵妃特意去见隆泰帝,这件事本也不是什么秘密,等到傍晚贺章来杏花胡同时,季卿也从贺章口中知道了这件事。 “贺大人,以你对皇上的了解,皇上有可能会因为安贵妃而对安国公轻拿轻放吗?”季卿问。 贺章轻轻一笑:“那就要看是什么事了。” 应该说,要看那件事会不会触及到隆泰帝的利益。 因为先帝对华氏的偏爱,因为端王的存在,隆泰帝早些年吃了不少的苦,受了不少的罪,甚至还差点都命都保不住,这让隆泰帝对端王极尽痛恨的同时,也养成了万事都要保障自己的利益,绝不会再让自己吃亏的习惯。 若安国公犯的是别的事,哪怕他杀人放火了,只要隆泰帝确实宠爱安贵妃,他的确有可能轻拿轻放。 可安国公牵涉到了季家的案子中,重点是,季家的案子的幕后主使者,必定是与端王有所勾结的,这也就意味着,安国公若是牵涉到这个案子,他与端王也早有往来。 端王,这是隆泰帝最为痛恨的一个人,但凡是与端王有关的人和事,隆泰帝都绝不可能有任何的容情。 就算有安贵妃这个宠妃求情,也绝无可能。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季家的案子中,安国公必定是牵涉到其中的,他怎么也脱不了干系,如此一来,安贵妃的求情,自然也就没有任何的作用。 季卿听明白了贺章的意思,点了点头:“如此便……” 最后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季卿就听到耳边响起了“叮”的一声。 “叮,新任务‘我聪明我骄傲’发布……” “叮,请宿主替贺章出个主意,彻底避免安贵妃向隆泰帝吹耳边风,并得到贺章对宿主聪明的夸赞,任务时限一刻钟……” “叮,按时完成任务奖励宿主入贺章的梦一次,超时或未完成任务,贺章将再知晓一件宿主少年时的糗事!” 季卿一听到系统那标志性的“叮”声,就知道系统又要搞事了,而事实也果然没有出乎她的预料。 话说回来,上次狠狠拒绝贺章的那个任务被系统判定失败,当时的惩罚就是被贺章知道一件她幼时的糗事。 那么…… 问题来了。 贺章知道了她的糗事吗? 如果知道了,又知道的哪一件? 季卿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幼时是个再乖巧不过的宝宝,好像没有什么糗事怕被人知道……? 也就在这时,也不知道贺章是不是会读心,从而知道了季卿心里在想着什么,他突然看过来,朝着季卿笑了笑,然后伸手摊开掌心,道:“如意,你要吃糖吗?” 贺章的掌心,放着一块芝麻糖。 季卿一时没意会过来贺章是什么意思。 吃糖? 好端端的怎么说到吃糖这个话题了? 贺章多体贴的人啊,见季卿没意会过来,解释道:“听说如意你幼时为了多吃几块糖,都不惜把自己折腾病了,到最后都没能如愿以偿?” 季卿先是一怔。 随后,她只觉得双颊的温度不断的上升,到最后只怕都能煎鸡蛋了! 不用看季卿也知道,自己现在必定是红霞满面。 第103章 快夸我(二更) 季卿算是知道系统所说的幼时的糗事是指的什么了。 谁年幼无知的时候没做过几件蠢事? 季卿当然也做过,就比如年幼时为了多吃几块糖而做的糗事。 可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她吃过一回亏之后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好吗? 再说了,大家都是多大的人了,就算知道了对方的糗事,难道不该心照不宣的当做不知道,轻轻将之揭过吗,贺章这是怎么回事,竟然还当着她的面提起来了? 季卿气急败坏之下,冲着贺章皮笑肉不笑地道:“多谢贺大人,为了表达对贺大人的感谢,我决定今天的晚膳改由我亲自做了。” 贺章:…… 笑容突然凝固。 这个坎儿,他怕是过不去了! 对季卿,贺章确实多有包容,他觉得,只要这是自己认定了的人,不管她身上有什么缺点,他都可以尽可能的包容,可是…… 这爱做饭给他吃的习惯,可不可以改一下? 知道自己这是把季卿给惹恼了,贺章把手中的芝麻糖送到季卿的嘴边,有些讨好地道:“如意,谢就不必了,我这不是心疼你小时候连这样小小的要求都不能被满足吗?现在你要是还想吃糖只管跟我说,绝对不至于让你……” 把自己折腾病只为了多吃糖。 当然了,知道季卿是为何恼怒的贺章,这时是不敢把后面这句话说完的。 季卿瞪向贺章,好半晌这才张开嘴,泄愤一般狠狠咬在了那芝麻糖上。 然后…… 咦,还挺好吃! 芝麻糖酥酥脆脆的,只是轻轻一咬就发出清脆的声响断裂开来,糖甜而不腻,咬上一口,嘴里既有糖的甜,又有芝麻的香,吃了一口糖,季卿原本有些恼怒的心情都好转了许多。 她气哼哼地看了贺章一眼。 看在这糖对了她胃口的份上,她就不跟贺章计较了。 嗯,话题还是要回到任务上来,毕竟任务时限可是只有一刻钟,有了前车之鉴,季卿可一点都不想被贺章知道自己的其他糗事。 轻咳一声,季卿道:“贺大人,虽然皇上不太可能因为安贵妃的求情而不追究安国公之责,但咱们也不能不防是?” 贺章因为“咱们”这两个字所透出的亲昵而加深了笑意,随后从善如流地道:“如意,你说的是,那你觉得要怎么办才好?” “要不……”季卿道,“我出个主意?” 贺章点头:“好啊!” 虽然任务发布才一小会儿,但季卿还真想出了一个意来。 她道:“贺大人,安贵妃必定会替安国公求情,在皇上那里没能达到预期的目的,她只怕也不会轻易放弃,更有可能是利用她手里的优势来使得皇上答应将安国公的事轻轻揭过……” 至于,安贵妃手里有什么优势,当然就是也肚子里的孩子了。 瞒了这么一段时间,为的不就是在最好的时机宣布这件事,从而好尽可能的替自己争取利益吗? 虽然季卿相信贺章的判断,也是是因为系统发布了任务才提起了这件事,但她也觉得,安贵妃借着有孕一事说不定真的能哄得隆泰帝的开怀,若是隆泰帝一时心软,真的饶了安国公这一回呢? 毕竟…… 先帝就为了一个华氏而差点易储,隆泰帝是先帝的儿子,说不定就与先帝是一样的性子? 季家的事安国公掺和在其中,季卿当然希望安国公能够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不是看着安国公轻易的躲过去。 贺章看着季卿:“如意,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 季卿轻轻点头:“我的想法是,要不咱们就帮安贵妃一把,在她自己主动说出有孕之事前,先一步将这件事捅到皇上那里去?” 隆泰帝能因为一封他自己都有所怀疑的信,就在心中扎下了一根刺,登基四载都对季家的遭遇不闻不问,这样一个多疑的人,又哪里可能完全信任枕边人? 将安贵妃有孕,且特意隐瞒之事透露给隆泰帝,这已经拿走了安贵妃的主动权,再做点什么让隆泰帝联想到那华氏,隆泰帝会有什么样的心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隆泰帝自己吃够了先帝嫡庶长幼不分的苦,所以登基之后就早早立了卫皇后所出的皇长子为太子,为了不让太子走自己的老路,吃自己吃过的苦,隆泰帝不仅亲自替太子启蒙,还点了朝中几位大儒作为太子师,更是时常亲自过问几位大儒对太子的教导。 在此之前,隆泰帝膝下只有太子和一个生来体弱的二皇子,二皇子对太子形成不了任何的威胁,可若是安贵妃诞下皇子呢? 太子,宠妃所出的皇子…… 这些已经足够让隆泰帝想到当初憋屈不已的自己了。 如此情况之下,对于安贵妃腹中的孩子,隆泰帝就算有喜悦,又还能剩下几分? 这孩子还没出生,就已经开始被隆泰帝戒备上了,连带着只怕安贵妃都要被隆泰帝用另外的眼光看待,自然也就不用担心安贵妃借着腹中的胎儿向隆泰帝提要求了。 季卿觉得,自己的这个法子应当是能行得通的。 不过,到底能不能行得通,那还得看贺章的判断。 她于是看向贺章:“贺大人,可行吗?” 贺章将各处细节都想了一遍,最后点头:“可行。” 听他这样说,季卿没有收回自己的眼神,而是微仰着脸,用着期待的眼神看着贺章。 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按着惯例,贺章不应该在这时夸她一夸吗? 系统给的任务时限只有一刻钟,现在可已经过去一半有余了,要是贺章再不夸她,或者不夸她聪明,那贺章就该知道她少年时的糗事了! 季卿一点也不希望如此。 她看贺章的眼神更加期待了。 贺章被季卿现在的模样逗乐了。 也许季卿自己不知道,但在贺章的眼里,这时的季卿就像是一个急需得到大人鼓励夸奖的孩子一般,脸上只差没写着“快夸我”这样几个字了。 第104章 逗你玩儿(三更) 见着季卿这难得一见的一面,贺章忍俊不禁的同时,又不想这么快如了她的愿,只想逗逗她。 与季卿对视,贺章就跟没看出来季卿的心思一般,一本正经地道:“如意,你的这个主意真不错,完全杜绝了安贵妃那里节外生枝,你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我一定会办好的!” 季卿:…… 眼看着任务时限就要到了,季卿简直急死了好吗? 她向来都觉得贺章是一个聪明而又敏锐的人,许是伴君久了,他察言观色的能力尤其的出众,原本以为她都表现得这么清楚明白了,贺章怎么着也该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可现在,一直没能等到想听的话,季卿忍不住想,她以前是不是高估了贺章,实际上他聪明敏锐的程度,需要被打个很大的折扣? 就在季卿都忍不住提醒贺章的时候,贺章突然伸出手,在季卿的头上用力揉了一下,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傻如意,逗你玩儿呢!”没等季卿变脸,贺章又道:“如意,你可真聪明!” 季卿:…… 任务是完成了,可她一时半会儿的,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了。 到最后,季卿也只是瞪了贺章一眼了事。 正好这时于嬷嬷在外面道是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季卿这才道:“先用晚膳。” 贺章莫名松了口气。 倒不是因为季卿被他一句“逗你玩儿”而惹恼了,而是因为季卿没有如她所说的那般,亲手准备今天的晚膳。 不一会儿,于嬷嬷就领着小丫鬟进来摆膳。 不管是季卿还是贺章,都并非铺张浪费之人,所以晚膳的菜色倒不算多,四菜一汤,而且菜的分量都不是很多,足够两个人吃,而且绝不会剩下很多。 摆好了膳,于嬷嬷冲着贺章笑了笑,道:“贺大人,今天的菜色都是姑娘和您爱吃的,你可一定要多用一些。” 知道季家的事多亏了贺章帮忙,于嬷嬷对贺章的态度可谓是再和善不过了。 贺章微微点头,待于嬷嬷带着小丫鬟们退下了,屋里再次只剩下他和季卿二人,这才微笑着看向季卿,道:“如意,于嬷嬷是如何知道我爱吃什么菜的?” 季卿脸一热。 这还用问吗? 当然是她告诉于嬷嬷的。 不过,看着贺章面上那似乎带了些别的意味的微笑,季卿就不乐意这样说出来,于是面无表情地道:“大概于嬷嬷未卜先知。” 贺章低低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低沉,听在耳中,似乎连耳朵都跟着他的声音轻轻震动了起来一般,随后那轻微的震动甚至还能连接到心底里去,总让人生出一种心也跟着痒痒的感觉来。 季卿的食指微微动了动。 若不是贺章在这里,她定要在心口上挠一挠。 许是看出了季卿的不自在,贺章眼里的笑意加深,却很快止住了笑声。 时常逗一逗如意,那自然是一件趣事,可真要是将人惹恼了,那可就不妙了。 他于是转移话题:“如意,季家的案子尚需几日的功夫,咱们暂且先不论,现在该到了我们互相提问的时间了?” 说话的同时,贺章又想起了昨日被季卿以他是一个遵守约定的人为由而无情拒绝的情景。 这一次,他一定要吸取教训。 季卿倒是没想这么多,闻言点了点头,道:“那你先问。” 贺章道:“如意,你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最想去的地方? 季卿下意识抬头,看着自己所在的屋子。 “如果还是十年前,那我最想去的地方肯定是江南。”季卿说起从前的往事,表情也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季家男儿有外出游历的传统,每有季家男儿游历归来,都会将自己游历途中的见闻记录下来,每十年会将大家的见闻编纂成册,加入到季家的《季氏游记》里去。” 说着话,季卿拿出自从找到后就被她当作是宝贝一般的《季氏游记》,递给了贺章。 贺章翻开一页。 《季氏游记》,其实他也看过。 季贺两家交好,就算贺家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回乡了,但两家的往来其实并没有断了,年节时更是从没少了互送节礼,而季家在重编《季氏游记》之后,也总不会忘了送上一本给贺老爷子。 十年前新编的《季氏游记》只有季卿手里的这一册,自然是来不及面世的,可二十年前的那一册,却是送到了贺家,不仅贺老爷子和贺章的父亲会时常翻看,在贺章渐渐长大,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时,也会忍不住翻看这本季家精心编纂的游记。 后来贺家的长辈们先后离世,贺章几年重孝守下来,立即就收拾了东西进京。 而他的行囊之中,就有一本《季氏游记》。 贺章看得出来,季卿拿出来的这本《季氏游记》是手书的,应该便是十年前新编的那一版,只从季卿拿出这册书时的爱惜与小心,就能知道,季卿不仅仅是出于对父亲遗物的爱惜,也定是因为她自己也爱看这册书。 所以……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其实早在很多年,他与季卿,也许在同一时间翻看着同一册书? 即使那时候的贺章只知道自己有一个叫如意的未婚妻,而季卿甚至都不知道有贺章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但因为这样的想法,贺章还是觉得,他与季卿之间的牵扯,似乎比他之前认为的还要深还要远。 这种想法来得莫名,却深得贺章的心。 他道:“你在这《季氏游记》中看到了江南?” 季卿微笑着点头:“江南富庶繁华,有着与京城截然不同的风光,家中的长辈和哥哥们外出游历之时,都不会错过江南一带,尤其是哥哥们爱使坏,知道我去不了,游历归来之后还会特意在我面前讲起在江南的所见所闻……” 勾得她对江南无比的向往,偏偏又因为是女子之身而无法亲眼去看一看。 “后来啊……”季卿有些感慨地道,“父亲知道我想去江南,但季家也没个什么亲眷在江南,我一个闺阁少女自然也就没办法去,所以特意买了这个宅子。” 第105章 年少(四更) 听着季卿的讲述,贺章也感受到了季家人之间的温情。 若没有十年前的祸事,如意定会被父兄护着,过着平顺安乐的生活。 也是听了季卿这话,贺章才知道,原来这宅子根本就不是季卿买来的,而是十年前季正和季卿的哥哥们送给她的礼物。 至于,季卿为何隔了十年才知道有这宅子的存在,又是如何拿到这宅子的房契的,贺章却也没有多问。 他知道季卿有些小秘密,比如她是如何拿到那几封信的,但他并不想过问。 季卿说,他便听。 季卿不说,他只当不知道就是了。 他也没问季卿未说完的话。 如果是十年前,最想去的是江南,那如今呢? 贺章想也能想到季卿现在最想去哪里,最想见哪些人。 “好了,如意,现在该轮到你问我了。”贺章道。 说这话时,他还一点都没有掩饰他的期待。 这让季卿颇有些无语。 不是说,他们每天互问对方问题,是要了解对方么,贺章这么一副期待万分的样子,这是有多期待她来他解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到屋里太窄了,或者是屋里的冰盆摆得不够,季卿总觉得,贺章的一些再细微不过的动作,都能让她脸上心中都发热。 昨天的提问,季卿问了躲在幕后算计季家的那个人。 而现在,季家的案子已经在进行中,而且尚需几日的功夫才能再有进展,那…… 她要问些什么? 这样想着的时候,季卿的目光触到了贺章眼里的期待,心头微微一动,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句话就已经说出了口。 “贺大人,你年纪轻轻的就这般老陈持重,在官场也能游刃有余,这些都是天生的吗?”季卿问。 这句话问出口后,季卿心里其实是有些别扭的。 不过,她很快也就释然了。 季卿能感觉到,贺章在努力的靠近她,也希望她能靠近他,甚至季卿也知道,在她的心底,其实也是希望能更靠近贺章一些的。 既然他们本就互相期待着对方的靠近,甚至他们之间还有着婚约,那…… 多了解对方一些,本就是应该的? 顺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做自己想做的事,这其实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季卿很快就将自己说服了,随后看着贺章,等着贺章的回答。 贺章闻言微微一怔,很快就哑然失笑,道:“这自然不会是天生的,在我少年时,我与其他的半大小子也没什么不同,甚至因为回乡之后远离了京城的诸多规矩,比起京城的同龄人,我还要更加跳脱一些,什么捣蛋的事都做过……” 听贺章这样说,季卿将贺章打量了一番。 今日贺章穿了一身月牙白的直裰,头发也只是用了一只再简单不过的木簪固定住,除了腰间挂着那枚作为信物的青玉玉佩之外,全身上下就再无其他的装饰了。 可是,就这样简单的穿戴,也掩不住他久历官场,又位居人上而形成的气度。 这样一个人…… 他少年时,也与普通的半大小子一样,下水上树什么都做? 贺章很快就看出了季卿的疑惑,他不由失笑。 “如意,是你太高看我了吗?我如今虽然侥幸在官场之中有了些成就,但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尤其是少年时期,长辈们还在的时候,没有经历过伤痛,与普通的被家人护着的小子也没什么两样。”贺章道。 他也没想到,在季卿的眼里,自己会被如此高看。 这会让贺章觉得高兴,但同时,他也不会让自己在季卿的心里留下这种固有的印象。 毕竟…… 人也许会仰慕一个自己觉得优秀的人,但谁愿意同一个高高在上的人时刻生活在一起呢? 而季卿,听贺章这样说,一颗心就像是脱离了什么枷锁一般,轻轻动了动。 她之前就想过,因为贺章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救了她,又收留庇护她十年,这十年来没让她感受过任何外界的风雨,所以在季卿的心里,贺章的形象简直有如天神。 还是在得到了系统之后,完成了一个个系统发布的任务,季卿才能打破这种固有的印象,也开始觉得贺章是一个她可以触摸到的普通人。 而现在,贺章自己也如此说了。 季卿忍不住抿唇一笑,但随后又因为贺章说到了自己过世的亲人们,唇畔还未来得及展开的笑意也收敛起来,“那后来……” 贺章自己倒是并未在意,“回乡的前面几年倒也还好,家中亲人长辈都有,有祖父和爹娘盯着,读书和顽皮也并不冲突,现在回想起来,那几年也真是最平静闲适的日子了。” 但后来,贺老爷子和贺章的父母先后离世,完全没有给贺章任何缓冲的时间,原本那个被父母亲人护着的调皮少年,也只能被迫在短短时间之内就长大。 贺家也并未有多少亲族,贺老爷子辞官归乡,也只是出于落叶归根的想法而已,贺家的几个大人先后离世之后,贺章自然也没能得到什么来自亲族的庇护。 “还好那时候有季伯父照拂着,便是有人见我年少欲欺,知道在京中还有人照拂于我,自然也就不敢真的有所行动。”贺章道。 接连守孝好几年,在那几年里,贺章一边守孝,一边也从未忘了苦读,待到出了孝期,他在一年之内先后参加童试、院试、乡试,以解元的身份拿到了举人的功名,随后便在所有人的瞩目之中进京参加会试。 进京之时,贺章对于未来的规划是无比清晰的。 在春闱中金榜题名,然后去季家提亲,成家立业两不耽误。 却没想到,他进京不久,还没来得及去季家拜访一番,看看当年的小如意,季家就遭遇了那样的剧变。 贺章觉得,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季卿,他们的人生,都是足够跌宕起伏的。 季家出事之后,贺章其他的忙帮不上,只来得及救了季卿,并将季卿安置在了贺家。 第106章 心疼(五更) 那时的贺章虽然只将季卿这个未婚妻当作是自己的责任所在,但这并不妨碍他心疼季卿的遭遇。 在科举上算得上极为有顺利的贺章那时还是有些自傲于自己的才华的,他想着,自己有状元之才,春闱之后说不得便要平步青云,等到他有能力了,定要帮着岳家拿回公道。 现在回想起当初的自傲,贺章自己都忍不住心中发笑。 年轻气盛的贺章觉得自己有状元之才,事实上在会试时他也确实中了头名的会元,可生活总会在人猝不及防的时候给予重击,贺章以为自己会三元及第,成就一段佳话,却没想到,在殿试之中,他没能成为状元,而是被点为了探花。 至于原因…… 不是他的才学比状元差,而是因为他生就了一副好相貌。 探花,只这两个字本就自带风流之意,先帝显然认为贺章的好相貌与探花郎这样的称呼相得益彰。 也许这会让许多人心生羡慕,可贺章却只觉得不甘。 他明明有状元之才,就因为生了一副好相貌,就要屈居人后做个探花? 那时的贺章也确实有几分不知天高地厚,并不懂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道理,便是在琼林宴中也半点不见喜色,可谓是将喜怒形于色了。 殿试之后,一甲三人按例进了翰林院,贺章在琼林宴上的表现被那么多人看在眼里,因而在翰林院里也着实坐了许久的冷板凳,还是后来得了当时刚入内阁、如今的内阁次辅徐阁老的赏识,这才在入官场五年之后做了个中书舍人。 五年的冷板凳,完全足够让贺章摸清楚官场的规则了,这才有了后来在官场中游刃有余的贺章。 说到这里,贺章看向季卿,微微叹息一声:“如意,你不用太过高看我,我也不是生而知之,如今的贺章,也同样是走了许多的弯路,才走上了一条其他人眼里的坦途……” 季卿有些动容。 自从她被贺章所救之后,这十年来,贺章将一切的风雨都挡在了贺家之外,这也给了季卿一些错觉,认为贺章无所不能。 直到现在,听贺章说起这些往事,她才知道,原来,贺章也与她一样,同样在生活这条路上跌跌撞撞。 他只是,从来没有将那些负面情绪在她面前表现出来而已。 “你……”季卿轻声道,“怎的从未与我说起这些事?” 她有些心疼了。 贺章闻言笑了笑。 为何不与季卿说这些事? 倒也不是将季卿当成了外人,他从四岁起就知道自己有一个叫如意的未婚妻,更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娶她,并与她共度一生的。 后来他正好赶在了那个节点上救了季卿,又下意识的将季卿安排在了离着自己最近的地方。 最开始时是出于责任,这十几年来积累的对季卿的责任感,让他没有办法在那样的时候对季卿置之不理,等到后来,大概就有了种,他要替季卿撑起一片天,一片能让她安宁的天的想法。 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又怎么好意思去与季卿说这些烦心事呢? 就让季卿觉得他很厉害,足够护住她,这样也就够了。 说到这里,贺章朝着季卿眨了眨眼:“现在看来,我做得还是很到位的。” 季卿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时过境迁,当初的那些冷遇早已经过去,贺章自然可以这样轻松的将那段时间的事说给她听,但她能想到,处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的贺章,他有多难。 而贺章,看着季卿的神色,心头倒是微微一动。 他觉得…… 他好像找到了一条能打动季卿的最好的路子。 让她心疼,让她更心疼,这样一来,他说不定很快就能美梦成真了? 想起自己先前做过的那两个美梦,贺章突然又有些头疼。 然后,贺章伸手,再次在季卿的乌发之间揉了揉,再认真不过地道:“如意,不管是你还是我,过去的那些苦难都已经过去了。” 季卿用力点头。 是的,都过去了。 他们很快就会迎来全新的生活,将过去的苦难远远丢在身后。 这一刻,季卿觉得她和贺章前所未有的接近。 贺章微微笑了笑,随后站起身:“如意,今天已经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接下来的这几日,我可能会有点忙,不一定能再过来,如意你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想一想,下一次见面时,你要问我什么问题。” 就算不能见面,也总要让季卿时时想着他才行。 季卿倒是没能领会到贺章的真意,她甚至觉得贺章这个提议完全可行。 今天问了这一个问题,她几乎就了解了贺章人生之中十几年的经历,也知道了贺章那并没有在外人面前展露过的一面,下一次该问什么问题呢? 不知不觉的,季卿就跟着贺章的意思走了。 将贺章送走之后,季卿才一回房,耳边就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叮,任务‘我聪明我骄傲’完成,奖励宿主入贺章的梦一次,奖励会在近几日内发放,请宿主注意查收!” 入梦? 季卿觉得这个奖励有些没头没脑的。 不过,系统的奖励本来就有些不走寻常路,季卿其实已经习惯了,反正到时候她就会知道这个奖励到底是什么个意思了,所以她也没多想,很快就入睡了。 …… 接下来的几日,贺章果然如他所说的那般,并未再到杏花胡同来。 不过,季卿这边却也没断了贺章的消息。 贺章如今主持重审季家的案子,本就倍受瞩目,衙门里发生些什么事,很快也就能传到外面来了,再加上贺章就算不能过来,每日也会写了信让人送到季卿这里来,信中写的大部分都是关于季家的案子的进度,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就算告诉季卿也并不会违背或者影响什么。 同时,贺章还会夹带私货。 说着案子的进度时,还总是时不时的就加一些他自己白天的动向,使得季卿就算几日不见他的面,对于他都做了些什么,却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第107章 案情 而在这几天之中,安国公府可谓是乱成了一团。 原本就因为那舞姬俪娘的事,安国公夫人与安国公置气不说,安国公世子夫人章氏也收拾了东西回了娘家,安国公世子安元和去接了几次都没能把人接回来。 还有那俪娘,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服侍了安国公父子是什么丑事,还仗着她肚子里的那收块肉,在国公府里耀武扬威的,本就与安国公置气的安国公夫人,更是被气得够呛。 这些事都还没解决好,安国公又被贺章命人带去了衙门问话。 贺章奉了隆泰帝的旨意主持重审季家的案子,在这个时候,首先就请了安国公去问话,这也就意味着安国公很有可能与十年前季家的案子有关,这自然又引得安国公府里人心惶惶。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安国公夫人还与安国公置着气呢,也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愤怒,打起精神来让人给宫里的安贵妃传信儿。 毫无疑问,安国公府的众人都将希望寄托在了安贵妃的身上。 安贵妃自入宫之后就颇得圣宠,尤其是她现在还怀了身孕,虽然现在还秘而不宣,但在安国公遇到这种事的时候,这就显得极为重要了。 安国公和安国公夫人满以为,有安贵妃出面,安国公很快就可以从这件事中摘出来了,可他们没有等来隆泰帝的口谕,却等来了安贵妃在隆泰帝那里受了冷落的消息,同时传出来的,还有安贵妃有孕的消息。 外人都不理解,安贵妃有孕,这对隆泰帝来说应该是一件喜事才是,普通百姓之家都讲究个多子多福,更不用说皇室了,为何安贵妃有孕在身,反而还得了隆泰帝的冷落。 这个中原因,外人不理解,但安国公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安国公也并不是什么硬骨头,知道安贵妃那里是没有指望了,再应对贺章那里每日接连的问话时,嘴当然也就没那么硬了。 本来贺章那里的证据就已经足够多了,安国公先前不承认自己与季家的案子有关,也只不过是指望着安贵妃而已,现在又哪里还能嘴硬下去,会顺理成章的把真正的幕后黑手咬出来,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而与之前贺章所断定的一致,安国公咬出来的那个幕后黑手,确实就是如今的内阁首辅张阁老。 事情一牵涉到张阁老身上,协同重审季家的案子的三法司的官员们,立即就感受到了压力。 这可是内阁首辅、吏部尚书,门生故旧不能说遍布朝野,那也绝对是盘根错结,若是季家的案子真的与他有关,或者说就是他做的,而如今隆泰帝又铁了心的要还季家一个公道,那可想而知的,大安朝的官场必将迎来一次极大的震动。 就如,十年前季太傅出事时一样。 三法司的官员们觉得有压力,但贺章却不见任何的畏惧,在安国公将张阁老咬出来了之后,立即就着人请了张阁老过来问话。 据说,张阁老是在内阁办公的时候当着许多人的面被请走的,其他人在知道了这是所为何事,难免会互相议论,消息自然也就这样传了出来。 张阁老的养气功夫,那可就比安国公要强太多了。 或者说,早在贺章请了安国公去问话的时候,张阁老就已经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了,所以他不仅不慌不忙,在被问及是不是他伪造证据构陷季太傅时,张阁老还作出一副自己受了天大的冤屈的样子,从衙门里出来之后,立即就进了宫求见隆泰帝,向隆泰帝哭诉了一番。 而就在张阁老哭诉完了出宫之后,贺章也前后脚的去见了隆泰帝。 贺章先将这几日来季家的案子的审理情况说了一遍。 “皇上,安国公指认张阁老就是那幕后之人,那老秀才临摹的两封信也是张阁老亲手所书,但张阁老却并不认此事,而且那两封信的笔迹确实与张阁老的笔迹不一致。”贺章道。 听贺章说完,隆泰帝面上的表情让人辨不出喜怒。 “贺卿怎么看?”他只问了一句。 贺章沉声道:“回皇上,臣以为安国公胆子不大,季家的事不太可能出于他的手笔,这幕后必定还有他人,而安国公就算是出于想要拉人下水的想法,也定不会想着拉张阁老下水,他既然一口咬定了是安国公,至少有七分可信。” 隆泰帝思忖了一会儿。 别看隆泰帝面上神色不变,但他心里却并不平静。 张阁老在还未入阁的时候就与端王那边不清不楚的,入阁之后在储位之争中倒是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偏向了,后来隆泰帝登基,张阁老立即就向隆泰帝表忠心,可他这样的举动并未能得到隆泰帝的信任。 甚至,隆泰帝一直怀疑,张阁老就是端王留下的后手。 登基这几年,隆泰帝也不是没想过要动张阁老,可张阁老是内阁首辅,而且还并无过错,他若是这样动了张阁老,那与先帝又有什么两样? 而现在,季家的这个案子,却是给了隆泰帝一个再好不过的理由。 贺章就像是没注意到隆泰帝的深思,有些为难地道:“张阁老是内阁首辅,只凭着安国公的供词当然不可能定他的罪,若是不能找到有力的证据,那……” 隆泰帝到这时才道:“贺卿倒也不必着急,此事朕知道了。” 贺章闻言点了点头。 隆泰帝有些诧异地看着贺章。 他知道,贺章可不是什么无事非要凑在御前混脸熟的人,按着他的脾性,将事情禀完了之后,就该主动告退了才是,现在怎么还杵在这里? 正想着呢,就听贺章有些迟疑地道:“皇上,臣还有一事想求皇上开恩……” 这倒让隆泰帝心中生出了些许的兴味:“哦?贺卿有何事需要朕开恩?” 就见着,平时说话做事都再爽利不过的贺章,这时却是显得有些支支吾吾的,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第108章 赦她无罪 这也更让隆泰帝好奇了。 想着贺章许是有什么为难之事,怕说出来自己会动怒,隆泰帝摆了摆手,道:“贺卿,你我君臣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你但说无妨,朕许你一句话,只要不是你作奸犯科,朕都可以不追究!” 能得隆泰帝这个多疑的帝王说出这样一句话,由此也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对贺章是真的极为信任了。 而贺章,听了隆泰帝这话,顿时就松了口气:“那微臣就先谢皇上的恩典了!” 隆泰帝笑着点头,然后看着贺章,等着他的下文。 贺章这才说出了让他这般支支吾吾的原委:“……皇上,臣此前不是与您说起过,臣的未婚妻,便是季太傅的长孙女吗?” 隆泰帝想了想,“嗯,贺卿上次说过。” 贺章松了口气:“皇上,是这样的,十年前季家女眷和未满十六岁的男丁被判了流放岭南,当时臣的未婚妻正好有事外出,所以才得以逃过这一劫……” “哦?”隆泰帝有些意外。 “十年前微臣才刚进京准备应考,原是想着修整几日就去季家拜访的,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去季家,季家就出了事……”贺章道,“后来臣无意之间救了一位走投无路的孤女,还将之安排在了臣的府里……” 听到这里,隆泰帝扬了扬眉,笑道:“早就听说贺卿的府里藏了一位娇客,甚至还有人说贺卿就是为了府里的那位娇客,才一直都不愿意成亲……” 话说到这里,隆泰帝微微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 而贺章,就像是没听出隆泰帝的停顿一般,苦笑一声,道:“皇上,臣当时也只是看那位姑娘孤身在外挺可怜,又想到了自己同样亲缘断绝孤苦一人,所以才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若不是臣当时也没有别的地方安置她,臣也不会将她安排在臣的府里。” 隆泰帝笑了笑:“怎么,贺卿府里的这位娇客,可是有什么问题?” 贺章抬眼看了隆泰帝一眼,再说话时,语气里便多了点小心翼翼:“皇上,这十年来,臣虽然与那位姑娘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但臣一直都守着男女大防,从来不曾有过出格之举,但臣没想到的是……臣救的那位姑娘,竟然就是臣的未婚妻,也就是季太傅的长孙女季卿!” 听完贺章的话,隆泰帝是真的意外了。 这样的巧合…… 未免也太巧了些! “皇上,您是不是也觉得太巧了?”贺章苦笑一声,“当初季贺两家订下婚约的时候,臣才只有四岁,之后臣着随着祖父一起回了家乡,后来臣的家人先后离世,臣守足了孝才来到了京城,都没来得及去季家见一见季家小姐,季家就出了事,臣是真的没见过季家小姐的模样啊!谁能想到,在外面随手救了一个人,就正是季家小姐!” “臣也问过季家小姐为何一个人流落在外,但季小姐一个字都不肯说,再问就暗暗垂泪,臣想着这位姑娘定是遇到了不足为外人道的难处,所以也没多问,就连名字,季小姐都未说她的真名,若不是最近臣在暗中查季家的案子的事被季小姐知道了,引得她主动道明身份,臣还不知道要被瞒到什么时候呢!” 贺章说得也极委屈。 隆泰帝原本是真的有些怀疑的,但听贺章这么一说,又被贺章给逗乐了。 “这么说,是那季小姐骗了你整整十年?”隆泰帝问。 “那倒也不是……”贺章讪讪道,“季小姐连她自己定过亲都不知道,自然也不知道她与臣之间还有这样的牵扯,这件事还是臣告诉她的,至于季小姐十年来都未向臣道明身份,臣倒也能理解,她一个弱女子流落在外,又是这样的身份,若是不警醒着一些,万一又遇着恶人了怎么办?” “贺卿啊贺卿,朕倒是不知,原来你对女子也有这样的维护之心!”隆泰帝“哈哈”笑着,伸出食指朝着贺章所在的方向虚点了几下,“这些年来,贺卿对异性都是不假辞色,朕可是知道的,都有朝臣在暗地里嘀咕着,贺卿是不是有断袖之癖了,原来贺卿也不是对谁都不给好脸色,只是因为没有遇到那个对的人啊!” 贺章很是委屈地道:“皇上,您可得提点臣一下,到底是谁竟然在背地里嚼这样的舌根,臣这不是想着臣是定过亲的,不能对不起季家小姐吗,怎的倒是惹来了这样的非议……” 隆泰帝笑得更爽朗了。 “这样看来,贺卿与那季家小姐,倒是真正的天赐良缘了,这阴差阳错的居然都能凑到一起。”隆泰帝含笑道。 只看贺章现在的样子就能知道,他是真的把那季家小姐放在了心上,如此,隆泰帝一直以来对贺章的隐隐的愧疚,倒也被冲散了许多。 他一直以为,贺章这些年来不成亲,是因为当初…… 想到这里,隆泰帝轻咳一声。 “那……”他道,“贺卿先前所说的,有事情要求朕开恩,就是指的季家小姐的事?” “回皇上,正是!”贺章小心翼翼地道,“皇上,不管怎么着,先帝当初是判了季家女眷和未满十六岁的男丁流放岭南的,如今季家还未翻案,季家小姐理应在岭南,可这不是阴差阳错么,臣想着,季家也快要洗涮冤屈了,皇上英明,能不能……就不要追究季家小姐的事了?” 话说完,贺章两眼满是期待地看着隆泰帝。 隆泰帝不由得摇了摇头,有些感慨地道:“贺卿啊贺卿,让朕说你什么好呢,这几年来你都从未对朕提过要求,这头一遭,倒是用在了季家小姐身上,由此可见,贺卿对那季家小姐,也确实是上心。” 贺章微微躬身,似是在无言地请求。 隆泰帝见状,摆了摆手,道:“行了,既然这是贺卿所求,朕自然没有不应之理,你放心,别说是季家翻案之后了,就是现在,季家小姐的身份暴露出去了,朕也赦她无罪!” 第109章 天赐良缘(作话含入V公告) 贺章大喜,一撩衣摆跪下,恭敬地道:“微臣谢皇上恩典!” 一副总算是放下心来的样子。 然后,贺章想了想,赔着笑脸看向隆泰帝,道:“皇上,要不……您就干脆好人做到底,再应承臣一件事?” 隆泰帝一时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食指虚点着贺章,“贺卿啊贺卿,这满朝文武,也就只有你敢在朕面前如此说话了,你倒是一点也不知道客气了!” 贺章小心地笑道:“臣这不也是见着皇上您大度,所以才敢在皇上面前得寸进尺吗?” 听贺章这样一说,隆泰帝的心里可别提有多熨帖了。 他手一挥,道:“行,你倒不妨先说说看,想让朕应承你什么事?” 贺章朝着隆泰帝躬身道:“皇上,臣侥幸得了皇上的提拔,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而季家就算是翻案了,季太傅等人毕竟已经不在了,地位比起从前定会一落千丈,臣是担心到时候臣与季家小姐有婚约一事传出去了,会惹来外人对季家小姐的非议,所以臣想着,等到将来季家的事定下来了,季家的其他人也回京了,臣与季小姐成亲的时候,皇上您就赏一幅您的墨宝给臣,就写‘天赐良缘’这四个字,皇上您看如何?” 隆泰帝也没想到,贺章提的会是这件事。 也正因为没想到,隆泰帝才有了一阵子的沉吟。 贺章见状,还道是隆泰帝不想应承这件事,连忙道:“皇上,您方才可也说了,臣和季小姐是天赐良缘呢,那个……君无戏言……” 隆泰帝闻言一乐:“得,朕只是没有在第一时间应承此事,贺卿就拿话白挤兑起朕来了,那季家小姐就当真让贺卿如此中意?朕倒是想见见她了。” 贺章义正辞严地道:“皇上,臣既然与季家小姐定了亲,自当竭力护她周全,绝不能让她因外人的非议而伤心,有了皇上您的墨宝,那些长舌之人,自然也就不能说闲话了,至于皇上您想见季小姐,那倒也容易,等将来臣与季小姐成亲了,诰命下来的时候,臣本就会带着季小姐入宫谢恩的!” 隆泰帝:…… 得,他只是一句话而已,贺章都已经开始给那季家小姐讨要起诰命来了。 隆泰帝脸一板,“你倒是会顺着竿子往上爬,赶紧给朕滚……” 虽然说着让贺章滚的话,但隆泰帝的面上可不带一点怒色。 贺章闻言,给隆泰帝行了个大礼,“那臣就先行告退了,再代季小姐谢皇上的恩典!” 话说完,贺章面上带笑,后退了几步,这才转身离开。 隆泰帝见着贺章那走路都透着几分喜气的背影,不由得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原以为贺卿是个对异性铁石心肠的,却没想到他这千年的铁树一开花,倒是热情得让人都诧异了。 若是先前只是说说,那么到了现在,隆泰帝就是真的有些好奇起那季家小姐了。 想到季家小姐,隆泰帝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季家的案子。 季家的案子这几日都未有进展,安国公一口咬定了,当初就是张阁老给出的那两封信,让他寻了擅长模仿他人笔迹的人来誊抄,从而作为构陷季太傅的“证据”,因为张阁老不想让人事先发现了端倪,当初誊抄那两封信,还是在安国公府进行的。 这也是为何作为证据的那封信、老秀才私藏的那封,以及隆泰帝手里的那封,所用的纸张,都是十样蛮笺了。 当初安国公确实在十样蛮笺才送到致远书斋寄卖的时候,就将所有的笺纸都买走了,因为这些笺纸色彩鲜艳,安国公想着那时还年少的安贵妃许是会喜欢,就将那些颜色鲜亮的笺纸都送到了安贵妃那里,只有这种颜色很清淡的淡绿色的纸张,并不太显眼,才被安国公留在了自己的书房。 正好张阁老拿了那样两封信过来让人誊抄,倒是正好用上了十样蛮笺。 安国公说得信誓旦旦的,倒也让人觉得很可信,可张阁老却是抵死不认,话里话外都是安国公这是故意构陷自己,就如十年前他构陷季太傅那般。 因为另外那两封笔迹一样的,被老秀才誊抄用来构陷季太傅的信,确实不是张阁老的笔迹,安国公又拿不出别的证据来证明张阁老与此事有关,案子才会就此陷入了凝滞。 不过…… 隆泰帝的目光微闪。 安国公拿不出证据证明那两封信出自张阁老之手,贺章查到这里也无从入手,但这可不代表,隆泰帝这个帝王就查不出来了。 身为一国之君,隆泰帝若是真的想查一件事,断没有查不到的道理。 季太傅当初数次力保,隆泰帝也是记在心里的,又因为当初对季太傅的怀疑,本就心里隐有愧意,再加上这时候若是能将张阁老拉下来,对隆泰帝完全掌控朝政也是有着极大的好处的…… 既然如此,那,季家的案子,也该有个结果了。 …… 季卿可不知道宫里发生了怎样的一场对话。 这一日贺章仍没有来杏花胡同。 季卿也知道,这几日贺章忙着审案子,找张阁老与季家的案子有牵扯的证据,每日一大早就出门,披星戴月地回府,忙得脚不沾地。 前面几日,贺章虽然没过来,但也有让人送了信给季卿,信中将案子的事,以及他这一日都做了些什么都说得清清楚楚的。 但今日,也不知道是贺章太忙了,还是他忘了,总之季卿并未收到来自贺章的信。 虽然也只有几日的功夫,但每日看贺章的信,都快成为一个习惯了,这突然有一天没能收到信,季卿都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因为这点不习惯,季卿明明早早的就熄灯准备休息了,却是直到许久之后才真的入睡。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入睡之前一直在想着贺章今日没有写信来的缘故,季卿这晚梦到了贺章。 或者说…… 不是她梦到了贺章,而是她进入了贺章的梦。 第110章 入梦(一更求月票~) 迷迷糊糊的,季卿觉得自己是做梦了。 不过…… 看到“梦”中,不仅有贺章的身影,还有自己的身影,她又有些懵。 明明还在睡梦之中,季卿却突然就清醒了。 她想起来,先前完成任务的奖励是入贺章的梦,而且奖励还是随机发放,系统还提醒她注意接收奖励来着。 那么,现在就是系统在发放奖励了? 也就是说,她这是入了贺章的梦。 贺章这时候正在做梦,而且,他的梦中还有她? 季卿心中觉得有趣。 她倒要看看,贺章都梦了些什么。 季卿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这一打量,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地方,若是她没有认错的话,应该是贺府里贺章所住的主院的正房?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这正房里不仅贴着大红的喜字,还燃着红色的龙凤烛,那摇曳的烛光让屋里似乎也被氤氲了一层带着些许暧昧气息的红。 再看看,大红的帐子,大红的锦被,被子上撒着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而在床畔,则坐着身穿大红,绣了龙凤呈祥的喜服,戴了凤冠霞帔的…… 自己。 季卿倏的就红了双颊。 …… 夜幕沉沉。 贺章自宫里出来之后,天色已经很晚了,自然也就没再去杏花胡同。 从隆泰帝那里得了一个承诺,贺章心里也是松了口气的,他知道,季卿这十年来几乎足不出户,不是因为她觉得呆在宅子里更有趣,而是因为她担心走出贺府的大门会招来麻烦。 事实上,贺章也同样担心在季家翻案之前,季卿这十年来一直呆在京城的事会被有心人给捅出来,那样一来不管是他还是季卿,就太过被动了。 所以贺章才会特意去求了隆泰帝。 现在好了,有了隆泰帝的亲口应允,就算季卿现在被故人发现了踪迹,也不至于会有什么隐患了。 贺章想着,若是将这件事告诉了季卿,她一定会很高兴吧? 正是想亲口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季卿,贺章才没有写信给季卿。 回了贺府,贺章洗漱之后便上床休息。 他又做了一个梦。 而且,还是有关和季卿的洞房花烛夜。 就算是在梦中,看着这一室的红,以及已经掀开了盖头,露出一张芙蓉面的季卿,贺章在喜悦的同时,仍觉得有种莫名的阴影。 毕竟,前面两次的梦境开头很美好,但结果实在是不怎么友好。 当然了,梦中的贺章是不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两个不怎么友好的梦的。 但即便是如此,梦中的贺章出于某种他自己都不知从何而来的预感,有些急切地看向季卿,道:“娘子,春宵苦短,咱们这就歇着罢?” 季卿抬眸,一双水眸似含着无限情意,只消看上一眼,便能感受到她眼中的缱绻。 她羞红着脸:“夫君怎的如此急切,咱们不如且先说说话?” 贺章确实急啊。 总觉得…… 若是再耽搁下去,说不得这洞房花烛夜又会被什么事给打断了。 又? 意识到自己用了这样一个词,贺章对不住拧起眉头,但还是洞房花烛夜更重要,向来擅长以小见大的贺大人很快就将这怪异的感觉抛到一旁。 看着季卿那张飞上了红霞的脸,贺章倒也能理解季卿的紧张,若是说会儿话就能缓解季卿的紧张,那倒也无妨。 于是,贺章在季卿身侧坐下,执着季卿的一双素手,温声道:“如意,那你说说,咱们说些什么好?” 季卿侧头看着贺章,眼里是全然的崇拜,她道:“夫君,早就听闻你当初有状元之才,若非生得太俊,也不会被先帝点为探花,如若不然,夫君你就给我吟首诗吧?” 吟诗? 这对贺章来说自然一点都不难。 不过,现在可是他和季卿的洞房花烛夜,若是吟那些太过正经的诗词,总觉得有些辜负了这良辰美景,倒不如另辟蹊径,也能增加一些闺中之趣…… “好!”看着满眼期待的季卿,贺章心头一热,嘴一张,一道诗便自他嘴中吟出。 携手揽腕入罗帏, 含羞带笑把灯吹。 金针刺破桃花蕊, 不敢高声暗皱眉。 季卿小嘴微张。 她显然没想到贺章吟了这样一首诗,原本就满是娇羞的面上,更是飞满了红霞,看起来格外的动人,也勾得贺章着实有些心痒难耐。 贺章见状,挨得季卿更近了些,一手自季卿的背后揽住她的腰,将季卿轻轻往自己怀里带,湿热的鼻息扑在季卿的耳旁,低声道:“如意,咱们……这就歇着罢?” 贺章看到,怀中的人儿微点螓首,即便那点头的弧度很小,但也足以让一直留意着她动静的贺章看得再清楚不过了。 心中一喜,贺章揽着季卿的腰,两人一起缓缓向铺着大红喜被的雕花大床上倒去…… 也就在这时,贺章的心头突然生出了些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只见着,被他揽在了怀里的季卿就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一般,不仅重新坐直了身体,还猛地伸出脚踹向他。 “贺章,你浑蛋!” 贺章猛地自梦中惊醒。 回想完梦中的内容,贺章一时苦笑连连。 倒不是为他在洞房花烛夜里念了那首诗助兴,夫子有言,食色,性也,圣人都这样说,他在自己与娘子洞房之日念首诗算得了什么? 只是…… 这洞房花烛的梦,他都已经做了三次了! 三次啊,每到关键时刻,总会出点什么变故打断他的美梦,这可着实…… 让人意难平啊! 贺章也很诧异,明明梦中的如意最开始只是有些娇羞而已,怎的后来突然就面色大变,不仅踹他一脚,还骂他混蛋呢? 想到此处,贺章再次摇头叹息。 季家还未翻案,季家众人还未能回京,想也知道,他与季卿就算有婚约在,想要将人娶回来做名正言顺的夫妻,也还需要好一段时间。 但他只是想在梦里稍稍放肆一下而已,怎的就是难以如愿呢? 贺章百思不得其解。 第111章 无法直视(二更求订阅求月票~) 贺章不知道的是,在他醒来的同一时间,在同样的晨光里,季卿也自梦中醒来。 想到先前入贺章的梦中听到的那首诗,哪怕她知道,那只是贺章的梦,但因为那梦中人是她自己和贺章,季卿仍忍不住红了双颊。 她更没想到的是,贺章平时看着再正经不过,十年来与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而且还早早知道她的身份,以及他们之间的婚约,却是从来未在她面前有任何逾矩之举,只是这一做起梦来,怎的就如此…… 如此,热情到让她承受不住呢? 季卿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贺章这人。 心口不一? 口不应心? 口蜜腹剑? 阳奉阴违? 这些词好像都不怎么合适,但这足以表达季卿现在的心情了。 想到那首诗,季卿忍不住用力啐了一口。 有过这么一段经历,季卿都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再见贺章了,只怕一见着这人,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到那首诗。 什么“金针刺破桃花蕊”,什么“不敢高声暗皱眉”…… 季卿用力捂住自己滚烫的脸颊,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尽量将这梦中之语抛到一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时天还只是微亮,估摸着顶多也就卯正,这个时候起身显然有些早了,但让季卿继续睡,她又怎么都睡不着了。 在床上躺了许久,总算是熬到了辰时,季卿再也躺不住了,才一听到外面传来丫鬟们的走动声,立即就坐起身唤了人进来。 季卿如今住在自己的宅子里,上面又没有长辈,自然不会苛待了自己,平日向来都要睡到辰正才起身的,所以这会儿刚到辰时就听到季卿唤人,忍冬和冬青显然也很惊讶。 惊讶归惊讶,两人连忙带了两个小丫鬟进门服侍季卿梳洗。 不过…… 细心的忍冬见着季卿的面上似是还泛着红,有些担忧地道:“主子,您可是染了风寒了?婢子见您面色不太对……” 一边说着话,忍冬一边探手向季卿的额头碰去。 触手只是温热,并不似忍冬所想的那般滚烫。 咦? 忍冬有些不解。 季卿一张脸看着倒是更红了,犹如涂了最上等的胭脂,看着格外的动人。 先前睡不着,可不就翻来覆去的将贺章那梦中的情形一遍遍回想么,尤其是那首诗,季卿更是不由自主的回想了好几遍,这样一来,可不就成了现在这模样呢? 倒是叫忍冬误以为她这是染了风寒了。 季卿当然不能将这个中因由说给忍冬听,避开忍冬那诧异的眼神,轻咳一声,摆了摆手,道:“我没事,早膳准备妥当了吗?” 忍冬更诧异了。 平日里的这个时辰,季卿尚未起身呢,按着季卿的习惯,厨娘向来都要到接近辰正的时候才会准备早膳,可这会儿才辰初呢。 主子,今日怎的有些怪怪的? 事实上,季卿话说出口后就察觉到了不对,但话都已经出口了,总不能收回来,便故作无事地挪开眼。 忍冬见状,总觉得有些忍俊不禁,但她也不能当着自家主子的面笑出声吧,于是连忙唤了小丫鬟上前奉上温水和帕子。 季卿一直到梳洗完毕,又用了早膳之后,才总算恢复如常。 因为那个梦,季卿觉得,至少近几日,自己是没办法再拿从前的眼光来直视贺章这个人了,原想吩咐忍冬,若是贺章来了直接婉拒的,但想了想,这几日贺章都没有过来,今天应当也不会例外,到底还是没开口。 否则的话,若是忍冬问起因由,她要如何说? 说她做了一个梦,梦中贺章对着她念诗? 季卿可说不出口。 丫鬟们才收拾好桌子,于嬷嬷就走了进来。 “姑娘,听金宝说霓裳阁里又新到了些最新样式的料子,老奴看姑娘的衣裳也不多,姑娘今日也起得早,要不老奴陪着姑娘一起出去转转,看着挑几匹好料子做衣裳?”于嬷嬷喜滋滋地道。 这段时日以来,于嬷嬷的心情都极好。 姑娘和贺大人将婚事挑明了,而且季家眼看着就能翻案了,等到夫人他们归京,那姑娘就可以准备出嫁了,这一桩桩,只是想想就足以让人满怀期待了。 如此,于嬷嬷的心情又如何能不好? 至于于嬷嬷所说的,季卿衣裳不多的话,那还真不是实话。 这十年来,季卿帮着贺章管家,而贺章,不管是出于给季卿报酬的心理,还是变着法儿的补贴季卿,总之是真的没亏待过季卿,每到换季之前,更是会有人及时给季卿量体裁衣,绝不会短了季卿的四时衣裳。 于嬷嬷这样说,也只不过是想寻个理由去霓裳阁看看而已。 姑娘既然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嫁了,那嫁妆自然也该好好备一备,当年夫人虽然对与贺家的亲事并不是很满意,但给姑娘的嫁妆却也是早早就开始备着的,只不过后来季家被抄,夫人多年来的心血,都付之一炬了而已。 如今夫人尚未归京,于嬷嬷自然要多帮着夫人操持一二。 那霓裳阁的料子在京中极为有名,哪家办喜事不得去霓裳阁里挑几匹好料子啊,只是于嬷嬷想着自家姑娘脸皮薄,没有说得这么明白而已。 季卿倒也真的没想这么多,但她却摇了摇头,道:“于嬷嬷,现在季家的案子正在审理之中,在这件事未能尘埃落定之前,不宜节外生枝。” 于嬷嬷轻轻叹了一声。 姑娘说的对。 不过…… 姑娘不能去,她可以自己去霓裳阁看看呀,若是有让她满意的料子,到时候也可以直接买下来便是。 这样一想,于嬷嬷又高兴了。 当然,最好还是和姑娘一起去,如此才能知道姑娘的喜好,这些东西买来都是给姑娘成亲准备的,总得要姑娘自己喜欢才行。 于嬷嬷道:“真希望贺大人能尽快将案子查明,揪出那幕后主使者,还季家一个公道,也让姑娘可以随意在外行走……” 说这话的时候,于嬷嬷眼中只有期待,而没有任何的颓丧。 十年都过来了,现在希望近在眼前,又何需颓丧? 第112章 转个身(三更求订阅求月票~) 季卿微微一笑,道:“嬷嬷放宽心,也不用几日了。” 于嬷嬷连忙点头:“姑娘说的是,咱们十年都等了,自然也不急于这一时。”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于嬷嬷这才退了出去。 但季卿还没在屋里坐多久了,于嬷嬷就又打发了小丫鬟进来禀报。 “姑娘,于嬷嬷让婢子进来禀报,贺大人来了。”小丫鬟道。 季卿一怔。 这几日贺章都没空过来,她还以为今日也是一样,却不想这人这就来了? 想到梦中之事,想到自己因这事而被忍冬误以为染了风寒,季卿心中突生恼意,“不见!” 小丫鬟讶然,随即有些无措。 这可是往常从未有过的事,而且…… 没等小丫鬟张口呢,季卿拧着眉头又加了一句:“让于嬷嬷推了吧,就说,就说……我染了风寒,不便见客!” 小丫鬟还没应声,季卿就听到了贺章的声音。 “如意,你染了风寒?”贺章的声音很快就由远及近,可见他速度有多快,“这几日正是最热的时候,怎的倒是染了风寒了?要不要紧?请了大夫没?” 他一问就是一连串。 季卿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贺章。 贺章今日穿了一件天青色的直裰,衣裳再简单不过,腰间佩着那块青玉玉佩,似乎自从与季卿道明了一切之后,贺章腰间佩玉时,便只佩这块青玉玉佩了。 虽是极为简单的打扮,但因为贺章颀长的身形以及他本身那从容的气度,倒也并不会让人觉得寡淡。 当他撩起衣袍跨过门槛匆匆向季卿走来时,有晨间的阳光洒在他身上,金色的阳光因他的走动而在他身上跳动,让季卿突然就又想起了十年前初见贺章时的情形。 不过…… 在看到贺章的那张脸时,梦中这人端着这张脸念诗的情形又猝不及防地浮现在脑海中,季卿面上猛然一红,随后往后连退好几步。 “你怎的来了?”季卿问。 贺章不明就里。 怎的一见着他就连退好几步,他又不是什么毒蛇猛兽。 虽然心里惊讶,但贺章还是温声回答季卿的问题:“这两日案子没什么进展,正在从别的方向找证据,倒也无需我去衙门,我想着好几日没见着你了,特意过来看看你。” 季卿点了点头。 贺章扬起一个笑容,“如意,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话未说完,就见着季卿伸出手掌,做出一个明显抗拒的手势,“贺大人,要不……你转个身吧?” 转身? 贺章不明就里地看着季卿,不知她此言是何意。 顶着贺章疑惑的目光,季卿干笑一声:“贺大人,我要是说,我今日得了一种病,一种一看你的脸就不舒坦的病,你会不会相信?” 总之,她一见着贺章那张脸,就会想起他在那个梦中,是如何一字一句念出那首诗的。 贺章:…… 他竟无言以对。 虽然不知道季卿这是何故,但贺章对季卿是一点都不缺包容之心的,就算季卿提出来的这个要求有些匪夷所思,但贺章还是从善如流地转身。 “既然是如意所愿,那我转身便是。”他道。 季卿这才松了口气。 她想起方才贺章说的,有个好消息要与她说,有些好奇地道:“贺大人,你方才所说的好消息……是指什么?” 在背对着季卿的地方,贺章轻轻勾起了唇。 于嬷嬷和小丫鬟早在他和季卿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悄然退下了,明明这里只有他们二人,且在进行着谈话,偏偏他还是这般背对着季卿,这让贺章在疑惑的同时,又难免有些新奇。 “如意,你这十年来一直在京城的事,我已经向皇上禀明了。”贺章道。 听闻此言,季卿先是一惊。 但随即,她便想到,贺章既是如此做了,必定有他的道理。 而且…… 他还说,这是好消息。 季卿于是并未插言,而是等着贺章的下文。 虽未能见着季卿的面,但贺章仍能猜到季卿现在是何种心情,温声解释道:“如意,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那是皇上,他若真是想查,你这十年来一直住在贺府的事,也是瞒不过去的,与其将来这件事被有心人捅到了皇上那里,让皇上生疑,倒不如咱们自己将这件事告诉皇上……” 季卿了然。 在隆泰帝那里过了明路,那将来任是谁再想拿这件事来做文章,就都无关紧要了。 “而且,我还特意向皇上求了个恩典,皇上金口玉言,道是就算你现在就暴露了身份,也赦你无罪!” 说到这里,贺章的声音变得更柔和了,“如意,从今日起,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走出家门,更无需以帷帽遮面。” 季卿眼中顿时就酸涩起来。 她没想到,贺章所说的好消息是指的这个。 但无疑,这个消息确实给了季卿极大的惊喜。 就如同贺章所想的那般,季卿尽可能的不出门,只是因为她不想被人认出来,更不想连累了贺章,可一个正常人,谁又能十年如一日的将自己关在后宅那方寸之地? 便是后宅的女眷们,时不时的总也能出门上个香,逛逛首饰胭脂香粉铺子。 在前面那十年,有一段时间,季卿闷得狠了,做梦都曾想着出门去踏青。 她只是…… 不想麻烦贺章而已。 所以,现在听贺章说起这个好消息,季卿惊喜交加之下,不仅似是圆了当初那个出门踏青的梦,也更是放下了心里一直以来都存在着的隐忧。 季卿这十年来都在京城,生活在贺府,这些,若是有心人想查,等到将来季卿恢复自己的身份之后,是一定能查到的。 贺章收留了季卿十年,季卿不希望连累他分毫,可若是自己的事被贺章的政敌所知,到时候再使得贺章都跟着她受累,那并非她所愿。 而现在,这个问题不存在了。 既然这件事已经在隆泰帝那里过了明路,也得了隆泰帝的亲口许诺,那季卿从此之后,也真的可以再不用担心身份暴露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了。 第113章 再不用(四更求订阅求月票~) 季卿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那上涌的泪意。 她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一切都在越变越好。 “我知道了。”季卿轻声道。 而贺章,听到季卿不曾言谢,嘴角上扬的弧度便也加深了些许。 他们之间,不用言谢。 贺章原本是想着,既然今日得闲,便在季卿这里多待一会儿,说好的要每日提问对方相互了解的,都已经中断了好几日,就算是事出有因,但今天也该继续下去才是。 但他发现今日季卿好像有些怪怪的,先前那短暂的对视,更是连他的脸都不看,还让他转身,这让贺章觉得,今天也许不是互相了解的好时机。 他还是…… 打道回府。 贺章道:“如意,我看你今日精神不太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季卿顿时就从先前的情绪之中抽离出来,连连点头:“好好好,贺大人你就先回去,我正要睡个回笼觉!” 贺章嘴角抽了抽。 只听季卿这语气中的急切,就能知道她有多期待自己赶紧走了。 这可真是…… 贺章有些心塞。 往常贺章离开的时候,季卿都会送他到垂花门,但今日季卿却并未送他,而是唤了于嬷嬷代她相送。 这更让贺章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才让季卿对他的态度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但…… 是什么事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贺章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于嬷嬷:“于嬷嬷,这几日可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于嬷嬷不知贺章为何会这般问,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贺大人,这几日并未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一切都好,尤其是季家的案子虽然还未有最终的定论,但至少可以确定老太爷当初是被人构陷的,姑娘为此心情一直很好呢!” 于嬷嬷笑容满面的,看向贺章的眼里更满满都是感激。 听了于嬷嬷这话,贺章更疑惑了。 女子每个月都会有几日特殊的日子,据说每逢这几日,便是脾气再好的姑娘也总有些难伺候。 或许…… 如意这是来了小日子了? …… 季卿要是知道,就因为她今天的异常,贺章就在猜测她是不是小日子来了,只怕又要觉得认识了贺章新的一面了。 于嬷嬷送了贺章回来,季卿旁敲侧击,确认贺章并未生气,这才算是放下心来了。 她其实知道,自己今日这态度有些没有来由,毕竟那只是一个梦,梦又不由自己控制,在梦里什么荒诞的事都有可能发生,贺章也只是念了一首与他给人的印象不符的诗而已,这并不意味着贺章本人就真的不正经了。 季卿就是…… 因为这样的反差而一时觉得心里别扭而已。 于嬷嬷倒是没有察觉到季卿和贺章之间的怪异,兴冲冲地道:“姑娘,您方才说,贺大人说了您从今日起就不必有太多顾虑,可以不戴帷帽随意出门了?” 季卿轻轻点头。 “那太好了!”于嬷嬷道:“从前姑娘您甚少出门,就算出门了也都以帷帽遮面,那是没办法,但现在既然没有什么隐患了,要不这样,姑娘,咱们今日就去霓裳阁看看好吗?” 季卿看着于嬷嬷面上的期盼,虽然对于去买衣料并没有什么兴致,但还是点了点头。 于嬷嬷见状立即道:“那老奴这就吩咐人去备马车,现在时辰还早,去了霓裳阁之后,还可以顺带在外面用个午膳,老奴听说那附近前不久新开了一家酒楼,里面的饭食格外美味,今儿老奴也沾沾姑娘的光,一起去尝个鲜……” 然后转身去吩咐人备马车,又吩咐厨房不必准备她们的午膳去了。 季卿看着于嬷嬷的步伐似乎都比平日要多了几分活力,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对于如今的季卿来说,自己以及身边的人越来越好,这本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很快,季卿就与于嬷嬷一起出了门,除了她们之外,忍冬和冬青也跟着一起。 从正房到垂花门,忍冬一直都显得欲言又止,忍到季卿准备登上马车了,忍冬将马车里打量了一番,才再也忍不住,道:“主子,忘了带帷幕了。” 忍冬和冬青跟在季卿身边多年,她们早就已经习惯了,但凡是要出门,季卿一定会带着深色的帷帽,下马车之前是一定要戴上的。 可这一次…… 帷帽没有带。 先前忍冬还以为是于嬷嬷在马车上备好了,但现在一看,马车里哪里有帷帽的踪影,她这才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听到忍冬的话,冬青也后知后觉地道:“对呀,姑娘,忘了带帷帽了,婢子这就回去拿……” 话说完便欲转身,却被季卿唤住了。 “不用了!”季卿道,见忍冬和冬青都诧异地看过来,她又加重语气,“不用拿了,以后……都再不用拿了!” 说完这句话,季卿轻轻吁出一口气来,就仿佛过往所有的压抑都随着这口气被排出,也让她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轻松下来。 季卿也并不觉得,自己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真的不戴帷帽出门是得意忘形。 季家的案子虽未有最终的结果,但那也只是没有找到幕后主使者,或者说,是还缺了一些给幕后主使者定罪的证据,但季太傅是被构陷的,是冤枉的,这却已经是文武百官都知道的事。 十年前季太傅蒙冤,父兄也随之含冤而亡,季家所有人承受的冤屈如何能数得清? 自己,以及所有的季家人,本就不该承受这一切,如今隆泰帝那里也有了允诺,既然如此,季卿为何还要委屈自己? 她盼着能堂堂正正地走出去,已经盼了十年了。 忍冬和冬青对视一眼,随后便也笑道:“那就太好了。” 搬来杏花胡同之后,季卿和于嬷嬷说话时,也没有刻意避开忍冬和冬青,两人偶尔旁听几句,自然也就能推测出一些大概的情况。 如今季卿这话,本就已经代表许多了,忍冬和冬青听了,自然也替季卿感到高兴。 第114章 昭华(五更求订阅求月票~) 自季家蒙冤,十年来,这是季卿第一次真正的堂堂正正的,不用遮遮掩掩地出门。 因为心情的变化,哪怕比起以前出门,周遭的一切其实都并未有多少改变,但在季卿看来,入眼的一切,似乎都笼着几分新意。 看着季卿这兴致勃勃的样子,于嬷嬷高兴的同时,又有些心疼。 好在,一切都好了。 于嬷嬷在心里暗叹了一声。 在这样的好心情之下,时间过得格外的快,在季卿的感觉中,似是才登上马车,就已经到了霓裳阁了。 下车之前,季卿下意识的手往后伸,伸到一半才突然想起来,如今她已经不需要再戴帷帽了。 收回手,季卿笑了笑,扶着忍冬的手下了马车。 前面的这些年,但凡出门,季卿打从出门的那一刻起就时时紧张着,哪怕有帷帽遮面,也唯恐有人会穿透帷帽的遮挡看清她的面目。 但现在,没有了帷帽,直面周围来往人群的视线,季卿却是无比坦然,再没了从前的紧张。 之前季卿对于来霓裳阁还并未有多少兴致,还是不忍坏了于嬷嬷的心情才应允下来的,但现在,站在霓裳阁的门口,看着进出的人,季卿却又觉得,她确实应该出来走一走。 面上带着笑容,季卿看着于嬷嬷和两个丫鬟,道:“我们进去看看。” 一行人进入霓裳阁。 霓裳阁是京城的老字号,本就是为了做京城权贵的生意,在这里找不到平民百姓钟爱的普通衣料,有的只是各种名贵的布料,除了那里专贡皇室的,霓裳阁号称别的名贵布料在这里都能买到,别处难得一见的四大锦,在这里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京城众人都猜测,霓裳阁有这么大的能耐,其背后的东家必定身份不低,也有人查过霓裳阁东家的身份,只不过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季卿几人才进了霓裳阁,就有侍女迎了上来,这侍女倒也不刻意往季卿跟前凑,只在见着季卿对店中的布匹感兴趣时,才会简洁地介绍几句。 不得不说,霓裳阁能成为京城权贵之家女眷的首选,也是有道理的。 于嬷嬷本就是打着为季卿的婚事做准备的主意来的,进了这霓裳阁,看着那一匹匹颜色鲜亮的料子,眼里似是放着光,都没请示过季卿,就接连选了好几匹好料子。 季卿见状不由笑着摇头,却也并未阻止于嬷嬷。 季家众人受了十年的苦,于嬷嬷又何尝不是,若不是正好在杏花胡同遇到了季卿,于嬷嬷和安伯都不知道何去何从,如今好不容易就要守得云开见月明,既然于嬷嬷高兴,由着她去又何妨? 于是,在于嬷嬷的兴致勃勃之下,秦玖几人在霓裳阁里呆了顶多半个来时辰,于嬷嬷就选了近二十匹料子,而且还是名贵锦缎。 直到于嬷嬷似是不想再挑了,季卿才看向那侍女,道:“就这些了。” 侍女面上带着笑容,招了人带着忍冬去算账结账。 也就在这时,霓裳阁的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季卿循声望去,就见着一名红裙女子正在一众仆从的簇拥之下往霓裳阁里走来,那袭红裙上用金线绣着大朵大朵雍容华贵的牡丹,随着女子前行,一朵朵的牡丹若隐若现。 大红和牡丹,两者结合穿在身上,若是气度不够,很容易让人觉得俗气,但穿在这女子的身上,不仅不见一点俗气,反而只会让人觉得贵气十足。 再往上看,女子年纪与季卿差不多,约二十四五的样子,她的容貌极为出众,眉似柳叶,唇似含珠,尤其是一双凤眼,眼尾轻轻上扬,眼波流转之间,便自有一股风流之意。 这样的容貌,若是生于普通人家,少不了被人认为是不够庄重,但季卿知道,这名女子,至少在明面上,是没人敢如此议论她的。 一旁的侍女见季卿看着门口处,也跟着看过去,随后收回目光,低声道:“那是……” “昭华公主。”季卿道。 不,如今隆泰帝登基,应该称她为昭华长公主了。 侍女有些诧异地看向季卿,显然是没想到季卿一眼就能认出昭华长公主的身份。 昭华长公主是隆泰帝一母同胞的妹妹,也是赵太后的掌上明珠,就算性子张扬了些,但她的身份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知道的,能一眼认出昭华长公主,眼前这位姑娘怎么着也得是京中权贵家的女眷。 可是…… 之前好像并未见过这位姑娘呢。 侍女心中暗暗想着。 季卿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因为她从前见过昭华长公主。 季家还未出事时,季卿也随着家人入宫赴过宴,见过昭华长公主几面,不过除此之外,她与昭华长公主倒也无甚交集了。 昭华长公主乃赵太后所出,身份自然极为尊贵,而先帝当时虽然不喜赵太后与隆泰帝,对于这个嫡公主却还算是疼爱,所以就算当初赵太后和隆泰帝的处境艰难,可昭华长公主却从来都是张扬而又跋扈的。 这一点,季卿只从她见过昭华长公主的那几次就能看出来了。 当然,昭华长公主虽然张扬跋扈,但季卿那时是季太傅的嫡长孙女,与昭华长公主又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昭华长公主倒也并未欺到她头上来过。 而后来,季家出事,季卿当然也就再未见过昭华长公主了。 季卿觉得,就她和昭华长公主见过的那几面,只怕如今昭华长公主早就已经不记得她了。 这些年来,季卿虽深居内宅,但对贺府之外的事也不是全然没有了解,昭华长公主作为隆泰帝的亲妹妹,按说怎么也该听到一些有关她的消息才是,但意外的是自隆泰帝登基这几年,昭华长公主却很少有消息传出来,季卿也只隐约知道,昭华长公主虽然比自己还年长一岁,但好像一直到现在都未招过驸马。 坊间还有过传闻,隆泰帝登基之后,还曾动过给贺章和昭华长公主赐婚的念头,但不知为何,最后却是不了了之了。 第115章 不也一样?(求订阅求月票~) 当然,这些也只是传闻而已,具体如何,除非当事人,其他人自是无缘得知的。 就如季卿所想的那般,昭华长公主根本就不记得她了。 入了霓裳阁,昭华公主目光只是随意往里一扫,并没在季卿的面上多作停留,随后便在仆从们的簇拥之下上了二楼。 一边上楼,一边还慵懒地道:“……上次本宫要的首饰做好了吗……” 直到脚步声渐消,那慵懒的音调都似还在季卿的耳中回响。 随侍季卿身侧的那名侍女许是看出季卿对昭华长公主的关注,低声道:“霓裳阁不仅有各种名贵布料,还有不少能工巧匠,这些能工巧匠并不常出手,不过昭华长公主既然开了口,自然……” 这可是隆泰帝的胞妹,这些匠人又哪里敢真的拿乔? 季卿闻言,顿了顿,道:“昭华长公主时常到霓裳阁来?” 侍女摇了摇头:“那倒不是,长公主这两年都没来过,还是前段时间开始才重新过来的……” 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侍女说了倒也无妨。 季卿若有所思。 昭华长公主可不是什么低调的人,偏偏这几年外界几乎都没有她的消息,就似是她突然深居简出,只呆在公主府里一般,这与昭华长公主的性情无疑是相悖的。 总觉得…… 这几年里,昭华长公主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不过,昭华长公主身份尊贵,又有什么人能让她出事? 答案自然也就再明显不过了。 就在这时,季卿的耳边又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叮,新任务‘我对你的过去一无所知’发布,作为本系统的宿主,又岂能对攻略对象过往的情史一无所知呢?” “叮,请宿主在三日之内询问贺章有关昭华长公主之事,且得到贺章的正面回答!” “叮,按时完成任务,奖励技能‘心有灵犀一点通’,可让宿主和贺章在一柱香的时间内心意相通,若超时未能完成任务,惩罚宿主到昭华长公主面前说一声‘我不如你’!” 季卿:…… 再一次忍不住吐槽系统。 对于那个隆泰帝曾有意给贺章和昭华长公主赐婚的传言,不得不说,季卿确实是有些好奇的,就算没有这个任务,说不定什么时候她也会向贺章问起这件事。 反正,贺章不是说了嘛,每天向对方提问一次,用来了解对方。 这可不就是一种了解么? 可她好奇归好奇,系统这个惩罚是什么意思? 她要是没能完成任务,还得在昭华长公主面前说一声“我不如你”? 这…… 这可真是让人忍无可忍! 季卿和贺章有婚约在,而且他们之间现在正是有些暧昧,但又似是隔了一层纱的的情况,但不管怎么说,季卿都看到了贺章的诚意,她心中更是早就接受了,在不久之后的将来,他们必定会成为夫妻,陪伴着彼此走向生命的终结。 如此情况下,让季卿向昭华长公主这个贺章的绯闻对象说一声自叹弗如? 那绝对不可能! 季卿在心里暗哼了一声。 等下次见着贺章了,她一定会问问他,昭华长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传言传出来。 这样一想,季卿心里才不那么噎得慌了。 这时,忍冬也结完账回来了。 于嬷嬷这时却是在额头上轻轻一拍:“瞧我这记性,咱们今儿出门可就只赶了一辆马车,这么些料子,咱们的马车放不下呀!” 侍立一旁的侍女闻言,微笑着道:“嬷嬷放心,您可以留下地址,霓裳阁自会将您所选的料子都送到府上。” 别的不说,霓裳阁处事是极为妥帖的。 于嬷嬷这才放下心来。 既然该买的东西都已经买好了,季卿也没在霓裳阁里多待,领着一行人出了门,充当车夫跟着一起来的元宝见着季卿几人出来了,连忙去赶车,季卿几人便在门口稍候。 于嬷嬷其实还有些意犹未尽:“……姑娘,下次再有时间咱们再来逛逛,老奴听那小姑娘说,霓裳阁的二楼还有许多头面首饰……” 原本于嬷嬷还想去二楼看看的,但在昭华长公主上了二楼之后,霓裳阁的二楼就再不待客了,于嬷嬷这才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季卿含笑道:“好。” 也就在这时,之前上了二楼的昭华长公主等人,又如先前那般浩浩荡荡的走了下来,沿路不管是霓裳阁的人还是来买东西的女眷们,都纷纷让两边让了让。 很快,昭华长公主便出了霓裳阁的门。 公主府的马车一直都在门前停着,昭华长公主原本是目不斜视地要上马车的,但也不知为何,在经过季卿一行人身边的时候,她脚步突然一顿,朝着季卿看了过来。 “本宫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昭华长公主道。 她的一双凤眼微微眯起,似是在回想着在何时见过季卿。 不过,许是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所以然来,昭华长公主干脆也就不在这个问题上打转了,她的目光在季卿的身上上下扫视几遍,最后落到了季卿的头发上。 “看你年纪也不小了,竟还未成亲?”昭华长公主的声音里带了些似有似无的笑意。 季卿扬眉,“长公主……不也一样未成亲?” 她知昭华长公主性情跋扈,这句话说不得就要得罪了对方,但有系统的那个任务在先,季卿实在是不想在昭华长公主面前低头。 而且…… 季卿在赌,昭华长公主既然是最近才在外行走,这会儿心中定是存了些顾忌,行事也定不似从前那般张扬。 而季卿赌对了。 听到季卿这句话,昭华长公主一时又是诧异又是恼怒,一双柳眉也高高扬起,眼瞅着就要发怒。 这时,簇拥着昭华长公主的其中一位年约半百的嬷嬷连忙搀扶着昭华长公主的一只手,低声道:“长公主……” 倒也未说别的。 但昭华长公主听到这位嬷嬷开口了,面色微微变了变,到底还是将即将发作的怒气都硬生生咽了回去。 第116章 再回(求订阅求月票~) “哼!” 昭华长公主用力一拂衣袖,红色的广袖在空中划过一道似是带着怒意的弧度,随后再看了季卿一眼,这才领着一群仆从呼啦啦走了。 直到昭华长公主等人走远了,先前注意到这一幕的众人才悄悄吁出了口气。 昭华长公主的脾性,往来于霓裳阁的这些女眷们自然也都是听说了一二的,也就是这几年不知为何昭华长公主突然低调了起来,要不然京城里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关于昭华长公主的传说呢。 方才见着这位面生的姑娘居然这般与昭华长公主顶嘴,众人原本都以为,这位姑娘定是讨不了好,哪里能想到,昭华长公主虽然看起来是动了怒,却只冷哼了一声就走了。 众人都觉得,这位面生的姑娘,运气可真好。 带着这样的感叹,众人不知不觉的都往季卿面上多看了几眼。 季卿离开京城所有人的视线已经整整十年了,再加上当初季家出事的时候,季卿还只是个闺阁少女,见过她的人本就不多,而那少数人,并未在这会儿在霓裳阁的这些女眷们之中。 正因为不认识季卿,一众女眷们这才忍不住在心中揣测,这是哪家的姑娘,明知那是昭华长公主,竟然都未有任何的示弱。 季卿并未在意这些人的打量。 她既然丢掉的帷帽,当然也就不会畏惧旁人的打量,朝着正打量着自己的那些女眷微笑着点了点头,正好这时元宝也赶了马车过来,季卿领着于嬷嬷和两个丫鬟登上马车离开,将满室的打量都抛在了身后。 马车上,于嬷嬷轻轻吁了口气:“姑娘,您先前可是有些冲动了,昭华长公主可不是什么好性儿,万一……” 按着昭华长公主原本的脾性,就算有那么多人看着,她也不会有任何的顾忌,谁惹了她动怒,她就敢当着众人的面动鞭子。 从前季卿是季家的嫡长孙女,又并未与昭华长公主有过冲突,昭华长公主自然不会欺到她的头上来,可现在…… 毕竟与十年前不同了。 于嬷嬷也是不希望季卿在昭华长公主手里吃亏。 季卿当然知道于嬷嬷的想法,她也知道如今不是从前了,之所以会不肯低头,除了不想在昭华长公主面前示弱,也是因为她揣测到了昭华长公处的处境,并且有一定的把握。 但她也得承认,她确实有些冲动了。 于是,季卿冲着于嬷嬷点了点头:“嬷嬷放心,我懂。” 于嬷嬷这才不说什么了。 回到杏花胡同。 原本因为那个梦,季卿觉得自己在一段时间之内都无法直视贺章了,哪里能想到系统接着就发布了这样一个任务,就算不想见贺章,那也得见呀。 可让季卿没料到的是,贺章自从早上离开之后,又是接连两日没有再来。 这要是再不来…… 三日时间过去,未能完成任务的话,那她岂不是要到昭华长公主的面前去道一声“我不如你”? 且不提这样会不会让季卿觉得难受,只说这件事本就很莫名其妙了,只怕昭华长公主都要觉得她脑子不清醒吧? 任务是一定要完成的,既然贺章不来…… 那她就去贺府好了! 有了这样的决定,季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还早,吩咐人套了马车,与于嬷嬷交待了一声,在于嬷嬷的笑容之中,带着忍冬和冬青去了贺府。 当初搬离贺府的时候,季卿本以为自己至少在相当一段时间之内是不会再来了,哪里能想到,这才过了没多久,她就再回来了。 季卿在贺府生活了四年,而且这些年来贺府的中馈一直是她在打理的,就算她已经离开了一段时间了,仍在贺府有一定的余威。 贺府的门房自是没资格入后宅的,季卿往日但凡是出了二门必定会以帷幕遮面,门房自然不曾见过季卿的真容,但门房认识忍冬和冬青啊! 见着忍冬和冬青,再看看两个丫鬟跟在季卿身后那恭敬的模样,门房又哪里能猜不到季卿的身份,自然不会拦着季卿三人。 正因为如此,季卿三人一路畅通无阻的入了垂花门。 “夫人!” “见过夫人!” “夫人回来了!” 打从进了贺府,尤其是入了后宅,这一路上遇到的下人们先是惊讶,随后都恭敬不已地向着季卿行礼。 从前季卿还在贺府的时候,下人们时不时的还敢议论一下季卿和贺章的事,尤其是那俪娘住在贺府的那几日。 可现在,季卿已经离开贺府这么一段时间了,贺府的下人们反倒更显恭敬了。 这个中原因…… 当然是因为贺章的态度。 谁不知道,自从夫人搬离贺府之后,自家老爷见天儿的就往夫人那里跑,最开始还拿着不会打理庶务为幌子呢! 也正是知道了这些之后,贺府的下人们才赫然发现,他们好像低估了季卿在贺章心里的分量。 按着自家老爷的攻势,说不定什么时候,贺府就真的要有一位名正言顺的夫人了。 既然如此,他们哪里能不恭敬? 这个时候还不小心着些,难道等到将来夫人真的入主后宅了被穿小鞋? 不得不说,这些下人们别的不说,感觉是十成十的敏锐。 季卿这一路走来,感受到下人们的变化,心里也不是没有感慨的。 见着李嬷嬷也在一旁侍立着,季卿招了她过来,问道:“贺大人这两日都是什么时候回府的?” “回夫人,老爷这两日都是戌时之后才回府的。”李嬷嬷神色恭敬地道。 李嬷嬷管着内宅的一些事,当初也是跟着贺章一起追到过杏花胡同的,而且也是她最先看出贺章当时的心思,应和了一句“挺急的”,才让贺章找到了借口去杏花胡同。 对于季卿在贺章心里的分量,李嬷嬷看得再清楚不过。 季卿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这会儿已经酉正了,离着戌时倒也不是太远,季卿道:“既是如此,让厨房看着时间准备晚膳吧……” 她本是顺口吩咐的,但话出口了才想起来,她如今已经离开贺府了,原是想再说什么的,却见李嬷嬷已经毫不犹豫的召了丫鬟将话吩咐了下去。 第117章 宁静 见此情形,季卿微微一顿,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季卿从前在贺府生活了四年,对于贺府当然是无比熟悉,也许正是因为太熟悉了,就算她如今已经搬离了贺府,但再次回到这个地方,她却是没有任何的生疏。 而贺章也确实很晚才回来,盛夏的天本就暗得晚,但贺章却也是在天擦黑之后才踏着夜色回了贺府。 才一进门,贺章立刻就从下面的人那里得到了消息,季卿过来了。 这让贺章的心情都不由得明朗了几分。 看来,之前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事,这算是过去了? 贺章往内宅走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在季卿搬离了贺府之后,明明这贺府还是从前的那个贺府,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但贺章每次回来,总会觉得这贺府比起从前要冷清了太多,就像是季卿的离开,也将贺府的人气也跟着一起带走了一般。 也许并不是季卿的离开带走了什么,而是贺章知道,从此以后,他再回到这偌大的贺府,不会再有一个人就算不与他碰面,也总会在等到他回来之后才会休息。 但现在,贺章却没有那样的感觉了。 用了最快的速度来到正房,贺章推开门,就看到了正坐在桌前的季卿。 季卿穿了一身浅杏色的裙裳,她正坐在风灯旁边翻看着一本书,那本书应该是从贺章的书架上取下来的,可能并不合季卿的胃口,因而她看得也不甚认真,更多的是像打发时间一般,时不时的才翻上一页。 因为贺章的骤然推门,烛火轻轻跳了跳,也让季卿投在地上的影子跟着晃了晃。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也分明,就是贺章想象中的样子。 是的,在贺章的想象之中,他与季卿成亲之后的日子,也一定就是这样宁静又温馨的,他会从此真的将这贺府当成是自己的家,因为这里开始有了他的牵挂。 不知为何,这一刻的贺章,眼里居然有点发酸。 自从少年起,贺章就一直在失去自己的亲人,过去的这十年间,在季卿的心里,也许是贺章收留了她庇护着她,但对于贺章来说,这其实是他们在相依为命。 他是真的,真的,将季卿放在了他心里很重要的位置上。 这些,也许现在的季卿还不能明白,但贺章相信,在他们相伴的未来,她一定能懂的。 这种种想法在贺章的心里迅速掠过。 而此时,季卿也察觉到了贺章的到来,她偏过头看向门口,在灯光的映照之下,眼里似是闪动着细碎的光芒,衬着她面上的微暖的光芒,更显得十足的温暖。 “贺大人,你回来了。”季卿弯了弯唇角。 贺章顿了顿,这才轻轻“嗯”了一声。 季卿站起身:“晚膳已经准备好了,你先去换身衣裳,然后就可以用晚膳了。” 贺章眼里也开始溢出笑意来。 明明只是多了一个人而已,但这间以往只给他冷清之感的屋子,却突然就让他觉得满了许多。 贺章顺着季卿的话去换了衣裳又净了手脸,再走出来时,桌上就已经摆上了晚膳,以及两副碗筷。 随后,两人相向而坐。 用完了晚膳之后,待人把桌子收拾干净了,季卿这才道:“贺大人,这几日怎的都回来得如此晚?” 贺章看向季卿,“皇上那里查到了些许线索,我自然要趁热打铁查下去,争取早点找出张阁老构陷季太傅的铁证。” 所以,这几日贺章是真的忙得脚不点地,之前还有点空闲时间给季卿写信,现在每日一回到府里用过晚膳倒头就睡,第二日一大早又踏着朝露赶去衙门里,哪里有时间写信? 季卿闻言,眼中亦是一亮。 她的一颗心,也就此定了下来。 虽然先前的安国公咬定了是张阁老指使的他,可张阁老打死都不认,贺章也不可能真的对内阁首辅用刑,怎么着也要先找到了证据才行。 而现在,证据这就要找到了。 季卿想起之前贺章关于隆泰帝的那番分析,不得不说,贺章对隆泰帝的了解那真是极为到位的,对隆泰帝的心思更是揣摸得极为精准,就连隆泰帝会如何做都全都猜到了。 有隆泰帝这个帝王出手,只要张阁老行事并不是真的天衣无缝,自然都没有查不出来的道理。 季卿缓缓吁出一口气,“那……到最后案子有最终的定论,还需要多长时间?” 她太期待了! 贺章带着笑意看向季卿,原本的话到了嘴边,又被他重新咽了回去,换了另外一个说辞:“这就要看张阁老能嘴硬多久了,但他就是再怎么嘴硬,只要找到了铁证,他嘴硬也没用,我估摸着,怎么也得要大半个月的时间吧。” 大半个月…… 季卿在心里算了一下。 如今已经是六月中旬,大半个月,那就是至少要到七月上旬了。 有了一个具体的时间,季卿在觉得有盼头的同时,又更加急切了。 不过…… 还是那句话,十年都等过来了,大半个月又算什么? 季卿于是重重点了点头。 贺章这时也有些疑惑地问道:“对了,如意,你还没说你这么晚了过来是为了何事呢,难道是有什么急事?” 可看季卿的神色,也不像有什么急事的样子。 季卿闻言,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道:“没错,确实有急事。” 可不就是急事么? 要是今日再不能完成任务,她就要到昭华长公主面前自叹不如了,这还不急吗? 贺章闻言,眉头也拧了起来:“如意,你慢慢说,不管出了什么事,还有我在!” 这句话,贺章说得极为有力,让人很容易就能听出他这句话的分量。 季卿的心里生出些暖意来,随后解释道:“这事虽然急,但也不是出了什么事,是这样的,我白天去了霓裳阁,在那里遇到了昭华长公主……” “昭华长公主?” 贺章原本紧紧拧起来的眉头微微松开,随后眉梢往上扬,这细微的动作透着意外的同时,又有些让人看不透的情绪来。 第118章 愉悦 “昭华长公主找你麻烦了?”贺章随即道。 从贺章的第一反应里就能看出来,对于昭华长公主的脾性,他也是再清楚不过的。 这也不奇怪,贺章是隆泰帝身边的心腹,而昭华长公主则是隆泰帝的胞妹,两人会有交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唯一不正常的,大概就是贺章先前听到昭华长公主这几个字的反应了。 季卿看出了些不同,扬眉道:“贺大人,你不是说了咱们可以互问对方问题的吗,我今天的问题就是……昭华长公主是怎么回事?” 贺章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眼里的笑意就愈发的明显了。 显然,贺章现在的心情极为愉悦。 季卿总觉得,贺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而贺章,他伸出手,在季卿的发间轻轻抚了抚,低声道:“如意,你放心,我和昭华长公主可没什么。” 季卿这才想明白贺章是误会了什么。 他这是…… 误会她是在吃醋? 所以,才会特意这样解释一句? 季卿顿时就红了双颊,在这一瞬间甚至有躲开贺章的视线的冲动。 不过…… 季卿也不得不承认,在想到昭华长公主和贺章曾经差点被赐婚的传言时,她的心里确实是有那么几分酸的,而白日里在霓裳阁里遇到了昭华长公主,面对昭华长公主的那句话,季卿原本可以用更圆滑更没有后患的方式来处理的,但她偏偏就选择了针尖对麦芒,很有可能就是出于心里的那点酸。 季卿向来愿意坦诚的面对自己的内心,所以既然已经将自己的心态剖析了个清楚明白,她倒也没打算在贺章的面前再否认什么。 深吸一口气,季卿瞠圆了眼睛看着贺章,“谁问你这个了,我就是想知道昭华长公主是怎么回事,昭华长公主可不是什么低调的人,偏偏这几年京中都没有关于她的消息,这其中分明就是有事……” 说到后来,季卿的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贺章一直牢牢盯着她,让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有些欲盖弥彰。 到最后,季卿干脆自暴自弃了。 她瞪了贺章一眼:“好了好了,我还想问问,外面有传言说四年前皇上曾有意为你和昭华长公主赐婚,这件事是真的吗?” 听到这句话,贺章终于低低笑出了声。 然后,这整间屋子里,似乎都流淌起了他的愉悦。 直到季卿都有些恼羞成怒了,贺章才敛了笑意,道:“如意,你的两个问题,其实可以算是一个问题。” 季卿总算没那么恼了,她看着贺章,等着他的回答。 贺章也没再卖关子,“外面的传言……确有其事。” 季卿的心跳都漏了一个节拍。 不过,她没有打断贺章的话,而是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四年前皇上登基之后,确实有意为我和昭华长公主赐婚。”贺章淡淡地道,“当然了,因为昭华长公主做了些错事,皇上大怒之下将她禁足于公主府之中,这赐婚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至于昭华长公主为何现在能出现在霓裳阁,想来是赵太后在其中出了力。” 昭华长公主是赵太后的掌上明珠,纵是昭华长公主做的错事惹了隆泰帝大怒,但再怎么着这都是皇室骄女,赵太后这几年可没少在隆泰帝的跟前替昭华长公主求情,只不过隆泰帝一直未曾松口而已。 但如今赵太后即将迎来五十千秋,以此求情,隆泰帝松口的可能自然也就大了许多。 所以,昭华长公主能走出公主府,对于贺章来说其实也并不意外,他只是没有去关注公主府的动静而已。 毕竟…… 贺章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会与昭华长公主扯上任何的关系,既然如此,又何必关注? 听了贺章这简短的回答,季卿反而觉得更好奇了。 她早就猜到,能让昭华长公主这种张扬之人几年都没有什么消息,这必定是隆泰帝做了什么,但昭华长公主到底做了什么,居然惹得隆泰帝不顾手足之情,将她禁足四年? 季卿眨着眼睛看着贺章,用眼神无声地催促贺章快说下去。 贺章又笑了两声,这才如了季卿的愿,继续往下说。 “如意,你知道大安朝的皇家寺院龙隐寺吧?”贺章问。 季卿点了点头。 龙隐寺她当然知道,这是大安朝的皇家寺院,据说大安朝的其中一位帝王年少时因为在皇位之争中处于弱势,不得已之下只能退避到龙隐寺之中,当然了,那时的龙隐寺还不叫龙隐寺,后来这位到寺中避祸的皇子绝处缝生,不仅从寺中回到了皇宫之中,还登基为帝。 自那之后,这位帝王曾经避过祸的那间寺庙,才改名为龙隐寺,而且还成了大安朝的皇家寺院。 作为皇家寺院,龙隐寺的香火极为鼎盛,每年宫里都会拨出银子在龙隐寺举办法会,而且平时京中官眷烧香拜佛都会将龙隐寺作为不二之选,就连普通的百姓,也都笃信龙隐寺的香火灵验,只要有条件都会争相到龙隐寺来烧上一柱香。 季卿从前还在季家的时候,也是随着家中长辈去龙隐寺上过香的。 若是季家没出事,那可想而知,家中姐妹到了适婚的年龄时,说不得也会借着去寺中上香的功夫为她们相看人家。 至于季卿…… 从前是不知情,但现在知道了她早就有婚约在身,这种事自然不会与她有关。 “这件事还与龙隐寺有关?”季卿好奇地问。 贺章点头,随后将整件事的原委娓娓道来。 四年前隆泰帝登基看起来是名正言顺,但其实这中间也是经历了许多的惊险的,直到真的经由登基大典成为了大安朝的帝王,又将端王幽禁于端王府中,隆泰帝这才总算是放下了提了许多年的那颗心。 大局已定之后,隆泰帝自然也就想犒赏功臣。 这其中,最不能忽略的那个当然就是贺章了。 当时的贺章已经二十有四,却一直并未娶妻,正好隆泰帝有个容色出众,到了二十一岁仍没有招驸马的亲妹妹,隆泰帝心里一合计,这可不就是一桩良缘吗? 第119章 我捅出来的 大安朝是有驸马不得入仕,顶多只能领个闲差混日子的惯例的,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死规矩难道还能限制得住天子之言吗? 隆泰帝想着,贺章在他登基一事中起到了如此至关重要的作用,甚至可以说,若不是有贺章,有很大的可能先帝在弥留之际会留下遗诏废他这个太子,传位于端王。 若真是那样…… 处在端王如今这样处境的,就该是隆泰帝自己了。 甚至,隆泰帝觉得,以端王的狠辣,说不定他这个废太子根本就不可能留下命来。 从这方面来说,隆泰帝是真的觉得贺章于他是有活命之恩的。攫欝攫 既然贺章立了这么大的功,那他这个帝王许贺章一场泼天的富贵,这说不得还会留下一段君臣之间的佳话! 再则,贺章若是成了他的妹婿,那可不比君臣还要更为亲近吗? 在这件事上,隆泰帝也确实是好意。 毕竟,那时候也没人知道,贺章早在四岁时就已经定了亲了。 听到这里,季卿的一双柳眉在她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竖了起来,她幽幽道:“所以……你就没把你早就定了亲的事说出来?” 贺章含笑看着季卿。 这时候的季卿看着就像是一只炸毛的小猫一般,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明显有他的回答若是让她不满意,就要朝着他亮爪子的意思。 贺章觉得,他怎么就这么稀罕眼前这人呢? 不过,再怎么稀罕,那也得先把季卿的毛给抚顺了才行。 贺章连忙道:“如意,你可别误会,我当时不是不想说我定了亲的事,而是……我用不着说呀。” 那时的贺章其实已经隐讳的试探过了隆泰帝对于季家一事的态度,却得到了他并不想看到的结果,贺章倒是并不忌讳被人知道他与季太傅的孙女有婚约,否则他也不会在后来主动向隆泰帝坦诚此事了,只是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不提婚约的事,明显更有利于他保护季卿的存在。 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是,除了说出他有婚约,贺章还有另外的,更好的办法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件事。 见季卿一双杏眸微瞠,贺章摸了摸鼻子:“先前不是与你说过,昭华长公主是做了一件错事,所以惹怒了皇上吗?那件错事……是我捅到皇上跟前去的。” 要说昭华长公主做的这件事,那就要说起龙隐寺了。 龙隐寺如今的住持是了慧大师,了慧大师是真正的得道高僧,佛法极为精深,而且已经历经大安朝的三位帝王,便是帝王若心中有了疑惑,也会招了了慧大师入宫解惑。 