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三国全是妖孽》 正文卷 第一章 错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三国!!! 正文卷 第二章 魔改版铁浮屠 正文卷 第三章 大丈夫当如是也 正文卷 第四章 霸王 正文卷 第五章 关羽去哪儿 正文卷 第六章 高顺 正文卷 第七章 名将养成计划 正文卷 第八章 无名卒 正文卷 第九章 袁术的橄榄枝 正文卷 第十章 伏尸 正文卷 第十一章 专治各种不服 正文卷 第十二章 雷首山 正文卷 第十三章 演技派 正文卷 第十四章 伏击 正文卷 第十五章 斩首 正文卷 第十六章 吓出来的天命? 正文卷 第十七章 白马氐 正文卷 第十八章 天马 正文卷 第十九章 螣蛇 正文卷 第二十章 夜袭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蜪犬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不讲武德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逾辉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收获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阴谋 无名卒满载而归,而远在凉州的令居县,形势却是急转直下,放眼望去,尽是尸山血海的惨烈景象。 ——伏尸压城! 城门前,一头巍峨伏尸如大山耸立,巨大臂膀挥舞横击,激起暴烈风鸣。其双拳猛击,更比攻城锤更加沉重,足以摧城撼山。 这头伏尸,和杨信遇上的两头根本是云泥之别,其身高已超过五丈,竟比城门还高出许多。 而挡在它面前的,不是千军万马,而仅是一名汉将,一名赤膊上阵的彪形大汉。 大汉袒露上身,左手持长槊,右手则是空空,似乎是左撇子。 在伏尸面前,他显得无比渺小,似撼树的蚍蜉,如挡车的螳螂,双方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 但是,大汉却强得惊人! 他威猛强横,叱喝如雷,力量也是深不见底,竟以一己之力,借助些灵活机动,生生缠住了这头如山伏尸。 因为,他就是田晏,“二虎”之一的田晏。 伏尸动作迟钝,且正在越来越迟钝,行动僵化,顾此失彼。 不止是因为体型巨大,更是因为其腰肋、膝盖、肩胛、手肘等处,都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结霜,有丝丝寒气青烟般冒出,氤氲缭绕,迟滞着它的动作。 田晏则是轻装上阵,灵活游走,围绕着伏尸转圈,不时一记冷枪刺出,但并不急于将对方击倒。 当然,轻装上阵的结果,是一旦被击中,必然会身负重伤。 足见其艺高人胆大! “——喝!” 田晏忽地长喝一声,空空的右手虚握,五指合拢时,严冬的寒意在他指缝间流泻,一刹那,就沉积凝固,结为一根雪白长矛。 嗖~~ 白芒闪耀,伏尸的膝盖又中一矛。 那杆短矛爆裂,寒气汹涌宣泄,裂散的寒霜如同无数滋生的白色血管,封冻了伏尸的大片血肉。 “呼~~” 不过,一矛射出后,田晏脸色苍白,呼吸也变得急促。 很显然,需要很长时间恢复,他才能射出下一矛。 此天赋名为“霜矛”,也来自他的天命,威力虽大,蓄力时间却同样漫长。 田晏已鏖战许久,他很有耐心,以长槊牵制,以“霜矛”杀伤,几乎是在以“钝刀割肉”的方式,一点点磨死伏尸。 …… 日出东方。 伏尸庞大的尸躯僵直原地,浑身都覆盖一层霜雪,不再动弹。 啊~~ 紧接着,其遍体上下,无数张变形的嘴张开,在凄厉恍若直通灵魂的惨嚎声中,身躯坍塌、瓦解、崩坏,真正地陷入毁灭。 惨叫声回荡,震动整个城池。 田晏立于原地,孤身一人。 汉军都驻守在城墙上,早在数日前,先零羌就已经退走了。 明明是胜利了,却无人欢呼。 气氛压抑。 …… 田晏仰望朝阳,没有劫后余生的轻松,而是满脸铁青。 “校尉大人果然神勇,勇冠三军!”一名长须儒生冒出来,神情谄媚道,“羌人禽兽之属,胆敢进攻令居,实乃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对这露骨的马屁,田晏却恍若未闻,反身一记耳光,狠狠砸在那儒生脸上。 啪! 一声脆响,儒生的右脸已肿了大半。 “左昌,这就是你所说的‘良机’?”田晏双眼冒火,恶狠狠道,“若非听从你的计策,轻敌冒进,中了羌人埋伏,我麾下将士怎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哼!现在我就宰了你,以告慰我汉军将士英灵!” 左昌闻言,吓得亡魂皆冒,当即跪倒在地,连声求饶:“校尉大人饶命!” “饶命?”田晏冷笑,“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我数十个数,一……” “大人,事已至此,杀了我也于事无补。”左昌一脸惧色,结结巴巴道,“最重要的,是该如何补救!” “补救?”田晏眯起眼,狐疑道,“你有补救的法子?” 此番失利,损失惨重,他虽是听信了左昌谗言,但身为主帅,责任自然是最大的。 田晏在朝中也有人,有段颎回护,但段颎和宦官走得太近,难保士族大臣们不会借机发难。 因此,他面上不显,心中则很焦虑。 “大人,我与中常侍王甫有旧……”左昌哆嗦着。 “说重点!”田晏不耐烦道。 左昌匆忙点头,以最快语速道:“近些年来,鲜卑大王檀石槐年年犯边,掳掠边民,又不肯接受和亲,令朝廷颜面扫地。我可联系王常侍,说服陛下,让你领军讨伐鲜卑。” “鲜卑?”田晏眉头紧锁。 “一旦建功,大人不只能将功补过,或许还能更进一步。”左昌的语气中,带着浓郁的诱惑。 “更进一步么?”田晏眼中精芒一闪,有些怦然心动。 护羌校尉的椅子他坐得太久,说不想换换,那肯定是假的。连董卓那胖子都能为一地长官,他田晏凭什么不能? 田晏思索着。 他却没注意到,看似毕恭毕敬的左昌,则是唇角微翘,瞳仁中掠过一丝冷意。 “愚蠢!”左昌面上恭敬,心中则讥诮道,“连先零羌都对付不了的废物,居然胆敢打鲜卑大汗檀石槐的主意……不过,这样正好!” “继续失败,继续流失气运吧,大汉气运丧尽时,中黄太乙才可取而代之……”左昌在心中颂念,“——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 半个月后。 杨府。 已近午时,杨信双手捧食盒,脚步轻快,穿长廊绕假山,前往一处幽僻小院。 那里是贾诩独居的居所。 在“青蒿汤”和“热水”的双重滋养下,毒士已恢复了七七八八。不得不承认,不愧是经过历史经验和科学检验双重认证的古之良方,喝热水果然包治百病。 当然,即便对方已经恢复,对这位号称“毒士”、“三国第一聪明人”的顶级谋主,杨信依旧不敢有半分怠慢,还是小心伺候,比伺候亲爹还勤快,错,应当是比亲爹伺候他还勤快。(杨彪:……) 不过,关于“三国第一聪明人”的说法,杨信其实持保留意见。 留香荀彧、鬼才奉孝、诸葛村夫等人,哪个不是惊才绝艳之辈?难道,他们的智谋就逊色于贾诩,连明哲保身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透? 他们不惜命,只是因为心中有理想。 而贾诩则是个现实的人。 不过,杨信敬重有理想的人,却更喜欢现实的人。 原因很简单,——现实的人更容易收买。 多日以来,为了收买,啊呸,用诚意打动对方,他可是煞费苦心。 杨信相当谨慎,没有任何招揽之举,也流露出半点口风,只是拼命地刷好感度任务。甚至,他都亲自下厨,给对方做菜,可谓是礼贤下士到了极点。 一位贤者曾说过:招纳人才,最需要的,是胆大心细脸皮厚。而开口招揽的那一刻,也不是发起进攻的冲锋号,而是吹响胜利的号角……什么,你说这是追女秘诀?呃,条条大路通罗马,大道同源,殊途同归。 “文和先生,今天的菜食里,有我亲自做的松鼠桂鱼,请赏脸尝尝。”杨信奉上食盒,笑容灿烂如菊花。 “等等,”和以往不同,这次,贾诩没有直接下筷子,“杨小友,这么多天了,你就没什么话对我说?” “什么话?”杨信装傻充愣。 贾诩叹了口气,干脆点明道:“你是想招揽我?” “先生真乃神人也!”杨信闻言,做大惊失色状,“居然被您一眼看出来了!”</p>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招贤纳士?做生意! 贾诩眼角抽搐,很想打人。 面前这小子,隔三差五送秋衣送钱财,早晚陪自己谈笑解闷纵论古今,还不顾“君子远庖厨”的圣人之训,亲自下厨做菜……如果不是特殊爱好如龙阳之癖,这招募之意连个傻子也能瞧得出来。 想到近日遭遇,他的表情又是一僵。 ——此子其心可诛! 自家身体刚刚好转,就有数个娇俏婢女上上门伺候。这些婢女显然得了什么指示,总是装作不经意地撩拨他,若非他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又能恪守圣人之训坚守本心,恐怕就要在巴掌大的地方犯下天大的错误。 当然,若是贾诩知道,杨信将他“恪守本心”的伟大情操当做“不举”,甚至还贼兮兮地琢磨着送几个眉清目秀的男仆换换口味,恐怕要和对方以死相博以全名节了。 “文和先生,我自知才能浅薄,一直想找人帮我,而您……”杨信心念电转,酝酿着说辞。 其实,腹稿他早已打好,随时都能拿出来用。 贾诩却淡淡一笑,打断了他。 “我辞官前,是朝中郎官,请问你身居何职?”他郑重问道。 这次,轮到杨信表情一僵。 他忽然有种错觉,面前的不是贾诩,而是一个相亲的少女,正振振有词道:“有车吗?有房吗?有存款吗?父母双亡了吗?三个180达标了几个?” 不过,只是呆了一瞬,杨信就释然了:对嘛,做生意就做生意,何必搞得跟招贤纳士似的? …… “文和先生,或许你已有所察觉。”杨信想了想,将腹稿抛到一边,正式开始说服工作,“我名杨信,是弘农杨氏的嫡长子。” 他自报家门,也在宣示决心。 杨信是想告诉对方,自己是没有退路的,一旦失败,就只能悲催地,凄惨地,无可奈何地回家继承弘农杨氏的百万家资。 “家父杨彪,任京兆尹;祖父杨赐,因直言劝诫,去年刚被免了司徒,却是一介白身……”杨信不慌不忙,徐徐道来。 这一步,则是以势压人了。 ——好吧,俗称的“拼爹”,只是杨信更进一步,不止拼爹,还要拼爹爹。 没法子,老爹只是区区长安市市长,爷爷则是高官,勉强说得过去…… 凡尔赛·信·杨无奈地想。 “你是想说,你虽是一介白身,但很有潜力?”没等杨信继续往下说,贾诩打断对方,一针见血道。 “嗯,”杨信一怔,点点头道,“这个,呃,总结得很精辟。” 不得不承认,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不必多费唇舌。 但杨信想到什么,表情又有些奇怪。 这场景,怎么和老实人相亲有那么点神似?女神,我没车没房,工作也普通,除了二八二八,就是特别潜力…… 他嘴唇抽搐,一时无语。 “我同意。” 杨信还在头痛,如何挽救自己的“老实人形象”,贾诩却点点头,已然一口应喏。 “嗯?” 杨信一呆,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简单? “我这人恩怨分明,这个,算是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贾诩唇角含笑,淡淡道。 杨信闻言大喜。 “不过,以势交人,势倾则败;以利交人,利穷则散。咱们现在只能算是‘势利之交’,若有朝一日我看不到你的潜力,我就会离开……”说到这,贾诩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对了,我的月奉也很贵的。” “月奉绝不会少!”杨信长揖行礼,保证道,“还有,我保证,我绝不会势倾利穷的那一天!” 两人相视而笑。 …… 咱们老百姓呀,今儿个真高兴…… 杨信喜不自禁,不过,他那“得寸进尺”的毛病,却是一时半会改不了的。 他眼珠一转,又试探道:“文和先生,我有一弟,名为杨修。他天资聪颖,却生性顽劣,苦无良师教导,让家中长辈头痛。不知,能否让他拜入你的门下?” “弟弟?”贾诩微微蹙眉,想了想,也没有直接拒绝,只是道,“不过,我对弟子的要求是很高的。” 杨信大喜,满脸微笑道:“我相信,他应该能令您满意。” 对自家弟弟,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论智力,杨修绝不逊色于曹冲、周不疑、夏侯荣等神童,属于天才级别。 他的缺陷在于性格。 杨修这小子,聪明却不够智慧,不懂藏拙,太骄傲,太张扬,太跳,才会引来杀身之祸。简而言之,也就是“吾有旧友屌似汝,如今坟头草丈五”那一款的。 杨信相信,拜入这位三国第一苟活大师的门下,经历一番“我的师父实在太稳健了”、“这个老师明明满肚子坏水却过分慎重”的磨砺,杨修的心性必能突飞猛进。 何况,贾诩号称“毒士”,以老辣、狡诈、擅于洞察人性而著称,有他来浇灌杨修这朵温室小花,让杨修重蹈葫芦七娃的成长路线,杨信想想就开心。 “文和先生,松鼠桂鱼要趁热吃,您先用餐。”杨信心花怒放,不失礼数道,“等用过朝食,我就带你去见我那顽劣幼弟。” 他恭敬地退出房间。 “松鼠桂鱼吗?”贾诩掀开食盒,就看到一道别出心裁的菜式。 他夹了一块,咀嚼几下,双眼一时瞪圆:酸甜可口,也太好吃了! 贾诩运筷如飞,心情又有点复杂。 他也不得不承认,在杨府中呆了些时日,他是真有点流连忘返了。 …… “文和先生,我这幼弟,有点顽劣,有点恃才傲物,但聪明伶俐,凡事一点就透。”杨信给贾诩引路,一路之上,也不忘推销幼弟,“还有,他模样周正,雅人深致,堂堂正正有古君子之风……” 嘭~~ 他正说得起劲,假山后,一个灰头土脸,面如锅底的少年冲了出来,手舞足蹈着,大呼小叫道:“阿兄,阿兄,成了,成了,咱们要发达了!” 杨修瞪大眼睛,半天才认出对方,只感觉额头阵阵抽痛:“杨修,你在弄什么?怎么弄成这幅模样?” 自己拼命推销,口干舌燥,这小子倒好,一点不给他哥长脸,弄得跟太上老君的丹炉里出来似的! 还有,发达? 这么粗俗的词,哪个混蛋教的? 念及于此,杨信表情一僵:那个混蛋,好像是他自己。 “杨信,这黑炭头……是你弟弟?”贾诩稍稍迟疑,疑惑问道。 “黑炭头?”杨修闻言,当即勃然大怒,“你才黑炭头,你全家都黑炭头!” 贾诩一脸黑线。 “杨修,你长能耐了,居然如此无礼?这些话都是跟哪个王——”说到一半,杨信气势转弱,一巴掌拍在弟弟后脑勺上,沉声道,“快,给文和先生赔礼道歉!” “文……文和先生,失礼了。”迫于长兄淫威,杨修只得道歉,但脸上依旧是心不甘情不愿。 “去,洗脸更衣。”杨信又是一巴掌。 他一直秉承着“巴掌底下出孝弟”的原则,相信晓之以理不如踹之以脚,爱的抱抱不如爱的铁拳。当然,杨信是绝不会承认,他使用暴力最主要的原因,是嘴上根本干不过能言善辩的杨修。 杨修去洗脸更衣,满脸写着不乐意。 归来后,果然是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翩翩少年。 “杨修,究竟是什么事?一惊一乍的……”这时,杨信才没好气道。 杨修要说的正事一巴掌给扇没了,这时想起来,又是眉飞色舞:“阿兄,是玻璃杯!那玻璃杯,我烧制出来了!” “什么?”杨信闻言,也是大喜过望,“小子,挺有本事嘛!赶紧的,带我去看看。” “玻璃杯?”贾诩在旁,则是听得一头雾水。</p>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我的特长是特长 贾诩听得一头雾水。 不过很快,他眼见为实,亲眼目睹了那“玻璃杯”。 “这不就是……水晶杯?”贾诩久居西凉,对西域水晶杯也有所耳闻,眼神一亮,又有些惊疑,“烧制?” 他细细端详。 手中,玻璃杯晶莹玉润,折射着点点斑驳,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真美……”贾诩面露迷醉。 他不是贪财之徒,却也能看出,这“玻璃杯”绝对是价值不菲。 “哟——有戏,嗯,有点样子了。”杨信来回把玩着玻璃杯,差点蹦出了家乡话。 就他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玻璃杯只能算残次品,远不及后世那般纯净通透,但糊弄糊弄古人,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杨信嘴角含笑,仿佛能看到,朴实无华且枯燥的人生,正朝自己打开了一道门缝。 “一旦量产,咱们弘农杨氏就能一夜暴富了。”他的唇角上翘,轻拍了下杨修的肩膀,以示鼓励,“到时候,阿修,你就是咱家的大功臣!” “你是说,这东西还能量产?”贾诩闻言,这次是真的震惊了。 “当然!这可都是有数据记录的。”杨修一脸傲色,取出一卷竹简,“每次烧制时,用碳量、石英砂、石灰石等成分的配比,工艺流程,烧制时间等,我可都有严格记录的。只要数据一致,就必然能烧出九成相似的玻璃杯。” 谈及自己的工作,他如数家珍。 “石英砂?石灰石?就这些东西,能烧制出水晶杯?”贾诩愈发惊讶。 “是玻璃杯。”杨修纠正道。 贾诩想了想,连连发问,都是有关玻璃杯烧制的。 杨修对答如流,他逻辑清晰,又存了炫耀心思,当即侃侃而谈,口若悬河。 贾诩则耐心倾听,不时点点头,许久后,转头道:“杨信,你这幼弟很不错。” “我早说了。”作为兄长,杨信也是与有荣焉。 双方都很满意。 “阿修,我替你择了一位良师。”杨信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满面春风地道,“从今往后,你就拜入文和先生门下,随他学习谋略。” 贾诩颔首,也笑着道:“繁文缛节就不必了,行个简单的拜师礼即可,束脩给够就行了。” “束脩自然不缺。”杨信大喜,赶忙道。 “就你?”杨修却傲气上头,梗着脖子道,“我可是堂堂弘农杨氏的嫡子!你一个穷酸书生,有什么能耐?想当我的老师,你还不够格!” 啪~~ 杨修捂着后脑勺,泪眼汪汪道:“拜见老师。” 正如杨信所说,双方都很满意。 …… 下午。 杨信去找了赋闲在家的爷爷。 他想“扩军”。 男人的胆气和腰包是呈正比的,杨信腰包鼓了,手中又有良马,胆气自然也足了。他有两个想法,其一,是将甲士“下马战上马行”的构想付诸实施;其二,则是组建第二支骑兵,轻骑重骑皆可。 却不料,张奂也在。 不过,杨赐、张奂两人是多年老友,这倒很正常。 只是,杨信本以为,两位当世顶尖的儒学大家会面,不说曲水流畅,也不说臧否古今,至少也该是对坐手谈或者赏玩书画,尽显写意风流才是。 却不料,两人在玩博戏。 博戏,说白了,就是赌博。 喂喂喂,形象呢? 杨信在心中吐槽。 他自然是十分看不惯的。 虽然穿越了,但杨信也秉承了上一世的优秀品德,成为一个正直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自小就立下誓言:我杨某人与赌、毒不共戴天! 当然,他再义愤填膺,胆子再大,也没胆在这两位面前造次。 杨信小心伺候着,端茶送水,并见缝插针,详述了自己的扩军方案。 “给甲士配马,这个可行,便于行军。”杨赐颔首,却否决了杨信的第二个想法,“至于第二支骑兵,先缓缓吧。” “缓缓?”杨信眉梢一挑,心生疑惑。 “我和然明刚刚商量了,”杨赐看了杨信一眼,微笑着道,“准备让你们出门历练一年,扩军的事,等回来再说。” 张奂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外出历练?”杨信皱了皱眉,不解道,“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天命!”杨赐含笑,言简意赅道。 “天命的觉醒,大多是厚积薄发。”张奂则解释了一番,“你们的积累已然够了,这次外出历练会很艰苦很困难,却很有可能成为那临门一脚。” “天命么?”杨信怦然心动,又抛出下一个问题,“去哪历练?” “我们二人精挑细选的,自然是最适合的地方,——玄菟郡。”张奂嘿嘿一笑,表情有几分意味深长。 显然,这两老头早已达成共识。 “玄菟郡?”杨信想了半天,却根本想不起大汉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厅内悬挂的大汉地图上,他仔细搜索一圈,才终于寻找到玄菟郡的所在。 杨信嘴角抽搐:“这是……发配边疆么?” 也无怪乎他想不起来。 幽州是帝国的东北屏障,而玄菟郡却位于幽州东北,属于边角旮旯的边角旮旯,是一处真正被遗忘的角落。它却又是幽州的一处突出部,北接扶余,东临高句丽,西面则要直面鲜卑兵锋,可谓背靠大海,三面皆敌。 而北境虽不像南方多毒虫瘴气,却是真正的苦寒之地,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生存之艰难可想而知。 如果历练就是吃苦受罪,这玄菟郡还真是个好去处。 凛冬将至么?想想,还有点小鸡冻呢! 杨信神情僵硬,暗暗吐槽。 “玄菟郡环境险恶,又是四战之地,且远离帝国中枢,形同被放逐,适合磨砺、沉淀和修身养性。”张奂耐心解释,“我个人觉得,一年历练,十有八九能知天命。” “‘形同’两个字,可以去掉。”杨信很牙碜。 他表示理解,又有点蛋疼:道理我都懂,但我怎么觉得,是你们这俩抖s老头变着法想要折磨我呢? 杨信不太信。 在他看来,辽东之地既然是“名将速成班”,理应多出名将才是。但杨信绞尽脑汁,却想不出有什么名将的籍贯在辽东。 难不成,离帝国太远,离鲜卑太近,个个都是时运不济,没毕业就先毙命了?这也不奇怪,毕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不过,在这一点上,杨信却是大错特错了。 等到了辽东,他就会知道,辽东有悍将,而且还不止一人。 “那,我通知其他人,准备一下。”杨信乖巧道。 他把心一横,既然无力反抗,那就只能闭目享受了。 这时,杨赐却忽然道:“此外,若要觉醒天命,你需要克服一处明显缺陷。” “明显缺陷?”杨信皱眉,“是什么?” “你的明显缺陷,是没有明显缺陷。”杨赐道。 杨信满脸问号。 ——禁止套娃! …… “特长?” 杨信双目无神,神游物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房间的。 爷爷杨赐的教导,无异于一道惊雷,在他脑中不断盘旋。 “天命独一无二,同样的,天命者也是独一无二。因而,有个人特点,特长突出,甚至有特殊短板的人,却往往更易获得天命。譬如,张猛的‘暴食’性情,在天命上就绝非缺陷,反而能和某些天命形成联系……杨黥的‘严苛’、鲍出的‘木讷’也是如此。” 在杨赐看来,杨信过于循规蹈矩了,无明显缺陷,也无任何特长,看似均衡,却有点“泯然众人”,难与那一个个孤傲不群的天命生出联系。 他不愧为帝师,指点一针见血。 但是…… “除了特长,”杨信摩挲下巴,满脸头痛道,“我好像也没什么特长啊~~”</p>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道路千万条 杨信眉头紧锁,随意漫步,不多时,来到演武场。 这好像是一种本能。 他在心情不佳,或者迷茫困惑时,就喜欢在演武场中训练,挥洒汗水与荷尔蒙。 杨信虽从不逛戒色吧,却也懂得“樯橹灰飞烟灭”的道理,故而,平日比较克制,不会因心情低落就舞枪弄棒。 他可不想十年磨一剑,顺风滴湿鞋。 “——喝!” “——喝!” “——喝!” 劲风滚滚,叱喝声如响雷,登时吸引了杨信的目光。 高台上,一人披挂重甲,戴狰狞鬼面,正舞弄着一柄巨大战斧,狂暴气浪随着斧光宣泄,风声雷动,气象熏天。 此人如同魔神脱困,似恶兽出柙,这凶暴气势着实令人心悸,天地失惊! ——刑天舞干戚! 这是他带给人最直观,最强烈,也最深刻的感觉,仿佛不可阻挡。 这人,却是鲍出。 但此时此刻,他像是是换了个人,凶威赫赫,悍戾无匹,浑身流溢的煞气如有实质,已炽盛十倍不止! 不远处,高顺在冷眼旁观,呼吸略有沉重,显然满腔震惊。 看到杨信,他终于按捺不住,低声感慨:“少主,您这手段,真令我叹为观止了。一个面具,竟能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气质!” “只是一些旁门左道的小把戏罢了……”杨信谦虚一笑,又问道,“鬼面做好了,那短矛呢?” “暂时只有三根。”高顺竖起三根手指,“鲍雅那小子说了,他得先给张猛做博浪锤,短矛要先看效果,再决定是不是要量产。” 高台上,鲍出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猛一旋身,一声低喝,一道凛冽寒芒自手心飞出。 咻~~ 银芒飞掠,如同蛟龙脱困,快得惊人,更激起刺耳尖啸,啸音如龙吟! 轰! 一个靶子炸开,居然完全被撕裂,化作纷扬齑粉,四散开来。而那道银芒撕裂箭靶,却是去势不止,又飞出十余丈,深深扎入靶后的石墙,直至没柄。 “好!”杨信一惊,眼中精芒一闪,忍不住叫好。 这道银芒,却非武将常用的手戟,而是一根短矛。 “短矛功能单一,但若用只于投掷,却比手戟顺手,且更快,更猛,更有力!”高顺有点意动,连连颔首道,“我虽是骑将,也想弄几根了……” 杨信摩挲着下巴,面露满意。 鲍出天神神力,勇武还在张猛之上,但在战场上,除了斩首行动外,他能发挥的作用,却是常常不如张猛。 “猛人”和“猛将”之间,还是有不小差距的。 张猛是天生的猛将,他张扬跋扈,他傲睨万物,激昂情绪往往能感染他人,激励己方将士,令敌人胆寒。 而鲍出明明更为勇猛,却因容貌寻常,表情木讷,又不喜欢张牙舞爪地咆哮,故而缺了几分暴虐威势。 因此,杨信为他准备了一个鬼面。 有狄青、高长恭、扈再兴等人殷鉴在前,呃,好吧,殷鉴在后,他自然清楚,一张鬼面,就能令人气质大变。 除此之外,鲍出臂力惊人,却不善射,一身神力无用武之地。故而,杨信又为他量身打造出短矛,用于投掷杀敌。 …… 高顺紧盯着鲍出,脑中勾勒出一幕景象:战场之上,一位鬼面骁将横行无忌,放肆地挥舞着战斧,时而掷出一根短矛,每每出手,必有一人落马,其声势煊赫,如鬼神下凡! 他呼吸略重。 “其实,还有改进空间,”杨信请按额头,喃喃道,“若能获得天命,他的实力会更强,那时候或许……” 他思绪电转,脑海中,像是有无形画笔涂抹,脑海中,一位鬼面骁将形貌变化。 鬼面骁将依旧高大威猛,而在肩胛、肘弯、膝盖等处,则是浮现出狰狞撞角、尖锐倒刺,手中巨斧尾端牵出长链,成为杀意更盛,也更加狂野的半远程武器。 变更后,这位鬼面骁将凶威更炽,简直万夫不当! “不过,这只是个构想,未经实践检验。”杨信唇角上翘,低语道,“还要和鲍雅商量诸多细节,不可影响灵便,也别误伤自己人。实践出真知,还是得慢慢尝试……” 鲍雅是鲍氏五兄弟中的老二,掌管着杨氏的冶铁坊。 虽然前朝武帝时就实行了盐铁官营,但后经昭帝的“盐铁之议”,章帝的“罢盐铁之禁”,盐铁官营的限制早已废除。 何况,杨氏冶铁坊说是冶铁坊,其实也就是个小作坊。 冶铁坊建立还不足一年,规模也很小,而建造的主要目的,其实只是为了试验“灌钢法”。 实在没法子,别的穿越者,再不济,也是“理论的巨人,行动的矮子”,杨信却连嘴强王者都算不上,只是个嘴炮王者。他虽然也听说过“灌钢法”,但只知晓个大概,只能像玻璃一样,慢慢试验。 他思索着,忽然想到什么,表情变得僵硬。 …… 杨信回到房间。 他的神情有些古怪。 刚刚,杨信猛然意识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自己似乎一直是以“主公”自我定位,而非文臣武将。 也是这样,他才会劳力又劳心,才会研究战争经济学,研究起武具装备,关心麾下将领的成长方向。 “既然如此,”杨信沉默一阵,又忽然笑了,“干脆这样,和那三位一较长短,看看谁更凸出,不,突出。” 既然没有灵感,他抱着“它山之石”的想法,想看看那三位的特长。 脑海中,依次浮现三个人。 ——曹·人妻关怀大使·马上换装达人·东方弗莱迪·麦田里的理发师·操,字孟德。 ——刘·老板终结者·慈父·我不留黄书·创业未半而中道蹦迪·大耳·备,字玄德。 ——孙权,字仲谋。 等等,堂堂江东之主,被曹操称作“生子当如孙仲谋”的男人,三分天下的奇男子,居然连个称号也没有,这也太没排面了。 杨信酝酿了一下,决定重新描述。 孙·十万·权。 (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紫髯碧眼男子骂骂咧咧退出直播间。) (张辽、满宠、文聘、臧霸、陈登进入直播间,并给你点了个赞。) …… 片刻后,杨信表情凝重。 深思熟虑后,他蓦地发现,这三人不止才华横溢,且特征鲜明,个人魅力出众,都可称国士无双! 甚至,无需透露姓名,只需罗列出几个特征,也能让人轻松猜出他们的身份。 人物甲:兵法大家,军神;六边形战士,“统武智政魅”外加勾搭人妻,六维属性全点满;还有,不怎么可爱的奸雄。 人物乙:我有独特的看人技巧(人才鉴定满级);我有独特的交心技巧(只对同性有效,试过都说好);我有独特的抱大腿技巧(抱谁谁暴毙);还有,我有独特的心态调剂技巧(只要我跑得快,虎豹骑,呃,悲伤就追不上我)。 人物丙:呃,十万。(孙十万:@&amp;amp;%#&amp;amp;#%&amp;amp;……) 是不是一目了然? 杨信眼珠转了转,莫名地心生期待:这三位的天命,各自是什么? …… 杨信微微皱眉,这一比较,就能清楚感觉到自身的短板。 论才华,自己被人妻曹“德智体美劳”全面碾压,别说斗气化马,斗气化翼都追不上;大耳刘自身才干是差了点,但个人魅力、独到眼光、强韧心性乃至被动技能“遁走”,自己也是难望其项背;至于带甲十万被天下纵横的孙十万,人家老爹是孙坚,大哥是孙策。 反观自己,除了特别长的长处,还真找不出什么长处。 杨信想了半天,自己只在人才培养上,还算勉强有点建树。 至少,那本《青春训练手册》还在一直更新迭代,改版次数堪比人教版教材。此外,杨黥、高顺、鲍出、张猛等人的成长,固然得益于其禀赋超群,也的确有他或明或暗的引导。 “算了,没有独属自身的道路,也可以说是道路万千条。”他摸了摸下巴,自我安慰道,“找一条最安全的,别让亲人两行泪就行。”</p>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气运 嗖~~ 嗖~~ 杨信神情肃穆,掌中环首刀挥舞,横斩,竖劈,斜挑,直刺,一招一式来回交替,光影交织,威风凛凛。 “呼……” 他的样貌平平无奇,招式也无出奇之处,但奇异的是,他连续出招,节奏变化却诡异莫测,时缓时急,忽快忽慢。 这种感觉,就像是老式放映机出了故障,时而快放,忽而慢放,偶尔还会突兀卡带,速度快慢无定,变化多端。 仿佛,连时间的流速,也在他身上都发生了古怪偏折。 “主上这几招,倒有几分技击神韵了,是在自创技击么?” “技击可是‘近乎于道’的技巧,这和技击还有巨大差距,但确有几分独有的门道。” “嗯,看得我眼晕。” …… 高顺、鲍出等诸人在旁,都是啧啧称奇。 最痛苦的则是杨黥,杨信的招式变化无定,堪称虐杀处女座,逼死强迫症,是杨黥的不共戴天之敌。 “有趣啊,有趣……”贾诩暗暗观察,唇角含笑。 觉醒螣蛇天命后,他的感知也敏锐许多,明明不是武者,却能瞧出许多东西。 这招式,颇有几分神异韵味。 节奏变化莫测,忽快忽慢的出手,的确诡谲难防,可令敌人进退失据,无从招架。 不过,虽然很吃惊,贾诩也没有太在意。 这只是一种简单“技巧”,和“技击”差得远了。 而且,它的威力,其实也比较有限。 在贾诩看来,真正的强大,并非是“术”,而是“道”,简而言之,不是技巧,而是纯粹的力量和速度。 譬如鲍出,他根本不必关心杨信的招式变化,可一力降十会,以力破巧。 还有,贾诩记得,西凉有游侠名为杨阿若,号“西凉骁锐第一”,就是以轻捷见长,据说出剑快逾闪电,能击落飞鸟,根本不惧任何技巧。 …… “呼~~”杨信缓缓收招,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其实,他和贾诩的看法是一致的。 技巧只是小道,力量和速度才是正道。 打个比方,任你技巧娴熟,花样繁多,但终究比不过别人的一鸡之长。 不过,他之所以刻意地训练,是为取长补短,强化自身的特长,以探寻自身的道路。 “好像——有点感觉了。”杨信自言自语。 他却深知,不论力量,亦或是速度,他和那些真正的妖孽都有肉眼可见的差距,唯独灵活性,是他独有的优势。 而他正在努力地扩大这一优势。 不过,这只是一种尝试,杨信倒也没抱太大期望。 这也就是下雨天揍杨修,闲着也是闲着。(杨修:……) …… 当然,眼下最为迫在眉睫的,却是前往玄菟郡前的种种准备,譬如过冬衣物,譬如治疗冻疮的药剂,杨信遗憾的是,不能带个暖脚大丫鬟。 也不知是真关心自家孙儿,或者仅仅是闲极无聊,杨赐竟破天荒地连续几天亲自授课,高顺、鲍出等人也都能旁听。 不过,他不讲兵法,不论学问,而是讲述天下形势和古今历史。 这一日,他所讲授的,是“九流”。 九流是先秦的九个学术流派,分别为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农家、名家、墨家、纵横家、杂家。 不过,自董仲舒“废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大多数流派已然式微。 儒、法两家如胶似漆,形成“外儒内法”的格局;道家隐于民间,从基层干起,渐渐和道教合流,正向着宗教组织靠拢;至于其他流派,则是或依附儒家,或根本不存在了。 “除儒、法、道三家外,其余流派早已没落,”杨信皱眉,问出自己的疑惑,“还有学的必要么?” “这些流派底蕴深厚,即便式微,也暗藏着不容小觑的力量。”杨赐摇摇头,“据我所知,阴阳家不甘没落,曾有过一次反扑,甚至直接造成改朝换代。不,准确些说,应该是两次改朝换代。” “改朝换代?”杨信一怔,猜测道,“难道是新朝?” 他立刻想到“穿越者”王莽的新朝。 杨赐赞许地点头,又道:“不然,你以为那些符命祥瑞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祥瑞?这算不得什么厉害手段吧……”杨信耸耸肩,一脸不以为意。 在他看来,所谓祥瑞,也就是弄几头得了白化病的鹿、孔雀、老虎,或者刨个坑,假装挖出些上古器物,实在不算什么本事。 “井底之蛙。”杨赐摇摇头,语气悠长道,“阴阳家通晓五行五德,深观阴阳消息,而作迂怪之变。他们可观测,影响,甚至引导气运,往往深藏幕后,却能偷天换日,手段之高明,可谓鬼神莫测。”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道:“他们能一连扶起两任君王,这就是本事!” “一连两任?”杨信眼睛瞪大,忽然明白了什么,“光武帝的背后,也是阴阳家?” 杨赐点点头,又道出一段秘辛:“伪帝王莽篡位后,不止没有遵守和阴阳家的承诺,反倒大肆捕杀阴阳门人,行事又倒行逆施,最终令阴阳家倒戈,又扶植了光武帝。” 杨信惊了。 刘·位面之子·大魔导师·秀,居然是这么来的? 但说实在的,秀儿的一生也着实传奇,充斥着无数未解之谜,就譬如,名垂青史的“大流星召唤术”。 “不过,”杨赐顿了顿,又摇头道,“阴阳家强行逆天改命,遭遇反噬,而光武帝上台后又暗中打压,导致这一脉已近乎断绝。如今,已很难见到阴阳门人了。” 杨信点点头。 对刘秀的卸磨杀驴,他倒并不奇怪。 阴阳家的手段既是扶龙术,也是屠龙术,待屠龙的勇士化作恶龙,那是肯定要倒戈相向的。何况,像阴阳家这种不亲自出手,只在幕后操盘的老阴比,一向是最遭人忌惮的。 “气运,真的存在?”顿了顿,杨信忍不住问道。 气运之说,着实是虚无缥缈,让他难以理解。 杨赐点点头,又道:“依我看,气运就是民心。” “民心?”杨信一愣。 这种说法,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杨信本以为,老爷子会从裤裆里掏出一套玄之又玄的说辞,却没想到,竟是如此朴实无华。 “民心所向,王朝自然蒸蒸日上,失了民心,王朝就会衰落,甚至走向灭亡。”杨赐徐徐道,解释通俗易懂,“譬如,帝国的每一次败仗,每一次卖官鬻爵,每一次土地兼并,都会流失气运。” “流失?”杨信思索着,多嘴问了一句,“流失的气运,都到哪了?” 他想知道,这世上有没有“气运守恒定律”。 “每逢乱世,总是英雄辈出。”杨赐言简意赅。 杨信瞪大眼睛,大为咋舌。 “不过,气运落在个人身上,所呈现的方式是不同的,可以是绝处逢生的运气,也可以是国士无双的才略,甚至是天命加身或者一柄神兵。”杨赐笑了笑,又道,“譬如,斩白蛇的赤霄剑。” “怎样获得气运?”杨信赶紧问道。 他满脸求知欲。 想想高祖刘邦的命途多舛想想,光武刘秀的颠沛流离,杨信心生悲天悯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都别拦着我,这份气运,都让我一个人承担好了。 “没办法。”杨赐耸耸肩。 “啊?”杨信大感失望。 “天地运行,自有其道,非人力所能掌控。别说阴阳一脉已近绝迹,就是他们还在,也只能稍微地影响气运,却根本无法掌控……”杨赐笑着道,“若真能随意掌控,那坐在皇位上的,就是阴阳家的人了。” 杨信了然,点了点头。 “其实,关于气运,记住一句话即可。”杨赐道。 “什么话?” “自助者,天助之。”</p> 正文卷 第三十章 取字 杨赐一席话,令杨信直接躺平,让命运坐上来自己动的美好愿景,彻底落空。 老爷子的中心思想很简单:——性福,咳咳,幸福人生得靠勤劳的双手。但靠奋斗实现理想,这对理想就是“不奋斗”杨信来说,无疑就是无解的悖论。 杨信叹了口气,当下和裆下都很忧郁。 “对了,按规矩,得冠礼之后,才能给你取字。”杨赐想到什么,又道,“但既要远行,若是无字,却是有诸多不便。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给你取字吧。” 杨信表情一僵,很想说:不如改日?呃……不如他日? 他想要再谨慎些。 字和名一样,是要伴随一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更重要的是,字和一个人的逼格息息相关。你吼一声“常山赵子龙在此”,自然是逼格满满气吞万里如虎,但若吼一声“常山赵铁柱在此”……呃,那就是社会性死亡。 故而,杨信希望,自己的字是深思熟虑的,而非心血来潮随口一取。 但杨赐主意已定。 “牧儿,我想好了,你的字就叫子誓。”杨赐含笑道。 “子誓?”杨信闻言,神情稍霁。 虽然稍显文雅,不太符合他二八二八的真男人纯爷们人设,倒也算中规中矩。 没等他回应,杨黥却点点头,击节赞叹:“《诗经·卫风·氓》有云: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好字!好字!” 杨赐捋须而笑,送给杨黥一个赞许的眼神,意思分明是——“你小子识货”。 杨信识趣,没有插话,他有身为学渣的自觉,不掺和学霸间的讨论,以免自取其辱。 “信誓旦旦吗?”他暗叫侥幸,“还好,取的前两个字。” …… 或许是被杨黥这马屁拍得浑身通透,杨赐心情大好,给高顺、鲍出、杨黥分别都取了字。 …… 高顺,字翼文,典故取自《释名》,——“凤皇五色,心文曰德,翼文曰顺。” 对这个字,高顺自然十分满意。 鲍出,字叔达,取自《礼记·月令·季春》,曰:句者毕出,萌者尽达。 他在鲍氏五兄弟中排行老三,上有鲍初、鲍雅,下有鲍成、鲍仪,根据表字中“伯仲叔季”的排法,自然要排“叔”字。 杨黥的字,则是文泰。 这个甚至不用杨黥解释,杨信已心中了然。 ——否极泰来。 至于张猛,他父亲张奂早就给他取好了表字,字叔威。 …… 月底。 万事俱备,传(通关文牒)也办好,杨信等人按时出发。 随行人员阵容豪华,杨黥、高顺、张猛、鲍出自然都在列,还有近七十名无名卒。 无名卒小有折损,但早已进行了补员,甚至,兵力还有略微扩充。 譬如,“甲士”尽数升级为“步战骑士”,配了负甲之马,甲骑也扩充到十三骑,且都是一人双马。 杨信一向未雨绸缪,早就准备了“预备役”,而预备役和正式兵员一同训练,同吃同住,所缺少的,只不过是战场经验。 这样一来,虽然扩军了,无名卒的整体素质下滑不大,只需几场血战淬炼,就能恢复如初。 唯一让他深感遗憾的,是贾诩不愿随行。 “真不去?”杨信做着最后确认。 “不去。”贾诩郎心如铁。 “原因呢?”杨信询问。 “我才刚收了一良徒,得专心教导。”贾诩义正辞严,似乎已洗心革面,完全适应了“人类灵魂工程师”的角色。 “真实原因呢?”杨信又问。 “怕冷。”贾诩道。 “你是西凉人,还怕冷?”对方如此实诚,杨信一时无语。 “冷和冷也是有区别的。”贾诩道。 杨信无奈,想了想,又道:“既然如此,还请文和先生好好教导杨修,还有,替我训练些预备役。我让杨修抄录了我的练兵心得,您可以看看,若能查漏补缺,提出见解,那也再好不过。” “心得?”贾诩闻言一怔。 …… 待杨信等人出发后,贾诩手捧那本手册,封皮上是四个字。 他念了出来:“——《子谦新书》?”(曹操:……) 名字其实是刚取的。 为了预防社会性死亡,杨信自不会将《青春修炼手册》的名字公之于众。 不过,杨修在抄录的过程中,不知是有心的,还是故意的,他将杨信一些天马行空,信笔由缰的心得也抄录下来。 贾诩看了几眼,表情就有些古怪。 ——人性本贱,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得到了的怎么都骚不动。所以,才有“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培养人才时,一个看得到,却不易达到的目标,最能激发出一个人的最大潜力。 “呃~~”贾诩表情僵硬,顿了半晌,却忽然笑了,“言语略显粗俗,不过,居然还挺有道理。有趣,实在有趣……” 他啧啧称奇,饶有兴致地继续看了下去。 幸好杨信已经走远,否则就要当场社死了。 …… 虽然是前往北地,杨信等人却没有一路向北,而是准备悠然东行,准备先向东到青州,再乘船前往辽东。 没错,这个时代的古人,已经下海了。(古人: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早在前汉,琅琊与卫氏朝鲜的航海往来就已属常态,而当本朝战乱时,诸如北海管宁、邴原、刘政,平原王烈之类的名流,都曾乘桴越海,避祸辽东。荀彧的叔父,荀氏八龙之首的荀爽,也曾大隐隐于海上。 当然,也不能直接东行。 须得先北上,经河东郡,绕个圈子,再往东行。 原因也很简单,弘农郡的正东,就是帝都雒阳。杨信这一行人,自然不能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帝都附近,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何况,——河东郡! 杨信不禁心潮澎湃:关二爷,一见不日,如隔三秋!我来了! …… 正值午时,秋老虎肆虐。 林间,杨信一行人在休息,准备等日头不那么酷烈时,再动身。 众人都缩在林荫里,以躲避暑气侵袭。在河畔,则有一匹光彩照人的神骏白马逡巡,四蹄奔踏,分外引人注目。 这匹白马自然是逾辉。 杨信考虑再三,还是带上了这匹“远光马”。 原因有二:其一,眼下黄巾道尚未成势,天下还算太平,即便随身携带“仇恨吸引器”,也还算安全;其二,若是走了狗屎运,遇上关二爷、张三爷等风流人物,杨信总不能将“弘农杨氏”的招牌贴脑门上,而胯下一匹天马,还是很能彰显不凡的。 不过,这匹天马着实让人头痛。 河水之畔,逾辉正耀武扬威,不是在喝水,而是在——“照镜子”。它盯着河面,不时昂首抬蹄,摆出一个个潇洒不凡的姿势,完全陶醉于自己的英姿,不可自拔。 杨信轻抚额头,一脸无奈。 他也没料到,这匹天马除了懒、馋、滑,居然还有性格缺陷,是一匹自恋马。 “阿……文泰,我们到哪了?”杨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扭过头,不再去看那匹搔首弄姿的大公马。 称呼其他人的“字”,他还有点不习惯。 “我们先北上到了猗氏,而后沿涑水东行,应当是刚过了安邑,离闻喜不远。”杨黥一边回答,微微蹙眉,在地图上标识和涂改,“旧地图果然不可靠,分率、准望、道里等都有很大谬误。” 既然是远行,杨信等人干脆顺路以双脚测量距离,重绘走过的地图。而这一光荣且艰巨的任务,自然是偏执狂杨黥最适合。 “闻喜县?”杨信眼神一动,想起了什么,“我记得,河东裴氏,就在闻喜县吧?” “正是。”杨黥点点头,又疑惑道,“少主,你与河东裴氏有旧?” 杨信摇摇头,嘴角扯起一抹微笑:“只是久闻其名,心向往之。” “心向往之?”杨黥一脸狐疑。</p>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太平道 “心向往之?”杨黥一头雾水。 杨信摩挲下巴,并没有给对方解惑,而是一脸若有所思。 对于各大世家门阀,他也是多有留心的。 身为文科狗,杨信很早就通读过二十四史,虽只是走马观花,却明白一个朴素道理。 ——世界是我们的,也是儿子们的,但归根结底,还是世家那帮孙子的。 皇权有更替,朝代会更迭,甚至文化也会断代,唯世家置身事外笑看风云,比千年王八万年龟更长寿,比自挂东南枝的咸鱼更加永垂不朽。 而那河东裴氏,即便在诸多门阀之中,也属佼佼者。 裴氏于本朝兴起,不算源远流长,但到魏晋之世,居然就能和“王与马共天下”琅琊王氏同盛于一时,人称“八裴八王”。到了唐朝,河东裴氏更是显赫一时,终唐一世,光宰相就出了十七个,差点凑足少林十八铜人。 “若真有气运这玩意,河东裴氏能称‘奇尺**’,‘奶量惊人’了。”杨信暗道。 他心中一动,很想看看,河东裴氏的祖坟是不是冒着青烟。 铛铛铛~~ 金戈交鸣回荡林间,杨信回过神来,转头观望。 树影幢幢中,两道身影来回交错,倏近忽远,各自挥舞着一杆长柄武器,碰撞出无数光影和火屑。 一人是鲍出,持两刃开锋的长兵器,其形态,像是给双手巨剑装上了长柄;另一人是张猛,他手中是一柄偃月长刀,同样是轮转如飞,虎虎生风。 “难分高下啊……”杨信点点头,神情犹豫。 他是锻炼两人,也在靠实战测试“陌刀”。 陌刀虽名垂青史,但很可惜,正因其珍贵,它在唐代是禁止陪葬的,也没留下图谱。于是,陌刀就和老和尚的金刚杵一般,都知道其能除魔卫道镇压七十二路女妖精,却没人见过,也没人知其形状。 杨信无可奈何,也只能使用老法子,——双盲实验。 俗话说得好,黑猫白猫,能变猫耳娘的就是好猫。 不过,几天下来,却是难分伯仲。 偃月陌刀刚猛霸道,双刃陌刀灵活凌厉,两者各有优势,各擅胜场。 当然,更大可能性是,鲍出、张猛皆是勇猛无俦,能发挥出武器本身的长处,扬长避短。 这让自我剖析了好多天,最终只发现“本人的特长是特长,本人的特色是特色”的杨信,感到深深的无可奈何。 也是,自己虽贵为穿越者,但父母双亡(杨彪,袁氏:喵喵喵?)、青梅竹马、贵女退婚的主角BUFF一个也没加到,能天赋出众那还能有鬼了? 他很悲哀。 不过,几天自我剖析,杨信发现,自己还是有些不同之处的。 ——现代人的思维方式。 他相信双盲实验,相信数据不会撒谎,相信目标导向,做事前有计划,事后则有总结,属于科学理性派。 就结果来看,这种行事方式是卓有成效的。 杨信瞥了一眼膀大腰粗的张猛,暗忖道:就譬如这几个,除却自身禀赋不俗,也是靠科学养——,咳咳,科学训练,才有今天的成就。 不过,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杨信的理想人生,是靠“先知先觉”的优势,集卡各位能臣猛将,有朝一日青梅煮酒论英雄,别人感慨“杨君麾下能人何其多也”时,谦虚地说上一句:“无他,主要靠勤奋,我不生产能人,我只是历史的搬运工。” 正胡思乱想着,忽有清亮哨声回荡林间。 “警戒!” 杨信反应最快,率先回过神来,眼神一凛,大声示警。 众人闻声,也纷纷起身,各自就近结阵,做戒备防御状。 鲍出、张猛分开,也是横眉怒目,望向哨声方向。 咔嚓!咔嚓!咔擦! 林木茂盛,视线难以及远,杨信却能清楚看见,一棵棵大树相继倒塌,勾勒出一道笔直的行径轨迹,正朝着己方急速而来。 来者直来直往,简直像是一台横冲直撞的重型推土机,挡于前方的林木都逃不脱折断结局,脆裂声绵延不绝。 “救命,救命……” 伴随着树木倒地声,依稀有求救声传来,声音凄惶。 “咦?听声音,好像是有人在被追杀。”高顺拧着眉,低声道。 “静观其变。”杨信简单吩咐。 “咔嚓”碎裂声越来越近。 草丛一阵剧烈晃动,一道瘦小身影冒出。 “嗯?”杨信微微一怔,不由皱眉。 来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满身尘土血污,衣衫破破烂烂,似乎是逃跑中被树杈刮破,像只受惊的兔子,万分狼狈,六神无主。 当他看到众人,登时一个激灵,浑身都僵硬了。 杨信麾下都是精兵悍将,仅睥睨四顾中流溢的铁血之气,就给少年一种“群狼环伺”的压迫感,浑身僵直,如坠冰窟。 “小家伙,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杨信昂着头,大声喝问。 少年如梦方醒,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赶忙道:“在下程栩,是闻喜程家的嫡子,诸位若能救我,我家必有厚报。” “闻喜程家?”杨信皱眉,以询问目光望向杨黥。 “河东郡多豪强大姓,如闻喜程家,汾阴侯家,永安李家等。”杨黥偏了偏头,低声道,“其中,闻喜程家以贩马为业,不敢说钟鸣鼎食,也是实力雄厚,据说有家资百万,僮仆千人。” “商人,还是土豪?”杨信闻言,双眼一亮。 自家刚烧制出玻璃杯,正缺分销渠道,这可谓是“瞌睡了来枕头”。 何况,傍两百斤富婆、认年轻大佬做干爹、和土豪交朋友,这人生三大捷径中,后者是唯一不用出卖身体也不用出卖灵魂的。 “是什么人在追杀你?”杨信又问。 这一次,他尽量显得和颜悦色。 程栩还没答话,身后树影摇晃,伴随着两棵巨木左右倒塌,一道巨大的金色身影冒出,其形威严霸道,气象滔天。 “嗯?” 所有人都表情一凝,杨信则是瞳孔收缩。 来者,居然是一尊金甲神人! 他体格彪悍,身量魁梧,体表密布鳞次栉比的金色符箓,碧芒上下浮荡,熠熠生辉。那百万符箓竟是一笔写就,相互勾连,无形中凝为一层璀璨金膜,如神将金甲,壁垒森严。 “这是什么?”杨黥愕然,强迫症本性发作,自言自语道,“有几分像‘犀渠’的‘铜皮’,又有几分像‘大椿’的‘神符’,但分明又完全不同!我再想想,天命中还有……” “不是天命!”程栩连滚带爬,窜到杨信身后。 他很机灵,知道谁是话事人。 “不是……天命?”杨信皱眉,一脸狐疑。 “嗯。”程栩点点头,低声道,“在我逃跑前,听那贼人得意说过,‘你等有天命,我等有符呪,你等有天赋,我等有神启’。” “符呪?神启?”杨信微微变色。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的脑中已冒出三个字,——太平道。 “管那么多作甚?我来会会他!” 一声霸气无匹的咆哮,声音尚在回荡,张猛已长啸着杀出,偃月陌刀快逾惊雷,势同泰山倾倒,重重地劈落。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符甲 张猛暴走,势如怒龙! 他和鲍出练手,正是意犹未尽之时,被中途打断,自然一肚子怨气,要教训教训这坏他兴致的家伙。 铛~~ 火星四溅! 张猛的一击势大力沉,足有摧城撼山之力,狠狠砸在对方额顶,却居然未能击破那层从头到脚的全身符甲。 刀锋所触,一枚枚金色符箓翻转,露出内侧赤红一面,继而又牵动近处符文,也纷纷翻转。顷刻间,符文连续翻转,一道血色涟漪荡漾开,一直染红了金甲神人的半边身体。 但旋即,赤色符文再度翻转,符甲恢复如初。 “什么?” 杨信和杨黥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他们当然看出,这是一种特殊的卸力手法,将符甲承受的冲击分摊开来,由整幅符甲均匀承受。 “这……什么玩意?”张猛后退一步,甩了甩手,觉得手掌被震得生疼。 他蛮性起来,又是一记横扫,砍向对方脖颈。 但是,一般人的要害,在符甲这却根本不是事。 铛~~ 又是血色波纹激荡,无数符文翻转,这次蔓延更广,几乎一直弥漫到脚面,但那金甲神人依旧纹丝不动。 众人纷纷色变。 “等等,拦住他就行,别伤了他!”程栩却看得胆战心惊,赶忙道,“他是我哥,我亲哥!” “你哥?”杨信讶异。 “嗯!”程栩点点头,“他叫程银。” “程银?”杨信表情一动。 程银,好像是关中十部中的一位? 他记得,程银为关中十部之一,曾跟随马超、韩遂一同起兵抗曹,也是一员有名有姓的凉州健将。 不过,这位凉州健将居然是河东人?或者,只是同名同姓? “怎么一回事?”杨信心念几转,询问起来龙去脉。 程栩低语解释,面上浮现强烈恨意:“我程氏商队常年来往于雍凉,一向与介山贼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却不想,这一趟归来时,忽被介山贼袭击,商队全军覆没,我兄弟二人也被贼人所俘。” “介山贼?”杨信记住了这个词。 “那贼首丧心病狂,仅为了取乐,就对我兄长施展妖法,令他丧失神智,如恶鬼附身,谨尊对方号令,一直追杀我……我拼命逃跑,又听到这边有兵戈交击之声,这才逃到此地。” 说到这,程栩想到什么,询问道:“诸位中可有儒生?我想,儒生的浩然之气,当能祛除我兄长的妖术。” “儒生?” 杨信转头,望向树荫里一名貌不惊人的老儒生。 老儒生名为杨诚,是老爷子给杨信配的随军军师。 说是军师,出谋划策他一窍不通。当然了,他还是有些其他长处的,最擅长优雅划水,低调摸鱼,推卸责任的手腕更是出神入化。 不出杨信所料,他所看到的,是一张一脸懵逼的老脸。 杨诚几乎是将“否认三连”写在了脸上: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杨信哭笑不得。 看来,像程栩这般非世家的子弟,对儒生都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若是张奂在此,他的魔免光环“辟易”或许能奏效,但普通儒生,哪有这般手段? 念及于此,杨信洒然一笑:“不必,有张猛就够了。” “他?”程栩讶异,难以置信道,“他还懂得驱鬼?” 杨信点点头,随口道:“嗯,物理驱鬼。” “物理?”程栩一脸茫然,他并不懂这个现代词汇的含义。 但很快他就懂了。 张猛正在用行动直白地演示。 “——死!”张猛舌绽春雷,咆哮如怒狮。 他被激起了莽性,双臂疯狂发力,陌刀重重劈落,转瞬之间,刀光赤影已是弥漫成片! 竖劈,竖劈,竖劈,张猛也没有任何精妙招式,分明将手中陌刀当做锤子,一下下地猛砸,但每一下都势大力沉,重逾万钧。 铛铛铛~~ 敲击声回荡,回荡在林间,也像是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 刀光滚滚,伴随着火星飞溅,溅起无数道血色的惊涛骇浪,一波又一波。 程栩目瞪口呆,感觉浑身发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哪家的将种?太野蛮了!太凶残了!太残暴了! 他歪打正着,居然还猜对了。 张猛是张奂幼子,还真算是将门子弟。 不过,两人的路数,可是天差地别。 张奂是运筹帷幄的儒将,而张猛在杨信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则是深谙“猛”之精髓,要往冲锋陷阵,斩将刈旗的方向发展。 杨信面上淡然,心中也啧啧称赞:张猛身上这股暴烈气势,就像是刻在骨子里,鲍出明明个人战力更强,但这般舍我其谁的气势,却是他远难以企及的。 “阿猛,你也听到了吧……”他神情一肃,扬声提醒道,“收着点,破了符甲就行,程银切不可伤及!” 不过,杨信的提醒,实在是多此一举。 嗡嗡~~ 嗡鸣声萦绕,程银不躲不闪,体表大片符文翻转,由金转赤,但紧接着,像是潮涨潮消一般,旋即恢复,不留下半点痕迹。 他依旧表情木讷,如行尸走肉,没有任何情绪,自然也不会有痛苦之色。 杨信眼皮微跳。 这身符甲看似薄如蝉翼,但防御之强,甚至远远胜过多层重甲! “黄巾强者,恐怖如斯啊……”杨信暗暗感慨,又有点疑惑,“张角不是该在冀州么?这儿的贼首,究竟会是谁?” “你娘~~”张猛久战不利,火气越来越盛,难得地爆了粗口。 铛!铛!铛! 他劈砍不停,狂暴刀光溅出无数火星,砸得程银几乎抬不起头来,更别说反击了。 不过,刚不可久,人力毕竟有穷尽。 数十刀后,张猛的动作慢下来,他也疲惫了。 程银面无表情,感知却无比敏锐,立刻抓住机会反击,左脚前踏,一拳击出。 嘭~~ 踏地声沉闷,沉重如象足。 “阿猛,小心!”鲍出面露紧张。 杨信也瞳孔微缩:“这是……” 随着程银五指握拳,那一枚枚符文载浮载沉,竟如流水纷涌,于他的拳锋上翻腾,渐渐集聚。 杨信看得真切,程银的遍体上下,一枚枚符文开始变得稀疏,唯独拳头上,符文数目暴增数倍,凛冽寒光激荡,宛若凝为实质的杀机。 嘭。 闷响声中,拳头击中张猛腹部,深深陷入厚厚肥肉。 这一击,看似没什么声势,却是力量凝练,如排山倒海! “哇~~”张猛一声闷哼,吐出一口鲜血。 “阿猛,你没事吧。”鲍出一惊,大步拖刀向前,刀锋在地面拖曳出一串醒目火花。 “都别过来!”张猛捂着腹部,后退几步后,喝止住鲍出,“这是单挑,你们都不能插手!” 鲍出脚下一顿,转头望向杨信,满脸紧张。 杨信摇摇头,朝他使了个隐蔽眼色。 鲍出当即会意,停在了原地,没有继续向前,却也并没有退下。 “呼~~”杨信吐一口浊气,取弓搭箭,一支箭蓄势待发。 像张猛这般的猛鸷之将,即使尚未长成,还算个半成品,也是有自己的铁骨和傲气的。 杨信并不想破坏。 不过,他可不敢拿张猛的性命开玩笑,真到危急关头,肯定要出手救援。 “哼!” 张猛看似粗莽,实则心细如发,杨信等人的小动作,他一一都看在眼中。 他当然能理解对方,但心中的不甘不忿却愈发强烈,誓要拿下对方,证明自己。 不过,凡事欲速则不达。 “杀!杀!杀!” 张猛口中喊杀,刀出时如山倾海陷,又是凌厉几刀斩在程银身上,但随着一枚枚符文的来回翻转,那足以开山断河的力道,尽数都被卸去无踪。 这时,连一贯面瘫脸的高顺也动容,这身符甲的防御,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是道门神将么?”杨黥满脸警惕,低语道,“不知道能不能‘量产’?要是能‘量产’,那可难缠了。” “还真是……” 被杨黥这么一提醒,杨信眼睛瞪大,面露惊容。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天兆 嘭~~ 张猛又挨了一拳。 这次是在左肩,让他连退了好几步。 “混账,不当人子!”张猛双眼通红,像是输急了的赌徒,丧失了理智。 他越是急于拿下对方,露出破绽反而越多,就越是不能达到目的。而在视线余光中,他看到鲍出在偷偷靠近,杨信也弓拉满弦,直指程银的胸口。 张猛无可奈何,又是暴跳如雷。 他心焦,他烦闷,他恼怒,他愤慨,种种情绪淤积胸口,令他气血翻涌,浑身是说不出的难受。 杨信做了个手势。 最终,他还是怕张猛有个好歹,丧失耐性,准备来一顿正义的围殴了。 “啊~~” 张猛怒火中烧,像是完全丧失理智,忽然仰天咆哮,将偃月陌刀甩到了一旁。 程银沉默着,却借势欺身向前,收拳酝酿下一击。 他的表情呆滞,像是一尊提线木偶,偏偏却行动灵活,更能随机应变,精准把握稍纵即逝的战机,敏锐程度不逊野兽。 杨信似有所感,心中不由一凛。 程银像是被剥夺了情绪,却独独保留了战斗本能,心无旁骛,则愈发强大难治。 这符甲实在可怕! 他一拳砸出。 却在这时,惊变陡生。 嗷~~ 张猛的头顶上空,有一道形如野猪的磅礴虚影浮现,其黑鬃飘舞,四只獠牙牙森白如刀,凶恶之相难用言语形容。 这一幕,让众人表情骤变。 “封豨?”杨黥一惊,惊呼出声。 他已认出这道兽影。 “天命么?”杨信也是一惊,大为震撼。 这是——知天命?也太快了吧? 杨信本以为,最早知天命的,会是高顺。毕竟,人家可是青史留名的一世良将。 却不料,居然被张猛捷足先登了? 还有,张猛觉醒天命之早,实在早得有点离谱。 能“知天命”的本就凤毛麟角,大多也在二十五六岁之后,能二十行冠礼后能“知天命”的,那都是算是天纵之才。 张猛才多大?这是要逆天? 莫非,这胖子才是主角? 他暗暗吐槽。 兽吼尚在回荡,凶兽之影随风消散,如雁过无痕。 封豨之影居然仅仅维持一刹,已了无痕迹。 “嗯?”杨信表情一僵。 …… “怎么回事?”他瞠目结舌,呆了良久,转头问道。 这个时候,就就只能靠杨黥这九十九科全书了。 “好像是……天兆。”杨黥似有所思,沉声道。 “天兆?” “天兆,是‘知天命’前的一种征兆。”杨黥表情复杂,耐心道,“简而言之,在这种状态下,他能短暂使用天赋能力。” “天赋能力?”杨信表情一凛,立刻追问,“那,封豨的天赋是——” 不过,杨黥的关注重点,可是和他截然不同。 “重要的不是天赋,”杨黥顿了顿,加重语气,“少主,天兆是预告,是敲门砖,也是一张不容拒绝的请帖。除非中途夭折,否则,天兆加身者十有八九都会获得相应天命。” “还有这种事?”杨信闻言,也是大感错愕。 天命还能预定席位的? 又不是会所,能提前预定技师,还能加钟……等等,我好像暴露了什么?咳咳,那都是听朋友说的。 杨信心绪纷杂。 “天命者本就稀少,天兆则更是凤毛麟角。”杨黥点点头,脸上浮现艳羡之色,“古往今来,能得天兆者,无不是惊才绝艳之辈。” “他?惊才绝艳?”杨信呆呆望向张猛,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程银出拳! 无数符箓明灭不休,拳锋已深陷腹中。 得说,张猛一身磅礴肥肉的确能算惊才绝艳,竟是如渊如海一般,程银竟大半个胳膊都深陷其中。 程银欲抽拳再战。 他动作一僵。 程银蓦然发现,自己的拳头竟被吸住,如深陷泥淖,根本无法抽回。 啪! 一瞬间,一个大手重重握住他的手腕。 “抓住你了!” 程银仰头望去,映入眼帘的,一张咧嘴微笑的痴肥大脸。 张猛的嘴角还在滴血,却笑得春光灿烂,眼睛都眯成一条细缝,而眼缝里则满是冰冷和森然。 程银身体一僵。 那笑容中似乎有种张扬的,狂烈的,无可抵挡的感染力,程银木然的脸孔上,分明浮现出一丝恐惧。 即使他失去神智,也陷入深深恐惧。 那是源自身体本能的恐惧! 与此同时,张猛则心念电转,心生疑惑。 “怎么回事?” 他能清楚感觉,耳畔兽吼消散后,遍体疲惫竟消散一空,身体深处有力量不断浮现,如泉涌般源源不竭。 “不管了,先砍个痛快再说!” 这时,张猛也懒得多想了,左手死死钳住对方,右手则拔刀出鞘。 在他的腰间,还有一柄环首刀。 “——喝!” 张猛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骤然出刀。 哧啦~~ 这一次,刀出快逾惊鸿,无数道刀影似怒莲绽放,接着洋洋洒洒劈出,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疾风骤雨。 铛铛铛~~ 密集的轰鸣炸响,千回百转! 一刹那,张猛居然劈出十几刀,一蓬蓬火星连绵炸开,像是夏日的烟火,光影缤纷,璀璨夺目。 转眼之间,无数道赤浪翻滚,跌宕起伏,一波而三折。 程银的体表,一枚枚金色符箓来回翻转,由金转赤,又由赤转金,来回翻转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这一次,张猛的猛攻过于密集,刀光劈落,往往激起的赤浪尚未平复,下一刀却又如影随形,再添波澜。 铛铛铛~~ 敲击声如鼓点,程银僵直于原地,那无数枚星罗棋布的符箓不断旋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动弹不得。 就是外行也看得出,这幅符甲已至极限了。 砰~~ 一声沉闷巨响,像是平地起滚雷,程银体表符甲从中崩碎,先是如萤火四下飘散,继而黯淡,化为缕缕青烟消散于空中。 “嘿,终于破了你这王八盖子……来,来,来,吃洒家一刀。”张猛蛮劲上来,满脸狞笑,又是一刀横斩。 “洒家”二字,自然是跟某人学的。 银亮刀光如惊虹,刹那横掠虚空,直斩程银脖颈。 “阿猛,万万不可!”杨信一惊,赶忙厉声喝止,“——刀下留人!” 虹光蓦然停下,距离程银的脖子已不足一寸。 “哼,没劲,真没劲。”张猛耸耸肩,无比嚣张地收刀扛于肩头,甩了甩头。 吃瘪这么久,他终于是扬眉吐气了。 …… 噗通~~ 程银双腿一软,已是歪歪斜斜地跌坐在地。 “哥,哥,”程栩赶忙上前,搀扶着自己的兄长,关切道,“你,你没事吧?” 张猛剧烈喘息着,既是志得意满,眉宇间又有些郁闷。 “娘的,差点阴沟里翻船了。”他喃喃低语,心有余悸。 张猛看着像莽汉,说话像莽汉,行事做派像莽汉,但是,他绝不是莽汉。 相反,那一身肥膘只是他的保护色。 这小子奸猾似狐! 在陌刀失利时,张猛只眼珠几转,心中就有了计划。他假意犯浑,以陌刀乱斩,实则准备乘敌不备,以环首刀的快刀破符甲。 计划很完美,他只算漏了一件事。 张猛和鲍出才刚经历一场恶战,消耗了不少体力,因而,还未等到计划实施,就有些体力不支,后继乏力之下,这才吃了亏。 “不过,刚才的力量都从哪来的?”他眯起眼睛,面露狐疑,“难不成,像阿兄常说的那样,——‘爆发了小宇宙’?” 忽然,张猛察觉了什么。 他来回揉揉肚子,又捏了捏屁股:“我怎么好像变瘦了?至少瘦了五斤!唉哟,不该瘦的地方不会也瘦了吧……” 远远地,杨信望着旁若无人地五指乱摸的张猛:惊才绝艳? 老人,地铁,手机。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武曲 “咳咳~~” 程银剧烈咳嗽着,却并未晕厥,他虽然很虚弱,但等符甲一溃散,立刻就恢复了神智。 “这位……没事吧?我这幼弟行事孟浪,下手有些重了。”杨信过意不去,歉意地行礼。 他话到中途,忽然动作一顿,执长辈礼。 刚才,程银一身浮光跃金的符甲,完全看不清面容。此时此刻,杨信才看清,程银满脸髭须,面容沧桑,分明是一名中年汉子。 他有些惊讶。 杨信原本以为,程栩的兄长应该和他年岁相差不大的。 莫非,程栩和张猛一样,也是老来得子? 程栩明白了什么,赶忙摆手,有点赧然道:“足下不必多礼,我哥长相有点老成,其实才十七岁,尚未加冠呢。” 杨信表情一僵。 十七岁? 这哪里是长相老成?分明是要重新定义十七岁! 兄die,十七岁那年的雨季,您经历的是雷阵雨么? 杨信暗暗吐槽。 程银面无血色,面颊也消瘦,甚至都有几分枯槁。 “多谢足下,救了我兄弟二人。”他声音虚弱,脑子清楚得很,“请问足下高姓大名?足下大恩,我闻喜程家必有厚报!” 被困缚于符甲中时,程银无法自控,却存在自我意识,如同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因而,他大体清楚前因后果。 “在下杨信,来自弘农杨氏。”杨信微笑行礼。 “弘农杨氏?” 兄弟二人闻言,同时肃然起敬。 “怪不得,怪不得……”程银嘴唇干枯,连连道。 在他看来,如此猛将悍卒,若是出自弘农杨氏,那就不让人奇怪了。 杨信则心有所悟。 看来,世家子弟的身份,比天马“逾辉”还好用,也难怪南阳骷髅王恨不能将“汝南袁氏”的金字招牌贴脑门上了。 得等到那个“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就是草头王”的时代来临,世家的光环才会逐渐褪去,跌落尘埃。 “兄台,我听闻你被介山贼袭击,前因后果如何?”杨信又问。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他知道,这符甲和太平道有关。 这是男人的直觉。 涉及太平道,杨信才会如此看重。 “事情是这样的……”程银道。 这次,杨信又从程银的视角,弄清了事情的全貌。 整体上相差不远,不过,程银更为沉稳干练,也道出更多前后细节。 程栩听着,满腔愤恨,咬牙切齿:“三叔,邓伯,还有小六都死了!哥,等我们回去后,一定要领族人灭了介山贼,为他们报仇!” “或许,和介山贼无关。”程银摇摇头,面沉如水道,“介山贼头领杨奉我见过几面,他还算识趣,知道轻重,不会无故与我程家结怨。何况,听那贼首郭太的口音,分明不是河东人。” “但他自称介山贼,那又是为何?”程栩疑惑道。 “或许,他想祸水东引,以求脱身;也可能,是他和介山贼有仇怨,想要借刀杀人。”程银皱着眉,分析井井有条,“他刻意放过我兄弟二人,又施妖法想让我杀你,分明是想和我程家结仇。” 他看似粗莽,却颇有谋略,思维清晰,临大事而处变不惊。 杨信轻抚下巴,则在回想“郭太”这个名字,却是一无所获。 “恐怕只是个小人物……”他微微皱眉,感觉棘手,“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就有这般本事?我的天,那黄巾军得强横到何等地步?” 他心念一转。 “杨奉这个名字,倒是好像在哪听过……” “等等,又姓杨?” “喂喂喂,泥煤啊,先是杨腾,又是杨奉,这姓杨的还有好人没有?” 杨信有点蛋疼。 “程兄,可否带我等到现场看看?”他心中一动,问道。 程银点点头:“自然可以的。” …… 杨信半蹲着,仔细检查一具尸体。 在程银的指引下,他们已经来到程家商队的遇伏地点。 杨信满脸肃重。 那张死不瞑目的脸上,除了恐惧,他还能清楚看到愤怒,绝望,以及深深的无力。 也难怪,那具可称“天衣无缝”的诡异符甲,除却张猛这种暴力拆迁专业户,普通人连破防都无法做到,弓弩怕也难起作用,只能被一边倒地屠杀。 “少主,发现了贼人的尸体。”杨黥的声音遥遥传来。 “好,来了!” 杨信轻叹一声,替一名看着才十五六岁的死者合上双眼,快步而去。 “嗯?” 视线落在那具尸体上,他表情微动,脑中不受控般,冒出诸如“感觉身体被掏空”、“肾透支了怎么办”的广告词。 当然,杨信可绝非不学无术之徒,他也是学富五g(种子)的,除了难登大雅之堂的广告词,应景诗句他也想到一首,诗曰:“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明里不见人头落,暗地使君骨髓枯。” 他暗暗自我陶醉:谁还敢说哥是学渣?哥只是不稀得当那文抄公罢了……哦,对了,这首诗我是在哪本古代名著里看到的? 好像是——咳咳,今天天气不错,你看这个太阳,它又大又圆。 …… 一名贼人倒毙于路旁,身上无伤,却是瘦骨嶙峋,浑身枯槁如暴晒后的木头,干巴巴没有一丝水分。 “——药渣。”杨信想起一个笑话,暗暗道。 这么看来,程银的一脸诡异老态,除了天生老相,怕是和此也有几分相关。 果然,这身符甲天衣也不是没有代价的,十有八九,它的能量源泉就是使用者的生命。 “若非叔威贤弟战力磅礴,以蛮力破局,破了这身符甲,我的结局,恐怕和他一样了。”程银一脸心有余悸。 “这究竟……是什么能力?”杨信表情凝重,忍不住道。 “我没记错的话,”程银面露回忆,“郭太的右胸有一道古篆墨箓,书‘武曲’二字,应当就是他口中的‘符呪’;我还隐约听到,他那个赋予符甲的能力,似乎是叫‘黩武’。” …… 姓名:郭太; 身份:太平道(疑是); 符呪:武曲; 神启:黩武,其余能力未知。 …… 杨信沉吟,脑中勾勒出一张简陋人物卡。 他眉头紧锁,又问道:“程兄,袭击你时,身负符甲的贼人,共有多少?” “二十来人。”程银闻弦歌而知雅意,不等杨信细问,又道,“不过,对方也只带来了二十来人,那不一定是他能力的极限。” “也就是说——至少二十来人?”杨信张了张嘴,浑身都不好了。 这是要逆天么? 仅太平道中的一个无名小卒,就有这般手笔?以如今这外强中虚的汉帝国,真能扛得住那黄巾大潮?要不然,咱也加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他无力吐槽。 不过,其实却是杨信孤陋寡闻了。 郭太并非无名之辈。 黄巾起义失败后,各地起义依旧是此起彼伏,而在其中,有两支旧时代的残党尤为强大,一个叫白,嗯,白波军,另一个叫黑山军。 黑山军的一代目是张牛角,后张牛角中流矢而亡,继位的是褚飞燕,也就是鼎鼎大名的张燕;而白波军的一代目,就是郭太了。 这位郭太,可是曾聚众十万,北攻太原,南下河东,将董太师的女婿牛辅杀得屁滚尿流,绝非是良善之辈。 众人继续,一路追踪。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陵墓 一路追踪。 追踪并非难事,跟着马蹄印即可。 那伙贼人没有半点遮遮掩掩,也不打扫痕迹,完全不惧追踪,肆无忌惮。 一路跟随,程银似察觉了什么,表情愈发凝重。 “这是去往介山的方向。”他也不隐瞒,沉声道。 “介山?”程栩闻言大怒,一幅早知如此的表情,恨恨道,“我就说嘛,果然和介山贼有关!” “不,还不能确定……”程银摇摇头,不置可否。 杨信、杨黥对视一眼,也都是若有所思。 …… 半日后,一行人到达介山。 借着树林掩护,杨信遥遥瞭望,看到山坡上耸立着一处岗哨,有两名山贼守望其上,警戒着四周。 他们无法再靠近。 不过,眼下这个距离,也足以让众人看到许多东西了。 譬如说,马蹄印。 “看蹄印痕迹,那伙人的确进了介山贼的领地。”杨黥手搭凉棚,低声道。 “看那个,是我哥的踏雪。”程栩则指着山坡下的一匹黑马,满脸气愤,“全身乌黑,四蹄雪白,我绝不会认错!介山贼,果然是介山贼,果然是他们!” 他嘴上重复着,语气越来越强烈,眼中的仇恨无法掩饰。 程银则一如既往地沉默,没有多说。 杨信却觉得哪里不对。 那未曾谋面的郭太行事过于明目张胆,不留半点转圜余地,实在不符常理。如果对方不是方唐镜附体或者常威夺舍重生,此举可能别有用意。 “介山贼么?”杨信定了定神,遥遥凝望。 他仔细观察这座山贼巢穴。 林木葱茏,山岩崔嵬,虽然称不上壁立千仞,但这贼巢依山势而建,也是地形险要,易守难攻。 贼巢落位考究,处于群山凹口,而山势走向如漏斗,越往里就越窄,真就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杨信摩挲下巴。 “这山……”他自言自语,却不知如何形容。 山势绵亘,气魄雄大,但不知为何,他有种奇特感觉:这山势如同兽口,有种“并吞八荒”的雄奇气象,只进不出。 杨信视线扫荡,忽然停在一处,脸色变得古怪。 那是一处——陵墓? 他呆住了。 那的确是一座陵墓,背衬介山,封土为覆斗状,四周城垣环绕,规模不算大,却也是雕栏石砌,庄严肃穆。 “嗯?山贼还建陵墓?”杨信疑惑道。 现在当山贼的都这么有理想了?是想向天再借五百年?还是想秽土转生无限挖坟? 他暗暗吐槽。 程银哑然失笑,摇头道:“山贼之辈刀口舔血,有今天没明日的,哪里会有心思建陵墓?那闻喜裴氏的祖坟。” “闻喜裴氏?”杨信闻言一怔,有些失神。 居然——在这碰上了? 程银点点头,解释道:“不知是巧合,亦或刻意为之,介山贼的贼巢就毗邻着裴氏坟茔,他们也借机要价,允许裴氏年年祭祀,却必须缴纳钱财,美其名曰‘守墓钱’。” “守墓钱?”杨信两眼眯起,表情怪异。 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 杨信心念几转,嘱咐道:“你们都留在这,叔达,文泰,咱们靠近些看看。” “是!”鲍出点点头。 “看什么?”杨黥则满脸疑惑。 杨信咧嘴一笑,意味深长道:“就看看,上头有没有冒着青烟……” …… 三人悄悄靠近。 杨信端详着,啧啧称奇。 这座裴氏祖坟,看似朴素破败,实则雕工精美,祭祀碑文更是出色,落笔遒劲如银钩铁画,行笔灵动如鸾翔凤翥,又是文采斐然,见之忘俗。 “咦?”他抽了抽鼻子,闻到一股淡淡香味。 哪来的香味? 杨信纳闷。 他尚在迟疑,鲍出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不知何时,他手里拎鸡仔般拎着一名衣不蔽体的弱冠少年。 那少年被他捂住嘴,两脚胡乱扑腾,满脸惊惶,眼泪都冒了出来。 “怎么回事?”杨信茫然,低声道,“这小子哪来的?” “头儿,咱们来时,我看到这家伙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也不像山贼,又怕他发出声惊动贼人,就干脆把他拿了。”鲍出解释道。 杨信凑近,在他身上嗅了嗅,摇了摇头:“这里不方便,先带回去。” “少主,你在闻什么?”杨黥一脸茫然。 “没什么,先回去再说。” …… 如狼似虎般的众人环绕下,少年整个人缩在树旁,瑟瑟发抖。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嗯,串戏了。”杨信嘴里含了一根野草,懒洋洋地询问,“姓名。” “何,何大。” “干什么的?” “小人是农家子。”何大冷静了些,也不再结巴了。 “既是农家子,在这做什么?”杨信又问。 “小人——闲来无视,出门闲逛。”少年眼珠转了转,干笑着道。 啪~~ “闲逛?闲逛能逛到这来?”杨信重重一拍地面,翻脸更比翻书快,“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不能侮辱我的智商!叔威,拖下去,砍一根手指。” “喏!”张猛闻言,立刻狞笑着上前。 他演反派向来不用化妆。 “等等,我说,我说!”何大惊得亡魂直冒,当下坦白,如竹筒倒豆子,“我是来投奔介山贼的,我听人说,其首领杨奉有帝王之相,将来能当皇帝的,投靠了他,或许能当大官。” “帝王之相?”杨信不由皱眉。 这杨奉头上有犄角还是身后有尾巴? “是真的。”见杨信不信,何大赶忙道,“听人说,杨奉身上有龙鳞。” “龙鳞?”杨信脑袋后仰,感觉荒诞。 “这倒是真的。”这时,程银却在旁帮腔,点头道,“我见过杨奉,他的脸上,手上都有银色鳞片,十分古怪。” “龙鳞?”杨信蹙眉,转头询问杨黥,“文泰,莫非……是某种天命?” 在这个疯狂的世界,他的信条一向很明确:遇事不决,量子力学;情况不对,天命作祟。 不过这次,杨信猜错了。 “不是,天命之妙虽神鬼莫测,但对外貌绝无影响。”杨黥摇摇头,瞥了一眼张猛,难得又补充道,“除了体型。” “基因突变?”杨信歪了歪头,也是疑惑重重。 也不知是在哪道听途说的,何大却振振有词:“还有,我听人说,正因杨奉有帝王之相,闻喜裴氏才忍气吞声,任由着自家祖坟被占,想的就是有朝一日,那从——,对了,从龙之功。” 杨信撇撇嘴,这就和皇帝的金锄头一样,全是乡野山民臆想。 程银当然也不信。 不过,何大的话似乎令他有所触动,欲言又止。 …… “子誓贤弟,我比你年长几岁,叫一声贤弟不逾矩吧?”过了一阵,程银斟酌词汇,以开玩笑口吻道。 他在试探。 “兄台多虑了,”杨信一眼看穿对方,洒然笑道,“我和兄台相处不长,却是一见如故,有事直说即可,不必绕圈子。” “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程银闻言,也觉得自己不够爽快,直言道,“我想,闻喜裴氏祖坟被占,心中必生怨怒,程家和裴氏或可联合,共击介山贼。不过,我程家只是商贾之家,人微言轻,怕是难以说动裴氏……” 杨信眼神一动,心中明白了七八分。 合纵连横么?这程银看似粗鄙少文,但心思缜密,还真有几分谋略,怪不得日后能割据一方。 “子誓贤弟,你是弘农杨氏嫡子,又通晓文韬武略,或许能帮我等说项,促成两家联军。”程银先抛出一顶高帽,这才说出目的。 杨信沉默片刻,却摇了摇头:“此事事关重大,我得想想,还是先送二位回闻喜,再做定夺。” 他心中门清:除了说项,程银怕也看中了自家麾下的猛将劲卒。毕竟,自己若促成联军,却完全置身事外,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不过,杨信也没把话说死。 他对掺和这件事的兴趣不大,但这的确是一个机会,和太平道“第三类接触”的机会。 太平道的符呪和神启,明显与天命天赋是截然不同的体系,而足够的信息,或许能让杨信应对将来那场浩劫时更加游刃有余。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封豨 入夜。 篝火噼啪。 其余人早已睡去,杨信、杨黥、张猛、高顺围坐一团,在讨论着什么。 他们在开“小组讨论会”。 这是杨信设立的制度,功能多样,有时是为预演,有时是为总结,有时则是为了解决特定问题,效果一直不错。 但在今天,他们讨论了一阵,却是全无收获。 他们在讨论郭太的用意。 不过,郭太所作所为前后矛盾,让人费解。 “或许,我们能用反证法。”杨信想了想,提议道,“我们可先假设郭太的目的,再印证他的行为,看是否符合逻辑。其实,他的目的也无外乎那么几个,投靠介山贼,吞并介山贼,或者双方有什么p……嗯,交易。” “若是投奔介山贼,袭击程家商队就是投名状。”杨黥率先分析,旋即摇头,“但是,如果是投名状,根本不必将事情做绝。眼下,程家和介山贼结下死仇,这可不是杨奉愿意看到的。” “吞并介山贼呢?”杨信又道。 “吞并的话,有几分像了。”杨黥眼神一动,“如今这种局势,介山贼已难在河东立足,若郭太势力足够强大,杨奉或许会愿意投奔。” “但这引出另一个问题,寄人篱下,哪比得上自己独霸一方?”高顺轻抚下巴,沉声道,“杨奉大可宰了郭太,用他的脑袋去平息程家的怒火。” “除非,”杨信点点头,赞同道,“郭太还能允给他别的好处……一手萝卜一手大棒,杨奉权衡利弊,就有可能屈服。” “难不成和龙鳞有关?”张猛脑洞大开,猜测道。 “信息太少,这却无从判断。”杨黥摇摇头,又道,“还有一点也很奇怪。” “什么?”杨信一怔,问道。 “以裴家的实力,真能任由介山贼勒索这么多年,一直忍气吞声?”杨黥眯起眼,“须知,闻喜裴氏虽是仕宦世家,却也武风鼎盛。其先祖裴遵就是随光武平陇、蜀而起家,上一任家主裴晔也任度辽将军、并州刺史,是武职。” 杨信点头,也眯了眯眼。 度辽将军自不必说,皇甫规、张奂都当过度辽将军。 还有,你以为并州刺史是文官?那可是并州,民风彪悍,人均平头哥的并州。看看往后历任并州刺史的名字,董卓,丁原,高干,梁习,田豫等,哪个是善茬? 这样看来,似乎别有隐情…… 不过,信息实在太少,一番讨论后,虽也解决了些问题,但谜团却似乎更多了。 这场“小组讨论会”只能无果而终。 …… 待众人散去,只有杨信还是“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半晌后,他掏出了一卷竹简。 “嘿嘿,得专心准备新作……”杨信嘿嘿笑了,面露期待,“我可是个勤勉的人,不会跟本书作者似的,——垂死病中惊坐起,短小无力又一更。” 除了《青春修炼手册》,杨信又在准备一本新书,那是针对“天命”的培养手册。 杨信相信,“科学的发展观”能培养张猛、高顺等一批悍将,同样的,对天命也会有同样效果。 某位伟人说的好,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如此一来,刚得“天兆”的张猛,就是最佳的实验对象。 他看了一眼对方。 酣睡中的张猛忽然哆嗦一下,没来由地后脊发凉,但他也没在意,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封豨么?”杨信喃喃低语,先将古籍记载中的能力一个个列出,“刚鬣、猪突、积膘、万仞冲阵……” 他舔舔嘴唇,细细品读每一个能力,即是惊讶,又有点人心不足。 “不愧是张猛,真是个刚鬣的汉子。”杨信自言自语,“可惜啊,可惜……” 封豨为“六恶”之一,也属于上乘天命。 不过,六恶排序,分别为九婴、巴蛇、猰貐、封豨、大风和凿齿,封豨算排名较为靠后的。 当然,杨信也不是特别在意。 天命虽有高低,但个人能力并不完全由天命决定。 首先,每个人觉醒的天赋数量是不同的,有人终其一生也仅能觉醒一个,有的人则能觉醒数个;此外,天赋的强弱,也更需看个人的锤炼和运用。 譬如董卓的“罴”,仅能算下等天命,但他却不认命,偏要胜天半子,充分锻炼和强化自身能力,才有横扫八方的“飞熊军”。 还有,东海王氏有一少年,能力明明十分鸡肋,却通过刻苦努力,将自身能力运用至登峰造极之境,以至于名满四海。没错,他的大名无人不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海贼,——王路飞。 “不过,张猛这一篇手册该怎么命名?封豨的话……”杨信挠了挠头,恶趣味地想到,“小猪佩奇养殖手册?春田花花教育指南?或者——母猪的产后护理?” 当然,为防被张猛暴打,思虑许久后,他还是取了个文雅点的名字,——高老庄的美好时代。 …… 闻喜县,程家。 “还有谁?” 一道气焰嚣张的咆哮回荡,庭院正中立着一名赤膊上阵的肥硕巨汉,在他的脚下,已是横七竖八地躺满了痛苦呻吟的男子。 巨汉腰大十围,双眼眯成细缝,正是张猛了。 “没人了么?那我来!” 伴随一声豪迈长笑,程银解去上衣,压膝沉肩,踏步前冲,身如牯牛奔突,气势汹汹,势不可挡。 “来得好!”张猛双臂展开,空门大开,竟摆出个“欢迎光临”的跋扈姿态,正面迎击。 嘭~~ 沉闷巨响炸裂,整座庭院都似乎晃动了一下,两道巨硕身影战成一团,相互纠缠着,肉与肉碰撞,汗水飞溅,招招到肉。 两人是在角抵。 角抵,取自“以角抵人”,是类似摔跤、相扑的搏杀手段,后来演变为训练士兵的方法,而到了两汉时,则更多是竞技和娱乐。 前汉武帝就办过这种哲学摔跤的表演,据说三百里内的居民全都涌到都城观看,足见广大人民群众对哲学这种艺术形式的朴素热爱。 肉体碰撞声不绝于耳。 张猛、程银虽是空手上阵,但抱摔、扭打、肩抵、冲撞等动作同样杀气腾腾,二人不时呼吼怒叫,简直像是两头恶兽在贴身搏杀,场面凶残。 “滚!” “滚!” “滚一边去!” 张猛战得兴起,蛮劲也上来了,嫌脚下那些人碍事,伴随着声声低吼,直接一脚一个,将那几人踹飞。 “叔威,你又乱来!” “慢一点!” 鲍出、高顺二人眼疾手快,双脚疾如奔马,将被踹飞的几人接住,放在了地上。 “少主,拿下那胖子!” “万胜!” 喝彩声,打气声回荡不绝。 四周坐满程氏子弟,个个兴致勃勃,对程银、张猛二人也是又敬又畏。 “叔威好像又变强了?” 嘴里含着一根柳枝,杨信斜靠柳树,一脸懒洋洋的神情。 他有点无所事事。 支线任务——“送程银回家”,圆满落幕。 