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风尘》 《这一世风尘》正文 第一张 醉春阁 楔子: 无尽的黑暗笼罩天地间,大雨滂沱。 横七竖八的尸体遍布顾府庭院中,雨水冲刷着鲜血汇聚在一起,渗入青石板的缝隙,仇恨在这里扎根。空气间死亡的气息无声的挣扎着。 “你们出去”约摸十三四岁的少年立于血海之中,脸上的漠然与他的年龄极为不符,少年身着黑衣,看不出上面的血迹,手执长剑,青筋暴起。低声命令随行的几个男子离开,那声音里有浑然的帝王之气。 少年薄唇微启。爹…我替你报仇了。 雨声湮灭了他的声音。 面前的妇女以狰狞的姿态倒在他脚下。她带血的身子蠕动起来。猩红的眼死死盯着他。 她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艰难的伸出手,朝着大门的方向。 少年随即转身,握紧手中的剑,狭长的眼中溢出恨意。 视线越过层层尸体,只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身着青色小衫,抓着一把油纸伞,正愣愣立在门外。 脸上本有的笑意顿时僵住了。女孩冻得通红的小手抖了抖,油纸伞随着掉在地上,孤零零的转了几转。 少年正欲向她走去,却被地上的妇女紧紧拽住衣角,那一声她用尽余力,撕心裂肺:‘语儿!跑!’ 第一章:醉春阁 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就开始不断下坠,她看见无尽的水绿色,冰凉的湖水让她身上的衣物也越来越沉。寒冷覆盖了每一寸肌肤,钻进五脏六腑,她无力的挣扎着,扑腾着。似乎看见了爹娘的娘。 那种窒息的痛苦她简直不愿再回想一次,但依然会在梦里出现。 顾长洢猛的从榻上坐起身,上早已满是冷汗。 “醒了?”她睁眼就看见栩莹,那是位绝美的女子,只是打扮略显庸俗“姑姑让我来看看你” 顾长洢抚了抚胀痛的额头,并不理会她,径自下床梳洗。双脚点地时还有些发软。 栩莹对她的无视更为恼怒,将手绢丢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说;“我劝你啊,也别装病了,不就是不想接客吗?那王公子出了大价钱天天在外面守着你,你还清高什么呀。” 顾长洢像没有脾气一样默不作声,这女子生的一副病态,乌发间白净的脸上镶着一对大而空洞的眼。她抹上鲜红的唇脂来掩盖苍白的唇,拿着木梳的手指纤细如枯枝。 “你还当真是个哑巴!”栩莹一跺脚,扭身出去了,重重把门摔上。 顾长洢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了,木梳几乎是从手中掉落下来。对着铜镜目光黯然,思绪仿佛又回到那年,当冰冷的湖水呛入鼻腔,她就以为自己要去陪爹娘了,她甘愿。 可老天偏偏没让她死,她苏醒时已经在这醉春阁,而来六七年矣。 醉春阁是都城的风尘之地,夜夜笙歌,唯有在清晨时有难得的清静。 这是富人们消遣的场所,楼内装饰典雅奢华,入眼是庄重的红木建成,细看就会发现连楼梯和栏杆都被精细雕琢过,有钱的恩客偶尔赏来几个珍贵的大物件,姑姑就会将其摆在厅中。 顾长洢喜欢清晨时去后厅里坐坐,柔和的光线透过纸糊的窗照进来,她就伏在石桌上睡一会,和煦的清风从未关严的窗间溜进来,在发梢掠过,少女仪容韶秀,眸如空灵衣着如雪。 “长洢啊,近来身子可好?”穿戴雍华的妇女走过来。 “姑姑早。”顾长洢慢慢从桌上起来。 柳姑姑便是这里的老鸨,她笑着摆了摆手,示意顾长洢不用客气。“我刚刚一出门就撞上了王公子,真是吓我一跳,你可知道这王公子竟一晚上都没走,非嚷着要见你…” “当初不是说好的,长洢只卖艺,不卖身吗?”顾长洢打断她的话,说的如此平淡。 这番话在在醉春阁生活了几十年的柳姑姑听来着实好笑:“是,可我醉春阁不养闲人,你是这儿唯一的书寓,一天若有十个客人,你九个都不见,光靠跳几支舞,能挣几个钱?” “那姑姑便让我走好了。”