当初先帝有易储之心时,也曾招了了慧大师入宫,询问易储之事是否可行,最后被了慧大师以“天命不可违”为由委婉的劝诫。 可以说,先帝早有易储之心,却一直未能下旨,除了以季太傅为首的一众老臣的竭力反对之外,也有了慧大师的劝诫在其中。 也正因为如此,隆泰帝登基之后,对于了慧大师也是保持了相当的敬重的。 刚登基的那段时间,许是因为终于放下了心里悬着的那块巨石,轻松下来的同时,隆泰帝心里又难免会有种不真实感,是以时不时的便会召了了慧大师入宫讲经。 了慧大师有时是自己独自入宫,有时候,也会带上他的高徒。 了慧大师的高徒法号明心,明心是弃婴,若不是被了慧大师捡回了寺里,只怕早就被饿死了。 而明心能被了慧大师捡回寺里,这足以说明他与佛确实有缘,等到明心渐渐长大,在佛法上更是表现出了极高的天分,可以说是天生就有慧根。 了慧大师对于明心是寄予了厚望的,更是早早的就将明心当成是了龙隐寺的下一任主持来培养,之所以会带着明心一起入宫,其实也是想着明心迟早要成为龙隐寺的主持,将来也总是要在隆泰帝跟前行走的,带他早早接触一下隆泰帝,让他早些通晓在宫里要如何行事,总不会有坏事。 但是…… 了慧大师没有想到的是,他带着明心入宫,还没让明心学会如何在帝王跟前行事,却是先让明心入了昭华长公主的眼。 至于明心为何会入了昭华长公主的眼…… 那就是因为明心生了一副好皮相了。 不仅容貌生得好,明心自幼生长于龙隐寺中,听着寺中的晨钟暮鼓作息,沐浴着寺中的香火长大,整个人身上本就透着一股别人没有的出尘之意,就像是一块晶莹剔透,不染尘污的水晶一般,可谓是极为引人瞩目了。 不过,明心是了慧大师的高徒,更是龙隐寺的下一任主持,其他人就算见着了明心,为着他的容貌和气质心中惊叹,总不会表露于外,更会尽快的将这样的惊叹收敛起来。 可昭华长公主就不一样了。巘戅宝来m戅 昭华长公主就算是在隆泰帝与赵太后最为艰难的那段时期,都没有吃过什么苦,性情更是从始至终的张扬跋扈,但凡是她看上的,不管是人还是物,就没有得不到的。 如此的富贵与顺遂,自然就养成了昭华长公主不可一世的性子。 所以,在宫里第一次见着了明心,并且因为明心的容貌和气质而将之记在了心里之后,昭华长公主时不时的就会去龙隐寺上香。 当然,上香是假,寻机会见明心是真。 若是其他人,明心作为主持高徒,也是下一任主持的有力人选,说不见也没人能挑出什么理来,可这不是其他人,而是皇室骄女,明心又如何可能完全不讲任何情面? 昭华长公主可不是个会掩饰自己企图的人,每次见着明心,那眼神可谓是十分露骨,纵是明心是个佛门清净之人,又哪里能看不出她的企图? 有过这么几次之后,明心心中自然也就生出了警惕,昭华长公主再来之时,也就推拒居多了。 可昭华长公主这样跋扈的性子,她一旦打定了主意,又岂是这么容易就打消主意的?厺厽 宝来 厺厽 第120章 荒唐事 后来又一次,隆泰帝召了慧大师入宫讲经,了慧大师又带上了明心。 了慧大师的想法是,以着昭华长公主那样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脾性,让明心待在龙隐寺里,也少不得被昭华长公主骚扰,反倒是带进宫,在隆泰帝的眼皮子底下反而还更安全一些。 另外,了慧大师也是想隐晦的将这件事与隆泰帝提一下,若隆泰帝能从此约束昭华长公主那自是最好,若是隆泰帝护着昭华长公主,了慧大师则打算以参禅的理由让明心去龙隐寺的后山闭关,再不见外客。 在了慧大师想来,昭华长公主是女子,她总是要成亲的,等到她成亲了,自然而然的也就会收敛一些,再不盯着明心了。 由此,也可以看出了慧大师的无奈了。 纵是皇家寺院的主持,也只不过是帝王的子民而已,遇到这种事,就连严辞拒绝都不敢,甚至只能避开,等着昭华长公主自己放过明心。 可了慧大师没有想到的是,昭华长公主的胆子竟会如此大,这次带着明心入宫,却是惹出了祸来。 这世间总少不了作恶之人,时常就能听到哪家的良家女子被人祸害了,可从来也没人听说过有女子去祸害长得好看的男子,谁又能想得到,昭华长公主居然就能做下这等荒唐事呢? 隆泰帝召见了了慧大师和明心之后,了慧大师在宫后苑的一处凉亭之中给隆泰帝讲经,至于明心,在隆泰帝的吩咐之下,自有宫人领着他在宫后苑四处走走。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也正是如此才被昭华长公主寻着了机会,昭华长公主道是自己要亲自领着明心观景,宫人难不成还能拒绝? 而明心,在龙隐寺时尚不能严辞拒绝昭华长公主,更何况是在宫里? 再后来…… 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一次,昭华长公主根本就没打算用什么温和的手段,直接就让人用了药把明心迷昏了带走。 这之后的事嘛,自然也就不用再提了。 等到一番颠鸾倒凤之后,如愿以偿的昭华长公主倒也没扣着明心,而是将他送回了宫后苑。 明心自幼在龙隐寺中长大,此前所想都是将自己的一生都贡献给佛祖,从未想过要破戒,更何况还是色戒,经此一事,受到的打击有多大可想而知。 但明心也知道,若是这事在宫里闹开了,昭华长公主可能讨不了好,但龙隐寺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所以,明心纵是再如何受打击,心中再如何悲愤,也始终紧咬着牙,没与了慧大师说一个字,还硬撑着没让了慧大师发现任何的端倪。 回到龙隐寺之后,始终没法经受这个打击的明心,自此之后就将自己关进了禅房,一连三日都水米未尽,想着由此自绝于佛前。 这期间,发现了不对的了慧大师几番追问,都未能从明心的口中问出一个字来。 了慧大师将这一切的由头都仔细想了一遍,自然也就能猜到,明心的异常必定与上次入宫有关,上次在宫里,了慧大师已经隐晦的向隆泰帝提起过昭华长公主的事,隆泰帝虽未允诺什么,但了慧大师相信,从此以后明心就可以不用再受到这样的困扰了。 他哪里能想到,在此之前,明心就出事了呢? 想明白因由,了慧大师又惊又怒,直到他说出要入宫,明心才总算是开了口。 而这事实的真相,差点让了慧大师晕死过去。 身为佛门之人,却被人如此侮辱,也难怪明心会想着自绝了。 可…… 了慧大师和明心能有什么办法? 将这件事闹到宫里去,让天下人都知道昭华长公主是个多荒唐的人? 真要是如此,龙隐寺上下这么多僧人,只怕也活不下来了。 这也是明心先前选择隐瞒的原因所在。 如此事实,让了慧大师和明心这对师徒既无奈又悲哀。 但除了打落牙齿和血吞,他们似乎也并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 纵是了慧大师如何安慰,明心又岂能真的踏过这个坎儿,纵是不想着自绝了,但自此之后也是日渐消瘦下去。 昭华长公主大概也正是预料到了了慧大师和明心不敢将此事声张出来,所以才会那般肆意妄为。 甚至,之后昭华长公主还再去过龙隐寺,只不过明心无论如何都未再见她罢了。 听贺章讲到这里,季卿简直目瞪口呆,惊得好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自从知道昭华长公主是做错了事,惹怒了隆泰帝,季卿就一直在猜测昭华长公主到底做了什么,如何会惹得隆泰帝如此大怒。 但是! 就算她再如何有想象力,也绝计是想不到这上面来啊。 换了谁能想到,昭华长公主堂堂皇室长公主,身份无比尊贵,竟然还能做出这种可谓是惊世骇俗的事来? 那可是佛门弟子! 是了慧大师高徒! 过了许久,季卿才深吸一口气:“看来我的想象力,还真是有所欠缺……” 贺章显然也知道,季卿为何会有这样的感叹,他也没说什么,给足了季卿接受这件事的时间。 又过了一会儿,季卿才道:“那你是如何把这件事捅出来的?” 贺章闻言笑了笑。 那时候隆泰帝正考虑着给贺章和昭华长公主赐婚,虽然并没有明面上提及,但也隐晦的提过几次,只不过贺章都装作不懂给糊弄过去了。 但贺章也知道,就算他能糊弄一时,若不彻底打消隆泰帝的这个念头,这样的糊弄是绝不可能长久的。 而当时隆泰帝对季家之事态度不明,要道明他与季卿有婚约,说不得又要将一直住在贺府后宅里的季卿牵扯出来,会给季卿带来怎样的后果,就连贺章也拿不准。 贺章想着,隆泰帝那里暂且不提,从昭华长公主这里入手说不定还要更容易一些。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昭华长公主行事可没想过低调,就算对明心做了那样的事,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何错处,过后甚至还敢几次三番的前往龙隐寺。 贺章这里一查,可不就查到了这件事的蛛丝马迹么? 第121章 推了一把 贺章道:“了慧大师怎么说也是得道高僧,我这不是不忍心见着了慧大师为了这件事而烦心么,所以我就推了那么一把……” 想把这件事捅到隆泰帝那里,当然不能由了慧大师师徒自己开口,更不能由贺章来开这个口。 所以,这之后也不过几日,龙隐寺里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龙隐寺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会举办一场法会,因为龙隐寺的香火灵验,每到法会这一日,必定有许多善男信女前来烧香拜佛。 这日正是初一,因为举办法会的原因,龙隐寺里香客来来往往的,格外的热闹。 也正在一众香客都前往大雄宝殿外的广场,听龙隐寺中的高僧讲经时,突然有一阵阵的惊呼声响起。 “佛像流泪了!” 有人高声惊呼。 循着声音,所有人齐刷刷地抬头看向大雄宝殿,只见着,殿内供奉着的佛像原本宝相庄严,这时佛像那双似是含着无限慈悲的双眼里,突然开始流淌出泪水来。 大佛流泪!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在场的善男信女们都心头惶惶。 因为这件事,这一日龙隐寺的法会自然也就无疾而终,而这些香客们离开了龙隐寺之后,这件事也像是长了翅膀一样,用了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京城。 自然,这样的消息也传进了隆泰帝的耳中。 当时隆泰帝刚登基不久,本就最为忌讳这种不祥之兆,听到消息了之后,自然免不了将了慧大师召入宫中相询。 只是,就算隆泰帝再如何问,了慧大师都不肯多说一个字。 最后被问得急了,了慧大师才含糊地道了一句,龙隐寺的佛像之所以会有这等异像,是因为有人做了亵渎佛门之事。 作为帝王,在登基之前又在宫里艰难求存这么多年,隆泰帝只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其中定然还有着别的什么事。 隆泰帝心中极为恼怒。 他这才刚登基,正是需要安抚文武大臣、天下百姓之心的时候,突然闹这样一出,若是被有心人所引导,让天下百姓认为这是他这个帝王不仁,那就真的被动了。 在这样的恼怒之下,隆泰帝自然要严查此事。 就算隆泰帝当时刚登基不久,但他是大安朝的一国之君,他想查一件就在最近发生的事,当然不会有多困难。 这一查…… 就查到了昭华长公主的身上。 知道昭华长公主做了什么之后,隆泰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次了慧大师入宫讲经的时候,也确实隐晦的提起过这件事,隆泰帝大抵知道昭华长公主行事或许有些出格,但也没太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昭华怎么着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她能做出什么太过出格的事来? 隆泰帝是想着,寻个时间告诫昭华长公主的。 可是…… 他哪里能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告诫呢,昭华长公主就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呢? 就在宫里,先是用药迷晕了了慧大师的高徒,然后将人…… 生在皇室,不管是亲眼所见,还是从史书上所知,隆泰帝都知道不少的糟污事,可他也没能想到,他的亲妹妹竟然也能做出这等事啊! 那明心,不仅是了慧大师的高徒,而且还生就了一颗佛心,天生就该是佛门的人,甚至了慧大师都已经向隆泰帝提过了,将来会推举明心为龙隐寺的下一任主持,昭华长公主做出这种事来,这不是亵渎佛门又是什么? 只要一想到因为昭华长公主的荒唐之举,有可能会引起天下百姓对自己这个帝王的非议,隆泰帝就忍不住大怒。 天子一怒,就算昭华长公主是隆泰帝的亲妹妹,也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昭华长公主就是这样被皇上禁足于公主府的?”季卿问。 贺章轻轻摇了摇头:“还不止如此。” 此事之后,隆泰帝下令将昭华长公主拘于公主府内,无令不许任何人探视,同时对龙隐寺则是大加赏赐,想要以此来尽量淡化佛像流泪带来的负面影响。 所谓的不祥之兆,或者是祥瑞之兆,对于帝王来说,还真不是什么难事,隆泰帝的一声令下之后,后面的一段时日,京城接连发现祥瑞之兆,原本因为龙隐寺中大佛流泪而有些惶惶的百姓们,便也很快被安抚了下来。 将这件事处理好了之后,隆泰帝才抽出手来处理昭华长公主的事。 隆泰帝当初想给贺章和昭华长公主赐婚,倒也是真的好意,可不是想让贺章还没和昭华长公主成亲就先戴上一顶绿色的帽子,有了这件事,隆泰帝自然也就将赐婚的念头打消了。 这时候的隆泰帝还在庆幸,庆幸自己先前并没有与贺章明说过,只是隐晦提起过一两次,真要是明说了…… 那可就真的尴尬了。 昭华长公主是隆泰帝的亲妹妹,就算她做出了这种事,隆泰帝总也不能真的将她怎么样。 在隆泰帝想来,若是给昭华长公主选个驸马,成亲了之后,她总不至于再做出这种事了,于是起了心给昭华长公主选驸马。 只是,没等隆泰帝将话放出去呢,昭华长公主那里又生了事端。 昭华长公主禁足月余之时,突然公主府里递了话出来,道是昭华长公主身子不适。 隆泰帝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并不以为意,在他看来,这也就是昭华长公主为了从公主府里走出去而施的苦肉计罢了。 但在赵太后的劝说之下,隆泰帝到底还是指了一名太医去公主府请脉。 结果…… 就在当日,去公主府请脉的那位太医就连滚带爬的回来了。 这位太医诊出了喜脉! 可谁都知道,昭华长公主可尚未婚配,一个尚未婚配的皇室公主,却是诊出了喜脉来,这要是传出去了,岂不就是皇室丑闻? 那位太医会如此惊吓,倒也一点都不奇怪。 而隆泰帝,则是怒不可遏。 可是,就算再怎么愤怒,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勉强压下怒气之后,隆泰帝也没再让别的太医经手此事,而是让请脉的这位太医配了一副堕胎药送去公主府。 第122章 结果 不管在谁看来,这未婚先孕都是绝对的丑事,怎么着也得想法子遮掩过去的,一碗打胎药灌下去,这显然是个最能保留颜面的方法,只要经手此事的那些人嘴足够紧,怎么着都不至于让人发现了这件丑事,皇室的颜面自然也就能够得以保全。 隆泰帝都想好了,处理了昭华长公主腹中的那个胎儿,再让她休养一段时日,接着就要替昭华长公主选驸马,最好能选个脾性刚硬一些,不会被昭华长公主压制住的驸马,如此昭华长公主成亲之后定能有所收敛。 但是…… 隆泰帝更没想到的是,昭华长公主在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又知道隆泰帝的打算之后,却是如何都不肯打掉腹中的胎儿。 为此,昭华长公主甚至还将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更是不肯吃一口旁人递来的吃食,唯恐那吃食里就掺着打胎的药。 如此下来,也不过三两日的功夫,昭华长公主就将自己饿得气息奄奄了。 隆泰帝大怒,本是要命人破门而入,强行给昭华长公主灌药的,最后却是被赵太后劝阻了。 赵太后是心疼昭华长公主,做母亲的哪里能拗得过儿女,就算再怎么觉得昭华长公主行事荒唐,但眼看着昭华长公主吃这么多苦,赵太后又哪里能不心疼? 用赵太后的话说,反正现在昭华长公主被禁足于公主府,公主府里不管发生了什么外人都不得而知,既然昭华长公主一定要留下腹中的胎儿,便是留下了,总也不会为外人所知。 既然外人不知…… 那就相当于并未发生。 至于昭华长公主腹中的那个胎儿,也不过就是一个孩子而已,皇室又不是养不起,留下又如何? 隆泰帝原是不允的,但在赵太后的眼泪以及忆苦思甜之下,到底还是松了口。 “不过,皇上虽然松口,允许昭华长公主留下腹中的胎儿,却也早早地言明,等到将来昭华长公主生下孩子,不管那孩子是男是女,都不会留在昭华长公主的身边,皇上自会为那个孩子寻个好去处。”贺章道。 听闻此言,季卿连连点头。 “就该如此!”她道。 那个孩子是个无辜的生命,他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却因为昭华长公主的肆意妄为而来了,季卿觉得,有这样的身世,那孩子打从出生的那一日便是在受苦,若是还继续将他留在昭华长公主的身边,指不定会被养成什么样呢。 再后面的事嘛…… 几个月后,昭华长公主在公主府生下了一个女婴。 也不知昭华长公主有没有想过要想法子将这个孩子留在自己身边,但这一次隆泰帝根本就没有给她任何的机会,孩子才一出世就被隆泰帝的人带走了,至于被送去了哪里,只有隆泰帝以及经手之人才知道,哪怕是昭华长公主和赵太后,也是半点不知情的。 “那……”季卿想了想,问道:“了慧大师的那位高徒呢?” 这整件事里,最无辜的就要数明心和那个本不该来到世上的孩子了,他们都是无辜的,却不一定能有什么好结果。 就算这一切都是因为昭华长公主的妄为,隆泰帝也禁足了昭华长公主,送走了那个孩子,可对于明心,隆泰帝又真的能做到毫无芥蒂吗? 季卿觉得只怕不一定。 “明心是佛门弟子,受到这样的侮辱,过不去心里这个坎儿,在大佛流泪之事的不久之后,就郁郁而终了。”贺章道。 听到这样的结果,季卿心中一时有些不忍。 不过…… 目光落到贺章面上的时候,季卿发现贺章的面上不仅没有任何的可惜,反而还笑着冲她眨了眨眼,心中一动。 “你又做了什么?”季卿问道。 她现在觉得,贺章的手段确实厉害,什么事都能给他办出花儿来,而且还半点不会牵连到不该牵连的人身上。 既然如此,明心怎么着也不至于会有这样的结果才是。 听季卿这样问,贺章忍不住笑出声来:“如意,你可真是懂我……” 明心当然没有死。 之所以会“郁郁而终”,也只不过是因为,只有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 否则,若有朝一日,隆泰帝对昭华长公主的怒气渐消,再想起明心时,就不会再将他当作是受害者,说不得还要认为是因为明心才导致昭华长公主做出了那些荒唐事。 到了那时,别说明心了,龙隐寺上下的僧人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明心生来就具慧根,本该是佛门之人,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纵然并非他本意,却也不能再做僧人了。 “他‘死’了之后就离开了京城,说是要做一个带发居士,并发下宏愿,要用自己的双脚走遍大安朝的每一寸土地,体会黎民百姓的欢喜悲苦。”贺章道。 季卿这才轻轻吁了一口气。 这个在昭华长公主的肆意之下无辜受累的明心,不管他能不能完成他的宏愿,但对他来说,这也许算是一个好的结果。 随后,季卿又想到了那个被送走的孩子。 “那个孩子呢?”季卿问。 虽然是隆泰帝命人将那个孩子送走了,但季卿总觉得,贺章一定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 贺章屈指在季卿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都没等季卿自己伸手揉客气,他就用指腹在季卿的额头上轻轻揉了揉,“如意,这可是皇室秘莘,知道多了可不是什么好事,你怎么就这么好奇呢?”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贺章看季卿时,眼里不见任何的责备,而只有包容。 大概是这样的包容让季卿心头底气十足,她同样伸手在贺章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笑道:“我也就是好奇一下而已,又不会做什么多余之事,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 最后的那句话,让贺章的眼里立即就多出了许多的笑意。 “如意啊……”他伸手在季卿的发间抚了抚,“那个孩子的下落,我确实是知道一点,皇上虽然有些多疑,但也确实不是一个冷酷狠心之人,那个孩子有一个很好的归宿,将来说不定你还能见着她呢。” 第123章 我排第几? 季卿瞪着贺章。 这人也真是,要真一点也不说便罢了,偏偏他只说这么一点点,没能满足她的好奇心也就算了,还勾得她心里痒痒的。 不过,这一次贺章大概是铁了心的要卖关子,不管季卿怎么瞪他,都没再说出那个孩子的去处。 季卿最后便也只能无奈放弃。 她想着,既然贺章说她将 《这没名没分的日子我不过了》第123章 我排第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这没名没分的日子我不过了&amp;lt;/b&amp;gt;》笔趣读文字更新,牢记网址:..co 第124章 京城来客 儿子总算要成亲了,钱氏又哪里能不高兴? 而对于她那即将进门的儿媳妇季婉,就算这些年来对于程年为了季婉死活不肯成亲的事还心有芥蒂,但不管怎么说,儿子总算是如愿以偿,娶到了他心仪之人,钱氏看了,总也是高兴的。 这一高兴之下,对季婉自然也就更满意了几分。 钱氏其实再清楚不过,季家若不是落了难,季婉这样的官家小姐,自己儿子只怕一辈子都碰不到,更别说娶来做媳妇了。 而且…… 钱氏心里还有一些更隐秘的打算。 知道程年对季婉上了心,钱氏对于季家的情况也是经过了多方的打听的,也打听到了季婉一家就是从前的季太傅的家眷,是因为季太傅犯了事才会被流放到岭南来。 季太傅的官声,就算是远在岭南的普通百姓也都听说过一些,听说京城的百姓们都笃定了季太傅是被冤枉的,说不得有朝一日季家平反,季家的家眷自然也就能回京城去了。 若季家真的能回京城…… 那,自家的傻小子成了季家的女婿,将来季家人回京城的时候,难不成还能将自家傻小子扔在岭南? 怎么着,事也不是这样做的! 在这样的种种考虑之下,钱氏对季婉自然也就是极为满意的了。 这时听着耳边传来的一声声恭贺声,钱氏笑道:“我家这个臭小子,可算是如了愿了,我这个做娘的自然也是替他高兴的,只盼着他们小夫妻以后能恩爱和睦……” 程年和季婉之间的事,周围的邻居们也都是听说了一二的,听钱氏这样说,众人立即又是一阵恭维。 “这叫好事多磨,如今新媳妇娶进门,定能一切顺利……” “你家这新媳妇的人才,那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程年这小子是个有福气的……” 不管心里怎么想,在人家大喜的日子里,众人也都是不会吝惜说几句好听话的。 钱氏听得更高兴了。 几句话的功夫,原本还远的喧哗声就已经到了程家外面。 都是普通百姓之家,自然也就没那么多的规矩,新娘子接到了之后,在一众亲朋的笑声之中,便也就准备拜堂了。 喜堂很简陋,但布置得极为喜庆。 穿着一身红色喜服的程年今日显得格外的高大英挺,尤其是眼里的喜意以及面上的笑容,无不在告诉别人他有多开心。 程年的手里握着一根红绸,红绸的那一端则握在了穿着大红喜服盖着红盖头的季婉手里,程年每往前走上两步,总免不了回头看季婉两眼,唯恐季婉视线被盖头所挡会不慎摔着了。 只要一想到,只要拜堂之后,他一直放在心里的姑娘就会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程年眼里的喜意与爱意便似要流淌出来一般。 “快快快,拜堂喽!” “拜堂喽拜堂喽……” 在众人善意的起哄声中,程年的父亲程旺和母亲钱氏坐到了上首的两张椅子上,待程年和季婉进到喜堂,立即就有因为嗓门大而充当司仪的邻居大声唱喝出来。 “吉时到……” “一拜天……” 最后那个“地”字还没说出口,众人就听到另外一声厉喝。 “慢着!” 这声音比司仪的声音还要更响亮,因为喊得太急,听在众人的耳中甚至觉得极为尖利,这样的声音与如今这喜庆的气氛显然是格格不入的,也因为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喜堂里的喜气也似乎被驱散了许多。 一时之间,喜堂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包括堂上的一对新人,都不由自主地朝着声音的来处看了过去。 今日是程年大喜的日子,来参加婚礼的都是程家的亲朋故旧,也正因为是参加婚礼,大家为了不犯主人家的忌讳,穿的都是颜色相对鲜亮的衣裳,可突然出现的这名男子不同。 男子看年纪约三十许,中等身材,看着倒是极为健壮,容貌普通,属于被扔进人群里就不容易再找出来的那种,但一双眼睛却是极为有神,而最为显眼的就是,在这样的喜庆之中,他身上穿着的那身黑衣。 在人家的婚礼上穿这种颜色的衣裳,说不是故意的都没人相信。 更何况,这人不仅突然出现,还出声打断了婚礼的进行。 那么…… 这人是以什么身份来打断婚礼的? 一时之间,前来观礼的程家亲朋故旧们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目光不断的在程年、季婉,以及来人的身上来回扫视,面上虽然不显,但心里显然已经在根据自己的揣测编织出一幕幕的爱恨情仇了。 啧! 两男争一女,这可是戏文里才有的事,现在这事就发生在他们的面前,就算觉得有些对不起主人家,但众人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好奇。 钱氏原本堆满了笑的面顿时一垮,她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越众而出。 “你是何人?”钱氏横眉怒目,“无端打断我儿子儿媳拜堂,到底是何居心?” 说话的时候,钱氏的心里不仅愤怒,还很忐忑。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就算季家如今落难,但以季婉的出身,到底还是程年高攀了她,若不是程家对季家有过恩,季婉是绝不可能嫁给程年的。 今儿要是不能顺利拜堂,天知道她家那死心眼儿的傻小子会怎么样…… 一想到这里,钱氏更愤怒了,瞪着黑衣男子的一双眼,似乎都要喷出火来。 那男子却是根本就没看钱氏,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到了穿着喜服盖着盖头的季婉身上,“季婉小姐,小的来自京城……” 说话的同时,男子的心里也有一种“总算是赶上了”的释然。 要是再晚一步…… 等季婉和程年拜堂结束,那一切就要更难办了。 听到“小的”与“京城”,喜堂里挤满的众人突然就变得鸦雀无声。 他们都知道,季家是罪官家眷,就是从京城流放来岭南的,而现在,这个京城来客闯到了喜堂里来,还阻止了季婉和程年拜堂,难不成…… 季婉和程年这婚事,作不得数了? 这般想着,众人不由自主的便拿了充满同情的眼神看向了程年。 第125章 生辰 隔着盖头,季婉看不到说话的男子。 但在听完男子所说的话之后,季婉浑身轻轻一震,她在原地站了站,随后才缓缓转身,转身的同时伸手将自己的红盖头掀起了一角,看向黑衣男子。 “你……”季婉的声音听着有些飘忽,谁都能听得出她的不敢置信,“你是从京城来的?” 黑衣男子用力点头:“季婉小姐,小的乃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贺大人的属下,奉了贺大人之命前来岭南寻访季家家眷。” 在场的人除了季婉之外,其他人可不知道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是个什么官,但听着就让人觉得这一定是个了不得的大官。 而现在…… 大官的属下奉命千里迢迢来到了岭南,就为了寻访季家人。 这么些年来,众人第一次察觉到他们与季家人之间的巨大鸿沟。 而程年,原本红光满面的他听到这里,一张脸瞬间就变得惨白无比。 要是平时,季婉一定不会注意不到程年的面色,但这时的季婉自己也正处于震惊之中,又哪里能注意到程年的脸色呢? 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季婉只有十三岁,而且还是个闺阁少女,对于朝局的了解并不多,但就算是如此,季婉也知道,朝中姓贺的官员似乎并不多。 都察院职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左副都御史乃是三品要员,这样重要的位置,可想而知必定是天子心腹之人才得以胜任。 可是…… 若季婉没有记错的话,十年前他们离开京城的时候,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似乎并不姓贺,而季家好像也并未与哪个姓贺的官员有极深的交情。 但问题也来了,若是这位贺大人与季家交情不深,他又为何会特意派了人千里迢迢的来到岭南? 要知道,十年过去了,就算是刘氏和陆氏李氏,对于重回京城其实都已经不怎么抱希望了。 过了好一会儿,季婉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贺大人?” 黑衣男子微微低头,“季婉小姐,贺大人乃是季家大小姐的未婚夫婿,小的的来历已经得了贵府老夫人和大夫人二夫人的认同,是老夫人吩咐小的过来寻您的。” 季婉顿时就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 之前季婉决定要嫁给程年的时候,老太太并未多加阻拦,只让季婉自己想好,若是确定程年就是那个她想要托付终身的人,老太太也只会支持季婉的决定。 而现在,老太太在认可了这黑衣男子的身份之后,却是让他过来寻自己,而并未让李氏过来…… 既然京城来了人,而且来的还是堂姐的未婚夫,可想而知,季家的处境必定是有了转机,说不得他们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重回京城了。 老太太这仍是在让季婉自己拿主意。 是继续拜堂,还是中断这桩婚事,了无牵挂的回京城,全由季婉自己决定。 季婉沉默着,捏着盖头一角的手,也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着白。 …… 季卿这一晚做了个好梦。 在梦里,刘氏等人都回来了,在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之后,季家剩下的人总算是可以团聚了,大家抱头痛哭了一场,但随后,心里便只留了重逢的喜悦。 因为这个梦太过美好,季卿醒来时唇畔都是带着笑容的。 她觉得,这许是一个好兆头。 这日季卿并未打算出门。 虽然她的存在已经被贺章拿到隆泰帝面前过了明路了,但这是贺章为了以防万一,以及不想她再出门时需要藏头露尾,并不代表季卿就可以仗着此事故意去外面招摇了。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能不生任何波澜的话,为何一定要人为的制造出波澜来? 当然,若真有出门的必要,季卿也不会有所犹豫就是了。 经由昨晚那个好梦而带来的好心情这般明显,于嬷嬷和忍冬冬青等人当然都能看得出来。 于嬷嬷见着季卿心情好,那是比自己遇到了好事还要高兴,笑眯眯地道:“姑娘今日心情很不错。” 季卿点了点头:“是不错,我昨晚梦到祖母和母亲他们都回来了。” 于嬷嬷更高兴了:“对对对,季家的案子显见着就快要有定论了,只待圣旨一下,夫人他们就可以回京了,就算岭南路途遥远,一来一回需要不短的时间,但怎么着三四个月也足够了,算一算,夫人他们今年正好可以回京城过年!” 想到十年未见的陆氏,于嬷嬷的双眼也不由微微泛了红。 季卿见状,轻轻拍了拍于嬷嬷的手背。 于嬷嬷回过神来,赶紧擦了擦眼睛:“这是喜事,应该高兴才是!” 随后,两人相视一笑。 于嬷嬷这时候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姑娘,今儿已经是六月十八了。” 季卿有些茫然。 她没明白于嬷嬷突然提起这个是何意。 于嬷嬷眼里浮现些许的心疼:“姑娘,您的生辰是六月二十七。” 季卿一怔。 生辰…… 她已经十年未过过生辰了。 自从季家出事,季卿成了只能躲在暗处的影子,又如何还能想得起来自己的生辰呢? 就算想起来,家人死的死散的散,再对比起从前每到过生辰时,都有父母亲人相伴,有从前的幸福美满作对比,便更衬得如今的孤苦无依。 于是,季卿干脆就将自己的生辰忘到了一边。 现在骤然听于嬷嬷提起自己的生辰,季卿一时间甚至有种不知今昔何夕的茫然。 过了好一会儿,季卿才回过神来,轻声道:“原来又要过生辰了啊……” 过了这个生辰,季卿就二十四岁了。 从前年少时,季卿总会畅想五年十年之后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会在哪里,身边有谁相伴,但那时的季卿又如何能想得到,十年之后的自己会是这样的境遇呢? 于嬷嬷轻轻抚着季卿的发丝,就像从前陆氏经常做的那样,然后疼惜地道:“姑娘,从前是老奴没能寻到您,今年您的生辰啊,老奴定要给您做上一碗长寿面,一碗只有一根面条的那种,这可是老奴最拿手的,夫人每年过生辰都要吃上一碗呢,吃了这长寿面,姑娘也定能一辈子平安顺遂的……” 第126章 礼物 因为提到了生辰,又提到了陆氏,接下来的这一整日,季卿都难免有些怅然。 直到听到系统那标志性的“叮”声。 “叮,新任务‘心诚则灵’发布,宿主生辰将至,作为攻略对象的贺章岂能不给宿主送上一份让宿主满意的生辰礼呢?要知道,连生辰礼都送不对的男人,是娶不到媳妇的!至于贺章的诚意够不够,那就要视宿主的满意程度而定了!” “叮,十日之内,若贺章送上的生辰礼让宿主满意,则任务完成,若贺章并未准备生辰礼,或贺章送的生辰礼宿主不满意,则任务失败。” “叮,完成任务奖励来自远方的祝福,若任务失败,宿主十岁生辰那日在树上挂了一整天的糗事就要被贺章知道啦!” 季卿:…… 她再一次感受到了系统对她的满满的恶意。 上一次系统判定她未能“狠狠”拒绝贺章,所给的惩罚就是让贺章知道她的一件糗事,而之后季卿就被贺章问了“要吃糖吗”。 这要是再让贺章知道了她十岁生辰那日在树上挂了一整天,会不会想着让她故地重游? 至于这个任务…… 季卿都有些无力了。 不管怎么看,这个任务都是她完全使不上劲儿的好吗,能不能完成要全看贺章,可问题是,贺章知不知道她的生辰是哪一日都是个问题,还要贺章准备的生辰礼一定让她满意! 要不然,不管贺章当日有没有送生辰礼,哪怕他送的是空气,她也只管说满意就行了? 不过,季卿的妄想很快就被系统打断了。 “请宿主不要行歪门邪道之事,本系统能自发检测到宿主最真实的心情,最终结果以系统判定为主,宿主说一万个‘满意’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季卿:…… 好吧,这条路被系统堵死了。 那现在,就真的只能寄望于贺章不仅知道她的生辰是哪一日,而且还准备了真的让她满意的生辰礼了。 这样想着,季卿难免有些犯愁,手指也无意识的在梳妆台上的一个小匣子上轻轻叩着。 然后,季卿突然顿住了。 她打开了手边的这个小匣子。 这个匣子很是精巧,里面收捡的都是一些精致的小玩意儿,而这些小玩意儿的来源…… 都是贺章送的。 季卿在贺府的这十年,贺章确实对她不薄,不仅她打理的那些产业的收益分了一部分给她,四时衣裳首饰头面吃穿用度更是从来没有短过她的,时不时的便会让人给她送东西来。 从前季卿只以为贺章这是为了感谢她帮着打理贺府庶务,再加上贺章再三说过,若是她不收,他定会于心有愧,所以便也没有拒绝。 那时的季卿想着,不管如何,她手里有这些财物,将来在筹谋季家的事时总是能用得上的,至于欠贺章的,她也只能慢慢还了。 但其实,贺章送来的这些东西之中不乏名贵珍品,但其中最受季卿喜爱的,却不是那些贵重东西,而是一些小玩意儿。 而那些小玩意儿,就被季卿收在了她手边的这个小匣子里。 出于某种奇特的感觉,季卿将收在匣子里的小玩意儿都拿了出来,排在一起数了一下。 一共…… 九件。 这些小玩意儿虽然做得精致,但也确实都是些值不了什么银子的小玩意儿,这其中有捏得栩栩如生的泥人儿,只有巴掌大却能撑能合,伞面上画着夏日荷花图的油纸伞,有一年京中特别流行的某地的木梳…… 等等。 虽然不值钱,却从中能看出来送这些东西的人有多用心。 也正因为极为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季卿时不时的便会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把玩一番。 可现在仔细回想一下,季卿却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想到此处,季卿又找出了一本账册来。 这本账册里记载的,都是贺章送她的东西。 季卿自知,她欠贺章良多,但至少在季家的事解决之前,她并没有能力偿还贺章什么,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不还了,她想着,先将贺章给予她的都一一记下,等到将来她有余力了,无论如何也是要还予贺章的。 这一记,就记了一本账册。 而这小匣子里的这些小物件儿,自然也被记在了这本账册之中。 季卿在账册上翻找了一会儿,很快就找到了她想要知道的答案。 匣子里这些小物件儿,每一件,都是在六月二十七这一日送来的。 六月二十七,这是季卿的生辰。 若季卿不知道她与贺章之间有婚约,若她不知道贺章早就已经知晓她的身份,那她一定只会将这当成是一个巧了一些的巧合而已。 但现在…… 季卿如何会以为这些都是巧合? 所以,这十年来,贺章一直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送了这些正合她心情的生辰礼? 只不过,前面这几年的季卿从来都没想过生辰的事,自然也就没有发现这一点。 若是她没有自己发现,是不是贺章就不会主动向她说明? 想到这里,季卿的心里既酸且甜。 在知道自己与贺章之间的牵扯之前,季卿一直以为,贺章是一个严肃端方,心中没有私情的人,但现在她才知晓,他并不是心中无情,他只是藏得太深。 同时,季卿也更期待了起来。 前面的九年,贺章送出的礼物无一不让她满意,那么今年呢? 贺章又会送她什么礼物? 就算没有系统发布的任务,这也足够让季卿期待的了。 许是因为季卿心中的期待,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对于季卿来说就过得格外的漫长,直到她觉得都过去好久好久了,时间才真的来到了六月二十七这一日。 这日一早,季卿就起身了。 虽然细想一下,过去的这几年贺章送的生辰礼似乎都是午膳之前送到的,但谁让季卿已经期待已久了呢? 只是…… 让季卿有些失望的是,她等到午膳结束,也没有等来贺章的生辰礼。 不仅午膳,就连用完晚膳之后,贺章那边都没有任何的消息。 看着外面的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季卿心里的失落也越来越多。 无关系统的任务,她只是有些失落而已。 第127章 满意吗? 季卿原本想着,贺章前面的九年都一直记得在她生辰这日或亲自或让人送上礼物,今儿说不得便要过来,因而特意吩咐了厨娘多做了几个贺章爱吃的菜,却没想到,贺章压根儿就没有过来。 眼见着外面天色都暗了,料想贺章今儿是不会来了,季卿有些恹恹地吩咐道:“摆膳吧。” 忍冬和冬青对视一眼。 她们都知道季卿这是在等谁,也知道季卿为何心情好,偏偏她们还没法儿多劝,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然后出门吩咐小丫鬟摆膳。 也就在这时,季卿听到了贺章的声音。 “如意,原来你还没用晚膳啊,正好我也没用,要不,咱们一起?”贺章一边大步迈进来,一边道。 明明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当贺章走进来的时候,季卿却觉得屋里似乎突然就亮堂了许多。 下意识地,季卿往贺章的手上看去,却只看到了贺章的两手空空。 看来…… 贺章是真的忘了今天是她的生辰了。 季卿也知道,最近这段时日贺章这么忙,会一时忘了自己的生辰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更何况,这么些年来她都没有过过生辰,这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可是,想归这样想,她到底还是有些失落的。 但很快,季卿就打起精神来:“贺大人忙到这会儿才从衙门里出来?都已经这么晚了,何必还往我这儿绕一圈,倒不如早些回府里歇着养养精神……” 一边说话,一边吩咐忍冬多加了一副碗筷。 贺章笑了笑。 两人相对而坐,用完一顿晚膳。 到丫鬟们收拾好了桌子,又奉上两盏龙眼百合茶。 季卿看着贺章面前的那盏茶示意道:“贺大人,我看你这两日许是休息得不好,这龙眼百合茶于睡眠有益,纵是口味不合你的意,你也不妨喝上一盏。” 听到季卿这话,贺章突然笑了,“如意,你这龙眼百合茶选得倒是恰到好处,不过,今晚需要用这龙眼百合茶来助眠的,可不是我,而是你……” 季卿最开始时还没听懂贺章的话。 但随即,看着贺章面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再想想这些时日贺章的忙碌,季卿的心里开始有了一个猜想,心跳也开始渐渐加快起来。 “你是说……”季卿张了张嘴。 但是,因为害怕会失望,她到底没能将心中的猜测说出口。 直到,季卿看到贺章极为肯定地点了点头。 “如意……”贺章目光比这夜晚的灯光还要柔和,“你猜的没错,季家的案子已经有了定论,张阁老已经亲口认罪了,当年就是他策划了构陷季太傅一事,而且,我也已经从皇上那里拿到了圣旨,从今日开始,季家就真正的洗刷了冤屈,再也没有人能将‘罪官家眷’这样的字眼加诸到你和季家其他人的身上了!” 贺章没有说,为了在今日得到这样的结果,他这些日子到底有多忙,又是如何想尽了办法才让张阁老亲口认了罪。 他也没有说,张阁老开口之时已经快到酉时了,但他为了能在今天之内拿到圣旨,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入了宫,又接受了隆泰帝的一番打趣,这才顺利拿到了圣旨。 这些,都没有必要说给季卿听。 而季卿,这时瞬间便红了眼眶,随后激动得不能自抑。 期待了整整十年的事,如今就这样发生了,季卿心中狂喜的同时,又忍不住觉得心酸。 十年,整整十年啊! 就为着这件事,祖父等人无辜丧命,季家的其他人也都被发配岭南,季卿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亲人们是否还在世。 等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了季家重获清白的这一天,她如何能不激动不心酸? 过了好一会儿,季卿才总算是平复下了心情。 而在这样的过程中,贺章由始至终都只用了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她,似是在无声地安慰她,并不曾出声打断她。 直到见着季卿心情平静下来了,贺章这才伸手在季卿的发间轻轻抚了抚,道:“如意,这是天大的好事,你应该高兴才是。” 一边说着话,贺章的手往下移,来到了季卿的眼角,自那里轻轻揩了一滴晶莹的泪水。 季卿用力点头。 她确实高兴,而且是这十年来第一次这么高兴。 从今天开始,祖父不必再背负着污名,而季家也洗脱了冤屈,祖母母亲他们都可以正大光明的回京,而她,以后再想出门时,不仅不必再用帷帽遮面,被人问及身份之时,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上一句,她是季家人。 季卿深吸一口气,极为郑重地道:“贺大人,谢谢你。” 除了说这样一声谢,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对贺章说什么了。 贺章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如意,你也不用谢我,若不是你手里的那几封信,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将这件事了结了,你应该感谢你自己才是。” 季卿抿了抿唇。 她再清楚不过,就算她拿到了那几封信,可若是没有贺章,她手里的那几封信根本就没有可能呈到隆泰帝的眼前去,对季家的案子能起到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 但贺章既然这样说了,季卿便也没再道谢,而是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贺章这时又道:“如意,我可是季家的女婿,在季家的事上伸把手,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你怎的还道起谢来了?” 一听这话,季卿的耳根顿时就是一热。 她瞪了贺章一眼。 哪里是季家的女婿,分明就是未来的……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季卿的耳根更热了。 她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你怎么不早点与我说这件事?” 贺章闻言一笑,“我要是早说了,那你晚膳都该吃不下了。” 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骤然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季卿又哪里还能顾得上用晚膳? 语毕,贺章突然向着季卿的方向逼近了两步,直到两人间的距离都不足一尺了,这才低声道:“如意,这份生辰礼物,你……还满意吗?” 第128章 亲人 因为贺章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季卿只觉得属于贺章的气息瞬间就将自己整个人团团包裹住,让她下意识的就屏住了呼吸,直到再也憋不住了,这才不得不长长吸了一口气。 这又让贺章笑出声来。 两人本就离得近,贺章这低沉的笑声在季卿的耳边响起,让季卿下意识的就抬手轻轻挠了挠耳朵。 “如意,你真可爱。”贺章笑道。 一看到季卿这样,他就忍不住想逗。 话说完,贺章这才又往后面退了些。 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恢复正常,季卿才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思维,为防贺章再次靠近,她先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才想起了贺章先前的话。 若不是清楚系统的事自己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季卿都要以为贺章是不是知道自己还有任务要做了。 要不然…… 他为何问的是“你满意吗”,而不是“你喜欢吗”或者“你高兴吗”? 至于季卿到底满不满意…… 只听系统的声音就知道了。 “叮,检测到宿主对贺章送上的生辰礼一万分满意,任务‘心诚则灵’完成,奖励宿主来自远方的祝福!” 随着系统的声音,季卿也看着贺章,轻声道:“很满意。” 她如何能不满意? 贺章闻言温声道:“如意,圣旨已下,只不过已经被送回贺府了,不过你也不用心急,待明日一早,我去衙门里宣读了圣旨,季家的事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季卿用力点头。 虽然贺章没有多说,但想想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忙碌,季卿也知道,他能赶在今天让这件事有个最终的结果,有多不容易。 然后,季卿便想起来,上次她问贺章,季家的案子具体要多长时间才能有结果,贺章的回答是…… “那我上次问你,你说至少得要大半个月?”季卿一双杏目微微横向了贺章,“你……是在骗我?” 最后那两个字,听着没有任何的质问之意,反倒是轻拿轻放的,就像是用一根羽毛轻轻挠在了人的心上一般,让贺章心头都为之一动。 贺章笑了两声:“如意,我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 他们相处十年,前面九年的生辰礼物,季卿都非常喜欢,他当然想在这第十年,送她一份让她从今往后都忘不了的生辰礼。 而现在看来…… 他似乎成功了? 如此想着,贺章唇畔的笑意又加深了些许。 为了不让季卿不自在,贺章也没在生辰礼的事上多说什么,顿了顿,又道:“如意,明日在衙门里宣读了圣旨之后,皇上那里后续还会有给季家的旨意,既然皇上现在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那旨意说不定会直接送到你手上来……” 至于这旨意会是什么样的内容,其实也不难猜。 季太傅的案子结束了,自然要还季太傅和季家一个清白,除了还季家一个清白的名声,季家的老宅,从前被查抄的季家的家产等等,也都会归还给季家。 当然了,过了这十年,当初被查抄的那些东西不可能都原样归还,隆泰帝想必还会补上一些,另外出于愧疚,说不得还要另外赏赐季家许多东西。 虽然,这些只是外物,也挽回不了季太傅几人的性命,但事已至此,逝去的人不可能再归来,季家人也只能压下心中的悲愤道一声“谢主隆恩”了。 想到这些,贺章对季卿更为怜惜了。 “如意,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你只怕也不会轻松,这几日可要好生歇着。”贺章道。 季卿抿着唇,用力点头。 十年来,季卿最盼望的也就是这些了,如今期望成真,就算不轻松,她心中也只有高兴的,又怎么会嫌累呢? 贺章在季卿的头上轻轻拍了拍,就像是在安慰小孩子一般,然后站起身:“好了,天色已经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也快歇着吧。” 季卿想要送,却被贺章拦下了。 看着贺章的背影踏出正房,然后一点点融入夜色,季卿觉得,自己此生只怕都不会忘记这样的场景。 贺章离开后,季卿又将这件事告诉了于嬷嬷。 于嬷嬷又惊又喜,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可想而知,待于嬷嬷回头将这件事告诉了安伯,两人必定会一夜不眠。 季卿原本以为,知道了这个自己期盼已久的消息,她今晚一定会激动得睡不着,但让她意外的是,头才一沾了枕头,她竟然就迅速入了梦。 梦里…… 是季卿完全陌生的场景。 入眼是一个小院子,只不过季卿印象中的院子有所不同,这处院子的院墙是用黄泥砌成的,屋顶则铺着厚厚的稻草,虽然不至于说是风一吹就倒,但看着总也有几分破败。 季卿清楚的知道,自己这是在做梦。 甚至,在这梦里她还能自主思考。 想到生辰礼物的任务完成之后,系统的奖励是“来自远方的祝福”,便是在梦里,季卿也觉得自己的心跳在一点点加快。 在这个梦里,她会看到远在岭南的亲人吗? 这十年来,季卿不只一次的梦到过陆氏等人,但她梦到的陆氏等人始终都是十年前她印象之中的样子,甚至,随着时间一年年过去,季卿能感觉到,自己梦中的亲人们的面孔似乎也在一点点变得模糊起来。 有时候季卿也会想,若是再过这样一个十年,会不会有一天,她会连自己的亲人的面容都忘了? 而这,显然是季卿所不能接受的。 现在…… 她即将见到她的亲人们,而且,还是亲人们现在的真正模样吗? 季卿以前也设想过,久别重逢,再见着陆氏等人时,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在她的想象之中,自己一定既激动又惊喜。 但她没想到的是,真正的看到如今的陆氏等人,她会在第一时间就忍不住哭出声来。 只因为…… 出现在季卿面前的陆氏等人,比起十年前,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了,若不是有血脉亲情在,季卿都要认不出他们的程度。</p> 第129章 远方的祝福 似是感受到了季卿想要见到亲人的急切,梦里的情景往前推移,入了眼前的小院子,很快来到正房的外面。 季卿听到里面传来了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今日是六月二十七,是如意的生辰。” 虽然因为太久没有听到过,这声音显得有些陌生,但才听到第一个字,季卿就万分确定,这是陆氏的声音。 激动之下,季卿的意识直接穿过了房门进到了屋里,也看清了屋里的情形。 屋里坐着好几个人。 刘氏,陆氏,李氏,季朗,还有一个看着十几岁的半大少年,模样依稀与记忆中的睿哥儿有些相像。 可是…… 季婉呢? 季卿的心头一紧。 岭南离着京城有数千里之遥,而且气候与京城完全不一样,又过了十年之久,这中间发生什么事似乎都是完全有可能的,也正是知道这一点,季卿这会儿才会如此担心。 季家已经洗刷了冤屈,他们这些人也再不是罪官家眷了,用不了多久,远在岭南的亲人们就能回京了,季卿希望所有的亲人都能完完整整,一个不少地回京,而不是少了任何一人。 毕竟…… 她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亲人了。 但很快,季卿就将又稍稍放心了一些。 若是季婉真的出了什么事,刘氏等人在这种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不可能面色无异,由此可见,季婉许是在做别的事。 放心之后,季卿这才又看向了刘氏等人。 她看得极为仔细,恨不得将刘氏等人的面容都深深地印在心里,也正因为看得如此仔细,季卿才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十年前的刘氏等人,因为过的都是养尊处优的日子,看起来都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刘氏当时都已经年近花甲了,看着却也顶多五十左右而已,更不用说陆氏和李氏了。 可现在…… 这十年的时间,在刘氏三人的脸上留下了无数岁月风霜走过的痕迹,让她们看起来不仅黑还瘦,若不是还认得刘氏三人的容貌,说不定季卿都要认不出她们来了。 而更让季卿觉得触目惊心的,却是她们的手。 从前保养得白皙柔嫩的手,如今已经变得极为粗糙,还多了许多个茧子,手心的每一个褶皱里,似乎都被留下了深色的痕迹,最后形成了一种怎么洗也洗不掉的印记。 季卿甚至可以想象,这样一双手若是划过她们从前穿戴的衣裳,只半天的功夫,那衣裳便得因勾丝而变得不成样子了。 只从刘氏三人的手,就能看出来,她们这十年来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不仅刘氏三人,季朗和季睿也是如此。 在她被贺章护在贺府里,远离了外界的危险时,她的亲人们在岭南过着这样的苦日子,只要一想到这里,季卿就又是愧疚又是自责,更是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打断季卿的自责的,是陆氏的声音。 “也不知于嬷嬷和安伯有没有找到如意,今日如意又能不能吃上一碗于嬷嬷做的长寿面……”陆氏有些怅然地道。 刘氏道:“贺家那小哥儿派来的人不是说了嘛,如意这些年在京城一切安好,季家的事也很快就会有定论,等到咱们回了京,自然也就能见着如意了。” 陆氏于是便也自这样的怅然之中抽离了出来。 自从贺章派来的人与他们说过了京城的情况,这几日众人就一直极为振奋。 如何能不振奋呢? 他们离开京城已经有整整十年了,就算是十年的时间,他们也没能适应岭南的生活,之所以能撑到现在,也只是不得已而已。 如今好不容易知道他们就要回京了,众人自然都是惊喜交加。 “母亲您说的是,再过不久咱们就可以回京与如意团聚了,确实不用如此伤感。”陆氏笑着站起身,“这样吧,今儿晚上咱们就吃面条吧,也算是隔着这数千里给如意庆生了。” 刘氏笑着点头。 李氏和季朗季睿面上也都露出了笑容。 季卿看到这里,唇畔也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来。 来自远方的祝福,她确实感受到了。 这一刻,季卿无比感谢有系统的存在,要不然,她又岂能看到感受到这一切呢? …… 第二日一早,季卿才一起身,就在盘算着,要如何去寻一些效果出众的美容养颜、保养手脸的方子。 昨晚系统的奖励让季卿看到了久别的亲人,在高兴的同时,季卿也看到了刘氏等人经历了风霜的脸与手。 如今季家既然已经不再背负污名了,刘氏等人不日也将回京,那季卿自然要将该准备好的都准备好才行。 季卿再清楚不过,身为女子,便是上了年纪如刘氏,也一定不会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有一双保养得宜的手,刘氏等人如今能对着自己的脸与手泰然自若,不是因为她们不在乎容貌了,而是因为她们别无他法。 在那样艰难的情况下,若是成日里还只惦记着自己的脸和手,那日子就真的没法儿过了。 可若是条件允许,她们又岂会不爱美? 季卿看到了这些,自然也就要事先准备起来。 不过…… 最擅长这些的大夫,似乎都在宫里。 季卿想了想,决定再见着贺章的时候,问问看他那里能不能有办法。 于嬷嬷这一上午都随侍在季卿的左右,见着季卿张罗这些,哪里还能不知道她是为了谁,一时也是无比的欣慰。 她想,若是夫人见着了如今的姑娘,一定也会非常高兴的。 也就在这时,忍冬走了进来。 “主子,于嬷嬷,外院的元宝求见,说是有大喜事要向主子禀报!”忍冬的音调也扬了起来。 季卿一听,心中便是微微一动。 大喜事。 她下意识的就想起了昨晚贺章与她说的事。 想来是…… 贺章那边,已经宣读圣旨了? 连忙让忍冬将元宝带进来。 元宝才一到了门口,便已经忍不住道:“主子,贺大人那里让人送来了消息,经贺大人与三法司的审理,季家的案子已经有了最终的定论,季太傅与季家众人都是因为张阁老的构陷才遭此一劫,皇上已经下旨宣布季家无罪,张阁老则因构陷朝中大臣被判了斩立决……” 季卿的一颗心,总算是完全落到了实处。</p> 第130章 怄气 无论是张阁老构陷季太傅罪证确凿,还是隆泰帝宣布季家无罪,在京城都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尤其是后者。 在圣旨下来之后,京中众人都对此议论纷纷,议论的同时自然也免不了要提起季太傅。 季太傅当初被先帝判了斩立决,当时京中许多百姓都坚定地认为季太傅一定是冤枉的,而如今始作俑者张阁老也同样被隆泰帝判了斩立决,在许多人的眼里,这就是因果报应。 只不过…… 就算张阁老也被判了斩立决,但这能挽回季太傅及儿孙的性命吗? 事实上,很多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当初季太傅一家之所以会遭遇这样的事,其实张阁老的构陷也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引子而已,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先帝的迁怒。 只不过,这些无人敢说罢了。 雷霆雨露,均是君恩,就算季家为着这件事付出了六条人命,季家剩下的人也被流放到岭南整整十年,但季家人难道还敢因此而对皇家流露出丁点的怨恨吗? 若季家人真这样做了,毫无疑问,那他们又会遭遇另外一场祸事了。 皇权至上,这可不是说说而已。 而张阁老被定了罪之后,隆泰帝那里很快也下了旨,召季太傅家眷回京,同时将当初查抄的季家的家产都还予季家,甚至隆泰帝还从自己的私库里另外赏赐了季家不少的东西。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隆泰帝这是对季家有愧。 若是季太傅还在,哪怕是季太傅的两个儿子或者三个孙子还在,可想而知,有隆泰帝的愧疚在,就算季家落魄了十年,但一定很快也能得以翻身,可现在嘛…… 谁都知道,当年先帝恼恨季太傅非常,季家除了女眷之外,男丁只有季太傅的两个未满十六的孙子得以逃脱这一劫,而季太傅的这两个孙子去了岭南十年,被流放的罪官家眷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众人想想也能知道,没有长辈悉心教导,更没有时间和条件读书,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季家还有两个男丁在,就算他们回到京城,他们又要如何支起季家的门庭? 也正因为如此,许多人都遗憾摇头。 众人都觉得,季家哪怕洗脱了污名,但也注定了会没落,说不得用不着几年,等到隆泰帝的那点愧疚消耗殆尽,季家只怕就会成为只存在于人们记忆之中的历史了。 在这样的议论声中,靖宁伯府里,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谁都知道,靖宁伯世子夫人陆嫣,是季家大夫人的亲侄女,陆嫣年少时还在季家生活了整整三年,任是谁知道了陆嫣与季家的关系,定会认为如今季家人马上就要回京了,陆嫣一定会为季家人高兴的。 可事实却是,欢喜的人不是陆嫣,愁的那个才是。 自从隆泰帝下旨重审季家的案子,靖宁伯世子宁浩高兴了,因为他当初之所以会求娶陆嫣,本来就打的是这个主意,如今如意算盘可算是真的拨响了,宁浩哪里能不高兴? 就算大部分人都觉得季家也只是如今这一时的风光,用不了两年就会没落,但那也没关系,说不定凭着他与季家硬攀扯上的这点关系,他就能在隆泰帝那里多露个几面,让隆泰帝能想起他呢? 可陆嫣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陆嫣对于宁浩的心里的想法知道得再清楚不过,而且还是在她嫁给宁浩之前就知道的,如今每每看着宁浩那一脸的高兴,就像明天就要拉着她去季家人那里攀关系一般,陆嫣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再加上先前宁浩纳妾的事,这几日她可是与宁浩发了好几次脾气的。 若是往常,宁浩绝不会惯着她,可现在不同了,宁浩还想借着她来与季家搭上关系呢,便是陆嫣如何发脾气,宁浩都极为忍让。 宁浩越是这样,陆嫣心里就越怄气。 当初季家出事时,陆嫣以为季家不可能东山再起了,那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季家人往泥里踩,把季家所有人都给得罪透了,如今季家人马上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她还能怎么去见季家人? 最重要的是,季家这一翻身,那季卿,岂不是就要再次踩到她头上去? 这是陆嫣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想到这里,陆嫣不由自主地就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她前几次见到的…… 究竟是不是季卿? 若不是,那自然没什么说的,可若是…… 这就意味着,本该流放到岭南的季卿这十年来却是一直都在京城,这可是欺君的大罪! 陆嫣不由得兴奋起来,就连呼吸都变得粗重了几分。 十年前认出了躲藏在外的季卿,陆嫣就故意引了官兵去追捕于她,那时的陆嫣满以为季卿断无再次逃脱的可能,可几次见着一个藏头露尾,却又让她觉得与季卿十分相像的人之后,她却不确定了。 虽然季家如今翻身了,但那也只是现在的事,就算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季家是冤枉的,可君无戏言,先帝既然下了旨流放季家其他人,季卿就应该在岭南呆十年。 若是能证明季卿这十年都在京城…… 呵! 治她一个欺君之罪都不为过! 陆嫣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去查一查这件事才行。 与陆嫣的反应截然不同的,是陆家众人。 知道季家人总算是可以回京了,陆家众人是再高兴不过了。 这些年来,陆家众人一直牵挂着陆氏和季卿,对陆氏那是鞭长莫及,就算想打听都不知道要上哪打听去,而对季卿,则是又担忧又心疼。 陆家众人都知道季卿并未去岭南,他们本以为季卿一定会来找他们,可没想到的是整整十年季卿都没有联系他们,又知道季卿定是不想连累他们,又如何能不担忧不心疼呢? 而现在,既然季家已经翻案了,其他的季家人也马上就可以回京了,那季卿总该来寻他们了吧? 季卿的大舅母王氏,直到这时,才将她之前见过季卿的事说了出来。</p> 第131章 愧疚 说完之后,王氏带着些歉意地看着其他人:“……我也不是不放心你们,而是怕在最关键的时候节外生枝……” 陆家众人虽然惊讶,但很快也就释然了。 想想看,若是换成他们,在那个时候知道了季卿的下落,也定会与王氏做出一样的选择。 “不管怎么样,阿沁和如意也总算是否极泰来了。”陆家二老爷,也就是季卿的二舅陆齐叹了一声。 陆家长房陆亭和王氏育有一子一女,长子陆川娶妻孙氏,女儿陆玥比季卿长两岁,如今已经出嫁。 二房陆齐和姚氏膝下则有陆修和陆平两个儿子。 三房陆斌元配是杨氏,也就是陆嫣的生母,后来陆斌娶了继室周氏,又得了一子陆玮,如今只有十一岁。 除此之外,季卿的几位表兄的妻子都是在季家出事的前后进门的,除了陆川的妻子孙氏是见过陆氏和季卿的,其他的两个陆家儿媳都还没见过陆氏他们。 只不过,虽然没见过,但这些年来,她们也没少从长辈和夫君的口中听到关于陆氏和季卿的念叨。 这会儿听到大家再次因为季家的事而讨论起来,陆家的几个儿媳都不由得凝神细听,对于陆氏和季卿,她们也极为好奇。 而陆家这么多人之中,最沉默的就要数陆家三老爷,季卿的三舅陆斌了。 陆斌元配早亡,他也是等了好些年,到陆嫣都已经十岁了才娶了继室周氏。 正好那时陆斌要外放,新婚妻子自然是要带到任上去的,想着那时候陆嫣已经有十岁了,担心她与继母相处会有摩擦,陆斌才特意征求了陆嫣自己的意见,问她要不要跟着他一起去任上。 陆嫣选择留在京城。 陆斌本想着,陆家兄弟之间的关系极为亲厚,两个嫂子也都是厚道人,将陆嫣留在京城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但陆嫣却说她与姑母陆氏更为亲厚,想要去姑母那里。 因为不能将陆嫣带在身边,陆斌对陆嫣本就存了些愧疚,知道陆嫣想去陆氏那里,就算觉得有些为难,陆斌还是厚着脸皮去与陆氏说了这件事。 然后,陆嫣就去了季家。 这一住,就是三年。 陆氏是陆斌的亲姐姐,对于陆氏的脾性,陆斌自然是再了解不过的,他知道,陆嫣在季家,陆氏一定不会亏待了陆嫣。 也正因为如此,陆斌才不明白,为何陆嫣后来会做出那种事来。 在季家出事的时候狠狠踩了陆氏和季家一脚,等到后来婚事不顺时,明知道宁浩打的是什么主意,还厚着脸皮非要嫁去宁家,为此甚至不惜于陆家人翻脸…… 陆斌有时候都想不明白,陆家诗书传家,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从来没有给陆嫣灌输过任何不好的思想,为何陆嫣就能做出这些事来。 而现在,陆氏和季家众人就要回来了,陆斌觉得,自己简直没脸去见家姐。 这时,陆亭看出陆斌的沉默,伸手在陆斌的肩上拍了拍,道:“三弟,阿沁不会怪你的。” 陆斌点了点头。 他知道陆氏不会怪他,但也正因为知道,他才更内疚。 子不教,父之过,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将女儿教好。 …… 杏花胡同。 得到了贺章那里传来的消息,季卿先是定了心,随后心中才慢慢涌出心愿终得偿的喜悦来。 她站在原地,等到心中的喜悦稍稍平复了一些,这才迈步朝着外面走去。 忍冬和冬青原本以为,季卿这是有事要外出,但见着季卿并未吩咐人备车,这才觉着她们应该是猜错了,不过两人还是跟在了季卿的身后。 季卿一路往外,经抄手游廊到了垂花门,然后又一路来到了这座宅子的大门外。 站在大门外,季卿仰着头,看着大门上方一直留白的门楣。 当初搬到这宅子里来时,季家的事还没半点着落,季卿也没见着任何的希望,在那样的情况下,季卿隐藏自己的身份都来不及了,自然不会让人知道这宅子的主人姓季。 可现在…… 这一切的隐忧都不存在了。 也正因为如此,季卿再看着大门上方的那片空白时,就觉得有些不顺眼了。 于嬷嬷和安伯也跟在季卿的身后出来了,见着季卿抬头看门,老俩口第一时间就猜到了季卿在想什么,一时面上表情也是极为复杂。 季卿道:“安伯,待会儿就去请了手艺最好的木匠,用了好料子做一块匾额。” 安伯郑重点头,道:“姑娘放心,老奴定将此事办妥。” 至于匾额上要写什么字…… 那自然是“季宅”。 从今往后,这座宅子姓季,将会是一件堂堂正正、再也无需遮掩的事。 于嬷嬷站在旁边,看看季卿,又抬头看看那片空白的门楣,再看看安伯,心里想想不日便将回京的陆氏等人,面上一片欢喜。 而安伯,应下了这件事之后,也没耽搁了,季卿才和于嬷嬷一起回了宅子里,他就已经让元宝备了车往外走了。 当初这宅子并未挂匾额,安伯当然知道是为何,但安伯对于此事仍极为上心,也早早的就打听了京城哪个木匠的手艺最好,就是预备着现在用呢。 如今既然不用再藏着掖着了,安伯早有准备,自然不必等到事到临头再打听。 马车驶出宅子时,安伯回头看了一眼。 随后,一张久经风霜的脸上,也露出了再安心不过的笑容。 …… 这日傍晚,贺章来了。 他来的时候,手里还托着一个约有尺余长的小匣子。 季卿在贺章进来的时候,目光便被这小匣子给吸引住了。 这匣子看似寻常,但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匣子上是雕了龙纹的。 而龙纹…… 除了皇室,可无人敢用。 季卿的心里有了个猜测,她看向贺章。 贺章轻轻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季卿连忙挥了挥手,待丫鬟们都退下了之后,这才看着那匣子:“这里面……是圣旨?” 就算贺章已经点头认可了,她还是想亲口确认一次。</p> 第132章 幸与不幸(补更一) 贺章点头:“如意,皇上已经下旨,将季家的家产尽数归还,不能追回的则以等值之物代替,除此之外还赏赐季家良田百顷,珍宝百件……” 季卿面上并无动容。 再多的赏赐,也换不回季家人的性命。 见季卿如此,贺章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郑重地道:“如意,皇上这几日便会召你入宫,我知道季家无辜获罪,你心里定会生怨,可不管你心里是如何想的,面上一定不能流露分毫,知道吗?” 贺章对隆泰帝极为了解。 隆泰帝确实不是一个心狠的帝王,但他却有着帝王的通病,那就是多疑,若非如此,隆泰帝也不会因为一封来历可疑的信而对季太傅生出了心结。 如今隆泰帝确实对季家心中有愧,但这并不意味着隆泰帝就能容忍季卿,或者是季家人对他心生怨恨了。 帝王,那是站在了大安朝最高处的人,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国之君的威严由此可见一斑。 季家无辜获罪,季太傅等人付出了性命的代价,季家的其他人也都经历了十年的流亡之苦,而这些原本并不是季家人应该承受的,季卿和其他的季家人,他们会因此而心生怨恨,贺章能够理解,他也很心疼季卿的遭遇。 可怨恨可以,表露于外,却是绝对不行。 也正因为如此,贺章才会如此告诫季卿。 季卿心中一凛。 她知道贺章是为她好,所以,就算心中再如何悲愤,季卿也生生将之忍下了,随后朝着贺章用力点头:“我知道了。” 季家好不容易才拿回了清白,她和家人眼见着也即将重逢,季卿也不会容许自己的任何任性之举给季家众人招来祸端。 贺章见状便也安下心来,他朝着季卿笑了笑,道:“如意,我今天来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其中一个我方才已经说了,圣旨也就在这里,不如你来猜一猜,另外一个好消息是什么?” 还有一个好消息? 季卿微微一怔。 但随即,她就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扬声道:“是不是岭南那边有消息了?” 除此之外,她再想不到别的了。 贺章唇畔含笑,“没错。” 早在今年开春之后,贺章就遣了得力之人前往岭南。 岭南离着京城有数千里之遥,又有着完全不同的风土人情,更是传说中的瘴气横生之所,若是没有点本事的人,还真不敢往岭南去。 贺章为了让手下的人能更快的打听到季家人的消息,费了不小的功夫找到了十年前押解季家人前往岭南的几名衙役,这才打听到了季家人当初是到了岭南的何处。 虽然这几名衙役将人押解到岭南之后就回京了,对于季家人最终的去向并不清楚,但这已经省了很多事了。 若非如此,想要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找到人,还真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 也正因为有贺章提前做的这些功课,他手下之人到了岭南,才以着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季家人的下落。 许是知道贺章急于知道季家众人的情况,贺章手下之人并没有等到找到季家众人之后才往京城传信儿,而是每隔一段时间就飞鸽传书写了信回来。 到现在,贺章其实已经接到了下属的好几封信了。 只不过,这名下属抵达岭南之后,前面的这段时间都是在打探消息,信中也并没有什么值得与季卿一说的消息,贺章这才没有对季卿提起过。 但就在今日,贺章收到的信中却是说到,他的那名下属已经打听到了季家众人确切的落脚之处,而且准备前去寻找季家众人。 虽然后续的信还没有收到,但贺章觉得,季卿一定会高兴于知道这样的消息。 而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知道季卿心急,贺章都没有转述,而是直接将收到的信递给了季卿。 季卿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了,还是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总算是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激动,然后打开信封抽出信纸。 等到看完信,季卿也总算是得以安心了。 虽然这封信上只是说已经打听到了季家众人的地址,其他的并没有多说,但也正因为没有多说,季卿才能安心。 这至少代表着,季家所有人,一个都没少。 这一点,在之前的那个梦里,季卿其实已经知道了,但现在进一步确认这件事,仍让季卿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太好了!”季卿喃喃道。 十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得到家人的消息,让她怎么能不高兴呢? 过去的这些年,季卿也不是没有想过让人去岭南寻访家人的下落,可那时的季卿还是见不得人的身份,根本就不敢贸然打听季家众人的下落,若是惹来了有心之人的注意,说不得她自己都要折进去,还要连累了贺章。 二来嘛…… 季卿也并没有完全能信任的人。 那十年,连在贺章这里,季卿都从没有提过自己的身份,她又如何能相信另外一个人? 更别说,季卿这十年都深居内宅,手下纵是有几个得用的人,但那些人说到底还是贺章的人,她连贺章都没有吐露一个字,更何况是其他人? 所以,打从一开始,季卿的打算就是利用民意,来逼迫得隆泰帝不得不下旨重审季家的案子。 事实上,若不是后来隐隐猜到了贺章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又从贺章那里借到了可靠的人手,季卿说不定都不会联系钦天监的那位胡大人,而是用别的更艰难一些的法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毕竟,在季卿的心里,在为季家申冤这件事上,她是孤立无援的,亲朋故旧她不想连累,而从前受了季太傅的恩的那些人,她也并不能完全信任。 季卿只是没想到,还有贺章。 还有贺章,从头到尾的都在包容她、支持她,她想到了的,他予以帮助,她没想到的或者她做不到的,他在她之前想到甚至是做到。 季卿从前认为,自从季家出事之后,她经历了与家人的生离死别,经历了这世间所有的不幸。 但或许正是太不幸了,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才会又让她遇到她的幸运。 贺章,就是她的幸运所在。</p> 第133章 招惹 因为心中的这些想法,季卿看贺章的眼神一片温软,其中更饱含着无限的感激与信任,给人的感觉…… 就像是,一只戒备心十足的小动物,在向它最为信任的那个人摊开了自己柔软的肚皮。 被季卿这样看着,贺章突然伸手,将她的眼睛蒙住。 “嗯?” 眼前猝不及防的一黑,季卿有些意外,但因为做这件事的是贺章,她倒是没有任何的害怕,只是有些疑惑。 贺章顿了顿,道:“如意,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话才说完,贺章就清楚地感觉到了,季卿的两排睫羽在他的掌心轻轻划过,带来微微的痒意,明明痒的是掌心,却又似是痒到了他的心里。 贺章:…… 他收回了自己的手。 原本是怕自己把持不住,做出点什么事来吓着了季卿,但现在看来,要是再把季卿的眼睛蒙上,估计他就更要把持不住了。 季卿则是从头到尾都莫名其妙。 直到眼前重现光明,她这才疑惑地看着贺章,不知道贺章先前这一系列的动作到底都是何意。 贺章轻咳一声,力持镇定,若无其事地道:“如意,皇上这几日随时都有可能召见于你,你心里要有个数,还有,岭南那边的事你也不用担心了,既然我派去的人已经打听到了他们的下落,想来找到人之后也定会给我传书,到时候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季卿点了点头。 因为说到了家人,她便也将方才心里的那点怪异的感觉给抛到了一边。 “京城离着岭南路途遥远,就算如今皇上已经下了圣旨,但岭南那边得到消息也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你放心,我特意安排了人用最快的速度将皇上的旨意送往岭南,若是快的话你的家人十月就能回到京城了,说不定还能赶得上太后的五十千秋,若是慢一些,腊月之前怎么也能抵达。”贺章温声道。 季卿两眼晶亮地看着贺章,用力点头。 也就是说…… 最迟再过四个来月,她就可以见着十年未见的家人了! 深吸一口气,季卿冲着贺章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自从季家出事,季卿心里就被压下了一块巨石,这让她没有办法真正的开怀,也正因为如此,这十年来季卿露出笑容的时候并不多,就算笑,大多数也只是出于礼貌的笑容而已,真正像这样,没有任何负担的笑,已经是很久不曾有过的事了。 这笑容,如雨后云开露出的那抹蓝,简简单单,却又有着打动人心的力量。 见着季卿这个笑容,贺章却是突然叹息一声。 “如意,是你招惹我的……”他低声道。 季卿没听清贺章的话,面上带着疑惑,身子朝着贺章所在的方向稍稍往前倾了倾。 然后…… 季卿只觉得浑身一暖。 她被一个火热的怀抱紧紧包裹,隔着夏日单薄的衣物,季卿甚至能感觉到这个怀抱的主人那沉稳,却又在渐渐加快的心跳。 季卿怔了一会儿,然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她和贺章曾经是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住了十年,可他们之间的相处也真的是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过任何出格逾矩的举止,也正因为如此,骤然被贺章这样拥入怀中,感受着那炙热的温度,季卿竟是连自己的手要往哪里放都不知道了。 好在,贺章很快就结束了这个拥抱。 察觉到季卿的僵硬,贺章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 然后,注意到季卿一直到现在都还处于懵懵的状态,贺章向来为人所称赞的自制力再次溃堤,他抬手,在季卿的鼻尖上轻轻拧了一下。 “傻姑娘。”他低声道。 直到这时,季卿才算是真正的找回了自己的行动能力,她猛地向后退了好几步,直到与贺章拉开一个足够安全的距离,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也许是因为方才那个怀抱太过火热,一直到现在,明明已经与贺章离得这么远了,季卿仍能感觉到那灼热的温度。 就像…… 她还被贺章拥入怀中一样。 莫名其妙的,季卿就想起了上次的那个梦,想到了贺章在梦中念的那首诗。 也因为这样的想法,季卿脸上的温度急剧上升,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只觉得贺章看过来的视线似乎都带着灼热的气息,让她都没有办法跟贺章对视了。 季卿干脆转过身,语气急促地道:“贺大人,今日天色已经很晚了,我马上就要休息了,你还是快些回去歇着吧。” 话说完好一会儿,季卿都没有听到贺章离开的脚步声。 她跺了跺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转身,上前,推人,关门…… 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 直到将贺章给推出门去,季卿才总算是觉得松了口气。 而被关到了门外的贺章…… 他抬起手,正要敲门,耳边就传来了忍冬的声音。 “贺大人……” 忍冬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小丫鬟,小丫鬟的手里提着食盒,这是准备要摆晚膳了。 但也正因为如此,忍冬这时候才更加的惊讶。 晚膳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开饭,怎么这个时候,贺大人倒是出来了,这是有什么急事要离开吗? 贺章将忍冬的眼神看得清楚明白,也就更无奈了。 方才季卿说天色不早了,她要休息了,让他赶紧回府歇着去时,贺章其实就想说来着,现在才只是傍晚,因为是夏日,外面天都还透亮呢,一点也不晚。 更重要的是…… 他来了才没多久,甚至连晚膳都还没用呢! 但季卿根本就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啊,不由分说直接就将他给推出来了。 贺章能怎么样? 他当然只能摸摸鼻子,在心里把季卿原谅了。 谁让他一时没能忍住,把季卿给惹恼了呢? 于是,贺章轻咳一声,在忍冬等丫鬟们的面前维持住自己的威严:“嗯,我有点急事要先走,你们将晚膳送进去吧,记得劝着如意多用些……” 要不然,怎么能对得住他这空空的肚子? 第134章 相见 事实上,在忍冬在屋外请示是不是要摆晚膳时,季卿就想起来了,贺章可是还没用晚膳就被她推出去了。 想到贺章这次来给自己带来了两个好消息,而自己却是连饭都没招待一顿,季卿这心里难免有些过意不去,但很快,想到贺章那个让自己脸红心跳的拥抱,季卿又变得理直气壮了。 不过…… 想到贺章是饿着肚子回贺府的,季卿想了想,在自己开始用晚膳之前,到底还是吩咐了厨娘做上两碟子的玉露团。 等到季卿用完了晚膳,又在院子里走动了一会儿消食,玉露团也做好了。 命人将玉露团装在食盒里,季卿道:“送去贺府,记得叮嘱贺大人一句,让他一定要吃完,要不然怎么能对得起我的一番心意呢?” 在季卿跟前听从吩咐的是冬青,听了季卿这番话,冬青一时之间不由得瞠圆了眼。 主子这话…… 未免也太大胆了吧! 玉露团可是主子最爱吃的点心了,将玉露团送给贺大人,又点明了这是她的一番心意…… 冬青一阵的瞠目结舌。 过去的这些年,她和忍冬跟在季卿的身边,就算她们都能看得出来季卿对贺章的情意,但季卿也从来没有向贺章表达过她的情意呀,怎么这突然之间就这般大胆了? 季卿当然不可能察觉不到冬青的目光。 其实话说出口后,季卿就有些后悔了,但被冬青这样看着,季卿还是硬撑着维持着自己的淡定从容,就好像她说的只是再正常不过的话一般。 而冬青,被季卿看了几眼,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主子,您放心,婢子一定好好嘱咐元宝,定要让他将主子您的话带到。” 话说完,冬青行了个礼,提着食盒下去了。 季卿:…… 她觉得,要是方才在她跟前听吩咐的人是忍冬,一定不会说这句话。 不提季卿的心情有多复杂,贺章在收到那两碟子玉露团时,心情也极为复杂。 明明都还没吃呢,他就觉得肚子有点涨了。 看来…… 他是真的把人惹恼了? 回想起先前季卿那懵懵的神情,贺章不由露出一个笑容来。 也因为这样的回忆,贺章觉得,这玉露团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 第二日,季卿就让人去陆家送了信儿。 之前王氏找到杏花胡同来时,季家的案子虽然已经在重审了,但到底还没有最终的定论,因而不管是季卿还是王氏,都不想在那个时候节外生枝。 但现在不一样了。 隆泰帝已经还了季家清白,就连季家的老宅、当初查抄的家产都还给了季家,就连这十年来一直呆在京城,并未如先帝旨意那般被流放至岭南的季卿,也得了隆泰帝的允诺不会追究这件事,那季卿自然要在第一时间去陆家看看几位舅舅舅母。 这十年来没有联系陆家,并不是季卿担心陆家知道自己的行踪之后会对她不利,她只是不想再将季家以及自己的不幸牵连到其他人的身上而已。 陆家上下这么多的人,若是因为她就受到牵连,季卿都不知道自己到时候应该如何自处了。 好在,那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而送去陆家的信很快就得到了回信,季卿与陆家约好了翌日便登门。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膳,季卿就带着于嬷嬷一起去了陆家。 因为走得早,季卿抵达陆家的时候其实都还不到巳时,但陆家众人已经翘首以盼了许久了,今日并非休沐日,但陆亭三兄弟却都告了假等在了府里。 看到季卿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除了先前已经见过季卿一面的王氏和陆斌的继室周氏,陆家的一众长辈们都不由得红了眼眶。 在他们的印象里,季卿还是那个才十几岁,天真烂漫并未吃过任何苦头的少女,但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季卿,却有着从前不曾见过的沉稳,以及吃过苦头才有的冷淡疏离,还好的是,在看到他们的那一瞬间,季卿眼里的冷淡迅速褪去,眼神也变得温暖起来。 “如意!” 几个人不由得唤了一声。 季卿露出笑容,也与陆家众人打招呼:“大舅,大舅母,二舅,二舅母,小舅,小舅母……” 又朝着几位表兄和已经出嫁了又特意赶回来的表姐陆玥点了点头。 至于陆斌的继室周氏所出的表弟陆玮,季卿以前不曾见过,人群中又站了好几个小辈,她一时倒是没能认出来。 当然,这时季卿其实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来想这些。 在季卿打完招呼之后,陆亭等人就将季卿给团团围住了,一行人拉着季卿的手,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遍,直到确认季卿看着一切都好,他们才总算是将心落到了实处。 作为陆家的大家长,陆亭在放下心来之后,虎着脸教训道:“如意,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就算你不想连累陆家,但你当初若是回头来找我们,难不成陆家还不能安排一个安稳的去处让你暂避吗?这也就是你被人救了,要不然……” 季卿老老实实地听着陆亭数落,没为自己辩解。 而陆斌,听到陆亭这样说,心中却更是愧疚了。 只因,当初季卿之所以需要被人救,本就是陆嫣使的坏,若不是陆嫣,季卿就算是流落在外,至少也不用经历那样的危险。 只要一想到陆嫣当初做了什么,陆斌就忍不住心中的羞愧。 陆亭等人自然也看到了陆斌的神情,但他们什么都没说,直到与季卿寒暄完了,这才停下来看向了陆斌。 陆斌羞愧地道:“如意,当初你之所以被追捕,是因为陆嫣……” 他都没脸把话说完了。 但很快,陆斌就深吸一口气,道:“如意,这件事是你受委屈了,陆嫣做出这些事,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教好她,是我对不起你和你母亲……” 说到后来,陆斌羞愧难当,只觉无颜面对季卿。 季卿见状,轻声道:“小舅,这不是你的错。” 第135章 荒谬 季卿知道,陆斌这时候一定在想着,为何陆嫣能做出来这些事。 事实上,当初陆嫣在季家生活的那三年,季卿心里也时常有这样的疑惑。 陆家诗书传家,陆斌三兄弟也都考中了进士入朝为官,就算品级不高,但再怎么说陆家也是一个有些底蕴的大家族,足以让陆家人生活富足衣食无忧。 而且,陆家家风极为清正,兄弟、妯娌之间的关系亦是极好,后宅里并没有什么糟心事,按理说,陆嫣出生在陆家,从小在这样的氛围中长大,耳濡目染之下,就算没有长成一个人见人夸的大家闺秀,也不该长歪了才是。 但事实是,陆嫣确实就长歪了。 当初陆嫣还住在季家的时候,季卿就挺看不上她的行事。 作为姑母,陆氏对陆嫣这个侄女可以说是无从挑剔,若不是如此,陆斌以及陆家众人也不会放心让陆嫣住到季家来。 但陆嫣这个人,怎么说呢,就好像将别人对她的好都当成了理所当然,但凡有任何一丁点做得不到位就会被她牢牢记在心里。 陆嫣住在季家的时候,陆氏也是将陆嫣当成了季家的女儿一样来对待的,四时衣裳、首饰头面、月例银子都没少过,吃穿用度一应都是比着季卿和季婉的,而这些可都是陆氏掏的自己的体己银子。 换了任何一个知道感恩的人,一定都会将陆氏的好记在心里。 可陆嫣就不一样了,做衣裳时,陆氏知道季卿和季婉喜欢什么颜色的料子,便将她们喜欢的料子都先送去了季卿和季婉的院子,之后让人将其他所有的料子都送到陆嫣那里让她自己挑,在陆嫣的眼里,这就是陆氏凡事都只紧着季卿和季婉,而疏忽了她,之后的几日时不时的就要在陆氏的必经之地垂泪,时不时的还要说些什么“寄人篱下”、“风刀霜剑”之类的话来。 也不知道她是哪里学来的作派。 陆氏最开始时还以为是府里的下人捧高踩低,很是发了一通脾气,后来才知道居然就为了这点事,最后还是季卿不想让陆氏烦心,主动将自己得的料子给了陆嫣,这件事才算是完。 类似的事还有许多。 等到后来,季卿也渐渐看出来了,陆嫣其实就是想与她争,争首饰,争衣料,也争陆氏的疼爱。 看明白之后,季卿就更无语了。 她就不明白了,人的五根手指头还不一样长呢,她是陆氏的亲生女儿,陆氏最疼她这不是理所应当之事吗,陆嫣这争来争去的,难不成陆氏就能越过亲生女儿只疼她这个侄女了? 简直就是荒谬! 陆氏掌家多年,当然不可能看不出来陆嫣的心思。 最初时,陆氏想着陆嫣是不是受了陆斌再娶之事的影响,钻了牛角尖,也曾试着开解过,但不管怎么开解,陆嫣都还是没有任何的改变,渐渐的陆氏便也不再劝了,想着这到底只是侄女而不是女儿,只要不亏待了她就行,反正以陆嫣那时的年纪,再过个两年都该相看人家了,也不可能在季家待多久。 却是没想到,都还没等到陆嫣回陆家呢,季家就先出事了。 这些关于陆嫣的事在季卿的脑中浮现而过,她笑着看向陆斌,道:“小舅,我都这么多年没来了,如今好不容易可以来舅舅家,您却是连个笑容都没有,难不成是不欢迎我吗?” 她这样一说,陆斌难道还能继续自责下去吗? 那自然是不能的。 随后,一行人便簇拥着季卿往里走,在这个过程之中,陆家的几个儿媳,季卿的几个侄子侄女们,也都在悄悄打量着季卿。 这些年来,在陆亭等人时不时的念叨之中,陆家的儿媳和小辈们对季卿其实并不陌生,但除了长房长媳孙氏之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着季卿,难免会觉得有些好奇。 而季卿在进去的路上,也大概认识了一下几位表嫂、侄子侄女,以及第一次见面的表弟陆玮。 陆玮是陆斌的继室周氏所出,今年只有十一岁,是周氏随着陆斌外放的时候在任上出生的,这小少年长得与陆斌很是相像,让季卿一看就觉得很是亲近。 说起来,当初陆斌之所以会将陆嫣送到季家来,除了陆嫣自己想留在京城,不想跟着陆斌去任上之外,也有担心陆嫣与当时才进门不久的周氏相处不好的原因在其中。 毕竟…… 继母,这两个字天然就带了些不怎么好的意味在其中。 陆斌那时候想着,将陆嫣送到季家,过得几年待他结束外放回京,也该考虑陆嫣的婚事了,如此一来,陆嫣与周氏自然也就不用在一起相处多久,不管是对陆嫣还是对周氏都好。 但后来,在更了解周氏这个人之后,陆斌就知道了,自己其实是有些小人之心了。 周氏这个人没有多少心眼儿,也许对待陆嫣,她不能做到视如己出,这也是人之常情,但她至少不会有什么坏心眼儿,绝不会对陆嫣做什么不好的事。 季家出事之后,陆嫣回到了陆家,后来陆斌和周氏回京,周氏和陆嫣处在同一个屋檐之下,周氏可也从来都没有亏待了陆嫣。 陆斌有时候也在想,如果当初带着陆嫣一起去任上,让陆嫣跟周氏多相处几年,也不知道会不会好一些。 当然,这些都是已经无法知道答案的事了。 一行人很快就入了主院。 陆亭等人都知道,季卿这十年来心里必定很苦,因而也没有过多的询问她这十年的经历,而是尽量说一些从前的开心的事,因而气氛既热闹又显得极为温馨。 还是季卿后来主动说起了这十年的事,又提起了她已经得到了陆氏等人在岭南的消息,陆家众人才算是真正的放下心来。 季卿在陆家待了大半日,陆家众人为了留季卿用晚膳,特意将晚膳时间提前了半个时辰,因而在季卿用完晚膳坐了一会儿向陆亭等人告辞的时候,天色都还尚早。 第136章 质问 陆亭等人原本是想留季卿在陆家歇着的,却被季卿婉拒了。 季卿如今外出虽然不用有太多的顾忌,但她也知道,她最好还是和陆氏等人一起“回京”更好,在此之前,到底还是注意着一些为好。 陆家众人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因而倒也没有过多的挽留。 反正…… 来日方长。 等到过几个月,陆氏等人都回京了,到那时,他们留季卿在陆家住多久都不成问题。 如此一想,陆家众人自然也就释然了。 一大群人一直将季卿送到了陆家的大门外,见着季卿登上马车,陆玮以及几个侄子侄女都还在悄悄往季卿这里看,季卿掀起车帘往外看的时候注意到了,不由得笑道:“这次只想着来见见舅舅舅母,来得匆忙,没有给玮哥儿和侄子侄女们准备见面礼,下次一定补上……” 一听这话,几个小的眼中顿时就是一亮。 这又让季卿失笑不已。 再次与陆亭等人道了别,季卿放下车帘,马车便开始缓缓驶离。 才离了陆府没有多远,季卿就听到前方传来了车驾的声音,那马车驶得很急,就算隔了一段距离季卿都听到了马车疾行的声音。 出于好奇,季卿微微掀了车帘往外看去,正好看到一辆马车与她的马车擦肩而过。 季卿微微扬眉。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错身而过的这辆马车上挂着的,是靖宁伯府的徽记? 靖宁伯府的人来这里…… 除了陆嫣,还能是谁? 季卿嗤笑一声。 所以,陆嫣这是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自己来陆家的事,所以这才忙不迭的赶过来? 不用想季卿就知道陆嫣是什么目的,无非就是以为这是捏住了自己的把柄,然后再故伎重施罢了。 季卿也是真的不明白,她和陆嫣一直以来也没有什么利益相干,怎么陆嫣就这么恨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置她于死地呢? 当然,季卿如今也不想明白了。 