这并没有什么难度,程银毕竟不是唐僧,没那么多惦记他一身细皮嫩肉或者金刚降魔杵的女妖精。 杨信也见到了程银的父亲,程家家主程定。 程定自然热情款待,他也因盛情难却,又多住了几天。 而这几天,杨信一直在犹豫,拿不定注意。 他暗暗自嘲:若是在游戏中,自己的脑门上应当浮着一行文字:解锁新任务,——剿灭介山贼,是否接受? 这时,杨黥快步走来。 “调查清楚了吗?”杨信问道。 杨黥点点头:“不敢说尽善尽美,七七八八该是有的。” 杨信精神一振,问出关键问题:“介山贼有多少人?” “人数并不多,至多七十人。”杨黥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尽数都是精锐,全为成年精壮,没有老弱妇孺。” “没有老弱妇孺?”杨信皱了皱眉,疑惑道,“据我所知,介山贼盘踞于此也有数年,他们不准备安家么?”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裴氏 杨信蹙眉,感觉很奇怪。 老弱妇孺固然是累赘,但为了“可持续发展”,还是十分必要的。毕竟,即便同性都是真爱,也需要靠异性来繁衍后代。譬如将来的黄巾贼,那也都是拖家带口的。 “具体缘由,并无人知晓。”杨黥同样不解,顿了顿,又道,“除此之外,杨奉身边有一猛士,使一柄开山巨斧,传言说,此人力可拔山盖世,有万夫不当之勇。” “万夫不当之勇?叫什么名字?”杨信来了兴趣,他一向求贤若渴。 “没有名字,”杨黥摇摇头,“据说是个哑巴,只听杨奉命令,向来不发一言……贼人都敬称其为‘劈柴人’,因其斩首如劈柴,不费吹灰之力。” “哑巴?”杨信摸了摸下巴,不以为意道,“贼人一贯如此,喜欢鼓吹自家大将,一分战力都要吹出十分来,用来威吓敌人。” 他凛然一笑:“不过,哥可不是吓大的……万夫不当之勇?在我面前,就有整整两个!” 话音未落,有阵阵惊呼声传来。 哗~~ 围观人群纷纷后退,紧接着,人潮从中分裂,一道彪悍身影倒飞出去,重重撞上庭院中的假山,溅起大片烟尘碎石。 那人嘴角渗血,苦笑一声道:“叔威,战场搏杀我不如你,这角抵之道,我差你就更远了。” 被扔出来的,自然是程银。 “击剑之道是一寸长一寸强,而这角抵之道,可是一斤沉一分稳……”杨信唇角含笑,满脸悠然自得。 程银为西凉健将,张猛却能胜过他,毫无疑问,他至少能成长为一流,甚至是超一流的猛将。 哼,人妻曹能有魔鬼筋肉仁,我也有肚满肠肥猛! 他暗自得意。 “叔威,干得不错,这是赏你的。”杨信笑容满面,取下腰间皮囊,抛出一大块肉脯。 张猛也不客气,接住塞进嘴里,含糊道:“阿兄,你不是一直嫌我太胖,想限制我的吃食么?” “那是做给家里人看的,胖有什么不好?哪位猛将不是一身横肉?”杨信一脸义正严词,“咱们就是要悄悄地吃胖,惊艳所有人。” “……”张猛一脸无语。 他不信。 杨信嘿嘿一笑。 他自己也不信。 这只是杨信的随口糊弄。 真正的原因,是他研究了封豨的种种天赋,发现其特征在于防御、耐力和冲击。 这完全颠覆了他为对方打造的成长路线。 本来,杨信是想让对方向着“灵活死胖子”的方向使劲的。 但现在,他想通了。 张猛两百多斤的彪悍体格,再配合一身铜墙铁壁般的重型武装,一记直来直往的“野蛮冲撞”即可艹翻全场,哪需要什么灵活机动? 况且,对天命“封豨”而言,肥肉越厚,防御愈强;脂肪越多,耐力越足;而体重越重,则意味着更强大的惯性和冲击力。 既是如此,减重自然没有必要,反而要增重。 不过,念头几闪,杨信又有点怪怪的感觉:这个,算不算邪道版的“扮演法”? 但无论如何,经过观察,实验和记录,他发现,张猛在放飞自我后,的确是更自在从容,实力成长也更快了。 正向反馈,说明路线正确。 “还有谁?没人了吗?”场内,张猛不依不饶,继续大声叫阵,一脸目无余子。 “我来!” 鲍出大笑一声,脑袋左右摇晃,舒活四肢筋骨,解衣而上。 他也手痒了。 当然,个人战力上,鲍出更胜一筹,但在角抵上,却是身宽体胖的张猛更占优势。 …… “值得一看。”杨黥唇角上浮,难得地来了兴致。 不过,杨信却要扫他兴了。 “走!”杨信道。 “去哪?”杨黥讶异道。 杨信顿了顿,将“天竺”两个字咽进肚子,微笑道:“自然是去见见那位裴氏家主。” 他还是败给了自己对太平道的执念,决定要横插一脚。 不过,杨信有自己的理由。 如果自己身处的世界,是“纯天然无添加版”三国,他才懒得去多看太平道一眼。因为再怎么折腾,黄巾军也只是加了“宗教狂热”BUFF的普通农民,一眼望得到底。 但眼下,自己是在“克苏鲁版”、“SCP版”三国,是“威力加强版”的三国。 说句实话,就是张角从胯下掏出一把冒蓝火的加特林,或者对信徒说“请赐给我力量”然后一颗元气弹来个世界核平,杨信也不会特别吃惊。 在这个疯狂的三国,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故而,杨信不想面对“不可名状的恐惧”,他想知己知彼,在黄巾起义前,亲眼见见真正的太平道。 当然了,前提是安全有保障。 杨信已问过,程家能凑出百名壮勇,若裴氏也能凑出百人,加上自家的无名卒,能有三比一的数量优势,即便杨奉和郭太联手,获胜也是十拿九稳。 只是,闻喜裴氏是否愿意配合,那就不知道了。 而若裴氏不肯配合,杨信也只能放弃。 他可不想担太多风险。 …… “裴氏现任家主是裴羲,性情宽厚笃诚,颇有名望。”一路上,杨黥仔细讲解,“其弟裴茂则已经出仕,任兖州济阴郡郡守,一郡大治,官声极佳。” 杨信点头,一一记在心中。 很快,他们到了裴家,给看门人递出一张名刺,规规矩矩地等候。 这是世家交往的规矩。 即使杨信是弘农杨氏子弟,也不能直接堵在人家门前大喊:我,弘农杨氏,打钱,哦不,开门。 当然,弘农杨氏的名刺还是挺管用的。 很快啊,门开了。 …… 裴府。 “二位贵客,家父已虚席以待,请这边请……”一名白衣青年在前引路,态度殷切,礼数周到。 “嗯。”杨信点点头有点受宠若惊。 少年名裴超,字伯进,是裴羲的嫡长子。 裴羲虽没有亲自相迎,却派出了他的长子,足见对杨信的重视。 不过,杨信也清楚,裴氏的重视态度,不是看自己的面子,而是弘农杨氏。 他不禁感慨:现今才是拼爹时代,有爹走遍天下,没爹寸步难行。 正感叹间,一道黑影扑上身来。 “谁?”杨信一惊,多年的战斗习惯,令他想要反击。 但尚未伸手,他就不得不停下。 来者满头鹤发,一脸褶子,却是一位耄耋老者。不止如此,他双目无神,眼瞳中有眼白而没有眼黑,分明是一名瞎子。 杨信怔住,满头问号。 ——现在碰瓷的都这么嚣张?由室外作业转战室内了? 瞎眼老者紧抓着他的衣袖,上下“打量”他,似乎瞧出什么,满面惊色:“你,你,你是谁?你身上怎么会……” 他伸手想摸对方。 杨信赶紧避开,义正言辞道:“这位老先生,请自重,不管你在想什么,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在下冰清玉洁三贞九烈,只卖身,不卖艺。 他心中奇怪:怎么回事?我的英俊,都不是肉眼可见,而是瞎眼可见了? 裴超则满脸尴尬,赶紧将两人分开:“邹老,这位是弘农杨氏的嫡子,是我父亲的贵客,可不能唐突了贵客。” “弘农杨氏?”瞎眼老者闻言,也有所忌惮,只得悻悻然作罢。 “这位是……”等瞎眼老者走远,杨信疑惑道。 裴超苦笑,满怀歉意道:“他是我家宾客,自我出生起他就在我家了,我们都敬称其为邹老。” “邹老?”杨信看一眼老者背影,漫不经心道,“莫非是一位世外高人?” “这个我却不知。”裴超摇摇头,“不过,我父亲一直都对他恭恭敬敬,从未有过半分怠慢。” “这样啊……”杨信不再询问,心头却愈发疑惑。 一名瞎子,也能当宾客? 这位是能掐会算,还是擅长盲人按摩?莫非,裴氏家主裴羲还是一位正规按摩爱好者?按摩就按摩,你居然去正规的? 杨信胡思乱想。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烧荒 堂屋中,杨信见到那位裴氏家主。 裴羲是一个高冠儒服的中年人,颌下有三缕长须,目光温润,温文尔雅,一举一动皆雅量高致。 这倒很符合杨信的心中印象。 ——世家家主,包括杨信亲爹在内,那都是老装逼犯了,装模作样道貌岸然,平时不是在装逼,就是在前往装逼的路上。 “拜见长者。”杨信作揖下拜。 “不愧是弘农杨氏的子弟,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裴羲看了他一眼,面露异色,笑着颔首,“不必多礼,快请起。” “伯文先生谬赞了,”杨信不为所动,依旧恭敬行礼,“先生才是儒雅风流,举止潇洒,叫人见之忘俗。” 花花轿子人抬人,裴氏崛起年岁尚短,以往两家也无甚交集,没法以“忆往昔峥嵘岁月”、或“你表弟的侄子的邻居的三叔的二舅的女儿是我小姨子”等话题开场,只能靠互吹彩虹屁来拉近距离。 身为世家子弟,这一套潜规则,杨信自然门清。 两人客套闲聊一阵,他说明来意。 “事情是这样的……”杨信说起前因后果,偷偷观察对方。 很快,他不由失望。 裴羲笑容不改,依旧是言笑晏晏,但态度明显敷衍,让杨信想到那句评语:——热情,礼貌,但一问三不知。 看得出,出兵一事,对方兴趣不大。 念及于此,杨信也意兴索然,淡笑一声道:“其实也无妨……据我所知,有外乡贼寇郭太前来招揽杨奉,或许介山贼不日将离去,危局自解。” 裴羲闻言,笑容一下僵硬。 “嗯?”杨信心中一动。 他分明注意到,裴羲的表情变得生硬,不再漫不经心,而是略有慌乱。 “怎么回事?”杨信心生疑虑,暗暗道,“听闻介山贼要走,难道不应该高兴?怎么是这种反应?” 裴羲双眉微皱,转变态度,竟是义愤填膺起来:“介山贼猖狂,强占我裴氏祖坟,我族苦之久矣,只是受困于自家实力不足。程家愿意出头,我裴氏也愿意搭把手。” 眨眼间,他由逆来顺受小媳妇,化身铁骨铮铮王境泽。 ——成年人的变脸,就是如此丝滑。 杨信呆了。 裴羲又话锋一转:“不过,事关重大,我虽是族长,也得和家中诸位族老商量。子誓,可否宽宥我一天,明日我再予你答复。” “长辈有请,小子不敢辞。”杨信点点头,笑着道,“我现居于程家,若此事有了结果,先生遣一仆从通传即可。” “那是自然的。” …… 待杨信离开,裴羲脸上笑容消失,眉间浮满阴霾,吩咐长子道:“伯进,你出去一趟介山,将你三叔叫回来。” “三叔?事情很大么?”裴超闻言,表情也是一变。 “还不确定,可大可小,”裴羲摇摇头,“我有事情要问他……” 这时,门外传来阵阵嘈杂。 “怎么回事?”裴羲本就心情不好,当即喝问道,“何人在喧哗?成何体统!” “家主,是绉老。”门外,一位主事声音传来,“他想求见家主,说有急事……” “急事?”裴羲神情狐疑。 …… 程家并不在县内。 其族人众多,家中占地巨大,且半是庄园,半是坞堡,县中可没有那么多的土地划拨给他家。 故而,拜访裴氏后,趁着天没黑,杨信、杨黥二人出城。 “文泰,注意到裴氏家主的表情了么?”杨信忽然开口。 “紧张,惊慌,进退失据。”杨黥点点头,精确总结,“就像被人赃俱获的盗贼。” “奇也怪哉……”杨信摩挲下巴,满脸狐疑,“介山贼要走,他们裴氏不是该烧高香庆祝么?杨奉又不是李半城,还怕他跑了?” “李半城是谁?”杨黥闻言,满脸茫然。 “没什么,不重要,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人。”杨信摆摆手,随口应付。 杨黥想了想,猜测道:“莫非,介山贼偷藏了裴氏的财物?” “不可能。”杨信摇摇头,否定道,“若是如此,裴氏早该出手了,何必等到今天?再说了,介山贼吃上顿没下顿,裴氏就不怕他们将财物拿去卖了?” “也是。”杨黥点头赞同,又苦笑起来,“但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其他解释了。” 杨信耸耸肩,同样是一筹莫展。 “不过,有一点我能确定。”杨黥忽然笑了。 杨信一怔:“什么?” “明天,裴氏必会同意合兵。”杨黥断定道。 “哦?”杨信来了兴趣,追问道,“理由呢?” “只看裴氏家主的表情就知,对裴氏而言,介山贼离开之事非同小可。”杨黥微微一笑,“因而,今晚他们并不是商量……” “那是什么?”杨信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们要确定,介山贼离开的消息是真是假!”杨黥微笑,一幅智珠在握的模样,“而一旦确定此事属实,他们便会同意合兵。” 杨信恍然大悟。 “这么说,只需回家,静候佳音即可。”他心生感慨,笑着道,“文泰,依我看,你才兼文武,除了习练兵法武艺,往后亦可随文和先生学习,学习神谋妙策存身之道。” …… 低情商:阴谋诡计苟活之术。 高情商:神谋妙策存身之道。 …… 他正说着,微微一愣。 二人前方不远处,一处小土丘的后方,可见浓烟滚滚。 “走水了?”杨黥眯起双眼。 “这几日天气已转凉,何况临近黄昏,山中绝不会无故起火。”杨信皱紧双眉,疑惑道,“莫非,是有人在放火?走,咱们过去看看。” 他心中古怪。 咋回事?有人解锁了“牢底坐穿”任务? …… 有浓烟为指引,两人脚程又快,很快来到目的地。 近处观瞧后,杨信松了口气。 土丘后是一处山坳,地势险狭逼仄,内外难通,火势难以扩散。何况,放火之人还挺聪明,专门开辟了一条防火带,明显是为了防止火势蔓延。 “难不成,是在烧荒?”杨信一呆,心中升起疑惑,“古人已经懂得烧荒做肥料了?啧啧,小瞧古人了……” 他视线移转,落在一名老者身上。 老者立于山火边沿,手中还有火把,明显是“放火烧山”的始作俑者。 “老丈,您在做什么?”杨信行了一礼,试探问道。 老者显然不是好脾气的人,拧着眉瞪着眼,一脸不耐烦地指了指远处:“看到那株桃树了么?” “嗯。”杨信点点头。 那株桃树,正在防火带的另一侧。 “一株桃树,占地区区数方,可得雷霆雨露也是九牛一毛。”老者自有一套逻辑,振振有词道,“而这些灌木野草,却同样能占地一方,同样得了雷霆雨露……故而,我将其烧掉,作为肥料,堆给桃树。天道循环不息,其所获天恩,自然也到了桃树中。” “老丈高见。”杨信表情古怪,不知该称颂古人的朴素智慧,还是要说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当然,他可没空开个《农广天地》讲座,为老者普及能量守恒或者化肥常识。 既然无甚大碍,杨信叮嘱老者几句,让对方多加小心,就和杨黥告辞离开。 …… 两人走远。 一阵冷风吹过。 老者猛地一个激灵,像是如梦方醒,左右四顾,满脸茫然。 “我,我在这做什么?”他望着面前火势,吓了一跳,面露恐惧之色,“莫非是……中邪了?” 老者惶恐不安,僵立在原地,在身上上下摸了一圈,生怕自己少了零件。 还好,全须全尾,除了软趴趴的,身上倒是什么都不缺。 “咦,这是什么?”老者注意到,怀中沉甸甸的,多了个布袋。 他小心将布袋取出,打开一看,登时一惊,手指哆嗦不停。 布袋中,居然有整整五十钱! “哪来的钱?” 老者激动得浑身颤抖,他左右环顾,确定四下无人,这才揣着钱袋,满脸欢喜地快步离去。</p>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立威 杨黥没猜错。 第二天,裴羲亲自登门。 他身后跟了两人,除长子裴超,还有一位高大英武的蒙面男子。 据裴羲介绍,蒙面男子名为裴正,字季平,是其幼弟,家中的老三。他幼时因伤毁容,故而时刻带着面巾,不以面目示人。 作为东道主,程定不敢怠慢,立刻设宴款待。 席间,气氛热络,觥筹交错。 不过,杨信明显感觉到,虽同在一席,这位程家家主却矮了一头,有些底气不足。同样的,面在对程定时,裴羲也远不如昨日那般平易近人,透着淡淡疏远和倨傲。 “世家大族都这么嚣张的么?怎么说,闻喜程家也是一方豪强……”他暗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阶级壁垒’?” 在席上,裴羲却是画风一改,和昨日的置身事外截然不同,化作正义的伙伴,恨不能站在世界中心呼唤爱。 他神态慷慨,字字铿锵:“我考虑再三,介山贼作恶多端,放任他们流窜到别地,未免有‘以邻为壑’之嫌,君子所不齿。剿灭介山贼一事,我裴家也愿尽绵薄之力。” 杨信听得咋舌:乖乖,男人果然都是鳝变的…… 洋洋洒洒一大段后,裴羲又问道:“不知道,元正(程定的字)兄能出多少人?” “我裴家愿出百人壮勇。”程定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 “我裴氏也能出百人。”裴羲点点头,沉声道,“此外,我族中有一位长者,熟悉介山地形,知道一条直通贼巢的偏僻小道。有他引路,可避开层层岗哨,直捣贼巢。” “哦,如此甚好!”程定闻言大喜。 “父亲,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程银忽然插嘴,恭敬道。 “什么事?”程定闻言一呆。 “俗语有云,蛇无头不行,兵无主自乱。”程银侃侃而谈,“我们两家素无合作,缺乏默契,需要一合适之人来统带,否则难免相互掣肘。” “哦,我却忘了。”程定一拍脑门,“这个,却需要细细商议。” “厉害啊……” 杨信、杨黥交换了一个眼神。 裴羲先以势压人,又指出己方有向导引路,虽然没有明说,其实在争夺指挥权上已占据优势了。 但程银插科打诨,程定装傻充愣,两父子一唱一和,似乎听不懂对方的言下之意,生生将两家拉回同一起跑线。 也是,程家也是一地豪强,程家父子又怎会是傻子? 只是这样一来,双方却陷入了僵局。 两家像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素未蒙面的夫妻,没摸过对方的把柄和漏洞,互不知深浅和长短,哪能放心将族中百名精壮交给对方? 双方僵持不下。 …… 忽然,程银提议,打破了僵局:“父亲,伯文先生,我有个建议。” “请说。”裴羲道。 “由我观之,子誓为杨氏嫡子,又有大将之才,麾下也皆精兵强将,人品和本事都是上上之选。”程银笑容洋溢,沉声道,“我程家子弟,都愿听从其号令。” “我?”杨信呆了呆。 没等他推辞,裴羲居然也同意了。 “我曾与子誓小友坐而论道,他正气凛然,且胸中有甲兵,确有将帅之才。”他点点头,又道,“我裴氏壮勇,都由季平所统带。季平,那你也听从子誓的指挥。” “喏!”蒙面男子裴正向前,行了一礼。 “……”杨信很意外,不知道说什么。 呃,我只是个打酱油的…… 他本来只是掮客,来联络双方的,却不料,世事无常,自己竟摇身一变,成了领头人。所谓炒股套成股东,泡妞泡成老公,大概就是这种心情了。 当然了,要说完全没有想法,那绝对是谎话。 这几天来,张猛连日角抵立威,自然是包含用意的。 …… “子誓贤弟,你是众望所归,就不必推辞了。”程银笑起来,又沉声道,“在下为你马首是瞻。” “在下亦唯命是从。”裴正抱拳道。 如此一来,杨信也不好推辞了。 “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他神情肃然,朗声道,“承蒙各位厚爱,我必竭尽全力,剿灭介山贼。不过,正如兄台所言,两家素无合作,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还需整编训练,方可作战。” 他提前打了个预防针:“既然选我领兵,诸位就需谨遵军令,所谓‘军令如山’,有坏我军令者,我可要效法‘孙武斩吴王宠姬’故事的。” “这是自然。” “应该的。” 裴羲、程定都同意,并约定了整编的时间和地点。 只是,裴羲额外提出一个要求。 “胁从或可放过,但首恶必诛!”他义正词严道,“杨奉必须诛杀,不可让他逃到别处,再起祸端。还有,要裴正亲自杀他,以泄我裴氏心头之恨。” “没问题。”杨信点头,心中浮起淡淡涟漪。 他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 酒宴过后,宾主尽欢。 而待酒宴散会,杨信几步上前,凑近了裴正,笑着问道:“君身怀异香,莫非是随身携带着香囊?” 裴正微微皱眉,他似乎不喜欢别人凑太近,不冷不热道:“这是我族中秘制的香囊。” “能否赠我一个?”杨信厚着脸皮讨要,笑眯眯道,“我一直很喜欢香囊,却苦无制作之法,心怀遗憾。” 裴正面露犹豫,迟疑一阵后,还是解下香囊,递给了杨信。 “多谢!”杨信笑着感谢。 “主上,你要香囊做什么?”待裴正离开,杨黥面露诧异,低声道,“我记得,你一直不喜欢香囊,说什么太娘娘腔,不符合你纯爷们的人设……” “佛曰,不可说。”杨信故作神秘地卖了个关子,又嘀咕道,“颍川荀氏有留香荀令,现在,我弘农杨氏也有香飘飘杨君了。” “……”杨黥嘴唇抽搐,一时无言。 …… 晚上,又是例行的“小组讨论会”。 “事情不太对……”杨黥道。 “不是不太对,是很不对。”杨信摇摇头,“我等对程银有救命之恩,他也见识过我们的本事,加上不愿指挥权落入裴氏之手,推出我等,这在情理之中。但裴氏呢,他们为何要同意?” “胸中有甲兵”的评价,杨信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难不成,他还能从自己拍马屁的羚羊挂角,窥出了自己用兵的不拘一格? 不过,还是那句老话,信息实在太少。 几人讨论一阵,依旧不得要领。 “其实,多想无益,在我看来,记住一点即可。”高顺道。 “什么?” “令行禁止。”高顺一字一顿道。 杨信点点头,又补充道:“光靠军法可不行,兵不知将,将不知兵,适当的立威也是必要的。” “立威?”张猛双眼一亮。 “放心,明天你来压轴。”杨信唇角上扬,又道,“还有,翼文,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高顺抱拳,疑惑道:“主上请讲。” …… 清晨,两百人壮勇准时集合。 两家都很守时,并没有故意迟到来来个下马威的情况。 不过,双方遥遥相对,警惕地保持着距离。 进入校场。 “那是……” 才刚入场,就响起一声低呼。 简陋校场中,杨信乘骑一匹神骏白马驻足中央,又有一黥面少年策马疾驰,如同裹卷着凌厉旋风,来回奔驰。 咄! 咄! 咄! 马上,黥面少年弯弓搭箭,忽而前伏,忽而后仰,忽而侧翻,伴随弓弦响动,一根根箭矢离弦,尽皆化作道道碧青雷霆,快如流光,割裂长空。 校场另一侧,有高高低低的箭靶,高者名为月支,低者呼为马蹄,每一声弦响,立刻就有一座靶子靶心中箭,颤鸣不止。 “好准!” “飞将啊,百步穿杨!” “嘶~~” …… 一干壮勇纷纷倒抽凉气。 那黥面少年不止马术精湛,骑射功夫更是了得,明明纵马疾驰,兼之动作扭曲,却居然能箭无虚发! 却在此时,黥面少年蓦地转身,抬弓搭箭,一记回马箭,射向校场中央的杨信。 “这,这是在干什么?” 眼前惊悚一幕,当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p> 正文卷 第四十章 瞎子引路 箭如惊雷,尖啸袭来! 众人都屏住呼吸。 众目睽睽之下,杨信却是凛然一笑,弯弓搭箭,一箭射出,动作行云流水,箭出同样快逾电火。 轰~~ 青色箭痕横空,一左一右两道雷光于半空碰撞,伴随炸雷惊响,一蓬火星夹杂着无数电弧炸开。 “嘶~~” 雷音回声不断,夹杂着阵阵倒抽凉气之声。 杨信这一箭,竟是准确射中了杨黥射来之箭! 不止如此,他动作轻灵有如舞蹈,又自身后取出一根长箭,弓拉满弦,一箭射出。 两箭几乎没有间隔! “连珠箭!” “连续两发,居然真是……连珠箭!” …… 有识货的人高喊。 轰~~ 沉闷雷鸣将惊呼声打断。 一箭破空,瞄准的是杨黥身侧的箭靶,其箭势雄浑,无数道璀璨雷弧闪烁激荡,整座箭靶瞬间崩裂,竟是灰飞烟灭。 一众壮勇尽数失声,片刻后,才转头回望杨信,神情震撼。 尤其是程家诸人,他们都知道张猛、鲍出的勇猛无匹,也依稀知道高顺的甲骑骁锐难挡,但却不知,杨信、杨黥这两个平日文质彬彬的少年,居然也有如此本领! 杨信收弓端坐,坐下白马则仰头长嘶,清冷明澈的辉光四下溢散,甚至隐约凝出璀璨光圈,将他衬托得如同天人下凡,高不可攀。 一时间,全场寂静。 “效果不错。”杨信静观这一切,暗暗颔首,心情却有点古怪。 逾辉堂堂一匹天马,有“辉煌”和“光耀”两大上位天赋,是绝对的战争利器,沙场至宝。但在自己这,却成了装逼神器了,实在有点明珠暗投。 但当事马却浑不在意,不止如此,似乎还乐在其中。 它是一匹爱好和平的天马,不喜欢亲自上阵搏杀,生平最爱人前显圣。 “喂,喂,你身为天马的尊严呢?”杨信暗暗头痛,低声骂道。 逾辉却摇头晃脑,又打了个响鼻,一幅混不吝的模样。 它虽未开口,杨信却似乎读懂了其言下之意:天马永不为奴,除非包吃包住。 …… 清辉如水流散,马上的杨信居高环顾,也是意气风发。 效果是立竿见影,他很满意。 当然,既然是立威,自然要一鼓作气,将对方的傲气和自尊打落谷底,若能给这些人留下点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那就更好了。 “我等不日就要出县,去击介山贼,”杨信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按理说,是要宴饮壮行的,可惜条件不允许。既然如此,咱们因陋就简,玩个游戏,讨个彩头。” “游戏?” 众人闻言,都是不明所以。 “嗯。”杨信点点头,将一个钱囊遥遥抛出,“我麾下有一勇士,擅长角抵之道,能胜他者,赏钱五百!” “五百钱?” 哗然之声四起,不,是二起。 裴氏一方皆是哗然,程家一方则安静如鸡。 尤其程银,表情颇为古怪,一言不发。 “鲍出!”杨信大声喝道。 “喏!” 众人循声望去,一名铁塔般的巨汉大步走出。 巨汉高大,虎背熊腰,浑身肌肉如块垒,又在体表涂抹了一层油脂,龙行虎步间,贲张的肌肉上跳跃着寒光,整个人如猛兽出柙,威风凛凛。 “……” 众人皆一时失神。 杨信满脸微笑。 他也是看过猛男健美秀的,知道如何才能形成最强的视觉冲击。 呃,请不要问他为什么看那个,先声明,杨某人是直男,性别男爱好女,绝没有“与我击剑”的任何想法。 …… “王虎,你上去试试?” “刘石头,以你的勇力……” “有五百钱呢!” …… 裴氏众人窃窃私语。 虽然一时被威慑,但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少人都跃跃欲试。 反观程家一方,全都低头看脚面,一言不发。 裴正注意到这一点,立刻心有所悟。 “看样子,程家人都吃过亏,还是不小的亏。”他暗道一句,转头道,“周胜,你去。” “喏!”一名葛衣壮汉点头,脸上浮起兴奋。 …… “鲍出是么?在下……”周胜行了一礼,想要放几句狠话。 “无名小辈,名字就不用报了。”鲍出打断对方,做了个勾手指的动作。 “你!” 这一挑衅行为,令周胜大怒。 他也是闻喜一带有名的勇武之士,被人如此轻慢,自然是暴跳如雷。 “找死!” 周胜大吼一声,弯腰屈膝,双臂展开,以顶牛之姿狠狠向前,卯足全力撞上鲍出。 嘭~~ 闷响回荡,又激起呼声四起。 “啊?这……” 却见,周胜如蛮牛撼山,重重撞在鲍出身上,却似乎撞上一座真正的高山上,根本无法撼动其分毫。 鲍出立于原地,岿然不动。 “这厮好大的力气……”周胜心中一惊,怒气尽消,取而代之的,是深深戒惧。 他不再犹豫,双臂环抱,狠狠勒住鲍出躯干,想要将对方举起,摔倒在地。 “喝!” 他一声暴喝,卯足全力,脸涨得通红,却是未能见效。 鲍出如双脚生根,身形稳如泰山。 “喝!” 又一声怒喝响起。 但这声怒喝,嗓门比周胜大了数倍,简直像是晴天霹雳,震得他耳膜发麻,头晕眼花。 紧接着,周胜只觉右膝一麻,接着重心失去,腾云驾雾一般,整个人居然腾空而起。 咚! 周胜头下脚上,被掀翻在地。 “什么?” 众人一时哗然。 他们都看得真切,鲍出一声怒喝,右脚回勾周胜的腿弯,借势发力,将周胜整个人都掀起来,重重摔倒在地。 裴氏众人面面相觑。 这百人中,周胜实力稳居前三,却不料,在鲍出面前,竟是一合都走不下来! 一时间,再无人上台。 裴正拱手作揖,却是淡淡一笑:“不愧是弘农杨氏的家将,君有贲育之勇,无人可敌。裴氏子弟中并无这般的猛士,接下来的挑战就不必了……” 杨信表情一怔。 这立威才刚一半,就被打断施法,让他浑身都有点不得劲。 还好,他一直都有后手。 …… “没人上?那我来!” 一声豪爽大笑响起。 伴随笑声而来的,是三颗破空的巨大飞石! 呼~~ 投石呼啸破空,裹挟着磅礴声势,啸声沉闷如雷,令得众人纷纷色变。 “哼!” 鲍出轻哼一声,无半分慌乱之色,自腰间掏出短矛,双臂连动,一根一根地射出。 轰!轰!轰! 石屑纷飞,半空中,三颗投石被短矛击中,于半空崩裂,爆炸开来。 石屑如瀑布纷落,一道磅礴如山的身影破裂而出,大步冲刺间,每一步都似能令地动山摇,声势比那飞石又狂暴十倍! 自然是张猛。 张猛咆哮,和鲍出贴身相搏,顷刻战作一团。 这一幕,令校场中的众人皆噤若寒蝉。 眼前这二人,一人如投石机般掷出飞石,另一人则以短矛击碎投石,所展现出的个人武力之强悍,实在难用言语形容。 嘭!嘭!嘭! 肉搏之声弥漫成片,两者如两头巨兽搏杀,旁观众人皆是面有惊容,有胆小者,甚至两股战战,不敢直视。 杨信点点头,一脸满意。 虽然有点小波折,立威的效果,算是达到了。 …… 这时,高顺策马而来。 “少主,已经探查过了,那条小路的确是真的。”他低声道,表情有些古怪。 “你这表情……怎么了?”杨信疑惑道。 “那条小路,说是路,但分明就不是路。”高顺苦笑,“引路者每每在山崖林间穿行,分明都是无路之处,他却偏能找到路线……换句话说,那只是路线,而不是真实的路。下次再去,还需要他引路,凭我们自己是肯定找不到的。” “还有这种事?那人莫非目力过人?”杨信惊讶道。 “这就更让人奇怪了……”高顺苦笑,低声道,“引路人是个瞎子。” “什么?”杨信一惊,想到什么,又问道,“那人是不是姓邹?” 高顺闻言,不由一愣:“主上,你怎么知道?” 杨信没有回答,摩挲着下巴,低声道:“越来越有趣了……”</p>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巨门 介山。 “呃~~” 夜色深处,有压抑呻吟惊响,声音中夹杂着剧烈痛楚,惊飞无数宿鸟,也令山中群盗纷纷心悸,敬而远之。 声音来自一间山中小屋。 屋内,一名马脸汉子躺在床上,身体辗转反侧,双眼密布血丝,满头汗水津津。他嘴里咬着一根粗长木棍,十根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床板,留下深深刮痕。 此人一脸痛苦,连满脸的银鳞都无法遮掩。 他正是介山贼的首领,——杨奉。 只看床板上深深浅浅的刮痕,很显然,杨奉忍受这种痛苦已经很久,绝非一天两天了。 “呃~~” 他咬紧了牙关,惨烈地呻吟着。 杨奉的身畔,坐着一名姿容雄毅的中年男子。他身着粗布麻衣,分明一幅农人打扮,偏偏自有一股仙风道骨的高人气度,举止不凡。 他身材雄壮,胸口麻衣之下,隐约可见“武曲”两个古篆闪烁生辉,有淡淡幽光如同活物,在笔画间游走,诡秘莫测。 这人,自然是郭太了。 “兴承,强撑无益,只会白白伤身。”郭太面有怜悯,缓缓道,“我早说过了,你身上的东西,或许是他人之蜜糖,却是你之砒霜。” 兴承,是杨奉的字。 嗡~~ 他说着话,抬起右手,一枚符箓浮现于掌心上方。 那枚符箓熠熠生辉,似乎是一笔挥就的两个古篆,——巨门。 “巨门”二字古拙苍劲,似虚又似实,幽光荡漾间,不断自我旋转。可不知为何,任凭它如何旋转,当杨奉的视线落于其上时,“巨门”二字却总是正对着他。 “兴承,还请收下。”郭太微笑,一脸慈悲之相,“有了它,你才能将身上的东西化归己用。” “收下它,我就成太平道众了吧?”杨奉轻哼一声,语气不善。 “太平道众有何不好?”郭太笑了,“兴承,早一日入我太平道,就能早一日结束痛苦。” 杨奉不说话,但面露挣扎。 郭太声音和缓,又道:“兴承,你能挨过一天,一月,一年甚至数年,但能熬过十年,二十年,乃至数十年么?既然是早晚之事,何必白白受苦?” 这一番话,终于令杨奉态度松动。 想到往后漫漫无涯的痛苦,他实在没有把握,自己能一直死撑下去。 “符呪给我,我入你太平道了。”杨奉咬牙,面有厉色,“不过,我可不是能受约束的人,你们想控制我,也没那么容易。” “我太平道以善道教化天下,只求天下太平,入教全凭自愿,绝不会强迫。”郭太浮起得逞微笑,“现在,还请——” 杨奉懒得听他多说,一步踏前,已抓住那枚“巨门”符呪。 “啊~~” 他发出一声惨叫。 那枚符呪明明是浮荡光影,但杨奉一旦触及,却仿佛抓住一块烧红的烙铁,皮肤上滋滋冒起青烟,“巨门”二字深深烙刻在他的掌心。 “兴承,你太心急了。”郭太似早有预料,笑着道,“不同符呪,其印刻于身体的最佳方位各有不同,譬如‘巨门’,却是适合在后背之上。不过,干系也不算太大……” 杨奉冷哼一声,一言不发。 咔~~ 在他的身后,一扇神秘木门浮现,幽幽开启。 门扉天然古朴,仙气缭绕,无数珍禽异兽、奇花异草、先民圣人等图案镌刻于上,又有一列列繁复晦涩的文字垂下,似乎是某种云篆天书。 杨奉神情一松。 他感觉到,身后门扉中,一股无形吸力袭来,如同青龙吸水,正快速抽走体内那股常年折磨着他的力量。 杨奉的体表,银鳞一片片剥落,尚未落地,就化为无形气流,纷纷渗入门中。 而这座门扉犹如饱食,也在发生着神秘变化。 …… 门内,似有无形画笔纵情挥洒,无数道线条来回交错,勾勒出一道手持桃枝的神将身影,有淡淡的桃木清香弥散。 “那是——什么?”杨奉艰难转头,一脸错愕。 “神荼。”郭太微微颔首,笑着道,“兴承,恭喜了。你才刚得符呪,就获得了神启‘神荼’。我观你身上的积累,几日内,或许能再得一神启,可能是‘通幽’,也可能是‘郁垒’。” “神荼?”杨奉皱着眉,恍在梦中,“还有,通幽?郁垒?” “若是郁垒,可就走运了。”郭太却故意没有解释,自顾自道,“神荼郁垒相辅相成,两尊神将通力协作,甚至可斩一流猛将。兴承,你就在此不要走动,静心慢慢消化积累。” 说罢,他笑着出屋。 …… 出屋之际,郭太侧过头,看了眼树荫下一道抱膝而坐的魁岸黑影,眼中掠过一丝忌惮。 门前,一名部下迎上前来,紧跟在他身后。 他是郭太的心腹,名为李乐。 两人渐渐走远。 “上师,事成了?”李乐恭谨问道。 郭太点点头,笑着道:“虽然略微周章,承蒙大贤良师庇佑,还是成了。” 李乐也是喜上眉梢,又有些不解,问道:“上师,您招揽韩暹时,可没有这等耐心的……为什么不像招揽韩暹一般,将杨奉直接拿下?” “你以为我不想?”郭太双眼眯起,摇摇头道,“那哑巴不简单。” “哑巴?”李乐微微一呆。 他大为惊讶,那哑巴也就块头大点,能有什么本事?竟能令上师都感到忌惮! 郭太不愿多说,又问道:“那个叫‘何大’的老头,你找到了么?那老头看似疯疯癫癫,却能引我等找到杨奉,绝非凡人。或许,我们日后还有仰仗他的地方。” “上师,翻遍了整座山,却完全找不到他。”李乐苦笑,“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连足迹都没有留下……” “凭空消失?”郭太皱了皱眉,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 闻喜县。 金鼓擂响,旗帜翻飞,杨信正在专心练兵。 说是练兵,但时间紧迫,强人锁男、勉为骑男、男上加男等个人战斗技巧自然是无暇顾及的,他所做的其实很简单,——编什伍,教旗鼓,练队列。 程、裴两家壮勇共两百人,按朝廷军制,刚好是一个曲的编制。 本朝军制,两百人为一“曲”,设曲长;“曲”下辖两“屯”,一屯百人,设屯长;“屯”下辖两“队”,一队五十人,设队率;“队”又下辖五“什”,一什十人,有什长;“什”下辖两“伍”,以伍长为长。 说是整编,杨信并没有大改,基础构架基本保持原状。 打散重编固然能预防抱团,但临时整编的部队,凝聚力可就不行了。 所以,整编只是“掺沙子”。 杨信自领曲长,程银、裴正各为屯长,下面四个队率,两个来自无名卒,两个取自两家推举;至于什长、伍长,杨信则大量安插无名卒,作为底层将领,便于指挥全军,令行禁止。 至于无名卒的本阵,则是作为别部,独立于这两百人之外。 九浅一深,啊呸,正奇相佐,才是用兵之道么。 连续几日下来,杨信费心费力地训练,也是有些收获。 他与其说是练兵,更多是专注于“练将”,——自家的将。 对,他着力培养自家安插的队率、什长、伍长等人。 一支军队中,大将固然是头脑和心脏,但中低层将领则是筋骨,同样不可缺少。何况,即便上面的将帅觉醒天命,许多光环型的天赋,也需来中低层将领来承上启下,发挥其最大作用。 故而,优秀的中低层,也是部队战斗力的重要保障。 更何况,许多顶尖的将帅,也是源自底层。譬如,于禁,乐进、丁奉、郝昭等将,那都是被拔擢于行伍,一步步爬上去的。 “有机会,或许可以弄个军校?”杨信心驰神往,暗暗道。</p>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陷阵曲 连续几天训练,这支被杨信嚣张命名为“陷阵曲”的部队,倒也像模像样,能结阵势,识旗帜,辨金鼓,知进退了。 而自无名卒中精挑细选,一举跃升为伍长、什长、队率等底层将领的众人,也算是小小刷了一波经验。 每一天,他们白天训练,到了晚上,还得开小灶,随杨黥、高顺等学习和交流为将之道。毕竟,蚊子腿也是肉,伍长、什长等官虽小,那也是将,是从单身大汉到满身大汉的阶层跃迁。 杨信也在暗中观察,一众小将换了身份,表现依旧中规中矩,没有拉胯的,却也没有脱颖而出的。 没能触发“小兵拔擢”的系统任务,他有点失望,倒是太不意外。 和鲍出、张猛、杨黥、高顺等不同,他们不是杨信一手带大的,而且杨信也早就留意过,在这之中,没有上根大器者也没有一日千里者。 (名词解释: 上根大器:泛指天资、才能极高。 一日千里:比喻进展极快。 解释来自度娘,想歪的同学,请出门左转,自带小板凳学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这期间里,高顺又外出了一次。 杨信有任务交给他。 “怎么样?”待对方回归,杨信单刀直入地问道。 “少主,我看过县志,的确发现了些问题。”高顺点点头,神情肃然。 “哦?”杨信一怔,讶然道,“闻喜县令这么好说话?随随便便就让你看县志了?” 他有些惊讶,原本,他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 高顺闻言,却是笑了:“说来也巧,这位闻喜县令是杨氏门生。” “杨氏门生?”杨信一怔。 “这位闻喜县令是公挺先生的高徒。”高顺笑着解释。 杨信面露恍然:“哦,原来如此。” 高顺口中的“公挺先生”,其名杨琦,是杨信之父杨彪的从兄,也就是杨信的从父。 杨琦于河南缑氏界中立精舍,门徒常有二百人,和大耳刘的老师卢植是同行(但没有赤果果的仇恨),一样是海内大儒,一样素有高名。 “据县志记载,闻喜裴氏曾多次介山剿匪,光有记录的,就有永和五年、和平元年、延熹四年、建宁三年整整四次。”高顺掏出一卷竹简,“这些年份,我都做了记录。” “四次?”杨信蹙眉,疑惑道,“这四年有何特殊?或者,有什么规律么?” 高顺咧嘴一笑,将竹简摊开,其上是年份列表,而在相应年份处,则是画个圈以作标识。 “哦?”杨信只看了一眼,立刻发现规律,“十年一次?” 这四次,每次恰好间隔十年,不多也不少。 “十年?间隔也太久了……”杨黥紧盯竹简,微微皱眉,“恐怕,不管裴氏在做什么,恐怕绝非个人行为,而是整个家族在一以贯之地为之。” 杨牧轻抚下巴,也觉得奇怪。 整整十年,时间跨度有点过大了…… 有道是“十年磨一剑,铁杵磨成针”,十年光阴,都足够一个男人完成一场从“迎风尿八尺”到“顺风尿湿鞋”成熟蜕变了。 “少主,你知道我想到的是什么吗?”杨黥沉吟着,忽然道。 “是什么?”杨信一愣。 “秋收。”杨黥吐出两个字,解释道,“他们在收割庄稼,非是一岁一熟,而是十载一熟的庄稼。” “将山贼当稻子收割?”杨信闻言,心中一动,不由泛起丝丝寒意,“那他们收获的究竟是什么?” 众人茫然,没人知道。 杨信想了想,觉得还是得留些后手,转头向张猛:“叔威,有个任务交给你。” “任务?”张猛面露疑惑。 “这香囊你先拿着。”杨信凑近,递过香囊,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张猛听着听着,双眼眯起,咧嘴一笑:“明白了。” …… 入夜。 陷阵曲深夜行军,整整两百余人,却也井然有序。 显然,训练也是卓有成效,底层将领也能各司其职,发挥作用。 杨信准备故技重施,夜袭介山贼。 招不在新,管用就行。 “老汉推车”流传了千古,都快老掉牙了,不一样用过都说好? …… 杨信艰难前行,深一脚浅一脚的,心中暗暗感叹:今个真是小刀剌屁股,——开眼了。 高顺没撒谎。 他们行军,全靠那位瞎眼的邹老,而后者则是闲庭信步,如老马识途。 更为奇特的是,他引领的并非“道路”,而仅仅是“路线”,依次穿过林间、草丛、崖壁和乱石,也瞧不出任何参照物,却偏偏没有偏航。 “这条路线,绝非是肉眼可见,必须靠另一个眼。”杨信心中暗道,“对,就是心眼。” 黑暗中,一道道身影无声向前。 杨信走在其中,心有所悟。 这条线路蜿蜒曲折,且坡度微微向下,像是一条看不见的河流。 小半晚后,众人已越过介山的后山,抵达贼巢。 “少主,咱们走失了些人。”杨黥清点人数,脸色不太好看,“有三十九人,好消息是走丢的都是裴、程两家的人,咱们的人几无损失。” “三十九人?”杨信微微皱眉。 陷阵曲不足三百,一下走失了近四十人,实在有点多了。 “先别管他们,各队重新整编,准备作战。”很快,杨信恢复冷静,沉声令道。 其实,他也能理解。 虽说月黑杀人夜,但夜里行军就不会令人愉快了。更何况,领路的是瞎子,走的还是一条“皇帝新装版”的羊肠小路,出些岔子也是难免。 “还有一件事。”杨黥顿了顿,声音有些干涩,“张猛也不见了。” “啊?”杨信瞪大眼睛。 …… 呼~~ 一阵萧瑟的风吹过,黑暗中,立着几个坟包。 张猛肩扛着偃月陌刀,环顾四周,四下全无人影,不由一脸茫然。 “这里,好像是裴氏祖坟?”他掏出香囊,放在鼻尖嗅了嗅,苦着脸道,“我明明是循着香味……怎么回事?” 他一脸无辜,无邪,无可奈何。 咕咕~~ 肚子咕咕作响,张猛掏出一块肉脯,塞进了嘴里。 “嗯,先吃饱了,才有力气找到回去的路。”他努力吃着,含糊不清道。 ——弱小,可怜,又无助,但特别能吃。 …… “这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飞机?”杨信心中恼火,但事已至此,他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 贼巢。 月色下,一座岗哨矗立。 不过,岗哨中仅有一名山贼,且十分懈怠,懒洋洋地打着瞌睡。 这也难怪。 此处是后山,从未遭受过袭击,在山贼们看来,这座岗哨就等同于聋子的耳朵,只是个摆设罢了。 “呃~~” 那山贼猛地睁眼,只觉心口一阵剧痛,就要惨叫出声。 他刚张口,还未及发出惨叫,刺穿他的上颚,直冲脑门,将他生生钉在身后木梁上。 山贼的声音戛然而止。 “还是太过依赖‘三尺惊雷’了,暗箭伤人不够娴熟,还需要再练……”杨黥松了口气,摇摇头道。 虽然,杨信、杨黥所习是声势浩大的“三尺惊雷”,但箭术之道殊途同归,暗箭杀人的手段,他们自然也信手拈来。 但暗箭用得不多,杨黥有点生涩,未能一箭瞬杀。 幸好,杨信及时补了一箭。 “走!”杨信向前一指,众人继续向前。 …… 众人动作一僵。 围着简易栅栏的山贼们居所前方,是一道巍峨身影,如同传说中的护山神兽,拔山倚海,气势巍然。 那是一道人影,身形半坐半躺,倚靠着一口大缸,正面朝众人。 “嘶~~”杨黥悚然一惊,弯弓搭箭,就准备射杀那人。 杨信却瞧出什么,立刻伸手,止住了他,并做了个“嘘”的手势。 杨黥冷静下来,也是发现,那道身影一动不动,正在酣睡中。 杨信紧盯着对方,轻抚额头,却是感到深深的蛋疼:这世上,居然还真有枕戈待旦,夜不卸甲的家伙?</p>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甪端 月色昏暗,那道魁伟身影倚在大缸旁,头戴兜鍪,身覆皮甲,居然睡觉时也全副甲胄,武装到了牙齿。 他半坐半躺,腰下横着一柄寒光凛冽的恐怖巨斧,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巨斧,比鲍出竟的还大出一半有余,凛然寒意无声流泻,似要在地上凝结成霜。 “就不怕起痱子么?”杨信神情惊疑,但还是忍不住吐槽,又低声询问杨黥,“劈柴人?” 杨黥点点头,表情肃穆。 杨信了然,心下暗惊。 对于“砍人如劈柴”的说法,他已信了七八分。 如果自己能挥舞一柄恐怖如斯的巨斧,那也会跟中了剧毒“我爱一根柴”似的,看谁都是一根柴。 “他身披皮甲,头戴兜鍪,射死他恐怕很难。”杨信转过头,对鲍出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叔达,交给你了。” 鲍出点点头,拔出一把匕首。 他向来人狠话不多。 此行,鲍出共带了两件武器,除了从不离身的巨斧,还有则是这把匕首。 他屈身前行,如狼行猱走,明明身着重甲,却动作轻灵如鬼魅,足不沾地一般,几息间,已无声靠近了数十步。 “这家伙……” “举重若轻啊~~” 程银、裴正眼见此景,都是心惊,面露戒惧。 这位巨汉的勇猛,他们不止是亲眼所见,程银甚至有着切肤之痛,还有点小小的心理阴影。 却不曾料想,对方战斗时大开大合,竟似乎还精通暗杀之术,再配合那张面容可怖的鬼面兜鍪,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一个同样可怕的杀手。 一名强悍武者,却能放下身段去偷袭暗杀,也难怪两人感觉后脖颈发凉了。 …… “咱们跟上!” 杨信、杨黥交换个眼神,各自挪步,占据一处高点,手中长弓拉至满弦,蓄势待发,遥指那道身影,替鲍出压阵。 前方潜伏刺杀,后方狙击掩护,这种暗杀配合之术,杨信常在特种兵电影里见到。故而,他也学以致用,运用在了实战中。 杨信含着竹哨,全神戒备。 前文曾说,身为一名穿越者,杨信并没能推进东汉的科技进程,但那其实是小看他了。 他也是长在红旗下,走在春风里的当代男儿,接受过完整的九年义务教育,小学自然课上也是拿过小红花的,哪会不懂发明创造? 他有成熟作品。 譬如,嘴里的竹哨。 咳咳,小是小了点,但一味求大可不是好习惯,小也有小的妙嘛~~ 小规模战斗中,哨声嘹亮,又易于携带,可比鸣金击鼓方便。 …… 夜色中,鲍出渐渐靠近。 杨信、杨黥居高,警惕地凝神观望。 万籁俱寂,四下无人。 “嗯?”杨信视线游移,不经意间,扫过那口大缸。 一口缸? 他察觉到什么,眉头微蹙。 那口大缸十分奇怪,缸中无水也无米,只是在缸口处蒙了一层牛皮。 “牛皮?”杨信回想着,想到什么,猛地脸色大变。 咻~~ 哨声划破夜空。 伴随哨声的,还有一道尖锐箭鸣,接着,又是另一声如雷箭鸣。 却是杨黥见杨信吹响竹哨,又射出惊雷一箭,他也不及多想,一箭紧随而发。 他望向杨信,一脸诧异:“少主看到了什么?” 杨信脸色铁青。 “这厮还是人么?每天能睡得着觉?”他恨恨道。 杨信认出了那口大缸。 准确点说,那不是缸,而是“地听”。 地听是一种听察敌人挖掘地道的侦察工具,在《墨子·备穴篇》中就有记载,那是一口特制的薄缸,缸口蒙一层薄牛皮,用来监听地底动静。 杨信万万没想到,这“劈柴人”也不太当人了,不止全甲而眠,还睡在了一口地听上,分明将自己当做人形预警器了。 恐怕,只要有人靠近,任何脚步声都瞒不过他。 对方在装睡,这就是个陷阱! ——鲍出危矣! …… 还好,鲍出身经百战,临危不乱,反应也是很快。 听到哨声一瞬,他当即警觉,抛开匕首,拔出身后巨斧。 而临危不乱的性格也救了他一命。 下一刹,那道半躺身影一跃而起,身体站直时,竟如同柱天踏地的上古巨人,弥散出凝重如山的磅礴威压,煞气腾腾。 他居然比鲍出还高,高出大半个脑袋! 当然,鲍出年纪还轻,尚未及冠,还是有很大的成长空间。 劈柴人左手横扫,两道雷光在他掌中哀鸣着炸裂,同一时间,那柄恐怖巨斧已出现在他的右掌,向上高举,一斧砸落。 嗡~~ 斧光冷冽,破风声却十分细微,力道似乎尽数凝于一点,其势沉凝霸道,足可力劈华山! “——喝!”鲍出瞳孔收缩,暴喝一声,奋力地扬斧横拦。 那斧头下劈,竟在半空中留下两道残留斧影,像是时光的琥珀,凝固于半空。但是,就在两斧交击的刹那,两道凝固斧影蓦地加速,划过其刚刚劈落的轨迹,再次劈下。 像是同样的一斧,在刹那间连劈了三次! 铛!铛!铛! 明明只有一次碰撞,却响起三道兵戈交击的脆响,绵延回荡。 第一声响。 鲍出膝盖弯曲,身体佝偻,双足深深陷入地面。 第二声响。 鲍出的脚下,脚印向外扩张,形成两个圆形陷坑。 第三声响。 在鲍出的下方,两个圆形陷坑连成一片,聚成一个圆形大坑,让他整个人都又矮了一截。 “这人的力气……居然比我还大?”他闷哼一声,嘴角渗血,虎口裂开,两腿也是颤抖不止。 “符呪?”杨信表情僵硬,面露惊容。 “并不是符呪。”杨黥仔细端详,沉吟片刻,摇头道,“是天命!” 他认出了这种天命。 杨黥神情复杂,低声道:“这种天赋,名为‘重楼’,可于一击中叠加多重气劲,少则两三重,有强大者甚至能叠加五六重之多。这一天赋取自天命‘甪端’,是上位天命。” “甪端?”杨信眼角抽搐,有骂娘的冲动。 天命“甪端”,他也有所耳闻的。甪端是一种类似麒麟的灵兽,命格品相虽然在螣蛇之下,却远在封豨之上了。 他很是恼火。 堂堂天命,不都是逼格滔天凤毛麟角么?不都是百年难遇万中挑一么?怎么跟电线杆上富婆重金求子的小广告似的,走到哪自己都能撞到? 莫非,真是乱世将至,气运由庙堂流向民间? 等等,气运? 杨信似有所思,又想到烧荒之事,脑中浮现了一点灵感。 但事情紧急,却不容他多想了。 刚才动静虽不大,但杨信明显能感觉,山贼居所中有人被惊动,传来阵阵声响。 “诸位,速战速决!”他沉声道。 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劈柴人的天命“甪端”,那是远在“蜪犬”之上的,其天赋能力“重楼”之可怕,更是“狼戾”远远不及的。 重楼,说白了,就是“多倍暴击”,其效果之强大,根本无需解释。 一个字,——牛逼! 但对方却未能一击击垮鲍出。 这说明,劈柴人觉醒天命时日尚短,远远达不到杨腾那种“随心所欲,存乎一心”的境界。 何况,自己这次是富裕仗,是以多击少。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让他见识何谓“满身大汉”。 呼~~ 劈柴人深吸一口气,忽然大吼道:“敌袭!” 这一声怒吼,如同雄狮咆哮,回荡群山之间,惊醒了整座贼巢。 转瞬之间,喧哗声四起。 “什么?”杨信瞪大双眼。 杨黥也一脸错愕。 不是说,劈柴人是个哑巴吗? “——死!” 杨信也无暇多想,弓弦声响,一记暴烈雷光离弦而出,声势浩大,袭向那披甲的劈柴人。 铛~~ 劈柴人扬斧回斩,将雷光轻易绞碎。 不过,鲍出也趁此机会,一个灵活翻滚,和劈柴人拉开距离。 杨信这一箭,本就是拖延。 但他在拖延,对方又何尝不是? 几息光景,贼巢之中,数十名贼人冒出。 杨信脸色难看:好好一场偷袭,竟演变成遭遇战了…… 还有,这劈柴人究竟是谁?这种级别的战力,对方绝非籍籍无名之辈!</p>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新桃 黑暗中,贼人正鱼贯而出。 隔着老远,杨信一眼就认出杨奉和郭太。 杨奉脸上有龙鳞,不过,和程银描述的不同,其面部龙鳞稀少,倒是遍布着许多新旧疤痕。 至于郭太…… 杨信撇撇嘴:那股子“世人皆醉我独醒”、“愿圣光忽悠着你”的神棍气质,就像一名洗剪吹的乡村非主流混进了广场舞大妈,实在过于出类拔萃,想不注意都难。 贼人越聚越多。 他们却并未冒进,没有吼着诸如“为了太平”、或者“介山贼无所畏惧”之类的口号冲上来,反倒耐心地聚拢,积蓄起力量。 这伙山贼竟是出奇的节制。 “娘的,都聋了吗?往这边来!” 杨奉厉声叱骂,靠着问候他人母亲等优美的中国话,号令众贼前来,向他靠近,迅速结阵。 郭太则原地不动,一脸平安喜乐,制作着“金甲神人”。 他右掌抬起,掌心中浮起一枚赤金符箓,一掌拍出,印刻在一名贼人胸口处。 顷刻间,符箓分裂,如同藤蔓疯长,须臾蔓延成片,覆盖其整个身体,凝成一幅璀璨夺目的金身符甲。 那一枚赤金符箓,竟有种“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神韵,诡异莫测,不可言说。 显而易见,无论是本地山贼,或者太平道众,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 …… 杨信很想学李某人吼上一句: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可惜,他实在豪横不起来。 即便己方人数占优,杨信也有种强烈危机感,暗道:这将会是一场难打的硬仗。 “文泰,你带上十名武卒,从旁协助鲍出。”他心念一转,觉得还不保险,嘱咐道,“不必想着干掉对方,以牵制为主。” 有杨腾的前车之鉴,杨信已经明白,天命级别的猛将,不是靠这点人数就能堆死的,必须要同级别的悍将才行。 他很是恼火。 若是张猛在此,双肉盾加上一堆输出的配置,绝对是十拿九稳。 可现在…… “张猛那小子死哪去了?”杨信咬牙切齿,恶狠狠地道,“是进坟墓了么?” …… “不对啊~~” 坑洞中,回声响彻不绝。 张猛盯着一块石碑,足足看了半晌后,挠了挠头:“怎么转来转去,转到裴氏祖坟里来了?” 他正嘀咕着,黑暗深处,一道道红芒亮起。 “嘶——”张猛凝神望去,表情一下变得僵硬。 潜匿于黑暗中的,竟是足足二十多只黑犬! 噗通~~ 一只领头黑犬跳了上来,围着他打转,在他身上嗅来嗅去。 张猛不敢乱动。 即使身披着重甲,他也不愿招惹一群恶犬。 不过,虽然不敢动,他也全神戒备,只要发现不对,就立刻出手。 却不料,领头黑犬嗅到那香囊,似乎确认了什么,转头回到原位,闭目养神起来。其余黑犬见状,也一一趴下,继续睡回笼觉。 “怎么回事?” 张猛满脸写着哲学三问: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他呆了呆,摇摇头,继续向里走去。 …… “不可耽搁了,应当趁介山贼立足未稳,一举将之击破。”裴正上前请战,“我愿为先锋。” 他求战心切。 而裴正所说的,杨信自然也清楚。 “翼文,”他转过头,对高顺沉声令道,“你领甲骑绕行,别管他人,先击郭太,不可给他继续制造符甲的空档。” 介山贼固然难缠,但显然,眼下郭太这条“符甲流水线”,才会是更大的麻烦。 接着,杨信拔刀出鞘,向前一指:“诸君,随我向前,——杀!” 战斗一触即发! 哒!哒!哒! 蹄声如雷,以高顺为刃锋,十三甲骑向上绕行,冲杀向前。 他们皆披坚执锐,周身溢散着黑云盖顶般的暴虐气焰,像是自地狱深处奔踏而出,斗折蛇行间,批亢捣虚! “嗯?” 杨信同样向前冲杀,视线扫过甲骑,双眼微微眯起。 甲骑风驰电掣,一身墨黑气焰跌宕狂舞,那却并非是幻象,而是真实存在的。 在十三甲骑身外,有墨痕般的点点幽影荡漾,如同生根于铠甲之上,偶尔凝出一个个凄厉嘶吼的头骨,倏聚忽散,煞气腾腾。 相较于和杨腾一战时,这种异变愈发明显了,分明是某种强大天赋。 高顺也成长了。 他的能力,非是个人能力,而是能加持部下。相较之下,他的天赋其实远强于张猛、鲍出。 可惜,杨黥已经离开,前往牵制那劈柴人。否则,杨信肯定要问问,高顺的天命究竟是什么? 他微微分神,身旁一道身影掠过。 裴正已越过了他。 他死死地盯着杨奉,满脸厉色,似乎和对方有着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他一声暴喝,声如洪钟道:“——守正!” 裴正战刀挥舞,动作无拘无束,却竟是犹如挥笔泼墨,以刀为笔,一个“正”字一蹴而就,于空中凝成。 嗡~~ “正”字银钩铁画,浮荡着凛冽杀意,竟如同一道银色惊涛,滔滔滚滚,向前疾击。 “技击?”杨信瞳孔收缩。 ——以勇力击斩敌者,号为“技击”。 技击是一种战斗技巧,却又不仅是技巧,需达到“技可进乎道,艺可通乎神”的境界,才能被称之为技击。 譬如,杨信跟随尹端学了一式“寸断”,但“寸断”需在尹端手中才是技击,在他施展时,则仅仅是较为高明的招式罢了。 而裴正这一击,毫无疑问,已有“道”之神韵,刀痕纵横数丈,自然是技击。而且,这一式技击似乎取自书法,行如龙蛇,刚柔并济。 杨信微微颔首。 技击之强,有时甚至能不逊于一些低等天赋。 “雕虫小技……”杨奉却面露冷笑。 他站立不动,脚下云雾蒸腾,面前一扇古朴门扉浮现,訇然中开,露出一道手持桃枝的神将虚影。 那位神将前踏一步,仿佛跨越无形屏障,由虚化实。 它身材高大,周身木纹天然浑成,又有桃木暗香飘洒,居然是通体木制,而非血肉之躯。 这是一尊桃木神将。 咚~~ 一声闷响,那个“正”字,已深深印在其胸腹处,深陷大半身躯。 若中招的是人,怕是已经肠穿肚烂,但对桃木神将而言,却是并无大碍。 桃木神将的后方,杨奉歪斜身体,探出半个脑袋。 “裴正?来得正好!”他认出对方,眼中浮现毫不掩饰的杀机,厉声道,“神荼,杀了他!” “这尊神将,是叫神荼?”杨信表情一动。 神荼郁垒,是两位鼎鼎大名的门神,他自然也是听过的。 “一尊朽木罢了,还想拦我?”裴正冷笑一声,身体不退反进,长刀斜劈,狠狠斩向神荼脖颈。 他相信,这尊神荼可以没有脏腑,但没了脑袋,肯定也无法作祟。 铛~~ 但这一刀已被挡住。 “什么?”裴正脸色微变。 神荼本是手持桃枝,但一瞬间,桃枝迅速生长,化为一柄长剑,挡住了裴正这一击。 长剑消散,重新化作桃枝。 神荼桃枝横扫,但扫荡一瞬,桃枝又化为一根步槊,发出呼啸尖鸣。 “哼!”裴正冷哼一声,身形后仰,灵活避开。 长槊回归桃枝。 接着,桃枝又化为大戟,一戟刺出。 刺啦! 裴正灵活闪躲,但他的身后,一名裴氏子弟被刺穿。 那名裴氏弟子发出惨叫,身体转眼变得干瘪,鲜血被抽干,死得惨烈。 大戟又化为桃枝,而桃枝上,却多了一朵桃花。 “这是什么?”裴正惊怒交加。 神荼似乎精通各类武器,种种武器随意切换,手段千变万化,防不胜防。 “桃兵。”杨奉微微颔首,心中得意,“郭太说,神荼郁垒各有三个能力,而当两者配合,则可生出更多能力……可惜,我暂时没法召唤出郁垒。” 桃枝名为桃兵,其能力是形态变化,而当它每次饱食鲜血,就能长出一朵桃花。桃花的作用,其名“新桃”,则是更为恐怖的能力。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铸兵 “新桃。”杨奉默念二字,满腔怨毒。 他恨裴家,也准备将这股深深恨意,化作最凶残的报复。 神荼前踏一步,桃枝徐徐前刺,招式古朴自然,却就在那出招刹那,桃花盛开! 须臾间,桃花迎风而长,竟化为一张面目狰狞的凶恶鬼脸,大口猛张,满嘴獠牙毕露,狠狠向前撕咬。 那张嘴如此巨大,隐有“鲸吞”之势,裴正只觉身前一暗,半个身体都被笼罩其中,避无可避。 “这……什么鬼?” 裴正低喝一声,不退反进,一个鱼跃动作向前猛扑,动作看似潇洒实则万分狼狈,险险避开了鬼脸咬击。 他惊出一身冷汗:还好,自从遭遇这诡异神将,自己一直全神提防,不敢有半分懈怠,否则恐怕早已葬身鬼口。 裴正回首望去,却是目眦欲裂。 他是避开了,但他的身后,一名裴氏子弟却遭遇池鱼之殃,竟被那一口咬去半个身体。那一口竟咬得不着痕迹,断骨分肉丝毫无碍,那人的下半截居然还因惯性前跑几步,这才软软瘫倒。 沓~~ 神荼身形轻灵,前踏之姿如蜻蜓点水,瞬息已杀入裴氏子弟阵中。它似虎入羊群,桃枝左砍右劈,不时化出种种武器,招式变化不逊羚羊挂角,连续收割数人性命。 “你找死!”裴正怒发冲冠,反身就要扑上。 神荼蓦地转身,桃枝横于胸前,却见那桃枝之上,桃花朵朵开,足有七朵之多。 裴正色变,再不敢妄动。 他暗暗叫苦:这杨奉怎会变得如此棘手? …… 战局纷繁复杂。 身为统帅,杨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视线一一扫过四周,种种情势尽收眼底。 裴正和杨奉已成僵持;鲍出落于下风,幸好有杨黥等人协助,尚能勉力支撑;唯一占据优势的,是高顺一方。 这倒不让人意外。 甲骑奔踏,所向无前! 只是一次冲击,十三甲骑如魔神君临,以飞扬跋扈之势冲击,钢铁洪流卷过数名符甲贼人,竟都是势如破竹,甚至都不必减速。 只听惨叫连连,一幅幅符甲溃灭。 “这符甲,也并非无懈可击嘛……”杨信也看明白了,低语道。 符甲的强度,和承载者息息相关。承载者自身强大,符甲则愈发强悍,若自身实力有限,符甲就要弱得多。 当初,程银那身符甲之所以难缠,也是因为他自身实力足够强悍。 杨信同样看出,十三甲骑身上,那生根于甲胄,如同墨痕般氤氲聚散的幽影,效果只有一个字,——硬! 它作用于甲胄,可令甲骑连人带马的一身甲胄都变得无比坚硬,固若金汤。 “不愧是陷阵高顺,这天赋,实在不错。”杨信唇角上翘,低语道,“男人嘛,就是要硬……气!” 他心中已有计较,正待继续下令,眼前猛地一亮,都有点睁不开眼。 光芒大盛,似有一团旭日升起! 辉光中,却见郭太双手合十,在他身形上空,无数枚古篆文字横空,回旋飘舞间,向内坍缩聚集。 须臾间,一道半身相的铠甲巨人凝成! 巨人全身披甲,而每一片铠甲,居然都是一枚奇形怪状的古篆文字。若有识货的人,则能看出,这些文字拼凑在一起,居然是一篇拜祭中黄太乙的祝文。 当然,不学无术的杨某人可看不出来。 “这个,不就是黑绳天谴明王?”杨信失声道。 他暗暗嘀咕:虽然有些小姐姐穿了衣服我就认不出了,但你换了副马甲,我也照样认识你! 铠甲巨人一掌拍落,气象磅礴,如泰山压顶。 “右!”高顺猛地勒马,马头向右,随着他指令下达,身后诸骑也纷纷转向,避开了这一掌。 “好~~”杨信击节赞叹,叫了句好。 他暗暗钦佩:高顺的治军严谨,十三骑虽数量不多,但居然能如臂使指,随着他一声令下,就齐齐转向,瞧不出一丝乱象。 但下一幕,则令杨信笑容僵硬。 轰~~ 巨掌落下,明明还悬空没有落地,却有恐怖气浪涟漪生成,一股无形波动层层四散,摧枯拉朽。 恐怖气浪翻滚,将十三骑中最后两骑掀飞,重重落在地上。 两骑均有“甲胄”和“墨痕”护体,人马倒也都没受大伤。不过,他们毕竟是半重骑,一时之间,却是无法起身,丧失战斗力了。 “娘的,这也是神启的手腕?”杨信忍不住骂了句娘,低声道,“防不胜防啊……” 气浪如涛,剩余十一甲骑也受到影响,阵型略有散乱。 但奇怪的是,铠甲巨人并未追击,也没有攻击翻倒于地的两骑,而是继续悬于原地,呈一夫当关状。 “嗯?”杨信眼睛眯起,视线掠过那道巨人身影,又看了一眼双手合十的郭太,心下已有推测。 这尊铠甲巨人,也是存在局限的。 其一:郭太必须双手合十,不能有其他动作。 其二:郭太和铠甲巨人都无法移动。 …… 杨信想通关节,却没有大声吼叫,提醒高顺。 他清楚:自己看得出来,高顺必然也看得出来。 果不其然,高顺连续下令,一改强突猛进的战斗方式,开始来回游走,以骑兵的灵活牵制那尊铠甲巨人。 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既不会被巨人大掌波及,而郭太若敢松手,他也能第一时间发动突袭。 不过,光有甲骑牵制,还是不够。 “程银,你领两个什,去协助高顺。”杨信应对自如,又叮嘱道,“不求干掉他,先牵制他,别让他制作符甲。” “喏。”程银重重点头,眼中掠过一丝兴奋。 他可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程银领了二十人,大步倾轧而上。 “李乐这个废物。”郭太双手合十,也注意到气势汹汹的程银,满脸冷色。 自己这神启“铸兵”的局限性,他当然心知肚明。但平日里,有一众符甲力士护卫,这一缺陷被掩盖。 他是完全没料到,自家整整七名符甲力士,居然连那十三骑的一合冲击都没挡下来。 “此人绝非池中之物。”郭太紧盯着高顺,暗暗道,“他的天赋相当强大,这意味着,他或许拥有上位的天命。” …… 杨信也在冲杀。 不过,他没对上任何强者,而是绕了个弯,领主力侧击贼人军阵。 这不是柿子挑软的捏,呃,好吧,这虽然是柿子挑软的捏,但更是一种深思熟虑后的策略。 看着从心,实则理性。 只要击溃贼人主力,大局可定。到时候,他再积蓄力量,分别在几个僵持中的局部战场中添加砝码,全面扭转战局。 从心战术很奏效。 杨信刀锋所向,弹指间,贼人灰飞烟灭。 他的用兵方式很简单,以甲士为箭头集中冲击,强行破开敌阵,再用大部压上,发挥人多优势碾压。 而甲士则立刻退下,蓄势待发,寻找下一处突破口。 甲士突击,再以多欺少,这种战术反复几次后,贼人已是溃不成军。 杨信唇角上翘:最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法,同样的,如此强大的甲士,也只需要最简单的用兵手法。 是一根步槊! 杨信心中一惊,身形斜偏,狼狈地摔下马来。 落地后,他连连翻滚,和偷袭者拉开距离,这才转头望去。 却是杨奉。 “嗯?”杨信移转视线,看了眼正与裴正搏杀的神荼,似有所思,“你是长翅膀飞过来的?” 他心中思量,有条不紊地分析。 其一,杨奉有快速移动的能力,居然能横跨半个战场,或许是很快的速度,也或许是类似瞬移的古怪手段。 其二,神荼是“自己动型”而非“遥控型”,不需要人为操控。当然,也可能是杨奉一心二用,但这种可能性极小,不是谁都能左手画个龙右手画彩虹的。 杨信微微头痛:第三类接触果然麻烦……符呪体系和天命截然不同,却是完全无从判断其能力特点,每次战斗都需要靠猜。 “杀!”他环首刀握在手,大吼一声,直接冲杀而上。 管那么多作甚?——生死看淡,不服就干!</p>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擎天 “哦?看不出来,此人倒有几分血性……”杨奉微有错愕。 他见杨信书生装扮,举止儒雅,作战时也倾向于握筹布画,而非身先士卒。故而,他做出判断:——对方并不以勇力见长,可刺杀。 杨奉没料到,这少年看似文质彬彬,竟是莽夫一个,都没摸清自己的手段底细,就莽撞无谋地冲杀上来。 “来,来,来!”他自不会畏惧,冷笑一声,横槊在手,严阵以待。 “是男人,就战个痛——”杨信挥刀前斩,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动作猛地一变! 杨信凌厉出刀,招式明明是刚猛无俦的路数,斩击速度却忽快忽慢,甚至有种类似剑舞的独特韵律,像是时间流淌在他身上出现偏折,倏忽快慢,无迹可寻。 “这是什么?”杨奉心惊,面色微变,“莫非是某种……天赋?” 他后退一步,全神戒备,以防不测。 却不料,杨信猛地一个后侧步,待拉开双方距离后,手中环首刀直直插在地上,弯弓搭箭,一箭射出。 嗡~~ 三尺雷光破空,裹挟闷雷轰鸣,气象浩大地疾射而出,撕裂长空,袭向对方。 紧接着,又是一箭! 只在眨眼间,杨信的连珠箭已然出手。 “这天赋叫做‘演技’,看过《演员的自我修养》吗?”他眉梢轻挑,凛然一笑道。 刚才的鲁莽,自然是他装出来的。 杨信一直视重案组之虎曹达华为偶像,深谙战斗策略,最喜欢软饭硬吃,啊呸,声东击西,避实就虚。 “雕虫小技!”杨奉低哼一声,步槊回旋,抡舞为盾,“铛铛”两声中,挡下这两击。 他后退两步。 杨奉竟感觉虎口发麻,如同被雷击,掌心麻痹,握槊的手微微发抖。 “这小子……”他皱紧双眉,已然意识到,眼前此子,远比他想象中的强悍。 而杨奉并不以个人武力见长。 ——这少年的武力,或许还在他之上! 单挑,杨奉没有十足的把握。 还好还好,对方宅心仁厚,并不准备和他单挑。 咻~~ 哨声回荡。 杨信吹响竹哨,是三长两短的特殊节奏,他抬起手,朝着杨奉做了个指向手势。 沓沓沓~~ 杨奉一惊,耳畔响起沉闷如鼓的脚步声。 他转身望去,二十名甲士结阵为锥形,自他身后左右两翼包抄,正在全速前冲,奔踏如草原野牛群。 杨信唇角含笑。 作为正义的伙伴,行为处事自然要符合正道人士的规范,遇到困难时不要怕,要微笑着面对,克服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正义的围殴,——奥利给! “——无耻之尤!”杨奉惊怒交加,身形猛地后仰,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这家伙要干什么?”杨信皱眉。 不过,不清楚对方底细,他也不敢冒进,只来得及射出一记三尺惊雷。 杨奉向后仰倒,在其身后地面上,一扇古朴木门浮现,訇然中开,将他吞没,身影消失无踪。 咄! 璀璨雷痕劈落,只在地上炸开,留下一团焦黑。 “嗯?还真是瞬移……”杨信微微一惊,嘀咕道,“不过,和‘赤菟’的‘神行’不同,要先开一扇门。” 耳畔,忽有雷音炸开。 ——三尺惊雷! 杨信赶紧偏了偏头,一道闪耀雷光掠过他的发丝,射向他的身后。 在他面前,杨黥还保持着射箭姿势,朝他比划了个手势。 杨信心有所感,猛地回头,正巧看到,在自己的身后,杨奉正狼狈避开那一箭。 “这厮长得五大三粗,居然还是个刺客,人不可貌相啊……”他吐槽一句,感觉也摸透了杨奉的底牌,拔出地上环首刀,大步向前。 这次,杨信底气十足。 绝不是因为身后多了二十名甲士,纯粹是因为杨信就是个肛裂,咳咳,刚烈的汉子。 嗖~~ 杨黥也又射一箭,箭出如电,后发先至,挟风雷袭杀杨奉。 “哼,也就是仗着人多罢了……”杨奉冷哼一声,眼见事不可为,再次后仰倒地,借门遁走。 这正是他的神启能力,——通幽。 待杨信冲至面前,杨奉早已遁走。 这一次,他逃得极远,数十丈外,才有一扇门扉开启。 “土鸡瓦犬,不堪一击~~”杨信轻哼一声,遥遥地比了个大拇指朝下,又转头问杨黥,“文泰,你怎么过来了?” “鲍出觉醒能力,那边用不上我了。”杨黥言简意赅,“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尚未天命加身,反倒先觉醒了能力。眼下,鲍出一人已能勉强挡住砍柴人,我就过来帮忙,先解决这边。” “觉醒能力?”杨信惊诧,转头看了一眼。 夜色下,鲍出立于原地,巨斧挥舞,或横,或拦,或挡,或旋,以种种方式守御,守得铁桶一般,密不透风。 铛铛铛~~ 劈柴人连连劈斩,每一斩落下,分裂出三道斧影,偶尔甚至能分裂出四道,影影绰绰,倒峡泻河。 当两斧碰撞时,那溅起的狂暴气浪连杨信看着都心寒,偏偏都被鲍出稳稳挡住。 鲍出也无任何技巧,就是蛮力格挡! “咦?那是……” 杨信注意到,鲍出的双臂之上,有无数道碧绿纹路若隐若现,像是树叶的脉络,又像是阡陌交通的河流,隐有幽光流转,暗蕴着某种难以言传的澎湃力量。 “——擎天。”杨黥却无艳羡之色,淡淡道,“效果是:一气贯通,立地而擎天。” “擎天?岂不是‘巨灵’的天赋?”杨信一怔,他记起了这个天命。 因为,这个天命很特殊。 杨信也瞬间明白,身边的杨黥为何显得淡然了。 杨黥点点头,沉声道:“少主,先解决战斗,后面的再说。” …… 只过了半刻钟,战局就定了下来。 正面战场上,陷阵曲人数碾压,杨信干脆亲自领甲士冲锋,杨黥接过指挥权,继续发挥他“针细”的风格,几次灵活调度,分割包围,各个击破,进一步扩大优势。 不过,最先获胜的战场,却是高顺、程银一方。 让杨信意外的是,胜负天平上那最重要的一颗砝码并不是高顺,而是程银。 一句话形容程银的举止,那就是“艺高人胆大”! 程银看似沉稳,但被郭太等人杀了那么多亲人朋友,还被对方操控,差点杀了自己亲弟弟,心中早已是怒不可遏。 他竟是悍不畏死,卸了一身甲胄,光着膀子只身欺近郭太,靠着灵活机动,连续避开铠甲巨人的两次掌击,差点一刀宰了对方。 郭太是惊得魂飞魄散,使尽浑身解数,才号令铠甲巨人逼退程银。 借着程银牵扯出的一线空间,高顺则抓住机会,一记战骑突击,长槊将郭太挑翻,马蹄狠狠践踏。 若非对方反应迅捷,以符甲护身,否则已被接踵而至的马蹄踏成肉泥。 饶是如此,符甲也砰然碎裂。 “兴承,事不可为!”郭太拼命逃跑,嘴角溢血,嘶声对杨奉道,“咱们赶紧走,不然都得死在这!” 杨奉则面露犹豫。 此地,可是他的全部家当! “裴家子弟,且不可放走杨奉!”裴正和神荼搏杀,身边又死了数名家族子弟,已杀出怒气,大声吼道。 “杀!” 他这一声令下,裴氏子弟竟不约而同,纷纷脱离队伍,调转枪头,合围杨奉。 显然,这是裴家早有预谋,否则绝不会这样整齐。 “你娘!”杨信心中恼火,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却知道,杨奉是必逃无疑了。 裴正一直与神荼缠斗,无暇分神,因而并不清楚杨奉的能力,他这道命令,无异于弄巧成拙。 一道古门开启。 杨奉、郭太消失在门中,不过,他们并不是直接离开,而是前往了劈柴人的所在。 当杨信看得,鲍出身侧又一道门扉浮起,不由心下大惊。 “叔达,小心!”他大声示警,领着杨黥赶忙冲了过去。 鲍出此时险象环生,若再被前后夹击,那可必死无疑!</p>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一口毒奶 门开。 杨奉、郭太形如鬼魅,身形悄无声息地冒出,现身于鲍出身侧。 郭太身负重伤,几无一战之力,但杨奉可并非如此。 “给我死!”他基业被毁,满腔怨气无处发泄,当即槊尾向上,一槊横扫,重重砸在鲍出的后脑门上。 “呃~~” 鲍出一声惨叫,踉跄着前倒,已是头破血流。 擎天之势崩塌。 出乎意料,劈柴人没有借机下手,反而侧过身去,避开了鲍出。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杀他?”杨奉见状,不由大怒。 “头儿,我看此人也是个豪杰,死在此地实在可惜。”劈柴人摇摇头,淡然道,“我等大势已去,杀他于事无补,却会徒增仇怨……” 杨奉轻哼了一声,却没再动手。 介山贼以往与人为善的行事,就是出自对方的建议。而事实也证明,此举看似示弱,略显从心,但介山贼却能安然无恙,还在慢慢壮大。 而郭太的手段看似爽快,却令介山贼一朝覆灭。 杨奉心生怨毒,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真正该去恨谁。 “兴承,快走!”郭太在旁催促。 他已看到,杨信、杨黥等人正在迅速靠近。 “通幽。”杨奉心情复杂,抬起了右手。 他基业已失,暂且只能寄身郭太手下,虽满腔愤恨,却也只能深埋心底了。 嗡~~ 一扇古老门扉浮现,无数栩栩如生的人兽图案浮沉,如同开门揖客,郭太、杨奉依次进入。 只剩劈柴人。 杨信大步而来,又使着手势,让鲍出言语牵制对方。 这劈柴人可是一名天命者,所负更是上等天命“甪端”,他起了爱才之心,——留下吧留下吧,哪里的黄土不埋人? “那个,你不是哑巴么?”鲍出着实是个实诚人,想不出什么问题。 “我只是不喜欢说话。”劈柴人道。 “……”杨信满头黑线,这理由如此充分,让他一时无言以对。 “壮士请留步,”他朗声道,“这位壮士,可愿留下姓名?” 劈柴人面露犹豫,还是沉声道:“在下徐晃。” 说罢,他转过身去,一步踏入门中。 “徐晃?”杨信身体晃了晃,震惊之余,大声疾呼,“卿本英雄,奈何从贼?何不……” 他说不下去了。 门已合上,消散在空气中。 杨信僵在原地,满脸写着“追悔不及”。 有的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和徐晃擦肩而过了? 徐晃,字若瑄,号揉肩居士,肤白貌美大长腿,尤其那个写真是…… 咳咳,串戏了串戏了。 徐晃,字公明,五子良将之一,因治军严整被曹操赞“有周亚夫之风”,曾在正面战场上击败武圣关羽,其军事才能可见一斑。 甚至,专门有个成语,就是因他而生,叫“见缝插针”,啊呸,“长驱直入”。 杨信那个后悔啊:额错咧,额真滴错咧,额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过来…… 若他早知道此人是徐晃,绝不会仅派鲍出去牵制对方。 他必定先来个“汉如雨下”豪华套餐,将徐晃团团拿下,五花大绑抬上花轿直接送入洞房,然后……诶诶,跑偏了跑偏了,我可是直男,24K,纯的。 “少主,你怎么了?”见杨信一脸痛心疾首,杨黥疑惑道,“此人虽有几分勇力,但目前看来,只是匹夫之勇罢了,再等个几年,他必不是叔达的对手。” “他可不止是匹夫之勇……”杨信摇摇头,却没法多做解释。 “有机会的。”杨黥笑着安慰,“据记载,甪端是一种特殊神兽,只伴明君左右,专为英明帝王传书护驾。拥有此天命的人,必会良禽择木而栖,不会一直跟着那杨奉的。” “哦?”杨信似有所思。 他想起,据史书记载,徐晃见曹操后,的确是第一时间就弃暗投明,投奔对方。甚至,徐晃还有过感叹:“古人患不遭明君,今幸遇之,常以功自效,何用私誉为!” 这样就好…… 杨信点点头,但忽然反应过来:好个屁,这不是跟了曹老板么? 这就跟只要你努力工作,你哥就给你娶了一嫂子,你老板就再添一辆宝马一样,跟你有毛线关系? 气抖冷~~ 这时,裴正也走了过来。 杨奉逃离后,神荼也随风而逝,再无痕迹。 “子誓,实在抱歉。”裴正满怀歉意,态度真诚,“杨奉是我裴氏的生死大敌,刚才我怒火攻心,才会越权指挥,还望小友海涵。” 杨信能说什么,只能故作大度,出言安慰。 诚然,裴氏子弟最后关头不听指挥,但他家也是损失最为惨重的,以一家之力生啃神荼这个硬骨头。 若非他们“自告奋勇”,无名卒的损失怕是不小。 而眼下,在杨信有意无意地调度下,甲士为楔子,一冲即撤,武卒则布散外围,遥遥射箭,故而并无什么损失。 所以,裴正实则是自作聪明,偷鸡不成蚀把米。 …… 战局已定。 杨奉、郭太、徐晃全都撤了,悬念自然也降到了零。 杨信接连号令,收拢起无名卒,而打扫战场的事情,则交给裴、程两家。 一则,介山贼一介草寇,根本没多少油水,杨信此时此举,反倒高风亮节;二则,打扫战场其实也是危险活,难免会有穷凶极恶之辈,抱着“拉一个够本”的想法同归于尽。 杨信底子薄,可不愿损失在这种事情上。 程家、裴家打扫战场,倒是下手狠辣,毫不留情。 程家是身负血仇,而裴家则是损失惨重,故而下手比程家还狠,根本不留活口。 杨信也拿了几个活口,询问一番后,交给了程家。 很快,杨黥清点完毕。 杨信无心逗留,对杨黥道:“咱们该走了,先去寻找走失的弟兄,尤其是——张猛。” 最后两个字,他有点咬牙切齿。 “这么急?”杨黥闻言一怔。 “功成身退不就该这样吗?”杨信潇洒笑道,“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 程银得知杨信告辞,很是吃惊。 “子誓贤弟,”程银疑惑道,“此战大获全胜,不说战利品要再分割,你也该随我回家吃顿庆功宴才是……不如多逗留几日,让我也尽一尽地主之谊。” “钱财身外物。”杨信摆摆手,一脸义正言辞,“我此举是为正义公道,哪是为了什么钱财?事情既已办妥,我也算不负众望,一身轻松,是该告辞了。” 程银反复挽留,但杨信态度坚决。 最终,程银拗不过对方,只能看着杨信等人挥手告别。 “所谓的‘君子’,恐怕就是这样了吧……”他心悦诚服,感慨道。 杨信脚下一个趔趄:还好,自己从不用剑。 不远处,裴正也盯着众人背影,却是面沉如水。 …… “少主,你瞧出了什么?”一路上,杨黥问道。 他自然也窥出些端倪。 杨信点点头:“我差不多明白,闻喜裴氏收割的是什么了……” “什么?”杨黥问道。 “是——气运!”杨信解释道,“我初来时,就感觉此地山势雄奇,有‘并吞八荒’之相。或许,这里就像一处蓄水池,虽然很缓慢,却能蓄积四方气运。” 杨黥表情一动,恍若大悟:“那邹姓老头,看到的不是路,而是气运如水般的流向?” 杨信点点头。 “爷爷说过,气运这玩意,绝非人力所能操控。若建个蓄水池就能吸收气运,那阴阳家恐怕帝王多如狗,将相满地走了。”他摩挲下巴,“我刚刚盘问了几名贼人,他们都说杨奉每日哀嚎,痛不欲生。或许,这就是强行灌注气运的后果……” “等等,”杨黥眼睛一亮,道,“我在古籍中,见过有‘杀人夺气运’的说法,莫非是……” 杨信点点头:“我猜想,气运这么一转嫁,就无痛无创无恢复期无副作用,由一口毒奶,变成安全的奶,放心的奶了。” 杨黥自然听不懂这疯言疯语,但也依稀知道个大概。 他面露沉吟,忽然脸色一变:“这闻喜裴氏其心可诛!”</p>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偃月 “少主,”杨黥想通什么,登时勃然大怒,“邹姓老者初次见你时,一幅惊为天人的模样,恐怕是看出,你身负不少气运。” “咳,咳,低调,低调。”杨信摆摆手,他只想做个低调的美男子。 这一点,他早就想通了。 就等着杨黥主动提及呢! 真正牛逼的人,从不说自己牛逼,都是靠口碑的。 “如此说来,裴氏让你领军,意图已是昭然若揭。”杨黥愤愤不平,“恐怕他们看来,不管谁死了,气运留在此地,他们都是只赚不赔。” “少主,你急着离开,就是这个原因?”他明白了什么。 杨信点点头:“裴家这次是阴沟里翻船了,他们吃了大亏,难免会有什么出格举动。咱们还是尽早找回张猛,离开这是非之地。” “喏。”杨黥了然点头。 他心中不爽不忿,但也明白,在别人家的地界,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杨信面上淡然,但不知为何,心头依旧盘踞着几分狐疑。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他暗暗道。 杨信总感觉,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起承转合都太顺滑了,简直像是设计好的,似乎有看不见的推手在暗中谋划一切。 而这推手,绝非是裴氏。 因为,自己是主动送上门的,裴氏最多只是顺水推舟, “只是我多想了吗?”他暗暗嘀咕,“大风大浪见得太多,难免会迪化……” …… 月下,林荫小道上,有一名老者独行。 老者面容苍老,头发花白,但身手却极为矫健,不见半点老态龙钟,也无佝偻之态,健步如飞。 若郭太在此,则定能认出,这是他寻找了许久的何大! 正是何大引他来此,也正是何大的出谋划策,让他袭击程家商队,引来诸多事端。 何大走了一阵,自腰中取出一个香囊,随手抛到一边。 “既然都出来了,这香囊也没用了……我又不是你侄子,喜欢随身戴个香囊。”他语气揶揄,声音竟是出奇的年轻。 “哦?被你发现了?”林中,一名中年儒生走出。 他面容清癯,鬓发带霜,看样子已年近五旬,却散发着一种“君子如玉”的气度,器宇轩昂,玉树临风。 “伯求,不告而取,谓之盗。”这中年儒生声音淡雅,却又有几分威严,“你窃取裴氏气运,实在大错特错。还有,你我是故交,你要顶着这张假脸到什么时候?” “哦,忘了忘了。”老者失笑,摇了摇头。 月光下,其身形骤然拉长,脸上皱纹一一消退,满头白发转为乌黑,转瞬之间,化为一名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 若杨信在此,则会发现,这青年竟和那少年何大十分相似。 “慈明先生,见礼了。”男子抖抖衣袖,行了一礼。 二人的字,分别为伯求,慈明。 而这两人的字,在文坛中,可谓是如雷贯耳! 青年人是何颙,字伯求,其名声极大,朋友圈里都是郭林宗、贾伟节等大儒,是陈蕃、李膺这样的名臣。 至于中年儒生,则更是名扬四海。 荀爽,字慈明。 颍川荀氏有“八龙”,而排第六的荀爽最有才华,故而有“荀氏八龙,慈明无双”的评价。当然,他还有另一重身份,荀彧的叔叔,荀攸的叔公。 不过,二人都是为党锢之祸所累,有传言何颙逃亡至汝南,荀爽隐遁于汉滨,却无人料到,两人竟在此处碰头了。 “伯求,在我这,可不能蒙混过关的。”荀爽不依不饶,“夺人气运之事,你得给我个说法……” “慈明先生,裴氏不懂天道之理,不懂气运流转之法,气运落在他家,实在暴殄天物。”何颙面有嘲讽,“那邹老不过是半吊子,裴氏无人知道,气运其实主要流向了裴家祖坟,改善了其族内风水。若非如此,裴氏哪能短短数代,就能蓬勃至此?” “伯求,这不是你夺人气运的理由。”荀爽皱眉。 “慈明先生,你想听实话吗?”这时,何颙脸色一变,不再插科打诨。 荀爽点头:“但说无妨。” “实话是,当今的朝廷,豺狼当道,宦官当权,地方贪残,豪强不法。”何颙字字铿锵,“此时此刻,吾辈读书人,都当奋起,拨乱反正!” “而这闻喜裴氏,饱食王朝气运,却是无所作为,党锢之祸时,连皇甫威明都自请为党人,他家却当起了缩头乌龟。” 他越说越是兴起:“还有邻县的解县柳氏,据说仗着气运,还弄出个长生子来!天下纷乱至此,这些家族,他们却只想着自己。” “拨乱反正?”荀爽叹息,连连摇头,“你认为,袁绍是能拨乱反正的那个人?” 何颙点点头。 “你轻视裴氏,但党锢之乱中,汝南袁氏何尝不是在明哲保身?”荀爽不以为然,“袁逢被赞为‘宽厚长者’,但观其所作所为,他从未为大汉献过一策,从未有过犯上谏言,他留下的,只是自己的名声。反倒是弘农杨氏的杨赐,屡屡直言进谏,被陛下所恶,连三公之位都丢了。” “哦?”何颙闻言,忽然笑了,“这就是你以‘水月’操控一老翁提醒那杨家子的原因?我记得,还破了点财吧……” “雇人办事,自然要给酬劳。”荀爽明知对方在转移话题,还是皱眉道,“何况,是你将那杨家子拉进来的。你杨家子之手,以剿匪之名将镇守裴氏祖坟的裴正调出,才得以浑水摸鱼。” “慈明先生,冤枉我了。”何颙连天叫屈,“我那只是一步闲棋,随手为之罢了。谁料到,此子好奇心如此旺盛,只是轻轻一推,他就自己送上门了。” 荀爽蹙眉,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猝然间,两人的身后,都有两道狐影浮现。 何颙身后是一头张牙舞爪的银狐,其尾长而巨大,如吞世巨蟒般翻滚不休;荀爽身后是一只端坐的青狐,气息悠远,有整整九尾,来回纠缠。 若杨黥看到这一幕,怕是要激动得浑身颤抖。 这二天命,就跟这两位名士一样,也是鼎鼎大名。 何颙的天命,是玄狐蓬尾;而荀爽的天命,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青丘之狐,又称九尾狐。 “慈明先生,我不过留了一把剑罢了。”终于,何颙先服软,“三年之后,我就会取走那把剑。仅三年气运,对闻喜裴氏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一把剑?”荀爽一怔,疑惑道,“你就不怕,有其他人发现那把剑,将它取走了?” “这把剑上,我也留了些手段的……”何颙傲然一笑,“除了刻了些独门符箓,我还留下‘思召’二字。只等此剑饱饮数月气运,它会自然和袁绍生出联系,其他人想拿也拿不走。” “思召剑?”荀爽默然。 思召,自然是个绍字。 