她雨淡风清的说,却又不卑不亢。 “等你给自己赎清了身,我自然放你走,不过照你这个赚钱的速度,怎么也得再有个二三十年吧。”姑姑站起身,冷笑一声“不过你要是聪明,就别守着你那自命清高的那一套了,你可知那王公子出了多少钱…” “姑姑别说了,要去,你自己去陪那位爷好了。” “死丫头!你的命都是我给的,倒还会跟我顶嘴了,来人!” 顾长洢被几个“大茶壶”押着往前走。所谓“大茶壶”是这里除了客人外为数不多的男子,他们都是姑姑一手培养的打手,平日里在院中干杂役。她硬是被推进了一个房间。来不及逃跑就听见背后的声音响起:“小丫头片子架子倒是挺大,爷请了你这么多回都不来,怎么,看不起爷?” 顾长洢背抵着门,盯着王公子那张满脸横肉的面孔只想作呕。但一开口却突然换了副面孔“怎么会,长洢前几日身体不适,这不是专程来陪爷了吗?”本该风情的话被她淡然的说出,倒像只是普通的聊天似的。 王公子心中得意,越发放肆的向她贴近:“那…你可得好好补偿啊” 顾长洢伸手抵住他的肩膀:“爷莫心急,长洢…新学了一支小曲,想先弹给爷听听。” 王公子撇了撇嘴,放开她说了声好。 女子手如柔荑,触动琴弦,悠扬清澈,时而低沉如呢语,引人思绪 她是醉春阁唯一的书寓。所谓书寓便是烟花女子中仅以卖艺为生的。醉春阁像是巨大的囚笼,她被锁在这里六年了,看尽人来人往,他们的脸上带着不同的欲望。窗外四角的世界,她再未踏入过。也渐渐要忘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只是恍惚还会回想起多年前和哥哥姐姐追逐奔跑的场景。再者,就只剩下大雨滂沱的那晚。 “呦,美人儿,怎么哭了?”耳边是王公子的声音,大手正想摸上她的脸颊。顾长洢蓦地清醒过来,一把甩开他的手,拔下头上的簪子。 “别碰我!” 她一向喜怒无常,突然翻脸让王公子一惊,随后往地下啐了一口唾沫,不屑地笑了起来:“小丫头片子脾气还大,这玩意还能伤的了爷?”随即如饿虎般扑过来,拉扯她的衣服“爷可是付过钱的。” “啊!”王公子颤抖的摸向右眼,指缝中渗出点点猩红。 顾长洢极力平复下心来,看着手中的利物倒吸一口凉气:“即使付了钱,也要守我醉春阁的规矩,也对长洢无礼,这便是下场。” 王公子如疯了一般顾不得淌血不止的眼,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爷这就杀了你!” 丝毫没人注意到,从窗外夜色中,飞身进来一个身影。 那人身披黑色长斗篷,宽大的帽檐遮住面孔。他先前可不知道屋内是什么春光好景,只见他有些踉跄的绕道王公子身后。 王公子只感到有什么冰冷的利器贴在他的脖颈,低沉的声音响起:“若你在发出一点动静,它就先要了你的命。” 王公子举起双手不在发狂,那人再次开口,声音就贴在他耳边:“出去,别回头。” 待他退出去之后,那人警觉的查看了窗外,随即关上窗。 他突然顿住脚步,向角落看去,顾长洢还蜷缩在那里,被撕扯过的衣服露出瘦削的肩膀,她看起来实在狼狈,但直视他的双眼却毫无畏惧。眸中溢出无波无澜的淡然。而手指已经在地上摸索到簪子,重新握紧。 男子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一眼发现她的动作,正欲开口时,门外一阵吵嚷。 顾长洢听见隔壁房门被人踹开,廊中回荡着姑娘和宾客的抱怨声。 “有没有一个受了伤的男人来过?”她听见有人问。 “呦,几位爷来醉春阁,不找姑娘却找个男人,真是新鲜。”是姑姑的声音。 房内,她又看了一眼那男子,大概就明白了。 一声巨响,有三个蒙面的男人穿着衙门官服破门而入。不等他发问,顾长洢就抢先开口:“我看见了!” “他在哪?”领头的男人追问。 “爷来晚了,他刚从窗户逃走。” 身后两个兄弟立即准备去追。“且慢!”领头的一声喝,他再次环视一周,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这女子一人,轻描淡写地回答实在让人怀疑“他为何,会到你这里?”