而季卿的猜测确实没有错,那辆疾行的马车里坐着的,正是陆嫣,而陆嫣之所以匆匆忙忙赶来陆府,也确实是为了季卿而来。 倒也不是陆嫣在陆家留了眼线,从而知道了陆家的动向,事实上,自从上次宁浩要纳妾,陆嫣这时候想起娘家了,回陆家求助,却又被陆家拒之门外的事之后,陆家的几位老爷夫人就将下面的人好好敲打了一番,就算以前还有人为了陆嫣给的好处而给陆嫣通风报信儿,如今却是没人敢再这样做了。 陆嫣会知道季卿来了陆家,也是有些巧合。 当初陆嫣嫁去宁家的时候,陆家众人虽然生气,但该给她的也没少给,她身边的陪嫁丫鬟也都是陆家的家生子。 这次陆嫣的陪嫁丫鬟的娘正好得了一天的假,到靖宁伯府去看女儿,母女俩闲谈的时候,这陪嫁丫鬟的娘随口说了一句,陆府今天有贵客到访。 而这陪嫁丫鬟后来在陆嫣跟前服侍的时候,又顺口将这事说了。 陆嫣这段时间可不怎么好过,先是宁浩纳妾,那妾室肚子里还揣着一块肉,眼瞅着那块肉一天天长大,陆嫣这心里可别提有多窝火了。 再后来,她原本以为不可能再翻身的季家,居然也翻身了! 只要一想到季卿再过不久就会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她眼前,陆嫣心里的火气就更大。 她也一直都在想着,她几次遇到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季卿。 也正因为时时刻刻都想着季卿,所以这会儿一听说陆家有贵客到访,陆嫣立即就想到了季卿的头上去。 她想着,季卿若真的就在京城,如今季家翻身了,她必定会去陆家。 为了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陆嫣这才不顾这时很快就要用晚膳了,让人备了车就一路往陆府赶。 陆嫣到陆家的时候,陆亭等人正好还在门外。 一见着陆嫣的马车,陆亭等人的脸色就沉了下去,尤其是陆斌,用面沉似水来形容他此刻的表情,那是一点都不为过的。 “你还有脸回来?”陆斌怒声道。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 陆家其实就没有心硬的人,要不然陆嫣当初坚持要嫁去宁家,甚至还与陆家众人闹翻了,陆家该给她的仍没有少给一分。 若是陆嫣出嫁之后,但凡是愿意花点心思来求得陆家众人的原谅,陆家众人就算做不到当作一切都未发生,但怎么也不至于与她断了往来。 可陆嫣这个人呢,向来只记得别人的不好,从不会记人的好,因为陆家在她三朝回门时让她和宁浩碰了个钉子,从此之后就真的再不登门,更别说是好言好语的获得陆家众人的谅解了。 她要真的能从此当作没有娘家,那陆家众人说不得还要高看她一眼。 可偏偏,在宁浩要纳妾时,陆嫣又想起自己还有个娘家了。 隔了几年重回陆家,要是陆嫣不开口闭口就要陆家帮她出头,而是多说几句软话,陆家众人也不会因为她那表达得再赤、裸裸不过的目的性而心冷,从而将她拒之门外。 总之,有过这几次之后,陆家众人也算是真正的看清了陆嫣这个人。 所以,这时再见着陆嫣,不管是陆斌还是其他人,都不再对她抱以任何的期望。 陆嫣就像是没听到陆斌的话一般,才一下了马车,立即就质问道:“今天来的是不是季卿?” 陆斌气得说不出话来。 王氏这时候看向陆嫣,道:“靖宁伯世子夫人何出此言?谁都知道我家如意早在十年前就被流放去了岭南,世子夫人此言又是存了什么心思?” 听着王氏说出“我家如意”这几个字,陆嫣一时也怒火中烧。 当初在季家时,陆氏偏着季卿也就算了,可现在这是在陆家,明明她才是陆家人,可陆家众人就是将季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偏偏对她这个陆家人弃如敝屣,让她如何能不恨呢? 陆嫣于是冷笑一声:“大伯母,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难不成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能信了?你们可别忘了,就算季卿如今不再是罪官家眷,可既然先帝下了旨,她就该流放去岭南,要是有人包庇了她,将她藏在了京城……呵!” 威胁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第137章 舍弃 “你!” 陆家众人一点都不怀疑陆嫣能不能做得出来她所威胁的事,毕竟,早在十年前,她就已经做过一次了。 也正因为如此,陆家众人都被气得够呛。 尤其是陆斌,一张脸气得通红不说,就连身体都有些发颤。 若不是自小的教养不容许陆斌对家中的女眷动手,他说不定已经一巴掌挥过去了。 陆斌也是真想不明白,为什么陆嫣会对季卿有这么大的恶意,她怎么说也在季家住了三年,陆氏待她也不薄,难不成留她在季家住着,还能住出仇来了? 王氏倒是不像其他人那样气得厉害,她看着陆嫣,轻轻摇了摇头:“既然我们说什么世子夫人都不信,那就请世子夫人自己去找。” 她是早就将陆嫣看明白了,自然不会这么生气。 至于陆嫣真的找到了季卿,会不会对季卿有影响,王氏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她知道,以季卿的性子,若是没有把握,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登陆家的门的,她既然来了,那自然是认为这个时候登门不会对她自己以及陆家造成任何不好的影响。 既然如此,王氏又岂会担心? 陆嫣听了王氏这话,气得双拳紧握。 她简直不敢相信,她都已经这样威胁了,陆家这些人竟然还想着包庇季卿! 意识到不可能从陆家众人的口中知道任何有关季卿的消息,陆嫣用力“哼”了一声,然后转身便欲离开。 她就不信了,季卿这么一个大活人,大白天的来了陆家这一遭,她还能找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了! “慢着!” 陆嫣才转身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王氏的声音。 她有些得意,觉得这是王氏怕了,想要服软,于是面上带着这种得意又重新转身看向众人。 但下一刻,陆嫣的面上的得意就僵住了。 王氏可不像陆嫣所想的那般,是要唤住她服软,“世子夫人,你当初走出陆家的时候可是说过的,以后你就没有娘家了,既然如此,那你以后还是不要再来陆家了,咱们陆家庙小,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这样的话,王氏以前可从来没说过。 而听着王氏这话,就连陆斌这个陆嫣的亲生父亲,也没有任何不赞同。 不是他要放弃这个女儿,而是打从很久之前起,他这个父亲,以及陆家所有的亲人,都被陆嫣放弃了。 既然如此…… 那就让陆嫣做她的伯府世子夫人。 陆斌整个人看着都颓丧了许多,仿佛他身上的精气神在这一瞬间都被抽离了大半一样。 一直站在陆斌身侧的周氏有些担忧地看着陆斌,而另一侧的陆玮,则轻轻拽了拽陆斌的衣袖。 “父亲!”陆玮低声道。 听到这声轻唤,陆斌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不是他不疼闺女,也不是他娶了继室就一心偏向继室和后面生的儿子,实在是陆嫣的所为,实在是让他太失望了。 陆斌也看向陆嫣。 陆嫣显然没想到王氏唤住她是为了说这个,满脸的得意顿时就僵住了,也正因为如此,才更能让人看明白她先前在想着什么。 陆斌轻轻摇了摇头:“陆嫣,你八岁丧母,我这个做父亲的忙于公事,许是疏忽了你,这一点是我的错,可家中的两位伯母也同样将你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在教导,你姑母更是将你接去季家照顾了整整三年,当初季家出事时你第一个跳出来将自己摆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我们还可以当作是你年纪小胆子也小,可后面你引了官兵去追捕如意,如今又想尽了法子的要让如意背个欺君之罪……” 说到这里,陆斌顿了顿,到底还是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如意是你表姐,你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我不知道你为何对如意有这么大的恶意,但有些事,你既然做了,我也不能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就当作没看到,你既已嫁入了宁家,也早就决定将陆家这个娘家舍弃,那从今以后,你……就再不要回陆家!” 听完陆斌的话,陆嫣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怎么也没想到,陆斌竟然会说出这种绝情的话来。 陆嫣向来都知道,她的父亲其实有着一颗柔软的心,对于亲情尤其的看重,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有恃无恐,觉得不管她做什么,陆斌都不会真的对她绝情。 可现在…… “你是我父亲!”陆嫣忍不住怒声道,“可你却为了季卿,宁愿舍弃我这个女儿?” 质问陆斌的同时,陆嫣心里又难免有些恐慌。 而陆斌,如果说刚刚将这番话说完的时候,他心里还很难受,如同亲手将自己的心剐出了一个洞一般,那么到了现在,听到陆嫣的质问,他的难受突然就减轻了许多。 “你说我是你的父亲?那……从你来到现在,你有唤过我一声‘父亲’,有问候过我一声吗?”陆斌轻声道。 陆斌有个每到夏季就容易头疼的老毛病,有时候头疼起来甚至整宿都睡不着觉,先前季卿问候几位长辈的时候,到了陆斌这里,第一句话问的就是陆斌犯头疼了没有。 而陆嫣这个女儿呢? 从她来,就只顾着逼着众人说出季卿的下落,又何曾问候过半句? 在陆斌的注视下,陆嫣说不出话来了。 陆斌突然就释然了,他朝着陆嫣摆了摆手,道:“陆嫣,你怎么也姓陆,不管你做了什么,哪怕是看在这一点上,我都还是希望你过得好的,你若是从此以后能够好自为之,好好过你的日子,那当然是最好,可你若是还想生什么事端……” 陆嫣心头一紧。 下一刻,她就听到了陆斌那其实并不冰冷,但听在她耳中却让她浑身一个激零的话。 “宁浩是为了什么娶你,我们大家都再清楚不过,若是让宁浩知道你不仅与娘家彻底闹翻了,而且在季家出事时做了些什么,你觉得……宁浩还能容得下你吗?” 陆嫣蓦地瞠大了双眼。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的亲生父亲嘴里说出来的。 第138章 改日 在陆嫣这不敢置信的目光注视下,陆斌并没有任何的躲闪。 他其实知道,陆嫣的所作所为早就让陆家众人忍无可忍了,只是看在他的面子上,陆家众人好歹还容着陆嫣几分。 陆斌更知道,这些话,只有他这个做父亲的才好开口。 在陆嫣那不敢相信的目光注视之下,陆斌深吸一口气,道:“话我已经说清楚了,若你不信大可以试上一试,但后果你能不能承受,那就是你自己该考虑清楚的事了。” 说完这些话,陆斌如释重负。 做出这样的决定,不仅仅是因为她当初哭诉自己是如何寄人篱下,受了多少委屈,也不仅仅因为她特意引了官兵去追捕季卿,甚至也不仅仅是因为她后来明知道宁浩看中的是什么仍坚持要嫁去宁家,而是这些年来一点点累积了太多的失望,是这太多的失望让人觉得不堪重负了的必然结果。 “你……好自为之。” 陆斌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再没看陆嫣一眼,随后领着周氏和陆玮率先往陆府里走。 对于陆斌的这些话,陆亭等人其实也是有些惊讶的,但既然陆斌这个做父亲的都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他们当然不会再与陆嫣多说什么。 于是,众人也都先后转身回了陆府。 而陆嫣,看着众人先后离去,直到这外面只剩下她以及她带来的人和马车,陆嫣才像是从梦里惊醒了一般。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只是想知道季卿是不是真的一直留在京城而已,竟然会落得这样一个结果。 想到陆斌先前那绝情的话,陆嫣便忍不住心中暗生怨恨。 都是因为季卿! 都是季卿! 因为这样的怨恨,陆嫣那因为被陆斌放弃而生出的低落心情都被压了下去,她回过头,狠狠瞪向带着一起过来的贴身丫鬟,以及赶车的车夫。 “今天发生的事,你们但凡敢跟任何人提一个字,我就让你们以及你们的家人都得不了好!”陆嫣恶狠狠地道。 不管她再怎么怨恨,陆斌的那番话确实说到了她的心里去。 宁浩当初为何会娶她,这一点陆嫣再清楚不过,现在隆泰帝还了季家清白,还下了旨召季家人回京,因为这,宁浩这段时日的心情可谓是极为不错,待她也小意温柔了许多,一心只想着待季家人回京了要如何与季家搭上关系呢。 若是在这个时候让宁浩知道了她与陆家人闹翻了,以及当初季家出事时她都做了些什么…… 陆嫣不难想象,宁浩会如何对她。 她绝对不能让宁浩知道这些! 丫鬟和车夫被陆嫣眼里的狠意给吓着了,连连点头。 “世子夫人,婢子什么也没听到,回府之后绝不敢多嘴!” “世子夫人,小的也什么都没听到,定不会在别人面前乱说话!” 听到两人这样说,又料想这两人不敢多嘴,陆嫣才算是满意了。 但她还是冷哼一声,道:“世子近来确实往那边走得勤了些,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伯府的世子夫人,拿世子没办法,也奈何不了那边那位,但想让你们以及你们的家人活得生不如死,还是再轻易不过的……” 丫鬟和车夫又是一连串的保证。 随后,陆嫣才在丫鬟的搀扶之下登上了马车,一路回了伯府。 因为走得急,走的时候又本就临近晚膳时间了,陆嫣回到靖宁伯府的时候,已经过了晚膳时间。 马不停蹄的往陆家赶,又生了这么一通的气,陆嫣只觉得肚子饿得有些叫人难以忍受,才一踏进屋子就吩咐道:“让人去……” 她原是想让人去厨房给她准备些吃的,但这话才开了个头就戛然而止。 只见着,这段时日很少来她房里的宁浩,这时候正站在屋里看着她。 “夫人这是回娘家了?”宁浩面上带着笑容,“怎的走得这般急,为夫还想着好久未见过岳父,想与夫人一起去看望岳父呢。” 陆嫣那到了嘴边的话,当然也就说不下去了。 她在那样的时间回了陆家,若是让宁浩知道陆家都没留她用晚膳,那别的事自然也就遮掩不住了。 微微顿了顿,陆嫣道:“我也是突然得了消息,说是父亲昨儿夜里又犯了头疼,有些担心父亲的身子,这才临时回了娘家。” 宁浩将陆嫣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才继续笑道:“那岳父没事了?” 陆嫣也笑了笑:“父亲一到夏季就容易犯头疼,也是老毛病了,倒也无甚大碍。” 宁浩满脸的关切:“虽是老毛病,但岳父身体不适,咱们做女儿女婿的自然也得时刻关心着,这样,等改日我休沐了,就和夫人一起回娘家看看岳父?” 陆嫣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攥了起来,长长的指甲深深扎在掌心,留下一个个月牙形状的印记,甚至因为太过用力,其中一根指甲发出轻微的断裂声被从中折断,给陆嫣带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但就算是如此,陆嫣仍稳稳维持住了面上的笑容。 她轻轻点头,用着欣喜甚至是有些甜蜜的语气道:“好,那改日我们一起回去看望父亲。” …… 季卿从陆家回到杏花胡同。 才一进了门,安伯就道:“姑娘,贺大人来了。” 如今贺章所受到的待遇那可不一般,每次他来了都不用向季卿通报的,直接就会被领到后宅里去,这也就是季卿上面没个长辈看着,要不然一定会被念叨着说他们不够避嫌了。 当然,再过不久,季卿就有长辈念叨了。 想到这里,季卿心情飞扬,走路的步伐都显得要轻快了些。 不多时,季卿进了正房。 贺章已经等了一会儿了,他这时正坐在桌边,就着烛光翻着一本书。 季卿只略扫一眼就知道了,贺章正在翻看的,正是那本《季氏游记》。 听到季卿的脚步声,贺章抬头,朝着季卿笑道:“如意,你回来了。” 略有些摇曳的灯光轻轻照在他脸上,将他平日那显得有些冷峻的面容都映得柔和了许多,也让他本就极为出色的容貌似乎又多了几分吸引力,让人看上一眼,便很难再将目光挪开。 第139章 柔软(补更二) 于嬷嬷早在看到贺章的时候就已经悄悄退下去了,正房里这时只有季卿和贺章两人。 被季卿用这种欣赏的目光看着,不得不说,贺章还真是挺受用的。 为了不打断季卿的欣赏,贺章一直都没开口,只保持着那个姿势让季卿看,直到见着季卿收回目光,似是总算是回过神来了,贺章这才有些戏谑地开口。 “如意,好看吗?”贺章问。 他的眼里满是笑意。 季卿怔了一下,然后才明白过来贺章问的是什么,本是想瞪贺章一眼的,但到底还是觉得有些忍俊不禁,于是如实道:“确实挺好看的。” 贺章眼里的笑意,就这样层层荡开。 明明季卿其实也没说什么,但就是这样让他觉得愉悦。 季卿在贺章对面坐下,问道:“贺大人,你用过晚膳了吗?” 贺章点了点头:“用过了。” 以贺章如今在季宅的待遇,就算季卿不在,但下面的人自然知道给他准备晚膳。 “我今天去陆家了……”季卿将今日去陆家的事与贺章说了一遍,“临走的时候还碰到了陆嫣,说不定她就是知道我去陆家了,所以特意去堵我的。” 后面这句话,季卿是当了个笑话说给贺章听的。 季卿还真没把陆嫣当成一个威胁来看,先前她能让陆嫣安静这么一段时间,现在就同样有办法让陆嫣再不敢盯着她不放。 贺章闻言,眼神微动。 不过,看出季卿没将陆嫣当回事,贺章便也没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 “如意,皇上明日要见你。”贺章道。 季卿轻轻吐了口气。 因为贺章之前就说过,隆泰帝很有可能要召见她,所以季卿这时倒是并不意外。 她也将贺章上次的提醒牢牢记在了心里,不管她心里是如何想的,但真见着了隆泰帝,至少在表面上,她不能将任何的怨恨表现出来。 季卿郑重点头:“我知道了。” 贺章道:“明日我休沐,到时候我来接你一起入宫。” 季卿没有拒绝。 有贺章一起入宫,她心里都安定了不少。 贺章也能猜到一些季卿此时的心情,安慰道:“如意,皇上也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人,更何况皇上现在对季家正是心存愧疚的时候,他不会为难于你的。” 季卿点了点头。 之后,贺章又将隆泰帝的一些喜好禁忌等等都与季卿说了一遍,就怕季卿无意之中就怨了隆泰帝的什么忌讳。 听着贺章的叮嘱,季卿只觉得一颗心越来越柔软,似是要化作一滩水一般。 贺章平日里话不多,这会儿的叮嘱之中,有些也是季卿绝不会犯的,但听着他的叮嘱,季卿却并未觉得有任何的不耐烦。 她明白,若不是关心则乱,贺章也一定不会说这么多。 等到贺章都想不出来自己还能再叮嘱些什么了,季卿这才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温声道:“贺大人,你也放心,不过是去宫里面圣而已,不会有事的。” 贺章一怔,随即笑了。 “也是,如意你向来对分寸拿捏极为得当,就算是入宫面圣,也一定不会有事的。”贺章笑着摇了摇头,“我原想着,如意你入宫面见皇上,一定会害怕,没想到到头来,害怕的不是你,却是我……” 至于,他为何会害怕,贺章却没有多说。 不过…… 他没说的话,季卿都懂。 正因为懂,季卿才会整个人都变得柔软下来。 那是一种,因为得到了对自己来说最为重要的东西,所以便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美好起来了的柔软。 被季卿这样柔软的目光看着,贺章却又不合时宜地叹息一声。 “如意……”贺章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季卿。 “嗯?”季卿看向贺章。 “你再这样看着我,我就又该冒犯你了。”贺章说话的同时,还再无辜不过地眨了眨眼。 冒犯? 季卿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解。 贺章还想怎么冒犯她? 但很快,季卿就想起了上次那个让她送了两碟子玉露团给贺章的拥抱,当然也就明白了贺章所说的冒犯是指的什么了。 似羞似怒地瞪了贺章一眼,季卿嗔道:“你这人,怎么越来越不正经了?” 过去的十年,他们每日都在同一个屋檐下住着,离得那么近,贺章可从来都没有过任何的逾矩的,怎的如今这就一再的把持不住了呢? 贺章闻言,轻轻笑出声。 但,他的笑声才刚刚溢出喉间,就戛然而止。 因为…… 鼻端先是传来一阵馨香,紧接着,贺章就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被这股馨香给包裹住了,那馨香之中甚至还透着淡淡的甜,香甜的味道甚至让他都觉得有些微醺了。 下一刻,一双的柔软的手似是有些迟疑地环了过来,最后落在他的背上,那掌心的热度透过单薄的夏裳完全传递到了贺章的身上,并且一路传递到他的心里。 都没等贺章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双手便迅速的抽离,那股馨香也随之远离。 这时,贺章才知道自己方才错过了什么。 “如意!”贺章扬声道。 一边说话,一边就想往季卿那里走。 季卿却是低着头,连连往后退了两步。 做的时候只需要鼓起勇气就行了,但等到做完了,想起自己先前做了什么,季卿却是忍不住为自己先前的大胆而羞得面红耳赤,又哪里还能让贺章靠近她? “贺大人!”季卿避开贺章的视线,语气急促地道:“时辰不早了,明日不是还要进宫吗,你快些回去歇着!” 话说完,季卿扬声道:“冬青!” 很快,冬青就出现在了门外,“主子,您有何吩咐?” 冬青原以为,季卿这是有事要吩咐她,但季卿却并未吩咐她做什么,只是看向贺章,用着客气的语气道:“贺大人,我送你?” 贺章:…… 就,有种自己被用过就扔的心酸。 听听这客气的语气,要不是先前那双手的热度似还留在了他的背上,贺章都要以为先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了。 第140章 小心机 这要是只有贺章和季卿在,贺章一定会想了法子多留一会儿,但还有个不怎么会看人眼色的冬青在,贺章就不能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他只能轻咳一声,“那……我就先回去了。” 季卿立即相送。 而被季卿唤了进来的冬青,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下意识地跟在了季卿的身后,直到将贺章送到了垂花门,这才又跟着季卿一起回来。 到最后,冬青这才疑惑地想,所以,主子叫她过来,就是为了让她跟着一起送贺大人离开? …… 翌日。 虽然入宫并不用与朝臣上朝一样早,但因为心里一直想着这次入宫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天才蒙蒙亮季卿就醒了。 忍冬和冬青知道季卿今日要入宫,在服侍季卿梳洗的时候比平日也要慎重许多,头发的发式,挑选的衣物也比平常要繁复许多。 季卿穿戴妥当,贺章也来了。 见着季卿,贺章道:“如意,我就猜你今儿会起得很早,所以索性也就早些过来了。” 今日贺章虽然休沐,但因为要陪季卿入宫,他还是穿了平时上朝穿的朝服,绯色的官服胸前绣着孔雀,腰间腰带饰以金银花,头上则戴着乌纱帽,看着格外的有威严,而他那过分出色的容貌,却又将那份过甚的威严中和了一些,倒是让他看起来更多了几分魅力。 这样的贺章,其实是季卿很少见着的。 正因如此,见着贺章时,季卿的目光难免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贺章当然察觉到了季卿目光的停驻,但一来现在屋里不只他和季卿,二来他也知道,这时候要是再问些什么诸如“好看吗”之类的话,一定会再将季卿给惹恼了,所以他只是默默调整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姿态,方便让季卿看,也保证让季卿看到他最好的一面。 季卿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就看了这么一会儿,贺章的心里已经掠过了这么多的念头,意识到自己已经一眨不眨地看了贺章这么久,她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贺大人来得这么早,还没用早膳吧?”季卿问。 贺章点头:“确实还未用过早膳。” “那就一起用些吧。” 在季卿的吩咐下,不多时,早膳就上了桌。 早膳很简单,碧梗粥、小笼包、水晶虾饺,以及三两样小菜,明明这些在早膳之中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有人作陪,不管是季卿还是贺章,都觉得这顿早膳味道尤其的好,吃得也格外的满足。 吃饱之后,贺章放下碗筷的时候轻叹一声:“如意,这是我这些年来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早膳……” 明明是一句听着再正常不过的话,但他的语气却是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就像是他还有多少未尽之意一般。 话说完,还一眨不眨地看着季卿。 季卿:…… 要是将贺章换成是一个女子,季卿定会用“欲语还休”来形容眼前这一幕,可偏偏贺章不仅不是女子,还是一个穿着官服看着有些威严的男子,这就让人不得不觉得有些违和了。 明明在此之前,季卿与贺章也算是相处了十年,但她总觉得,这段时间他们才算是真正的相处,明明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但她对贺章的了解却比过去的十年加起来还要多。 就比如,季卿现在越来越发现,贺章并不是什么端方君子,就算是在他们的相处之中,也随处都可以发现他的小心机。 就像此时。 听听这语气,是不是无辜又可怜,让人听了就差要心生怜惜了,要是再顺势邀了他以后都过来一起用早膳,季卿肯定,贺章绝对会打蛇随棍上,一点都不带客气的。 季卿可不会如了贺章的意。 贺章可是要上早朝的人,每日里天不亮就要起身入宫,真要是每日里与他一起用早膳,那她得起得有多早? 想到这里,季卿又意识到,自己好像被贺章给带偏了,连忙又将这样的思绪压下,再不理会贺章的小心机了。 面无表情地回视贺章,季卿道:“贺大人既然觉得好吃,那就不妨多吃一点,要是菜不够了,我亲自去做!” 最后半句话让贺章一惊。 他连忙收起自己的小心机,连忙道:“已经饱了,就不用麻烦如意你了。” 季卿在心里轻哼一声。 贺章也猜到大概是自己方才那番作态的目的被季卿识破了,便也不往小可怜那个方向装了,轻咳一声,道:“如意,时间也差不多了,要不咱们这就入宫吧?” 虽然现在还早,但他们是要入宫面圣,不管怎么着总要把态度拿出来,而早早的入宫等候隆泰帝的召见,这无疑就是一种态度。 季卿轻轻点了点头。 因为两人都已经穿戴整齐,倒也不用多作准备,随后两人便起身往外面行去。 目送着季卿和贺章登上贺府的马车离去,于嬷嬷和安伯难免有些担心,但随即,两人想着贺章是陪着季卿一起入宫的,便又放心下来。 …… 马车一路往皇城驶去。 越是靠近皇城,各部衙门就越是密集,这时进出各部衙门的官员不少,自然也有许多人注意到了贺府的马车,一众官员心里难免觉得有些稀罕。 朝中有一些官员不管是因为年纪大受不住,还是因为想要摆谱,总之往来之时都喜欢坐轿子,但贺章虽然是隆泰帝的亲信,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但他却从来没有摆这样的谱,就连马车都甚少坐,不管是上朝还是回贺府,都是骑马居多。 大安朝的书生亦是要习君子六艺的,就算是文官也总是会骑马的,但像贺章一样往来于皇城和自己府里都骑马的,还真是不多。 也正因为如此,如今见着贺府的马车,众人才会如此诧异。 难不成…… 这位贺大人,这是身子哪里不舒坦? 有些擅长溜须拍马的官员都已经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以此为契机,从而与这位朝中新贵搭上关系了。</p> 第141章 都会告诉你 而到了皇城根,待看到贺章从马车上下来,随后又站在了车辕旁,伸手从马车里扶了一名女子下车,见着这一幕的众人都不由得瞠圆了眼。 众所周知,朝中新贵贺大人,那可是年过二十八都未娶妻! 除了四年前有传言说隆泰帝欲要为贺章和昭华长公主赐婚之外,这几年来,也不是没有人见着贺章得隆泰帝的看重,想要将家中千金嫁给贺章,可不管是由谁开口试探,无一例外的,都被贺章拒绝了。 知道贺章态度坚决不愿娶妻,久而久之的,便再没人拿婚事来试探贺章了。 隆泰帝刚登基时,贺章也才二十四岁,在官员之中可以说是极为年轻了,众人只当他这是想先在官场上站稳了脚跟,然后才考虑成家立业的事,可眼见着贺章越发的受隆泰帝的倚重,却依然没有任何想要成亲的想法,有些好事之人就坐不住了,随后也开始有了贺章其实有断袖之癖的说法开始流传。 当然了,顾忌着贺章,这样的说法都是众人私底下议论罢了,可没人敢拿到台面上来说。 关于贺章有断袖之癖的说法,有的人深信不疑,也有的人嗤之以鼻,但不管怎么说,这些年来也确实没人见过有任何女子能近得了贺章周围三尺之内,就算有时候需要与同僚去一些并不如何正经严肃的场所,不少欢场女子都将接近贺章当成了一个挑战,试图以此来证明自己的魅力,但结果却是不管如何娇艳的美人儿,都没能入了贺章的眼。 所以,到得如今,贺章到底有没有断袖之癖,这已经成为了一个不解之谜。 可现在…… 他们这么多人的眼睛,总不能同时出了问题吧? 要不然,他们怎么会看到,贺章亲手从马车上扶下了一位陌生女子,而且看贺章的神情,甚至还极为…… 温柔?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温柔这个词,以前从没有人觉得可以与贺章搭上关系,也正因为如此,众人才更觉得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一直到贺章领着季卿入了宫门,这些人仍在纠结着这个问题。 随后,贺章领着一名女子入宫,重点是贺章还待那名女子极为温柔,这个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京城的各大高门。 这些,现在的季卿和贺章,自然是不知的。 季卿从前也进过宫,只不过次数也并不多,而且离着上一次进宫已经过了十年有余,入得宫门之后,看着周围的环境,季卿只觉入眼的一切都极为陌生。 见季卿似是有些紧张,贺章回头看了看跟在他们身后的宫人一眼。 那宫人也是看惯了眼色的,立即便往后退了几大步,只低着头往前走,绝不再往贺章和季卿这里看上一眼。 “如意,你不用紧张,不过是进宫而已,以后你进宫的机会还多的是。”贺章道。 季卿有点疑惑。 以后进宫的机会多的是? 贺章一本正经地道:“等我们成亲之后,定是要入宫谢恩的,皇上对我最是倚重,你成了我的妻子,以后宫里的宫宴总也不会少了你……” 季卿:…… 最近贺章总是能让她无话可说。 不过,被贺章这样一打岔,季卿先前心里的那点紧张倒也散了不少。 而听贺章提起隆泰帝对他的倚重,季卿倒是想起了一直以来的另外一个疑惑,而这个疑惑不仅仅只存在于季卿的心中,想来也是朝中众臣们心里的疑惑。 见那宫人离着他们甚远,肯定不能听到他们说话,季卿的身子微微朝贺章那里探了探,低声问道:“贺大人,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当初先帝驾崩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做了些什么,为什么皇上如今对你如此倚重?” 季卿也知道,这里是宫里,她原是不应该在这里提起这件事的,但也许是因为心头紧张,她还是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隆泰帝登基之前,贺章一直虽然身在权力中心的内阁,却只是一个中书舍人,可以说是极为不起眼了。 而且,那时的贺章每日都呆在内阁之中,他的动向其他在许多人的眼里都是清晰明了的,平时与当时还是太子的隆泰帝也没有任何的交集,就连话只怕都没有说过。 可是…… 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先帝驾崩那夜之后,贺章突然就成了隆泰帝跟前的红人,得到了隆泰帝的倚重,这自然让许多人都觉得疑惑不解。 许多朝臣都在猜测,是不是先帝驾崩那一晚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而贺章又在这件事之中起到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作用,所以才会让隆泰帝如此看重他。 只不过,先帝驾崩离着如今已经过去了四年,而当时因为是在深夜,根本就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一直到现在,这件事也仍是个未解之谜。 季卿想到这些,很快又看向贺章,道:“算了,你还是不要说了吧,这些事知道得太多了也没什么好处。” 更何况,这还是在宫里,根本就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 话说完,季卿又重新挺直了身子。 贺章轻笑一声,低声道:“如意,只要是你想知道的事,我都会告诉你的……” 声音中带着少许笑意,听在季卿的耳中,莫名的就让季卿感觉到了些许的暧昧。 托贺章的福,季卿现在是完全不紧张了。 也就在这样的气氛之中,季卿和贺章到了乾清宫外。 因为隆泰帝早就有所交待,两人才一到,就自然有宫人入内通报,不多时,林公公便自殿内走出,来到了两人面前。 “贺大人,季小姐,皇上召二位入内觐见。”林公公道。 话说完,林公公右手虚引一下。 而在这样的过程之中,林公公的目光还特意在季卿的面上停顿了些许。 也不是林公公好奇心太盛,而是这件事实在是太让人稀罕了,早在知道贺章有未婚妻,而且看起来对这位季家小姐还极为上心之时,林公公就有些好奇这位季家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如今既然见着了,当然难免要多看几眼。</p> 第142章 入宫 跟在林公公的身后,季卿和贺章入了乾清宫。 季卿一直微微低着头跟在贺章的身后,直到贺章停下了脚步,视线之中也出现了一角明黄的衣袍,她这才停了下来,随后与贺章一起跪地。 “微臣见过皇上!” “臣女叩见皇上!” 两人齐声道。 “平身吧。”隆泰帝道。 随后,季卿便感觉到了隆泰帝打量的目光。 “你就是季太傅的长孙女?”隆泰帝眼里闪过些许的回忆,“朕记得,朕曾经见过你……” 这一点也不奇怪。 隆泰帝当年是太子,而季卿也随着家人去赴过宫宴,在宫宴上见过太子的面,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季卿微微屈膝行礼:“是臣女的荣幸。” 隆泰帝这才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摇了摇头道:“当初若不是太傅,朕只怕等不到登基就要被废了储君之位,说起来是朕对不起太傅,让太傅蒙冤十载,也让季家人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季卿低头:“皇上言重了。” 别的却是什么都没说。 贺章说的没错,在隆泰帝的跟前,绝对不能将心里的怨恨显露于外,但同时,若是与隆泰帝说些季家对这十年的苦难没有任何怨言的话,别说隆泰帝会不会相信了,就是她自己那也是不信的。 既然如此,那自然是少说少错。 隆泰帝深深地看了季卿一眼,这才道:“朕今日召你进宫,也只是想见见你罢了,十年前季太傅和季家遭遇的那一切,虽然不是朕所为,却也是因朕而起,季家只不过是被迁怒了而已,已经故去的人,朕也无法让他们重新活过来,但季家还活着的人,只要有朕一日,就绝不会被亏待!” 这番话,不管真的是由于隆泰帝心中有愧,还是因为别的,倒也说得确实有些真诚。 身为帝王的隆泰帝都已经这样说了,季卿自然是跪下谢恩了。 隆泰帝让季卿平身,随后看了贺章一眼,笑道:“听贺卿所言,十年前就是他救了你,之后你也一直被收留在贺府,如此说来,你与贺卿倒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季卿唇角微微勾了勾,轻声道:“臣女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巧,当初季贺两家定下婚约的时候臣女才出生几日,家中的长辈们也一直都没说起过这件事,臣女也是前不久找回了从前跟在母亲身边的家仆才知晓,原来臣女早就已经定亲了,定亲的对象还是……” 说到这里,季卿往贺章那边看了一眼。 隆泰帝看着季卿和贺章,眼里倒也有些兴味。 京城有贺章有断袖之癖的传言,隆泰帝其实是知道的,甚至有一段时间,隆泰帝也觉得这真的有可能,谁能想到,贺章不是有断袖之癖,他只不过是心上早就有了人,又没办法将之明媒正娶,所以才一直未娶妻。 因为这件事,隆泰帝倒是觉得贺章的身上多了些人味儿。 当年贺章在先帝驾崩的那日立下了大功,那之后隆泰帝也曾数次问过贺章想要什么,以着贺章那时立下的功劳,他就算说他想封王拜相,隆泰帝也未必不会答应,但贺章却从来都没有提过什么要求,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隆泰帝可不信这世上真的有无欲无求的人,而现在看来,贺章也确实并非是无欲无求,只不过他所求的与大多数人所求的不一样而已。 这样的贺章…… 让隆泰帝觉得格外的真,也格外的让人放心。 身为帝王,尤其是一个历经了那么多的艰难,才侥幸得以登基,甚至如今还有人在旁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帝王,隆泰帝本就疑心重,同时也极难对人交付信任,但信任贺章这样一个立下过大功又重情之人,就显得要容易许多了。 隆泰帝朗声笑了两声,这才道:“你大概不知道,贺卿上次还特意向朕讨赏,想让朕在你们成亲的时候赐你们‘天赐良缘’这几个字呢……” 季卿这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她偏头看向贺章。 这件事,贺章可从来都没与她说起过。 贺章也回视季卿。 若是这时只有他们两人单独相处,那贺章一定会说点什么去更打动季卿的心,但现在可是当着隆泰帝的面,他哪里还能说什么? 不过,虽然只有眼神的互动,但谁都能看得出来贺章与季卿之间的熟稔与亲昵。 隆泰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再想起自己曾经差点给贺章和昭华长公主赐婚的事,也不由得暗道庆幸了。 想到此处,隆泰帝又道:“季家如今已经不再担着污名,但当初毕竟是先帝下的旨,朕能下旨重审季家的案子,却也不好将先帝的旨意完全推翻,所以暂时还是要委屈你一段时间,等到季家的其他人回京了,你再与他们一起重新在京城走动吧。” 季卿点头。 她本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这段时间除了去了一趟霓裳阁,以及去了陆家一次,就再没外出过。 “当然了,朕也不是要让你藏起来,平时出门倒是无碍,只要不出现在那些有很多人认出你的场合也就行了。”隆泰帝又补充了一句。 隆泰帝给贺章的那个承诺并不是假的,他也相信,但凡是有眼色的人,知道季卿一直在京城,也不会真的做出诸如揭发这样的事来,但万一就有那种没眼色的人呢? 好在,季卿从前是闺阁千金,认识她的人并不多,只要不出现在那些夫人小姐齐聚的宴会上,倒也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 “臣女明白。”季卿道。 隆泰帝便也将这件事略过去了,他看了看季卿和贺章,笑道:“你和贺卿如此有缘分,还不知对方身份的时候就已经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些年,想来你对贺卿也一定很了解,不如与朕说说贺卿私下里是什么样的?” 虽然有些意外于隆泰帝居然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但隆泰帝既然问了,季卿自然就要认真作答。 她想了想,道:“臣女与贺大人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十年,但真正的相处其实很少,贺大人平时极为自律,回到府里也多是在书房里……”</p> 第143章 墨 隆泰帝闻言笑了一声,“这样听起来,贺卿倒是个颇为无趣之人,他就没点什么嗜好吗?” 季卿想了想,道:“真要说嗜好,贺大人好像特别喜欢收集墨锭,各种各样的墨锭书房里收集了不少。” “收集墨锭?” 隆泰帝眼里顿时就多了些愉悦。 季卿看得有些莫名。 她也并未说什么特别的话,怎么隆泰帝就这么高兴呢? 还是说…… 贺章喜欢收集墨锭,这件事有什么玄机? 而隆泰帝,在笑过之后,又摆了摆手,道:“好了,今日召你入宫也就是想见你一面,如今既然已经见着了,那你们便回去吧,贺卿守了这么多年,朕总也得多给你们一些相处的机会才是,都回去吧!” 季卿和贺章闻言,便也跟着告退。 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隆泰帝看了看御案上尚未批完的奏折,倒也没有了继续处理政事的心情,而是在想了想之后,去了卫皇后那里。 卫皇后也没想到,隆泰帝会在这个时候来坤宁宫,笑着迎上前来:“皇上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 按着往常的惯例,隆泰帝白日并不会来后宫,多是在乾清宫里处理政事。 隆泰帝看着陪他一起经历了不少风雨的卫皇后,再想想贺章和那季家小姐并肩离开时的样子,神情都柔和了许多,道:“朕就是突然想看看你。” 卫皇后微微一怔。 但随即,也给了隆泰帝一个笑容。 …… 季卿和贺章出了乾清宫就准备出宫。 不过,两人才到了宫门前,就遇到了正由宫人服侍着坐上肩舆的昭华长公主。 见着季卿和贺章,昭华长公主伸手一按,抬着肩舆的两名宫人便停下了脚步。 “原来是贺大人……”昭华长公主语调慵懒。 她想起,当初要不是正好看上了明心的那张脸,说不得她的皇兄就要为她和贺章指婚了,现在想想看,贺章的这张脸,其实也并不比明心差。 这样想着,昭华长公主这才注意到了贺章身旁的季卿。 “是你?” 昭华长公主的语调上扬。 虽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一直到现在,昭华长公主可都还记得当时在霓裳阁外遇到季卿的情形。 尤其是,季卿在明知道她的身份的情况下,居然还出言讽刺于她,这也更让昭华长公主心中不悦了。 昭华长公主也没想到,她居然还能在宫里再碰到季卿。 她入宫来,那是要去慈宁宫探望赵太后,那么,眼前这让她不悦的女子,又是为了什么? “你是何人?”昭华长公主扬了扬下巴,姿态极为高傲。 季卿张了张嘴欲要说话,却被贺章抢了先。 “长公主,这是臣的未婚妻,皇上知道臣有了未婚妻,特意召了她入宫来面圣。”贺章淡淡地道。 听到贺章开口,昭华长公主不由一窒。 昭华长公主倒也心里有数,她虽然是隆泰帝的亲妹妹,但贺章却是隆泰帝最信任的心腹,真要说起来,隆泰帝信任贺章绝对远胜于信任她这个妹妹,真要是她和贺章起了冲突,隆泰帝会站在谁那一边还真是说不定。 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p> 第144章 误会 贺章顿了顿,“倒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那……”季卿还有些疑惑。 既然没有奇怪之处,那隆泰帝方才的愉悦,又是所为何事? 贺章看了看季卿,道:“如意,你为何会以为我喜欢收集墨锭?” 季卿一怔。 这话说的,是她误会了什么? 季卿在贺府住了十年,贺府的庶务一直是由她在打理,而贺章又是个大忙人,真正有空闲的时间可谓是少之又少。 最开始时,对于贺章的书房,季卿是并未想过要去管的,毕竟贺章在朝中的地位不低,他的书房里说不得就有什么隐秘之处,这些并不是她一个客居贺府的人能够碰触的。 但后来季卿就发现,因为贺章没有时间,而贺府的下人也同样不敢轻易接近书房,贺章书房里的那些书竟是一连几年都未曾拿出来晾晒过,这要是长此以往,可想而知的,这些书必定免不了生虫的命运。 因为受了长辈们的影响,季卿对于书向来是极为爱惜的,想着贺章书房里的那些书若是就这么被虫给蛀坏了,那就真的可惜了,所以季卿后来才会主动问起贺章书房的这些书要怎么办。 再之后…… 贺章的书房从此也就向季卿打开了门,平时书房里的那些书的收拾晾晒,也都落到了季卿的头上。 多次出入贺章的书房,季卿自然也就发现了,贺章的书房里倒没有什么隐秘的书信,除了收藏了很多书之外,书房里还有着很多的墨锭。 这些墨锭可谓是五花八门,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是难得的好墨,其中甚至还不乏名墨。 就比如,季卿就从书房的那些墨锭之中看到了一整套六十四锭的御园图集锦墨,除此之外,龙纹墨、剑脊双龙圆墨、蟠龙弹丸墨等名墨也不少见,要是再把最负盛名的李廷圭墨和画眉墨给集齐了,那天下的名墨在贺章的书房里只怕都可以找到了。 如此,也就可以看出来,贺章的书房里到底收藏了多少的墨锭。 在这样的情况下,季卿会以为贺章有个喜欢收集墨锭的嗜好,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可现在,听贺章的意思,他其实并不喜欢收集墨锭? 若是如此,那这么多的名墨,又是从何而来? 见着季卿发怔的样子,贺章轻轻一笑,“那些墨锭……都是皇上赏的。” 隆泰帝赏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隆泰帝听季卿说贺章喜欢收集墨锭的时候,会有那样的愉悦也就不奇怪了,可是隆泰帝为何喜欢赏贺章墨锭呢? 季卿这时细想下来,也确实发现了一些端倪。 自从隆泰帝登基之后,贺章作为隆泰帝最信任的臣子,时不时的总能得到宫里的赏赐,而这些赏赐,入了贺府之后,自然也都是由季卿安排着收到库房里去的。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每一次宫里的赏赐,也确实都有墨锭。 “所以,不是你有喜欢收集墨锭的嗜好,而是皇上有喜欢赏赐臣子墨锭的嗜好?”季卿问。 贺章但笑不语。 季卿原是想追问的,但正好这时马车已经到了杏花胡同外,她便也就将这件事暂时放到了一边,与贺章一起进了屋。 因为要入宫,贺章穿着一身常服,头上还戴着乌纱帽,季卿也是盛装打扮过,但如今既然回到了家里,当然要换上一身家常一些的衣裳才更舒服了。 季卿一进了内宅就欲回正房换衣裳,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看向贺章。 “贺大人,你也去厢房换换衣裳吧。”季卿道。 上次贺章让人送了几身家常衣裳过来,季卿当时还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现在倒是真的派上用场了。 话说完,季卿就匆匆去了正房。 而贺章,看着季卿的背影,却是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季卿如今待他可比前段时间要亲近了许多,就比如换衣裳这事,换作是从前,就算他有家常衣裳在这里,季卿也不会让他在厢房里换,多半会让他快些回贺府。 一切…… 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贺章这样想着,便也进了厢房换衣裳。 都换好了衣裳之后,季卿和贺章在正房里相对而坐。 季卿想起一件事来:“贺大人,皇上的意思是让我到时候跟着母亲他们一起露面,可这样的掩饰会不会有些太敷衍了?” 毕竟,季卿这十年是不是真的在岭南,其实若是真的要查,也并不难查出来。 贺章屈指在季卿的眉心轻轻弹了一下,“如意,你就不用操心了,皇上也只不过是找这么一个理由而已,只要旁人知道这是皇上默许的,就算真的有人去岭南查了,而且也查到也这十年你并未在岭南,会看眼色的自然会将这件事压在心底,而若是有那等不会看眼色的……” 别说能不能将这件事揭出来,就算真的揭出来了,有没有人信,或者说有没有人愿意信,那还是两说呢。 毕竟…… 先帝已经驾崩了,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隆泰帝。 “皇上也没有要禁止你外出的意思,你放心。”贺章安慰道。 隆泰帝也只不过是暂时不想扯开他与先帝之间的那层遮羞布而已。 贺章这样说,季卿便也真的放心下来了。 随后,想起远在岭南,这时候可能还没动身回京的家人,季卿轻叹一声:“也不知道,母亲他们现在如何了……” 而与此同时,数千里之外的岭南,一间收拾得极为雅致的茶楼里,季朗正与一名看年纪约三十许的男子相对而坐。 在季朗的身边,还坐着程年。 事实上,季朗之所以能见着对面这名男子,也是因为程年。 上次在程年与季婉的婚礼之上,那京城来客突然出现,说自己是奉了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贺大人之命前来寻访季家人。 因为当时是在婚礼上,前来观礼的宾客不可谓不多,这一传十十传百的,自然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季家是罪官家眷,而且还是从前的季太傅的家眷,这件事岭南知道的人不少,也正是因为季太傅的官声向来极好,所以季家众人这十年来才没有受到太多的刁难。</p> 第145章 海禁 季家人这十年来确实吃了不少的苦,但其实比起其他那些被流放到岭南的罪官家眷,他们的日子确实要好过不少,至少他们除了应对生活中的这些磨难之外,不用应对那些人为制造的困难。 只这一点,比起其他人的处境就好出许多了。 而现在,京城来了人寻找季家人的下落,许多人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当然也就会作出猜测,是不是季家的事有了转机? 尤其是知道来寻季家人的那名京城来客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手下的人之后,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凑到季家来打探消息的人,那可是数不胜数。 这些人的想法也不难猜。 季家若是能东山再起,他们在此时向季家人示好总是不会错的,说不定还能搭上京城的东风,从而得利呢。 这种有益无害,自然是人人都乐意做的。 而季家人得了京城的消息,对于他们很快就能回京城的事自然也是了然于心,不过面对这蜂拥而至的人群,季家人却没有被旁人的恭维冲昏了头脑,而是一直都保持着镇定。 现在也只是知道季家很有可能会被平反而已,圣旨还没下呢,谁又知道这中间会不会还出现什么变故? 这就飘起来,还嫌早了些。 也是看季家人一直都不为所动,那些前赴后继想要与季家人套近乎的人,这才热情稍退。 就在这时候,程家的一位远亲通过程年找了过来,说是想与季家人谈一谈。 也就是坐在季朗对面的那名男子。 程家虽然家境贫寒,但再怎么贫寒的人家,拐过几个弯也总能找到一门显赫的亲戚,这名男子无疑就是程家的显赫亲戚了。 男子也姓程,名万,是岭南一带极有名气的富商。 原本季家人也是不欲见程万的,但程万却特意让程年带了话,说他是为了寻季家人谈一桩生意而来。 刘氏年事已高,陆氏和李氏是妇人,也不便在外露面,如今季家的男丁也就是季朗和季睿了,季睿又年幼,自然也就只有季朗最合适过来与人相见。 季朗其实知道,刘氏将这件事交给他自己来拿主意,其实已经隐隐有让他顶门立户的意思在里面了。 出于好奇,也出于心中隐隐有的想法,季朗这才同意了与程万的见面。 茶楼的雅间里很安静,除了三人隐约的呼吸声之外,就只能隐隐听到远处传来的小贩吆喝的声音,季卿端起手边的茶盏浅浅啜了一口。 茶是上好的明前龙井,因为距离的原因,在岭南并不常见,价格自然也就极为昂贵。 季朗喝了一口茶,倒是有些恍惚起来。 他记得…… 长姐就最喜欢喝龙井。 很快,季朗就回过神来,他将茶盏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咔嗒”声,然后才看向对面的程万,道:“程兄,现在你可以说说,你想见我是为了什么事吧?若程兄的来意与其他人一样,那你干脆也不必开口了,季家能不能洗刷冤屈,我们一家人能不能回京都还是未知之事,现在就示好,委实还早了些,更何况,就算我们一家人真的能回京,季家也不可能有从前那样风光,示好也未必有用。” 因为程万是程家的远亲,又是程年引荐的,季朗的话便也说得直,并未有所遮掩。 程万闻言笑了笑。 他三十许的年纪,穿了一身深色的长袍,容貌普通,但一双眼里却是有着看得见的精明,与他这富商的身份一点也不违和。 “季公子……”程万沉吟了一阵,才开口道:“我这次想要见你,与其他人的目的还真不一样,我说过了,我是想与季公子谈一桩生意。” “生意?”季朗笑了笑,“程兄只怕是找错人了,季家如今一穷二白,拿什么来做生意?程兄还是请回吧。” 程万却是坐得极稳,他淡淡一笑,道:“季公子也不必急着下结论,在下是商人,商人从不做赔本的买卖,既然在下特意过来见你,那季家自然也就有在下所图之处。” 他说得倒也坦然。 季朗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之所以会来见程万,本来也是心中有个想法。 想到此处,季朗道:“程兄,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咱们不妨也就开诚布公,你说明你的来意,若是有可能,那咱们自然也就有合作的机会,若是没有可能,我也不耽搁程兄另寻他人,如何?” 程万笑了:“季公子果然爽快,既然如此,那在下也就直说了,季公子可知大安朝有海禁?” 季朗自然知晓。 海禁是从大安朝的太祖皇帝时便开始的一条禁令,当时大安朝刚建立不久,而与大安朝隔海相望的东瀛内部极为混乱,许多东瀛浪人徘徊于大安朝沿海成为海盗,频频侵扰大安朝沿海地区,太祖在命人经略沿海,设备防倭的同时,为防沿海奸民与倭寇勾结,遂下令禁止百姓私自出海。 随后,太祖又下令撤销三市舶司,禁止民间使用及买卖舶来的番香、番货等。 这就是大安朝海禁的由来。 算一算,如今离着太祖禁海已经有近两百年了。 季家出事的时候,季朗虽然才只有十岁,但也早已经开蒙了,而且还是由季老太爷亲自开蒙的,会知道海禁的由来,一点也不奇怪。 更何况,季朗在岭南十年,对海禁的事是怎么都不会陌生的。 程万又道:“那季公子定然知晓,如今离着太祖下令禁海已经有近两百年,虽然海禁的施行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但这两百年间,因为海禁的原因,沿海一带的百姓过得极为贫苦,走私极为盛行,偷造海船私下里出海去番国贸易的也绝非少数……而这些,皇上想必是看在了眼里的,所以这几年来海禁其实一直有所松动。” 季朗心头微微一动。 他看向程万,“所以,你欲作何?” 程万一看季朗的态度就知道,季朗心里必定是心动的,这也就意味着,他此行的目的有很大的可能达成。</p> 第146章 合作 程万于是也不兜圈子了,“朝廷对海禁的事监管越来越松动,说不得什么时候皇上就会下令取消海禁,如今上面对于造船出海之事也并不太管,从海外带回来的舶来品更是被权贵所追捧,近两年越来越多的人组了船队出海,但凡能平安归来就必定能一本万利……” 季朗完全明白了。 “所以……”他道,“你是想组一支船队出海?” 程万点了点头:“确是如此,大安朝的瓷器、茶业、布匹等,在海外极受欢迎,将这些东西带到海外去,本就可以赚一大笔,再采买当地特产运回大安朝,又能再赚一大笔,这样大的进益,程家既然有这个实力,自然也想试上一试。” 当然,最重要的是近些年来朝廷对海禁的监管确实要松动了许多,若是早些年,就连造三桅以上的船只都是重罪,便是渔民也不得出海打渔,更别说是组织船队了。 季朗看着程万,沉吟了一会儿,“你是想把从海外带回来的那些舶来品卖到京城去?” “是!”程万道,“岭南也就这么大点地方,若是带回来的东西只能销往岭南以及左近区域,可想而之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东西必定会越来越不值钱,可若是能将这些东西卖到京城去,那就不一样了,京城遍地都是权贵,对这些稀罕玩意儿必定有人愿意出价,而京城流行之物本就容易被其他地方所追捧,如此一来,自然也就不用担心以后船队带回来的东西卖不出去……” 不得不说,程万还真不愧是个做买卖的,可谓是将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既然你都已经计划好了,又何必一定要见我?”季朗平静地道,“别说我和家人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就算皇上还了季家的清白,现在的季家已经不是从前的季家了,在这件事上给不了你任何的帮助,你应该去寻另外一个位高权重之人才是。” 程万若是这么容易就改变主意,他也不会拐这么多的弯找到季朗了。 他坦诚地道:“季公子,我既然找上门来了,自然也是打听过的,上次程年和季家小姐的婚礼上,找来的那个人自称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贺大人门下,程家虽在岭南,但也是听说过这位贺大人的,这位贺大人年不及而立,却是当今皇上的心腹,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既然是季家大小姐的未婚夫婿,且能在季家蒙难之时仍认这门亲事,并为了季家人派人一路找到岭南来,可见贺大人对季家大小姐的看重……” 程万说得倒也极为坦诚。 他确实就是冲着季家和贺章的这层关系找上门来的。 贺章如今是三品,真要说的话,在遍地是权贵的京城也算不得非常位高权重,但贺章却是隆泰帝最为信任的心腹,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前途不可能止步于三品。 这样一个人,足够程家主动攀附,也足够为程家在京城的生意保驾护航了。 程家虽然在岭南有些名声,家中也不缺银子,但也仅仅只是在岭南而已,若是想把生意做到京城,又想这生意做得安生,背后无人那必是万万不能的,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得为他人做嫁衣裳,但若是有人能照应着,那就不一样了。 为此,程家只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就行了。 季朗闻言,一点也不意外。 他知道,不仅是程万,就是这段时间找上门来的那许多人,其实只怕都是想透过季家人攀上贺章,毕竟现在的季家根本也让人看不到需要结交攀附的价值。 程万见季朗没有说话,于是又道:“季公子放心,程家也不会让季家平白出力,造船、挑人、出海、备货,这些季家都不用操心,而船队带来的利润季家可以拿两成。” 这样的条件,不可谓不丰厚了。 什么也不用管,甚至一文钱都不用出,就可以白拿两成的利。 若是这船队真的组建好了,可想而知能带来多少利益,这两成也定是一个极大的数字,对季家来说,这不仅是无本的买卖,也是完全有利而无害的。 换了普通人,听到这里只怕就已经兴奋的应下来了,可季朗却仍沉吟着没有说话。 程万以为季朗这是嫌两成利太少了,于是解释道:“季公子,出海一趟顺利的话虽然可以带来暴利,但若是在海上碰到风暴,很容易就会船毁人亡损失惨重,真要是如此,程家也需要承担损失,还要安抚船上人员的家人,另外程家也需要各处打点……” 季朗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我并不是在嫌少,我只是觉得,如此一来,程家岂不是很亏?投入了这么多的银子和精力,却要平白分两成利给季家,想想都要替程家肉疼了。” 程万一时有些不解其意。 季朗又道:“这两成利就算了,但合作,却是可以。” 听到季朗的前半句话时,程万还待再说什么,但直到听到后半句,他又顿住了。 “合作?”程万有些惊讶,“不知季公子所说的合作,指的是什么?” “程家造船、组织人手、备货等,一共用了多少银子大可算清楚,季家会出银子入股,但我现在也不确定季家可以拿多少银子出来,不过不管季家能拿多少银子,到时候都按两家投入的比例分红。”季朗道。 有那么一瞬间,程万以为季朗是想空手套白狼。 但他很快又推翻了这个想法。 毕竟,他都已经提出了不需要季家做什么,白送季家两成利了,对季朗来说,只要答应就可以白拿两成利,根本就不用再做这些多余的事。 所以…… 季朗,他是真的想合作? 季朗自然也能看出程万的疑惑,他道:“既然要合作,那我也不必藏着掖着,上次从京城来的那人,确实是贺大人的属下,而贺大人与家姐,是自幼就定了亲,贺大人的属下一直与京中保持着联系,从京城得到的消息,皇上已经下令重审祖父的案子,说不得如今已经有了结果……”</p> 第147章 倚仗 虽然程万因为季朗提到贺章时用的是“贺大人”这个一点也不显亲近的称呼,但他还是因为季朗的话而有些振奋。 他之所以找到季朗这里来,为的还是站在季家背后的贺章,但若是季家本身能够翻身,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季朗将程万的神色都看在了眼里,“祖父当年到底有没有犯事,明眼人其实都看在眼里,想来季家平反的可能性极大,而祖父当年与皇上有着师徒之谊,皇上若是还了季家清白,季家当年被查抄的家产自然能重新回到季家的手上,说不得皇上还另有赏赐,这些,用来在程家的生意之中参一股,想必也是足够了。” “当然了,我已经说过了,季家现在是拿不出银子来的,便是季家能够平反,也得我们一家回到京城之后才能拿银子给你,但这一来一回,至少得得好几个月,程家若是不怕我给你们空口许诺,反正无论如何都是要组建船队的,不妨就先筹备着,组建船队也非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几个月的时间想来也是能等的,便是季家无法平反,这几个月的时间程家也可以另谋出路。”季朗道。 听完季朗的这些话,程万不由轻轻吁了口气。 他能感觉到,季朗并不是在给他画大饼,而是真的有意与程家合作。 事实上,程万是极为意外的。 季家背后还有一个贺章,对季家来说,只要靠着贺章就能什么都不做白拿两成利,偏偏季朗却是没有答应白拿,而是希望和程家合作,由此就可以看出来,这位今年才及冠的季公子,显然胸中自有沟壑。 而这,对程家来说,其实是有利的。 少了一个进贡的对象,多了一个靠谱的合作者,何乐而不为? 至于能不能真的借了贺章的东风,程万倒是一点都不担心,程家本来也不是想借着贺章的名头去招摇撞骗,只是想有个人站在身后,防止其他人仗着权势将程家的生意给吞了而已,对贺章本也没有什么坏处,而贺章既然会派人不远千里来岭南寻季家人,这本就足以说明贺章对季家人的看重,或者说贺章对那位季家大小姐的看重,既是如此,想来他也不会不给季朗这个面子。 而且…… 以程万之见,眼前这位季家公子年纪轻轻就已经颇有气度,他若是真的能回到京城,只怕用不了多久也自会有一番成就,说不定到时候这位季公子就足以为程家保驾护航了。 不管怎么说,程万此行的目的不仅达成了,而且还远超预期。 不管是程万还是季朗,都不是拖沓之人,既然已经初步达成了合作的意向,对这件事两人都能作得了主,干脆就没有拖下去,而是当场就让人送来了笔墨开始拟定契书。 程家想要组建船队出海,这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在许久之前就有这样的想法了,只不过从前局势不明,所以才一直按捺着没有行动而已。 也正因为如此,组建一支船队,再加上备货等一共需要投入多少银子,程家是早就心中有数的。 所以,契书上写明了程家投入多少,而季家的投入则是留白,待季家人回京清算完再填。 这些,双方都没有任何的异议。 不过,在程万向季朗确认,这契书是不是以他的名字立下时,季朗却摇了摇头。 “就……”季朗轻声道,“写家姐的名字吧。” 程万一怔。 他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 要知道,这契书落在谁的名下,将来程家给季家分红时,自然也会给到谁的手里,按着季朗的意思,是想把这些都送给那位季家大小姐? 如此…… 季家其他人不会有意见吗? 见着程万迟疑,季朗道:“你放心写吧,这件事我能作主,季家其他人也不会有意见的。” 程万一听,便也不再纠结,问明了季卿的名字之后,在契书上写下了“季卿”二字。 立下契书之后,程万与季朗又闲谈了几句,随后两人便各自告辞离去。 季朗其实能看出来,程万临走之前一直有些欲言又止的,想来是对他将契书落在季卿名下的做法还有些疑问,但季朗也并未多解释什么。 这十年来,季家人在岭南确实吃了很多的苦。 刘氏好歹年轻时也是吃过苦的,可陆氏李氏以及季朗三姐弟,那是一出生就没吃过苦,骤然过上这样的苦日子,什么都需要靠自己的双手,就算如此也不一定能填饱肚子,他们过得有多艰难也就可想而知。 但是,就算是这样,季家众人也从来没觉得,留在京城的季卿,她就是在享福了。 甚至,在季朗的心里,留在京城的季卿,只怕还会受更多的苦。 哪怕如今知道了,季卿被贺章所救,这些年又一直被贺章收留,他也还是这样觉得。 他们在岭南虽苦,但也只是身体上的苦,再苦再难,他们身边还有亲人可以依靠,还有人能一起共度难关。 可季卿,她有什么呢? 隐姓埋名,担惊受怕,对远方亲人的担忧与思念,以及对自己明明身在京城,却又对眼前一切无能为力的痛恨…… 这是季朗以及季家所有人能想到的,季卿需要承受的。 更何况,季卿还有贺章这样一个未婚夫婿。 贺章是隆泰帝的心腹,有着谁都能看得出来的远大前程,可季卿却只有一个拖她后腿的娘家,就连季家得以翻案,也是贺章出力颇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季卿还没点倚仗,她将来要如何在贺章的面前抬起头挺直背脊? 将契书落在季卿的名下,就有给季卿留点倚仗的意思。 不管如何,女子手里有银子,总是不会错的。 如今的季朗与季家,也只能给季卿这点倚仗,但季朗确定,终有一日,他这个弟弟,会成为家姐的倚仗! 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季朗只有十岁,在他的印象中,当初的季卿是个活泼娇俏的少女,十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的姐姐,如今成了哪般模样?</p> 第148章 季宅 季卿去了季家的老宅。 隆泰帝下了旨之后,季家的老宅以及当初季家被查抄的产业都归还给了季家,而现在明面上季家人都是远在岭南的,隆泰帝便干脆将季家的这些产业交到了贺章的手上。 如此一来,就算有人心存疑惑,也可以用贺章是季家的女婿一事来释疑,而实际上,隆泰帝这是通过贺章之手,将季家的东西都还到了季卿的手里。 当初搬到杏花胡同的时候,最初季卿原是想着自己住西厢的,将正房留着给将来刘氏回来之后住,后来还是想着待刘氏等人回来了,季家的老宅必定已经拿回来了,她这才住到了正房去。 而现在…… 季家的老宅真的拿回来了。 想想这十年来的不容易,季卿又是伤感又是唏嘘。 不过,在季卿准备带着于嬷嬷和安伯一起回季家老宅之前,安伯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姑娘,您吩咐做的匾额,已经做好了。”安伯道。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季卿都差点将这件事给忘了。 “做好了?”季卿的语调微扬,“那太好了,既是如此,咱们就先把匾额挂好了再去老宅吧。” 于嬷嬷和安伯都是一脸的喜色。 先前因为季卿身份的问题,这宅子上连个匾额都没有,每次出入这宅子,看到门楣上方的那片空白,都让人自觉的感到伤感,现在好了,季卿再不惧被人知道她的身份,这匾额也可以挂上了,最重要的是季太傅再不是获罪的佞臣,季家其他人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回京了。 真好,一切都在变好。 欣慰之后,安伯指挥着小厮把新做好的匾额挂了上去。 从今天开始,这就是季宅了。 看着上面的“季宅”两个字,季卿眼眶有些微微发热。 做匾额的时候,季卿是拿了祖父的笔迹让人做的,如今看着匾额上那两个熟悉的字迹,季卿只觉得自己似是回到了少年时期,那时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也还生活在父母长辈们的庇护之下。 过了好一会儿,季卿才从这样的回忆中抽离出来。 “我们走吧。”她道。 安伯和于嬷嬷这才将目光从那匾额上收回来,随后跟着季卿一起登上了马车。 这次去老宅,除了安伯和于嬷嬷之外,季卿并没有带其他人,安伯驾车,季卿和于嬷嬷则坐在马车里。 于嬷嬷突然道:“这些年,老奴也不是没去过老宅……” 安伯和于嬷嬷是被陆氏留下来想要照料季卿的,却没想到季卿后面就没了踪影,安伯和于嬷嬷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季卿的下落,遍寻不着的时候,他们想着季卿说不定就会回老宅,是以有一段时间两人天天都会在季家老宅外面蹲守。 只不过,他们没能等到季卿罢了。 那时候的安伯和于嬷嬷看着老宅上贴着的封条,心中如何悲凉可想而知。 他们是陆氏的陪房,是跟着陆氏一起来到季家的,来到季家这么多年,他们对季家也早就有了归属感,季家这一朝落难,他们也成了无根的浮萍。 漂泊在外的滋味,并不好受。 也正是如此,在总算找到了季卿之后,安伯和于嬷嬷才会那么高兴。 至少,他们有主心骨了。 季卿在于嬷嬷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这十年来,受苦的也不仅仅是季家人。 于嬷嬷摇了摇头:“姑娘,老奴和当家的还算幸运,早早被夫人还了身契,当初季家那么些家生子却是不知道都被卖往何方了……” 季家平反了,当初查抄的财物也都还给了季家,就算有些东西如今已经找不到了,隆泰帝也都命人拿了价值相当之物抵了,可当初季家被查抄的家产也是包括了季家的那些家生子的,这些人早在十年前就被发卖出去了,至于卖到了何处,早就已经找不到线索了。 季卿沉默。 这一点,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只不过隔了十年之久再想将这些人找回来,几乎不可能。 她叹息一声:“只希望,这些人离了季家之后,能生活得更好吧。” 于嬷嬷也轻声叹息。 也只能这样希望了。 不多时,马车便在季家老宅外停了下来。 自从季家获罪之后,这十年来季家老宅附近一直都极为冷清,就算有人打从这边过,也都下意识地离得远远的,就像走近了些就会跟着沾染上什么一样,尤其是上次的六月飞雪之后,在普通人的眼里,季家老宅更是多了几分奇诡之意。 季卿的马车停在季家老宅门口时,远远的有人看到,还隔空在指指点点呢。 没有理会外人的目光,季卿下了马车来到门口。 大门处有两根朱漆柱子,在季卿的记忆里,这两根柱子颜色极为鲜亮,但这十年来无人打理,柱子上的漆已经多了许多斑驳的裂缝,似是在无声诉说着这十年来这老宅经历了多少风霜雨雪。 季卿的手在柱子上轻轻抚过,最后来到了大门前,驻足看了看,然后将门上贴着的两张封条揭了下来。 看到季卿这样的举动,远处不知何时聚起的几个人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但随即,这些人就突然想起来,如今季家可是已经洗刷了冤屈,季家的老宅也已经还给了季家,就连季家人再过不久也该回京了。 不过…… 季家人现在不是都在岭南吗? 那,这揭下封条的女子,又是谁? 季卿自然不会替人解惑,揭开封条之后,她拿出钥匙将门锁打开,然后双手用力一推…… “嘎吱!” 十年未曾打开过的大门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缓缓打开,仿佛也打开了一段被尘封了多年的回忆,让季卿不由自主的就想起她在这里生活的那十四年,想起了过去的那么多欢声笑语。 记忆中的热闹温馨,与现在眼前所见的破败凄凉,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让季卿一时有些无语凝噎。 但很快,季卿就重新振作了起来。 她的家人们很快就能回来了,她相信,就算逝者不能再回来,但这座宅子里,也一定会再次充满欢声笑语。</p> 第149章 你来了 季家老宅被封存了十年,这十年从未有人踏足过,可想而知,这宅子里已经破败成了什么模样。 院子里的野草已经长到了足有半人高,季卿这样身高的人往那杂草里一蹲,绝对叫人难以将她找出来,原本定期修葺的屋子因为长期没有人住,早就见不着半丝儿的人气了,屋顶的瓦也缺失了不少,屋里的地面还能看到昨儿夜里下雨留下的水痕。 至于屋里的摆设…… 早在当年就被人搬空了,留下的也只不过是一座空宅子而已。 季卿和安伯于嬷嬷都见过这宅子里最热闹时的样子,再对比一下眼前所见之景,自然也就难免心中戚然。 于嬷嬷摇了摇头,道:“姑娘,这宅子破败得太厉害了,还得先寻了人好生修葺一番,然后再多找些人来收拾洒扫才行。” 季卿点头。 不仅如此,这宅子里家具摆设一应皆无,还得重新寻了工匠现做。 好在,离着刘氏等人回京还有一段时间,抓紧着些,倒也能在刘氏等人回京之前收拾好。 这样一想,不管是季卿还是安伯和于嬷嬷,心里都生出了紧迫感来。 于嬷嬷盘算道:“姑娘,先紧着寻人来修葺宅子,趁着这段时日,老奴则去牙行里采买些人手回来,夫人他们回来了身边总不能没人伺候着,这新买回来的下人还得调教一番才行,要不然可用着不顺手……” “还有家具摆设,夫人他们这么多人的衣裳首饰等等,都不能短了,看来霓裳阁还得多去几趟才行……” 于嬷嬷已经想远了。 季卿笑了笑,倒也并未阻止。 有事做,又有盼头,总好过像从前那样毫无希望。 季家老宅是五进两跨的大宅子,只是将这宅子走上一遭就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了,更何况这宅子里留下了季卿太多的回忆,这样走走停停看看的,时间很快也就过去了,她和安伯于嬷嬷甚至都没有回杏花胡同用午膳,竟也没感觉到饿。 将老宅各处都看过一遍之后,季卿对于这宅子里何处需要修葺已经了然于心。 一边往外走,季卿一边道:“安伯,今儿已经晚了,明日你就去寻了工匠开始修整这宅子,尽量多找些工匠,尽快将宅子修整好,才能安排接下来的事。” 安伯点了点头:“姑娘,老奴知道了。” “于嬷嬷,采买下人的事就要劳你费心了,等你得了空,我们再一起去霓裳阁看看,都过去十年了,也不知道祖母他们的喜好与从前还是不是一样的,我这心里也没个准儿……”季卿道。 于嬷嬷闻言笑了:“姑娘,您就放心吧,知道是您给准备的,老夫人和夫人他们一定会都喜欢的。” 季卿便也笑了。 说话的功夫,三人已经出了屏门,看到了影壁。 也就在这时,三人听到了门环击打在门上的声音。 “笃笃笃……” 竟是有人在敲门。 季卿三人的心中都不由疑惑起来。 来的会是谁? 都不用季卿开口,安伯就快步上前,先是将把栓取下,将门打开一条缝往外看,但很快,安伯就将门全都打开。 “原来是贺大人。”安伯的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原来是贺章来了。 贺章一撩下摆跨了进来,先是对着安伯和于嬷嬷点了点头,然后才朝着季卿笑道:“如意,我去了杏花胡同,听人说你和安伯于嬷嬷出门了,就猜到你一定是来了老宅……” 季卿的心里蓦地就多了些暖意。 这老宅里确实有着季卿的许多回忆,但因为记忆中的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故地重游时,季卿的心里有高兴,但更多的却是怅然。 而现在,贺章的出现,无疑将她心里的怅然都驱散了大半。 季卿于是冲着贺章笑了笑。 贺章一怔。 季卿以前也不是没有笑过,但许是因为记挂着季家的事,就算是笑容之中也仍带了轻愁,这些季卿自己也许不知道,但贺章却是看得再清楚不过的。 可现在…… 季卿站在这老宅的影壁前,眼里的轻愁似是被尽数洗去,笑容澄澈,仿佛从未经历任何的苦难,让贺章一见就不由得想,若是季家没有出那些事,那季卿这些年一定都会像这样笑吧? 若不是安伯和于嬷嬷还在,贺章觉得,自己可能又要失礼了。 季卿倒是不知道贺章这时候已经在想着失礼不失礼的事了,她笑过之后,道:“你来了。” 虽然只是三个字,但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态,都透着一股子亲昵。 贺章便也笑了,“我来了。” 安伯和于嬷嬷极有默契的决定出去等着。 季卿原是准备回杏花胡同季宅的,但因为贺章的到来,她却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也许是因为贺章来得恰到好处,也许是因为季卿回到自幼长大的地方,此刻心中有着太多的情绪想要与人分享,总之,她突然就想与贺章分享当初在这宅子里发生的那些事。 她转身,领着贺章重新进了宅子。 贺章一边走,一边笑道:“如意,其实我以前来过季家……” “嗯?”季卿有些疑惑。 “你许是不知,但在你出生之前,季家与贺家往来是极为密切的,也就是你出生后不久,贺家才举家迁离了京城。”贺章想起当初第一次见着季卿时的情形,目光变得柔和下来,“当初你的洗三礼上,我跟着祖父和父亲母亲一起过来观礼,那时候的你被包裹在襁褓之中,只有……” 贺章两手比了一个距离。 “只有这么点大。” 季卿一怔。 虽然她现在知道她和贺章之间有婚约,但这婚约到底是如何来的,当年季贺两家的事,她却是半点不知的,只有上次与贺章将身份说开的时候才听贺章说起了只言片语。 “就是在你洗三那日,两家的老太爷给我们定了亲,还交换了信物。”贺章指了指自己腰间戴着的那块作为定亲信物的青玉玉佩,“包是在那一日,我给你起了乳名。”</p> 第150章 墙 一个四岁的小娃娃,给才出生三日的小婴儿起乳名,季卿想想那样的场景都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 一个叫平安,一个叫如意,她和贺章之间的牵扯,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说话的同时,两人已经来到了季家老宅的花园里。 当初季家还没出事的时候,季家的花园也是经过了精心打理的,不说奇花异草,但一到了花期也是姹紫嫣红,季家的小辈们每一个都是在这园子里长大的,这里承载了季家人太多太多的回忆。 不过,十年无人打理,如今的园子早已经看不出从前的模样了,杂草长得比花草还要盛,只零星能看到几点不起眼的红。 季卿带着贺章来到一棵树前,这棵树的枝干极为粗壮,而在离地约两人高的地方,更是横生了一根旁枝,在这根枝丫上,吊着一架秋千。 不过,经过这十年,吊秋千的绳子看着已经极为老旧甚至是腐朽,让人很怀疑这时候若是有人坐上秋千,是不是会立即被摔下来。 季卿指着那架秋千道:“这秋千还是当初我四岁的时候,父亲亲手替我架的……” 季卿是孙辈之中第一个女孩儿,在季卿之前,季家是没有女儿的,就连季卿的父亲那一辈都没有女儿,秋千这种东西当然也不会出现在季家。 也正因为如此,季卿打从一出生就收获了所有长辈的宠爱。 季正作为长子,平时向来严肃端方,也唯有在季卿这个闺女的面前能够柔和下来,不仅时常将季卿抱在怀里,就连季卿说想玩秋千,也是季正端着一张严肃的脸,将秋千这个东西研究了个透彻,确定了怎么搭建才会更牢固,这才亲手将千秋搭建完成。 虽然只是一座秋千,但从中也足以看出,季正对季卿这个女儿有多疼爱。 在这架秋千上,有着季卿许多的欢笑与回忆。 看着季卿回忆时面上的笑容,贺章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他没有感受过季卿的那些回忆,所以最初时,他眼里的秋千,也只不过是一架已经腐朽的秋千而已,但现在,因为有季卿的讲述,他再看眼前这架秋千时,却觉得也似是多了几分亲近。 虽然只是听季卿讲述她的回忆,但这样,也算是他在用另外一种方式参与到了季卿的过去。 也挺好的。 贺章想。 看完了秋千,季卿又带着贺章来到了花园的一面墙边,这面墙是用大块的青砖砌成的,这些青砖上却是被人用炭笔写下了许多的字迹,这些字迹的笔迹各不相同,可以看得出来这是很多人的笔迹,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这些字迹都是从低处到高处,显然是随着身高在变化,只看这些字迹的高度,似乎就能看出好些个孩子成长的过程。 季卿笑道:“季家的孩子五岁便会由长辈们开蒙,一点点大的孩子刚刚开始读书习字,自然是不适应,常常叫苦连天,有一次我大哥没能完成课业被祖父罚立,就在这面墙边站了整整一个时辰,我大哥在长辈们面前虽然看着老实,但心里不知道多少坏点子,当然不可能乖乖站着,也不知道打哪找了根炭笔,在这墙上写了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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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叫平安,一个叫如意,她和贺章之间的牵扯,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说话的同时,两人已经来到了季家老宅的花园里。 当初季家还没出事的时候,季家的花园也是经过了精心打理的,不说奇花异草,但一到了花期也是姹紫嫣红,季家的小辈们每一个都是在这园子里长大的,这里承载了季家人太多太多的回忆。 不过,十年无人打理,如今的园子早已经看不出从前的模样了,杂草长得比花草还要盛,只零星能看到几点不起眼的红。 季卿带着贺章来到一棵树前,这棵树的枝干极为粗壮,而在离地约两人高的地方,更是横生了一根旁枝,在这根枝丫上,吊着一架秋千。 不过,经过这十年,吊秋千的绳子看着已经极为老旧甚至是腐朽,让人很怀疑这时候若是有人坐上秋千,是不是会立即被摔下来。 季卿指着那架秋千道:“这秋千还是当初我四岁的时候,父亲亲手替我架的……” 季卿是孙辈之中第一个女孩儿,在季卿之前,季家是没有女儿的,就连季卿的父亲那一辈都没有女儿,秋千这种东西当然也不会出现在季家。 也正因为如此,季卿打从一出生就收获了所有长辈的宠爱。 季正作为长子,平时向来严肃端方,也唯有在季卿这个闺女的面前能够柔和下来,不仅时常将季卿抱在怀里,就连季卿说想玩秋千,也是季正端着一张严肃的脸,将秋千这个东西研究了个透彻,确定了怎么搭建才会更牢固,这才亲手将千秋搭建完成。 虽然只是一座秋千,但从中也足以看出,季正对季卿这个女儿有多疼爱。 在这架秋千上,有着季卿许多的欢笑与回忆。 看着季卿回忆时面上的笑容,贺章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他没有感受过季卿的那些回忆,所以最初时,他眼里的秋千,也只不过是一架已经腐朽的秋千而已,但现在,因为有季卿的讲述,他再看眼前这架秋千时,却觉得也似是多了几分亲近。 虽然只是听季卿讲述她的回忆,但这样,也算是他在用另外一种方式参与到了季卿的过去。 也挺好的。 贺章想。 看完了秋千,季卿又带着贺章来到了花园的一面墙边,这面墙是用大块的青砖砌成的,这些青砖上却是被人用炭笔写下了许多的字迹,这些字迹的笔迹各不相同,可以看得出来这是很多人的笔迹,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这些字迹都是从低处到高处,显然是随着身高在变化,只看这些字迹的高度,似乎就能看出好些个孩子成长的过程。 季卿笑道:“季家的孩子五岁便会由长辈们开蒙,一点点大的孩子刚刚开始读书习字,自然是不适应,常常叫苦连天,有一次我大哥没能完成课业被祖父罚立,就在这面墙边站了整整一个时辰,我大哥在长辈们面前虽然看着老实,但心里不知道多少坏点子,当然不可能乖乖站着,也不知道打哪找了根炭笔,在这墙上写了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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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隆泰帝还是太子,而且还是个不受宠,随时有可能会被废的太子,而卫皇后则是待字闺中的妙龄少女,两人在这香桥会上对对方一见钟情,隆泰帝回宫第二日就奏请先帝想要娶卫皇后为太子妃。 由此,也就有了一段皇室佳话。 当然了,这些也只是民间传说,至于当初到底是怎样的情形,那也只有隆泰帝和卫皇后自己才知道了。 季卿有些好奇地道:“什么助兴节目?” 贺章摇了摇头:“具体如何我也不太了解,不过,到时候我们去了香桥会上,不就了解了吗?” 倒也是。 季卿点头,想到关于隆泰帝和卫皇后在香桥会上一见钟情的传言,没忍住问道:“那皇上和皇后真的是在香桥会上相见,然后一见钟情的吗?” 贺章看了季卿一眼,“如意,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一见钟情,又哪里来那么多美好的故事?” 季卿一怔。 “不过就是一场权衡利弊罢了。”贺章淡淡地道。 贺章是隆泰帝近臣,许多事情,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隆泰帝和卫皇后第一次见面确实是在香桥会上,但当时的情形可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美好。 隆泰帝当时之所以会出宫到香桥会上凑这个热闹,是因为当了太子还没多久的他,那时第一次知道了先帝想要易储,心中烦闷之下才出了宫想四处走走,却不想当日正是七夕,这一走就走到了香桥会上。 而卫皇后呢,原本是定过亲的,只不过对方嫌卫皇后的家世不显,妨碍了他攀高枝,所以在发现有高枝可攀的时候就直接不管不顾的与卫皇后退了亲。 卫皇后原本还以为是自己有什么不妥,才会让未婚夫退亲的,却不想那年的香桥会上,她就见着了前未婚夫与另一名女子浓情蜜意地走在一起。 而这时,离着卫皇后与那人退亲也只不过几日的功夫而已。 如此,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卫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卫皇后自幼也是谨守礼仪,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自然不可能不管不顾的与人闹上一场让旁人看笑话,偏偏心里又着实憋屈,于是躲在了街角无声痛哭了一场。 而这一幕,正好就被同样失意的隆泰帝见着了。 大概是失意人之间的感同身受吧,在卫皇后哭湿了一条帕子,没有帕子擦眼泪的时候,是隆泰帝递了一张帕子给她。 正常情况下,两人应该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往后也不会再有交集,但架不住隆泰帝不得先帝喜爱,而先帝的身边又有一个受宠的华氏。 七夕之后没几日,先帝就将隆泰帝唤到了近前,关心起了隆泰帝的婚事。 这可让隆泰帝受宠若惊了好一阵。 要知道,端王才是先帝的心头肉,隆泰帝和端王都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明明隆泰帝是兄长,可先帝为着端王的婚事几番斟酌,却从没想过隆泰帝也一样应该娶太子妃了。 如今先帝突然提起这一茬儿,隆泰帝还以为先帝总算也是知道关心他了,又哪里能不受宠若惊? 但很快,隆泰帝就知道自己是想多了。 先帝随意问了几句之后就突然说,他替隆泰帝相中了一个姑娘,准备给隆泰帝和那个姑娘赐婚,这会儿唤了隆泰帝过来也只是为了与隆泰帝说一声而已。 隆泰帝懵了。 想也知道,先帝的态度既然如此随意,那他相中的那个姑娘又岂能有多好?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先帝说的那个姑娘倒也确实是个官家小姐,只不过就算听先帝说了一遍,隆泰帝都没能想出来这到底是哪家的姑娘,由此可见这姑娘家的存在感有多弱了。 偏偏就算是这样,先帝都坚持觉得这个姑娘是太子妃的好人选。 隆泰帝能说什么? 自然是什么都不能说了。 后来,隆泰帝让人去查了一下先帝所说的这个姑娘,这才知道先帝,或者说是鼓动先帝的皇贵妃华氏为何会一定非这姑娘不可了。 那位姑娘姓卫,父亲是个不起眼的五品官,虽然品级不高,但卫父的官声也确实不错,家风也挺好,偏偏这卫家的姑娘以前是与人定过亲的,只不过男方嫌弃卫姑娘的娘家不得力,所以在寻着了高枝之后就上门退了亲。 女子被退亲,本就容易被人说嘴,对女子的名声有着极大的损害,这事才过去了没几日,卫家姑娘就已经被人指指点点得连门都不敢出了。 这样一个被退亲,名声有损的姑娘…… 若是成了太子妃,可想而知,他这个太子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这,大概就是华氏的目的所在了吧。 而先帝,本就是个无上限的宠信华氏的人,华氏在他耳边吹枕边风,先帝便也觉得这卫家姑娘虽然娘家不显,还被退了亲,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好姑娘。 至于这卫家姑娘名声有损,成了太子妃之后会不会让太子也跟着被人指点,她又能不能适应皇家媳妇的身份,会不会做出有损太子颜面的事,这些先帝可都没考虑过。 隆泰帝当时将这情形打听过了之后,自然极为愤怒。 华氏显然是想将他这个太子的脸面踩在脚底下,偏偏先帝还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之处,这才是最令人无力的。 而愤怒之后,隆泰帝又觉得这卫家姑娘的事,听起来似乎有点耳熟? 等到拿到卫家姑娘的画像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这卫家姑娘,就是七夕那日遇到的失意人。 隆泰帝到底还是没有拒绝先帝强硬塞过来的这个太子妃。 一来,先帝才是帝王,他若是一旨赐婚下来,隆泰帝这个太子反对也无用。 二来,隆泰帝觉得,若是华氏和先帝都如此忌惮于他,娶这样一个于他没有任何助益的太子妃,说不定能让他们不那么忌惮,也让他自己可以多出一些时间来准备。 三来…… 大概也有一点对那日那个哭湿了帕子的小姑娘的怜惜吧。</p> 第153章 不一样 季卿听完,倒也没有太大的惊讶。 皇家的事本就比普通人家多几分离奇,那些看似美好的故事背后会藏了些不怎么美好的真实,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再则,季卿也从来都不觉得帝后之间的故事有多美好。 真要是有那么美好,隆泰帝的身边也不会有一个倍受宠爱的安贵妃了,虽然因为隐瞒有孕,以及安国公的事,安贵妃在隆泰帝那里受了冷落,但这并不意味她就不存在。 更何况,后宫里还有那么多的嫔妃。 普通百姓手里有了几个银子尚且想要纳个妾,更何况是帝王呢,指望从一个帝王那里得到真心,那实在是太难了。 季卿觉得,卫皇后在此事上必定极为通透,要不然她也不会在宫里生活得这般如意。 想到此处,季卿微微摇了摇头。 贺章看了看季卿,伸手在她头上拍了拍,道:“如意,这世间夫妻有千千万,不是所有的夫妻都与皇上和皇后一样的。” 那会是怎样? 季卿看向贺章。 首发网址m.luoqiuzww. 贺章屈指在季卿的额头上弹了一下,“自己想!” 话说完,贺章站起身,“如意,时间也不早了,那咱们这就出发?” 季卿看了看外面,天色确实已经渐暗,便也起身与贺章一起,坐上马车离开。 香桥会这些年来已经被京城的年轻人们,尤其是京城那些正在祈求姻缘的年轻人们当做了一件盛事,随着马车渐渐接近举办香桥会的那条街,来往的行人明显多了许多,而这些人多是像季卿和贺章一样的年轻男女,这些年轻男女大多都是已经定下了婚约的,也有彼此有意却尚未定亲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就是来凑个热闹的。 有害羞一些的男女,两人一前一后隔了老远,有时候走在前面的男子回过头来有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汇,后面的女子立即羞答答地低了头。 也有些不那么害羞的,一左一右大概隔了三尺左右的距离并排前行,偶尔对视一眼,眼里俱是羞涩与甜蜜。 看到这一对对的年轻人,许多人都会忍不住会心一笑。 季卿下马车的时候还有些担心自己和贺章走在一起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但下了马车,看到大街上那一对对的男女,以及这一对对男女之间弥漫着的那似是带着些暧昧的气氛,她立即就不担心了。 答应与贺章一起来参加香桥会,季卿也是考虑过的。 来参加香桥会的大多都是未婚男女,而从前认识季卿,有可能认出她身份的外人,这么多年下来怎么着也不可能还未成亲,参与其中的可能性自然也就不大。 而且,十年过去了,季卿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她从前的那些旧识,除了一些与她非常熟悉的,其他人就算真的见着她,也不一定能认出她来。 没有被认出来的顾虑,季卿和贺章本也是定了亲的未婚夫妻,还有系统的任务,她会答应也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与贺章一起走在人群之中,季卿慢慢放松下来。 贺章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唇角也不由得微微弯了弯。 随着人群往前走了好一会儿,季卿便见着前面的两条大街交汇处,这时已经有许多人手里拿着粗长的裹头香开始搭制香桥,长长的香桥这时已经搭了快一丈长,当人们将手里的裹头香搭在桥上时,每个人的面上都带着充满希望的笑容。 看到这一张张笑脸,便是再悲观的人,大概也会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来。 路过卖香的摊位时,季卿和贺章也买了两柱,两人拿着香随着队伍缓缓前行,很快也就来到了香桥边。 将手里的香放到香桥上的时候,季卿下意识地往身旁的贺章那里看了过去。 随后,季卿微微一怔。 只见着,贺章轻轻放下手里的香,眼里有着某种近乎虔诚的光,那种,让季卿一见着就为之内心变得柔软的光。 如果说在此之前,对于自己以后能不能真的与贺章共度一生,季卿的心里是有着犹疑的,但现在,看到贺章眼里的光,季卿心里的犹疑却是少了许多。 她突然就期待起来。 也不知道…… 与隆泰帝和卫皇后不一样的夫妻,是怎样的不一样? 许是察觉到了季卿视线的停驻,贺章侧过头,朝着季卿笑了笑。 灯光与月光都照在贺章的脸上,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格外的温和,从而也就有了一种极能打动人心的力量。 “怎么了?”贺章问。 季卿朝着贺章笑了笑,没说话。 将香放下,两人随着人潮往前行,然后站在街边准备观看焚香桥。 时间一点点过去,随着搭香桥的人越来越多,香桥也越来越长,等到再无人前来搭香桥,这香桥已经有差不多三丈长。 三丈长的香桥,看着委实有些壮观,等到这三丈长的香桥被点燃,周围的人们都不由得发出阵阵的欢呼,火光映在人们的面上,也映亮了人们的希望。 而焚完香桥之后,那些相携前来的男女们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还看着还更兴奋了一些。 显然,这次香桥会的重头戏来了。 因为帝后相识于香桥会,尤其是今年据说帝后还会故地重游,所以今年的香桥会也就多了几分别样的意义,不仅有助兴的节目,而且若是有人能赢得最后的胜利,说是还会得到来自帝后的赏赐。 皇家的赏赐,哪怕对于官宦之家来说也是荣耀,更别提是普通的人家了。 