半晌后,他点头道:“记得三年后,取走此剑。” 他自然是默认了。 何颙微笑。 但他不知道,自己千算万算,却少算了一人,而差之毫厘,则会谬之千里。 …… 此时,杨信等人和张猛终于会师。 “叔威,你死到哪去了?”杨信满脸恼怒,“还有,你出门扛着的陌刀呢?” “说来话长,”张猛挠挠头,也是一脸莫名其妙,“阿兄,你不是让我记住那香囊气味,跟紧裴正,防止他有异动吗?我当时迷了路,就循着味道走,却不知为何,走进了裴氏祖坟。” 杨信皱眉,却心下恍然。 那次靠近裴氏祖坟时,他就注意到,祖坟附近有香味,而后来他再次闻到香味,就是裴正身上了。 他确信,裴正是一直镇守于裴氏祖坟的。 张猛循着味道出现在那,就不稀奇了。 “阿兄,你看我找到了一件宝贝!”张猛咧嘴一笑,取出一柄长剑,“此剑削铁如泥,是罕见的神兵。” 他有点不好意思:“我当时就是去捡这柄神兵,才丢了陌刀。” …… 何颙不知道,裴氏祖坟深处,本来插着的思召剑已无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散发着冷艳寒光的——偃月刀。</p>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巨灵 与张猛成功会师后,众人马不停蹄,即刻启程。 还好,闻喜裴氏并无动静。 这也实属意料之中。 闻喜裴氏虽有几分底蕴,但和根深蒂固博大精深的弘农杨氏相比,还是远远不够看的。 何况,无名卒的战力摆在这,裴氏就算真有想法,也得掂量掂量自家牙口够不够硬。 杨信是出于谨慎,毕竟,弘农杨氏再博大精深,此时也鞭长莫及。 在别家地盘上,一个不慎,或许就被关门打狗了。呃,这个形容词不太好,瓮中捉鳖?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 离开河东郡地界,杨信也松了口气。 虽然被人当枪使了,虽然差点被人坑了,虽有些憋屈,但实话实说,这趟不亏。 他此行目的,本就是见见太平道的手段,目的已经达到。 何况,还有意外收获。 ——张猛、鲍出、高顺都大有成长。 杨信最遗憾的,是和徐晃的擦肩而过。 他和凯撒大帝的雄心是类似的:我来,我见,我招募。他也和所有海王一样,只要见过没弄到手,他就认为是亏了。 不过,看着张猛挂着那柄“思召”招摇过市,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思召”,不就是个“绍”字? 杨信依稀记得,传说袁绍曾在梦中得神人授一宝剑,醒来后,果然在卧室中找到,其上铭文就是“思召”二字。 念及于此,他又胡思乱想:同样是四世三公的接班人,怎么人家梦里就有神人授剑,自己梦中遗留的,只有些别的东西?咳咳,算了算了,至少是个春……啊呸,美梦。 不过,张猛不会是真截胡了袁绍的东西吧? 杨信忍不住皱眉:若依洪荒世界里的规矩,自己这就算和袁绍结下因果了,日后少不得被对方杀上门来,大吼一声“汝南袁氏有债必偿”,与自己大战三百回合。 他有点头痛。 袁·宦官清道夫(只有死了的太监才是太监)·被背刺狂魔(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反向做题家(完美避开谋臣的所有正确选项)·绍,字本初,那也是一方枭雄。 受诸多影视作品和小说的影响,袁绍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往往是志大才疏的无能形象。 毕竟,那一系列“袁绍优势很大,袁绍a了上去,袁绍打出GG”的骚操作,是个人看了,都会心生不屑。 但事实上,袁绍的文治武功都属上乘。 他爱民如子,多施仁政,去世之时,河北百姓皆如丧考妣,没有不悲痛的;他的战绩也不错,平黑山,灭公孙,扫平整个北方,遇上曹操时虽屡屡吃瘪,但也能僵持甚至稍占优势。 只是,接下来,就是“我们中出了个叛徒”的杯具剧本。 而即便在官渡之战一败涂地,但袁绍元气尚存,领地也基本保全,曹操根本无力北伐。 只可惜,袁绍又犯了三国中所有父亲都会犯的错,——喜欢小儿子。(刘表,曹操含泪点赞。) 于是,袁绍死后,袁家分裂,自相攻伐,这才给了曹操可乘之机。 “袁本初,大家都是亲戚,毛……咳咳,借你一把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他暗暗嘀咕,“心胸还是要宽广些,你要真敢逼我,别怪我使杀招。” 不错,对袁绍、袁术兄弟,他还留有一杀招,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使用,那就是——正月里剃头。 杨信一直就对那劈山救母的沉香颇有微词,正月里剃头就能解决的事情,何必搞得那么复杂? …… 一路东行,过兖州。 路上,杨信自然要寻贤访友,尤其是一些后世名将,他都想见见。 即使不能招揽,先结个善缘,来日方长嘛…… 只可惜,小本本上一个个名字划掉,他却是一无所获。 陈留典韦,早已成了通缉犯,因为人报仇入室杀人而被追捕,州郡间都张贴着他的画像,自然是无从去寻。 谯郡许褚,此人当属豪强大族,按理说应当有些名气的,但也没能遇上。 山阳李典,山阳李氏的确是一方豪强,但其家主名为李乾,还有一刚出生的长子为李整,杨信打下打听,却无人听说有叫李典的。 至于于禁、乐进、史涣、韩浩等人,眼下都只是无名小卒,未曾出仕也没有名气,却根本无从找起了。 (曹操:喂喂喂,我忍你很久了,你薅羊毛能不能别逮着一只羊薅???) …… 一路上,杨牧那本《天命》手册中,又添了一新篇章。 鲍出的天命,为“巨灵”。 至于高顺的天命,杨黥没有说。 他似乎猜出了几种,但没法确定,加上又是处女座的牛脾气,因而不肯说出未确定的猜测。 杨信专注于“巨灵”。 巨灵是古老神灵,传说可力劈华山,开辟河道,是“大力出奇迹”的那种神灵。前人张衡所著《西京赋》中,就有记载称“巨灵赑屃,高掌远跖,以流河曲”。 当然,杨信作为后世之人,对其最深的印象,还是来自《西游记》。 《西游记》中,巨灵为天兵先锋,是第一个和孙悟空大战的神将,因兵器被老孙的金箍棒打断而落败,差点还被天界慈父李天王给斩了,还是“是他是他就是他”的那位求情,才保住性命。 不过,巨灵虽沦为齐天大圣的背景板,但能和取经前的泼猴斗上一斗,其实力可想而知。 杨信心情古怪:鲍出的天命为“巨灵”,是大圣的背景板;张猛的天命为“封豨”,却是后羿的背景板,而且才占六分之一。 这两位,看着就是配角的命啊…… 身边跟着这么多优质配角,莫非,主角竟是我自己? 杨信虽没觉醒天命,想得却倒是挺美。 他继续科学的发展观,对巨灵的天赋,一一作了记载。 擎天,擘山,截流,宣花…… “巨灵”属上等天命,论品相,在“封豨”之上。不过,它却有些特殊,因为其所有天赋点,都是点在个人战力上,没有增持他人的,光环型覆盖三军的就更不用说了。 这也是杨黥瞧不上“巨灵”的原因,他一向认为,匹夫之勇无足轻重。 杨信则不这么看。 即便是匹夫之勇,只要强大到一定程度,也能以一人之力扭转战局。最直观的例子,就是关公的“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 他也根据天赋,为鲍出量身定做了训练方案。 …… “呼~~” “呼~~” 鲍出双手握拳,双拳在面前并拢,然后徐徐拉开,如大鹏展翅般,扩至最开后,再次合拢。 他的呼吸随着双手而动,深深吐纳,周而复始。 这个动作,广大小学僧朋友却是再熟悉不过的,——扩胸运动。 这是增加肺活量的最有效手段之一。 擎天:一气贯通,立地而擎天。 此天赋,是在屏住呼吸时,浑身力量会爆发式增长,如神灵附体,强硬不可撼动。而且,闭气时间越长,力量增幅也会愈发显著。 故而,杨信要求他每日除了训练,还增加了扩胸运动,提升肺活量。 事实上,还有一种“腹式呼吸法”,似乎也能有效提升肺活量。 但只有一个问题,——他不懂。 其实,杨信是看过腹式呼吸法的教学视频的。 只不过,当一个穿着运动内衣,虽然没有印堂发黑,但一看就知道有大凶之兆的小姐姐演示深深呼吸的时候,他实在没有心思学习。 杨信实在没有“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的铮铮铁骨,他虽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但富贵不能淫实在做不到。 不能淫,我要这富贵有何用?</p> 正文卷 第五十章 诸葛 山道难。 数日后,杨信等一众等人,已到达兖州泰山郡境内。 山路崎岖,起伏逶迤,虽是风景壮丽,远远观之,能令人生出“君子坦蛋蛋,天高任鸟飞”的豪情,但若置身其中,则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有句文言文形容这种感觉,那就是——累的跟孙子似的。 “怪不得会有‘泰山四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呐……”杨信低声嘀咕,“我若得此山川之险,也难免会想占山为王的。” 这泰山实为天险,山贼蛰伏于内,若不熟悉地形,就是十倍兵马也难以拿下。 他暗自庆幸,幸亏甲士都配有驮马,甲骑则更是配了双马,否则,想要越过这座山,恐怕他们得折腾掉半条命。 饶是如此,无名卒也都是累得够呛。 当然,所有人中,有两人尤为辛苦。 “呼哧……” “呼哧……” 日头炎炎,张猛、鲍出各自肩扛着两大包沉重干粮,气喘吁吁,却是大步流星,如履平地。 他们扛着的,是其他人的口粮。 就和千千万万个做好事不留名的隔壁老王一样,这二位,却是沉默地替别家男人扛下了所有。 沓沓沓~~ 脚步声沉重,两人几乎是并肩而行,谁也不肯落后一步。 双双知天命后,他们不知不觉起了较劲之心,都是不甘人后。 当然,只要控制在“君子之争”的范围内,这不是坏事,杨信也不会阻止。 “叔威,叔达,休息下吧!”他仰起头,看了看日头,大声道。 “阿兄,我还不累呢!我能跑能跳,再走几里地也没事。”张猛咧着嘴,挑衅地横了身旁某人一眼,难得地没有偷懒耍滑。 “我也不累。”鲍出沉着道。 “你们俩是不累,其他人都快累趴了。”杨信苦笑,指了指其他人。 …… 张猛、鲍出站立如松,高顺也负甲而立。 在他们身旁,杨信、杨黥两鶸瑟瑟发抖。 杨信手上不停,单身多年的一双麒麟臂没有闲着,不时扭曲变化,摆出一个个弯折古怪,却又雄壮有力的姿态,变化诡谲,暗藏玄妙。 这是他自《霸王》六式拆解而出,效果上虽然差了许多,但闲着也是闲着,聊胜于无嘛。 说来也是奇怪,还未到达辽东,张猛、鲍出、高顺都已有了天命的征兆,而两位杨家子也是同吃同住同训练,身上却是一点迹象也无。 不过,杨信也不在意,他有经验,大器向来都是晚成的。 这是他格物致知,自我观察后得出的结论。 …… “来来来,咱们继续。”张猛迫不及待。 杨信哭笑不得,他一直没注意,这家伙好胜之心居然如此重。 …… 沓沓沓~~ 脚步声悠悠回荡,张猛、鲍出负重而行,脚程上居然还压过众人,仅片刻光景,就将杨信等人遥遥甩在身后。 杨信仰望两道背影,也不禁感叹:天命之威,恐怖如斯。 “呃~~你们干什么?” 忽然,前方传来张猛一声怒叫。 “遇上山贼了?”杨信心生凛然,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去。 “阿兄,我的袋子……”张猛转过身来,将肩扛的干粮袋露给对方。 却见,上面多了一支箭。 “箭?不可能吧,山贼还有弓弩?”杨信循着箭来方向望去,眉头皱起。 他打量几眼,面露狐疑:“郡兵?” 杨信身处高处,看到下方聚集着一群人。 看装束,他们并非盗匪,而是汉家官兵。此外,对方足有百余人,就规模而言,恐怕不会是县卒,而是郡兵。 郡兵敢于主动挑衅,按理说,肯定该是飞扬跋扈鼻孔朝天的。 但杨信一眼望去,这些人却皆面露惧色,如惊弓之鸟一般,甚至有十数人连看也不看,转身就逃进了山林。 杨信发现一辆囚车,囚车中,是个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的中年大汉。 “哦?是一支押运队伍?”他恍然大悟,心中暗道,“不过,不由县卒押运,而是这么大的阵仗……” 杨信表情一动。 他想到了一个人的事迹。 “不会这么巧吧……”杨信心中暗道,“我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怀孕?” 很快,杨黥、高顺领着一众无名卒也跟了上来。 下方郡兵抬头仰望,看到这一支明显是精兵悍卒的队伍,脸上惧色更浓,生不起半点战意。 张猛唯恐天下不乱,提议道:“阿兄,要不要把这些人都拿下?” “那是官军,你想喜提银手镯一对?”杨信撇撇嘴,不以为意。 僵持间,押送人群中,一名似乎是领袖的中年文士走出。 男子身高八尺,颜如冠玉,一双眸子顾盼生神,甚为风流儒雅。 “……”杨信脸色微动。 他这是第二次见到,能有人在英俊上和自己不相上下,上一次,是在电影《新警察故事》中看到了阿祖。 他生出帅哥惜帅哥的好感。 “这位阁下,在下是泰山郡丞,此行负责押送一位朝廷要犯。”男子行了一礼。 他面露歉意,诚恳地道:“此人有亲眷威名在外,郡兵们都甚为恐惧,故而风声鹤唳,伤及了诸位……诸位,伤了你们的粮袋,我愿原价赔偿。” “赔偿就不必了。”杨信笑意洒然,摆摆手后,又道,“在下来自司隶,正准备向青州借道前往北地,对此处不熟。我可否问问,囚车中的是谁?” 他没有透露身份,却不动声色地突出了要点:我,首都来的,不是正经人,啊呸,不是普通人。 中年文士迟疑,旋即苦笑一声:“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整个泰山郡,此人之名怕是无人不知……他名臧戒,本是华县县狱掾,因犯法而被太守下令捉拿。” “臧戒是不是有一子,名为臧霸?”杨信又问。 中年文士点点头。 “果然!”杨信握紧拳头。 转瞬间,他表情数变,似乎在进行一场艰难的抉择。 杨黥心中奇怪,不由问道:“少主,你怎么了?” “文泰,你说咱们伪装一下,能不能让这些人认不出咱们?”杨信侧过头,压低声音问道。 “嗯?”杨黥一点就透,瞪大了眼睛,“莫非,少主是想劫囚?” 杨信点点头。 “为了交好那个臧霸?”杨黥心思敏捷,立刻想通关节。 杨信低声道:“臧霸为泰山豪杰,猛鸷过人,且孝烈勇武,是一员良将。若能救出其父,或许就能借此招揽此人。” “这个,却得从长计议才行……”杨黥有点头痛,摇头道,“至少数日之内,我们都不可动手。毕竟,我们双方才刚刚碰上,几日内囚车就被劫了,难免会联想到我们身上。” “那就再想办法。”杨信低声道,“臧霸才华横溢,值得为他冒险。” 臧霸的才能本领,固然不及五子良将,但也绝对是一员优秀猛将! 念头几闪,杨信准备告辞。 临行时,他随口问了一句:“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在下诸葛珪,字君贡。”男子道。 杨信的动作僵住了。 杨黥一脸诧异。 虽然自己这位少主有着名为“间歇性精神病”的古怪病症,但他还是第一次在对方脸上,看到如此精彩纷呈的表情,简直像是无数种情绪炸开,相互晕染。 “恪守律法,惩奸除恶,吾辈义不容辞。”杨信忽然一抹脸,无数情绪都消失无踪,脸上只剩下“伟光正”三个字,义正辞严道,“君贡先生,在下愿护卫你等回城,尽一份绵薄之力。” “嗯?” 不说诸葛珪,杨黥也是惊讶得难以附加。 “少主,那个……臧霸呢?”他忍不住低声提醒。 “臧霸?谁是臧霸?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杨·我就是如此现实·信摆了摆手,翻脸如翻书,“无名小卒,不值一提。” “……”杨黥无语。</p>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臧霸 也没费多少唇舌,杨信成功加入“护戒小队”,协助诸葛珪,为护送臧戒添砖加瓦。 原本,诸葛珪还有些犹豫,毕竟,杨信来路不明。 没办法,他只得自报家门,展露一身王(家)霸(族)之(背)气(景),令对方打消了疑虑。 如今,杨信是真的发现,这弘农杨氏的金字招牌,比广成子的番天印更管用,一砸一个准。 “本来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和你们相处,可换来的却是疏远……”凡尔赛·信·杨很无奈,“每次都逼我摊牌。” “主上,区区一个泰山郡丞,值得你如此礼贤下士么?”杨黥按捺不住疑惑,忍不住询问。 他想了想,为尊者讳,以“礼贤下士”替代了他认为更贴切的“阿谀谄媚”。 杨黥冷眼旁观,清楚感觉到,杨信对对方的态度,都不能说是殷勤,他的身段放得实在太低,有些曲意逢迎。 这种态度,他只在杨信面对贾诩时见过,而这次,居然似乎还尤有胜之! 可眼前这位泰山郡丞,也不说“螣蛇”级别的天命了,他已是一名长者,却明显还未知命。 而且,诸葛珪谈吐间,虽偶尔展露出几分博闻强记,可都是拾人牙慧,并无惊人之语,怎么看也只是中人之姿。 杨黥知道自己这位少主“求贤若渴”,但也不至于饥渴到这种程度吧? 杨信自然没法直言。 “对我而言,他可不仅是泰山郡丞。”杨信嘴上含糊,在心中补充道,“而是村夫他爹。” 对的,诸葛珪还有一重身份,——诸葛亮的亲爹! 诸葛·鬼畜鼻祖·饶舌天王·城头电音教主·新南方手工馒头大师·山地越野第一人(木牛流马)·初代微操达人(锦囊)·亮,可谓天人之姿,是真正意义上的全才。 这位无双国士,在政治、军事、经济、书法、绘画、音乐甚至发明创造上,都有独树一帜的建树,留下无数令人津津乐道的事迹,也留下无数千古未解之谜。 诸如:假如给诸葛亮十万个奥尼尔/一百万大学生/一百门大炮/一个国军王牌师/一万颗手雷/两百吨东北大米/无限量的可乐/无限量的方便面/王者荣耀里诸葛亮的所有技能,他能北伐成功吗? 对于那位,他自然满怀憧憬和崇敬,其各种事迹都是耳熟能详,而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句:——挖掘机技术哪家强? 咳咳,不好意思,串戏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杨信准备走上层路线,在搞定卧龙前,先搞定他爹。 想得到一个男人的心,先得到他的……爹。 …… 杨信有意结交,他又是杨氏子弟,言谈举止都是受过训练的,自然和诸葛珪相谈甚欢。 不过,两人言语投机,他却心生遗憾。 可惜了,自己才华不够却又刚正不阿,实在写不出诸如《一代贤臣诸葛郡丞》,《恩同父母诸葛郡丞》,《诸葛郡丞与我娘亲二三事》之类的吹嘘文章,拿来交好对方。 两人闲聊之余,杨信也旁敲侧击,套出了些诸葛家的消息。 眼下,诸葛珪仅有一长子诸葛瑾,且才刚三岁。至于诸葛亮,甚至都不能说还在娘胎了,而是尚处于量子态。 …… 闲聊之余,杨信观察着囚车中的臧戒。 这人披头散发,又是蓬头垢面,完全看不清面容。不过,他身姿雄壮,肩宽腰阔,明显也是一名武勇之士。 “唉,”诸葛珪叹息一声,连连摇头,“其实,臧戒本无罪。他不过是性格刚直,反对太守徇私杀人,恶了上官,被挟私报复,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既然知道我无罪,为何不放了我?”臧戒猛地抬头,一脸冷笑道,“何必假惺惺地猫哭耗子?你助纣为虐,也非良善之辈。” 诸葛珪闻言,却并不生气,温言解释道:“我身为郡丞,职责所在,却不能私自放人。不过,太守横行不法,自有刺史监察。我已书信上奏刺史,也向有司禀报,不日必能还你清白。” 臧戒一愣,明显有些出乎意料,良久才道:“郡丞大人,我收回前言,你是个好人。” “好人?若真是好人,就该立刻放了我父亲。”忽然,一道粗壮声音响起,“上奏刺史?禀报有司?你的举动,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虚名,满嘴仁义,却将他人性命置于危险中。”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道肥硕身影屹立。 不必说,这人自然是臧霸了。 “怪不得,郡兵会射张猛。”杨信看了一眼,心生恍然。 臧霸生得膀大腰圆,满身彪悍横肉,和张猛有几分相似。 不过,臧霸明显已经成年,而张猛年纪还小,还有向上和横向发展的潜力。 杨信又有几分警惕。 这臧霸如此显眼,是如何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来到众人近前的?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诸葛珪依旧不生气,解释道,“我所求者,并非虚名,而是法度。” “法度?”臧霸皱眉。 “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法者,天下之程式也,万事之仪表也。”诸葛珪神态自若,不徐不疾道,“人人遵循法度,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才能天下太平。太守犯法,是他之过,但自有法律惩处,而非靠武力。” “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此谓为大治。”杨信赞同道。 诸葛珪投来赞许目光,那是帅哥所见略同的惺惺相惜。 杨信则是暗道:诸葛亮的法制观念,原来是家传。 “如今昏君临朝,豺狼当道,”臧霸满腔愤怒,质问道,“敢问,这天下哪有大治?” 杨信说不出话。 “但越是天下纷乱,就越要遵循法度。”诸葛珪则坚定道,“本是太守犯法,你却以武犯禁,这与抱薪救火无异,只会让事态一发不可收拾。莫非,你也想流亡于江海?” 杨信则没有劝说,手放在身后,做了几个手势。 他知道,双方要谈崩了。 这两人是鸡同鸭讲,谈不拢的。 诸葛珪是理想主义者,认为都按规矩办事,自然能天下大同。 但臧霸是现实主义者,我管你什么天下大同?我只要救出我父亲。 …… “流亡于江海?”臧霸忽然平静下来,咧嘴一笑,“不必,我呆在泰山足矣……在这,没人动得了我!” 他的身后,一道磅礴兽影浮现。 此兽似羊而四角,双瞳血红,满嘴獠牙,周身烟尘跌宕,立山崖而啸天下,甚为凶神恶煞! “土蝼?”杨黥第一个认出此天命,惊声道,“小心,小心他的‘赶山’!” “赶山?”杨信警惕,后退数步拉开距离。 因为身边跟着本九十九科全书,他也难免生出惰性,并没有记下那浩如烟海种种天命和天赋。 “赶山”二字和对方的恐怖体型,让他猜测,这是和董卓的“移山”、鲍出的“擎天”类似,强化臂力的天赋。 但他猜错了。 臧霸右臂抬起,掌心朝上,手掌做了个上抬动作。 地动山摇! “小心脚下。”杨黥满脸凝重,疾声提醒,“——向上跳!” “跳?” 杨信不明所以,但出于信任,他抓住诸葛珪,第一时间向上跳去。 刺啦!刺啦!刺啦! 下一刹,杨信的脚下,无数黑色岩刺冒出,如同一根根石制长枪,撕裂大地,无比阴损地刺向天穹。 “这就是……赶山?”杨信大吃一惊。</p>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土蝼 臧霸右手托举,也不见任何多余动作,但却像是敕令大地,令行禁止。 一刹那,就在杨信原本的立足之处,无数根幽黑岩刺冒出,如雨后春笋疯长,像是有一朵岩之花在瞬间怒放。 “跳!” 杨信听得杨黥示警,第一时间高高跃起,顺便挟住诸葛珪,也帮了他一把。 但很快,岩刺朝天,节节向上,而杨信、诸葛珪二人,却是要向下落了。 “不妙。”杨信色变,心中叫苦。 根根黑色岩刺指天,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落下后,身上必有多处会被扎伤。 至于文弱书生诸葛珪,情况则更加糟糕。 甚至,有一根岩刺明显走的是断子绝孙的阴损路数,准备将未来的诸葛丞相扼杀在摇篮,呃,扼杀在量子态中。 “阿兄,我来也!” “喝!” 张猛、鲍出一左一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出。 嘶~~ 鲍出深深吸气,随着胸腹微微鼓胀,肺腑间竟有河川激荡的鸣响,千回百折。 他的胸口浮现绵延崇山之相,无数道碧绿江流淌过崇山,于臂膀处飞流直下,蓄积出恐怖力量。 ——擎天。 他砍出一斧。 这一斧看似简单,却极为沉重霸道,势大而力沉,将无数岩刺拦腰斩断。 张猛则是长啸一声,思召剑在手,有凛冽寒光一闪即逝,一根根岩刺一分为二,被轻而易举地斩开。 眼见此景,杨信忍不住暗赞:这柄思召剑,的确削铁如泥。 他却不知道,何颙打造这柄思召剑,本意是弄出诸如“龙泉”、“赤霄”之类的神兵,那都是拥有类似天赋特殊能力的神兵! 可惜,被张猛截了胡。 “嗯?”臧霸皱眉,面露忌惮。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只一招,臧霸就瞧出张猛、鲍出二人的可怕。 这样的横生变故,让他生出一丝动摇:计划还要继续吗? …… “文泰,这是什么能力?”趁着这点间隙,杨信赶紧询问。 他再不敢托大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土蝼有一别称,又叫做‘山神’。”杨黥同样心生顾忌,沉着脸道,“土蝼天命者,如若常居于某山之中,则可与此山之灵通感,生出灵魂联系,心有灵犀,继而号令此山。” 他顿了顿,继续道:“刚才的岩刺,仅仅是‘赶山’最基础的用法……真正的强大者,甚至可分裂大地,改变山势,如同神话中的山神。” “山之灵?这是什么不伦之恋?”杨信有点蛋疼,暗暗吐槽,“生死之交宁采臣,天人合一董永,草莽英雄许仙,恐怕也要汗颜吧……” 虽然暗中吐槽,但他却心生强烈警惕。 简而言之,土蝼的能力,是将一座山化为自己的主场。 而臧霸身为泰山四寇之首,是哪座山,自然是不言而喻。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主场加持的效果究竟有多少? 普通主场也就罢了,若是冰清玉洁温良恭俭让的棒子主场那种效果,神仙来了也得栽。 …… 臧霸下定决心,再次抬手。 刺啦,刺啦,刺啦~~ 这一次,数朵岩之花在地上绽放,虽然数量更多,但也更分散,威力更是和刚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杨信很有把握,自己能轻松避过。 不过,岩刺的目标不是他,反倒有些凌乱,毫无章法。 他正诧异着,却听得几声“是臧宣高”、“臧宣高来了”的惊呼,郡兵们如惊弓之鸟,纷纷做鸟兽散,丢下兵器,逃入山林。 “我去,这可比狼来了还管用……”杨信嘴角抽搐。 他已经明白,除了郡兵素质太差,恐怕在泰山一地,臧霸是凶名赫赫,才会令郡兵们闻风丧胆。 “抢人!”臧霸大吼一声。 “杀!” 喊杀声又起。 一旁的树林中,有十数名高大健壮的猛汉杀出,目标当然是囚车。 “才十几人?”杨信瞥了一眼,疑惑道,“胆子也太大了……” “那是臧家门客,人数不多,但颇有勇力,十分善战。”诸葛珪苦笑一声,介绍道。 “就这点人,就想……”杨信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他本想说,才这点人,就想劫囚救人,简直不自量力。 看那所剩无几的郡兵,杨信却只能“无语凝噎”。 如果没有自己这些人在场,臧霸的劫囚,那是必然会成功的。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为了诸葛先生,臧宣高,就委屈你了…… 杨信暗道。 …… “叔威,你领些甲士,拦下他们。”杨信眼神一凛,下令道。 “啊?”张猛闻言,自然是老大的不愿意,“阿兄,那这个臧霸呢?” “交给叔达。”杨信深谙顺着毛捋之道,“叔达只是匹夫之勇,文泰勇武不足,只有你文武兼备,是最恰当的人选。” “喏!” 这马屁拍得张猛通体舒畅,虽然依旧有点不乐意,但还是领着甲士冲锋向前。 “杀!”他气势汹汹,咆哮如雷,似乎准备将一腔怒意尽数发泄在面前之敌上。 “叔威,尽量留活口。”杨信赶忙道。 不让张猛对上臧霸,就是因为他杀性太重,一旦蛮性起来了,谁也拦不住。 在爱才上,他和人妻曹一样,——只要活臧霸,不要死宣高。 “叔达,尽量抓活的。”杨信一声令下,又道,“翼文,你负责掠阵。” 高顺是甲骑,他也怕一次冲撞,就将臧霸踩死了。 何况,有甲骑掠阵,若对方逃跑,也好追击。 鲍出大步杀出。 他先长长吸了口气,有排山倒海之力自胸腔流出,于臂膀沉积,点燃双臂道道纹路。 咚咚咚…… 大步前行中,他放下鬼面。 这一瞬,鲍出如化身恶鬼,狂暴气焰滔天! “为什么要拦我?此事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臧霸气急败坏,一手上撩,一根根岩刺渐次冒出,竟形成一条岩刺之路,像是有地龙在地底奔腾翻滚,声势磅礴,疾袭鲍出。 鲍出不及躲避,身形回转,战斧回旋,斩落面前无数岩刺。 轰~~ 轰~~ 又在这时,两道雷光纵横决荡,挟尖啸直直射向臧霸。 臧霸冷哼一声,停止了动作,右掌横挥,一道岩墙向上凸起,挡下这两箭。 不远处,正是杨信和杨黥。 而趁着这一线空隙,鲍出绕了个圈,避开那条岩刺之途,又是大步袭向臧霸。 臧霸眼角抽搐。 他已看出鲍出的强大。 对方臂力通玄,那是最简单强大,也最难缠的能力! 轰~~ 轰~~ 杨信、杨黥则连续射箭,偶尔夹杂一记连珠箭,令人防不胜防。 他们和鲍出配合多年,默契程度不言而喻,有时是牵扯臧霸,令他露出破绽,有时是牵制臧霸,给鲍出换气时机。 三对一之下,臧霸已完全处于下风。 他越战越心焦,只感觉险象环生,随时都会被击倒。 臧霸视线余光扫过战场,心中存有侥幸,寄希望于家中食客已救出父亲,自己则可从容撤退。 但一眼望去,他更是心惊。 张猛所领甲士,仅仅一次冲锋,臧家以健勇闻名的门客们已是溃不成军,或逃或散,还有一人被张猛单臂举起,呜哇乱叫。 “竖子!”臧霸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烟消云散,猛地发了狠,恶向胆边生! 他手掌再抬。 刺啦~~~ 无数地刺如潮冒出,其声势磅礴,以狂暴无俦之势冲刷,目标竟是杨信! 臧霸恨极了杨信,居然用出类似同归于尽的打法。 一瞬间,杨信已被地刺淹没。 “少主!”鲍出惊呼,他看不清形势,不知杨信是生是死,不由暴跳如雷。 他发狂了! 鲍出深吸一口气,双臂上的交错纹络竟浮起丝丝殷红,下手则愈发狠辣,狂野霸道,仅几招就击飞臧霸的兵器,一斧当头砸下。 “叔达,不可~~”这时,杨信的声音响起。 斧头悬于半空。</p>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怪蜀黍 “咳咳……”杨信剧烈咳嗽着。 他满手是血,满身尘土,显得很狼狈,但没受什么伤。 刚才,他见机得快,在岩刺冒出的瞬间,娴熟地(请不要问为什么)抓住最长最粗的那根岩刺,跟随着其向上腾起,免于了万剑扎心的痛苦。 绝处逢生,杨信也心有所感:臧霸的“赶山”,是一种敕令,而非完全控制。 打个简单毕方,臧霸就好比甲方,而泰山是乙方,即便乙方待他如初恋,尊其敕令,令行禁止,但也难以做到如臂使指,随心所欲。 故而,杨信才能抓住那一线空隙。 否则,臧霸大可随机应变,只需让那根最长的岩刺“不举”,杨信一样要被扎成筛子。 鲍出松了口气,收回几分力道,巨斧横在臧霸肩头。 “别动,双手放下!”他沉声道。 鲍出也看出,臧霸的赶山,需要伴随着“托举”动作。 “臧宣高,你跑不掉了。”杨信自那根又长又……咳咳,跳下来,他指了指高顺,“即使你能逃得过叔达的巨斧,但两条腿跑得过四条腿吗?” 虽然诸葛珪在他心中分量更重,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若有机会收揽臧霸,他当然也不会错过。 实话实说,天命“土蝼”的局限性很大,利于占山为王,当个山大王,却不利于征战四方,适合守成而非进取。 不过,正因为局限性强,在“主场”环境下,臧霸的战力会是相当可怕! 再说了,杨信作为吃过见过的后世人,思维跳脱,想法天马行空,即便是天命“土蝼”,也能让他摆出十八般姿势,一百零八样不带重样的花活。 “跑?”巨斧横在脖颈,臧霸却笑了,表情极为淡定,“跑我自然是要跑的,但我可没说用腿跑……” 嗖~~ 他话音未落,整个身体猛然下沉,居然瞬间沉入地底,身形消失无踪。 鲍出一时不察,再想去拦,已经晚了。 “我去,土行孙吗?”杨信大惊,愕然道。 “遁地!”杨黥同样惊讶,一脸错愕地道,“遁地,也是土蝼的能力之一,可遁入地底,于地下移动,速度不快,但无迹可寻。” 他忍不住摇头,有些自责道:“臧霸年纪太轻,我本以为,他能觉醒一个天赋就已很难得了,实在想不到,他居然觉醒了两个天赋!” 数十丈外,一处山岗上,臧霸的身形缓缓浮起。 “阿翁,你再等几日,我必会救出你!”他面露厉色,扬声说道,语气中满是坚定。 说罢,臧霸转身就要离开。 “臧宣高,请留步!”这时,杨信朗声道。 臧霸闻言转头,恶狠狠地盯了杨信一眼,冷笑道:“你想劝我投降?痴人说梦!” “不是劝降。”杨信摇摇头,神情诚恳地道,“君为孝烈之士,我深敬之。在下杨信,弘农杨氏嫡子,家父任京兆尹,也薄有几分虚名。我愿书信一封,给兖州刺史陈述因果,为狱掾大人沉冤昭雪。” 他所说的狱掾大人,就是臧戒。 臧戒原来的身份,就是县狱掾。 “我如何能信你?”臧霸眯起眼睛。 “你不必信我。”杨信洒然一笑,从容道,“耐心等待,等着你父亲归来的消息即可。” 臧霸沉默,片刻后,语气软了几分:“你是个良善之人,不过,我会以自己的方式救出父亲……只希望你这段时间,对家父好些。” 杨信有些失望。 得,喜提一张好人卡。 而且,那句“以自己的方式”,怎么听,也像是“放学别走”。 “在下帮你,是敬重你的孝烈,可不管你是否接受。这封信,我肯定是要写的。”杨信神情郑重,“还有,放心,有我在一日,必保你父亲周全。” “谢了。” 两个字还在回荡,臧霸身影下沉,消失无踪。 杨信摇摇头。 很快,他侧过脸,看了臧戒一眼:看来,要继续走上层路线,对臧霸的父亲也得好点……好,马杀鸡套餐安排上。 …… 山风吹过,树海摇曳。 林海中,臧霸漫无目的地穿行,他心烦意乱,他茫然无措,如同迷失了方向。 虽然,他刚才放下狠话,但事实上,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臧家门客才十数人,刚才逃的逃,被抓的被抓,恐怕所剩无几了。 即便将剩下的人聚集起来,又能干什么? 臧霸一筹莫展,感到深深无力。 “臧宣高,我听人说,你不是带人去营救你父亲了吗?在这做什么?” 林中,一道略带讥诮的声音响起。 “谁?”臧霸循声望去,看到一名黑衣青年。 青年似乎受过髡刑,满头怪异短发,却似乎不以为意,正眼神挑衅地盯着他。 臧霸有所警觉,视线移转,一名同样短发的中年人也是映入眼帘。 “昌岳,昌豨?”他面色转冷,冷冷道,“你们父子俩在这干什么?” 臧霸认识这两人。 这二人是父子,中年人为昌岳,青年为昌豨。昌岳是泰山一地有名的巨寇,手段狠辣,凶名赫赫,能令小儿止啼的。 “臧宣高,直呼我等姓名,这不合礼法吧。”昌岳微笑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臧霸却冷笑一声,“你们父子连头发都不顾,还会在乎什么礼法?” 昌岳闻言,不由哈哈大笑。 “不错。”他点点头,“我们是山贼,杀人放火,偷盗抢劫的贼!贼就该有贼的样子,何必在意什么礼法?” 昌岳谈笑自若,似乎清楚自己的定位,而且不以为耻。 “别废话了,”臧霸可不客气,“说吧,你们俩想干什么?想和我较量,我也奉陪!” “不,不,不。”昌岳连连摆手,“我们是想帮你。” “帮我?”臧霸只觉荒诞,“帮我什么?” “自然是救出你父亲。”昌岳从容道。 “哼!”臧霸轻哼一声,连连冷笑,“怎么救?我父亲已被押送至泰山郡治,人已在县中牢狱。莫非,你们想攻取郡治?” 最后一句,他本是一句嘲讽,但从对方的表情中,他察觉了一些事情。 “你们真想攻取郡治?”臧霸愕然道,“你们疯了?” “这个,你不用管。”昌豨按捺不住,插嘴道,“我们只问一句,你想救出你父亲吗?” 臧霸沉默。 …… 泰山郡郡治,奉高县。 在两日押送后,杨信等人到达了目的地。 在诸葛珪的热情邀请下,他拜访了其府邸,也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诸葛子驴,啊呸,诸葛子瑜。 杨信盯着诸葛瑾,暗暗感叹:都说三岁看老,这话真不假。诸葛瑾的脸,就和自己的某部位一样,真的是……异长于人。 异于常人而苦恼,他是感同身受的。还好这个时代没有核电站,否则,他怕上厕所掏出某物时,会被人误会在核电厂附近上过班。 “阿瑾,你家这交杌还真是精巧,坐着挺舒服。”杨信斜坐交杌上,掏出蜜饯,笑眯眯地递给那个唇红齿白的小童,“要不要吃点?”(交杌,即板凳。) 趁着他还小,得尽早收买。 啊呸,这叫投资。 不过,杨信又觉得古怪,怎么感觉自己很想那拿棒棒糖骗小女孩的怪蜀黍? “不可,无功不受禄。”不料,诸葛瑾眼巴巴地看了蜜饯一眼,虽然眼馋,却是很有原则地拒绝。 杨信大为惊讶,又瞥了一眼身旁的张猛:同样是世家子弟,这人与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div>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子瑜 几天交往,虽然接触不深(房管,出来干活,把那个刷-18CM的变态封了!),但几次长谈下来,杨信赫然发现,诸葛瑾这小家伙是出奇地早慧,且颇有气节器量,完全不能当做普通小孩来看。 一言以蔽之,和杨修一样,——神童。 不过,不同于杨修的跳脱轻狂,诸葛瑾则很沉稳,举止有度,像个小大人。 这让杨信对他的弟弟更是充满期待……嗯,这话怎么听上去怪怪的? (诸葛瑾:警察蜀黍,就是这个人!) 这样一来,“美食的诱惑”虽然有成功诱捕张猛的先例,对诸葛瑾却没什么用处。 不过,杨信还是找对了办法。 靠着白刃相接,赤刀见红的战斗,他与对方成功缔结了深厚的革命友情。 “杀!” “闪!” “万箭齐发!” …… 庭院里,众人声音不时响起,诸葛瑾的声音尤其大,都拔高了几度,兴致勃勃。 没错,他们正在“三国杀”。 当然了,杨信稍作调整,将其改名为“战国杀”,并通过附会,将三国人物修改为战国人物,这才让游戏在三国横空出世,避免了“我玩我自己”的套娃。 …… 庭院东面,杨信、杨黥、张猛、高顺、诸葛瑾,以及两位诸葛家的年轻子弟围坐一圈,中央除了一叠硬竹牌,还有一根炭笔。 这根炭笔,自然是用来惩罚失败者的。 没法玩钱,只能来点别的彩头。 玩牌没彩头,就和吃面不就蒜一样,滋味少了一大半。 但杨信很是郁闷。 作为“战国杀”的发明者,呃,好吧,文抄公,他的战绩居然是最惨淡的,在几人中垫底。脸上密密麻麻的“正”字,控诉着世道的不公,控诉着世态的炎凉,以及本人的——“菜”。 “这群家伙,个个身怀绝技啊……”杨信暗道,一肚子郁闷。 杨黥老练,张猛诡诈,他是清楚的,但高顺平日木讷寡言,没想到打起牌来也是滴水不漏。 但最让杨信惊讶的,就是诸葛瑾了。 这小子真是三岁? 他几乎想撬开对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着什么。 诸葛瑾话不多,可心思敏捷,且很有耐性,学习速度惊人。 最初,他连输几盘,却不气馁,而是不断思考,很快就摸清路数,接着就应对自如,胜率一路攀升。 他唯一表现糟糕的,是抽到“内奸”身份时。 倒不是玩得不好,只是诸葛瑾每次抽到内奸,脸上那纠结神情,还有畏畏缩缩不敢正视别人的模样,恨不能将“我是内奸”写脸上。 ——这小子,却是个忠厚之人。 杨信感叹之余,准备以后玩狼人杀。 …… 玩了一阵,诸葛瑾率先退席,他要去读书了。 “再玩两把嘛……”杨信意犹未尽,决定要毁人不倦,游戏要从娃娃抓起,“一天不读书也没事,大不了明天多读点。” “不行。”诸葛瑾拒绝,一本正经道,“家父说过,玩物丧志。此“战国杀”可开拓心智,但超过了节制,就会有害无益。” 这是古代版的“适度游戏益脑,沉迷游戏伤身”? “这小子,也太妖孽了……”杨信暗暗感叹,“跟我家那个不能比。” 拉拢诸葛瑾的心思,他却是愈发强烈了。 “阿瑾,”杨信想了想,提议道,“等过几年你长成,要不要去我弘农杨氏求学?” “啊?”诸葛瑾闻言一呆。 他的嘴唇动了动,神情有些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难怪,诸葛瑾再早慧,也仅是个幼童,前往千里之外的弘农杨氏,他自然是想都没想过的。 当然,杨信也不会勉强。 “不必急着回答,此事等过几年再说。不过,闭门造车并非好事,读万卷书也不如行万里路……”他满脸笑容地宽慰。 顿了顿,杨信又半开玩笑道,“何况,我爷爷可是帝师,和当今天子共一个老师,是不是想想就觉得与有荣焉?” “父母在,不远游。”诸葛瑾想了想,道,“即使日后,我要先问问家父意见的。” “这是自然。”杨信微笑道。 对诸葛瑾,他真的是越看越喜欢。 不过,诸葛瑾若真能来弘农,他对于对方的定位,也是能臣,而非谋臣,更不会是军事将领。 虽然,在历史上,诸葛瑾也曾多次亲自领兵。 至于结果…… 诸葛瑾是江东重臣,是出了名的厚道人,治理能力也属上流,但他的军事能力,实在是没法评价。 因为,就和某些小鲜肉的演技一样,你无法评价一个不存在的东西。 与“肉票将军”独眼夏侯经历类似,这位也是“打仗没赢过,升官没停过”的类型。不过,夏侯惇实属时运不济,常常遇上硬茬,偶尔还遭遇绑票,至于诸葛瑾,呃,——基操勿6皆坐。 故而,对这样一个厚道人,杨信准备给他设计一条文臣型成长路线,给他稳稳的幸福,不必面对战争的残酷,在往后混乱的世界,能有个归宿。 不过呢,由于这小子太过聪明,杨信也是想让贾诩教教他的。 虽然都说本性难移,但若贾诩的毒鸡汤真能管用,如金蛇精黑化葫芦七娃一般,将“厚道”变成“厚黑”,那杨信自然乐见其成。 “黑化版”诸葛瑾,啧啧,想想就有点小激动啊…… 杨信舔了舔舌头。 …… 诸葛瑾年近三岁,却能克制自己,前去读书去。 所谓“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杨信、杨黥等人身为成年人,也被其意志所激励,觉得斗志昂扬激情满满,于是下定决心,——再来一局。 呃,这不是玩物丧志,这是在锻炼心智。没有健康的心智,肉体再强大,也是一具行尸走肉。 嗡~~ 呼啸声激荡,庭院一处角落里,鲍出聚精会神地挥舞战斧,浑身汗水津津。 反正他看不懂也学不会“战国杀”,干脆一心一意,专注训练。 鲍出正在寻找一种感觉。 与臧霸一战时,他分明感觉到,当自己愤怒时,双臂上的纹路泛起点点殷红,“擎天”效果节节攀升! 那一刻,鲍出感觉似天神附体,双臂仿若凝聚了龙象之力,一拳一脚皆不可阻挡。 他将这点告知杨信,想听取建议。 不过,杨信却只叮嘱他:顺其自然,只在愤怒时愤怒,平时则不要刻意激发自己。 鲍出不明其意,但也是照做,一切顺其自然。 “杀!” 杨信一心二用,又看了眼鲍出,也是微微点头。 “喂,我又不是内奸,你杀我干嘛?”当他回过头,顿时勃然大怒。 “眼神游移,表情奸诈,笑容还有几分得逞的猥琐,肯定是内奸。”高顺道。 “……”杨信怒了。 …… 其实,杨信在听到鲍出的描述时,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他喵的不就是超级赛亚人? 但很可惜,这不是漫画。 杨信很清楚,“愤怒”是不能锻炼的,如果让他反复回想愤怒的事情来激发自己,最后收获的绝不是“愤怒”,而是“麻木”。 到时候,鲍出绝非三国版超级赛亚人,而是战场版“祥林嫂”。 故而,杨信只让对方顺其自然。 他的培养方式是绝对科学理性的,可不会拔苗助长,当然,除了对自己。——拔一拔,拔到二八。</div>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攻城 百(游)忙(戏)之(空)余(档),杨信也没忘记正事。 “泰山郡中,山贼倒是有几伙,如孙氏兄弟,卢儿等,但都是小打小闹,并不成气候。”杨黥一面禀报,手上不停,“真正有名气也有实力的山贼仅有一支,泰山贼昌岳。——杀!” “——闪!”杨信打出一张牌,蹙眉道,“昌岳?没听说过。” 他心中思忖:看来,泰山四寇是后起之秀,眼下还没崭露头角……也难怪,天下大乱时,才是群贼奋起之时。 “此人生性残暴,以劫掠来往商队为生,手下足有两三百人,官府曾围剿数次,都以失败告终。这位泰山贼的实力,可比杨奉实力强多了。”杨黥嘴上说着,抽空丢了张“无中生有”。 “这样啊……”杨信沉吟着,又问道:“臧霸在泰山郡名声如何?” “出了泰山郡,或许知晓的人不多,但在本地,却是无人不知。”杨黥顿了顿,扔了张“南蛮入侵”。 他缓缓介绍:“其父臧戒就好结交豪杰,且行事公允,从不徇私,清名在外。而臧霸勇武过人,且慷慨豪爽,虽然年轻,在游侠少年中也极具声望。” “这位秦太守是失智了吗?”杨信皱眉,神情疑惑道,“臧戒父子威名赫赫,且父子勇猛,门客能战,不就是没杀一个犯人吗?可用的手段多了,犯得着去抓捕臧戒?” 他口中的秦太守,正是泰山郡守。 杨信也算明白,泰山郡兵为何毫无战心,百人被十余人就惊得落荒而逃了。一方面,固然是臧霸威名赫赫,又勇烈能战,另一方面,或许也是心存“公道”。 “少主,我们怎么办?”杨黥问道。 “等。”杨信只回答了一个字。 “等什么?”杨黥又问。 “给刺史的书信已经递出,”杨信笑了笑,“接下来,咱们无事可做,等臧霸来劫囚就行。” “少主,护卫囚犯是郡兵的职责,和我们无关。”杨黥皱眉,忍不住提醒。 “你也不是没看到,那些郡兵靠得住吗?”杨信一挥手,大大咧咧道,“既然已经管了,自然要管到底!郡兵破不了的案,我来破,郡兵管不了的事,我来管!” “……”杨黥心累。 …… 三天过去。 ——臧霸走后的第三天,想他。 这三天来,杨信就像是待字闺中的小家碧玉,整天呆在诸葛府中,逗逗诸葛瑾,玩玩卡牌游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当然了,他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 杨信看似无所事事,实则外松内紧。 每一天,他都会派人查探消息,收集情报,尤其到了晚上,则是额外警惕。 杨信静静等待,等待着臧霸劫狱。 …… 劫狱,臧霸肯定不会选在白天。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那是强抢民女的纨绔子弟的工作时间,至于杀人放火偷情劫狱等,这才是夜间工种,得夜黑风高。 不过,杨信也得承认,他派出的人,与其说是收集情报,不如说是看个热闹。 没法子,他的手下猛将谋士都有,唯独没有合格的情报人员。 其实,杨信一直想法活泛,除了陌刀队、铁浮屠等特殊兵种,他也想建立一支间谍组织,就像FBI那种。 虽然,他看点什么FBI都要警告他,但对于这群继承了大嘤帝国的搅屎精神,全球各地搞破坏的家伙,他还是认可其本领的。 但培养一名情报人员实在太难,恐怕比训练一名甲骑还要困难十倍,而且,他也缺乏训练手段。 毕竟,他没见过《间谍速成指南》、《三十天搞定间谍口语》、《历年间谍真题》之类的参考书,而电影中凌凌漆那种人形自走炮型的情报人员,一看就很不靠谱。 不过,若有朝一日他拿到风投,甚至成为一方霸主,即便是摸着石头过河,他也会弄出一支间谍组织的。到时候,掌控这支间谍组织的,应该会是老阴比贾诩,或者小阴比杨修。 但那是未来的事,眼下却是没人。 好在,如今对监视的要求并不高。 任臧霸摆出一百零八种姿势,任他声东击西,瞒天过海,围魏救赵或者借刀杀人,只要知道他的最终目标,一切皆为虚妄。 因此,只需盯紧牢房即可。 杨信心情不错。 他有点享受这种运筹帷幄,稳坐钓鱼台的感觉。 杨信一直羡慕那种幕后操盘,下出一盘大棋的老阴比,他自我感觉,眼下倒是有点那个意思了。 …… “少主,贼人攻城了!” 杨黥的呼声,将杨信自梦中惊醒。 他猛地睁眼,虽还有些困倦,思维却立刻活络起来。 “不是劫狱,是直接攻城?他哪来的人手?”杨信有些意外,但旋即笃定道,“是在西城么?” “不,”杨黥摇摇头,“南城和北城都有贼人,但西城暂时没有。” 杨信表情一僵,有点尴尬。 呃,翻车了…… “文泰,不必着急,那都只是佯攻。”杨信故作镇定,分析道,“牢狱在西城,他们此举,肯定是声东击西。” 他嘴上风轻云淡,手中来自诸葛家的正品羽毛扇扇了扇,虽然他并不热。 杨信觉得,在这一刻,自己一定很神机妙算,一定很唐国强很诸葛孔明。 “不是佯攻。”杨黥摇摇头,疾声道,“探子回报,南城攻城的足有百人,居然还带了冲车;而贼人在北城留有内应,内应开了城门,眼下已经破城了。” 啪嗒~~ 杨信瞠目结舌,手中的羽毛扇掉在地上。 翻车,总是在过度自信之后…… “等等,臧霸绝无这等实力。”杨信冷静下来,轻抚下巴,“是泰山贼昌岳?他是和臧霸联手了,或者只是凑巧在这个时候攻打郡治?但若是凑巧,那也太巧了点……” 杨黥苦笑,连连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少主,先救哪边?” 张猛、鲍出、高顺推门而入,严阵以待。 杨信想起什么,赶忙道:“诸葛郡丞人在哪?” “他身为郡丞,掌兵马之权,正在北城巡视。”杨黥皱起眉,道,“说不得,已经与贼人遇上了。” “去北城。”杨·我就是这么现实·信当机立断。 “喏!” 众人齐声应道。 杨信想了想,对高顺、鲍出道,“翼文,城里地形狭窄,甲骑施展不开,你先留守诸葛府,可随时支援;还有叔达,你去牢房看看,以防万一。” …… 北城。 十余名郡兵的护卫下,诸葛珪且战且退,渐渐陷入绝境。 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俗称“战五渣”,好在平日多施仁德,郡兵们敬其为人,才没有抛下他逃走。不过,仅仅十余郡兵,在数目七八倍于己的贼人围杀下,已是摇摇欲坠。 “我命休矣。” 贼人如潮,狭窄街巷间,诸葛珪暗暗叫苦。 他望着面前咆哮袭来的贼人,已做好慷慨就义的准备。 “君贡先生,往这来!” 这时,杨信的声音响起,如同黑夜中的一缕晨曦,点亮了诸葛珪心头的希望。 “子誓?” 他循声望去,街尾转角,一名名甲士正泉涌冒出。 “走,快过去!”诸葛珪大喜,赶忙道。 哪还用他提醒? 郡兵们精神大振,紧紧簇拥着诸葛珪,疯狂逃向街尾。 他们都清楚,只要越过这群甲士,就能活!</div>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儒术 当最后一名郡兵消失在甲士阵中,二十名甲士合拢,像是一扇铁门合上,摩肩接踵,迅速结阵。 甲士结阵如山! 街道狭窄,一排只勉强够五人并肩,故而,他们摆出四乘五的矩形方阵,蓄势待发,严阵以待。 甲士皆身负重甲,个头挺拔,加之阵型严整规矩,竟如同一座壁垒森严的钢铁堡垒,不可撼动。 “杀~~” 喊杀之声瞬间由盛转衰,像是泄了气一般,山贼们也纷纷停下,不再向前。 自高空俯瞰,他们本如潮水纷涌,但好似撞上无形堤坝,一下停住,再兴不起风浪。 面对这样一座铜墙铁壁的钢铁方阵,山贼们气势一滞,甚至有呼吸困难之感,感到由衷恐惧,没人愿意打头阵。 这就是精锐之师和血气之勇间的巨大鸿沟。 咚! 咚! 咚! 青石板路面上,沉重的脚步声简直像在敲钟,一道肥硕魁岸的恐怖身影自甲士后方艰难挤出,出现在军阵最前方。 此人头戴兜鍪,浑身披甲,体型彪悍得不似人类,简直像是一头直立行走的熊罴,无比威武,气焰熏天。 “什么人?” “小小的奉高县内,哪来的如此猛士?” “这人,居然比臧霸还高大!” …… 山贼们皆震惊,低语声不断。 “我听说,你们是积年巨寇,多年杀人越货,手上怕是没少沾血……既然如此,我也不多废话了。”张猛咧嘴一笑,大声道,“哭喊吧,哀求吧,挣扎吧,然后……死吧!” “——射!” 嗖嗖嗖~~ 一个“射”字开口,张猛高大身影屹立,身后则如孔雀开屏,竟是万箭齐发! 箭矢纷纷落下,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声势浩大,激起无数血浪和惨叫。 张猛一脸狞笑。 咚咚咚~~ 这时,他的身后,有人敲了敲他的铠甲。 张猛侧过身,露出了杨信的身影。 “喂喂喂,”杨信没好气地道,“我才是主角。” “阿兄,”张猛咧嘴微笑,憨憨地道,“偶尔让我也露露脸嘛……” 杨信一脸无奈:这次,倒是让张猛装了个大逼。 张猛的台词,自然是来自“战国杀”的卡牌。那句原本属于贾诩的台词,被杨信刻在竹片上,而张猛觉得威猛霸气,就直接拿来用了。 “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忽然,诸葛珪的声音响起。 他在发光! 须臾间,诸葛珪身上大放光明,道道金色流光荡漾,如同无数条游龙,将一名名甲士链接起来,形成某种统一整体。 “儒术:恒爱。”阵后,杨黥惊呼了一声。 杨信也是一脸诧异:不愧是诸葛珪,居然懂得儒术! 武者能有技击,读书人自然也有读书人的手段。 譬如,道家有道法,儒家有儒术,法家也有法令。 当初张奂与先零羌作战,除了自身的“辟易”,他其实还施展了一道强化心智的儒术,“知仁勇”,也就是那句“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还有,老爷子派给杨信的军师杨诚,除了划水摸鱼,他其实也会一道儒术,能增加寒冷抗性的“岁寒”。 若非如此,老爷子会专门丢个累赘给他? 当然了,道法、儒术、法令等,比技击还要少见,需治学到一定境界,天人交感,才可获得。 而“恒爱”的效果,简而言之,——灵魂链,可令甲士们相互分担伤害。 其效果之强,不言而喻! …… “不必急,慢点杀!” 杨信凛然一笑,向前一指。 再一次地,在他身后,甲士阵列的后方,一蓬箭雨腾起,箭如雨下! 眨眼间,杨信前方鲜血四溅,惨叫声弥漫成片,化作一片血色修罗场。 “叔威,你别一个人猛冲,保持住阵势即可。”杨信命令道。 “知道了。”张猛一脸不乐意。 他喜欢一个人的狂欢,而非一群人的孤单。 …… 诸葛珪看得目瞪口呆。 ——秋风扫落叶! 前排甲士列阵为盾,后排武卒弯弓搭箭,如此阵势,完全无懈可击。 当然,这也得益于逼仄的街巷和儒术“恒爱”。 “不错,和想象中差不离……”杨信唇角上翘。 前排肉盾,后排输出,这是他在许多游戏中最爱使用的阵型,却一直没有机会用于实战。如今看来,效果相当不错。 战斗,已化作一边倒的屠杀! 仅几息光景,山贼们已是兵败如山倒。 绝大多数被射杀或逃散,少数亡命徒向甲士发动冲锋,但无异于以卵击石。一身铠甲配合“恒爱”的灵魂链,每一名甲士防御都堪比铁桶,不是区区山贼所能攻破的。 “爷爷曾说过,儒家之术可夺天地造化,部分儒术的效果,甚至不逊于天赋。”杨信微微心惊,心中暗道,“本以为,老爷子是为劝学而夸大其词,不料居然是真的。” 他心生遗憾:如果再来一次……好吧,即使再来一次,自己还是会躺平,继续当学渣。 毕竟,努力读书不一定成功,但躺着一定舒服。 “君贡先生果然是儒道大家,精通这等强大的儒术,真人不露相啊。”杨信赞许道,这绝不是拍马屁,而是心悦诚服。 “百无一用是书生。”诸葛珪闻言,却是面露苦笑,“子誓,这已是你第二次救我性命,我都不知该如何报答……” “君贡先生,这说的是什么话?”杨信故作怫然,沉声道,“我深敬先生为人,也算是忘年之交,救你是应有之义,我难道是图报答吗?” 不过,如果你能坚持,也是可以报答的……他在心中补充。 杨信身为谦谦君子,自然不会有“人情债肉来偿”的龌龊念头,不过,“父债子偿”还是可以的。 两次救命,换两个儿子,这波不亏。 他心中暗道。 …… 无名卒沿街衢稳步推进,挡者披靡。 很快,北城局势已定。 剩余的残兵败将,杨信就懒得多管了,准备交由郡兵解决。 “文泰,你跟着君贡先生,领人去南城。”他下令道,“将南城之祸,也一并都平了。小心些,尤其遇上昌岳,切不可大意。” “喏。”杨黥点头,又问道,“少主,那你呢?” 杨信转过头,望向西面:“我去城西牢房看看,我总觉得不放心。” “阿兄,我跟着你。”张猛自告奋勇。 杨信点点头,没有拒绝。 他清楚,张猛是好意,怕自己一个人遇上危险,遭遇什么斩首行动,阴沟里翻船了。 毕竟,杨信虽也算勇武,但只是相较于普通人,和鲍出、张猛这些妖孽比起来,差距就太大了。 …… 西城牢狱。 杨信没猜错,臧霸果然在此。 铛~~ 一道兵戈交击的闷响,臧霸连退数步,只觉胸口发闷,脸上浮起阵阵红晕。 “嘿,来的可真是时候……”他面露强烈不甘。 臧霸已杀散狱卒,劈开牢门,救出父亲和几名家中门客,距离自由仅剩一步之遥。 但是,他们即将离开时,鲍出到了。 鲍出堵在门口,身影高大魁岸,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雄峰,拦住了臧霸等人的去向,也堵住了他们的生路。 “臧宣高,束手就擒吧!”鲍出持斧在手,沉声道,“在山里,你能和我平分秋色,或许还稍占优势;但在这,你不是我的对手。” 臧霸有些动摇。 他明显感觉,这才几天不见,面前这人似乎又强了几分。也难怪,对方尚未及冠,还在成长中,每一次历练,都能迅速成长。等踏过了自己这块踏脚石,对方应当会更强。 踏脚石? 臧霸眉头横起,咬牙切齿:我臧宣高可不是踏脚石!</div>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大甩锅之术 “给我让开!”臧霸暴喝如雷,身形一跃而起,双脚连踏牢柱,战刀斜斜挥掠,划过诡异轨迹,狠狠斩向鲍出。 这一刀,无比刁钻! 不得不说,臧霸的确善战,且勇而有谋。 牢中地势狭隘,鲍出的巨斧施展不开,他故意攻其短处,招式奇诡,让对方不便招架。 不过,臧霸不知道,鲍出也是身经百战,而且,他最擅长的,就是一力降十会。 嘶~~ 他深深吸气,肺腑中似有滔滔江流奔泻而下,一股沛然巨力流转于四肢百骸,接着,他战斧狂掠,身形竟是舞弄如同陀螺,威势熏天赫地! 狂暴斧影绽开,劈裂墙壁,砍断牢柱,无数道斧影起伏,似无处不在,生生逼退臧霸。 “这样,就开阔多了……”鲍出挥舞几下斧头,左右摇晃脑袋,淡淡道。 “混账!”臧霸脸色铁青。 嗡~~ 箭如迅雷,疾射而来! “哼!”臧霸眼神一凛,挥刀横斩,斩落那根长箭。 “宣高,你果然来了。”门后,杨信缓缓走出,脸上悬着微笑,语气从容则好似老友重逢。 喀喀~~ 紧接着,墙壁和大门同时摇晃,一道巨大身影艰难地挤入,尽管他万分小心,还是在门上刮下了一大块木头。 “这门也太小了……”张猛站在杨信身后,忍不住抱怨道,“里面就更窄了。要不,咱们到外面打?” 臧霸生出深深无力,一颗心沉到谷底。 不过,杨信并没有急于出手。 “攻城的,是泰山贼昌岳?”他问道。 臧霸不说话,当是默认了。 “哦,”杨信似有所思,“这么说,你们交情不错?” “交情?我臧家也是良善人家,怎么会和山贼有交情?”臧霸轻哼一声,面露不满,“何况,我父亲身为县狱掾,一直和他们作对,我们只有仇怨,没有交情。” 良善人家?您这也太谦虚了…… 杨信心中吐槽,又问道:“哦?既然没有交情,他们为什么帮你?” “不知道。”臧霸摇摇头,倒是挺光棍,神态慨然,“我不用也不想知道,只要能救出父亲,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管。” “是么?”杨信笑了,意味深长道,“就怕事情的发展,会远远出乎你的意料。” 他早就察觉不对劲,而现在,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泰山贼:本人做好事不留名,请叫我红领巾…… 这画风,怎么看也不对劲。 …… 正在这时,城内传来喧哗之声。 “太守死了!” “泰山臧霸刺杀太守!” “臧宣高领山贼攻城,杀了秦太守!” …… 喊声四起,连狱中都能清楚听到。 臧霸听闻此言,脸上浮现愕然,表情数变,阴晴不定。 杨信则是若有所思。 他想明白了什么。 “我想,我们没有战斗的理由了。”杨信沉吟片刻,忽然笑了,“或许,我们还可以联手。你知道昌岳的老巢在哪么?我们现在骑马出城,或许还能赶得上……” “联手?出城?”臧霸皱眉,满脸迷惘,“你要干什么?” “跟我来!”杨信招了招手。 …… 奉高县外,北面山林。 山贼们满载而归,大步上山,准备回归老巢。 虽然损失不少人手,但刀口舔血的他们哪会在意? 看着满手收获,他们个个是眉开眼笑,手舞足蹈地吹嘘着劫掠经过,描述砍杀秦太守的场景,不时哄堂大笑。 领头的,正是昌岳、昌豨父子。 “阿翁,”昌豨神情不解,皱着眉道,“明明是咱们杀了那狗官,何必假名于臧霸,这不是在替他扬名么?” “虚名罢了,”昌岳淡然一笑,摇摇头道,“为一点虚名而招来实祸,这可不是聪明之举。” 他温言分析:“一则,朝廷认定臧霸杀了太守,要讨伐也是讨伐臧霸,与我等无关;二则,臧霸素有威名,连他都被逼反了,泰山一郡必然人心浮动,我等正可借机发展壮大。” 接着,昌岳又意味深长道:“何况,臧霸能否活着离开,那还两说。” “他死了更好。”昌豨面露恍然,“既然贼首已死,此事则可不了了之。” 父子相视而笑。 他们得胜而还,又在自家地界,难免有些得意忘形,没有控制嗓门。 啪啪~~ 林中有掌声响起。 “谁?”昌豨表情大变,厉声喝问,“哪来的宵小?” “宵小?在你二人面前,我可不敢当此殊荣……你们二人,才是好算计,好一招嫁祸于人!”林中,杨信满脸微笑,漫步而出,“如此心黑手毒,在下佩服,佩服。” 在他的身边,是面色阴沉的臧霸。 昌岳,昌豨父子齐齐变色。 …… “宣高,你我各取所需,也没有谁对不住谁吧?”昌岳不愧是老狐狸,三言两语连消带打,就撇清了责任。 “这怎么能一样?”杨信站了出来,满脸义愤填膺,“你不过是死了几十名兄弟,臧宣高损失的,可是一世清名。” “……”昌岳脸皮抽搐,无言以对。 他是山贼,打交道的三教九流多了,但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还有一点,”杨信本是在胡搅蛮缠,忽然话锋一转,声音猛地拔高,“不过,令狱掾大人获罪的,就是你们吧?” 这突如其来的质问,让昌豨脸色大变。 昌岳是老狐狸,固然能面不改色,但昌豨年纪太轻,城府不足,闻言难掩心虚,脸色紧张。 杨信见状,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 他面露冷笑:“我就说嘛,堂堂一郡太守,即便想杀个犯人,直接支使县令即可,何苦为难一个小小县狱掾?何况,我看过地图,华县是距离奉高县最远的县之一,是真正的山高皇帝远。” 华县位于泰山郡的东南角,地处偏远,虽眼下隶属泰山郡,但到晋时就被划拨给邻郡的琅琊郡,足见其距离之远。 杨信看地图时,就觉得不大对劲了。 此时,他弄清了事情脉络,语气也咄咄逼人:“你们贿赂秦太守,求他下令构陷,才让狱掾身陷囹圄。我就说嘛,你们在太守府杀人、放火、抢掠一气呵成,原来是早就来过,轻车熟路了……” “你们都该死!”臧霸握紧双拳,脸色铁青。 虽然杨信没有任何证据,但昌豨的表情,已验证了他的说法。 而任谁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心情也不会愉快。 …… 杨信松了口气。 他一脸智珠在握,实则心中慌得一匹。 杨信暗叫侥幸:没想到啊,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其实,他根本不清楚前因后果,只是秉着“好人先告状”的优良习惯,施展祖传奥义“大甩锅之术”,也甭管是不是他们,先把屎盆子扣上再说。 却没想到,歪打正着。 杨信瞥了一眼面沉如水的昌岳,暗暗感慨:区区一个山贼,居然能用如此环环相扣的计谋?怎么着,现在内卷这么厉害,连山贼都成技术工种了? 臧霸眼神如刀,在蠢蠢欲动。 他唯一的逆鳞就是父亲,而对方则触及了他的逆鳞。 “子誓,”昌岳却淡定如初,移转视线,又对杨信道,“你既非本地官员,和臧霸也无交情,此事和你无关,何必插手?” 他想分化杨信。 昌岳连杨信的字都知道,很明显,他做足了功课的。 “秦太守横死,君贡先生身为太守佐官,还是掌兵马的佐官,所担责任重大,必会丢官,说不准还有牢狱之灾。”杨信微微一笑,昂首戟指面前昌岳,“不过,若能带回你这泰山巨寇的脑袋,朝中再有人运作,他不仅不会丢官,说不准还能升迁。” 昌岳皱眉,忍不住道:“你和诸葛郡丞是故交?” “才刚认识几天,哪是什么故交?”杨信摇摇头,淡然道。 “既非故交,何必为区区一个诸葛珪出头?”昌岳有点不耐烦了。 “我不是为君贡先生,而是为道义。”杨信一脸义正辞严,正气凛然道,“道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当然,这是门面话。 杨信心中暗暗嘀咕:“真实原因:——因为我下贱。” 见识过诸葛珪的儒术后,如今,杨信不止馋他儿子,还馋他的身子。</div>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杀贼 “道义?”昌岳心生荒谬,语气转为森然,“既然如此,为道义而死,你也是死得其所了。” 他已起了杀心! 昌岳很恼火,本来,他是不准备对眼前两人下手的。 他虽是凶名在外,更以残忍嗜杀著称,但其实,他并不会滥杀。他杀人,是为了钱财,为了壮大势力,甚至为了名声,但没有回报的杀戮,是没有必要的。 可面前这两人,却是不杀不行了。 昌岳抬手,做了个手势。 “杀了他们!” “两个不自量力的小子……” …… 一干山贼狞笑上前,浑身杀气腾腾。 臧霸神情冰冷,不为所动。 杨信则一脸惫懒,还掏了掏耳朵:“昌岳,你觉得,我们摸黑跑了这么远的山路,就是为了来送死?这里是你的地盘,你就没注意到,附近有些不同?” “什么?”昌岳闻言一惊,警惕四下张望。 但是,他却没发现有何不妥。 “虚张声势吗?”昌豨不以为意,冷笑着道。 但紧接着,隆隆蹄音回响,则令他的冷笑僵住,化为惊惧。 昌岳霍地转头,望向侧方一处不起眼的小山丘。 咚!咚!咚! 蹄声轰鸣如雷! “来了!”杨信展颜一笑,心中大定。 在山丘后方,他藏了一支甲骑。 杨信、臧霸能后发先至,提前堵住昌岳等一众山贼,自然不是靠双脚,而是借助马力。 四条腿总比两条腿快。 只是,如此一来,步行的张猛、鲍出就只能望而兴叹了。 杨黥领兵去了城南,同意也分身乏术。 但高顺在此,就够了! 他可是陷阵营高顺! 蹄声越来越重。 山丘后方,一骑一骑依次冒出,以高顺为箭头,借着居高临下之势,四蹄奔踏,全速冲锋! “杀!” 随着高顺一声咆哮,有墨黑之气激荡浮沉,整支甲骑被黑气武装,如同一头张牙舞爪的狰狞黑蛟自九天而下,其势摧枯拉朽,不可阻挡! “好快!” “怎么会这么快?” …… 山贼们纷纷色变,心底发寒。 这支甲骑,来的太快,声势太猛,根本不给人反应时间,令他们浑身发寒,生不出抵抗之心。 “这才叫骑兵,”杨信唇角含笑,低声赞道,“这才是高顺的完全体~~” 一般而言,骑兵利于平原冲锋,而不适合山地作战。 原因也很简单,山地地势起伏不平,又处处坑坑洼洼,骑兵有所局限,容易马失前蹄,根本没法放手施为。 但此时此刻,甲骑的面前,却是一条坡度恰到好处,居高临下,而且一马平川的坦途。 因为,杨信借助了臧霸之力。 臧霸的天赋——“赶山”,这次没有制造岩刺,而是反其道而行之,给他当了一把压路机。虽然花费不少时间,也将臧霸折腾得很够呛,但看来效果显著。 杨信双手叉腰,侧过头,给了臧霸一个意味深长眼神。 那意思分明是:臧宣高,赶山可不止你那一种用法,姿势水平还还有待提高啊……跟着我,保你解锁无穷无尽的姿势。 臧霸眼角抽搐,感觉浑身都不好了。 …… 一根根马槊平举,马槊上暗光浮荡,却隐约凝出数个干瘪颅骨,似在桀桀怪笑,又似在哀嚎哭泣。 整支甲骑都被武装到牙缝,甲胄坚硬,武器锐利! 而山贼们已是疲惫之师,根本无力抵挡。 轰~~ 甲骑穿阵,如同烧红锥子扎入雪堆,长驱直入,所向披靡,竟轻易将贼人阵势穿透,从另一端策马而出。 “喝!喝!喝!” 高顺一马当先,双臂来回挥舞,每一声喝,都能挑飞一名贼人,面前无一合之将。 他性格沉默,勇猛虽逊色于鲍出、张猛,但也属顶尖悍将,差距与那二人其实不大,更是远远胜过杨信了。 而且,高顺更拥有那两人所不具备的能力,他打造出了一支货真价实的精锐之师! 当他和麾下甲骑冲锋时,十三骑浑然一体,战力何止百倍提升!而一旦甲骑冲锋,即便鲍出,张猛,也得暂避锋芒,不敢正面抵挡。 “吁~~” 接着,高顺一勒战马,十三甲骑绕出一个半弧,酝酿起第二次冲锋。 看着身后仿佛被暴风席卷的惨状,昌岳脸色大变,有些苍白。 他心中清楚,再让高顺这么冲锋几次,自己这方必然兵败如山倒。 “豨儿,你就呆在阵中,别乱动。”昌岳手提大刀,准备上前帮忙,还不忘让儿子远离十三甲骑。 刺啦~~ 这时,就在他面前,有无数黑色岩刺冒出。 岩刺斜刺,如长枪之林! 昌岳脸色大变,灵活闪避,而手中大刀连连格挡,挡下几根岩刺,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昌岳,你要去哪?我们之间的帐,可还没算呢!”臧霸冷冷道,接着,他又一抬手臂,敕号大地。 昌岳面露警惕,赶忙横刀格挡。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死去!” 臧霸却连踏数步,手中握刀,怒喝着冲向了昌岳。 虚晃一枪? 昌岳恍然大悟。 而臧霸冲锋之际,视线余光却瞥了杨信一眼,似乎是在传达什么消息。 “学的真快啊……”杨信喃喃道。 这“假动作”,也是他教臧霸的。 杨信看来,臧霸的招式太直白了,人家一眼就能看破,但若加入“假动作”,则能令敌人难以判断,防不胜防。 不过,杨信也是没料到,他只是随口提点,臧霸一点就透,而且马上就学以致用。 蹬蹬蹬~~ 身影交错,兵戈交击,伴随一声低哼,昌岳连退数步。他在右脸擦拭了一把,指间是一片嫣红血迹。 他神情忌惮:面前青年,竟像是换了个人,不复往日的直来直去,而是诡诈多变,不可捉摸。 太难缠了! 战斗时,臧霸右手握刀,劈砍如疾风快电,左手则不时抬起,拉扯出一根根杀机凛然的岩刺。 而且,他不是每次抬手都会有岩刺,而是伴随着伪装,有时岩棘重重,有时则空无一物。他一心二用,岩刺数量大减,但却明显更有效了,令人防不胜防。 “这小子怎么回事?”昌岳惊讶,暗暗道,“脑子突然开窍了?” “呼~~”臧霸吐出一口浊气,视线余光再次瞥了某人一眼,唇角扬起自信。 杨信提点于他,口述的“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八个字,令他有茅塞顿开之感,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至于对方其他的提点,诸如“看山不是山,看山又是山,看山还是山”、“有物混成天地生,道法自然反之动”等言,听着高深莫测,读着韵味绵长,但臧霸不明觉厉,只觉得其用处更多在形而上学而非实际。 高情商:形而上学。 低情商:只能装逼,没个卵用。 …… 铛铛铛~~ 臧霸又一次前欺,刀出如风,以劈砍为主,夹杂着撩、刺、抹等动作,左手有时配合出招,有时则做抬手手势,激起时隐时现的岩刺,变化多端。 杨信弓拉满弦,一箭遥指,不由心生感慨:“这就是战斗天才的世界吗?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 臧霸再抬手。 昌岳眼瞳收缩,但却已逐渐适应,视线快速掠过四周,并未看到一根岩刺。 “又是虚晃一招?”他暗忖道。 昌岳脚下一空。 不知何时,他的脚下竟出现一个深深陷坑。 昌岳一脚踩空,身形不自觉地前倾,就看到一道如瀑刀光直直劈落,而自己则像是主动迎上了断头台。 臧霸的“赶山”,不止能制造岩刺,也能制造陷坑。 “哈~~”他惊出一声冷汗,口中怒喝,另一只脚发力,深深陷入土中,勉强定住身形。 轰! 却在这时,昌豨的瞳中亮起一道碧青雷霆! 那是一根箭,也是一道九霄惊雷。 “呃~~”昌岳凄厉惨叫,捂住胸口。 他的心口中了一箭,无数电弧正激荡跳跃,扫出了道道焦痕,泯灭着他的生机。 “你——卑鄙!” 昌岳遥望远处,看了一眼弓弦犹颤的杨信,满脸不甘。 他没想到,自己没死于臧霸之手,却被一名宵小给偷袭射杀了。 “抱歉,午时已到。”杨信神情无辜,耸了耸肩。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善缘 “午时?什么午时?”臧霸微微皱眉。 对杨信的插手,他当然心存不满。 但臧霸忽然明白了什么,悚然一惊,转头望去,当即满面惊容。 却见,山贼早已被杀散,仅剩一地的尸体,当真是尸横片野! 月色下,十三甲骑傲然挺立,威风凛凛如魔神,却是浑身浴血,而且一骑未少。 “这,这么快?”臧霸结巴了一下,眼神复杂,满腔震撼。 高顺则是泰然自若,淡淡道:“不算快吧?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臧霸无语。 ——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他却不知道,高顺说的,实则是肺腑之言。 这伙山贼人数虽多,但刚杀完人放完火抢完劫爬完山,都不能说是疲兵,而是强弩之末了。何况,他们满载而归,只想着各自的收获,战意士气早已跌至谷底。 高顺以逸待劳,又有地利人和,加上梆硬的“武装色霸气”,区区山贼,哪里抵挡得住? 至于带孝子昌豨,不愧是亲生的儿子,“孝”字当头,果断决绝,第一时间就将老爹抛弃,逃之夭夭了。 高顺很想追击,但有心无力。 黑夜和山林,都是甲骑的天然大敌,而以臧霸的“赶山”能力,也只是平了附近这一小片区域。 毕竟,“宣高”牌压路机虽不费油,却费精,呃,不要多想,精力的精。 …… 臧霸神情复杂,作揖行礼:“多谢!子誓兄弟,你的恩德,我必牢记于心,日后若有机会报答,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杨信闻言,表情却微微一僵:这就完了? 他想起,古代女子被男子相救后,看到长得帅的会说,多谢公子搭救,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遇到丑的,则说多谢壮士出手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 臧霸的意思莫非是:丑拒? 这么说,我是壮士,而非公子? 杨信感觉浑身都不好了。 “宣高兄,要不要跟随于我?”他也不拐弯抹角,一脸诚挚道,“此间缘由已经清楚,而我弘农杨氏还是有几分影响力的,上下打点后,必能还你们父子青白。正如你所言,如今豺狼当道,正需要有道之士匡扶正道。” “我回不了头的。”臧霸面露苦笑,摇了摇头,“我父被污蔑是真,但我劫囚杀人,却也是铁板钉钉的。” “其实,这个也不难解决……”杨信还想相劝,见对方神情坚定,只好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昌霸已死,昌豨欠缺威望,泰山诸贼或将重新洗牌。”臧霸想了想,沉声道,“既然要当贼,我也想当最大的那个。至少,也能整顿约束住大部分贼人,不至于令泰山生乱。” 杨信点点头,又道:“宣高兄,你也必能看出来,当今这天下,豺狼横路,群魔乱舞,或许不日就将天下大乱。等到四海纷乱,九州板荡之时,英雄将不再问出身……到时候,我希望你能出来帮我。” “会有这一天吗?”臧霸闻言,微微失神,却忽然笑了,“若真有这一日,还希望你莫要嫌弃我这泰山贼。” “说的什么话?英雄落草,也是英雄,小人身居高位,还是小人。”杨信故作豪迈,语气慨然道。 臧霸正要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道:“不过,你就这么放我走了?不怕我只是虚与委蛇,蒙骗于你?” “宣高兄你是孝烈之人,必也是忠义之辈。”杨信笑了,笑容慷慨,“所以,我信你。” 真实想法:我就是客气客气…… “好!”臧霸闻言,也是哈哈大笑,“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 臧霸离开。 杨信立于原地,面露惋惜。 当然了,得到一个承诺,也是好的。 但古语有云:二鸟在林,不如一鸟……啊呸,古人思想真流氓,想要污染我这单纯而不做作如石楠花般纯洁的少年。 不过,若换个角度看问题,心里会好受些。 在上一世时,他有个朋友,整个大学期间都没能交到女朋友。 当时,他,嗯,他那个朋友自我安慰:大学恋爱修成正果的概率极低,只要你不找女朋友,就等于别人在替你养老婆。哪有什么岁月静好?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所以,只要换个角度思考,这样想一想……呃,好像更悲伤了。 …… 杨信割下昌岳的首级,带了回去。 他将其交给诸葛珪。 “君贡先生,秦太守虽死,但您领着郡兵艰苦搏杀,斩山贼数百,还亲手斩杀贼首昌岳。”他满面春风,笑着道,“虽有小过,但更有大功,瑕不掩瑜。” 他顿了顿,又道:“我会书信一封,让我爷爷稍加运作,秦太守空出的位置,应当就由您来顶了。” 诸葛珪闻言,面露感动。 他自然是明白,杨信是想将这泼天的大功让给自己。 “这怎么使得?”诸葛珪摇摇头,严词拒绝,“击退山贼的是你,斩杀昌豨的也是你,我怎么能抢你功劳?这种事情,绝对不可!” “没什么不可的。”杨信闻言笑了,诚恳道,“我年纪尚小,距离出仕还远,这功劳给我也没用。君贡先生,您心系百姓,升迁之后,岂不是更能为百姓谋福祉?” 诸葛珪沉默,他还在犹豫。 “君贡先生,秦太守昏聩,弄得天怒人怨。奉高县又被山贼击破,百姓死伤惨重。”杨信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若再换个昏聩太守,泰山郡的百姓怕是活不下去了……君贡先生,你不争这太守,百姓就苦了。” 他这一番话,可谓有理有据有节。 诸葛珪想了许久,才勉强同意。 …… 晚上,杨信则又给爷爷书信一封,描述前因后果,让他帮忙。 他言辞恳切,语气强烈,让爷爷一定要帮这个忙。 这可不止是卖诸葛珪个好。 一旦诸葛珪借着杨赐之力当上太守,不管他是否愿意承不承认,身上就会打上“杨氏故吏”的标签,在某种意义上,成为杨氏的附庸。 如此一来,诸葛家的儿子不跟着杨家的儿子,还能跟谁? 杨信露出微笑:计划通。 就这几日,连结了两个善缘,他自然是心情愉快。 …… 此间事了,杨信也准备告辞了。 …… “送君千里,也终须一别……君贡先生,都快出城了,不必再送。”杨信长揖行礼,洒然笑道,“奉高县刚遭逢大乱,百废待兴,还需要您回去整顿。” “子誓,到了阳都,也不必递名刺,将我的书信送与家弟即可。”诸葛珪似乎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我知道的。”杨信点点头。 诸葛珪这才作罢,转身回城。 …… 杨信此行,不是直接西行往北海,而是先去一趟琅琊阳都,也就是诸葛家的祖宅。 却是诸葛珪投桃报李,送了他一样东西,得他亲自去取。 ——一卷《公输书》。 刚来诸葛府时,杨信就注意到,府中的交杌(板凳)甚为精巧,严丝合缝。后来几日,他又看到不少物件,甚至竟有个小型水车,都是匠心独具,精美绝伦。 杨信打听后才知,诸葛家有一卷《公输书》,而这些物件,都是《公输书》上所载。 而他怀疑,这《公输书》,或许就是《鲁班书》。 就像老婆饼里没老婆,丝袜奶茶里没有丝袜一样,鲁班也不姓鲁,他是鲁国人,姬姓,公输氏。 这样一来,许多事情似乎也就解释得通了。 诸葛孔明能制造出“孔明灯”、“诸葛连弩”、“木牛流马”等物,自然不可能仅凭一拍脑门,肯定也需要理论基础的。 其理论基础,或许就源自这本《公输书》。 深谙“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杨信,自然想要这本《公输书》,顺便替卧龙先生减减负,不用读那么多的书。 而他更清楚,诸葛珪让自己亲自跑着一趟,见见诸葛家的其余人,这也是一种特殊的认可。 正文卷 第六十章 示威 “走吧!”目送着诸葛珪离开,杨信转过头,朗声道。 “等一下,”杨黥却是笑了,指着一个方向道:“少主,送走了一个,还有一个呢!” “哦?是谁?”杨信闻言,循着手指望了过去。 就见,街巷一角处,诸葛瑾那张长脸探出小半个脑袋。 杨信哑然失笑。 “阿瑾,别藏着了,你过来吧。”他招了招手,笑着道,“就要离别了,有什么想说的?” 一个垂髫幼童,居然能一路送到城门口,他的心中,浮起淡淡的感动。 杨信暗暗欣慰: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天,还是有感情的。 诸葛瑾小步过来,迟疑半晌后,道:“那套战国杀,能不能留给我?我看你们沉迷下棋不可自拔,或会误了正事……” 杨信表情一僵。 不愧是是实诚君子,果然是舍小我为大我:玩物丧志这种苦差事,由我一个人承担就行了。 “阿瑾,这就是你想说的?”杨信嘴角抽搐,苦笑道。 本以为是真心实意,没想到是逢场作戏,原以为是一生一世,原来只是露水情缘……果然,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游戏得人心,朋友哪有游戏好玩? ——友尽! 杨信哭笑不得,不过,他自不会和个幼童一般见识。 “给你了。”他掏出一个包裹,递了过去,又叮嘱道,“以后,带着你弟弟一块玩。” “弟弟?”诸葛瑾一愣,疑惑道,“我哪有弟弟?” “会有的。”杨信微微一笑。 …… 西南行。 过梁父山,越蒙山,终于,到达阳都。 琅琊郡和泰山郡相邻,直线距离并不远,但山路难行,也是费了数天。 杨信也不在意,本就是出来历练的,就当训练山地行军了。 …… 诸葛府。 杨信自报家门,礼貌地递出书信。 他暗暗观察。 就不说弘农杨氏了,即便相较于闻喜裴氏,琅琊诸葛氏的门楣也要低上许多。 这也难怪,眼下诸葛家还未发迹。其先辈中,只有诸葛丰当过司隶校尉,还因过分耿直而被罢官,而到这一辈,官最大的居然只是诸葛珪那个小小郡丞。 若非如此,杨信哪有拉拢对方的机会? 诸葛珪是这一辈的诸葛家主,不过,因其在外为官,守着家宅的是其弟诸葛玄。 不过,书信递入后,却久久没有音讯。 “诸葛玄不在家?”杨信有些纳闷。 “怎么回事?”张猛失去耐性,一跃而起,巨大身躯攀附在墙上,向里张望。 “叔威,你干什么?成何体统?”杨信赶紧阻拦,斥责道,“快下来!” 他盯着那摇摇欲坠的墙壁,都怕它下一刻就会被张猛压塌…… 张猛跳下来,歪了歪头,满脸疑惑。 “阿兄,我刚刚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他狐疑道。 “什么人?”杨信皱眉道。 “不认识,但不像好人,至少不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张猛摇摇头,描述道,“这人是个书生,约莫三十多岁,个头很高,八尺有余,容貌也算儒雅俊朗。不过,他一见我,就跟见鬼似的,以袖捂面,不愿示人。” “三十多岁?”杨信沉吟着,许久后,他忽然想到什么,“莫非……是他?” 不多时,门开了。 一名仆役走出,将三卷竹简恭敬递给杨信:“贵客请见谅,我家老爷身染重疾,不便见客。书信他已看过,特将这三卷《公输书》赠与先生,先生还请自便。” “自便”的意思,就是“下次一定”,是逐客令了。 杨信等了这么久,居然不能进门! 杨黥很不满,张猛更是怒极,抓住仆役的领口,恶狠狠道:“我们千里而来,还带了你们家主书信,那诸葛玄不说扫榻相迎,居然竟连面都不见?哪有这个道理?” 仆役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嗫嚅道:“家主真的生了重疾,不能见人。” “叔威,放下他。”杨信呵斥道。 张猛哼了一声,这才仆役放下。 杨信安慰仆役几句,还递给他一些铜币,取出一张蔡侯纸,手书两句诗,笑着道:“请将这个递进去,不是给你家主人的,而是给你家客人。” “客人?” …… 杨信乘骑着逾辉,随意翻阅着《公输书》,时而点头,一脸老神在在。 “少主,你知道府中人是谁?”杨黥忍不住问道。 “我些的两句话,就是给他的。”杨信点点头,忽然凛然一笑,“管教他看了之后,两股战战,汗出如浆。” 他已经猜出,府中之人正是刘表。 刘表是山阳郡人,作为一名山东大汉,身高自然是够格的。他已三十来岁,位列“八顾”之一,名动天下,可惜被党锢所累,现今正在潜逃,肯定是不敢见人。 再想想,日后诸葛玄和刘表的关系,实在不难猜。 杨信送入的两句话,则是——“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他在抒发己志,更是一种无声的示威。 在杨信看来,诸葛玄看过书信,已经知晓他的身份,自然也清楚,自己身为弘农杨氏子弟,绝不会出卖他们。 但是,二人依旧闭门不见, 刘表表现如此冷淡,必是认为他年纪太小,瞧不上他。 杨信很想直抒胸臆,痛骂对方,但奈何自身没文化,平时只靠一句“卧槽”行天下。故而,他再当一回文抄公,借他人之语抒发己志。 两句话的意思很明确:莫欺少年穷!别看我年纪小,但哥绝非池中之物,待得风云际会,必能遨游九天! 再直白点就是:你们等着…… …… 府内。 刘表正襟危坐,眼神炯炯地盯着那两行字,长久无言。 “我们或许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诸葛玄在旁,手持着诸葛珪的书信,苦笑着道:“景升兄,据我兄长所言,此子属人中之龙,手下还有一帮强兵悍将,待天下纷乱,此人成就不可限量。” 他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诸葛玄注意到,刘表眼中竟浮现淡淡泪花。 …… 刘表看着这两句劝勉之语,感动得无以复加。 对方的意思太清楚不过:景升兄,你虽深陷困局,但也不必灰心。困难只是暂时,你绝非池中之物,一时蛰伏,只为有朝一日龙腾而起! “此子懂我……”刘表生出惺惺相惜之意,仔细将纸叠好,郑而重之地收入怀中。 他准备,日后每每心灰意冷之时,就将其拿出,反复诵读。 …… 杨信自然不知道,自己闹了个大乌龙。 他若知道,下次遇上类似情况,他会在后面加个表情包,譬如,——我超勇的.jpg。 …… 在诸葛家吃了闭门羹,并没有影响杨信的心情。 过了阳都,一行人沿沭水北上,迤逦而行。 乘骑着天马逾辉,碧青雨丝缭绕全身,杨信通体舒畅,只觉神清气爽。“光耀”作用下,他意识清明,思路也变得清晰。 不过,杨信却怔怔出神,明显有些神游物外。 自己对刘表的态度,让他意识到:自己变心了,哦,不对,是变态了……呃,也不对,是变了心态。 若他真只是想苟全性命于乱世,跟刘表打好关系,其实最明智的选择。 汉末乱世,刘表的荆襄之地是最安稳的,靠着北边的张济、张绣叔侄,南面黄祖两大肉盾当替死鬼,刘表的小日子一直挺滋润。 如果只是想要自保,杨信大可龟缩荆州,等到刘表嗝屁,天下三分的局势也差不多分明了。到时候,无论是投奔曹魏人妻团,亦或是江东萝莉帮,都是不错的选择。至于蜀汉基友群,呃,那是他未曾设想的道路,他们的人生有点太艰难了…… 杨信却并未讨好刘表,反倒对待诸葛珪、诸葛瑾时,都是礼贤下士,求贤若渴。 原因很简单,他其实有野心。 杨信想当下棋人,而非别人的棋子。 难得重活一回,他只想随心所欲,肆意纵横!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徐盛 沿沭水而行,过峥嵘谷,到达莒县。 沿途十分顺利,没什么波折。 路途中,张猛终于觉醒了一个新天赋,——刚鬣。 刚鬣:将一身肥肉凝为不破软甲,可化解抵御拳脚、刀剑、枪矛,尤其是箭矢的杀伤,成长到一定程度,还能反弹部分伤害。 此天赋,兼顾攻防,尤克弓兵,可谓相当强悍。 不过,奇怪的是,张猛却还并未知命。 未能知命,却先觉醒天赋,这属实有些奇怪。 而且,鲍出也有类似迹象。 杨信冥思苦想,勉强得出一个结论,但也不能十分确定。 这个时代,是没有职业院校的,当然也无军校。 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大多数人自身能力的成长,不是靠学习,而是靠着“社会的毒打”。譬如,一个读四书五经的人,真的能治理一郡?需要先居其位,再慢慢摸索学习,积累经验。 故而,他们先知命,再得天赋。 而杨信的麾下,则是有点职业院校的味道。张猛、鲍出都是白身,明明没有军职,却被杨信有目的地培养,故而和其他人相比,好似本末倒置一般,先得能力。 这自然无分优劣。 而张猛的觉醒,也令杨信坚定了信心。 ——科学方法培训,有戏! …… 途经莒县。 城外,一群幼童正在玩耍。 领头的是个皮肤黧黑的童子,他年纪不大,至多六七岁,但体格颇壮,衣着考究,看来家境相当不错。 童子们嬉笑打闹,似乎在玩某种打仗游戏。 那领头小童小小年纪,却似乎颇有威信,忽然大声命令几句,童子们皆是依言而行,居然能列出方阵,有模有样的。 “哦?”杨黥面有惊讶,指着童子笑道,“此子聪慧而有威仪,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杨信耸耸肩,则不以为意。 他嗤之以鼻,一个六七岁的小屁孩,能有什么与众不同?而且,看他衣着和体格,必是殷富之家,十有八九是豪强子弟,有身份背景摆在这,普通小孩哪敢不从? 杨信最讨厌那种拼爹的人,原因很简单,——只有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 童子侧过头来,他似乎听到了杨信的话。 他的小眉头皱起,骑着竹马杀将过来,戟指杨信道:“呔,来将何人?报上姓名,徐某不杀无名之辈!” 众人哑然失笑。 哟,小脑弟,自尊心还挺强…… 杨信耸耸肩,则心下恍然:此子必是豪强子弟,身份怕是还不低。普通人家的孩子,看到自家这群骄兵悍将,怕是思想有多远,就得躲多远。 而眼前这小子,必定是骄纵惯了,才会如此胆大包天。 “区区一个姓徐的,就敢如此嚣张?”他撇撇嘴,暗道,“你以为你爹是北凉王么?” 杨信听过“韩信惯娃”的典故,知道对这小子太客气,反而是害了他。 强烈的正义感涌向全身,他**侠附体,终于决定,宁愿担点“以大欺小”的恶名,也要让小家伙感受到社会的残酷…… “叔达,”他叫了鲍出一句,又改变想法,“算了,叔威,你来!来,露一手,来一手‘林黛玉倒拔垂杨柳’。” 杨信本想让鲍出动手,但见张猛跃跃欲试,就干脆顺水推舟了。 “喏。” 张猛嘿嘿一笑,走到一棵大树前,在手心吐了两口唾沫,接着一声如雷暴喝,整棵大树竟被他连根拔起! 大树横放,土石乱飞。 张猛本就身形巨硕,配合着拔树而起的霸道声势,简直像是凶神下凡,就是成年人见了,怕也得胆破心寒。 果然,幼童们吓得哇哇大哭,四散奔逃,转眼都跑没影了。 “哈哈……”张猛笑出猪叫。 杨黥则是扶额,满脸写着心累:和人相关的事,你们是一件也不做啊…… 杨信却“咦”了一声,面露惊讶。 在张猛身前,小兵早都跑光了,身为“主帅”的徐姓童子却一动不动,紧紧盯着张猛。 “小子,你怎么不跑?”杨信好奇问道,心中暗忖,“我去,这小子不会吓傻了吧?” “你们又不会真伤害我,我为什么要跑?”徐姓童子双臂环抱,一脸淡定,“若你们真要对我不利,早就动手了,何必做‘拔树’这么幼稚的事情?” 嘭~~ “没劲,真没劲!”张猛意兴索然,将大树扔在地上,被一个幼童鄙视,他脸上有些挂不住。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杨信则来了兴趣,问道。 “徐盛。”少年昂首道。 “徐盛?”杨信闻言,眼睛瞪圆。 他当然听过这个名字。 徐盛,江表十二虎臣之一,也是一员骁悍猛将。杨信依稀记得,他是唯二获得君主“大壮”的将领,另一个,则是十万克星,张辽张八百。 不过,这小子不是江东名将么?怎么人在琅琊?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却全不费工夫。 杨信脑中冒出一句话。 他一路寻访,费尽千辛万苦,寻找典韦许褚、李典乐进等将,是一个都没遇上。却是没想到,在这捕获野生徐盛一只。不过 但问题是,他还只是个小豆丁,不知何时才能堪一用。 雇佣童工是非法的…… …… 徐盛歪着头,来回打量张猛,一双小眼睛骨溜溜直转。 “小子,你看什么呢?”张猛被盯着不自在,面露不满。 “你这身力气,怎么练出来的?”徐盛一脸渴望。 杨信闻言,心中一动,露出微笑:“想学啊你,我教你啊。” “真的?”徐盛双眼一亮。 “看清楚了!” 杨信也不多话,当即跳下马来,身形舒张,臂膀舞弄,摆出一个个刚猛霸道,却又曲折诡谲的动作。 他在演绎着霸王五式。 “这是——拔山!”杨信道。 徐盛两眼看直了。 拔山、扛鼎、逐鹿,几个动作杨信连续做出。 论姿势标准,张猛、高顺等人都远远不及杨信。可惜,人家姿势虽不标准,但底子厚,就靠着天赋,则能成长为一流猛将。 杨信做完一遍,也是浑身冒汗,气喘吁吁:“记住了吗?” 他准备再演示一遍。 却不料,徐盛点头道:“每一式是十二个动作,我都记住了。” 杨信闻言大惊:看不出,这小子记忆力相当可以,和自己比都相差无几了。 “不过,要我施展,还有点难度。”徐盛摸着下巴,又问道,“还有,我怎么觉得,这几个动作还有后续?” “还有破釜、卸甲两式。”杨信咧嘴一笑,故作道,“不过,下面的,是付费内容。” “你要钱?”徐盛双眼放光,毫不迟疑道,“我家有钱,你跟我回家,要多少都行!” “我不要钱,只要人。” “人?”徐盛一愣。 杨信唇角上翘,慨然道:“记住了,我叫杨信,弘农杨氏嫡长子。在你长大前,我肯定会名扬天下的……到时候,你来投奔我,就能得到剩下的两式。” …… 许久后,一群拿着锄头棍棒等武器的大汉冲了出来。 那些童子回家后,自然都各自报信了。 “阿盛,你没事吧?”一名大汉出列,抱住徐盛,上下打量着他,关心问道。 徐盛则怔怔出神,良久后,低声道:“杨信?嗯,我记住这个名字了。”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子义 琅琊郡往北,过北海郡。 一路迤逦而行,众人到达陆上的最后一站,——东莱郡。 路途中,风平浪静,岁月静好。 当然,换个角度看,则是杨信非酋本色发作,再未遇上什么数风流人物,连阿猫阿狗也没遇上一只。 但事实上,北海郡有一海内大儒,其实是很值得拜谒的。 ——“经神”郑玄。 郑玄,字康成,乃当世儒宗,是开宗立派的经学大师。他创立“郑学”,书百万余言,门徒遍及天下,名动宇内。许多海内名士,诸如崔琰、国渊、郗虑、孙乾等鼎鼎大名的人物,都是他的弟子。 更何况,他早已知命,还是最顶级的命格。 ——鼋。 据传,郑玄的天赋,有“龟卜”和“大哉乾元”。 龟卜是某种预知能力。 郑玄精通“占候”、“风角”、“隐术”、“数术”之道,十七岁时,就精准预测出某日某时某地的火灾,在禀报县府后,果然在那一天发生火灾,时间地点竟分毫不差。呃,好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先声明,火不是他放的。 大哉乾元,则是讲学能力。 简而言之,——海纳百川,有人……呃,有容乃大。 就如同孔子有“孔门七十二贤”一样,郑玄讲学时,有“对症下药”,“量体裁衣”的特殊能力,相同的讲学,落在每一名弟子的耳中,都是与众不同的“因材施教”。 所以,他才会有那么多优秀弟子。 但杨信想了想,还是没去拜会。 一则,没甚交情;二则,也是更重要的原因,郑玄门徒众多,却暂时没有他需要的人才。 郑玄的弟子,如山阳郗虑、清河崔琰、北海孙乾、汝南程秉、乐安国渊等,都是学者型或治政型人才,能谋一域,却不能谋全局。 不说荀·我不是狗货·你才狗货·你全家都是狗货·彧那样的王佐之才,就“东阿食尸鬼”程昱那种毒士,郑玄的弟子中也没有。 杨信心中奇怪,也是有所猜测。 怕正是因为能“未卜先知”,郑玄知晓天下将乱,才刻意教导出治政的弟子,便于他们避祸。 不过,很显然,他这种避祸手段不怎么成功。 他的弟子中,郗虑构陷孔融而又杀伏皇后,遗臭万年;崔琰说错了话,被多疑曹所杀;还有刘琰,死得最为悲催,死于一顶薛定谔的绿帽子,临死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绿巨人,怕是死不瞑目。 “这么看来,郑玄即便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也绝非万能。”杨信喃喃道。 …… 东莱郡。 黄县。 大海就在眼前。 “这就是海?”张猛手搭凉棚,遥遥眺望。 杨黥一脸迷醉。 鲍出神情震撼。 高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眉头上扬,微微动容。 他们都是关西人士,从未见过大海,南面有些失态。 海天一色,碧波万顷,杨信极目远眺,也不禁心潮澎湃胸怀壮烈,只觉灵感如泉涌,只想赋诗一首,以浇胸中块垒。 “大海啊,你全是水;骏马啊,你四条腿~~”他摇头晃脑,朗声颂道。 “……”众人沉默。 杨黥一脸鄙夷:见你面朝大海,神态庄严,语调铿锵,还以为必有什么佳作,没想到,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杨信也意识到了什么:弄错了,这根本不是古诗,换一首。 他酝酿一阵,又道:“大海兮,汝全是水,骏马兮,汝四条腿……” 嗯,这样就好多了。 …… 不过,虽然到了海边,他们却没法下海,呃,出海。 杨信一伙人数众多,自然不可能“一叶扁舟任漂突”,靠渔民的小船是不行的,得靠海商的大船。 没错,如今已经有海商了。 早在前汉,琅琊与卫氏朝鲜间的航海就往来频繁,而时至今日,海上商路早已稳固,如北海管宁、邴原、刘政,平原王烈等人,往后也是借此而避祸辽东。 但是,杨信等人寻访了数家海商,却都无功而返。 ——没人愿意出海。 …… “老丈,还请行个方便。”杨黥好言相劝,“我们身负重任,着急前往辽东,价钱不是问题。” “不会让你老白跑的,”杨信在旁,也诱之以利,“我等愿出双倍的价格,先交钱,再上船。” 两人的面前,那满脸风霜的老头明显意动,但思忖良久,还是摇了摇头:“不行。” 张猛勃然大怒,他莽劲又上来,一把抓起老头胸口,拎小鸡般提了起来,大声喝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一趟,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老者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瑟瑟发抖。 “叔威,不可!”杨信赶忙阻止。 哗哗~~ 这时,他的耳畔,一道浑厚潮音响起。 潮音厚重,重重叠叠,如碧海潮生,气象博大,浩浩汤汤! 杨信猛地转头,就见一箭袭来。 他瞳孔收缩。 这一箭,雄浑,沉重,势大力沉! 作为一名神射手,杨信立刻判断出,这是一种能与“三尺惊雷”并驾齐驱的射术,其风格迥异,但同样强大。 三尺惊雷,长于凌厉霸道,箭快且猛;而这种射术,则长于雄浑厚重,一箭万钧! “哼!哪来的苍蝇?” 张猛轻哼一声,放下那老头,甚至身形挡在他身前,伸手抓向那一箭。 嘭~~ 那一箭箭势壮阔,却在他掌中瞬间炸裂,张猛身上浮现肉浪涟漪,身形则屹立不动。 ——刚鬣。 “哦?东莱郡地处偏僻,居然也有猛将?”杨信仰头望去,心中却微微一动,“东莱?莫非是那一位?” 东莱最有名的,似乎只有一位。 ——太史·我很准但我没有开挂·我与小霸王五五开·慈,字子义。 杨信定睛望去,半塌的墙上,是一位昂然而立的持弓少年。少年眉清目秀,姿容秀美,身材挺拔,尤其一双修长猿臂,已昭示了他的独特身份。 杨信却呆了一呆,表情古怪。 看模样,面前这位太史慈,明显才十岁出头的模样。 从量子态的诸葛亮,到三岁神童诸葛瑾,再到七岁顽童徐盛,再到眼前的太史慈。呃,我这又不是童子军夏令营…… 莫名其妙地,杨信生出一种“君生我未生”的古怪感觉。 “你们是什么人?”太史慈眼神睥睨,大声道,“近来海贼猖獗,海商谁敢出海?你们逼迫海商出海,莫非是海贼同党?” 他也是心中震惊。 自己的“潮生箭”,竟被人一手抓碎?这是何等蛮力! 杨信心中一动,忽然笑了:“小家伙,倒是一位义士……你既然想出头,咱们较量较量,你若赢我,我转头就走。” “较量?”太史慈皱眉,沉声道,“你想比什么?” 杨信长弓在手,扬了扬道:“自然是这个,——骑射!” “我答——”太史慈本要答应,却忽然中途顿住,“我不答应。” “怎么了?”杨信不明所以。 太史慈有些赧然,声音也低了几分:“我家无马,我只会射箭,不会骑射。” 杨信恍然大悟。 这年头,战马可是奢侈品,跟兰博基尼差不多。 太史慈出身不好,自然不会骑马。 “既然这样,那就只比射术。”杨信洒然一笑,又道,“不过,我想加个彩头。” “彩头?”太史慈闻言,面露警觉。 “看到它了吗?”杨信拍了拍逾辉,语气淡然道,“知道天马吧?它是逾辉,是一匹货真价实的天马。” “天马?”太史慈惊了。 他当然清楚,天马意味着什么。一匹天马,即便他穷尽一生,也无法得到的。 “赢了我,这匹逾辉就是你的了。”杨信道。 “什么?”太史慈大吃一惊,立刻道,“我输了呢?” “若你输了,以后就得跟我。”杨信指了指自己,笑眯眯道,“放心,跟着我,有肉吃。” “你究竟是什么人?”太史慈一脸狐疑,忍不住道。 “等赢了我,自然告诉你。”杨信耸耸肩,又激将道,“怎么,没信心,不敢比?” “当然敢!”太史慈大怒,扬声道。 杨信面露微笑:上钩了……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射术 杨黥一一摆放箭靶。 隔一段距离,他就放置一个,虽有高有低,但间隔相同,整整齐齐。当然了,让一名重度强迫症患者来摆放箭靶,最大的问题,就是相当费时。 海风中,杨信挽弓傲立,一言不发,做高手寂寞状。 简而言之,装逼范。 他和太史慈已较量了数轮,不相上下,不分伯仲。 也难怪,像他们这种级别的射手,“箭无虚发”只能算入门,一时自然难分高下。 不过,杨信也准备了一种新玩法。 他瞥了眼严阵以待的太史慈,惺惺相惜之余,也是唇角上翘:下一轮,就要分出胜负。 和太史慈较量射术,杨信是一时心血来潮,但更多,则是见猎心喜。 身为一名射手,他对自己的射术还是很有信心的。武力不及张猛、鲍出、高顺等人,杨信当然也有自己的独门特长。 何况,太史慈年纪尚小,让一向立志“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的杨信明白,不趁现在虐菜,往后怕是没机会了。 须知,太史慈至少是整个三国前二的神射手,唯独美械装备的吕奉先能与之一战,连黄忠、庞德等人都得靠边站。 箭靶摆好。 “太史慈,九个箭靶,咱们一人从左往右,一人从右往左,谁射中的多,谁就是胜者。怎么样,还算公平吧?”杨信凛然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选一边。” “左。”太史慈点点头,沉声道。 他还是很理性的,没有妄自尊大,从左往右,明显动作会更为顺畅。 …… 海风习习。 二人相对而立,动作大同小异,都是左手持弓,右手放于腰间箭篓,拈着一根箭尾,蓄势待发。 杨黥射出一箭。 咄~~ 惊雷破空,扶摇而起,正中一只倒霉的海鸟。 海鸟中箭的一瞬,杨信、太史慈同时动了。 取箭,弯弓、搭箭、松弦,两人的动作行云流水,又极为近似,简直像是相为镜中倒影,如出一辙。 而一旦箭矢离弦,却是天壤之别。 一方,箭出如惊雷! 另一方,箭动如潮奔! 一箭又一箭射出,一边像是天雷滚滚,一边则如怒海潮涌,雷鸣混杂着潮音,隐约交相呼应,有“潮鸣电掣”的磅礴气象,骇人听闻。 “好~~”杨黥击节赞叹。 高顺也微微颔首。 至于张猛、鲍出,这两位门外汉就只能看个热闹。 …… 一个个箭靶中箭。 太史慈有所察觉,微微色变。 他明显感觉,自己动作慢了一拍。 杨信则从容不迫。 董卓的“三尺惊雷”,本就是与羌骑交战时,千锤百炼磨砺而出的快箭。董卓战斗之际,都是佩挂两副箭囊,左右驰射,足见其射速之快。 太史慈的潮生箭,其势磅礴如潮,力量更大,射程更远,射速上却要逊色几分。 他心急了。 “哈!”太史慈怒喝一声,额头青筋冒起,动作又快了几分,但微微有些变形。 咄! 咄! 咄! 一个个箭靶中箭,巨响连连。 太史慈心下稍安。 他取了个巧,这几记潮生箭,准头上明显差了许多,但其势大力重,一箭射碎箭靶中央,也算正中红心了。 他箭出如风,渐渐追赶,甚至有反超迹象。 “能赢!”太史慈心有所感,面有喜色。 杨信则镇定自若,依旧保持着固有节奏,一箭又一箭,不紧不慢。 只剩最后三个箭靶了! 太史慈眼冒精芒,他清楚,谁射中最后一个箭靶,谁就是最后胜者。 他自信满满。 在倒数第二个箭靶时,太史慈已经取得了一定的优势。 “只需保持……”他心中暗道,“嗯?” 却在这时,杨信动作轻灵,两道璀璨电弧射出,如同两条暴虐游龙,竟似乎不分先后,分别射向两个箭靶。 轰~~ 迅雷不及掩耳,电芒激荡,两个箭靶几乎同时炸裂。 “连珠箭?”太史慈呆住了。 良久,他神色颓然道:“我,我输了。” “胜之不武,胜之不武……”杨信嘴上谦虚,但脸上那眉飞色舞的表情,可和“胜之不武”没半毛钱关系。 他心情大好。 杨黥、高顺对视一眼,都是不明所以:不就赢了个十岁少年?而且,还动用了压箱底的连珠箭……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杨信的心情,他们自然难以理解。 自己可是赢了太史慈!咳咳,虽然是幼年期的太史慈。 “放心,跟了我,你吃不了亏,也上不了当。”他春风满面,笑着自我介绍,“我叫杨信,来自弘农杨氏……” “杨信?”却不料,太史慈闻言,竟是一脸震惊,“你就是杨信?义释臧霸,诛杀昌豨的杨信?” “呃~~”杨信闻言一呆,讪讪道,“好像……是我。” 自己的名声,居然都传到东莱郡了? 他自然不知道,臧霸对他心怀感激,深感大恩无以为报,刻意在外宣扬,替他扬名。 “我听人说,当时泰山贼攻城,杨君一人挡在城门口,左手持刀,右手持弓,倏而刀劈,忽而箭射,鏖战小半时辰,浑身浴血,而百余贼人竟无一人能进城。”太史慈不知哪里道听途说的,口若悬河,“最后,杨君怒吼一声‘谁敢上来送死’,贼人却个个胆寒,不敢越雷池一步。” 杨黥不由捂脸。 张猛、高顺等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无语。 这流言也太离谱了,都从马冬梅到孙红雷了……莫非,这时候也有UC震惊部? 杨信暗暗吐槽。 “怎么能罔顾事实,瞎编乱造呢?”他愤怒了,义正言辞道,“我记得清楚,明明有三百贼人!” 呃,这可不是虚荣,是善意的谎言。杨信这个牛皮,纯粹就是为了孩子,他不想破坏孩子善良纯真的梦。 …… 杨信神情复杂,心情古怪。 对信义笃烈,义薄云天的太史慈,他可是满怀崇敬。 现在发现,对方居然视自己为偶像,这种感觉实在很复杂,怎么形容呢? 这个feel,倍儿爽~~ …… 两人谈天说地,杨信聊起一路种种,更更令太史慈满脸兴奋,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崇拜。 接着,杨信又拜谒了太史慈的母亲。 虽然收获小迷弟一枚,但他深知双重保险才牢靠,上层路线那还是要走的。 太史慈父亲早亡,所谓“幼而无父曰孤”,算是个孤儿。他是由母亲一手拉扯长大,母子感情至深,杨信深知,只要能得到其母的认可,招揽太史慈之事也就十拿九稳了。 不过,当见到其母亲王氏时,杨信却大吃一惊。 受种种小说的影响,杨信难免将对方想象成一位深明大义的老媪,却不想,对方是一名不足三旬的美妇人。 也难怪,太史慈才十岁,而古人大多英年早婚,太史慈的母亲又能有多大年纪? 她容貌秀美,年轻时怕也是位美女,但如今已是两颊消瘦,满面沧桑。显然,一名弱女子独自抚养儿子,绝非易事。 杨信心中惊讶,也不敢丝毫怠慢,恭敬请安后,奉上早备好的礼物。 他也不拐弯抹角,透露想招揽和培养太史慈的意愿。 这次,杨信并未使用话术,而是尽量诚恳,不偏不倚地陈述利害。 当然了,弘农杨氏的门面,还是要拿出来显摆显摆的…… 不过,弘农杨氏的招牌,这次并未像往常一样成功。 王氏有些心动,可犹豫再三后,还是婉言拒绝。 她的顾虑,在于太史慈年纪尚小,离家远行,她是不放心的。何况,杨信一行人的目的地,还是天寒地冻的辽东。不过,她也应允,一旦太史慈成年,就是他出山之时。 杨信自然大喜:这片鱼塘,我承包了。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海贼 “猎头行动”告一段落,杨信欣喜之余,也想起正事。 “阿慈,”他心中疑惑,好奇问道,“海商们都不愿出海,究竟是何缘故?” “因为一名海贼。”太史慈喟叹一声,叹民生之多艰。 “海贼?”杨信蹙眉。 太史慈点点头,缓缓道:“东莱有一海贼,名为华虎,他为寇多年,势力庞大,恶名在外。近来,也不知是何故,此人劫掠更为频繁,且多伤人命,手段残酷。如今,海商人人自危,自然不敢出海。” “朝廷不管吗?”听到这,杨黥面有怒色,忍不住道。 “东莱地处偏远,朝廷哪里管得到?”太史慈苦笑,摇头道,“何况,华虎悬居海外,在海岛上安家,想剿灭更是难上加难。” “华虎有多少人?”杨信问道,也想摸摸底。 “传言,他手下有徒众三千余家,大小船只百余艘。”太史慈道。 杨信、杨黥交换个眼神,神情凝重。 徒众三千余家,大小船只百余艘,几乎等同一个小型独立王国了。杨奉、昌霸等山贼,和这个华虎比起来,简直就跟过家家无异。 是块硬骨头! “唉,”太史慈连连摇头,不忿道,“北海一郡,北有海贼华虎,南边的阳丘山有山贼管亥,百姓苦啊……” “管亥?”杨信闻言,表情一动。 华虎他一无所知,但管亥这个名字,他则是听过的。 管亥似乎是黄巾军一员,且颇为勇猛。 但眼下,杨信可没空管那他。 “这么说来,除非做掉华虎,否则,海商们必然会龟缩不出。”他揉了揉眉心,若有所思。 “正是。”太史慈点点头,又道,“即便强行出海,若在海上遭遇华虎,恐怕会九死一生。” “既然如此,那就干掉他!”张猛一挥手,他一向是唯恐天下不乱。 “哪有那么简单?”高顺则负责泼冷水,摇头道,“华虎悬居海岛,我们连出海都做不到,想干掉华虎更是痴人说梦。” 杨信点点头:这是个死结。 “其实,”太史慈面露迟疑,“若想对付华虎,也是有办法的。” “哦?”杨信闻言,来了兴趣,“阿慈,你说说。” “海商不愿出海,华虎也断了财路。”太史慈眼神凌厉,冷静分析,“他麾下三千徒众,既是力量,也是三千张嗷嗷待哺的嘴。我看,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上岸劫掠。而且,根据华虎以往的行动规律,我猜出了一处登陆点。” 说到这,他面露苦笑:“我曾书信一封,将猜测送至县府,可惜人微言轻,连大门都没进去,就被赶出来了。” 杨信不以为意,问道:“你有东莱郡的地图?” “嗯,”太史慈点点头,“我自己闲事所绘,不算特别精准,但还是能用的。” “给我们看看。”杨信道。 …… 太史慈找寻一阵,将一卷潦草地图铺开。 杨黥连连皱眉。 他对地图的粗制滥造很不满,专门传道授业解惑,仔细给太史慈讲解“分率”、“准望”、“道里”、“高下”,“迂直”等概念,又演示如何画图,听得对方一愣一愣的。 “这就是世家大族的底蕴么?”太史慈满脸羞愧,暗忖道,“仅仅一个地图,就有如此多的门道。” 不过,虽然对地图大加批判,对太史慈关于登陆点的猜测,杨黥则表示认同。 “少主,我记得你说过,人人都有惰性,而且自己很难察觉。”杨黥沉吟着,分析道,“华虎虽会特意选择不同地点登陆,但来来回回,还是他熟悉的几个……根据他以往行动轨迹,出现在这的机会的确最大。” 他指向地图,是临县牟平县的附近。 “也不止是惰性,”太史慈摇摇头,“东莱郡地势复杂,适合登陆的地点其实很有限。更重要的是,华虎麾下舟船甚多,选择的余地就更小了。” 众人商量再三,决定埋伏他一手。 …… 对付那海贼华虎,实则是无奈之举。 若想去辽东,海路旦夕可至,而陆路则实在难行。 历史上,以人妻曹的雄才大略,却终其一生都未拿下辽东,不是公孙度有多厉害,仅仅是因为路途偏远,征讨不便。 不过,杨信有点郁闷。 先是山贼杨奉、昌霸,又是海贼华虎,难道还真应了那句“郡兵不敢杀的人我杀,郡兵不敢管的事我管”? 更糟心的是,这些还全是“义务劳动”,最多挣点名声,连个见义勇为的奖状都没一个,更不用说钱财了。何况,正经人谁当去当贼?这些家伙,个个都是穷鬼,想“爆装备”都没戏。 唉,我为这个力不从心的大汉,真是操碎了心…… 杨信暗道。 …… 一天天过去。 潮声阵阵,海边。 喀喀喀~~ 太史慈满脸坚毅,双腿屈伸,双臂舞弄,摆出一个个豪放霸道,扭曲古怪的动作,浑身筋骨劈啪作响。 他姿态雄健,浑身暴鸣不断,竟有种“虎豹雷音”的韵味,颇为不凡。 正是一式“破釜”。 这才几天,霸王五式中,太史慈已能一口气演练到第四式,其天赋之可怕,令杨信深深震惊。 整套霸王五式,杨信早已倾囊相授。 对自家兄弟,他可向来不会藏私。 什么?你问徐盛? 呃,徐盛不是我兄弟。 之所以区别对待,除了交情深浅不同,更因为,太史慈的性格,就和他的字“子义”一样,忠义无双。他一旦选定明主,就绝不会背叛。何况,徐盛是豪强子弟,太史慈则出身平民,其实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不过,亲眼见到对方的恐怖禀赋,杨信却更想将对方捆上带走了。 …… 太史慈则心存感激。 他自然清楚霸王五式的价值。 而且,这几日来,他每日苦练霸王五式之余,也学了许多东西,是许多闻所未闻,甚至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首先,杨信赠予他一匹良马,教他骑射。 其次,则是兵法。 太史慈是识字的,“潮生箭”是家传,而家中还传有一部《孙子》,半部《司马法》,他也每日诵读。 而杨信则为他授业,讲述种种兵法精要,还专门派人替他抄录了《吴子》、《六韬》、《司马法》等书,准备留给他自学。 甚至,对方口述了名为《三十六计》的古籍,上面全是古之战争案例,只听得太史慈如痴如醉,不可自拔。 太史慈深有体会,感觉自己仿佛一株幼苗,就在这几日里,正疯狂汲取营养,生长壮大。 …… 这几天来,无名卒们也没闲着,也在每日训练,训练沙地作战。 因地形为沙滩,甲骑、甲士都不便战斗,一旦陷入沙地,双腿难以拔出,行动极为不便。故而,自高顺、张猛、鲍出以下,他们尽数转为轻装步卒。 鲍出训练最为刻苦,每天泡在齐胸的海水中,演练招式,一丝不苟。 泡在海水中,对他的绵长吐纳也有训练效果,鲍出天赋“擎天”,似乎又有成长迹象。也难怪,传说中,“巨灵”为河神,泡在水中,肯定是多有裨益的。 可惜他不会水,否则练练潜水更好。 身处海边,岁月恬淡,众人都静心训练,都是各有收获。 唯一的遗憾,是华虎一直没有露面。 见此情形,杨信也有点丧失耐心:莫非,真的要走陆路? 在第九天,总算等来了消息。 虽然难称是好消息,但总胜过没有消息。 “少主,据探子回报,有数艘小船在预定地点靠岸……”杨黥禀报道,“不过,数量实在太少,有可能是前锋,也有可能只是别的海商。” 杨信心中一动,道:“先去看看再说。”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天钺 正是清晨,日出东方。 一处临海的山坡处,杨信、张猛、鲍出、太史慈悄悄潜伏,探出小半脑袋,暗中观察。 杨黥、高顺不在。 杨信等四人是直接赶来的,而杨黥、高顺则得先整顿部众,然后尽快赶来。 这实属无奈之举,华虎何时到来,甚至来不来都是未知之数,他们总不能天天趴在这cos望夫石,那不真成守株待兔了? 不过,埋伏地点则是早已选好的。 此处隐蔽性极佳,距离海岸线不远也不近,恰好是一次步兵冲锋的距离。杨信也是资深伏地魔了,最擅偷袭埋伏,选择埋伏地点自然轻车熟路。 晨光刺眼。 杨信手搭凉棚,微皱眉头。 “阳光也是一种武器啊……”他似有所思,“不过,那人是谁?” 海岸边,一袭白衣站于烈烈风中,负手而立,等待着什么。 杨信判断,那是一名儒生。 这实在不难猜。 儒生身上,那股子“装逼如风,常伴吾身”的气质,以及“在座的各位都是渣渣”的天生傲气,实在是一眼可见。 面朝着那几艘大船,等候多时的儒生松了口气。 “不是商船,而是海盗船!”太史慈沉声道,“我看到钩拒了。” 如今的海盗船,虽不会按国际惯例挂上骷髅旗,但为便于接舷战,甲板上都备有钩拒、接舷跳板等物,那是普通商船绝不会有的。 但杨信闻言,穷极目力,却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灰影。 太史慈的视力,明显是5.0以上的。 很显然,他拥有作为顶级射手的禀赋,——超远视距。而且,这甚至和天命无关,仅仅是纯粹的肉体天赋。 这一天,杨信终于回想起了,曾经一度被天赋怪们支配的恐怖,以及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的那份耻辱。 “太史慈如此,高顺如此,张猛鲍出亦如此……”他嘴角抽搐,心中暗道,“这就是所谓的名将天赋么?这就是强者的世界?” 杨信强压下“自绝于天下”、“删号重来”的冲动,恢复冷静。 他望着那儒生,很是诧异。 像这种勾结海盗的败类,不该都是獐头鼠目贼眉鼠眼,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么?这家伙怎么如此光明磊落?还有,你这浓眉大眼的儒生,怎么也背叛革命了? …… 船靠岸。 一名黑肤男子跳下船来。 他头裹帻巾,皮肤黢黑,一身结实鼓胀的肌肉,偏偏动作轻盈,双脚踏在沙地上,脚印只有浅浅两个。 紧接着,一名矮个男子也跳了下来。 矮个男子没有束发,蓬头垢面,衣衫破烂,仅在腰间悬挂一把满是缺口的破刀。他左右张望,半天没动,身后有人不客气地踹他一脚,男子当即回头,龇牙咧嘴,如同一头示威的野兽。 “那就是华虎?”杨信微微眯眼,又道,“矮个子又是谁?” “是!”太史慈点头,又道,“矮子名为倭奴,是华虎的奴隶,也是他养的一条恶犬。此人勇猛矫捷,且悍不畏死,战斗时每每为先登,攻无不克。不过,他嗜杀成性,是一条真正的疯狗。” “倭奴?”杨信皱眉,“这是什么名字?” “他是一名倭人奴隶,几经辗转,才落到华虎手中。”杨信低语解释,“华虎见他骁勇,才编入麾下,当个打手。不过,此人非我族类,没人看得起他,也懒得记他的名字,故以‘倭奴’称呼。” “骁勇?”张猛咧嘴一笑,不屑道,“就这小身板,我一巴掌就拍死了。” 谈话间,又有十来人下了船,跟在华虎身后。 …… 双方会面。 儒生依旧一副冷傲模样,不卑不亢地行礼后,就开了口,似乎在提要求。 华虎静静听着,旋即露出笑容,那表情杨信实在见得多了,意思分明是:我的朋友,代价呢? 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显而易见,这是一场肮脏的py交易…… …… 儒生点点头,抬起右掌,一道璀璨辉光幽幽腾起。 “嗯?”杨信一惊,呼吸转为急促。 那是一枚古篆,书“天钺”二字,一笔矫若惊龙,一气呵成。 古篆明明是在旋转,但无论你何时望去,都会发现,那二字是正面朝向自己。而且,这二字既是古篆,又是一幅水墨丹青,隐约是一柄开天辟地般的狂野巨斧,斧刃锋锐,似能劈碎万物。 杨信即便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当然能认出来,这枚“天钺”,就和武曲、巨门一样,是一枚符呪! “上!”他当机立断,下令道,“先别管别人,杀华虎!” “不等其他人吗?”太史慈一怔,迟疑道,“我们才四个人。” “不等了!”杨信摇摇头,又弯弓搭箭,“绝不能让华虎拿到符呪,否则事情会变得相当麻烦……” 他可清楚符呪的可怕! “符呪?那是什么?”太史慈一脸疑惑。 杨信不答话。 轰~~ 箭化惊雷,划过激荡弧线,轨迹明媚璀璨,呼啸而出! 紧接着,杨信马不停蹄,又是一箭。 太史慈反应也不慢,一箭潮生,箭矢腾空,如同裹卷着滔滔海潮,其势磅礴,浩浩汤汤。 三箭连发,雷鸣和潮音交错,竟有种云奔潮涌的磅礴气象,齐齐射向华虎。 “嗯?”华虎面色大变。 他倒依旧冷静,先伸手去抓那枚“天钺”,手指却穿透而过,似乎那枚符呪只是虚影,不由冷哼一声。 儒生说了什么。 “别碍事!”华虎一脚踹翻那儒生,拔出一柄环首刀,怒喝着砍向那三箭。 铛铛铛~~ 华虎出手凌厉,砍落那三箭,但掌中刀居然脱手,直直插在地上。 他清楚感觉,其中两箭箭意震荡,令其手掌如遭雷击,还有一箭则势大力沉,差点崩开他的虎口! “哪来的宵小之徒?”华虎心中震惊。 “宵小?你看我哪里小了?”一声嚣张咆哮响起,回荡海上,如同重重滚雷。 华虎循声望去,瞳孔缩成针尖。 “这是什么人?”他惊了。 正前方,一道庞大身影一步三摇,正大步袭来。他体壮如熊罴,每一脚踩在沙地都留下巨大坑洞,看似痴肥却灵活得出奇,转眼就要杀至华虎面前。 “射箭,射箭!”华虎心跳如鼓,赶忙令道。 他这一声令下,十多名海贼赶忙射箭。 箭如飞蝗。 实话实说,这些海贼的准头实在不怎么样,但架不住张猛目标太大,只是片刻,就有十余箭落在张猛身上。 十余根箭矢落下,竟如同落在水中,激起阵阵肉浪涟漪。而这些箭矢,大多没造成太多伤害,甚至有部分被那一身肥肉弹飞,倒飞而出。 ——正是“刚鬣”的效果。 “天命者么?”华虎低呼一句,面上浮现骇然。 张猛却是痛呼连连。 因为沙地缘故,他没法披甲,全靠着一身肥肉抵御箭矢。虽然,海贼们的箭术实在拙劣,准头和杀伤力都相当一般,但疼痛却是实打实的。 张猛怒从心头起,自腰间拔出一物,却居然是一柄博浪锥。 “——去!” 他怒喝一声,将其抛出。 嗡~~ 博浪锥破空,如同平地起了风雷,雷霆万钧,势不可挡! 嘭! 华虎眼皮微颤,身上已染了一身血红,沾满无数碎肉和鲜血。在他身旁不远处,一名海贼被击中,整个身体竟像是炸裂开来,化为一团恐怖血雾。 “艹,”张猛歪着头,骂了一句,“打偏了。” 他还是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博浪锥,有点控制不住准头。 “注意用词!”杨信提醒道。 虽然,这种植物名,也是他亲自教的。 华虎浑身僵硬。 ——他怕了。 作为一名身经百战,杀人无数的积年海贼,他头一次感觉到这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眼前此人,强悍如同神魔,简直不似人间之人!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倭奴 潮声跌宕起伏,一干海贼尽数失声。 他们既震惊于张猛的猛鸷,亦胆寒于对方那张扬霸道的睥睨气魄,只觉通体冰凉,满脸惧色。 这些人皆穷凶极恶之辈,平日里更是享受着他人对自己的恐惧,但当遇上更凶更恶更跋扈的张猛时,欺软怕硬的本色即暴露无遗。 一声暴虐尖啸,打破了这沉默。 却见,在张猛的身后,一道身影闪身而出,其动作凌厉轻捷,像是自张猛的影子里冒出来的,甩手就是一记短矛。 正是鲍出。 他同样没着甲,没戴鬼面兜鍪,因此耍了个心眼,藏在张猛身后。 嘭~~ 短矛破空,其势迅雷不及掩耳,啸鸣尚在回荡,一名披发海贼已被洞穿,且势头不减,接连洞穿三人,才停留在一海贼胸口。 华虎呆若木鸡。 这披发海贼就在他身侧,若再偏几分,倒霉的就是他了。 鲍出则眉头一皱:“失手了?” 和张猛的“随缘一锥”不同,投矛他是专门练过的,在这个距离下,准头至少有八分。这一击未中,确实少了些运气。 他表情依旧木讷,紧盯着华虎,又取出一根投矛。 “这次,应当不会失手……”鲍出低声道。 他只是事实描述,语气也平铺直叙,华虎却听得心惊肉跳,身体都僵硬了几分。 又一记掷矛! 短矛呼啸,似赶月流星,声势煊赫,超尘逐电! “啊~~”华虎惊得魂飞天外,猛地抓起身边倭奴,向着那根短矛扔去。 倭奴也面露恐惧,猛地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嘶吼:“——樱雨!” 和其他人不同,他是双手持刀,刀走凌厉迅捷,无数道刀影刹那绽放,似一树樱花绽放后,被暴雨侵袭,落下了漫天花雨。 落樱缤纷,刀影千重,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独特美感! 旋即,漫天流樱聚于一点,和鲍出投掷的那根短矛碰撞,激起飞扬的狂暴火星。 铛~~ 倭奴闷哼一声,瘦小身体倒飞出去,刀上又多一条豁口,却没有受伤。 “技击?”杨信微惊。 他已看出,这一刀近乎于道,自然是技击。 “区区倭人,也懂得技击之术?”太史慈皱眉,他显然对倭奴并无好感,“哼,有朝一日,我也会自‘潮生箭’中提炼出技击,那可绝非刀剑所能阻挡。” …… “拦住他们!” 华虎早已是战意全无,下完令后,转身就跑。 “别让华虎跑了!”杨信大喝,手上则不停,一记三尺惊雷如同天诛,再杀一人。 “华虎休走!” “喏!” 张猛、鲍出得令,也似虎入羊群一般,左突右杀,接连斩杀数人,大步冲向华虎。 不过,华虎个人勇武不足,却似乎颇得人心。而且,他带下船来的,也多是心腹和勇士,故而拼命阻拦,阻挡二人的前进。与此同时,船上也正有人下来,拼命接应华虎。 阻拦的人中,尤其那倭奴最为惹眼,出刀凶狠无情,常常是以伤搏命,甚至以命搏命的打法,悍不畏死。 难以置信的是,他竟以一人之力,拦下了张猛。 倭奴欺身贴近,矮身游走,脚下灵活如陀螺,刀出则狠辣阴险,令身材痴肥的对方进退失据,一时竟拿他不下。 “讨厌的三寸钉!”张猛暴跳如雷,他何时吃过这种亏? 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张猛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灵巧诡诈的小个子。当然,往往这种小个子气力不足,也难以真正伤到他,也就是伤害不高,侮辱极强。 “这个倭奴,有点本事啊……”杨信面露赞赏。 太史慈却一脸厌恶,也不答话,潮起云涌,一箭射去。 “呃~~” 倭奴惨叫,肩上已中了一箭,张猛的战刀却顺势横劈,似要将他拦腰斩断。 铛~~ 倭奴竖刀抵挡,刀断,而他则倒飞出去,远远落在海中,一团血水绽放开来。 这时候,海盗船已纷纷离岸。 船上,华虎捡回一条命,恐惧稍褪,愤怒涌上心头:“你是何人?报上姓名,我华虎必保此仇!” 杨信冷笑。 他懒得多看对方一眼,只是盯着海平面。 “少主,你在看什么?”对杨信,太史慈也早改了称呼。 “那个倭奴不止战力不俗,水性看来也不错……”杨信似笑非笑,指了指前方。 却见,最后一艘海船上,那倭奴以半截残刀插入船体,艰难地贴在船身上。满船的海盗,居然无一人给他扔下绳索,仿佛要任他自生自灭。 …… “真可惜,让华虎给跑了。”鲍出面露遗憾,有点不解道,“没想到,这华虎竟如此得人心。” 换做普通山贼,张猛一记博浪锥,鲍出再添两记掷矛,恐怕早就四散而逃了。华虎临阵脱逃,居然还有这么多人舍身救他,这实在奇怪。 “不是华虎有多得人心,”太史慈摇摇头,意味深长道,“而是,他们都有家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那徒众三千家都在海岛上,是天然的人质,就算想逃也逃不掉。 这时,张猛拎着那儒生走来,随意扔下,大大咧咧道:“阿兄,只抓了这个家伙,怎么处置?” “你们是什么人?”儒生满脸怒色,捶胸顿足道,“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坏了老师的大事,也坏了青州的大局!” 杨信闻言,不由蹙眉:不是,现在勾结海盗,又投身太平道的人,都这么理直气壮的? “先生是——”为防万一,他问道。 “在下孙乾,字公佑,师从郑康成。”儒生说着,正了正衣冠。 尤其最后一句,他加重了语气,透着浓浓傲气,和“家父张二河”有异曲同工之处。 郑康成,就是郑玄。 郑玄在青州的地位不必多说,也难怪他自报家门时会如此倨傲。 “孙乾?” 不过,杨信更在意的,是对方的名字。 他依稀记得,这位大耳刘的幕僚,不过似乎也没啥突出贡献,并未留下太多事迹。 杨信心念几动,淡淡一笑道:“在下杨信,字子誓,家父京兆尹杨彪,爷爷前司空杨赐。” 他神情轻描淡写,心中则暗道:管上~~ 拼背景么?跟谁没有似的?who怕who?在拼爹上,本少爷还从没怕过谁! 杨信暗道。 果然如他所料,孙乾闻言,脸色数变,气势立刻蔫了几分。 郑玄虽一代大儒,却并未出仕,而杨赐可是帝师,更曾位列三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简而言之,郑玄是草班子出生,而杨赐是经过朝廷认证的,和他可没法比。 不过,毕竟也是青史留名的人物,杨信也不想让对方太尴尬,很快转移话题。 “公佑兄,”他作揖行礼,询问道,“你手中怎会有符呪?” “你知道符呪?”孙乾闻言,不由一怔。 杨信点点头,沉声道:“在下和太平道打过交道,这帮人妖言惑众,居心叵测,将来必生祸患。公佑兄,我奉劝你一句,还是不要和太平道有所牵扯才是……” 孙乾闻言,似乎感觉受到侮辱,神情大怒:“我身为读书人,也知礼义廉耻,怎会和太平道同流合污?我此来,却是要为青州百姓除一祸端的。” 说到这,他连连摇头,颓然道:“可惜,毁于一旦了。” “怎么回事?”杨信疑惑,又道,“公佑兄既非太平道中人,那符呪是哪来的?” “告诉你也无妨,这枚符呪,来自济南人唐周。”孙乾道,“唐周是张角的传道弟子八人之一,他带了一枚符呪天钺,想将家师纳入太平道中。” “痴人说梦!”杨信没开口,杨黥先忍不住道。 “那是自然的。”孙乾挺直胸膛,傲然道,“老师怒斥那唐周无君无父,不当人子,唐周羞惭,无言以对,掩面而逃,留下了这枚天钺。” “唐周?”杨信表情古怪。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算计 杨信摸了摸下巴,心情古怪。 唐周的名字,他自然是听过的。 ——张角:我们中出了个叛徒!百年大计,毁于中出,啊呸,毁于叛徒~~ 这位唐周将来叛变的源头,莫非是郑玄? 郑玄一席话语,管教一名太平教徒改邪归正洗心革面,成为一位光荣的地下党员? 他实在很想吐槽。 当然,在眼下。,正事更为重要。 “公佑兄,你携这枚‘天钺’来此,究竟意欲何为?”杨信问道。 “告诉你也无妨,”孙乾迟疑一阵,忽然苦笑,“郑师见盗匪横行,民生多艰,故而设下一计,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祸患……此计甚为高明,和那‘二桃杀三士’有异曲同工之处。” “二桃杀三士?”杨信心生疑惑,请教道,“还请公佑兄解惑。” “唉,”孙乾叹息一声,娓娓道来,“我骗那华虎,说家师想要一盏长明灯,故而,愿付出这枚天钺符呪,换取五十斤鲸油。若非被你们破坏,交易只怕早已达成。” “鲸油?”杨信点点头,若有所思。 长明灯他是知道的,秦始皇陵中,就有以鲸油为燃料的长明灯,传言可永世不灭。 “鲸油取自鲸鲵,让华虎等海盗出海捕鲸,确能给海商们喘息之机。”太史慈是海边人,最先反应过来,“何况捕鲸凶险重重,稍有不慎,华虎自己或许就栽在里面了。” “不过,若华虎没死,还成功了呢?”杨信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华虎横行东海多年,肯定也有点本事的。 “若他拿着鲸油来找我,我则会告诉他:天钺被山贼管亥强买了。”孙乾早有准备,不慌不忙道,“管亥仅花十斤野猪油,就强行换走了天钺。” “环环相扣,这是连环套啊……”杨信心中一惊,感叹道。 他可以想象,当华虎费尽千辛万苦,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弄回鲸油,却发现管亥靠十桶野猪油换走天钺,那会是何等暴跳如雷! “这时,我还会告知他另一件事。”孙乾智珠在握,淡淡道,“虽被华虎强夺,但我也留有后手,这‘天钺’被儒术封印,需一个月才能解封。换句话说,一个月内,华虎还是能抢回来的……” 杨信、太史慈对视一眼,都是满脸讶异。 他们都能想象,为了这枚“天钺”,二人免不了一场搏杀! 无论谁胜谁负,东莱郡都能少一祸患。 郑玄的思路很明确:——“你可能小赚,但我永远不亏”。 杨信暗暗感慨:这位郑康成,貌似忠厚长者,居然也有腹黑一面。 他忽然觉得,自己也该多看看厚黑学,学学一个老阴比的自我修养。 “不过,”杨信稍稍皱眉,提醒道,“这二人都是穷凶极恶之辈,无论谁得了‘天钺’,事情也会很麻烦。” 他清楚,孙乾用来做饵的“天钺”,肯定会是货真价实的。否则,华虎、管亥也不是傻子,怎么会为一假货争得你死我活? “其实不麻烦。”孙乾摇摇头,苦笑一声道,“或者说,麻烦已经够大了。” “什么意思?”杨信又被绕晕了。 “家师有‘龟卜’之能,不知你是否有所耳闻?”孙乾问道。 杨信点点头:“具体不清楚,但依稀知道,是某种预知能力。” “预知?没那么夸张,只是见微知著。”孙乾谦虚几句,又道,“家师算出,那海贼华虎已是知天命在即。正是因为如此,他劫掠甚于以往,杀戮也更甚以往,就是为了激发出天命。” “这都能算出来?”杨信很震惊,也很惭愧。 他一向是女友的大姨妈日期都算不清的,不过还好,他并没有女朋友。呃,怎么听起来像个悲伤的故事…… “是什么天命?”杨信照例问了一句。 “大蟹。”孙乾言简意赅道。 杨信点头,若有所思。 大蟹,又称“千里蟹”,是神话传说海兽,也是一种巨兽。传说,大蟹悬于海中,会被当做海岛,有大船停泊其上,就会受灾。 此天命,远不及巨灵、封豨,但也属中等天命。 “华虎才干普通,无论勇武谋略,抑或为人处世,都不过是中人之姿……”他摩挲下巴,心中暗道,“如此庸碌之辈,却能知天命,或许是因为赫赫凶名,以及麾下那三千徒众。还有,天命者如雨后春笋冒出,也说明天下将乱!” “至于管亥,若符呪落于他的手中,却是真有些麻烦。”孙乾接着道,“是以,我们才会将捕鲸作为第一选择。” “为何?”杨信问道。 “管亥本就是太平教徒,且勇武过人,只是偏居海滨,不受重视,所得符呪为末流。”孙乾温言解释,“故而,他想再取一符呪,逆天改命。” “管亥身上的,是什么符呪?”杨信赶紧问。 对种种符呪,他都想整理出一本《符呪百科》,便于随时查看,也好应对。故而,即便是末流符呪,他也想学习学习。 “丧门。”孙乾道。 “呃~~”杨信拉长语调,表情古怪道,“确实不怎么吉利……” 丧门星? “可别小看这符呪,”孙乾却神情肃然,提醒道,“其神启名为‘横祸’,相当可怕,且防不胜防。” “横祸?有何种效果?”杨信再问,他发现,自己都快变成“十万个为什么”了。 当然,信息是越多越好的。 “霉运。”孙乾吐出两个字,又道,“和他战斗的人,都会沾染上霉运,射箭时弓弦崩断,冲锋时马失前蹄,明明一刀就要砍了对方,胳膊却忽然抽筋。” “这么强?仅这一个神启,这符呪就不能算末流了吧?”杨信震惊了。 这不就是个“反向锦鲤”? “此符呪之所以属于末流,因为‘横祸’是一体两面。”孙乾解释道,“它坏的是他人的运,却也坏了自己的命。” 运?命? 杨信感觉脑袋不够用了。 孙乾又一番解释,他才恍然大悟。 “运”,只是一时的运气,而“命”,则是整个人生的“势”。 打个比方,你出门踩狗屎,掏钱包时掉了一沓毛爷爷,好不容易排完长队,却发现刚好到你时人家打烊了。 这个,都属于“运”。 至于“命”,翻开你的钱包,里面是不是空空如也?左右看两眼,是不是没有女朋友?嗯,这叫命。 “不过,一个人能承担两枚符呪?”杨信好奇道。 “一般不能。”孙乾摇头,“不过,管亥此人雄壮勇武,天赋异禀,说不准会能人所不能。” …… “少主,什么情况?” “人呢?” 说话间,杨黥、高顺等人赶到。 就和电影中的警察,他们姗姗来迟,错过了所有的重头戏。 “叔威,跟他们解释一下情况。”杨信摆摆手,对张猛道。 他自然懒得重复一遍。 趁着张猛手舞足蹈地描绘自己的英姿,杨信问道:“公佑兄,这枚天钺,可否让我再看看?” “当然。”孙乾抬起手,一枚符呪浮起。 “天钺”悬空,幽幽闪烁着辉光,玄之又玄,神韵绵长。 “有点东西啊……”杨信是第一次近距离目睹符呪,不由啧啧称奇。 他仔细端详,能清楚感觉到,这枚“天钺”中,蕴藏着如渊如海的神秘力量。 甚至,这枚符呪似乎拥有生命和意识,正如风华绝代的美女般向着自己勾手指:少年,你渴望力量吗? 但杨信意志坚定,严词拒绝:不,我渴望奈子,要求不高,有容的就行。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管亥 杨信不傻,自然不会被区区一枚天钺所诱惑。 诚然,符呪玄之又玄,种种神启更是不逊天赋,但谁知道印刻符呪后,会不会变成一台木得感情的起义机器?亦或者,更可怕的是,变成张角的脑残粉:卢子干你这个黑子,你知道张角哥哥有多努力么?呜呜呜~~ 只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何况,天命和符呪能否共存还属未知,杨信虽然暂时没有觉醒天命的征兆,却不代表未来不会觉醒的。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无痛无副作用,身为根红苗正的弘农杨氏弟子,若顶着一枚符呪回家,那可比纹上左青龙右白虎还严重,怕是要被老爷子断绝关系,赶出家门的。 “这么说来,咱们是好心办了坏事?”杨黥心虚。 他听了半天,总算从张猛充满着自吹自擂和夸大其词的描述中,捕获到一点有用信息。 杨信点点头,沉吟着道:“不过,此计倒并非全盘失败,稍稍变通,因势利导,甚至可能会有更好的结果,能一石二鸟。” “一石二鸟?”孙乾一怔。 很显然,他非多谋之人,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杨信唇角上浮,没头没尾道:“我发现足下是郑玄弟子,不敢怠慢,当场放了你,且执礼甚恭。但是,我却也想要这枚天钺。然后,你开出了同样的价格,五十斤鲸油。” “什么意思?”孙乾愈发疑惑,摸不着头脑。 杨信却不答话,自顾自道:“不过,你还是怕不保险,又去找了管亥,并托人告知华虎,交易依旧继续,先到者得。” “三方竞争么?”孙乾皱着眉,疑惑道,“不过,你们三方各自寻找鲸油,相互并不会撞上的……” “还需要点别的道具。”杨信微笑,侃侃而谈,“两艘海船,一艘大,一艘小;鲸油也得要点,但不用太多。” 孙乾已经被绕晕了,苦笑着道:“恕在下愚钝,还请直言。” 杨信笑了笑,吊足了众人胃口,这才娓娓道来。 “妙计!”孙乾听着听着,两眼放光。 “整体可行。”杨·鸡蛋里挑骨头·黥摩挲下巴,又道,“细节上,还需雕琢。” 几人盘腿坐地上,商讨起细节,查漏补缺,给接下来的剧情润色。 杨信面露微笑。 打仗哪有阴人有趣?东方版木马屠城记,——计划通。 …… 阳丘山。 一块披着斑斓虎皮的巨石上,管亥大马金刀地坐着,半倚半靠,如同一头睡眼惺忪的猛虎,威势逼人。 他体魄彪悍,燕颔方脸,浑身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和“给我上”的华虎不同,他明显是“跟我上”那一号的,骁勇善战。 孙乾说完了条件。 管亥沉默许久,却皱眉道:“公佑先生,我们是山中之人,不习水战,更不会下海。既然不下海,又哪能弄到鲸油?” 孙乾闻言,则是笑了:“渠帅,这鲸油可不一定在海上……” “还请先生解惑。”管亥疑惑,问道。 “鲸鲵之属,常有迷失方向,搁浅于海岸的。”孙乾微笑,娓娓道来,“故而,不少临海豪族都存有鲸油。而据我所知,东海糜氏家中,就有百斤鲸油。” “东海糜氏?”管亥眉头紧锁,摇头道,“且不说,东海距离东莱足有百里之遥,糜氏可是徐州第一富户,我们可招惹不起。” “渠帅,这只是个建议。”孙乾微笑,从容不迫道,“除了糜氏,或许你们也能找到其他渠道。” “不过,还请快些。”在他的身后,一名俊朗少年忽然补充道,“可不止华虎,还有一伙人也在搜寻鲸油。谁最快,谁就能拿到这枚天钺。” “这位是——”管亥一愣,询问道。 “在下刘琰,字威硕,也是郑师的弟子。”俊朗少年作揖,面不改色心不跳。 “哦,原来是刘君。”管亥点点头,继续问道,“你所说的另一伙人,是谁?” 孙乾闻言,偷偷向少年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多说。 可惜,少年年纪太轻,明显阅历不足,没注意到对方的眼色。 “告诉你也无妨,此人名叫杨信,据传是弘农杨氏子弟,但极有可能是冒名顶替,往自己王脸上贴金。”俊朗少年道,“堂堂杨氏子弟,哪会来到这荒僻之地?不过,不管他是何身份,却是个有本事的。” “这个刘琰,却是个棒槌……”管亥心中鄙夷,“读书人多是如此,满肚子四书五经,却缺乏人情历练,往往还自以为是。” 但脸上,他则愈发和颜悦色:“哦?这人很有本事?” “渠帅没听过他?”俊朗少年一愣,“此人可是刚在泰山郡闯下赫赫威名,谁见了都要赞一句义薄云天杨子誓!在泰山郡,此人义释臧霸,诛杀昌豨,以一人堵城门,浑身浴血,生生杀退五百贼人!” 他心中暗道:现在通货膨胀那么严重,三百变五百,很合理。 “哦?”管亥注意到,孙乾表情很不自然,恐怕是觉得这刘琰言多必失,却又不好在自己面前阻拦,憋得十分难受。 “哦?如此英雄,有机会倒是要见上一见。”他豪迈大笑,“不知此人是何容貌?我若见了,也好认出来。” “容貌?”俊朗少年想了想,面露为难,“却是不好形容,渠帅有没有听过宋玉?” “……”孙乾嘴角抽搐。 他不动声色地横移一步,和少年拉开距离,以划清界限。 宋玉这个名字,或许很多看官不熟悉,但和他齐名的三位,则必听说过几个的,——潘安,兰陵王,卫玠。 “那杨信也想要这枚天钺?”管亥好奇道。 “对,不止如此,他已——”少年的嘴上,明显缺个把门的。 孙乾赶忙打断对方,作揖道:“据我所知,那杨子誓已在求购海船,意欲出海捕鲸了。” “是么?”管亥点点头,心中则颇为玩味。 …… 数日后,阳丘山上。 “渠帅,都调查清楚了。”一名山贼小帅半跪,禀报道,“的确有一叫杨信的,在大张旗鼓地求购海船,意欲出海捕鲸。看来,那孙乾没说谎……” 管亥不置可否,忽然问道:“刘军师,你说呢?” 一旁,一名文士模样的老者出来,却笑着道:“我以为,那只是疑兵之计。” “哦?什么意思?”管亥问道。 “不管那杨信是否来自弘农杨氏,他不是青州人,莫说海战,恐怕上了船都站不稳的。”刘军师面露讥讽,“而捕鲸何等凶险?华虎那帮人纵横海边多年,捕鲸时也如履薄冰,他一个新来的,就敢捕鲸?我猜测,这必是掩人耳目的把戏……” 管亥点点头,冷笑道:“早看出来了,那孙乾吞吞吐吐,语焉不详,明显在撒谎。不过,他们掩人耳目,又是所谓何事?” 刘军师闻言一呆,摇头道:“这我却不知。” “你不知道,我却有点想明白了。”管亥点点头,沉声道,“东海糜氏!” …… 一座海外孤岛上。 华虎也得到同样的消息。 “那杨信想要捕鲸?不自量力!”一名海贼冷笑,恶狠狠道,“头领,我们何不守株待兔?等杨信出海,我们就在海上发动突袭,杀光他们,为弟兄们报仇。” 他们虽恐惧于张猛、鲍出的勇武,但海洋是他们的主场,在海战上,他们可是半点不虚的。 “没有必要,”华虎却摇摇头,冷笑道,“杨信不会出海,除非他们疯了。不过,却是要查一查,他们故弄玄虚,究竟是为何……莫非,他们有别的渠道弄到鲸油?” “这也并非不可能。”一名疤脸青年道,“我记得,前几年时,徐州曾有鲸鲵搁浅的消息……” “查一查!”华虎想了想,沉声道,“能直接去抢,不必出海捕鲸,自然是好事。”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第几层? 曲城县,王氏庄园。 杨信等一行人正落脚于其中。 靠着孙乾的人脉(孙乾:家师郑康成),他们弄到了一处歇脚场所,破是破了些,但胜在面积大,也能够勉强安置五十余名无名卒。 毫无疑问,在青州,郑玄弟子的面子,是远高于弘农杨氏嫡子的。毕竟,人家有着主场优势。 王家主人名王羽,有二子,长子王豹,此子王翁。 王豹英气勃勃,会击剑,饱读诗书,可称文武兼资,才气十足;王翁木讷少言,平日老在庭院中打扫,也不知是不是“扫地僧”一类隐藏角色。 对于王豹,杨信是发自内心地欣赏,杨黥更是与之一见如故,时常秉烛夜谈,有他乡遇故知之感。 (杨黥:领导不学无术,还有间歇性精神病;身边的张猛、鲍出、高顺都是一群粗胚,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若非王豹先天虚弱,久病缠身,不适合长途跋涉,杨信肯定是要求贤若渴一把的。 他不知道的是,王豹将来的儿子,也是一位名将,一位能治政也擅用兵,尤以谋略出众,可称“算无遗策”的儒将。 ——王基。 不过,即便知晓,杨信也只会怨念深重。 须知,这位文武全才的王基,可比还在“量子纠缠”的诸葛丞相,还要晚出生快十年! …… 嗡~~ 一箭破空,裹挟着雄浑潮音,声声闷,声声重。 ——箭不可挡! 仅仅是一箭,竟有种“潮至千艘动,涛喧万鼓鸣”的磅礴气象,蕴藏狂暴力道,力达万钧,摧枯拉朽! 轰~~ 潮音化为轰鸣巨响,庭院一处的残垣断壁炸裂,无数碎石纷飞,烟尘激荡滔天。 “还是不行……”太史慈握弓而立,脸上写满不满,“和真正的技击相较,这一式‘鲸落’,还是差了点意思。” 安顿下来后,他每日琢磨,还学了三尺惊雷的诸多手法,想要自创一式“技击”。显然,太史慈甚为厌恶倭奴,见对方施展一记“樱雨”,自己也不甘人后。 “鲸落”的名字,还是杨信所取。 因近来谋划是以捕鲸为幌子,而太史慈的箭术,也是以澎湃力量为长,于是杨信灵光一闪,取了这个名字。 对“鲸落”这名字,太史慈很是满意,杨信也暗自得意,认为自己的取名很文艺很有逼格,深得“信达雅”之精髓。 “以后若其他人能自创技击,我也不吝赐名的。”当时,杨信微笑道,“我还存有不少好名字的,什么‘庐山升龙霸’,什么‘魔贯光杀炮’,什么‘九天十地菩萨摇头怕怕金光霹雳雷电掌’……” 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 …… 不过,见识过太史慈的箭术,杨信得意不起来了。 才十岁出头,就能自创技击了? 杨信想起,自己十岁时,还琢磨着偷看寡妇洗澡,这TM是人干的事吗?最重要的是,还TM失败了! 名将,真的天生就是名将! 杨·鶸·信瑟瑟发抖。 “这还是箭吗?火箭炮也不过如此了吧……”他盯着那四散烟尘,暗暗感慨。 很显然,太史慈这一记“鲸落”,是准备将“大力出奇迹”五个字进行到底了。一旦此技击成势,怕是如移山拔海,势不可挡。 …… “时间差不多,该放饵了。”杨信抖抖衣服,起身笑道,“牵逾辉过来,除了阿慈,其他人都跟上吧!既然是鱼饵,牌面可得放足。” “喏!” “喏!”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门。 …… 杨信等人一出现,立刻惊动附近潜伏的探子,既有华虎的,也有管亥的。 …… “出门了?现在?你没看错吧?”刘军师皱眉,不由问了一句。 “绝对没有。”探子摇头,十分笃定道,“那人乘骑着天马逾辉,鲍出、张猛等几名猛士也跟在身边,特征明显,属下绝不会看错。” “这样啊~~”刘军师点了点头。 天马逾辉自不必说,张猛、鲍出也是体格雄奇,和常人不同。尤其那张猛,如同熊罴转世,普通人可是断然假扮不了的。 不过…… 刘军师暗暗狐疑,下令道:“继续监视庄园,派一两个人跟着他们就行。” “庄园?”探子闻言,不由一愣,“军师,您这是何意?” 刘军师心生轻蔑,却也懒得和面前这愚笨之徒解释,吹胡子瞪眼道:“你是军师还是我是军师?不必多问,照办即可。” “是!”探子被喷了一脸唾沫,低头道。 …… “骑着逾辉,还带足了扈从?”倭奴仰躺在一棵桃树的繁密枝叶间,思索片刻后,道,“不必管他们,继续盯着庄园。” “不管?”树下,一名疤脸青年起身,满脸不满之色,“倭奴,你想干什么?那杨信都离开了,守着庄园有何用?” 他名管承,是华虎的心腹。此人能力稀疏平常,却一向看不惯倭奴,此时则是借机发难。 倭奴脸色一寒。 嗡~~ 刀影激荡,如湍流重重,管承惨叫一声,踉跄退了几步。 “叫什么叫?伤口浅得很,还不足以致命的。”倭奴双脚落地,冷冷看了他一眼,“统领说了,这边的事由我全权负责。你若再敢胡言乱语,我立刻杀了你!” 管承闻言,脸涨得通红。 不过,他也不敢造次,抹了把脸上血渍,负气地重新坐下。 “倭奴大人,”探子试探地问道,“您在等什么?” “过会,你们自然就知道了。”倭奴淡淡道。 …… 约莫半个时辰后。 庄园侧门。 门开。 太史慈的脑袋先探出来,左右看了几眼,确认没人,才鬼鬼祟祟地出门。 这一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潜伏多时的探子。 …… “这才是大鱼!”刘军师捋须,一幅早知如此的模样。 “军师,您是怎么看出来的?”一名探子识趣,充当起捧哏。 “破绽太多了!”刘军师眼神睥睨,“那杨信真要买鲸油,肯定要偷偷摸摸的,哪会大张旗鼓?何况,他身边只有那太史慈才是本地人,既要出门,居然不带向导?他刻意张扬,就和宣扬自己要捕鲸一样,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军师真乃神人也!”这句捧哏演员的金句,探子自然是要说的。 刘军师一脸得意。 …… “走!”倭奴凛然一笑,沉声道。 他想了想,又道:“还是留几个人,虽然可能性较低,但也可能是第二次疑兵之计。” 一伙人鱼贯而出。 管承沉默不语,跟在身后。 …… 海边。 太史慈耐心等待,又不时四下张望。 但他并不知道,身后竟已经跟了整整两拨探子。 不多时,一艘小船缓缓驶来。 …… “这是要先验货?”刘军师冷笑一声,“还挺谨慎……” 这艘船太小,一眼就能看到头,而船上仅仅有个小桶,肯定装不下五十斤鲸油。 …… “是从徐州来的?”倭奴则暗暗道,“或许,能在海上截住那艘船。” …… 和船夫遥遥对话几句,太史慈上了船。 他还是老一套,左右观望,确定无人后,才打开那个小桶。 桶中是青色油脂,浮动着淡淡光泽。 ——果然是鲸油! …… “果然如此,”刘军师验证了自己的猜想,点点头道,“回去后通知渠帅,嘿嘿,大鱼这几天应该就到。” …… 倭奴沉吟许久,道:“可以通知统领了……” “要不要拦下那艘小船?”有人建议。 “愚蠢!”倭奴冷哼一声,“那艘小船有多少油水?而且还会打草惊蛇!咱们要的,可是大鱼!” …… 曲城县中,杨信一伙人正在闲逛。 “那些肯定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在第三层吧?”他唇角含笑,低声道,“很可惜,我在地下层。” 正文卷 第七十章 局中局中……局? 夜晚。 “上钩了吗?”归来的杨信心情不错,笑着问道。 “上钩了,两条!”太史慈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如同一只骄傲的公鸡,“他们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哼,这世上,还没有人能瞒过我的眼睛!” 他是初次演戏,而且一上场,就是“男一号”。故而,和所有初哥一样,他既兴奋又紧张,而且对自己有着不切实际的强烈自信,直到被残酷的现实——呃,咳咳,跑题了,跑题了。 “少主,下一步怎么做?”太史慈兴致勃勃道。 “按原计划行事,等公佑兄放出流言。”杨信唇角含笑,眼神一凛,“待流言四起,然后咱们‘中计’被骗走,接下来,就可嗑着瓜子喝着小酒,坐山观虎斗了。” 众人相顾一笑,都是面露期待。 过了几天,果然流言四起。 有传言,在牟平县附近,有一艘海船触礁沉没。甚至,有人绘声绘色地说,他看到了漂浮的破烂船板和发白的浮尸,海面还漂浮着一层薄薄油脂。 三人成虎,流言越传越凶。 终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杨信等人坐不住了。 太史慈为向导,杨信一伙人倾巢而出,策马向东,夜色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探子们没法跟上,赶紧回去禀报。 …… “不得不说,华虎还真有几分本事。”管亥摩挲下巴,语气赞许。 “渠帅,这厮动手也太快了!”一名山贼皱眉,不解道,“我记得,他们一直都游走于前往辽东的海上路线,怎么还能截下来自南面的商船?” 管亥笑而不语。 “错,大错特错!”刘军师跳出来,分析道,“若华虎已经劫船,放出触礁流言有什么用?这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莫非,”那山贼满脸疑惑,“触礁是真的?” 刘军师看了对方一眼,千言万语尽在一个鄙夷眼神中。 “愚不可及!”难得有在领导面前秀智商的机会,他心道这个逼我装定了,“海船触礁,有几次能被岸上人发现的?还什么浮着一层油脂……诸多细节,实在太过刻意。也就是杨信是外来者,不熟悉海边情况,才会上当。” “调虎离山之计。”管亥点点头,一锤定音道,“若我没猜错,那艘运送鲸油的海船不日将到达。” 他眼神一凛,沉声道:“传令下去,都做好准备,有场恶战要打。” “渠帅,你准备……”刘军师一惊。 “那船鲸油我要,那华虎的脑袋,我也想要。”管亥面露狞笑,“三千家徒众,若都入了我太平道,那可是大功一件!” …… “我一直以为,管亥是个粗人。”华虎唇角含笑,夸了一句,“没想到,那粗胚居然能想出‘调虎离山’的妙计,时机还拿捏得恰到好处。” “追踪太史慈时,我就注意到,除了我们,还有一伙人也在跟踪……哼,果然是他们!”倭奴面露冷笑。 “这不奇怪,”华虎淡淡道,“那枚天钺,管亥也是志在必得的。” 倭奴沉吟,出于谨慎,他提醒道:“统领,管亥一伙人以彪悍敢战闻名,绝非易于之辈。在海上,我们不惧任何人,但上了岸,还需多加小心。” “放心,我早有准备。”华虎处之泰然,一脸成竹在胸,“管承,事情都办妥了吧?” “是,统领。”管承抱拳行礼,又侧过头,给了倭奴一个挑衅眼神,“卢儿已收下统领的义女,且立下誓言效忠。他有言:统领和他不止是翁婿,更是主仆。” “卢儿?”倭奴闻言,表情微变,“泰山郡的卢儿?” “就是他。”华虎点点头,又对管承道,“你去告诉他,现在就是我需要他效力的时候了。” “是。”管承道。 “属下以为不可。”这时,倭奴却煞风景地开口,“那卢儿也是泰山一霸,势力弱于管亥,进取不足,但守成有余。此人野心颇大,并没有臣服统领的理由,更不会被一个所谓义女收买……事出反常必有妖,此事不可不防。” 管承闻言,当即面露不满:“我与他会面时,卢儿曾指天为誓:若背叛统领,天弃之!” “山贼的誓言,不可信!”倭奴斩钉截铁。 “我倒觉得,倭人的话更不可信。”管承冷笑。 “你——”倭奴脸色一沉,也讥讽道,“你和管亥都姓管,莫非你是他派来的奸细?” 眼见两人剑拔弩张,华虎赶紧出来当和事佬:“此事合则两利,并非坏事……但倭奴说的也没错,山贼无信,不可不防。” 两人悻悻作罢。 倭奴沉默着,握紧了双拳。 卢儿也是泰山郡的山贼首领,崛起较晚,势力不大,远不及昌岳、管亥等,但同样绝非善类。 “卢儿”的意思,近似“狗儿”,是古代对年轻僮仆的贱称。 卢儿就是奴仆出身,他一次跟随家中少爷外出,被山贼劫走后,那少爷被赎回,他却被留下,不但没死,还自杂役一步步坐到了首领之位。 而即便当上首领,他却依然以“卢儿”自居,显然,此人轻视名声,且善于隐忍。 倭奴正清楚卢儿的事迹,才会如此忌惮。 但他更明白,相较于卢儿,其实自己才是不受信任的人。 倭奴神情苦涩。 …… 所有人都在准备,山贼在准备,海贼在准备,杨信这“灭贼专家”也在准备。 …… 数日后。 清晨迷雾中,一艘大船缓缓驶来。 海边,一名黥面少年等候着,身后跟了十来人。 但他不知道,黑暗中还潜伏着其他人。 “果然,杨信也不傻,虽倾巢而出,但还是留了些人接应,预防万一。”华虎笑容得意,甚至有几分猖狂,“只是接应,这么几个人绰绰有余。但很可惜,他们要迎接的,可不止是一艘船……” 船已靠岸。 黥面少年招呼几声,准备上船验货。 咚~~ 就在这时,一声鼓响。 “——杀!” 喊杀声四起,无数海贼黑暗中自杀出,如同滚滚浪潮。 潮水般的海贼中,华虎的步子则不紧不慢,朗声笑道:“回去告诉杨信,这批鲸油,我要了!” “你……” 黥面少年面色变化,先是惊骇,继而迟疑,似乎想要抵抗,但看着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群贼,面露挣扎后,还是下令撤退。 他们立刻撤离。 “别管他们,勾住那艘船。”华虎也没准备追杀,大声令道。 他只要鲸油。 嗖嗖嗖~~ 一根根钩爪抛出,钩在那艘大船上,绳索瞬间绷直。而在岸上这一端,海贼们则配合默契,用一个个楔子插入地面,形成岸桩。 海船登时动弹不得。 船上本有水手,想要扯下钩爪,但海贼们几轮稀稀拉拉的箭矢,就惊得他们四散而逃,都躲进船舱,紧闭大门。 “太轻松了。”华虎大笑着道。 …… “多谢华虎兄弟帮忙!”忽然,一道嚣张的声音响起,“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船鲸油,我就替你收下了。哦,对了,能不能将你那三千徒众也交给我?” 黑暗中,又是一名名壮汉走出。 领头者满脸傲色,行走时虎虎生风,正是管亥。 华虎一脸冰冷。 “华虎,你这个局设的很漂亮。”管亥大笑着道,“很可惜,这是个局中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船舱中,有人嘀咕道:“要不要告诉他们,这其实是个局中局中……呃,几个局了?” 又套起来了…… …… 管亥一马当先,领着三百余山贼大步靠近。 明明人数上不相上下,但管亥一方明显更为精锐,个个虎体彪身,杀气腾腾。 …… “卢儿呢?”紧盯着前方的管亥,华虎沉声道。 管承一脸紧张,结结巴巴道:“应该就在附近的,属下和他早有约定的……” “废物!”华虎面色铁青。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吃瓜看戏 “表情做作,略显浮夸。文泰这演技,有待提升啊……”船舱中,某人摸了摸鼻子,低声嘀咕。 海岸上,山贼与海贼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而一水之隔的船舱中,却是风平浪静,岁月静好。 透过舱侧的观察孔,杨信正在吃瓜看戏,甚至,还有闲暇品头论足,点评杨黥的“演技”。 不止杨信,张猛、鲍出、高顺也缩在船舱中,狭窄空间里足足挤了二十来人。 孙乾也在此,还占了一块不小地方。 “公佑兄,你是儒生,以谋略见长,是劳心者,而非劳力者。”杨信挤得难受,忍不住道,“实在不必亲临前线,以身犯险的。” 孙乾闻言,暗暗翻了个白眼。 依他的“起夜级”理解,心里实在门清:对方嘴上冠冕堂皇,但说白了,就是嫌自己碍事,——占着茅坑不拉屎。 “在下熟读左传,皓首穷经,也领悟出一道儒术‘夺心’。”孙乾拜拜袖袍,微笑着道,“或许,当能帮到诸位。” “夺心?” 孙乾话没说完,就清晰看到,昏暗船舱里,杨信的两眼竟如猫一般,放出光来。 “儒术?公佑兄果然才高八斗,满腹经纶!”杨信问道,“此儒术是何效果?” 孙乾闻言,微微蹙眉:这家伙真是弘农杨氏子弟?怎么如此不学无术? 在他看来,自己都已明确说出典出《左传》,只要是读过《左传》的,肯定就能联想到其中的名句,——“先人有夺人之心”。 其意为:先发制人,就可以摧毁敌人作战的勇气和士气。 理解其意,这道儒术的效果也是一目了然。 注意到对方的鄙夷目光,杨信很是无奈:身边跟着一本活字典,何必读书?只是这会,活字典当群演去了,不在自己身边。 “其效果为:令将士全神贯注,迅捷灵活,乃至能以招拆招,占得先机。不过,持续时间极短,仅有十息。” “哦~~”杨信拖出一个长长尾音。 显而易见,这一式“夺心”,和诸葛珪的“恒爱”,还是有不小差距的。 才十息,也太不持久了…… 杨信心念几闪,暗道:“不过,‘夺心’倒是和高顺的甲骑更配。甲骑冲锋,胜负只在一念间,若能克敌先机,刹那即可决出生死。” 他不由起了招揽之心,但立刻打消念头。 杨信脑中浮现一个画面。 “公佑兄,在下虽才疏学浅,却有匡扶之志,希望你能来帮我……” “家师郑康成。” “……” 杨信心如明镜,对方可是郑玄的得意门生,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富婆不宽衣,可不是他这一介白身就能招募的。 …… 孙乾心情复杂,满腔无奈。 老师郑玄叮嘱他:星象有变,世道将倾,正是英雄奋起之时。自己只需依计而行,顺水推舟,就可为州郡除一祸患,趁势而知天命。 但不知为何,恩师千算万算,偏偏没算出眼前此人! “怎么回事?”孙乾心中暗忖,“恩师曾推算,我日后将得遇明主,命运自此改变……莫非,是眼前这人?” 明主? 孙乾摇摇头,坚决否定了这个猜想。 眼前此人,有谋略,也能用兵,加上弘农杨氏的身份,的确非是池中之物。不过,此人读书太少,若以弘农杨氏子弟的标准来看,几乎能称是“目不识丁”。 幸亏杨信听不到他的心声,否则必会引为奇耻大辱,说不准还要解了裤带,让他开开眼界,看看什么叫“鹤立丁群”。 …… 海岸边,已是杀声震天! “结阵固守,让他们过来!”华虎面色阴沉,扬声喝令,“他们来多少,杀多少!” “喏!” 海贼得令,纷纷列阵。 他们所结阵势,并非常见的圆阵、方阵、鹤翼阵等,而是一种小型的,三三两两的散阵。海贼三五成群,列出一个个小型阵势,如同朵朵盛放莲花,看似纷乱,实则独具章法,杀意如沸。 “哦?这是什么阵?”杨信吃惊,面露饶有兴致。 太史慈闻言,却是笑了:“这是海上作战专用的‘莲阵’,接舷战时,往往地势狭窄,铺陈不开。故而,海贼作战,常常三五成群,小范围配合。” “原来如此……”杨信点点头。 他想起来,抗倭名将戚继光的鸳鸯阵,似乎就是小型阵势,注重小规模配合。 …… 谩骂声四起,不绝于耳。 是管亥麾下的山贼。 他们正在发扬着“美丽的中国话”,语言朴实无华,以亲切的语气和和善的态度问候对方家人和十八辈祖宗。 “这是做什么?”杨信一怔,低声道,“骂阵?” 他不是没见过骂阵,但一般而言,骂阵是一方高挂免战牌时,或需激怒敌将以求单挑时,才会出现的。 眼下这种局势,已是刺刀见红,骂阵有什么必要? 他很疑惑。 但很快,杨信就释然了。 海贼们听闻骂声,个个双眼通红,许多竟直接脱离阵势,咆哮着向前冲杀,状若疯牛,竟深陷敌阵中。 “怎么回事?”杨信一惊,忽然明白过来,“是某种神启?” “——千人詈语。”孙乾认识此神启,低声道,“是管亥的神启能力,通过谩骂,能让敌人怒火攻心,丧失理智。” “这不就是……群嘲?”杨信咋舌,心生几分忌惮。 这个能力,是极为克制正规军队的! 论悍不畏死,论战斗经验,那些积年山贼都是不逊于,甚至能胜过正规军的。他们的短板在于纪律,在于严整军阵。若正规军队的军纪被破坏,阵势被瓦解,其战斗力将直线下滑。 “放心,千人詈语的效果因人而异,对海贼自然无往不利,但遇上意志坚定的军队,效果则会大打折扣。”孙乾泰然自若,“而且,将为军中胆,优秀的将领,也能领部下抵御其效果。” “哦。”杨信点了点头,心中盘算。 自己一向没脸没皮,啊呸,宠辱不惊,当能自制;高顺坚定,一众甲骑令行禁止,定然不吃这套;杨黥稳重,鲍出木讷,都不易被挑拨;至于张猛……呵呵,挑拨更好,一粒肉弹战车砸过去,任凭对方如何勾引,都得被碾成齑粉。 …… 山贼、海贼搏杀,厮杀在一起。 嗡~~ 无数剑影激荡,如落樱纷纷,美丽,雄奇,却又杀意滔天。 铛~~ 但下一刻,一道粗大刀芒冲霄而起,如同青龙横空,撕裂了那无穷剑影。 一道瘦小身影倒飞出去,似断线风筝。 他双脚落地,连退了数步。 正是倭奴。 “招式也算精妙,但力气太小,跟娘们似的。”管亥昂然而立,手持着一柄巨大的长柄大刀,哈哈大笑,“来,再来!” 倭奴紧盯着对方,双脚交错横行,围着管亥打转,像是伺机而动的野兽,想要牵扯出对方的破绽。 他双眼清明,未受半点影响。 显然,倭奴看似癫狂,实则冷静得惊人。 管亥也不敢怠慢,严阵以待。 “哦?”杨信见状,微微一怔,“我初以为这倭奴性情疯魔,如同嗜血野兽,看来并非如此啊……” 倭奴以一人之力牵制管亥,但山贼一方的战力,却是远胜过海贼的。 海贼一方,华虎的指挥水平也属中上游,但被“千人詈语”影响,他的指令根本发布不出去,完全就是在胡乱嘶吼。 倒是他麾下的管承,在这生死关头,竟是爆发出强大战力,战刀如潮挥舞,连续砍翻了数名山贼小帅,杀气腾腾。 …… “哦?”太史慈惊讶,“那个人我认识,是叫管承的。上次华虎被我们偷袭时,他也在场。那时,可没见他这么厉害。” “不会是觉醒天命了吧?”杨信一怔,面露警惕。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 黄雀在后 “杀!杀光他们!” 管承厉声叱喝,右臂挥舞,斩出弥天刀影,如怒涛拍岸,在身周溅起一片血花,无人可挡。 他的身边,已聚集了不少海贼。 因为,只要紧跟着管承,就可部分抵御“千人詈语”的问候效果。 这正是“将”的作用。 倭奴深陷苦战,华虎缩身于阵后,故而,管承成了主心骨,海贼纷纷向他靠拢,反倒显得华虎形单影只。 “和天命无关。”杨黥观察一阵,分析道,“他恐怕一直隐藏实力,如今身处绝境,才不得不全力以赴。” “又一个……”杨信撇嘴,心中暗道,“老阴比果然无处不在。” …… “断了!”忽然,太史慈惊声道,“胜负已分,倭奴死矣!” “嗯?”杨信闻言,循声望去。 却是在另一边,管亥、倭奴既分胜负,也决出了生死。 铛~~ 脆响回荡,半截刀刃尚在半空旋转,倭奴大步疾退,而管亥却根本不给对方机会,伴随一声刚猛断喝,长柄大刀重重劈砍而下。 倭奴闷哼一声,绚丽刀光中,向后仰倒。 刀劈,人倒,血如泉涌! 铛~~ 直至此刻,那半截刀刃才插落在地上,刃上沾染无数殷红血珠,那是来自倭奴胸口的喷溅鲜血。 “刀刃断了?”杨信微感错愕,惊讶道,“我记得,和叔威一战时,他也是被斩断了刀刃,应当刚刚才换的新刀。一而再,再而三的断刀,莫非是‘横祸’的效果?” 他的小本本中有记录,管亥的符呪为“丧门”,他的神启不只有“千人詈语”,还有“横祸”。 横祸是一种特殊的神启,是双刃剑,那是被动属性,可坏他人运气,自己也会霉运缠身。 “既是‘横祸’效果,也不是。”太史慈说得含糊。 他目力卓越,眼观八方,清楚前因后果。 “什么意思?”杨信疑惑道。 “管亥是刻意为之,连续三次兵刃交击,他都砍在了同一处。”太史慈眉头微蹙,神情隐有忌惮,“显而易见,他对‘横祸’的效果驾轻就熟,故而能因势利导,斩断对方兵刃。” “哦?”杨信不由动容。 太史慈顿了顿,沉声道:“我仔细观察过,他战斗时,看似张狂,实则稳健。他脚下沉稳,绝不轻易挪步,以防一脚踏空;他出刀时,向来出七分留三分,预备不测;而他选择长柄大刀,怕也是因为其更为结实,不易折断。” “换句话说,对自己的霉运,他已是‘久病成医’了?”杨信总结道,“而与他战斗者却无法适应,必会落于下风。” “呃,可以这么说。”太史慈再次点头。 杨信摩挲下巴,表情复杂。 简而言之,管亥是“霉着霉着就习惯了”,当他与人战斗时,则能将对方的运气拉到和自己同一水平线,靠着“衰神附体”时的丰富经验来击败对手。 毫无疑问,这一能力相当可怕! 单挑的话,即便关张这般顶级猛将,挨上一记“厄运当头”,也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只是,杨信想通了这一点,却不觉得忌惮或者敬畏,反而觉得对方有点……可怜? 伤人先伤己,这不就是七伤拳? …… 管亥步履从容,也不多看倒地的倭奴一眼,大步向前,又对上管承。 刀影磅礴,如龙腾九霄! 虽然同样姓“管”,但甭管五百年前是不是一家,管亥自然不会有半点留手。他几刀重重劈斩,管承虎口发麻,战刀居然脱手而出。 管承扭头就逃。 “就这点本事?”管亥哈哈大笑,长柄大刀抡舞,一刀就斩杀了数名海贼,向前一指道,“华虎的人头留给我,其余人,胆敢反抗的,全都杀了!” “杀啊~~” 山贼士气大振,如潮汹涌向前。 海贼们则溃不成军。 杨信观望着,又偏过头,看了看初升朝阳,面露微笑:“准备一下,该我们出场了。” 众人闻言,精神大振,纷纷整装待发。 “还是老战术,需要有个人牵扯管亥。”杨信问道,“叔威,叔达,你们谁去?” “我不去。”张猛摇摇头,他很有自知之明,“我性子躁,又不够灵活,一旦遇上什么‘飞来横祸’,虽能仰仗‘刚鬣’抵御,但终归不长久。哼哼,等我觉醒了‘积膘’,那管亥在我面前,和土鸡瓦犬无异。” “我来。”鲍出沉声道。 “正合我意。”杨信点头。 “我负责协助。”太史慈摩拳擦掌,面露兴奋,“我的长箭已经饥渴难耐了!” “呃,这句台词跟谁学的?”杨信有点牙碜,又叮嘱道,“你远远以箭矢配合即可,别靠太近,更不要异想天开,想着近身肉搏。” 太史慈年纪太小,即便是天赋异禀,也不够管亥一刀劈的。 杨信可不愿意,好不容易弄来的一员虎将,都还没出山,就折在山贼手里了。 …… 随着管承败逃,海贼已是溃不成军。 海面上,数艘大船正全速赶来! 那是海贼们的“后路”。 不过,因为害怕被察觉,几艘大船都停靠较远。而此时此刻,这段距离,则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堑鸿沟。 等那几艘船到达,他们恐怕都成尸体了。 …… 华虎怒火中烧,他恨面前的管亥,却更恨另一个人。 “卢儿,卢儿,你这无信无义之徒,此仇不共戴天!”他指天咒骂,恶狠狠道,“若我能回去,必倾全力杀了你!” 管亥固然可恨,但双方是本就是敌人,战斗也是真刀真枪地硬战,他虽败无怨。而那卢儿,则是背信弃义,背弃了盟约,也坑惨了他。 但他实在不明白:卢儿一直想就想灭掉管亥,取其位而代之,此事明明是双赢之举,他为何要背叛?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 “卢儿?我记得,那是泰山郡的山贼?” 杨信整装待发,听到这个名字,面露疑惑。 调查泰山贼昌岳时,他是听过这个名字的。 “是的。”孙乾点点头,“他在泰山时偏安一隅,一直都想扩张势力,也觊觎过管亥的势力。听华虎的口吻,卢儿是假意和华虎联手夹击管亥,却不知何故,并没有出现。” “失期了?”杨信想到什么,摩挲下巴道,“或者,打从一开始,目标就不在这……” …… “叫卢儿?现在叫爹也没用!”管亥狞笑着,正大步压上,脚下一个踉跄,却是踩中了一片浮沙。 他气势一衰,但假装无事发生,继续大步向前,却又踉跄了一下。 还是浮沙。 连续踩中浮沙,属实有些点背了……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 好在,雷鸣一般的喊杀声,化解了这尴尬。 “——杀!” 喊杀如雷震,那艘泊于岸边的大船上,一道道威猛身影冒出,一跃而下。 尤其一道肥硕身影落下时,双腿陷入沙地,几乎到了腰部。 “嗯?”管亥循声望去,眯起双眼。 他感觉不妙。 此刻,朝阳初升,那伙人身后就是太阳,无论是山贼一方,亦或是海贼一方,都难以仰头直视,地利上已处于下风。更重要的是,双方都厮杀了这么久,早已是疲惫之师,而对方却是生力军,以逸待劳。 此消彼长,高下立判。 管亥凝视许久,看到一道熟悉身影。 “你不是刘琰?”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惊声道,“你是……杨信?” “宾果!”杨信打了个响指,“看在你猜对的份上,可以给你个奖励。” “奖励?”管亥皱眉。 “一个情报。”杨信笑容可掬,他准备抛出一颗重磅炸弹。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 丧门星 “情报?”管亥心生狐疑,面露警惕之色。 “已知,卢儿一直觊觎着你的地盘,也和华虎联手了,他明明可以在这夹击你,却甘心放弃了这大好机会。”杨信智珠在握,笑容意味深长,“你猜,他现在在哪?” 管亥闻言,脸色剧变。 …… “哼!装腔作势,故弄那个什么……玄虚!” “想蒙骗乃公?没门!” “无胆鼠辈,有本事——” …… 管亥一点就通,其余山贼却蒙在鼓里,纷纷破口大骂。 杨信揉了揉眉心,心中涌起一股邪火。 最近,他一直和诸葛瑾、徐盛、太史慈等“智商高地”打交道,少有碰到像面前海贼这等“大聪明”,遇上这种“凭你的智慧,我很难跟你解释”的状况。 当然,“千人詈语”的效果也在影响他,令他心浮气躁。 杨信也不拐弯抹角了,朗声道:“都被卢儿偷了老巢,你们还有心思在这狺狺狂吠?” 此话一出,山贼们悚然色变。 “你胡说!”立刻有人道。 “胡说?你们自己问问华虎,是不是和卢儿约好合击你们?”