他狐疑的问。 顾长洢露出为难的神色,左手捂着裸露的肩膀,扑通一声跪下:“回官爷的话,那人从窗户进来想藏身于此,小女不肯,他还扯坏了小女的衣服威胁。幸好关爷来了,他才逃走。” “大哥,别跟这窑子废话了,快追吧。”领头的还有些犹豫,身后两个弟兄可着急起来。 谁都没有注意到,顾长洢的脸蓦地白了。 “谅你也不敢耍花样!”几人纷纷跳出窗子,顺街追去。 她听见姑姑的生意,招呼大家都散了,故做各的事情去。 房内安静下来,顾长洢轻轻站起身,走去把厚重的门帘放下来,月光映着她的脸,上面是挥之不去的忧郁。 从床帐后走出一男子,鹿皮靴踩在地上发出缓慢的轻响。 “姑娘撒谎的技术倒是真不错。”他幽幽的说声音里有些许玩味的气息“你就不怕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爷说得轻巧,像是我自愿骗他们似的。” “我有强迫过你吗?” 顾长洢深吸一口气,简直不愿在于这人废话一句:“算是长洢自讨没趣,请爷离开吧。” 男子慢慢走近,驻足在窗前。将挡住面容的帽子撩到身后,他就站在窗前月光里,看得见那棱角分明的轮廓,狭长的眼里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睥睨的样子更是气势逼人:“现在后悔不该救我了?” “后悔怕是来不及,若是那些人找回来,也不过一死。”他眯起眼,看那女子身子单薄的弱不禁风,说起死来倒不痛不痒。若不是身处醉春阁,他怎能相信眼前一袭白衣的顾长洢是个青楼女子? 他情不自禁的轻笑一声,不过眼中笑意很快隐去,眉头微皱不经意变了脸色。顾长洢看见他握着长剑的手发颤,有鲜红顺着银白的剑流下。紧接着只见他一个飞身,黑色的身影又从窗口消失。那模样就像是不可一世的狮王,从不让别人看到伤。 ------题外话------ 因为不喜欢男女主主角光环太强,想刻意设置人性缺点反映真实。所以女主形象将是一个表面纯洁无瑕,但因为生活打击也十分虚伪,为了生存而麻木虚荣。男主不会一直处于主角光环下,故事中期就会接连被贬。嗯?我是不是不该在这里剧透 然后就是需要解释,第一部分背景在青楼但绝对不会出现不良内容,主要是想反映青楼女子并非想象中那种不知廉耻,她们也各有苦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这一世风尘》正文 第二章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丑时。空荡荡的街上漆黑一片,打更人是个老头,迈着慢悠悠的步子,一边敲锣,一边打着哈欠。锣声响时还和有犬吠。穆璟靠在墙角的大树后,细听打更人走远才出来。 隐约有零星几户人家点上灯,早起的小贩懒洋洋的起来造饭。 “这都四更了,穆璟哥怎么还不回来?”梧顷王府门口的石狮子旁站着个身穿粉色烟罗衫的女子,她倚在石狮子上,似乎想这样来增加勇气。 “小姐啊,您都等了一晚上了,身子怎么熬得住啊。”随身的丫鬟挑着灯笼,照出一小片光亮,女子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担忧。 “不行不行,穆璟哥去边塞那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说好会见我的” “要是等到天亮,被大公子发现咱们偷偷跑出来,肯定会挨骂的。”丫鬟说。 女子被催促的不耐烦;“行了行了,你自己回去吧。” “小姐…”丫鬟揉了揉惺忪的眼却一下子看到什么,她顿时精神起来“小姐,看那里!” 不远处的人淹没在夜里,他沿着墙缓缓走来。 “王爷!” “王爷!” 清风湿润,茶烟清扬。 躺在榻上的穆璟睁开了眼,感觉身子沉重的很,稍一用力还会有些阵痛。他下意识摸向伤口,已有纱布包扎。 “摸什么呀,你衣服是我脱得,伤也是我包的。你倒好,晕在自个儿王府门口,还是我给你抬进屋的。” 他一听欠揍的语气就知道是许霄弦那小子,又合上了眼。 