不管皇帝会赏赐什么,那定都是要被供在家里一代代传下去的! 若是别的,普通人家自然不可能争得过那些官宦子弟,但这次又不一样,这次只不过是个助兴的小节目而已,而且还是大家公平竞争,谁说普通百姓就不能争得过那些出身高贵的人? 也正因为如此,大家都默默等待着。 似乎知道大家心里的急切,这时自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来,朗声道:“看来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今年皇上和皇后娘娘特意为香桥会加了点彩头,不拘身份,只要赢得接下来这个小节目的胜利,就可以得到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赏赐……” 第154章 寻物 众人更兴奋了。 这时,那人继续扬声道:“想要参与到这个小节目中来,必须得是已经定了亲的未婚夫妻,有意者现在就可以过来登记了……” 人群骚动了一会儿,很快便有一对对的男女相携着前往登记。 登记也不复杂,甚至连姓名都不用,只是给每一对男女都编了一个号,之后再发给每个人一枚对牌。 负责登记的那人显然是认识贺章的,见着贺章和季卿一起过来登记,那人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就像是见鬼了一样,差点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后来还是见着贺章沉了脸,这才赶紧收敛自己的表情,给贺章和秦玖登记。 季卿和贺章登记得早,领到了甲卯的号。 同时还一人领到了一半对牌,对牌是木制的,上面刷了一层朱漆,将两枚对牌合在一起,上面赫然是一朵盛开的牡丹。 在领到对牌之后,众人男女分开站到了两边。 等到再没有人前往登记了,先前说话那人才开始宣布规则。 “规则很简单,每对未婚夫妻都可以领到一对对牌,拿到对牌之后,双方需将自己手里的一半对牌藏到方圆百米之中的任意一个地方,以这条街为界,女子可以将自己的对牌藏到东侧,男子则将对牌藏到西侧,藏好对牌之后,所有人便可同时出发,前去找自己的未婚夫或者未婚妻的对牌,哪一对未婚夫妻找到对牌所用的时间最短便视为获胜,可以得到来自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赏赐……” 听完这话,许多人都不由得悄悄松了口气。 来这里的大多都是普通人家的年轻男女,在听到规则之前,他们还正在担心,若是要比什么识文断字吟诗作对,他们当然是比不过那些出身好的人的,只怕还没比他们就已经先输了一半,又哪里能拿到皇上和皇后娘娘给的赏赐? 但既然只是比藏东西找东西,那他们可就不输人了。 高门里规矩多,这样出身的年轻男女就算定了亲,彼此之间也不一定能见上几面,更别提有什么默契了,可他们这些普通出身的就不一样了,没那么多规矩,定亲之后还能正常往来,时不时的就能见上一面说说话,真要比默契,他们绝对不会输! 一时之间,许多人都不由得跃跃欲试起来。 而宣布规则那人,见着将大部分人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也极为满意。 今日这个助兴的小节目,本就是给皇上和皇后娘娘逗趣的,要是大家参与到其中的积极性不高,那不是讨好帝后不成,反倒还打了自己的脸吗? 方圆百米的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藏对牌的话,倒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等到所有人都藏好了对牌,先前说话之人这才笑道:“好了,现在所有人都已经藏好了自己的对牌,那就请各位出发,前去寻找你们的未婚夫或者未婚妻藏好的对牌……” 许多人早就已经按捺不住了,一听这话,自然是撒丫子就跑。 既然是看谁更快找到对牌,在所有人的想法里,那自然是越早出发越占优势,说不得开始时领先其他人一步,就能步步领先,拿到胜利呢。 至于到底是不是如此,那就只能拭目以待了。 季卿倒没有跟人抢那领先的一步,而是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准备离开。 然后就见着,贺章临走前还特意冲着她眨了眨眼。 季卿忍不住笑了笑。 随后,两人分别前往东西两侧,准备去找对牌。 想要找到对牌,那自然是越快越好,这虽然只是一个助兴的小节目而已,但架不住有的人胜负心重,或者太想得到来自帝后的赏赐,若是这些人在寻找对牌的过程中,没找到自己要找的对牌,反而找到了别人的,说不定就会给藏起来甚至是丢了毁了,如此一来,时间越是拖延,找到对牌的可能性当然也就越小。 方圆百米,以方才那条街为界限分东西两侧,这样的范围说大不大,但说小也没小到哪里去,想要在其中找到一块小小的对牌,难度当然是有的,但若是与放置对牌的人有足够的默契,能精准的猜到对方会将对牌藏在那里,那自然也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对牌。 季卿在想,贺章会把对牌藏到哪里呢? 或者说,贺章把对牌藏到哪里,最容易被自己找到? 这样一想,季卿的心头便是一动。 在过来搭香桥之前,季卿和贺章为了多逛逛,是特意绕了道,将周围走过一圈之后这才过来的,那时路过一条巷子的时候,贺章还提了一句,说隆泰帝和卫皇后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就是在那条巷子口。 那时候卫皇后一个人躲在巷子里偷偷掉眼泪,将帕子都给浸湿了。 而贺章所指的那条巷子…… 正好就在男子藏对牌的西侧。 想到这里,季卿脚步加快,朝着之前路过的那条巷子快步行去。 本来也只有方圆百米的范围,季卿又是认准了目标直接过去的,没过多久也就找到了那条巷子,巷子里黑漆漆的,但借着街边的灯光却可以看到,巷子口的墙根处有一块比巴掌大上一些的石头。 季卿蹲下身子,将那块石头拿开,赫然就在石头下面找到了一块对牌。 再一看对牌上的花样,正是牡丹。 找到了! 季卿拿起对牌,眼里也不由得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而这时,周围看到这一幕的人群,也都不由得发出善意的笑声。 香桥会上会有这样一个助兴的小节目,这是早先就有人知会好的,所以附近这片区域的商户们在有人找到对牌之前,都不会表现出什么来,更不会给予提示,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有人找到对牌的时候给予鼓励。 想也知道,能这么快就找到对牌,眼前这位姑娘与她的未婚夫,一定早就心意相通。 在众人这样的笑声与注视之中,季卿抿唇笑了笑,然后抓紧了对牌往回走。 她现在就想知道,系统所说的奖励“一个好消息”,到底是指的什么。 第155章 可怎么办呢 季卿原本以为,自己这么快就找到了贺章藏起来的对牌,说不定会是第一个回来的人,没想到她还没走近就看到了贺章的身影。 注意到季卿的接近,贺章抓着手里的对牌,朝着她挥了挥手。 他竟是比季卿还回来得早些。 季卿抿了抿唇,试图将心头的喜意往下压一压,但发现未果,便也就顺应自己的心意,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在贺章的注视之中,季卿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你怎么找到对牌的?” 贺章闻言,有些无奈地道:“我能找不到吗?要说这一路走过来,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地方也就是那里了,一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你当时看我的眼神呢。” 就跟在看一个负心汉一样。 季卿瞪了贺章一眼。 举办香桥会的这一片向来是京城的繁华之所,不管是吃穿还是玩乐,到了这里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季卿和贺章先前一路走过来时,就路过了东侧的一家青楼。 那青楼走的大概是雅致的风格,并不像其他青楼那样站了浓妆艳抹的女子在外揽客,而是在大门处挂上了珠帘,透过这珠帘,隐隐可以看到里面有着许多曼妙的身影,甚至还有阵阵香风吹往外面,若是有对这里感兴趣的人往前走上一步,一定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琴声。 虽然这青楼布置得雅致,但再怎么着那也是青楼。 今日是七夕香桥会,这时候还在大街上闲逛的,多是已经定亲的未婚夫妻,或者是对彼此有意,说不定很快就能定亲的男女,按说都已经有未婚妻或者是心仪的姑娘了,碰到青楼这种地方,但凡是顾忌着姑娘家的颜面,也该避讳着些才是。 可事实却是,人群中许多的男子,在路过这青楼的时候,多少都会侧头往里面看进去,甚至有些男子的眼里还现出些跃跃欲试,可想而知,若不是他们身边还有人,说不得就有些男子会被这青楼吸引得进去看看了。 至于进去是不是只看看,那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而人群之中的姑娘家,自然也有不少注意到了这样的情形,有的姑娘当即就甩了脸子,而有的姑娘却是紧咬着下唇选择了忍耐,但眼里的委屈却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 季卿当时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还特意偏过头看了贺章一眼。 后来藏对牌的时候,季卿想想她和贺章这一路走来的情形,其他时间她和贺章都并未对周围的环境有过多的注意,更多的是在关注周围与他们一样相携而行的男男女女,也就只有走到这青楼之外时才有了这么点特殊。 毫无疑问,对牌藏在这里最容易被贺章找到。 附近这一片的商户们早就被人打了招呼,就算想将对牌藏到里面也不会有问题,但季卿又哪里会乐意进青楼,更不乐意让贺章为了找对牌而进青楼。 所以,她将对牌藏到了这家青楼对面的一家茶楼门口。 季卿原本以为,自己这么快就找到了贺章藏起来的对牌,说不定会是第一个回来的人,没想到她还没走近就看到了贺章的身影。 注意到季卿的接近,贺章抓着手里的对牌,朝着她挥了挥手。 他竟是比季卿还回来得早些。 季卿抿了抿唇,试图将心头的喜意往下压一压,但发现未果,便也就顺应自己的心意,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在贺章的注视之中,季卿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你怎么找到对牌的?” 贺章闻言,有些无奈地道:“我能找不到吗?要说这一路走过来,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地方也就是那里了,一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你当时看我的眼神呢。” 就跟在看一个负心汉一样。 季卿瞪了贺章一眼。 举办香桥会的这一片向来是京城的繁华之所,不管是吃穿还是玩乐,到了这里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季卿和贺章先前一路走过来时,就路过了东侧的一家青楼。 那青楼走的大概是雅致的风格,并不像其他青楼那样站了浓妆艳抹的女子在外揽客,而是在大门处挂上了珠帘,透过这珠帘,隐隐可以看到里面有着许多曼妙的身影,甚至还有阵阵香风吹往外面,若是有对这里感兴趣的人往前走上一步,一定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琴声。 虽然这青楼布置得雅致,但再怎么着那也是青楼。 今日是七夕香桥会,这时候还在大街上闲逛的,多是已经定亲的未婚夫妻,或者是对彼此有意,说不定很快就能定亲的男女,按说都已经有未婚妻或者是心仪的姑娘了,碰到青楼这种地方,但凡是顾忌着姑娘家的颜面,也该避讳着些才是。 可事实却是,人群中许多的男子,在路过这青楼的时候,多少都会侧头往里面看进去,甚至有些男子的眼里还现出些跃跃欲试,可想而知,若不是他们身边还有人,说不得就有些男子会被这青楼吸引得进去看看了。 至于进去是不是只看看,那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而人群之中的姑娘家,自然也有不少注意到了这样的情形,有的姑娘当即就甩了脸子,而有的姑娘却是紧咬着下唇选择了忍耐,但眼里的委屈却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 季卿当时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还特意偏过头看了贺章一眼。 后来藏对牌的时候,季卿想想她和贺章这一路走来的情形,其他时间她和贺章都并未对周围的环境有过多的注意,更多的是在关注周围与他们一样相携而行的男男女女,也就只有走到这青楼之外时才有了这么点特殊。 毫无疑问,对牌藏在这里最容易被贺章找到。 附近这一片的商户们早就被人打了招呼,就算想将对牌藏到里面也不会有问题,但季卿又哪里会乐意进青楼,更不乐意让贺章为了找对牌而进青楼。 所以,她将对牌藏到了这家青楼对面的一家茶楼门口。 第156章 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 第157章 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 第158章 好消息 想起当初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隆泰帝的眼里也有些追忆。 那时他也只不过是出于大家都是失意人的想法才伸了把手而已,又哪里能想到,那时遇到的那个眼泪哭湿了帕子,眼睛红得跟兔子眼睛一样的姑娘,会在后来成为他的妻子呢? 想到这些年来,卫皇后与自己一起共同度过了多少的风风雨雨,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里,往往是他们二人紧紧握着彼此的手度过的,隆泰帝再看卫皇后时,眼神又软了几分。 而卫皇后,在与隆泰帝对视一眼之后,似是有些娇羞地低头。 在隆泰帝看不到的地方,卫皇后眼里所有的羞涩都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明。 因为初遇时的特殊情况,以及后来成为夫妻多有巧合,卫皇后在最初嫁给隆泰帝时,心里其实也是带着许多的憧憬的,她也不是没想过,要与隆泰帝像普通的夫妻那样恩爱的过一辈子。 只是…… 在他们一起共历艰苦的时候,他们能一直紧握着彼此的手不放,可当隆泰帝登基为帝,再不像从前那样处境艰难了,他们原本握在一起的手,却是渐渐松开了。 卫皇后于是也就明白了,在皇家,只想着与夫君恩爱和睦,那是万万不能的,只有站稳了脚跟,保住自己的地位,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后来,不管皇宫新进了多少美人,不管隆泰帝有多宠爱安贵妃,卫皇后都能淡然处之,做一个雍容大度的皇后,反正,隆泰帝也并不是那种会因为宠妃就昏了头脑的人,他再怎么宠爱安贵妃,也从来没少给她这个皇后应有的体面,也正因为如此,宫里从未有人敢于对她这个皇后不敬。 卫皇后觉得,如此便也就足够了。 想到这些,卫皇后眼前不由得浮现出当初第一次相遇时,隆泰帝眼里带着怜惜,向她递来一块帕子的情形,以及后来处境艰难时,他们夫妻二人紧握着彼此的双手,从而获取继续坚持下去的勇气的情形。 当时的他们,一定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之间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 季卿和贺章之后只是略走了一会儿,就坐上马车回去了。 在马车上,季卿看了贺章一眼,道:“有今天这一遭之后,说你有断袖之癖的传言就该不攻自破了吧?” 他们可是得到了帝后赏赐的未婚夫妻,这要还有人硬说贺章有断袖之癖,那就真是拼死也要得罪贺章了。 贺章是隆泰帝的心腹,不会有人如此得罪于他的。 贺章冲着季卿笑:“如意,辛苦你的配合了,真是得好好谢谢你……” 季卿抿着唇笑。 先前贺章为着她的事费了那么多的心,她都没道一声谢,如今她只不过是跟着贺章在香桥会上转了一圈而已,竟然还得了贺章的谢,季卿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好了。 马车先将季卿送回了杏花胡同季宅,贺章也没有再进去,而是目送着季卿进了门,这才又吩咐车夫调转车头往贺府而去。 这时其实也算不得太晚,因为今儿是七夕有香桥会的缘故,周围的许多人家其实都有小辈外出刚刚归来,贺章将季卿扶下马车,又一直看着季卿进门的情形,自然也就被人看在了眼里。 当初季正买下这宅子的时候,最看中的就是这周围住的都是官宦之家,也正因为附近的住户都是官身,所以正好这时归家的各家小辈们,自然而然的也就有人认出了贺章的身份。 事实上,自从季卿搬来了杏花胡同之后,贺章见天儿的往杏花胡同跑,而且还一点都不带遮掩的,周围的住户对于贺章的常来常往其实早就已经不新鲜了,也有不少人一直在暗中猜测着季卿的身份,以及季卿与贺章之间的关系,但因为季卿先前一直深居简出,倒也无人能得到答案。 若贺章只是来杏花胡同,众人其实也并不会惊奇,因为这已经不新鲜了。 可是,今天不同。 今日是七夕,会在这个时候才自外面归来,而且还是一男一女,这其中本就已经含着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深意了。 若是他们没猜错的话…… 这宅子的主人,是贺大人的未婚妻? 有了这样的猜测,一时之间,周围这各家的小辈们就像是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般,等到贺章的马车一离开,这些人便一个个撒丫子往自家跑,并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个消息传给了家人知道。 可想而知,等到明日,贺大人已经有了未婚妻,而且还与未婚妻一起去了香桥会的事,一定就能传遍整个京城了。 当然,这些季卿现在是不知道的。 回到季宅,洗漱妥当之后,季卿挥退了丫鬟们。 这时,她的耳边也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叮,任务‘七夕雀桥来相会’完成,奖励好消息一个!”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季卿一怔。 系统的奖励是一个好消息,季卿还以为,在系统宣布完任务完成之后,紧接着她就会知道系统所说的好消息到底指的是什么了,但是,系统居然就这么安静下来了! 季卿:…… 有时候季卿也会想,系统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又是诞生于何人之手,若是系统真的是被人制造出来的,那制造系统的那个人,又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毕竟,性格普通的人,也不可能制造出这样的系统。 好歹也跟系统绑定了这么一段时间了,季卿对于系统也有了几分了解,知道系统自己不乐意说话的时候,装死功夫那是一绝,因而见着系统现在又在装死了,季卿压根儿就没想着继续往下问。 反正时候到了,她也就能知道那个好消息了。 事实上,季卿第二日就知道了系统所说的好消息。 只不过…… 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她在高兴之余,更多的却是对系统的无语。 就这,就这? 第159章 安慰 消息么,确实是个好消息。 先前贺章就说过,过不了多久,就会再得到来自岭南的消息,而现在,来自岭南的进一步的消息就收到了。 对此,季卿当然是很高兴的。 她当然想知道远在岭南的亲人如今都怎么样了,这个消息也确实是一个好消息。 可是…… 她很快就想到了昨日系统给的“一个好消息”的奖励,以及系统一直到现在都在装死的行径。 也就是说,这就是系统所说的奖励,一个好消息? 可问题是,就算没有系统奖励,她一样能从贺章这里知道这个好消息啊。 所以,系统的奖励就相当于没有奖励? 季卿哭笑不得。 贺章把话说完之后,见着季卿的表情有些奇怪,有些不解地道:“如意,你怎么了,先前不是一直盼着岭南那边传消息回来吗?” 季卿敛下心中的情绪,轻咳一声:“没事,我就是想到了别的事,我当然一直盼着岭南的消息,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对,好消息!” 贺章虽然有些诧异于季卿为何在“好消息”这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但也没多想,笑道:“你说的没错,这次得到的还真是个好消息……” 然后将手里的信交到了季卿的手上。 季卿展开信纸细细看了过去。 一边看着,季卿面上的笑容也不由得一点点展开。 这封信上说,贺章派去岭南的人已经找到了季家人,季家人这十年来虽然过得艰难,但不管怎么着每个人都还在,对于季卿来说,只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要知道,刘氏十年前被流放的时候已经年近花甲,在这样的年纪还要经历家中的剧变,承受丧夫丧子丧孙的哀痛,还要远赴岭南,去忍受适应岭南的艰苦生活,心里有多苦可想而知,便是一个正处于壮年的人都不一定能承受这些,更何况是刘氏这样年纪的人了。 季卿先前一直提着一颗心,唯恐刘氏会有什么闪失。 还好,季家的苦难已经足够多了,她的祖母并未再出什么事。 信上还提到,季家人虽然这些年来生活艰难,要靠自己的双手去挣吃穿,但好歹也算是平安,而季卿的两个弟弟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没忘了读书,可以看出两人都是心志坚毅之辈。 真要说有什么不好的,那就是季婉了。 信上说,贺章派去岭南的那人找到季家人的那一日,正是季婉出嫁的日子,而季婉所嫁之人姓程,程家是岭南当地的一户普通人家,家境也就顶多只比季家人好那么一点而已。 贺章的属下虽然赶在了礼成之前寻到了季婉,但季婉最终还是决定继续那场婚礼,真的嫁给了程家的儿子。 而季婉之所以会做这样的决定,却是因为程家人几次帮过季家众人,对季家众人来说有恩。 季卿将自己代入到季婉的位置上,她能理解季婉作出的决定,但同时,她的心情还是忍不住有些复杂。 若是季婉再晚一点作决定,说不定她便不用嫁给程家的儿子了。 程家人对季家众人有恩,这一点季卿当然会认,可就算是如此,她也不希望季婉拿自己的下半辈子去偿还程家的恩情。 再晚一点,季家平反的消息会传到岭南去,季家会有另外的方式去报答程家的几次相帮,季婉当然也就会有另外的选择。 想到此处,季卿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贺章收到信之后就已经看过了,自然知道季卿是为了什么而叹息,安慰道:“如意,你也不要这么轻易的就认定了你堂妹是为了替季家偿还程家的恩情才选择嫁给那程家小子的,从信上的内容就可以看出,那程家的小子对你堂妹确实有心,不是谁都能十年如一日的守候在一个人的身边,而且还不求回报的,说不定你堂妹是真的被程家小子给打动了,才同意了这门亲事,要不然,她当时完全有可以中止那场婚礼……” 季卿得承认,贺章所说的确实是一种可能。 可她还是未能释怀。 若真如贺章所说的那样,季婉是被程年打动了,所以才会决定嫁给程年,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可若不是呢? 这十年来,季卿因为被贺章收留,就算只能深居内宅轻易不出门,但她确实没吃什么苦,也正因为如此,季卿每次想到家人的时候,心里其实都有种愧疚。 她在京城养尊处优,可她的家人却在数千里之外的岭南受苦,让季卿如何能够心安理得? 现在知道季婉的事,季卿就更不安了。 贺章看出季卿的想法,伸手在季卿的头上轻轻拍了拍,安慰道:“如意,这一切本就不是你的错,你又何需自责?你堂妹在岭南那样的艰难之中还能坚持下来,由此可见她也一定是个心里有数的姑娘,她也一定会谨慎的作出每一个重要的决定,不会耽于恩情就委屈了自己,葬送了自己的下半生……” 这并不是贺章的安慰之词,而是他真的是这样想的。 看看季卿,再看看远在岭南熬过了这十年的季家人,贺章觉得季家的每一个人,不管男女,不管老少,都是心志极为坚毅之人,这样的人哪怕处于逆境,也一定会尽可能的让自己过得好,也一定会理智的作出每一个决定,不会让自己有后悔的机会。 季卿是这样,贺章相信,季卿的堂妹也会是这样。 听贺章这样说,季卿轻叹一声:“但愿如此吧。” 现在季卿在想另一件事。 季家平反了,季家人当然也就可以从岭南回到京城,刘氏等人自然是一定会回来的,可季婉呢? 若季婉没有成亲,那一切自然都不是问题,她会跟着家人一起回京,可她已经在岭南成亲了,若真如贺章所说,季婉是因为被程年打动了才会决定嫁给程年,那也就意味着,季婉在岭南已经有了牵挂。 那么…… 季婉能狠得下心断了这份牵挂,跟着刘氏等人回京吗? 第160章 自私 晚点刷新…… 季婉会有怎样的决定,季卿现在也并不清楚。 但,不管季婉作出了怎样的决定,哪怕季婉抛下程年回了京城,季卿也绝对会支持她的选择。 这样做,虽然有些对不住程年,但季卿可以想别的法子补偿程家和程年,却并不希望季婉为了全了情义而苦了下半辈子。 季家人已经够苦了,季卿并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再尝到任何的苦楚。 “我这样想……”季卿叹息一声,“也有些自私。” 但人又有谁不自私呢,她只是更看重家人的感受而已。 贺章道:“如意,你会这样想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换了我,若是你与其他人之间,我自然也会希望你更好过,这是人之常情,你也不必为此介怀,更何况,到底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还不一定,说不定就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呢?” “但愿吧。”季卿道。 贺章深深看了季卿一眼,转移了话题,而且语气也显得庄重严肃了许多,“如意,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季卿抬头。 从贺章这不同寻常的语气之中,她听出了一些不同之处,就连一颗心也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生怕会听到什么她不想听到的话。 季婉会有怎样的决定,季卿现在也并不清楚。 但,不管季婉作出了怎样的决定,哪怕季婉抛下程年回了京城,季卿也绝对会支持她的选择。 这样做,虽然有些对不住程年,但季卿可以想别的法子补偿程家和程年,却并不希望季婉为了全了情义而苦了下半辈子。 季家人已经够苦了,季卿并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再尝到任何的苦楚。 “我这样想……”季卿叹息一声,“也有些自私。” 但人又有谁不自私呢,她只是更看重家人的感受而已。 贺章道:“如意,你会这样想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换了我,若是你与其他人之间,我自然也会希望你更好过,这是人之常情,你也不必为此介怀,更何况,到底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还不一定,说不定就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呢?” “但愿吧。”季卿道。 贺章深深看了季卿一眼,转移了话题,而且语气也显得庄重严肃了许多,“如意,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季卿抬头。 从贺章这不同寻常的语气之中,她听出了一些不同之处,就连一颗心也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生怕会听到什么她不想听到的话。 季婉会有怎样的决定,季卿现在也并不清楚。 但,不管季婉作出了怎样的决定,哪怕季婉抛下程年回了京城,季卿也绝对会支持她的选择。 这样做,虽然有些对不住程年,但季卿可以想别的法子补偿程家和程年,却并不希望季婉为了全了情义而苦了下半辈子。 季家人已经够苦了,季卿并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再尝到任何的苦楚。 “我这样想……”季卿叹息一声,“也有些自私。” 但人又有谁不自私呢,她只是更看重家人的感受而已。 贺章道:“如意,你会这样想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换了我,若是你与其他人之间,我自然也会希望你更好过,这是人之常情,你也不必为此介怀,更何况,到底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还不一定,说不定就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呢?” “但愿吧。”季卿道。 贺章深深看了季卿一眼,转移了话题,而且语气也显得庄重严肃了许多,“如意,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季卿抬头。 从贺章这不同寻常的语气之中,她听出了一些不同之处,就连一颗心也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生怕会听到什么她不想听到的话。 季婉会有怎样的决定,季卿现在也并不清楚。 但,不管季婉作出了怎样的决定,哪怕季婉抛下程年回了京城,季卿也绝对会支持她的选择。 这样做,虽然有些对不住程年,但季卿可以想别的法子补偿程家和程年,却并不希望季婉为了全了情义而苦了下半辈子。 季家人已经够苦了,季卿并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再尝到任何的苦楚。 “我这样想……”季卿叹息一声,“也有些自私。” 但人又有谁不自私呢,她只是更看重家人的感受而已。 贺章道:“如意,你会这样想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换了我,若是你与其他人之间,我自然也会希望你更好过,这是人之常情,你也不必为此介怀,更何况,到底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还不一定,说不定就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呢?” “但愿吧。”季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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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晚点刷新…… 第162章 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 自中元祭拜过家人之后,季卿心里无疑放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 她的祖父、父兄在十年之前就已经逝去了,这是一件无法挽回的事,季卿早就已经接受了,只不过从前她的心里积压了太多的悲痛,甚至因为家人远去岭南,她却在陆氏推的那一把得以留在京城,从而对家人有所亏欠。 但现在不一样了,远赴岭南的家人们即将归来,就连她一直记挂在心的,祖父等人的遗骸也总算是有了下落,只等祖母回京就能着手替祖父他们迁坟了。 似乎,一切的苦难都已经过去了,哪怕季家曾遭遇了不幸,但往后的日子必定是越来越好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季卿会觉得心头松了一口气,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这一放松下来,正好贺章又将上次提过的,从太医那里开来的方子和自中元祭拜过家人之后,季卿心里无疑放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 她的祖父、父兄在十年之前就已经逝去了,这是一件无法挽回的事,季卿早就已经接受了,只不过从前她的心里积压了太多的悲痛,甚至因为家人远去岭南,她却在陆氏推的那一把得以留在京城,从而对家人有所亏欠。 但现在不一样了,远赴岭南的家人们即将归来,就连她一直记挂在心的,祖父等人的遗骸也总算是有了下落,只等祖母回京就能着手替祖父他们迁坟了。 似乎,一切的苦难都已经过去了,哪怕季家曾遭遇了不幸,但往后的日子必定是越来越好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季卿会觉得心头松了一口气,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这一放松下来,正好贺章又将上次提过的,从太医那里开来的方子和自中元祭拜过家人之后,季卿心里无疑放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 她的祖父、父兄在十年之前就已经逝去了,这是一件无法挽回的事,季卿早就已经接受了,只不过从前她的心里积压了太多的悲痛,甚至因为家人远去岭南,她却在陆氏推的那一把得以留在京城,从而对家人有所亏欠。 但现在不一样了,远赴岭南的家人们即将归来,就连她一直记挂在心的,祖父等人的遗骸也总算是有了下落,只等祖母回京就能着手替祖父他们迁坟了。 似乎,一切的苦难都已经过去了,哪怕季家曾遭遇了不幸,但往后的日子必定是越来越好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季卿会觉得心头松了一口气,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这一放松下来,正好贺章又将上次提过的,从太医那里开来的方子和自中元祭拜过家人之后,季卿心里无疑放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 她的祖父、父兄在十年之前就已经逝去了,这是一件无法挽回的事,季卿早就已经接受了,只不过从前她的心里积压了太多的悲痛,甚至因为家人远去岭南,她却在陆氏推的那一把得以留在京城,从而对家人有所亏欠。 但现在不一样了,远赴岭南的家人们即将归来,就连她一直记挂在心的,祖父等人的遗骸也总算是有了下落,只等祖母回京就能着手替祖父他们迁坟了。 似乎,一切的苦难都已经过去了,哪怕季家曾遭遇了不幸,但往后的日子必定是越来越好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季卿会觉得心头松了一口气,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这一放松下来,正好贺章又将上次提过的,从太医那里开来的方子和自中元祭拜过家人之后,季卿心里无疑放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 她的祖父、父兄在十年之前就已经逝去了,这是一件无法挽回的事,季卿早就已经接受了,只不过从前她的心里积压了太多的悲痛,甚至因为家人远去岭南,她却在陆氏推的那一把得以留在京城,从而对家人有所亏欠。 但现在不一样了,远赴岭南的家人们即将归来,就连她一直记挂在心的,祖父等人的遗骸也总算是有了下落,只等祖母回京就能着手替祖父他们迁坟了。 似乎,一切的苦难都已经过去了,哪怕季家曾遭遇了不幸,但往后的日子必定是越来越好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季卿会觉得心头松了一口气,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这一放松下来,正好贺章又将上次提过的,从太医那里开来的方子和自中元祭拜过家人之后,季卿心里无疑放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 她的祖父、父兄在十年之前就已经逝去了,这是一件无法挽回的事,季卿早就已经接受了,只不过从前她的心里积压了太多的悲痛,甚至因为家人远去岭南,她却在陆氏推的那一把得以留在京城,从而对家人有所亏欠。 但现在不一样了,远赴岭南的家人们即将归来,就连她一直记挂在心的,祖父等人的遗骸也总算是有了下落,只等祖母回京就能着手替祖父他们迁坟了。 似乎,一切的苦难都已经过去了,哪怕季家曾遭遇了不幸,但往后的日子必定是越来越好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季卿会觉得心头松了一口气,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这一放松下来,正好贺章又将上次提过的,从太医那里开来的方子和 第163章 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 第164章 恨 在季卿与贺章说话的时候。 同一时间。 陆府。 陆嫣又来了陆府。 明儿就是中秋,陆嫣是以着亲手给娘家送月饼的名义回来的。 在陆嫣想来,陆家众人向来就心软,上次虽然放了狠话,但只要她服个软,再将自己在靖宁伯府过的有多苦拿出来诉诉苦,陆家众人自然而然就不会与她计较了。 如若不然…… 等到季家众人回京了,宁浩发现靠着她这个正室搭不上季家的关系,陆嫣觉得,她只怕会被宁浩给生吞了。 毕竟,当初宁浩为何会娶她,陆嫣是再清楚不过,也是接受的。 陆嫣想着,不管怎么样,她也得在季家众人回京之前修复好与娘家的关系。 可让陆嫣没想到的是,之前那么心软的陆家人,这一次却是真的硬起了心肠,门房那边早就得了陆家众人的吩咐,以后陆嫣回来了不用向他们通报,就算陆嫣因为连陆府大门都进不了而觉得又气又恨,在大门外闹了一通,她也没能进陆家大门一步。 在羞愤怒极的同时,陆嫣的心里又恐慌不已。 她之前有恃无恐,不过也就是仗着陆家人都心软而已,觉得不管他们说了什么,只要她放下身段就能让他们回心转意。 可现在…… 看着虽然面有难色,却是一点都不曾退让的门房,再看看旁边那几个身材粗壮,明显是为了拦住她而赶过来的婆子,陆嫣却是隐隐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她好像,真的把事情搞砸了。 若是陆家人真的不再理会她了,那到时候,宁浩那里,她又要如何交代? 陆嫣是真的后悔了。 不过,她后悔不是因为她知道自己错了,不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让陆家众人太过失望了,她后悔的是自己上次不该那般强硬,应该跟陆家众人服个软的。 在陆嫣的心里,她仍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的。 可现在…… 又要怎么办? 站在陆府的大门外,陆嫣紧紧捏着手里的丝帕,把帕子都捏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因为想着以后要如何与宁浩交代,陆嫣也了一会儿神,等她回过神来,就见着陆府的角门边这时候停了一辆马车,有一老一少两人正站在角门外等着什么,不多时,就有人从角门里出来,面带笑容的自那一老一少的手里接过了几大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明儿就是中秋,想来这应该是哪家送给陆家的月饼。 每到重要的节日,相熟的人家之间互送节礼,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陆家又是书香传家,与陆家交好的人家可是不少,会有人过来送月饼一点都不奇怪,陆嫣最开始其实也没放在心上。 可是…… 在移开视线之后,陆嫣突然又回过头看向了那一老一少之中的老者。 这时候,那老者正在那少年的搀扶之下登上了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陆嫣的视线。 随后,马车缓缓驶离了陆府。 直到马车走远了,陆嫣才总算想了起来那老者的身份。 那是安伯! 陆嫣在季家住了三年,对于季家的人与事她自然也是再熟悉不过的,更何况安伯与于嬷嬷本就是跟着陆氏陪嫁到季家来的,陆嫣在季家的那三年,因为陆氏对她的关心,她没少出入陆氏的院子,对于嬷嬷和安伯当然不会陌生。 先前之所以第一眼时没有认出来,只不过是因为隔了十年未见,她一时没想到而已。 陆嫣手里的帕子捏得更紧了。 她是知道的,于嬷嬷和安伯是早就被陆氏发还了身契,两人后来虽然还在季家当差,但他们却不是季家的家生子,如此说来的话,当初季家被抄,季家的家生子都被发卖,自然也就发卖不到安伯和于嬷嬷的身上。 但同时,陆嫣也知道安伯和于嬷嬷对陆氏有多忠诚。 就算季家出了事,就算陆氏被流放去了岭南,但安伯和于嬷嬷绝对不会在陆氏离开之后就别寻主子,更何况,陆氏还了身契给他们之后,他们已经不是奴身了,陆氏也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们,以他们的积蓄,不能说过得有多富贵,但真想过自己的安稳日子也是完全可以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安伯还给人当差,那么,他的主子会是谁呢? 季卿! 一定是季卿! 陆嫣的脑中瞬间就跳出了季卿的名字。 在致远书斋,在城南遇到的那个疑似季卿的女子…… 上次有人来陆家拜访,惹得陆家全家出动…… 还有这一次,安伯领着人来给陆家送月饼……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让陆嫣万分肯定,她之前的猜测一点错都没有,季卿这十年来一定就是在京城,她根本就没有去岭南! 而陆家,显然不仅知道这一点,还一直在包庇季卿! 一想到这里,陆嫣就恨得牙痒痒的。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确实需要缘分,所谓白发发新,顷盖如故就是这个道理了,有些人明明没有任何的关系,只需见上一面就能相谈甚欢,但有些人有着血缘关系,甚至还在一起相处多年,却就是不能交心,甚至还容易将对方给恨上。 陆嫣与季卿,显然就没有那个缘分。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总之,陆嫣恨季卿! 她上次对着陆家众人的威胁,可不仅仅只是威胁,她是真的做了那些想要将季卿送去岭南的事,只不过她的运道差了一点,居然被季卿给躲过去了而已。 而现在,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季卿露出了马脚,陆嫣又哪里能姑息? 安伯走了,她现在也追不上了,可陆家还在这里! 想到这里,陆嫣蓦地上前。 出门来接月饼的是陆家大夫人周氏跟前的王嬷嬷,王嬷嬷还带了两个丫鬟一起,因为季卿送的月饼不少,王嬷嬷和两个丫鬟一人手里都拿了一大包。 陆嫣冲过来的时候,王嬷嬷和两个丫鬟显然没有任何的防备,见着陆嫣伸手就朝着自己手里的月饼抓过来,王嬷嬷反应快,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手,但两个丫鬟却没有王嬷嬷这么快的反应。 第165章 肯定 等会儿刷新…… 在季卿与贺章说话的时候。 同一时间。 陆府。 陆嫣又来了陆府。 明儿就是中秋,陆嫣是以着亲手给娘家送月饼的名义回来的。 在陆嫣想来,陆家众人向来就心软,上次虽然放了狠话,但只要她服个软,再将自己在靖宁伯府过的有多苦拿出来诉诉苦,陆家众人自然而然就不会与她计较了。 如若不然…… 等到季家众人回京了,宁浩发现靠着她这个正室搭不上季家的关系,陆嫣觉得,她只怕会被宁浩给生吞了。 毕竟,当初宁浩为何会娶她,陆嫣是再清楚不过,也是接受的。 陆嫣想着,不管怎么样,她也得在季家众人回京之前修复好与娘家的关系。 可让陆嫣没想到的是,之前那么心软的陆家人,这一次却是真的硬起了心肠,门房那边早就得了陆家众人的吩咐,以后陆嫣回来了不用向他们通报,就算陆嫣因为连陆府大门都进不了而觉得又气又恨,在大门外闹了一通,她也没能进陆家大门一步。 在羞愤怒极的同时,陆嫣的心里又恐慌不已。 她之前有恃无恐,不过也就是仗着陆家人都心软而已,觉得不管他们说了什么,只要她放下身段就能让他们回心转意。 可现在…… 看着虽然面有难色,却是一点都不曾退让的门房,再看看旁边那几个身材粗壮,明显是为了拦住她而赶过来的婆子,陆嫣却是隐隐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她好像,真的把事情搞砸了。 若是陆家人真的不再理会她了,那到时候,宁浩那里,她又要如何交代? 陆嫣是真的后悔了。 不过,她后悔不是因为她知道自己错了,不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让陆家众人太过失望了,她后悔的是自己上次不该那般强硬,应该跟陆家众人服个软的。 在陆嫣的心里,她仍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的。 可现在…… 又要怎么办? 站在陆府的大门外,陆嫣紧紧捏着手里的丝帕,把帕子都捏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因为想着以后要如何与宁浩交代,陆嫣也了一会儿神,等她回过神来,就见着陆府的角门边这时候停了一辆马车,有一老一少两人正站在角门外等着什么,不多时,就有人从角门里出来,面带笑容的自那一老一少的手里接过了几大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明儿就是中秋,想来这应该是哪家送给陆家的月饼。 每到重要的节日,相熟的人家之间互送节礼,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陆家又是书香传家,与陆家交好的人家可是不少,会有人过来送月饼一点都不奇怪,陆嫣最开始其实也没放在心上。 可是…… 在移开视线之后,陆嫣突然又回过头看向了那一老一少之中的老者。 这时候,那老者正在那少年的搀扶之下登上了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陆嫣的视线。 随后,马车缓缓驶离了陆府。 直到马车走远了,陆嫣才总算想了起来那老者的身份。 那是安伯! 陆嫣在季家住了三年,对于季家的人与事她自然也是再熟悉不过的,更何况安伯与于嬷嬷本就是跟着陆氏陪嫁到季家来的,陆嫣在季家的那三年,因为陆氏对她的关心,她没少出入陆氏的院子,对于嬷嬷和安伯当然不会陌生。 先前之所以第一眼时没有认出来,只不过是因为隔了十年未见,她一时没想到而已。 陆嫣手里的帕子捏得更紧了。 她是知道的,于嬷嬷和安伯是早就被陆氏发还了身契,两人后来虽然还在季家当差,但他们却不是季家的家生子,如此说来的话,当初季家被抄,季家的家生子都被发卖,自然也就发卖不到安伯和于嬷嬷的身上。 但同时,陆嫣也知道安伯和于嬷嬷对陆氏有多忠诚。 就算季家出了事,就算陆氏被流放去了岭南,但安伯和于嬷嬷绝对不会在陆氏离开之后就别寻主子,更何况,陆氏还了身契给他们之后,他们已经不是奴身了,陆氏也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们,以他们的积蓄,不能说过得有多富贵,但真想过自己的安稳日子也是完全可以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安伯还给人当差,那么,他的主子会是谁呢? 季卿! 一定是季卿! 陆嫣的脑中瞬间就跳出了季卿的名字。 在致远书斋,在城南遇到的那个疑似季卿的女子…… 上次有人来陆家拜访,惹得陆家全家出动…… 还有这一次,安伯领着人来给陆家送月饼……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让陆嫣万分肯定,她之前的猜测一点错都没有,季卿这十年来一定就是在京城,她根本就没有去岭南! 而陆家,显然不仅知道这一点,还一直在包庇季卿! 一想到这里,陆嫣就恨得牙痒痒的。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确实需要缘分,所谓白发发新,顷盖如故就是这个道理了,有些人明明没有任何的关系,只需见上一面就能相谈甚欢,但有些人有着血缘关系,甚至还在一起相处多年,却就是不能交心,甚至还容易将对方给恨上。 陆嫣与季卿,显然就没有那个缘分。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总之,陆嫣恨季卿! 她上次对着陆家众人的威胁,可不仅仅只是威胁,她是真的做了那些想要将季卿送去岭南的事,只不过她的运道差了一点,居然被季卿给躲过去了而已。 而现在,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季卿露出了马脚,陆嫣又哪里能姑息? 安伯走了,她现在也追不上了,可陆家还在这里! 想到这里,陆嫣蓦地上前。 出门来接月饼的是陆家大夫人周氏跟前的王嬷嬷,王嬷嬷还带了两个丫鬟一起,因为季卿送的月饼不少,王嬷嬷和两个丫鬟一人手里都拿了一大包。 陆嫣冲过来的时候,王嬷嬷和两个丫鬟显然没有任何的防备,见着陆嫣伸手就朝着自己手里的月饼抓过来,王嬷嬷反应快,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手,但两个丫鬟却没有王嬷嬷这么快的反应。 第166章 谎 陆嫣带着满心的思量回了靖宁伯府。 她这次回陆府,是用的要亲自给娘家送月饼的理由,当然了,月饼那是一个都没送出去的,门房连门都没让她进,当然也没有接她送来的月饼。 为了不让宁浩知道自己与娘家的关系已经不睦到了如此程度,陆嫣当然不会把那些月饼原样带回靖宁伯府,在半道上就将带来的几大包月饼都扔给了墙角处的乞丐,然后在那乞丐的千恩万谢之中带着高傲离开。 姑且不论陆嫣是为何把那些月饼施舍给了乞丐,但至少,这些月饼也足以让那个乞丐在中秋这两日填饱肚子,从这一方面来说,这倒也是不错了。 上了马车之后,陆嫣对着带来的丫鬟和车夫一阵警告,确认这些人不会把今天在陆家发生的事传出去,她这才总算是放下心来。 陆家人这般狠心,陆嫣已经没有了娘家,她当然再不能得了夫家的厌弃。 不管怎么样,她也是一定要将宁浩牢牢笼络住的! 马车一路回了靖宁伯府。 靖宁伯府在隆泰帝的眼里本就没有什么重要性可言,甚至伯府的爵位到了宁浩这一代都算是终结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别看宁浩是伯府的世子,但他在朝中也并没有什么地位,都已经三十五岁了,却还是只领了个闲差。 正因为闲,宁浩每日里早早就能回府。 今日也不会例外。 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宁浩今日回府之后并没有先去他新纳的那妾室那里,而是来了陆嫣的院子。 一进屋就见着宁浩正坐在屋里喝茶,这可是许久都不曾有过的事,陆嫣一时之间竟有些受宠若惊。 “世子爷,您是何时回来的?”陆嫣笑着迎了上去,连衣裳都没顾得上换。 宁浩含笑看着陆嫣,“我也才回来没多久,你出门一趟也累了,先去换身衣裳松快松快。” 陆嫣心里微甜,然后便也依了宁浩所言,进了内室换衣裳。 虽然换的是家常的衣裳,但陆嫣想着宁浩在这里,看这模样宁浩今日还会留下来用膳,她总不能穿些灰扑扑的衣裳,于是特意选了一件才做的新衣裳换上,还坐在镜前好好照了照镜子,确认自己现在称得上是容光焕发,半点都没有因为陆家的事而留下郁气,这才又重新回了外间。 “世子爷……”陆嫣的声音不自觉的变得娇软起来。 宁浩等陆嫣在他对面坐下,这才关心地问道:“夫人,你这次回娘家,一切都还顺利?也是我今日没空,否则应该与夫人一起回岳家看看的。” 这话就显得有些违心了。 当初陆嫣三朝回门时,陆家就将陆嫣和宁浩拒之门外,自那之后,宁浩就再没有登过陆家的门,如今也不过是因为季家翻身了,而陆家又与季家是姻亲,关系极为密切,他这才想着让陆嫣与陆家重修于好。 不过…… 与陆家重修于好这件事,陆嫣来做就行了,至于宁浩自己嘛,他只需要看结果就是了。 听宁浩问起这个,陆嫣微微一僵,为了不让宁浩发现不对,她很快也就恢复过来了,面色如常地笑道:“一切都顺利,父亲和大伯二伯都不在府里,两位伯母知道我是去送月饼的,都很高兴,还直道我和世子爷有心了……” “对了,世子爷,两位伯母还回送了月饼呢,要不一会儿世子爷尝尝?” 说起这些话,陆嫣是真的面不改色,就像她说的是真的一样。 而听陆嫣这样说,宁浩面上的笑容也变得更真切了一些,他道:“那敢情好!” 陆嫣接着便吩咐丫鬟去取两只月饼来。 陆家的门她都没能进去,这月饼当然也就不可能是陆家的回礼了,而是回来路过糕点铺子的时候随手买的。 陆家与靖宁伯府是姻亲,年节时本就应该互送节礼,若是没有这月饼,陆嫣又要如何圆她的谎呢? 不得不说,在这些事上,陆嫣倒也能做得滴水不漏。 很快,丫鬟就送了月饼上来。 陆嫣嫁进宁家也有好几年了,又向来对宁浩这个夫君极为上心,自然也就知道宁浩的喜好,知道宁浩更喜欢酥皮月饼,让丫鬟送上来的月饼自然也都是酥皮月饼。 “世子爷,您快尝尝这月饼,听大伯母说,这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厨娘的手艺,这位厨娘最擅长的就是做各种糕点,尤其是这酥皮月饼……”陆嫣笑盈盈地道。 她是一点也不怕被拆穿。 知道在陆家发生了什么的,也就只有她带去的两个丫鬟和一个车夫而已,但这两人经过她的警告,绝对不敢将这件事说出去。 至于这月饼,呵,不就是月饼吗,她就不信宁浩还能尝出这是谁的手艺。 果然,宁浩也确实没有尝出来。 吃完一个月饼,宁浩点头赞道:“大伯母手下这厨娘的手艺确实不错。” 陆嫣微微一笑。 看着陆嫣的笑容,宁浩的心头突然一动,他想起了一件事。 “夫人,贺大人有未婚妻了,这件事你应该知道了?”宁浩问。 “贺大人?”陆嫣疑惑道,“世子爷说的是贺章贺大人吗?” 贺章其人,京城又有谁能不知呢? 哪怕陆嫣的眼里一直只有靖宁伯府这一亩三分地儿,她也是知道有贺章这样一个人的,这可是朝中的新贵,隆泰帝的心腹,她既是靖宁伯府的世子夫人,想要不知道其实也难。 宁浩点了点头。 陆嫣道:“贺大人有未婚妻了,这件事我倒也确实有所耳闻,不过……” 不过,这件事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贺章是隆泰帝的心腹,可以说是满朝文武之中最得隆泰帝信任的那个人,年纪轻轻就已经身居要职,而且还随时有可能会被隆泰帝提拔,这样的人,靖宁伯府自然不会不想结交,只不过是结交不到而已。 陆嫣嫁进宁家四的,但据她所知,宁家与贺章并没有什么交情。 所以,宁浩这时候突然提起贺章,而且还是提起贺章的私事,这又是为何? 第167章 眼睛 见着陆嫣疑惑,宁浩也不急着解释。 他道:“说起来,我还见过贺大人的那位未婚妻……” 宁浩是在七夕那夜见着贺章和季卿的。 靖宁伯府不得隆泰帝的重用,宁浩这个世子也只能在东城兵马司中谋了个差事,上次的七夕香桥会就是在城东举办的,因为担心人多出事,七夕那晚,整个东城兵马司的人都被抽调去了维持秩序。 也就是那时,宁浩见着和贺章与一名女子走在一起。 宁浩平时与贺章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就是想要结交都找不到机会,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机会,当然想要过去搭上几句话。 不过,他都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呢,就被贺章的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虽然这都过去了一个多月了,但直到此时,宁浩都还记得贺章那一眼看过来的冷漠,以及当他再侧头看向身侧的女子时,眼里的温柔与包容。 七夕之后的第二日,因为香桥会上的事,贺章不仅没有断袖之癖,而且还有了未婚妻,并且与未婚妻之间感情甚笃的事,便也就传遍了京城。 而宁浩之所以会在这时与陆嫣说起这件事,是因为…… “贺大人的未婚妻,与夫人年纪相当,甚至容貌其实都有些相像。”宁浩将陆嫣仔细打量了一番,“尤其是眼睛,夫人的眼睛与贺大人的未婚妻格外的相像。” 宁浩说得极为笃定。 他也正是突然想到了这一点,才会一回府就往陆嫣的院子里来的。 宁浩也不知道,自己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是在期待着什么。 而陆嫣,这时候却是一怔。 她没有想到会从宁浩的嘴里听到这样一句话。 贺章贺大人的未婚妻,与她有些相像,尤其是眼睛格外的像? 陆嫣的脑中有灵光闪过。 她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她也只是将这点疑惑压下,冲着宁浩笑了笑,道:“世子爷这样说,妾身都要以为妾身是不是有什么失散的姐妹了……”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宁浩便也一笑了之。 这一日,宁浩不仅在陆嫣这里用了膳,还宿在了陆嫣这里。 翌日一早,陆嫣早早起身服侍着宁浩穿戴妥当,又送着宁浩离开,这才带着一脸甜蜜的笑容重新回了屋里。 想着宁浩昨日以来的极尽温柔,陆嫣端起茶盏喝茶时,唇畔都带着笑意。 但随即,陆嫣的笑容就是一顿。 杯中的茶水极为清亮,将陆嫣的一双眼睛都映得极为清楚,陆嫣看到倒映出来的那双眼睛,突然就想到了宁浩昨日的话。 他说,贺章的未婚妻,长了一双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眼睛。 陆家在陆嫣这一代,只有两个女儿,也就是陆嫣和长房的陆玥。 不过,陆玥长得像周氏,而陆嫣则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反倒与姑母长得有些相似,因而陆玥和陆嫣虽是堂姐妹,但容貌却是一点也不相似。 若真要说谁与陆嫣的容貌有些相似的话…… 也就是季卿了。 陆嫣与陆氏有些相似,而季卿是陆氏的亲生女儿,容貌与陆氏更是像了六成,尤其是一双眼睛,与陆氏可以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般。 而正好,陆嫣与陆氏最为相似的就是一双眼睛了。 在季家生活的那几年里,但凡是季家有客人到了,见着季卿和陆嫣这对表姐妹,总是难免说上一句“这姐妹俩真像”。 尤其是眼睛。 那时候的陆嫣听到这样的话,又有些欣喜,又有些怨恨。 欣喜于在外人的眼里,自己指定就是季家人,怨恨的是,她偏偏又不是季家人。 这十年来都再未见着季卿的面,若不是得了宁浩的话的提醒,陆嫣都快忘了,自己与季卿还有一双极为相似的眼睛了。 所以…… 贺大人的未婚妻,有可能就是季卿吗? 对于这样的猜测,陆嫣其实很想否认。 她不相信季卿会有这么好的运道,居然能攀得上贺章! 谁都知道,皇上的心腹贺章贺大人,那可是一个不近女色的人,即便并未成亲,这么些年也没谁见着贺章像别人一样在外眠花宿柳。 只这一点,就值得许多女子倾心不已了。 更别说,贺章还是简在帝心的人。 自从隆泰帝登基之后,贺章跟着水涨船高,京城不知道多少夫人想要将自家闺女嫁给贺章,也不是没有人主动试探,但最后都只能失望而归。 这样一个人,有身份有地位,有好容貌,还洁身自爱,哪个女子不想有这样的夫君? 只是想想便也知道,若是能嫁了这样的人,将来的日子定会过得如蜜糖一样甜。 可这样的好运道…… 凭什么落在季卿的头上? 哪怕陆嫣现在还不能肯定这个猜测,但只是想一想有这个可能,都足够她难受的了。 她不允许,不允许季卿过得这么好! 还是茶水倒映出来的那双眼睛,先前是含笑的,但现在,却是含恨的。 …… 季卿当然不会知道,自己又被陆嫣惦记上了。 这一日便是中秋,季卿给季宅的丫鬟小厮们都发了一个月月例的赏钱,这也使得季宅上下都是一片欣喜欢腾,众人面上的笑容,让人一看就觉得有了过节的气氛。 不仅发了赏钱,昨儿做的那些月饼除了要送人的,季卿本就吩咐多做了不少,为的就是过节的时候分发给季宅的众人,因而又额外的一人多发了几个月饼。 有赏钱,还有月饼,众人又如何能不高兴呢? 看着大家面上的笑容,季卿也觉得心情极佳。 她想,过了这个中秋,往后的每一个中秋,她的身边必定都不会没有亲人相伴了。 中秋佳节,最重要的也就是在天气晴朗的夜间,和家人一起吃着月饼赏月了,虽然家人们暂时还不能回来,但季卿觉得,刘氏等人在回京的路上离着京城越来越近,也一定会对这个中秋印象深刻。 虽然不能在一起,但也在同一轮圆月之下,而且彼此之间还越来直近,只这一点,就足够季卿高兴的了。 第168章 人月两圆 中秋这日,朝中官员除了当值的,其他人都是可以休沐的,所以季卿在午膳时间之前就见着了贺章,自然也就不会觉得有什么意外。 看到贺章的时候,季卿的眼中不自觉的就浮现出了笑意。 贺章的心里其实是不无感慨的。 比起前面几个月,如意对他的态度无疑有着极大的改变,想想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之下生活了十年,却始终未能靠近对方,却在短短几个月内就走到了对方的近前,贺章又岂能不感慨? 季卿的心里,其实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有时候,季卿也忍不住会想,若是没有系统的存在,那么,当她离开了贺府之后,她与贺章之间,又会怎样呢? 虽然季卿也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假设而已,但她仍忍不住会想。 当初最开始得到系统的时候,季卿对于系统的存在,其实是带着抗拒的,尤其是系统那一个个莫名其妙的任务,若不是有惩罚在,她是一定不会去做的。 但现在,季卿却有些感激起系统的存在了。 若不是有系统,她不可能这么容易的得到那些重要的证据,与贺章之间也不可能会有现在的亲近。 当初心生去意的时候,季卿确实没想过再回头,但那并不意味着她在那时候就能将贺章放下了,那时她只是没能看到与贺章名正言顺在一起的希望而已。 好在,那些迷茫,那些伤怀,最终还是过去了。 季卿冲着贺章抿了抿唇,“你来了。” 贺章笑着走向季卿。 季卿想起昨儿给贺章拿月饼的时候,贺章那副僵硬的表情,笑着问道:“怎么样,月饼味道还不错吧?” 语气中带着揶揄。 贺章倒也不难为情,“如意你亲手做的月饼,当然味道不错了。” “那要不趁着今儿是个好日子,我再做几个菜给你尝尝?”季卿问道。 贺章:…… 倒也大可不必。 见着贺章这副表情,季卿忍不住笑了起来。 贺章的眼里也跟着含笑。 过去的这十年,他每次见着季卿,哪怕她是笑着的,她的眼里也是带着轻愁的,而现在,那些愁苦总算是从季卿的眼里消失了,贺章又岂能不高兴? 打从四岁那年起,小小的贺章就已经将那个由他取了乳名的婴儿当成了他的责任,而在后面十年的相处之中,他对她的感情,从只有责任与怜惜,一点点有了转变,最后将她深深的烙进了他的心里。 明明心里有着这样的感情,却是一个字也不能说,即便是见着了人,也要将自己所有的感情遮掩起来,生怕会被发现。 现在回想起来,贺章对自己的演技,居然也是极为叹服的。 他从前,是怎么将这样炽烈的感情掩饰下来的呢? 最幸运的事,无非就是他心仪的那个人,正好也心仪于他。 贺章想到此处,眼里的笑意又加深了些许。 被贺章这饱含着浓烈的感情的眼神注视着,季卿只觉得面上有些发热。 就在这时,季卿的耳边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叮,新任务‘人月两圆’发布,在中秋这个人月两团圆的日子,宿主与贺章当然要彼此相伴,请宿在今日之内都伴在贺章左右!” “叮,完成任务奖励第二个好消息,若未能完成任务,宿主你懂的!” 听完这个任务,季卿要炸了好吗? 今日之内都要伴在贺章左右? 这是什么任务! 也就是说,就连今天晚上,她都得与贺章待在一起,可真的到了晚上,贺章总得回贺府啊,就算她如今知道了她和贺章是未婚夫妻,但他们毕竟还没有成亲,这要是一整晚都待在一起,到时候传出去了,外人又要如何看她? 虽然说,经历了这十年,季卿对于外人的眼光其实也不是太在意,但她也没办法过了自己心里这道坎儿啊。 “系统!”季卿在心里怒声道,“你给我出来!” 沉默。 还是沉默。 系统贯彻了一有事就装死的方针,不管季卿在心里怎么怒吼,都再没说过一个字。 季卿:…… 但很快,季卿就有了主意。 反正系统所说的惩罚,也就是将她小时候的糗事说给贺章听而已,从前她会在意这个,但现在她与贺章只差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了,对于彼此的心意也都极为了解,这些小时候的糗事而已,等到他们将来成亲了,说不定她自己都会主动说与贺章听,又如何能威胁得住她? 所以,季卿决定,等用过晚膳赏会儿月,就将贺章撵回去。 至于惩罚…… 呵呵,惩罚就惩罚吧,她才不怕呢。 这样一想,季卿的心头自然也就放松了下来。 贺章对于季卿这一会儿拧眉一会儿又放松的有些不解,但既然季卿的眉头已经舒展开了,他当然也不会多问。 但紧接着,他就见着季卿的眉头再次拧紧。 季卿的耳边再次传来了系统的声音。 先前无论季卿怎么呼唤,系统就是不出声,就跟根本就没有系统的存在一样,但这会儿,大概是发现自己定下的惩罚已经不能拿季卿怎么样了,系统立即就出来找存在感了。 “本系统提醒宿主一句,这次的惩罚并不是将宿主小时候的糗事告诉贺章。” 不是? 那是什么? “咳!”系统大概也知道自己有点损,但为了让季卿积极完成任务,他还是将接下来的话说了出来,“若宿主没能完成任务,宿主的亲人们抵达京城的时间将会往后推一个月。” 季卿:!!! 这样的惩罚,确实是现在的她无法接受的。 对于亲人们的归来,季卿本就无比的急切,她是恨不得家人们现在就出现在她的眼前,推迟一个月,这自然是让她难以忍受的。 可是…… 不想接受这样的惩罚,就意味着她要完成系统发布的这样可恶的任务? 季卿觉得,她应该收回之前对系统的感激。 这个系统,真是太可恶了! 季卿想了想,问道:“你所说的相伴左右,是指的什么?” 第169章 急事 相伴左右,总得有一个范围。 要是与贺章处在几十丈的距离之内都算是相伴,那这个任务倒也不难完成,这宅子也就是三进,内宅和外院的距离其实也不远,顶多季卿今晚住在离着外院最近的厢房,到时候再把贺章安排在外院的客房里。 季卿这样想着,倒也心下稍安。 但季卿忘了,她心里在想些什么,系统是可以感知到的,所以很快,她就被系统泼了一盆凉水。 “今日之内,宿主与贺章的距离需得在三丈之内。”系统道。 季卿:…… 她先前的盘算显然被系统给堵住了。 虽然这宅子只有三进,但就算是离着外院最近的那间厢房,离着外院的客房也是不只三丈的,这样一来,季卿先前的打算当然也就不可能了。 难不成…… 今晚真的要让贺章留宿在季宅? 季卿的眉头不由得狠狠拧了起来。 见着季卿眉头才舒展了一会儿就又皱了起来,贺章不由得道:“如意,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了?要是有,你不妨与我说说。” 季卿一言难尽地看向贺章。 她确实是遇到了难事,而且这难事还与贺章有关,可她能与贺章说吗? 当然是不能了。 系统的存在,季卿是不打算与任何人说的,不管是贺章还是她的亲人们都不能说,否则的话,季卿担心别人把她当成疯子看待。 有些沉重地摇了摇头,季卿道:“没什么。” 贺章见问不出来,想了想最近也确实没有发生什么让季卿不高兴的事,便也没有继续追问。 他觉得,既然季卿不说,想来也有不说的道理,等到季卿觉得能说了,又想说了,到时候自然也就会告诉他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午膳也就准备好了。 今儿是中秋,厨房做的菜也都带着些好的寓意,就连摆盘也都讲究个团团圆圆,看着别提有多喜庆了。 见着这些菜,再看看坐在对面的贺章,季卿心里的烦躁便也渐渐被抚平。 那十年都过来了,如今只不过是系统的一个任务而已,车到山前必有路,之前系统的任务她都应付了那么多次了,就不信这一次应付不过去! 这样一想,季卿倒也安然了。 因为季卿心情的好转,这顿午膳的氛围格外的好,等到一顿午膳用完,两个人不仅填饱了肚子,就连一颗心,似乎也都涨得满满的。 这倒是前所未有的感受。 过去的十年,季卿和贺章虽然同住贺府,甚至都住在内宅,但不管是逢年还是过节,他们其实几乎都没有在一起过过,论起谨守礼节的程度,贺章觉得自己只怕比那柳下慧还要厉害。 想想上次那一个拥抱就让自己心中激荡不已,贺章也实在是不明白,自己从前是如何熬过来的。 用完午膳,原本按着季卿的习惯,走动一会儿消了食,就该去午睡的。 但贺章在这里,她总不能抛下贺章自己去午睡,便也就打消了午睡的想法。 就在季卿想着,接下来的这大半日,要如何不着痕迹的跟贺章待在一起,又不能让贺章察觉到什么的时候,贺章的小厮澄心找了过来。 “主子,安伯让人递了话进来,说是澄心来了,好像是寻贺大人有什么急事。”忍冬道。 季卿看向贺章。 今日是中秋,也是休沐日,若不是紧要之事,也不会有人找到澄心那里去,澄心也不会找到季宅来。 可见,定是出了什么急事。 季卿道:“贺大人,你不妨先唤了澄心进来问话,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贺章眉头微拧。 他作为隆泰帝的心腹,平日里本就忙于公务,很少有时间能与季卿单独相处,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天的空,他原是想与季卿好好待上一日的,哪里能想到,就连这样的日子都能有事情找上门? 但贺章也知道,澄心是知道季卿在他心里的重要性的,若不是真的有急事,澄心也不会这样匆匆忙忙地找到季宅来。 所以,听季卿这样说,贺章顿了顿,还是让人将澄心带了进来。 “可是衙门里发生了什么事?”贺章问。 他休沐这一日,公事都是早有安排的,而且衙门里也有人当值,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急事,也不至于就急得一定要找他才是。 所以,贺章心里其实已经将这个可能排除了。 果然,澄心摇了摇头,“回老爷,不是衙门里的事,而是何家来了人,说是何家的老太爷有些不好了,想要见您一面……” 何家。 季卿有些疑惑。 她好歹也在贺府住了十年,但在此之前,她也没听说过贺章与哪个何家有密切的交往。 可按着澄心所说的,何家的老太爷有些不好了,却是在这个时候想要见贺章,可见这何家,何家的老太爷与贺章一定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 季卿将京城姓何的人家都拿出来思忖了一番,却也没能猜出到底是哪个何家。 贺章听完澄心的话,顿时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他第一时间抬步往外走,但很快又想起季卿,回过头有些为难地道:“如意,我……” 他原是想与季卿好好待上一日的,但谁能想到,在中秋这样团圆的日子,何家老太爷那里会有这样的意外情况发生呢? 季卿又不是那等胡搅蛮缠的人,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与贺章闹脾气,当即便道:“没事,你有急事就赶紧去吧……” 贺章点了点头,先是向季卿道别,等到转过头往外走的时候,脸色又沉了下来。 就在这时,贺章听到了季卿那略带了些忐忑与试探的声音:“贺大人,如果不麻烦的话,要不我跟着你一起去?” 季卿这也是没办法啊。 她并不知道何家是哪个何家,也不知道这位即将走向人生尽头的何家老太爷对于贺章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要是她任由贺章就这样走了,那她的任务就会失败,她的家人们回京的日子就会往后推一个月。 这是季卿所不能接受的。 第170章 往事 等会儿刷新…… 当然,除了任务的原因,也是因为季卿能看得出来,贺章现在需要陪伴。 想来…… 那位何老太爷,对贺章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吧。 听了季卿这话,贺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抬手在她发间轻轻揉了揉。 “好。”他道。 季卿连忙换了身衣裳,随后就与贺章一起,匆匆往外走去。 澄心显然考虑得极为妥当,来的时候就已经备好了马车,季卿和贺章出了季宅,立即就登上马车朝着何府驶去。 在马车上,贺章才说起了这位何家老太爷。 “何家老太爷曾经也在朝为官,不过现在早已致仕,何老太爷的儿孙虽然也有为官之人,但品级并不高,所以你可能不知道还有这个何家。”贺章道。 何家老太爷是一位老翰林,九年前贺章参加会试,何家老太爷就是会试考官之一。 那年贺章十九岁。 科举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说这是在走独木桥,那这座桥从来都只有极少数人能够走得过去,而在这些人之中,能成为举人参加会试的,大部分都是青年人中年人,甚至耄耋老者也不是没有,像贺章这样脸嫩的少年人,却是极少能够见着的。 所以,会试开始之时,一众举人在贡院外排队入场时,见着贺章总是不由得侧目。 大安朝对于科举舞弊向来查得极严,这些举人想要进入贡院参加会试,都是需要接受严格的检查的,以此来防止有人作弊,而参加会试的举子们对此向来少有侥幸,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在这时候做糊涂事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但,总是会有那么极少数的人,会怀着这样的侥幸之心,就比如当时在贺章后面排队的一名考生。 科举考试本就是一场持久战,在考试期间,举子们的吃喝拉撒都得在一间小小的考舍里进行,若是什么都要自己做,只怕考生们也没办法专心与考试了,因而是允许每名考生带进去一个书童的。 贺章当时带的就是澄心。 澄心是贺章从老家带过来的,九年前也才十四五岁而已,行事当然不如现在这般缜密稳妥,排在贺章后面的那名考生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明知道入考场之前要接受检查,仍带了不带的东西在身上,眼瞅着检查确实十分严格,他带来的东西指定是不可能过关的,而当时时间又紧,想要不着痕迹的将东西丢掉又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显然是不可能,这人为了不葬送了自己的前程,竟然想出了一个损招。 他将自己带来的东西偷偷塞到了澄心提着的考篮里。 考生的考篮里除了笔墨等,就是考试这几日需要用到的日常用品,若真是有问题,检查的时候当然非常容易被检查出来,澄心那时正因为即将入场而有些紧张,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考篮里被人塞了东西进来。 要是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贺章和澄心都没注意到考篮里多了不该有的东西,而那时眼见着就要轮到贺章接受检查了,被人查出考篮里的东西,贺章当然不会有什么前程可言。 也就在这时,作为考官之一,站在贡院门口监督衙役们对考生进行检查的何翰林,突然板着一张脸将贺章和澄心叫到了近前,说是要亲自给他们做检查。 检查的结果,当然是一切顺利。 当时贺章其实对这些一无所知,检查完了就进入了贡院,之后经多日的考试,终于金榜题名,后来又在殿试之中被先帝点中了探花。 十九岁的探花,就算没能延续三元及第的佳话,那也是相当骄人的。 直到当然,除了任务的原因,也是因为季卿能看得出来,贺章现在需要陪伴。 想来…… 那位何老太爷,对贺章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吧。 听了季卿这话,贺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抬手在她发间轻轻揉了揉。 “好。”他道。 季卿连忙换了身衣裳,随后就与贺章一起,匆匆往外走去。 澄心显然考虑得极为妥当,来的时候就已经备好了马车,季卿和贺章出了季宅,立即就登上马车朝着何府驶去。 在马车上,贺章才说起了这位何家老太爷。 “何家老太爷曾经也在朝为官,不过现在早已致仕,何老太爷的儿孙虽然也有为官之人,但品级并不高,所以你可能不知道还有这个何家。”贺章道。 何家老太爷是一位老翰林,九年前贺章参加会试,何家老太爷就是会试考官之一。 那年贺章十九岁。 科举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说这是在走独木桥,那这座桥从来都只有极少数人能够走得过去,而在这些人之中,能成为举人参加会试的,大部分都是青年人中年人,甚至耄耋老者也不是没有,像贺章这样脸嫩的少年人,却是极少能够见着的。 所以,会试开始之时,一众举人在贡院外排队入场时,见着贺章总是不由得侧目。 大安朝对于科举舞弊向来查得极严,这些举人想要进入贡院参加会试,都是需要接受严格的检查的,以此来防止有人作弊,而参加会试的举子们对此向来少有侥幸,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在这时候做糊涂事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但,总是会有那么极少数的人,会怀着这样的侥幸之心,就比如当时在贺章后面排队的一名考生。 科举考试本就是一场持久战,在考试期间,举子们的吃喝拉撒都得在一间小小的考舍里进行,若是什么都要自己做,只怕考生们也没办法专心与考试了,因而是允许每名考生带进去一个书童的。 贺章当时带的就是澄心。 澄心是贺章从老家带过来的,九年前也才十四五岁而已,行事当然不如现在这般缜密稳妥,排在贺章后面的那名考生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 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 第171章 等会儿刷新…… 当然,除了任务的原因,也是因为季卿能看得出来,贺章现在需要陪伴。 想来…… 那位何老太爷,对贺章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吧。 听了季卿这话,贺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抬手在她发间轻轻揉了揉。 “好。”他道。 季卿连忙换了身衣裳,随后就与贺章一起,匆匆往外走去。 澄心显然考虑得极为妥当,来的时候就已经备好了马车,季卿和贺章出了季宅,立即就登上马车朝着何府驶去。 在马车上,贺章才说起了这位何家老太爷。 “何家老太爷曾经也在朝为官,不过现在早已致仕,何老太爷的儿孙虽然也有为官之人,但品级并不高,所以你可能不知道还有这个何家。”贺章道。 何家老太爷是一位老翰林,九年前贺章参加会试,何家老太爷就是会试考官之一。 那年贺章十九岁。 科举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说这是在走独木桥,那这座桥从来都只有极少数人能够走得过去,而在这些人之中,能成为举人参加会试的,大部分都是青年人中年人,甚至耄耋老者也不是没有,像贺章这样脸嫩的少年人,却是极少能够见着的。 所以,会试开始之时,一众举人在贡院外排队入场时,见着贺章总是不由得侧目。 大安朝对于科举舞弊向来查得极严,这些举人想要进入贡院参加会试,都是需要接受严格的检查的,以此来防止有人作弊,而参加会试的举子们对此向来少有侥幸,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在这时候做糊涂事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但,总是会有那么极少数的人,会怀着这样的侥幸之心,就比如当时在贺章后面排队的一名考生。 科举考试本就是一场持久战,在考试期间,举子们的吃喝拉撒都得在一间小小的考舍里进行,若是什么都要自己做,只怕考生们也没办法专心与考试了,因而是允许每名考生带进去一个书童的。 贺章当时带的就是澄心。 澄心是贺章从老家带过来的,九年前也才十四五岁而已,行事当然不如现在这般缜密稳妥,排在贺章后面的那名考生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明知道入考场之前要接受检查,仍带了不带的东西在身上,眼瞅着检查确实十分严格,他带来的东西指定是不可能过关的,而当时时间又紧,想要不着痕迹的将东西丢掉又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显然是不可能,这人为了不葬送了自己的前程,竟然想出了一个损招。 他将自己带来的东西偷偷塞到了澄心提着的考篮里。 考生的考篮里除了笔墨等,就是考试这几日需要用到的日常用品,若真是有问题,检查的时候当然非常容易被检查出来,澄心那时正因为即将入场而有些紧张,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考篮里被人塞了东西进来。 要是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贺章和澄心都没注意到考篮里多了不该有的东西,而那时眼见着就要轮到贺章接受检查了,被人查出考篮里的东西,贺章当然不会有什么前程可言。 当然,除了任务的原因,也是因为季卿能看得出来,贺章现在需要陪伴。 想来…… 那位何老太爷,对贺章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吧。 听了季卿这话,贺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抬手在她发间轻轻揉了揉。 “好。”他道。 季卿连忙换了身衣裳,随后就与贺章一起,匆匆往外走去。 澄心显然考虑得极为妥当,来的时候就已经备好了马车,季卿和贺章出了季宅,立即就登上马车朝着何府驶去。 在马车上,贺章才说起了这位何家老太爷。 “何家老太爷曾经也在朝为官,不过现在早已致仕,何老太爷的儿孙虽然也有为官之人,但品级并不高,所以你可能不知道还有这个何家。”贺章道。 何家老太爷是一位老翰林,九年前贺章参加会试,何家老太爷就是会试考官之一。 那年贺章十九岁。 科举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说这是在走独木桥,那这座桥从来都只有极少数人能够走得过去,而在这些人之中,能成为举人参加会试的,大部分都是青年人中年人,甚至耄耋老者也不是没有,像贺章这样脸嫩的少年人,却是极少能够见着的。 所以,会试开始之时,一众举人在贡院外排队入场时,见着贺章总是不由得侧目。 大安朝对于科举舞弊向来查得极严,这些举人想要进入贡院参加会试,都是需要接受严格的检查的,以此来防止有人作弊,而参加会试的举子们对此向来少有侥幸,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在这时候做糊涂事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但,总是会有那么极少数的人,会怀着这样的侥幸之心,就比如当时在贺章后面排队的一名考生。 科举考试本就是一场持久战,在考试期间,举子们的吃喝拉撒都得在一间小小的考舍里进行,若是什么都要自己做,只怕考生们也没办法专心与考试了,因而是允许每名考生带进去一个书童的。 贺章当时带的就是澄心。 澄心是贺章从老家带过来的,九年前也才十四五岁而已,行事当然不如现在这般缜密稳妥,排在贺章后面的那名考生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明知道入考场之前要接受检查,仍带了不带的东西在身上,眼瞅着检查确实十分严格,他带来的东西指定是不可能过关的,而当时时间又紧,想要不着痕迹的将东西丢掉又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显然是不可能,这人为了不葬送了自己的前程,竟然想出了一个损招。 他将自己带来的东西偷偷塞到了澄心提着的考篮里。 考生的考篮里除了笔墨等,就是考试这几日需要用到的日常用品,若真是有问题,检查的时候当然非常容易被检查出来,澄心那时正因为即将入场而有些紧张,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考篮里被人塞了东西进来。 第172章 见过 贺章也没在何老太爷的卧房里待多久,顶多一刻钟也就出来了。 出来之后,他也没离开,而是沉默着与季卿站在一起。 不多时,卧房里就传来了先前那中年男子悲痛的呼声,外间的其他人,不管先前对季卿的身份有多好奇,这时都忍不住眼眶一红,也都跟着哭了起来。 一时之间,屋里一片愁云惨淡、凄风苦雨。 在这些何家人的哭泣之中,只是沉默而立的贺章看起来显然不够悲伤,但季卿却知道,他心中的悲痛,只怕不比这些人少。 过了好一会儿,先前那中年男子才红着眼睛走了出来,他先是吩咐何家人准备何老太爷的后事,然后走过来道:“贺大人,多谢您特意来这一趟,我知您与父亲之间情谊深厚,但父亲今年七十有一,也算是高寿了,便是父亲过世,那也是喜丧,您不用太过悲伤,不过,父亲方去,家中事多,不能多留您,还请您见谅……” 贺章与何老太爷乃是忘年之交,这中年男子纵是比贺章还要年长一些,在贺章的面前也是执了晚辈之礼的。 说起来,何家也确实是值得相交的人家。 且不提何老太爷对贺章的援手之恩,后来贺章一跃成为了隆泰帝的心腹,在朝中的地位可谓是举足轻重,满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与贺章搭上话,在这么多的人之中,何家众人绝对是与贺章关系最为亲近的人了,但这几年来,何家人却从未刻意在外宣扬过何家与贺章的关系,也从未打着贺章的名号做任何事。 只此一点,就足以看出何家人人口的贵重了。 若何家人不值得相交,何老太爷去世之后,贺章与何家自然不可能会再有交集,但何家人既然是可以相交的,贺章自然也不会与何家断了联系。 他点了点头,道:“节哀,府上还要准备丧事,我也就不多留了,等明日再来给老太爷上柱香。” 话说完,也没用何家人相送,贺章便与季卿一同离去。 走出何府,登上马车,贺章便轻轻叹了一口气。 季卿看向他。 贺章便道:“如意,我没事,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规律,谁也无法躲过,就像何老太爷的长子所说,何老太爷过世乃是喜丧,临终之前又并未太过痛苦,我其实也不会太过难过……” 他只是遗憾,从此这世间又少了一位知己。 尤其,还是在这样本该团圆的日子。 季卿轻轻点了点头。 贺章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换上笑容,道:“如意,今儿是中秋,我又刚经历了伤心事,反正咱们出来也就出来了,要不……你就陪我四处走走?” 季卿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 她的任务,本来就是在今天之内要一直待在贺章身边,此时闻言自然也就点了点头。 贺章于是吩咐赶车的澄心,“去城东。” 澄心应了一声,随即就调转车头,往了城东而去。 季卿有些好奇地问道:“去城东做甚?” 贺章朝着季卿笑了笑,突然道:“如意,你知不知道,在你惊慌失措地撞到我跟前之前,我其实见过你一面?” 十年前,季卿第一次见着贺章时,她正被官兵追得狼狈逃亡,还一头撞到了贺章的身上。 那时季卿自然不想节外生枝,低声道了歉便欲离开,猝不及防之下却被贺章一把抓住了胳膊。 一名豆蔻少女,突然被一名陌生男子抓住了胳膊,只怕谁也不能往好处去想,季卿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放声喊出来,但她随即就意识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后面的官兵正在到处找她,她若是不喊还能有一点周旋的时间,这要是一喊出来,反倒是给那些官兵指引了方向。 所以,便是心中惊惧,季卿仍死死地咬紧了唇,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而贺章那时候也没有解释,紧紧拽住季卿的胳膊,带着她迅速拐了几个弯,甩开后面的追兵,然后登上了他的马车。 那时的贺章还尚未入仕,马车当然也是最简陋的那种,马车里的空间极小,坐两个人都嫌有些打挤,若不是贺章去赶车了,并未与季卿坐在一起,季卿那时只怕都要考虑是不是要跳车逃走了。 虎穴与狼窝,反正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是的,在当时的季卿眼里,贺章说不定就是个心怀不轨之人,要将她带去狼窝。 后来贺章带着季卿在从前贺家留在京城的宅子里安顿了下来,季卿了解到贺章的身份之后,也难免为自己当初的误解而感到好笑。 回想起初见时的情形,季卿眼里也满是笑意,她将贺章的话在脑中过一遍,笑道:“那当然了,你不是早就说过,当初我洗三的时候,你就随着长辈们一起前来观礼了吗?” 就连她的乳名,都是那时才将将四岁的他取的呢。 贺章闻言,却是摇了摇头:“不是那一次。” 不是? 季卿的眼里浮现出疑惑来。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却是想不起来,她以前在哪里见过贺章。 且不说贺章身上那让人一见就难忘的气度,就说贺章这容貌,哪个女子见过他之后,至少也是不会忘记自己曾经见过这个人的。 但季卿却极为肯定,在十年前被追捕时见着贺章这次之前,她确实是没见过贺章。 见季卿拧着眉头努力回想,贺章的唇角不由得弯了弯。 “那我提醒你一下?”他道。 季卿点了点头。 “十年前,五月初一,城东五味斋门口……” 贺章的话还没说完,季卿就瞠圆了眼。 一般人对于十年前的往事,顶多也就是有个大概的印象罢了,要具体到哪一日发生了什么事,无疑是不太可能的,除非那一日发生了让人印象极为深刻的事,那自然也就能记得很清楚了。 十年前的五月初一,若只说这个时间,季卿可能一时半会儿的还想不到点子上来,但加上城东五味斋门口这几个字,就足够季卿想起来那时到底发生了何事了。 第173章 豆蔻 等会儿刷新…… 十年前的五月,季卿还未满十四,正是豆蔻年华。 季卿小时候爱吃糖,还做过为了多吃几块糖就故意把自己折腾病的傻事来,等到季卿年纪渐长时,对于糖倒是不像小时候那么执着了,却是喜欢上了各种香甜的点心。 对于季卿来说,能吃到一块松软香甜的点心,那就是再幸福不过的事了,即便之前心情有所不虞,吃上一块点心,坏心情也足以被驱散得七七八八。 而城东的五味斋,则是京城有名的老字号,专做各种点心,还时不时的就有新的点心推出,尤其是五味斋的点心攒盒,一个攒盒里装着好几种点心,买上一盒,打开的时候,总会让季卿有种惊喜感。 五月初一,五味斋又会推出新点心。 那一日,季卿特意约了表姐陆玥一起,去五味斋买点心。 陆玥比季卿年长两岁,两人年岁相近,陆氏又常常带着季卿去陆家,表姐妹之间自然也就感情深厚,纵然陆玥并不那么爱吃点心,但季卿特意相约,她也没有不应的道理。 五味斋的点心总是不会有错,就算对点心没有太大的兴趣,偶尔尝上几块也是不错的,更何况,还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出门好好逛上一逛。 于是,姐妹俩带了丫鬟登上马车便直往城东的五味斋而去。 季卿两人到的时候,五味斋外面已经等了好些人,从这些人的闲谈之中季卿才得知,今日五味斋推出的新点心竟然不是一种,而是五种,这五种点心还凑成了攒盒一起出售。 一个攒盒里就有五种新点心,季卿一听这话,自然是再高兴不过的。 也就在这时,五味斋的大门打开,人群也开始朝着五味斋里涌。 季卿一见就急了。 这么多的人,要是她慢了些,攒盒卖完了要怎么办? 本就因为五味斋一下子推出了五种新点心而兴奋不已,这要是到了五味斋还没买到,季卿觉得自己能伤心得晚上都睡不着觉。 所以…… 绝对不行! 在这样的急切下,季卿都没办法等着丫鬟们去买了,自己拽着陆玥的胳膊就一起往五味斋里挤。 但人实在是太多,季卿和陆玥又都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家,总是有顾虑的,便是挤也不能真的与那么多人挤到一起,可不就被其他人给落到了后面去了么? 看着前面那么些人的背景,季卿那是又急又气啊,这一气之下,脚下难免也就没有注意,一个不好,扑通一声就摔倒在地,要不是她摔倒之前及时松开了陆玥的胳膊,说不得还要把陆玥也给拽倒在地。 当时季卿那是又觉得痛,又担心买不到攒盒,一时情急之下,竟然“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也就是在这时,季卿的眼前多出一双穿着皂靴的脚,那微向上翘起的靴尖正好就映入季卿的眼帘,让她的哭声都不由为之一顿。 “咦,这是哪家的姑娘,竟然行此大礼?”这人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笑意,一听就知道这是在打趣她。 季卿原是想 十年前的五月,季卿还未满十四,正是豆蔻年华。 季卿小时候爱吃糖,还做过为了多吃几块糖就故意把自己折腾病的傻事来,等到季卿年纪渐长时,对于糖倒是不像小时候那么执着了,却是喜欢上了各种香甜的点心。 对于季卿来说,能吃到一块松软香甜的点心,那就是再幸福不过的事了,即便之前心情有所不虞,吃上一块点心,坏心情也足以被驱散得七七八八。 而城东的五味斋,则是京城有名的老字号,专做各种点心,还时不时的就有新的点心推出,尤其是五味斋的点心攒盒,一个攒盒里装着好几种点心,买上一盒,打开的时候,总会让季卿有种惊喜感。 五月初一,五味斋又会推出新点心。 那一日,季卿特意约了表姐陆玥一起,去五味斋买点心。 陆玥比季卿年长两岁,两人年岁相近,陆氏又常常带着季卿去陆家,表姐妹之间自然也就感情深厚,纵然陆玥并不那么爱吃点心,但季卿特意相约,她也没有不应的道理。 五味斋的点心总是不会有错,就算对点心没有太大的兴趣,偶尔尝上几块也是不错的,更何况,还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出门好好逛上一逛。 于是,姐妹俩带了丫鬟登上马车便直往城东的五味斋而去。 季卿两人到的时候,五味斋外面已经等了好些人,从这些人的闲谈之中季卿才得知,今日五味斋推出的新点心竟然不是一种,而是五种,这五种点心还凑成了攒盒一起出售。 一个攒盒里就有五种新点心,季卿一听这话,自然是再高兴不过的。 也就在这时,五味斋的大门打开,人群也开始朝着五味斋里涌。 季卿一见就急了。 