杨信面露冷笑,“卢儿也不倒是完全背信,他的确背刺了你们,只是不在这……” 这一番分析,可谓有理有据,令众山贼纷纷色变,六神无主。 若老巢被人偷了,他们即便在这打赢了,又有何意义? …… 趁此机会,杨信则冷冷一笑,吐出一个字:“——杀!” 他口吐一个“杀”字,音节简短,却仿佛一根火柴掉入柴堆,瞬间点燃身后的所有人,下一刹,喊杀声冲霄而起! 刹那间,又有箭矢纷落,落在山贼、海贼的最密集处,溅起一片惨呼。 “是谁?”管亥转头望去。 不知何时,那黥面少年又杀了回来。 侧方,黥面少年指挥若定,麾下部众弯弓搭箭,一根根箭矢射出,落羽纷纷,箭如雨下。 海贼已然崩溃,以华虎为首,纷纷跳入水中,拼命游向那几艘海船。 山贼们则是六神无主,不知该面向哪一方,也不知该进攻或是后退,左右为难,进退失据。 管亥也有些犹豫。 但在这关头,犹豫就会败北! 当然了,对上无名卒,即便果断,也会白给…… …… “以逸而待劳,以朝阳扰敌视线,以言语拨乱人心,以夹击令敌失措。”孙乾谨慎落于人后,暗暗心惊,“而且,仅凭华虎的一句咒骂,他就能举一反三,判断出卢儿的行踪。” “这杨信看似浮夸跳脱,谋划却竟是滴水不漏,且思维敏捷,颖悟绝伦。”对杨信,他有了新的看法,当然,有些老观念还是没变,“只可惜,目不识丁。” …… 管亥紧盯前方,也注意到了孙乾。 一瞬间,他想通了因果。 这艘所谓的运送鲸油的商船,从头到尾就不存在,根本就是个陷阱! “孙公祐!”管亥脸色一沉,怒道,“我敬你是郑玄弟子,才处处信你,没想到你竟虚言诓骗于我!” “诓骗?”孙乾淡淡一笑,作揖行礼道,“你说的哪里话?我可当场立誓,鲸油换天钺,我是诚心诚意,绝无半分虚言。还有,我何时有提过这艘船?你袭击此船,全是你自己的想法,与我何干?” 管亥表情一僵。 的确,自始至终,孙乾都没说过什么,一切都是自己的脑补。 最高级的谎言,并不是撒谎,而是流露出些许迹象,让自作聪明的人去猜测。 这些人,不简单! …… “公佑兄,——夺心!”这时,杨信沉声叱道。 双方即将接战! 孙乾闻言,当即摇头晃脑,颂念道:“先人有夺人之心,军之善谋也。” 嗡~~ 他吐字清晰,一个个文字似于虚空凝形,转瞬溃灭,化作流动的风,缭绕回旋于杨信身旁,紧接着,又刮向其他人。 “这就是……夺心?”杨信表情一变。 他清楚感觉,身外流风萦绕,像是卸下千斤重担,浑身舒爽,身轻如燕。紧接着,那股无形之风吸入他的鼻腔,他又头脑清明,周遭一切都像是在慢放,明明纷乱,却又无比清晰。 这种感觉,着实妙不可言。 呼~~ 杨信的身旁,一阵突如其来的疾风掠过。 是张猛! 他大步当先,左手思召,右手则是一柄环首刀,简直如同一头脱缰野猪,横冲直撞地陷入山贼阵中,接着身如陀螺回转,左劈右杀,溅起了漫天血光。 ——所向披靡! “痛快,痛快至极!”张猛豪迈大笑,双臂狂舞,刀光似万重浪头,以他为中心,汹涌四散。 因沙地所限,他没有披甲,身体本就轻便许多,又经“夺心”加持,对张猛而言,几乎是从“重逾泰山”到“轻于鸿毛”的蜕变了,双刀挥舞也是得心应手。 当然,在旁人看来,这只是从“死胖子”到“灵活死胖子”的转变。 “你找死!”管亥见状,不禁勃然大怒,扛刀前行,怒吼着杀向张猛。 铛~~ 他脚下一顿,蓦地横刀格挡,击飞了一根短矛。 管亥虎口发麻,低头望去,长刀刃面上竟出现一道巨大豁口! 他不由心惊:这绝非“横祸”效果,而是对方真有如斯恐怖的蛮力。 “你是谁?”管亥严阵以待,望向那道步步走来的魁岸身影。 鲍出神情淡然,纳气再腹,一言不发。他的臂膀上浮荡着河川纹络,胸腹微微鼓起,隐有龙吟般的清音回荡,千回百转,久久不绝。 “这是……”杨信表情古怪。 他注意到,鲍出一口深吸,竟将“夺心”的无形气机吞入腹中。他的身形并未变得轻灵,但体内川流的力量似乎愈发雄浑激越,竟生出龙吟般的清响。 “夺心”和“擎天”,似乎生出了独特的化学反应。 这是传说中的“生态化反”? 杨信心念百转间,一心多用,劈翻一人,又扬弓射倒一人。 “儒术,天赋等,皆各具神妙,而若是相互配合,则或许能生出新的变化……”他心中暗道,“换句话说说,文臣武将的搭配,或者武将间的搭配,或有无数门道。不过这个,就得靠实践出真知了。” 正思考着,杨信表情一僵。 “夺心”效果消失了。 其余人也是一样,动作僵硬了几分。 他们身经百战,自然不会受此影响。 不过,继续战斗时,他们都不忘抽空给孙乾一个语重心长的眼神:公佑兄,身为一名男人,您老实在太不持久了…… 孙乾老脸一红。 但旋即,他反应过来,大感郁闷,多年修身养性的涵养瞬间破功:喂喂喂,这种欲求不满的表情是怎么回事?还有,我这突如其来的负罪感又是怎么回事?儒术“夺心”本就是用来占据先机的,持续十息已经很长了好么? …… 无名卒冲击! 高顺领着步战甲骑,居然也是冲锋向前。 依旧是锥形阵,只是骑兵变步兵,有马变无马,但一样很猛很暴力。他们无披甲在身,可猛锐之气不减,手上也依旧是惯用的马槊,刺穿、挑飞、扫倒面前贼人,如入无人之境。 不过,杨信也观察到,无披甲在身,高顺的天赋能力大打折扣。 他的天赋,似乎并不能作用于人,而是作用于甲胄武器。故而,高顺麾下的一众步战甲骑,仅有马槊上浮动着哀鸣骷髅,令武器坚固锋锐,衣衫却依旧如初。 好在,以逸击劳,以有心击无心,战局早已成一边倒之势,缺乏防御倒也并无影响。 …… 所有人都奋发向前,除了太史慈。 太史慈分外恼火。 他以一记“鲸落”瞄准了管亥,但尚未射出,居然右臂抽筋,直接拉伤了胳膊。 短时间内,他无力再射了。 太史慈若有所思,他瞬间明白:“横祸”是某种被动效果,只要自己对管亥生出敌意,就会被影响。不得不说,负面效果虽强,这种能力也的确难缠。 “都说祸害遗千年……”他低声感慨,“这颗丧门星,似乎不好杀啊!”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 横祸 群贼溃散,兵败如山倒! 海贼仓皇下海,山贼四散溃逃,无名卒则阵势严整,往来冲击突杀,只如秋风扫落叶,所向无前。 “这群无名卒……真乃虎狼之师也!”孙乾静观许久,由衷叹道。 一式“夺心”后,他的任务完成,立刻无缝切换到保温杯里泡枸杞的划水状态,躲在后方,继续看戏。 孙乾观望一阵,看着无名卒进击如雷动,横行扫荡似摧枯拉朽,也是暗暗咋舌。 他从没想过,管亥竟会如此不堪一击! 诚然,在战斗之前,杨信连续使用以逸待劳、地尽其利、攻心为上、两面夹攻等策略,再配合自己这一式登峰造极妙至毫巅上天下地唯我独尊的“夺心”,尚未交手,已确立了巨大优势。 但无论优势如何,真正的搏杀,还是得靠人去打的。 而这伙无名卒的表现,实在远超孙乾的预料。 不说张猛、鲍出二人猛鸷无双,杨信、杨黥灵巧擅射,就连普通兵卒,竟也个个雷厉风行,如狼似虎。 而更难能可贵的是,手下明明有一群强兵悍将,杨信却能以身作则,身先士卒。 此刻,山贼已然溃逃,杨信则与杨黥、张猛、鲍出合力,四面围击管亥,更是数次与对方贴身肉搏,险象环生。 “倒是个真男人。”孙乾心生敬意,暗暗补充一句,“虽然,目不识丁……” …… 他却不知,某真男儿此时心态炸裂,正在心中骂娘。 娘的,管亥,你身为非酋的铮铮铁骨呢?怎么就背叛组织,加入欧皇阵营了? 杨信全神提防,攻防都谨慎小心,有点心态失衡。 他的三尺惊雷平素箭无虚发,但此时,已射了七发,却无一命中,还差点殃及张猛。 杨信根本不敢动用连珠箭,因为他确信,难度系数更高的连珠箭,“自食其果”的概率还要远高于射中管亥。 杨黥、张猛、鲍出等人也举步维艰。 杨黥同样化身弓箭界的杜蕾斯,百发零中;张猛是步步为坑,巨熊般的身影东倒西歪,几次差点送货上门,将脑袋送至对方刀下;鲍出算是深谙《稳字经》了,处处小心时时提防,却也数次岔气,无法维持“擎天”的滔天臂力。 杨信也心下恍然。 管亥的“横祸”,固然是厄运,但另一方面,却也有保底效果。平日里,他会破坏管亥的运势,但当他深陷危难,运势降至谷底时,“横祸”则有触底反弹的神效。 此刻,管亥形势岌岌可危,“厄运”则化为“好运”,处处庇护着他。 杨信不禁感叹:这能力也太逆天了。 不过,管亥虽有运势加持,个人也雄壮勇武,但他面前的,可是猛鸷的张猛,骁勇的鲍出,等等。 杨信很有自知之明,将自己和杨黥划归“等等”行列。 …… 几番恶战,张猛渐渐丧失耐心,那股莽劲也上来了。 “——杀!” 他一声怒吼,也不顾管亥斩向腰腹的一刀,回手一记思召劈了回去。 管亥虽然没披甲,但有“刚鬣”护体,手中的思召更是削铁如泥,若是以伤换伤,他绝对稳赚不赔。 “卑鄙之徒,有本事来单挑!”管亥嘴上挑衅,手上则不敢怠慢,回刀防护,接下这一刀。 铛~~ 这时,在他身后,刀啸如龙吟深涧! 鲍出是双手握斧,“擎天”之力灌注臂膀,这一击着实无比强大,如奔潮似泄洪,狂暴斧光似乎斩裂了虚空,冲坚毁锐,无可阻挡。 眼看,管亥就要被一斧劈死。 却在这时,鲍出脚下莫名一滑,斧刃偏了几分。 铛~~ 管亥本是不及抵挡的,但这一击正巧斩在他长柄刀的刀柄上,刀柄从中而断,但也救了他一命。 不过,长柄刀折断,他的处境自然更加糟糕了。 …… “投降吧,管亥。”杨信紧盯着管亥,双目灼灼,瞳孔中闪烁着莫名的光,“我保证,只要你投降,我绝不杀你。” 对他而言,管亥相当有用。 仅论当下实力,他就不逊于张猛、鲍出。何况,这“横祸”能力,下限高,上限更高,甚至能让他和吕布、关羽这等当世骁将过上几招。 除了这个,还有一点,则是管亥太平道的身份。 管亥会是个优秀的实验对象,让他管中窥豹,一窥“符呪”和“神启”的诸多玄妙。往后再遇上太平道,也不会两眼一抹黑了。 不过,杨信那求贤若渴加求知若渴的渴望眼神,落在管亥眼中,却有着别样的用意。 “这家伙怎么回事?是有龙阳之癖吗?” 他虎躯一震菊花一紧,浑身都不好了。 管亥暗暗发誓:管某顶天立地好儿郎,头可断,血可流,贞洁不能丢! 他深吸一口气,战意暴增。 管亥的心理变化,杨信自然一无所知,见对方满脸坚毅,双目通红,还以为他是那种狂信徒,决定以身殉教。 “哦,看不出,五大三粗的,倒是个自愿牺牲的殉道者。”他心生敬意,有几分赞赏。 让别人牺牲的人,如华虎,很令人不齿;但愿意牺牲自己的人,的确令人敬佩。 “都小心点。”杨信面露赞许,但还是提醒道,“他怕是要垂死挣扎了……叔威,叔达,若抓不了活的,就杀了了事!” “还想抓活的?”管亥听闻此言,又看到杨信一脸赞许和意味深长,不由打了个寒颤。 拼了! 他卯足全力,将半截刀柄投出,掷向鲍出。 身处失身和丢命的边缘,管亥依旧头脑清晰。 他明白,这半截刀柄,根本破不了张猛的一身防御,只对鲍出还有点效果。 “徒劳之举。”鲍出冷静挥刀,劈落这半截刀柄。 但与此同时,管亥猛地欺身前杀,剩余半截的长柄刀被他当做环首刀使用,刀锋前指,又捅向张猛心口。 “哼!”张猛冷哼一声,不得不侧身躲闪。 他的“刚鬣”也非无懈可击,抵御劈砍不难,但遭遇捅刺却可能受伤。 在“横祸”如影随形的情况下,张猛必须小心。 管亥捅刺落空,却脚下不停,反而加速,疾步掠过张猛,向海边逃去。 但如此一来,他自然就将后背空门露给了张猛。 而张猛可不会客气。 “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了!” 张猛狞笑一声,一刀劈落,刀影风驰电掣。 却在这时,他久战不支,右膝忽然没来由地一软,这一刀又偏几分。 撕拉~~ 管亥背部中刀,虽然未及要害,但伤口颇深,血流不止。 他不管不顾,继续向前! 嗡~~ 两道璀璨雷光袭来,却都是失之毫厘,没有命中,落入了海中。 “哈~~” 管亥大吼一声,竟直接跳入海水,随着一蓬血花散开,他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自杀了?”杨黥忍不住道。 且不说他身负重伤,管亥根本不习水性,跳入海中,绝对是九死一生。 杨信摩挲下巴,脸上有几分郁闷:你逃跑就逃跑,投海就投海,看这背影,怎么还有三分决绝六分悲壮一分凄美,还有种慷慨赴死的感觉? 喂喂喂,我才是正面角色好不好,你一山贼神气个什么? …… “收拾战场!”杨信回过神来,屏去杂念,沉声道,“愿意投降的也别杀了,都上交给朝廷。” 这时,太史慈的声音响起。 “嗯?这家伙居然还活着?”他愤愤道,“我来给他一刀,了结了他。” 杨信循声望去,不由一愣。 太史慈口中所说的“这家伙”,居然是那倭奴。他挨了管亥一记大刀,竟还没死,正艰难喘息着,足见其生命力之顽强。 “刀下留人!”杨信赶忙道。 正文卷 第七十五章 文陆 一战定东莱。 战后。 王氏庄园里,杨信等人静心修整。 陆陆续续,也有各方消息传来。 不出杨信所料,卢儿不讲武德,偷袭了老同志管亥的老巢,占山为王后,终于不再低调隐忍,恢复本来姓名,——尹礼。 此外,华虎的死讯也传来,传言说是伤重不治,继位者管承。 “尹礼?”杨信皱着眉,喃喃低语,“我好像记得,他也是泰山四寇之一?还有这管承……我这是又为他人做嫁衣了?” 他有点蛋疼:自己又不是开婚纱店的,怎么处处给他人做嫁衣裳? 杨信战后总结,这一战,他是多少有些亏本的。 因为,没占到多少便宜。 没占便宜,就是打白工,自然就是亏了。 管亥、华虎都是前来劫掠的,又不是来社区送温暖的,自然身无长物,杨信等人刮地三尺,也刮不出一点油水。 俘虏是有不少,但都上交给了朝廷,却一两赏银都没拿到。 曲城县令倒是热情,亲自登门造访不说,还一口一个“儒门虎子”、“少年英雄”,马屁拍得震天响,漂亮话跟不要钱似的。 呃,说起来,漂亮话真的不要钱。 曲城县令是个人才,说话也好听,但口惠而实不至。别说赏钱了,连“罪恶克星”、“人民公仆”之类的牌坊都没给立一个,纯粹是口头奖励。 面对这般无耻行径,杨信只想对那一毛不拔的县令说四个字:加大力度。 咳咳,人生在世,无非“名利”二字,既然得不到“利”,求点“名”也是好的嘛…… …… 而杨信也的确如愿以偿,获得了名声。 只是…… 画风有些不大对劲。 “孙乾妙计斩华虎,杨信只身战管亥?还有,孙公祐智取阳丘山,杨子誓怒破北海贼?”杨信盯着那份整理书稿,手指都在颤抖,“这,这些都什么玩意?” 杨黥强忍笑意,憋得相当难受。 “这些,是探子打探回来的。”他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轻易不会笑,“附近郡县的街头巷尾,处处都是这种流言,口口相传,拦也拦不住。” “……”杨信眼前一黑。 流言的整体脉络,和事实倒是相差无几。 不过,杨信等人的功劳,却大半都落在了孙乾头上。 而更重大的变化,是“人物形象”。 流言中,孙乾是羽扇纶巾的谋士,运筹帷幄间,北海郡两大贼寇灰飞烟灭;而杨信虽也是主角,却是无脑冲脸的赳赳武夫,甚至在某些夸张描述中,他是身高九尺、腰大十围,恨不能早上要吃几个小孩佐酒的莽汉。 两人一对比,高下立判。 “查!”杨信恶狠狠道,“查一查,这流言是谁散播出去的?” “不用查。”杨信摇摇头,笃定道,“谁获益,就是谁了。” 谁获益? 傻子也看得出来,——孙乾。 “孙公祐!”杨信咬牙切齿。 他终于看清了:这笔杆子杀人,可比刀子管用百倍!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谁?”杨信语气不善。 “是我,孙乾。”听声音,孙乾很心虚。 “哟,”杨·老阴阳人·信道,“这不是智计百出的谋圣孙公祐么?您不去智取阳丘山,怎么来找我这莽夫了?” 他心中恼火。 自己真是主角? 怎么在别的主角哪儿,只需虎躯一震,王霸之气侧漏,各大良臣猛将都得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 在自己这儿,不拜也就罢了,居然还背刺自己一刀! 叔可忍,婶婶也不能忍! “子誓,此事是我的错。”孙乾讪笑着,解释起前因后果,“家师想将我推举入州里,可惜在下才疏学浅,声望也不够……如今,家师想借这一战之功,助我扶摇而起,故而出此下策。” 他也很无奈。 本来,郑玄的谋划,是孙乾借此事觉醒天命,即可举孝廉,一飞冲天。却不料,他千算万算,居然没算到杨信这个“bug”。 或许是孙乾划水划得太厉害,一战过后,却未能觉醒天命。 无奈之下,郑玄只得顺水推舟,借势扬名。 “你扬名也就罢了,没必要糟践我吧!”杨信皱着眉,不满道。 “家师说了,青州民风彪悍,畏威而不畏德。”孙乾神情郑重,“莽夫的形象,更能令贼人敬畏,不敢妄动。” “此外,”他顿了顿,又道,“家师还说,我们二人一文一武,一谨慎一冒进,一有智一无谋,相互对照,人物形象也更丰满。” “……”杨信无语。 这是——差异化营销? 郑玄大师,您不去开经纪公司,实在是暴殄天物了…… 他暗暗吐槽。 “抱歉,实在抱歉。”孙乾作揖致歉,又诚恳道,“子誓,我与你虽接触不长,却有相见恨晚之感。此事是我不够妥当,我希望,你我的管鲍之交,不会因此有所变化。” 在他看来,两人的关系,那叫惺惺相惜情不自禁。 虽然,自己犯了天下读书人都会犯的错,但对方的正确选择,当然是原谅自己。 “管鲍之交?咳咳,我不好那口。”杨信摸了摸鼻子,咳嗽两声,“我们如此纯洁的革命友谊,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不大合适。” 不管谁是管,谁是鲍,你这小身板也遭不住啊…… 他暗暗道。 “……”孙乾听不懂,一脸茫然。 “这样吧,你算欠我个人情。”杨信笑了,“若我以后有需要,你得还我这个人情。” “当然。”孙乾精神一振。 杨信唇角上翘,暗暗道:“虽然没有直接收入麾下,但这能算半个吧?” …… 送走了孙乾,杨信前去看倭奴。 不得不说,此人除了行为举止如野兽,生命力也甚为顽强,不逊野兽。普通人受了他那样的伤,恐怕早就死翘翘了。 可倭奴不止活了下来,伤势还在迅速恢复。 太史慈却很不解。 “少主,倭奴嗜杀成性,手中不知沾染多少无辜百姓的鲜血,死一万次都够了!”他义愤填膺,双眼冒火道,“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此人干过很多坏事,不过,他也是个有本事的人。”杨信早有准备,解释道,“杀了他,只是一了百了;但我们可以留下他,让他用余生来赎罪。” 太史慈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他心中不服,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 倭奴躺在床榻上,头发撒乱,脸色苍白。 看到杨信,他当即目露警惕,但依旧一言不发。 “别想逃了,你逃不了,也无路可去。”杨信随意坐下,开门见山道,“华虎死了。” 倭奴闻言,脸色大变,眼中冒出凶光,又有几分不信。 “你这样看我也没用。”杨信耸耸肩,淡淡道,“等你伤好了,可自己出去打听打听,传言说是伤重不治,但我不信。” 他顿了顿,分析道:“我猜想,尹礼的背盟,管承绝非一无所知,双方是心照不宣,甚至是早有谋划的。现在,卢儿得了阳丘山,管承则宰了华虎,双方各取所需。” 倭奴依旧面无表情,但一颗心已沉到谷底。 他不傻,相反,他相当聪明,立刻就想通了关窍。 “你有名字吗?不是‘倭奴’这种称谓,而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杨信问道。 倭奴面露黯然,摇摇头。 “既然如此,”杨信沉吟片刻,“我给你取一个,倭奴,倭奴……嗯,你就叫文陆,字归正。我救了你的命,你这条命就是我的,以后跟着我吧!” …… 待杨信离开,倭奴躺回床上,盯着上方门梁,怔怔出神。 “文陆,字归正。”倭奴,不,文陆一字一顿,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拥有名字。 文陆不知道,对方是真心实意,还只是惺惺作态。 但他决定投降了。 不是为了救的那一命,而仅仅是“文陆”这个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被当做人看待。 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 酒吞童子 倭奴,不,文陆降了。 虽非“倒戈卸甲,以礼来降”,而仅仅是傲娇地欠了欠身,口称一句“少主”,却也足以令杨信感觉“美哉”了。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虽然和管亥失之交臂,但得一文陆,也足可聊以**了……嗯?这话听着,怎么不大对劲? 他很满意。 对文陆,杨信还是比较看重的。 文陆悍勇果烈,勇武虽逊于鲍出、张猛,却胜在不惜身不怕死,能摧锋陷阵,也是一员悍将,且比鲍出、张猛更加灵活。 他貌似暴虐,时常状若野兽,但癫狂外表下实则藏着一颗铁石般的冷硬心肠,和张猛那厮一样,是扮猪吃老虎型的。 更重要的是,他有个独一无二的长处。 ——水战。 文陆纵横海上多年,精通各种水战姿势,熟悉各类大小器具,轻车熟路,攻受,啊呸,攻受皆宜。 一旦论及水战,他对艨冲、斗舰等舰船了若指掌,即便是楼船那种大家伙,他没亲自试过,理论上却也头头是道。 很显然,文陆也是深思熟虑,仔细钻研过的。 人家是真将打劫当做事业来做了…… 杨信微微汗颜,也很高兴。 有了文陆,水战上他就有了底气,即便将来或对上江东纵火团,也不会完全心里没底了。 …… 哗~~ 潮声沉闷,戟影重重。 太史慈双戟怒击,一戟蜿蜒似游龙,一戟跌宕如恶蛟,残留戟影凝为滔滔海潮,升腾缭绕,回旋不止。 而那两根幽黑铁戟,则在戟影中若隐若现,如同起伏潮头中见首不见尾的蛟龙。 喧嚣中,杀机暗藏! 因为有一双过人长臂,他的舞戟姿态尤为大气,舒放时威武雄壮,更有种独特的美感,气势如虹。 “这长臂,也是天赋的一种……”杨信暗暗颔首。 一双大长腿,只能用来蹬三轮;但一对长臂,不止有“猿臂擅射”的属性加成,也能用戟,甚至,闲暇时还能摔摔孩子。当然,以防万一,最好还是别摔亲生的。 在太史慈的面前,可见刀影缤纷,浮浮沉沉。 ——是文陆。 他以矫健迅捷,进击如电为长,掌中刀光决荡,竟是化作一幅冷艳写意画:初春来临,朵朵樱花怒放,美不胜收中,暗藏着似有似无的杀机。 文陆手中的刀,却是那把思召。 这让张猛郁闷了很久。 杨信此举,倒也不完全是邀买人心。 文陆以迅速见长,进退如凫趋雀跃,刀击似风驰电掣,但力量不足,也常常断刀。一把好刀,则更能发挥他的长处。 至于张猛,他用拳头都能砸碎敌人。何况,以他的战斗方式,明显更适合斧头、战锤、长柄刀一类的钝器。 “开始!”杨信充当裁判,喝道。 铛铛铛~~ 刀光戟影纵横浮沉,戟如游龙逆击,刀似落英纷纷,两位伤员身形交错,瞬间斗了数十招。 文陆是重伤刚愈,而太史慈虽已无大碍,但他年纪太小,力量、速度都远未臻于巅峰,两人居然斗了个旗鼓相当。 …… “太史慈这小子,实力与日俱增呐。”杨信双眼微眯,感觉自己需要刮目相待了。 这也不奇怪,在太史慈这个年纪,一日千里实属常事。 “不过,过几年再和这小子打,那就不是虐菜局,而是王者局了。”他很是遗憾,耸了耸肩,“拳打东莱太史慈,脚踢琅琊徐文向的日子,恐怕很快就要一去不复返了……唉,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本来,像这种“殴打小朋友”的活计,杨信向来亲自上阵,不愿假手他人的。毕竟,年轻人成长太快,打一次就少一次。 不过,才刚收下文陆,他总得注意点形象,要在对方面前保持“领袖风范”,继续沉迷虐菜就不合适了。 更大的原因则是,太史慈胸膛里有一团怒火。 对文陆,他十分厌恶,甚至是仇视,说“不共戴天”恐怕都是轻的。 不得不说,文陆的手上,实在沾染了太多无辜百姓的鲜血。海贼劫掠时,他一向杀戮在前,恶名之盛还要胜过华虎,以太史慈的性格,自然是满腔义愤。 杨信只能偷偷安慰对方:天理循环报应不爽,鳝饿到头终有鲍。 在他那个时代,很多单身狗就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他们从光棍,慢慢获得了升华,变成了资深光棍。呃,他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当然,这样的话,是说服不了太史慈的。 故而,杨信考虑再三,决定干脆让两人干上几架,也好让太史慈发泄发泄怒气。 …… 刀光乱,戟影杂,不时有火星四溅。 太史慈咄咄逼人,文陆也出招狠辣,两人都已战出真火,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忽然,文陆似有不支,右肩露出一处破绽。 “——哈!” 太史慈抓住机会,吐气如雷,双戟高举过头顶,以泰山压顶之势,狠狠砸下。 嗡~~ 却在此时,刀光骤亮。 一道惊虹亮起,文陆不退反进,欺身踏进对方身前,思召已抵住太史慈的脖颈,刀锋寒意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这个破绽,却是他故意露出的。 “哼!”太史慈咬牙,一脸不甘。 在战斗经验上,和身经百战的文陆相较,他只能算个雏儿。 当然,这个雏儿,将来可会长成翱翔九天的凤凰。 “我只是想要活下去。”文陆面无表情,冰冷道,“我自小就被卖给华虎,在海贼群中长大,只能当海贼。而我又当不了寻常海贼,我是倭人,也是奴隶,生来低人一等,我不狠,我就不能活。” “都是借口!”太史慈紧皱双眉。 他年纪尚小,还不知该如何反驳。 “如今,我跟随少主,换了身份,不再是海贼,也就再不会滥杀无辜。少主让我杀谁,我就杀谁。”文陆语气平静,继续道,“我并不是在解释什么,我只是要告诉你,不管身处何处,我都会拼命活下去。” 他在心中补充了一句:“以一个人的身份,活下去。” 太史慈闻言,不禁微微动容。 …… “以一个人的身份,活下去。” 当这句话虽没出口,但文陆却觉得浑身轻松,像是束缚全身数十年的枷锁一朝挣脱,心中一颗无形大石落地了。 下一刹,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涌上心头。 血河滔滔! 在文陆的脚下,无数鲜血汩汩冒出,形成滔滔血河,奔腾不绝。 他的身后,一道巨大虚影幽幽浮现。 那道虚影是一体两面,时而是青面獠牙的恶鬼形象,时而是容貌秀美的年轻少年,两者立于血河中,以无情目光俯视生灵。 一股难以言喻的凌厉杀意流溢,如雾又如雨,竟刺痛人的皮肤! 很快,两者身影叠加,合为一体。 “知天命了?”杨信大吃一惊。 他清楚文陆的本事,但对方毕竟籍籍无名,他可是从未想过,文陆居然能知天命! “文泰,这是什么天命?”按照流程,杨信还是要问一句的。 杨黥端详许久,微微蹙眉:“和所有记载都不符合,我从未听说过这种天命。” 说话间,两道虚影交叠,徐徐下坠,消失在文陆身上。 “这是我倭国的天命,”文陆闭目,神态安然,“其名为酒吞童子。” “酒吞童子?”杨信一怔。 太史慈则捏紧拳头,心中暗暗发誓:我也要知天命!一个海贼都能做的,我凭什么不能?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徐荣 文陆的“知天命”,着实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众人自不知其“摔破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的心态变化,只知道和太史慈一场较量后,他就随意地,轻而易举地“知天命”了。 杨信差点惊掉下巴。 “知天命居然能如此容易?”他摩挲下颌,心中暗道,“莫非,真的是外来的和尚会rap?” 这当然并非坏事。 见文陆知天命,张猛、杨黥、高顺等人,乃至于太史慈,他们都有铮铮傲气,自认不逊于对方,反而心态平和,没觉得天命有多高不可攀了。 不过,倒是有个后遗症。 接下来数日,张猛、鲍出、高顺乃至杨黥,都挑战了太史慈几次,想看看他是不是“天命磨刀石”,磨磨更健康。 结果自然是否定的。 不过,杨信的快乐,他们算是亲身体会到了,个个都成了虐菜小能手。 ——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子义在挨揍。 才十岁出头太史慈,承担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责任…… …… 透过“双盲试验”,杨信也确定,文陆的“知天命”,和太史慈无关。 “莫非,是久不见天日,一朝遇上明主,故而激发了自身潜力?哪句诗怎么说来着?——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杨信念头几闪,无耻地给自己脸上贴金。 他手中那本天命小册上,再多一实验对象。 杨信想将酒吞童子的“天赋”记录下来,继续“科学化养殖”,可惜,缺少资料。 倭国尚无文字,而文陆被卖时年纪还小,只是幼时听母亲讲过“酒吞童子”的故事,对其天赋则一无所知。 如此一来,杨信也只能先“放养”,等对方觉醒天赋,再做计较。 ……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终于,离别之日到来了。 海商观望许久,终于准备出海。 杨信确信,在短期内,北海一郡肯定是“海波平”的。 那场“钓鱼执法”中,海贼青壮遭遇重创,而在管承夺权后,其地位必定不稳,还需时间整顿内部,自然无心也无力劫掠。 …… 阳光下,数艘大船耸立。 “大即是正义,这话有点道理啊~~”杨信抬头仰望,微微颔首。 海船巨阔,长足有五六丈,甲板上有楼,整整两层,有飞檐斗拱,十足气派。 这几艘商船,虽不及“船身十余丈,楼高五六层”的正牌楼船,但已经算规模宏大,既粗且长了。 众人一一上船。 身体孱弱的王豹也难得出门,在挥手致意,和杨黥依依惜别。 太史慈跟在杨信身后,亦步亦趋,满脸渴望,满脸不舍。 这些时日来,他被以各种风格各种姿势虐了一通,但他更清楚,这段日子,同样是他成长最快的时间,不止是肉体,呃,身体成长,也是心灵。 而且,太史慈已找到了人生目标。 那一场守株待兔的剿匪,他虽然只是辅助,甚至没在那些流言中留下名号,但每每回忆,他只觉得热血沸腾,有“大丈夫当如是也”之感。 太史慈实在很想跟去辽东。 但,母命难违。 “阿慈,耐心点,在家习武读书,快些长大。”杨信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亲昵道,“等你成年,就来跟我吧!” 他忽然有些遗憾。 可惜,自己身上没带个草帽啥的,否则也能成就一段佳话。 …… 骄阳正好,海风习习。 在太史慈恋恋不舍的目光中,众人挥手告别,数艘商船扬帆起航。 杨信远眺北方,享受着明媚阳光和温柔海风,心中不由自主,又冒出那个念头:“辽东真有良将?” 真的吗?我不信.jpg …… 辽东。 天寒地冻,北风呼号。 在一处不起眼的帐篷里,篝火熊熊,两人对面而坐,喝着酒。 这二人,都不像普通人。 一人眉宇坚毅,棱角分明,举手投足有上位者气度,似乎常年身居高位;另一人身量魁岸,体型虽偏瘦,但每一分肌肉都似蕴藏着爆炸性的力量,如同千锤百炼的铁锭,锋芒内敛。 而更为诡异的是,这高瘦一人,居然是没有脸的。 他五官模糊,似常年笼罩在薄薄云雾中,不见眉眼,不见口鼻,无面无相,所有表情皆不可见。 二人衣着简朴,喝的也是寻常劣酒,貌似普通。 但在玄菟郡,这二位可是大大的名人。 眉宇坚毅的男子,其原名为公孙豹,如今改名叫公孙度,字升济。 至于这位无面之人,在汉家名声不显,在鲜卑、扶余、高句丽等外族耳中,其名则如雷贯耳! ——徐荣,字伯进。 “升济兄,你怎么回来了?”徐荣语气疑惑,“我记得,你升任冀州刺史才半年……那可是一方大员啊!” “一方大员?”公孙度闻言,面露冷笑,“一方大员又如何?在朝廷中没有后台,还不是一样任人揉捏?” 他猛灌一口酒,愤愤不平道:“你知道我是如何被罢免的么?仅仅因为一个无头无尾的谣言!” 说到这,公孙度注意到什么,深深看了徐荣一眼:“你还没知天命?这怎么可能?以你的本领,五六年前就该知天命了……” 徐荣不见表情,坐姿却甚是从容,语气也十分淡定:“有人占了那个位置。” “谁?”公孙度询问一句,恶狠狠道,“我这就去宰了他!” “好意心领了,但恐怕整个朝廷,还没几个人敢动他……”徐荣似乎笑了,淡然道,“我想,那个人应当活不了几年了,我还能再等等。” 他似乎很有耐心。 “等什么等?”公孙度闻言,则愈发气愤,“你就是这样,一直不争,所以现在才只是个小小军候。你自己看看,那些护匈奴中郎将、乌桓校尉之流,本领和你相较,可是差远了!” 徐荣陷入沉默。 “此次我任冀州刺史,虽然狼狈而回,却也搭上了个关系。”公孙度平静下来,又道,“我与董卓的女婿牛辅结了些交情,或许,我能借着这层关系,将你推举给董卓。你知道,我不擅打仗的。” “哦?”徐荣不置可否,问道,“董卓和你一样,也不过是一州刺史吧。” “他和我可不同。”公孙度摇摇头,“董卓手下有兵!他麾下有精锐飞熊军,有忠心耿耿的凉州铁骑,羌胡义从也为他所用。哼,朝廷能轻易地罢免我,却不敢随意动董卓的。” 他想到什么,面露恨意:“本来是准备结好皇甫嵩的,只是那人……算了,不说了。” 公孙度一脸不快,不愿多说。 “我立刻写信,你就听我的,前往北凉军去任职。”他半开玩笑道,“伯进,待你发达一日,可别忘了兄弟我!我再也不想去中原了,到时候,给我个辽东太守的位置坐坐就行。” 徐荣浅酌一杯,却显得淡然:“不必这么急吧……我在此处与鲜卑、扶余等外族作战,一身天赋已渐趋圆融,等几年那人死了,我想,我就可出仕了。” “你,你——”对自己这发小,公孙度是恨铁不成钢,指着对方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以为,机会会一直等着你?程普,韩当两人,你还记得吗?” “当然,”徐荣点点头,平淡点评道,“韩当勇猛,但失于谋略;程普有勇有谋,但缺点器量,大局观也不足;还有,此二人的确有些才能,可兵法韬略都还需打磨,距离一流还有距离。” “两人都知已天命了。”公孙度沉声道,“知天命后,他们已经南下,不准备待在这苦寒之地了。” “南下了?” 正文卷 第七十八章 山寨版关张? 海上已过数日。 张猛瘦了,瘦成一道闪电,——呃,好吧,虽然是球状闪电。 船舱里,他瘫软如一条死狗,哼哼唧唧,懒得动弹。手里的干粮再也不香了,因为,他每天吃多少,就得吐出多少。 不过,杨信看着他那高高隆起的肚子,时常怀疑那是孕吐。 上船后,张猛从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到身体被掏空一滴也没有,仅仅才过去三天。 毫无疑问,他晕船。 “这厮天不怕地不怕,居然怕海?”杨信有点郁闷。 他原本计划,将张猛也培养成二爷那般水陆双栖,上炕认识兄弟下炕认识鞋的全能型猛将,眼下看来,是不行了。 “会水的晕船,不晕船的也不会水。”杨信头痛,苦笑着摇头。 张猛会水,因一身肥肉缘故,他甚至落水不沉,但他却晕船;鲍出则恰恰相反,他不晕船,但他也不会水,落水即沉;至于高顺,他虽会水也不晕船,但让一帮甲骑去当水军,实在过于暴殄天物了…… 不过,即便如此,难得身处船上,有实战演练的机会,杨信自然也不会闲着。 他本就是闲不住的人。 几天下来,待诸人适应船上作息后,杨信让文陆充当大将,负责排兵布阵,并开堂授课,传授种种水战要诀。 几天下来,其余人不说,杨信、杨黥倒是所获良多。 “莲阵”、“箭阵”等接舷战小型阵型,拍杆,钩锁等水战武器,两人都解锁了七七八八,只是需要更多实战,真金百炼出,才能化为己用。 杨信不止虚心求教,还向文陆提出一个建议:让他将自身经验整理成册,弄出一本水战兵书的雏形,待日后慢慢完善,或许就是一本流传后世的兵法。 他倒非一时兴起,因为,诸如《孙子兵法》、《司马法》等种种兵书,都是高屋建瓴大而化之,真正描述水战种种精要的,却是根本没有。 这种留名青史的事情,文陆自然一百个愿意。 不过,他海贼出生,大字不识一个,只能自己口述,由杨信、杨黥来撰写。 杨信每日抄录,也是心情古怪:难不成,这本水战秘籍,就和《天命手册》一样,也要编入自己的《子誓新书》?再加上《公输书》和自家的《高中物理》结合的种种产品,自己怕是要著作等身了。 而且,自家这本《子誓新书》可是含金量极高,干货十足,和某些天天灌水,几千章看完,一个妹子没推倒的网文可不同。 “看样子,等《子誓新书》写成,真得搞一间军校,将这本书流传下去。”他暗忖道,“总不能当传家宝,留给子孙后代吧?” 临终前,自己将这本书递给儿子,咳嗽着道:“儿子,这是为父最后的波纹……” 太羞耻了! 只是想想,杨信就觉得浑身都不好了。 …… 清晨,雾茫茫。 晨雾太大,训练会伴随风险,杨信也就偷得浮生半日闲,和众人在船边休息,一同玩耍。 对刘大耳那种“好兄弟一被子”的做派,他着实有点心理障碍,——做不来,做不来。 不过,平时,杨信则是通过一些小游戏(咳咳,请停止你龌龊的联想),和弟兄们联络感情。 啪~~ 杨信扔出一片石片,石片落在水面上,旋即跳起,复又落下,再跳起,再落下,连续十一次,才悠悠坠入水中。 “十一次!”他挥舞着拳头,一脸兴奋。 没错,他们闲极无聊,正在打水漂。 杨信发现,自己修炼《霸王五式》,最大的好处不在力量和速度,那属于张猛、鲍出那些怪物,自己获得的好处,在于身体掌控力。 譬如这整整十一次水漂,就来源于极致的力量掌控。 “我来!”文陆见状,也来了兴趣。 他常年在水上讨生活,这种事情自然信手拈来。 “喝~~”文陆比划一下,低喝一声,也将一块石片扔出。 啪,啪,啪。 一连串的水花在海面上溅起,那块石片飞行了九次,才悠悠落入水中。 “我也试试。”杨黥也依样画葫芦,石片飘飞,也是九次。 高顺也试了试,是七次。 “唉,”杨信神情谦虚,拱手道,“看来,冠军属于区区不才在……” 啪,啪,啪~~ 一连串轻响在海上荡起。 每隔数丈,可见一道水花悠然绽放,那块石片则不断起起落落,一直至隐没于浓雾深处,却依旧能听到连续的水声。 鲍出的双臂上,河川纹络隐现,浮荡不休。 他微微一笑,已然杀死比赛。 “……”杨信嘴角抽搐。 喂喂,好胜心要不要这么强? “是我赢——”鲍出唇角含笑,话没说完,忽然“唉哟”一声,捂住脑袋。 他的额头挨了一记石子。 “这块石头……” 众人视线聚焦,落在甲板上那块石头上,都是微微一怔。 那块石子,明显就是鲍出扔出的石片! “究竟是什么人?”杨信惊了,望向浓雾。 有人将鲍出扔出去的石头,居然给扔了回来?什么人,居然能有如此臂力? …… 数十丈开外,在杨信看不到的距离上,一名方脸阔额,身形雄奇的壮汉正捂着自己的额头,满脸怒容。 “义公,你怎么了?”在他身旁,一名肤色古铜,却容貌英伟,颇具风姿的男子端坐着,正在费力划桨。 “不知哪来的石头,砸中了我的额头。”名为“义公”的壮汉盯着浓雾,皱眉道,“这是在海上,哪来的石头?” 这二人,却是徐荣、公孙度聊天时谈到的两位悍将。 壮汉名为韩当,字义公。 划桨男子名程普,字德谋。 …… “哼!”鲍出怒了,深吸一口气,从胸膛至双臂,竟有点点殷红错落燃起,深沉狂暴气劲游走于四肢百骸,发出龙吟九幽般的闷响。 嗖~~ 他扔出石片。 依旧是打着水漂,一下又一下,连接激出一排白色涟漪,如同一头翻江倒海的恶蛟,挟恐怖声势扑击,转瞬消失于迷雾中。 不多时,那块石片却又飞了回来。 而且,回来的石片,同样是声势浩大,伴随着凄厉尖啸,如同一颗流星! 众人都微微一呆。 但这次,鲍出已有准备,右臂抬起,将石片接在手中,神色阴晴不定。 “我去,接化发啊……”杨信暗暗咋舌,不由望向迷雾,“看来,对面说不准站着一个能和鲍出并驾齐驱的怪物。” …… 韩当昂然而立,也紧盯着迷雾,双臂上青筋未退,如同青色蛇蟒般纠缠不停。 “怎么了?”程普一脸莫名其妙,“扔块石头,连天赋‘怒恚’都用了?” “对面那个家伙,不简单……”韩当指了指浓雾,咧嘴一笑,“我还没见过这么强的人,有点意思,实在很有趣!” 呼~~ 他正说着,尖啸声激荡,一片石片迎面而来。 韩当当即接住,一声怒喝,双臂青筋再起,狂怒力量集于双臂,身形打了个回旋,石片狠狠掷出! 啪啪啪~~ 同样是打着水漂,石片消失在迷雾深处。 …… 就这样,石片来来回回。 双方重复着看似简单的游戏,乐此不彼,一直到雾散,阳光照了进来,才互相看清楚对方。 …… 杨信远远眺望,阳光下,隐约可见两人两马一小船,船上又插着两柄兵器,一柄长柄刀,还有一柄蛇矛。 “嗯?”他不由一愣,“不会是关张吧?”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失之交臂 短暂失神后,杨信回过神来:肯定不是! 眼下这个时间节点,二爷应当还是大大滴良民,三爷是风度翩翩的猪肉王子,关张尚不相识,更不可能组团下海了。 杨信身处大船上,居高俯视,面露惊讶。 “一叶扁舟就敢出海?”他心有所感,低声感慨道,“不知该说是艺高人胆大,还是……疯狂。” 既然不是关张,杨信兴趣大减,他当即做出决定:——我全都要! 咳咳,这可不是荤素不忌饥不择食,而是求贤若渴。 更何况,片板就敢下海,还能和鲍出隔空对垒,用脚趾头想,就知道这二人绝非普通人! “呃,该怎么拉关系?” 杨信正思考,该如何低调地、不小心、不经意地展现弘农杨氏的身份,忽然表情僵硬。 却见,那艘小船已然掉头了,和己方反向而行,就要扬长而去! “怎么突然掉头了?”杨信纳闷,很想高喊“道友留步”。 …… “德谋,你掉头作甚?”韩当扭过头,他正在兴头上,不满道,“我还没和那厮分出高下!” “自己看太阳!”程普指了指天,没好气地道,“我们是要南下,而非北上。刚才雾气太大,咱们迷失方向,这都反向走了小半个时辰,你想回辽东?” 韩当摸摸鼻子,嘿了一声:“嘿,算他们走运……日后相逢,必要一决雌雄!” …… 嗡~~ 雷鸣激荡,尾音不绝。 “嗯?”韩当循声仰望,就见三尺雷光划破天际,留下一道璀璨绚烂的轨迹,精准地坠落于他的面前。 “快,准,且猛而有力。”程普面露赞许,评价道,“这是沙场争锋的箭术,此人箭术卓绝,超绝非凡。” 韩当拔出那根箭,却见在箭身上,绑着一截竹简。 程普念了出来:“在下杨信,字子誓,弘农杨氏子弟。相逢即是缘,足下英雄了得,可愿上船一会?” “写的些什么玩意?拐弯抹角,忒不痛快!”韩当是粗人,最讨厌文绉绉的言辞,听得眉头直皱。 “这是一封请帖。”程普哭笑不得。 韩当想了想,忽然咧嘴一笑:“他们文人不是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么?我就‘礼’给他们瞧瞧!” 他取出长弓。 程普意识到什么,错愕道:“你要用‘迎春箭’?咱们和他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不怕结仇吗?” “放心,我自有分寸。”韩当一摆手,满不在乎道。 “分寸?”程普闻言大怒,“你有个屁的分寸!要不是你行事不过脑子,得罪了公孙家,咱们用得着往南逃吗?” “呃,”韩当有些讪讪,又狡辩道,“南方有什么不好?辽东这鬼地方,天寒地冻不说,还不太平,哪有南方舒坦?” 他一手持弓,遥望着巨船,又伸出手指,试了试风向。 弓拉满月! 韩当的双臂有青筋贲张,如蛟龙狂舞,起伏不休。 这是他的天赋能力,名为“怒恚”。 这也是强化膂力的天赋,一气呵成,增幅效果甚至胜过“擎天”!不过,它仅能维持一刹,就得歇息数息,需一刀剁人,一箭杀人。 …… 嗡~~ 轰鸣滔天! 杨信抬头仰望,苍穹深处,一道醒目苍白凌空疾掠,如鹰隼击空,瞬息而至。 是一根箭! 箭鸣狂放,箭意肃杀,箭身竟是缭绕着数圈雪白气环,如骇龙走蛇,雷霆万钧! 同样在杨信面前,长箭直直坠落。 轰~~ 长箭落于甲板,轰鸣声竟瞬间喧嚣十倍不止,那数圈雪白气环怒放,化作一重重龙卷,卷荡着一切四散,竟是山呼海啸一般! 杨信身形踉跄,站立不稳,若非有鲍出出手扶住,怕是要摔下船去。 待风散去,他定睛一看,甲板凹塌大片,箭身深深扎入其中。 这一箭,居然有一炮之威! 杨信暗暗心悸,又有所感触:日后,太史慈的成型技击“鲸落”,应当也是类似的效果。不知自己,是否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这人不简单呐!”杨黥面露忌惮,就事论事道,“此人不止膂力过人,且天赋运用炉火纯青,这才能将膂力融入箭术,射出如此狂暴雄浑的一箭。” 杨信注意到,那根箭上也绑着竹简。 这是回信? 他心存侥幸,催促道:“看看,上面写着什么?” 竹简打开。 竹简还是那个竹简,只是上面歪歪斜斜的,以手指刻出了一个字。虽然只有一个字,但胜在感情丰沛,炽烈如火,一个字就表达了浓烈的感情。 ——滚! 杨信表情僵硬,顿了顿,又转头望去。 视线尽头,韩当正在做什么。 他似乎也明白,一个字难以精准表达情感,决定用行动来表示。 他撩起衣衫,掏出某物,对着杨信等人方向,开闸放水。 不止杨信,所有人都表情微变。 唉哟,小老弟,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了…… 杨信心中不爽,决定给对方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 哗~~ 大船上,一条水柱划过长长弧线,坠向海面。 杨信居高俯瞰,已注意到,对方朝自己看了一眼,继而表情僵硬,骂骂咧咧地收了作案工具,垂头丧气地坐下了。 “不愧是射箭的,”他赞了一句,“视力不错,一眼就能看到别人的长处,和自己的短处。” “……”杨黥一脸无语,又疑惑道,“那两个,究竟是什么人?” “老朽倒是认识那两人。”甲板上,一名老者忽然道。 “范老,你认识他们?”杨信来了兴趣。 老者正是这支船队的主人,众人都敬称他为范老。 “射箭的人名为韩当,字义公;盘坐的人名为程普,字德谋。”范老絮絮叨叨道,“我记得,程普是郡中小吏,而韩当则是一名伍长,当年……” 范老话没说完,杨信身形一震。 韩当? 程普? 这两人,和徐盛一样,同样位列江表十二虎臣! 而且,和徐盛那小屁孩不同,这两位可是正直壮年。因为,程普、韩当是跟随孙坚起家,而徐盛则是孙权提拔。 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杨信心情复杂,大感懊悔:唉,不该刺激对方的,韩当自尊心受创,怕是要恨上自己了。 他暗暗道:“义公兄,千万不要留下什么阴影,你已经是异于常人了,只是我,我异长于人……” …… 又过数日,船队到达辽东郡。 “活过来了!”张猛一个熊扑落地,在地上连连打滚,来回翻腾,恨不能和后土娘娘缠绵到山无棱天地和。 这段暗无天日的船上和床上时光,他可是吃尽了苦头,心中暗暗发誓,再也不离开后土娘亲的怀抱了。 杨信、杨黥、高顺、鲍出、文陆等,也纷纷下船。 不同于张猛的激动,他们的第一感觉则是——鸡冻。 辽东郡实在太冷了! 临近海边就已如此寒冷,再往北的话,恐怕必然是滴水成冰。 范老常年来往,则早有准备,皮裘都披上了,又命令众人卸货,忙得不可开交。行百里者半九十,虽然已到达辽东,但最后一段路,还得靠双脚去走的。 “都去搭把手!”杨信下令道。 这段海上之旅,他和范老等人相处得不错,也缔结了深厚友谊,举手之劳的事情,自然是能帮就帮。 众人正在卸货,远处烟尘大起! “有敌人!”文陆最先发觉,大声示警。 “结阵!”杨信毫不犹豫,吹起竹哨,下达指令。 甲士在前,武卒在后,甲骑游弋在外,仅是片刻,无名卒已结阵完毕,蓄势待发。 杨信立于甲板上,居高眺望,已注意到,一支大军正快速袭来,人数怕是已超过三百! “汉军?还是……”他心中猜测着。 “高句丽,是高句丽的军队!”这时,却听得范老哀声道,“走,上船,赶紧走!” 正文卷 第八十章 混沌 长风烈烈,战旗鼓荡,旗面图案隐约是一头三足乌。 战旗下,高句丽人呼嗬连连,正在发足狂奔,如狼奔豕突,气焰喧天! 嗬嗬~~ 怪叫声跌宕,他们大步奔走,阵型居然严整不乱,而且并非常规方阵,而是便于冲阵突击的楔形阵。 杨信皱眉,满脸凝重:不愧是正规军,和山贼海贼之流相较,仅观其声势士气,就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根据记载,高句丽人性凶急,有气力,习战斗,好寇钞。”杨黥神情肃穆,提醒道,“少主,这会是一场真正的硬仗!” “我知道。”杨信点头。 他揉了揉眉心,满腔疑惑:此处可还不是玄菟郡,而是辽东郡,属于大汉腹地。高句丽人居然这般嚣张,胆敢如此深入汉境? 还有,辽东太守是干什么吃的? …… “走,赶紧走!”范老满脸恐惧,朝着船下挥手,声嘶力竭道。 他也是关心则乱,长孙范成也正在岸上。 这个爱财如命的老头,此刻已准备弃掉岸上所有财货,足见他对高句丽人的恐惧。 “走不了,来不及了。”杨信居高眺望,冷静做出判断,大声喝令,“无名卒,——背水结阵!” 他心念几闪,似有灵感冒出,间不容发之际,连续下达精准指令,竟是心念通达,如有神助。 无名卒多为百战精锐,更训练有素,纷纷随令而动。 不多时,阵势已成。 这却是和以往全都截然不同的阵势! 物资堆垒,马车横置,整个商队种种财货有序堆积,如层层鹿角栅栏,看似不起眼,却能迟滞、阻隔、分割敌人的冲击。各种财货有序散布,形成一个半弧,和海岸相接,背后是海水,自然也无后顾之忧。 在车阵内侧,则是据险而守的甲士。 甲士错落排布,如同一颗颗坚硬钢钉,镶嵌于车阵的孔隙中,一夫当关,万夫莫摧。一旦敌人冲入车阵,就会发现,己方人多的优势荡然无存,需要独自面对甲士的钢铁之躯。 第三层,则是武卒。 武卒人人持弓,弓已满月,箭簇斜指天穹,一旦高句丽人进入射程,等待他们的,就是一波波箭雨。 至于那十三甲骑,早在高顺的带领下,游荡逡巡在外,如同一头伺机待发的猛虎,等待着战机。 敌我悬殊,在生死关头,不止是杨信,每个人都爆发出巨大潜力,仅是数息,阵型已经列成,而且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下达完最后一道指令,杨信冷静下来,陷入类似“贤者时间”的平和心境。 “这不就是却月阵?”他观望整个阵型,心有所感,不由咋舌,“这个阵,是我想出来的?” 果然,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呃,除了数学题。 却月阵,是一种层次丰富,多兵种协作的复杂阵型。 此阵需背水列阵,战车在外,盾兵掩护战车,骑兵机动在外,持杖、弩、锤、槊等武器的步卒负责杀伤,再背靠战船控制水道,借战船运送物资和接应军队。 却月阵复杂繁琐,却相当强悍,甚至能无视兵种克制,以步兵克骑兵! 刘裕就曾用“却月阵”,以二千步兵大破北魏三万精锐骑兵,令北魏举国震动,不敢再犯。 “来吧!”杨信一下有了底气,嘴角上扬,凛然道,“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虽然只是仓促为之,虽然是山寨版,但他胸有成竹,只要高句丽人敢来,自己必能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何这样红。 杨信遥望前方。 “那是……什么?”忽然,他眼瞳收缩,面露惊容。 杨信迷惑了。 就在高句丽军的侧后方,一道汹涌灰雾奔袭,竟是后发而先至,袭向高句丽军。 最初,杨信只以为那是普通雾气。 但那雾气深沉,灰暗又晦涩,而且,其奔涌速度之快,快如奔马! “——杀!” 在雾气接近高句丽军时,忽有喊杀声大作,而灰雾翻滚愈发声势磅礴,竟如海潮奔涌,气冲斗牛。 咚~~ 灰雾奔腾,撞上高句丽军阵,似惊涛拍石,溃散开来。 依稀隐约可见,激荡四散的雾气中,有一道道手持武器的模糊人影,似乎是汉军。 灰雾溃散,化为数个细小分支,看似凌乱,却乱中有序,如同一条条章鱼触手,自数个方向扎入高句丽人军阵。 紧接着,就是秩序井然地分化、切割、继而消灭其军阵! “啊~~” “呃,救命,救命……” “救我,拉我一把!” …… 惨叫声不绝于耳。 条条灰雾触须翻滚,高句丽人军阵被切得支离破碎,再有勇武也只是散兵游勇,被雾气中冒出的刀、矛、锤、槊等武器围杀,横死当场。 雾气中,人影绰绰,不断有武器冒出。 而不知为何,每一名高句丽人都感觉自己孤立无援,四面八方却都是敌人的武器! “这是什么?”杨信深深震撼。 他第一次生出莫名恐惧。 庖丁解牛,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那支隐于雾中的诡异军队,竟是如同庖丁解牛,以无厚入有间,不紧不慢地将高句丽人的阵型切割,分而灭之。 要知道,高句丽人可不是山贼,其阵型严整,几乎没什么明显破绽! 但只是几乎…… “这,是什么天赋?”杨信转头,询问杨黥。 他自然清楚,眼前这场景,是高超的用兵技艺和天赋结合的效果。 杨信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天赋,就算是张奂的“辟易”,尹端的“弱水鬼泣”,他也感觉差了好一大截。 这种天赋,根本不可以常理揣度! “——混元。”杨黥毫不犹豫,吐出两个字。 他已认出了这种天赋。 其天赋属性太独特,其名声也太响亮,杨黥想不认识都难。 “混元?”杨信咀嚼着这个词。 “至于效果,少主你也看到了……”杨黥面露敬意,沉声道,“此天赋有八个‘无’的评价,——无相无形,无声无息,无始无终,无法无天。”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还有一个无。” “还有一个无?”杨信一怔。 “——所向无前!”杨黥沉声道。 杨信面露震撼。 这评价,几乎等同于“无敌”了。 “一般人用兵,都是以正合,以奇胜。”杨黥缓缓介绍,“但混元之下,其军队则是剑走偏锋,奇到极致,无正可用!其军队一旦投入战斗,阵型就不停变化,随着战场形势而诡谲千变,如同不知疲倦的野兽,不断追寻敌方弱点,撕下一块块血肉,直至蚕食干净。” 杨信松了松衣襟,感觉有点呼吸困难。 “除此之外,这并不是此天赋的全貌。”这时候,杨黥却又抛出一颗惊天大雷。 “什么意思?”杨信大惊,赶忙追问。 “此天赋,是源自天命‘混沌’。”杨黥道。 “混沌!”杨信眼神一凛,当即明白了什么。 混沌为四凶之一,和螣蛇可是一个等级! 而且,就在眼下,大汉就有一位名将的天命是“混沌”。 凉州三明之一,——“杀神”段颎。 眼前此人,肯定不是正在朝廷养老的段颎。 “段颎不死,此人仅能觉醒部分天赋,也不能获得天命。”杨黥道,“不过,他能觉醒天赋,说明段颎已是垂垂老矣,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杨信点点头。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教练,我想学兵法!” 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 不摇碧莲 “等等,这‘混元’,是锐士天赋,还是三军天赋?”杨信想到一事,追问道。 如今,对天命和天赋,他也不是完全的门外汉了。 据记载,根据作用人数不同,天赋可分为三类,分别为:虎贲天赋、锐士天赋、三军天赋。 虎贲天赋,仅作用于自己或者三五个人,譬如鲍出的“擎天”,譬如张猛的“刚鬣”; 锐士天赋,则能作用于麾下精锐,一般在千人乃至数千人,譬如董卓的“熊罴之旅”,尹端的“弱水鬼泣”; 三军天赋,则是能加持三军,多多益善,譬如张奂的“辟易”。还有,杨信听过传言,董卓任并州刺史时,也觉醒了一个三军天赋,其名为“熊罴百万”。 从某种程度上讲,“锐士天赋”和“三军天赋”,分别是“猛将”和“统帅”的资格认证。 “三军天赋。”杨黥神情笃定,沉声道,“段颎昔年破西羌,灭东羌,平定公孙举叛乱,都曾显露过‘混元’手段的。” “呼……”杨信吐出一口浊气。 这还是一位帅才! 终于,他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他是谁?” 杨信心驰神往。 “此人之名,老朽却刚巧知道。”这时,范老忽然插嘴,捋须笑道。 他常年来往于两地,自然见多识广。 绝处逢生,老头的老脸也是笑成一朵菊花。 “哦?”杨信赶忙问道,“范老,他是谁?” “徐荣,字伯进,是玄菟郡四位军候之一。”范老道,“不过,是公认最能打的一位。” “徐荣?”杨信瞪大眼睛,似乎被闪电击中,浑身一个激灵。 ——原来是他! 杨信心中豁然开朗。 这位徐荣,也是历史上争议颇多的将领。 有人认为,他是军神,但也有人认为,他只是新手村大佬,虐菜狂魔。但不可否认,徐荣汴水破曹操,梁东败孙坚,接连击破两位三国战神,这可是实打实的彪悍战绩! …… 杨信大为心动。 此番远行,虽然行了万里路,但集卡历史名将的任务,居然一个也没完成。虽然其中最大的原因,是雇佣童工非法。(太史慈、诸葛瑾、徐盛:请停止你的张三行为。) 自己跨越大半个大汉,居然只是这边结个善缘,那边混个脸熟,这边交个朋友,那个留个地址……阿西吧,我又不是送温暖的居委会大妈! 他决定,一定要招募面前这位健将,——赌上爷爷的名义! …… 高句丽人死伤惨重! 整片灰雾笼罩,时而膨胀,时而收缩,如同一张深渊巨口,吞咽、咀嚼、消化着高句丽人的军阵,所过之处,不留俘虏,只留下一地尸体。 这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屠杀! 终于,高句丽人丧胆了,崩溃了,兵败如山,哭嚎着四散奔逃。 灰雾并未追击。 雾中,一道洪钟般的声音传出:“回去告诉明临答夫,让他亲自来与我对垒,你们这些人,还不够看!” 战斗结束,灰雾也逐渐消退,向中央坍缩,露出汉军兵卒。 杨信定睛望去,不由大为错愕。 徐荣的麾下,居然总共才两百余人!以两百余人,击溃近两倍于己的敌人,自身损失则可忽略不计,其用兵如神,卒可见一斑。 不过,杨信也是大感好奇:堂堂一名军候,麾下不说满编五百人,至少也该有个三四百人吧,怎么才两百人出头? …… 徐荣领军而来。 他早注意到,这月形车阵中,有披甲的甲士,有持弓的射手,更不用说游弋在外的甲骑了,明显不是普通商队。 徐荣守土有责,自然要查探的。 “嗯?”他视线逡巡,眼神蓦地一凝。 因“混元”的缘故,徐荣有观察敌阵弱点的习惯,这是一种类似职业病的本能。 但他一眼望去,面前军阵看似错落无序,却是斗榫合缝,而每一处看似弱点之处,实则都是陷阱,暗藏杀机! 此阵层次分明,可节节阻击,又内藏射手,简直将“防御”二字发挥到了极致,壁垒森严,滴水不漏。 徐荣观察许久,居然有种狗咬刺猬,无从下口之感。 “这是什么人?”他心中微惊,“还有,这种阵势,却并不见记载于任何典籍……” 徐荣属于“兵形势”一派,对战阵钻研尤为透彻,不过,他却从未见过此等阵型,既是见猎心喜,但也心生警惕。 他在心中演绎着攻防,赫然发现,对方人数不多,但武具精良,兵卒彪悍,阵型布置和兵种搭配更是独具匠心,自己若是强攻,即便能攻下,怕也要损失不小。 这群人不简单! “你们是什么人?”徐荣策马向前,喝问道。 “在下杨信,来自弘农杨氏。”杨信出列,微笑着作揖行礼,“家父杨彪,任京兆尹;祖父杨赐,曾任司徒……” “来此是何目的?”不等杨信洋洋洒洒长篇大论地自报家门,徐荣打断了他,又问道。 得,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杨信撇撇嘴,心中郁闷:赌上爷爷的名义也不管用啊~~ “在下得到调令,是来投军的。”明白了对方性子,他当即直白道。 “投军?”徐荣闻言,薄雾弥漫的脸上竟有精芒隐现,似乎正在“双眼一亮”。 “文泰说过,混沌都是无面之人,果然如此……”杨信心有所感,道,“我身上有给耿太守的荐信,太守大人一看便知。” 他口中的耿太守,是玄菟郡太守耿临。 杨信的身段放得极低。 即便不能一见钟情,但来日方长,也能日久生……咳咳,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的嘛~~ “既是如此,跟我来,我带你去见府君大人。”徐荣招了招手,语气和善,态度竟有些热络。 “喏。”杨信点点头。 …… 一路之上,杨信有意结交,而徐荣似乎也抱着同样想法,很快,二人就相谈甚欢。 不过,杨信感觉很奇怪。 虽然脸上迷雾重重,但杨信总感觉,徐荣视线热切,那种滚烫炙热的眼神,明显是自己盯着太史慈、诸葛瑾等人时的眼神。 他心生莫名感觉:——攻受之势异也?呃,荣哥不要啊…… …… 闲谈中,杨信询问起高句丽。 他很感兴趣。 徐荣当即侃侃而谈。 延熹八年,高句丽五部之一,椽那部的猛将明临答夫弑君,拥护新大王伯固上位;因国内政局不稳,伯固为转移内部矛盾,接连犯边,还曾侵略辽东郡的西安平县,杀带方令,掠走乐浪太守妻子。 建宁二年,玄菟太守耿临终于忍无可忍,出兵讨伐,将高句丽人击败,斩首无数,而伯固请降,自愿归属辽东。 哪知道,没过几年,伯固出尔反尔,又闹腾起来。 到熹平元年,耿临再次忍无可忍,出兵征讨之。但这次,明临答夫早有准备,深沟高垒而守,耿临战况不利,只得班师。 却不料,高句丽人大肆宣扬此战,明明汉军只是小挫,他们硬生生将其描述成一场大胜,还称此战为“坐原战役”,号称“斩首两万,汉军匹马不返”。 至此,高句丽人年年犯边,侵略更甚。 “两万?”谈及于此,徐荣面露鄙夷,轻哼一声道,“太守大人要真有两万大军,早平了那高句丽!” 杨信摩挲下巴。 某个民族的禀性,还真是千年不变,牢牢守住白璧无瑕的莲之精神。什么,你问是那种莲?自然是比白莲花更纯洁更高贵更一尘不染的“不摇碧莲”。 正文卷 第八十二章 三柱 高句丽县。 此县是玄菟郡的治所,也是前朝武帝留下遗产,是那位雄才大略的刘野猪灭卫满朝鲜后所设立。 不过,行走于于县内,杨信却只有一个感觉,——寒酸。 这座破烂小城,“家徒四壁”、“鸟不拉屎”都不足以形容其寒酸,就是耗子来了,都得含着眼泪搬家。 “这才是真正的贫贱不能移……”他心有触动,感慨一句道。 对那位素未蒙面的玄菟太守,杨信肃然起敬。 在如此苦寒之地,数年如一日地坚守,着实令人钦佩。 “怀瑾握瑜,安贫乐道,说的就是府君大师了。”徐荣也由衷感叹。 太守府。 说是太守府,其实不过是个四面漏风的破房子,无半点威仪可言。 一路向内。 终于,在徐荣的引领下,杨信见到了耿临。 …… 耿临是一位尨眉皓发的耄耋长者,谈吐风雅,精神矍铄,举手投足有杀伐之气,让杨信联想到张奂。 不过相较张奂的内敛,他因久居边地,少了几分儒雅,而多了几分利落。 “府君大人,我还有公务在身,就先走了。”送完人后,徐荣识趣地告辞。 “你去吧。”耿临颔首,上下打量着杨信,心生讶异。 在杨信来前,杨赐就早有书信送达了。 耿临看过书信,清楚前因后果,对于杨信,心中也早有些自己的猜测。 耿临料想:少年愿来此苦寒之地历练,必不会是膏粱子弟,才能且不说,必是个有志气的。 不过,耿临却没料到,面前少年步履轻灵,雄姿英发,分明是勇力过人,和普通杨氏子弟天壤之别。此外,以他的老辣眼光,同样看出,杨信所带几人,俱为猛鸷之士,有两个甚至有“万人敌”的潜质! “弘农杨氏,今出麒麟子矣……”他暗暗感慨。 “拜见府君。”杨信双膝弯倒,踏踏实实地行了一个跪拜大礼,没有半点怠慢。 “快起,快起。”耿临一惊,当即面露笑容,伸手搀扶,“我与伯献兄相识多年,乃是通家之好,你我见面,就不必这么多繁文缛节了。” 他和杨赐是故交。 若非如此,杨赐哪敢将杨信完全放养在辽东之地? “不止才华横溢,心性却也是上佳。”耿临心中判断,笑容愈发可亲。 杨信的举动,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耿临本来以为,面前少年卓尔不群,身上又有弘农杨氏嫡子光环,难免会和那“路中悍鬼袁长水”一般,会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 却不料,杨信态度恭顺,行礼也一丝不苟,没有半点傲气。 耿临盯着对方,满眼都是自己十五六岁时的模样,喜爱之情油然而生。 …… 不过,杨信这一跪,却绝不是作秀,而是诚心诚意。 北上途中,他和徐荣一番长谈,也大概摸清了辽东这一片的局势。 辽东边地有“三柱”,分别指三位政绩卓越的太守,皆是文武兼资,而且都是天命者! 玄菟郡太守耿临,天命“灭蒙”; 渔阳郡太守郭勋,天命“钦原”; 还有,最重要的一位,则是大郡辽西郡太守赵苞,天命“陆吾”。 三人是边郡太守,故而都是多面手,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还得防备着扶余、高句丽、鲜卑、乌桓等部,不时需要守望相助。 当然,既然有朝廷柱石,也就有混子。 辽东郡太守祭和,乐浪郡太守王方,就是货真价实的“猪队友”,干啥啥不行,扯后腿第一名的那种。 偏偏,这两无能之辈,祭和在朝中有人,王方则是本地大豪,明明治理一塌糊涂,屁股下的椅子却比那三位还更牢靠。 故而,在辽东这几郡,形成“三神带二坑”的局面。 也正因如此,徐荣身为玄菟郡的军候,却得前往辽东郡,跨境讨贼。 三郡之中,又属耿临处境唯艰。 玄菟郡南接辽东郡,东南是乐浪郡,身边挂着两个拖油瓶,西边的赵苞却离得远,时常鞭长莫及。至于更西处,远在渔阳郡的郭勋,则根本指望不上。 更有甚者,玄菟郡是真正的弹丸之地,下辖区区五县,地盘更是不足辽东郡的四分之一,本钱少得可怜。 耿临镇守玄菟多年,其艰辛和能力都可见一斑。 除了耿临外,对辽西郡的赵苞,杨信也生出兴趣。 原因无他,——陆吾。 陆吾,是镇守昆仑之丘的护山神兽,属于上等天赋,种种天赋尤为强大,绝非寻常。 杨信当然不会“只认天命不认人”。 不过,能得“陆吾”命格的,肯定也不是简单人物。 简而言之,命格低劣的,不一定是寻常之辈;但命格出类拔萃的,则必非寻常之辈! …… “你从河东郡来,横跨了大半个大汉……”谈笑时,耿临温言问道,“千里奔波,吃了不少苦吧?” 杨信摇摇头,声音铿锵道:“府君卫国戍边,霜风雪雨中为大汉守国门,这才是真正的苦!我不过是跑跑腿,实在不敢言苦。” 这不是马屁,但耿临听在耳中,却是十分受用。 接着,他又问起杨信的一路见闻。 杨信也不隐瞒,将自己灭杨奉、郭太,斩昌岳,计破管亥、华虎等事迹,言简意赅,娓娓道来。 耿临听得心惊,听到动情处,时而连连赞叹,时而面露感怀。 “老了,我是真老了。”他摇头叹息,喟叹着道,“将来,大汉就要靠你们这些后起之秀了……” 杨信连道不敢,笑着道:“府君大人老当益壮,说不准在这几年,就能破扶余,灭高句丽,一劳永逸地为我大汉除一边患。” 这却是货真价实的马屁了。 耿临闻言,大笑不止。 他又问起杨赐的身体情况,接着,终于聊到正题。 “子誓,在我麾下,共有四位军候。”耿临正色道,“徐荣你已经见过了,还有公孙瑁,田仪,张纯三人。我的想法,是将你安置在公孙瑁的麾下。” “公孙瑁?”杨信皱眉。 耿临笑了笑,一一介绍:“公孙瑁是前太守公孙琙的从子,他熟识兵法,麾下五百精卒,平日负责镇守玄菟;渔阳人张纯,和乌桓有些联系,他有三百义从,尽是乌桓突骑,主要对抗鲜卑;徐荣是平民出生,麾下仅两百余部曲,但责任重大,常常越境游击。” 杨信疑惑,追问道:“田仪呢?” “咳咳,”耿临干笑一声,低声道,“田仪为郡中大豪田韶之子,我给田仪个军候之位,田韶会按时给我军补充些钱粮。” “明白了。”杨信点点头。 简而言之,公孙瑁是关系户,张纯是雇佣军,田仪是钱袋子,只有徐荣,没背景没关系也没钱。 所以,送死也是他,背黑锅也是他,硬骨头他啃,吃肉喝汤他却得排到最后,麾下更是难以补充兵员。 他想通了很多事,明白为何徐荣用兵如此锱铢必较,也为何他对自己的态度如此热切。 徐荣瞧上自己,咳咳,自家这群兵了。 不过,杨信也清楚,耿临绝非尸位素餐,他也有他的难处。 玄菟郡就这一屁股大的地方,且被朝廷遗忘,爹不疼娘不爱。他想要支撑,就必须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也需要虚以为蛇。 杨信眼神几闪,猛地抬头,昂然道:“府君大人,我想跟随徐军候。” “徐荣?”耿临闻言,不由面露赞赏,但眉间又悬起忧色,“子誓,我可得提醒你,跟着徐荣,你会吃很多苦头,甚至时常陷入危局。” “我不怕苦!”杨信沉声道。 他心中暗道:——来吧,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正文卷 第八十三章 杀威棒 徐荣心花怒放。 虽然,他身为“无面之人”,杨信看不清其表情,但从动作、语调、甚至抬手投足流露的气质,都显出他的喜不自胜。 “子誓,有一点我需提醒你。”徐荣咳嗽几声,态度肃然,“入我帐下,就得守我军规,军令如山,不可妄为。而在我的麾下,不止战事绵延,平日操练时,也会更累十倍,苦百倍!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都这时候了,我还能反悔么?”杨信闻言,不由心情复杂。 徐荣的做派,前恭而后倨,简直像个资深渣男,得手前和得手后的态度是天壤之别。若是放在自己那个年代,他怕是要遭拳师围殴的。 杨信不傻,能理解对方的用意。 前恭,是为拉拢自己;而后倨,则是“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的情况下,重新竖立威信,以免自己得意忘形,蹬鼻子上脸。 当然,该配合演出的杨信不会视而不见。 他前踏一步,慷慨抱拳道:“操练场上流汗,好过在战场上流血!军候大人,我既入你帐下,就是你的兵卒,一切但凭军候处置。” 徐荣面露赞许:小子,挺上道! 他心情大好,笑眯眯道:“子誓,我听府君大人说,你想跟我学兵法?” “是。”对这一点,杨信毫不隐瞒。 “你想学到真本事,就得吃更多的苦!”徐荣眼神一凛,声音铿锵道,“即是如此,我对你们的要求会再严苛十倍,你受得住吗?” “受得住!”杨信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牙齿。 能跟着徐荣学兵法,他就不怕吃苦。 …… 领导是庸才:对不起,我不是那种人。 领导是良将:从今往后,我是你的人。 领导是徐荣这一级的绝世悍将:呃,请不要把我当人。 …… “既然如此……”徐荣笑了,笑得不怀好意。 但重重迷雾下,杨信自然一无所知。 他还在畅想美好未来:——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 大雪纷飞。 “呃~~”杨信沉默许久,干笑一声道,“这位徐军候,口味有点重啊……” 他表情古怪。 其余人则一脸“我心已死”。 杨信、杨黥、鲍出、张猛、高顺、文陆,以及一众无名卒们,都是赤裸着上身,下身仅着短裤,保持着名为“自取其乳”的古怪姿势,护住胸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不少人已成雪人。 诸人之中,只以张猛表现最佳。 他昂然顶立,一身彪悍肥肉抖擞着,浑身上下蒸腾着热气,雪落即化,不留下半点痕迹。 张猛所倚仗的,自然是一身肥膘。 杨信看他一眼,则是暗暗怀疑:这个,或许是他第二个天赋“积膘”即将觉醒的征兆…… 不过,这也太快了! 虽然张猛几乎是他一把屎一把尿培养出来的,但其惊人的成长速度,还是让杨信又一次遭遇打击。 …… “阿兄,徐荣那厮是不是在坑我们?”虽不惧严寒,张猛却皱着眉,满脸不满,“这和兵法有何关系?甚至,对锻炼体魄也没什么裨益,还不如多跑几圈,多练几次霸王五式。” “叔威,别胡说。”杨信脸一沉,呵斥道,“军候此举,必有其深意。还有,军候是我们的上级,你怎么能直呼其名?” “知道了。”张猛哼哼唧唧,但自然是口服心不服。 杨黥也哆哆嗦嗦,似有所思道:“或许,我知道其用意。” “哦?”杨信闻言一愣,不由询问,“文泰,你说说。” “这不是锻炼体魄,而是熬炼意志和服从性。”杨黥牙关打颤,有点结巴,“徐荣的‘混元’,虽然战力恐怖,独树一帜,但有一利必有一弊,其对士卒的要求也极为严苛。士卒需娴熟战阵,灵活擅变,又能令行禁止,还得意志坚定,不骄不馁。” “这样啊……”杨信点点头,似有所悟。 徐荣的独门军阵,不同于常见的方阵圆阵疏阵数阵,而是“兵无常势”的真正缩影,能随机应变,随势而发,随心所欲,千变万化如白云苍狗,其难度可想而知。 打个比方,普通的战阵,就好比按下一个出招键,而徐荣的军阵,则是——↓↙←↙↓↘→+a或c。 或许,也正因这个缘故,军心稳固时,徐荣能破曹操、孙坚,而“中出”叛徒时,却败给李傕、郭汜。 杨信心中分析:若给徐荣配上一个能得军心、稳定士气的裨将,譬如张奂,那就是货真价实的黄金搭档,能战无不胜! 旋即,他摇了摇头。 自己这是在想桃子呢! 眼下,自己还只是徐荣的部下,居然考虑起将他纳入麾下时的武将搭配了。 “少主,依我看,”文陆咬牙忍耐,忽然开口道,“这不止是熬炼意志,恐怕也是一记杀威棒,想杀杀我等锐气……而若是杀威棒,恐怕徐军候还会有后手。” 和杨信、杨黥等人不同,他在勾心斗角的海盗中长大,又因倭人身份大受排挤,故而心性较为偏激,也更擅长人情世故。 “归正,凡事不要忘坏处想嘛,”杨信摇摇头,不以为意道,“我以诚待人,军候也是一片赤诚之心……” 噗嗤~~ 忽然,有嗤笑之声传来。 不远处,一名虎目灼灼的青年正半蹲着,饶有兴致地盯着众人。 在他身后,跟着一名膀大腰粗的蛮汉,如铁塔般耸立。其人披发左衽,裸露皮肤上涂着一层结冻的霜白猪油,也是一脸讥诮,东看西看的。 “你看什么?”张猛本就一肚子气,当即横眉怒目。 “看你呢,怎么着?”蛮汉闻言,语带挑衅道。 杨信心叫不好。 “你瞅啥”、“瞅你咋地”,这不是标准的战前狠话环节吗?一般放完狠话,就是…… 咚!咚!咚! 张猛大步而上,一身狂暴气焰熯天炽地,步步沉闷似鼓,简直如同一头八方横行的蛮象! “来吧?”蛮汉则面露狞笑,同样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挟酷烈腥风迎了上去。 眼见恶战一触即发,少年却不动声色,依旧若无其事。 他的笑容僵住了。 嘭~~ 伴随一声恐怖闷响,满地雪花纷扬成潮,蛮汉已是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不自量力!”张猛叉腰四顾,傲立如山,一脸睥睨。 少年震惊,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怪物?”他暗暗道。 少年名叫徐牧,是徐荣的从子。 他幼年失怙,自小在军营中长大,也算身经百战,见过不少猛士悍将。但是,他却从没见过这么恐怖的悍将,这是真正的万夫不当之勇! 这蛮汉名为九貉,已是徐荣麾下有数的猛将,居然才一合,就被对方放倒在地了。 徐牧暗暗叫苦。 文陆的猜想没错,他被叔父徐荣派来,是专门来给个下马威的。 不过,徐牧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本想着露露脸,这不一留神,怕是要把屁股露出来了…… “不知这位是……”杨信面不改色,拱手作揖。 “在下徐牧,只是一名小小什长,无名之辈罢了。”徐牧强做镇定,喝道,“你的部下,倒是有几分勇力!不过,我们北地之人,都是以箭术分高下的,你敢与我较量……嗯?” 他微微一愣。 徐牧注意到,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古怪。 “你要跟我比箭?”杨信一脸沉痛,他需要耗费很大力气,才能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罢了罢了,”他摆摆手,一脸无奈道,“虽然在我的诸多本领中,箭术属于最末流的。但为了不欺负你,那就比比箭术吧。” 正文卷 第八十四章 交换人质? 营帐内,徐荣正在与人对饮。 他抿了口茶,没来由地,忽然哼了几句北地小调。 对面老者一呆。 他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能明显察觉,此时的徐荣,已是笑逐颜开。 “伯进,何事如此欣喜?”老者哑然失笑,调侃着道,“认识你这么久,你多以乌云盖顶的愁容示人,却从未见过你这般喜悦……” 徐荣一怔,意识到自己失态,正色道:“我刚得一年轻俊杰,见猎心喜,故而举止孟浪,让邠卿先生见笑了。” 对着面前这位,他可不敢有半分怠慢。 老者名赵岐,字邠卿,是京兆名士,也是经学大家。而且,不同于纸上谈兵之辈,他久经苦难,饱经霜雪,知晓世间疾苦,有干事之才。 这位可是差点就坐上了并州刺史之位。 可惜,他为党锢之祸所累,只能避难北地,隐遁不出。 赵岐肯屈居徐荣帐下,其实是为“采风”,为了写一本《御寇论》。 《御寇论》记载着守边的策略,徐荣也看过一些,其文字字珠玑,既有合纵连横、军事打击的“术”,屯田积粮,恩威并施的“道”,可谓高瞻远瞩,气象不凡。 “是那位杨赐的长孙?”赵岐笑着道,“不得不说,的确一表人才。” 徐荣一呆:“邠卿先生,你见过他了?” “他进太守府时,我也远观了一阵。”赵岐颔首,面露赞许之色,“此子雄姿英发,顾盼生威,麾下也都是精兵强将,其部众虽少,堪称虎狼之师!” 他顿了顿,由衷感慨道:“此子如此年轻,就有这般本领,前途不可限量啊……” “不过,我也正头痛于此。”徐荣面露苦笑。 “头痛?为何?”赵岐面露惊讶。 “成材太早,却并非好事。”徐荣摇头,耐心解释道,“少年人心性未稳,若年少成名,难免自命不凡,恃才傲物。而为将者,最重要的并非能力,而是心性。因为,能力尚可学习,可打磨,心性却是难移。” 赵岐面露了然,忽然又笑了:“所以,你才派义守和九貉去敲打他们?” 义守,正是徐牧的字。 “嗯。”徐荣点点头,沉声道,“玉不琢,不成器,让杨信见见世面,知晓天下之大,绝非坏事。” 赵岐含笑不语。 对徐牧,他同样很有信心。 在赵岐看来,徐牧根本就是“小一号”的徐荣,不止用兵深得其真传,骑术、箭术、槊法等,也都是一脉相承,本领超群。 他可不认为徐牧会输。 重重迷雾之下,徐荣的嘴角,也是微微上扬。 说实话,“心性”之说,只是托词。 徐荣又不是杨某人的亲爹,哪会真对其这般上心? 他真正的想法是:——咱老徐还从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难得有此机会,可得尽情放肆,拼命造作! 徐荣麾下两百余人,不止兵少将寡,且多为轻步兵,骑兵、弓箭手都寥寥无几。 而杨信的加入,则为他平添了二十余重甲步卒,十余重甲骑兵,还有整整二十余名弓箭手。 徐荣是兵形势一派,重形势变化,重兵种搭配,最擅用骑兵。如今,手底下多了这么多新的“棋子”,他自然跃跃欲试,想要下一盘大棋。 但问题在于,无名卒都是杨信的私兵,只遵从他的号令,唯他马首是瞻。 故而,徐荣先晾着杨信,又派人灭其威风,如此一来,才能更好的掌控那支无名卒,令行禁止。 ——计划通! 徐荣对自己的谋划很满意。 脚步声起,帐外有人影浮动。 “哦?”徐荣精神一振,语带笑意道,“义守,你回来了?” 帘幕掀开。 徐牧低着头进入,满面通红,一脸的愁云惨淡。 眼见此状,徐荣和赵岐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惊讶。 这是……输了? 怎么会输? 莫非,那杨信不讲武德,耍了些鬼域手段,或者是以多欺少? 赵岐念头几动。 他依旧坚定地认为,徐牧不会输。 “义守,这是怎么回事?”徐荣温言询问。 “我输了。”徐牧苦笑起来,垂头丧气道,“我输给了杨信。” 赵潜表情一僵。 “胜败乃兵家常事,倒不必介怀。”徐荣明显顿了顿,安慰一句后,又问道,“比的什么?” “箭术。”徐牧嗫嚅道。 “什么?”徐荣霍地起身。 这次,他是真的震惊了。 徐牧的箭术,那可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对其箭术水平,徐荣自然了若指掌。 “杨信能胜你的‘傲雪箭’?”徐荣难以置信,忍不住追问。 徐牧点点头,低声道:“杨信箭术超群,其箭出成雷,电弧缭绕,既快且猛,丝毫不逊于我的傲雪箭。而且,他竟还懂得连珠箭。” “箭出成雷?”赵岐面露沉吟,猜测道,“我记得,西凉有名为‘三尺惊雷’的箭术,和义守描述的很相似。传言,那西凉董仲颖擅左右驰射,箭成连珠,用的就是这‘三尺惊雷’。” 徐荣沉默。 许久后,他才想起一人:“九貉呢?” “被打晕了,在营帐内休息。”徐牧已有些坐立不安,表情愈发难为情,“他败给了张猛,就是杨信身边那名巨汉。” “他啊~~”徐荣点点头,他自然记得张猛。 那个形如熊罴的少年,他想不注意都难。 “九貉和张猛战了几合?”徐荣问道,他想稍稍评估对方的实力。 “一合。”徐牧老老实实道。 “什么?”徐荣愕然,语调微微变形。 他又一次地失态了。 九貉有挹娄人的血统,于北地霜雪中长大,可是他麾下的第一猛将! 一合? 他只觉匪夷所思。 “咳咳,”徐荣干笑一声,艰难地道,“这个,英雄出少年呐……” 赵岐忽然开口:“伯进,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徐荣下意识道。 “我有从子赵戬,精通汉家军法,”赵岐面露微笑,“我想让他在你军中当个军正,不知你意下如何?” 军正,即军法官。 “叔茂肯出来帮我,我可是求之不得。”徐荣闻言,大笑着道。 他语气豪迈,心中则暗骂了一句:老狐狸…… 赵戬,字叔茂,是赵岐的从子,却又不仅仅是从子。 昔年时,赵岐与兄长赵袭曾贬议中常侍唐衡的兄长唐玹,后来,唐玹任京兆尹,赵岐预感大祸临头,带着从子赵戬逃走。果不其然,很快唐玹就逮捕了赵岐的家属和亲戚,将他们全都诬陷杀害。 换句话说,赵戬已是赵岐唯一的血亲,与亲子无异。而赵岐的一身才学,自然也都传承给了对方。 赵戬性情正派,却多谋善断,极富才能。 徐荣早就旁敲侧击地问过赵岐,想让赵戬出来帮忙,但对方却一直含糊其辞,顾左右而言他。 却不料,这一次,赵岐竟出动让赵戬出山。 徐荣自然明白: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 当天,徐荣召见杨信,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 徐荣也不隐瞒,表达自己想法:想将甲士、甲骑、武卒以什为单位,一一剥离出去,分配于整个曲中,由他来统筹调配。 杨信自然配合,心中嘀咕道:早这么做不就好了吗?你想要,想要就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 以什为单位,意味着基本编织尚在,甲士的什长依旧是张猛、鲍出,甲骑的统领依旧是高顺,一切都照旧,只是上头换人罢了。 不止如此,杨信、杨黥二人还升官了,分别当上队率,各掌五十人。 而杨信立刻明白了徐荣的用意,——这是投桃报李。 因为徐荣的部曲太少,故而,两人虽是队率,但直属上级就是徐荣了。想跟随徐荣学习?用眼睛看就行! 更让杨信惊讶的是,徐牧居然仅是一名什长,而且就在他的麾下,管着他那十名武卒。 这算什么回事?互相交换人质? 杨信心中嘀咕起来。 正文卷 第八十五章 徐牧 战旗动,金鼓鸣,徐荣稳坐中军,军令如山。 他在操练。 徐荣面无表情(有表情也没人能看到),一道道指令有序发出,闲庭信步,指挥若定。 咚!咚!咚! 鼓声中,整座军阵流转变化,时而如云卷云舒,时而似风行雾卷,有时进击,有时固守,瞬息万变,变化如神。 军阵千变万化,如流水般无迹可寻,但攻时飙发电举,守则固若金汤,攻守兼备,强大无匹! “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杨信全神贯注,随着军令而动,内心则由衷感慨。 他确信,即便不动用“混元”天赋,仅仅以军阵对敌,徐荣一样能所向披靡。 真军神也! …… 已是一个月过去。 杨信每日操练,勤学苦练。 在结束跟随张奂的学习后,他再次有化身肥皂,咳咳,海绵的感觉,如饥似渴般地自徐荣汲取养分,每日都能突飞猛进。 也不必跪喊“老司机,带带我”,徐荣的练兵循序渐进,刚好形成了示范,便于杨信学习。 一开始,他演练八阵,即方阵、圆阵、疏阵、数阵、锥形阵、雁形阵、钩形阵、玄襄阵;待八阵熟练,他则操练种种变阵,八阵轮转变化,无缝切换,大起大落;而在近几日,则是有点随心所欲,随意而动的味道了。 杨信身体力行,也有所感触:这是从定式,到不定式;从有招,到无招。 不过,他越学,就越是心惊胆寒。 徐荣列阵,其阵势千变万化,好似无穷无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杨信则明白,这其实是在于“运用”。 拿奏乐类比,五音不过宫商角徵羽,但高超的乐师,却能奏出高山,奏出流水,奏出春风化雨,奏出铁马金戈。 ——无穷无尽的姿势,就是徐荣的力量。 “果然,是兵形势一派的么?”杨信心中早有计较。 兵家分四派:兵权谋、兵形势、兵阴阳、兵技巧。 兵技巧者,习手足,便器械,积机关。 ——简而言之,“氪金玩家”,狂加属性点,一身豪华装备,以力破巧,代表人物:墨家,田单; 兵阴阳者,顺时而发,推刑德,随斗击,假鬼神而为助。 ——简而言之,“大菊观”,追求天时地利,以种种手段操弄人心,或以封建迷信激发战斗意志,代表人物:孙膑、张角。 兵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 ——简而言之,“战术大师”,用兵快、准、且灵活多变,所向披靡,代表人物:项羽,尉缭子。 至于兵权谋者,以正守国,以奇用兵,先计而后战,兼形势,包阴阳,用技巧。 简而言之,“我全都要”,代表人物:孙武,韩信。 四派中,自然以“我全都要”的兵权谋者最受推崇,但杨信可绝不会厚此薄彼。他看得分明,其他三派的代表人物,又有哪一位是易于之辈? …… 杨信刻苦学习。 他心中清楚,“无常”二字,是最难学习的。 不过,凭借超卓记忆,杨信每日操练,将战阵一一记在心中。 看似是死记硬背,但他知道,自己将来会受益匪浅。 也拿奏乐做比较,多背些乐谱,需要时自然信手拈来,甚至某天灵感来了,就能自己作曲。 但有一点,杨信却只能望而兴叹了。 ——徐荣的战斗经验。 他身经百战,大多数时候甚至靠本能行事,一眼看穿敌阵薄弱处,继而顺势而发,攻其破绽;甚至,敌阵严整无破绽,他也知道如何精准下刀,创造出破绽。 这方面,则只能靠战斗的积累了。 …… 张猛聪慧,高顺沉稳,文陆灵活,三人潜心学习,同样进境极快;至于鲍出,那是老吊车尾了,平日倚仗着一身勇武横行天下,倒让徐荣头痛了很久。 令杨信惊讶的是,杨黥竟也在努力学习,乃至通宵达旦,废寝忘食。 这位强迫症是转性了? 他心中狐疑:杨黥可是“守序派”的,带兵时阵列严整一丝不苟,居然会对徐荣青眼相加? 带着疑问,杨信问了出来。 “军候用兵,看似混乱,实则乱中有序,万变不离其宗。”杨黥语气狂热,满脸崇拜,“其阵势万变,但真我不变,这才是真正的‘不逾矩’!” “呃,好吧。”杨信摸了摸鼻子。 ——我常常因为自己不够变态而和你们格格不入.jpg。 当然,这不是坏事,杨信也就听之任之。 …… 演武完毕,众人难得休息,坐在一块闲聊。 “家叔曾言:临阵时,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主于后,无敌于前。”徐牧是主角,侃侃而谈,眉飞色舞,“一人之兵,如狼如虎,如风如雨,如雷如霆,震震冥冥,天下皆惊。” 杨信充当着看客,耐心倾听。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观察着徐牧。 原因也很简单,徐荣着实高山仰止,深不可测。 而在徐牧这小一号的徐荣身上,却是能窥出更多东西,甚至是兵法韬略。 简而言之,徐荣是“究极体”的徐牧,徐牧是“成长期”的徐荣。 不过,杨信却察觉一丝不对劲。 两人实在是过于像了! 徐荣将徐牧当接班人培养,而徐牧也将徐荣当做榜样,而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他甚至在言谈举止,举手投足都有模仿对方的迹象,完全没有自我。 可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每个人出生不同,生长环境不同,性格自然也不同。徐牧拼命模仿,却没能走出自己的道路,难免画虎不成反类犬。 恐怕,徐荣正是意识到这点,才让徐牧在自己麾下当个什长,而且掌管的也是十名武卒。 并不是互相交换人质,而是互为老师…… 杨信想通关窍,决定指出这一点。 “义守,不要处处‘家叔曾言’。”他循序善诱,耐心教导,“你是你,军候是军候,你要有自己的想法,而非人云亦云。” 徐牧闻言,微微一呆,疑惑道:“我想成为家叔那般的强将,这没错吧。” “这当然没错。”杨信摇摇头,又道,“但这世上,每一位良将都是独一无二的,你可曾见过有什么‘韩信二代’、‘项羽再生’?一味模仿,只会沦于下乘。” “可是……”徐牧从未想过这一点,眉头紧锁,开始思考。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杨信吐出八个字。 徐牧一震,如遭雷击。 …… 帐外,徐荣刚巧经过,听闻那八个字,先是震惊,继而展颜微笑。 “将义守放在杨信的麾下,果然是正确选择。”他颔首道。 徐荣身为沙场宿将,哪会看不出徐牧身上的问题?但是,他冥思苦想,却也想不出任何解决之道。 将从子放到杨信麾下,他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念头。 却没料到,杨信竟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轻而易举就为徐荣解决了一个困扰许久的问题。 “能者多劳,既然你有如此本领,此事就交给你了。”徐荣心中暗道,准备继续“放养”。 …… “那,我该如何做?” 许久后,徐牧重新抬头,眼中已再无迷茫。 “每个人的道路,都得靠自己去走。”杨信耸耸肩,神情慵懒道,“不过呢,只要你认我做大哥,我倒能给你一些指导。” “指导?”徐牧面露怀疑,“你真能行?” 杨信撇撇嘴:“你可以问问文泰,问问翼文,问问叔威,问问叔达,他们都是我一手盘出来的……” 徐牧转头望去,几人都是神情复杂。 “虽然很想说是我自己天赋异禀,”张猛摸了摸鼻子,“不过,我这一身本领,确实是阿兄带出来的。甚至,我的天赋能觉醒如此之快,也是靠的阿兄。” “阿兄!”徐牧当场跪了,当场认贼作兄。 这小子,反应倒挺快…… 杨信伸手搀扶,意识到什么,有点蛋疼:自己上辈子不是最恨老师的吗?可在这一世,自从培养了这四个人,却好像染上了好为人师的臭毛病,老想着教书育人。 你变了,狗子……他暗暗自语。 正文卷 第八十六章 全面战争 呼~~ 徐牧呼吸绵长,摆出一个个雄壮姿态,时而双臂虚抱,如力拔山河,时而双臂高举,如托山扛鼎,动作刚健有力。 自然是霸王五式。 这霸王五式,都快成杨信的伴手礼了,遇上中意的良才猛将,他都要双手奉上,用来拉拢关系。 不过,徐牧旬日苦练,也仅能完成前两式,即拔山和扛鼎。 他的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却远没有张猛的雄壮气魄,更不及太史慈的潇洒从容,显得颇为稀疏平常。 杨信在旁观察,并不失望,反而倍感欣慰。 他内牛满面:苍天啊大地啊,终于,终于碰上个正常人了。 每日与张猛、鲍出等怪物相处,游历中遭遇又都是臧霸、太史慈等妖孽,杨信多次遭受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打击,早已是“心累不爱”。 如今,他心理平衡了。 看这架势,徐牧的战力极限,怕也就是无双上将潘凤、万人敌刑道荣的层次,不止远不及张猛、鲍出等,离杨信也有一段不小距离。 这倒是承继于徐荣。 徐荣也不以勇武见长,不过,他的箭术是一绝,擅长百步之外取人首级,加上用兵如神,根本用不着近身搏杀。 其独门绝技名为傲雪箭,是“冷箭”的一种,迅疾如电,却又悄无声息,且往往角度诡谲,利于战场上狙杀敌将,让人防不胜防。 徐牧的箭术来自徐荣,也已有小成,还射杀过不少高句丽小将。 他的“加点方式”,必然将和徐荣一样,是“射手型”。 在“武力加点”上,杨信并不准备改造他。 他想改变的,是徐牧的用兵手段。 …… “呃,不行了,不行了。”徐牧瘫软在地,一幅五肢无力,身体被掏空的模样。 “累了?”杨信明知故问,笑指沙盘道,“正好,你我再大战三百回合。” “阿兄,能不能先让我先喘口气?”徐牧面如土色,苦笑道。 “当然不能。”杨信一身凛然正气,振振有词道,“敌人难道会等你休息够了才出现?高句丽人偷袭汉地时,会让你提前做好准备?身为一名汉家将军,需要时刻准备着。” “呃,你倒是时刻准备着……”徐牧无奈,心里嘀咕道,“每次对战你都做足了准备,不止趁人之危,居然还带了小抄!!!” …… 棋盘上,一枚枚棋子错落排布。 徐牧盯着棋盘,怔怔出神,由衷心生敬意。 “叔叔说的没错,”他暗暗道,“我这位阿兄,的确是天纵之才,并世无双。” 徐牧实在无法理解,面前这位年纪和自己相差无几的少年,如何能想出如此别出机杼,又能面面俱到的棋盘游戏。 棋子种类有六种,轻卒、重卒、轻骑、重骑、弓弩。六种棋子各司其职,有各自的攻、防、血、移动能力及币值。 每次棋盘对战,双方获得同样币数,可自行购买棋子。 譬如,双方各五十币,一名轻卒是币值为一,一名轻骑则为四,双方各自购买,任意搭配和排兵布阵,即可开战。 此外,此游戏细节惊人,棋盘是地形块随机拼接,还有天气轮盘,在不同地形不同天气下,六类棋子攻防和移动能力也会随之调整。 不止是徐牧,徐荣初见时,也甚为震惊,甚至评价,除了没有士气和后勤补给,这和真正的战争都有几分相似了。 “看似简单,实则包罗万象。”徐牧心悦诚服,暗暗道,“就和它的名字一样,虽只是小小一张棋盘,却是‘全面战争’。” 最初,徐荣想将其推广出去的,可惜失败了。 原因很简单,全面战争的对战时,旁边需要一个精通算术和游戏规则的裁判,其种种公式极为复杂,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担当的。 而这个时代,精通算术的人,恐怕也不比三条腿的蛤蟆常见。 …… 此次对战,充当人肉计算器的是杨黥。 杨信排兵布阵,不慌不忙地移动每一枚棋子,待自己回合结束,却扭脸不认人,大声催促起来:“快点,快点!” 徐牧头痛,扶额道:“阿兄,既然是对弈,就应当公平……为什么你能慢慢来,我却连思考时间都不留?” “这是在锻炼你!”杨信敲打棋盘,一幅苦口婆心模样,“兵贵神速不知道么?快点,再快点!” 徐牧深吸一口气,飞快地移动棋子,井然有序地应对。 “再快点!” 在这期间,杨信则不断催促。 很快,又轮到杨信了。 他抿了口茶,恢复老干部的状态,深思熟虑。 终于,杨信的回合结束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振振有词,疾声催促,“快点快点,别跟乌龟爬似的。” 杨黥嘴角抽搐,有点不忍直视:少主,偶尔也该当回人吧…… 杨信嘴上催促着,心中实则处之淡然。 他此举,也是有用意的。 这是在“释放天性”。 杨信注意到,徐牧自小在军营中长大,熟练军事,对战场局势、战阵变化、敌阵破绽等,其实有着惊人的直觉,类似野兽的狩猎本能。 但是,因为某人的巨大光环,他常常会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如果是叔叔,他会怎么做? 如此一来,在无意中,他是扼杀了“自己”,而扶植了令一个“徐荣”。 故而,杨信不给他思考时间,让他全凭本能行事,释放自身的天性。 至于每次都能赢对方,呃,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其实每次都赢,他自己也觉得索然无味的。 凡尔赛·信·杨如此想。 “堂堂正正,滴水不漏啊……”徐牧观察着,神情凝重。 他在想方设法地寻找破绽。 不过,杨信也是张奂教出来的,阵型布置严谨,兵种配合有度,以正合以奇胜,让徐牧有无从下口之感。 “又要输了?”连连败北,徐牧心态炸裂,也是有点发狠了,“横竖都是输,拼一把吧!” 忽然,他的战法大变。 战阵分裂,分出无数小股,看似杂乱无章,但皆如利刀刮肉,凶狠凌厉不说,竟有种乱拳打死老师傅的狂野,将杨信的战阵撕扯得七零八落。 这是截然不同的打法! “嗯?”杨信呆住了,满脸疑惑,“这家伙怎么回事,打鸡血了?” 他并不慌乱,沉稳应对。 但随着时间流逝,杨信竟渐渐力不足心。 他不善乱战。 徐牧一通叫人眼花缭乱的乱打,看似混乱,实在乱中有序,每每精准地撕开敌阵,如同无数把手术刀,以无厚入有间,千刀万剐! “怎么回事?”杨信手忙脚乱,已是左支右绌。 徐牧则如有神助,闲庭信步,落子如有神。 他心有所感:自己这一手,和叔叔可已是不同。 叔叔用兵时,如同春蚕吐丝,似层层蚕丝缠绕,千变万化又滴水不漏,令敌方慢慢窒息;而自己这一手,则跟狼群无异,虽变化多端,优点更多在于快、准和狠。 “本就应该是这样的!”徐牧吐出一口浊气,似有所悟,“叔叔身经百战,性格持重,用兵自然涓滴不漏;但我还年轻,也缺少经验,本就该轻狂快意,何必处处效仿?” 他明白了对方的深沉用意。 徐牧望向杨信,深情款款道:“阿兄,你的良苦用心,我悟了……不愧是阿兄,实在高瞻远瞩,深谋远虑。” 这一句“阿兄”,徐牧叫得心悦诚服。 杨信则满头是包。 “明白就好。”他嘴角抽搐一下,故作欣慰地点了点头。 悟了?你悟个屁啊……我都不知道我哪里良苦用心,哪里高瞻远瞩,你会知道? 又迪化了一个…… 杨信暗暗吐槽。 正文卷 第八十七章 田氏 杨信额头见汗,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 面前,徐牧完全脱胎换骨,简直像打通了任督二脉,攻势如狂潮汹涌,一波紧跟着一波,偏又层次有序,节节撕咬。 杨信有些招架不住了。 难道要认输? 不,我不会就这样轻易地狗带! 即使落败,也要败出风采,败得漂亮! 身为一名铁骨铮铮节操满满的铁血真男儿,杨信当然不会轻易认输,他在苦思对策。 视线余光里,他看到一道肥硕身影。 杨信当机立断,决定展现真我风采。 啪~~ 他拍案而起,厉声喝道:“叔威,你又在偷懒了!早跟你说了,这是耐力训练,可以跑慢点,但绝不能停。你这样偷懒,‘积膘’要什么时候才能觉醒?不行,我得监督你。” 说罢,他大步而出,跟在张猛身侧,横眉怒目,严格监督。 膝盖中箭的张猛一脸懵逼: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徐牧怔了半晌,转头望向杨黥:“这是——临阵脱逃了?这么无耻的吗?” 杨黥沉默,有捂脸而逃的冲动。 呃,突然觉得,身为一名脱离了低级趣味的谦谦君子,“虐菜”这种事情太不符合我一身正气光明磊落的本性了,以后就交给杨黥来吧…… 杨信跟着跑圈,暗暗嘀咕道。 …… 杨信跟着跑了几圈,就见一名温润如玉的青年缓步走来。 几人都认识他,纷纷打招呼。 赵戬,字叔茂,是刚上任的军正,因为人手不足,他也兼职军需官。 他年纪虽轻,却极有才能,粮秣调配井井有条,装备分拨井然有序,执法时铁面无私,平日却长袖善舞,和大多数人关系都不错。 杨信并不认识赵岐,当然也不清楚赵戬的身份。 不过,在他看来,赵戬有真才实学,远胜过空有一肚子诗书的孙乾。当然,孙乾懂儒术,还是有些用处的。 “叔茂兄,貊弓实在好用,能不能再给我弄来几张?”杨信含笑道。 貊弓,是高句丽人的一种强弓,此弓射程远,劲力足,尤其适合骑战,是货真价实的弓中贵族。 杨信近来就弄了一张貊弓,试过后相当满意,就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给杨黥、太史慈也弄上一张。 “貊弓?”赵戬哑然失笑,摊开手道,“我这没有,要靠你们自己去取。” 他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 得等着“您的好邻居”高句丽人送货上门…… “九貉呢?”杨信想起什么,问道,“感觉好久没见到他了。” “高丽物流”虽有货必达,却不知何时才能开张,他等不了,准备先花钱去买。九貉是挹娄人,是地头蛇,找他自然没错的。 “他不在。”赵戬摇了摇头,“我派他去了趟渔阳,替我调查一些事情。” “渔阳?”杨信面露疑惑,“什么事情?” “我仔细看过账目,近两个月来,渔阳的产铁量无故大减。”赵戬皱起眉头,“咱们玄菟郡地处偏远,本来就只能分点残汤剩水,如今则更加难以为继……因此,我让九貉带了两个人,去查探情况。” 杨信恍然。 幽州诸郡中,主要是渔阳、涿郡两地产铁。而玄菟的铁器,自然是更近的渔阳所供应。 “说起来,”赵戬微微皱眉,低声道,“九貉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这时,一人跌跌撞撞地跑来。 “韩季,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九貉呢?”赵戬转头望去,不由一愣。 “军正大人,大事不好。”韩季神情惊惶,“九貉被扣在城里了。” “怎么回事?”徐牧闻言,霍然起身。 九貉是徐荣安排给他的私人护卫,也是他的心腹,两人交情极好。 “我们回来时,在城中的旗亭(酒楼)用饭歇脚,”韩季哭丧着脸,“突然有一女子冒出来,又哭又闹,说是九貉嫖完不给钱。紧接着,就有数十壮汉不知从哪冒出来,将九貉拿了。” “九貉真的嫖完……”杨信心生狐疑,追问道。 “绝对没有!”韩季赌咒发誓,“我们今天才入城,根本没过夜。” 其实,不过夜也可以的,只要你精通闪电鞭,速度足够快,仙人都跳不起来…… 杨信心中吐槽。 “你认识那些人吗?”赵戬耐心询问。 “不认识。”韩季想了想,不确定道,“其中有一人,好像是田家的宾客。” “田家!”徐牧闻言,登时勃然大怒,“又是这群人在挑事!” 赵戬沉思。 杨信也是若有所思。 田氏是本地豪强,家主田韶,其子田仪也是四大军候之一。而徐荣、田仪一向不对付,田仪看不惯徐荣是泥腿子出身,徐荣则不齿于田仪这酒囊饭袋,两人时有摩擦。 “九貉人在哪?”杨信问道,“是被绑到窑子去了?” “没有。”韩季摇摇头,“他被绑在市集中示众,供来往行人观瞧。” “嗯?”赵戬心中一动。 他明显注意到,杨信的眼中,浮现出淡淡失望。 “唉,英雄无用鸡,不,用武之地啊……”杨信暗道。 对那种日理万鸡,夜不闭户的地方,满腔热血一颗报国心的他,向来是深恶痛绝的。 故而,杨信一直想着有机会能闯入其中,义正言辞地大吼一句:“我要打十个”,或者“我二弟天下无敌”,管教那群敌倒戈卸衣,以礼来降。 “此仇不报,我在军中还有何脸面立足?”徐牧怒火中烧,恶狠狠道,“这笔账,绝不能算了。” “我们也帮忙。”杨信点点头,义正言辞道,“白嫖可是对一个男人品性的最大侮辱,这事,叔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 “……”杨黥心累。 赵戬也心生恼意,九貉可是他派出去的。 不过,他久经磨难,心性沉稳,头脑依旧冷静,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赵戬眼神微闪,沉声道,“田仪看似纨绔,却也知晓轻重,田韶更是个老狐狸,这件事或许没有表面看着那么简单。” …… “所以,需未雨绸缪,谋定而后动。”杨信一脸高深莫测,“先得做些准备。” “什么准备?”赵戬精神一振,准备听听高论。 “准备好家伙。”杨信咧嘴一笑,吩咐道,“叔威,弄些木棍来,伤人可以,要弄出人命,怕是有些麻烦。” “这就是你的‘谋定而后动’?”赵戬嘴角抽搐。 “当然,打群架肯定要先准备好家伙。”杨信点点头,一脸理所当然。 “粗鄙……”赵戬心中暗道。 杨信自然听不到对方的心理活动,不过,即便听到,他恐怕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本就是一介粗人,特别粗的那种…… “阿兄,你要插手?”徐牧疑惑道。 “你都叫上‘阿兄’了,兄弟一场,我能袖手旁观么?”杨信一脸义正言辞。 低情商:闲得蛋疼。 低情商:兄弟情深。 “好。”徐牧点头,道,“我这就去叫弟兄。” 要摇人了? 杨信心中暗笑,摇头道:“不必了,你,我,叔达、叔威、文泰、翼文、再加上归正,咱们几个就够了。” “这是为何?”徐牧疑惑,“人多不是更好吗?” “不,人是越少越好。”杨信摇摇头,“人多了,那就是纵兵行凶,咱们可不占理;若只咱们几个,敌众我寡,被人围攻,事情闹大时才好说道。” 赵戬深深看了杨信一眼,表情古怪:我怎么感觉,对这种事情,这家伙好像特别擅长? “我也要同去!”他当即道。 正文卷 第八十八章 每逢大事有静气 入城。 “子誓,凡事三思而后行,不可贸然行事。”赵戬四下张望,神情严肃,“我越想越觉得,田氏此举必有阴谋——” 他说着说着,声音戛然而止。 赵戬发现,在众人眼中,自己和空气无异,无人理睬。 张猛掏了掏耳朵,徐牧打了个哈欠,鲍出一脸木讷,高顺神色淡然,文陆则顶着一张死鱼脸,只有杨黥脸上还有些生气,正在用怜悯目光看着自己。 “……”赵戬很是无语。 他瞥了杨信一眼,心中已然明白:只要杨信不点头,自己的建议那就是个屁。 “据我所知,”他耐着性子,娓娓道来,“田氏第二子田胜刚学成归来,而其师是是涿郡大儒,故庐江太守卢植。” “卢植?”杨信闻言,表情一变。 对他而言,卢植卢子干的名号,自然是如雷贯耳。 除了对方将来平定黄巾的赫赫武功,卢植还有另一重身份,——大耳刘,白马公孙的老师。 这一刻,杨信心情复杂。 ——卢植已经出现,刘备还会远么? 他的脑中,浮现诸如“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替身使者会相互吸引”、“一切都是命运石之门的选择”等中二台词。 若真有相逢一日,那可就是王者的相遇,等同于金刚撞上了哥斯拉……不过,我可不是金刚,以本少爷的风流倜傥年少多金,楼顶打飞机这种体力活,自然轮不到我的。 杨信自我感觉良好,暗暗嘀咕。 “阿兄,你也知道卢植?”徐牧凑过来。 “有所耳闻。”杨信点点头。 作为“徐荣牌留声机”,徐牧当即介绍:“叔父说过,卢植并非腐儒,也能领兵,且颇得‘兵技巧’的真意。他擅长练兵,也长于治军,更是精通攻守城器械,阵型严整,正大堂皇。”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叔父也说,所谓‘兵者诡道’,他用兵死板,不通变化,更不善用计,需要辅以一奇谋之士,否则容易吃亏。” “哦?”杨信摩挲下巴。 他心中暗道:这评价,好像也适用于刘备,公孙瓒…… 汉中之战,有法正为谋主,刘备用兵如神,夏侯渊也杀给你看;而夷陵之战时,身边无军师,刘备则用兵死板,被陆逊牵着鼻子走,最后被火烧连营七百里,成就了纵火狂二代目的威名了。 “田胜是卢植门徒,且能勤学苦修,和同门中一些喜欢着华服、听乐曲、戏狗马的纨绔不同,他是学到些本事的。”赵戬趁热打铁,继续道。 (刘备:呃,你直接报我身份证得了……) 说到这,赵戬又加重语气:“或许,田家想踢一个军候下去,扶一个军候上来。” 为了引起杨信重视,他刻意有点危言耸听。 “我知道了。”杨信点点头,意识到什么,问道,“这些消息,你都是从哪来的?” “大多来自市井、军中、一些大人物的口口相传,还有邸报,文书等……”赵戬口若悬河,又道,“最重要的,是需要甄别出真假。譬如,能相互印证的消息,可信度则更高。” 他年少遭难,随叔父流亡,时时提醒吊胆,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鹤唳风声。故而,在很小时,赵戬很就养成收集、整理、甄别信息的能力。 杨信心中一动,暗暗心生赞许:这可是天生的情报人员! 虽然对方是军正,他已起了招揽之心。 杨信想了想,对众人道:“叔茂所言甚是,田氏所谋不小,我们要冷静,心平气和,尽量以理服人。” 他一一嘱咐。 “义守,每逢大事需有静气,你这样可不行,越是情况危险,就越需要冷静。” “叔威,你就是太急躁,沉住气,才能成大器。” “归正,你素来冷静,可一旦交手,却往往疯魔忘形……若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猛虎趋于后而心不惊,那就算是养气功夫足了。” 他刻意叮嘱徐牧、张猛、文陆,至于其他人,性格较为持重,根本不用嘱咐。 赵戬松了口气,深感欣慰:费了这么久的唇舌,总算奏效了——吗? 不知为何,他总有些不祥预感。 …… 市集。 远远的,众人就看了九貉。 凛冽寒风中,他被绑在木桩上,赤裸着上身,双目紧闭,似已奄奄一息。 “混账,我定要杀了他们!”徐牧见状,登时双目通红。 杨信脸一沉,当即喝道:“义守,刚刚才和你说的,每逢大事有静气,你忘了么?你若是愤怒,就着了他们的道了……” 徐牧咬紧牙关,点了点头。 一众人等快步上前。 “戏台子已经搭好,唱戏的该上场了。”杨信忽然道,一脸冷笑。 他没猜错。 随着众人靠近,市集中,有十多人迎了上来,皆手持棍棒,来势汹汹。其中,为首一人浓眉高鼻,正以玩味目光观察众人。 当看到形如熊罴的张猛,他瞳孔收缩,暗暗做了个手势。 街角四处,又有三十余人冒出,呈合围之势,将众人堵在了中间。 人多势众给了那人底气,他恢复镇定,脸上挂起得意。 “田胜?”杨信侧头问道。 赵戬点了点头。 杨信环顾,微微颔首。 田家宾客四面合围,阵势错落有距,倒也颇得兵法要义。 看来,这田胜确有几分能耐。 “钱带来了吗?”田胜笑了,语带挑衅道,“等付完嫖资,你们就能带他走了。以后记着了,这种下作之事,可千万别再干了……” “你~~”徐牧暴怒,抬棍戟指对方,很想出手。 “义守!”杨信低喝一声。 徐牧闻言,一脸委屈地低头,退到了杨信身后。 眼见此景,田胜心头微惊:“听兄长说,徐荣军中来了一名弘农杨氏的子弟,就是他?这人什么来头,连向来桀骜不驯的徐牧,居然也对他服服帖帖的?” “嫖资多少?我来付。”杨信一脸微笑,态度恭顺。 田胜心中一松,又生出几分轻蔑:“这就屈服了?看来,也只是个靠着父辈荫庇的纨绔罢了,徐牧也只是服从于对方身份。” “是——”既然对方如此识趣,他准备报个大点数目,狠宰对方一把。 “嗯?”却在这时,杨信面露震惊,指着他的脸道,“鲜卑奸细!” 田胜闻言,听得满头雾水:什么鲜卑奸细? 啊哒~~ 杨信猛地旋身,一记高抬腿,迅疾凌厉,狠狠踹在田胜脸上,竟将他生生踹飞出去! 嘭~~ 田胜腾起,撞翻一处鱼摊,浑身是水,身上扑腾着海鱼,但他已经感觉不到了。 他已被这一脚踹晕了。 现场气氛一时凝固,出现刹那的死寂。 所有人的脑袋都宕机了。 没人明白,本来谈的好好的,怎么那一脸和蔼笑意的少年就暴起伤人了? “宰了他们!”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 伴随着生生怒吼,田家宾客自挥舞着棍棒,恶狠狠地自各个方向扑来。 “背靠背,叔茂站中间。”杨信一声令下,众人循声而动,训练有素。 赵戬站在正中央,四周是一张张宽厚的背脊,他很感动,很想——骂人。 他有破口大骂的冲动! “心平气和,以理服人”呢?“每逢大事有静气”呢?“沉住气,成大器”呢?你说了半天,结果自己就一头莽上去了? 赵戬深吸一口气,总算安抚下情绪。 他沉声道:“不挟长,不挟贵,不挟兄弟而友。” 赵戬话音未落,一道光环自脚面奔散开来。 他竟也懂得儒术!</p> 正文卷 第八十九章 闹事 儒术,——不挟。 《孟子》中有云:不挟长,不挟贵,不挟兄弟而友。其义为:不倚仗年纪大,不仗恃地位高,不倚仗家里富贵来交友。 儒术“不挟”的效果,就是“交”个朋友,呃,神交的那种。 一言以蔽之,——心有灵犀。 “人不可貌相啊……”杨信心头微惊,“这赵戬年纪轻轻,居然还懂得儒术?” 他却不知道,赵戬的从父赵岐也是一代儒宗,且精通《孟子》,甚至作《孟子章句》,是最早的《孟子》注本。 赵戬得其真传,在《孟子》上也有所造诣,故而,能领悟出此种儒术。 甚至,往后的他,必能领悟的更多。 哗~~ 在赵戬的脚下,一道碧色光环氤氲流散,继而一分为多,环环相扣地向外延伸,在每人脚下留下一道光环。 一刹那,众人双目一亮,瞳孔亮起明亮光晕。 他们竟有种思维相通,意识勾连的感觉,心心相印,心有灵犀。 赵戬立于正中,充当交流枢纽,无数信息汹涌而来。 “咦?”他心中一动。 赵戬能感觉杨信的情绪,有三分旁观,三分惊讶,四分戏谑,唯独没有任何愤怒。 “你没发火?”赵戬念头转动,问道。 “我清醒得很。”赵潜展颜一笑。 “那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会给我们引来多大麻烦?”赵戬惊怒交加。 “没空解释了,先顾好眼前。”杨信嘴角噙笑,并没解释。 忽然,他嗅到淡淡酒香。 酒香馥郁,竟有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奇特韵味,杨信脑袋微晕,但紧接着,又血气上涌,血脉贲张,浑身充满着无穷力量。 “这是我的天赋,——微醺。” 意识链中,文陆道。 “微醺?”杨信眼神一动,“效果呢?” “效果是两面一体,有好有坏。好处是强化力量、提升速度、降低痛觉、提升战意,坏处则是头晕、易怒、好战,有一定可能丧失理智,且任何动作都会有些变形,难以精准无误。” 杨信稍一思量,不由咋舌:此天赋绝不一般! 显而易见,这是个“锐士天赋”,不止能作用于自己,也能作用于身边的人。 “微醺”的副作用虽大,好处却也是显而易见的,属性提升不说,还能降低痛觉。甚至,在某些时候,“易怒”、“好战”乃至“丧失理智”,都并非负面属性,反而能激励战心。 “这么看来,‘酒吞童子’也是个上位天命。”他做出中肯评价。 “等等,我不要。”高顺眼神一凛,瞳中精芒浮掠,身上醉意已是消散,“战斗时,我更喜欢保持清醒。” “我也是如此。”徐牧摇晃脑袋,抖索身体,“叔父说过,喝酒误事,并非好事。” “我也一样。”杨黥以木棍敲头,“若动作变形,我会不自在。” “呃~~”杨信表情一呆。 他暗暗道:武将卡中,得加上“武将相性”这一属性栏了。往后得好好考虑,麾下这几个,哪几位是珠联璧合,哪几位是冤家路窄…… 杨信一个眼神,望向另外两人。 “我没感觉。”鲍出摇摇头,一脸茫然,“我好像不会醉。” 杨信一愣,想起来,鲍出平日不饮酒,却似乎是“千杯不醉”的体质,不知醉酒为何物。 “叔威,你呢?”他正待询问,忽然察觉到什么,“嗯?” “呃~~”张猛脸色酡红,肥硕身躯左摇右晃,本就小的眼睛已成两条细缝,“我也不会醉,感觉还挺不错的……” ——发酒疯的张猛? 一瞬间,众人齐齐下定决心:珍爱生命,远离张猛。 念头交流,比言语交流方便太多,众人交流了许多,却仅是几个刹那的事情。 “杀~~” 直到这时,田家宾客才杀了上来。 “滚!” 张猛暴喝一声,嘴里竟喷出浓浓酒气,咆哮声如狮吼九霄,震得整个市集似乎都在摇晃! 他掂量手中棍棒,觉得太轻不顺手,干脆抛到一边。 张猛准备赤手空拳。 他双臂张开如大鹏展翅,躯体前倾,大步向前猛冲。 沓!沓!沓! 张猛步步沉重,身如犀兕出柙,双臂直直展开,有进无退。一名名田家宾客挂在了他的胳臂上,被带得向后而去,双脚离地,像是晾衣绳上随风飘舞的衣服。 砰砰砰~~ 一名名田家宾客被掀飞,或是落地,或是砸在墙面上,动弹不得。 “嘶~~” 鲍出深吸一口气,胸腹间河川激越奔腾,双臂上狂暴巨力浮荡,双棍齐舞,左右开弓,舞得密不透风。 他以守为主,力量又大得惊人,轻易挡下十多人围攻,不时抽空一记冷棍,每棍都能放倒一人。 文陆体格最小,却最为游刃有余。 他行动灵巧,招式诡谲,如同游鱼穿梭于人群中,棍子每每击出,都是膝盖、后庭、脖颈、下阴等阴损之处,准备将“拆蛋专家”进行到底。 在正面战场上,文陆不如鲍出,更是远远不如张猛。但乱战,他却是得心应手。 “——进!” 高顺、杨信、杨黥、徐牧组成一个简单的锥形阵,高顺为锋,杨信、杨黥、徐牧为背,直进直出,挡者披靡。 高顺的天赋再起作用,几人的棍棒上浮现一层游走黑雾,重重武装下,变得更加硬实。 虽然,杨信等人不是高顺的甲骑,缺乏默契,“硬化”的天赋效果也大打折扣,但对付一帮乌合之众,则已是绰绰有余。 转瞬间,田家宾客已倒了一地。 杨信那一脚,可谓是“擒贼先擒王”的典范,失去田胜领导的田家宾客,仅靠最初的愤怒和血勇,遇上杨信这帮子狠人,很快就溃不成军。 …… 不远处,一间酒楼之上。 “军候大人,是不是该出手了?若是闹太大,恐怕不好收场……”一名深目高鼻,明显有鲜卑血统的男子道。 在他的身前,是一名长眉美髯的中年男子。 此人正是四军候之一,前太守公孙琙的侄子,公孙瑁。 而明显有鲜卑血统的男子,其名鲜于铁,是鲜卑与汉人的混血儿,因勇武而被公孙瑁引为心腹。 “这个杨信,不止自身才具出众,麾下也是能人辈出。”公孙瑁居高俯瞰,由衷感慨道,“此子非池中之物,前程不可估量。” 鲜于铁面露紧张:“大人,此子不会留在玄菟,将来夺军候大人的权吧?” 公孙瑁闻言,不由哑然失笑:“燕雀焉知鸿鹄之志?这小家伙是弘农杨氏子弟,哪会看的上区区一个边鄙小地的军候?就是边郡太守之位,他也瞧不上的……走吧,下去看看。” “是!” …… 公孙瑁引军而来。 “住手,都住手!” 他声音不大,但在田家宾客耳中,无异于天籁! 救星终于来了? “子誓,义守,你们在干什么?”公孙瑁满脸威严,沉声道,“这成何体统?” 他是认识杨信的。 杨信初来乍到时,就亲自来拜过码头。 “拜见公孙军候!”杨信当即拜倒,神情肃然,出言禀报道,“大人,在下抓了一名鲜卑奸细。” “鲜卑奸细?”公孙瑁一脸惊讶。 “九貉在城中被掳,我怀疑是鲜卑人做的,想挑其玄菟郡内部纷争。”杨信侃侃而谈,“来此之后,我果然看到一张生面孔,一看就是鲜卑奸细,故而,我打倒了他,准备拿他拿去见太守……却不想,被这些人阻拦,他们必也是鲜卑奸细!” 公孙瑁闻言,表情一时僵硬。 就算说谎,也该编个靠谱点的吧……把田家嫡子当做鲜卑奸细?你还能再无耻点吗?</p> 正文卷 第九十章 菊花残 玄菟郡,狱中。 杨信枕在张猛的肚皮上,嘴里含着根野草,神情老神在在。 赵戬则很是焦虑,小小一隅中来回踱步,一圈又一圈。 “一言不合血溅五步,那只是匹夫之怒。”他恨铁不成钢,道,“还有,早说了,要未雨绸缪,谋定而后动。子誓,你也不想个靠谱点的说辞,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话,府君大人一眼就能看穿。” “别转了,转得我头都晕了。”杨信揉了揉眉心,淡淡一笑道,“我是故意为之。” “什么?”赵戬拔高语调。 “你觉得,九貉没付嫖资这种说辞,府君大人就会相信了?”杨信含笑。 赵戬闻言一怔。 “这玩意,就是‘一碗凉粉还是两碗’,只要没证据,那就是个死结。”杨信懒洋洋道。 “凉粉?”赵戬纳闷,他自然听不懂这个梗。 “借口越简单,越难证伪。”杨信解释道,“就和嫖资一样的,双方各执一词,只要死不松口,对方也奈何不了你。” “但府君大人那边……”赵戬皱眉。 “事情的经过,其实简单明了。田家挑事,咱们报复,只是咱们做得过分了些。”杨信耸耸肩,“府君大人英明神武,会有自己的判断,双方的说辞都不会信。不过,在说辞中,却可以埋个钉子。” “钉子?”赵戬一怔。 “供词里,我有一句‘挑起玄菟郡内部纷争’。”杨信微微一笑,“这句话,府君大人不会全信,但必会心生警觉。他深谙平衡之术,见田家忽然冒头,破坏局势稳定,必会出手打压。” 赵戬听得瞠目结舌,暗暗道:这小子也太腹黑了吧? 杨信则笑道:“叔茂,你信不信,咱们会全须全尾地走出这牢房,连一板子都不会挨。” 说话间,牢狱外,徐荣出现。 “跟我走吧。” 下令让狱卒开了牢门,他摆了摆手,脸上依旧迷雾重重,声音中也难见喜怒。 “叔……军候大人,”徐牧一脸紧张,小心翼翼道,“府君大人的处置是什么?” “每人罚半年俸禄。”徐荣的语气波澜不惊。 众人闻言,都松了口气。 果然,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杨信斜瞥赵戬一眼:小伙汁,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呢…… 赵戬考虑的,是《谎言》,但杨信思考的,那叫《格局》。 不过,杨信算到了耿临,却没算到徐荣,徐荣考虑的,是《军法》。 …… “无故出军营,每人自领五十军棍。”回到军营,徐荣沉声道。 杨信的笑容僵住。 “等等,我们并非无故出军营!还有,我是军正,依照军法……”赵戬求生本能爆发,赶忙辩解。 “你,十五军棍!”徐荣却不给他机会,“再多说一个字,也是五十军棍。” 赵戬赶忙闭嘴。 徐荣还算手下留情,赵戬是文弱书生,不像杨信等人皮糙肉厚,挨不了那么多记军棍的。 …… 嘭~~ 嘭~~ 嘭~~ 这一夜,营中上空,回响起声声脆响,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 入夜。 所有人趴成一排,“哎哟”、“哎哟”地呻吟不停。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其中,杨信叫得最大声。 他一脸悲催:大意了,只算到了耿临,却没想到,徐荣居然不护犊子,如此心黑手狠。 漏算的结果,就是菊花残,满地伤,笑容已泛黄。 还好,没有花落人断肠。 不过,挨了一顿棍棒,几人感情倒是拉近许多。 江湖四大铁虽中没有“一起挨过棒”,但同甘共苦,的确最能增进感情。 而真正的好处,在于张猛。 挨了一顿棍棒后,他竟觉醒了“积膘”! 积膘:平日积累膘肉,需要时,则可消耗脂肪,迅速恢复体力甚至伤势。 这是个“续航型”的能力,效果之强勿需多言。换句话说,在一身肥肉消耗殆尽前,张猛可持续作战,不惧伤,也不会累。 “刚鬣”加上“积膘”,他已是货真价实的战场杀器,足以令敌人闻风丧胆! 故而,挨了一顿棍棒,张猛没受半点伤。 “瘦了,真瘦了,得早点吃回去。” 此时,张猛并没有趴着,正在招摇过市,在几人面前晃荡来晃荡去,显摆着肥硕的,却光洁如新的大屁股。 他本就皮糙肉厚,又有积膘的恢复能力,挨完棍子后拍拍屁股直接起身,已是安然无恙了。 “滚滚滚,别在我面前晃荡。”杨信心累,挥了挥手。 挨一顿棍棒就能觉醒天赋?天才的世界,他实在不懂…… 杨信侧过头,没好气道:“义守,你这叔叔下手也太狠了,就不能只装装样子,意思意思?” “已经手下留情了。”徐牧面露无奈,“阿兄你不知道,以往三十军棍都打死过人的。” 闲着也是闲着,趴着也是趴着,杨信想起一事。 他侧过头,对远处的九貉道:“九貉,你去一趟渔阳郡,可有什么发现?” 此地是病号专用,故而,九貉也在此处养伤。 被杨信所救,九貉心存感激,与张猛的那点不愉快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他咳嗽一声,恭敬道:“渔阳郡也是一样,少有铁器流通。不过,我去看过冶坊,铁官徒劳作夜以继日,产出恐怕没有减少。” 赵戬闻言,面露疑惑:“若是如此,产出到哪去了?” “正巧在这个关头,田家找了你麻烦……是巧合吗?我不信!”杨信眯起眼睛,沉吟着道,“叔茂,你派几个人,去监视下田家动向,看看是否有商队出城。” “嗯?”赵戬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你是说,是田家收购了官营铁器?” “以九貉为饵挑衅我等,借机立威,给田胜铺一条晋升之阶。前后虽说得通,手法却略显粗糙了……”杨信摩挲下巴,“不过,若这只是明面呢?若是想浑水摸鱼,手法粗糙些,事情闹大,反而更能达到目的。” 赵戬越听越惊,乃至心惊胆颤。 本来,自己是在调查铁器之事的。 而眼下,九貉重伤,自己这些人则刚惹了乱子,无心也无力再管其他事情。若收购铁器的背后是田家,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打从一开始,这就是一石二鸟之计,不管明面上是赢是输,暗地里的谋划都能一举成功! 田韶果然是条老狐狸! “我去叫韩季。”赵戬挣扎着,想要起身。 “等等,”杨信拦住他,摆摆手道,“韩季都被认出了,派他去,不是自投罗网吗?换个人,派个不引人注目的。” 赵戬恍然。 “情报工作者,最重要的,是一张大众脸,丢在人群中没人注意。”杨信循循善诱,谆谆教导,“像九貉这种,以后就不要派他出去打探消息了。” 他在教导对方,想将赵戬培养成自己的“根部”……呃,这话听着怎么不大对劲? 杨信沉吟着,又低声嘱咐:“一旦有消息,要立刻禀报。田家的交易对象,或许是鲜卑人。” “鲜卑?”赵戬闻言,不由又惊又怒,“他竟敢如此?鲜卑年年寇边,可是我汉家的生死大敌!” “杀头生意有人做,亏本买卖无人做。”杨信冷冷一笑,“他弄来官家铁器,本就是铤而走险,自然要攫取最大利益。高句丽不缺铁器,而挹娄则都是穷鬼,和鲜卑做交易,获利最大。”</p> 正文卷 第九十一章 青萍 几天后。 伤员分成了两拨。 杨信、杨黥、文陆、赵戬四人已恢复如初,来去自如,健步如飞;徐牧、鲍出、高顺则依旧是菊部地区有腥风血雨,痛苦呻吟,不能下床。 望着船戏不能停的三人,杨信心下了然:——都是张猛造的孽! 最初,徐荣是准备手下留情的。 但最先挨棍子的是张猛,而他有刚鬣和积膘护体,竟是毫发无损。 这大大伤害徐荣的面子。 故而,对鲍出、高顺两位悍将,他来了个重症下猛药,加重了剂量。而杨信、杨黥、文陆三人,一看就是小身板,他则按原计划,留了几分情。 至于徐牧…… 杨信幸灾乐祸,很想问问对方:“是亲生的吗?家隔壁里有没有姓王的好心人士?” …… 对田家的监视,也是有序地进行着。 “子誓,你果然是料事如神。”赵戬心悦诚服,汇报道,“已经确定了,田家商队不日即将出发,短则明日,多也不过三天。” “三天?”杨信闻言,大感惊讶,“具体时间你是怎么确定的?” 赵戬能将田家的出行时间精确在三天内,这着实是匪夷所思。 “很简单,”赵戬淡淡一笑,“收集情报,耐心甄别,相互印证,就能得出准确结论。” “哦?说说——”杨信闻言,也来了兴致。 “临出发前,他们会有许多准备工作。”赵戬滔滔不绝,“其一,多购置草料,让驮马吃饱喝足,利于远行;其二,集中家中马车,并整缮修理,也是为了远行;还有,需远行之人,临行前往往多和家中妻子温存,到了晚上……” 接下来,就是少儿不宜的付费内容了。 “听墙角?有点下作,不合礼数啊……”卫道士杨信摇摇头,嘱咐道,“下次听墙角时记得,——叫上我。” “呃~~”赵戬嘴角抽搐。 杨信心生赞许:这赵戬好好培养,肯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情报工作者。 他决定,要好好栽培对方。 杨信想起一事,又问道:“叔茂,这几日,你派人调查时,有没有每日换人?” “换人?”赵戬一脸茫然。 杨信见状,暗暗摇头:他擅于情报的收集、整理、甄别、分析,在其他方面,却依旧是嫩得很。 “负责监视的人,需要一直更换才可。”他耐心教导道,“玄菟郡地广人稀,若田家附近总是出现同一张生面孔,也容易引人怀疑的。” 赵戬恍然大悟,紧张道:“那怎么办?” “只能亡羊补牢,先将人弄回来了。”杨信叹息一声,又道,“希望不会引起田家警觉吧~~” …… 营帐内,众人商讨着对策。 “阿兄,你准备怎么对付田家?我拨些人给你,再加上你的无名卒……”徐牧身残志坚,屁股虽开花,却依旧惦记着报复田家。 “绝对不行。”杨信坚定摇头,“这次,出去的人得更少。” “为什么?”徐牧面露疑惑。 “才刚刚出了那档子事,你这屁股都还没养好……”杨信面露无奈,“若这次闹得更大,不管原因为何,那都是私自调军,挟私报复。你叔叔再宽宏大量,恐怕也不能容忍了。” “阿兄,你准备带谁?”徐牧又问。 “人多也没用。”杨信沉吟片刻,道,“叔威,文泰,归正,三人够了。” “才三个人,能干什么?”徐牧不由皱眉。 “人多也不一定好办事,”杨信耸耸肩,“这趟交易非同小可,田家必然护卫严密;而能与田家交易的鲜卑人,恐怕更不好惹。咱们不可硬攻,只能暗中骚扰,多带人没用,反而徒增暴露风险。” “但三个人……”徐牧心存疑虑,“阿兄,你准备怎么做?” “等双方交易完毕,田家必会松懈,我等趁夜突袭一次,纵火制造混乱,再抢些马回来。”杨信早有定计,淡淡道,“田家与鲜卑人贸易,必然是铁器交换马匹。听说鲜卑人也擅长养马,说不准,还能弄匹天马。” “原来如此。”徐牧点点头。 “不过,带上叔威,是不是目标太大?”赵戬在旁,面露犹疑,“田家人怕是一眼就能认出叔威,去太守那告状,找咱们麻烦怎么办?” “找麻烦?”杨信冷然一笑,“他们丢了什么?” “马。”赵戬老老实实道。 “哪来的马?”杨信再问。 “鲜卑……”赵戬话没说完,已是恍然大悟。 田家的贸易本就见不得光,如果马匹被劫,也只能吃个哑巴亏,绝不敢声张。 “可惜,鲜卑人那边,咱们却是无可奈何了。”杨信皱眉,叹息着道,“得了这批铁器,鲜卑人只会凶焰更盛,不知又要屠戮我多少汉民……” 众人闻言,皆是沉默。 “队率,也带上我吧!”九貉主动请缨。 他已经恢复了。 当时,九貉看似奄奄一息,实则只是冻僵了,并未受什么伤,故而已恢复了七七八八。 “阿兄,带上他吧。”徐牧也推荐道,“九貉原本是挹娄猎手,不止射术超群,更擅长追踪,对你们有大用。” “擅长追踪么?”杨信双眼一亮,点头道,“既然如此,九貉,你就跟着我们吧!” “是!”九貉大喜。 …… 夜深。 月色迷蒙,五道身影行走于草原。 时不时,一道巨大身影蹲下,仔细查看地面痕迹。 接着,他指了个方向,五人继续向前。 “幸亏带上九貉,否则怕是要跟丢……”杨信暗暗道。 他虽然是老尾行玩家了,但在草原这种陌生环境下追踪,却还是头一次。 更何况,还是在夜里。 草原空旷,没什么遮蔽物,不能距离太近,否则就会被发现。故而,他们晚出发了整整半夜,虽然跟着商队,却完全是靠其留下痕迹追踪。 这方面,九貉是专家。 众人慢慢行走。 走了大半夜,四周依旧是茫茫草原,一切似乎都未曾变过。 星空永恒,大地不变。 杨信猛地抬头,见星河高远,草原辽阔,忽然心有所感,生出一种“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奇特情绪。 他感觉到自身的无比渺小。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不自觉地,杨信竟吟念出声。 和其他人不同,他作为一名穿越者,对寰宇的辽阔,对时间的无涯,感触会更为深刻和强烈。 “少主,你怎么了?”杨黥问道。 杨信如梦方醒,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天地之大,逝者如斯夫,感觉到自身之渺小,竟有些伤春悲秋起来了。” “少主,相对天地而言,每个人都很渺小。”杨黥闻言,不由笑了,郑重道,“但对我们而言,你却无比高大。” “诶诶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最不喜欢高帽子的。”杨信摆摆手,暗暗道,“——请加大力度。” 杨黥哑然失笑:“少主,你可是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若没有你,我只是族中一弃儿,到死也只能被圈养在家。而今,我却站在草原中,知天下之大,知英雄之多。” “我也是。”张猛闻言,嘿嘿笑了,“阿兄,本来我是想一辈子混吃等死的。” “还有我。”文陆依旧冷着脸,语气却颇有感慨,“我不再是倭奴,而是文陆,不再是海贼,还是汉军。直到此刻,我都常常以为自己在做梦……” “叔达,翼文也是如此。”杨黥笑着道,“你改变了我们的命运,而且,让我们成长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说着说着,忽然身体一震。 “怎么了?” 杨信正被拍得舒爽,对方忽然停了,不由纳闷。 “呃,没什么。”杨黥摇摇头,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则发出惊愕呐喊,“莫非,是——青萍?这个,不会吧?”</p> 正文卷 第九十二章 胡狼 夜深,月黯,星垂平野阔。 杨信恍然回神,不由心中好笑。 ——自己刚才的状态,简直像某些同学完成一场精细的针线活后,“事后圣如佛”的贤者时间,感慨宇宙之大,大大的世界藏着小小的我,人生短暂了无生趣。 “对天地而言,对时光而言,个人的确是沧海一粟。”杨信嘴角微翘,暗暗道,“但对父母、家人、朋友,指望你加班的老板,指着你送厕纸的室友,你却是很重要的。” 他豁然开朗。 “咦?这是……” 心态恢复,杨信生出一种奇妙感觉。 非是心境变化,而是体内涌现的奇异感觉,那感觉十分真实,宛若真实存在。 杨信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似化作天地,有风雨如晦,有日升月落,有四季流转,亦有沧海桑田。 怎么回事? 杨信暗暗讶异:自己这是大彻大悟,化身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佛陀了?或者,只是胸怀宇宙孙连城? 天命? 不会吧…… 他没知命过,不知道其具体章程,故而心下茫然:或者,只是三大人生错觉的第四种? 杨黥则念头闪动,越想越是吃惊。 “莫非,真是那个?”他心念几转,暗暗道,“换句话说,少主其实早已觉醒天赋,只是我等后知后觉,没发现罢了。” 杨黥熟读史籍,见多识广,听闻过两种有“王者天命”,是独属于领袖王者的天命,天赋神异,不在强化自身,而能增持跟随者。 其一,为囚牛。 传说为“龙生九子”中长子的“囚牛”,有天赋——“伯琴”。 “伯琴”加身者,有轶群绝类的人格魅力,能得人归心,更能慧眼识人。在其麾下,人才会慢慢聚集,而且不会被埋没,无需毛遂自荐,也能一一脱颖而出。 另一种天命,则更为罕见,也更为神异强大。 天赋“青萍”,取自“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其含义为,风自地上产生,最初仅在草头飞旋,最终却会演变为猛烈狂风;巨浪从海上诞生,初始仅为细小波澜,最后则发展为惊涛巨浪。 当然,若是杨信听闻,则会给一个更贴切的形容,即——“蝴蝶效应”。 “青萍”的效果,即为点拨,甚至是“点化”! “青萍”不显山不露水,润物细无声,能点点滴滴地影响身边之人,拨动其命运,指点其方向。看似不起眼的点拨,则会聚沙成塔,积少成多,渐渐而成势,让这些人踏上前所未有的台阶,登上那拔地倚天的高峰! 简而言之,助人成长。 “青萍”的拥有者,掌握日月,主宰四季,命格还远在囚牛之上,其名为—— …… “文泰,愣着做什么呢?”前方,杨信挥挥手,“继续赶路!” 杨黥如梦方醒。 “嗯。”他重重点头,紧跟上去。 杨黥一直都认为,自己是幸运的,跟了明主。 而在这一刻,这种认知,则化作十足坚信。 …… 天亮。 日升,日落。 又是黄昏。 茫茫草原上,一行五人已跟踪了一天一夜。 距离汉家地界越来越远。 “倒是挺谨慎的……”杨信沉着脸,微微蹙眉,“我还以为,他们会在汉家边境处交易。” “不过,也差不多了。”杨黥凝神观望,分析道,“听叔茂所言,田家和高句丽一直有贸易来往,和鲜卑却素无交集。故而,他们也不敢深入鲜卑境内,交易应该就在今晚和明早之间。” “今晚趁夜靠近,看有无突袭机会。”杨信点点头,转头道,“叔威,没有翼文的甲骑,你就是先锋了。” “我饿了。”张猛表情恹恹,有气无力道。 杨信表情一僵,忍不住吐槽:“看把孩子饿的,都已经一炷香没吃饭了吧?” “屈腰缩身低着头,这姿势实在太费劲了。”张猛揉了揉后腰,“我这腰都快折断了。” “再忍忍,很快就能追上田家商队了。”杨信宽慰道。 他也清楚,在草原上,让张猛缩身潜伏,也实在是难为他了。 但这是必要的。 注意到轴印越来越新,距离田家商队也越来越近,张猛块头太大,过于醒目,只能尽力掩藏。 “敌袭!”文陆一直沉默,忽然嘶声道。 众人脸色一凛,纷纷警觉起来。 杨信偏过头,侧耳倾听,数息后,果然听到疾劲的马蹄声。 “看来,文陆还是个当斥候的材料。”他暗暗感慨。 论五感敏锐,常年修习“霸王五式”的杨信,其实要略胜于文陆。不过,文陆海贼出身,又因独特身世,其天性冷静警觉,知觉也异常敏锐,故而有类似野兽直觉的危险感知。 当然,说起“耳聪目明”,当属太史慈是第一了。 “全员备战!”杨信本待下令,让众人伏身隐蔽,却打消了这念头。 视线尽头,一道策身影渐渐分明,是直冲着己方而来的! 显然,对方早已察觉了己方的踪迹。 箭鸣响起,竟如声声狼嗥。 人未到,箭先至! 暮色深处,有狂猛一箭袭来,其形晦暗如鬼影,却杀意凌厉,激鸣滔天。 目标直指张猛! 这自然毫不让人意外。 “来得好!”张猛怒喝一声,挥刀猛击,刀光雄浑,将那道尖啸暗箭斩裂。 铛~~ 暮色里有火星闪烁,张猛后退一步,手掌略微颤抖,虎口竟渗出血来。 “什么?”杨信瞳孔收缩。 张猛的膂力,虽然不及鲍出,但也是相当恐怖的。别说杨信的三尺惊雷了,就算太史慈的“鲸落”,恐怕也难让张猛虎口崩裂的。 来人必是一员强悍猛将! 他凝神望去,黄昏中,黑甲骑士正在策马疾行,奔腾而来。夕阳将落,余晖将其影子拉长,那长长影子竟不断蠕动着,如同一条阴毒长虫。 “胡狼!”九貉认出那人,面露惊惧,脱口而出道。 “胡狼是谁?”杨信皱眉,他没听过这个名字。 杨黥自然是做足了功课的,沉声道:“胡狼是鲜卑大汗檀石槐的亲卫,号称王庭第一悍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众人自然无暇思考。 “胡狼也是天命者,天命为‘蜮’。”杨黥额头冒汗,疾声道,“而且,据说已觉醒了整整三个天赋。” “蜮?”杨信眼神一动,面色微变。 他记得这种天命。 之所以记得,只因为一个成语,——含沙射影。 含沙射影,说的就是“蜮”这种生灵,“以气射人影,随所着处发疮,不治则杀人”。 狼嗥四起~~ 胡狼乘高头大马,披玄黑皮甲,持角端强弓,间不容发之际,就已连续射出数箭。 他居然也懂得连珠箭! 而且,不同于杨信的二连珠,胡狼动作凌厉干脆,一箭紧跟着一箭,间隙虽要大于杨信的连珠箭,却好似源源不竭,没有尽头。 正是将暮未暮,视线被扰,而狼嗥之音似有扰乱神智之效,杨信发现,那一根根暗箭极难察觉,只能折转翻滚,勉力闪避。 “啊~~”张猛发出一声惨叫,“好痛!” 他中了一箭。 和以往相较,他身披着一层皮甲一层铁甲,又有“刚鬣”加持,防御可谓固若金汤,但面对那一箭,却似乎毫无办法。 又有一箭袭向他,直指他的脖颈要害。 “赶紧躲!”杨信大声催促。 “我,”张猛正待躲闪,却动作一僵,“我动不了了!” “斩那根箭!”杨黥则指着张猛的影子,大声道,“斩断那根箭!” 嗡~~ 思召出鞘,文陆附身向前,剑光横掠,斩断了钉在张猛影子上的箭矢。</p> 正文卷 第九十三章 蜮 剑影横掠,似落樱飘飞,轻灵斩断插在张猛影子上的箭羽。 “——哈!” 张猛恢复行动力,当即暴喝一声,以完全不符肥硕身形的灵活缩身、前扑、翻滚,避开射向脖颈的那记冷箭。 “矮子,谢了。”他心有余悸,面露欣赏道,“思召剑送给你,看来十分值当。” “别叫我矮子,我不矮。”文陆冷着脸道。 “怎么回事?”杨信斩飞一根箭矢,大声问道。 “蜮有三大天赋,——射影、续气、流毒。”杨黥战刀连劈,言简意赅地解说。 “射影,其箭矢一旦钉住人的影子,可让人动弹不得; 续气,连珠射箭时,其气力循环流转,接连不断; 流毒,箭矢中蕴含邪力,如同跗骨毒素,能造成持续剧痛,且不断侵蚀生机,须得靠火烤伤口,才能祓除。” 他一口气说完。 杨信皱眉。 这时候,他能深切体会到,儒术“不挟”的妙用了。 “心有灵犀”看似看似鸡肋,但实际上,比孙乾的“夺心”还要有价值得多。 “呃~~”张猛面露狠辣,拔出腹部所中一箭,发出闷哼。 伤口不深,血却是黑的! “这就是流毒?”杨信心中一紧,赶忙道,“叔威,还扛得住吗?” 眼下这局势,自然是没空火烤伤口的。 “没事,”张猛咳嗽一声,故作不在意道,“我还有一身肥肉呢,一时半会死不了。” 他有天赋“积膘”,可消耗脂肪,恢复体力和生命力。 不过,不能祓除流毒的话,他也会不断失血,越来越虚弱。更何况,流毒带来的剧痛,那也是不能避免的。 蹄声如雷! 一身黑甲的胡狼策马冲锋,正面袭来。 他的三个天赋都在箭术上,明明上策是“放风筝”,他却甚为冒进,似乎准备要近身搏杀。 显然,杨信一行五人,根本不被他看在眼里。 胡狼眼里尽是轻蔑,——狼对羊的轻蔑。 他年年随大汗劫掠汉地,杀掠汉民无数,也见识过汉军的实力。在他看来,汉军不堪一击。 汉人都是羊! 嗡~~ 暴虐雷光破空,足足有三道,杀意凛然。 “哦?汉军也有神射手?”胡狼挽弓在手,角端弓被他当做武器,连续挥舞,击飞了三道雷光。 他还在向前,已近在咫尺。 “好痛啊,你给我死来!” 张猛暴喝似雷震,动作开阖如狮猊扑击,挥舞雪亮战刀,迎面硬撼胡狼的一人一马。 他体型巨硕,气势磅礴,在立起后,胡狼坐下的高头大马竟也显得渺小,受惊地扬起了前蹄。 咔~~ 张猛动作一僵,骨头因动作骤停而发出脆响。 不知何时,他的影子上已插着一根冷箭! 天色昏暗,胡狼箭矢连发,狼嗥之音更是扰人感官,张猛一时不察,居然着了道。 “有勇无谋,死不足惜!”胡狼露出轻蔑冷笑,弯弓搭箭,直指张猛要害。 嗡~~ 剑光闪,剑影掠。 沓! 脚下浮现一个深坑,张猛忽然又动了,巨大身形如同一颗炮弹,力量爆发,速度隐然还有增加。 他的身后,文陆轻灵窜出,形如鬼魅。 “——落樱!”他冷哼一声,思召剑如孔雀开屏,绽放出漫天剑影,樱花纷落,美不胜收。 原来,文陆一直潜匿张猛的身后,既可帮他解难,也能借他掩护,出手偷袭。 二人没有言语交流,全凭各自判断,配合却是妙到毫巅。 “这二人,相性却是极佳。”杨信暗叹。 “这才有趣嘛!”胡狼微惊,却也并不在意。 作为王庭第一勇士,他可不仅仅是箭术高超,手上功夫也是顶尖的。 左手刀出! 刀光似飞虹贯日,斩入文陆的缤纷剑影,居然以简破繁,斩灭其漫空剑影,将文陆生生击飞。 他经验丰富,一出手,就瞅准了文陆最大的弱项,——臂力。 转瞬间,刀已归鞘,胡狼冷笑一声,又是一箭射向张猛的心口。 他动作奇快,兔起鹘落间,就完成切换武器的动作。 “哼!”张猛无可奈何,只得一个翻滚,侧身闪躲。 这时,胡狼的左右两侧,有三道身影窜出! 左边是九貉,右方则是杨信、杨黥。 嘭~~ 胡狼眼神睥睨,一手搭住马背,身体竟是腾空而起,一脚就踹飞更近的九貉。 但接着,杨信、杨黥已挥刀杀到。 张猛也杀了回来,刀光如潮。 “真难缠……”胡狼面色一凛,却没换武器,角端弓反握,猛地一记凌厉横挥。 啪~~ 一股剧痛直冲脑门,杨信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 ——失策了! 他意识混沌,心中怒骂一句。 杨信提防着胡狼的箭,提防着他的刀,甚至提防着他的脚,却没料到,对方竟以角端弓为近战武器,横扫而来! 角端弓长于环首刀,一击就砸中了他的脑门。 一步错,则步步错。 “——死!” 胡狼面露狠辣,狞笑一声,箭矢连射,直指杨信的周身多处要害。 而对张猛的暴起,他竟是不闻不问。 咄咄咄~~ 一串如中败革的声音响起。 …… 杨信抬头望去,身前是一道如同山峦般的伟岸身躯,如同一道顶天立地的屏障,将他完全包裹。 正是张猛。 “文泰,你……”杨信身躯一颤,他还在晕眩中,有些茫然。 “阿兄,放心,死不了的。”张猛咳嗽一声,嘴角艰难上勾,咧出一个微笑。 “……”杨信一时无言,心情激荡,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涌上心间。 胡狼面露冷笑。 他正是看出杨信是头领,才使出了类似“围魏救赵”的手段。 看来很奏效。 于是,胡狼准备继续用。 但其余人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别管人,先杀马!”杨黥满脸厉色,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狰狞,他仰身倒地,以刁钻角度射向胡狼的坐骑。 “杀!”文陆身形翻滚,不顾自身安危,使出类似地躺刀的手腕,剑影纷乱,直砍马腿。 九貉也连发数箭,射向胡狼的战马。 饶是胡狼马术高超,也要狼狈避闪,想继续射杀杨信,自然已不可能了。 就在这时,一声怒喝响起。 “啊~~” 张猛猛然回身,伴随着一道嘶声咆哮,其臂膀抡舞,一记博浪锥如同彗星破空,狠狠砸向对方。 博浪锥快逾闪电,如龙蛇飞动,啸鸣声更是直冲霄汉,气势惊人。 “喝!”胡狼瞳孔收缩,再次拔刀在手,这次是双手握刀,尽全力斩出一刀。 当~~ 战马哀鸣,身形摇晃,踉跄着连连后退。 而胡狼的刀口上,出现了大块缺口。 “哼!”他盯着豁口,又深深看了张猛一眼,忽地冷哼一声,策马转身离开。 离开时,他不忘俯下身来,取走了落地的博浪锥。 众人都围在杨信身周,只能看着他远去。 “他……逃走了?”文陆嗓音沙哑,不解道。 “不是逃走,只是天黑了。”杨黥指了指天空,沉声道,“天黑,不便于骑兵作战。等到日出之时,他必然会再次发动袭击。取走博浪锥,就是为了防止文泰下次再发难。” 很显然,张猛是不可能随身携带两根博浪锥的。 众人闻言,皆是面色难看。 杨信则有些出神,出奇的沉默。 ……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胡狼策马疾行,心头生出几分古怪。 作为含沙射影的“蜮”,他有着敏锐远胜常人的感知。 刚才一刹,他竟感觉到一股无比巨大庄严的威压感,简直是铺天盖地,无远弗届,甚至有点像是——天命觉醒? 胡狼摇摇头,又觉得有些荒谬:“世上哪有如此巨大的天命?还能是鲲鹏不成?” 他下定决心:等到天亮,就是这群人的死期!</p> 正文卷 第九十四章 觉醒 星月晦暗,风凄冷。 寒风里,偶尔响起张猛压抑的呻吟声,但音节短暂,转眼即逝。 文陆心中佩服,但也倍感沉重。 当初在海上,仅仅因为晕船,张猛就哼哼唧唧连翻带滚,似乎一刻也活不下去。而眼下,他身中数箭,受“流毒”反复折磨,却为了不影响士气,咬牙坚持着。 同样,杨黥也是心急如焚。 他隐约能看到,张猛的肥硕轮廓正渐渐消瘦,甚至,圆润脸庞浮现数处干瘪。他清楚,这是“积膘”正在对抗“流毒”,而当消耗到一定程度,张猛就该真正流失生机了。 “必须立刻生火!”文陆道。 “不可。”杨黥同样心焦,却依然保持理性,“在如此夜里,火光太明显了……一旦生火,咱们都会变成活靶子。” “这样下去,不等天亮,叔威就会完全丧失战力。”文陆皱眉,语气冷硬道,“搏一搏,好过等死。” “我觉得,应该立刻转移。”杨黥意见不同。 “不行。”九貉闻言,坚定摇头,“胡狼是鲜卑人,比我们更熟悉天气和地形,何况,他也极其擅长追踪。我们夜里行军,不止有诸多未知风险,而且会白白浪费体力……我们跑再快,也快不过马。” 三人一时争执不下。 他们都望向杨信。 最终决断,只能靠身为主心骨的杨信。 三人纷纷望去,却都是一呆。 却见,杨信正仰望星空,眼神迷离,怔怔出神。 “少主,你怎么了?”杨黥小心询问。 他自小和杨信一同长大,对对方十分熟悉,自然清楚,他绝非是畏惧。杨信一路走来,身经百战从不惜身,绝不会被区区一名鲜卑人吓到。 杨信恍若未闻,良久后,嘴角浮起一丝凌厉:“我好像,悟了……” “悟了?”杨黥不明所以。 杨信不答话,闭上双眼。 “嘶~~” 紧接着,不止杨黥,所有人都视线一凝,虎躯一震,表情宛若蜡像僵直,凝固成错愕、惊喜、震撼等复杂神情。 杨信神态安然,在他身体深处,却有一股无边无涯、无远弗届的气息漫溢而出,似日月经天,如河海带地,亘古永存,不死不灭。 天,亮了! …… “嗯?”胡狼蓦地睁眼,一跃而起,狐疑打量四周。 他感觉不对劲。 “怎么回事?”胡狼脸上浮现惊疑,又有些心有余悸。 刚刚一刹,他感觉到了光亮。 而且,不是烛火,不是火把,也不是篝火,甚至不是月亮。 在那一瞬间,整个天地,竟都由黑夜转白昼! 日夜倒转! 片刻后,胡狼面露迟疑,揉了揉右肩,低声道:“莫非,是因为负伤的缘故?因为右臂受伤,才做了不明所以的噩梦?” 他的右臂负伤了。 张猛奋力一击,那一记博浪锥如星流霆击,巨力足可开山,胡狼虽将之斩落,胳膊也被反震,负了些伤。 刚才半睡半醒间的异象,他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毕竟,天地翻覆,昼夜倒转,如此恐怖的天命异象,胡狼此生只见过一次。他也认为,除了那一位,没有人能展露出如此异象。 要知道,那一位可是在弹汗山建王庭,南掠汉地,北拒丁零,东却夫余,西击乌孙,统领万万里草原,第一位真正的鲜卑大王。 “嗯?”他心有所感,霍地抬头,凝视苍穹,“那是什么?” 胡狼看到了什么。 似乎是一颗……黑色的太阳! “这是天命?”胡狼惊愕出声,“怎么会这么大?” 他微微心惊。 天地间,那颗黑色太阳悬浮,其形硕大无朋,直径怕超过数十丈,在他抬头仰望时,只觉乌云盖顶,只能勉强看到边际。 身为王庭勇士,胡狼也是见多识广,见过不少天命,但如此巨大的异象,却是闻所未闻。 “汉人有‘井底之蛙’的说法,”他暗暗道,“莫非,是我见识太少了?” 胡狼在自嘲,他却不知,自己已是一语成谶。 他的确是井底之蛙。 不是见识,而仅是所见。 若自无上高空俯瞰,则可清楚看到,在胡狼的上空,那颗黑色太阳般的巨物,仅仅是一幅巨大图案的冰山一角,是一颗眼球的轮廓。 天地间,一道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虚影悬亘,其形似横跨四极,其相如纵贯古今,穿透时间和空间,以亘古之姿盘旋于时光中。 …… 其他人也没注意到那道巨影,不是因为其小,而是因为其大,大到根本无法察觉。 “刚才,是……日夜倒转了?”九貉表情震撼。 文陆点点头。 “我只听闻,鲜卑大汗檀石槐的天命为‘饕餮’,”九貉惊声道,“在其知命的一日,有异兽吞天地,食日月,将白昼化为无尽黑夜。但……黑夜转白昼,有这种天命吗?” “当然有!”杨黥重重点头,嘴上喃喃道,“果然,果然是——” 杨信重新睁眼,面露微笑。 他睁眼时,所有人又有“日夜倒转”的错觉。 杨信吐出一口浊气。 刚才,想通了一些事情,也意识到了自身的不足,所以,他“知命”了。 …… “干大事则不可惜身”,这一道理,杨信一直明白,也身体力行,故而向来就身先士卒。 但就在今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身先士卒”,只是一层保护色。 杨信的人生规划,一直就是集卡各路名将,若集卡不成,则自己培养出各路名将,替自己打天下。 核心是个“替”字。 张猛、鲍出、高顺、杨黥,他为每个人都规划好了“加点路线”,唯独对自己,却是少有要求,往往随遇而安。 杨信虽身先士卒,虽刻苦训练,但说白了,只是以战术上的勤勉来掩盖战略上的懒惰。 这种心态,类似“尽人事听天命” 而其中真正的原因,是源于对自身资质的不自信。 正因读过史书,他清楚曹操的奸雄之姿,清楚刘备的枭雄本色,了解孙权的十万……呃,屡败屡战,故而,天然就自觉矮了一截。 在内心深处,杨信自认为是不及他们的,得靠麾下强大的将领。 但现在,杨信想通了:你想靠部下?那部下们靠谁?一头绵羊,能领导狼群吗?即使能领导狼群,能战胜狼王领导的狼群吗? 自己是所有人的主心骨,所以,自己必须,也一定是狼王! 他恢复了自信。 …… “少主,你觉醒天命了?”杨黥明知故问。 杨信凛然一笑:“天命:——烛九阴。” 杨黥印证了自己想法,但还是有几分心境胆颤。 烛九阴,又称“烛龙”,其“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是司掌时间之神。烛九阴是最顶级的天命之一,也是极少数可和“十灵”并驾齐驱的天命。 杨信愈发自信:自己算是终成大器了。 仿佛是顺理成章,他觉醒了两个天赋:——“青萍”、“衔烛”。 说是觉醒,其实不太准确。 因为天赋“青萍”,似乎如同某种看不见的光环,一直就在他的身上,影响着他周围的人。 “莫非,因为我是穿越者,是时光之河以外的变量,所有才获得了‘烛九阴’的天命?”他暗暗猜测,却也无法确定。 而另一天赋“衔烛”,却是实打实地刚刚觉醒。 如同福至心灵,杨信已知晓其效果。 “有点厉害啊……”他嘿嘿笑了起来,一脸得意,竟有几分“小人得志”的嘴脸。 对刚才的争论,杨信早已有了结论。 “不生火,也不逃跑。”他战意凛然,沉声道,“咱们主动上门!”</p> 正文卷 第九十五章 衔烛 胡狼耳朵动了动,猛然睁眼。 他侧耳倾听,面露冷笑:“胆子挺大嘛……不但不逃走,还敢主动上门来!不过,多活一夜不好么?这么着急前来送死?” 夜风中,胡狼挺直身姿,握弓而立。 他能猜出对方的想法:原地等待是等死,趁夜出逃只是延缓死亡,主动突袭,或许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破局之法。 不过,此举看似聪明,实则愚不可及! “黑夜,草原,还有凄冷夜风……”箭簇直指黑暗,胡狼面露狞笑,“这些,可都是我鲜卑勇士的主场!” 他严阵以待,听着风中声响。 ——刻意压制的脚步声,身体掠过野草的声音,甚至若有似无的呼吸,在他耳中渐渐清晰可闻。 敌人正越来越近! 已进入射程。 胡狼一动不动,如同一尊石雕木像,显出出奇的沉稳和耐心。 “再近些……”胡狼暗暗道。 他不急,他在等待,等待着能一箭致命的距离。 弓弦渐渐绷紧,蓄势待发。 忽然,箭簇所指,有光芒骤亮! “什么?”胡狼悚然一惊,双眼一时难以适应,不自觉地眯眼。 怎么回事? 他满腔狐疑。 那道光源分明不大,渺小如豆,却是流溢着炽烈光辉,如同一颗小型太阳,璀璨耀目,难以逼视! 胡狼渐渐适应,眯眼望去,表情一时凝重。 …… 在视线尽头,杨信凛然而立,口中似衔着一点烛火,又似含着一颗烈阳,璀璨夺目。他形象古怪,头颅竟如盏灯笼,点点辉光流散,笼罩着他身外一圈,也照亮了张猛、杨黥、文陆、九貉。 “这才是为师的完全体……”杨信含糊不清道。 五人前突,加速向前! 他们动作轻灵矫健,如同群起狩猎的草原狼,就连负伤的张猛,竟也展现出不符体型的惊人敏捷。 “好快!怎么会这么快?”胡狼心头微惊,却毫无惧意,反而冷笑起来,“不过,也很愚蠢。” 光圈炫目,却与活靶子无异。 “死来!”胡狼深深吸气,一口续气绵延千里,双臂连动,转瞬射出数箭。 嗷~~ 劲矢急袭,狼嗥之音四起,由于来自黑暗深处,其箭愈发阴毒难防,宛若群狼夜奔! 箭矢纷纷断裂,竟是全数被当空斩落。 与此同时,又有两道惊雷回击,瞬息而至! 铛铛~~ 胡狼角端弓舞弄,击飞两根箭矢,面上却浮现深深凝重。 他发现,五人都变快了。 而且,是真正的,纯粹的,毋庸置疑的快! 胡狼身经百战,知道许多“轻身”、“力量强化”、“反应迅捷”等效果的天赋,虽属性各异,最终都能呈现出“加速”效果。 但眼前情形,却是截然不同。 面前五人,则是纯粹地在变快,似乎在他们身上,连时光的步履都变得匆匆。甚至,那射来的两箭,力道和白天没有半点变化,但就是快逾闪电,防不胜防。 “这天赋看似普通,但特性不凡,恐怕甚至能和大汗的‘吞世’并驾齐驱!”胡狼心念几遍,心中杀意更重,双臂动作,箭矢连出。 这次,他瞄准了地上的影子。 因杨信落于最后,所以影子朝前,距离胡狼更近,也便于他射中。又因箭走下三路,则愈发阴狠难防。胡狼饱经战斗,甚至刻意计算了提前量,确保一箭中敌。 咄!咄!咄! 箭矢入土,无一命中。 胡狼脸色再变。 他清楚看到,在箭出一刹,这几人却又变慢了。 明明是同样的动作,甚至步伐大小都毫无二致,但偏偏,他们好似在琥珀中挣扎的虫豸,行动变得迟缓,连嘶吼咆哮的动作也迟钝了。 “时间,真是时间!”胡狼已经确认,心中却难以置信,“这世上,还有此等可怕的天赋?” 仅一个迟疑,五人已冲到他面前。 再加速! 嗡~~ 文陆一马当先,手持着一柄阴冷短匕,形若浮沉幽影,步步紧逼,意图贴身肉搏。 同一时间,两道绚丽惊雷破空而至,声势浩大,为他壮声势,也是掩护。 胡狼仅一刹犹豫,横弓击飞箭矢,当即上马,准备撤走。 他并不以撤退为耻,感觉情况不对,立刻远遁。 “哼,等天亮时,我再慢慢揉捏你们……”胡狼转头冷笑,冷冰冰道。 他盯着杨信、杨黥、九貉,提防着三人的冷箭。 因为,“加速”之下,冷箭更是防不胜防! 对剩余二人,胡狼则不放在心上。 文陆不擅射,至于张猛,他是残破之躯,又没了博浪锥,能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 却在这时,张猛狞笑一声,面现凛冽杀机。 嗡~~ 一道青芒破空,啸声如蚊鸣,并不响亮,却快得惊人,如迅电流光,似电火行空,根本无从阻挡! “什么?”胡狼面露惊惧,当即毫不迟疑,一跃而起。 撕拉~~ 战马哀鸣声中,胡狼腾空而起,身下那匹鲜卑良马则被一剑斩为两段,横死当场。 “是那柄剑?”盯着血泊中滴血不染的宝剑,胡狼顿时明白,文陆为何会换了武器。 他将那柄利刃交予张猛,张猛则以之当做博浪锥,奋力投掷而出。 轰~ 半空中,有雷光炸裂,激荡电弧中,胡狼发出惨叫。 他已中了一记三尺惊雷。 杨黥还待再射,却见胡狼一个翻滚,窜入草丛,迅速消失无踪。 “你们给我等着……” 黑暗深处,只余他负伤野狼般的咆哮。 “哪里走!”张猛兴起,就要追击。 “眼下形势不明,穷寇莫追。”杨信当即道。 他不敢轻敌。 胡狼的强横他有切身体会,何况草原一向是鲜卑人的主场,又是在深夜,而自家“子誓牌”电灯泡瓦数太低,变数太多了。 张猛走向战马尸身,拔出思召剑扔给文陆,又摸索到那杆博浪锥,在手中晃了晃:“还是这个趁手,又粗又硬。” 喂喂喂,别用这么令人浮想联翩的形容词啊…… 杨信暗暗吐槽,又下令道:“生火,帮叔达祓除流毒。” 几人以火石取火,但气温极低,又在烈烈寒风中,这一工作尤为困难。 费了不少劲,终于成功生火。 “呃,舒服了……” 张猛倒在火堆旁,面露惬意。 他的几处伤口疯狂蠕动,竟有无数细小蠕虫纷纷冒出,一旦脱离肉体,当即暴毙而亡,化作干枯粉末。 “这玩意就是流毒?”杨信头皮发麻,喃喃道,“幸好我没有中箭,否则早被掏空了。” 他越来越能认识到,种种天命和天赋的诡异与强大。 幸好,“烛九阴”这一天命也还可以。 咱也不赖。 杨·凡尔赛·信暗暗道。 衔烛:辉光所照,时为之变迁,可快可慢,可缓可急。 简而言之,就是“变速齿轮”。 不过,这一天赋,却还需要多多磨砺。眼下,“子誓牌”电灯泡瓦数太低,无论作用范围,亦或变速效果,都是相当有限。 而让杨信头痛的是:这一天赋该如何训练? 莫非,要大幅改变历史? …… 火堆旁,众人坐下,商量起下一步的安排。 “田家还真够毒啊……”杨信摩挲下巴,冷着脸道,“恐怕,他们早就发现了叔茂派出的探子,来了个将计就计,和鲜卑人接头后,又借刀杀人。” 他越来越觉得,那田韶真是个老狐狸。 “不过,他们的交易对象,却就有些奇怪了。”杨黥不解道,“鲜卑分三部,东部有四大人,分为弥加、阙机、素利、槐头。但胡狼应当不属于这四位,他是檀石槐的直属部下,而檀石槐明明在中部……” “这些暂且不想。”张猛烤着火,又道,“下一步,咱们是回去,还是……” 排毒果然养颜。 转瞬间,他的脸色恢复红润,虽然清减许多,却立刻生龙活虎了。 杨信暗暗咋舌:这厮的生命力也太可怕了! 他甚至怀疑,张猛就算缺胳膊断腿,也能自己长回来。 “或许,可以执行原计划?”文陆沉吟道,“田家必会认定我们已被胡狼干掉,定会放松警惕……此时突袭,反而更能出其不意。” “嗯,这主意不错。”杨黥也点头赞同。 众人望向杨信,等待他的决断。 “干了!”杨信凛然一笑,毫不迟疑道,“我还从没吃过这么大亏呢,当然要以牙还牙,十倍奉还!”</p> 正文卷 第九十六章 青骢 睡了小半夜,五人在黎明时转醒,继续“尾行”大业。 因为被胡狼追杀,耽搁了整整一夜,田家商队早已回返,几人追寻着踪迹,由北上转而南下。 蹄印杂乱。 “田家这一趟,看来是所获颇丰啊……”杨黥阴沉着脸,面露恨色,“看蹄印,足六十余匹良马。那得多少铁器,才能换到这么多匹良马?而那些铁器落在鲜卑人手中,又有多少大汉的子民要遭殃?” 他义愤填膺。 “回去后,禀报府君大人,大人自会处置的。”杨信沉着脸,淡淡道,“咱们有咱们的任务……” “嗯,给他们放放血!”张猛大笑道。 他们计划已定:——趁夜偷袭,四下放火,浑水摸鱼,火中取马,点灯照明,溜之大吉。 杨信相信,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不敢说能让田家伤筋动骨,损失必然不小。 至于能捞到几匹良马,那就只能随缘了。 也没法子,人太少。 杨信有自知之明,既然没有金箍棒,就只能和小短裙含泪告别。 哒哒哒~~ 马蹄声响起。 蹄声仓促疾劲,正越来越近。 “来自商队方向,朝咱们来的!”杨信表情微变,第一个念头就是,“又被发现了?怎么会?” …… 众人伏地隐蔽,冷静观察。 烟尘中,一人骑着一马,身后又牵着五六匹骏马,正在竭力飞奔。他身形歪斜,神态仓皇,竟是像在逃难! “田胜?”杨信认出那人,心生疑惑。 这阵仗,是在逃跑?交易已经达成,也不可能是黑吃黑…… 杨黥则两眼放光,视线紧盯着一匹神骏雄奇的青马,惊讶之余,面露兴奋:“少主,那是一匹天马,——青骢!” “青骢?”杨信闻言,心中一动。 青骢马,那不是孙坚的爱妻,啊呸,爱骑吗? 君子哪能夺人所好? 他一身正气,当即已下定决心:孙破虏,这匹青骢,我先替你存着,等你长大后…… “田胜,别来无恙!”杨信长笑起身,弯弓搭箭,直指对方,“谢谢你昨夜的盛情款待,我有一箭,聊表谢意。” 众人得令,也纷纷起身。 “嗯?是你们?”看到杨信,田胜表情大变。 但紧接着,他想通了什么,摇头道:“不,绝不是你们。” 什么是不是?跟我这打哑谜呢? “这一箭,是替叔威谢你的!”杨信也没多想,松弦,一箭射出。 轰~~ 尖啸绵延,三尺惊雷破空飞袭! 田胜惊呼一声,侧身想要闪避,但情急之下,手上一松,缰绳散开,几匹良马皆四散奔逃。 青骢也在其中。 但是,和其他良马不同,它似被三尺惊雷所激怒,长嘶一声后,竟直冲着杨信而来。 这是一匹真正的烈马! 而随着它飞驰冲锋,一股潋滟青芒折转流溢,回旋缭绕其全身,速度一再水涨船高,而冲势更是超尘逐电,难以阻挡! “哦?这是……”杨信面露惊容。 “你找死!” 正在这时,张猛暴喝一声,如同熊虎出柙,狠狠迎向青骢,熊掌般的大手横挥,拍向对方。 两道巨影瞬间碰撞,火星四溅。 嘭~~ 大地似颤了一颤,青骢被那一掌掀翻,但张猛也踉跄着后退,“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狼狈不堪。 他竟吐血了。 似乎,“积膘”和“刚鬣”的防御效果,也难以抵消那一瞬的恐怖冲击。 这一撞,怕是足以摧城撼山。 “强啊……”杨信赞叹。 吁~~ 青骢翻身而起,重重打了个响鼻,像是被激怒的公牛,前蹄刨地,酝酿起第二次冲锋。 但张猛哪敢再挨一记? 他博浪锥在手,前踏一步,大喝道:“再往前,你就死!” “文泰,你跟一匹马吼什么?它又听不懂……”杨信哭笑不得,正说着,声音却戛然而止。 那匹青骢已然停下。 它死死盯着张猛,鼻腔喘着粗气,却明显忌惮于他的博浪锥,不敢再往前。 杨黥趁机抓住缰绳,拼命安抚对方。 “知天命的人,十有八九有性格;”他微笑着解释,“而知天命的马,却都有智慧。” 杨信恍然大悟。 有智慧,就怕死;有了心,自然也就懂得了从心。 “这匹青骢可不简单,”杨黥尽力安抚着青骢,兴奋道,“它刚才的天赋,名叫——‘踏垒’。踏垒效果,是在冲锋时积累冲势,速度越来越快,势头越来越强,直至能穿透三军,踏破营垒!” 杨信啧啧称奇,不由感叹道:“同样是天马,这马和马之间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想起自家那匹自恋、怕死、好吃懒做、钟爱划水的逾辉,他只感觉心累。 “这匹青骢,和翼文倒是很配。”杨信上下打量青骢,却又惹得对方不快,竟扬蹄欲踩。 他轻身躲开,笑道:“不过,要驯服它,就得靠他自己的本事了。” 田胜已经逃远,但杨信心满意足。 得一匹天马,这一趟就没算白来了。 他又觉得疑惑:鲜卑人不是开善堂的,能以一匹天马交换的,恐怕也是一柄神兵!换句话说,渔阳郡铁官冶炼了一柄神兵,居然就这样流入了鲜卑? 须知,渔阳郡太守郭勋也是三柱之一,绝非昏聩之辈。 怎么想,此事也很不对劲。 还有,袭击田家商队的,又是什么人? 他正思索着,后者似乎要有答案了。 沓~~ 蹄声杂沓,又有十余骑士奔来。 杨信凝神观察,他们非汉军装扮,但持刀背弩,装备也颇为精良,身份也不一般。 为首的,是一名虎背熊腰的大胡子。 他喝问道:“喂,你们有没有见到——” 大胡子注意到了青骢。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贪婪,毫不客气道:“你们别动,将那匹青骢交给我。” “你们是什么人?”杨信没有动作,反而问道。 “嘿,遇上硬骨头了。”大胡子冷笑,无半分犹豫,下令道,“结阵,冲了他们!” 他一声令下,十余骑士在身后列阵,竟是一言不合,就要冲锋袭杀。 显然,这不是头一次了。 “绝不是汉军,”杨信微微皱眉,心中则盘算起来,“不过,也不像一般的盗匪……我怎么感觉,好像又被一群下大棋的老阴比给坑了?” 大胡子结阵完毕,就欲冲锋。 杨信凛然一笑:——你们这是自寻死路! “都回去吧。”却在这时,一人一马慢悠悠而来。 瞧见来人,大胡子面露惧色。 杨信等人也脸色大变。 毕竟,来的可是顶头上司。 来人无面,竟然是徐荣! “徐军候,”大胡子恭敬行礼,赔笑着道,“我们也是奉——” “不必多说了。”徐荣则懒得多听,摆摆手道,“你们可以走了。” “走!” 大胡子闻言,面露悻悻,却也不敢多说,领人转身离开。 “军候大人,那人是谁?”杨信好奇询问。 “张举,渔阳郡一名大豪。”徐荣语气淡然,冷冷道,“有些官家不便出手的事情,往往就由他们来做。” 明白,白手套嘛…… 杨信挑了挑眉。 “回去吧,你们出来三天了。”徐荣淡淡道,脸上迷雾千重,不见喜忧。 他语气森冷,令所有人不寒而栗,尤其是深知其军纪严苛的九貉,更是脸色煞白。 “军候大人,我刚得一匹天马青骢,不敢独喜,愿献于大人。”杨信为缓解气氛,准备出卖这匹天马了。 他心中暗道:翼文,别怪兄弟不是人,只怪军候太吓人…… “我要这青骢有何用?我擅运筹帷幄,又不擅冲锋陷阵。”徐荣摇摇头,语气依旧冷硬。 也是,杨信心中暗道,若青骢落在徐荣手中,那就成了唐三藏的熟铁棍,只能看不能用了。 徐荣环视一圈,淡淡道:“回去后,各领一百军棍。” “一……一百军棍?”杨信当场瘫软在地。 他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心中哀怨:天凉好个秋,正是菊花盛放的季节!</p> 正文卷 第九十七章 复盘 演武场。 蹄声暴烈,甲骑冲锋! 高顺擐甲持槊,座下是披甲青骢,身后紧随十二甲骑,奔腾决荡,气势如虹。 哒哒哒~~ 十三骑往来疾驰,渐有濛濛青光奔泻,与高顺一身流散黑气纠缠,迅速缭绕、侵染、武装麾下一众人马。 转瞬之间,整支甲骑似化了一头半青半黑的蛟龙,张牙舞爪,气象博大,其势几可挟泰山超九海! 杨信、杨黥、文陆趴伏在矮凳上,撅腚朝天,整整齐齐地观看,晒着难得露脸的太阳。 “总算,两顿打没有白挨。”杨信凝视一阵,心里总算平衡了些,“唉,终究是我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没错,是两顿打。 因为在这一次,行刑者得了徐荣吩咐,没有半点手下留情。若直接一百军棍下来,杨信、杨黥等人怕是要三魂出窍,原地升天。 故而,徐荣“宽宏大量”,改为两顿军棍,间隔五天执行。 两顿军棍,虽然避免了当场去世,但加量不加价,自然是双倍的“快乐”了。 挨了两顿军棍,杨信只剩一种感觉:人还活着,但屁股已经魂归故里。 这些时日,他只能旁观,也没法参加练兵。 因为,屁股作为双腿的上级部门,连它都不听使唤,两腿则更是直接放飞自我了。 杨黥艰难颔首,赞叹道:“翼文的‘不腐’配合青骢的‘踏垒’,实在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嗯,和某匹混吃等死的天马不同。”杨信忍不住吐槽。 他心中一动,暗道:“不腐?这就是翼文的天赋?名字还真奇怪……若借此追本溯源,就能知道他的天命为何了。” 杨信掏出一本古籍,其上正记载着种种天命,而且,还是图画本。 可惜,这时代没有金某梅…… 杨信暗暗遗憾。 他也想通了,不能事事倚仗杨黥,负伤也算一次机缘,趁着动不了,修身养性,专心读书。 杨信眼神坚毅,已下定决心:改变,从这一刻开始! 从今天起,做一个奋发向上的人,做一个热情好学的人,做一个勤奋刻苦的人,没有人,也没有事能阻止我的一心向学! 带着满腔毅力,他翻开第一页。 一炷香后。 呼呼~~ 杨信伏在矮凳上,鼾声如雷。 “……”一旁,杨黥满脸无语,很想大吼一句,“你这个年纪,你怎么睡得着的?” …… 不多时,赵戬、徐牧二人结伴而来。 “本人已死,有事烧纸,小事招魂,大事挖坟。”杨信一脸没好气,不客气地道。 他实在余怒未消。 军中练兵,一般都是五日、十日一练,平常不会集结。故而,杨信等五人偷偷溜出去,若这两人打好掩护,几人也不会被发现。 可惜,两位猪队友胆子太小,徐荣才刚发现一点不对劲,二人就当场跪了,将他们给卖了个干干净净。 如此这般,杨信哪能有好脸色? 两人一脸尴尬。 …… “子誓,我叔叔说了。”赵戬蹲下,出言解释道,“你们这次偷偷前往,差点就酿下大祸。” “早料到了。”杨信撇撇嘴,有气无力道,“说说吧,那几枚老银币背地里又干了些啥?” “田家太自以为是,他们偷偷收购铁器一事,哪能瞒得过三位太守?”赵戬一脸轻蔑,冷笑着道,“甚至,田家能与魁头搭上线,都是他们暗中操持的。” 果然如此…… 杨信似有所悟,又问道:“不过,魁头是谁?” “鲜卑东部四位大人之一,檀石槐的兄子。”杨黥在旁插嘴。 “檀石槐的……”杨信闻言,难以置信道,“这不是资敌么?” 他实在无法理解。 “这是代价。”赵戬凑近,压低声音道,“分化鲜卑人的代价。” “分化?”杨信皱眉,面露沉吟。 “到营帐里说。”赵戬指了指营帐。 “呃,谁来扶一下我。”杨信想起身,表情又有点尴尬。 他很想起身,但他的屁股说:不,你不想! …… 杨信趴在床板上,一脸慵懒。 “檀石槐活不了几年了。”进了营帐,赵戬一开口,就是一记重磅炸弹。 “什么?”杨黥闻言一惊,疑惑道,“据我所知,檀石槐才刚满四十,当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才对。” “草原环境恶劣,鲜卑人时常受饿挨冻,又不食五谷,以牛羊为食,寿命本就不长。”赵戬徐徐道来,“而檀石槐南征北战,满身旧疾,年年秋冬都要发作,痛不欲生。据可靠消息,各鲜卑大人间多有流言,至多三五年,他就要死了。” “原来如此。”杨黥了然点头。 杨信则问道:“这和与魁头贸易,又有什么关联?” “檀石槐有一子,名为和连,已经成年,是他指定的继承者。”赵戬继续道,“但和连贪财好色,才干和威望都远不及其父……” “你们想扶植魁头争位,让鲜卑人内耗?”杨信一点就透。 以夷制夷,分化拉拢,拉一派打一派,这是大汉朝最惯常的手段,内附的南匈奴就是这么来的。 赵戬颔首道:“家叔说了,鲜卑人多几幅甲具,甚至多几张弓弩,那都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一个团结的鲜卑!檀石槐雄才大略,一统鲜卑诸部,疆域幅员万里,若能传承维持,将会是我大汉的心腹大患。” “分裂的鲜卑人,才是好鲜卑人。”杨信恍然。 杨黥也点头道:“魁头实力壮大,会引来和连忌惮,必生龃龉。” “这恐怕只是第一步,还需还有一系列组合拳。”杨信摩挲下巴,心中很佩服那群老银币,“高,实在是高……不过,这些都是机密吧?怎么能传达于我?” “这些,是家叔分析来往情报,推断而出,故也不算机密。”赵戬洒然一笑,迟疑了下,又道,“此外,家叔说了,你很聪明,却又不够聪明,像你这样的‘聪明人’最容易坏事,所以还是提前告知。” 得,智商被人鄙视了…… 杨信有点脸红,试探地问道:“叔茂,你叔叔是——” “家叔赵岐,字邠卿。”赵戬一脸傲然。 谈及自家叔叔,他的表情和徐牧相差无几。 “是邠卿先生?”杨黥闻言,当即肃然起敬。 杨信则一脸茫然。 他不学无术,只记得史书中的名人。 杨信却不知道,这位名声虽不显,却绝对是位厉害人物。 袁绍与曹操、公孙瓒争夺冀州时,当听闻赵岐前来,都是直接停战,率军在数百里外迎接,足见其人不凡。 “有机会,倒是要拜访一番。”杨信暗暗道。 …… “你呢,找我什么事?”杨信转向徐牧。 “阿兄,我知道,这些时日你受苦了。”徐牧终于逮到机会,赔笑道,“所以,我今日准备带你去城内享受。我已经禀报过叔父,他也已经同意了。” “又是喝酒?没意思,不去!”杨信撇嘴,当即拒绝。 他意志坚定,铁骨铮铮:我就是饿死,死外边,从这跳下去,也不会和你们去城里! “不是。”徐牧摇摇头,露出那种“你懂得”笑容,“有几位三韩来的女妓,肌肤如玉,声如燕语。” 嗯?你要说这个,我可不困了! 杨·境泽·信双眼一亮。 徐牧又有些迟疑:“阿兄,就怕你的身体受不了……” “说的哪里的话?”杨信身残志不残,声音洪亮,“扶我起来,我还能行。” 正文卷 第九十八章 厕所战神 丝竹并奏,莺歌燕舞,几名舞姬翩翩起舞,一派纸醉金迷的腐败景象。 众人都乐在其中。 唯独杨信,顶着一张司马脸,一脸的哀莫大于心死。 “你们就拿这个考验干部?”