这么多的人,要是她慢了些,攒盒卖完了要怎么办? 本就因为五味斋一下子推出了五种新点心而兴奋不已,这要是到了五味斋还没买到,季卿觉得自己能伤心得晚上都睡不着觉。 所以…… 绝对不行! 在这样的急切下,季卿都没办法等着丫鬟们去买了,自己拽着陆玥的胳膊就一起往五味斋里挤。 但人实在是太多,季卿和陆玥又都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家,总是有顾虑的,便是挤也不能真的与那么多人挤到一起,可不就被其他人给落到了后面去了么? 看着前面那么些人的背景,季卿那是又急又气啊,这一气之下,脚下难免也就没有注意,一个不好,扑通一声就摔倒在地,要不是她摔倒之前及时松开了陆玥的胳膊,说不得还要把陆玥也给拽倒在地。 当时季卿那是又觉得痛,又担心买不到攒盒,一时情急之下,竟然“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也就是在这时,季卿的眼前多出一双穿着皂靴的脚,那微向上翘起的靴尖正好就映入季卿的眼帘,让她的哭声都不由为之一顿。 “咦,这是哪家的姑娘,竟然行此大礼?”这人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笑意,一听就知道这是在打趣她。 第174章 五味斋 可是…… 季卿不解:“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按着贺章的说法,他那时才到京城不久,都还没正式到季家拜访,当然也不可能在之前见过季卿,既然是如此,他是如何认出季卿的? 贺章闻言笑了笑:“你们坐的马车上有季家的徽记,我还听到了你表姐唤你如意。” 季家,如意。 两厢一结合,当然也就足够贺章猜到季卿的身份了。 贺章那时其实也颇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居然会与当初的小如意巧遇,而且小如意已经长成了这样一个鲜活的少女,后来季卿一下子摔倒在地的时候,贺章都没忍住笑起来了。 想起初见时的情形,贺章眼里也不由得积满了笑意。 一看他这表情,季卿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了,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她又不是什么时候都这般冒冒失失的,当初也只不过是太过年少而已,有什么好笑的? 被季卿这样一瞪,贺章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还低低地笑出了声。 季卿瞪他。 再瞪他。 瞪着瞪着,想到自己曾经为了一盒买不到的点心而当众哭出声,她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时候,贺章看着季卿,用着再严肃认真不过的语气道:“如意,不管是为了一盒点心而哭出来的你,还是现在这个经历了许多风雨的你,都是你的一部分,其实若是可以,我更希望你一直是那个会为点心而哭的你……” 后面这句话,贺章说得极为感慨。 若能不经风雨,一直在长辈们的庇护之下,想来季卿一直会纯真喜乐,又岂会像过去的那十年一样,眼里时时都带着轻愁呢? 好在,现在季家人马上就要回京了,季卿眼里的轻愁也总算是被家人即将回来的喜悦所取代。 而季卿,听到贺章的这番话,抿了抿唇,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也就在这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很快,外面传来了澄心的声音:“大人,五味斋到了。” 季卿和贺章便也停下了谈话,先后下了马车。 这是十年以来,季卿第一次来五味斋。 十年的时间过去了,很多事都发生了改变,但这五味斋看着与十年前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季卿站在五味斋外,倒是不由得有了种物是人非的感叹。 但季卿突然就想起来一件事。 十年来,她虽然从未来过五味斋,更未买过五味斋的点心,但其实这她并没有少吃五味斋的点心,在贺府的日子,每月的初一,总会有人往她的院子里送上一盒五味斋的点心攒盒,最开始时,季卿本以为是贺章爱吃点心,所以顺便也给她送了一盒,但后来她很快就发现了,贺章其实压根儿就不喜欢吃点心。 季卿于是将这件事归为了巧合,而那时她的心里本就对贺章已经生出了那么些情愫,这样的巧合,甚至还让季卿的心里多了些隐秘的甜蜜。 直到现在,季卿才知道,这世上可能并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季卿问:“这十年来,每月初一的五味斋的点心……” 贺章道:“你不是喜欢五味斋的点心吗?” 季卿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时隔这么久,总算是知道了这些年吃过的点心都是贺章特意让人送过来的,季卿的心里其实仍有些泛甜。 但同时,她也不由得唏嘘。 她和贺章,这十年来为何都没有向对方坦诚自己的心意呢? 若是他们早早的就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心意,就算他们之间仍有着巨大的阻碍,就算他们仍如过去的十年一样,不可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夫妻,但至少,他们会知道,是有人陪着他们一起往下走的,心里也不至于会那么孤单。 但好在,现在也并不晚。 想到这里,季卿冲着贺章抿唇笑了笑,“说起来,搬到杏花胡同之后,我就再没吃过五味斋的点心了,今天可得多买点。” 贺章失笑。 虽然时间过去了十年,但爱吃点心这一点,季卿却是一点都没变。 两人于是入了五味斋。 今日是中秋,来五味斋买点心的人可是不少,虽然五味斋的点心比起普通的点心要贵了不少,但又不是天天吃,就算是家境普通一些的百姓们,咬咬牙也总是能买来尝尝鲜的,平时不好经常买,这逢年过节的,还不能买点好东西吃了? 正是如此,所以这会儿的五味斋里面挤满了人。 看着这么多人,季卿又不由得想起了贺章所说的,十年前的五月初一,那一日,似乎也有这么多人。 贺章显然与季卿想到了一处去,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五味斋时常会推出新的点心,再加上那些向来受追捧的点心,点心的种类可是不少,就连一些在京城并不常见,从别处传来的点心在这里也都能找得到。 当然了,因为今日是中秋,所以五味斋里卖得最多的倒是月饼。 月饼的种类不少,京城常见的几种月饼自然不会少,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口味完全不同的月饼,看着倒是琳琅满目。 季宅昨儿做了那么多的月饼,季卿当然不会再买月饼,只略看了看就略过的这些月饼,转而去看别的点心了。 虽然说是要多买点,但那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虽已是中秋,但秋老虎的威力仍极为惊人,天气也并没有明显的凉快下来,点心买多了可经不住放。 季卿挑了几种自己想吃的点心,一样买了一包也就是了。 今日出门是为了和贺章一起去何家,季卿当然没有带忍冬和冬青,几包点心她和贺章一人手里拿了两包,然后相携着一起往外走。 两人出了五味斋的大门,还没得来及登上马车,就见着一辆虽然低调,却能让人看得出奢华的马车停在了门口,随后,有丫鬟扶着一名看年纪约有三十七八的妇人下了马车。 妇人容貌娇艳,却又难掩威严,衣着穿戴无一不精致,可见是出身高门。 她下了马车之后并未离开,而是转身亲手从马车里抱出了一个约有三四岁,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娃。 第175章 云阳郡主 只看这妇人和小女娃通身的气派便可知她们定是出身高门,但季卿想了想,却发现自己以前并未见过那妇人。 但想了想,又不觉得奇怪了。 这妇人的年纪要比季卿大个十几岁,十年前季卿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而妇人却已经嫁作人妇操持庶务了,便是同在京城,但两个年龄段的人本就甚少有交集,季卿从前没有见过这妇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双方素不相识,一直盯着人看总是有些不妥的,是以季卿只看了这么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然后,季卿发现,贺章与这妇人,似是相识的。 贺章这时微微侧了侧身子,朝着妇人轻轻点了点头。 而那妇人,也含笑点头作为回应。 “贺大人。”妇人道。 同时,妇人的目光往季卿身上略略一扫,最开始明显有些意外,但很快也就变得从容,还特意朝着季卿笑了笑。 倒是妇人怀里的小女娃,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季卿,在触到季卿的视线时又有些害羞往妇人的肩头躲,别提有多可爱了。 因为这小女娃,季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妇人注意到小女娃的动作,也跟着笑了笑,随后带着小女娃进了五味斋。 而小女娃才进了五味斋的大门,就因为空气中弥漫着的点心的香甜而将其他事情都抛到了一边,甜甜软软的声音也由之传到了季卿的耳中。 “母亲,我今天能多吃一个玉露团吗?” 季卿面上的笑容加深。 她似是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季卿扭过头看向贺章,贺章自然知晓她的意思,却没有急着说话,而是道:“先上了马车再说。” 季卿点了点头。 两人登上马车,待马车驶离五味斋,季卿才问道:“方才那位夫人,你认识?” 贺章微微颔首:“那是庄王妃。” 庄王妃? 季卿稍稍想了一下,然后才从记忆的深处找到了对庄王府的印象。 最初的庄王其实是先帝的庶兄,只不过先帝的这位兄长才及冠不久就早亡了,只留下了妻子苏氏和唯一的一个儿子,自然而然的,他这唯一的儿子也就继承了王位,也就是如今的庄王。 如今的庄王是隆泰帝的堂兄,比隆泰帝大了八岁,他继承王位的时候还只是个孩子,庄王一脉本就不得势,苏太妃和庄王又是孤儿寡母的,就算身份尊贵,但可想而知,那些年也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头的,也是直到庄王年纪渐长,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可以任由人欺辱了,情况这才有所好转。 但即便是这样,庄王府也仍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也不知道是庄王本就不想掺和到储位之争里去,还是庄王府势弱,并没有参与的资格,总之隆泰帝与端王之间的争端,庄王当初从头到尾都并未涉及到其中,就算没有旗帜鲜明地支持隆泰帝,但同样的也没有支持端王,是以隆泰帝登基之后,对这个并没有比自己大多少岁的堂兄倒也并未有任何的为难,可以说是给足了庄王府的体面。 至于庄王妃…… 季卿似乎隐约听说过,庄王妃的身体好像不太好,常年在王府深居简出,似是在调养身体。 “……看来庄王妃的身体调理得差不多了。”她道。 方才见着庄王妃的时候,季卿并未看出她的身体有何不妥。 贺章点了点头:“庄王妃自出生起便身子弱,若不是出身名门,只怕也活不下来,听说这些年也是庄王费尽心思寻了一位擅长调养身体的名医来,才得以将庄王妃的身子调养到与正常人无异……” 季卿恍然。 原来是这样。 她想起先前那个可爱的小女娃,不由得笑了笑:“方才那小姑娘是庄王府的小郡主吗?看着倒是与庄王妃眉眼有些相似。” 那小女娃与庄王妃虽然并不十分相似,但眉眼之间也确实有些相像,让人一见就觉得这定是母女俩。 不过…… 那小姑娘看样子也有三四岁的样子了,看来庄王妃至少在四年前就已经将身子调养得当了,要不然也不可能怀孕生女。 贺章闻言,笑了笑:“那是云阳郡主,今年才三岁,是庄王和庄王妃的掌上明珠,才一出生庄王就上了折子为她请封……” 如此说来,庄王和庄王妃也确实对云阳郡主极为宠爱了。 “庄王妃调养好身体才得了这么一位郡主,会疼爱些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季卿道。 贺章点了点头,“如意说的是。” 季卿于是有些狐疑地看了贺章一眼。 虽然贺章说的话听着似乎都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但她总觉得贺章这话有些怪怪的,就好像这话里还有些什么意思并未被她悟透一般。 “难不成,我哪里说错了?”季卿忍不住问。 贺章失笑:“如意,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季卿想了想,也确实没有想出有哪里不对劲的,这才作罢了。 她又想起来系统的那个任务了,于是问道:“那……我们这就回去了?” 贺章的眼里闪过些许笑意,道:“如意,现在还早呢,不如我们就在外面多逛逛,好好故地重游一番,如何?” 这可真是正合了季卿之意了。 她跟着就想要点头,但又觉得自己这样的表现是不是太过急切了,于是轻咳一声,缓了缓,这才道:“也好。” 贺章低声笑了起来。 这辆马车是专为贺章准备的,车内的空间比起普通的马车自然要大了不少,但再怎么样,这也只是马车的内部空间而已,里面坐了两个人之后,这车内的空间也就更显得小了,现在贺章这样一笑,季卿只觉得那笑声就像是贴在自己的耳边响起的一般,让她的耳朵都跟着有些痒。 下意识的,季卿抬手摸了摸耳垂。 贺章就似是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谁而起,这时还一本正经地道:“如意,怎么你的耳朵有些红了,难不成是受了凉不舒服?” 听在季卿的耳中,这话就是带了那么些假惺惺,让她觉得尤为的可恨。 第176章 粑耳朵 等会儿刷新…… 所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说的就是此刻的季卿了。 被贺章笑得有些恼怒,她一时没忍住,趁着贺章偏头看她的时候,抬头直接就拧在了贺章的耳朵上。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可别提有多自然多顺畅了。 不过,真的拧住了贺章的耳朵之后,季卿却是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办了。 过了好一会儿,季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力持镇定,道:“我就是想看看你的耳朵有没有发热……”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有些不信。 贺章却像是没听出她这话有什么不对一般,点了点头,用着正严肃不过的态度与季卿讨论:“如意,我的耳朵你也摸过了……” 季卿瞪他一眼。 这人怎么说话的,说的好像她是故意占他便宜一样! 贺章继续道:“如意,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据说川蜀一带将怕媳妇的男子称作是‘粑耳朵’,意思也就是耳根软,你方才摸过了我的耳朵,你觉得我以后会不会是个‘耙耳朵’?” 话说完,贺章静静凝视着季卿,只是这样的眼神就足以让这马车里的气氛变得暧昧起来了。 季卿有些不自在。 这话,让她怎么接好? 贺章见状,又不由得笑出声来:“如意,别看我在外面还算是有几分脸面,但真要是在家里,在你的面前做个‘耙耳朵’其实也不错,你不用有任何的负担,按着你的心意说也就行了。” 季卿再瞪他一眼,“那按着我看,你以后就会是个不折不扣的耙耳朵,得被你……” 她本想说“你媳妇”的,但话到了嘴边,又临时变了个说法。 “就得被我管得死死的!”她道。 话说完,季卿就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虽然这段时间以来,她和贺章之间的关系直线升温,两人心里其实早就有了默契,只不过没有明着捅破那层窗户纸而已,但这样大胆的话,她也确实是第一次说出口。 不过…… 在最初的难为情之后,季卿很快就又觉得,说出这种类似于宣示所有权的话,那感觉…… 其实也挺好的。所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说的就是此刻的季卿了。 被贺章笑得有些恼怒,她一时没忍住,趁着贺章偏头看她的时候,抬头直接就拧在了贺章的耳朵上。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可别提有多自然多顺畅了。 不过,真的拧住了贺章的耳朵之后,季卿却是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办了。 过了好一会儿,季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力持镇定,道:“我就是想看看你的耳朵有没有发热……”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有些不信。 贺章却像是没听出她这话有什么不对一般,点了点头,用着正严肃不过的态度与季卿讨论:“如意,我的耳朵你也摸过了……” 季卿瞪他一眼。 这人怎么说话的,说的好像她是故意占他便宜一样! 贺章继续道:“如意,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据说川蜀一带将怕媳妇的男子称作是‘粑耳朵’,意思也就是耳根软,你方才摸过了我的耳朵,你觉得我以后会不会是个‘耙耳朵’?” 话说完,贺章静静凝视着季卿,只是这样的眼神就足以让这马车里的气氛变得暧昧起来了。 季卿有些不自在。 这话,让她怎么接好? 贺章见状,又不由得笑出声来:“如意,别看我在外面还算是有几分脸面,但真要是在家里,在你的面前做个‘耙耳朵’其实也不错,你不用有任何的负担,按着你的心意说也就行了。” 季卿再瞪他一眼,“那按着我看,你以后就会是个不折不扣的耙耳朵,得被你……” 她本想说“你媳妇”的,但话到了嘴边,又临时变了个说法。 “就得被我管得死死的!”她道。 话说完,季卿就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虽然这段时间以来,她和贺章之间的关系直线升温,两人心里其实早就有了默契,只不过没有明着捅破那层窗户纸而已,但这样大胆的话,她也确实是第一次说出口。 不过…… 在最初的难为情之后,季卿很快就又觉得,说出这种类似于宣示所有权的话,那感觉…… 其实也挺好的。所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说的就是此刻的季卿了。 被贺章笑得有些恼怒,她一时没忍住,趁着贺章偏头看她的时候,抬头直接就拧在了贺章的耳朵上。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可别提有多自然多顺畅了。 不过,真的拧住了贺章的耳朵之后,季卿却是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办了。 过了好一会儿,季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力持镇定,道:“我就是想看看你的耳朵有没有发热……”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有些不信。 贺章却像是没听出她这话有什么不对一般,点了点头,用着正严肃不过的态度与季卿讨论:“如意,我的耳朵你也摸过了……” 季卿瞪他一眼。 这人怎么说话的,说的好像她是故意占他便宜一样! 贺章继续道:“如意,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据说川蜀一带将怕媳妇的男子称作是‘粑耳朵’,意思也就是耳根软,你方才摸过了我的耳朵,你觉得我以后会不会是个‘耙耳朵’?” 话说完,贺章静静凝视着季卿,只是这样的眼神就足以让这马车里的气氛变得暧昧起来了。 季卿有些不自在。 这话,让她怎么接好? 贺章见状,又不由得笑出声来:“如意,别看我在外面还算是有几分脸面,但真要是在家里,在你的面前做个‘耙耳朵’其实也不错,你不用有任何的负担,按着你的心意说也就行了。” 季卿再瞪他一眼,“那按着我看,你以后就会是个不折不扣的耙耳朵,得被你……” 她本想说“你媳妇”的,但话到了嘴边,又临时变了个说法。 “就得被我管得死死的!”她道。 话说完,季卿就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第177章 婚期 时下的女子都以婉约、内敛为美,世人普遍都觉得,女子是需要矜持的,若是有哪个姑娘在与人谈及自己的婚事时没有害羞、躲闪,那就是相当不矜持的表现,说不得还会被人说上一声“恨嫁”,惹来许多人的嘲笑。 季卿虽然不至于如此认为,但在此之前,她在谈及自己与贺章的婚事时,也总是会害羞的。 可现在…… 她突然就不那么害羞了。 想到,在将来的将来,她会与眼前这个与她一样憧憬着他们的将来的男子共度一生,她心里更多的是欢喜,是期待,而不是害羞。 季卿也突然就觉得,坦然的面对自己的心意,这似乎并不是什么需要被苛责的事。 他们彼此心仪,这其实是再幸运,也再美好不过的事,为什么要被苛责呢? 所以,听到贺章提到了他们的婚期,季卿一改之前的回避,用着再认真不过的态度参与了讨论:“……我觉得婚期定在今年不太好……” 态度当然是认真的,但否定的话还是要说的。 贺章看向季卿。 季卿道:“年底就算有好日子,但大冬天的太冷了,办婚礼一点都不方便,还得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 这还真不是找个理由拒绝贺章的提议,而是季卿真就是这样想的。 出嫁是一辈子的大事,任何一名女子,对于自己的婚礼都是有着美好的憧憬的,当然也想自己的婚礼能够做到尽善尽美,季卿当然也是一样。 更何况,季卿连嫁衣都没有准备好呢。 别的可以没有准备,可嫁衣总不能不准备? 虽然自己的提议被季卿拒绝了,但贺章的眼里却是有着愉悦的,他能感觉到季卿态度的变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季卿现在在他的面前,似乎将一切心结都打开了,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而又通透起来。 这样的变化,自然是贺章想要看到的。 所以,虽然不能在今年之内将季卿娶进门,但看到季卿有这样的改变,对贺章来说,已经是很令他高兴的事了。 贺章于是笑道:“既然如意你不想在冬天成亲,那待明年开春了之后,或者是入夏了也行。” 他已经决定了,今儿回府之后就要好好翻翻历书,看看明年开春之后盛夏之前都有哪些好日子,到时候一定要说动季卿早早定下婚期,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唉,二十八岁都娶不上媳妇的人,说起来都心酸啊。 季卿闻言点了点头。 如今想起要嫁给贺章,季卿心里并没有任何的不确定,反而充满了期待。 两人谈论着这些的时候,马车已经在一间酒楼外停了下来。 这一上午,先是往何府去了一趟,后来又去了五味斋,不知不觉的,可不就到了午膳时间了么。 下了马车,贺章笑着道:“听说这家酒楼的菜味道甚好,今日正好有空,咱们倒是不妨尝一尝。” 贺府和季宅都有厨娘,厨娘的手艺都还不错,但偶尔换换口味总也是好的。 季卿欣赏往之。 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大部分的人今日都会选择在家里与亲人们一起团聚,会在酒楼里吃饭的人自然也就不多,就算这会儿已经是午膳时间了,但酒楼里的食客仍没有多少,倒也显得清静。 季卿和贺章没有在一楼大堂坐下,而是在小二的带领之下去了二楼的雅间。 算起来,这还是季卿和贺章第一次在外面用膳,所以两人的心里其实都是有些新奇的,一边说笑着一边就进了雅间。 两人并没有注意到的是,他们路过的其中一间雅间的门是开着的,那间雅间里相对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而这两个人显然是认识他们的。 准确来说,这一男一女之中的男子认识贺章,而那女子,则认识的是季卿。 那男子方才见着贺章的时候有些惊讶,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贺章已经和季卿一起进了另外的雅间了,他这时候要是再追进去的话,反倒显得太刻意了,说不定还要惹人嫌,便也只能遗憾地放弃这个想法。 然后,男子回过头,看向对面的女子:“方才那就是贺章贺大人,与他一起的女子,就是他的未婚妻。” 说到这里,男子摇了摇头。 贺章的未婚妻到底是何身份,现在在京城可成了一个引得人人争相猜测的谜,偏偏那位未婚妻就像是突然从京城冒出来的一般,让人根本就找不出她过去这些年留下的痕迹。 从贺大人这段时间以来的表现就能看出来,他对于这位未婚妻可是极为重视的,要是能知道贺大人的未婚妻是何身份,更甚,若是能与贺大人的未婚妻搭上关系,说不定就能顺理成章的搭上贺大人这艘船了。 只是想想,男子就觉得遗憾。 遗憾于,他没能有这样的机会。 而男子对面的女子,也就是陆嫣,这时候却像是大冬天的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一般,只觉得从头凉到了脚,更是凉到了心里去。 没错,这一男一女,正是宁浩和陆嫣。 陆嫣今日的心情原本是极好的。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季家人回京的日子当然也就一天天接近,时间越是往后推移,陆嫣就越能感觉到,宁浩对她的用心。 哪怕,这样的用心背后是有目的的,但陆嫣并不在乎。 她要是在乎,当初也不会宁愿与陆家人决裂都一定要嫁给宁浩了。 今儿是中秋,原本按着宁家的惯例,一家人是都要呆在伯府里团聚的,不过陆嫣这段时日一看着宁浩新纳的那妾室以及那妾室日渐隆起的肚子,心里就有些不顺畅,于是向宁浩提议要在外面用午膳。 就如陆嫣所料,宁浩同意了,而且还同意得格外的干脆,甚至就连这家酒楼都是宁浩选的,说是这家酒楼的菜式极有特色,特意带陆嫣过来尝尝。 陆嫣自然是满意的。 虽然宁浩现在还不知道她与季家之间发生的那些事,但陆嫣也想好了,她知道她的姑母是个心软的人,等到姑母回来,到时候她再哭求一番,姑母怎么着也不会计较她当初的年少不懂事? 第178章 偶遇 陆嫣却是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酒楼里碰到季卿。 是的,就是季卿! 虽然已经十年没见了,但陆嫣敢肯定,方才从这门口路过的,一定就是季卿! 上一次宁浩向陆嫣提起,他见过贺章的未婚妻,而且贺章的未婚妻的眼睛与她极为相似时,陆嫣的心里就隐隐有这样的猜测,虽然陆嫣极力想要否认季卿会有这样的好运,但因为这个让她难以安心的猜测,陆嫣后来还特意派了人去贺府外守着。 当然了,陆嫣也不敢让人盯着贺章的动静,她只是让人盯着,看看贺府有没有女性访客。 只不过,盯了这么些时日,贺府那边却是一无所获。 这其实让陆嫣松了口气,她还想着,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季卿就算这些年在京城,那也是个罪官家眷,又怎么可能与贺章这样的朝中重臣认识,并成为贺章的未婚妻呢? 哪里能想到,她这口气还没松下来多久,就在这里碰到了贺章和季卿。 宁浩说,那就是贺章的未婚妻。 真的是季卿! 陆嫣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着丝帕,好好一张帕子都快被她生生给扯坏了。 但表面上,她却是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笑盈盈地看向宁浩:“哦?方才那位就是你上次说的,与我的眼睛有些相似的贺大人的未婚妻?” 宁浩点头。 陆嫣有些遗憾地道:“可惜了,我方才没有注意到贺大人的未婚妻长什么样,若是她真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妹,那倒是好了……” 话说到后来,陆嫣还笑了笑。 宁浩也被她逗笑了。 他不由得想着,要是贺大人的未婚妻真的就是陆嫣的姐妹,那他和贺大人,将来岂不是要成为连襟了? 但很快,宁浩就又叹了口气。 只可惜,这也只是想想而已。 见着宁浩是这样的神色,陆嫣的面上带笑,但手里的帕子拧得更紧了。 …… 另一间雅间里,季卿和贺章可不知道,他们的到来还给宁浩和陆嫣带来了这样的一番对话。 贺章早就让澄心打听过了这家酒楼都有哪些特色菜,很快就点了几个菜,两人都不是那种喜欢铺张浪费的人,因而菜点得并不多,也就是三菜一汤而已,不过菜虽然不多,但这每一个菜都是季卿喜欢吃的。 看着端上桌的几个菜,季卿的心里其实觉得微微有些奇异。 有时候,季卿真的觉得,贺章似乎对她有着格外多的了解,对她的喜好更是摸得极为清楚,这并不是现在才有的感觉,而是这十年间一直都有的。 就比如,从季卿被贺章所救之后,每月都会有五味斋的点心送到她那里。 就比如,贺府的厨娘最擅长做的那几道菜,都是季卿爱吃的。 再比如,贺章这时点的这几道菜。 可是…… 季卿很确定,她从来没有在贺章的跟前说过自己的喜好,她那时才被贺章救了不久,就算贺章算是她的救命恩人,还好心收留了她,但她也并不能立即就完全信任他,又如何会与贺章说起这些呢? 而贺章,他也并没有问过季卿这些。 那么,贺章对她的这些了解,又是从何而来的? 季卿觉得,贺章只怕还有什么事没告诉她。 季卿这一出神,贺章便道:“怎么,这些菜色不合胃口?” 季卿摇了摇头,“没有,这些菜很好。” 吃完饭,两人出了酒楼。 不过,才走到酒楼门口,贺章就被人唤住了。 “贺大人!” 贺章和季卿停下脚步,循声望了过去。 待看清来人是谁,贺章的眼里有些了然。 而季卿,她并不认识这人是谁。 这十年间,她一直深居内宅,对于有些人,她可能知道那个人的存在,却从未见过。 贺章先是看了季卿一眼,然后才露出一个很有距离的微笑,淡淡道:“原来是靖宁伯世子。” 季卿不由得扬眉。 她可算是知道贺章为何会看她这一眼了。 靖宁伯世子宁浩,这是陆嫣的夫君,也是陆嫣当初宁愿与陆家人断绝关系也一定要嫁的人。 对于宁浩,季卿早就有所耳闻,只不过并没有见过而已,现在可算是见着这人了。 不过…… 宁浩自身才能并不出众,要不然也不会一直到现在都在东城兵马司了,虽然是伯府世子,但在他这一代之后,宁家的爵位就会被收回,就连容貌也并不出色,季卿其实也没能想明白,陆嫣当初为何一定要嫁给宁浩做续弦,给个那么大的孩子做继母。 当然,季卿也并不想明白陆嫣的想法。 只看了宁浩一眼,季卿随即就收回了目光。 她在想,今日是中秋,宁浩想来不会独自一人在这酒楼里用膳,那么,与他一起用膳的那个人,会是陆嫣吗? 若真是陆嫣,那陆嫣认出她来了吗? 若是认出来了,陆嫣为何没有出现呢? 是…… 心虚吗?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季卿就听到了宁浩的声音。 “贺大人,这可真是巧了,竟然在这里都碰到了贺大人……”宁浩道。 贺章与宁浩并没有什么交情,宁浩也是强行搭讪而已,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一时之间就不知道要如何往下说了。 这时,宁浩倒是有些暗恼。 也不知陆嫣吃了什么,竟是突然腹痛难忍,要不然他也不会独自一人在这里面对贺章了,陆嫣就算是帮着他与贺章的未婚妻说笑几句,也好过现在这样的尴尬啊! 想到贺大人的未婚妻,宁浩心里其实也真是有些惊讶。 七夕那晚,他确实是见过季卿一面,但当时是晚上,光线并不怎么好,又只是惊鸿一瞥,他也仅仅只注意到了季卿的眼睛与陆嫣极为相似。 但现在可是大白天,虽然他仍不敢一直盯着季卿看,但就方才那一眼,已经足够宁浩看清季卿的容貌了。 就如他那晚看到的那样,季卿的眼睛与陆嫣极为相似,其实若是仔细看的话,宁浩甚至觉得季卿的容貌与陆嫣好像都有些相像。 想起先前陆嫣的那句玩笑话,宁浩不由得在心里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呢,哪能真的就是陆嫣失散多年的姐妹? 第179章 冷淡 宁浩当初求娶陆嫣,对陆嫣以及陆家的情况,当然是极为了解的。 陆家的姑奶奶,也就是季家的大夫人,而陆嫣与季家的大夫人关系亲厚,当初还被季家大夫人留在季家住了三年,要不是季家突然蒙难,说不定陆嫣还会在季家继续住下去。 而陆家,在陆嫣这一辈,拢共也就只有两个姑娘,一个是陆嫣,另一个则是陆家长房的陆玥了。 不过,陆玥这些年一直在京城,也早就已经出嫁了。 真要说起陆嫣失散多年的姐妹,那…… 就只有季家那位嫡长女了。 可季家的那位嫡长女,早在十年前就被流放去了岭南,如今还未回到京城呢,又怎么可能是贺大人的未婚妻呢? 想到这里,宁浩用力摇了摇头。 他觉得,自己也真是着了魔了,竟然因为陆嫣的一句玩笑话就想了这么多。 为了不被贺章看出端倪来,宁浩连忙想要说点什么:“贺大人,这是陪这位小姐出游?” 宁浩想着,便是出于礼貌,贺章总也要介绍一下他的未婚妻。 但是,让宁浩没有想到的是,贺章闻言,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便道:“失陪。” 语毕,便与季卿一起登上马车离开。 直到马车都走远了,宁浩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哪里能想到,贺章竟是连个面子情都没给他? 想起贺章领着人转身就走的干脆,宁浩脸上一时红一阵白一阵的。 过了许久,他才总算是将心头的羞怒压下,重新恢复了镇定。 贺章如此冷淡高傲,自然也是因为他有这样的资格,作为隆泰帝的心腹,贺章在隆泰帝的跟前可是极为说得上话的,谁都能看得出来,贺章的前途不可能止步于三品,如今之所以未被隆泰帝提拔,一来是他还太年轻,过早的将他放在太过重要的位置上,会惹来下面的人不服,二来嘛,只怕隆泰帝也是想让贺章多积累一些资历和经验。 等到资历、经验、威望都不缺了,那时候的贺章,定然是前途无量的。 这样的人,可不是现在的宁浩能得罪,甚至是记恨的。 陆嫣就是这时候从酒楼里出来的。 先前惊鸿一瞥见着了季卿,从震惊中回过神之后,陆嫣以对宁浩的了解猜到,待会儿宁浩必定会找理由寻了贺章搭话,于是就在思索着要如何在此时避免与季卿的见面了。 若是宁浩没在这里,陆嫣当然不会想着回避季卿。 在陆嫣看来,如今她与季卿相见,该心虚的是季卿才是,怎么都不会是她。 可宁浩在这里,那就不一样了。 宁浩本就想借着她来搭上季家,若是知道了季卿的身份,只怕第一反应就是想借着她与季卿之间这表姐妹的关系去攀附贺章。 若陆嫣与季卿真是相亲相爱的表姐妹,那倒也无妨,可偏偏陆嫣对于自己做过什么十分清楚,而季卿就算当初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但季卿既然已经去过陆家拜访,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当初发生的事呢? 可想而知,季卿是绝不可能在宁浩的面前与她表演什么姐妹一家亲的戏码的。 到了那时,若是让宁浩知道了她与季家与季卿的关系有多恶劣,陆嫣觉得,宁浩只怕能吃了她。 所以,在她求得陆氏的原谅之前,她是不可能让宁浩知道这些的。 正因为如此,陆嫣才会在临着离开的时候突然借口腹痛难忍,去了茅房。 当然了,这也只是个借口而已,待宁浩下楼之后,陆嫣就一直隐在了窗外往楼下看,自然也就看到了宁浩是如何向贺章和季卿搭讪,又是如何被贺章冷待的。 明明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但表面上,陆嫣却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她朝着宁浩满是歉意地道:“世子爷,让你久等了……” 宁浩心中还残留了恼怒,原本是想冲着陆嫣发火的,但想想看即将回京的季家人,到底又将怒火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无妨,索性也无事,只不过是等了这么一时半刻的,夫人不必挂怀于心。”宁浩笑道。 陆嫣于是回以一笑。 从表面上看来,这对夫妻倒也是相敬如宾,可内里他们在想些什么,也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 登上马车之后,季卿就将宁浩抛到了脑后。 这种无关之人,她确实无需在意。 至于,以后她会不会与宁浩打交道,那还要看以后陆嫣会有怎样的表现了。 当然,这些都是以后才需要考虑的事。 季卿有些好奇地看向身侧的贺章,问道:“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贺章说了,今日是要与她一起故地重游的,先前他们已经去过了五味斋,那接下来呢? 说起来,季卿与贺章虽然在贺府同住了十年,但因为季卿一直深居内宅,在季卿搬出贺府之前,他们甚至从来没有一同外出过。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之间可以称得上“故地”的地方,当然也就少之又少了。 贺章闻言笑了笑:“接下来,我们就去你第一次见到我的地方。” 第一次见到贺章。 季卿的面上因为这句话而有了些恍惚。 要说她第一次见到贺章,那毫无疑问的,一定就是十年前她狼狈逃窜的那一日了,在满心绝望,以为自己会被官兵抓回去的时候,贺章突然伸出来的,将她自泥潭之中拉出来的那只手,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季卿心里唯一的安全感的来源。 虽然如今季卿知道了,她与贺章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这一次,但她对于贺章的所有印象,都是来自于此。 不过…… 那次的相遇,是在哪里来着? 也不怪季卿会记不住,当初她一个人流落在外,为了避免被熟人发现,都是捡的她的熟人不可能会来的地方暂时落脚,后来被并不在季卿预料之中的官兵追捕,季卿惊慌之下哪里还能认得路,点了人烟稀少的地方就往里钻,这样的逃窜之下,她要是能记得路那才叫奇怪了。 第180章 吸引 这是在城南的一处普通百姓聚居处。 京城向来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说法,城西靠近皇城,自然也就成了朝中官员选择居处的道选之地,而城东则聚集了许多的商人,这些人的地位比起城西的那些官老爷们可能是天差地别,但真要论家产,这些商人可不会输给官老爷们。 至于城南城北,那就是既无地位又无银子的普通百姓们住的地方了。 季卿当初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当然不可能再在城西城东招摇,而城南城北这样的地方,毫无疑问更利于她的藏身。 要是在以前,不知道自己和贺章早在五味斋就有了交集,季卿当然会以为,自己会在危急之时遇到贺章只是个美丽的巧合。 可现在,她却并不这样以为了。 当初季卿与贺章相遇的地方,是在一处小胡同里,而这里的胡同极为狭窄,两边的房屋也都是低矮甚至是有些阴暗的,马车当然不可能进入,所以贺章将澄心留下在马车上,自己则与季卿一起缓步往前行。 两个人并着肩,虽然身高差了不少,却也始终保持着统一的步调,不紧不慢地走在了胡同里并不齐整的青石板地面上。 听着自己和贺章的脚踩在石板上发出的声音,季卿的心里一片安宁。 她侧头看向贺章:“当初……你会救我,是不是并非巧合?” 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呢。 贺章当初虽然才到京城不久,但贺家留在京城的老宅也是在城西的,好端端的,贺章又怎么会无事出现在城南,而且还是这样的地方呢? 贺章闻言笑了笑,“确实并非巧合。” 他当初初到京城,原本想着休整好了,就以最好的状态去季家拜访,哪里知道季家突然就出事了。 贺章那时还只是一个举子,连进士都未中,在这种连季家都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的天威面前,他又能做什么? 贸然冲出去,说不得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所以,得到消息之后,贺章并未选择在那个时候出头。 不过,虽然没有出头,但贺章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陆氏等人被流放离京的时候,贺章其实挤在看热闹的人群之中了,他还趁人不注意往当时只有十岁的季朗手里塞了一锭金子。 贺章也知道,陆氏等人要远去岭南,这一路之上这锭金子只怕是保不住的,但就算是保不住,拿出来总也能让那些押送他们的衙役们对他们稍放松一些,哪怕只是让他们轻松一些,总也是好的。 除此之外,贺章也做不到别的了。 也正是那次送了陆氏等人离京,贺章才发现了,季卿并未在流放岭南的队伍之中。 所以,送陆氏等人离开之后,贺章就一直在寻找季卿的下落。 他想着,自己若是季卿,这时会去哪里。 顺着这样的想法,贺章找遍了城南和城北,也是他运气好,或者说是季卿运气好,在那一日,慌不择路的季卿一头撞到了他的身上来。 听完贺章的讲述,季卿不由得轻轻吁出一口气来。 所以…… 他们那看似巧合的相遇之下,其实还隐藏着多少贺章的东奔西走? “有时候,我真会怀疑,我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大善事,要不然怎么会遇到你呢?”季卿半开玩笑地道。 贺章闻言,轻笑一声:“如意,你可不要妄自菲薄,我可是个从不将就自己的人……” 他并未将话说完。 贺章说的也并不是安慰的话,而是实情。 也许是因为自幼时起,祖父和父亲就时常在他的耳边念叨着小如意,他早早的就将小如意当成了自己人生之中必须要承担起的责任,塞给季朗的那锭金子,后面寻找季卿的举动,其实更多的都是缘于这样的责任心。 就算季家倒了,就算季太傅和季正都不在了,但既然两家的长辈当初定下了亲事,那他当然也就会将这桩亲事进行到底。 救下季卿,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在贺章的眼里,都是他应该做的。 这是他的责任。 可是…… 被季卿吸引,从而将她放在心上,想要与她成为一对真正交心的夫妻,这些却不是缘于责任。 就如他所说的那样,他并不是一个将就的人,若是他没有被季卿吸引,他同样会娶季卿,但他们之间,却并不会有这么多的故事。 一个是责任,一个却是缘于心中的思慕。 这些,贺章是再清楚不过的。 他想说的是,若不是季卿的身上有着能吸引他的闪光点,他们仍会成为夫妻,却不会成为爱人。 季卿听懂了贺章的言下之意,唇角亦不由得微微往上扬。 最恰到好处的感情,也许就如他们这样,彼此的身上都有着吸引对方的闪光点,让对方为自己所吸引,然后并肩前行。 不过,季卿也有些好奇。 她道:“那……你最初是被我身上的什么吸引到的?” 季卿仔细想了想,也没能想出来,自己那时候有什么能够吸引贺章的。 那时候的季卿,刚刚经历了家族的剧变,以及与亲人的生离死别,可以说是处于人生之中的最低谷,更因为不能为家人做点什么,还要蒙了家人的保护才得以留在京城而愧疚不已,现在想想,季卿都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只怕浑身上下都笼罩在颓丧之中。 这样的一个人,有什么能吸引到贺章的地方? 季卿看着贺章,等着他的答案。 贺章想了想,微微笑了笑:“最初……大概是被你身上的不服输所吸引的吧。” 季卿疑惑。 不服输? 她自认为,这十年来一直过得碌碌无为,空有一颗解救家人的心,却从头到尾都没能做成什么事,又何来的不服输? 贺章轻笑一声:“如意,我将你带回贺宅之后,最初那段时间,你悄悄出去了几次,你还记得吗?” 季卿想了想,还真没什么印象了。 那段时间她其实过得浑浑噩噩的,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那段经历仿佛都笼罩在阴霾之中,再加上时间都过去了十年,会想不起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p> 第181章 小动作 **&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十**年**前**的**那**段**时**间**,**整**个**京**城**的**上**空**,**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阴**霾**。**&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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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季**卿**是**季**太**傅**的**长**孙**女**,**自**幼**就**得**季**太**傅**的**宠**爱**,**在**她**年**幼**之**时**,**季**太**傅**便**是**在**书**房**会**客**或**者**处**理**公**事**,**也**都**会**将**她**抱**在**膝**头**,**待**季**卿**年**岁**渐**长**,**季**太**傅**的**书**房**对**于**她**来**说**也**并**非**禁**地**,**所**以**她**的**所**见**所**闻**,**与**普**通**的**闺**阁**千**金**其**实**并**不**一**样**。**&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她**其**实**再**清**楚**不**过**,**仅**凭**着**保**全**下**来**的**这**有**限**的**人**手**,**能**做**到**的**事**极**为**有**限**,**更**别**提**是**替**祖**父**及**家**伙**申**冤**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可**是**个**极**为**自**负**之**人**,**也**是**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己**有**错**的**,**既**然**他**下**令**斩**了**季**家**人**,**那**只**要**他**在**龙**椅**上**坐**一**天**,**季**家**就**没**有**可**能**洗**清**污**名**。**&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而**那**时**的**先**帝**,**也**算**得**上**是**春**秋**鼎**盛**。**&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做**不**到**替**家**人**申**冤**,**但**季**卿**想**着**,**既**然**还**有**这**么**些**人**手**,**怎**么**着**也**要**做**些**什**么**,**至**少**,**得**对**那**些**落**井**下**石**之**人**做**些**什**么**。**&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季**卿**那**时**只**是**个**闺**阁**少**女**,**留**下**来**的**那**些**人**手**有**限**,**而**且**也**都**接**触**不**到**太**过**高**层**的**人**,**所**以**他**们**能**做**的**事**其**实**极**为**有**限**,**但**即**便**是**这**样**,**季**卿**也**没**让**那**些**落**井**下**石**之**人**好**过**。**&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别**的**做**不**到**,**选**了**必**经**之**路**将**人**蒙**了**脑**袋**打**上**一**顿**,**却**还**是**能**做**到**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些**人**是**如**何**落**井**下**石**的**,**其**实**谁**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偏**就**是**这**些**人**被**人**暗**算**,**有**心**之**人**自**然**会**想**到**,**这**定**是**有**人**在**替**季**太**傅**出**气**。**&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为**此**,**有**人**暗**中**觉**得**大**快**人**心**,**也**有**人**觉**得**出**手**那**人**实**在**是**太**过**冲**动**。**&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不**过**,**季**卿**很**快**就**将**季**太**傅**留**下**的**那**些**人**手**遣**散**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不**是**她**不**想**继**续**教**训**那**些**落**井**下**石**的**小**人**,**而**是**她**知**道**,**这**样**的**教**训**其**实**无**关**痛**痒**,**根**本**就**伤**不**到**这**些**人**的**根**本**,**这**只**是**她**无**能**为**力**之**下**的**任**性**的**小**小**报**复**而**已**。**。**&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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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她**原**本**一**直**以**为**,**她**当**初**的**这**些**小**动**作**,**贺**章**是**半**点**都**不**知**情**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却**没**想**到**,**贺**章**从**头**到**尾**都**看**在**了**眼**里**,**他**甚**至**都**没**阻**止**过**她**。**&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想**到**此**处**,**季**卿**不**由**得**道**:**“**你**既**然**都**知**道**,**怎**的**还**由**得**我**胡**来**?**”**&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那**时**若**是**被**人**发**现**季**卿**藏**在**了**贺**宅**,**季**卿**固**然**没**有**好**结**果**,**要**不**会**被**押**送**岭**南**,**要**不**会**被**送**到**教**坊**司**,**贺**章**同**样**也**会**前**程**尽**毁**。**</p> 第182章 捡 **&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换**了**任**何**一**个**人**,**只**怕**都**不**会**由**着**季**卿**如**此**牵**连**自**己**。**&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但**贺**章**,**却**是**并**未**与**她**提**过**哪**怕**一**个**字**。**&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听**季**卿**如**此**问**,**贺**章**伸**手**在**她**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因**为**我**知**道**,**你**才**是**最**不**希**望**会**连**累**到**其**他**人**的**那**个**人**。**”**&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若**不**是**怕**牵**连**到**别**人**,**季**卿**那**个**时**候**也**不**会**没**有**联**系**任**何**一**个**季**家**的**故**旧**,**就**连**陆**家**她**都**没**有**去**。**&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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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贺**章**这**时**候**突**然**道**:**“**如**意**,**我**还**知**道**,**你**这**些**年**可**也**没**放**过**当**初**那**些**落**井**下**石**的**人**…**…**”**&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季**卿**眉**梢**微**挑**。**&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贺**章**便**道**:**“**那**几**家**这**些**年**时**不**时**的**总**会**闹**点**事**出**来**,**说**是**家**宅**不**宁**一**点**也**不**为**过**,**你**可**别**告**诉**我**这**些**与**你**都**没**有**关**系**。**”**&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季**卿**抿**唇**笑**了**笑**,**“**不**能**说**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但**顶**多**也**就**只**有**一**点**点**关**系**…**…**”**&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她**也**真**的**没**做**什**么**,**无**非**就**是**多**注**意**了**些**那**几**家**的**事**,**但**凡**是**发**现**点**什**么**蛛**丝**马**迹**就**让**人**捅**出**去**而**已**。**&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贺**章**笑**了**起**来**,**低**沉**的**笑**声**让**人**轻**易**就**能**知**道**他**的**心**情**有**多**愉**悦**。**&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两**人**说**话**的**时**候**,**已**经**来**到**了**一**条**小**巷**子**前**。**&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贺**章**看**了**这**巷**子**一**眼**:**“**喏**,**如**意**,**当**初**我**就**是**在**这**里**把**你**捡**回**去**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他**用**的**是**“**捡**”**,**而**不**是**“**救**”**。**&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对**于**贺**章**来**说**,**那**也**确**实**不**是**救**,**而**是**将**一**只**流**落**在**外**,**本**就**属**于**他**的**小**花**猫**带**回**家**而**已**。**&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那**时**一**头**撞**到**贺**章**身**上**的**季**卿**,**也**确**实**像**只**小**花**猫**,**而**且**还**是**一**只**因**为**受**到**了**苛**待**,**所**以**看**谁**都**自**带**警**惕**的**小**花**猫**。**&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季**卿**倒**是**没**注**意**到**贺**章**的**用**辞**,**她**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巷**子**,**一**边**与**自**己**的**记**忆**印**证**。**&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当**初**奔**跑**在**这**条**巷**子**里**的**季**卿**,**根**本**就**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来**观**察**周**围**的**环**境**,**那**时**她**只**觉**得**这**是**一**条**长**得**让**人**绝**望**,**更**让**人**看**不**到**希**望**的**巷**子**,**但**现**在**再**看**,**这**其**实**也**只**不**过**是**一**条**普**通**的**巷**子**而**已**,**果**然**心**境**不**同**,**看**事**情**也**是**不**同**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轻**轻**吁**了**一**口**气**,**季**卿**道**:**“**当**初**若**是**没**有**在**这**里**遇**到**你**…**…**”**&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她**无**法**想**象**自**己**会**有**怎**样**的**结**果**。**&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季**太**傅**手**下**确**实**还**留**了**那**么**点**人**手**可**以**用**,**但**那**时**的**季**卿**本**就**是**匆**忙**之**间**不**得**不**流**落**在**外**的**,**还**有**追**兵**在**,**又**哪**里**能**联**系**得**到**那**些**人**,**又**如**何**能**让**自**己**幸**免**于**难**?**&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贺**章**闻**言**,**轻**声**道**:**“**如**意**,**没**有**那**样**的**可**能**。**”**&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季**卿**便**也**笑**了**笑**,**再**不**说**什**么**。**&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当**初**就**是**在**这**里**,**季**卿**面**临**了**十**几**年**来**最**大**的**恐**惧**,**就**算**是**这**十**年**来**,**这**里**给**她**带**来**的**恐**惧**其**实**都**并**未**完**全**散**去**,**反**倒**是**重**新**回**到**这**里**之**后**,**她**却**突**然**就**觉**得**,**当**初**的**那**些**恐**惧**,**真**的**已**经**再**影**响**不**到**她**了**,**残**留**在**心**里**的**那**些**阴**影**,**也**终**于**彻**底**的**被**驱**散**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巷**子**里**有**些**阴**暗**,**但**季**卿**的**笑**容**却**很**是**明**朗**。**&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她**道**:**“**好**了**,**这**里**也**看**过**了**,**我**们**这**就**回**去**了**吧**?**”**&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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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时**已**经**差**不**多**申**正**了**,**季**卿**想**着**贺**章**这**一**天**下**来**又**是**与**自**己**走**了**这**么**些**地**方**,**又**是**经**历**了**故**人**离**世**的**悲**痛**,**只**怕**也**有**些**累**了**,**便**道**:**“**你**先**去**客**房**休**息**一**会**儿**吧**,**今**儿**天**气**好**,**待**用**过**晚**膳**之**后**我**们**再**一**起**赏**月**可**好**?**”**&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自**然**是**好**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贺**章**点**头**的**同**时**,**其**实**心**里**也**有**些**诧**异**。**&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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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姑**娘**,**等**夫**人**回**来**见**着**您**,**一**定**会**很**高**兴**的**。**”**于**嬷**嬷**道**。**&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季**卿**笑**着**点**头**。**&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贺**章**这**一**睡**,**睡**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已**经**过**了**平**时**的**晚**膳**时**间**,**为**了**等**她**,**季**卿**特**意**吩**咐**将**晚**膳**推**迟**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睁**眼**之**后**,**入**眼**这**略**显**陌**生**的**环**境**让**贺**章**有**片**刻**的**茫**然**,**但**他**很**快**就**想**起**来**,**自**己**这**是**在**季**宅**。**&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想**到**季**卿**,**贺**章**的**唇**畔**又**多**了**些**许**的**笑**意**。**&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一**觉**,**贺**章**确**实**休**息**得**极**好**,**但**他**也**由**此**估**摸**着**,**时**辰**只**怕**已**经**不**早**了**,**连**忙**起**身**穿**戴**整**齐**,**拉**开**房**门**走**了**出**去**。**&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然**后**,**他**一**眼**就**看**到**了**季**卿**。**&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院**子**里**种**了**好**些**树**,**其**中**就**有**几**棵**桂**花**树**,**如**今**正**是**金**桂**飘**香**的**时**节**,**微**风**轻**轻**一**吹**,**将**桂**花**的**甜**香**弥**漫**出**去**的**同**时**,**也**有**那**细**碎**的**桂**花**簌**簌**洒**落**,**在**地**上**浅**浅**铺**上**一**层**淡**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季**卿**这**时**,**正**好**就**站**在**一**棵**桂**花**树**下**,**乌**黑**的**发**间**还**落**了**几**点**浅**黄**的**桂**花**,**有**倾**斜**而**下**的**夕**阳**正**好**映**到**她**的**身**上**,**让**此**刻**的**季**卿**看**着**就**像**是**在**发**光**一**般**。**</p> 第183章 桂花月饼 **&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看**到**贺**章**出**来**,**季**卿**莞**尔**一**笑**:**“**你**醒**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没**等**贺**章**开**口**,**季**卿**又**道**:**“**晚**膳**已**经**准**备**好**了**,**既**然**你**醒**了**,**那**就**准**备**用**膳**吧**。**”**&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贺**章**不**由**得**笑**了**笑**。**&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样**的**对**话**,**就**好**似**他**们**是**一**对**已**经**成**亲**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样**,**听**着**寻**常**,**却**又**透**着**许**多**的**温**情**。**&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而**这**,**本**来**就**是**他**一**直**以**来**所**追**寻**的**,**不**是**吗**?**&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两**人**一**起**入**了**正**房**。**&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不**多**时**,**于**嬷**嬷**就**领**着**小**丫**鬟**们**将**晚**膳**摆**上**了**桌**。**&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今**日**是**中**秋**,**厨**房**准**备**的**菜**色**自**然**也**就**丰**盛**了**不**少**,**虽**然**只**有**季**卿**和**贺**章**两**个**人**用**膳**,**但**也**有**五**菜**一**汤**。**&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要**知**道**,**平**日**两**人**用**膳**时**也**只**有**三**菜**一**汤**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季**卿**道**:**“**今**天**过**节**,**怎**么**着**也**要**丰**盛**一**些**,**倒**也**不**用**管**会**不**会**浪**费**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贺**章**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挑**这**样**的**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顿**饭**吃**得**既**温**馨**又**轻**松**,**两**人**也**没**有**谨**守**“**食**不**言**”**的**规**矩**,**觉**得**哪**道**菜**做**得**好**的**时**候**,**还**会**低**声**讨**论**几**句**,**时**不**时**还**说**上**几**句**闲**话**。**&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以**至**于**,**用**完**这**顿**晚**膳**,**两**人**不**仅**胃**中**得**到**了**饱**足**,**就**连**精**神**上**,**也**似**是**跟**着**得**到**了**满**足**。**&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因**为**推**迟**了**用**晚**膳**的**时**间**,**等**两**人**吃**完**饭**,**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透**过**正**房**的**窗**户**,**季**卿**看**到**一**轮**圆**月**已**经**升**上**了**空**中**,**皎**洁**的**月**光**洒**向**大**地**,**在**地**上**铺**上**一**层**淡**淡**的**银**光**。**&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既**是**中**秋**,**又**岂**能**不**赏**月**呢**?**&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早**在**季**卿**和**贺**章**用**晚**膳**的**时**候**,**于**嬷**嬷**就**吩**咐**人**在**院**子**里**摆**了**桌**子**,**桌**子**上**则**是**几**碟**瓜**果**点**心**,**以**及**各**式**月**饼**。**&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季**卿**和**贺**章**来**到**院**子**里**,**一**起**坐**下**。**&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圆**月**高**悬**,**月**光**之**下**,**两**张**椅**子**并**排**着**摆**在**一**起**,**因**为**靠**得**近**,**若**是**只**看**影**子**,**倒**像**是**紧**紧**挨**在**一**起**一**般**,**莫**名**就**透**着**一**股**子**亲**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一**边**赏**着**明**月**,**季**卿**一**边**将**其**中**一**碟**切**开**的**月**饼**往**贺**章**那**边**推**了**推**:**“**这**是**厨**娘**今**日**新**做**的**月**饼**,**里**面**加**了**院**子**里**那**几**棵**桂**花**树**上**的**桂**花**,**桂**花**还**是**我**亲**手**摘**的**呢**…**…**”**&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语**气**中**有**种**求**表**扬**的**雀**跃**与**期**待**。**&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贺**章**原**本**是**不**想**尝**这**月**饼**的**,**一**来**他**先**前**已**经**吃**饱**了**,**二**来**他**向**来**对**点**心**之**类**的**东**西**就**不**怎**么**感**兴**趣**,**但**听**到**季**卿**说**那**桂**花**是**她**亲**手**摘**的**,**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的**话**,**就**这**样**又**被**他**咽**了**回**去**。**&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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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你**看**…**…**”**季**卿**侧**过**头**,**正**要**与**贺**章**说**什**么**,**却**是**突**然**发**出**一**声**惊**呼**。**&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贺**章**莫**名**。**&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他**一**边**看**着**季**卿**,**一**边**抬**手**在**脸**上**轻**轻**挠**了**挠**,**也**不**知**道**是**不**是**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他**总**觉**得**脸**上**有**些**痒**。**&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季**卿**一**把**抓**住**贺**章**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然**后**才**将**一**句**话**说**全**了**:**“**你**的**脸**怎**么**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脸**?**&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贺**章**有**些**不**解**。**&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他**的**脸**确**实**有**点**痒**,**难**不**成**…**…**是**有**什**么**不**对**吗**?**&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季**卿**面**露**焦**急**,**也**顾**不**得**再**赏**月**了**,**直**接**抓**着**贺**章**的**手**腕**,**就**将**他**往**自**己**的**卧**房**里**带**。**&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还**是**贺**章**第**一**次**进**季**卿**的**卧**房**。**&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平**时**贺**章**过**来**,**顶**多**也**就**是**在**外**室**坐**一**会**儿**,**卧**房**这**样**私**密**的**所**在**,**总**是**不**好**让**他**进**去**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季**卿**这**会**儿**压**根**儿**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将**贺**章**带**到**她**的**梳**妆**台**前**,**往**凳**子**上**用**力**一**按**,**指**着**琉**璃**镜**,**语**气**急**促**地**道**:**“**你**看**看**!**”**&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贺**章**往**那**镜**中**看**去**。**&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随**后**,**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只**见**着**,**镜**中**的**贺**章**别**的**地**方**都**好**好**的**,**但**一**张**脸**上**不**知**何**时**却**是**起**了**许**多**密**密**麻**麻**的**红**疹**子**,**有**的**地**方**的**红**疹**甚**至**结**成**团**,**看**着**极**为**可**怖**。**&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若**说**原**本**的**贺**章**是**个**美**男**子**,**那**么**现**在**,**贺**章**都**可**以**算**是**容**貌**尽**毁**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要**是**重**视**容**貌**的**女**子**,**只**怕**这**时**已**经**尖**叫**出**声**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贺**章**自**己**倒**还**没**有**太**过**着**急**,**但**季**卿**却**是**一**脸**的**焦**急**之**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先**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虽**然**院**子**里**有**月**光**,**但**光**线**到**底**还**是**有**些**暗**,**季**卿**都**没**发**觉**这**些**红**疹**到**底**是**何**时**出**现**在**贺**章**的**脸**上**的**,**等**她**发**现**的**时**候**,**贺**章**的**脸**上**就**已**经**是**这**样**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贺**章**倒**不**那**么**着**急**,**他**还**有**闲**心**来**安**慰**季**卿**。**&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如**意**,**你**不**用**担**心**,**没**事**的**,**我**现**在**除**了**觉**得**脸**上**有**点**痒**之**外**,**倒**也**没**有**别**的**不**适**之**处**。**”**贺**章**道**。**&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他**安**慰**归**安**慰**,**但**季**卿**又**哪**里**能**真**的**就**不**担**心**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她**突**然**就**想**起**了**之**前**贺**章**吃**的**那**一**小**块**月**饼**。**&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用**完**晚**膳**之**后**贺**章**还**一**切**正**常**,**真**要**说**异**常**,**也**就**是**在**吃**了**那**一**小**块**月**饼**之**后**。**&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豆**沙**的**月**饼**,**昨**日**也**做**了**,**季**卿**还**给**贺**章**拿**了**一**份**,**贺**章**也**吃**过**,**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可**见**事**情**并**不**是**出**在**豆**沙**月**饼**上**。**&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那**么**…**…**&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是**加**在**月**饼**里**的**桂**花**?**&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季**卿**脑**中**灵**光**一**闪**:**“**从**前**我**也**听**人**说**过**,**道**是**有**些**人**体**质**特**殊**,**会**对**某**些**大**部**分**人**习**以**为**常**的**东**西**产**生**不**好**的**反**应**,**严**重**者**甚**至**足**以**致**命**,**你**的**脸**…**…**是**不**是**因**为**方**才**吃**了**那**块**月**饼**?**”**&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想**到**这**里**,**季**卿**不**由**有**些**自**责**。**&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将**桂**花**加**到**月**饼**里**,**这**还**是**季**卿**突**发**奇**想**提**出**来**的**,**厨**娘**只**不**过**是**按**了**她**的**吩**咐**去**做**而**已**,**甚**至**也**是**她**将**那**月**饼**推**到**贺**章**面**前**的**,**若**不**是**她**…**…**&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但**季**卿**也**知**道**,**现**在**自**责**并**没**有**任**何**的**用**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她**连**忙**吩**咐**于**嬷**嬷**让**人**去**请**大**夫**,**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道**:**“**对**了**,**澄**心**还**在**外**院**吧**,**要**不**让**澄**心**拿**了**你**的**帖**子**去**请**一**位**太**医**过**来**看**看**?**”**&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见**着**季**卿**如**此**,**贺**章**连**忙**道**:**“**如**意**,**没**事**的**,**你**放**心**,**要**不**咱**们**等**大**夫**看**了**之**后**再**说**,**要**是**大**夫**也**没**办**法**,**再**让**澄**心**去**请**太**医**如**何**?**”**&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季**卿**这**才**镇**定**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p> 第184章 **&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接**下**来**自**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于**嬷**嬷**也**被**贺**章**那**一**脸**的**红**疹**给**吓**着**了**,**忙**不**迭**地**着**了**人**去**请**大**夫**,**留**在**外**院**的**澄**心**知**道**是**贺**章**有**些**不**妥**当**,**连**忙**自**告**奋**勇**驾**着**马**车**出**了**门**,**没**过**多**久**就**用**了**最**快**的**速**度**将**一**位**白**发**白**须**的**老**大**夫**带**回**了**季**宅**。**&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那**老**大**夫**下**车**的**时**候**都**差**点**没**站**稳**,**要**不**是**澄**心**及**时**伸**手**扶**了**一**把**,**说**不**得**就**要**摔**倒**在**地**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你**说**你**这**…**…**”**&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没**等**老**大**夫**将**埋**怨**的**话**说**完**,**澄**心**又**一**阵**风**似**的**拖**着**老**大**夫**进**了**季**宅**。**&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待**真**正**的**站**到**贺**章**的**面**前**,**老**大**夫**整**个**人**都**快**散**架**了**。**&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不**过**,**真**正**见**着**贺**章**,**尤**其**是**贺**章**的**那**张**脸**,**老**大**夫**倒**是**顾**不**得**埋**怨**了**,**神**色**也**慎**重**了**许**多**。**&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仔**细**看**了**贺**章**的**脸**,**又**给**他**把**了**脉**,**过**了**好**一**会**儿**,**老**大**夫**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症**状**并**不**严**重**…**…**”**&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听**到**大**夫**这**话**,**季**卿**终**于**松**了**口**气**。**&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没**事**就**好**!**&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老**大**夫**又**道**:**“**老**夫**行**医**多**年**,**也**曾**见**过**有**人**有**这**样**的**特**殊**体**质**,**接**触**或**者**食**用**了**某**些**特**定**的**东**西**就**会**起**红**疹**甚**至**是**风**团**,**有**些**人**甚**至**因**此**而**致**命**,**好**在**这**位**公**子**症**状**只**是**轻**微**,**看**这**样**子**就**算**不**用**药**,**过**上**一**段**时**间**这**些**红**疹**自**然**也**就**会**退**了**,**不**过**还**得**将**导**致**这**种**症**状**的**那**样**东**西**找**出**来**,**以**免**往**后**再**次**引**发**病**症**…**…**”**&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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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确**实**奇**怪**。**&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贺**章**从**前**也**不**是**没**接**触**过**桂**花**,**桂**花**本**也**不**是**什**么**多**特**殊**的**东**西**,**每**到**这**个**时**节**,**到**处**都**可**以**见**着**金**黄**的**桂**花**,**闻**到**桂**花**的**甜**香**,**这**么**些**年**下**来**贺**章**也**没**见**有**什**么**不**适**应**的**,**贺**章**本**就**对**点**心**没**什**么**兴**趣**,**以**前**这**么**些**年**,**还**真**没**有**吃**过**桂**花**做**的**糕**点**,**谁**能**想**到**他**吃**了**那**么**点**加**了**桂**花**的**月**饼**,**竟**然**会**引**发**这**样**的**症**状**呢**?**&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季**卿**听**到**这**里**,**连**忙**道**:**“**对**了**,**以**后**像**桂**花**糕**之**类**的**东**西**,**你**可**千**万**别**再**碰**了**,**还**有**,**今**日**之**事**也**不**能**传**到**外**人**的**耳**中**,**我**也**会**敲**打**下**面**的**人**,**绝**不**让**他**们**把**今**天**的**事**传**出**去**。**”**&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这**倒**也**不**是**季**卿**杞**人**忧**天**。**&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方**才**那**位**大**夫**也**说**了**,**贺**章**之**所**以**症**状**轻**微**,**有**可**能**是**因**为**他**吃**下**去**的**桂**花**量**少**,**所**以**才**没**有**引**发**更**严**重**的**后**果**,**若**是**吃**下**去**的**桂**花**足**够**多**…**…**&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那**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谁**也**不**敢**肯**定**。**&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而**贺**章**身**为**隆**泰**帝**的**心**腹**,**想**要**巴**结**他**的**人**不**少**,**但**同**样**的**,**想**要**看**到**他**倒**霉**的**人**也**一**定**很**多**,**若**是**这**样**明**显**的**弱**点**被**这**些**不**怀**好**意**的**人**知**道**了**,**可**想**而**知**,**这**一**定**会**给**贺**章**增**加**许**多**的**危**险**。**&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季**卿**并**不**想**贺**章**冒**这**样**的**危**险**。**&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迎**着**季**卿**那**满**是**担**忧**的**目**光**,**贺**章**笑**着**点**头**:**“**如**意**,**都**听**你**的**。**”**&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见**他**虽**然**笑**着**,**但**语**气**却**是**很**认**真**,**季**卿**这**才**放**下**心**来**。**&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明**明**是**中**秋**佳**节**,**明**明**是**好**好**赏**着**月**,**谁**又**能**知**道**,**会**突**然**发**生**这**种**事**呢**?**&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也**是**到**这**时**,**季**卿**才**突**然**发**现**,**她**竟**然**一**直**到**现**在**都**还**紧**紧**握**着**贺**章**的**手**!**&lt;**b**r** **/**&gt;**&lt;**b**r** **/**&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刷**!**&lt;**b**r** **/**&gt;**&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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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t;**&amp;**n**b**s**p**;**&amp;**n**b**s**p**;**&amp;**n**b**s**p**;**&amp;**n**b**s**p**;**记**忆**之**中**,**这**个**中**秋**的**那**轮**明**月**,**胜**过**往**后**的**许**多**年**。**</p> 第186章 归来 等会儿刷新…… 因为刘氏等人将要提前抵京,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季卿大半的注意力便都放到了季家老宅上。 各种家具摆设,已经打好的在上了漆晾晒之后都先后搬到了季家老宅里去,将原本虽然修葺一新,却显得空荡荡的季家老宅一点点填充起来。 也让季家老宅,看起来更像从前季卿印象里的那个家了。 过去的十年,季卿虽然生活安稳,但她的心里就如无根的浮萍一般,其实从来都没有安稳过,还是在拿回了如今杏花胡同的季宅,又找回了于嬷嬷和安伯这两个熟悉的人之后,她才将季宅当成了她的家。 而现在,她自幼长大的家,又即将被她找回来了。 只要想着这些,季卿的心里便格外的满足。 当然,最让她高兴的还是,她阔别已久的家人要回来了。 季家老宅只是一栋宅子,只有家人都回来了,这里才能算是一个家。 忙碌的时候,倒也觉得时间过得挺快,可随着时间的过去,当季卿将季家老宅的一切都打理妥当了,只等着刘氏等人回来入住了,她就又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几乎让她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对此,贺章看在眼里,却是没有再安慰。 他知道,对于季卿来说,哪怕如今的等待让她很是焦灼,但想来,她的心里也是乐意于这样的等待与焦灼的。 毕竟,她是真的看到了希望。 在这样的等待之中,半个月的时间总算是过去了。 这日并非休沐日,但贺章却是向隆泰帝告了假,甚至还在隆泰帝问及原因的时候,直言是要去接抵京的季家众人,又惹来了隆泰帝的一阵打趣。 因为不用上朝,贺章早早的就来到了季宅。 才一见着贺章,季卿就忍不住跟他念叨:“我没记错吧,你昨日收到的信,确定祖母和母亲他们今日就能抵京了吧?” 话说完,季卿一眨不眨地看着贺章。 她其实记得再清楚不过,确实就是今日,但或许是期待了太久的事总算是可以实现了,她这时心里高兴的同时,又有些忐忑不安,唯恐眼前的这一切并不是真的,而只是她做的一个美梦。 所以,才迫切的需要从贺章这里得到肯定。 贺章对于季卿的心情感同身受,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冲着季卿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又握了握季卿的手,直到将季卿略有些凉的手捂暖了,这才收回手。 季卿则松了口气。 她没记错就好。 很快,季卿就拉着贺章说起了另外的事:“对了,你来帮我看看,我今儿穿哪件衣裳去接祖母和母亲他们比较好?” 红色太张扬,其他颜色又总觉得太内敛,不足以表达她现在的心情,明明几大柜子的衣裳,却怎么都找不出一件让她觉得满意的。 贺章见了有些想笑。 大概也就是在遇到与家人有关的事时,季卿才会这般无措。 他道:“如意,老夫人和伯母他们回京,这是天大的喜事,要不就穿红色这件吧,老夫人他们看了也一定觉得欢喜。” 这话简直是说到了季卿的心坎儿里了,她本就中意这件红色的衣裳,只是觉得太过张扬了,但现在既然贺章都这样说了,那她当然也就不觉得有所顾忌了。 “好,就穿这件!”季卿用力点头。 然后又将贺章撵出去,等换好了衣裳才重新走出来。 按着季卿这十年来的心境,当然不会穿红色的衣裳,这件衣裳还是搬来季宅之后才重新做的,不过还是第一次上身。 贺章看着季卿穿戴好了走出来,眼里有着再明显不过的惊艳。 不过…… 看着季卿穿着一身红裳朝着自己走来,贺章有那么一瞬间,其实是以为这是到了他们大喜的日子。 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div> 第187章 长亭短亭 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从前这只是季家众人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诗而已,他们会结合诗中的语境来揣测诗人在写下这首诗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但那也只是揣测而已。 但现在,当他们乘坐的马车一点点接近京城,当他们经过一个个长亭短亭,他们才真正明白了当初诗人的心情。 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 每过一个长亭,每过一个短亭,众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在心里计算,他们要再过多少个长亭短亭,才能抵达京城。 心中的急切,让他们都恨不得在背上插上一对翅膀,直接飞回去。 京城,他们已经离开十年之久了! 想到这里,众人接连深呼吸,这才将心中的急切勉强压了下去。 为了不让自己一直想着还有多久才能抵达京城,季婉开口道:“祖母,母亲,大伯母,您们说……大姐知道了我成亲了,会不会……” 原本只是想转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的,但真开口之后,季婉却真的有些担忧了。 当初贺章派来的人在季婉的婚礼之上赶到了,而当时还是刘氏让那人过来的,这其实也是刘氏在隐晦的告诉季婉,让她自己作决定,并且不管她做了什么样的决定,家人都会支持她。 若是季婉当时选择终止婚礼,刘氏等人定会穷尽一切办法来还了程家的恩情,哪怕他们需要背上背信弃义这样的名声,他们也会支持季婉到底。 毕竟…… 比起一个好的名声,季家众人更在乎的,还是季婉下半辈子的幸福与否。 季婉那时其实也确实有过犹豫。 曾经的她是季婉的二姑娘,打从出生起就过着金尊玉贵的生活,在她的生活里压根儿就不会遇到程年这样的人,她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自云端跌落,还遇到了程年这个人。 若季婉还是曾经的季家二姑娘,她自然不可能选择程年这个人。 可是…… 她已经不是曾经的季家二姑娘了。 这十年来,季婉再清楚不过她的生活出现了怎样的落差,她也接受了这样的落差,也正因为如此,当程年出现在她的身旁,竭尽他所能的守护了她十年,季婉才会真正的受到了触动。 她想,就算她还是从前的季家二姑娘,想要遇到这样一个遇到任何事都想护着她,而且从来不会用任何的方式逼迫她的人,也一定不容易吧? 既然遇到了,那就珍惜吧。 所以,那一日,明明季婉是有机会叫停婚礼的,她却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将婚礼进行到底,真正的嫁给了程年,成为了他的妻子。 一直到现在,回想起当时程年知道她的决定之后,那由惨白终于转为了正常的脸,季婉都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没有错的。 这样一个人…… 她如何能辜负呢? 后来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季家的案子已经重审,隆泰帝也还了季家的清白,季家众人在高兴的同时,又有另外一个问题横在了众人的心头。 那就是,季婉要怎么办。 这十年来,季家众人是靠着所有人的相互扶持才能一路走下来的,可以说少了任何一人都不行,现在众人当然也不能丢下季婉自己回京。 可季婉若是要回京,那程家人又要怎么安置呢? 当初季婉可以叫停婚礼,却选择了嫁与程年为妻,而现在,她当然也不可能丢下程家人独自回京,所以,思来想去之后,刘氏想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让程家人与他们一起回京。 对于季家众人来说,这当然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能让季婉跟着他们一起回京,也能避免季婉因为要丢下程家人而心生愧疚。 但同时,季家众人也知道,对于程年和他的家人来说,这也许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毕竟…… 故土难离。 就算季家众人在岭南生活了十年,在他们的心里,他们的家乡仍是京城,易地而处,就算京城是天子脚下,有着程家众人之前不曾见过的繁华,但这个并不繁华的,似乎空气中都透着一股子海腥味的地方,也是程家人的故乡,他们会愿意舍弃在家乡的一切,跟着季家众人前往他们完全陌生的京城吗? 季婉那时其实并没有这样的信心。 让季家众人没想到的是,季婉与程家人一提这件事,程家人立即就答应了下来,而且答应得还极为爽快,爽快到季婉都有些惊讶了。 但其实,程家人之所以这样爽快,当然也是有原因的。 一来,京城那确实是一等一的繁华之地,他们的确想去京城见识一番。 二来…… 程家人其实都看得再清楚不过,季婉是一定要跟着季家人回京的,若是他们不肯一起去京城,说不得才刚刚成亲的小夫妻就得就此劳燕分飞,到时候程年只怕是接受不了的。 与其如此,程家夫妇自然也就选择随着季家众人一起去京城了。 季家洗刷了冤屈,听说皇上不仅将季家的家产都还了回来,还额外的给了大笔的赏赐,可想而知季家人回京之后在皇上那里必定是相当有脸面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随着季家人一起去京城,自然能得到妥善的安置,并且用最快的时间在京城安顿下来。 至于故土难离…… 若程家人在岭南过得有多好,他们也许会多几分舍不得,但事实却是,程家在岭南也只不过是小人物而已,这些年就算过得比季家人好一点,但也仅仅只是好那么一点而已。 在这样的情况下,岭南也真的没有太多让他们留恋的地方。 所以,会同意与季家人一起前往京城,那也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事情能这样皆大欢喜,这当然是所有人都想要看到的,所以程家人略收拾了一番,就跟着季家众人一起启程了。 这次回京,刘氏一人独乘一辆马车,陆氏和李氏共乘一辆,季朗和季睿一辆,季婉和程年一辆,程家夫妻一辆,五辆马车再加上装行李的两辆马车,倒也显得有些浩浩荡荡。 这也是季家众人值得带回京城的行李少,两辆马车里大部分装的倒是程家几人的行李。</div> 第188章 狂奔 决定带着程家人一起回京的时候,季婉心里只有高兴的,并没有什么不安。 可是,当他们一点点接近京城,她却不由自主的不安起来。 她想着,她选了程年作为自己的丈夫,有程家这样的婆家,她的长姐若是知晓了…… 会看不起她吗? 毕竟,以着季家小姐的身份,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这样一个人作为自己的夫君的。 也正因为不安,季婉才会和陆氏李氏一起,聚到了刘氏的马车上。 听季婉这样说,刘氏和李氏还没来得及说话,陆氏便先开口了。 “婉婉,你不用多虑,你并没有任何让人看不起的地方,正相反,若是你长姐知道了你的选择,她会为你感到骄傲的!”陆氏说得斩钉截铁。 刘氏也点了点头。 李氏先前一直有些担忧地看着季婉,这时听陆氏这样说,又见着刘氏也点头了,心里倒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十年前他们被流放到岭南,而季卿则被独自一人留在了京城,这十年来,众人其实一直都在记挂着季卿,担心她会不会因为被留在京城而经受更多的苦难。 有时候,他们甚至在想着,也许当初让季卿跟着他们一起去岭南反而会更好。 也正因为这样的想法,对于季卿,众人的心里其实一直都存了些愧疚的。 再则,贺章的人找到众人之后,众人也知道了季卿这十年来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更知道了,季家能翻案,还有贺章在其中出了大力,而贺章之所以会出力,说到底也是为了季卿。 如此,本就对季卿心存愧疚的季家众人,就更在意季卿的想法了,所以才会有季婉方才的这一问。 得了陆氏和李氏的安慰,季婉心头的不安也稍稍抒解了几分。 季婉与季卿的年纪只相差了一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也十分亲厚,她其实也知道,季卿不会因为这件事就看不起她,但大约是出于一种近乡情怯的心理,越是靠近京城,她反而越是担心起来。 刘氏见着季婉的模样,笑了笑,转移话题:“与其担这些无谓的心,你们倒是不妨想想,马上就要抵达京城了,如意会在何处接我们?” 对于季卿会不会出城来接他们,刘氏没有任何的怀疑。 其他人也一样。 一边说着自己的猜测,几个人一边想着见着季卿时会是怎样的场景,心里的那点不安,自然而然的也就被压了下去。 尤其是陆氏。 若说众人之中,想到季卿时最激动最不安的那个人,自然就是陆氏了。 当初推那一把,是出于陆氏作为母亲的本能,她那时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想着他们这些人是避免不了的要被流放到岭南去的,但季卿既然还有一线机会,她当然不能让季卿也跟着去岭南受苦。 但后来想想,去了岭南会吃苦,留在京城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只是,那时已经容不得陆氏后悔了。 这些年来,陆氏也时常会为当初的那一推而后悔,生恐季卿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吃了更多她无法想象的苦,也是直到贺章的人找过来,知道了季卿这十年来过得安好,陆氏才总算是放下了那颗提了十年的心。 现在,她就要见着她的女儿了! 十年过去了,她的如意,变成了什么模样? 这绝对是陆氏此生最为急切的时刻。 在这样的急切之下,众人总算是盼到了抵京的那一刻。 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归来,众人都是近乎贪婪的将京城的一切都印在了心里的,如今总算是见着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得熟悉起来,甚至与他们印象中的景物开始一一印证,他们的心便也变得滚烫起来。 京城! 他们回来了! 十年前,他们是以着罪官家眷的身份被押送离开的,而如今,他们总算是能抬头挺胸、堂堂正正的回到这里了! 带着这样的心情,车队眼瞅着就要抵达京城外的第一个十里长亭了。 早在确认已经接近京城的时候,季朗季睿,还有季婉程年就已经按捺不住,时不时的就将头探出车外四处张望了,看到京城外十里处的那个长亭,也是他们归京之行的最后一个长亭,几个小的眼中都不由得一亮。 随后,隔得远远的,季朗和季婉的目光却是落在了长亭之中,那有些模糊的两个人的身上。 虽然离得远,甚至只是隐约能看到那亭中有两个人影而已,但季朗和季婉却是第一时间就认定了,那其中的女子,定就是他们的长姐! “长姐!” “一定是长姐!” 两人忍不住道。 随后,季朗突然扬声道:“停车!” 他等不及了! 马车一停,季朗“嗖”的一下就蹿了下去,然后朝着长亭处狂奔起来。 看着季朗狂奔的背影,刘氏忍不住笑道:“这孩子,还道他这些年已经历事了,性子也变得沉稳持重了,却不想还是这般冲动,让车夫把马车赶快点,不比他自己跑过去更快吗?” 车里的陆氏和李氏闻言,也跟着笑了。 不过,笑过之后,转眼之间,三人目光相触时,却都发现了彼此眼中那隐隐的泪光。 若是可以,她们其实也想像季朗那样狂奔而去。 坐在马车上也许姿态更从容,但那又如何能表达出她们对季卿的思念呢? 而下一个与季朗一样往着长亭狂奔的,是季婉,她还拉上了程年一起。 当初的季婉是个沉稳文雅的小姑娘,是怎么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的,可现在的季婉,却觉得只有如此才能表达出她心中的兴奋与期待。 下了马车,季婉遥遥指着亭中那纤细的身影,对程年道:“看到了吗?那是我长姐!” 语气别提有多骄傲了。 程年闻言,笑了笑。 季婉的长姐,自然也就是他的长姐。 随后,季婉紧紧拽着程年的手,两人一起朝着长亭奔跑,一边跑,季婉一边道:“等会儿我要是跑不动了,你可得拉着我继续跑呀……” 程年无奈,合着把他拉下来,就是为了这个啊! 一边无奈着,一边高兴着,一对年轻人,就这样手牵着手,朝着长亭奔跑而去,风掀起他们的衣角,那交缠在一起的衣角仿佛也在诉说着他们的亲密。 第189章 相聚 季家其他人近乡情怯,季卿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越是接近酉时,季卿就越显得不平静,最开始时还能平静地立于长亭之中,但后来却是忍不住的在亭中来回踱着步。 贺章觉得,若是季家人再晚点到,季卿只怕都得将亭中的地面都给踩出几个坑来。 好在,季家人也并没有让季卿久等。 就在贺章准备出言安慰的时候,季卿猛地顿住了脚步,往着前方看去,顺着季卿的视线,贺章也看到了,远处有一列车队正在朝着这边驶来。 季卿用力抓住贺章的胳膊,声音微颤:“那……是我母亲他们回来了是不是?” 贺章还没来得及回答,远处的马车就停了下来,随后,马车上下来一人,朝着这边跑了过来,再之后,又有另外两人跟在后面跑了起来。 季卿再也忍不住了,都不等贺章回答,也跟着往外面跑了出去。 贺章原是想跟上去的,但想了想,却是顿住了脚步。 这是季卿与家人团聚的时刻,贺章觉得,还是让季卿与家人们单独相处一会儿比较好。 不管是季卿还是季朗季婉程年,他们都是在用尽全力的狂奔,所以没用多久,几个人就在半道上相遇了。 季卿看看季朗,再看看季婉。 季婉离开京城的时候已经有十三岁了,就算过去了十年,现在总也能依稀从季婉的脸上看出她从前的模样,可季朗当初离开的时候只有十岁,本就是个还未长成的孩子,这十年的时间他的身上无疑有了太大的变化,让季卿一时都有些认不出他来了。 不过,不管是季卿还是季朗季婉,都再确认不过,这就是他们一直想要见的人。 三人紧紧盯着对方,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但嗓子眼儿里就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样,好半晌了都一个字没能说出口,反倒是他们的身体,都不约而同地轻颤了起来,眼圈也像是约好了一般泛起了红。 “长姐!” “朗哥儿,婉姐儿!” 过了许久,三人才异口同声地开口。 话说完,在眼眶里打转了许久的眼泪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哪怕是应该遵循“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季朗,这时候也都没有任何顾忌地落了泪。 三张总有相似之处的面容,三双泛红的眼睛,几滴一起滑落的泪,这一切都将季卿三人心里因为十年的分别而生出的陌生感冲散了,取而代之的重逢的喜悦。 随后,三人紧紧握着彼此的手,许久都不曾松开,似是怕一旦松了手,眼前这一切就会消失。 好一会儿,季卿才稍稍平复下了情绪。 她看向一直站在季婉身后的程年,“婉姐儿,这是……” 季婉这才想起程年,她深吸一口气,将程年拉到自己的身边,向季卿介绍:“长姐,这是程年,是我的……夫君。” 说到“夫君”这两个字的时候,季婉微微顿了顿。 不是因为她觉得程年拿不出手,她只是担心季卿会瞧不起她,更瞧不起程年。 不仅季婉,就是程年,这时也是有些紧张的。 季卿又哪里能看不出季婉和程年的神色,她冲着程年笑了笑,道:“先前我也得了信儿,知道你们才成亲不久,你们成亲的时候我没能到场,回头怎么着也得补上一份大礼才是……” 听季卿这样说,季婉和程年都松了口气。 程年是季婉自己选择的,她当然希望她所有的家人都能接受程年,现在见着季卿果然没有瞧不起她和程年,她面上的笑容都灿烂了几分。 季卿并没有急着与季朗和季婉叙旧,而是问道:“朗哥儿,婉姐儿,祖母、母亲、二婶还有睿哥儿呢?” 一边说着话,季卿一边朝着正在朝着这边驶来的马车张望。 季朗连忙道:“长姐,祖母他们还在后面的马车里,是我和二姐等不及了才会跑出来……” 说到这里,三人想起先前的急切心情,不由得相视一笑。 随后,季卿便握紧了手里的帕子。 马上就要见着祖母和母亲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先前已经平复的心情,又生出了波澜。 而有这会儿的时间,马车已经来到了近前停了下来,季卿脚步有些急促地来到当先那辆马车前,才一掀开车帘,就见着一双手伸了出来。 那双手…… 那是一双属于年老者的手,手背的皮肤上有着老年人特有的斑点,除此之外,这双手看着极为粗糙,一见就知这是一双做惯了粗活儿的手。 季卿鼻头一酸,泪意上涌。 在她的记忆里,祖母的手虽然因为早年过了些苦日子而并不是那么细嫩,但也是保养得宜,与眼前这双粗糙的,还留了大大小小的口子的手绝无任何相似之处。 从这双手就可以知道,祖母这十年来到底吃了多少苦。 季卿紧紧握住那双手,“祖母,如意来了!” 而还坐在马车里的刘氏、陆氏和李氏,听到季卿这句话,听到那声“如意”,也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如意啊!” 陆氏一边落泪一边道。 季卿话说完之后,就小心翼翼地扶着刘氏下了马车,接着是陆氏和李氏。 看着刘氏三人饱经风霜的面容,以及瘦弱的身形,季卿再也忍不住,一把扑进刘氏的怀里,两只手则紧紧抓着陆氏和李氏的手,然后痛哭出声。 十年来,这是第一次,季卿这样痛哭出来。 当一个人失去了所有的倚仗,便是再如何难过,也是不敢哭出声来的,而现在,她最亲近的人都回来了,她还有什么理由连哭都要忍着呢? 事实上,忍不住痛哭的不只季卿。 刘氏三人也是如此。 可以说,几个人是真正的抱头痛哭,这哭声里,似是饱含了过去十年的所有苦难,让人听着都不免觉得心酸。 若不是后来季卿担心刘氏情绪太过激动会伤了身子,首先平复下心情,又劝住了刘氏三人,四人还不知道要哭到什么时候呢。</div> 第190章 回家 情绪平复下来之后,刘氏也含笑道:“好了好了,咱们一家人总算是重逢了,这是天大的喜事,不管是谁,可不兴再哭了啊!” 刘氏发了话,陆氏和李氏自然点头应下。 一时之间,先前还痛哭着的几人,面上都跟着露出了笑容来。 也是到这时,季卿才想起来,好像自从季朗和季婉朝着她这里跑过来时,她就将贺章给忘到了一边去,于是连忙回头寻找贺章的身影。 然后,她才发现,贺章其实一直站在离着他们不远的地方,正静静看着他们。 见着季卿望过来,贺章这才快步上前,先是朝着刘氏三人作了一揖:“晚辈贺章,拜见老夫人,两位伯母……” 虽然在贺章自报家门之前,刘氏三人就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但也是直到听完这话,她们才真正的肯定自己的猜测。 想起当初季卿的洗三礼上,跟着贺老太爷一起前来的那个小娃娃,刘氏三人一时不由有些唏嘘。 一转眼,就是二十几年…… 尤其是这二十几年,早已物是人非。 之前从贺章的下属那里,刘氏等人已经知道了在季家的事上,贺章出了多大的力,就连季卿,这十年也是被贺章收留才得以有个安身之所的。 在知道这些的时候,对于贺章,刘氏几人就已经有所揣测。 等到真的见面,注意到贺章的目光落到季卿身上时,眼里那与看其他人不同的柔和时,作为过来人的她们,又哪里能看不出这其中的意味呢? 刘氏几人的心里,其实都是有些庆幸的。 庆幸有贺章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才让季卿得以安然度过这十年。 而贺章不仅与季卿有婚约,还心仪于季卿,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他们在这十年的相处之中彼此心仪,这就是更幸运不过的事了。 刘氏的眼里闪过欣慰:“你是贺家的小平安……” 李氏也笑了:“我还记得,当初如意的乳名,还是小平安起的呢。” 季卿洗三那日,陆氏才生产几日并未外出见客,但李氏却是从头看到了尾的,自然也目睹了贺章给季卿起乳名的那一幕。 一直到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李氏都有些忍俊不禁呢。 陆氏也在打量贺章。 从前贺家在京城的时候,两家来往极为密切,陆氏当然也是见过贺章的,只不过那时候的贺章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娃娃。 而现在,当初的小娃娃已经长大成人,成为了足以撑起一片天地的伟岸男子。 陆氏也冲着贺章点了点头。 这时,落在了最后面的季睿也走到了前面来。 季睿离开京城的时候只有五岁,如今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半大少年而已,这十年的时间占了季睿年龄的一大半,因为这十年留下的烙印太深,季睿其实对京城的记忆已经极为模糊了,对于季卿这个长姐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家人们的讲述之中。 他原本以为,就算是见着了季卿,他也一定会觉得陌生。 但让季睿意外的是,只是见着季卿的第一眼,他的心里就生出一股子亲切感来,似乎他心里的本能也在告诉他,这是他的姐姐。 “长姐!”季睿唤道。 唤出这一声的时候,季睿也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 那些对于京城模糊的的记忆,似是随着这一声轻唤,也跟着变得清晰起来了。 “睿哥儿!”季卿像小时候那样,抬手在季睿的头上轻轻抚了抚,“长大了,也长高了……” 跟在季睿身后的,则是程旺和钱氏夫妇。 虽然早就知道从前的季家门第不一般,但因为认识季家人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落魄了,所以程旺和钱氏对于这一点其实是并没有什么概念的。 也是从见着季卿和贺章的那一刻起,意识到这两人通身的气度与他们从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程旺和钱氏这才觉得有些慌了,甚至是有些自惭形秽。 他们是因为程年娶了季婉,才得以跟着季家众人一起进京,之前他们对进京之后的生活倒是极为乐观,反正有亲家在,怎么着他们也不会过得差了。 可现在,他们却不怎么确定了。 但下一刻,程旺和钱氏就见着,他们眼里季婉那个气派的姐姐对着他们笑了笑。 “这两位就是程家叔婶吧,这十年来多得两位照顾,实在是不胜感激。”季卿笑着道。 当初她是想过,不管季婉作出什么样的决定,她都只会支持季婉,但既然季婉自己选定了程年,那她自然也会将程家人当成正经的亲家来看待。 季卿的笑容,明显让程旺和钱氏放松了许多。 等到众人初步寒暄过了,贺章才道:“老夫人,两位伯母,您们走了这么久的路,想来也都累了,不如先回去好好休整一番再慢慢叙话也不迟。” 季卿也连连点头:“是啊,祖母,母亲,二婶,你们一定都累了,老宅那边我都已经收拾好了,只等着你们回来了,我们现在就回去歇着吧,至于别的话,等你们休整过来了再慢慢说。” 刘氏几人点头。 于是,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往着京城行去,入了城,又一路去了季家老宅。 若说之前,这一行人还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那么,等到众人在季家老宅外停下,甚至是打开大门走了进去,有注意到这一幕的人这才惊讶地瞠圆了眼。 皇上还了季家清白,还将季家老宅还给了季家,这件事大家早就已经知道了,也知道季家人得了圣旨宣召便会回京。 可现在…… 季家人这是回来了? 不过,没等这些人多看上几眼,季家众人就已经进入了季家老宅,缓缓关闭的大门将那些好奇的视线都隔绝了开来,让这些人都扼腕不已。 对于季家的事,许多人还真是极为好奇。 季家翻了案之后,这宅子说是还给了季家,但季家人又不在京城,众人原本还想着,怎么着也得等到季家人回来之后,这宅子才会开始修葺,哪里能想到,圣旨下来之后不久,季家这宅子里就开始有人修葺了,当时还惹来了许多人的不解。 季家人都不在京城,那现在修葺季家老宅的又是谁呢? 第191章 也不是没有那又闲又好事的人想要探究一番,不过在看到贺章出入贺宅,又听说了是隆泰帝将季家老宅暂且交给贺章打理,希望在季家人回京之时就将一个完好的季家老宅交到季家人手上,这些人便也再不敢多打听了。 想着隆泰帝对季家人的重视,众人都觉得,季家人这一回京,说不得就有大造化。 不过…… 想想十年前季家是如此的凄惨,众人便又将心里那点隐隐的羡慕给收了回去。 若是这样的大造化得以满门男丁的性命为代价,那未免也太沉重了些。 已经进了老宅的季家众人,虽然也察觉到了四周那窥探的目光,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刘氏几人进到老宅之后,就一直在仔细打量着。 然后,他们面上的表情也就愈发的柔和了。 季家的老宅被封了十年,还是前两个月才在隆泰帝的旨意之下还给了季家,这么大的宅子十年没有人住,也没有人修葺,可想而知会破败成什么样子。 可现在,入他们之眼的季家老宅,却是半点不见任何的破败,不仅经过了精心的修葺,而且还休整得与他们记忆之中的样子一般无二。 就仿佛,他们并不是离开十年之后才归来,而只不过是随意出了一趟门之后再回家一样,并没让他们有任何的陌生之感。 想也知道,这宅子定是季卿主持修葺的。 除了季卿,又有谁会将季家老宅从前的样子记得这般清楚呢? 刘氏叹息一声:“如意,这些年,苦了你了……” 这十年来,他们在岭南也受了很多苦,但更多的苦是来自于身体上的,可季卿却不一样,她没有离开京城,而是一直留在了京城,入目的一切都能让她回想起家族的剧变,她的心里受到的折磨,比起他们身体上的苦楚,又要难捱了不知道多少。 只是想想,刘氏几人就觉得心疼。 然后,刘氏又看向贺章:“小平安,这些年,也多亏了你照顾如意了。” 如若不然,季卿还不知道会遭遇些什么。 贺章闻言欠身笑了笑:“老夫人客气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刘氏的目光在贺章腰间佩着的青玉玉佩上扫过,眼里有一瞬间的哀痛与追忆,但很快也就变回了欣慰。 贺章在这样的时候戴上这块玉佩,这其中的意味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了。 老爷子当年确实眼光精准,贺家人确实值得相交。 毕竟,以季家当初的情况,换了另外一个人,就算悔了婚不认这门亲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贺家的小平安,是个好孩子。 陆氏和李氏,眼里也多有感慨。 一行人从大门一点点往里面走,每到一处都会引发一段回忆,是以行进的速度当然也就放得极慢,等到走到主院时,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了。 于嬷嬷和安伯迎了出来。 在看到陆氏的那一瞬间,于嬷嬷和安伯眼眶一红。 “夫人!” 两人唤道。 陆氏先前已经从季卿的口中知道了她找到了于嬷嬷和安伯的事,这会儿见着两人,也不由得眼中有些发酸:“这些年,也苦了你们了……” 那时候的于嬷嬷和安伯早已经脱了奴籍,就算有陆氏的托付,但他们苦苦找寻那么久都没能找到季卿的下落,就算他们放弃了自己找个地方养老,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指责他们。 可于嬷嬷和安伯却并没有去过那样的安稳日子,而是找了季卿整整十年。 这,又如何能不让陆氏动容呢? 得了陆氏这样一句话,于嬷嬷和安伯只觉得,这十年的颠沛流离顿时就变得有了着落。 这段时间以来,于嬷嬷已经将老宅这边需要用到的人手都调教完毕,也安排妥当了,只不过先前想着季卿等人可能会更希望单独相处,所以才没有让这些人出来而已。 这会儿见着陆氏等人的情绪差不多已经平复下来了,于嬷嬷这才招呼了丫鬟婆子上来服侍。 季卿道:“祖母,母亲,二婶,现在你们回京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好好说话叙旧,今日你们就先沐浴换洗一番,等你们休息好了,我们再好好说话好吗?” 先前是见着了季卿太高兴了,所以刘氏等人倒也不觉得累,可这会儿回到了最为熟悉的地方,一路舟车劳顿带来的疲劳,却是顿时就涌了上来,让他们确实觉得有些承受不住。 所以,听季卿这样说,刘氏等人便也没有拒绝,而是由着丫鬟婆子服侍着,去沐浴换洗去了。 季家众人虽然离开京城十年了,可他们从前也是被服侍惯了的,就算受了十年的苦,但重新被人精心服侍着,也并不会觉得不适,可程家人就不一样了。 程家也就是普通人家,境况也就比在岭南的季家人好上那么一点而已,打从进了季家老宅,程家人就一直有些局促,只觉得眼前所见的一切都让他们看花了眼,然后从心里涌出的胆怯,以及认识到自己家与季家的差距而形成的巨大的落差,让他们初至京城的喜悦,很快就消散得一点不剩。 甚至,他们的心里都有些惶恐了。 这样的季家…… 真的是他们高攀得上的吗? 季卿将刘氏安顿在了主院,陆氏和李氏则住了她们从前住的院子,然后才带着季婉和程家人往从前季婉住的院子走。 “婉姐儿,程家叔婶也不是外人,你们就住你从前的院子。” 季卿朝着程旺和钱氏笑了笑。 等将众人送到了季婉从前住的院子门口,季卿又唤住季婉走到了一旁,待季婉过来,季卿道:“婉姐儿,我看程家叔婶看着有些不安,你还是想法子安抚他们一下。” 季婉已经嫁给了程年,季卿自然希望她过得好。 季婉闻言点了点头。 程年三人的神色,她也是一直看在了眼里的,就算季卿不提,她也是要想法子安抚他们的。 “长姐,谢谢你。”季婉道。 季卿闻言,在季婉的头上轻轻拍了拍:“一家人,说什么谢。” 第192章 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 第193章 担心 陆氏闻言笑了笑。 十年的苦难并未让她变得如那市井妇人一般粗俗,反而让她更显从容。 “如意,这些都不重要。”陆氏道,“我也是快要半百的人了,有几根白发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能活着回来京城,这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其他的,就如陆氏所言,并不重要。 不过,陆氏也能看得出来,她不在意她有白发、手脸粗糙,但季卿好像很在意,便也顺着季卿的话道:“好好好,母亲都听你的,回头你就让人把太医开的方子送过来,母亲保证,一定会好好保养自己的,这样行了吧?” 季卿这才笑了起来,她像是孩子一般,以着极尽依恋的姿态依偎在陆氏的身边,道:“母亲,您回来了真好。” 陆氏轻轻抚着季卿的脸颊,动作极为小心翼翼。 先前她还想着,保养不保养,头发能不能变黑,脸上的皮肤能不能重新变得光滑,一双手能不能变会白皙柔嫩,这些都不重要,但这会儿,她想要摸摸女儿的脸却又担心自己粗糙的手会划伤她的脸颊,便又突然改变了主意,觉得这保养也确实是有必要的。 听季卿这样说,陆氏也露出一个笑容来。 是啊,能一家团聚,又如何能不好呢? 母女俩就这样相互依偎了一会儿,哪怕一句话不说,屋里的气氛也是静谧而又温馨的。 许久,陆氏有些迟疑着开口:“如意,你和那位贺大人……” 陆氏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 当初季卿才出生三日,就由着季家老太爷定下了婚事,对于这桩婚事,陆氏当时是极为不满的。 她并不是不满意贺章的出身,她不满意的是贺家举家回乡了,就算季太傅说了贺家人并不会一直呆在家乡,迟早还会回到京城的,但这也不是能确定的事,若是贺章将来不回京城,那她的小如意是不是就得远嫁了? 陆氏当然是舍不得季卿远嫁的。 可当时亲事都已经定下来了,信物也交换了,就连庚帖都交换了,陆氏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满意,总不能闹出来让季老太爷没脸,于是也只能咬着牙认了。 后来的那些年,贺家与季家其实一直都有书信往来,就连贺章,其实也都有写信过来,只不过陆氏因为当年心里的那股子郁气,一直没将这件事说与季卿听而已。 陆氏想着,虽然季卿和贺章定了亲,但贺家离着京城这么远,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说不定贺家的人就会因为什么原因而推了这桩婚事呢? 而后来,贺家老太爷以及贺章的父母先后离世,季正那时就与陆氏商量,想要将孤身一人的贺章接到季家来,陆氏并没有反对。 陆氏并不是不相信季老太爷的眼光,她不满的只是季卿有可能会远嫁而已,只要排除了这一点,陆氏对于这桩婚事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乐意。 所以,若是贺章能够来到京城,她当然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只不过,季正的这个提议却是被当时还是个少年的贺章婉拒了。 从那时起,陆氏对于这个未来的女婿,倒是多了几分欣赏与怜惜。 再后来,贺章小小年纪先后过了童生试和乡试,成为了举子,要进京参加会试,当然也就会到季家来拜访,到时候季卿与贺章定了亲的事,自然也就瞒不住季卿了。 当然,也没打算瞒。 陆氏和季正商量着,要怎么样告诉季卿,她其实早就定亲了。 只不过,还没等他们把这事说出来,季家就出事了。 被流放岭南之后,陆氏时常也会想起这件事来,她觉得季贺两家的婚事应该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毕竟贺章那时候有着大好的前途,而季家却沦落到了这等田地,贺章甚至都没见过季卿,这样的婚事又如何可能继续呢? 她没想到的是,贺章居然会救了季卿,而且还收留了她十年。 甚至,季家的案子之所以能翻案,也多亏了贺章从中出力。 知道了这些,陆氏有感慨也有感激,但同时,她也有些担心。 如今的贺章是隆泰帝的心腹,在朝中可以说是举足轻重,但季家人虽然重新回到了京城,可季家顶门立户的季老太爷等人毕竟不可能重新活过来,季朗和季睿又还没来得及将季家的门户撑起来,在这样的情况下,贺章对于季卿来说,完全可以用“齐大非偶”来形容。 虽然现在看情形,贺章对季卿是很上心,可陆氏还是忍不住担心。 担心贺章对季卿的上心只不过是一时的,担心季卿真的嫁给贺章了会过得不好,担心到时候的季家还是不能给季卿撑腰…… 作为母亲,她不能不担心。 季卿闻言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心里一暖。 她当然能体会到陆氏的担心,这十年来,她时时希望的都是有这样一个人可以这样担心她。 “母亲……”季卿握着陆氏的手,“您放心,我和贺……章,我们之间也并非只有当初祖父和贺老太爷定下的婚约,我们同时也是彼此心仪,在你们回来之前,我们已经确认了彼此的心意……” 季卿能在贺章的面前坦然承认自己的心意,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又岂会有所隐瞒呢? 更何况,她本就是要让陆氏安心。 “母亲,您也不必担心贺章对我只是一时兴起,这十年来他为我做了什么我都看在眼里,事实上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我与他之间居然还有婚约存在,这些年来想要嫁女儿给他,想要送美人给他的人多了去了,他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洁身自好,这也足以说明一些事了。”季卿道,“母亲,这个人是我自己看中的,并不是因为当初的那一约婚约,如果未来的几十年,他始终能与我并肩而行,那自然是我的幸运,可若是不能……” 若是不能,季卿就算不能立即抽身,总也可以斩断情丝,如此一来,贺章不管做什么,自然也就不能伤到她的心。 事实上,之前季卿就这样做了,要不是有了系统,要不是贺章之后一直在努力向她靠近,她与贺章说不定就已经成为陌路了。 第194章 长大 当然了,会这样想,也并不意味着季卿对于自己和贺章的将来不看好,她只是自己有可能会遇到的最坏的情况说与陆氏听而已。 只要陆氏知道了,不管如何,她都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陆氏自然也就不会太过担忧了。 果然,陆氏听完季卿的话之后,拧起的眉心便也轻轻舒展开来。 “如意,你长大了……”陆氏有些感慨地道。 季卿今年已经二十有四,便是在那些被称作是“老姑娘”的未婚女子之中,她的年纪也绝对属于大的了,可陆氏却是说着“你长大了”这样的话,这要是被外人听了,一定会觉得好笑。 不过,不管是陆氏还是季卿自己,都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的。 当初陆氏与季卿分离的时候,季卿也才十四岁而已,在陆氏的眼里,那时候的季卿还只是个孩子。 分离这十年,陆氏没有办法亲眼看着季卿的成长,她只能在自己的脑中一遍遍地想象着,季卿会怎样一点点长大,可再怎么想象,那也只是想象,在她的印象之中,季卿的样子也始终停留在分离的那一刻。 如今与季卿重逢,见着这个因为经历了这十年而有了极大变化的季卿,陆氏会有这样的感慨,自然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季卿轻轻回拥陆氏,微笑道:“母亲,您说的没错,我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我心里都有数,您不用再替我担心了,与其担心我,母亲不如替弟弟担心一下,朗哥儿都已经及冠了,婚事却是还没个着落,您不如先想想,将来想要给朗哥儿说个什么样的媳妇……” 陆氏被季卿逗笑了。 “朗哥儿的婚事,我也与他说起过,朗哥儿自己的意思是先立业再成家,这些年来在岭南日子虽然过得苦,但不管是朗哥儿还是睿哥儿,却从来没有放下过读书,季家如今这个样子,总要有个人将门庭支撑起来,朗哥儿和睿哥儿肩头的担子可都不轻。”陆氏道。 他们现在不再是罪官家眷了,隆泰帝也确实对他们心存了些愧疚,可帝王的愧疚只是一时的,又岂会长久,若是季家人自己不够争气不够有本事在京城立足,想来用不了多久,季家仍会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这些,季家众人都再清楚不过。 所以,季朗才会有先立业再成家的想法。 陆氏笑道:“你也别替你弟弟担心,他心里都有数,再则他毕竟是男子,就算过个几年再成亲也不急。” 季卿闻言点了点头。 记忆中还是个孩子的弟弟长大了,而且对自己的将来也有了极为清晰的打算,季卿也是觉得有些安慰的。 “对了,”陆氏道,“这两日朗哥儿可能会寻了你说话。” 季朗与程万的合作,刘氏和陆氏李氏都是知道的,但她们却是都没想过要插手。 就如先前陆氏所说的那样,季家需要一个能支撑门庭的人,而那个人选现在也只能是朗哥儿,既然如此,刘氏三人自然也就会给予季朗足够的信任,不管季朗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们都不会有任何的异议。 而这样的信任,也是在岭南这十年的相处之中才累积起来的,并非是平空得来的。 季卿点了点头,倒是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在她想来,季朗寻了她说话,也就是姐弟久别重逢之后的叙话而已,就如她现在与陆氏叙话一样,毕竟他们姐弟有整整十年未见了。 陆氏能看出来季卿的想法,不过她并未说什么,而是与季卿说起了别的。 这一晚,季卿是在陆氏这里歇着的。 母女俩挤在一张床上,在季卿的记忆之中,这还是她幼时才有的事。 而嗅着陆氏身上那温暖的气息,这一晚,季卿睡得格外的好,就像是回到了还在母亲肚子里的那段时间,一呼一吸尽是安心。 …… 这场远行,确实让季家众人元气大伤。 之前在路上无事,那只不过是因为心中太过急切,所以强撑着而已,现在总算是回到了自己的家里,这一口气泄了之后,季家众人也是缓了好几日才总算是缓了过来。 而刘氏毕竟上了年纪,先前在路上还能撑住,但回了季家之后却是跟着就生了一场病,倒是将季家众人都吓了一跳。 好在,刘氏的身子骨还算硬朗,病了几日之后便也有了起色,也才让季家众人松了口气。 刘氏生病这几日,季卿季婉季朗季睿几个小辈,都在忙着侍疾,还是等刘氏的病情好转了,季朗才总算抽出空来与季卿说话。 “长姐。”季朗进了季卿的院子。 刘氏陆氏李氏虽然回来了,但季家的庶务暂时还是季卿在打理,她想着等刘氏三人休整好了,再商量看看将管家权将给陆氏或者李氏。 季朗来的时候,季卿才处理完了一些杂事。 见着季朗,季卿将屋里的人打发出去,又让人送了些茶水点心来,显然是做好了与季朗长谈的准备。 上次陆氏就说过,季朗会找她说话,不过后来紧接着刘氏就生病了,姐弟俩轮流着在刘氏的床前侍疾,倒是忙得都没能找个说话的好时机,现在刘氏的病情好转了,季朗可不就找上门来了。 “朗哥儿,”季卿示意季朗坐,“你有话想与我说?” 季朗点了点头,“长姐,我们离开岭南之前,我与岭南当地的富商程家谈成了一个合作……” 他将合作的事说了一遍。 季卿听完,有些赞叹地点头:“朗哥儿,这很好啊,当今皇上并不似先帝那般只满足于守成,而是极为锐意进取,京城近两年也确实时不时就会有皇上想要撤销海禁的风声,想来这件事用不了多久也就能真正的落实下来了,赶在撤销海禁之前就组建船队,这已经算是先人一步了……” 番邦流入的那些舶来品,在大安朝确实极为受追捧,就比如季卿房里的那面琉璃镜,就是番邦之物,还是当初贺章花了不小的代价才买到手的。 第197章 夫妻 这日,宁浩才一回府就去了陆嫣那里。 见着宁浩,陆嫣自然是极为惊喜的,夫妻俩一个温柔小意,一个呵护体贴,端的是浓情蜜意。 温存了好一会儿,宁浩才开口:“夫人,季家人回来了,这件事你知道了吗?” 季家人。 陆嫣偎在宁浩怀里的脸微微一僵。 季家人回京了,这个消息早就在京城里传开了,她当然知道。 可她却是听了京城里的传言才知道的,而由始至终,不管是陆氏那里还是陆家,都没人给她递过只言片语,陆嫣只要一想起这个,就恨得牙痒痒的。 这些人,明明与她一样都姓陆,却待她如此无情! 但是,不管心里再怎么恨,在宁浩的面前,陆嫣仍表现得她与季家的关系再亲密不过的样子。 “世子爷,姑母回京的事我已经知晓了,明日我父亲和两位伯父应邀去季家作客,到时候我也回娘家一趟……”陆嫣道。 说着这番话的时候,陆嫣也在盘算着,她到底要如何办。 若是她不能修复与陆氏之间的关系,宁浩定是容不得她的,到时候宁浩的这张笑脸只怕立刻就会变得冷若冰霜,这一点陆嫣其实看得再清楚不过。 有时候陆嫣也会隐隐后悔,当年为何要为了嫁给宁浩而与娘家那般决裂呢,若是当时她的态度放得软和一点,事后再时常回陆家说几句好话,现在她又何至于如此为难? 想到此处,陆嫣更是怀恨在心了。 不过…… 心里再怎么恨,在宁浩的面前,陆嫣却是不能表现分毫。 她笑盈盈地道:“姑母他们一路风尘仆仆,回京之后总也要好生休整个几日才能缓过劲儿来,我父亲他们也是想着这一点,所以这几日虽然知道姑母他们回京了,也没有上门打扰,还是前两日收到了姑母送来的请柬,这才约好了明日一起登门,等明日一早我就先回娘家一趟,然后与父亲他们一起去拜见姑母……”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的。 陆家众人确实是接到了陆氏送过去的请柬,约好了明日陆家人登门,可这些却并不是陆家人主动告诉陆嫣的,而是陆嫣让自己的陪房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弯才打听出来的。 当初陆嫣为着要嫁给宁浩,确实与陆家众人闹翻了,但就是这样,她出嫁的时候,陆家众人除了态度冷淡之外,也没有真正亏待了她,该有的嫁妆陪房也是没有少了她的。 而陆嫣的陪房,当然都是陆家的家生子。 这些家生子代代都在陆家当差,彼此的关系说是盘根错节也不为过,陆嫣的陪房虽然已经离开了陆家,但他们总有家人在陆家,打听些消息倒也不算太难。 若不是如此,陆嫣连这个消息都不知道呢。 宁浩可不知道陆嫣与陆家的关系竟是成了这样,或者说,他就算知道也不在意,反正他的目的在于通过陆嫣搭上季家,进而在隆泰帝跟前露个脸,至于其他的,只要能达成目的,他可不会管。 所以,这会儿听陆嫣这样说,宁浩根本就没有去深究陆嫣的话是真是假,面上当即就露出一个再温情不过的笑容来。 “夫人,你与季家大夫人可是嫡亲的姑侄,当初季家大夫人也对你颇为疼爱,现在季家大夫人经历了十年的苦难才总算是回京了,你这个做侄女的也确实应该上门好生问候一番……”宁浩道。 陆嫣含笑点头,但她的心里却是不知道有憋屈。 宁浩又道:“说起来,你进门都已经四年了,但姑母只怕还不知道有我这个侄女婿呢,等到来日姑母一行人休整好了,夫人你再带着为夫去季家拜访一番,这样嫡亲的关系,总得好生走动才是,夫人你说呢?” 陆嫣能怎么说? 她当然只能点头了。 便是打落了牙齿,也只能和着血吞下去。 “姑母向来好客,你又是她的侄女婿,见着世子爷,姑母也一定会高兴的。”陆嫣道。 听到这话,宁浩这才满意地点头。 陆嫣在宁浩的面前都已经把话说出口了,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所以,第二日一早,赶在宁浩还没出门的时候,陆嫣就穿戴齐整出发前往陆家了。 为此,宁浩还特意带着笑容亲自将陆嫣送到了门口。 陆嫣一边为着之后的事而发愁,一边却是有些得意。 自从宁浩纳妾之后,靖宁伯府那起子向来喜欢捧高踩低的下人对于陆嫣的话,就有些阳奉阴违起来,就连大厨房的燕窝,有时候也是紧着宁浩纳进门的那个妾室,倒是将她这个正室夫人给放到了一旁。 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成了陆嫣心里的一根刺。 而现在,见着宁浩亲自相送,那起子小人总该知道,谁才是这伯府的世子夫人了吧? 陆嫣是带着这样的快意离开的。 不过,出门时的这点快意,很快也就被愁意给取代了。 到了陆家…… 又该怎么办? 陆嫣从前以为,陆家人都是软心肠,就算她这些年做了不少过分的事,但陆家人总是不会与她彻底的撕破脸的,却没想到,因为一个季卿,陆家人连她这个陆家的姑娘都不认了! 之前陆家人的态度已经让陆嫣知道了,这一次,她再想像从前那样轻易的得到陆家人的原谅,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陆家人又怎么会在去季家的时候,捎上她一块儿呢? 陆嫣的眉头紧紧拧起。 但随即,她的神情又重新舒展开来。 陆家人是不会带她一起去季家,但季家老宅就在那里,陆家人不带她一起,她就不能自己登门了吗? 要知道,她当初可是在季家生活了三年的! 论起对季家老宅的熟悉,陆家人可是远远不如她的。 至于季家人会不会让她登门…… 当初季家出事的时候,她之所以会做出那等举动来,那也是因为她年少胆小,其实她的心里还是与季家极为亲近的,现在她主动登门认错,姑母总不能将她赶出去吧? 想到此处,陆嫣扬声吩咐道:“调头,去季家!” 第198章 相聚 等会儿刷新…… 季卿这日一大早就起身了,梳洗妥当,又与家人一起用了早膳。 因为那十年的分离,季家众人都格外的珍惜如今的团聚,自从回了老宅之后,每一顿饭所有人都是一起用的,全不像其他的高门一般是各自在院子里用。 而这,倒也让因为不适应季家的生活而拘谨不已的程家人心头一松。 程家本就是小门小户,当然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可言,每顿饭也都是一家人一起吃的,现在见着季家人每到用膳之时都围坐在一起,程旺和钱氏便也有了“原来大户人家和我们也是一样”的想法,可不就放松了许多么? 用过早膳之后,季卿和季婉便帮着陆氏和李氏准备待客。 时隔十年,陆家人和李家人再度登门,这自然是值得季家众人慎重以对的。 陆氏和李氏当初在季家就手里各自管着事,应付起这些来自然驾轻就熟,季卿这十年也一直管着贺府的庶务,当然是不在话下,就是季婉,这些年来可也不是从前那个天真的少女了,待客事宜在她们的处理之下,自然也是井井有条的。 忙碌的也不仅季卿等人,季朗和季睿也跟着一起在做一些他们能做的事。 这也是这十年以为养成的习惯。 在岭南的这十年,季家的每一个人都在为着生存而劳作,就算季朗和季睿在读书,但他们也不是什么都不做的,读书之余他们也一样会参与到家人的劳作之中。 这一点,倒是与京城的其他高门贵族有所不同。 换了别家,内宅之事向来是由家中的女主人操持的,男人们压根儿就不会为着内宅之事操任何的心。 季卿感受着家人与十年前的不同,却是并不觉得陌生。 不管怎么变,这些都是她的家人。 而在季家众人忙碌着待客的同时,陆家和李家人显然也极为急切的想见着陆氏李氏等人,都没等到巳时,两家人就已经登门了。 要知道,这时候离着早膳时间也没过去多久,更不提两家人还是从自己的府里出发的,由此可见他们心里到底有多急切了。 这也不奇怪,季家人回京之后就往两家递了消息,两家人也是想着不打扰到季家人休整,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登门,忍耐了这几日,好不容易季家人送来了请柬,他们又岂能不激动? 季卿这日一大早就起身了,梳洗妥当,又与家人一起用了早膳。 因为那十年的分离,季家众人都格外的珍惜如今的团聚,自从回了老宅之后,每一顿饭所有人都是一起用的,全不像其他的高门一般是各自在院子里用。 而这,倒也让因为不适应季家的生活而拘谨不已的程家人心头一松。 程家本就是小门小户,当然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可言,每顿饭也都是一家人一起吃的,现在见着季家人每到用膳之时都围坐在一起,程旺和钱氏便也有了“原来大户人家和我们也是一样”的想法,可不就放松了许多么? 用过早膳之后,季卿和季婉便帮着陆氏和李氏准备待客。 时隔十年,陆家人和李家人再度登门,这自然是值得季家众人慎重以对的。 陆氏和李氏当初在季家就手里各自管着事,应付起这些来自然驾轻就熟,季卿这十年也一直管着贺府的庶务,当然是不在话下,就是季婉,这些年来可也不是从前那个天真的少女了,待客事宜在她们的处理之下,自然也是井井有条的。 忙碌的也不仅季卿等人,季朗和季睿也跟着一起在做一些他们能做的事。 这也是这十年以为养成的习惯。 在岭南的这十年,季家的每一个人都在为着生存而劳作,就算季朗和季睿在读书,但他们也不是什么都不做的,读书之余他们也一样会参与到家人的劳作之中。 这一点,倒是与京城的其他高门贵族有所不同。 换了别家,内宅之事向来是由家中的女主人操持的,男人们压根儿就不会为着内宅之事操任何的心。 季卿感受着家人与十年前的不同,却是并不觉得陌生。 不管怎么变,这些都是她的家人。 而在季家众人忙碌着待客的同时,陆家和李家人显然也极为急切的想见着陆氏李氏等人,都没等到巳时,两家人就已经登门了。 要知道,这时候离着早膳时间也没过去多久,更不提两家人还是从自己的府里出发的,由此可见他们心里到底有多急切了。 这也不奇怪,季家人回京之后就往两家递了消息,两家人也是想着不打扰到季家人休整,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登门,忍耐了这几日,好不容易季家人送来了请柬,他们又岂能不激动? 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 第199章 自取其辱 话说完,胡氏还特意往陆亭王氏等人那里看了一眼。 王氏几人微微一怔,很快也就醒悟过来,胡氏这是什么意思,一时之间不由得一哂。 李家人可不知道季卿这十年来一直在京城,当然也就不知道之前与贺章一起去香桥会的就是季卿,这时候会为了季卿鸣不平,说起来也是真的把季家人当成自己人了。 毕竟,季卿与贺章的亲事,对于李家人来说绝对是有益而无害的,他们只要什么都不说,将来季卿和贺章成亲之后,凭着他们与季家的关系,说不得还能得些利。 但偏偏,他们说了。 陆氏这时候笑着冲胡氏点了点头,道:“多谢亲家夫人关心,如意这些年……其实一直在京城,先前在香桥会上与贺章一起出现的,也正是我家如意。” 李家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惊奇不已。 原来…… 季家的大姑娘,竟然一直在京城? 若是这样的话,很多事情就都能说得通了。 先前皇上下旨将季家的家产都还给了季家,而不管是季家的家产还是季家这老宅,竟然都是暂时交到了贺章的手上,许多人那时都惊讶不已,不明白隆泰帝到底是何意。 现在看来,隆泰帝哪里是将季家的产业交到贺章的手上,分明就是通过贺章之手将这些交还给季卿。 而当初七夕香桥会的时候,季家的案子可还没开始重审呢,那时候贺章就能光明正大的带着季卿一起出现,甚至还将季卿带到了帝后跟前,由此可知,只怕隆泰帝早就已经知道了季卿的事。 那么…… 季家的案子这么快就能审清楚,这其中,贺章还不知道出了多少力呢。 胡氏面带笑容:“既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倒是我们杞人忧天了……” 陆氏摇了摇头:“亲家夫人能提醒一句,就已经是看在两家的情分上了,又哪里是杞人忧天?” 在陆氏和胡氏说着话的时候,季卿心里却是有些惊讶。 离着忍冬进来通报已经有好一会儿了,按着贺章的脚程,他应该早就进来了才是,怎的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呢? 而季卿不知道的是,贺章之所以耽搁了一会儿,是因为他在季家大门外遇到了陆嫣。 陆嫣才从马车上下来,就见着了正准备往季家老宅去的贺章。 虽然上次并没有与贺章照面,只是悄悄看了几眼,但因为贺章这个人本就是见过一面就让人很难忘记,所以陆嫣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 看到贺章的那一刻,陆嫣只觉得脑子一热,一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贺大人,请留步!” 贺章顿住脚步,目光平淡地看向陆嫣。 他还真认识陆嫣,当然也知道陆嫣当初是如何为了害季卿而使尽手段的,所以现在也是真的不解陆嫣唤住他是想做什么。 正因为不知道,贺章才停下了脚步。 而陆嫣,她原本有许多话想要说的,可被贺章这样看着,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却又怎么都没办法说出口了。 同时,陆嫣的心里又涌出一股子出离的愤怒来。 看到贺章的那一刻,陆嫣就忍不住的拿贺章与宁浩比,可比来比去,她却只能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宁浩与贺章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可比性,一个虽是伯府世子,却是个落魄伯府,爵位也只到宁浩这一代就会被收回,现在还只领了个闲差,另一个还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是三品大员,更是隆泰帝的心腹,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这样的两个人,如何比? 真要比,那就是自取其辱了。 但…… 不管怎么样,陆嫣总是不想让季卿好过的。 虽然她也不知道季卿是如何成了贺章的未婚妻的,但想来这两人之间也不会有太多的感情,如此一来,她以季卿表妹的身份说些什么,说不得就能在贺章的心里扎下一根刺呢? 陆嫣精神一振:“贺大人,我是陆嫣,是季卿的表妹,我这里有一些有关表姐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嫣觉得,正常人听到有人这样说起自己的未婚妻,怎么着也会生出些好奇心来,甚至是生出些不好的联想来。 只要贺章这样,那陆嫣的目的自然也就达成了。 可是,让陆嫣没想到的是,贺章的反应显然不太正常。 “既然知道不当讲,那就闭上你的嘴!”贺章面色冷然,“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当初都做了些什么,以后离如意远一点,我也不希望再从你的嘴里说出任何对如意不利的话,懂了吗?” 陆嫣面上的笑容一僵。 “不是,贺大人,我……”她还想说话。 “看来你是没听懂,”贺章微微眯着眼睛,“你信不信,你再多说一个字,你做的那些事就会被宁浩知道?” 陆嫣猛地闭上了嘴。 她看得出来,贺章并不是在跟她开玩笑,她若是真的再多说一个字,回头宁浩那里她就该过不去了。 可是,虽然话不敢说了,但陆嫣心里的愤怒与愤恨却是一点没少。 季卿! 她凭什么得到贺章对她这样的维护? 可再怎么愤恨,慑于贺章先前的那些话,一直到贺章头也不回地进入季府,陆嫣都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等到贺章进了季府好一会儿,陆嫣这才勉强把情绪平复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让丫鬟上前去叫门。 她想着,陆家人现在一定还未到,季家人当然也就不会知道她从前做了什么,更不会知道她与陆家已经闹僵了,知道她来了,陆氏一定会让她进去的。 只要能进去,她当然也就能求得陆氏的心软。 但陆嫣没想到的是,听到她自报家门,门房不仅没有入内通禀,反而直接将她拦在了门外。 “贺大人说了,不能放你进去!”门房板着脸道,任凭陆嫣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都没有任何的通融。 陆嫣气得眼睛都红了。 当初她住在季家的时候,因为陆氏对她的关照与疼爱,季家上下哪个下人敢于怠慢了她? 第200章 晚辈 因为贺章直接就让门房将陆嫣挡在了门外,所以陆嫣压根儿就没有打扰众人心情的机会。 贺章的到来,让陆家和李家的众人都有了些拘束。 毕竟,贺章虽然是季卿的未婚夫婿,但他们与贺章却是未曾相处过,贺章又有个三品大员的身份,还深得隆泰帝的信任,他们在贺章的面前会觉得拘束,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贺章将自己的姿态却是放得极低。 “诸位都是如意的亲人,在诸位面前,我自然也只是晚辈,还请诸位长辈不用有所顾虑,若是将来我和如意成亲之后有哪里做得不好,还需要诸位长辈给如意出气呢。”贺章道。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也真的放松了起来。 只从贺章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对于季卿是真的极为看重,要不然也不会如此了。 于是,气氛又重新变得热闹了起来。 趁着长辈们寒暄的时候,贺章也把他在门口碰到陆嫣的事说给了季卿听,“……日后她要是再作怪,说不得宁浩就要代她受过了……” 贺章这话说的面不改色。 像宁浩这种凭着家世领个闲差的人,五城兵马司里不知道有多少,而这些人若是真的认真去查,不管是玩忽职守还是欺行霸市,就没几个是干净的,总能查出一两样来。 宁浩,那就更不用说了。 就冲着宁浩娶陆嫣的目的就知道,这人极擅算计,屁股底下自然也不可能有多干净。 贺章自然是不好亲自出手对付深居内宅的陆嫣,但他可以对付陆嫣的夫君宁浩啊,若是宁浩能把陆嫣管好了,贺章自然不会去理会他们,但若是宁浩管不住陆嫣,那贺章也不介意让宁浩尝一尝娶妻不贤的苦果。 季卿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先前因为陆嫣选了今日上门来触霉头的不悦,自然而然的也就烟消云散了。 “好,她要是再敢找不自在,那你就给宁浩好看!”季卿笑道。 对付陆嫣这种人,就要找准她的痛处,否则她是不知道什么叫收敛的。 而陆嫣,她现在最在乎的也就是宁浩这个夫君,以及她靖宁侯世子夫人的身份了,让她知道再来招惹季卿不会有好果子吃,她当然也就不敢再造次了。 两人于是将陆嫣的事抛到脑后,再不为这个人烦心。 这一日,整个季家老宅都笼罩在喜悦与欢欣之中,久别重逢的众人围坐在一起,说着旧事,畅想着未来,时不时便有欢声笑语传出。 不得不说,季家众人的归来,也确实让许多人放下心来。 除了陆家和李家,当初季家的一些故旧,也都递了拜帖过来,只不过季家众人还没来得及与这些故旧碰面而已。 众人在季家一直待到用过了晚膳才准备回府。 季卿等人自然是将众人送到了二门外。 有这么多人在,贺章当然也不会在季家久留,不过,贺章也是落到了最后,直到季卿几人将其他人都送走了,他这才看向陆氏和李氏。 “伯母,皇上口谕,召季家人入宫觐见。”贺章道。 他今日过来,不仅是以季家未来女婿的身份见一见季家的亲朋,也是要将隆泰帝的口谕传达给季家众人听。 陆氏和李氏闻言,面上微微一僵。 就如同季卿当初那又恨又不敢恨的心情一样,陆氏和李氏也无比痛恨着造成季家这出惨剧的先帝,毕竟,是因为先帝的无端迁怒,她们才会失去了丈夫。 可是…… 她们同时也知道,她们就是再怎么痛恨,也不能将这样的痛恨表现出来。 那是天子,是整个大安朝的主人,而季家,也只不过是臣子而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又岂能有任何的怨言? 一旦她们的怨恨被外人察觉到了,那只会给好不容易否极泰来的季家带来更大的灾难。 想到这些,陆氏和李氏深吸一口气。 随后,陆氏道:“好,我们知道了。” 许是为了给季家众人准备的时间,隆泰帝的口谕是三日后如季家众人入宫,这几日的时间,也确实足够让季家众人将自己的心情调整过来了。 贺章把话带到,又与陆氏季卿等人道了别,这才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陆氏李氏领着家中的小辈们往回走,因为听到隆泰帝召见之事,大家突然就沉默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陆氏才打起精神,道:“好了,你们也知道了,三日后我们就要入宫面圣,不管这些年你们心里是如何想的,把这些想法都给我压到心底最深处,绝不能在宫里表现出丝毫来,当今皇上给了季家一个公道,这是天大的隆恩,都要牢记着皇上的恩德,进了宫之后好好谢恩,知道了吗?” 说到最后,陆氏的语气都严厉了起来。 而季家的小辈们,虽然觉得心里有些憋屈,但在陆氏严厉的目光注视之下,还是只能憋着那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经历了那十年,经历了季家蒙受冤屈,季家的每一个人都对如今能够团聚的日子再珍惜不过,他们也绝不允许因为自己而影响到家人以及这来之不易的好日子。 所以,几个小辈再次用力点了点头。 见状,陆氏和李氏这才又放下心来。 她们家的孩子,因为经历过剧变,比起别家的孩子来说无疑要懂事也要稳重许多,更是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所以看到孩子们点头,陆氏和李氏就能真正的放心。 要进宫一事,自然也要告知刘氏。 刘氏听了之后,面上并无异色。 早在知道可以回京之时,她就已经知道,回京之后他们必定是要入宫面圣的。 刘氏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季卿又想起,祖父和父亲二叔的遗骸被安置在了龙隐寺一事,她还没来得及与祖母说,等到从宫里回来了,再将这件事告诉祖母。 而第二日,就有宫里的宫人到了季家,除了带来了隆泰帝和卫皇后的赏赐之外,还送来了刘氏、陆氏、李氏三人的诰命服饰。 第202章 迁怒 安贵妃? 卫皇后扬眉。 然后,却是看向了季卿等人。 季家的案子当初重审的时候,安国公就牵涉到了其中,虽然安国公那时候时时都在喊冤,但案子审清楚了之后,他还是没能脱得了干系。 季家的案子,在背后谋划的确实是张阁老,但安国公也不是全然无辜的,他虽然没有插手其中做些什么,却是为张阁老行了不少的方便。 而事后,张阁老被判了斩立决,安国公也被隆泰帝捋了差事,一直到现在都仍在安国公府反省。 事实上,安国公这也算得上全身而退了,说不得就是隆泰帝看在了安贵妃的面子上才特意网开一面,可在安贵妃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只要一想到安国公因为季家的事而被牵连至此,安贵妃的心里就恨得不了了。 没错,安贵妃就是认定了安国公是被季家给牵连了。 在这整件事之中,隆泰帝安贵妃当然是不敢记恨的,而张阁老已经没了性命,负责主审此案的还是隆泰帝的心腹贺章,也是安贵妃不敢轻易得罪的人,所谓柿子拣软的捏,安贵妃可不就只能把心里的气往季家人身上撒么? 就算季家人如今已经无罪了,但她是贵妃,既然记恨了季家人,难道还要忍着吗? 这不,安贵妃好不容易才靠着她那渐渐隆起的肚子求得了隆泰帝的原谅,免了她的禁足,一打听到今日季家人入宫,这就赶紧的往坤宁宫来了。 卫皇后与隆泰帝夫妻多年,更是一路相携着从微末之时走过来的,绝不是什么会任由宫中嫔妃造次的人,坤宁宫里的宫人也都对卫皇后忠心耿耿,这若是平时,都不用卫皇后发话,坤宁宫里的宫人都能将安贵妃打发回去。 不过,现在这不是安贵妃有了身孕么? 但凡有人想要拦着,安贵妃就挺着她的肚子往人面前走,大有谁要是敢拦她,她的肚子就得出点事的意思。 如此情况之下,坤宁宫的宫人们无奈之下,可不就只能入内通禀了么? 身为贵妃,却是如市井泼妇一般,仗着自己有孕了就如此放肆,说来也确实有些可笑。 当然了,在现在的安贵妃心里,可不可笑并不重要,她就是想出了心头的那口气! 她就不信了,卫皇后总不能真的任由她腹中的龙胎在坤宁宫外面出事! 果然,就如安贵妃所料的那样,不多时,就有宫人自坤宁宫里走出来,恭恭敬敬地请安贵妃进去。 安贵妃于是冷哼了一声,用力一拂衣袖,在身边宫女的搀扶之下,微挺着肚子往着坤宁宫而去。 这时,大殿上,卫皇后看向刘氏:“老夫人,安贵妃向来有些拎不清,还是将她先打发回去为好……” 卫皇后原是想让人将安贵妃送回去的,不想刘氏却劝阻了她。 刘氏道:“皇后娘娘的一番好意,老身且心领了,不过安贵妃既是迁怒于季家,就算今日见不着老身等人,回头总也能想了别的法子来为难,与其如此,倒不如就在皇后娘娘这里与安贵妃碰个面……” 卫皇后想想,倒也是如此,于是才吩咐了宫人将安贵妃领进来。 安贵妃还以为是她的一通撒泼奏了效,却是没想到,卫皇后若是真的不想她进来,有的是法子让她老老实实的回她自己宫里。 不得不说,安贵妃对于自己,对于卫皇后,其实一直都没有足够的认知。 不多时,明明小腹只是微微隆起,却愣是挺着肚子,做出了一副即将临盆的样子的安贵妃,就在宫女的搀扶之下进了大殿。 安贵妃先向卫皇后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按着安贵妃对卫皇后的了解,她现在怀着身孕,哪怕是看在她腹中的龙胎的份上,卫皇后也是不会让她将这个礼行完的。 所以,安贵妃根本就没有诚心想行礼,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腰才轻轻弯了弯就顿住了,满以为卫皇后会在这时候说上一声“免礼”。 可让安贵妃没有想到的是,卫皇后却是压根儿就没有让她免礼的意思,这样一来,她那只是微弯的腰就显得格外的显眼了,不得已之下,安贵妃也只能咬着牙,继续将这个礼行全了。 这时,卫皇后才淡淡道:“起来,安贵妃既然有了身孕,就该好好休养才是,倒是不必特意到本宫这里来请安。” 安贵妃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她本就是个恃宠而骄的人,先前仗着得隆泰帝的宠,后来又发现自己有了身孕,颇有些不可一世的样子,时不时的就借着身子不舒坦的借口不来坤宁宫请安。 现在卫皇后张口就是“请安”,这可不就是在讽刺于她么? 好在,安贵妃入宫这几年,也练就了一张厚脸皮,尴尬了一阵就直接将卫皇后的话略过去了,目光一转,便看向了季家人。 这时,刘氏领着儿媳和孙女,向安贵妃请安。 “见过贵妃娘娘……” 就像是先前安贵妃向卫皇后行礼的那一幕重现了一般,季卿一行人行了礼之后,安贵妃却像是没听到没看到一样,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她说上一声“免礼”。 季卿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她和季婉还年轻,受些委屈多弯会儿腰倒是不妨事,可刘氏已经是年近古稀的人了,又在岭南受了十年的苦,可经不住这样一直屈膝弯腰的。 不仅刘氏,就是陆氏和李氏,也离着半百不远了,时间长了,她们又如何能承受得住? 知道安贵妃这是迁怒于季家,季卿一时怒上心头。 就在这时,卫皇后看向安贵妃,语气平淡,却又分明带着些压迫,道:“安贵妃,本宫的客人向你行礼,难道你不曾看到听到?” 安贵妃原本还想拿乔的,但卫皇后的下一句话就让她面上一僵。 “若是安贵妃年纪轻轻的就有了耳聋眼瞎的毛病,那本宫倒是要与皇上好好说上一说,最好让安贵妃在宫里好生休养一阵,以免影响到安贵妃腹中的龙嗣……” 第203章 可笑 因为私瞒有孕一事,安贵妃可是被隆泰帝下令禁足了几个月的,这才解了禁足没几日,要是卫皇后真的这样在隆泰帝的跟前一说,那说不得她又得被隆泰帝禁足了。&lt;/p&gt; 安贵妃可受不了!&lt;/p&gt; 所以,她立即变了一张脸,朝着刘氏几人那里虚虚一抬手:“这几位看着面生得紧,想来就是刚回京不久的季家的几位女眷了,几位快快请起……”&lt;/p&gt; 虽然那笑容看着有些假,但再怎么说,总是没有再无视季卿几人的存在了。&lt;/p&gt; 看着季卿几人起身,安贵妃的心里表面上带着笑容,但心里却是又气又恨。&lt;/p&gt; 她是来找茬儿的,结果还没找着茬儿呢,自己先被卫皇后敲打了一遍,还是当着这些她想为难的人面前,这让她觉得自己的脸都没处搁了。&lt;/p&gt; 但就是再怎么气恨,安贵妃也不敢在卫皇后的面前发作出来。&lt;/p&gt; 别说最近这段时间隆泰帝很是冷着她了,就是从前安贵妃最得宠的时候,她也是不敢在卫皇后的面前造次的。&lt;/p&gt; 卫皇后睨了安贵妃一眼:“安贵妃既然闹着一定要到本宫跟前来,现在可以说说是为了什么事了?”&lt;/p&gt; 安贵妃一窒。&lt;/p&gt; 她的来意,当然是要为难季家众人,可现在还没开始为难呢,卫皇后就先替季家众人挡了一回,这也足以让她看清楚卫皇后的态度,这要是当着卫皇后的面再使点什么小动作,万一卫皇后扭头就在隆泰帝跟前告她一状,那不是得不偿失了?&lt;/p&gt; 隆泰帝这段时间本就冷着她,十天半月的也不见去她宫里一趟,就连对她腹中的孩子也并未有多关心,要是再被卫皇后告上一状……&lt;/p&gt; 安贵妃在心里权衡着得失。&lt;/p&gt; 半晌之后,她最终决定还是收敛着些好。&lt;/p&gt; 为难季家人,回头可以想了别的法子在宫外去为难,又何必当着卫皇后的面为难,平白让卫皇后抓到一个告她小状的把柄呢?&lt;/p&gt; 想到这里,安贵妃又朝着卫皇后挤出一个笑容来:“皇后娘娘,臣妾这几日在反省自己这段时间的过失,这不是想着许久没有来给皇后娘娘您请安了,所以才特意过来给您请安的,可能是臣妾太心急了,才让皇后娘娘身边的宫人误会了……”&lt;/p&gt; 卫皇后闻言,不置可否。&lt;/p&gt; 安贵妃既然如此说,那她便姑且这样信了。&lt;/p&gt; “既是如此,现在你也请过安了,本宫这里还有客人,你就先回去。”卫皇后淡淡道。&lt;/p&gt; 安贵妃注意到,这是卫皇后第二次用“客人”来指代季家众人了。&lt;/p&gt; 卫皇后乃是中宫皇后,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被她当成客人,由此也可以看得出来,卫皇后确实对季家这些人极为礼遇。&lt;/p&gt; 难不成……&lt;/p&gt; 卫皇后这是故意在与她打擂台?&lt;/p&gt; 安贵妃脸上一时红一阵白一阵的。&lt;/p&gt; 她觉得自己这是猜中了卫皇后的心思。&lt;/p&gt; 毕竟,卫皇后与季家非亲非故的,又何须如此礼遇季家的女眷?&lt;/p&gt; 想来,无非也就是见着安国公因为季家的事而不被隆泰帝待见,连带着她这个从前受宠的贵妃也得了隆泰帝的冷遇,所以才站在旁边幸灾乐祸来着?&lt;/p&gt; 安贵妃想到此处,不由得怒火中烧。&lt;/p&gt; 可卫皇后是皇后,她当然不敢将火气发作在卫皇后的头上,但季家这些人,她却是用不着忍着的。&lt;/p&gt; 安贵妃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是极为恭顺的顺着卫皇后的话行礼告退,在离开大殿的时候,还特意回头看了季家众人一眼,就像是要将季家众人的样子深深刻在脑中一般。&lt;/p&gt; 安贵妃之所以一定要与季家人过不去,当然也是有理由的。&lt;/p&gt; 在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之后,安贵妃和安国公的心里就有了些别的想法,他们都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有什么奇怪的,身在皇室,但凡是能生个儿子,谁还能对那把龙椅没点野心了?&lt;/p&gt; 现成的例子就摆在那里,先帝的那位皇贵妃华氏,当初可不就是凭着自己受宠,连带着让先帝对她的儿子也偏爱起来,甚至数次想要强行易储么?&lt;/p&gt; 华氏也确实只差一点点就成功了。&lt;/p&gt; 安贵妃想着,自己也同样是隆泰帝的宠妃,华氏没能做成的事,说不定她就能做成了呢?&lt;/p&gt; 也正是有着这样的心思,安贵妃才会将自己有孕的事瞒了下来。&lt;/p&gt;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没等到她寻了合适的时机将这件事告诉隆泰帝,隆泰帝就先一步发现了,还不知道为什么惹得隆泰帝大为震怒。&lt;/p&gt; 安贵妃原本以为,这是因为隆泰帝不满于这么大的事自己还要瞒着他,但紧接着,就是季家的案子重审,安国公也牵涉到了其中。&lt;/p&gt; 安贵妃于是恍然大悟。&lt;/p&gt; 她本就觉得,自己又不是要一直瞒着有孕之事,而且这事也是不可能一直瞒下去的,隆泰帝怎么也不至于为着这件事生这么大的气,在知道她有孕的情况下还将她禁足了,季家这事一出,她自然也就认定了,隆泰帝是因为提前知道了安国公牵扯到了季家的案子之中,由此才迁怒到了她的身上。&lt;/p&gt; 她和安国公如今都不受隆泰帝的待见,就连她腹中的孩子,也未能得到隆泰帝多少慈爱,哪怕这个孩子离着出生还有好几个月,但这也足够安贵妃预见,她和安国公从前那些不可言说的心思,只怕是要尽数泡汤了。&lt;/p&gt; 如此,安贵妃又怎么能不将季家人给恨上了呢?&lt;/p&gt; 安贵妃冷哼一声,走出坤宁宫。&lt;/p&gt; 季家人……&lt;/p&gt; 她以后慢慢收拾!&lt;/p&gt; 而坤宁宫里,季卿几人看着安贵妃渐渐远离的背影,神情都淡淡的。&lt;/p&gt; 季家之事,就算当初安国公没有插手其中,但他为张阁老提供了那么多的方便,就连模仿季太傅笔迹的那个老秀才都是安国公找来的,而这,也直接导致了季太傅后来被先帝抓着所谓的“证据”不放,判了季家成年男丁斩立决。&lt;/p&gt; 说起来,安国公才是那个做了亏心事的人。&lt;/p&gt; 可就因为安贵妃是隆泰帝的宠妃,做了亏心事的人反倒是可以理直气壮的恨起她们这些因为这件事而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的受害者!&lt;/p&gt; 皇权的威严,竟是表现在了这样的地方,又如何能不让人觉得可笑呢?&lt;/p&gt; &lt;/p&gt; 第204章 不是说好了? 安贵妃离开之后,坤宁宫里的气氛又恢复到了之前,就仿佛根本就没有这个人来过一般。&lt;/p&gt; 季卿几人在坤宁宫里用过了午膳,直到卫皇后要午休了,她们这才告退出来。&lt;/p&gt; 走出坤宁宫,不管是刘氏还是众人之中年纪最小的季婉,都不由得在心里松了口气。&lt;/p&gt; 虽然卫皇后对她们还算和善,但季家众人才结束了十年的苦难,在这深宫之中,又怎么可能真的能放松下来呢?&lt;/p&gt; 众人才松了口气呢,就见着一名手执拂尘的内侍上前来。&lt;/p&gt; “敢问是季家的夫人小姐吗?”这名内侍问。&lt;/p&gt; 季卿心头一动。&lt;/p&gt; 刘氏这时已经点头了。&lt;/p&gt; 内侍道:“小的见过老夫人、两位夫人、两位小姐,小的是贺大人打发过来等着几位的,贺大人带着季家的两位公子正在面圣,特意打发了小的过来转达一声,请几位先行出宫,在宫门处略作等候便是……”&lt;/p&gt;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lt;/p&gt; 不得不说,贺章也确实考虑得极为周到。&lt;/p&gt; 内侍话说完,顿了顿,道:“小的给几位夫人小姐领路……”&lt;/p&gt; 原本卫皇后是打发了坤宁宫里的宫人送季卿一行人出宫的,但这会儿,见着贺章打发来的这名内侍,卫皇后身边的宫女朝着那内侍点了点头,随后便回了坤宁宫。&lt;/p&gt; 回到大殿,宫女将那名内侍的出现与卫皇后说了,“……是在乾清宫当差的李公公。”&lt;/p&gt; 别看这李公公年纪不大,但能在乾清宫里服侍,这本就很能说明问题了,李公公是隆泰帝的人,就算是贺章请了他过来给季卿几人带话,也不可能绕过隆泰帝。&lt;/p&gt; 这李公公能出现在这里,不仅说明了贺章对季家众人的看得,同样也说明了隆泰帝对贺章有多宽容。&lt;/p&gt; 卫皇后听完宫女的话,先是有些发怔,许久之后才轻轻叹了一口气。&lt;/p&gt; 她想起上次香桥会时看到的,贺章与季卿并肩而立,宛如一对璧人的模样。&lt;/p&gt; 那样的美好,她与隆泰帝之前,其实也曾有过。&lt;/p&gt; 希望……&lt;/p&gt; 贺章能一直记得他此时此刻待季卿的这份心。&lt;/p&gt; ……&lt;/p&gt; 那位李公公一直将季卿一行人送到了宫门外,而且,到了宫门外也并未立即就离开,而是一直等到了贺章和季朗季睿出了宫门,向着贺章施了一礼之后,这才转身离开。&lt;/p&gt; 季卿几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位李公公只怕并不如他自己表现出来的那般位卑,出宫的这一路上,但凡遇到往来的宫女内侍,不管是小宫女小内侍还是有品级的太监,对这位李公公的态度都极为亲近,由此也能看得出来,这位李公公只怕不是无名之辈,说不定还是隆泰帝跟前的人。&lt;/p&gt; 见季卿几人似是对那位李公公的身份有些好奇,贺章解释道:“这是乾清宫的李公公,平时负责服侍皇上的笔墨……”&lt;/p&gt; 在乾清宫服侍笔墨,听着不起眼,但实际上,也是得了隆泰帝相当的信任的。&lt;/p&gt; 这样的话,那之前这一路,那些宫人内侍会对这位李公公这般亲近,也就再正常不过了。&lt;/p&gt; 不过……&lt;/p&gt; 季卿道:“这可是皇上跟前的人,被你打发出来跑腿,这样妥当吗?”&lt;/p&gt; 贺章闻言笑了笑:“只要皇上允许,这就没有什么不妥当的。”&lt;/p&gt; 季卿于是也不再说什么了。&lt;/p&gt; 随后,一行人各自登上马车,开始往回走。&lt;/p&gt; 回到季家老宅时辰已经不早了,刘氏留了贺章用晚膳,用过晚膳之后,还特意让了季卿送贺章出门。&lt;/p&gt; 对于刘氏此举,贺章当然是很乐意的,听到这话面上立即就现出了笑容。&lt;/p&gt; 而季卿,回望了刘氏一眼,在刘氏以及陆氏李氏的含笑注视之下,这才与贺章一起往外走。&lt;/p&gt; 一路将贺章送到垂花门,贺章道:“今日皇上召见你的两个弟弟,具体的情况朗哥儿之后应该会与你说,我也就不多说了……”&lt;/p&gt; 季卿轻轻点了点头。&lt;/p&gt; 隆泰帝召季家人进宫,当然不可能只是见一见而已,这一点,季卿之前也是猜到过的。&lt;/p&gt; 至于,隆泰帝到底说了些什么,那就只有等之后再向季朗询问详情了。&lt;/p&gt; 贺章这时低头看向季卿:“……我想说的是,过几日,我休沐的时候,会再次登门拜访……”&lt;/p&gt; 他这话说得极为慎重。&lt;/p&gt; 季卿有些诧异地看了贺章一眼。&lt;/p&gt; 虽然刘氏等人回来了,但大抵是因为知道这十年来季卿和贺章都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也或许是出于对贺章的认可,刘氏几人对于季卿和贺章之间这明显比别的未婚夫妻要密切许多的往来,也并没有多说什么。&lt;/p&gt; 在这样的情况下,贺章来季家,都已经成了季家人眼里的常态了,又何需他说得这般慎重?&lt;/p&gt; 但随后,季卿就想到了什么,她蓦地瞠圆了眼,“你……”&lt;/p&gt; 贺章点头,“没错,如意,过几日我就上门来提亲!”&lt;/p&gt; 说到“提亲”两个字,贺章的语气颇有种意气风发之感,就像是多年的夙愿一朝得偿一般,就差没一挥手,用肢体语言来表达他的得意了。&lt;/p&gt; 季卿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lt;/p&gt;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她道。&lt;/p&gt; 上次贺章提到婚期的事,那时候季卿总算是可以坦然面对她与贺章的婚事,还极为认真的与贺章讨论过关于婚期的事,当时不是说好了,等到明年开春或者是入夏了,再成亲吗?&lt;/p&gt; 既然如此,贺章这是着的哪门子的急?&lt;/p&gt; 贺章却是一脸的不赞同:“如意,咱们上次是说好了,但婚期定在明年,这并不影响我现在就上门提亲啊,提亲之后,可还有好多事需要准备呢!”&lt;/p&gt; 贺章想好了,季家人才刚刚回京,总要给他们一段时间来接受季卿很快就要出嫁的事,从现在到明年婚礼之前,这么长的一段时间……&lt;/p&gt; 应该够他们接受这件事了?&lt;/p&gt; 季卿闻言,无语的同时,心里也开始泛起丝丝的甜。&lt;/p&gt; 对于自己将要与贺章成亲,成为彼此最亲近的人,季卿的心里其实早就已经认可了这样的事实,只要一想到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季卿就有种多年的心事,总算迎来了尘埃落定这一天的踏实。&lt;/p&gt; &lt;/p&gt; 第205章 弦 对于提亲的事,季卿没有再说什么,在贺章的眼里,这就是季卿默认了。 他于是喜滋滋地道:“既然如意你也同意了,那回头我就来提亲……” 之所以说下次休沐的时候来提亲,那是因为他早就看过了,他休沐那日就是个好日子。 所以说,别看贺章表面上沉稳持重,但他有时候也确实是…… 季卿有些无语。 她什么时候说过她同意了? 不过,季卿也并未否认她心中那油然而生的喜悦,当然也就不会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事情,便也真的这样说定了。 等到季卿回到内宅,与刘氏三人说了贺章过几日要来提亲的事之后,刘氏三人一时又是喜悦,又是不舍的。 喜悦的是,季卿的婚事终于要定下来了。 季卿今年已经二十四了,要不是被家里的事拖累了,她这样的年纪只怕已经成亲好几年,说不定孩子都能跑能跳了,也正因为如此,对于贺章要来提亲的事,如今已经完全认可了贺章的刘氏三人,当然只有高兴的。 高兴归高兴,但不舍也是真的。 刘氏三人离开京城整整十年,如今也才与季卿团聚了短短数日而已,这就知道季卿再过不久就要出嫁了,又哪里能没有不舍呢? 就算之前,她们其实也是知道季卿不可能在家里留多久,但那也只是知道,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日期让她们觉得如此紧迫,现在贺章要上门提亲了,提亲之后过不了多久想来紧接着也就是成亲,她们心中的不舍,自然而然的也就涌了出来。 陆氏轻轻抚着季卿的发丝,不舍却又欣慰地道:“如意长大了,也确实该出嫁了。” 若季卿还是十五六岁,哪怕是十八岁,陆氏都还能想着多留她一段时间,但现在,却也是真的不能再留了。 贺章为了季卿做了这么多,甚至在季卿并不知道有这桩婚事的时候,仍这般洁身自好,如今季家的事已经了了,要是她们还拦着季卿出嫁,那也确实不应该。 刘氏听了陆氏此言,也一脸欣慰地点点头:“现在回想起来,我这眼前都还是如意小时候的模样,这一转眼啊,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说到这里,刘氏心里不由有些伤感。 季老太爷当初最疼如意了,要是知道如意要出嫁了,嫁的还是他选的贺章,而贺章也确实是个值得嫁的人,也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如意的婚事也确实该操办起来了,我这身子骨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若是耽搁了如意成亲,那就……” 刘氏话还没说完,就在其他人不赞同的目光中止住了。 但刘氏也是真的这样想的。 她年纪本就大了,对于死生之事也并没有那么多的忌讳,人生七十古来稀,她今年都已经六十九了,就算是现在就合眼,那也是高寿了。 更何况,她这一辈子,虽然也吃过苦,却也享过那么多年的富贵,真要说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可刘氏也知道,她若是这时候走了,下面的孩子们必定要替她守孝,季婉已经出嫁了,就算守孝也影响不大,顶多也就是晚点要孩子,季朗才二十岁,而且季朗是打定了主意要参加科举的,若是守孝正好还可以让他沉下心来更多点积累,至于季睿,他才十五岁,那就更没有影响了。 唯一让刘氏担心的,也就是季卿。 季卿已经二十四岁了,算是老姑娘中的老姑娘,若是还要替她守孝,至少孝期之内是不可能成亲的,这可不就又耽搁了季卿吗? 经过了那十年,刘氏如今最不想的,就是耽误了孩子们。 所以,不管怎么样,哪怕是为了季卿,刘氏也是会好好保重自己的。 当然,她也希望季卿能早点成亲,如此一来,她也就不必为了这件事而有所挂怀了。 见着刘氏这样的神情,其他人都颇不赞同。 陆氏道:“母亲,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好不容易才否极泰来,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李氏:“母亲,大嫂说的对,好日子还在后头,您可不能说这种泄气的话。” 季卿则坐到了刘氏的旁边,将头轻轻靠在了刘氏的肩头,就像她小时候时常做的那样,然后轻声道:“祖母,我再过不久就要成亲了,说不定还很快就能有孩子了,您就不想看看我的孩子长得什么样吗?我还指着您看着孩子长大成人,成亲生子呢……” 刘氏顺着季卿的描述想着那样的画面,面上的笑容便也更多了几分慈和。 她拍了拍季卿的手背,道:“好好好,我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而已,你们都不用当真,如意说的对,我可还要看看我的重孙呢,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出什么事呢?” 听刘氏这样一说,再看看她的表情,确认刘氏是真的这样想的,众人才真的松了口气。 从前在岭南的时候,就算日子过得苦,但众人其实都不担心刘氏会出什么事,因为大家都再了解不过,刘氏性情极为坚韧,并不是个会被困难打倒的人,越是日子过得苦,她越是会迎难而上,绝不会因为困难而泄气。 可现在,回到京城之后,众人反倒有些担心了。 刘氏就像是一根紧紧绷了十年的弦,若是一直这样绷着倒还没事,怕的就是这根弦突然之间就放松了下来。 现在刘氏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偏偏从前熟悉的一切早已经物是人非了,众人可不就担心她心里的那根弦会就此松了么? 但还好,刘氏并未如此。 众人于是也不再说这些不好的事,而是转而说起了季卿的婚事。 李氏笑道:“老太爷的眼光确实好,他挑的孙女婿那是让人没的挑理的,这位贺大人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如意吃了这十年苦,将来一定会幸福美满的!” 