他心累了,心如死灰,摇头叹息道,“大意了,没有闪……” 原来,徐牧口中的“妓”,其实是伎,即歌舞伎。 但歌舞? (╯°Д°)╯︵┻━┻ 作为一名穿越者,杨信轻蔑地表示:瞧你们那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点歌舞,在他看来,实在过于小儿科了。 杨某人可是身经百战。 上一世,他扛下了大腿时代的糖衣炮弹,熬过了“你叉叉”的生化污染,在俄罗斯芭蕾舞团南巡时买过躺票,什么大小阵仗没见过? 他觉得很无聊,与此同时,肚子也开始作祟了。 “你们接着忙,继续奏乐继续舞,我去如厕。”杨信起身,随口知会了一句。 鲍出闻言,起身道:“少主,要不要我帮忙?” 此次出行,除了东道主徐牧,张猛、鲍出、高顺、杨黥、文陆五大护法尽数随行,连赵戬也来了。 他们都是一脸义正辞严,言之凿凿地表示,绝不是为了看歌舞,而是因为杨信有伤在身,需要保护他的周全。 杨信自然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的:一群老蛇皮……哦,错了,他们并不老,只是纯粹的,没有半点杂质的蛇皮。 “不必,我只是负伤,又不是瘫痪。”他挥挥手,一脸淡然道,“我带了拐的,靠自己就行。” 如厕哪能让人服侍?若掏出来吓到旁人,让人自闭怎么办? “阿兄,还是小心为上。”徐牧还算清醒,提醒道,“我得到消息,田胜已安然回来了。” “那又如何?”杨信撇撇嘴,“在这个关口,田家不傻的话,只会缩在家当缩头乌龟,哪还敢主动惹事?” “田家不敢妄动,但田胜可咽不下这口气。”赵戬消息灵通,叮嘱道,“听说,他去了一趟涿郡,请了与他交好的公孙瓒、刘备等轻侠少年,想要找咱们麻烦。” “就这?”杨信不以为意,“这点小事,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他百分百确定,田胜根本不敢叫上公孙瓒。 光看公孙瓒对抗异族时的手段,杨信简直要怀疑,他和异族间有着“一天二地恨,三江四海仇”,仇恨不共戴天。田胜敢叫上他,若自家事情败露,公孙瓒怕是要当场倒戈。 至于刘备…… “王要见王了?”杨信心生悸动,竟隐有些许期待,“是要决战于紫禁之巅?” 他很期待那场会面,——王者的会面,必定是火星撞地球,非同凡响。 …… 公厕。 没错,在汉朝就已经有公厕了。 不过,“简陋”都不足以形容这公厕,仅仅是几个并排的坑,没有隔间,且靠得极近,没点私人空间。 还好,坑都是侧面向的,也就是肩并着肩。 若是对面向的,两个蹲在一起的就得四目相对,中门对剑,那场面,实在是画美不看…… “还好,没人。”杨信松了口气。 茅厕中没有其他人,整间都被他包场,这是他独享的moment。 杨信选了个角落,倚着拐杖缓缓蹲下,平常最简单的动作,在这一刻,却显得尤为艰难。 “高顺吃肉,我挨打,这还有天理吗?”他暗暗感慨,又自我安慰道,“算了,颜值越高,责任越大嘛。” 趁着没人,杨信想迅速结束战斗,赶紧离开。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脚步声渐近,又有人进来了。 杨信瞥了对方一眼,是个浓眉大耳的少年。 对方不言不语,闷头蹲在了杨信的旁边。 距离很近,相当近。 “这家伙靠这么近干嘛,我可是24k纯直男。”杨信郁闷。 距离太近,他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浑身都不自在了。 尴尬,极致的尴尬。 “速战速决,远离这是非地。”杨信下定决心。 他气沉丹田,力自脚起,心中默念心法口诀:手拿秘密文件,脚踏黄河两岸;前方机枪扫射,后方炮火连天。 …… 很快,杨信结束战斗。 接着,则是最重要的一步。 汉代自然没有厕纸,地上插着一根根竹片厕筹,也就是俗称的“搅屎棍”。 但是,剩余干净的已不多了。 杨信视线逡巡,眼观六路,很快,就在自己的左手边,找到了几片干净的厕筹。 唯一的问题是,自己的左手边,正是那少年的右手边。 而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 四目相对,眼神中是浓浓战意,视线在空气中碰撞出火花。 几乎不分先后,两人齐齐伸手。 两只手在追逐向前! 这一刻,时间似乎变得无比缓慢,无比漫长。 杨信眼神一凝。 “这家伙的胳膊还真长,有先发优势啊……”他暗暗嘀咕。 和某物一样,一分长,自然就有一分妙处。 杨信已落入下风。 眼看着厕筹即将被对方取走,他面露决然。 “嗯?”少年表情僵硬,眼神里满是困惑。 刚才,他眼前一花,看到有迷离辉光一闪而逝,而紧接着,近在咫尺的几根厕筹已尽数落在对方手中。 “发生了什么?”少年人一头雾水。 小样,跟我比速度…… 杨信得意地给了对方一个眼神,结束清洁工作,扬长而去。 …… 他来到门前,却发现,鲍出竟候在外面。 “怎么了?”杨信疑惑问道。 “有人上门挑衅,好像是卢植的弟子,跟咱们打起来了。”鲍出一脸轻松,浑不在意道,“文泰、归正几下就解决了那群人,但我不放心少主,就赶过来了。少主,你没事吧?” “没事!”杨信摆摆手,心情极好,“我这边也有一场腥风血雨的恶战,不过,最后的胜者,也是我。” 他们正聊着天,一人急匆匆走来,和他们擦肩而过,进入茅厕。 那人刚进入,就看到一脸郁闷,蹲在那怀疑人生的大耳少年。 “宪和,你怎么来了?”少年抬头问道。 那字“宪和”的人道:“玄德,刚刚外面打起来!刘德然那小子太冲动,居然直接上去喝骂,被一个大胖子一脚踹翻,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蹲坑少年,居然就是杨信心心念念的刘备,刘玄德。 至于站着的人,则是他的老乡兼前期军师,其名为简雍,字宪和。 “我也去帮忙!”刘备臀部发力,准备速战速决。 “不必了。”简雍摇摇头,苦笑着道,“早打完了,咱们的人全被放倒了。对方那几位个个勇猛逾人,恐怕只有伯圭兄能与之过上几招……” 刘备闻言大惊:“玄菟郡这弹丸之地,居然有这么厉害的人?” …… 楼下。 杨信看着那一地呻吟的少年,问道:“你们中,可有叫刘玄德的?” 他想起了刘德然这个名字,那不是刘玄德的发小吗? 无一人应声。 …… 多年之后,两人都被人问起过初次的相逢。 杨信有言:“玄德兄天生异相,双臂颀长,我初见时就觉其手段非同寻常,知道其绝非池中之物。” 刘备则言:“子誓容貌俊朗,身手矫健,我是他的手下败将,输的心服口服。” 而当他人问起,两人初次相逢地点时,杨信讳莫如深,刘备笑而不语,这也引来了无数遐想。 又有好事者挖出田家旧事,不由纷纷推测,两人必是在那场斗殴中相逢的,毫无疑问,那必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好一场龙争虎斗! 正文卷 第九十九章 说书人 杨信万分失望。 他花了些时间才想通,在茅厕里与自己狭路相逢的,居然是刘皇叔!再想回去找时,却早已人去厕空。 杨信只能感慨:****呐,有些人,错过了,可能就是一辈子…… 他自然不愿与对方结怨。 杨信几番思量,干脆书信一封,附带些伤药寄往涿郡,向刘备表达歉意,并描述了事情因果。 他相信,皇叔虽好声色犬马,但也是大汉忠臣,还是有底线的,必然会和田家划清界限。 不过,有一点杨信没料到。 “这,太客气了吧……”他有些意外。 几天后,杨信收到一封热情洋溢的回信,甚至还附带不少回礼,礼物甚厚。 信中非但没有半点怨言,反倒是语气恭顺,姿态放得很低。 杨信讶异之余,也心下恍然。 自己对刘备的敬重和忌惮,是源自其将来的成就,也就是大汉皇叔。但眼下,他尚未发迹,身份低微,和自己根本没法比。 刘备说是皇亲国戚,但其先祖中山靖王刘·高产似母猪·胜,仅儿子就有一百二十余人,到刘备这代,已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了。就和某电影里说的那样,老子出去买包烟都能碰上九个中山靖王之后。 对皇叔大人,杨信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又写回信。 很快,又有回信过来。 书信往来不止。 杨信郁闷了:这是要当笔友的节奏?喂喂,即使交笔友,我也想要身娇体软香喷喷的萌妹纸,而不是一名爱好给兄弟暖床的糙老爷们啊…… …… 一个月后。 涿郡,涿县。 今天是休沐,杨信带足了人马,浩浩荡荡来到涿郡。 他倒不是来见刘备的。 实话实说,杨信并不准备招揽对方,自然无欲无求。 三国有三大高危职业:吕布的义父,刘备的大哥,东吴的大都督。 杨信虽不是迷信之人,但刘备有枭雄之姿,人格魅力出众,能得人又能识人,实在不是能久居人下之辈。 故而,为防招募不成,反倒将来被挖墙脚,他准备对那位敬而远之。 杨信此来,则是因为见着刘备后,他忽然想起,涿郡还藏着一位万人敌! ——张·祖安大师·狮吼功创始人·俺也一样·飞,字翼德,大名鼎鼎的张三爷。 杨信觉得,自己和三爷应该有共同语言。 三爷是位大老粗,而自己,大,老粗。 不过,他没有急于相见,而是先做了一番背景调查。 有句话叫“关心则乱”,杨信太看重三爷,所以就额外慎重。 他清楚,第一印象很重要,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 故而,杨信先收集情报,等有了十足把握,再行招揽。 “这张飞,年纪和叔威相仿,但且不说才干,禀性和作风可比叔威差多了……”杨黥看着种种记录,皱眉道,“少主,你如此看重他,究竟为何?” 他不太理解。 据记载,这名为“张飞”的少年,出生屠户之家,也算禀赋出众,身材彪悍,孔武有力,且行事颇为机敏。但是,他不太读书,性格也着实恶劣,并不不讨喜。 “的确,”赵戬点头,评价道,“此少年虽有勇力,但好勇斗狠,性情暴躁,且缺乏同情心,时常侵扰乡邻,以此为乐。” “呃~~”杨信打了个哈哈,“他还只是个孩子,需要引导的嘛。” 他若有所思。 史籍有载,三爷“暴而无恩”、“敬君子而不恤小人”,的确有性格缺陷,最终也是死于自身的性格缺陷上。 他出身不错,衣食无忧,自身又有才干,只是读书不多。故而,他只敬重读书人,对麾下小卒们则往往不屑一顾。和关羽的“刚而自矜”一样,这都是与自身生长环境相关。 还需要调教啊…… 不过,俗话说“本性难移”,难不成,让张三爷去参加一场《变形记》,体验体验人间疾苦? 当然,这些都是往后的事情了。 “不必多说,我欲招揽此少年,”杨信单刀直入,询问道,“你们可有办法?” “其实很简单,靠刘备即可。”赵戬不明所以,建议道,“据消息,张飞是少年心性,向往英雄豪杰,尤其对刘备甚为推崇,想投入其帐下。” 这倒不奇怪。 刘备是卢植弟子,虽喜华服,爱飞鹰走狗,但也能结交豪杰,手下聚集了一群游侠少年,有时横行乡里威风霸道,偶尔行侠仗义排忧解难,还是小有名气的。 “不可!”杨信当即拒绝,“绝不能靠刘备,难道,靠我自己的人格魅力不行吗?” 他心中嘀咕:靠刘备?那这三爷我还有份吗? “人格魅力?”赵戬闻言,嘴角抽搐,“这里是涿郡,无论是你在青州的故事,抑或北上的事迹,可都流传不到这的。” “这个,就需要有人来引导了。”杨信已有定计,唇角上翘,“让他知道,幽州还有杨信这一号人,一位真正的英雄!” 其余人满头雾水。 “唉,本来想诚心相交的……”杨信暗暗叹息,感慨道,“可惜啊可惜,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 天朗气清。 一名少年走在街巷间,龙行虎步。 他年纪虽不大,却形貌不俗,生得豹头环眼,燕颔虎须。 正是三爷。 “你是说,刘玄德吃了大亏?”忽然,张飞听到一道声音。 “何止是吃了大亏,”另一人答道,“面子可都丢尽了!那杨信态度从容,仅派出麾下一人,一个叫张猛的,就将刘玄德手下的游侠兄弟尽数打倒了,一个不留。” 张飞闻言,登时勃然大怒。 侮辱自己的偶像?他不能忍! “你胡说八道!”张飞几步过去,他一身神力,竟将那人单手提起,“刘玄德乃一方豪杰,手下都是健儿游侠,怎么会输?” “此事千真万确!”那人被提着,却依旧艰难道,“这件事,在玄菟、辽东等诸郡多有流传,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打听。还有,我听闻,此事错在刘备,他还亲自写信谢罪,奉上礼品呢!” 张飞闻言,表情一动。 他一直想加入刘备麾下,但苦于屠户出身,没什么交集,也就没有机会。 因而,张飞常偷偷观察他们。 前段时日,他的确注意到,刘备麾下有人在采购礼物。 “杨信?”张飞记下这个名字,又问道,“他是什么人?” “嘿,孤陋寡闻!”那人笑了笑,傲然道,“刘玄德至多是一郡之豪杰,而那杨信杨子誓,可是一州之英雄!” 张飞闻言大怒,将那人举得更高:“哼!此人可好生骄狂!” “这可不是他自己往脸上贴金……”那人呼吸困难,还是道,“而是刘玄德对他的评价!” “什么?”张飞闻言,又一次色变。 “你知道杨子誓的诸多事迹么?”那人嘿嘿直笑,面露挑衅,“若你听过他的事迹,就知道,这评价绝非过誉。” “哦?”张飞更加不服,将那人放下,盘腿坐定道,“你给我说说……若不能令我满意,小心我手撕了你!” 那人淡淡一笑,理了理衣冠,当即唾沫横飞,口若悬河。 千里走辽东,攻破介山贼,义释臧霸诛昌豨,妙计破贼安北海,还有近期时,突袭田氏杀退胡狼,只听得张飞两眼放光。 一墙之隔外。 “呃~~”杨信摸了摸鼻子,表情古怪,“这人口才这么好,能去说书了。” “我特意找的,他本来就是个说书人。”赵戬道。 “……”杨信沉默一阵,“我得说,干得不错。” …… 张飞听着听着,早已沉浸其中,恨不能拍案而起:“竟敢勾结外族,玄菟田家可真不是东西!” 他意识到了什么,又板起脸来。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张飞语气生硬道,“若你是虚言诓骗我怎么办?” “哼!”那人也不服气,忽地凑近,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可别告诉别人。” “什么事?”张飞一愣。 “我听人说,那杨信正在调查田家之事始末,而刘玄德似乎也知晓些内情,故而他来了趟涿郡。”那人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自己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张飞眼睛一亮,但旋即故作不屑:“哼,一个外乡人罢了,有什么好看的?我才不去看呢!” 正文卷 第一百章 演出 涿县,旗亭。 巷角深处,有少年探出半个脑袋,蹑手蹑脚,鬼鬼祟祟的。 他形貌粗壮,豹头环眼,正是张飞。 张飞虽看似粗莽,实则机灵得很,故意选了饭点时间,守在旗亭处,等杨信等人来吃饭。 这自然比没头苍蝇般地乱找要聪明多了。 “哼,我只是路过,可不是专程来见那杨子誓。”他四下打量,自欺欺人地道,“我是要看看,那人是否夸大其词,诓骗于我。要真是骗了我,我一定将他的脑袋拧下来!” 张飞正思忖着,察觉到什么,表情一动。 不知何时起,空气中浮现点点光斑,像一颗颗小型太阳,又如群蝶上下飞舞,璀璨瑰丽,美不胜收。 “嗯?” 张飞迟疑间,耳畔响起蹄声。 哒哒哒~~ 一人一马徐徐而来。 少年逸俊,白马神骏,简直不似来自人间。随着来人策马而行,道道璀璨光斑四下飘洒,如落英缤纷,纷纷扬扬。 被光斑所波及平民,个个都面露微笑,只觉神清气爽,浑身舒坦。 一路走,光斑接连洒落,竟在身后留下一道光之路径,辉光氤氲,久久才幽幽散尽。 少年也被簇拥着。 他身边人不多,但皆是鹤立鸡群,或巨硕如熊罴,或刚毅似铁石,或疤面却器宇不凡,或个矮锋芒毕露,人人踔厉风发,望之不俗。 少年骑在马上,无半分居高临下的傲气,反而温文尔雅,正闲聊着什么,说到兴起时,还毫不顾忌形象地放声大笑。 此举看似孟浪,实则潇洒从容,无拘无束。 张飞一呆,呆怔当场。 他以前觉得,每每刘备现身时,有游侠健儿前拥后簇,睥睨四野耀武扬威,一言不合拔刀相向,那样很是威风。 但现在,张飞他成长了。 在他看来,那些都只是浮云,只是小打小闹,真正的英雄,却应该是面前这样的! “那就是杨子誓?”张飞心悦诚服,“啧啧,这才是真英雄真豪杰!” …… “群演”杨黥嘴角抽搐,尽量维持着表情管理。 他大概明白了,杨信口中的“牌面”、“包装”、“人设”,以及“化妆的最高境界是妆成有却无,装逼的最高境界是明人装暗逼”等,那些都是什么含义了。 “活到老,学到老啊!”杨黥由衷感叹。 若他懂得表情包,现在肯定早已经用上了。 ——你呀,总能给我整出点新花样.gif …… 几人进入旗亭,已开始用餐。 张飞则远远张望。 他出身于屠户之家,也有几分自卑,不敢贸然靠近。 “听说,这杨子誓是弘农杨氏嫡长子,”张飞暗暗道,“他爷爷可是三公,三公啊!” 对他而言,三公实在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离得太远了,他只能看到几道模糊身影。 此外,旗亭外又有人在传道,此人嗓门巨大,唾沫横飞,他也听不到里面动静,吵得他十分头晕。 传道的是个中年大汉,传的是太平道。 “老子者,得道之大圣,幽明所共师者也。应感则变化随方,功成则隐沦常住。住无所住,常元不在。……” 大汉声音洪亮,语调抑扬顿挫,如同唱曲一般,竟还颇有几分感染力。 他的话虽玄之又玄,但一句话总结就是,——信太平,得永生。 …… 张飞皱眉,他最初觉得聒噪,可毕竟少年心性,听着听着,竟被其吸引,有几分入迷了。 却正在这时,一道威猛雄壮的身影走出。 来人形如山中熊罴,巨大身影巍然投落,竟将那虎背熊腰的中年汉子完全笼罩,跟小鸡仔似的,显得无比瘦小。 “是张猛?”张飞虽没见过,却已听那说书人提及过。 而且,张猛的特征过于明显,想认错都很难。 张猛向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伸出,单臂就将大汉提溜起来,双脚离地。 那大汉一呆,惊得差点魂飞天外。 张猛提溜着他,咧嘴一笑道:“我阿兄说了,他最讨厌你们这些江湖骗子……回去告诉你们渠帅,求神求佛莫若求己,我命由我不由天!” 说罢,他那大汉扔了出去,直接摔得头破血流。 轰~~ 这不是大汉落地的声音,而是张飞心头响起的惊雷。 “求神求佛莫若求己,我命由我不由天?”他浑身都颤抖起来,只觉血脉贲张,热血沸腾! 此言,是何等豪迈!何等傲睨天下不可一世! 这才是英雄该说的话! 张飞满脸崇拜,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却不知,张猛一转身,就已原形毕露。 …… “诶,阿兄,不是让你们留几块牛肉给我的吗?”张猛大步回来,当即就不乐意,在桌上划拉起来。 “叔威,注意点形象,有人瞧着呢……”杨黥低声道。 杨信则神态自若。 他眉头轻挑,暗暗道:还好赶得早,要因咱的缘故,让三爷阴差阳错加入太平道了,那可就罪莫大焉了…… 杨信耐心等待,等着三爷何时能迈出那一步,前来拜会。 为了那一刻,他心中则反复预演各种场景,思考着,如何将装逼进行到底。 但没等来三爷,却等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 旗亭外。 一名头裹黄巾的高瘦汉子昂然而立,恶声恶气道:“刚才,是谁出言不逊,还敢动我太平道之人?” 众人皆噤声。 杨信则双眼一亮。 他曾有想法,想在三爷面前弄个“英雄救美”之类的情景剧,彰显自家英雄本色。不过,考虑到麾下几人的灾难性演技,他最终还是决定放弃,以免弄巧成拙。 实在没料到,居然还有反派主动上门! “我去吧!”鲍出缓缓起身。 “为什么是你?”张猛不乐意了,含糊不清道,“他找的人可是我。” “你不是还没吃完吗?”鲍出道。 张猛想了想,点头道:“也是,那你去吧……” 这吃货…… 杨信哭笑不得,又郑重嘱咐道:“叔达,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人和刚才那大汉不一样,或许是个黄巾渠帅。甚至,他可能身负符呪。” “没事。”鲍出耸耸肩,似乎想起某件不重要的事情,轻描淡写地道,“哦,忘了说了,我也觉醒了第二个天赋。” “哦?”杨信心中微惊,不由道,“是什么天赋?” “擘山。”鲍出吐出两个字,依旧语气淡然。 杨信闻言,却是眼神一凛。 擘山,那可是巨灵最重要的天赋! 巨灵擘山,是流传千古的神话,是巨灵劈开华山,令黄河通过的故事。譬如后世大名鼎鼎的诗仙李白,就曾有诗赞曰:——巨灵咆哮擘两山,洪波喷箭射东海。 擘山的效果,简而言之,是“气”。 觉醒“擘山”后,鲍出的力量不再是力量,而是“力气”。他的力量,能化作气流,甚至能离体,传导到他人身上。这种“气”相当强悍,能自内部破坏对方身体,分山断岳也不在话下! 巨灵的另外两个天赋,“宣花”和“截流”,都是依托“擘山”而存在的。 “你是……怎么觉醒的?”杨信狐疑,赶忙问道。 有些天赋,他能想出些训练方案,但有些过于诡谲离奇,譬如他自己的“衔烛”,他就根本无计可施。 “少主,我记得,你为让我觉醒,想尝试尝试让我获得气感,感知道体内的‘气’。”鲍出笑着道,“为此,你教我冥想,教我呼吸,还尝试让我潜水闭气。可惜,都一无所获。” “……”杨信摸摸鼻子,也有点不好意思。 呃,的确是将鲍出当试验品了。 “但那次挨了棍棒,我躺着动弹不得,躺着躺着,就感觉到了那股‘气’,也就顺势觉醒了。”鲍出道。 杨信不禁扶额。 鲍出能觉醒天赋,他当然是高兴的。 只是,这些人是吃金坷垃长大的吗?觉醒这么轻松的? “十有八九,还是得靠我的‘青萍’。”杨信宽慰自己,“几人一直呆在我身边,受我栽培,厚积薄发,故而觉醒得顺理成章。” 杨黥则意识到什么,一阵无语。 这故作淡然的做派,不就是杨信口述“装逼十法”中的一种吗? 叔达,你学什么不好?学这个?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一章 三爷,快到碗里来 邓茂心情糟糕。 原因无他,——今年幽州传教的KPI非常糟糕。 不,不是今年,而是年年如此。 当然,他是不懂KPI这个词的含义的,只知道信徒增长速度缓慢,大贤良师很是不满。 幽州与冀州毗邻,与大贤良师相距更近,照理说,他近水楼台先得月,是有优势的。但是,幽州民风彪悍,又有诸多本地信仰,让他的传道举步维艰。 也是这个缘故,幽州几位渠帅都被指摘无能,分得的符呪也都是残汤剩水,属于末流。 譬如他的顶头上司程远志,仅得符呪“天魁”,自己更是得一籍籍无名的“贯索”(又称“天牢”),可谓惨淡至极。 须知,邓茂打听到,远在南阳的张曼成得“贪狼”,远在颍川的波才得“破军”,和他这边相较,可谓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他本就心情恶劣,又听得手下禀报有人挑事,自然暴跳如雷。 邓茂打定主意,定要杀鸡儆猴! …… 旗亭外,古道边。 “人呢?刚刚不是很嚣张的么?”邓茂昂然而立,破口大骂道,“快给乃公出来!” 沓!沓!沓! 脚步声响起,沉闷如蛮象行走。 邓茂表情一凝。 他能感觉到,来人双脚脚落地时,隐有气浪四散,地面竟也随之震颤。 这等恐怖气象,就是程远志也远远达不到的! “你,你是什么人?”邓茂不敢怠慢,全神应对。 哐当、哐当、哐当~~ 在他的身外,锁链之声响彻不绝,一根银色锁链在他额前起伏凝形,紧接着,更多锁链一一浮现,如同蛛网,缭绕其身边四周。 这是他的神启能力,名为“长锁”。 鲍出已走到亭前。 两人都是手中空空,没有使用武器。 原因很简单,二人都不想杀人,惹来不必要麻烦。 邓茂抬头仰望,不禁瞳孔收缩。 对面男子过于高大,气势又磅礴接天,仿佛一道柱天踏地的擎天巨峰,给人一种无可撼动之感。 “你,你是什么人?”邓茂心念几转,同样的话,语气柔和许多。 ——他见风使舵,选择从心了。 “你的名字,我并不想知道。”鲍出淡淡一笑,居高临下道,“至于我的名字,你还不够资格知道。” “你——”邓茂闻言,登时勃然大怒。 但鲍出只前踏一步,就将他的满腔怒意踩为齑粉,取而代之的,是深深震恐! 沓!沓!沓! 鲍出缓步前行,身周有无形气息卷绕,竟凝出一身熯天炽地的狂暴气焰,空气也随之扭曲,脚下地面吱呀作响。 邓茂只觉,对方身形正在无限拔高,而自身则变得无比渺小,仿佛蝼蚁一般。 那是一股已成实质的气势! “哈~~” 他暴喝一声,强行驱除心底恐惧,接着双手招展,根根银色锁链如同灵蛇,朝着鲍出汹涌而去。 锁链汹汹,千回百转又密不透风,根本不给对方半点闪躲空间。 但鲍出也并不准备躲闪。 一瞬间,他已被缠得结结实实。 邓茂松了口气,以为对方外强中干,冷笑道:“也不过如……”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嘶~~”鲍出深吸一口气。 胸膛间河川激越,股股清流如同无数条蜿蜒游龙,自胸膛流向臂膀,又形成道道明亮白气,顺着条条锁链纷纷涌出。 转瞬之间,那根根锁链都被镀上一层白气。 鲍出身躯重重一抖。 铛铛铛~~ 清脆响声中,所有锁链在瞬间崩裂,纷纷扬扬地凋落,还未落地,就已然消弭于空气中。 “什么?”邓茂表情呆滞。 他的“长锁”,可是由神启所成,刀劈难断,水火不侵的。 居然被人如此轻易地就破开了? 若鲍出听到对方的心声,只会冷冷一笑:华山,我也给你劈开! 闷啸声中,一颗白气缭绕的拳头,已出现在邓茂的面前。 “呃~~” 惨叫声里,邓茂如断线风筝飞出,在他落地前,鲍出早已悠悠转身,不慌不忙地走回旗亭。 张飞一脸震撼。 …… 旗亭里。 “看这伤势,至少得养伤一个月。”文陆眉毛轻挑,微笑道,“涿郡之人,应该能得一个月的清净了……” “作为一名身负符呪的人,这家伙也太弱了点!”杨信微微皱眉。 “虽然不知他的符呪是什么,应当和管亥的‘丧门’属同一级别。但两人的实力,却是天壤之别。”杨黥则冷静分析,“所以说,不能光看符呪,还得看个人实力……” “不过,鲍出的确更强了。”张猛点点头,“或许,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把‘或许’去掉。”杨信在旁拆台,不客气道,“你的优势是‘团战’,在单挑上,你可一直略逊于鲍出。” “哼!”张猛无言以对,冷哼一声。 继续吃饭。 很快,所有人都吃完了。 张飞依旧在观望。 杨信有点郁闷。 怎么感觉,自己像各种暗示勾引闷骚男表白的绿茶? 想想,就觉得浑身都不好了…… …… 走出旗亭时,三爷终于下定决心。 “杨子誓,俺,俺要跟你!”他忽然冲了出来,结结巴巴道。 “……”杨信脸一黑,心中暗道,“不愧是‘俺也一样’的三爷,这语言水平也太差了,就不会说两句漂亮话?譬如‘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譬如‘主择臣、臣亦择主’?” 他准备给对方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想跟我?”杨信朗然一笑,大声道,“原因呢?” “你,你,”张飞嚅嗫一阵,“你是个大大的英雄。” “……”杨信脸更黑了,心中响起崩塌的声音。 崩塌的是三爷的形象,还有他心中琢磨许久的各种“预演”。 他只好换一种风格。 “嘿,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就想跟我?”杨信故作轻视,以指节敲了敲张猛,“看到他了吗?你若能推动他,我就收下你了……叔威,卸甲!” “喏!” 张猛嚣张一笑,将身上披挂铠甲一一卸下。 哐当,哐当。 铠甲落地,发出沉闷巨响,看得张飞眼皮直跳。 “怎么样?敢吗?”杨信似笑非笑,语带挑衅。 他当然清楚,自己这句话的杀伤力。 “有什么不敢?——喝!” 果然,张飞蛮劲上来,当即大步向前,双膝微压,双手按在张猛肚皮上,猛地狠狠发力。 “嗯?”张猛表情一变,但旋即,他神情恢复如常,身形也是纹丝不动。 张飞一愣,继续发力。 他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冒出,骨节劈啪作响,显然已用尽全力。 “小子,有几分蛮力嘛……”张猛也表情几变,微微发红。 两者僵持不下。 不过,张猛依旧站得笔直,纹丝不动。 一人推,一人立,随着时间流逝,两人的表情都越来越狰狞难看。 “哈!” 猛然间,张飞暴喝一声! 他声如狮虎,竟有雷霆万钧,鬼哭神嚎的气象,杨信、杨黥等人都觉眼前一黑,耳朵发麻,差点被震聋了。 “呃~~” 同一时间,张猛也是龇牙咧嘴,后退了一步。 好演技! 杨信心中暗叹,脸上则浮现赞许:“小子,干得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张飞。”张飞昂首道。 杨信自腰间取出一卷竹简,笑着道:“我来涿郡,本是另有目的,却不想,目的没达成,却偶遇到一少年英才。此物你拿着,回去勤加修习,过段时日后,我会来找你。” “这是什么?”张飞一愣。 “西楚霸王的炼体之法。”杨信淡然道。 他心中暗道:今年过节不送礼,送礼就送《霸王五式》。 “西楚霸王?”张飞两眼放光,他自然知晓西楚霸王是何许人也! 他赶忙缩手,摇头道:“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收下吧,此书若无人学习,就只是一卷竹片。”杨信微笑,“若你学习了,又能为大汉建功立业,那才是真正的功德无量。” 张飞推辞不下,这才收了,而心中又道:这是何等心胸~~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二章 教育是个大问题 杨信潇洒离去,只给三爷留下一道洒脱背影。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少主,我看你如此看重那张飞,为何不直接收入麾下?”走远后,杨黥满脸疑惑,“为何还专门提出要求,得他霸王五式修全,才能跟随你?” “这是给他增加点难度……得到太容易,反而不珍惜。”杨·茶艺大师·养鱼达人·信笑了,“古人说得好,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得到了的怎么都骚不动。” “这……哪来的古人?”杨黥嘴角抽搐。 文陆不解,也道:“少主,你就那么确定,那个张飞能五式修全?霸王五式姿态诡谲,对身体负担巨大,可不是想修习就能修的。” “别人我不敢确定,但是他?”杨信唇角含笑,不容置疑道,“他绝对可以!” 人家可是万人敌张三爷! 杨信笑笑,又拍了拍张猛:“叔威,演技不错,尺度把握得适当,既没有显得浮夸,也没有过于生硬……嗯,演技有提升啊!” “不是演。”张猛却摇了摇头。 他掀开衣甲,露出雪白肚皮。 却见,其上赫然是两个深红手印,既深且赤,分外分明。 “哦?”杨信微微动容,满脸惊讶。 须知,张猛觉醒的两大天赋,刚鬣和积膘,都是属于防御性的。虽然卸下甲胄,但他这一身肉膘,防御之强也堪比铜墙铁壁! 张飞的一双肉掌,竟能留下如此恐怖的痕迹? 这实在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 其实,虽对三爷虽满怀敬意,但对眼下的他,杨信却并不看好。 原因很简单,张飞一看就没练过。 杨信麾下的张猛、鲍出等,那都是从小练到大,从小豆芽练到黑粗硬,是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练出来的。还有东莱太史慈,他箭术超卓,猿臂有力,显然也是自小勤勉苦修的。 张飞则不然。 他家虽只是个杀猪的,但家境殷实,吃穿不愁,也算半个纨绔,平日就倚仗一身蛮力,根本没有苦练过。 在这种情况下,张飞还能展现如此膂力,足见其天赋异禀! “等等,”杨信摩挲下巴,又有些好奇,“三爷的天命会是什么?这嗓门……不会是夔牛吧?” …… 回归军营。 杨信了结一件心事,只觉神清气爽,吃嘛嘛香。 他也安了心,心无旁骛,跟随着徐荣学习,分外刻苦。 又是一个练兵日。 喊杀冲霄! 军阵徐徐变化,无数士卒分分合合,演化出无数攻防姿态,却又添加甲士冲击,甲骑突杀,弓箭远袭等技法,灵活百变。 显然,徐荣也适应了新的棋子。 而军阵轮转,其分合变化间,竟是出奇的迅疾,鬼出电入,疾如旋踵! 兵已知将,将已知兵,旬月之间,整支军队的面貌已是焕然一新,配合更加默契,战力节节攀升。 徐荣不见表情,却满意颔首,心中道:越来越像样了……或许,那件事也可提上日程了。 他正计划着一件事情。 …… 作为一名队率,杨信掌着五十人,充当上下间的桥梁,也是号令有序,不紧不慢。 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游刃有余了,就是“一拍屁股,就知道换个姿势”的那种。 当然,杨某人自家知自家事,心知若自己肚领一军,肯定难以像徐荣这般得心应手,反而要手忙脚乱。 他也永远都达不到徐荣的境界。 徐荣之出奇,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恐怖境界。 但杨信有自己盘算。 他清楚,自家的路数,依旧是——“以正合,以奇胜”。不过,是张奂的“正”,加上徐荣的“奇”,以及自己那点小聪明。 …… 日子一天天过去。 简单,却充实而安乐。 唯一让杨信有些遗憾的是,边境实在过于太平,无论高句丽还是鲜卑,都无比安静。 今天,又是操练完毕。 散场后,杨信等人谈笑风生,准备再来几把全面战争。 “队率大人,”这时,一名小兵跑来,急匆匆道,“我们抓住了一名奸细,但他说是来投军的,他说认识你。” “认识我?”杨信闻言一怔,“叫什么名字?” “张飞。” 杨信一呆,赶紧道:“领我过去!” …… 远远的,就看到一豹头环眼的少年正被绑着,满身尘土风霜,虽然狼狈,却英气勃勃,双眼如电。 不是张飞,还能是谁? 他看到杨信,当即哈哈大笑:“杨君,我已完成约定,特来投你了!” 张飞嗓门极大,声如雷震。 “什么?”杨信先是一愣,旋即大感惊讶。 这才小半月,张飞竟已修完霸王五式?不愧是熊虎之将张三爷,这份禀赋,着实可怕! “张飞,你是从涿郡来的?”他心中一动,不由问道,“步行?” “我也找了好久……”张飞点点头,嘀咕着道,“路上还遇上几个贼人,不过被我打跑了。” 杨信心情复杂。 从涿郡到玄菟郡,中间可是隔了数郡,且北地向来不太平,三爷居然靠步行就来了? “等等,”杨信想到一事,赶忙道,“你父母呢?他们同意你来吗?” “不用他们同意,”张飞一挥手,大大咧咧道,“我留了封书信,已经给家里人说清了。” 这愣头青…… 杨信哭笑不得:自己这算不算“拐卖未成年”? “文泰,给张飞弄点吃的,再洗个热水澡,换套干净衣服。”他当即嘱咐道,“还有,备匹快马,我得写封书信给他的父母,以免他们着急。” …… 头两日,张飞在营中好吃好喝,而杨信则快马加鞭,派人前往了张屠之家。 很快,就有书信回来。 “……”杨信看着回信,一脸无语。 书信中,张屠无半点担忧,更无责怪之意,反而言辞恳切,哀求杨信好好管教这不成器的儿子。甚至,信上还说,他为犒劳军中将士,送来数头生猪,已经在路上了。 “这,这是亲爹吗?”杨信摇头苦笑。 不过,他也能理解张屠的想法。 后世这样的父母也不少,家里孩子顽劣不听话,无计可施了,就想着将其送进武校、军队甚至寺庙,靠武力、军规乃至佛祖来管教孩子。 当然,更有甚者,还有将孩子交到雷电法王手中的。 …… 他陷入沉思。 让张飞留在身边,自然是好处多多。 等培养出革命感情,别人(刘大耳,说的就是你)就是想挖角,那也挖不走了。 杨信头痛的是,一份好处,就要担一份责任。 可不能在自己这,三爷长成了歪脖子树…… 此外,三爷的性格缺陷,也得尽量抹杀在摇篮之中。 难度不小啊…… 他思考许久,却忽然想通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一个人的能力不行,还有其他人嘛…… …… 他聚集了所有人。 “张飞,要跟着我,你可得吃很多苦头的。”杨信表情严肃,沉声问道,“能吃苦吗?” 张飞昂首道:“当然!” “既然如此,”杨信转过头,又望向身边了几位。 “叔达,你负责教导战场搏杀之术。” “是。” “叔威,你负责教导重甲步卒的用法。” “是。” “翼文,骑兵之道,你最擅长。” “嗯。” “归正,水战就交给你了。” “是。” “义守,兵形势之道,没人比你更在行。” “了解。” 最后,杨信转向杨黥:“文泰,你的任务最为艰巨……” 杨黥精神一振,挺直腰杆。 “四书五经,”杨信道,“最重要的是,是品德教育。 “……”杨黥一脸无语,又问道,“少主,那你呢?” “我是校长,负责统筹全局。”杨信正儿八经道。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三章 鲜卑来了 又是两个来月。 张屠的生猪已经送达,也早早进了众人肚子。 吃人嘴短,张飞的训练当然也早安排上了。 训练场。 “喝!喝!喝!” 张飞咆哮如雷,手中长矛一次次地前击,每一击都势大力沉,竟在空气中荡出风雷之鸣,雷厉风行,拔山盖世。 这只是最简单的矛击。 矛击训练千篇一律,无比枯燥乏味,张飞却兴致勃勃,似乎还乐在其中。 鲍出、张猛等几位老师,全都心情复杂。 他们有种被女妖精吸干的感觉,只是,眼前这位“女妖精”,不止满脸络腮胡,嗓门还贼大,吼声如雷。 杨信的感受尤为强烈。 他很想写一部自传,就叫:——我的徒弟都是怪物。 高顺、张猛、鲍出等人,已是骨骼清奇各有所长,张飞却是怪物中怪物,不止体魄雄健,是标准的黑粗硬,脑袋竟也出奇聪慧,一学就会,还能学以致用。 杨信更注意到,张飞冲杀咆哮,举手投足间都独特气势,那是真正猛将才能拥有的“威”。 譬如鲍出,固然勇猛无畏,却缺乏磅礴威势,还需鬼面襄助;高顺气质沉凝,但一旦甲骑聚集,则神威如狱,排山倒海;还有张猛,则是真正的熊虎之将,凶神恶煞,气吞山河。 而张飞只稍加训练,则已是凶焰滔天! 他威猛如狮,咆哮如虎,他纵横如龙,他气势如虹。和张猛以纯粹体型带给人恐惧不同,他则是吼声令敌胆寒,声如雷震。 连徐荣对他也赞不绝口,评价八个字:咄嗟叱咤,攫戾执猛。 杨信觉得,这很贴切。 他相信,有一日,张飞必能成长到一声狮吼,敌将肝胆俱裂的境界。 “不愧是辽北地区著名狠人张三爷,‘当阳桥头一声吼,喝段桥梁水倒流’的猛人,果然天赋卓绝。”杨信暗道。 当然,缺点也是有的。 或许因为年轻,他有点莽,有点横,还有些……铁憨憨。 另一大缺点,则是嗓门。 这厮嗓门实在太大,平日说话就震得人耳膜生疼,战斗时吼声更是震耳欲聋,虽能摧伤敌胆,但自家人也着实受不住,杀敌一千,自损八千。 眼下,杨信正考虑着,要不要学学《功夫》里的包租婆,给他弄个金钟当喇叭,将群体AOE转化为指向性技能。 只是,喇叭不易携带,扛着那么个玩意上战场,总觉得像文工团多过像一方猛将。 试想一下,若张飞、关羽战场相遇,各吼一声“拿我的武器来”,就见周仓吭哧吭哧地扛着青龙偃月刀而来,而另一边,则是某人背着个大喇叭…… ——社死! …… 一轮矛击训练完毕。 趁着休息,杨信见缝插针地道:“翼德,再背一遍‘悯农’。” “翼德”二字,自然是杨某人亲自取的。 “啊?”张飞闻言,一张脸立刻转为苦瓜。 杨信哭笑不得。 苦读韬略,演练武艺,骑马射箭,甚至是沙场跑圈,无论多苦多累,他都兴趣盎然。但一旦让他读书,这小子则跟死了亲爹似的,臊眉耷眼,如丧考妣。 不过,杨信也不准备让他当大儒,更不会让他成为悲天悯人的圣人,只是让他修身养性,多怀怜悯之心。 他希望借此手段,来消弭他性格中暴躁残酷的一面。 …… 时间过得很快,忙碌且充实。 杨信也隐有察觉,张飞的出现,似乎有点“鲶鱼效应”的意思,让本有些懈怠的张猛、徐牧等人重燃动力,每日苦练不辍。 不说他们,跟随徐荣操练时,杨信自己也默记阵法,演练种种形势变化,且手不释卷,勤学苦练。 他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张猛、鲍出、高顺、文陆、张飞,都是熊虎之将;徐牧、杨黥二人,则有儒将之姿。”杨信摩挲下巴,暗暗道,“还有太史慈、臧霸、徐盛、诸葛等放养在外的,自家也算强将如云了……” …… 徐荣也很忙碌。 近些日子来,他似乎一直在谋划着什么,运送辎重、整饬部队、修缮装备等都有条不紊,连军中伙食也改善不少。 杨信隐有所觉:——风雨欲来,大战将近。 他也嘱咐下面的人,做好准备,随时战斗的准备。 …… 这一日,军中中层将领都被徐荣叫到营帐。 杨信、杨黥二人也在其列。 “来了么?”杨信已有预感。 果然,徐荣也不客套,开门见山道:“鲜卑人又来了,我们将随府君大人一同出征。” “什么?又来了?” 众将纷纷变色。 咬牙切齿者有之,面露屈辱者有之,无不愤慨,勃然变色。 也难怪,自建宁以来,幽州、并州、凉州的边塞诸郡,每年都会遭到鲜卑袭击。这些年来,被杀边地百姓不可胜数,汉家女子被掠走的不可胜数,被抢走的金银财帛也不计其数。 身为一名汉家将士,只要稍有羞耻心,都会义愤填膺。 杨信怒气填胸。 “子誓,你怎么看?”徐荣故意问道。 “一个字,杀!杀到他们痛,杀到他们怕,杀到不敢再来!”杨信毫无迟疑,沉声道,“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对!”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 其余诸将闻声,也是热血沸腾。 果然,读了书的,说话就是好听…… 见军心可用,徐荣满意地点点头,打开地图。 “东部鲜卑有四位头领,分别是弥加、阙机、素利、槐头。”他言语简略,沉声道,“半个月前,我军斥候就已注意到,是弥加、素利有所动作。” 徐荣在地图上比划。 “如今,素利向东,越过大辽水,意图攻打扶余;弥加南下,已出现在望平附近,妄图破望平后,直下辽阳,攻入辽东腹地。” 诸将了然,纷纷点头。 杨信盯着地图。 辽东郡形状古怪,北面的望平城属于辽东郡,南边的辽阳城属于玄菟郡,而再往南,则又全是辽东郡的地界了。 “鲜卑骑兵来去如风,现在想支援望平,怕是已经来不及了。”徐荣分析局势,语气不见喜怒,“府君大人严令,我等立刻开拔,前往辽阳驻防。望平没什么油水,鲜卑人想要的是襄平,而辽阳则是必经之路。” “喏!” 众人了然点头。 没人将扶余国放在心上。 扶余国是大汉的邻国,位于高句丽以北,鲜卑以东。扶余国一直奉行“间于齐楚”的策略,曾向汉朝称臣,联手打退过高句丽,但也曾带兵侵略玄菟郡,被前任太守公孙琙打败。 像这种墙头草,自然没有救的必要。 “叔茂,介绍下素利、弥加。”徐荣缓缓坐下。 “是。”赵戬出列,侃侃而谈。 “素利势力较大,此番出动三千控弦之士;至于弥加,两千骑也该是有的。” “素利有天命‘领胡’,三军天赋为‘筱簵之箭’。筱簵之箭的效果,可强化麾下控弦之士的箭矢,穿透性更强,更不易折断,少数甚至能产生‘破甲’效果,直接撕开甲胄。” “弥加有天命‘孛马’,三军天赋为‘快马加鞭’。快马加鞭的作用,则是提升骑兵移动速度,疾如雷电。” “我记得,领胡和孛马,都还有数种虎贲天赋……”杨黥举手,忍不住道,“而且,素利的勇武和擅射,可在北地都大有名气的。” 赵戬还没回答,徐荣已率先开口,淡淡道:“因为,那个不重要。” 他的意思很明确,匹夫之勇不值一哂。 “……”杨黥被噎住。 杨信则暗中感叹:悍将的装逼,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 他似有所思。 “弥加?若真要对付弥加,何必提及素利?”杨信暗暗道,“莫非是……” 他的脑中浮现一个模糊念头。 出了营帐,众人各自集结部众,准备开拔行军。 “有仗可以打了?”张飞一脸兴奋,竟是闻战则喜。 “有羊肉吃了!”张猛这吃货,考虑的则是别的事情,“我刚刚看到,有羊群驱赶被进来……军候准备了这么多头羊,难道要改善伙食?” “改善伙食?”杨信笑了,淡淡道,“这些羊,可不是吃的。” “不吃?”张猛一脸纳闷,“羊不用来吃肉,那用来干嘛?” 正文卷 第一百零四章 营垒 三军齐发。 耿临亲自挂帅,斥候先发,接着前军徐荣开拔,随后是中军的公孙瑁,而田胜殿后,负责督民夫运送辎重。 至于张纯,他领着三百乌桓突骑巡弋北方,以防备鲜卑人的突袭。 前军疾行! 毫不意外地,徐荣承担了最繁重的任务。 作为先锋,他需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为后方大军开辟道路。 而最重大的任务,是在到达城下后,负责为三军修筑营垒。 此任务可是事关重大,且工作繁重,需挖壕沟、立栅栏、堆土墙、设鹿角,甚至,还需挖圊溷,即是“公共厕所”。 尚在路上,望平城陷落的消息已然传来。 是难民们带来的。 逃难民众携家带口,以老弱居多,青壮也有,而女子最少,显然被掳走不少。他们的状态大同小异,都是形容枯槁,面有菜色。 更让人压抑的是,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甚至哭泣者都很少,脸上连绝望都看不到,而是漠然和麻木。 似乎,他们已经习惯了逃难生活。 杨信心情沉重。 “这些人都不知道反抗的吗?”张飞怒目圆瞪,怒其不争道,“死在战场上,好过苟且偷生!” 他还年轻,不知民间疾苦。 “我叔叔说过,小民的职责,交税纳粮;而军人的职责,才是镇守疆土。”徐牧咬牙切齿,沉声道,“鲜卑人祸害汉地,百姓流离失所,这是我等之过,怎能苛责小民?” 张飞嘴巴动了动,无言以对。 “也不必自责,要怪,也得怪辽东太守祭和,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赵戬插嘴,喟叹道,“若坐镇辽东郡的是卢植,咱们数郡守望相助,则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说到底,还是得怪上面。”杨黥微微拔高调门,他一向有些愤世嫉俗,“朝廷中小人当道,卖官鬻爵,才至于江河日下。若非朝廷卖官,祭和哪能坐这么久的辽东太守?” “都别说了。”眼见越说越不像话,杨信挥挥手,打断道,“言多必失。” 再说,就要牵涉到龙椅上的那位了。 杨信有自己的想法。 平心而论,灵帝的确是个昏君。 他卖官鬻爵,他宠信宦官,他喜好胡物,他爱开果体派对,但他是个好皇帝……呃,这话说出来,谁信? 不过,能全怪他吗? 即便灵帝一月三十一日,天天果体派对日日当新郎,花销能有多少?真能将堂堂大汉弄到破产? 地方上,豪强兼并土地,世族垄断仕途,所谓“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这才是大汉最大的麻烦。 而这些事情,又都是谁的“功劳”? 杨信不敢,也不能继续思考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抬起头,朗声道,“咱们现在是边军,就只要想一件事情:将鲜卑狗统统打回去!” “是。” “是。” 众人继续行军,齐声应道。 …… 辽阳城下。 急行军之后,前军疲惫不堪,却根本没有休息时间,立刻着手修筑营垒。 徐荣安排着任务,一道道指令发出,有条不紊。 “这扎营地点……有学问呐!”杨信依令而行,也暗暗观察。 营垒侧靠辽阳城,北面是大辽水,南临小辽水,骑兵大部难以施展,易守难攻。而此处也是咽喉要冲,若弥加胆敢选择绕行,徐荣则可扼守小辽水的北岸,截断其后路,趁他回转时,选择半渡而击。 杨信布置营垒,却发现了另一件事情。 “这不就是却月阵?”他大感诧异,“这是……互为老师?” 整座营垒的精巧格局,和他在初遇高句丽时,灵光一现所布的却月阵大同小异,只是放大了无数倍。 杨信细细琢磨。 越琢磨,就越是心惊。 徐荣明显是吃透了却月阵,化为己用了。 他的三军营垒严丝合缝,和却月阵有八九分相似,却又有查漏补缺,有去芜存菁,该繁处繁,该简处简,尤其增加了战略纵深,形成众多层次多样的陷阱。 杨信在心中推演,不由咋舌:若敌骑若胆敢深入营垒,会陷入泥潭,被分割,被包围,继而各个击破! 不愧是王者段位的将领,不止是用兵,连修一个营垒,也有如此水平。 “今见徐荣,如同见龙啊……”杨信想到孔子问礼于老子的典故,感慨道。 当然,他也有自己的长处。 安排下任务,徐荣营中休憩一阵,就四处巡视。 来到杨信的负责区域,他双脚停下,有些怔怔出神。 “也太规整了,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啊!”良久,徐荣赞叹道。 他着实吃了一惊。 徐荣看到,杨信的营垒布置极为严整,处处斗榫合缝,偏偏效率也奇高,比别处竟还快了一大截。 简而言之,这就是床上小旋风,——快且活好。 他立刻召来杨信。 “军候大人过誉了……”杨信满脸微笑,谦虚地道,“论规整,大人去看文泰负责的营垒,那才是真的规整。” 徐荣不答话,沿着营垒边沿而行。 他发现,沟壑的深度和宽度,栅栏的长度和密度,甚至,连圊溷的长宽深,竟都是有严格标准的,儿且一丝不苟。 “杨信,你这是怎么做到的?”徐荣叹为观止,忍不住问。 “数据化,标准化,制度化。”杨信唇角含笑。 “哦?”徐荣有些茫然,道,“你细说说?” “备好准、绳、规、矩等器件,提前规定沟壑、栅栏、乃至圊溷的标准尺寸,再划分责任,让每个人各司其职。譬如栅栏,有人专门负责伐木,有人专门负责削木条,哪一个环节出错,就向哪一个环节问责。” 徐荣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种玩法? 杨信却十分淡定。 在他看来,这不过就是简单的制度化管理和流水线生产,实在没什么出奇之处。 当然,在这个时代,这就算创举了。 等耿临、公孙瑁等中军到达时,营垒已成。 耿临盯着营垒,同样一脸惊讶。 “伯进,你这扎营的本领,却是大有长进啊……”他笑着道。 “不是我,”徐荣自然不居功,“是子誓的功劳。” 他将前后事项一一道来。 待听完徐荣的讲述,耿临神情赞赏,哈哈大笑道:“有此等方略,一定要推广全军!子誓才华盖世,前途无量啊!” …… 第二日清晨,鲜卑人到了。 盯着营垒,弥加的脸色阴晴不定。 对他来说,耿临、徐荣乃至公孙瑁,那都是老对手了。 但今天有些不一样…… 这营垒,却和以往是天渊之别。往大出说,其形如偃月,其防御壁垒森严,厚重之余,又处处暗藏杀机;往小处说,则处处规整严密,甚至栅栏间隔都一致,给人一种坚不可摧之感。 “锤头,你去搦战。”弥加思忖一阵,沉声道。 他觉得无从下手,故决定搦战打开局面。 “是!”一名秃头鲜卑武士闻言,咧嘴一笑,当即策马而出。 他一人来到阵前。 “有没有有卵子的汉人,可敢与我一战?”阵前,锤头来回驰骋,满脸嚣张,狂傲道。 同样的话,他连说三遍。 “我去宰了他!”张飞勃然大怒,恨不能立马杀出去。 “冷静!”杨信沉声道,“听太守大人的指令。” “谁去杀了他?”中军处,耿临闻言,也面有怒容。 “我有一人选。”徐荣提议。 “谁?”耿临赶忙道。 …… 汉军中,一道身披铠甲的甲骑身影冒出,缓缓行向锤头。 却是高顺!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五章 旱魃(第一更,今日四更,求首订) 朝阳下,小辽水畔,营垒前,一道英武身影策马而出,速度不徐不疾。 正是高顺。 他披重甲,戴兜鍪,持长槊,骑青骢,周身全副武装,如同一座钢铁堡垒。 随着青骢向前,有濛濛青辉四溢流转,激荡浮沉间,氤氲不散。 “——起!” 高顺又暴喝一声,如同某种敕令,身外有无数道玄黑墨迹缭绕,浮浮沉沉。其人马铠甲俱光洁如镜,表面浮现无数哀嚎的骷髅面容,像是被束缚在甲片里,哀鸣不断,嘶吼不绝。 接着,他握紧马槊,在槊身处,无数缭绕在外的嚎叫骷髅也纷纷回转,没入槊刃中。 高顺气势陡变,如同化作钢铁之躯,一身气魄壁垒森严,不可撼动。 “在气质这一块,翼文还真是拿捏得死死的……”杨信心惊,忍不住赞叹。 他仿佛看到,对面鲜卑人的头上,浮现一个闪着红光的“危”字。 ——危字当头,神仙难救。 …… “子誓,你领些人,准备接应翼文。”这时,徐荣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儒术,——不挟。 赵戬年纪尚轻,修身养性也不足,“不挟”效果自然不可能覆盖三军。 不过,他的“不挟”,却可针对特定对象,能能与他有交情者形成联系,类似于“朋友圈”。 而赵戬的“朋友圈”,则基本覆盖了徐荣军中的中层。 “接应?”杨信眼神一凛,疑惑问道,“鲜卑骑士距离尚远,即便想追杀,怕也赶不及吧……莫非,他们有后手?” 杨黥插嘴道:“鲜卑人和羌人一样,都崇信巫蛊之术,也有些类似髑髅、伏尸的手段。弥加的部族,驯养着名为‘祸蚺’的巨蛇,无毒,但体型巨大,擅长绞杀,还易惊吓战马。此时,它恐怕就潜伏在草中。” “还有一点,”赵戬久在北地,也有所耳闻,补充道,“祸蚺生命力旺盛,恢复能力极强,每每被重创都能自愈,甚至有传言,它头掉了也能重新长出……” “的确。”徐牧也道,“我叔,嗯,军候对祸蚺深感头痛,曾数次设下重重陷阱围杀,却每每被它逃走,而且下次又活蹦乱跳,十分难缠。” “所以,你们也别想着杀它,祸蚺胆子不大,将其惊退即可。”赵戬嘱咐道。 “明白了。”杨信颔首。 “你明白个屁!”赵戬面露恼怒,“在不挟之中,我能感觉到你的情绪,你忘了吗?” “呃,我尽量克制杀意。”杨信耸耸肩,当然,这动作,对方是看不到的。 “……”赵戬很无奈,叮嘱道,“自己小心。” 因为不是大事,所以这次讨论,他们“屏蔽”了徐荣。赵戬作为中转站,自然是想屏蔽谁就能屏蔽谁的。 …… 杨信立刻开始摇人。 很快,营帐前,杨信、杨黥、徐牧、张猛、鲍出五人集聚。 “四处找一下……”杨信沉声叮嘱,“也不必刻意观察动静,祸蚺所过之处,必会留下痕迹。找到痕迹,也就能按图索骥,寻到祸蚺了。” 他们站成一排,视线流转,四下张望,寻找着草面偃倒的痕迹。 至于战场,众人根本不在意。 高顺加青骢的组合,那可就是王炸,有悬念吗? …… 沓!沓!沓! 双方相向冲锋。 兜鍪下,高顺眼中不见喜忧,马槊直直平举,策马向前,突进轨迹是一条无比平直的直线,没有一丝弧度。 “什么?”锤头紧盯对方,一脸迷惑。 他已看出,高顺身端体正,似乎并不准备有多余动作,只是在正面冲锋。 “区区一名汉狗,竟敢轻视我至此?”锤头恼怒,他心烦气躁,准备要给对方一些颜色瞧瞧。 他平举长矛,也向前冲锋。 很快,锤头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随着青骢向前冲锋,青光濛濛,越来越炽烈,笼罩高顺的整个身体,和那一身哀鸣哭嚎的玄黑铠甲结合,竟凝结成某种深邃的幽紫,气象恐怖,深不可测。 青骢的“踏垒”和高顺的“不腐”,似乎已是配合无间,甚至生出全新的化学反应! 奔踏之势,摧城撼山! 锤头瞳孔收缩。 来不及躲避,两者已迎头撞上。 “嘶~~”锤头猛地偏身,动作轻快,躲过了高顺的马槊。 他心头一喜,当即卯足全力,长矛狠狠刺向对方。 铛~~ 矛身传来可怕力量,锤头之感觉,自己好像刺上一堵墙,一座山,根本无法撼动对方分毫。 “怎么会这么硬?”他虎口崩裂,掌中长矛正节节崩断,心中只剩震惊。 接着,他就看到一人一马迎头而来。 锤头明白了什么。 他终于想通,对方为何一直马槊平举,而不见任何动作了。 从头到尾,对方都并不指望刺中自己,高顺是将自身当做一柄无坚不摧的重锤,狠狠砸向了他! 想通了,也就死了。 两者迎头相撞,重重撞在一起。 喀~~ 锤头能清楚听到,自己坐下战马颅骨爆碎的声音,接着是颈骨,肩胛骨,乃至整个马躯。而下一刹,对方戴着兜鍪的面容已在眼前,接着,就是无尽的黑暗。 嘭~~ 在其他人的视角里,则是双方两相碰撞,锤头被撞成一团飞扬血雾,鲜血淋漓,碎尸横飞。唯一还算完整的,则是一个高高飞起,死不瞑目的头颅。 ——人马俱裂! 无论是鲜卑人,还是汉军,都被这一幕所震撼,三军失声。 “我记得,他是杨信麾下的……”耿临吐出一口浊气,许久道,“他是叫高顺?想不到,竟也如此了得!” 杨信也时常拜访于他,但耿临注意的,往往是张猛、鲍出这两位猛士,偶尔也会注意读百家书,博闻强记的杨黥,却从未注意沉默寡言的高顺。 却不料,高顺居然也有如此勇力! 耿临想到什么,又道:“等等,命令那高顺,将锤头的脑袋带回来。” …… “啊~~” 两军阵前,高顺浑身浴血,似热血上头,忽地仰头咆号,一道磅礴虚影冲霄而起。 顶天巨尸! 那虚影之相狰狞丑陋,其身躯枯槁,处处是腐朽迹象,如同千年不朽的丑陋干尸。它似乎没有皮肤,遍体赤红,立于大地时,脚下有焦痕弥漫,草地枯萎,赤地千里。 两军皆惊。 “旱魃?”赵戬失声惊呼,不由道,“居然是旱魃?” “旱魃?”杨信则抬头仰望,突然明白了什么。 “文泰,这就是你不告诉我的原因?”意识流中,他对杨黥道。 “是。”杨黥点头。 “文泰,你也太小瞧我了!”杨信皱眉,“你应该清楚,我从不在意这些事情。” 杨黥闻言,也松了口气,赶忙道:“少主,绝不会有下次了。” 杨信心情大好。 天命“旱魃”,也是上位天命,而且是极强大的一种,巨灵、封豨等都要逊色许多。 不过,“旱魃”却常被认作是不祥之兆,认为是引来旱灾的凶物。 《诗·大雅·云汉》就有云:“旱魃为虐,如惔如焚。” “吕布知高顺之忠,却一直不能用,就是忌惮这个?” 杨信念头几闪。 他忽然感觉,很多事情都能串起来了。 “我记得,吕布、曹操争兖州时,就是遇上虫灾旱灾,双方都被折腾得够呛。似乎,曹操军当时饿得吃人肉,吕布外出抢掠时,还被一个叫李进的乡人给打趴了……” 杨信之所以记得这些事情,是因为很多人将李进当做“扫地僧”一类的角色,连吕布都被他打趴下,称其才是当之无愧的三国第一猛将。 对此,他自然是不信的。 而关于“不祥之兆”,杨信则更是不信。 作为长在红旗下,走在春风里的二逼青年,他可不信封建迷信。 “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杨信唇角含笑,暗暗道。 …… 很快,耿临的命令也传达给了高顺。 高顺得令,当即翻身下马,去捡锤头的脑袋。 却正在这时,他的侧后方处,一道雄浑巨影高高扬起! ——祸蚺! 那是一头体型恐怖的巨蛇,仅粗有就丈余,而在扬身而起时,则是高达数丈,如顶天立地!它张开血盆巨嘴,嘴巴竟如花瓣般裂开,裂成七八片,狠狠咬向高顺。 显然,这也不是普通的巨蛇。 嗡~~ 箭鸣声滔天,响彻不绝。 三道惊雷,外加一杆寒意凛然的傲雪箭,裹挟着尖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射入祸蚺的巨口。 嘭~~ 血花炸裂开来,祸蚺发出一声哀鸣。 傲雪箭穿透性最强,深深扎入其上颚,但杨信、杨黥的三尺惊雷则破坏面更广,对祸蚺这种庞然大物,伤害要高一些。 高顺取了脑袋,当即顺势上马,策马回奔。 祸蚺被激怒,嘶鸣着蜿蜒而行,紧追着高顺不舍。 但青骢可是天马,非它能轻易追上的。 在高顺有意无意地勾引下,祸蚺距离营垒越来越近。 “叔达,叔威,你们二人上!”杨信当即令道。 “是!” “是!” 两人大步向前,一身气势节节攀升,最后竟如同两座行走于大地的神祗,气象恢弘,接天连地!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六章 真·神仙打架(第二更,求订阅) 鲍出、张猛气象滔天,竟如同两尊行走凡间的神祗,即使面对那头硕大无朋的祸蚺,气势竟也半点不落下风。 鲍出先行。 嗖~~ 矛出如电,鲍出胸膛中河川激越,双臂狂暴膂力勃发,三根掷矛几乎难分先后,化作三道银色闪电飚出,声势煊赫,冲坚毁锐。 轰!轰!轰! 狂猛寒芒掠过,祸蚺的身上,有三个血窟窿依次炸开,直径怕是有三尺,排成一片,几乎要从中撕开其蛇躯。 其力量之雄浑磅礴,可见一斑。 而张猛还在向前,层层蓄势,冲势渐重。 “哈~~”他一声怒喝,博浪锥顺势掷出,竟发出雷鸣般的尖啸,裂石穿空,倒山倾海! 投出一记博浪锥后,他身体一抖,竟似消瘦了几分。 显然,张猛动用“积膘”,燃烧一身肥油,展现了远胜往昔的恐怖爆发力。 嘭~~ 又一个巨大血洞炸开,将三个血窟窿连接成片,祸蚺的头颅耷拉着,摇晃几下后,竟掉了下来,砸起无数碎草。 头已断! 祸蚺不再动弹,已然横死当场。 死寂,又是死一般的寂静,久久无声。 “呃,看来传说不可信嘛。”杨信耸耸肩,神情有些惫懒,“祸蚺的头掉了,并不会再长出一个。” “……”赵戬沉默,心中暗骂。 可恶,又给他装到了…… …… 秋风烈,野草纷纷,三军尽数失声。 不只是鲜卑人,汉军诸将士也深受震撼,一时目瞪口呆,都忘了呼喝叫好。 能斩杀鲜卑骁将锤头已是意外之喜,而杀死巨兽祸蚺,则是所有人做梦都不敢想的。徐荣部士卒也多知晓张猛、鲍出的勇猛,但无人能料到,二人竟是猛鸷如斯! “——大丈夫当如是也!” 张飞心潮澎湃,心向往之,冒出这样的念头。 不过,他还是欠缺一点文化涵养,嘴巴张了半天,只艰难地说出一句:“男人,就该干大蛇。” “……”杨信一脸无语。 草莽英雄许仙含泪点赞…… …… “子誓麾下,良将猛士何其多也!”耿临震惊许久,由衷感慨道。 徐荣脸上不见喜怒,沉声道:“大人,敌人一时受挫,或将发动猛攻以挽回士气,我需下去布置防御了。” “我也去。”公孙瑁抱拳。 “都去吧,不用管我这老头子。”耿临面露微笑,摆了摆手。 他虽是三军统帅,但擅谋划布局而非临阵指挥,故而每每作战,都会选择放权。 …… 徐荣走回营中,步子不紧不慢。 而随着他步步向前,脚下有迷离灰雾溢散,宛若拥有生命,雾锁烟迷,须臾间覆盖麾下三军。 ——混元! “都来我营中!”借着“不挟”,他发号施令给中层将领。 此时,杨信早已回转。 他快步踏入雾中,感觉自身化作晦暗雾气的一部分,随波逐流,随心所欲。 仅是须臾,他人已在徐荣的营帐。 紧接着,其余几名将领也在雾中现身,绕着徐荣围立一圈。 …… “所谓的‘无形无相’,竟是由此而来?”杨信心有所感,暗暗赞叹。 这团灰雾可不止有遮掩效果,更是某种空间媒介,雾中兵卒的移动,就如同鱼儿游荡水中,可无视任何地形,无视任何障碍,神出而鬼没,倏时在前,忽已在后。 此等天赋,再配合徐荣鬼神莫测的用兵,其强大可想而知! 连杨信这门外汉,都能想出无数种用法。 譬如,即便兵力处于绝对劣势,通过灵活调度,则能轻松实现局部的多打少。甚至,可将队伍打散,分化为无数小股力量,在雾中时隐时现,如同庖丁解牛,轻易瓦解敌阵。 当然,长处越长,短板也就越短。 徐荣的“混元”,对主将、中层将领乃至底层士卒都有严苛要求。绝对的纪律,能带来绝对的强大;而一旦纪律涣散,则会带来无可比拟的混乱。 徐荣排兵布阵,安排起防御。 “子誓,文泰,”他也不客气,对杨信、杨黥道,“敌军将至,你们二人负责抵御北面的中军。你二人的压力会很大,我再拨二十甲士予你们,能守住吗?” “当然!” “能!” 杨信、杨黥得令点头。 徐荣又安排其他人,负责镇守北面的侧翼。 杨信沉吟,若有所思。 汉军营垒选址考究,南面是小辽水,东面是辽阳城,仅余西北两面需要防守。而西面又是滩涂地形,骑兵施展不开。 故而,鲜卑人的主攻方向,必然是北面。 北面战线不算长,两人镇守中央,压力肯定比两翼要大得多了。 “甫一交战,就将这么重的任务交给我?”杨信念头几闪,暗忖道,“是对我十足信任,还是想送些功绩给我?” 他总感觉,有哪里有些不对劲。 但强敌当前,杨信也没空多想了,得令后,召集部众,布置起防御阵线。 他也是“却月阵”的半个创始人,又专门研究过徐荣的营垒,布置起防御自然轻车驾熟。 …… 呜~~ 不多时,号角声起,沧桑厚重。 鲜卑人发动冲锋! 徐荣果然没有猜错。 失了先机气势,鲜卑人不但未退,反而即刻发动猛攻。 千骑奔踏,气象恢弘。 而骑阵后方,弥加却一脸恼怒,忍不住低骂一句:“没用的东西……” 让锤头出阵搦战,他的本意是试探,即便败了,也只是略伤士气,干系不大。但他做梦也没想到,锤头竟一合被杀,还是如此惨烈恐怖的死法。 更重要的是,族中圣兽祸蚺居然也死了! 连番打击,士气已跌至谷底。 弥加很清楚,若在这时选择示弱退却,士气只会更加低迷,接下来的仗就不好打了。 故而,他咬着牙也得冲杀一次,即便有所损失,也要给这些汉人一点颜色瞧瞧。 “不过,这……怎么回事?”他满腔狐疑,喃喃低语道,“这些人都是哪来的?就是大汗直属,万中挑一的王庭武士,怕也没有如此武勇。” 骑兵冲阵,正在加速。 “杀!”弥加也不再多想,狞笑一声,面露杀机。 鲜卑骑士奔腾如潮,而在庞然军阵上空,浮现一道独角白马的彪悍虚影,其形拔地参天,威不可言。 它长嘶如雷鸣,声动九霄,蹄踏则似逐风,快逾闪电。 正是孛马。 孛马虚影奔行,巨蹄踏在空中,竟也发出雷鸣般的蹄音,而鲜卑战马似被感染,渐渐以相同节奏奔跑,速度越来越快。 蹄声齐整,天地共鸣! …… 杨信严阵以待,竟也心旌摇曳,暗暗感慨:“小窥世间英雄了,鲜卑族也有能人,不好对付……” 他最初以为,孛马为下位天命,天赋“快马加鞭”也不算顶尖,不值多费心神。 现在看来,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没有无用的天赋,只有无用的将领。 弥加也是鲜卑中的一部大人,哪会是泛泛之辈? 这时,耿临也低吼一声:“阵来!” 嗡~~ 以汉军营垒为中心,赤色波纹散开,在大地之上留下星罗棋布的一幅幅赤鸟印痕。印痕外圈为圆,内是赤鸟之形,其线条古拙,炎纹点点,似如九天金乌。 赤鸟印痕乍亮,旋即则黯淡无光,再无痕迹。 轰~~ 一名当先的鲜卑骑士踏入印痕范围,那幅赤鸟印痕再度亮起,紧接着,狂暴火柱滔天而起,将一人一马完全淹没,只余凄厉惨叫声回荡。 随着鲜卑大军向前冲锋,更多火柱一一点亮,淹没了一名又一名鲜卑骑士,留下久久不散的篝火。火柱杀伤巨大,更是令鲜卑骑士心生恐惧,冲锋势头也缓了不少。 谁都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是下一个。 “——焰起惊鸿。”杨信颔首,吐出四个字。 这是耿临的天赋,来自天命“灭蒙”。 杨信虽对天命所知有限,但顶头上司的手段,自然是要知晓的。 “真·神仙打架啊,现在,该轮到我了。”他感叹一句,喝令道,“——第五什!” 他是队率,麾下有五什人马,加上刚刚调拨的,以张猛为首的一什甲士,总共六什,也就是六十人。 而其中,第五什是他自己带来的武卒什,只是什长换成了徐牧。这一什,是远近皆宜,能近战也能射箭的武卒。 “义守,看你的了。”杨信道。 徐牧点点头,当即领着众武卒扬弓射箭,箭雨纷纷,袭向正面鲜卑骑真。 杨信徐徐张口,双手放在嘴边,缕缕辉光荡漾,形成一道璀璨光柱,落在以徐牧为首,一排十人的身上。 ——衔烛。 那十人并无异样,动作依旧是弯弓搭箭,速度却骤然加快,如同按下快放键,箭出如电,雨点般纷落在正面的鲜卑人阵中。 片状打击,扫荡而过。 “漂亮!”张猛赞叹道,“这衔烛,真不愧是最顶尖的天赋。” 上次,他是亲身体验,这次作为旁观者,感触却是更深。 衔烛照耀下,以徐牧为首,虽然仅有十人,却隐约有种“箭雨倾盆”的狂暴效果,源源不绝。 不过,所谓“临阵不过三矢”,数轮箭雨后,鲜卑人已杀至营垒前。 主攻方向果然是北面! “来吧!” 烛光熄灭,杨信一一下达指令,有条不紊。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七章 人发杀机(第三更) 仅是瞬息,营垒已破。 北面栅栏严谨,但不知为何,其营门却防御不严,鲜卑骑士直接踏破,如滔滔奔流,鱼贯而入。 他们心中疑惑,但更多是兴奋,想不到理应最难的一层防御,竟被轻易攻克。 “汉人外强中干,不堪一击,大家随我杀之!”一名小帅激励士气,朗声吼道。 “杀汉狗!” “杀汉狗!” …… 喊杀声成一片。 鲜卑人年年掳掠,对汉人素来心存轻蔑,见状自然势士气大振。 但很快,他们发现,此营垒和以往截然不同,其防御并不在营门。 而在营内! …… 营垒后障碍重重,东一片,西一块,鲜卑骑士无奈绕行,阵型又被切割分散,引以为傲的速度也不复存在。 他们在寻找猎物,却不知,他们自己才是猎物。 “一群风箱里的耗子,不知死期将至……”杨信冷笑,面露杀意。 他立于一座土垒上,借灰雾掩护,冷静观察敌情,一道道指令发出。 杀机现! 重重灰雾中,有风声雷动,一杆杆长矛刺出。 数名鲜卑骑士猝不及防,被右侧的冷枪捅翻,落马后,又被一根根长矛攒刺杀死。剩余人怒骂着,转过头迎击,这时,左侧却又有长矛刺出。 两相夹攻,矛刺神出鬼没,如同黑暗中潜伏着千军万马,鲜卑骑士进退失据,却都免不了被刺翻的命运。 有一人尤为勇猛,左砍右杀,闷头向前猛冲,许久后,终于突出重围。 他刚松一口气,却见在正前方,一名熊罴般的巨影缓缓起身,放下了兜鍪。 “等了好久,总算来了个漏网之鱼……”那人身似顶天立地,细缝般的眼中满是戏谑,“哦,左边那也有?我得速战速决了。” “啊~~” 绝望惨叫声在灰雾中回荡,令人不寒而栗。 人发杀机,地覆天翻! …… 轰~~ 又一处灰雾中,隐有雷鸣电闪,狂暴电弧荡开,一名鲜卑骑士哀嚎倒地。 弓弦兀自颤鸣着,杨信在雾中现身,后退几步,又隐没于灰雾,如同一阵来去无痕的风,不留半点痕迹。 随着鲜卑骑士全线压上,正面战场压力陡增,杨信发号施令之余,也得亲自上阵,四处提弓游猎。 身处混元之境,杨信来去随心所欲,他自然要扬长避短,只选择远程狙杀,而不会近身肉搏。 “最讨厌你们这些肉搏的了,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杨信嘀咕道。 他的麾下,五位什长也各司其职,遵其号令,领着一什步卒有序杀戮,速进速退,战果颇丰。尤其是徐牧,进击似鹰撮霆击,退走也轻快灵活,每每能精准抓住敌阵薄弱处,一冲即退,却能撕下一大块肉来。 “义守勇武不出众,但战斗直觉敏锐,擅抓战机,也足够果决,”杨信眼观六路,暗暗评价,“当一个什长,未免太过屈才了……” 至于张猛那一什甲士,杨信则有额外用途。 除了张猛本人被当做“救火队员”,四处奔走游击,其余人则组成一道铜墙铁壁,作为最后防线,扑杀着漏网之鱼。 杨信抬手,打了个响指。 点点烛火浮于其指间,飘向不远处的一什人马,将十人一一点亮。 对于自家的“衔烛”,他已愈发熟稔,可信手拈来。 这也是“衔烛”的用法之一,将长期持续的效果,转化为半刻钟的短期鸡血。而好处则是,杨信不必困守一处,可随意进退,四处游走。 烛光迷离,那一什步卒如同打了兴奋剂,连喊杀声都变得尖利短促,速度暴增,似狼群疾走,凶狠果烈。 他们正欲包抄一支鲜卑游骑,经加速后,更是快逾鬼魅,迅速包抄合围,与另一什步卒钳击鲜卑游骑。 长矛攒刺,同样是迅如疾电! 惨叫声连连,鲜卑人可是遭了大秧,不断落马。 “不错,不错。”杨信微微颔首,“有点意思……” 他不止观察他人,也在自我审视。 自己的“衔烛”,却还有一个无可比拟的隐藏属性,即——“相性”。 天命卓尔不群,天赋也各具特色,自然也会有独特“相性”,有的相生,有的相克。 譬如,文陆的“微醺”属性强悍,相性却不佳,和许多天赋都会产生冲突,难以同存。还有,则是同属性的天赋,往往在相互叠加时,会大打折扣。譬如,董卓的“熊罴百万”,和许多增加力量的天赋都不能叠加,只会相互覆盖。 但“衔烛”不同。 其相性为“时光”,超脱于世外,既不在,却又无处不在,能与一切共存。 换句话说,任何良帅猛将,只要在杨信麾下,其一切才干都能尽数展露,而不会被半点压制。 其强悍之处自然毋庸置疑。 “——死吧!” 忽然,有雷鸣响起。 暴喝声似要炸穿云霄,却是张飞破雾而出,以自身为锤,撞翻一匹战马,又是长矛横扫,将另一名骑士扫落马下。 “落!落!给我——落!” 他叱喝不绝,每一声吼,都击落一名鲜卑骑士,着实声势骇人,沸反盈天。 张飞如狼似虎,嗓门也大得出奇,实在过于引人注目,一时吸引不少敌人。 他浑然不惧。 “来啊~~”张飞以矛柄插地,一声暴吼惊天,竟惊得战马嘶鸣,任凭鲜卑骑士鞭挞,也不敢上前。 这就是“威”,——万人敌之威。 呜~~ 号角声再起。 这次,是撤退的号角。 鲜卑骑士闻声,不甘者有之,如蒙大赦者有之,纷纷转向,撤退离去。 …… “嘿,这就被我吓退了?贼子哪里走!”张飞朗声大笑,举矛向前猛冲,竟后发先至,又刺倒一人。 “诸位,全军冲锋!”杨信一箭射倒一人,也下达指令。 他自然清楚,鲜卑人不可能是被张飞吓退的。 不过,敌军后撤,正是追杀的良机。 其余将领也以身作则,率先向前冲杀。 “——杀啊!” 喊杀声震天,整个营垒似都沸腾起来,汉军在全军反击。 与此同时,徐荣抓住时机,养精蓄锐已久的十三甲骑冲杀而出,领衔者正是高顺。 “贼子哪里走?” 高顺断喝,青骢长嘶,青、黑两色气息激荡交织,武装了自己,也武装了麾下整支甲骑,气象悍厉,拔山倚海。 沓!沓!沓! 甲骑疾驰冲锋,似自泰山之巅垂落的流瀑,声势赫奕,摧枯拉朽。他们拦在鲜卑骑士的退路上,来回数次穿插,又是留下一地尸体。 杨信居高而立,以衔烛之光照耀甲骑,给其再镀上一层BUFF,也同一剂强心针,令之愈发迅捷,来无影,去无踪! 这时,又有一支轻骑自远处而来,驰马射箭,一时箭如雨下,射向鲜卑阵中。 却是张纯的乌桓突骑。 他们也抓住机会,在趁势收割战功。 “哼,早不来晚不来……”张猛一脸悻悻,很是不爽。 …… 回营,杨信清点战损。 死三人,重伤三人,轻伤八人,而此战战果,则是整整五十余名鲜卑骑士。 这样的战损比,堪称一场辉煌的胜利了。 杨信却是心情沉重。 死的三人,他都认识。 平素里,他们同吃同住同训练,偶尔也插科打诨玩笑打闹,说没有感情,那自然是假的。三人里还有一名武卒,名为程爽,跟随他转战辽东,却客死异乡,死得不声不响,无人问津。 不过,此时此刻,杨信没空悲伤。 逝者已逝,他要竭尽全力,要让活着的人更多活下去! 徐荣的军令来,杨信、杨黥等一众将领回营复命。 杨黥身上处处染血,倒也镇定。 他也擅用兵,且心思缜密,麾下更有鲍出、文陆,自然防御无虞。 “辛苦了。”听完众人复命,徐荣点了点头,又对杨信、杨黥道,“子誓,文泰,你二人斩获最多,当记为首功。” “谢大人!” “在下不敢居功!” 两人都口中称谢。 “鲜卑人被打痛了,近几日应该不会有大的战事。我们将和公孙军候换防,负责镇守南面。”说到这,徐荣又嘱咐道,“诸位,这几日都养精蓄锐,接下来,还会有一场硬仗。” “硬仗?”杨信似有所思。 换防后,他们处于南面,和小辽水相邻,哪会有战斗的机会?何况,弥加被打疼了,肯定也不会妄动,短期只会对峙,而不会有大的动作。 既然如此,所谓的硬仗是…… 杨信印证了心中猜测,微微颔首。 …… 鲜卑营帐。 “两百多人?”弥加手中酒碗落地,满脸错愕,“才冲锋了一刻钟,怎么会损失如此巨大?” “汉军营垒森严,处处陷阱,而在北面营垒中,更藏着几支训练有素的精兵。那几支精兵来往如鬼魅,进击之快似龙腾虎蹴,也有猛士压阵,实在难对付。”一名鲜卑头人哭丧着脸道。 “还有,那支埋伏的甲骑,也杀伤了不少人。”又一名头人道。 弥加握紧拳头,脸色阴沉。 他和徐荣是“老交情”了,此刻终于意识到,对方麾下多了不少猛士能人,已是脱胎换骨! “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一名头人试探问道。 一众头人都望向弥加。 弥加沉吟片刻,沉声道:“事已至此,咱们就留在此地,与汉军对峙。我等和素利有约,不管是谁牵制住了徐荣,在另一方劫掠后,要分出三分之一的财货给对方。扶余国富饶,而民不善战,咱们也能分上一杯羹。” “大人妙计!” 头人们纷纷称是,无一人反驳。 不必打仗,却能分到战利品,在他们看来,自然是何乐而不为的事情。 “对了。”弥加想起一事,又嘱咐道,“多派探子往东,查探辽西郡守军的踪迹。赵苞也是懂兵之人,若被他包抄后路,咱们可就进退维谷了。”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八章 尉仇台(四更已到,今日没了,求订阅) 徐荣果然知兵。 如他所料,鲜卑人不再强攻,竟也像模像样地修筑营垒,似乎存了长期对峙的念头。 而汉军兵少,更缺少骑兵,自然不会主动出击。 不过,汉军倒也不是全无动静。 咚!咚!咚! 鼓声日夜不绝。 在北面营垒处,军中有壮士擂鼓,既壮声势,同样也是疲敌,让鲜卑人不得安歇。当然,营中汉军也被鼓声所扰,睡得不痛快。 张猛就顶着黑眼圈,抱怨了不止一次。 杨信只宽言安慰。 他已隐约猜出上面的用意。 …… 一天深夜,杨信等诸将被一一唤醒。 却见,徐荣甲胄加身,沉声道:“全军开拔,准备出发。还有,人衔枚,马裹蹄,各自约束士卒,不要发出声音。” “军候是要偷袭鲜卑人营垒?”一名将领精神一振,问道。 徐荣摇摇头。 “向东?”杨信则问道。 徐荣闻言,赞赏地看了杨信一眼,点了点头。 “向东?” 其余人却不明所以,东面?东面哪有敌人? 只有杨信老神在在,暗暗道:“果然如此……老阴比的偷袭,就是如此无迹可寻。” …… 昼夜疾行军。 依旧是老规矩,徐荣部先发,夜渡小辽水,继而转向东北,穿越侯城,过西盖马,沿小辽水往着辽山而行。 长途跋涉,昼夜疾行,整整四天四夜,少有休息。 整支大军都是累得够呛,疲惫不堪。 …… 浅浅光晕荡漾,杨信居中,端坐如佛陀,神态恬静,实则是昏昏欲睡。 他的身周,无数人蜷缩身体,尽量靠近,拼命将自己挤进光照区域。 前几次休憩时,已有先例,在光圈中休息,似乎能比在光圈外休息时间更长。故而,每个人都尽量向他靠拢,接受普照。 杨信浑身是汗,也满身是汉,心情有些古怪:“这,好像成共享充电宝了……” 他越来越是发现,“衔烛”这一天赋,实在已可称万金油了,能用于作战,能用于行军,当然也能用于……咳咳,困觉。 “少主,”张飞精神抖索,疑惑问道,“咱们这是去哪?” 他分明没有“积膘”护身,自身续航能力却是极强,依旧体力旺盛,精神饱满。 杨信淡淡道:“辽山。” “辽山?”张飞闻言皱眉,不解道,“那不是扶余人的地盘么?我听叔威兄说,素利正在攻打扶余国,咱们是要去帮扶余人?” 杨信点点头。 “扶余人皆宵小之徒,两面三刀,甚至还曾攻打过玄菟郡。”张飞愤愤不平,越说越气,“咱们为何放着辽阳城不守,却要去帮他们?” “小了,格局小了。”杨信洒然一笑。 “什么意思?”张飞茫然。 难得有教导机会,杨信循循善诱:“你知道,在鲜卑勇士搦战时,为何要让高顺出场吗?论实力,明明是鲍出、张猛更强。” “为何?”张飞心生疑惑,也被勾起兴趣。 “出场的可不止高顺,还有青骢。”杨信淡淡一笑,意味深长道。 “青骢?” 杨信点点头:“青骢来自魁头部落,弥加见了,心里怕是要犯嘀咕,怀疑魁头与我等有所勾结。” “这是……离间之计?”张飞恍然。 “弃了弥加,转而攻打素利,其道理也是一样的。”杨信娓娓而谈,“本来,弥加负责牵制我军,而我军却出现在素利后方,他会怎么想?” “他会认为,是弥加阴了他。”张飞拍案叫绝,“高,实在是高!” “何况,扶余国小,也有大军两万。其战力即便不值一提,但就是两万头猪,也够鲜卑折腾的。”杨信继续道,“待两军交锋时,我等从旁突袭,就能以最小代价,获得最大战果。” “原来如此!”张飞连连点头,一扫脸上阴霾,眉飞色舞起来。 这家伙真是属狗脸的…… 杨信心中暗笑,又道:“不要在意一时之得失,所以的战术,都是为战略目标服务的。我们的战略目标有且只有一个,就是削弱鲜卑。” “不过,”张飞摩挲下巴,也装模作样跟着思考,“放任弥加不管,若他南下怎么办?” “你放心,自然有人招待他。”杨信淡然一笑,“北面可不止咱们,还有辽西郡的赵太守呢。赵太守和府君大人必有默契,辽西郡距离虽远,这几日也该要到了。弥加被战鼓声蒙蔽,此时怕已是进退维谷。” 张飞这才响起鼓声一事,疑惑问道,“为何我军已撤,鼓声却没停?” “悬羊击鼓的故事,你没听过?”杨信问道。 张飞茫然摇头。 杨信苦笑,缓缓道来。 “昔年,公子小白与公子纠争夺齐国国君之位,被公子纠围在山上,插翅难飞。小白千辛万苦,找了条小道下山,却又怕被对方察觉。故而,他捉了些山羊,将之拴住后腿,吊在树上,前蹄下放置一面战鼓。” “山羊挣扎击鼓,公子纠以为小白还在山上,就放松了警惕。却不料,对方早已回临淄登基坐殿,即是齐桓公。” 张飞听得津津有味,他是纯粹当故事听的。 “早跟你说了,要多读书,读好书。”杨信哭笑不得,叮嘱道,“以史为鉴,可知兴替。你不读书,永远只是一介武夫,难有大的作为。你既然精力充沛,就读读春秋吧!” “是!”张飞点点头,当即取了《春秋》,细细。 “虽然毛躁了些,但能闻过则改,”杨信暗暗点头,“也算是孺子可教……” 一炷香后。 张飞鼾声如雷,睡得十分香甜。 想必待他醒来时,就能以最佳状态投入战斗。 “……”杨信满头黑线。 “少主,他好像你。”杨黥神情复杂,发出由衷感叹。 杨信闻言,脸更黑了。 “他哪里像我?我这么帅!”他不爽地道。 同样睡的香甜的,还有赵戬。 不过,他是有任务在身,须得养精蓄锐,应对明日一场唇枪舌剑。 …… 第五日清晨,大军到达辽山(即后世的辽宁省岗山)。 辽山山势险要,群峰绵延,扶余大军驻扎于山脚,侧面即小辽水的源头,正符合兵法中的“右倍山陵,前左水泽”。 素利的大营,则和扶余遥遥相对。 耿临没有继续行军,而是就地驻扎,让部队休息,仅派出少数斥候监视,不暴露行踪。 他很谨慎,为防泄露踪迹,耿临甚至严令不可生火做饭,众将士都只能吃干粮,张猛又是不满。 吃完饭,就休息。 赵戬则作为汉家使者,则前往扶余大营。 他有一项重要任务。 …… 扶余国王尉仇台满脸愁容。 他帐下号称“两万大军”,看似人多势众,实则大多是乌合之众,真正能战者,不足五千。 而即便是这五千精锐,和久经沙场的鲜卑铁骑比起来,差距也是肉眼可见。 连续几日的战斗,已是证明了差距。 他连战连败。 虽然,都只是小败,且都是防守战,损伤不大,但军心士气日渐消沉,无翻盘希望。尉仇台已经在考虑媾和,多送些女子财帛,来打发这帮瘟神了。 听说汉家使者到来,尉仇台心中大喜,赶忙盛情相邀。 …… “尉仇台大人,你想死还是想活?”不料,赵戬一开口,就语出惊人。 尉仇台一惊,赶忙道:“上使何出此言?” 赵戬冷笑一声,不客气道:“大人怕已盘算好,多送些女子金帛,来打发走那群鲜卑人吧。” 尉仇台闻言,老脸一红,但当然不会承认:“上使想多了……鲜卑人狼子野心,我扶余也贵为大汉属国,怎会向他们称臣纳贡?” 狗屁的大汉属国…… 赵戬心中一动,暗骂这厮无耻。 汉安帝时,夫余王还真归附过汉朝,当时,还是王子的尉仇台甚至亲至洛阳进贡。不过,永康元年,其父夫台反叛,带兵两万侵略玄菟,被前太守公孙琙打败,感情自然就破裂了。 尉仇台继位后,则态度暧昧,首鼠两端。 对这个薛定谔的大汉属国,赵戬打心眼里瞧不起。 只是,他们的计划需要一群替死鬼,却只能虚与委蛇。 赵戬看穿对方,只假做不知:“大人不降,自是明智之举。因为,素利此来,却非为了劫掠,而是要亡国的。” “什么?”尉仇台闻言,不由脸色大变。 尉仇台闻言,脸色大变:“怎么会?” “怎么不会?”赵戬面露冷笑,“你以为攻打扶余的,仅有一部大人吗?哼,其实弥加也来了,准备包抄你等后路,只是被我军阻拦,未能成行罢了。” 他自然在诳对面。 只要准备充分,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什么?”尉仇台闻言,愈发惶恐不安。 两部大人齐攻扶余,那扶余可真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可有证据?”尉仇台心存侥幸,又道。 “看看这个……”赵戬早有准备,自身后背囊中取出一个盒子,呈递给对方。 尉仇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一个死不瞑目的脑袋。 “锤头?”他失声道。 锤头是弥加麾下有数的悍将,尉仇台自然不会不认识。 “得知你们有难,我等是昼夜行军,以最快时间赶来的。来的途中,我们遭遇弥加,连续几番恶战,幸运地将他斩了。”赵戬似笑非笑,“莫非大人认为,在这么短时间里,我们还能专门备好锤头的脑袋来糊弄您?” 尉仇台心中冰凉,已信了七八分。 他小心翼翼道:“上使何以教我?” “我有一法子,不止能解你危局,还能击退素利。”赵戬微微一笑,“不过,需要大人配合。” “上使请说。”尉仇台大喜。 赵戬这才满意点头,将计划和盘托出。 尉仇台的脸色,却越听越是煞白。 正文卷 第一百零九章 光明(五千字大章,今日一更) 临近午时,赵戬归来,一脸风尘仆仆,却掩不住满脸兴奋。 他的脸上几乎就写着三个字:——计划通! 赵戬马不停蹄地面见耿临,回禀出使结果。 虽不清楚他此行收获如何,杨信却听到些消息,公孙瑁手底下的将领已得将令,——全军休整,申时开拔。 “申时?不太对劲啊……”他疑惑道。 “晚了些。”杨黥也附和道。 申时,约莫是下午三到五点间。 换句话说,若和鲜卑接战,一时难分胜负,天就要黑了。 而一旦天黑,就得偃旗收兵。 须知,大规模作战时,夜战是要着力避免的。 原因很简单,古代军队没有夜视装备,指挥手段落后,兵员素质有限,根本难以维系大规模的夜战。在夜间与敌混战,自己人互砍的概率怕并不比敌人低,加上互相践踏,跌落沟谷等状况,战损比很不划算。 换句话说,夜战就是“七伤拳”,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可行的夜战,是集结少股精锐,在优良将领和严明军纪的双保险下,夜间骚扰、奇袭、放火,给敌方造成混乱。 不是杨信轻视公孙瑁,他麾下的部众,和真正精锐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此外,还有一点他很在意。 “扶余军整整两万人,他们会有什么动作?是合击,还是……”杨信揉了揉眉头。 他觉得不对劲。 耿临、徐荣、赵岐等人的尿性,他可是了若指掌的。 这几位,个个都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走一步谋十步的老阴比,也个个都是胃口巨大,走道上不捡钱就算丢的主,绝不可能给他人做嫁衣裳的。 …… 不多时,徐荣也得令而回,将杨信、杨黥、赵戬等中层将领召入帐中。 他先宣布了一项人事任命。 “上一战中,以子誓部的斩获最多,是首功,故子誓升屯长,空出的队率一职,则给义守。”徐荣神色泰然,慢条斯理道,,“我已禀报府君,府君大人也同意了。” “屯长?”杨信微微一呆。 其余诸将闻言,虽神色稍变,却都无异议,出言恭喜。 原因无他,杨信的战绩的确亮眼,实在无可辩驳。更何况,高顺、张猛、鲍出都是他的家将,他们的显赫功勋,同样也可划归杨信。 有如此战功压底,杨信当个屯长自是绰绰有余。 “谢大人提拔!”杨信领命下拜,心中则暗暗盘算。 升屯长了? 换言之,按如今架构,他麾下有一百人,分为两队,各五十人,队率分别是徐牧、杨黥。有徐牧、杨黥为队率,麾下部众也大多是熟识,杨信自然避免了兵不知将,将不识兵的窘境。 