季朗也用力点了点头:“长姐,待你出嫁之时,我背你上花轿!” 女子出嫁之时,原本是该由家中兄长背着上花轿的,但现在,季朗是季家最年长的男丁,自然而然的,他就将这件事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第206章 谈话 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 第207章 忐忑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季卿听到季朗拒绝了爵位时,并没有任何的可惜。 见季朗一直看着自己,季卿笑了笑,道:“朗哥儿,你的决定并没有什么错,所以你也不用觉得我或者家里的其他人会因为你的决定而埋怨你。” 季朗于是松了口气。 季卿能明白季朗为何是这样的反应。 季家如今虽然重回京城,可就如他们之前所想的那样,季家到底还是没落了,哪怕如今隆泰帝的心里存了那么点愧意,但季家不可能靠着隆泰帝的这点愧意过活,季家也需要有一个人能够顶门立户。 若是在这个时候,季朗能得了爵位,那季家就能一跃成为勋贵,显然会有着与如今截然不同的地位。 要知道,陆嫣都能为了宁家那个三代而终,而且还是终止在宁浩身上的爵位,死活都要嫁给宁浩做续弦,如此也就能看得出来,一个爵位到底对普通人有着怎样的吸引力,在这样的情况下,季朗能拒绝了隆泰帝赐予爵位的提议,这已经是极为不容易的了。 得到了季卿的支持之后,季朗明显比之前要放松了许多,便是说话之时也显得随意了些。 他道:“长姐,季家确实需要有人能顶门立户,现在看来这个担子暂时也只能落在我的肩上,我也很愿意成为家人们的倚靠,但比起用祖父他们的性命换来一个看似风光的爵位,我更愿意靠我自己挣出一个前程来!” 这番话,季朗说得极为坚定。 他的心,也确实如他的语气这般坚定。 可同时,季朗心里还有些忐忑。 靠自己挣出一个前程,这当然不会有错,可这却是需要时间,他现在还是白丁,就算一切顺利,他也需要两年多的时间才能考中进士。 就算考中了进士,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平步青云,而是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打磨自身。 而且,说不定还极长的时间都出不了头。 这一点,只看贺章当初的经历就知道了,哪怕贺章有连中三元之才,不也在翰林院里坐了那么多年的冷板凳,后来还是因为在隆泰帝登基一事之中出了力,才得以被隆泰帝看重,从而成为隆泰帝的股肱之臣。 季朗并不认为自己就能比贺章强,所以他再清楚不过,他想获得贺章如今这样的地位,必定会比贺章花费更多的时间。 这么长的时间…… 他怕家人们会等不及。 季卿眉眼都跟着变得柔和了起来,她温声道:“朗哥儿,你心里既然已经有了主意,就按着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完全不用担心家里的其他人会不会等不及,比起一步登天,祖母他们也必定更希望你能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季家已经等了十年,并不缺继续等下去的耐心……” 季卿相信,不仅是她,就是家里的其他人,也一定都是这样想的。 “而且……”季卿像小时候一样伸手在朗哥儿的头上拍了一下,“你也不用担心,在你足够强大之前,季家会无人庇护,贺章不是马上就要成为季家的女婿了么,那他当然也是季家人,他总不能让其他人欺了季家人的。” 说起这些话,季卿并没有任何的难为情。 她也是真的这样想的。 贺章娶了她,当然就是季家人,季家人并不会拖贺章的后腿,但若是有人想要欺季家人,那贺章这个季家的女婿,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理。 这也并不是季卿就甘愿作为贺章的依附而存在,从此遇事都只靠着贺章去解决,她只是,真的将贺章当成了自己人。 换了贺章或者贺家处在季家现在这样的处境,季卿和季家人,也一定会如此做。 所谓姻亲,本就有着守望相助的意思在里面,这也是人们为何在选择姻亲时如此谨慎的原因所在了。 听季卿如此说,季朗有些迟疑。 他知道,季卿是想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可他也担心,若是真的如此,会不会让贺章看轻了季卿。 出嫁的女子,若是没有一个足够强势的娘家,本就容易被夫家看轻了,更何况季家现在不仅不强势,还需要贺章来帮着他们解决一些麻烦。 季卿见状,轻叹一声:“朗哥儿,你不用想那么多,想要成为你的姐夫,总得有所表现才行吧?” 说到后来,季卿已经是开玩笑的语气了。 季朗听了这话,心头也真的完全放松了下来。 季卿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顺势转移了话题:“朗哥儿,这几日我已经将家里现在能动用的现银都清点了一遍,家里现在也没有太大的花销,而且庄子铺子这些还会有出息,倒也不用担心银子不够用,就把现银的七成送去程家吧。” 季朗离开岭南之前,与程家达成了合作,但银子却还一直没有拿出去,现在既然大家都休整了过来,那自然也就该将银子送去程家了。 田产铺子这些自然是不能动的,但家里的现银却是无碍。 季家翻案之后,隆泰帝不仅下旨将十年前季家查抄的家产都还了回来,而且被查抄的庄子铺子等有所出息的产业,隆泰帝还补足了这十年就有的收益,另外还额外赏赐了不少,所以季家现在能动用的现银也确实不少。 将这些现银拿去与程家合作,这也是为了让季家有足够让大家生活得安稳的收益。 不管是季朗还是季睿,将来都是要入仕的,而在官场需要面对的诱惑太多了,若是季家有着足够的家底,那么季朗和季睿在遇到这样的诱惑的时候,当然也就不用有所挣扎。 如此一来,也就能避免许多的祸事了。 季卿的打算是好的,但季朗却并不同意。 颇为不赞同地看着季卿,季朗道:“长姐,我看有些不妥。” 不妥? 季卿疑惑地看向季朗。 她仔细想了想,也没发现有哪里不妥的,虽然只留下了三成的现银,但其实为数也不少了,怎么着也是不会影响到季家人的正常生活的,更何况田产铺子等每年都会有进账。 这有哪里不妥? 第208章 情愿 见季卿这一脸的疑惑,季朗有些无奈。 “长姐,你是不是忘了,你顶多明年就要出嫁了?”季朗道,“这十年来母亲一直待在岭南,自然没有办法为你置办嫁妆,许多原本应该早些准备的东西也没办法准备,这些本就委屈你了,但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但压箱银子,却是怎么也不能少的!” 季朗说得再认真不过。 不仅是他,季家的其他人也都是这样想的。 在季家人看来,如今的季家没落,季卿在贺章的面前本就显得稍弱了几分,若是季卿的嫁妆还不够丰厚,只怕季卿嫁去贺家之后都要抬不起头来了。 而这,却是季家人所不能接受的。 季卿一怔,随后失笑:“朗哥儿,嫁妆的事……” 她原是想说她手里有银子,并不需要家里给多少嫁妆的,但想了想,季卿也能理解季家众人想要为她做点什么的心理,到了嘴边的话便又重新咽了下去。 顿了顿,季卿道:“朗哥儿,就算只留下了三成的现银,但那也是一大笔银子了,置办我的嫁妆以及维持家里的开销,也绝对是足够的。” 大安朝即将开海禁,程家又是有心想要合作,季家只需要出银子,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就能有未来那大笔的进项,这样的好事那可不是随时都能碰到的,既然碰到了,那当然也就要尽可能的在不损及家里人生活的情况下将利益最大化。 所以,季卿才会决定拿七成的现银去程家。 见季朗还是一脸的不赞同,季卿忍不住失笑:“朗哥儿,你总不会想着因为我出嫁就把家里给掏空吧?” 季卿本是开玩笑,但看季朗的样子,分明就是认真了。 她于是扶额:“朗哥儿,你不用担心我嫁给贺章会受了委屈,这些年里贺章并没有亏待我,我手里的银子和各种产业也并不少,再加上家里给我准备的嫁妆,我的嫁妆绝对比京城绝大多数的贵女都要丰厚了……” 哪里用得着掏空季家来给她备嫁妆? 季朗却道:“你的是你的,家里给的是家里给的!” “朗哥儿,我要是真的掏空了家里出嫁,你觉得我去了贺家之后能安得下心吗?”季卿道。 这句话也成功让季朗打消了之前的念头。 他想了想,道:“长姐,程家那里,拿五成现银也就差不多了,剩下的五成,除留下一成作为家里的日常开销,另外的四成,两成给长姐置办嫁妆,另外两成补给二姐。” 季朗的二姐,自然是季婉。 当初季婉嫁给程年,虽然是她自己的选择,但季家众人仍觉得对她极为亏欠,尤其是当时季家只是那样的境况,季婉出嫁时的嫁妆寒酸得让季家人如今想起来都觉得心里不好受,如今季家回京了,自然应该把季婉的嫁妆补给她。 季卿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但想了想,便也作罢。 若这样能让季家其他人安心的话…… 那便如此吧。 季卿自己对嫁妆无所谓,但季婉却是需要一份丰厚的嫁妆的。 程家人如今虽然暂且住在季家,但这也并非长久之计,谁都能看得出来程家人的拘谨,更何况,若是长时间住在季家,只怕程家人心里就该不自在了。 这年头,除了入赘,可没有女婿长时间住在岳家的道理。 京城居大不易,程家人随着一起到了京城,总要有个落脚之处,买宅子、置办一应物件儿,都需要不少的银子,若是季婉手里没有银子,这些又要如何办? 季卿于是点了点头。 季朗便也松了口气。 刘氏三人如今已经默认了季朗才是季家当家理事之人,季朗既是如此决定了,那这件事基本上也就定下来了,刘氏三人是不会有异议的。 “程家在京城也是有人的,程万当时就说了,待我们回了京城,只需要将银子给在京城的程家人就行了。”季朗道。 如此一来,倒也方便。 将这些事商量定下来了,又说了会儿闲话,姐弟俩站起身,往他们的院子走去。 将季卿送到院门口,季朗看着季卿转身,突然唤住她:“长姐……” 季卿回头。 “哪怕你嫁的是贺章,你也一定要以你自己为重。”季朗道。 不管贺章如今有多位高权重,有多得隆泰帝的信任,可在季朗的眼里,最重要的还是季卿自己的意愿。 季家也就两个姑娘,季婉嫁给程年,虽然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但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她会作出这样的决定,也必定是有替季家还了程家的情的原因在其中。 如今季卿也要出嫁了,季朗不希望她有任何的不情愿。 但凡她有半分不乐意,宁愿舍了贺章这个在外人眼里再好不过的姐夫,季朗也希望季卿能顺从自己的心意。 季家人心里的遗憾已经足够多了,不管是他还是其他人,都不想在季卿的婚事上还要有遗憾。 感受到季朗此刻的心情,季卿的一颗心也变得如水一般柔软,她道:“朗哥儿,你放心,在嫁给贺章这件事上,我没有任何的不情愿。” 她和贺章,是有了十年的相处,又经历了后来的这些事,才真正的对彼此敞开了心扉,对他们将要共度一生的事有了共识,也有了同样的期待,她又岂会有不情愿? 季卿相信,贺章与她,也是一样的心情。 季朗听完季卿的这番话,定定地打量了季卿一会儿,直到确认季卿说的话不是违心之语,她确实是怀着期待与喜悦的心情来看待将要嫁给贺章这件事的,他才悄悄解开了心里的那个结。 他一直担心的是,季卿是因为贺章在季家的事上出了力,所以才会想要嫁给他。 之前季婉是如此,若是季卿也是如此,季朗都不能想象自己会有多无力。 还好…… 季卿是真的因为心仪于贺章这个人,才要嫁给他的。 “那就再好不过了。”季朗朝着季卿笑了笑,然后才再次与季卿道别,转身离开。</p> 第209章 锦衣夜行 贺章说要提亲,那可一点都没耽搁时间。 早在季家人回京之前,贺章就已经暗戳戳地开始准备起提亲要用的东西了,只不过一直没叫季卿知道而已,现在可不就能派上用场了么? 也正因为马上就能提亲了,离着将季卿娶进门又更近了一步,贺章这几日虽然未能去季家,也没能见着季卿,但他的心情却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好。 这一点,不管是隆泰帝,还是同僚,甚至是衙门里的那些下属,都感受到了。 贺章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本就有着监查百官之责,所以平日办公之时,那是再严肃不过的,别说是与人说笑了,面上的表情只怕大半天都不带变的。 可这几日,贺章虽然仍不见多少笑容,但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的表情比平时要柔和了许多,就连走路之时都透着一股子喜气,颇有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意思,这让衙门里的属下在好奇的同时,又忍不住聚在一起暗中讨论,贺大人到底是遇到了什么好事,竟然这样喜形于色? 但这些人暗中讨论归讨论,可没有谁有胆子到贺章的面前去求证,后来还是贺章的上峰,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洪大人,从贺章那里问出了答案。 都察院作为大安朝三法司之一,专事官吏考究、举阂,更拥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权利,其重要性可想而知,如今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在朝中自然都极有分量,但同时,左右都御史的年纪也都有些大了,甚至说老迈都可以。 当初隆泰帝将贺章放到都察院,还将他放在左副都御史的位置上,朝中百官都在暗暗猜想,这是不是隆泰帝在为贺章铺路。 一来,贺章那时候还太过年轻,并没有那么多的资历,让他做个左副都御史都已经让人有些乍舌了,但贺章若是能在都察院站稳脚跟,不仅能堵上其他人的嘴,还能让他积累资历,为以后的升迁做准备。 二来…… 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年纪都大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致仕,若是左右都御史致仕了,贺章这个左副都御史顺位接任,好像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也正因为猜测到隆泰帝的心思,朝中百官才对隆泰帝对贺章的看重有了新的认知。 而如今,几年过去,贺章不仅在都察院里站稳了脚跟,而且因为两位上峰年事已高,精力不足,现在都察院里很多需要作主的事,都是贺章在主理。 当然,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现状,也有左右都御史揣测到隆泰帝的心思,顺势而为的原因在里面。 而左都御史洪大人,就是都察院如今明面上的主官。 就在贺章休沐的前一日,已经年近古稀的洪大人看着贺章那走路带风的模样,不由得笑道:“贺大人近日是有什么喜事吗?” 听洪大人问起这个,贺章顿时就有了种总算是被人搔到了痒处的感觉。 多年的夙愿即将达成,贺章的心里自然是极为高兴的,而且这几日他也一点没有掩饰的表达了出来,原本他是想着,他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总该有人好奇之下问上一嘴的,但也不知道是他平日里太过严肃了,还是下面的官员们都慑于他的威严,总之这都好几日了,愣是没人在贺章的面前问上一句,可把贺章憋屈得啊。 明明有这么大的喜事,却不能向别人炫耀一下,这说起来简直就跟锦衣夜行是一样的遗憾了。 好在,洪大人总算是问起了。 贺章唇角微微一翘,用着让人能听得出喜悦的声音道:“洪大人可真是慧眼如炬,确实是有喜事,明日我休沐,就能去未来的岳家提亲了!” 洪大人一怔。 他原本想着,贺章年纪轻轻就已经位高权重,能让他这般高兴,说不得便是从隆泰帝那里得了什么话,又要更进一步了。 洪大人甚至在仔细回想着,近来隆泰帝对自己与右都御史是不是有哪里不满,想要提前打发了他们好给贺章让位置。 但他哪里能想到,会从贺章的口中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所以…… 贺章之所以如此高兴,就是因为他明日就能去未来岳家提亲了? 洪大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要作何反应了。 他与贺章也共事了四年了,这四年来,洪大人也是看着贺章一点点长进的,也正因为如此,洪大人对贺章也是有些了解的,这样一个平日严谨话少的人,竟然也会因为将要去提亲而欢喜成这样? 在此之前,贺章有未婚妻的事,洪大人也是听说过的,甚至京城许多人还在暗暗揣测,贺章的未婚妻到底是哪家的闺秀,只不过一直没有个结果而已。 现在看来,贺章将他的这个未婚妻,看得可比旁人想象的还要重啊。 这些思绪在心里迅速闪过,洪大人面上露出一个笑容来:“哦?那就要恭喜贺大人了,待来日贺大人成亲,可别忘了给老夫送请柬……” 贺章闻言,面上立即有了笑容:“洪大人放心,自是不会忘的。” 见着贺章这一脸的喜悦,洪大人哑然失笑。 两人又说了些公事,贺章才告退了。 而洪大人,想想贺章先前那副喜悦又得意的样子,却是将贺章这几日这么高兴的原因透露了出去,于是,自都察院起,很快,京城里的许多人都知道了,贺章明日就要去未来岳家提亲,甚至还因此事而一改往日的冷漠严肃的事。 不得不说,这着实是一个让朝中官员们从前想都没想过的消息。 没亲眼看到之前,谁又能相信,贺大人居然会因为提亲一事而如此喜形于色呢?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问题也浮现在了众人的心头。 那就是…… 贺大人的未婚妻,到底是何方人物,竟然能让贺大人对她如此痴迷呢? 也正因为有着这样的疑惑,第二日,也就是贺章去季家提亲的当日,但凡是有点空的高门贵族,都不自觉的就将目光对准了贺府。 大家都想看看,贺章会去哪一家提亲。</p> 第210章 看破 也正因为这么多人都关注着贺章今日的动向,所以,当贺章一大早的就带着装得满满的几马车东西停在了季家老宅外面时,众人才会这般吃惊。 当初知道贺章有未婚妻时,许多人也确实都在猜测着,到底是哪家的闺秀,居然能让贺章倾心,只不过贺章那位未婚妻确实太过眼生,所以才没有人猜到她的身份。 可季家…… 要知道,季家人可是刚回到京城没多久,而众人都还记得,早在季家人回京之前的七夕,贺章就和他的未婚妻一起出现过,甚至还与他的未婚妻一起进过宫。 如果贺章的未婚妻是季家的小姐,那是不是就意味着,那位季家的小姐,根本就没有被流放至岭南,而是一直待在京城? 意识到这一点,许多人都不由得在心里抽了一口气。 贺章能与季家小姐一起进宫,又在七夕那日一起出现在帝后的跟前,甚至现在还这般大张旗鼓的到季家提亲,只从这些就能看出,只怕隆泰帝也是早就知道这件事的。 那么…… 那么,他们这些人,就算猜到了真相,总也不能就这样将这件事捅出来。 本该流放去岭南的季家小姐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京城,而隆泰帝对此却明显是放任的态度,除了因为这季家小姐是贺章的未婚妻之外,只怕也是因为隆泰帝与先帝之间的那些纠葛。 先帝当初几次欲要易储,隆泰帝能成功登基,也是极为不容易的,要说这些隆泰帝都没有记在心里,而是早就忘了,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这季家小姐的事,说不定就是隆泰帝在由着这件事表达他对先帝的不满呢。 要是有人在这个时候把这事捅出来,这不是打了隆泰帝的脸吗? 身为臣子,当然不可能有人敢于做这种事。 于是,这些猜到了因由,并且决定看破不说破的官员们,不仅自己心里有所决定,回去之后还特意嘱咐了家中的妻子儿女,日后家中的妻女说不得就要与这位季家小姐打交道,到时候可别一个不注意就把这事给捅了出来。 而这么多官员都心知肚明,还极有默契的事,就算宁浩只不过是在兵马司里领了个闲职,但兵马司里汇集了各种勋贵子弟,消息本就比其他地方要灵通一些,所以宁浩想当然的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 知道贺章的未婚妻竟然是季家的小姐,宁浩在吃惊之余,更多的却是欣喜。 他娶陆嫣,是存了借由陆嫣与季家搭上关系,从而拐着弯的出现在隆泰帝的视线之中的主意,而现在,贺章的未婚妻竟然就是季家的小姐,也是陆嫣的表姐,这也就意味着,他与贺章,真的能成为连襟了? 上次在外面偶遇贺章与季卿时,宁浩还曾想过,要是自己能与贺章成为连襟,那可不知道能从中借到多少力。 但他哪里能想到,他只是随便这样一想而已,竟然就能成真呢? 一时之间,宁浩喜悦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随后,宁浩与上峰告了个假,就匆匆赶回了靖宁伯府。 伯府里,接到宁浩回府的消息,宁浩才纳了不久的妾室院子里的丫鬟连忙迎了上去:“世子爷,姨娘她……” 那位新姨娘原本是想借着腹中的胎儿将宁浩截到自己那里去的,凭着这件事,事后说不得还能在陆嫣这个世子夫人那里去冷嘲热讽一番。 可没想到的是,丫鬟的话都还没说完呢,宁浩就跟没看到她一样自她身边掠过了,还带起了秋日的一阵凉风。 不知为何,这丫鬟的心里突然就凉了下来。 而宁浩这时可没闲功夫去留意一个丫鬟的想法,他都没来得及去主院给靖宁伯和靖宁伯夫人请安,就径直去了陆嫣那里。 陆嫣接到消息,心里又是一阵甜蜜。 这段时间,她明显能感觉到,宁浩待她可比之前要温柔许多,就算是他们新婚之时,这样的小意温柔也是没有过的。 虽然陆嫣其实也知道,宁浩有这样的改变是为了什么,但她并不在乎。 不管怎么样,只要她和宁浩之间夫妻和睦,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只不过,陆嫣心里的甜蜜很快就化作了难以忍受的苦涩。 “夫人!”宁浩扬声唤道,不等陆嫣有所回应,就将接下来的话一气说了出来,“你知道吗,贺大人的未婚妻,竟然真的就是季家小姐,而且今日贺大人还去季家提亲了!” 陆嫣面上的笑容一僵。 这件事,她知道得可比宁浩要早。 上次她就认出了与贺章在一起的就是季卿,前不久在季家大门外,她还准备与贺章搭上几句话,顺便在贺章的心里扎上几根刺呢,哪里能想到,贺章却是根本就没让她开口。 一直到现在,回想起贺章当时那冷得刺骨的眼神,陆嫣都仍忍不住打寒噤。 而这样一个人…… 偏偏就是对季卿那般温柔体贴,现在竟然还不顾季家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去了季家提亲! 陆嫣恨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可是,哪怕心里这么恨,在宁浩的注视之下,她仍只能硬挤出一个喜悦的笑容来:“世子爷,这是真的吗?你是说,贺大人的未婚妻是我表姐?我上次见着表姐还是十年前,这十年来表姐只怕也有了不小的变化,说起来上次在酒楼里我们是不是见着了表姐一面,但当时我竟然没能认出表姐来,这可真是……” 听到这里,宁浩心里的那点疑惑也才算是得到了解释。 之前知道贺章的未婚妻是季家的小姐,宁浩只顾着高兴了,却是没有想起来,上次在酒楼里与贺章和季卿偶遇,陆嫣可是见着过季家小姐一面的,按说既然是表姐妹,陆嫣还曾经在季家生活了三年,应该对季家小姐极为熟悉才是,为何竟没能认出季家小姐来呢? 但听陆嫣这样一说,宁浩想想,便也觉得有道理。 十年未见,就是再如何亲近的人,想要凭着那惊鸿一瞥就将人认出来,那也是不容易的,陆嫣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季家小姐,也就情有可原了。</p> 第211章 六礼 这样一想,宁浩便安慰道:“夫人,这也不是你的错,这么多年未见,又只是瞥了那么一眼,你没能认出表姐,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注意到宁浩已经自发改口称季卿为“表姐”,陆嫣心里更是堵得慌。 季卿哪怕化成了灰,她都一定能认得出来,她只是不想被宁浩知道她认出了季卿而已! 连连吸了好几口气,陆嫣这才拧着眉头,道:“世子爷,我和表姐可是好得跟亲姐妹一样,现在表姐有了好归宿,我当然是替她高兴的,可是……” 宁浩不明所以。 陆嫣顿了顿,满是担忧地道:“姑母他们应该才回京不到半月的,可表姐却是早在几个月前就与贺大人一起出现了,这岂不是……万一被人揪着这一点不放,表姐会不会有事啊?” 听陆嫣这样一说,宁浩这才想到这一茬儿上。 不过,宁浩也并没有将之放在心上。 “夫人,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贺大人行事如此周全,肯定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他既然一点都没有遮掩,显然是早已有了应对之策,说不定这件事早就在皇上跟前报备过了,表姐一定不会有事的!”宁浩道。 陆嫣脸上的笑容一僵。 季卿不会有事? 她恨不得季卿有事! 宁浩却是没有注意到陆嫣的异样,他很是高兴地道:“夫人,你这般关心表姐,想来表姐知道了也一定会很高兴的,前段时间咱们是想着表姐他们才回到京城需要好好休整一番,但现在想来已经休整得差不多了,你看何时我们一起去姑母那里拜访一番?” 陆嫣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在宁浩都有些怀疑的时候,陆嫣这才道:“……待过上几日吧。” 宁浩这才满意了。 想象着自己与贺章成了连襟之后,可以借着贺章之力一步一步登上高位,宁浩再看陆嫣时,就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了。 当初会求娶陆嫣,也只是抱了那么一点期待而已,现在看来,当初这个决定那是再明智不过的了,若不是娶了陆嫣,他又怎么能与贺大人成为连襟呢? 而陆嫣,看着宁浩那满意的笑容,心里发堵的同时,也在犯着愁。 若是过得几日,宁浩真要与她一起去陆家拜访,到时候又要怎么办? …… 季家这时正是一片喜气洋洋。 贺章今日来季家提亲,那是一点都没避着人的,不仅没有避着人,还格外的大张旗鼓,明明贺府离着季家老宅并不远,偏偏他还特意绕了另外一条路,大肆张扬的一路带着人和礼往季家去,看他那样子,根本就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不得不说,贺章今日表现出来的这一面,也确实让许多人差点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甚至许多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了眼疾,要不然怎么能见着这样的一幕呢? 也因为贺章的张扬,许多的明眼人倒是都有了默契,别的不提,关于贺大人的未婚妻这十年来到底是在京城还是去了岭南,这件事总归是不能提的。 而贺章到达季家之后,很快就被季朗和季睿一起接了进去。 季卿早几日就与季家众人说起过贺章要来提亲的事,所以季家众人对于贺章的到来其实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但就算是如此,他们也还是被贺章给惊着了。 至于原因嘛…… 当然是因为贺章表现得太急切了。 被季朗和季睿迎着进了内宅,才一到了主院,见着刘氏三人,贺章立即施了一礼:“老夫人,两位伯母,我今日是来提亲的……” 刘氏三人笑着点头。 这婚事是二十多年前就定下的,如今季卿和贺章又正好两情相悦,这是再好不过的事,她们当然不会不同意。 于是,刘氏笑道:“平安,你这些年来待如意如何,我们也有了些了解,将如意交到你手里,我们自然都是放心的……” 刘氏这话才将将说完,贺章立即就打蛇随棍上:“多谢老夫人!如意的生庚八字我是知道的,也早已合了八字,我和如意确实是天作之合,乃是再好不过的姻缘,将来成亲之后也一定会和和美美的!” 听了这话,厅中众人静默了一瞬。 高门贵族议亲,自然都是严格遵守了三书六礼的规矩的。 提亲,乃是六礼之中的第一礼,即纳采。 而在纳采之后,还有问名和纳吉,也就是男方请媒人问女方的名字和八字,并将八字送去祖庙占卜,若是八字相合,自然婚事可成,也是皆大欢喜。 可现在…… 听贺章这意思,他是在一日之内就要将前三礼都过完了? 静默半晌之后,众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氏看着贺章,回想起二十多年前见过的小平安,一边笑一边摇头,道:“平安啊,你平时看着倒是沉稳持重,怎的现在就这么沉不住气了?你这是想在一天之内就将六礼过完了?” 刘氏这是在打趣贺章。 贺章闻言眼里流露出些许的遗憾。 一天之内当然不可能将六礼过完,毕竟季卿早就与他商量过了,婚期会定在明年,但成亲可以放在明年,前面的五礼要是能一天之内过完,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老夫人,我这不是好不容易能得偿所愿了,一时有些失了分寸吗?”贺章倒是一点也没有掩饰,“如意的意思是将婚期定在明年天气暖和之后,我虽然着急,但这件事还是以如意的意思为准,至于前面的五礼,我倒是想快点过完,不过准备的时间毕竟太短了,聘礼还没完全准备好……” 刘氏听完,又不由得摇头。 她只是打趣一番而已,哪里能想到,贺章竟然真的就是这样想的呢? 随后,只听到贺章话锋一转:“老夫人,聘礼再给我一段时间准备,但婚期,我觉得今日就可以最后定下来……”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若说之前他们还担心季卿嫁给贺章之后会不会受什么委屈,但现在,见着贺章这急切的样子,他们就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了。</p> 第212章 定下 而在众人发笑的同时,贺章已经取出一张笺纸。 “老夫人,我已经看过了,明年开春之后,盛夏之前有三个好日子,要不咱们今日就把日子给定了吧?”贺章一本正经地道。 季家众人都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季卿看着贺章,只觉得,打从今日起,只怕贺章在季家众人的面前,就再没有形象可言了吧? 不过…… 贺章与季家众人,本就即将成为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那也确实不用在意什么形象不形象了。 而就如季卿所想的那样,因为贺章的种种举动透露出来的对季卿的看重,季家众人看贺章的眼神,也越来越柔和,完全是将贺章当成自家人来看待的了。 至于贺章提出的婚期,在经过季家众人的商讨,其中还征求了季卿这个当事人的意见,最后定在了明年的五月初十。 五月初虽然已经入夏,但天气还不会太热,办喜事的话,季卿这个新娘子自然也就不用太受罪,尤其是五月初十还是明年全年最好的日子,办喜事那是再合适不过的。 于是,贺章也真的就在一天之内把六礼中的四礼给过完了。 这样的速度,要是传扬出去,只怕会让不少人咋舌不已。 将该商量的都商量妥当了,接下来自然是一派和乐融融,明明季卿与贺章还没成亲呢,但看贺章在季家那无比自在的模样,就跟他与季卿已经是多年的老夫老妻了一样。 而经过今日,对于季卿和贺章的婚事,季家众人也放下了最后一丝的担心。 这一日,贺章在季家用了晚膳才离开。 离开之前,贺章在想着聘礼要准备些什么,而刘氏等人,则在想着嫁妆该加紧备起来了。 看着刘氏等人那满脸喜悦的样子,季卿顿了顿,还是将之前就一直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祖母,母亲,二婶……” 刘氏三人原本正在商量着要给季卿准备些什么嫁妆,听到季卿开口,三人都同时望了过去。 季卿道:“祖父他们的遗骸……” 听到“遗骸”两个字,季家众人眼里立即就被伤痛所填满,先前那喜气洋洋的气氛,更是半点都不剩了。 季卿其实知道,虽然刘氏和陆氏李氏之前一直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但这并不代表她们就不关心这件事了,只是季家当初的剧变实在来得太过突然,季太傅几人被问斩更是太快,根本就没有人会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当然也就不会有人及时赶去给季太傅几人收殓。 无人收殓的死囚遗骸,会怎么样? 这一点,是刘氏几人根本就不敢想的。 也正因为如此,她们才一直没有问起这件事。 可现在,既然季卿提起了,她们当然不能再一味的回避了。 刘氏几人于是都看向了季卿。 “如意,你说吧,不管是什么结果,我们都承受得住。”刘氏道。 陆氏和李氏也都点了点头。 这也并不是她们在逞强,十年都撑过来了,最难最痛苦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就算听到再怎么样的坏消息,她们就算会伤心难过,但至少不会被打击得承受不住。 见刘氏几人误会了,季卿连忙道:“祖母,母亲,二婶,你们不要多想,当初……” 她将隆泰帝当初命人将季太傅几人的遗骸收殓,并葬在了龙隐寺的后山一事迅速说了一遍。 “中元时,贺章带着我去了祖父他们坟前祭祀,当时我想着等祖母您回来了作主迁坟,便也没有打扰祖父他们的安宁……” 听完季卿的话,季家众人都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们现在确实无论什么样的打击都能经受得住,但若是可以,谁又愿意经受这样沉痛的打击呢? 刘氏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颤着声音道:“如意,明日你就带我们去老太爷坟前祭拜吧,祭拜了老太爷,就选一块地作为季家的祖坟,将老太爷他们迁过去……” 季家如今是没有祖坟的,但季家总会延续下去。 “另外,在老宅里拨一个院子作为祠堂,将老太爷他们的牌位都供在祠堂里,老太爷他们若是泉下有知,见着我们一家人团聚了,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众人自是没有反对之理。 这件事便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说完这些,刘氏才一脸慈蔼地看着季卿,道:“如意,等到将你祖父他们安顿好了,我和你母亲二婶再好好给你准备嫁妆,这是咱们团聚之后的第一件喜事,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的……” 提到季卿的婚事,众人的眼里才又染了喜悦。 十年下来,季家人早就已经明白,他们可以为了逝者而悲伤,但更重要的却是活着的人。 说起给季卿备嫁妆的事,季朗便也想起来,上次他与季卿商量的事,于是道:“祖父,母亲,二婶,大姐马上就要出嫁了,自然要给大姐多备些嫁妆,但二姐的嫁妆也得补上,当初在岭南没办法,二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姐出嫁的时候连一件像样的嫁妆都没有,如今咱们回了京城,家里的产业也都还回来了,自然也该给二姐补一份嫁妆……” 都是季家的女儿,自然不能厚此薄彼。 季婉原本正为着季卿快要出嫁了而满眼喜悦,哪里在能想到话题一下就转到了她的身上,听到季朗的打算之后,她连连摇头:“朗哥儿,不用,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季朗就道:“二姐,用的!” 季卿也拍了拍季婉的手:“婉姐儿,这是你的嫁妆,你就安心收着吧,以后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的是呢。” 季婉看向其他人,见着家人们眼里都只有赞同与鼓励,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到这时,刘氏才欣慰地笑道:“对了,你们姐弟姐妹之间,本就应该如此和睦,你们要记住,不管何时,人才是了重要的。” 季家的小辈们闻言,都起身,齐齐应了一个“是”字。 刘氏见着孙儿孙女们如此,想着在龙隐寺后山安眠的季老太爷,伤感的同时又满心的欣慰,想来,老太爷若是见着孙辈们如此相亲相爱,也一定会像她一样感到欣慰的。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第213章 请柬 季家人选在了九月十九这一日去龙隐寺祭拜季老太爷等人,并且给季老太爷几人迁坟。 而在此之前,季家老宅里的祠堂已经布置好了,季家祖坟的位置也选定了,只等着将季老太爷几人的坟迁过去,并将牌位迎到祠堂里去。 这些事,都是由刘氏主导着去做的。 一开始时,季卿和季家的其他人都担心,刘氏若是因此而情绪太过激动,说不得又对身体有碍,但从头到尾,刘氏竟然异常的平静,就连到了季老太爷和两个儿子三个孙子的坟前,也只是红了眼睛,却并没有像季卿等人所想的那般伤心欲绝。 如此,季卿等人才总算是放下心来了。 而将迁坟以及迎季老太爷等人的牌位入祠堂的事做完之后,刘氏和陆氏李氏的精神都眼看着萎靡了许多,好在,也只不过几日而已,她们就将情绪调整过来了。 十年过去了,再想起逝去的人,她们并不是没有伤痛,但目光总是要往前看的。 在季家人处理好了家事,也情绪平复下来的时候,一张来自庄王府的请柬,送到了季家。 “庄王府的请柬?” 收到请柬之后,季家众人都有些惊讶,然后所有人便都看向了季卿。 “如意,你在京城这些年,与庄王府打过交道?”陆氏不由得问。 庄王府的情况,刘氏几人也是有几分了解的,那是低调得都不像是皇室中人,刘氏陆氏李氏在京城多年,各府的宴会也去过不少,但老庄王妃和如今的庄王妃,她们还真没见过。 也正因为如此,陆氏才不由得这样问。 季卿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我是与庄王府和庄王府的云阳郡主有过一面之缘,但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又何曾打过交道?不过……” 季卿想到了上次在五味斋遇到庄王妃和云阳郡主的时候,庄王妃还主动与贺章打了招呼,便道:“贺章好像与庄王府打过交道……” 说不定,庄王府之所以会送请柬过来,就是因为贺章。 毕竟,现在京城谁不知道,贺章的未婚妻就是季家的大小姐。 听季卿这样一说,众人便也了然地点头。 庄王府之所以会送请柬,是因为庄王府的老王妃苏氏要办六十大寿。 不过,庄王府本来就极为低调,所以庄王府送出的请柬也并不多,而且多是送往皇室宗亲,其他的人家,只有极少数拿到了庄王府的请柬。 这其中,季家和贺家,就是其中之二。 送往季家的这张请柬上写着是邀请季家阖家去庄王府作客,所以刘氏思忖了一番,便也决定到时候全家一起去庄王府。 一来这是王府相邀,二来,这也是季家回到京城之后,第一次受邀,不管怎么样,总也要出席才是。 老庄王妃的生辰是在九月二十八,到了这日,季家上下都早早起身,换上颜色鲜亮的衣裳,出门前往庄王府。 季婉自然也是一起去的,原本她还想着带了程年和程家夫妻一起,但程年三人只要一想到去的是王府,就连连摆手。 季婉想着,总是需要一段时间让他们来适应京城的生活,便也没有强求。 换好衣裳之后,陆氏看着自己的手,笑着道:“如意,你准备的回春胭脂膏还真是好东西,还有那两张方子也确实是保养良方,回京还不到一个月,你看我这手,已经比刚回来的时候柔嫩白皙许多了……” 刚回京之时,陆氏每日里穿衣裳都得十分小心,倒不是因为十年没穿过华服所以才小心翼翼的,而是防止自己粗糙的手会将身上的衣服刮得脱丝。 但用了两张方子,以及那回春胭脂膏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原本满是老茧的手变得白嫩了不少,虽然还比不上从前,但至少也不用担心手上的老茧会刮花了衣裳。 说到这个,李氏也连连点头。 “听说这回春胭脂膏是专供宫里的贵人们用的?”李氏道,“说起来倒也确实有奇效,也难怪宫里的贵人们会这般看重了。” 身为女子,就算已经不再年轻了,但谁不愿意尽可能的将自己保养好呢? 揽镜自照时,当然是谁都愿意看到一张如花般娇艳的脸。 别说陆氏和李氏了,就是刘氏,在这一点上也是一样的想法。 当然了,要说变化最大的,还是季婉。 季婉比季卿还小了一岁,但这十年来在岭南过的也确实是苦日子,回到京城的时候,比起季卿,季婉看着至少要老了十岁。 但季婉到底还年轻,两张方子加上回春胭脂膏,只是短短一月,就已经让她有着几乎脱胎换骨的变化了。 有时候程年看着季婉那张已经恢复了白嫩的脸,甚至不由想着,若是在岭南的时候,季婉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只怕他根本就没有勇气出现在她四周,更何况是娶她过门了。 季婉与程年虽然才成亲不久,但对于程年她也是有些了解的,只见着程年的眼神,她就知道程年在想些什么。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当初既然决定了要嫁给程年,不管那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决定的,但这都是季婉出于自己的意愿决定的,没有任何人逼她,所以她也是真的想要与程年一起相守百年的。 为了打消程年的疑虑,季婉特意与他说了她的打算。 “过完年后,我们就搬出老宅,到时候我们重新买个宅子,便也算是把家置下来了。”季婉道。 过完年后搬出去,这是季婉的决定,她也早就已经与刘氏和陆氏李氏说过了。 李氏虽然不舍,但季婉既然已经出嫁了,也确实不可能长久的住在娘家,而且反正也都是在京城,想要去看季婉,或者季婉回来看他们也都方便,便也点头同意了。 程年一听这话,心头自然是松了口气的。 这段时间住在季家,吃穿用度与他们从前相比无疑都是天壤之别,但他和程旺钱氏心里不自在,甚至是觉得有些憋得慌,这也是事实,若是能够搬出季家另外安家,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第214章初心 程年虽然家境普通,甚至可以说是家境贫寒,但他也不是没有骨气的。 当初求娶季婉时,他可没想过要靠着季婉过上好日子,而是想的是他自己更加努力,从而让季婉过上好日子。 后来会跟着季家人一起来京城,也是不想让季婉为难。 在程年的心里,季婉就像是天边的明月,她自然是应该过上好日子的,他总不能因为他自己还没有足够让季婉过上好日子的能力,就让明明可以回京过好日子的季婉跟着他一起过苦日子。 所以,在季婉第一次提出这件事时,程年一口就答应了,还说服了程旺和钱氏。 可来到京城之后,程年才发现,他对季家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认知,比起在岭南,如今所见所识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往日的想象。 也正因为如此,程年的心里才会难以遏制的涌出无能为力的自卑来。 而一直住在季家,就更扩大了这种自卑。 程年当然不会因此而责怪季婉,出身于高门,并不是季婉的错,甚至季家会被流放去岭南,也不是季家哪个人的错,他只是在暗恨,恨自己与季婉有着太大的差距,恨自己的能力有限,不能凭着自己的能力去让季婉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甚至,程年还在想着,他是不是拖累了季婉,若是没有他,季婉是不是会过得更好。 也就在程年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听到季婉说,等过了年,他们一家就搬出季家老宅,另外寻了宅子安置下来。 程年甚至是有些喜出望外的。 他没想到,季婉已经考虑到这些了。 见着程年的表情,季婉柔声道:“咱们已经成亲了,自然应该把我们自己的家置办起来,我们是夫妻,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与我说,不管什么事,咱们一起解决也就是了,可不要自己闷在心里……” 程年心中感动不已,同时又有些羞赧。 他哪里能想到,自己心里那些纠结,其实早就被季婉看在了心里。 而季婉,再一次极为认真地道:“阿年,我们已经成亲了,你要记得,当初与你成亲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也没有任何的不情愿,不管我们现在在哪里,这一点都不会变,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或者是耽搁了我,也不用担心我会因为回到了京城而有任何的改变,我既然嫁了你,这一生,只要你还记得当初想要娶我的心情,那我自然也会以同样的感情回馈给你……” 当然,若是有朝一日,程年迷失在了京城的繁华之中,忘了初心,那季婉自然也有斩断与他的一切联系的决心。 听季婉这样说,程年又是感动又是喜悦,待听到最后,他连忙抓了季婉的手,着急地道:“婉婉,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当然会一辈子记得当初是如何迫切的想要娶你的!” 程年觉得,自己这二十几年来最为高兴,也最为骄傲的日子,也就是娶到季婉的那一日了,从那一日起,他便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将来遇到什么,他都绝不会负了季婉。 看着程年面上的坚定,季婉轻轻笑了笑。 她先前所说,并不是在安慰程年,而是真的是这样想的。 季婉今年二十三岁,但她经历过富贵,也遭遇过苦难,好日子苦日子她都过过,在岭南的那十年让她的心性变得更为坚韧,也让她不会因为处境的好与坏而改变自己的想法。 若身边之人真的能一直保持初心,她自然也会一直与他并肩前行。 也正因为这番谈话,不仅程年的心情回复了平静,就是一直极为焦灼的程旺与钱氏,也都总算是放下心来了。 回想起当时与程年的一番谈话,季婉面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些许。 换好了衣裳,确保再没什么不妥了,季家众人这才骑马的骑马,坐马车的坐马车,一路往着庄王府而去。 庄王是亲王,府邸自然离着皇城极近,季卿一行人都快来到皇城根儿下了,这才在庄王府的外面停了下来。 这时,庄王府外面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了,有王府的小厮不断引着各府的马车前往马厩,也有王府的丫鬟婆子请了一位位衣着华贵的女眷往府内而去,好一派热闹。 在这样的热闹之中,季家众人的生面孔,无疑就显得格外的显眼了。 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第215章面熟 当然了,对于季卿和季婉身份的疑惑,很快也就被解开了。 毕竟,季婉已经成亲了,是梳了发的,作的是妇人装扮,这一眼看过去,谁是贺章的未婚妻,那不是再简单明了不过了吗? 虽然对季家众人,尤其是哪一位是贺章的未婚妻很好奇,但出自宗室的这些人好歹还是将分寸拿捏得很准,就算好奇,顶多也只是多看几眼而已,倒也没给季卿等人带来太大的困扰。 季家众人这时候其实多少有些局促。 他们离开京城十年,这十年过的都是底层贫苦百姓那样的日子,离着这种富贵热闹实在是太久了,如今骤然来到这样的场合,自然多少会有点不习惯。 不过,季家众人从前也没少经历这种场合,最初时的那点不习惯过去之后,很快便也就泰然自若了。 真要说起来,也只有五岁就离开了京城,对京城的生活并没有多大印象的季睿,是真的有些紧张。 在季家众人重新放松下来的时候,庄王府的丫鬟小厮也连忙上前,领着季家众人往里走,女眷被领着进了内宅,而季朗和季睿则随着小厮一起往外院去。 “贺章贺大人已经到了,贺大人还特意吩咐小的,若是季家的两位少爷来了,就将季家两位少爷带到他那里去。”小厮道。 如此,刘氏三人便也真正的放下心来了。 季朗已经及冠,季睿虽然还年少,但将来总归是要在京城走动的,这时候跟着贺章一起多见见世面,总比到时候手足无措要好。 更何况…… 跟着贺章一起,对于季朗来说,无疑又能结识许多的人脉,这对于他将来进入官场显然是有着极大的好处的。 总之,有贺章在,他们是不用再担心季朗和季睿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 不知不觉的,在季家众人的心里,贺章就已经成为了一个他们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季卿将这些都看在眼里,面上的笑容便也更加温暖了。 很快,季卿一行人便跟着丫鬟一起进了内宅。 庄王虽然身份尊贵,但庄王府里的人口却是极为简单,除了老庄王妃之外,就只有庄王和庄王妃,以及三岁的云阳郡主。 今日是老庄王妃办六十大寿,庄王妃要忙的事自然很多,所以在内宅招待客人的,是宗亲的一位夫人,这位夫人能被庄王府请过来帮忙待客,显然是个极会说话的,虽然只是领着季家众人往待客的花厅里去,但在这段时间,她就已经能与陆氏和李氏相谈甚欢,时不时还会与季卿和季婉说上几句话,甚至委婉的恭维季卿几句。 不多时,季卿一行便到了花厅。 花厅里这时已经坐了好些女眷,季家众人进来时,这些女眷都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了过来。 刘氏朝着花厅里的一众女眷点了点头,然后便领着季卿等人去了花厅一角落座,而花厅里的其他女眷,也都经由带季卿等人进来的那位夫人之口知道了季卿等人的身份。 于是,接下来在花厅小坐的这段时间,厅中女眷们的目光时不时的就会落到季卿等人的身上。 好在,对于这样的打量,季卿等人本就是早有预料的,这一路走来其实也已经习惯了,倒也并不觉得如何了,甚至还有些泰然自若的样子,倒是叫花厅里的这些女眷在心里感慨,季家人就算离京十年,但到底也曾经是富贵风光过的。 更何况,刘氏还是一品的诰命,真要论起品级,厅中的这些女眷,绝大多数可都要被刘氏给比下去了。 而被众人暗暗议论着的刘氏,则在低声与其他人介绍这厅中一众女眷的身份。 虽然离开京城十年,但对于从前京城的一切,刘氏却并没有就此忘了,花厅里的女眷大多都是辈分比较大的,甚至还有几位的年纪比起刘氏也小不了几岁,刘氏也曾是京中各种宴会的常客,对于这些夫人倒也差不多都认识。 陆氏李氏和季卿季婉,都认真地听着。 其实她们都知道,刘氏更多的还是在指点季卿,毕竟陆氏和李氏对于这些女眷们其实多少也都是见过面的,而季婉既然嫁给了程年,想来将来也并不会经常出现在这些宴会之上,但季卿却是不同,待她与贺章成亲,这类似的场合是一定不会少的,现在提前将这些以后有可能会打交道的人先熟悉一下,自然也是有好处的。 在刘氏低声将厅中女眷的身份介绍得差不多的时候,花厅之中的声音突然一静。 季卿往门口看过,便见着上次在五味斋门口有过一面之缘的庄王妃,正扶着一位打扮得极为富贵雍容的老夫人进了花厅。 想来,庄王妃扶着的,就是今日这寿宴的主角,也就是老庄王妃了。 庄王妃今天同样穿得极为喜庆,一身大红遍地金的对襟褙子,头上戴着镶红宝的头面,再加上她那张容光焕发的脸,让人一看就知道家中有喜事。 老庄王妃这个寿星一到,花厅里的一众女眷们自然都先后围了上去,祝福的话更是一句句的往外说,气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 季家众人也随大流地站了起来,不过只是站在人群的外围。 毕竟,季家与庄王府,也是真的没有多大的交集。 而季卿,她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庄王妃的身上。 上次在五味斋外只是与庄王妃有一面之缘,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上一句,对于庄王妃的容貌,季卿也并没有多少印象,只是觉得庄王妃与云阳郡主很有母女相。 可现在…… 看着面带喜气的庄王妃,季卿却是总觉得有些熟悉,就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的一般。 见着季卿一直往庄王妃那边看,陆氏侧过头来,低声道:“如意,你在看什么?” 季卿便也收回了目光。 这样一直盯着人看,本就带了几分冒犯,若是让庄王妃有所误会,那就不好了。 “母亲,我总觉得庄王妃有些面熟。”季卿道。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第216章不速之客 一边觉得面熟,一边季卿又极为肯定,在五味斋那次之前,她定是没有见过庄王妃的。 这两种感觉显然是矛盾的。 陆氏听了季卿这话,稍稍思索了一会儿,便也知道季卿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了,她道:“你见过赵太后和昭华长公主吧?” 季卿点了点头。 听陆氏提起赵太后和昭华长公主,季卿突然就想了起来,她为何会觉得庄王妃面熟了。 因为,庄王妃其实是与赵太后和昭华长公主有那么几分相似的,尤其是眼睛,更是极为相像。 见季卿似是想到了,陆氏便道:“庄王妃出自名门,她的母亲与赵太后是表姐妹,而且是容貌有些相似的表姐妹,而庄王妃和昭华长公主都肖母,所以看着才会有些相似……” 季卿豁然开朗。 原来是这样! 先前想到庄王妃和昭华长公主有些相似的时候,季卿心里还曾有过一个猜测,但现在听了陆氏的解释之后,她便也觉得方才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季卿于是也不再多想,低声与陆氏道:“上次在五味斋外面,我还见着庄王妃带着云阳郡主去买东西,云阳郡主虽然年纪还小,但也能看得出来与庄王妃长得有些相像呢……” 陆氏回以一笑。 也就在花厅里气氛最为热闹的时候,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比甲的丫鬟,这丫鬟进了屋之后,迅速来到庄王妃的身边,压低声音道:“王妃,昭华长公主到了……” 花厅里的热闹在注意到这丫鬟进来之后就收敛了起来,也正因为如此,这丫鬟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花厅里的许多人却是都听了个清楚。 昭华长公主到了? 女眷们面上便都带了些异色。 这花厅里的女眷大多都是来自皇室宗亲,也正因为如此,对于昭华长公主,她们比起外人自然是要多了许多的了解的。 前面这几年,昭华长公主突然就没了动静,就好像她真的一下子就性情大变,变得深居简出起来,熟悉昭华长公主的这些宗室女眷们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却也知道,若不是出了大事,昭华长公主绝对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改变。 而那大事…… 说不定就与当今皇上有关。 前段时间昭华长公主又重新开始在外走动,有消息灵通一些的宗室女眷们隐隐得知,在昭华长公主在外走动之前,听说赵太后又在隆泰帝跟着哭了几场。 这两厢一联系起来,这些宗室女眷多少也能猜到几分原委。 无非就是昭华长公主仗着身份做了什么让隆泰帝不能容忍的事,之所以这几年都没听到昭华长公主的消息,必定是因为隆泰帝下了令让昭华长公主禁足。 一连被禁足了几年,由此可见,昭华长公主一定是做了什么极为荒唐的事。 对于这个中因由,宗室的女眷们当然不可能不好奇,但再怎么好奇,也没人敢真的开口去问啊! 所以,这件事一直是这些女眷们心里的一个谜。 而现在,这个谜团的其中一个主角出现了,这自然就更让一众女眷们好奇不已了。 但季卿却是注意到,听到丫鬟说昭华长公主到了,庄王妃原本气色极好的面上突然就是一白。 很显然,昭华长公主是个不速之客,她的到来,并不受庄王妃的欢迎。 甚至,庄王妃只怕还极为厌恶昭华长公主的到来。 而这其中的原因…… 原本季卿还觉得,之前的那个猜测是她想多了,但现在看到庄王妃这有些奇怪的反应,她却是又觉得,说不定并不是她想多了。 那么…… 事情的真相到底是如何? 季卿觉得,回头她可以去问问贺章,也算是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了。 当然,季卿也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就算会去问贺章,但也不代表她就要在别人的府上追根究底了,所以只是想了想,她便也将这件事暂且放到一旁去了。 而庄王妃,在得了丫鬟的禀报之后,侧过头低声与老庄王妃说了几句话,随后扶着老庄王妃在上首坐下,自己则是带着那名丫鬟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花厅。 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第217章揽事 季婉是真的这样想的。 在季婉的眼里,庄王妃先前嘱咐的那番话并没有任何的不妥。 今日是老庄王妃六十大寿,就算并没有广发请柬,来的大多都是宗室的人,但皇室这一代一代的传承下来,宗室的人员构成可以说是错综复杂,人数更是堪称庞大,今天来到庄王府的宗室成员数量是真的不少。 在这样的情况下,庄王妃这个做母亲的,会担心才三岁的云阳郡主被谁冲撞到了,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庄王妃三十多岁才得了云阳郡主这个宝贝疙瘩,看得紧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是一片爱女之心而已,又有哪里不对劲? 也正因为是这样想的,所以季婉这番话说得极为恳切。 季卿偏头看了季婉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随后,许是怕再听到什么,不管是那名领路的丫鬟还是季卿和季婉,都加快了脚步,直到回到了花厅,这才松了口气。 而这时,被一众宗室女眷围在中间,面上带着笑意的老庄王妃,注意到了季卿和季婉进来,却是朝着两人招了招手。 季卿和季婉对视一眼,也只能来到老庄王妃的近前。 季卿是听贺章说起过老庄王妃和庄王当初是如何艰难求存的,但老庄王妃却是一个极为温和的人,不管是言行举止还是她的目光,都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想来,老庄王妃年轻之时,风仪气度也一定是极佳的。 老庄王妃的目光在季卿和季婉身上顿了顿,笑道:“这就是季家的两位小姐了吧,两个小姑娘虽然长得并不相似,但神态之中却是有着相似之处呢,叫人看上一眼就知道你们一定是姐妹……” 其他人也笔着附和了几句。 老庄王妃又看向季卿:“这就是季家大小姐吧,将来你和贺章贺大人成亲的时候,可别忘了让贺章往老身这里送张请柬,到时候老身是一定要去观礼的……” 季卿有些惊讶。 不仅季卿,事实上花厅里的一众宗室女眷,这时候都是极为惊讶的。 庄王府向来低调,也不掺和朝廷的党争,与朝中的众臣们更是少有往来,可老庄王妃这会儿却是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显见在她的心里,参加贺章与季卿的婚礼,这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庄王府,什么时候与贺章有交情了? 季卿虽然惊讶,但很快也就点了点头,道:“王妃福寿双全,若是能前来观礼自然是我与贺章的荣幸。” 老庄王妃闻言笑了笑。 他们庄王府,可是欠了贺章一个大人情。 她也要好好想想,到时候季卿和贺章成亲的时候,要送上一份什么样的礼。 因为老庄王妃正与季卿和季婉说话,花厅里的众人也不由自主的就安静了下来,所以当外面传来脚步声的时候,厅中的众人也就听得格外的清楚。 这时已经离着午膳时间不远,庄王府里的酒席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来的人…… 众人想到了之前那丫鬟所说的,昭华长公主来了的事。 好奇之下,众人顺着脚步声的来处,往外面看了过去。 果然,来的正是昭华长公主。 昭华长公主可不知道什么叫低调,她今天穿了一身大红的衣裳,看起来倒是比起老庄王妃这个寿星都还要喜庆,神色之间更是带着几分傲然,别的不说,倒是将皇室成员的富贵高傲表达得淋漓尽致。 而与昭华长公主并肩而行的,则是庄王妃。 不过,庄王妃的面上神色淡淡的,显然是没将昭华长公主当成什么贵客,而昭华长公主呢,也不知道是没注意到庄王妃的神色,还是注意到了却并不在乎,总之是对庄王妃的表现没有任何的反应。 以昭华长公主向来的性情,众人都觉得,她应该是没有留意庄王妃的神色。 否则…… 就算今日是老庄王妃的六十大寿,昭华长公主也不会压着性子,只怕早就发作了。 不过,说不定昭华长公主这几年未在外走动,性子有了变化呢? 众人心思各异。 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昭华长公主已经自顾自地进了花厅,看她的神色,倒是比庄王妃这个主人都还要自在。 进了花厅之后,昭华长公主并没有在意其他人,径直朝着老庄王妃那边走了过去,面上也露出一个笑容来:“皇伯母,昭华奉了母后之命,前来给您贺寿了!” 老庄王妃闻言笑道:“劳烦太后挂心了。” 老庄王妃与赵太后是妯娌,虽然关系并不是十分亲近,但两人也曾经有过相似的境遇,因而倒也是有几分情分的,否则赵太后也不会特意让了人来给老庄王妃贺寿了。 当然,赵太后原本吩咐的是身边的心腹嬷嬷出宫来给老庄王妃贺寿的,是昭华长公主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主动揽了这件事的。 至于原因么…… 知道了老庄王妃六十大寿的事,昭华长公主这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才突然想起来,她可没收到来自庄王府的请柬。 虽然就算送了请柬过来,她也不一定会去,庄王府压根儿就没送请柬给她,这就让昭华长公主觉得自己受到了轻慢。 前面的这几年,她是被迫的“深居简出”,可她都已经出府好一段时间了,就不信庄王府没有得到消息,在这样的情况下连张请柬都不给她送,这不是看不起她吗? 昭华长公主可不是什么受得住气的人,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于是才会在赵太后让人来庄王府给老庄王妃贺寿的时候,主动揽了这件事。 你不想让我来,我还偏偏就要来! 这就是昭华长公主的想法了。 说了几句吉祥话,又将太后送的寿礼奉上,昭华长公主这才看向了庄王妃。 老庄王妃是长辈,而且还是今天的寿星,她就是再怎么着总不能把气朝着老庄王妃的身上发,可庄王妃是平辈,昭华长公主可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 “皇嫂,我记得你比我年长十岁,今年应该才三十五吧?”昭华长公主似笑非笑地道。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第218章 怵 花厅里的一众女眷心里都不由得一“咯噔”。 昭华长公主这话,一听就知道是来者不善。 身为女子,就没有人不在意岁月的流逝的,但凡是知道点人情世故的人,都绝不会当着人的面问人年龄的,更何况还是在有这么多人的情况下。 昭华长公主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偏偏她还是这样做了,可见她压根儿就是故意如此的。 众人于是看向了庄王妃。 好在,庄王妃的涵养极佳,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面上也并没有任何的怒色,表情仍是淡淡的。 “昭华你倒是好记性。”庄王妃道。 昭华长公主闻言,轻哼了一声:“三十五岁也不算多大的年纪,怎的皇嫂就有了健忘的毛病,请了这么多人过来给皇伯母贺寿,却是偏偏将我给漏过去了?” 这根本就是直接发难了。 而其他人,这才知道昭华长公主为何是这样的表现,原来是庄王妃没有送请柬去公主府? 说起来,这其中倒也真是有些古怪,也难怪昭华长公主会特意前来挑刺了。 厅中的女眷大多都来自宗室,就算庄王府向来低调,但与这些宗室的女眷总是避免不了有所往来的,也正因为如此,众人都知道庄王妃向来行事极为严谨周到,既然办了这场寿宴,也给这么多宗室成员发了请柬,甚至贺章季家这些不是宗室的都收到了请柬,那就没有道理会单独漏了昭华长公主那里。 除非…… 是庄王妃故意如此。 可是,也没听说庄王妃与昭华长公主之间有什么过结啊,这两个人因为脾性不同,向来是不怎么打交道的,更何况昭华长公主这几年还一直没在外走动,又是在何处招惹到了庄王妃? 众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在场的这么多人,只怕也只有季卿一人知道原因何在了。 只差被昭华长公主指着鼻子怼,庄王妃神色却是不见半点的恼意,她慢条斯理地道:“这倒确实是我没考虑周到,我这不是想着昭华你近几年都不爱凑热闹,为免扰了你的清净,这才没让人给你送请柬……” 也不知道是不是昭华长公主的错觉,她总觉得庄王妃在说起“清净”这两个字时,语气之中似是还带了些别样的意味。 没等昭华长公主应话呢,庄王妃便又笑道:“这次是我的不是,既然昭华你像前几年这样不爱出门了,那往后王府有什么事也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昭华长公主拧着眉头。 庄王府这么些年来还真没办几次宴,想来以后也是,庄王妃这样说,岂不是在给她空口说白话? 但庄王妃都这样说了,她若是再不依不饶的也有些不对劲儿,最重要的是,庄王妃语气之中的那点怪异让昭华长公主总是忍不住心生忌惮,一时之间竟是下意识的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得理不饶人了。 因为昭华长公主的沉默,这件事便也算是过去了。 庄王妃又笑道:“昭华你来得也正巧,马上就要开席了,那咱们就一起移步入席吧?” 昭华长公主拧着眉头。 这话说的,就跟她是冲着那酒席来的一样。 以前倒是没觉得,这次见着庄王妃,怎么就觉得她这位皇嫂好像与她说的每一句话里都带着刺呢? 这样一想,昭华长公主当然也就不乐意了,她拂了拂衣袖,道:“皇伯母,皇嫂,这酒席我也就不吃了,来之前我还与母后说好了要去慈宁宫与母后一起和午膳呢……” 说出这句话,昭华长公主总算是觉得有些扬眉吐气了。 先前是庄王妃请了这么多人不请她,现在是庄王妃请她入席,却被她拒绝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昭华长公主只不过是寻的借口而已,但谁让她的这个借口是赵太后呢,总不能为着这件事,大家还特意进宫去向赵太后求证吧? 再说了,昭华长公主可是赵太后的心头肉,就算有人去求证,赵太后自然也只有偏着昭华长公主的。 所以,不管是老庄王妃和庄王妃,还是偏厅里的其他人,自然也只当作是昭华长公主真的要赶回宫里去与赵太后一起用午膳。 于是,庄王妃又亲自将昭华长公主送出门。 也是在临出门的时候,昭华长公主无意之间往花厅里瞥了一眼,这才注意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季卿,她的双眉先是用力一拧,随后才舒展开来,然后就只当是不认识季卿一样,回头离开。 昭华长公主看季卿不顺眼,这是一定的,按着她的性子,若是看一个人不顺眼,少不得要做点什么让人不顺心的事,之所以对季卿无动于衷,当然还是因为贺章。 贺章平时虽然严肃冷淡,但说起来也是文质彬彬极为出众的,可昭华长公主还真有点怵他。 是的,她一个皇室长公主,当今皇上的亲妹妹,就是有点怵贺章。 当初隆泰帝有意替她和贺章赐婚,这件事昭华长公主其实也是知道的,最开始时,她其实对于贺章也并不反感,虽然她与贺章也没见过几面,但贺章长得好啊,只这一点就足以让昭华长公主不反感这桩婚事了。 可后来…… 事实上,就算没有遇到龙隐寺的明心和尚,就算隆泰帝后来没有改变主意,昭华长公主自己也会想了法子打消隆泰帝赐婚的念头的。 想到这些,昭华长公主心里便有些不悦。 她堂堂皇室长公主,却是对一个臣子如此畏惧,这简直是荒唐! 不过…… 只要一想起贺章那张虽然好看,却极为冷淡的脸,昭华长公主便觉得,荒唐也就荒唐了吧,总之她是不乐意与贺章近距离相处的。 因为想着这些,昭华长公主难免有些神思不属,不知不觉的脚下就偏离了路线,偏偏庄王妃只是将昭华长公主送到了花厅外,之后就另指了丫鬟送昭华长公主出门,而那丫鬟对昭华长公主又极为畏惧,就算昭华长公主走岔了道她也没敢出声提醒。 “啪!” 一个藤球滚到了昭华长公主的脚边,也让她自沉思之中抽离出来。 第219章偷跑 昭华长公主低头看着脚边的藤球,再顺着藤球滚过来的方向看过去,便见着一个穿着红色小襦裙的小姑娘,正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昭华长公主没有养过孩子,所以也没办法判断这个小姑娘到底是几岁,只能估计弥撒是三四岁的样子,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带着肉窝的小手,以及圆滚滚的小身子,看着格外的可爱,就连昭华长公主这种平时不喜欢小孩子的人见了,面色也不由自主的柔和了下来。 小姑娘不仅长得可爱,而且昭华长公主还觉得,这小姑娘让她觉得很是眼熟,甚至是亲切,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她生下的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是昭华长公主自己一定要生下来的,但孩子一生下来,就被隆泰帝作主抱走了,至于抱去了哪里,隆泰帝不仅没有告诉昭华长公主,甚至也没有告诉赵太后。 这几年来,昭华长公主偶尔也会想起那个孩子,想起她当初做过的荒唐事。 要说后悔,那当然是没有的。 出身于皇室,先帝在时就受宠,隆泰帝登基之后她更是皇帝的亲妹妹,昭华长公主行事本就肆意,只要她自己乐意,不管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她都能做得出来,当然也就更不会后悔了。 甚至,对于那个孩子,她其实也并没有太多的挂念,反正那怎么说也是皇室血脉,隆泰帝就是再怎么生气,也会给那个孩子找一个好的归宿,不会让她受苦的,只当她们没有那母女缘分好了。 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昭华长公主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 这小姑娘…… 不会就是当初她生下来的那个孩子吧? 毕竟,她是真的在这小姑娘的脸上看到了她自己幼时的影子。 但很快,昭华长公主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她记得,当初她怀着身孕被隆泰帝禁足,在生孩子之前,就隐约听人提起过,道是庄王妃调养好了身子也有了身孕,与她有孕的时间差不多,却是在她前面好几天生产的。 要是庄王妃是在她之后生产,那她的猜测还有可能,可既然是在她之前生产的,那应该就是她猜错了。 至于看这小姑娘眼熟…… 赵太后和庄王妃的母亲是表姐妹,庄王妃的女儿与自己有那么点相似,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昭华长公主轻轻舒了一口气,也说不清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望。 “这就是云阳郡主吧?”她笑着道。 因为对云阳郡主那莫名其妙的好感,昭华长公主说话的时候声音都不自觉的降低了些。 也是这时,云阳郡主的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却是乳娘带着几个丫鬟找了过来,见着云阳郡主,乳娘和几个丫鬟总算是放下心来了。 “郡主!”乳娘赶紧把云阳郡主抱在了怀里。 天知道,她方才都快吓得厥过去了。 因为庄王妃之前特意吩咐了,今天王府里人多,为免有人冲撞了云阳郡主,不让把云阳郡主带出院子,乳娘也确实是按着庄王妃的吩咐做了,早早的就喂了云阳郡主用了午膳,然后哄着云阳郡主午睡。 哪里能想到,云阳郡主虽然才三岁,却是精灵古怪的,竟是装睡骗过了她,然后一路偷偷溜出了院子。 虽然这是云阳郡主调皮,但说起来也是她们这些服侍的人照顾不周,若是没找到云阳郡主,事情闹到了庄王妃那里,她们这些人指定是讨不了好的。 还好,云阳郡主虽然调皮,但也只是想自己出来玩一会儿藤球。 乳娘惊魂未定地道:“郡主,以后可不能一声不吭的就跑出来了……” 云阳郡主也知道自己不对,听了乳娘这话,乖乖点了点头:“好的,云阳下次不这样了!” 话说完,见昭华长公主还一直在看着她,连忙往下缩了缩,只在乳娘的肩膀处露出了半张脸,那小模样看着别提有多可爱了。 昭华长公主的面上都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而乳娘和一众丫鬟,这才注意到了昭华长公主,连忙又跟着行礼。 昭华长公主方才离开的时候心情是并不愉快的,但在见着了云阳郡主之后,她便又觉得先前的那点不愉快也算不得什么了。 乳娘急着要把云阳郡主带回去,匆匆向昭华长公主行了礼之后,便抱着云阳郡主走远了。 昭华长公主一直目视着云阳郡主被乳娘抱着走远,还注意到云阳郡主偷偷伸了小手朝着她挥了挥,这又让她不由得笑了出来。 她甚至在想,若是当初她生下来的那个孩子没有被隆泰帝抱走,是不是也与云阳郡主差不多大了,是不是也像云阳郡主这样可爱? 只不过…… 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是没办法知晓了。 为此,昭华长公主的心里竟然还有那么些怅然。 带着这种怅然,昭华长公主离开了庄王府。 昭华长公主离开之后,花厅里的气氛便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喜庆与热闹,很快,庄王妃领着一众女眷入席,吃完酒席,一众女眷又被领着去听戏,热闹了大半个下午,这才先后散去。 庄王妃将客人们都送走了,又去老庄王妃那里看了看,确认老庄王妃并无不妥,这才又回了自己的院子。 庄王妃本就疼云阳郡主,再加上云阳郡主今年才三岁,自然不用另外寻了院子给住,而是一直住在庄王和庄王妃的跨院里的。 虽然中午云阳郡主偷跑出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但乳娘却一点不敢隐瞒,才一见着庄王妃,就将这件事告诉了庄王妃,然后便垂着头等着庄王妃的发落。 听到云阳郡主偷跑出去,还碰到了昭华长公主,庄王妃的心头就是一跳。 不过,庄王妃很快也就意识到,她其实是关心则乱了,不管是吩咐乳娘看好云阳郡主,不让她出院子,还是这会儿的反应,都有些太过了。 毕竟…… 昭华长公主还是云阳的姑母,她见着云阳郡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第220章 猜到 庄王妃深吸一口气,将心里那焦灼的情绪压下去,这才看向一直在等候发落的乳娘,道:“是云阳调皮,也不怪你,你下去歇着吧,云阳这里我来看着就好。” 乳娘如蒙大赦,连忙退了下去。 因为云阳郡主得之不易,庄王府里的三个主子都将她看得极紧,平时对云阳郡主的照顾,但凡是能自己亲自做的,都是庄王妃或者庄王自己做的。 云阳郡主这会儿乖乖坐在小杌子上,大概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她仰着白生生的小脸,朝着庄王妃露出一个略带了些讨好的笑容。 “母亲……” 牵着庄王妃衣袖轻轻摇了摇。 听着这声“母亲”,再看着云阳郡主的小脸,庄王妃心里的那点阴霾,便也如见了阳光的积雪一般,很快就彻底消失了。 “你这小丫头……”庄王妃伸出食指在云阳郡主的额头上轻轻点了点,“想出去玩怎么着也得与乳娘说一声,怎么能自己悄悄偷跑出来呢?” 云阳郡主吐了吐舌头。 庄王府拢共也就只有四个主子,人口可以说是简单到了极致,再加上庄王府向来低调,平时几乎就没有外人到访,庄王和庄王妃又对云阳郡主极为疼宠,向来不会拘着她,所以平时云阳郡主只要是在内宅,那是何处都去得的。 也正因为如此,今日将她拘在院子里她才会闷得自己偷跑出去。 “母亲,云阳知道错了,下次不会再让母亲担心了。”小姑娘奶声奶气地道。 庄王妃轻轻抚了抚云阳郡主的头,也跟着笑了出来。 …… 出了庄王府,季卿一行人就见着贺章与季朗季睿三人正站在马车旁边,应该是在等着她们。 时不时的就有人与贺章打招呼,偶尔还攀谈几句,每到这时,贺章总会向一旁的季朗与季睿介绍几句。 见着季卿,贺章冲着正与他说话的那人点了点头,然后露出笑容,朝着季卿这边挥了挥手。 而与贺章说话那人显然也极有眼色,见着贺章等到了未婚妻,便也不再与贺章多说什么,而是自己先离开了。 贺章与刘氏几人打了招呼,然后才道:“我们回去吧。” 众人于是骑马的骑马,坐马车的坐马车,朝着季家老宅而去。 回到季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入秋之后天气渐凉,就算白天还有些热,但早晚却已经带了些凉意了,刘氏等人下了马车之后便进了季家,众人极为默契的将季卿与贺章落在了最后。 季卿看着贺章,道:“时辰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再晚就该有些冷了,可别着凉了。” 贺章却是笑了笑:“如意,咱们这一天都还没说过一句话呢,你一开口就是让我走,我这心里可是一点都不好受……” 说到后来,又变成了委屈巴巴的语气。 就跟是要糖吃的小孩子一样。 季卿横了他一眼:“真该让你的那些同僚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想来,一定会惊到不少人才是。 贺章不以为然:“在同僚面前与在自家媳妇面前,那当然得是不一样的,你别看朝中有些官员表面上一副严肃端方的模样,回到府里有多惧内都不奇怪……” 季卿看着贺章。 总觉得,贺章这是在说他自己? 不过…… 她对贺章也没凶过啊,还没达到惧内的程度吧? 见着季卿这样的表情,贺章便也笑了:“如意,我可不是在说你,你不要多想。” 季卿“噗嗤”笑出声来。 她知道,贺章这是不想这么快分开,所以才会找这么些话来说,事实上,季卿的心里也有着同样的不舍。 她便也没再说让贺章快些离开的话,而是也找了些话与贺章说。 “今日在庄王府,昭华长公主也来了。”季卿道,“昭华长公主当年生下的那个孩子,是不是送到了庄王府?” 这个问题,之前季卿也曾问过,不过当时贺章并没有回答,季卿想着这件事涉及到了皇室的隐秘,想是贺章也有些忌讳,便也没有追问。 贺章闻言,嘴唇往上扯了扯:“当初我答应过皇上,不能告诉任何人那个孩子的下落,但既然是如意你自己猜到了,那我也不算是违背了对皇上的承诺了。” 季卿吸了口气。 还真是! 不过…… 想想看,把那个孩子送到庄王府,还真是最好的安排。 昭华长公主做了那么些荒唐事,但不管怎么说,那个孩子却是无辜的,怎么着也要对那个孩子有个好的安排。 而庄王府,不管是因为庄王妃的身体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庄王和庄王妃一直没有孩子,将那个孩子送到庄王府,不仅对于那个孩子来说是个极好的归宿,因为那个孩子本身也是有着皇室血脉的,甚至就连混淆皇室血脉都算不上。 至于庄王和庄王府乐不乐意这样的安排…… 这一点,只看庄王妃对云阳郡主的紧张就能看得出来了。 贺章道:“庄王府……” 庄王府的情况其实很复杂,不仅仅庄王妃身子骨不好,就是庄王的身体其实也不如何康健,这才是两人成亲多年却一直没有子嗣的原因所在。 就算庄王寻了名医给自己和庄王妃调养身体,但想要孩子,对他们来说却是不可能的。 而不管庄王还是庄王妃,其实都极想有个孩子,也想让这冷清的王府里因为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多些热闹。 所以,当初贺章向庄王和庄王妃提出那个提议时,两人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甚至,为了更好的把事情圆下来,早在昭华长公主还怀着身孕的时候,庄王妃也对外宣称是有了身孕,就连“生产”的时间都是在昭华长公主之前。 就如昭华长公主所想的那样,一个出生在她生产之前的孩子,当然不可能是她的那个孩子了。 昭华长公主只是不知道,早在知道她有了身孕,又死活不肯放弃那个孩子的时候,隆泰帝与贺章就已经给她的孩子找到了一个好去处。 第221章 家 听完原委,季卿这才恍然。 原来竟是这样…… 庄王夫妇没办法有孩子,而昭华长公主的那个孩子又不能让人知道她的身世,将那个孩子交到庄王夫妇的手里,既圆了庄王夫妇要个孩子的愿望,又能解决昭华长公主闹出来的荒唐事,可谓是一举两得。 不过…… 季卿看向贺章:“这件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就连其中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的,要说这件事不是贺章经手的,季卿都不太相信。 贺章笑了笑,肯定了季卿的猜测:“没错,这件事确实是我经手的,就连庄王和庄王妃那里也是我去递的话,得了庄王和庄王妃的首肯,才把孩子送去了庄王府。” 事实证明,贺章选中了庄王府,不管是庄王夫妇还是隆泰帝,都再满意不过。 季卿点了点头,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与任何人说的。” 云阳郡主显然很得庄王和庄王妃的疼爱,贺章替她选择的人选,确实是再合适不过的,若是云阳郡主的身世传了出去,只怕就不可能再有这样的安宁了。 季卿回想起见过一次的小团子,那么可爱的孩子,她当然也希望她能平安顺遂的过完她的一生。 至于昭华长公主那里…… 还是不需要知道了吧。 贺章柔声道:“我知道。” 外面天色渐暗,但贺章面上的柔情,季卿这会儿却是看得再清楚不过,被贺章这样看着,她觉得面上有些发热,连忙撇开了头。 见着季卿的反应,贺章眼里的笑意加深,却也没有在明知道季卿这是害羞了还要故意点出来,他于是也顺势转移了话题。 “如意,你往后无事之时,要不要回贺府看看?”贺章道。 他用的是“回”。 季卿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也正因为如此,她心里才更觉得窝心。 “嗯?”她道。 贺章笑了笑,“我都已经提了亲了,也定下了婚期,只等明年时间到了也就能成亲了,以后你就是贺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那宅子里有哪里不让你满意的,你当然也就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改造一番,按着你自己的喜好改造就行。” 贺府那大宅子是隆泰帝赏赐的,从前是亲王府,不仅大而且还修建得极为精巧。 贺章本身也不是个会在意这些的人,所以拿到宅子之后并没有做什么修整就搬了过来。 现在想想,怎么着也要让季卿按着自己的喜好把那宅子改造一番才是,如此才能让季卿有种一起布置他们的家的参与感,也能让她在贺府更有归属感。 这一刻,季卿和贺章都想到了,之前他们在贺府同住的那四年。 两人于是相视一笑。 若是从前,听贺章提起这个,季卿的第一反应只怕就是推辞,但现在,她已经能够坦然的面对自己内心的想法,也确实在计划着他们的将来,是以并未拒绝,想了想之后道:“也好。” 之前的几年,在季卿的心里,贺府只是她的藏身之处,即使她对贺章暗生情愫,即便她在贺府住了四年,但她从来都没有将贺府当成是她自己的家。 但现在不一样了。 虽然她和贺章还未成亲,但也只有半年左右的时间,贺府就会成为她和贺章的家。 家。 这个字听着就让人心中温暖。 既然那里会成为她和贺章的家,那她当然就可以将那个地方尽量的改造得更舒适。 毕竟…… 往后余生,她与贺章,只怕都会在那个家里。 只是这样一想,就足够让季卿的一颗心变得柔软得似是能滴出水来了。 季卿在贺府住了四年,对于贺府的情况当然是再了解不过的,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已经在想着哪些地方需要改动了。 一边想,她还一边道:“对了,你对哪里还有不满意的,也都告诉我,我一起改动了。” 贺章原本想说“我都可以”的,但看着季卿那满脸的憧憬,又想着那里以后会成为他与季卿相携到老的地方,便又改了口。 “好。”他道。 只是这样计划着未来,两人便都觉得极为温馨了。 讨论了一会儿对贺府的改动之后,季卿抬头看了看天色,伸手在贺章的胳膊上轻轻推了一下:“好了,天色都暗下来了,你快些回府吧。” 因为先前计划着的未来太过美好,贺章这会儿便也没有拖延时间,他点了点头,正欲与季卿告别,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对了,如意,十月初十是赵太后五十千秋,宫里会设千秋宴,到时候内外命妇都会进宫为赵太后贺寿,季家的情况特殊,赵太后到时候也定会召了季家众人入宫的,你和季婉提前有点准备。”贺章道。 季卿先是一怔,然后点了点头。 她想起,之前季家众人还没回来的时候,贺章曾经说过,隆泰帝有意在赵太后五十千秋之时大赦天下,那时候的季卿因为此事还感受到了紧迫感,因为若是真的大赦天下,季家众人固然能够从岭南归来,但想要像现在这样拿回季家所有人的清白,却是不太可能了。 后来拿到了那些证据,又有贺章出力,总算是给季家翻了案,季家人也回到了京城,季卿便也将这件事暂时忘了。 她不由得问:“你之前说,皇上有意大赦天下,那现在……” 贺章摇了摇头:“最近一段时间倒是再没听皇上如此说了。” 季卿拧起眉头。 若是如此,那就让她不得不多想了。 当初季家还未翻案,隆泰帝欲要在赵太后五十千秋的时候大赦天下,可现在季家人回来了,隆泰帝看样子却是打消了这样的念头,那么,她能不能作出猜测,这所谓的大赦天下,原本就是为着季家人的事? 所以说…… 在贺章解了隆泰帝心里的那个结之前,其实,隆泰帝根本就没有想过还季家清白? 这样的认知让季卿一时又是难受又是愤怒,而且还替死去的亲人们觉得不值。 第222章 千秋 贺章见状,伸手在季卿的头上轻轻抚了抚:“如意,不用想那么多,现在一切都好了,这样便也足够了。” 季卿沉默了半晌,便也点了点头。 她并不是不知道追究这些无益,隆泰帝也不可能因为他当初的打算而如何,她只是替死去的季老太爷等人不值而已。 但…… 贺章说的对,现在既然一切都好了,那这些不愉快的事,多想无益。 深吸一口气,季卿道:“好了,我都知道了,我会让婉姐儿准备的,你先回去吧。” 刘氏和陆氏李氏本就有诰命在身,赵太后千秋,她们原本也是要入宫的,只有季卿和季婉才需要额外的准备。 贺章点头,与季卿道别之后,这才离开。 季卿站在原地,目送贺章走过,然后这才进了季府。 …… 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 第223章 看押 对于隆泰帝来说,再如何对待端王,只怕都是不为过的,要不是端王余党还未完全肃清,又多少顾忌着些天下人的看法,隆泰帝怕是早就让端王“病逝”了。 而隆泰帝心里是如何想的,端王当然是再明白不过的,所以自从隆泰帝登基,就算被幽禁起来了,端王也一直表现得很安分,并没有更多的动作。 真要说起来,端王府也就是上次六月飞雪事件之时,做了点推波助澜的事。 也正是端王府这样的做法,反倒是成功将季卿从这件事里摘了出来,也让隆泰帝深信,那所谓的六月飞雪,就是端王想尽了办法做的,为的就是攻讦于他。 这件事,端王府虽然不是全然无辜,但也算是给季卿背了口黑锅。 季卿虽然不知道那次的事之后,隆泰帝对端王做了什么,但想也知道,端王府这几个月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按理说,端王府的人现在应该好好窝着才是,这时候突然找到贺府来,又是所为何事? 但,不管端王府的人是为了什么事而来,贺章这个隆泰帝的心腹,当然不能与端王府这种隆泰帝的心腹大患扯上任何的关系。 伴君如伴虎,别看隆泰帝现在对贺章信任有加,但帝王本就多疑,若是让隆泰帝怀疑起贺章与端王府有关联,就算贺章现在也是朝廷要员了,他也指定讨不了好。 现在首当其冲的,就是要将来人控制住。 否则的话,若是那人别有用心,故意闹起来,再落到有心人的眼里,很容易就给贺章带来不好的影响。 甚至,季卿有些怀疑,来人选在了这样的时间登门,为的就是将事情闹大。 毕竟,贺章不在府里,就算有人去通知贺章,总也需要时间,等到贺章接到消息赶回来,说不定这人都已经将事情闹大了,从而在隆泰帝的心里扎上一根钉子。 对于隆泰帝来说,与端王有关的一切,显然都是无法被容忍的。 想到这里,季卿眉头微微拧起,语气肃然:“通知府里的护卫,先将那人扣下来,别让他有机会在外面嚷嚷,然后让人去衙门里知会贺章一声。” 至于别的,就要等贺章回来之后再行处理了。 有季卿的吩咐,贺府的护卫立即出手,将那个自称是端王府的人堵了嘴关到柴房里看押了起来。 原本季卿是打算对要改动的地方心中有数之后就回去的,但现在有了这么一出,她当然不能就这样走了,而是留了下来等着贺章回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 也不知道贺章是太忙了,还是觉得端王府这人不足为虑,竟是没有提前回府,而是一直等到了天色都开始变暗了才总算回到了贺府。 见着季卿,没等季卿开口,贺章便点了点头,沉声道:“如意,我都知道了,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季卿这才松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不是从端王府出来的,只想着不能让他嚷嚷出来,所以让人将他堵了嘴关到了柴房里。”季卿道。 贺章的眼里带着赞许:“如意,你做的很好,真要让他嚷嚷出来也是麻烦,至于剩下的,就交给我了,好吗?” 季卿点了点头。 之前因为端王府的来人,季卿的心里一直有些不安,毕竟当初季老太爷几人的死,虽然是先帝下的令,但说到底还是与端王有关,季卿已经失去了这么多的亲人,如今好不容易一切安好了,她不希望再因为端王和端王府的任何人而让她的生活再生波澜。 不过,在看到贺章之后,她心里的那点不安,却是尽数消融,整个人也真的变得安心下来。 这么多年的相处,只要贺章说没事的事,最终总能得到最妥当的解决,季卿对贺章的信任,也是这样一点点累积起来的。 季卿于是也没再就这件事说什么,两人一起用了晚膳,她这才准备回季家。 贺章也跟着站起身,“我送你。” 季卿原本以为,贺章是送她到二门,没想到出了垂花门之后,贺章并没有就此止步,而是跟着季卿一起往外走,同时还吩咐了人备马车。 注意到季卿的眼神,贺章道:“天色这么晚了,让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我送你回季家。” 季卿无语:“拢共也没多远,哪里用得着这样送来送去的?” 不过,因为贺章坚持,季卿便也由着贺章去了。 虽然贺章让人备了马车,但他却跟着上了季卿的马车,至于贺府的马车,则是让车夫赶着车远远跟在后面。 见着季卿望过来,贺章露出一个笑容:“如意,我只是想与你多待一会儿。” 季卿一怔,随即耳根有些泛红,便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贺府离着季家本也不远,两人在马车上坐了顶多一刻钟也就到了,贺章在季家外面下了马车,一直目送着季卿的马车从角门驶进了季家,这才登上了贺府的马车往回走。 折腾这么久,只为了在马车上与季卿多待上一刻钟,这其中费的功夫到底值不值,也就只有贺章自己才知道了。 回到贺府,贺章跟着护卫一起往柴房走去。 护卫一边领路一边道:“大人,季小姐吩咐了小的们将人堵了嘴看押了起来,没让这人闹出什么动静来……” 贺章点了点头。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柴房。 柴房外这时正由两名护卫守着,见着贺章,两名护卫一起行礼,之后道:“大人,人就在里面!” 为了防止那人跑了,不仅柴房外守了两名护卫,就是柴房里也有两名护卫看着,而且还将那人五花大绑着,可以说是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绝对不会让人有逃脱的机会。 贺章微微颔首,让人打开门,矮身走了进去。 柴房的左右两边立了两名护卫,随着贺章摆了摆手,两名护卫行了礼之后便同外面的几名护卫一起退了下去。 很快,柴房里就只剩下了贺章和那名自称是来自端王府的人。 第224章 绝无可能 来自端王府的这人是一名年约四十的男人,这人平时应该做的是动笔杆子的事,看身形有些清瘦,下颔的胡须可以看得出来是经过了精心修剪的,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子文弱之气,大概这就是这人连声响都没闹出来就被押进了贺府的原因所在吧。 这会儿,这人嘴里被帕子堵着,身上则被绳子绑得结结实实,而且还不只是绑手绑脚,而是将人绑成了一只蚕蛹一般,保管叫他想动弹一下都难。 想想柴房里外看着的几名护卫,再看看这人瘦弱的身板,贺章不由得笑了起来。 作为一个阶下囚,这人的待遇自然不可能好,直接被绑了之后丢到了地上,因为这奇特的绑法,他整个人只能直挺挺地躺着,如今已经入了秋,柴房的地上有寒意透过衣裳往这人的身上攀升,再加上有两顿没吃东西,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饿的,总之这人的一张脸都开始泛着青白之色。 贺章往前走了两步,脚上长靴的前端差一点就要抵到这人的脸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端王的幕僚许文远?”贺章道。 躺在地上的人先是双眼圆瞠,然后神情激动的想要说什么,却因为嘴被堵着而只能发出急促的“呜呜”之声。 贺章并未因这人的反应而有任何的动容,只是眉梢微微抬了抬,“很惊讶我居然认识你?” 许文远又发出一阵“呜呜”声。 贺章低着头,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了许文远一眼,然后才蹲了下来,将塞在许文远嘴里的布头拿了出来。 “说吧,不在端王府里好好窝着,跑到我府里来是想做什么?”贺章淡淡地道。 明明他的语气极为平淡,但听在许文远的耳中,却是让他心里莫名的就是一阵发寒。 深吸一口气,许文远在心里斟酌了好一会儿,这才哑着声音开口:“王爷手里有先帝留下的遗诏,想用遗诏换回太妃……” 按着许文远的说法,当初先帝在驾崩之前,是留下了遗诏的。 而遗诏的内容,则是废太子改立端王为太子。 只不过,当初这道遗诏并没有直接交到端王的手里,而是先帝在驾崩之前交到了身边的一位公公手里,等到端王辗转拿到了遗诏,隆泰帝都已经以太子的身份顺理成章的登基了。 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就算端王手里有遗诏,但隆泰帝已经登基,他手里的这道遗诏还能不能发挥作用,或者说是能发挥出几分的作用,却是一个未知之数。 所以,端王才并没有拿着那道遗诏出来发难,只想着留待以后有机会了再见机行事。 而现在,隆泰帝登基已经四年,帝位已经稳固,端王被幽禁在端王府里,就算有遗诏在手,也看不到任何起事的希望,无奈之下便也打消了再与隆泰帝争的想法,只想用手里的那道遗诏换华太妃回来。 甚至,端王的意思是,若是贺章能够帮着把华太妃弄回来,他手里的那道遗诏可以直接交到贺章的手上,至于贺章拿着这道遗诏是准备留在自己手里,还是交到隆泰帝手里,端王是不会管的。 许文远的说法虽然不是那么严谨,但也并不是说不过去。 不过…… 贺章一个字也不信。 唇角微微往上勾了勾,贺章用着万分肯定的语气道:“遗诏?绝无可能!” 许文远双眼瞠得大大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贺章听到这个秘密,竟然是这样的反应,他凭什么就说绝无可能? 