他心中很奇怪。 徐荣整支部曲也才两百余人,如今,杨信已统领了近一半,且都是中坚力量,可称“王牌屯”,精锐中的精锐。再加上两什甲士,一什甲骑,杨信对这整支部曲的掌控,已达到极高程度。 这唱的是哪一出? 怎么有种托付后事的感觉? 杨信暗骂自己乌鸦嘴,却很是不解。 …… 接下来,议题则是战事。 “府君大人的计划,是在鲜卑人攻打扶余营寨时,自后方杀出,两面夹击,一举克敌制胜。”徐荣描述着作战计划。 “嗯?”杨信闻言一愣,疑惑道,“军候大人,咱们又不能未卜先知,鲜卑人何时出战,甚至是否出战,这并非我等能够掌握的吧?” “谁说不能的?”赵戬故作高深,脸上写着“快问我”。 “何解?”杨信问道。 “只需让扶余人卖个破绽,鲜卑大军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赵戬道。 “破绽?”杨信皱眉,愈发疑惑。 赵戬笑笑,将整个计划全盘道来。 “府君大人略不世出,我等不及也……”杨信颔首,问出最后一个疑惑,“不过,扶余人肯配合么?虽是做戏,但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扶余人若扛不住,恐怕会弄假成真,乃至于一败涂地。” “尉仇台不想配合,也得配合。”赵戬笑了,如同一只偷到鸡的小狐狸,“因为,他正面临着灭顶之灾。或者说,他以为自己正面临灭顶之灾……” “怎么回事?”杨信再问。 赵戬将摇头晃脑,将用锤头脑袋做文章的事情也和盘托出。 杨信听完,也禁不住拍案叫绝:“府君大人算无遗策,真乃神人也!” 这可不是拍马屁,而是他的真心话。 杨信暗道:不愧是老阴比,谋划环环相扣,手段滴水不漏,对上的鲜卑人、扶余人,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不过,此计要实施,需在申时以后,留给我们的时间就不多了……”徐荣继续道,“府君大人的想法,是要速战速决,在天黑前结束战斗。” “天黑前?”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急进。 徐荣唇角浮起笑意,望向杨信:“为了这一目的,子誓,我会将一项艰难任务交予你。” “军候请说,我必全力而为。”杨信不敢怠慢,昂然道。 “子誓,此战中,我还是将两什甲士拨与你,你领着一屯人马,负责中军突击。”徐荣沉声道,“你需尽快凿穿敌阵,斩杀素利,若是不能,也要重创他,令他丧失指挥能力。若你能功成,则敌军必乱,自然就能速胜了。”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杨信道:“怎么样,有这胆子吗?” 杨信朗然一笑:“蹈锋饮血,搴旗取将,固我所欲也!” …… 申时中(下午四点)。 炊烟袅袅。 无论是鲜卑人,抑或扶余人,双方都在埋锅造饭。 这时代的人,一天要吃两顿饭,一为朝食,在上午九点左右;一为哺食,又叫飧,一般在下午四点左右。故《说文》有言:“哺,申时食也。” 素利坐于营中,面色不太好看。 他当然不是在等饭点,而是在思考,思考破敌之策。 几日下来,没能击溃扶余人,素利很是头痛。 扶余人的战力乏善可陈,可毕竟人多势众,更是深谙深沟坚垒的防御之法,处处防御,只守不攻。素利连番猛攻,虽每次都能有所斩获,却始终未能击垮对方。 “虽然扶余人士气低落,可再耽搁下去,我方士气怕也要下滑了……”素利轻抚下巴,感觉很棘手。 如今,他希望尉仇台能来主动媾和。 …… 这时,一名汉人文士掀帘而入。 他名孙宽,是素利的军师。此人本是北海国一小吏,因事犯法北逃辽东,又被素利所掳,就干脆投奔对方,当了他的军师。 “大喜,大喜!”孙宽冲入营帐,满脸狂喜,“大人请即刻出兵,扶余人营啸了!” “营啸?”素利闻言,霍地起身,“还是大白天,怎么会营啸?” 他一面说着,一面向帐外走去。 也难怪素利心存疑虑。 营啸,又称“夜惊”,一般都发生在夜晚。 在久战的军营之中,士卒疲惫,精神紧张,更因朝不保夕,积累了巨大压力。这时,整座军营就如同一个火药桶,一点火星,就有可能引起炸营。 在那时候,仅仅是一名士卒噩梦时的尖叫,就有可能令所有人陷入癫狂,自相残杀。 但现在还是大白天。 “大人,请看。”孙宽指着远处,有火光滔天,“十有八九,是扶余人在埋锅做饭时,不慎失火了。扶余人纪律不严,又被我鲜卑勇士连番打击,故士气低落,风声鹤唳。而今营中失火,士卒恐惧,自然就引发了营啸。” 素利陷入思考。 孙宽则连声催促:“大人,机不可失!” 素利稍一犹豫,立刻下定决心。 他确信,这不会是陷阱。 若扶余人士气高昂,假装“营啸”或许有效;但而今,扶余人士气低落,若是假装营啸,很有可能引发士卒恐慌,弄假成真,弄巧成拙。 何况,若是陷阱,扶余人就必须留有后手。如今他们早已黔驴技穷,汉军又远在千里之外,能有什么后手? …… 呜~~ 号角声响起,鲜卑人大军发动猛攻。 铁骑如潮! 辽山中,徐荣盘膝而坐,听得号角声,唇角浮起笑意:“上钩了……” …… 嗖!嗖!嗖! 箭破长空,像是夏日突来的雷阵雨,声势磅礴。 斜阳下,铁骑汹涌奔腾,似长河大潮,马上的控弦之士骑射连连,裹挟着骇人心神的啸鸣,漫天箭矢疯狂洒落。 箭如雨下! 一轮骑射过后,“咄咄”闷响不绝于耳,整个营垒都被镀上一层密密麻麻的“箭尾”,血花飞溅,哀嚎四起。 那一根根从天而降的箭矢,都是坚硬且强悍,轻易穿透帐篷,扎进栅栏,甚至能深入大地,杀伤力相当惊人。 这正是素利的天赋,“筱簵之箭”的效果。 筱簵之箭,可强化箭矢,令之锋利强硬,坚固难折。此等天赋,配合上鲜卑一族强健有力的角端弓,实乃收割性命的利器,杀机毕露,无往不利。 几轮箭雨,营垒中的扶余人惨呼连连,一时苦不堪言。 …… 就在不远处,一处矮小山脊处,茂密林木之间,有十余人遥望战局,冷眼旁观。 徐荣领头当先,身边跟着杨信、徐牧、赵戬、杨黥等人。 大战在即,徐荣带了麾下将领旁观,也好知己知彼。 “素利果然上当了!”眼见得计,赵戬也眉开眼笑,“他自以为抓住战机,殊不知,这是府君大人的请君入瓮。” 他献予尉仇台的计谋,正是诱敌之计。 尉仇台假装营啸,勾引鲜卑人主动出击,待两军鏖战,汉军可自后方杀入,两面夹击鲜卑人,鲜卑人必败无疑。 徐荣更有城府,一脸宠辱不惊,忽对杨信道:“子誓,说说你对此战的看法。” 考较么? 杨信心中一动,侃侃而谈道:“弥加擅突击,素利则擅远射。依我看,虽是以步战骑,但对付素利时,重兵突进,贴身肉搏,反而更有奇效。” 徐荣颔首,继续问道:“那……扶余人呢?” “什么?”杨信闻言,有些茫然。 “我的意思是,”徐荣不由笑了,解释道,“若扶余人主动进攻,你会怎么应对?” 这一问,让杨信更加发蒙。 他又不傻,自然清楚,徐荣绝不可能抱有将扶余人也一锅端的念头。毕竟,吃掉鲜卑人就已经很难了。 这也是一种考较。 但考较这个,其用意是什么? 杨信念头几闪,当即道:“若扶余人敢来,我的想法,是避其锋芒,击其侧翼。” “好!”徐荣闻言,重重点头,面露赞赏,“昔年,前夫余王夫台带兵两万侵略玄菟,就是被前太守公孙琙以此法击败的。” “妙计!” 杨黥、徐牧等人稍慢一拍,很快想通关窍,纷纷出言赞同。 他们也看出了扶余军的缺陷。 扶余人虽号称“两万大军”,也的确有两万人,但仅位于中军的四五千人训练有素,可称“精锐”。其余的的部众,嗯,称“乌合之众”似乎有点侮辱人,杨信愿意亲切地称之为“气氛组”。 扶余营垒中,鲜卑人几轮箭矢下来,那群人的战斗素养已是暴露无遗。他们不识兵法,没有纪律,完全是一盘散沙,甚至连寻找掩体和遮蔽物都不知道,只懂伏地哀嚎。 故而,若与扶余人交战,杨信的战术,则是先击其充场面壮声势的侧翼,让溃军去扰乱中军阵型,即可一战功成。 其余人正是明白了杨信的用意,才会点头赞同。 “我也能放心的……”徐荣连连颔首,暗道。 …… 众人谈笑间,战况陷入僵持。 鲜卑人突破营门,已深入扶余营垒,后方依旧骑射,前锋则改用弯刀长矛,横冲直撞,大砍大杀。 但扶余一方,依旧是那五千精锐固守,依托着营垒,节节防御。 鲜卑人兵锋虽锐,但冲入营垒后,却立刻如陷入泥淖,一时举步维艰。 时间流逝,战况依旧焦灼。 “恐怕,素利已意识到不对了。”徐荣冷冷一笑,“营啸的是后阵部众,本就没什么战斗力,多他不多,少他不少。而扶余人的五千精锐,皆固守本阵,可是丝毫未乱。不过,他骑虎难下,即便此时想退,一时也退不下来的。” “大人,机不可失!”赵戬有些性急,赶忙道。 以杨信为首,所有人都跃跃欲试。 “走,回去禀报府君大人,”徐荣凛然一笑,挥手道,“轮到咱们上场了……” “是!” 众人应和,战意昂扬。 …… 两军阵前,沙尘滚滚,喊杀声震天! 而鲜卑军阵的后方,寂寥无声中,汉军已悄然集结。依旧是徐荣为先锋,杨信为先锋中坚,如同一记千年杀,悄无声息地捅向鲜卑人的后庭。 此时,鲜卑骑士深陷营垒,处处杀成一团,根本无人顾及后方。 …… “——混元。”徐荣右手抬起,混沌之气腾起,如雾如云,幽幽扩散,席卷八方。 灰雾弥散,笼罩全军。 杨信立于中央,可见混沌之气渐渐合拢,如乌云盖地,将整支大军完全淹没。 一刹那,这整支军队浑然一体,似化作了一头无面无相,无形无状的混沌,看似至柔,实则至坚,将摧垮碾碎面前横亘的所有一切,所向无前。 杨信沉默着,有些出神。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思考,思考人生。 他怀疑,自己的天命“烛九阴”,是来自“穿越者”的独特身份。他也怀疑,烛九阴为“时之神祇”,是时光的操弄者,若自己改变历史,自身能力则会成长。 杨信曾想了许多方案。 甚至,他还想过,自己可腐化刘备,让他提前“继续奏乐继续舞”,直接嫖到失联,世间就少了一昭烈皇帝;或者,自己能当张角背后的男人,借着先知先觉,给他出谋划策,乃至让黄天立起来。 可这些时日,在来往的奔袭中,他看到边郡的尸骸累累,看到百姓的流离失所,看到失去妻儿的丈夫,看到失去父母的孩童,看到冻毙路边的婴儿,看到一张张麻木不仁的面容…… 杨信深受触动。 正因为他是时光的逆旅者,他更清楚,灾难远没有结束,甚至,都还没开始。接下来,有黄巾起义,有军阀混战,即便在三国一统后,却还有五胡乱华! 自己能做什么? 说实话,真的不多。 譬如“五胡乱华”,那都是一百多年后的事情,到那时候,自己早就是一抔黄土了。 但是,但是…… “——杀!” 赵戬的“不挟”已然展开,徐荣的军令响起,传入脑中。 但是! 杨信凛然一笑,淡淡道:“有一分光,就发一分热。” 一刹那,他身如琉璃,通体大放光明! 这是真正的……衔烛! …… 阵前。 “再冲一次,”素利策马扬鞭,大声咆哮,“再冲一次,扶余人就垮了~~” 他言之凿凿,心里则很清楚,即便再冲三五次,扶余人也不会垮。 可眼下,却着实有些骑虎难下,素利只能寄希望于扶余人士气低落,等自己再冲几次后,因承受不住而崩溃。 “啊~~” “敌袭,敌袭啊……” …… 却在这时,后方传来凄厉惨叫。 有人偷袭?在抄我后路? 素利眼神一凛,猛地转头。 后方,一团晦暗混沌正汹涌而来! 混沌凶猛,如同一道自山巅奔涌而下的滚滚浊流,其势汹涌澎湃,难以阻挡。混沌军阵所向,如同一张血盆大口,在鲜卑骑阵上撕下一大块肉来,吞咽了无数鲜卑骑士,却无一人能逃出。 “徐荣?”素利和徐荣是老对手的,哪会认不出对方? 他的脑袋一时宕机:徐荣不是正和弥加对峙吗?怎么会出现在自家的后方? 脑中一时浮起无数疑问。 不过,素利反应很快,就准备下达命令,转身应敌。 但他注意到什么,表情又是一僵。 “那可不是混元,那究竟是……什么?”素利惊声道。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章 立威 “不是混元,或者说,不仅仅是混元……”素利心神激荡,面上浮现警惕。 前方,混沌军阵滔滔滚滚,如同扫荡一切的行军蚁群,伸出无数大大小小的“触须”,有条不紊地肢解着己方军阵,将一名名鲜卑骑士淹没,吐出一具具尸体和无主战马。 “混元”暗藏无尽变化,强大而诡异,但这和以往无异。 真正让素利心悸的,是其中军的一部人马。 混沌军阵的正中,有一支部队尤其突出,其声势煊赫,奔袭如风,竟已然脱离大部,与其他部队拉开不小距离。 素利深知,徐荣用兵严谨,且每每锱铢必较事必躬亲,绝不会出现有小部脱离的情况。而这次,他似乎将这支部队的主导权完全交给了别人。 那人也不负期望。 这一小部,明明人数不多,却强悍得可怕! 混沌军阵席卷,是如汤沃雪,这一小部则更像烧红的尖刀,以燎发摧枯之势前冲直行,勾勒出一道笔直向前的轨迹。 无论多少鲜卑骑士扑上去,都像浪花拍在岸堤上,瞬间四分五裂。 他们不止杀敌快,甚至连行军速度都快得骇人,快如奔马! 混元交织,灰雾迷蒙,素利只能隐约看到,雾中人影时隐时现,浑身笼罩着一层璀璨金光,直如九天之上的金甲神人,气焰欱野歕山,难以逼视。 和徐荣交手多次,他还是头一次遭遇此等状况。 “还有,竟冲着我的帅旗来的……”他咬牙切齿,恨恨道,“倒是有几分胆色,但你们把我当什么了?我可是素利!” 素利一声令喝,调转马头,领着帐下亲兵前冲,竟是迎上了那支精兵。 …… “知道这小子有本事,却不料,居然有如此本领!” 落后一步的徐荣指挥若定,也是面露惊讶。 他忽然笑了:若是如此,自己也能放心了…… …… 杨信冲杀在第一线。 ——刀锋所指,挡者披靡! 他并不骄傲。 杨信清楚,这并不是自己一人的功劳。 现下,他的主要作用,其是“电灯泡”,是“加速卷轴”,真正领军的是两名队率,徐牧、杨黥。 衔烛幽照,两人也愈发从容,各自显现出类拔萃的才干。 “都是良将胚子啊……”杨信低声道。 他暗中观察,两人用兵风格迥异,唯一相同的是,都很强大。 徐牧的兵锋凌厉,如尖刀刮肉千刀万剐,手下五十人则如同群狼,凶狠迅疾。杨信不止一次看到,当有一支鲜卑骑兵冲来,他都避其锋芒,两翼轮番撕扯冲杀,将对方的锥形阵撕碎。 而杨黥的用兵,则透着“诡诈”二字。 他麾下步卒结阵,明明严整有矩,却隐约露出一个个破绽。当鲜卑人冲杀而入,则会发现如同深陷蛛网,那一个个破绽实为陷阱,但早已是悔之晚矣。 这两人,手段明显脱胎于徐荣,虽不及徐荣老辣缜密,不敢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却都走出了自己的风格。 “此战后,二人或许都能知天命……”杨信心有所感,暗暗道,“不,不是或许,而是一定。” 他则在最前。 除了充当“灯泡”,杨信浑身辉光璀璨,如天神下凡,率领着二十甲士,冲杀于最前。 杨信、张猛、鲍出,外加抽调过来的张飞、文陆,组成一个靡坚不摧的箭头,配合上擐甲持槊的二十甲士,自然是所向披靡。 …… “痛快,真痛快啊!”张飞吼声如雷,长矛飞舞,又挑翻了一名鲜卑骑士。 “翼德,你又脱离战阵了,赶紧回来。”杨信喝令,不禁暗暗头痛。 张猛这刺头已经够难缠的了,现在又多了张飞…… 一箭袭来。 张飞一时不察,肩膀中了一箭。 “啊~~” 他身体猛一哆嗦,发出一声杀猪般的痛苦惨叫。 “怎么了?平素不是自诩英雄铁汉,不怕死也不怕痛的么?怎么……”杨信正欲调笑几句,忽地察觉到不对。 箭伤不深,伤口最初也不大,但张飞中箭后,伤口居然炸开,炸得血肉模糊,小伤变搭上。 “翼德,到我这来!”杨信变了脸色,沉声道,“还有,立刻闭上嘴。” 他已知晓,那是素利的箭。 混元庇佑之下,素利只能看到依稀人影,但张飞嗓门太大,故而成功引起了对方注意。 很显然,“伤口炸裂”的效果,是来自素利的天赋。 须知,此獠年轻时,也是以勇武著称的。 杨信视线游弋,扫荡一圈后,锁定了一道策马疾驰的烟尘。 “朝我们来了?求之不得!”他冷然一笑,但紧接着,他表情微变。 素利是来了,可并非正面袭来,而是自侧方杀来。他避开了二十甲士,划出曲线轨迹,先冲撞的是侧翼的杨黥。 杨信的部众隐于混沌灰雾,素利并不能看到那二十甲士,他选择侧翼突击,纯粹是靠自身战斗本能。 “不好!”杨信心头焦虑,一面调转方向迎向素利,一面向杨黥下达指令,“文泰,撤!” 素利的精锐骑士,可绝不好对付。 …… 一刹那,素利及帐下亲兵杀入雾中,正撞上退却的杨黥部。 毕竟,“衔烛”虽强,但人和马间的速度,还是有着显著差距的,非“时流”所能弥补。 “找到你们了!”素利狞笑一声,指着前方道:“——射!” 又一轮箭雨打击袭来。 “啊~~” 杨黥部迅速后退,隐于雾中,可伴随着箭矢落下,惨呼之声依旧响彻不断。 他麾下被创伤。 “嘿,即便披着一重光幕,看似金甲护身,但也不过是血肉之躯罢了……”素利连连冷笑,“追上去,再射一轮!” 他心性大振。 灰雾中,忽有璀璨光华大作! 前方,杨黥部的模糊身影骤然加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像在一瞬间,他们全都化作了……光? “什么?”素利皱眉,一脸迷惑,“仅仅混元,可无此等效果。” 蒙蒙迷雾中,又有影影绰绰的身影冒出。但这次,其人个个身材高大,身披巍峨重甲,举手投足声势骇人,气象磅礴! “换人了?”素利冷笑,却无半分惧色,领着亲卫向前,酝酿起第二轮箭雨打击。 又一次,光芒大作! 灰雾深处,那道道巨影似同虚无,在辉光照耀下速度暴增,似乎也化作了光,隐没无踪。 素利领着骑兵冲撞,却都扑了个空。 “都哪去了?”他正迟疑着,嘶吼声自四面而起。 灰雾深处,一杆杆步槊冒出,狠狠刺向己鲜卑骑兵,将素利身后的亲卫掀下马来。 这时,透过雾气中影影绰绰的身影,他们才知道,自己居然已被合围。 甲士理应迟钝笨拙,怎么能这么快,如此迅疾? “向前,向前。”素利满腔疑惑,也察觉不妙,赶忙道。 他策马疾行,穿透重围。 素利身后的亲卫紧随,却被一堵钢铁之墙挡住去路,那一名名甲士组成铜墙铁壁,在一名熊罴般巨汉的率领下,将其尽数拦住。 “记住了,我叫张猛。”熊罴般的巨汉如山而立,咧嘴一笑道,“还有,去死吧!” …… 很快,素利发现自己脱节了。 他正要回转,灰雾中,一道魁岸身影走出。 他身材魁梧,披挂重重重甲,放下兜鍪面罩后,一张狰狞鬼面呈现,气焰熏天。 “杀汝者,鲍出也。”那人沉声道。 “我叫文陆。”又一人走出。 此人个头矮小,却如同一柄藏鞘之剑,杀气凛然,锋不可挡。 灰雾中,第三人走出。 此人最醒目! 他如同迷雾中的一颗太阳,通体彻亮,大放光明! “呃,我叫杨信。”此人摆摆手,一脸慵懒道,“不用管我,其实,我只是个打酱油的……” 素利紧盯杨信。 他确定,三人之中,此人的威胁必是最大! 杨信注意到素利的警惕,无奈地耸耸肩:长得帅是我的错吗? …… 汉军后阵。 “快些,再快些!”公孙瑁策马挥鞭,疾声催促。 他看一眼身后龟爬般的队伍,遥望着正一溜烟杀向敌阵的乌桓突骑,满腔的不甘。 公孙瑁师承从父公孙琙,用兵只能算中规中矩,麾下的部众擅守不擅攻,也远不及徐荣部精锐,训练有素。 故而,眼见鲜卑其势将倾,他急急忙忙想要前去分一杯羹,却无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张纯的乌桓突骑建功,望而兴叹。 其实也怪不得他。 “这次,实在太快了些……”公孙瑁微微心悸。 他和素利是老交情了,清楚其部众的真实战力。故而,即便此次是背刺偷袭,但公孙瑁估量,这会是一场恶战。 他却没料到,此次交锋,徐荣部竟锋不可挡,势如破竹!尤其杨信所领中军,其势太快,直捣黄龙如探囊取物,瞬息之间已刺穿大半敌阵。 鲜卑骑阵进退失据,似尚处于茫然中,一时反应不过来,没有任何有效应对。 “莫非,是素利已被斩了?”公孙瑁心念一动。 他凝神远望,盯着那团早已脱离大部的灰雾,只见其中光暗交织,时而浮现一道道巍峨巨影,如一位位沐浴在阳光下的神人,不禁暗惊。 “徐荣这厮,运气倒是不错……”公孙瑁暗暗道。 他明显能感觉到:自杨信投军,徐荣部如同脱胎换骨,战斗风格有所变化,战力更是水涨船高。 “可惜,可惜……”公孙瑁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就算抹去脸皮不要,也要请府君大人将杨信一伙人纳入我的麾下。” …… 灰雾深处。 三人环伺之下,素利伤痕累累,面露绝望。 他向来自负勇武,却不料,面前这三人个个猛鸷,尤其是那鬼面兜鍪的披甲巨人,简直如同下山虎兕,强不可挡。 而那名为杨信的少年,其实是最弱一个。 一开始,他全神应对杨信,故而吃了大亏。 而一步错,则步步错。 如今,素利浑身是伤,获胜希望无比渺茫。 “早说了,”杨信弯弓搭箭,直指素利,“我只是个拎着马桶搋子路过的,何必和我过不去?素利,别反抗了,还能留个全尸。” 素利绝望地闭眼,准备迎接死亡。 “有我等在此,大人必不会亡于此地!” 这时,几名浑身浴血鲜卑骑士冲出,护卫在素利周身。 他们竟凭借一腔蛮勇,躲过了张猛的战刀,杀穿了甲士包围。 不过,这群素利亲卫已所剩无几,且人人带伤,根本没多少战力。 “大人,你先走,我等断后!” 一人话没说完,耳畔响起恐怖尖啸。 轰~~ 他的脑袋从中爆开,化作一滩血雾,脑浆飞溅。 却是鲍出出手,以短矛将之射杀! 但他的话,却也点醒了素利。 他一言不发,调转马头,当即迅速逃离。 素利是骑兵,身下虽非天马,却也是少见的良马。而杨信等三人都是步卒,再加上又有鲜卑骑士阻拦,追上他实在是难上加难。 杨信紧盯着对方,通体辉光流溢,动作迅疾如电,一箭化作惊雷,狠狠射出。 嗡~~ 三尺惊雷破空,竟是快得骇人,追风逐电一般,难用言语形容。 后发先至! “啊~~” 远处,马上的素利发出一声惨叫,肩头电芒激荡。 但他并未回头,而是迅速脱离灰雾,向东遁逃。 在他的身后,响起了如雷般的咆哮。 “素利死了!” “素利死了!” …… 素利牙关紧咬,冷着脸,埋着头,奋力向北逃窜。 他满腔怨毒。 此怨恨,既有对杨信的,也有对徐荣的,更有对弥加的!双方本有约定,一方牵制住汉军,另一方则趁机狩猎。 素利深信,自己是被对方给卖了。 “不报此仇,我素利誓不为人!”他指天为誓,牙间已咬出血来。 …… “结阵,继续突击!” 眼见对方逃走,杨信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大声喝令道。 “是!” “是!” 徐牧、杨黥同声应和。 须臾间,杨信麾下阵势再成,依旧是甲士为锋,徐牧部、杨黥部各占一翼,如同一根楔子,狠狠扎向敌阵深处,将之完全凿穿。 凿穿后,顺势一记横扫,像是一记勾拳,同样是所向披靡。 鲜卑大军后方,高顺所领十三甲骑如魔神降世,疾驰横插而出,阻隔其退路,也如精准一刀,搅乱了鲜卑后阵。 徐荣的战机把握,依旧是妙至毫巅! 张纯所领乌桓突骑在外游猎,公孙瑁的大军也终于赶到,三面合击下,鲜卑人终于溃不成军。 扶余人龟缩在营垒中,却根本不敢出战,仅是清剿营垒中的鲜卑残兵。然后,则是看着汉军纵横捭阖,在营中瑟瑟发抖。 …… 鲜卑人惨败,被杀者无数,自相践踏者、落水者也不计其数,尸横遍野。 一场完美的胜利! 唯一不美之处的,是鲜卑人俱为骑兵,除了擅长突袭,也擅长逃跑。因而,在败局已定后,鲜卑人四散奔逃,除了张纯的乌桓突骑奋力追杀,其余人只能尽量堵截围捕,能杀多少是多少。 杨信估摸着,亡于此战中的鲜卑人,不说一千,也有五六百了。 此外,汉军斩获颇丰,光缴获的战马就足有两百多匹,角端弓也捡回无数。须知,角端弓虽不如貊弓,却也是一流良弓,势大力沉。 …… 此战还有一作用,则是立威。 鲜卑人败逃,扶余军三军震恐,尉仇台甚至没胆亲自来见耿临,只敢派出几名使者。 而扶余使者来到汉军军营,皆是膝行而前,不敢仰视营中诸将。 这自然是一桩美谈了。 只可惜,作为此战首功之臣,杨信没能成为美谈的主角,甚至连配角都当不了。 他当时并不在帐中。 杨信负伤了,躺在担架上,哪也去不了。 他的胯下挨了一刀。 如此刁钻部位,自然不是在战场上负伤,而是在打扫战场时,一时大意没有闪,被伤敌所趁。 幸亏,偷袭的鲜卑人已身负重伤,那一刀劈歪了,伤口也不深。否则,这个故事的剧情,恐怕就要进入“下面没了”的奇怪走向了…… …… 面对扶余使者,耿临照例是恩威并施,敲打一番后,就放了回去。 只修整一日,第二日,汉军就退军了。 因为,战略目标已尽数达到。 …… 回玄菟郡。 因为,还在路上,汉军已获悉消息,正在和赵苞对峙的弥加,在听闻此战结果后,一夜之间拔营北逃,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信休养了几天。 这几天中,草原又传来消息,素利和弥加发生火拼,死伤无数。后来,魁头从中斡旋,双方才勉强休战,但依旧气氛紧张。 “厉害啊……” 杨信躺在床上,难得有思考时间,细细琢磨,越想越是心惊。 分化鲜卑这一战略,说起来挺容易,却是一项浩大工程,若让杨信去做,他是根本无从下手的。 但眼下,耿临、赵苞、郭勋等人运筹帷幄,却是精准地抓住线头,一步一步地推进,有条不紊。 杨信敬服不已。 他心中确信,再给这三位一些时间,他们或许真能分化离间鲜卑,虽不能让这大汉的心腹大患消失,却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军候 归来后,徐荣操练愈急。 杨信等人不明所以,但皆是苦不堪言。 他本以为,所谓“事前如魔事后成佛”,大战过后,不说歌舞升平,也该劳逸结合,放松放松才是。 却不料,徐荣直接开练,而且是操练、讲学两开花,白日操练,夜晚讲学,一幅要倾囊相授的凶狠做派。 这种可怕阵仗,让杨信回想起被高考倒计时支配的恐怖。 杨信、杨黥、徐牧、张猛等人,开始了痛并快乐着的青葱岁月。 其中,杨信最为苦闷。 他毕竟胯下挨了一刀,旧伤未愈,每每有锥心之痛,却不可与人言,只能硬抗。 杨信内心不解:徐荣究竟在急什么? 三个月后。 杨信出师了,也明白了。 …… 这一日,杨信被召进了太守府。 他心中奇怪:自家长辈虽和耿临是故交,但自己毕竟只是个小小屯长,平时只有自己登门拜访的份,却几乎没有被召见过。 莫非,是朝廷的赏赐下来了? 杨信暗道。 因为出身优渥,他一向视金钱如粪土,倒也不是特别兴奋。 太守府中。 天寒地冻,却有几株梅花盛放,树下,耿临、徐荣已静候多时。 “拜见府君。” “拜见军候。” 杨信轮番见礼,不敢怠慢。 他心中暗道:“怎么两个都在?这唱的是哪一出?” “子誓,我即将离开辽东。”徐荣一开口,就是一记重磅炸弹。 “啊?”杨信呆若木鸡。 “我已被并州太守董卓征辟为从事,不日就将前往并州就任。”徐荣解释道,他一向直截了当,从不拐弯抹角。 不过,他高估了杨信的承受能力。 ——晴天霹雳! 庞大的信息量迎头砸下,杨信有些头晕目眩,一时反应不过来。 念头几闪,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田家为何挑衅?既是为掩护和鲜卑的交易,恐怕也的确嗅到了风声,在提前布局了。 还有,徐荣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也有了合理解释。 其行为看似复杂,说白了也就两点:一则是让功,二则是教导,其主要目的,则是为了—— “我已向府君大人提议,”徐荣望着杨信,沉声道,“希望你能接替这军候之位。” “我?”杨信怔怔发呆。 “正是,”徐荣点点头,“我一直在物色合适的接替者,说实话,论威望,论能力,我麾下的部众中,能担起这职责的,仅有你一人而已。” 杨信闻言,心生感动。 徐荣性情刚直不阿,从不拍马屁,他能说出这话,肯定是真心实意。 能得到战神徐荣的认可,杨信自然是受宠若惊。 但他还有顾虑。 杨信想了想,对二人道:“府君大人,军候大人,你们清楚我的身份,我怕是不会在边郡长留的。” “这我早考虑过了,能留一日,那就算一日吧。”耿临面露苦笑,“就不说你了,我这太守之位,其实也是朝不保夕的……眼下只能顾现在,往后之事以后再说。” 杨信心情沉重,也只能报以苦笑。 “子誓,此物你拿着。”徐荣忽然递出一册竹简。 “这是……”杨信看了一眼,是一本兵书。 “这本《尉缭略解》,是我多年的读书和作战的心得。”徐荣笑了,“我其实没读过多少兵书,就靠着半卷《尉缭子》,已足够纵横辽东。” “多谢大人。”杨信赶忙收下。 “子誓,义守也会留下,不会前往并州。”徐荣望着杨信,神情诚恳:“我麾下部众和义守,可都托付给你了。” 事已至此,杨信推辞不得,郑重道,“我必尽心竭力。” 他暗暗苦笑,感觉肩头的担子一下重了不少! 压力山大啊…… …… 回到军中时,杨信已是军候了。 他将这一消息告知麾下心腹。 不同于杨信以上坟的心情上位,众人都是欢欣鼓舞。 “阿兄,你可是当仁不让的。”张猛满脸矜色,大大咧咧道,“别说军候了,就是当个中郎将,你的才干也绰绰有余。” 赵戬也中肯评价:“能接替军候之位的,本就只有你一人。” 杨信望向徐牧,试探道:“义守,你可有想法?” 他自然担心徐牧心存不满。 “阿兄,我威望不足以服众,能力也有欠缺,本就不可能接位的。”徐牧神色洒然,笑着道,“叔叔走了,阿兄你上位,我只会高兴,哪会有想法?” 杨信松了口气。 杨黥则永远在未雨绸缪,提醒道:“少主,军队需重新整编才是。” “我也是这个意思,”杨信点点头,“我们集思广益,拟定一套整编方案来。” 众人连夜商议。 …… 第二日,杨信马不停蹄,着手整编部众。 并非他急于夺权,实乃无奈之举。 杨信若想稳定住局面,维持军队战力,就必须使用熟识下属,才能使得顺手。 几日后,整编已大体完成。 如今,杨信的麾下有两个主力屯,屯长分别为杨黥和张猛,文陆作为张猛麾下第一队队率,负责辅佐张猛。 徐牧则只是一名队率。 绝不是杨牧苛待他,相反,杨黥、张猛可都很羡慕徐牧。 因为,徐牧虽是队率,却属于别部,可独自领军,而且还是一支轻骑队! 他麾下五十人,尽数为轻骑兵,每一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骑士,战马则来自击败素利的缴获。 除此之外,九貉、张飞都是他的裨将。 故而,虽然仅有四十骑,这支轻骑队的战力却相当可观。 剩下的也是别部,鲍出领二十甲士,高顺领二十甲骑(扩编),外加上二十武卒,这就是杨信的全部家底了。 整编过程还算顺利。 其一,几战下来,杨信战功赫赫,已颇具威望;其二,则是徐牧在此,倚仗着徐荣的余威,也能压制一部分人。 接下来半个月,杨信隔一日就操练一次,练得尤其勤快。 须知,如今的军队,都是五日一操,甚至十日一操。原因很简单,操练时要提供兵卒军粮,其消耗可是不小。 这方面,却是太守耿临开了绿灯,粮草供应源源不绝。 半个月后,这支军队终于焕然一新。 …… 练兵场中。 “——前!” 徐牧举槊呼喝,九貉、张飞两股骑兵奔腾,一左一右向前突杀,如同两记凌厉蟹钳,批亢捣虚,无比狠辣。 他的作战风格,快、准、且凶狠凌厉,确实也适合领导骑兵。 “七。” 杨黥大喝一声,麾下阵型变幻,如同藏于云霓间的游龙,似缩手缩尾,却有杀机隐现,处处设陷。 他又报出下一个数字。 “九!” 阵型再变。 杨黥还是老性子,他不像徐荣那般随心所欲,而是未雨绸缪,专门记录了几种擅长阵势,直接报出数字,让麾下部众随之列阵。 “——冲啊!” 张猛怒吼着,一马当先,整屯人马如汹涌浪潮,以江河决堤之势向前,狂猛无匹!明明是步卒,他的麾下众将,却生生奔出了骑兵冲锋的磅礴气象。 甲士、甲骑、武卒等,也都在各自操练。 杨信冷眼旁观,暗暗点头。 “将乃军之魂,这句话还真不假。”杨信自言自语道。 这些时日的操练,让这支部队已完全打上了杨信的标签。 他和徐荣的风格截然不同。 徐荣喜欢事必躬亲,指令精确,接近微操;而杨信则更喜欢放养,他只给出大略,由麾下将领自行发挥,这更利于麾下将领的成长。 这难说孰优孰劣。 毕竟,徐荣当初时,麾下可没有张猛、杨黥、高顺等一大票猛将。 而当上主将后,杨信开始考虑新的事情。 是不是能再招募一些良将? …… 曲军候是秩比六百石,虽然比秩千石的县令还低两级,但蚊子再小也是肉,芝麻绿豆小官那也是官,腰别军候印的杨信胆气壮了,准备着手招募计划。 ——大争之世什么最重要?人才! 杨信广发“英雄帖”。 他招募的方法,却是有些特殊。 ——广告。 自招募张飞时,杨信就意识到“舆论战”的重要性。汉朝多轻侠少年,北地更是多慷慨悲歌之士,重英雄敬豪杰,也都年轻气盛,容易头脑发热。 故而,携大胜之威,他将自家事迹吹——,咳咳,润色一番后,编撰成册,取名《少年杨家将》。他又雇了些说书人,在幽州、冀州等诸郡周游,四下宣扬。 杨信也是资深网文读者,装X打脸的套路贼溜,一本《少年杨家将》自然是一波三折,妙趣横生。其故事流流传街巷,文人骚客固然不屑一顾,布衣黔首却都吃这一套,游侠少年则更是心潮澎湃,心向往之。 杨信:没人比我更懂包装宣传。 而临到最后,说书先生们都要打广告的。 内容也大差不大。 其核心意思约莫是: “我是杨信,是兄弟就来……” “你的青春非常值钱……” “油腻的师姐在……” …… 玄菟郡内,杨信专门设了一处招募点,招待远道而来的投奔者。 ——真别说,应者云集。 虽然有点良莠不齐。 杨黥负责延接,真有本领的,当然是却之不恭;天赋才干不足的,则好吃好喝地招待,奉上盘缠,原路送返。 精挑细选后,大浪淘沙,还真捞出了些年轻才俊。 来投者多为少年,有勇烈逾人者,有机敏内秀者,有擅骑战者,甚至还有一位神射手。 但是,少年们年纪太轻,读书也不多,往往徒有勇力,一番教导后,当个伍长、什长勉强够格,再往上就不行了。 这并不奇怪。 仅仅听了几天说书,就头脑一热前来投军的,也只能是“人不轻狂枉少年”的少年儿郎。 一言以蔽之,多是璞玉,但未经雕琢,还需妥善培养。 杨信依旧日理万机,练兵讲学两不误,且有教无类,无论是新来的轻侠少年,或者原来的北地老卒,都是一视同仁。 杨信的想法很简单:师傅领进门,至于能取得多大成就,就只看个人天赋和修行了。 此外,有合杨黥、张猛、徐牧等人胃口的,就安排他们去做裨将。其实,这跟张飞一样,是在言传身教。 杨信偶尔胡思乱想,却会生出奇怪念头:这不是青春训练营?看谁能C位出道…… 日子十分忙碌,但无比充实。 …… 休沐日。 城中,一伙人在吃饭。 近来实在太忙,杨信偷得浮生半日闲,也吃顿好的,放松放松心情。 唯独杨黥不在此。 没法子,他负责接待投军少年,还在扮演着“周公吐哺”。当然,经过最初的盛况后,如今投军的少年越来越少,想必很快,杨黥将从此事中解脱。 “我要投军!” 正吃饭时,却来了不速之客。 说话的,是一名身高八尺,负弩悬刀的昂藏青年,个头很高,双臂颀长,稍显消瘦。 他细眼薄唇,皮肤蜡黄,但顾盼自雄,眉间有凛然杀意,让杨信想到一个成语,——“鹰视狼顾”。 青年身后跟了二十来人,个个彪悍健壮,都为勇健之士。此外,其中近半是碧眼高鼻,似乎是外族。 昔年间,杨信常在三辅间游猎,故一下就认出,那几人的服饰装扮并非鲜卑人,而是……羌族? 羌族? 西凉远在千里之外,这里怎么会有羌族? 他暗暗惊讶。 “若是投军,请移尊步,前往北城。”杨信耐心地指路,礼贤下士的表面功夫,他自然也要做足的。 好不容易,来了个成年人。 而且,人来的不少,他很欣慰。 “不,我是特意来找你的。”青年声音沙哑,口音也很古怪,“北城都是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我可没兴趣与之为伍。还有,我是来当先锋的。” “先锋”二字,他说得理所当然。 “先锋?”杨信微微一怔,这厮以为自己是常遇春吗? 又是一个刺头! 他做出判断。 “在我这,先锋可不好当。”杨信眉梢轻挑,洒然道,“我这的几位先锋,可个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 “万夫不当?”青年嗤笑一声,语气狂傲,“那只是因为没遇上我……这几个所谓‘先锋’,可敢与我斗上一场?” 这话一出,满堂变色。 张猛、鲍出、文陆、高顺等人,哪个不是桀骜不驯,轻世傲物的悍将?听完这话,自然个个勃然变色,生出教训这青年的想法。 “叔达,你去吧。”杨信想了想,叮嘱道,“收着些,尽量不要伤人。” 这种阵仗下,他可不敢派张猛出战。 “等等,少主,让我去吧!”张飞一向唯恐天下不乱,主动请缨道。 “你?”杨信想了想,点头道,“那就去吧,小心些。” 张飞虽然莽撞,但粗中有细,还是知道分寸的。 …… 张飞持矛前行,大喝一声道:“想当先锋?先问问我手中这杆丈八蛇矛!” 他声如雷震。 张飞手中所持,是杨信特意购来,的确是一杆丈八蛇矛。不过,这却并非神兵,只是普通兵刃。也没法子,像欧冶子那般的冶炼巨匠,却是更不好寻的。 “又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青年脸色难看,恼怒仰头道,“杨子誓,你是在小看我吗?” “嘿,”张飞闻言,不乐意了,“你先胜过我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再说话吧!——杀!” 他咄嗟叱咤,吼声如晴天霹雳,身形则高高跃起,轻灵似燕跃鹄踊,一矛狠狠刺下。 都知道张飞力大,实则他的速度也极快,尤其爆发力强,招出狂暴如鬼神附体,将力量和速度完美结合,暴烈无匹。 “好!”张猛两眼放光,赞叹道,“翼德真大有长进啊……” 杨信也微微颔首。 张飞入门较晚,但实在架不住资质可怕,还肯吃苦。他苦修霸王五式,又百里转进,接连与鲜卑接战,已是百炼成钢,实力大有长进。 “叔威,你可得小心点。”杨信颔首,又含笑道,“有朝一日,翼德或许会超过你。” “他有长进,难道我就不会成长??”张猛不以为然,傲然道,“他是超不过我的……” 杨信也不反驳,心道:咱们走着瞧。 “哦?倒不是只有嘴上功夫……”青年面露凝重,却不闪避,蓦地欺身向前,战刀出鞘。 寒光凛冽! 青年动作灵快,刀光则如蜿蜒毒蛇,游过浑然天成的诡异轨迹,以阴损角度刺出,直刺张飞心口,又毒又快。 张飞脸色一变,竟被逼退一步。 青年臂力不一定强于他,但动作迅如鬼魅,且刀走奇诡弧线,一出刀就直指要害,招式简直堪称妙至毫巅。 “小心些,”青年逼退张飞,立如青松,“我是用双手的,一手刀,一手弩。” 他竟主动提醒对方。 张飞闻言,不喜反怒:“既然要分高下,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哪有提醒对方的道理?你要战就战,赶紧过来。” “好!” 青年面露赞赏,数步踏出。 他落脚的方位拿捏得恰到好处,如缩地成寸,迅速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再次挥刀而出。 青年的刀像是活了,轨迹诡谲莫测,却偏偏能直指要害。 “哈!” 张飞再次暴喝,双臂发力,丈八蛇矛狂舞,如同疯魔,将对方生生逼退。 却在此时,他看到青年早已后退一步,左手抬弩,动作行云流水,射出了一箭。 张飞一时汗毛倒竖。 嗖~~ 箭如毒蛇,袭击而来。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二章 麹义 一箭袭来,直击张飞面门! “——嘶!” 张飞瞳孔收缩,脑袋向外稍偏,避开这一箭。 他躲得十分狼狈。 而青年动作奇快,已重新填装一根弩矢,又是遥遥相指,蓄势待发。 “哦?” 杨信、徐牧交换个眼神,同样面有惊疑。 上弩箭不同于挽弓搭箭,可不是一件简单事情。 虽然,青年手中的是臂张弩,而非需要脚踏的蹶张弩,却也需花费大力气,才能重新装箭。但是,青年动作却轻快灵活,如同演练了千百遍,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一举手一投足,甚至有种浑然天成的美感。 杨信皱眉,心中思考。 在他看来,这种层次的技艺,可称出神入化了,实在不像人力所能达到,更像是某种……天赋? “宝可梦图鉴”杨黥不在,不过,替补席上的赵戬上位了,继续充当解说。 赵戬面露沉吟,半自言自语道,“有点像是……那个?” “哪个?”杨信闻言,不禁蹙眉。 这些读书人怎么都一幅德性?话说三分,吊人胃口,不知道断章狗不得好死吗? “在下才疏学浅,只听说过有种名为‘贯斗’的天赋,与之有几分相似。”赵戬不确定道。 他和杨黥不同,不喜寻章摘句,只是泛泛读书,故博大有余,精深不足。 “你说说,我看像不像……”杨信道。 “天赋贯斗,可选两种武器为‘本命’,一日修行能抵十日之功。”赵戬徐徐道来,“若觉醒了‘贯斗’,且能苦心修行,则能达到登峰造极之境。此人精通刀、弩两种武器,招式精通且可随意切换,和贯斗颇为相似。” “贯斗?”杨信细细琢磨,又望向战场。 铛铛铛~~ 蛇矛舞动,但往往尚未成势,就被凌厉刀影击溃。 张飞节节败退,守居多,攻则少。 因为,那青年实在强逾虎狼! 他招式精熟,刀出时如斗折蛇行,快、狠、霸道不说,且轨迹多变,防不胜防。 每当张飞想要反击,青年的刀却能后发先至,提前猛攻张飞要害,令他不得不收矛,回转防御。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明明他使丈八蛇矛,比对方的环首刀长得多,理应占据先机,先发制人的。 但事实则恰好相反。 青年刀法精妙绝伦,脚下似登萍渡水,忽而贴近刀斩,忽而拉远弩击,不断牵扯张飞的动作,令他左支右绌。 “哇呀呀~~”张飞气得哇哇乱叫。 不过,他的脑袋依旧冷静,方寸未失。 张飞是“得志便张狂,失势则夹着尾巴做人”的类型,优势时容易翻船,反倒身处劣势时,更能激发出潜力。 蛇矛狂舞,矛影纷飞,如同一张大盾,几次挡下了青年的贴身猛攻。 青年一时难以建功,面露焦虑。 “区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也这么难缠?”他暗暗惊讶,感慨道,“人的名,树的影,这杨子誓盛名在外,麾下还真是猛士如云。” 青年的耐心渐渐被消磨殆尽。 “——死吧!”他眼神一凛,瞅准时机,又一次抬起强弩,遥遥指向张飞。 随着他的抬弩动作,风云突变! 青年的身后,一道飘然出尘的悠然身影浮现,其人御风掌河,脚踏双龙,长身立于极渊之内,气象高远,草木知威。 赵戬眼见这一幕,惊呼出声道:“是冰夷,果然是!” “冰夷?”杨信眼神一动。 阅读天命典籍时,他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却也不是一无所获。 冰夷,又称河伯,和巨灵一样,同样也是河神。 不过,它是黄河之神。 无需多言,其命格远在巨灵之上,是上位天命。 咔~~ 括机响动,青年双目森冷,已然射出一箭。 箭破空,化龙! 长箭飞掠,啸声如龙吟,箭身竟化作一头嘶吼咆哮的玄黑骊龙,留下久而不散的平直轨迹,以极快速度直射张飞。 “这是什么箭?”张飞面露惊容。 骊龙似张牙舞爪,直冲张飞面门,他根本不及躲避。 “不好!” 张猛等人想去救,却已经晚了。 “吼~~” 生死关头,张飞眼瞳泛红,蓦地激发了体内怒气、意气、血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般的恐怖咆哮! 吼声暴烈如黄钟大吕,整条街都在晃动,瓦檐上、墙壁上、地面上有烟尘荡起,茶盏剧颤,水面波纹丛生。 杨信眼前一黑,脑袋在嗡嗡作响。 他有种感觉,只差一点,自己脑袋就要炸了! “那是……” 刚才一刹,杨信又隐约看到,张飞的头顶上空,浮动着一道似狗又似麒麟的兽影,霸道威厉,万兽景从。 “夔牛我还是认识的,那可并不是。”杨信摇晃脑袋,喃喃低语道,“是什么?” 他一直以为,张飞的天命,会是声震百里的夔牛。 眼下看来,却不是。 …… 吼声如有实质,逼得骊龙凌空转向。 那一箭竟被生生吼偏,射落在角落的地上。 箭矢落地。 下一刹,有狂暴乱流喷薄,无数风刃汹涌四散,如同无数尖刀,不分敌我撕碎周遭一切,摧枯拉朽。地面浮现无数刻痕,有桌案被波及,竟如被刀切开,直接从中裂开。 这一箭的威力,凶暴如斯! “是——青冥崩陷!”赵戬沉声道,他似乎有些激动,脸上浮起红晕。 “好厉害。”张飞连连后退,舞弄着长矛,在叮当乱响中荡开那如影随形的无数风刃,“再来,再来!” 青年却没了兴趣,摇头道:“算了,不打了……这一箭,我一天只能射一次。” “一天,才一箭?”杨信皱眉。 他由己推人,认为一叶七刺应该常规操作才是,不由大感失望。 “这是锐士天赋。”这时,赵戬忽然开口,声音颤抖。 “锐士天赋?” 杨信闻言,像是被人泼了一身凉水,浑身一个激灵,微微哆嗦。 虎贲天赋最多作用三五人,但锐士天赋,怎能作用千人精锐乃至数千人!想象一下,若千人弩阵同时抬弩,射出这一箭…… 杨信算是明白,这一天赋为何叫“青冥崩陷”了,千人射弩时,岂不就是如天穹崩塌一般? …… “在杨子誓的麾下,你能排第几?”青年收刀回弩,又问道。 “现在,是有四个人在我上面。”张飞想了想,“不过我想,再过半年,就只有三个人了。” 他说的四个人,自然是鲍出、张猛、高顺和文陆。张飞自认,再过半年,他就能压倒文陆。这是因为,文陆有致命缺陷,其膂力不足,他可一力降十会,强行平推。 “四个?”青年闻言,大感震惊。 他有些意兴索然。 青年是凉州武威郡人,自小性子桀骜,因和长兄不合,干脆领了些心腹离家,游历北地诸郡,也是想出人头地。 其实,杨信并不是他的第一选择。 青年先想投奔几位大郡太守,但投靠对象不是昏弱无能,就是儒将出身不喜他这等**,未能如愿。甚至,在辽东属国时,他还因麾下的羌人,和一个视异族如仇雠的家伙干了一架,当时还吃了些亏。 青年投奔杨信,还是存了些报复心思的,想早晚有一日报复回去,却不料在这也…… 他很失望。 这时,杨信也走了出来。 “先锋之位,怕是给不了你了。”他洒然笑着道。 “果然……”青年大感失望。 “不过,队率一职,应该还能留个给你的。”杨信话锋一转,却忽然道。 青年虎躯一震。 他不由道:“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敢让我当个队率?” “知道足下是个英雄,那就足够了。”杨信朗然一笑,态度从容自然。 他发现,自己“邀买人心”的手段,也已经熟能生巧了。 杨信心中已有计较,青年自己就带了二十人,再拨给他二十武卒,再修修补补,差不多也能有五十人。 青年闻言,面露感动之色。 “还未请教,请问足下高姓大名?”杨信问道。 “贱名不足挂齿,在下麹义,字仲云。”青年抱拳道,“得军候如此看重,在下愿鞍前马后,全力报效。” “麹义?” 杨信眼睛直了,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我滴妈,还有意外收获? 麹义? 那不是先登死士的领头羊,干翻了公孙瓒的超级猛人吗? 杨信念头翻涌。 这位麹义,可是时常被认为是袁绍麾下的第一悍将,连张·(真)膝盖中了一箭·郃都要靠边站的。 不过,其人虽有本领,但性格骄纵桀骜,顶头BOSS又不是“打工皇帝”刘皇叔那般的宽宏大量之辈,这也注定了他的悲剧命运,连官渡之战都没赶上就被杀了。 得,手下又多了一个刺头。 好在,杨信已经习惯了。 他的麾下,“二张”也都是刺头,只是“刺”的方向各不相同。 张飞莽撞,张猛轻脱,麹义桀骜,个个身怀绝技,也个个无法无天。 “头痛啊……”杨信揉了揉额角,“性格与才华就不能兼得吗?唉,像我这般品性与才华齐飞,颜值与智慧并存的奇男子,毕竟还是少数。” …… 一个月后。 “预备,——射!” 杨信一声令下,麹义神情肃重,和麾下部众齐齐张弩射箭,动作整齐划一,行云流水,竟有种奇异美感。 嗡~~ 箭啸声狂暴,二十余箭破空,纷纷化作玄黑骊龙,无数道龙影冲霄,群龙狂舞乱九天,继而汹涌落下,然后则是——轰炸! 对,就是轰炸。 轰~~ 山脊另一侧,绵延风爆绵延炸裂,无数道风刃纵横乱飞,狂暴气焰直可熏天赫地,竟将那一小片山林犁了一遍,碎草乱飞,林木倒塌。 就连石头,竟也留下深浅刻痕。 “穷则战术穿插,富则火力覆盖,古人诚不欺我也……”杨信呆呆出神,半晌后,唇角上翘,喜不自禁。 麹义已被引入营中。 杨信没有食言,他一进营,就当了一名队率,二十名武卒全拨给了他,还又调拨了几名擅射之人,凑足五十之数。 麹义日夜操练,也不负众望,操练效果显著。 当然,效果再显著,也需有个过程的。 其余诸人跟随麹义时日尚短,故而,只有他的二十私兵能射出“青冥崩陷”那一箭。但假以时日,兵将和洽,浑然一体,则整队整整五十人,都能射出那天崩一箭。 数目到五十人后,杀伤效果必再翻数番! 甚至,杨信都无法想象,若麹义麾下是有千人乃至数千人,其声势会是何等恐怖! “终于,有个成品了。”他心甚慰。 无论是已在碗里张飞、张猛等,抑或是还在锅里的太史慈,诸葛瑾等,在杨信看来,都是半成品,还需调教,得皮鞭蜡烛小板凳……咳咳,是头悬梁锥刺股。 而麹义则不然,他自然还能继续成长,却已经具备了成熟的天赋能力,可以说是成品了。 …… 汉军一战的余威犹在,故而,边境尚算安定。 但日子依旧忙碌。 杨信勤勤恳恳地练兵,同样也授课开讲,拔擢军中人才。 当然,徐荣的授课是“一言堂”,他的授课则更像是小组交流会。 杨信、杨黥、徐牧、文陆等都各有所长,麹义因晓习羌人战法,也能干巴巴地讲上一通,互通有无。 杨信的那本《子誓新书》,也添了徐荣的《尉缭略解》,加了麹义的羌人战法,却是越来越厚了。 唯一的遗憾,是杨信的天命是“烛九阴”而非“鼋”,没有因材施教的手段,只能填鸭式教育。唯一的因材施教,是将相性合适的少年升做徐牧、杨黥等人的裨将,言传身教。 眼下,青春训练营中,已有一少年脱颖而出,名叫丈八擒豹。 原因无他,这少年着实是猛鸷过人! 丈八擒豹自然不是个正式名字,少年是平民,无名无姓,“丈八”是因其武器为一柄缴获的丈八马槊,“擒豹”则是因为他真的曾徒手擒豹。 他是杨黥的裨将,而张猛、徐牧都想挖角,连一向不争的高顺都有这意思,足见其能耐本事。当然,这都被杨信一一拦下了。 …… 日子波澜不惊。 不过,杨信却感觉到了暗潮汹涌。 朝廷正在调兵遣将。 右北平郡、辽西郡、辽东郡等诸郡,都有兵将被调离,被迁往西面的代郡。或许,因玄菟郡仅是弹丸之地,又地处偏远,调兵令还没到这。 杨信察觉到:朝廷的没有严谨规划,若人手不足,恐怕还是会调到玄菟郡头上来的。 “算了,朝廷大事,肉食者谋之,与我何干。”他倒是光棍,也懒得多想,只专注自己的练兵。 不过,有一点杨信没料到。 新的风波,却不自西面的代郡开始,而是东面。 …… 高句丽。 议事堂内,诸部领袖齐聚一堂。 高句丽共分五部,五部大人却是来了四位,——椽那部的明临答夫,沸流部的阴友,贯那部的弥儒,还有桓那部的于支留。 至于高伯固,那位高句丽王,仅仅是名义上的共主,实则是明临答夫弑君后扶植的傀儡,没有半点实权。 “明临答夫,叫我等前来,所谓何事?”于支留身形后仰,不客气道。 高句丽五部间多有不和,吵架是常有的事情。 不过,深层次的原因,则是明临答夫年老体衰,其余几人觊觎着他屁股下莫离支的位置。 莫离支是个特殊的职位,是明临答夫这位弑君权臣为自己量身打造,兼管文武大权,职能甚至远远超过宰相。 这样位高权重的椅子,其余诸部大人哪会不心动? 而且,明临答夫已经活得太长了,甚至有传说,他已超过百岁。 明临答夫心知肚明,却也从不点破。 “此次召集尔等,是有一件要事需要商议。”他已是垂暮之年,满脸老人斑,“玄菟郡太守耿临与素利一战,你们应当都听过消息了……” 因为年迈,他说得极慢,有些断断续续。 众大人都是颔首。 这样的大战,他们自然会有所留意。 “耿临一战大破鲜卑,扶余王尉仇台闻风丧胆,据扶余国内的细作回报,扶余王似有内附汉朝的迹象……”明临答夫缓缓道。 “内附汉朝?” 众大人闻言,都变了脸色。 也难怪,扶余国和高句丽同种同源,高句丽王的祖上就是货真价实的扶余人。因此,高句丽壮大后,常有吞并扶余之心,将之视作禁脔,绝不肯被他人染指。 听得扶余国要内附汉朝,他们自然是不乐意的。 “要打扶余吗?”弥儒性子最急,当即道。 “不能打!”明临答夫暗暗鄙夷,脸上则不动声色,“此时攻打扶余,扶余国王则必向汉朝求救,这岂不是将扶余推向汉朝?此抱薪救火也……” “那莫离支的意思是……”阴友性格稳重,询问道。 “很简单,”明临答夫神态自若,“——打玄菟。” “什么?” 诸大人闻言,却都是脸色一变。 “要和汉朝交战?”弥儒微微皱眉,“这可不是小事,汉人说‘牵一发而动全身’,耿临就不好对付,赵苞更是狠角色,怕不好收场的……” “不是大打,而是小打。”明临答夫早有预案,微笑道。 “小打?” 其余人不解其意,都是面面相觑。 “只出一千五百人,分为三部,各攻一处。”明临答夫计略已定,微笑着道,“这等小阵仗,赵苞不会来的。” “才一千五百人?”弥儒摇了摇头,“我军远不及汉军精锐,一千五百人,还要分为三部,怕是干不了什么……” “错了,能干的事情很多。”明临答夫早有计较,说出自己的计划,“我们如此如此……则可一战功成,给汉人一个教训,顺带可威吓扶余,一举多得。” 众人听着听着,都是两眼放光。 他的目标,却是一位新上任的小小军候。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三章 行军(今日还有一更) “等等,”弥儒想了想,但依旧心存疑虑,“明临大人,汉人真会依所你说的行事?” “若徐荣还在,以他的老辣沉稳,则断然不会。”明临答夫笑了,眼神透着狡黠,“但据我所知,徐荣已经南下,继任者是个后生,叫杨信。像这般缺乏威望,又年轻气盛的小辈,则必然会,也不得不踏入我的陷阱。” 他一脸得计,似已胜券在握:此子年少成名,或许也有些才能,但可惜,他遇上了我明临答夫。能灭灭汉朝威风,还能将一未来的汉家良将扼杀于摇篮,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谁愿去?”明临答夫问道。 “我部离玄菟郡最近,自然是我去。”弥儒性子冲动,也急于立功,当即应允。 其余人冷眼旁观,也没有反对。 明临答夫颔首:“既然如此,就由你去吧,最好能将那新军候的脑袋带回来……” 对自家谋划,他是胸有成竹。 …… 三日之后,杨信被召进太守府。 “什么?高句丽人攻打西盖马城?”杨信闻言微怒,横眉冷目,“鲜卑新败,高句丽人还不吸取教训?” 耿临倒是泰然,有条不紊地介绍军情,“据探报,高句丽人号称‘三千’,但实际人数恐怕不足一千。此外,我安插在高句丽的细作也有消息,只有贯那部有军队调度,总人数应不足两千。子誓,你怎么看?” 呃,我可不是元芳…… 杨信在心中嘀咕一句,沉吟着道:“我能想到两种可能:其一,调虎离山,高句丽人想将我等调出郡治,趁机夺城;其二,也是较大的可能性,——围点打援。” “好一个围点打援!言简意赅,又很生动形象!”耿临面露赞赏,欣慰地道,“子誓,你能如此思考,我也就放心了。公孙军候常年守城,张军候的乌桓突骑需防备鲜卑,只能由你去救西盖马城。” “府君大人请放心,我必不辱使命!”杨信得令,声音铿锵。 “子誓,这是你独自领军的第一战,可有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你呢……”耿临既是给压力,也在出言鼓舞,“可得打得漂亮些,来个一鸣惊人!” “是!”杨信重重点头。 …… 回营后,他没有急于出发,而是召集将领,进行军议。 杨信看来,自己远不如徐荣老辣智慧,所以他很谦虚,能听进意见,集思广益。 不过,杨黥、赵戬等谋士的想法,和杨信也是完全一致,都认为是围点打援。 徐牧想了想,则提醒道:“我叔叔说过,明临答夫为高句丽名将,据传年龄已逾百岁,可谓人老成精,是货真价实的老狐狸……若此事背后有他的谋划,则不可不防。” “叔茂,你叔父在吗?”杨信想了想,又问道。 说起老狐狸,赵戬的叔叔赵岐,那可是真正的千年狐狸,老谋深算。 他也想征求对方的意见。 赵戬闻言苦笑,摇了摇头:“叔叔醉心于《御寇论》,前几日不告而别,似乎是去草原中查探鲜卑虚实,几天都没回来。” 杨信也不禁苦笑。 军情如火,他们自然不能等了。 “诸位,各自整顿部众,咱们准备出发。”杨信沉声道。 “是!” 众人齐声应答,战意昂扬。 …… 出营时,杨黥刻意放慢脚步,落在最后。 他转过身,走向杨信,低声道:“少主,我、叔威、义守等人,对你的能力了都是确信无疑的,也请你莫要妄自菲薄……” 说完这番话,杨黥也不逗留,走出营帐。 他时常少言寡语,但实则大智若愚,对杨信的那点心虚,已是洞若观火。其实,不说他,其他人怕也都看出来了,只是都识趣不说。 出征前,杨信反复征询意见,甚至想求教赵岐,这都是心虚的表现。 反而杨信当局者迷,自己没能察觉。 …… 杨信坐于营帐,陷入沉思。 半晌后,他忽然笑了,自言自语道:“我居然……怕了?” 这段时日,杨信没日没夜地操练士卒,读书讲学,实则都是心虚的表现。若真有十足底气,大可循序渐进,慢慢地来,也无拔苗助长之虞。 他的心虚,其实是来自升迁过快。 杨信统帅无名卒时,手下五十来人;为队率时,手下也是五十人;为屯长时,手下则有百人;而眼下坐在军候之位上,麾下则是近三百人了。麾下部众越多,他越感觉责任深重,才会心中没底,才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三百人?”半晌,他凛然一笑,忍不住笑骂道,“老子可是要统帅千军万马的男人,区区三百人,这算个屁!” 一个“屁”字吐出,杨信似乎吐掉了心口的一团郁结,感觉浑身轻松,豁然开朗。 嗡~~ 营中烛火摇曳,烛九阴的身影乍隐乍现,蜿蜒于空,吞吐日月,幽暗莫测。 “衔烛”却又有升华。 杨信能感觉到,自己的“衔烛”如今已能覆盖整整百人之阵,虽不能惠及全军,但已经是巨大提升了。 “才百人?万人战阵,也是迟早之事。”他自我鼓劲,傲然地道。 …… 出兵! 乘逾辉,持槊披甲,杨信身周幽光浮荡,“衔烛”和“光耀”的明辉交织,丝丝缕缕地倾洒在四周兵卒身上,形成一种神秘的滋润效果,让他们都有如获新生之感。 而簇拥着他的,如张猛、鲍出、高顺、张飞等,皆是骄兵悍将,其气势磅礴,可吞山河。 在高句丽县城中,无数百姓驻足观看,也有无数游侠少年在偷看,都是心旌摇曳,难以自持。 “这才是汉家威仪!”百姓敬畏,奔走相告。 “人生至此,则死而无憾矣”游侠少年则窃窃私语,艳羡不已。 杨信的出兵,声势浩大,万众瞩目! 不过,暗中观察者,想法则各不相同。 敬畏者有之,嘲讽者也有之。 尤其田氏,却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 “笑得真猖狂……”田胜咬牙切齿,冷冷道,“哼,有你哭的时候!” …… 远处的山坡上,也有数骑遥望着这一场景,打探军情。 “哦?那杨信本领不说,倒是生着一副好皮囊。其一人一马辉煌绚丽,卓绝群伦,如神仙中人!”领头一人看似夸奖,实则冷笑连连,“就是不知,过几天后,此人还能否笑得出来……” 男子是独眼,按理说不适合当斥候。但此人的剩余一眼,竟如同鹰隼一般,锐利如电,可以望远。 …… 离城后,杨信立刻下令,——急行军。 军队浩浩荡荡,奔驰如风。 这却也是无奈之举。 既要防备高句丽人偷袭,却也不可耽搁战机,否则人没赶到,高句丽人早已退去,那就白跑一趟了。 杨信领军在前,也在四下观测。 急行军时,兵卒苦不堪言,往往能展现出操练时没有的一面,也更能看出自家将领的素质。 自家的四将中,杨黥、张猛升屯长,所谓屁股决定脑袋,所展现的东西也是截然不同。 杨黥内敛,持重少言,但治军严谨,又足智多谋,且为人宽厚,加上记忆力惊人,手下每个人的名字都过目不忘,故而人人敬服。 他最大的缺陷是勇武不足,可如今,有丈八擒豹为裨将,倒是能弥补一二了。 张猛则恰恰相反,他性情外放。 他是张奂之子,故看似行事粗粝,实则粗中有细心,治军同样严整,种种规矩了熟于胸。他当然没有杨黥的记性和耐心,但以身作则身先士卒,加上豪爽勇烈的性情,却比杨黥更得军心。 文陆升队率,跟随着张猛。 他悍不畏死,看似癫狂,实则颇多智略,也能身先士卒,加上酒吞童子的天命,综合素质出色。不过,因海盗出身,他性情偏狭,处处防备他人,难与士卒交心。看来,他只能一直居于张猛麾下,难以独当一面了。 徐牧,依旧是小一号徐荣,却已打破桎梏,走出了自己的道路。他是在老辣上逊色,在缜密上不如,却更快、更狠、更果决,更会抓战机的徐荣二世。 至于张三爷,现在还是一朵小雏菊,看不出来。 最后,是新加入的麹义。 麹义性格酷烈,军法严苛,好在轻财重义,倒也能养士卒。不过,他性格孤傲,除了与张飞还算投契,与其他将帅都相处不来,怕是只能为先锋将,难为统帅的。 不过,仔细想想,身怀冰夷天命,让他领个数千人,就就已经相当可怕了。 “双刃剑吗……”杨信嘀咕一句。 他一个人沉思,忽然意识到什么,表情古怪。 杨信意识到,自己是越来越适应“主公”这一人物角色了。 或者说,打从一开始,他就把自己当做主公,而从来就没想过当打工人。 …… 昼夜行军。 在快到达西盖马城时,杨信却又得到一个消息,准确点说,是两个消息。 “西盖马城的敌人已退,而高显城附近发现高句丽人?”杨信脸色难看。 西盖马城和高显城都属于玄菟郡,但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尤其是高显城,孤悬在外,地处郡中偏远之地,赶去需多费时间。 杨信陷入沉思,许久后,他想明白了什么:“哦,在这等着我呢!” 他召集诸将,商议军情。 “这并不是围点打援,而是彭越挠楚之计!”杨信也不遮掩,说出自己的判断。 “彭越挠楚?”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四章第 帝江 “彭越挠楚?” 杨信话一出口,杨黥、张猛、赵戬立刻变了脸色。 其余几人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 倒不是他们学识渊博,而是在杨信的《子誓新书》的战例篇中,就记载有彭越挠楚之法。 前汉高祖与项藉交战,屡战不利,就令彭越游击于梁、楚之地,袭扰项藉后方,两次迫使对方回兵救援,史称“彭越挠楚”。 杨黥过目不忘,皱着眉道:“彭越挠楚为游击战法,需分兵多路,一部分兵力从不同方向对敌人进行佯攻袭扰,牵制敌人使其首尾不能相救,而另派一部分精兵,绕道攻击真正目标。问题在于,他们真正目标是什么?” “不是高句丽县,那里有公孙军候重兵把守。”赵戬分析道,“即使如此,那就只剩一个可能性,——我们。” “是疲兵之计!” 这一结论,众人都表示赞同。 “高明啊……”杨黥表情凝重,“高句丽军不如我汉军精锐,但胜在兵多,分兵击之,可令我等分身乏术,疲于奔命。若我军不救,则佯攻变强攻,若我军救援,则闻风而退。更重要的是,等我军在来回奔袭中耗尽体力士气,他们则可趁势攻之,一战功成。” 赵戬阴沉着脸道:“能想出如此计谋,也只有明临答夫那老狐狸。” 众人表情难看,都是心情沉重。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杨信麾下人太少,若是轻易分兵,怕是会被各个击破。 “此事麻烦啊……”杨信眉头紧锁。 还有一点,杨黥没说,但杨信却心知肚明。 玄菟郡几座城池遇袭,他却必须救,而且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去救! 原因只有四个字,——珠玉在前。 徐荣戍守玄菟十余载,逢战必胜,威信早已不可动摇;而杨信新官上任,尚未有半点作为,又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若在此战中进退迍邅,令玄菟诸县遭难,恐怕会威望尽失。 郡中百姓可不会论你的难处,他们只会认为,徐荣守边十余载,未有疏漏;而你才刚上任,玄菟郡就遍地狼烟,实在无能,罪莫大焉! 若丢了民心,失了声望,在这民风彪悍的玄菟郡,杨信怕是要举步维艰了。 他太年轻,急需立威,而明临答夫正是抓住了他的这一弱点。 杨信似乎能听见对方的冷笑:即便你看破我的计策又如何?这是阴谋,却也是阳谋,你就是个提线木偶,我让你往东,你能往西吗? 他沉思着,久久沉默。 …… “少主,你的想法是?”杨黥小心问道。 杨信抬头,却是笑了,满脸凛然傲气:“一点面子罢了……明临答夫,你太小看我了!” 颜面?我杨某人不要脸! 咳咳,杨信的意思是,他可以不立威,有人自会立威,他可以不扬名,有人自可扬名。 “计将安出?”杨黥精神一振,捧场地问道。 他明显能感觉到,杨信已然重拾信心。 杨黥太了解自家这位少主,平素玩世不恭,还时常自我怀疑,但关键时却从不掉链子,甚至可称智计百出。 “急行军,去救高显!”杨信含笑,一脸智珠在握。 “什么?”杨黥战术后仰,大感失望。 这……思考了这么久,就想出这么个法子?这可不是少主的水平。 莫非,少主还有后招? 他暗暗怀疑。 …… 得到消息后,杨信曲当即转向,奔赴高显。 其部众行军极快,休息很少,乃至于夜以继日。 此外,似乎为了郡中挽回声望,杨信曲大张旗鼓地行军,拼命地耀武扬威。而杨信自己更是张扬,坐下的逾辉辉煌绚烂,辉光如接天立地,百里可见。 不过,在行军途中如此做派,却是过于招摇了…… 在某些人看来,这是徒劳之举,甚至会心生轻蔑,嘲讽其行为幼稚,自欺欺人。 在有心人操作下,郡中流言四起,都认为杨信这军候实在徒有虚名,少了徐荣,真实水平终于暴露无余。 当然,杨信领军在外,种种流言蜚语入不了他的耳,即便能入耳,他也毫不在意。 “现在,很多人都把我当小丑,等着看笑话吧……”他嘴角含笑,揶揄地道,“就怕有一日他们一觉醒来,会发现小丑竟是他们自己。” …… 深夜。 杨信曲在扎营休息。 他们又奔波了一整天,疲惫不堪。不过,杨信也非完全没有提防,派出斥候骑士,游走四周,防止被敌人偷袭。 黑暗中,有敌人窥伺。 因斥候缘故,高句丽人的哨骑不敢靠近,但逾辉如同一个超大瓦数电灯泡,实在过于醒目,他们却不怕跟丢了。 跟踪的,还是那独眼哨骑。 将杨信曲的消息传达到西盖马城,令城下高句丽人及时撤走的,自然也是他。 他名为苍鹰。 “哼哼,”苍鹰冷笑,面有讥讽之色,“俗语云,兵行诡道。行军作战,当最重隐蔽,而此子为求名声,壮己方声威,倒是弄得人尽皆知,实在可笑。” 身旁一人道:“或许,他认为隐藏也无济于事。他这一路之上,可是从未逃过苍鹰大人您的双眼。” 苍鹰闻言,也暗自得意,又道:“派人通知仓可虑,回头再攻西马盖城。我倒想看看,当那杨信得知这一消息时,会是何等表情……” 他得意洋洋。 却在这时,汉军的军阵中,数名斥候遥遥而来,破坏了他的好心兴致。 “睡觉都不忘放斥候,倒是难缠……”另一哨骑哼了一声。 “实属正常。”苍鹰神色自若,胸有成竹道,“汉军只要不傻,必会看出我们是在疲敌,定会防备偷袭。若他们不多派斥候,我倒是要怀疑了。” “大人,要撤走吗?”另一哨骑道。 “撤!”苍鹰摆摆手,一脸尽在掌握,“其实,夜间监视本就不太必要。今日,汉人行军近五十里,夜间休息也少,早已人困马乏,我就不信,他们还能翻出天来不成!” 高句丽人哨骑退去。 …… 而杨信的一方,斥候们有所察觉,立刻有一骑回去禀报。 得到消息,杨信展颜一笑。 一日行五十里,步卒固然疲惫不堪,但骑兵可不会。 何况,有“衔烛”+“光耀”双倍滋润,日用超方便,夜用超安心,一众骑兵获得了更长修整时间,早已是养精蓄锐,蓄势待发。 “义守,翼文,你二人负责援救西盖马城。”杨信举止果决,下达命令道,“义守,你为主,翼文为副,如何抉择,你可你等自行决断。” “是!”徐牧重重点头。 “是!”高顺沉稳道。 徐牧心中大为感动。 他自然明白,兄长将全数骑兵交给自己,也是将立功的机会交给了自己。更重要的是,分兵后,骑兵来去自如,兄长自己带的都是步卒,却是极有可能遭遇危险。 换言之,兄长是以自身为诱饵,将立功机会让给了他。 “阿兄,我必速战速决,以最快速度击溃西盖马的敌人,然后回转与你们汇合。”他拍着胸脯保证。 “不必太顾及我,”杨信却笑了,抚其背道,“义守,你最擅抓战机,要相信你自己的判断。” “是!”徐牧沉着颔首。 …… 数日后,仓可虑得到消息。 “莫离支大人果然神机妙算,那新任军候竟跟一条狗一般,被大人随意驱策,来往奔波。”他面露喜色,恶狠狠地道,“弟兄们,随我再攻城!” “攻城!” “攻城!” …… 他一声令下,这几日来,已尝到甜头的高句丽人纷纷大吼,士气高昂。 五百高句丽人浩浩荡荡,再次前往攻城。 仓可虑却不知道,有两支骑兵已出现在西盖马城,如同饥饿狼群,正静静等待着战机。 一支轻骑,一支重骑。 徐牧、高顺居高眺望,眼见着高句丽人渐渐靠近。 “终于来了……”徐牧咧嘴一笑,“居然来得比我还晚,实在太不像话了。” 高顺则出奇地沉默,一脸似有所思。 他察觉到了什么。 ——来的太快了! 高顺指的,不是高句丽人,而是自己这群骑兵。 须知,高顺的甲骑,全员是一人两马,只因战马负担太重,需轮番乘骑,以节省马力。所以,甲骑冲击力强,但过于笨重,行军速度其实并不比步卒快多少。 但此次行军途中,高顺却隐有察觉,行军速度竟是超乎寻常的快!甚至,他时常有身轻如燕之感,重骑竟也轻灵迅捷,去留如意。 “你知天命了?”高顺忽然问道。 他意识到了什么。 “是。”徐牧点点头。 “天命是什么?”高顺再问。 徐牧不答话。 他深深吸气,额顶上空处,一道虚影似虚若实,蓦地浮现。 虚影宏大幽深,无面无相,仅是一团迷蒙混沌,却生有赤色四翼,气息幽远又灵动,矫若惊龙! 这股深不可测的气息,令高顺也微微色变,身后浮现穷极凶恶的旱魃虚影,与之抗衡。 “混沌?”高顺悚然一惊,接着又反应过来,“不,不是混沌……那究竟是?” “帝江。”徐牧微笑道。 “帝江?”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五十章 鸿羽 “——帝江?”兜鍪下,高顺表情一凝,面露愕然。 他平日寡言少语,其实也是个爱读书的,虽远不如杨黥的博闻强记,但诸多上位天命,他却是如数家珍。 高顺思绪几闪,脑中浮现古籍记载:有神焉,其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敦无面目,是识歌舞,实惟帝江也。 帝江,同样也是一种混沌无相的巨兽,和混沌有几分类似,却生有四翼,能歌善舞,更是速度奇快,奔逸绝尘。 高顺浮想联翩:徐牧师承其叔父徐荣,也擅兵形势之道,却走出自我之路,精通捕捉战技,直觉敏锐如野兽,进击迅捷似星流霆击,和天命“帝江”一印证,居然有种顺理成章之感! 帝江和混沌,已在同一位阶!足见,就天命而言,徐牧的成就,或许并不逊色于其叔父。 “翼文,对于此战,你可有何建议?”徐牧客气询问。 “义守,你不必多说了。”高顺却是识趣,直截了当道,“来时少主已有指令,我就听你的,唯你马首是瞻。” 徐牧点点头,也就不加假客气了,当机立断道:“既然如此,我率先出击,乱其阵势;你则趁势猛攻,一举破阵。” “哦?”高顺一怔。 他却没想到,徐牧的计划如此简单,都不能说朴实无华,纯粹就一个字,——“莽”。 处于持重性格,高顺多问了一句:“我观敌人五百有余,兵力上咱们处于绝对劣势,是接近十倍的兵力之差……即便如此,你也准备正面出击?” “放心,我自有倚仗。”徐牧抬起一根手指,指向上方,“就靠这个!” 高顺抬头望去,瞳仁中映出一枚赤红如火的鸿羽。 紧接着,无数赤红鸿羽飘落! 羽落纷纷,如同倾盆大雨,洒落众人一身,消逝于周身,但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是一种挣脱枷锁,无拘无束的奇异感觉,飘飘欲仙! “这是我的天赋,”徐牧面露微笑,狡黠地道,“是在叔父离开那天觉醒的,叫——羽落太虚!” “羽落太虚?” …… “抵抗只是徒劳,援军不会来了!识趣点的话,就开城投降!” 城下,仓可虑正在叫阵,大摇大摆地炫耀武力,耀武扬威。 他其实心里门清,区区五百人,想要攻下西盖马城,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但这并不影响仓可虑的好心情。 近日,他将城外农田付诸一炬,又堵住城门口叫骂,感觉扬眉吐气,大出了一口被徐荣支配多年的恶气。 “莫离支大人果然是料事如神!”仓可虑暗自得意,“那杨信眼下正率军救高显,若是得到我又复攻西盖马的消息,怕是要气得吐血吧?父亲说的没错,大汉早已式微,一蟹不如一蟹了。” 念及于此,他又有点遗憾。 “可惜,负责突袭汉军的是负鼎武骨,我却只是牵制,没有建功机会了。”仓可虑其实很想看看,当那军候杨信来回奔波,师老兵疲时被突袭,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那一定很有趣! 哒哒哒~~ 这时,他听到了马蹄声。 仓可虑表情僵硬,猛地转身。 不远处,有烟尘飞扬,一支骑兵正急速袭来! “哪来的骑兵?是鲜卑人么?他们才刚刚受挫,哪有心思南下?”仓可虑的第一个念头,是怀疑鲜卑人又来了。 他可不认为,汉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赶来。 但接着,仓可虑就看到了汉军服饰,而且,更认出了领头一人。 “徐牧?”他脸色骤变,又是狐疑,又是惊惧,表情复杂极了。 而这表情,正是他想在杨信脸上看到的神情。 仓可虑当然认识徐牧,他时常被徐荣如撵兔子般撵着跑,也就识得了那员骁勇小将。 但和以往相较,今日的徐牧却似换骨脱胎! 他所统率的,是清一色的骑兵,有整整五十骑。更为离奇的是,那支骑兵袭来,就像是一支离弦的利箭,快得骇人,似悬河泻水,甚至在身后拉出一长条残影,如真似幻。 仅仅五十轻骑,却如惊鸿,似闪电,竟给人一种不可阻拦之感。 “这也太快了!”仓可虑震惊了,“怎么会如此之快?” 他没见过这么快的骑兵,居然快过了弥加的“快马加鞭”! …… 不远处,高顺当先,二十甲骑紧随其后,遥遥观望,静待时机。 若高顺能听到仓可虑的心声,或许会好心地提醒他一句:这不是快,而是轻,——轻逾鸿羽。 而在某些层面上,轻,其实比快更恐怖! “都愣着干什么?结阵,赶紧结阵!”仓可虑嘶吼着,一刀砍翻了一名呆若木鸡的士卒,喝令道,“矛向前,举高些!还有,大声吼出来!” 他也算一名宿将,虽然本事稀疏平常,但经验丰富,士卒们得令,当即如梦方醒,构筑起防御。 “怕什么?”眼见此景,仓可虑松了口气,“我们可有五百人!区区五十骑,能凿穿我们的防线吗?都给我喊,给我大声喊出来!” “杀!杀!杀!” 士卒们得令,齐声喊杀,一时也是气势滔天,不遑多让。 徐牧当先,五十骑当面而来! “来啊!”仓可虑大吼着,气势上不落下风。 最初震恐后,他已回过神来。 仓可虑信心十足:自家人多势众,阵势紧密,敌骑一旦深陷其中,只有死路一条。 眼看着,双方就要正面撞上。 “区区五十骑,就想破阵?”仓可虑冷笑。 千钧一发之际,那五十骑调转方向,突兀地偏了一偏。 五十骑转向,画出一道圆润弧线,恰恰贴着高句丽军阵的边沿冲过,如同一把锋利锉刀,在其军阵上切下了一小块血肉。 但看似小块,也有三十来人! “怎么会?”仓可虑呆若木鸡。 他还从未见过,有骑兵能如此转向! 骑兵冲锋时转向艰难,这是众所周知的常识。但如此艰难的转向,徐牧麾下铁骑却如河川改道,显得行云流水,连一骑都未落下。 咚!咚!咚! 不远处,高顺的重甲铁骑奔踏,速度不快,而青濛濛的辉光愈发明澈,渐渐沉凝,气势一涨再涨。 他们在慢慢蓄势。 眼见此景,高顺冷笑,低声道:“见过羽毛落地吗?” 羽毛落地时,不是直线,也不是曲线,而是轨迹千变,无迹可寻。羽落太虚的效果,能让骑兵有种“轻逾鸿羽”的神韵,身轻如燕,轻灵矫健,随意而动。 而它还有另一个好处。 “轻”,则意味着体力消耗减少,便于持久战。 “再来!”徐牧大吼。 五十骑灵活转向,又是一记反向突刺,如利刃割肉,同样贴着高句丽战阵的边沿,狠狠撕下一块血肉。 尤其是骑阵最前列,九貉和张飞两人,简直如鬼神下凡,马槊捅刺,丈八蛇矛狂舞,轻易就粉碎了高句丽步卒的中坚力量。 “这,这……”仓可虑手脚冰凉。 他只觉,自己面对的哪是骑兵?根本是吃肉的狼群,是食腐的鸦群!只有狼群鸦群,才能如此灵活,如此迅捷地撕扯猎物! “射箭,射箭!”仓可虑赶忙道。 面对狼群,他只能依靠弓弩。 可惜,仓可虑麾下的五百人,却并非精锐,弓箭手数目十分有限,而徐牧的骑兵又太快,那稀稀拉拉的箭雨,只能跟在后面吃灰。 来回冲杀! 五十骑来去如电,像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鬼魅,一次次地剥离着高句丽人的军阵,让其阵势不断萎缩。 终于,高句丽人的军阵开始动摇。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仓可虑一直声嘶力竭地大吼,终于引来了徐牧的注意,以及一记傲雪箭。 “啊~~” 虽然明知自己的痛呼会影响士气,但那锥心的疼痛他实在是扛不住,忍不住惨叫出声。 这一声,也几乎摧垮了高句丽人的战意。 而城墙之上,憋屈防御了数日的汉军士卒一扫颓势,甚至有袒露上身者,在城墙上擂鼓助威。 “我认得那人,”西盖马城头上,一名守卒认出了徐牧,欣喜道,“那是徐荣军候的从子,名叫徐牧。” “徐军候的从子?” 众人闻言大喜。 “徐将军威武!” “徐将军!” “徐将军!” …… 城墙上,助威之声响彻云霄。 徐牧闻言,却当即率领着轻骑在城头转了一圈,朗声道:“我乃杨信军候麾下轻骑队率,徐牧是也!” 他连喊了几声,又投入战斗。 “杨信军候?” 这时,城墙上士卒才想起来,新任军候,正是叫做杨信。 “投之以桑榆,报之以桃李么?”高顺见状,却是笑了。 他当然清楚,徐牧的想法。 杨信将立功的机会让给他,甚至为此以身犯险,徐牧当然不肯居功,要投桃报李,回报杨信。 “轮到我了……” 高顺也领着甲骑策马向前。 接近城头处,他也大声吼道:“我乃杨信军候麾下甲骑统领,高顺是也!军候正在远处阻击高句丽人的援军,我等先来扫除这伙别部。” 城墙上的人闻言,都是恍然大悟。 怪不得杨信军候不在此,原来是阻击高句丽的大军去了! “杨信将军威武!” 也有人喊道。 而高顺已然杀出。 甲骑奔涌,苍青和玄黑两种色彩交织,凝成坚硬武装,整支甲骑似人马化作横行犀兕,一股坚如磐石的气魄俨然凝成。 不腐+踏垒,等于所向披靡。 前冲! 和徐牧的五十轻骑不同,甲骑冲锋时,没有半点花哨讥诮,甚至无闪躲动作,像是一柄无坚不摧的重锤,以刚猛磅礴之势撞入敌阵。 这一日,高句丽人溃败,血流成河,大辽水为之变赤!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六十章 守山 在西盖马城,徐牧大获全胜,而代价则是,杨信的本部要当缩头乌龟了。 杨信清楚,一旦敌人得知自己分兵消息,必会竭尽全力来攻。故而,他做好准备,早早选了处易守难攻之地,倾尽全力驻守。 果然,高句丽人如期而至。 …… 一座被当地人称作“马鞍山”的矮山脚下。 负鼎武骨暴跳如雷。 “废物,仓可虑还真是个废物!”他满面怒容,恶狠狠道,“足足五百人,竟被区区七十骑打败!还有,苍鹰,你不是自诩‘高句丽第一斥候’的么?杨信分兵,你竟没有丝毫察觉?” 他哪能不气? 仓可虑全军覆没,少了一方的牵制,意味着明临答夫的计策已经事实上流产。 而且,在得知杨信分兵后,负鼎武骨引兵星夜而来,师老兵疲的反而成了自己,倒是对方以逸待劳,战力此消彼长。 苍鹰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神情讷讷:“负鼎首领,我也没料到,这杨信如此狡猾且胆大包天,竟敢以身为饵,为徐牧创造战机。他这几日,行军时多扬烟尘,斥候也派的多,我等不敢靠近,是以判断失误……” 负鼎武骨脸色铁青。 他很想再骂,但事已至此,骂对方也只能顺顺气,于战局于事无补。 “大人,现在怎么办?”一名裨将恭敬询问。 “趁着对方还未修建营垒,立足不稳,”负鼎武骨想了想,当机立断道,“列阵,冲上山去!” 他不想夜长梦多,毕竟,徐牧麾下都是骑兵,若是耽搁日久,他可能会回转支援。若真到那时候,一切布局都白费了。 咚咚咚~~ 高句丽战鼓响彻天际。 …… 山坡上,杨信纵览四野,一脸安然自若。 他并没有苍鹰那样的通讯人员,心中却明白,徐牧必是赢了。若非徐牧一战功成,高句丽人哪会火急火燎地赶来,一刻不停就要强行仰攻? “文泰,”杨信唇角上翘,转头对杨黥道,“那边靠义守,这边,可就得靠你了……” “我必不辱使命!”杨黥点头,声音铿锵道。 他也知天命了。 而且,也是一种上位天命。 杨信神情洒然,暗暗讥诮道:“明临答夫,你也太小看我了……我从不怕部下的风头盖过我,也不怕部下的能力超过我。” 一个小小的军候之位,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的目标,可要远大得多。 …… 高句丽人上山。 “——杀!” 军阵严紧,矛戟如林,高句丽人喊杀阵阵,大步向上,凶恶如虎。显然,这支高句丽军俱为精锐,势如山洪,声威惊人。 不过,毕竟是上山路,高句丽人不习山地作战,冲到一半时,气势就跌了许多,也不如最初那般灵活迅捷。 “仲云,该你出场了。”杨信冷眼观瞧,当即下令,“让他们知道,何谓‘天崩’……” “是!”麹义重重点头,面露狞笑,“可惜人太少,不够尽兴。” 耳边响起箭啸,负鼎武骨抬头仰望,瞳孔一阵地震。 ——群龙舞空! 他一时心跳如鼓,大声道:“举盾,都举盾!” 负鼎武骨的命令很及时,但心中却清楚,这都是徒劳的。盾手数目本就寥寥,且多在最前列,而那轮箭雨则是射向中军的。 箭如龙! 长空深处,似有龙吟回荡九霄,紧接着,一头头玄黑骊龙摇曳而下,落地时炸裂开来,无数道恐怖风刃四下弥散,扫荡整片大地。 没错,就是扫荡。 “啊~~” 凄厉惨叫回荡,鲜血溅洒四野。 在龙群陨落之地,道道暴虐风刃宣泄着恐怖杀意,像是暴雨犁过大地,地上尽是深深浅浅的可怖刻痕,以及一地残缺尸体。 无人生还。 刚才还活生生的三十来人,现在一个不剩,而且死状凄惨,令人胆寒。 …… 麹义一脸傲色。 “虽然只是常规操作,但每次看到,还是觉得惊心动魄啊……”杨信也唇角含笑,“得说,干得漂亮。” 如今,麹义麾下,那新加入的武卒和弓箭手,也能射出那天崩一箭了。 换句话说,现在是五十人的“青冥崩陷”。 …… 箭雨打击下,高句丽军冲势一缓。 许多人放缓脚步,甚至有胆怯者惊慌失措,欲掉头就跑。 毕竟,这一轮箭弩打击,实在太可怕太无情了。 “督战队何在?”负鼎武骨铁面无情,大声喝令道,“有敢后退者,尽杀之!” “喏!” 督战队应声出列,大步追上几个逃跑的,当即将之斩杀。 剩余高句丽人这才想起负鼎武骨治军严酷,都是噤若寒蝉。 “放心,这种箭,敌人只能射出一轮。”负鼎武骨大声道,“——继续向前。” 他并不认识天命“冰夷”,却也有自己的判断方法。负鼎武骨清楚,任何天命都有极限,愈是强大的天赋,其限制条件也会更苛刻。如此狂暴箭雨,是绝对不可能连发的。 “杀光汉人!” 咆哮声中,高句丽人再次前冲。 果然,那如天穹崩塌,群龙陨落的箭阵,并未出现了。 不过,麹义一队并未停止射击,依旧或弯弓搭箭,或张弩搭箭,一轮轮箭矢射出,箭如暴雨。 不止如此,高句丽人向上时,有滚石檑木顺势而下,他们阵型太密,避之不及,有人被石头碾过,有人被巨木撞击,惨呼声不绝于耳。 高句丽人阵势大乱。 杨信当然不会错过这大好时机。 “杀贼!” 鲍出一马当先,领二十甲士主动出击。他们披坚执锐,浑身似铁打铜铸,又倚仗着居高临下的地势,似一道钢铁洪流冲刷而下,狠狠撞向高句丽的军阵。 而张猛、麹义、文陆、丈八擒豹等一跃而起,领几名勇武亲兵向前,同样如猛虎下山,锐不可挡。 这一轮反冲锋,效果可谓惊人。 高句丽人生生被击退,连督战队都不起作用,被裹挟着回到山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猛、鲍出、麹义等断后,众汉军将士大摇大摆地回返阵地。 “不过尔尔。”杨信笑道。 他这句评语,立刻就传遍全军,众人哄堂大笑,也跟着齐声大吼。 “不过尔尔!” “不过尔尔!” …… 声音回荡山谷。 负鼎武骨仰望山头,脸色通红,咬牙切齿。 …… 张猛、鲍出、麹义、文陆等人坐在一处,都是浑身浴血,却眉飞色舞。 “长明,你可是拖后腿了……”张猛大笑,对一名黑面大汉道,“本来咱们能全员都全身而退的,你居然挨了一矛?太不小心了。” 黑面大汉也不恼,反倒与有荣焉:“怪我,怪我,都怪咱冲得太前,都越过二十甲士,才被宵小所趁。不过,那人已被我一刀斩了,脑袋我还带回来了。” “带什么脑袋?”张猛满脸不屑,“要带脑袋,我这腰可都挂不下的……” 老凡尔赛了…… 杨信哭笑不得。 黑脸大汉名为鲜于翊,字长明,是张猛麾下除文陆之外的另一个队率。他却不是新募的少年侠士,而是徐荣原本麾下的将领,也是悍勇之辈。 “军候大人,我不明白。”这时,丈八擒豹疑惑发问,“我听你说,此战的战略,是示敌以弱,诱敌深入……既然要示敌以弱,却为何要表现得如此强横?” “擒豹,你可想岔了。”杨信笑了,以眼神示意杨黥讲解。 杨黥颔首,微笑解释道:“汉军向来比高句丽军精锐,我们又是以逸待劳,若初接战就落于下风乃至逃跑,反而引起对方怀疑。故而,我们拼尽全力,已示用尽全力,没有后招。这也是一种‘示敌以弱’。” 丈八擒豹点头受教,又问道:“大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卸甲,休息。”杨信笑道。 “卸甲?”丈八擒豹闻言,又一次懵了。 “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呢!”杨信嘿嘿一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小伙汁,慢慢来。” …… “大人,敌人卸甲了!”山下,苍鹰最先发现情况,当即汇报。 “卸甲了?”负鼎武骨闻言,一脸茫然。 他抬头望去,却见果如苍鹰所言,汉军全是一幅慵懒模样,骑兵下马,武士卸甲,各自随意躺倒休息,全然没有任何防备。 “大人,此事有诈,或许是汉军的诱敌之计,引我等去攻。”一名裨将提醒道,“切不可冒进啊……” 负鼎武骨陷入沉思。 许久后,他明白了什么,冷笑道:“敌人的确有诈,却并非诱敌之计。” “不是诱敌之计?”裨将闻言一怔。 负鼎武骨点点头,沉声道:“是虚张声势之计。” “虚张声势?” 负鼎武骨冷笑,分析道:“诱敌之计?汉军人少,本钱不足,最明智的选择,是等待骑兵回返,哪会主动出击?他们初战时竭尽全力,就是想打疼我们,此时卸甲,却是故布疑阵,在虚张声势。他们所有的行为,都只有一个目的,——拖延时间。” “原来如此……”裨将恍然。 “他们既要拖延时间,那就更不可让他们称心如意。”负鼎武骨果断道,“再冲一次!” 战鼓隆隆,高句丽人再次冲锋。 汉军不动如山。 “继续冲。”负鼎武骨道。 果然,经历最初的故作镇定后,汉军面露恐惧,接着落荒而逃,消失在山坡上。 “果然不出我所料。”负鼎武骨面露得计,大声道,“愣着干什么?快些!” 山顶处。 “文泰,接下来看你的了。”杨信笑道。 杨黥点点头。 他的脚下,有薄薄雾气弥散。不过,和徐荣的混元灰雾不同,此气息是白色,如海上的迷雾,千变万化,似真似幻。 雾气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