贺章睨了许文远一眼,然后站起身。 先帝驾崩之前有没有留下遗诏,他才是最清楚的那个人,现在端王拿了这所谓的遗诏说事,贺章自然一个字都不会信。 至于端王的目的…… 想把华太妃弄回来? 贺章不置可否。 他没有再与这许文远说下去的兴致了,再扫这人一眼,“你还是好好想想,等见了皇上以后要如何说吧,若是你坚持端王手里有遗诏这样的蠢话,那就看看你的脑袋还能不能幸运的留在脖子上吧。” 话说完,贺章脚步再不停顿,径直走了出去。 出了柴房,贺章看了守在远处的几名护卫一眼,道:“来两个人,将里面那人押着一起,随我入宫。” 不一会儿,两辆马车自贺府而出,朝着皇城而去。 贺章单独坐了一辆马车,后面那辆则是两名护卫押着那许文远。 许文远这时一脸的颓丧之色。 他原本以为,自己此行一定会极为顺利的引起贺章的兴趣,哪里能想到贺章不仅没相信他说的话,还毫不犹豫的就押了他进宫呢? 想到先前贺章的话,许文远面上眼里都透着灰败。 在隆泰帝登基之前,贺章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与当初因为先帝的偏爱而风光无限的端王自然是不会有交集的,也正因为如此,不管是他还是端王,都觉得贺章之所以能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无非也就是会讨好隆泰帝而已,并不是他自身真的有多出众,所以端王才会想着从贺章这里入手,可现在看来,他们只怕是严重的低估了贺章。 马车很快也就到了宫门处。 这时天已经黑了,宫门自然也早已关闭,在贺章掏出一块令牌之后,宫门随之而开,同时也有宫人赶紧前往隆泰帝那里禀报。 等到贺章抵达乾清宫时,林公公已经匆匆迎了上来:“贺大人,皇上正在等你。” 贺章点了点头,领着押了许文远的两名护卫入了乾清宫正殿。 隆泰帝这时正一脸冷然的坐在御座之上,见着贺章一行人入内,他先是朝着贺章点了点头,然后目光才落到了许文远的脸上。 “皇上……” 贺章将许文远的说辞说了一遍。 许文远的心里生出了一丝希望。 贺章不信没关系,只要隆泰帝相信有那道遗诏就行了,到时候他再反咬一口,就说遗诏已经交到贺章手里了,不管怎么着,总也能离间了这对君臣! 第225章 华太妃 隆泰帝定定地看着许文远的那张脸。 在这会儿的隆泰帝眼里,他看到的并不是许文远,而是已经四年未见的端王。 也正因为如此,隆泰帝眼里很快就充斥了怒火,他抓起手边的一锭墨锭,用力朝着许文远的脸上砸了过去。 “你们……”隆泰帝沉声道,“这是把朕当成傻子了?” 许文远双眼圆瞠。 他怎么也没想到,隆泰帝会是这样的反应。 打从贺章带着他一起入宫,许文远就知道,自己只怕是不可能活着离开皇宫了。 在他想来,隆泰帝会因为他的一番话而对贺章生出了嫌隙,就算他没能达到最初的目的,但至少也能离间隆泰帝和贺章这对君臣了。 如此,他也不算是白来这样一趟。 他这一条命,也不算死得毫无价值。 可是,为何隆泰帝会是这样的反应呢? 许文远的心里有着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先前在贺府,他与贺章说了这番话,贺章的第一反应就是说出了“绝无可能”这四个字,现在到了隆泰帝跟前,隆泰帝的反应与贺章也没差多少。 这对君臣…… 他们凭什么认定了先帝没有留下遗诏? 许文远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的疑惑当然不会有人替他解决,所以,他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有弄明白这个问题。 隆泰帝没有再给许文远说话的机会,冷着脸道:“来人!” 林公公悄无声息的退下,不多时就带了几名侍卫进来,几名侍卫堵了许文远的嘴,很快就将他押了出去。 这时,隆泰帝看向林公公:“将尸体送去端王府,送到我那好弟弟的面前去,让他亲眼瞧上一瞧。” 林公公点头。 隆泰帝便也不再说什么。 不管他吩咐什么,林公公总是能办得极好,想来,他那位好弟弟,也一定会很喜欢他送过去的这个惊喜的。 隆泰帝朝着林公公微微抬首,林公公意会过来,立即退了下去。 这偌大的殿内,便只剩下了隆泰帝和贺章这对君臣。 “贺卿,”隆泰帝语气有些森然,“朕那好弟弟,大概怎么都想不通,为何朕会这般笃定,他手里并没有所谓的遗诏。” 贺章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却是并未多说什么。 隆泰帝便也转移了话题,“贺卿,以你之见,端王突然闹这么一出,是何意?” 隆泰帝也是真的没想明白。 端王成为阶下之囚已经有四年有余了,之前他一直都还算安分,就算有些小动作,也只是小动作罢了。 可这一次,端王竟然将他的人派到了贺章那里去,甚至还到了隆泰帝的跟前来。 端王这是想做什么? 可是,任隆泰帝怎么想,也没想到端王这是想做什么。 端王手下的人捏着这样一个谎言,是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想要借着手里有先帝遗诏这件事要挟隆泰帝将华太妃弄回来,还是另有目的? 可若是另有目的,凭着一个谎言,他又能做什么? 不管是隆泰帝还是贺章,都是再清楚不过的,先帝驾崩之前根本就没有留下遗诏,他们都不会因为这个谎言而作出任何的承诺。 他们只是有些不解而已。 贺章想了想,道:“大概……端王这是走投无路了,所以病急乱投医,不管什么拙劣的谎言都拿出来了?” 隆泰帝闻言笑着摇了摇头,“罢了,不过是端王的小伎俩罢了,既然人已经处置了,便也不用再惦记着这件事了,如今已经夜深了,贺卿还是快快出宫回府吧。” 贺章再行了一礼,后退几步,然后转身离开了乾清宫。 …… 季卿是隔了两日才再见着贺章的。 这两日她一直惦记着端王府来人的事,都没怎么休息好,可算是等到贺章有空了,她自然迫不及待的将那日的事问了一遍。 贺章将那人的目的说了一遍:“……拿着子虚乌有的遗诏,就想欺瞒于皇上,端王的目的自然是不可能得逞的。” 季卿也有些惊讶。 “端王费了这么大的事儿,按着你的说法,是编造了一个谎言出来,就是为了让华太妃回来?”季卿道,“不过……华太妃竟然还活着?” 这却是季卿没有想到的。 先帝之所以如此偏爱端王,最重要的其实还是有这华氏不断在耳边吹了枕边风,再因为对华氏的宠爱而爱屋及乌了,也正因为如此,季卿原本以为,不管是赵太后还是隆泰帝,都因为华氏和端王吃了这么多的苦,前面那些年可以说都是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的,在这样的情况下,隆泰帝一朝登基,赵太后也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后一跃成为了皇太后,也是这大安朝地位最尊贵的女人,他们自然不可能容得华太妃还活在世上。 季卿一直以为,早在隆泰帝登基之时,华太妃就已经没了。 哪里能想到,这会儿竟然得知了,华太妃一直到现在都还活着! 这几年,京城里可没有任何一丁点关于华太妃的消息,显然华太妃是不可能在冷宫里待着的,那么,华太妃既然活着,她这几年是去了哪里? 季卿有些好奇地问贺章:“华太妃去了哪里?” 华太妃的去向,其实也不是什么隐秘,既然季卿问了,贺章当然不会瞒着她。 贺章道:“皇上登基之后,华太妃就被赵太后亲自送去了先帝的陵寝。” 先帝的陵寝,自然是早早就备好了的。 说起先帝的陵寝,这又是一件让隆泰帝和赵太后都心气儿不顺的事。 但凡是帝王,总是会格外的关心自己的身后事的,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人死了之后就不会再有任何的感觉,陵寝到底是大还是小,规制如何,这些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 可是,就算是如此,每一任的帝王在世之时,都会为自己大修陵墓。 先帝自然也是如此。 而先帝在为自己陵寝的时候,出于对华氏的宠爱,竟是在自己的主墓室的左右修建了两个副墓室,先帝亲口所说,其中一个副墓室是留给了华氏的。 第226章 守陵人 等会儿刷新…… 隆泰帝定定地看着许文远的那张脸。 在这会儿的隆泰帝眼里,他看到的并不是许文远,而是已经四年未见的端王。 也正因为如此,隆泰帝眼里很快就充斥了怒火,他抓起手边的一锭墨锭,用力朝着许文远的脸上砸了过去。 “你们……”隆泰帝沉声道,“这是把朕当成傻子了?” 许文远双眼圆瞠。 他怎么也没想到,隆泰帝会是这样的反应。 打从贺章带着他一起入宫,许文远就知道,自己只怕是不可能活着离开皇宫了。 在他想来,隆泰帝会因为他的一番话而对贺章生出了嫌隙,就算他没能达到最初的目的,但至少也能离间隆泰帝和贺章这对君臣了。 如此,他也不算是白来这样一趟。 他这一条命,也不算死得毫无价值。 可是,为何隆泰帝会是这样的反应呢? 许文远的心里有着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先前在贺府,他与贺章说了这番话,贺章的第一反应就是说出了“绝无可能”这四个字,现在到了隆泰帝跟前,隆泰帝的反应与贺章也没差多少。 这对君臣…… 他们凭什么认定了先帝没有留下遗诏? 许文远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的疑惑当然不会有人替他解决,所以,他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有弄明白这个问题。 隆泰帝没有再给许文远说话的机会,冷着脸道:“来人!” 林公公悄无声息的退下,不多时就带了几名侍卫进来,几名侍卫堵了许文远的嘴,很快就将他押了出去。 这时,隆泰帝看向林公公:“将尸体送去端王府,送到我那好弟弟的面前去,让他亲眼瞧上一瞧。” 林公公点头。 隆泰帝便也不再说什么。 不管他吩咐什么,林公公总是能办得极好,想来,他那位好弟弟,也一定会很喜欢他送过去的这个惊喜的。 隆泰帝朝着林公公微微抬首,林公公意会过来,立即退了下去。 这偌大的殿内,便只剩下了隆泰帝和贺章这对君臣。 “贺卿,”隆泰帝语气有些森然,“朕那好弟弟,大概怎么都想不通,为何朕会这般笃定,他手里并没有所谓的遗诏。” 贺章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却是并未多说什么。 隆泰帝便也转移了话题,“贺卿,以你之见,端王突然闹这么一出,是何意?” 隆泰帝也是真的没想明白。 端王成为阶下之囚已经有四年有余了,之前他一直都还算安分,就算有些小动作,也只是小动作罢了。 可这一次,端王竟然将他的人派到了贺章那里去,甚至还到了隆泰帝的跟前来。 端王这是想做什么? 可是,任隆泰帝怎么想,也没想到端王这是想做什么。 端王手下的人捏着这样一个谎言,是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想要借着手里有先帝遗诏这件事要挟隆泰帝将华太妃弄回来,还是另有目的? 可若是另有目的,凭着一个谎言,他又能做什么? 不管是隆泰帝还是贺章,都是再清楚不过的,先帝驾崩之前根本就没有留下遗诏,他们都不会因为这个谎言而作出任何的承诺。 他们只是有些不解而已。 贺章想了想,道:“大概……端王这是走投无路了,所以病急乱投医,不管什么拙劣的谎言都拿出来了?” 隆泰帝闻言笑着摇了摇头,“罢了,不过是端王的小伎俩罢了,既然人已经处置了,便也不用再惦记着这件事了,如今已经夜深了,贺卿还是快快出宫回府吧。” 贺章再行了一礼,后退几步,然后转身离开了乾清宫。 …… 季卿是隔了两日才再见着贺章的。 这两日她一直惦记着端王府来人的事,都没怎么休息好,可算是等到贺章有空了,她自然迫不及待的将那日的事问了一遍。 贺章将那人的目的说了一遍:“……拿着子虚乌有的遗诏,就想欺瞒于皇上,端王的目的自然是不可能得逞的。” 季卿也有些惊讶。 “端王费了这么大的事儿,按着你的说法,是编造了一个谎言出来,就是为了让华太妃回来?”季卿道,“不过……华太妃竟然还活着?” 这却是季卿没有想到的。 先帝之所以如此偏爱端王,最重要的其实还是有这华氏不断在耳边吹了枕边风,再因为对华氏的宠爱而爱屋及乌了,也正因为如此,季卿原本以为,不管是赵太后还是隆泰帝,都因为华氏和端王吃了这么多的苦,前面那些年可以说都是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的,在这样的情况下,隆泰帝一朝登基,赵太后也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后一跃成为了皇太后,也是这大安朝地位最尊贵的女人,他们自然不可能容得华太妃还活在世上。 季卿一直以为,早在隆泰帝登基之时,华太妃就已经没了。 哪里能想到,这会儿竟然得知了,华太妃一直到现在都还活着! 这几年,京城里可没有任何一丁点关于华太妃的消息,显然华太妃是不可能在冷宫里待着的,那么,华太妃既然活着,她这几年是去了哪里? 季卿有些好奇地问贺章:“华太妃去了哪里?” 华太妃的去向,其实也不是什么隐秘,既然季卿问了,贺章当然不会瞒着她。 贺章道:“皇上登基之后,华太妃就被赵太后亲自送去了先帝的陵寝。” 先帝的陵寝,自然是早早就备好了的。 说起先帝的陵寝,这又是一件让隆泰帝和赵太后都心气儿不顺的事。 但凡是帝王,总是会格外的关心自己的身后事的,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人死了之后就不会再有任何的感觉,陵寝到底是大还是小,规制如何,这些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 可是,就算是如此,每一任的帝王在世之时,都会为自己大修陵墓。 先帝自然也是如此。 而先帝在为自己陵寝的时候,出于对华氏的宠爱,竟是在自己的主墓室的左右修建了两个副墓室,先帝亲口所说,其中一个副墓室是留给了华氏的。 第227章 原因 皇陵之中昏暗无比,虽然因为点着油灯而有了那么点光亮,不算是暗无天日,但独自一人生活在这陵墓之中,与早已化作一堆枯骨的先帝为伴,就连睡觉都只能在先帝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那副皇后规制的棺椁之中…… 这样的日子,华太妃过了整整四年。 季卿实在是不怎么能想象出来,华太妃这四年到底是如何过来的,她又是如何在这样的日子里保持了清醒,没让自己被寂寞给逼疯的。 别的不说,至少华太妃的内心,确实极为强大。 是的,是强大。 不强大的人,这样的日子别说是四年了,就是四天都不一定能受得住。 这样想着,季卿的眼中便不由有了些惊叹。 “她怎么坚持住的?”季卿问。 贺章缓缓道:“因为赵太后说,若是她受不住,但凡是死了或者是疯了,她的儿子就活不了了。” 当初华太妃费尽了心机,在先帝的耳边不知道吹了多少的耳旁风,就是为了将端王推到皇位上去,不管在这其中有没有华太妃自己想要成为大安朝最尊贵的女人的心思,但也可以看出来,她对于端王这个唯一的儿子,确实极为疼爱的。 不疼爱,也就不会想尽办法的为端王谋划一切了。 那么,华太妃会因为端王的性命而在这样的四年之中让自己保持不疯不死,这也就可以理解了。 一时之间,季卿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不由得摇了摇头。 但另一个问题,也同时在季卿的心里浮现了出来。 “不管是华太妃还是端王,自从争夺皇位失败之后,就只是赵太后和皇上的阶下之囚了,就连当初那些支持端王的人,现在只怕也不敢明着做什么,端王手下剩下的死忠,只怕也就只有之前那个许文远这种自知就算改旗易帜也不可能有好结果,于是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了,但这些人只怕也做不成什么事,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赵太后和隆泰帝,又为何一直留着华太妃和端王的性命呢? 隆泰帝若是真的一定要让端王死,就算刚登基的时候还可以说是顾忌着天下人的想法,但现在都已经过去四年了,这么长的时间,完全足够端王郁郁而终了,但偏偏,端王一直到现在,都活得好好的,还有闲心让许文远做那么些看起来完全无用的事…… 这是为何? 看着季卿眼里的疑惑,贺章笑了笑。 见贺章发笑,季卿以为她的问题是不能回答的,连忙道:“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也不是一定要知道,要是不方便回答你就不用说了。” 朝中这些事,很多本来就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季卿可不想贺章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要是从而惹来了隆泰帝的不满,那就是她不想看到的了。 贺章却是伸手,在季卿的头上轻轻抚了一下。 他的动作极为轻柔,轻到在季卿的感觉中,就像是一片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树叶落在了她的发间一般。 “没什么不能说的。”贺章道。 他已经孤身一人太久了,后来倒是与季卿在同一个宅子里住了十年,但那十年,他们中间还隔了那么些事,当然也不可能将这些事都说给季卿听。 现在,既然季卿想知道,只要知道了这些事不会给季卿带来危险,贺章当然会说给她听。 在未来的几十年里,他的身边会有这样一个一直伴着他,不管什么都可以分享给她听的人,贺章只是想一想,便觉得打从心里的暖了起来。 季卿闻言,将贺章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贺章此言并不是违心的,这才微微瞠圆了眼睛,催促道:“那你快说呀!” 贺章再次露出一个笑容,眼里满是愉悦。 然后,才继续说了起来。 当初隆泰帝得以登基,得多亏了先帝没有留下遗诏,否则,最后到底是谁能登上皇位,那还真是两说。 不过,隆泰帝虽然得以顺利登基,但他登基以来的这几年,外人不知道的是,也确实过得极为艰难。 “皇上登基之时,国库和先帝的私库里的现银,都所剩无几了。”贺章道。 季卿双眼圆瞠。 先帝虽然偏宠华氏,在储位一事上更是几度摇摆,但在政事上,倒也极为勤勉,并不能被称为昏君,而且,先帝在位的这些年里,大安朝称得上是风调雨顺,几大粮仓可谓是连年丰收,便是有天灾也只是小规模的,并不需要大笔的银子去赈灾,在这样的国泰民安之下,每年上缴到国库的税银自然不会少。 这么些年下来,大安朝的国库应该很是丰盈才是。 季卿还曾记得,在先帝驾崩前的那两年,似乎还传出过先帝想要另修别宫的消息,当时可也没听说京城有多少的反对之声,由此也能看得出来,国库里是绝对不缺银子的。 至于先帝的私库是何情况,季卿自然是不得而知的。 但不管怎么说,先帝作为一国之君,私库里的奇珍异宝以及现银,想来怎么也不会少。 那么…… 为何,贺章会说,隆泰帝登基之时,国库和先帝私库里的现银所剩无几呢? 季卿当然不会觉得贺章这是在信口胡言,那么,原本应该有的那些银子,去了哪里? 想到一个可能,季卿问道:“是华太妃和端王?” 贺章点了点头:“先帝驾崩得很突然,皇上那时候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是匆匆登基的,就连登基大典都是从简的,至于别的更是一时顾及不上……” 就比如国库和先帝的私库。 等到隆泰帝想起这些事的时候,却是发现国库里的现银都不翼而飞了。 这样的大事,隆泰帝自然不可能不追究。 这一追究才知道,就在先帝驾崩的前两日,是端王带着先帝的手令,将国库和先帝私库里的现银都提走了,用的理由则是,先帝要另建别宫。 端王拿着的手令是真的,就算这个理由让人觉得存疑,但又有谁敢于阻止? 毕竟,那时候对于这大安朝未来的主人到底是谁,许多人可都还不确定呢。 第228章 等会儿刷新…… 皇陵之中昏暗无比,虽然因为点着油灯而有了那么点光亮,不算是暗无天日,但独自一人生活在这陵墓之中,与早已化作一堆枯骨的先帝为伴,就连睡觉都只能在先帝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那副皇后规制的棺椁之中…… 这样的日子,华太妃过了整整四年。 季卿实在是不怎么能想象出来,华太妃这四年到底是如何过来的,她又是如何在这样的日子里保持了清醒,没让自己被寂寞给逼疯的。 别的不说,至少华太妃的内心,确实极为强大。 是的,是强大。 不强大的人,这样的日子别说是四年了,就是四天都不一定能受得住。 这样想着,季卿的眼中便不由有了些惊叹。 “她怎么坚持住的?”季卿问。 贺章缓缓道:“因为赵太后说,若是她受不住,但凡是死了或者是疯了,她的儿子就活不了了。” 当初华太妃费尽了心机,在先帝的耳边不知道吹了多少的耳旁风,就是为了将端王推到皇位上去,不管在这其中有没有华太妃自己想要成为大安朝最尊贵的女人的心思,但也可以看出来,她对于端王这个唯一的儿子,确实极为疼爱的。 不疼爱,也就不会想尽办法的为端王谋划一切了。 那么,华太妃会因为端王的性命而在这样的四年之中让自己保持不疯不死,这也就可以理解了。 一时之间,季卿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不由得摇了摇头。 但另一个问题,也同时在季卿的心里浮现了出来。 “不管是华太妃还是端王,自从争夺皇位失败之后,就只是赵太后和皇上的阶下之囚了,就连当初那些支持端王的人,现在只怕也不敢明着做什么,端王手下剩下的死忠,只怕也就只有之前那个许文远这种自知就算改旗易帜也不可能有好结果,于是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了,但这些人只怕也做不成什么事,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赵太后和隆泰帝,又为何一直留着华太妃和端王的性命呢? 隆泰帝若是真的一定要让端王死,就算刚登基的时候还可以说是顾忌着天下人的想法,但现在都已经过去四年了,这么长的时间,完全足够端王郁郁而终了,但偏偏,端王一直到现在,都活得好好的,还有闲心让许文远做那么些看起来完全无用的事…… 这是为何? 看着季卿眼里的疑惑,贺章笑了笑。 见贺章发笑,季卿以为她的问题是不能回答的,连忙道:“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也不是一定要知道,要是不方便回答你就不用说了。” 朝中这些事,很多本来就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季卿可不想贺章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要是从而惹来了隆泰帝的不满,那就是她不想看到的了。 贺章却是伸手,在季卿的头上轻轻抚了一下。 他的动作极为轻柔,轻到在季卿的感觉中,就像是一片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树叶落在了她的发间一般。 “没什么不能说的。”贺章道。 他已经孤身一人太久了,后来倒是与季卿在同一个宅子里住了十年,但那十年,他们中间还隔了那么些事,当然也不可能将这些事都说给季卿听。 现在,既然季卿想知道,只要知道了这些事不会给季卿带来危险,贺章当然会说给她听。 在未来的几十年里,他的身边会有这样一个一直伴着他,不管什么都可以分享给她听的人,贺章只是想一想,便觉得打从心里的暖了起来。 季卿闻言,将贺章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贺章此言并不是违心的,这才微微瞠圆了眼睛,催促道:“那你快说呀!” 贺章再次露出一个笑容,眼里满是愉悦。 然后,才继续说了起来。 当初隆泰帝得以登基,得多亏了先帝没有留下遗诏,否则,最后到底是谁能登上皇位,那还真是两说。 不过,隆泰帝虽然得以顺利登基,但他登基以来的这几年,外人不知道的是,也确实过得极为艰难。 “皇上登基之时,国库和先帝的私库里的现银,都所剩无几了。”贺章道。 季卿双眼圆瞠。 先帝虽然偏宠华氏,在储位一事上更是几度摇摆,但在政事上,倒也极为勤勉,并不能被称为昏君,而且,先帝在位的这些年里,大安朝称得上是风调雨顺,几大粮仓可谓是连年丰收,便是有天灾也只是小规模的,并不需要大笔的银子去赈灾,在这样的国泰民安之下,每年上缴到国库的税银自然不会少。 这么些年下来,大安朝的国库应该很是丰盈才是。 季卿还曾记得,在先帝驾崩前的那两年,似乎还传出过先帝想要另修别宫的消息,当时可也没听说京城有多少的反对之声,由此也能看得出来,国库里是绝对不缺银子的。 至于先帝的私库是何情况,季卿自然是不得而知的。 但不管怎么说,先帝作为一国之君,私库里的奇珍异宝以及现银,想来怎么也不会少。 那么…… 为何,贺章会说,隆泰帝登基之时,国库和先帝私库里的现银所剩无几呢? 季卿当然不会觉得贺章这是在信口胡言,那么,原本应该有的那些银子,去了哪里? 想到一个可能,季卿问道:“是华太妃和端王?” 贺章点了点头:“先帝驾崩得很突然,皇上那时候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是匆匆登基的,就连登基大典都是从简的,至于别的更是一时顾及不上……” 就比如国库和先帝的私库。 等到隆泰帝想起这些事的时候,却是发现国库里的现银都不翼而飞了。 这样的大事,隆泰帝自然不可能不追究。 这一追究才知道,就在先帝驾崩的前两日,是端王带着先帝的手令,将国库和先帝私库里的现银都提走了,用的理由则是,先帝要另建别宫。 端王拿着的手令是真的,就算这个理由让人觉得存疑,但又有谁敢于阻止? 毕竟,那时候对于这大安朝未来的主人到底是谁,许多人可都还不确定呢。 第229章 贵不可言 赵太后的生辰是十月初十,据说当初赵太后才一出世,就有高人断言赵太后不仅生在了这样有着十全十美寓意的日子里,便是出生的时辰也是极好的,将来必定贵不可言。 赵太后本就出身名门,又得了这样的断言,要说赵家人不高兴,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赵太后出生时的高人之语,后来等到赵太后长到豆蔻之年,开始有人上门说亲时,赵家却是并没有急着为赵太后定下亲事,直到赵太后成为了太子妃的人选。 而赵太后被皇家看中,成为了太子妃,这显然就应了当初赵太后出生之时那位高人之语。 家族之中出一位太子妃,甚至是将来的皇后,于赵家而言,显然是好事,所以当时的赵家众人只顾着高兴了,又哪里知道太子身边早已经多了一位倍受宠爱的选侍呢? 后来的那些年,赵太后时常会想起她出生这日高人的断言。 她甚至忍不住想,若是那位高人并没有这样的断言,是不是赵家早早的就会给她定亲,也就不会有后来她成为太子妃人选,并且嫁去皇家的事了。 那位高人没有说错,从身份上来说,她先是太子妃,后来又成为了中宫皇后,确实是贵不可言,可她这个贵不可言的皇后,以及她的儿子,又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与其过这种贵不可言的生活,倒不如嫁个普通的夫君,就算身份没有这么尊贵,但能平淡的过完一生也不错。 当然,这些也只是赵太后闲来无事时的想象而已,她并没有与任何人说起。 对于赵太后来说,她这一生,真正能称得上是贵不可言的,也就是隆泰帝登基之后的这四年了。 只不过,便是如此,因为先帝驾崩之前留下的那个大窟窿,赵太后这四年其实也没少操心,不仅缩减了用度,就连她早些年攒下的那些私房也都交给了隆泰帝。 活到半百,赵太后也就只有人生的前十六年,才真正的痛快过。 这样的贵不可言,赵太后不知别人是不是愿意,但至少,她是不愿意的。 只不过,便是再如何不愿意,她也不可能再从这宫里脱身了而已。 慈宁宫里,赵太后看着身边的嬷嬷和宫女们捧着一件又一件朝中官员们进献上来的寿礼,面上虽然是含笑的,但眼里其实并没有什么笑意。 昭华长公主作为赵太后的掌上明珠,这时候自然也是陪在了赵太后的身边的。 “母后,你快看看,这可是儿臣特意给您挑的寿礼……”昭华长公主将自己的寿礼拿到赵太后的近前,有些邀功地道。 赵太后这才收起眼里的思绪,含笑看向昭华长公主:“哦?昭华也给哀家准备了寿礼?那快些拿给哀家好好看看……” 昭华长公主是赵太后的爱女,别说她送的是奇珍异宝了,她就算随便哪里捡块石头送来,赵太后也只有高兴的。 当然,昭华长公主也不可能捡块石头当寿礼就是了。 交流好书 关注vx公众号 【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 可领现金红包! 她送上来的寿礼,是一树色泽极为艳丽的红珊瑚,这种品相的红珊瑚,也确实极为难得,可见昭华长公主在选寿礼这件事上也确实是花了些心思的。 赵太后见着这树红珊瑚,面上便也流露出些许的惊喜。 这样的红珊瑚,赵太后也不是没见过,她的私库里就有,只不过眼前的红珊瑚不一样,这是她亲生女儿亲手给她挑选的寿礼,与旁的自然是不一样的。 “昭华,你有心了。”赵太后眼里带着欣慰。 昭华长公主抱住赵太后的胳膊,极为得意地道:“母后,您过生辰,而且还是五十大寿,我自然要费心思了,不过,母后,为了给您寻摸这树珊瑚,我可是把我那公主府都快给掏空了,您可得好好补偿我……” 赵太后闻言失笑不已:“你这丫头,哀家还道你这是替哀家准备寿礼,原来你是拐着弯儿的想了法子要从哀家手里要东西啊?” 昭华长公主也不说话,抱着赵太后的胳膊“嘻嘻”笑着。 母女俩这样偎在一起,倒也显得极为温馨。 这会儿还早,贺寿的内外命妇还没来得及入宫,赵太后低头看了看昭华长公主,想了想,朝着身边服侍的宫人摆了摆手。 很快,宫人们便都撤了下去,大殿内便也只剩下了赵太后母女。 赵太后看向昭华长公主,道:“昭华,你如今年纪已经不小了,总该招个驸马了吧?” 前面的这几年,昭华长公主触怒了隆泰帝,被罚禁足于公主府内,赵太后也不是没在隆泰帝面前说过好话,只不过隆泰帝一直没松口,她自然不会提要给昭华长公主选驸马的事。 不过,现在隆泰帝的气已经消了,也解了昭华长公主的禁足,那选驸马的事,在赵太后看来,也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一听这话,昭华长公主立即就拧起了眉头。 “母后,我还不想选驸马。”昭华长公主摇头。 昭华长公主是个喜欢看脸说话的人,她就喜欢看那些长得好看的男子,要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做出那等荒唐之事了。 对于昭华长公主来说,选驸马可不是什么好事,一来不一定能选到她喜欢的,让她对着一张不喜欢的脸过一辈子,那是肯定不可能的。 二来嘛,就算真有一张好看的脸能入了她的眼,可她也不是什么长情之人,与其将来成亲之后闹得难看,倒不如一开始就不选驸马呢,不成亲,她就算闹得过了些,母后和皇兄总也不会太过苛责于她不是? 不过…… 说起这个话题,昭华长公主莫名的就想起了当初她生下来的那个孩子,眼前甚至还很快的浮现出了上次在庄王府看到的云阳郡主的那张白生生的小脸。 没等昭华长公主反应过来呢,一句话就已经这样脱口而出了。 “母后,当初我的那个孩子,您知道皇兄到底把她送到哪里去了吗?”昭华长公主问。 第230章 体己话 等会儿刷新…… 话才一出口,昭华长公主就知道不好。 当初这件事,不管是隆泰帝还是赵太后,可都是极为忌讳的,她好端端的提起这件事,赵太后不生气才怪。 果然,下一刻昭华长公主就见着赵太后收起了面上的笑容,脸色也沉了下来。 “昭华!”赵太后眼里带了几分怒色。 当初那件事,可是绝对的丑事,若是传了出去,让外人知道堂堂皇室长公主,竟然能做下那等荒唐事,甚至还执意将那个孩子生下来,只怕整个皇室都会成为百姓心里的笑柄。 为了遮掩这件事,赵太后和隆泰帝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儿。 一直到现在,几年过去了,但赵太后和隆泰帝却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更没有提起过那个孩子,偏偏昭华长公主自己,似是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要紧的,竟然张口就这样贸然提了起来。 赵太后只庆幸自己方才将宫人都挥退了,否则但凡叫人听到只言片语,再传了出去,那她和隆泰帝为了遮掩这件事而费的那些心思,可就真的白费了。 对于昭华长公主,赵太后向来是极为疼爱的,就连昭华长公主做了那等荒唐事之后,她除了帮着遮掩,之后也没少在隆泰帝面前替昭华长公主说好话。 可现在,她却真的有些动怒了。 昭华长公主见赵太后动怒,连忙伸手在赵太后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一边拍一边带了些撒娇意味地轻声道:“母后,您别生气,我也不是那么不知轻重,这不是现在殿内只有您和我两个人,我这才提起来的吗?咱们母女之间总要说点体己话吧?” 被赵太后疼宠着长大,昭华长公主向来知道要如何抚平赵太后的怒气。 果然,听到昭华长公主的最后一句,赵太后心里的怒气便也消散了不少。 面色稍稍缓了缓,赵太后看向昭华长公主:“咱们母女俩私底下说几句倒也无妨,可昭华,这件事若是捅了出去,你皇兄会生多大的气,想来你也是知道的……” 剩下的话,赵太后并没有再说 话才一出口,昭华长公主就知道不好。 当初这件事,不管是隆泰帝还是赵太后,可都是极为忌讳的,她好端端的提起这件事,赵太后不生气才怪。 果然,下一刻昭华长公主就见着赵太后收起了面上的笑容,脸色也沉了下来。 “昭华!”赵太后眼里带了几分怒色。 当初那件事,可是绝对的丑事,若是传了出去,让外人知道堂堂皇室长公主,竟然能做下那等荒唐事,甚至还执意将那个孩子生下来,只怕整个皇室都会成为百姓心里的笑柄。 为了遮掩这件事,赵太后和隆泰帝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儿。 一直到现在,几年过去了,但赵太后和隆泰帝却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更没有提起过那个孩子,偏偏昭华长公主自己,似是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要紧的,竟然张口就这样贸然提了起来。 赵太后只庆幸自己方才将宫人都挥退了,否则但凡叫人听到只言片语,再传了出去,那她和隆泰帝为了遮掩这件事而费的那些心思,可就真的白费了。 对于昭华长公主,赵太后向来是极为疼爱的,就连昭华长公主做了那等荒唐事之后,她除了帮着遮掩,之后也没少在隆泰帝面前替昭华长公主说好话。 可现在,她却真的有些动怒了。 昭华长公主见赵太后动怒,连忙伸手在赵太后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一边拍一边带了些撒娇意味地轻声道:“母后,您别生气,我也不是那么不知轻重,这不是现在殿内只有您和我两个人,我这才提起来的吗?咱们母女之间总要说点体己话吧?” 被赵太后疼宠着长大,昭华长公主向来知道要如何抚平赵太后的怒气。 果然,听到昭华长公主的最后一句,赵太后心里的怒气便也消散了不少。 面色稍稍缓了缓,赵太后看向昭华长公主:“咱们母女俩私底下说几句倒也无妨,可昭华,这件事若是捅了出去,你皇兄会生多大的气,想来你也是知道的……” 剩下的话,赵太后并没有再说 话才一出口,昭华长公主就知道不好。 当初这件事,不管是隆泰帝还是赵太后,可都是极为忌讳的,她好端端的提起这件事,赵太后不生气才怪。 果然,下一刻昭华长公主就见着赵太后收起了面上的笑容,脸色也沉了下来。 “昭华!”赵太后眼里带了几分怒色。 当初那件事,可是绝对的丑事,若是传了出去,让外人知道堂堂皇室长公主,竟然能做下那等荒唐事,甚至还执意将那个孩子生下来,只怕整个皇室都会成为百姓心里的笑柄。 为了遮掩这件事,赵太后和隆泰帝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儿。 一直到现在,几年过去了,但赵太后和隆泰帝却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更没有提起过那个孩子,偏偏昭华长公主自己,似是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要紧的,竟然张口就这样贸然提了起来。 赵太后只庆幸自己方才将宫人都挥退了,否则但凡叫人听到只言片语,再传了出去,那她和隆泰帝为了遮掩这件事而费的那些心思,可就真的白费了。 对于昭华长公主,赵太后向来是极为疼爱的,就连昭华长公主做了那等荒唐事之后,她除了帮着遮掩,之后也没少在隆泰帝面前替昭华长公主说好话。 可现在,她却真的有些动怒了。 昭华长公主见赵太后动怒,连忙伸手在赵太后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一边拍一边带了些撒娇意味地轻声道:“母后,您别生气,我也不是那么不知轻重,这不是现在殿内只有您和我两个人,我这才提起来的吗?咱们母女之间总要说点体己话吧?” 被赵太后疼宠着长大,昭华长公主向来知道要如何抚平赵太后的怒气。 果然,听到昭华长公主的最后一句,赵太后心里的怒气便也消散了不少。 面色稍稍缓了缓,赵太后看向昭华长公主:“咱们母女俩私底下说几句倒也无妨,可昭华,这件事若是捅了出去,你皇兄会生多大的气,想来你也是知道的……” 剩下的话,赵太后并没有再说 第231章 苦了 季家众人抵达慈宁宫的时候,慈宁宫里已经坐满了人了。 今日是赵太后的五十大寿,隆泰帝又是个再孝顺不过的人,以卫皇后为首的宫中一众嫔妃自然早早就过来陪着赵太后说话了,后来外命妇又先后入宫来,慈宁宫里可不就极为热闹了么。 而赵太后这个寿星,被一众内外命妇簇拥着,面上的笑容亦是不曾退却过。 季家众人这段时间正处于风头之上,自然是才一出现立即就惹来了慈宁宫里的无数视线,好在季家众人早就已经习惯了,倒也都表现得极为从容。 赵太后见着季家众人,连忙让宫女给刘氏和陆氏李氏赐了座,然后又朝着季卿招了招手:“这就是季家的大姑娘了,上次你们入宫时哀家身子有些不爽利,倒是没能见着,现在这一见,贺大人果然是好眼光……” 这话自然是为了表示对贺章的看重故意如此说的。 毕竟,季卿和贺章的婚事是二十几年前由两位老太爷定下来的,与贺章的眼光好不好可没有任何的关系。 殿内的一众命妇小姐们自然都极会看眼色,见着赵太后如此,自然都跟着对季卿以及季家众人好一阵恭维。 若不是季家众人都经历了那十年,只怕在这么多的恭维之下,都要飘上天了。 然后,赵太后又问起了贺章与季卿的婚期。 按着惯例,未婚的姑娘被问起婚事时,当然都是要娇羞不语的,所以季卿并未回话,只低垂着头娇羞就是了,回话的是刘氏。 “回太后,婚期定在了来年的五月初十。”刘氏恭声道。 赵太后闻言点了点头:“这个日子定的好,五月初还不是太热,也不像冬天要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办喜事倒也方便,不像哀家当初……” 话只说到了一半就顿住了。 赵太后与先帝大婚,就是选在了六月初六,直到现在赵太后都还记得,那一日天气极为火热,她穿着大红的嫁衣被一路送进宫里的时候,身上的那件华丽的嫁衣都被汗浸透了。 也许…… 也许那件被汗浸透的嫁衣,就是一个预兆,早就预示着她嫁给先帝并不会过上她曾经憧憬过的美好日子。 想到这里,赵太后不由有些恍惚。 随后,她清醒过来。 赵太后觉得,大概自己也真是老了,要不然也不会这般频繁的想起从前的往事。 刘氏就像是没留意到赵太后的停顿一般,笑着道:“太后您说的是,老身也是想着,总得选个不冷不热的日子办喜事才好……” 说到这里,刘氏叹了一声:“老身其实是想再留这丫头一段时间的,但如意这丫头如今都已经是老姑娘了,婚事总不能再耽搁下去,她妹妹都已经成亲了,要不是如意打小就定了亲,说不得在岭南的时候也会成亲了……” 赵太后听到这里,望向一直低垂着头作娇羞状的季卿,道:“也是苦了季家大姑娘了。” 听到这话,殿内的内外命妇以及各府小姐们都不由得在心里嘀咕。 虽然季卿现在垂着头,让人只能看到她的半张脸,但就这半张脸来说,那也绝对是白皙柔嫩肤如凝脂了,哪里像是吃过半点苦头的人? 反倒是季家的其他人,虽然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按着太医开的方子保养,比起最初回到京城来时确实是要好了许多,但与季卿站在一起,其实还是有着明显的区别的。 当然了,不管是内外命妇还是各府小姐,不管聪明还是蠢的,至少都知道不能逆着赵太后的意思说话,既然赵太后都说苦了季家大姑娘了,她们总不能说人半点没吃苦? 当初贺章是如何公然带着未婚妻出现在香桥会上,又是如何得了隆泰帝与卫皇后的赏赐的,大家可都是记在眼里的,既然如此,当然不会有人故意去捅破这件事的真相。 于是,季卿接下来当然也就得了许多命妇的安慰。 也就在一众命妇们安慰着季卿的时候,殿外的公公扬声通报道:“靖宁伯夫人到……” 靖宁伯夫人。 季家众人都不由得扬了扬眉。 她们可都没忘记,陆嫣就是嫁到了靖宁伯府的。 陆嫣当初在季家住了三年,而季家众人都不是会刁难人的人,哪怕是看在陆氏的面子上,刘氏和李氏自然也会善待陆嫣,陆嫣那三年也真的是受到了贵客的待遇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季府上下礼遇了三年的人,在季家出事之初,毫不犹豫的撇开了与季家的关系。 若只是如此,那季家众人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季家陡然出了这么大的事,陆嫣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会害怕,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出于对死亡的恐惧,她撇开与季家的关系,这也算不得什么,刘氏等人也不会与她计较。 可陆嫣不该在撇开与季家的关系时,还反咬了一口,将自己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来指责季家苛待了她。 一直到现在,众人都还记得当初被陆嫣指着哭诉时的震惊与难堪。 从那时起,在季家众人的眼里,陆嫣就只是一个他们再也不会与之往来的陌生人了。 而这其中,陆氏尤甚。 刘氏李氏几人,也只是认为陆嫣是一个不可与之往来的人罢了,对陆嫣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恨意,可陆氏在知道陆嫣后来竟然还使了人故意道破了季卿的行踪一事之后,可以说是对陆嫣恨之入骨。 她只当自己那十几年对陆嫣的疼爱都是喂了狗! 这段时间以来,陆嫣也不是没想过找上门,不过因为陆氏早有吩咐,陆嫣来了好几次都被拦在了大门之外,而陆氏又鲜少出门,陆嫣自然也就寻不着机会见陆氏的面。 现在在慈宁宫里听到了“靖宁伯”这三个字,陆氏心里立即就有了几分不悦。 陆氏与靖宁伯府的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交集,之所以会有这样下意识的反应,也只是因为陆嫣而已,这大概就是恨屋及乌了。 第232章 林氏 等会儿刷新…… 带着这样的不悦,陆氏往殿门处看了过去。 不多时,就见着一名看年纪约五十许,穿着一身诰命服饰的妇人正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这就是靖宁伯夫人林氏了。 靖宁伯府的爵位虽然是三代而终,到宁浩这一代就要被收回爵位了,但不管怎么说,林氏如今还是靖宁伯夫人,是正经的命妇,赵太后五十千秋,她自然也是要入宫贺寿的。 事实上,林氏这时候心里是极为恼怒的。 赵太后的千秋宴,而且还是五十的千秋宴,其重要性自然可想而知,林氏原本想着,她那个儿媳妇虽然不是很能拿得出手,但不管怎么说,这儿媳妇也已经进门好几年了,将来她也会是靖宁伯府的女主人,总该教着她与京中的命妇们多往来一些,所以这次千秋宴,林氏原是准备带了陆嫣一起来的。 除了带着陆嫣与其他的命妇们交际之外,林氏也还有别的心思。 宁浩为何会娶陆嫣,林氏当然是再清楚不过的,对于宁浩的想法,林氏不仅不觉得不对,反而觉得宁浩所思所想都是在为了靖宁伯府的将来。 靖宁伯府的爵位是三代而终,等到宁浩接过了爵位,下一代可就没有爵位可以承袭了,而在爵位被收回之前,宁浩总得再往上爬一爬,要不然没有了爵位,他们宁家岂不是很快就会泯然于权贵遍地的京城? 所以,对于宁浩通过陆嫣搭上季家,甚至是攀附上贺章,林氏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原本,林氏和宁浩都觉得,以陆嫣对宁浩的看重,知道宁浩想要的是什么之后,她应该积极的为宁浩奔走才是,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季家人都回京这么些日子了,看着陆嫣也往季家跑了好几次了,可别说是帮着宁浩得了什么好处了,就是带着宁浩一起去季家或者是贺府拜访都不曾有过。 这就让林氏颇为不满了。 这一次赵太后千秋,林氏想着季家人肯定是要入宫贺寿的,她带着陆嫣一起入宫,正好就可以让陆嫣引荐一番,就算她从前与季家人没打过交道,可大家都是沾亲带故的,可不是很快就能熟悉起来么? 林氏想得倒是好,可坏就坏在,临出门前,陆嫣却是突然腹痛不已,整个人连站都站不住了,一张脸也是惨白无比。 这副模样,别说陆嫣主动提出留在伯府,就算她还强撑着想入宫,林氏也不可能让她跟着一起。 赵太后过五十大寿,这是喜事,若是让陆嫣这副样子跟着入宫,这不是去触赵太后的霉头吗? 林氏还不至于这么糊涂。 是以,林氏才会独自一人入宫。 入得大殿,林氏先是给赵太后行了礼,又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就退到了一边去。 靖宁伯府本就不得重用,林氏这个伯夫人在赵太后跟前自然也没有多大的脸面,真要一直往赵太后跟前凑,那就是徒惹人笑话了。 而退到一边之后,林氏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在殿内扫视起来。 带着这样的不悦,陆氏往殿门处看了过去。 不多时,就见着一名看年纪约五十许,穿着一身诰命服饰的妇人正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这就是靖宁伯夫人林氏了。 靖宁伯府的爵位虽然是三代而终,到宁浩这一代就要被收回爵位了,但不管怎么说,林氏如今还是靖宁伯夫人,是正经的命妇,赵太后五十千秋,她自然也是要入宫贺寿的。 事实上,林氏这时候心里是极为恼怒的。 赵太后的千秋宴,而且还是五十的千秋宴,其重要性自然可想而知,林氏原本想着,她那个儿媳妇虽然不是很能拿得出手,但不管怎么说,这儿媳妇也已经进门好几年了,将来她也会是靖宁伯府的女主人,总该教着她与京中的命妇们多往来一些,所以这次千秋宴,林氏原是准备带了陆嫣一起来的。 除了带着陆嫣与其他的命妇们交际之外,林氏也还有别的心思。 宁浩为何会娶陆嫣,林氏当然是再清楚不过的,对于宁浩的想法,林氏不仅不觉得不对,反而觉得宁浩所思所想都是在为了靖宁伯府的将来。 靖宁伯府的爵位是三代而终,等到宁浩接过了爵位,下一代可就没有爵位可以承袭了,而在爵位被收回之前,宁浩总得再往上爬一爬,要不然没有了爵位,他们宁家岂不是很快就会泯然于权贵遍地的京城? 所以,对于宁浩通过陆嫣搭上季家,甚至是攀附上贺章,林氏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原本,林氏和宁浩都觉得,以陆嫣对宁浩的看重,知道宁浩想要的是什么之后,她应该积极的为宁浩奔走才是,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季家人都回京这么些日子了,看着陆嫣也往季家跑了好几次了,可别说是帮着宁浩得了什么好处了,就是带着宁浩一起去季家或者是贺府拜访都不曾有过。 这就让林氏颇为不满了。 这一次赵太后千秋,林氏想着季家人肯定是要入宫贺寿的,她带着陆嫣一起入宫,正好就可以让陆嫣引荐一番,就算她从前与季家人没打过交道,可大家都是沾亲带故的,可不是很快就能熟悉起来么? 林氏想得倒是好,可坏就坏在,临出门前,陆嫣却是突然腹痛不已,整个人连站都站不住了,一张脸也是惨白无比。 这副模样,别说陆嫣主动提出留在伯府,就算她还强撑着想入宫,林氏也不可能让她跟着一起。 赵太后过五十大寿,这是喜事,若是让陆嫣这副样子跟着入宫,这不是去触赵太后的霉头吗? 林氏还不至于这么糊涂。 是以,林氏才会独自一人入宫。 入得大殿,林氏先是给赵太后行了礼,又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就退到了一边去。 靖宁伯府本就不得重用,林氏这个伯夫人在赵太后跟前自然也没有多大的脸面,真要一直往赵太后跟前凑,那就是徒惹人笑话了。 而退到一边之后,林氏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在殿内扫视起来。 第233章 点名 按着靖宁伯府这一脉相承的唯利是图,林氏眼里能看到的当然只有那些能给她和靖宁伯府带来利益的人,季婉虽是季家的小姐,但嫁了那么一个穷小子,林氏当然不能将她看在眼里。 这也就是季婉和季卿待在一块儿,要不然林氏只怕会表现得更明显。 季婉当然也将林氏的表现看在了眼里。 事实上,这样的区别对待,季婉并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 不过,她并不会为了外人的表现而生气,或者是嫉恨季卿。 嫁给程年,这是季婉自己的选择,她在决定继续婚礼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季家马上就可以回京了,即便是如此,她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这自然也就意味着,季婉对于自己之后会经历什么,是有心理准备的。 既是如此,她为何要为了外人而与自己的亲人生了嫌隙呢? 季婉早就知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际遇,只要她不会为了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而后悔,这就足够了。 所以,听着林氏的那声“季小姐”,季婉只是微微一笑。 季卿握了握季婉的手,然后才看向了林氏:“靖宁伯夫人有何贵干?” 林氏扬了笑脸:“季小姐何须如此生分,说起来咱们两家也都不是外人,我那儿媳妇还是季小姐的表姐呢,既然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咱们两家也应该多往来才是……” 听到这里,季卿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不知道陆嫣是怎么与宁家人说的,但季家人回来了这么一段时间,陆嫣还能哄得宁家人相信她与季家人关系亲近,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本事了。 之前陆嫣一直也没能出现在季卿的面前,季卿当然也不会刻意去与宁家人说什么,但既然林氏都已经找到她跟前来了,季卿可不会再替陆嫣瞒着。 轻轻扯了扯唇,季卿道:“靖宁伯夫人说笑了……” 林氏面露疑惑。 她是真的没怎么明白季卿的意思。 按着陆嫣的意思,她之所以这么长时间也没带着宁浩去季家拜访,那是因为季家人如今还在调整心情,除了季家的姻亲陆家和李家之外,暂时不想见其他人。 不过,陆嫣也说了,虽然如此,但陆氏对她这个侄女还是十分看重的。 也正因为如此,在宁家人的心里,自发的就将宁家与季家人的关系摆在了很是亲近的位置上,根本就没想过陆嫣有对他们撒谎的可能性。 毕竟,陆嫣打从嫁进宁家来,又何尝做过让宁家人不喜的事? 见着林氏这副不解的模样,季卿为她解惑道:“靖宁伯夫人,我不知道陆嫣与你们是如何说的,但当初季家出事,陆嫣可是毫不犹豫的就站了出来向人哭诉,说她与季家毫无关系,只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受尽了委屈的可怜之人,从那一天起,陆嫣就与季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番话,季卿说得很是平淡,可听在林氏的耳中,却犹如是一道惊雷一般,让她甚至觉得有些头晕眼花了。 “季小姐,你……你可真是爱开玩笑……”林氏的表情僵硬,“嫣儿说贵府大夫人可是将她当成是亲女儿一样疼……” 后面的话,林氏却是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看到了季卿那顿时就冷下来的脸色。 “是啊,”季卿冷笑一声,“我母亲当初确实是将她当成了亲女儿来疼,可谁知道疼了那么些年,倒是疼出了一只白眼狼了呢?” 林氏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到了这时,她又哪里还能将季卿的话当作是季卿在与她开玩笑? 她与季卿又不熟,甚至这还是第一次见面,不管怎么着,季卿也不可能与她开这样的玩笑才是,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季卿说的是真的? 可这样一来,是不是就意味着,陆嫣这段时间以来所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是在说谎? 林氏一时之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脸上涌,尤其是触到季卿和季婉的目光时,她更是恨不得在地上打个洞钻进去才好。 季卿淡淡地道:“既然靖宁伯夫人在这里,那就烦请夫人带个话,让陆嫣以后不要再到季家来了,她做过的那些事,我可一直都铭记于心,她若是再往我面前凑,那就不要怪我把她当初做的好事尽数还到她的身上了……” 话说完,季卿再不看林氏,拉着季婉一起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季婉才道:“陆嫣……” 语气里颇有些不可思议。 陆嫣当初在季家出事之时反咬一口,季家众人可都是知道的,但陆嫣后来特意引了官兵来追捕季卿,这件事却是只有陆氏和季卿知道。 陆氏之所以没告诉刘氏等人,不过是不想让刘氏等人为了不相关之人动怒而已。 也因为陆氏早早就有吩咐,所以陆嫣几次找上门来的事,根本就没有传到季家其他人的耳中,所以季婉一直以为,之所以回京这么长一段时间没见着陆嫣,是因为陆嫣当初反咬一口,现在没脸上门见季家众人了。 哪里能想到…… “她竟然还有脸拿了咱们家在她婆家长脸?”季婉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何反应了。 毕竟,她也没想过,陆嫣竟然有这么厚的脸皮。 想到当初陆嫣是如何在那么多人面前哭得可怜兮兮,就为了与季家众人撇开关系的,季婉眼中便多了些厌恶之色。 季卿道:“今日之后,想来陆嫣是再不会出现在咱们面前了。” 季婉这才舒了口气。 而林氏,这时却是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季卿和季婉离开,直到两人走得都不见人影了,林氏这才用力吸了两口气。 然后,因为难堪与愤怒,林氏的胸口急剧起伏了起来。 在林氏的眼里,陆嫣就像是一只无害的兔子一般,她这个婆婆说什么她都不敢违背半分,也正因为如此,不管是林氏还是宁浩,都没有想过陆嫣竟然会骗他们,所以林氏现在才会这样出离的愤怒。 陆嫣! 她竟敢骗他们! 第234章 喜事 不提林氏这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季家众人在宫里待了大半日才出宫回了季家。 虽然在宫里也没做什么体力活儿,也就是吃喝说笑,但在宫里那样的环境下,时时刻刻都得注意着,生恐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这大半天下来,倒是比做了什么苦力活儿还要来得累。 不仅身体累,心更累。 因为累,季家众人回家之后都没有再多说什么,早早的就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季家人早早就安静了下来,但与此同时的靖宁伯府,却是异常的热闹。 林氏自从与季卿说了那番话之后,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心里都再没平静过,受心情的影响,就算她再怎么努力作出一副平静的样子,面色仍显得有些僵硬。 这也就亏的靖宁伯府不受重视,林氏这个靖宁伯夫人在赵太后跟前也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命妇而已,赵太后并不会招了她到近前说话,否则的话,就林氏现在这样的表情,只怕赵太后看上一眼就不会再看第二眼了。 强忍着心里的难堪与愤怒,等到出宫之时,林氏都顾不上与同行的夫人们打声招呼,就匆匆上了靖宁伯府的马车一路回了伯府。 马车在二门外停下,林氏用力抓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才进了垂花门,就难压怒气,道:“陆嫣呢?” 守在二门处的两个婆子闻言都是一愣。 林氏这个人惯是会做表面功夫的,别管她心里觉得陆嫣如何,但至少表面上,她对陆嫣向来都是极为温和的,毕竟宁浩还指着陆嫣与季家甚至是贺章搭上话不是? 也正因为如此,两个婆子才会如此惊讶。 不过,两个婆子很快也就反应过来了,主子们之间的事自然不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该管的,她们只管做好主子吩咐的事就行了。 其中一名婆子恭敬地道:“夫人,世子夫人一整日都在房里休息,并未外出。” 倒也不是这婆子刻意在留意着陆嫣的行踪,而是陆嫣自己做贼心虚,唯恐林氏回来之后会心中生疑,不仅这一整日都待在房里不曾外出一步,还特意让院子里的人将这件事隐晦的宣扬出来,这不,连这两个看守二门的婆子都知道了。 另一名婆子补充道:“夫人,世子夫人的身子似是还未见好,约半个时辰前才又请了大夫入府看诊……” 没听到这话也就罢了,听这名婆子这样一说,林氏心中的怒火更炽,只恨不得将所有的火气都往陆嫣的身上发作出来才好。 之前没有细想,现在知道了陆嫣撒下的谎,林氏哪里还能想不到,陆嫣之所以在临出门之前腹痛难忍,这根本就不是身体有恙,而是因为她自知若是在宫里见着了季家人,她一定会露馅儿! 所以,她才会又撒了一个腹痛的谎! 可陆嫣大概没想到,就算她没有入宫,还是叫林氏知道了她是如何蒙骗他们的! 想着这些,林氏胸口又急促的起伏了几下。 她冷哼一声:“呵,还未见好?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语毕,林氏用力一拂衣袖,朝着陆嫣的院子疾步走去。 身后,两名婆子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垂下眼。 主子们之间的事,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不敢管,她们只要看好二门就行了。 林氏一路来到陆嫣的院子。 这一路走来,林氏心里的愤怒不仅没有平息下来,反而还随着靠近陆嫣所在之处而变得更加的愤怒。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这几个字在林氏的心里不断的重复着。 林氏是陆嫣的婆母,也是这靖宁伯府的女主人,她来了,院门口守门的婆子自然不敢拦着,连忙小步往院子里跑着前去通禀。 等到林氏进了正房,正欲将这积攒了半天的怒气全都发作出来时,就见着一名手里提着药箱的老大夫走了出来。 林氏怎么着也是伯府的夫人,当着外人的面,总不能做出有辱身份的事,以免被外人看了笑话,所以那怒气自然也就只能硬生生的压下去了。 不过,林氏没说话,那位老大夫倒是一脸喜色的开口了。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府上马上就要添丁进口了!”老大夫道。 林氏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老大夫在说什么,等到反应过来时,心里那口怒气更是堵在心头,上不来也下不去的,好不难受。 不过,再怎么难受,该做的事总还是要做的。 林氏挤出一个笑容来:“是我那儿媳妇有喜了?那真是天大的喜事,来人,送大夫出去,记得取一个大红封……” 老大夫满脸喜气的被人领着出去了。 他们这些做大夫的,难免会往来于这些高门府第,平时最忌讳的就是碰上高门之中的阴私了,这些事知道多了对他们可没有任何的好处,而最高兴的当然就是给这些高门之中的正室夫人诊出喜脉了,不管哪家府上,正室夫人孕都是天大的喜事,他们这些大夫不仅不会招惹上是非,还总能拿到一个大红封。 将大夫送走之后,陆嫣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也都先后上前向陆嫣和林氏道喜。 陆嫣进门四年,因为求子都成了京城的笑话了,却是一直未能怀上身孕,如今可算是如愿以偿了,在这些丫鬟婆子们想来,不管是陆嫣自己还是林氏这个做婆母的,都应该再高兴不过才是。 可事实却是,比起这些脸上带着喜气的丫鬟婆子,陆嫣这个最该高兴的当事人,以及林氏这个做婆婆的,却是都不见任何的喜色。 这样的反常,倒是让一众丫鬟婆子们都不由得面面相觑,面上的喜色便也都赶紧收敛了起来,在林氏让她们下去时,更是赶紧就下去了。 很快,屋里也就只剩下了林氏和陆嫣婆媳俩。 因为心里太过愤怒,林氏甚至都没能发现陆嫣的异样。 毕竟…… 照常理来说,陆嫣求子这几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她应该是最高兴的那个人才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反应。</div> 第235章 呛声 冷着一张脸,林氏一双眼睛就像是刀子一样盯着陆嫣:“陆氏,你竟敢骗我们!” 她这憋了大半天的火,一直到现在才总算是有机会撒出来了。 说着话,林氏顺手抓起旁边桌上的一只茶盏,用力朝着陆嫣那边砸了过去。 不过,到底还是记得大夫说陆嫣有了身孕的话,林氏倒还是有些分寸,并没有直接砸向陆嫣的面门,而是稍稍偏了一些。 “砰!” 茶盏落在陆嫣的脚边,摔得粉碎,有碎瓷片飞溅起来,从陆嫣的手背上擦过,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陆嫣一直在出神,直到手上的痛意才让她渐渐回过神来。 若是换了往时,林氏这般动怒,陆嫣定是早就上前去哄着林氏了,进门四年,陆嫣对于靖宁伯府里的每一个人的性子都可谓是极为了解,对林氏当然也是如此,只要她想,要将林氏只得高兴也并不难。 可这一次,陆嫣却没有去哄林氏的心情。 就如林氏所想的那般,陆嫣今日是装病的,她确实是怕入了宫遇到季家人会漏了馅儿。 陆嫣做事向来是做全套,哪怕是装病的,就算林氏已经入宫了,今天这大半天她都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甚至连午膳都没用。 到了下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用午膳,总之陆嫣觉得小腹隐隐有些坠痛,想着反正这病装也装了,总要找个大夫来看看才算是做足了全套不是,于是才让人去请了位大夫过来。 但陆嫣哪里能想到,大夫居然给她诊出了喜脉! 一直到现在,陆嫣都还因为这件事而震惊着呢。 看着手背上正在浸出的殷红,陆嫣这才道:“母亲……” 却是全然没有了平时的机灵。 显然,有了身孕这件事带给陆嫣的震惊,已经大到了让陆嫣都失了分寸了。 “你别叫我母亲!”林氏恨恨地瞪着陆嫣,“到今日我才看出来你的真面目,明明季家都不把你当亲戚看了,你还能哄着浩儿对你言听计从的,竟敢在我们面前满口谎言!” 陆嫣不语。 林氏又道:“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当初浩儿要娶你的时候,我就该劝着他些,怎么也不能让你进了伯府的门……” 听着这话,陆嫣冷笑一声:“果然是自己的儿子怎么看怎么好,你以为靖宁伯府真是什么香饽饽,宁浩想娶什么样的都能娶得到?” 当初宁浩续弦,高门贵女他根本就娶不到,出身低的姑娘他又看不上,用高不成低不就来形容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嫁进宁家四年,这是陆嫣第一次这样与林氏呛声。 也正因为是第一次,所以林氏原本以为,陆嫣会像从前那样,不管遇着什么事,只要她不高兴了都是一声不吭的任由她数落,所以听着这话,林氏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反应过来陆嫣说了什么,林氏顿时就大怒:“陆氏!你不仅满口谎言,现在竟然还敢顶撞婆母,难不成你以为你有了身孕就能为所欲为了吗?我告诉你,伯府早就有了瑞哥儿,你肚子里那块肉还没有那么金贵,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嫣打断了。 “是啊,有瑞哥儿了,别的孩子自然就没那么金贵了,既然如此,要不干脆熬两碗药给我和偏院那位灌下去,一了百了?”陆嫣冷笑道。 这话说的,呛得林氏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她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指着陆嫣,被气得好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以为陆嫣会心虚的任打任骂,但现在看来,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是陆嫣仗着有了身孕,还是知道自己发现了她的谎言,所以破罐子破摔了? …… 赵太后的千秋宴之后,季家的日子也平静了下来。 一家人极为珍惜现在这得之不易的团聚,就算每日只是在家里说说话,大家也都极为满足了。 在这样的平静之中,时间自然也就过得极快,转眼间就是两个月过去了。 腊八节这日一早,季家众人便围成了一桌吃腊八粥。 京城的高门之中,向来有个即使是亲兄妹,也要“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不过季家众人经历了这么多,如今却是不讲这些规矩了,每到用膳时都是一家老小围成一桌,更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在饭桌上你一言我一语,既热闹又温馨。 经历了苦难之后,季家人都极为珍惜这样的热闹与温馨。 端上桌的腊八粥是陆氏和李氏亲手煮的,而且还是刘氏教的。 刘氏早年也是过过苦日子的,灶上的活儿不仅会做,而且还做得极好,尤其是她煮的腊八粥,极为软糯香甜。 季卿现在都还记得,幼时每到了腊八这一日,刘氏都会亲手煮腊八粥,与家人分开的那十年里,每到腊八节,季卿都会想起那香甜的滋味。 现在刘氏年纪大了,季家众人当然不会再让她煮粥,不过刘氏将方法教给了陆氏和李氏,今日这腊八粥虽然不是刘氏亲手煮的,却也是她亲眼看着陆氏和李氏煮的,就连刘氏都说过,比她亲手煮的也不差什么。 所以,季卿自然是极为期待的。 见着冒着热气的腊八粥,季卿眼中一亮,连忙就要双手去捧粥碗。 陆氏见状,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嗔道:“你这孩子,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馋猫一样,也不怕人笑话!” 季卿不以为意:“母亲,反正现在也没外人,谁会笑话我?” 然后又道:“我都十年没有尝过祖母煮的腊八粥了,今年的粥虽然不是祖母亲手煮的,但味道却是一样的,我就想快些尝尝呢!” 说完又要去捧粥碗。 陆氏无奈:“那也得等人齐了……” 季卿闻言,目光在屋里的众人面上一一扫过。 人齐? 人齐了呀! 但下一刻,季卿就想到了,陆氏这是在等贺章呢。 这两个月,贺章有事无事的就会到季家来,而且他眼尖心思活,但凡季家人有什么需要,他总能第一时间看出来,两个月下来,刘氏和陆氏只差没将他当成亲孙子亲儿子了。</div> 第236章 温情 也正因为将贺章当成了一家人,所以现在季家众人对于季卿将要嫁给贺章一事,那是再没有任何的担心了。 季卿当然知道,贺章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让季家众人放心,所以如今见着陆氏对贺章的维护,她的心里其实也同样甜丝丝的。 贺章也没有让季家众人久等,不多时,他就穿着一身常服到了季家。 《这没名没分的日子我不过了》第236章 温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这没名没分的日子我不过了&lt;/b&gt;》</div> 第237章 一样多 季婉坐到了刘氏的脚边。 屋里烧着地龙,即使外面天寒地冻,但屋里却是极为温暖,哪怕是坐在地上,季婉也并未感受到半丝的寒意。 这让季婉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在岭南的那十年。 岭南的天气与京城全然不同,就算是冬天,也并不像京城这样冷得厉害,而是湿冷,这十年的每一个冬天,季家人明明都裹着厚厚的衣裳,却总觉得有湿气往骨头缝里钻。 记忆中的湿冷,与现在这寒冬腊月里的温暖,无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季婉很轻易的就感受到了幸福与满足。 他们一家,能在经历了那样的十年之后回到京城,又在冬日里坐在这样温暖的屋子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季婉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刘氏的腿边,笑着道:“祖母,女儿家出嫁了总是要离家的,总不能一辈子住在娘家吧?我新买的那宅子您也是去看过的,虽然不大,但也算是五脏俱全,怎么着都不至于委屈了我的,而且那宅子离着家里也不远,我会经常回家看您的,您若是想我了,也随时都可以来看我,有您看着呀,我一定好好的……” 这话也不是季婉说来安慰刘氏的。 她嫁给程年,怎么说都是低嫁,她可以接受程家的家境不如季家,但她却一定不可能接受程家人因为如此就想着欺辱她,控制她。 季婉不是不可以过苦日子,但她苦却只能是生活本身的苦,而不是身边的人强加在她身上以及心上的苦。 当然,不管是刘氏还是季婉都可以看得出来,程年是真的将季婉放在了心上,要不然也不会有那长达十年的守护了,就是程旺和钱氏,虽然可能有些小心思,但人却绝对不坏。 他们若是坏,当初也不可能在季家人最艰难的时候拉上一把了。 要知道,当初借给季家人的钱,那也是程家人攒了好些年才攒出来的。 正因为明白,刘氏和陆氏李氏,才能对季婉搬出季家放心。 听了季婉这话,刘氏轻轻抚着季婉的发丝,叹息一声:“你说的这些,祖母都知道……” 若是没有那场祸事,孙女出嫁,刘氏纵然有些不舍,但更多的却是替孙女高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拉着季婉的手不想放开。 毕竟,就如季婉所说的话,身为女儿家,嫁人之后总是要离家的,刘氏作为祖母,这一点是早就清楚也接受的。 但因为在岭南的那十年,季家人靠着彼此的体温撑了过来,那段相濡以沫的经历让季家人对于身边的亲人都格外的看重,自然也就舍不得与亲人分开。 见着气氛有些沉重,季卿笑道:“祖母,到时候我出嫁了,您的不舍要是比对婉姐儿的少,那我可是不依的……” 刘氏被逗笑了,“好好好,都一样多,不会少……” 这也是真的。 对季婉,那是因为一起度过了那艰难的十年而不舍,对季卿,则是因为那十年没能在她身边而不舍。 都是一样的不舍。 季卿也偎到了刘氏的另一只脚边。 姐妹俩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这样的情景,就与她们年幼时一样。 陆氏和李氏也对视一眼,为了不让刘氏继续伤怀,两人便转移话题,说起了闲话。 “对了,大嫂,你娘家弟弟的那个女儿,是叫陆嫣吧?”李氏道,“当初她还在咱们家里住了三年来着……” 听李氏这样一说,刘氏和季婉立即就想起了当初季家出事时,季婉是如何毫不犹豫的就站了出来,向着那些看热闹的人哭诉着她寄人篱下是如何可怜的,一直到现在,她们都还将陆嫣当时的神情记得一清二楚。 对于这样一个人,就算刘氏不会与她太过计较,只当她是年纪小胆子也小,但不管怎么说,总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将这样一个人放在自己眼前了。 陆氏点了点头:“没错,是叫陆嫣,怎么突然提起她来了?” 虽然陆氏没有说出口,但她的意思却分明就是,为何好端端的提起了这个让她们只会不高兴的外人。 李氏当然听明白了陆氏的话,她笑了笑:“这不是闲聊么,就说说最近京城的新鲜事。” 这新鲜事,显然就与陆嫣有关。 “说起来,这陆嫣倒也颇为识趣,当初能与咱们撇开关系,如今咱们回京了,她倒也确实没有再登过门……” 李氏说到这里,陆氏和季卿对视一眼。 陆嫣哪里是识趣,她可没少往季家来,只不过因为陆氏特意吩咐过,门房直接就给拦下了,根本就没有传到刘氏李氏等人的耳中罢了。 李氏不知这些,继续道:“最近我就听了件新鲜事,大嫂你这侄女前几年嫁进了靖宁伯府做继室,做了靖宁伯府的世子夫人,靖宁伯府子嗣单薄,几代的单传,如今靖宁伯世子膝下就只得一个独子,还是元配留下的,除此之外就是前几个月新纳的一房妾室有了身孕,这陆嫣嫁进宁家想尽了法子的求子,但凡是听说哪里的香火灵验就得去拜一拜,求子之心可别提有多虔诚了……” 这些都是李氏回京之后听说的。 反正闲来无事,听些京城的新鲜事也是不错。 说到这里,李氏不由得笑了笑:“听说靖宁伯世子就是因为那妾室有了身孕才将人纳进伯府的,原本我想着,伯府这样的情况,对于子嗣定是极为看重,哪里能想到,陆嫣这个正室夫人,好不容易有了身孕,伯府上下不仅没有高兴,反而还为此闹得不可开交的……” 靖宁伯府为着这事,这段时间可没少闹腾。 “哦?”陆氏惊讶地扬眉。 这件事,她还真的不知道。 对于陆嫣,陆氏早就将之当成一个无关之人了,因为陆嫣做的那些事,陆氏甚至对她极为厌恶,在这样的情况下,陆氏不想听到关于陆嫣的消息,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所以,靖宁伯府最近的闹腾,她还真是没听说过。</div> 第238章 见陆氏也有了些兴趣,李氏说得更兴致勃勃了。 “这明明是天大的喜事,但也不知道为何,靖宁伯府愣是闹腾得跟什么一样,看那样子,要不是陆嫣怀着身孕,说不得那靖宁伯世子都要动手了。”李氏道。 季卿扬眉。 宁浩为何会闹,季卿倒是猜到了一些。 当初宁浩求娶陆嫣,本就是存了目的的,而陆嫣显然得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在季家人回京之后,陆嫣一边想要求得陆氏的原谅,在进展不顺的同时,又将宁浩瞒得死死的,让宁浩满以为她一切顺利,很快就能带着他去季家,甚至是去贺章跟前拜访。 也正因为如此,宁浩前面这几个月,对陆嫣那可谓是极尽的温柔,就连新纳进来的那名妾室,以及那妾室腹中的孩子,都给冷落了。 宁浩是多想顺着季家或者贺章给的竿子往上爬啊,他甚至都已经想到了自己往后风光无限时的情景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谁要是戳破了他的美梦,他可不就要极为恼怒么? 上次赵太后的千秋宴上,林氏想与季卿搭话,却被季卿告知了季家早就不再把陆嫣当成亲戚了,林氏回去将这事与宁浩一说,宁浩又哪里还能维持他的温柔? 靖宁伯府会闹起来,这其实也在季卿的意料之中。 不过…… 陆嫣有了身孕,这却是出乎了季卿的预料的。 当然了,陆嫣有没有身孕,季卿也并不关心。 宁浩那么看重子嗣的人,如今陆嫣有了身孕,他就是有再大的火,按理说也该暂且忍耐一些才是,怎么会闹得人尽皆知的? 这个念头才在季卿脑中浮现,就又被她放到了一边去。 陆嫣的事,她现在一点都不关心,只要陆嫣不出现在她面前就行了。 因为对陆嫣的事不关心,于是,很快,话题又转到了另外的事上。 …… 季卿原以为,就算听说了靖宁伯府的热闹,但陆嫣的事与她怎么着也搭不上边才是,毕竟现在她都已经把陆嫣撒的谎捅破了,陆嫣想来不会再往她跟前凑,靖宁伯府的人更是不会往她跟前凑了。 但季卿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她就又见着了陆嫣。 这是季家人回京的第一年,为了将这个年过好,季家上下早就开始有所准备,尤其是给亲朋故旧准备的年礼,更是早早就准备好了。 腊月二十这一日,季卿和季朗就带着给陆家的年礼去了陆家。 见陆氏也有了些兴趣,李氏说得更兴致勃勃了。 “这明明是天大的喜事,但也不知道为何,靖宁伯府愣是闹腾得跟什么一样,看那样子,要不是陆嫣怀着身孕,说不得那靖宁伯世子都要动手了。”李氏道。 季卿扬眉。 宁浩为何会闹,季卿倒是猜到了一些。 当初宁浩求娶陆嫣,本就是存了目的的,而陆嫣显然得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在季家人回京之后,陆嫣一边想要求得陆氏的原谅,在进展不顺的同时,又将宁浩瞒得死死的,让宁浩满以为她一切顺利,很快就能带着他去季家,甚至是去贺章跟前拜访。 也正因为如此,宁浩前面这几个月,对陆嫣那可谓是极尽的温柔,就连新纳进来的那名妾室,以及那妾室腹中的孩子,都给冷落了。 宁浩是多想顺着季家或者贺章给的竿子往上爬啊,他甚至都已经想到了自己往后风光无限时的情景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谁要是戳破了他的美梦,他可不就要极为恼怒么? 上次赵太后的千秋宴上,林氏想与季卿搭话,却被季卿告知了季家早就不再把陆嫣当成亲戚了,林氏回去将这事与宁浩一说,宁浩又哪里还能维持他的温柔? 靖宁伯府会闹起来,这其实也在季卿的意料之中。 不过…… 陆嫣有了身孕,这却是出乎了季卿的预料的。 当然了,陆嫣有没有身孕,季卿也并不关心。 宁浩那么看重子嗣的人,如今陆嫣有了身孕,他就是有再大的火,按理说也该暂且忍耐一些才是,怎么会闹得人尽皆知的? 这个念头才在季卿脑中浮现,就又被她放到了一边去。 陆嫣的事,她现在一点都不关心,只要陆嫣不出现在她面前就行了。 因为对陆嫣的事不关心,于是,很快,话题又转到了另外的事上。 …… 季卿原以为,就算听说了靖宁伯府的热闹,但陆嫣的事与她怎么着也搭不上边才是,毕竟现在她都已经把陆嫣撒的谎捅破了,陆嫣想来不会再往她跟前凑,靖宁伯府的人更是不会往她跟前凑了。 但季卿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她就又见着了陆嫣。 这是季家人回京的第一年,为了将这个年过好,季家上下早就开始有所准备,尤其是给亲朋故旧准备的年礼,更是早早就准备好了。 腊月二十这一日,季卿和季朗就带着给陆家的年礼去了陆家。见陆氏也有了些兴趣,李氏说得更兴致勃勃了。 “这明明是天大的喜事,但也不知道为何,靖宁伯府愣是闹腾得跟什么一样,看那样子,要不是陆嫣怀着身孕,说不得那靖宁伯世子都要动手了。”李氏道。 季卿扬眉。 宁浩为何会闹,季卿倒是猜到了一些。 当初宁浩求娶陆嫣,本就是存了目的的,而陆嫣显然得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在季家人回京之后,陆嫣一边想要求得陆氏的原谅,在进展不顺的同时,又将宁浩瞒得死死的,让宁浩满以为她一切顺利,很快就能带着他去季家,甚至是去贺章跟前拜访。 也正因为如此,宁浩前面这几个月,对陆嫣那可谓是极尽的温柔,就连新纳进来的那名妾室,以及那妾室腹中的孩子,都给冷落了。 宁浩是多想顺着季家或者贺章给的竿子往上爬啊,他甚至都已经想到了自己往后风光无限时的情景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谁要是戳破了他的美梦,他可不就要极为恼怒么? 上次赵太后的千秋宴上,林氏想与季卿搭话,却被季卿告知了季家早就不再把陆嫣当成亲戚了,林氏回去将这事与宁浩一说,宁浩又哪里还能维持他的温柔? 靖宁伯府会闹起来,这其实也在季卿的意料之中。 不过…… 陆嫣有了身孕,这却是出乎了季卿的预料的。</div> 讨第239章 讨厌 因为不解,季卿的目光便也落在了陆嫣的小腹上。 陆嫣腹中的胎儿将将过了三个月,还未显怀,所以季卿当然也就没能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虽然什么也没看出来,但季卿却是有些谨慎地拉着季朗往后面退了几步,眼里也多了些警惕:“陆嫣,你莫名其妙地冲出来拦我们的马车,莫不是想拿了你腹中的孩子来作妖?” 由不得季卿不这样想。 她可是知道的,陆嫣打从嫁进了靖宁伯府就一直在求子,也正因为如此,陆嫣都已经成了京城许多人眼里的笑话了。 所有人都知道,靖宁伯府的世子夫人有多想怀上身孕。 而现在,陆嫣总算是如愿以偿的有了身孕,按常理来说,她应该再高兴不过,也再小心谨慎不过的才是,可她的表现却明显有异,不好端端的在靖宁伯府呆着养胎,反而是一个人跑了出来,甚至还不顾危险拦季卿的马车,这怎么看都有种故意拿了她腹中的孩子来找事的意味。 季卿觉得,对于陆嫣,怎么警惕都不嫌多。 陆嫣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季朗的脸上,随后又看向季卿,她眼里的情绪极为复杂,让季卿都分辨不出她到底想要表达些什么。 然后,陆嫣开口了。 “季卿,我想跟你谈谈。”陆嫣道。 季卿断然拒绝:“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季卿和陆嫣是表姐妹,因为陆氏与娘家来往得极为密切,所以两人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季卿自认也没有什么对不起陆嫣的,尤其是陆嫣后来住在季家的那三年里,她更是想着陆嫣是客,没少让着陆嫣。 可就算是如此,陆嫣也从未满意过,甚至连陆氏对季卿这个亲生女儿好都会让陆嫣觉得不应该。 简直是荒唐。 后来陆嫣会引了官兵来追捕季卿,季卿的愤怒其实多过于惊讶,以陆嫣对她那莫名其妙的恶意,她会做出这种事来好像也不怎么奇怪了。 不过,既然陆嫣做了那些事,那么她还想再像以前那样,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与季家,与季卿往来,那却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季卿的拒绝,是毫不犹豫的。 陆嫣的眼里明显有了怒色,但她很快也就将这怒色敛下,强忍着怒气道:“季卿,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吗?” 季卿还真不想知道。 有些人的恶意本就来得莫名其妙的,她可没兴趣知道陆嫣的恶意来自于何处。 更何况,如果季卿没有记错的话,从她和陆嫣幼时,陆嫣每次见着她就没有什么好脸色,可见陆嫣对她的恶意是自小就有的,又哪有什么为什么? 季朗也冷笑一声:“长姐,跟她有什么好说的,咱们走吧。” 想起当初陆嫣是如何可怜兮兮地哭诉着她是如何被季家人苛待的,季朗连看她一眼都嫌多。 季卿点了点头,便欲与季朗一起重新登上马车。 见着季卿如此,陆嫣扬声道:“季卿,我现在可是有着身孕,这天寒地冻的,你说我要是在季家外面站上个大半日……” 语气之中满是威胁。 季朗面上现出怒色,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了:“靖宁伯世子子嗣单薄,想来一定很看重你腹中的孩子。” 陆嫣忿忿地看着季朗。 季朗不为所动。 季卿这时却是改变了主意:“你想与我谈什么?咱们去那边谈吧。” 季卿看向了对面的茶楼。 季朗微拧着眉头,满是不赞同地道:“长姐……” 季卿忍不住笑了:“朗哥儿,你放心,她不是什么毒蛇猛兽,我也不是没有自保之力的小孩子,她还能对我做什么不成?” 季朗仍是一脸的不赞同。 不过,见季卿坚持,季朗便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道:“那我陪长姐一起过去。”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季卿点了点头。 三人于是进了茶楼,又让小二找了个适合说话的雅间。 在小二送上茶点之后,季朗关上了雅间的门,自己在门口守着。 他决定了,他要一直守在外面,但凡里面有什么响动,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冲进去,绝不让陆嫣有机会做出什么伤害到季卿的事。 而雅间里,季卿看着陆嫣:“你想说什么,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陆嫣定定地看着季卿,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知不知道,从小到大,我就特别讨厌你……” 季卿笑了笑:“看得出来。” 见她这时候还能笑,陆嫣眼里的厌恶更是掩饰不住。 就如陆嫣所说的那样,她从小就讨厌季卿。 陆嫣只比季卿小三个月,两个人算是前后脚出生的,在还不懂事的时候,陆嫣倒也时常与季卿为伴,跟在季卿身后“表姐”长“表姐”短的。 但随着两人一天天长大,陆嫣却是渐渐压不住心里对季卿的厌恶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每到人多的场合,季卿作为季家的长孙女,总是会成为众人的焦点,而她这个季卿的表妹,却总是有意无意的就被人忽略吧。 就算那时候的陆嫣年纪还小,但也足够让她明白自己与季卿虽是表姐妹,却是有着极大的差距的,这让她觉得,自己是生长在阴暗之中的,只能看着季卿处于阳光之下。 而这,显然让陆嫣有些难以接受。 每经历一次这样的场合,都会让陆嫣心里的厌恶增添一分。 再后来,陆嫣的母亲去世了,之后继母进门,陆斌外放,在陆嫣的强烈要求下,她并未随着陆斌与继母一起外放,而是留在了京城,并去了季家,在季家一住就是三年。 听陆嫣说到这里,季卿不由得摇了摇头。 她是真的没办法理解陆嫣的想法。 陆家虽然并不如当时的季家显赫,但陆家也绝不是什么小门小户,陆嫣出生于陆家,明明与陆家其他的孩子是受到的同样的教养的,偏偏就养出了这样眼皮子浅,又只会盯着别人的东西看,一味埋怨自己拥有的太少的性子,这实在是让季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或者,有些人的性情本就是天生的,就比如陆嫣。 第240章 章怨恨 等会儿刷新…… 见着季卿摇头,陆嫣的面上又有着怒色闪过。 就如季卿并不能理解陆嫣的想法一样,陆嫣显然也不认同季卿的想法,她觉得季卿现在这样的表现就是在故意折辱于她。 目光阴沉地看着季卿,陆嫣道:“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当初要死要活的嫁给宁浩,有些不可理喻?” 季卿扬了扬眉。 还真是。 先帝当初虽然将季太傅的案子办成了铁案,又以着最快的速度斩了季太傅以及儿孙,但显然先帝也知道自己此举是有些理亏的,所以季家的姻亲,以及从前与季家交好的那些人,在季家的事之后都并没有受到什么牵连。 季家出事的那一年,陆嫣也一样是十四岁,可她嫁给宁浩却是在二十岁那一年,这中间的六年时间,陆家人也不是没有帮着陆嫣物色过夫婿的人选,甚至其中还有一些年轻有为的后生,可不管陆家人看中的是谁,在与陆嫣通气的时候,陆嫣总会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推托。 这一推,就推到了陆嫣二十岁,成了一个老姑娘。 对此,陆家上下没有人能理解。 他们都觉得,陆嫣这是自己作的。 陆家书香传家,陆家人给陆嫣物色的那些年轻有为的后生,后来在科举上都有了不错的成绩,陆嫣若是当初就选择嫁给其中一人,将来总是不会错的。 可偏偏,陆嫣当初就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怎么都不肯点头。 久而久之的,可不就让陆家人心冷了么? 那时候陆斌外放,替陆嫣作这些打算的是陆亭和王氏夫妇,两人只是伯父与伯母,又不是陆嫣的爹娘,这样细细替她打算,却是被她这样全然否定,又哪里能不心冷? 陆嫣的婚事,也就是这样蹉跎了下来的。 直到陆嫣二十岁那年,宁浩上门提亲。 “我会嫁给宁浩,经历后来的这一切,也都是因为你!”陆嫣恨恨地看着季卿。 季卿莫名其妙。 “你怕是失心疯了吧?”季卿拧着眉,“你嫁给宁浩的时候,我可是远在岭南呢,能碍着你什么事?” 陆嫣冷笑一声:“你真的在岭南吗?” 季卿不语。 不管她在不在岭南,话总是要这样说的。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还可领现金! 陆嫣倒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她随即道:“我到季家的第一年的冬天落水了,这件事你还记得吧?” 季卿想了想,点了点头。 她确实还记得。 陆嫣是夏末初秋来到季家的,就在那一年的冬天, 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等会儿刷新…… 4第241章 原因 问出这句话,季卿不由得摇了摇头。 她是在替当初的陆氏不值。 将陆嫣接到季家来,陆氏既有对侄女的疼爱,又有受了弟弟托付的责任,所以陆嫣落水,哪怕这也怪不得其他人,但陆氏还是颇为自责,之后的那段时间但凡是有空总会去陆嫣那里看着,就怕陆嫣有个什么闪失。 大冬天的落到水里,对于女子自然是有着极大的危害的,为了不让落水之事对陆嫣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陆氏不仅请了大夫给陆嫣调养,还借了季太傅的面子请了宫里的太医来给陆嫣看诊,直到确定调养得当并不会影响陆嫣将来的子嗣问题,陆氏才算是松了口气。 而陆嫣,却是完全没有将陆氏做的这一切看在眼里,只因为丫鬟们私下里的议论,就认定了陆氏对她不上心,只是在糊弄她,这怎么能不让人寒心? 季卿的目光转冷。 被季卿这样看着,陆嫣不仅不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有什么错处,反而还怒声道:“我有什么错?寄人篱下的人会多想一些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要不是你当初没拦住我,我会落到水里吗?” 季卿都不想再与这人说话了。 反正,在陆嫣的眼里,不管怎么样都是别人的错,她自己是不会有错的。 “所以,这与你嫁给宁浩又有什么有关系?”季卿问。 她就想知道陆嫣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陆嫣的眼里现出了些恨色来。 当初落水之后,陆嫣是真的将那两名丫鬟的话放在了心上,就算陆氏后来说过落水之事并未对她带来任何不好的影响,也并未能让她安心。 而陆嫣来季家的时候,她身边与她最为亲近的一位嬷嬷也跟着她一起过来照顾她,陆嫣还曾将自己将来只怕于子嗣有碍的事向那位嬷嬷不只一次的哭诉过,那位嬷嬷也不是没有劝过她,只是陆嫣都听不进去而已。 这件事,就这样压在了陆嫣的心里。 再后来,季家出事,陆嫣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咬了季家一口,之后自然也就回了陆家。 陆家人知道陆嫣为了与季家撇开关系做了什么,虽然生气,但想着陆嫣到底年纪小,遇到这样的事会害怕也是情有可原,也没有真的就与陆嫣离了心,等到后来陆嫣长到了十五六岁上,王氏在操办了陆玥的婚事之后,对陆嫣的婚事也是极为上心的。 陆家是诗书传家,陆家人给自家闺女找女婿自然也都更为看重才学,注重潜力,王氏想着自己不是陆嫣的母亲,虽然陆斌将陆嫣的婚事托付给了她,但出于慎重,还是与陆亭一起商议之后才选出了他们都觉得人品才学潜力都不缺的人选,并告知了陆嫣。 只不过,陆嫣一次也没同意。 “大伯母根本就没有对我的婚事上心,她看中的那几个人就没有一个门第能比得上陆家的,有两个甚至还是寒门子弟,嫁给这样的人,难不成还要让我拿了嫁妆去补贴夫家不成?”陆嫣冷哼一声。 这些是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则是…… 陆嫣认定了自己因为落水而伤了身子,将来是不可能有子嗣的,而王氏为了让陆嫣成亲之后的日子好过一些,选的都是家中人口简单的后生,人口简单也就意味着子嗣不丰,这样的人想也知道是不可能接受自己不能有子嗣的。 要是嫁给了这样的人,将来岂不是要落得一个和离或者是被休弃的下场? 陆嫣那时甚至觉得,王氏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特意寻的这么些人选出来? 总之,因为顾忌与不满,王氏物色的那些人选,陆嫣最后都推了。 王氏这么用心的替陆嫣相看亲事,却屡次被陆嫣推了,而且陆嫣每次都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看不出来任何的感激,久而久之的,王氏的心思自然也就淡了,干脆也就没再剃头担子一头热了。 陆嫣的婚事,也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直到四年前隆泰帝登基,宁浩在考虑继室的人选时,瞄上了陆嫣。 陆嫣在京城声名不显,但她却是季家长房夫人的侄女,若是季家能够很快重新立起来,那宁浩娶了陆嫣自然是有好处的。 反正,以靖宁伯府的情况,宁浩想要娶继室本来也不可能娶到出身有多好的女子,陆嫣是陆家的嫡女,说起来已经是宁浩很好的选择了。 宁浩于是登门求亲。 但陆亭和王氏自然不可能同意这桩亲事。 靖宁伯府虽然是勋贵,但爵位却是三代而终,宁浩倒是能承袭爵位,但在宁浩之后,爵位可就会被收回了,而且靖宁伯府还并不得重用,眼瞅着是在走下坡路,这样的人家,嫁过去就连表面的光鲜都没有,顶多也就是能得一个靖宁伯夫人的名头,又有何用? 所以王氏当时就拒绝了宁浩的求亲。 若是普通人,求亲被拒之后就该打消念头了,可宁浩不一样,宁浩这个人看其他人都是以能不能给他带来利益来衡量的,陆嫣既然是继室的一个很好的选择,又很有可能给他带来利益,宁浩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放弃了。 于是,宁浩买通了陆嫣身边的那位嬷嬷,并且知道了陆嫣落水伤了身子的事。 不仅如此,宁浩还寻了机会见了陆嫣一面。 用宁浩的话说,他现在已经有儿子了,能不能再有儿女,他并不是很在意,陆嫣嫁给他就不用再担心子嗣的事了,对于陆嫣的情况来说,这显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事了。 陆嫣也确实被宁浩说动了。 就如宁浩所说,她落水伤了身子,若是嫁给别人,总是不可能避开子嗣这个问题,与其以后为了子嗣的事而和离或者被休弃,倒不如嫁给宁浩做继室,至少不用担心不能生孩子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至于靖宁伯府的爵位…… 在陆嫣想来,反正她是不可能生孩子的,就算这爵位还能传下去,承袭爵位的人也不会是她的儿子,既然如此,爵位能不能传下去,又有什么重要的? 只要她自己能做一辈子的靖宁伯夫人,这不就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