许霄弦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皱眉发问:“怎么?才立了功回来,就遭人算计了?” 穆璟抬手枕在头底下,薄唇微启:“新上任的文官尉氏,把那件事翻出来闹上朝廷,是想弹劾本王来着。” 许霄弦一愣,收敛了先前油皮的样子:“你说的,可是六年前那件事?” 穆璟料到他会惊讶,点头。 许霄弦严肃起来:“时隔那么久,那件事一直无人敢提,那尉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掺和穆家的旧事。” “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有人会利用曾经的把柄,好除去我这颗眼中钉。”每每提及六年前的事,他总会顿失高高在上的傲气。 这时门外清脆的声音响起:“穆璟哥,铃儿给你送早膳来了。” 屋内两人立刻停止了交谈。 女子推门径直走来,还是昨晚那件粉色小衫,只是一夜辗转反侧多了些褶皱,她定是没怎么睡好,还努力扬着笑,端来热腾腾的吃食。 “铃儿熬了粥,穆璟哥好些了吗?” 一声轻咳,身后响起许霄弦不满的声音:“许铃儿,你这一口一个穆璟哥叫的甜的,是记不得谁是你亲哥了?” “呦,大公子,铃儿都没瞧见你。”她转头,桥横的大小姐架子一下子露了出来。 许霄弦撇嘴,伸手去抢羹勺:“正好觉得饿了,看来要你还有点用。” “拿来!”许铃儿一把夺过“你又没受伤,急什么急?” 她盛出一碗放在穆璟旁边:“说来也是,穆璟哥,你怎么能伤成这样,不会是一直从沙场上带回来的伤吧!” “铃儿”穆璟微微开口“女孩子就不要关心这些了。本王还有话要对你兄长说,你先回去吧。” 有伤在身的他说话声音不大,一开口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慑力。许铃儿委屈的看向许霄弦,只见他也熟视无睹的别过头去,只好作罢离开。 屋内穆璟支撑着从榻上坐起:“昨晚尉氏的人假扮衙门查案来行刺,挑明了是冲着六年前的事来的。牵扯到那件事,你也得多做小心,他不会那么容易收手的。” “能把你梧顷王伤到,看来我确实得提防着了。”许霄弦长叹,看样子又要不太平一阵了。 “许霄弦。” 他起身往门外走,又被穆璟叫住。 “年少时太莽撞,让兄弟跟着一起受连累了。” 穆璟正坐榻中央,手肘支撑在大腿上,他低着头并不看他,那个向来高高在上的梧顷王,不曾向谁低过头,如今第一次有了愧疚的模样。 许霄弦摆手,不在意的笑笑:“祸是兄弟和你一起闯的,兄弟当初既然选择跟随你,如今出了事,自然也有我许霄弦一份。” 要说这都城最热闹的地方,当然要数醉春阁为首。 红色灰泥围墙结合黑色的屋瓦,环护着这里,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正中一个月洞为入口,挂有刻着“醉春阁”三个大字的匾额。围墙上挂了一圈的小花灯,夜里才被点亮。沿月洞进入楼廊,穿过便通向主楼,被朱漆刷过显得富丽堂皇,数道门帘垂落,角落里或供花设瓶、或安放盆景。连续的拱门和回廊,飘舞的珠帘和流苏。这里的建筑从不讲究什么端正严谨。 白日歌舞连连,入夜灯红酒绿。有琴声绵延,曼妙的女子朱唇不点自红,或虚或实,让人无法分辨实景与幻影。佳丽齐聚,却不是空有一副皮囊,要是不会上样乐器,就算不上醉春阁的姑娘。 这就是为什么附近琴楼和戏院常年生意萧条。 总之姑姑是这么说的。 “呦,这不是张员外吗。真是许久没来了。”姑姑一身桃花纹纱袍,在满席宾客里招呼着。 “柳姑姑!”满脸富态相的张员外迈着大步“都说岁月催人老,你怎么就老不了呢?” 姑姑一面摆着手一面笑开了花:“哎呦呦,爷别打趣我了,这儿年轻姑娘这么多,我可比不了。”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张员外转身对着同来的伙伴“看看,我夫人要是有柳姑姑一半讨人欢喜就好了。” “可是家中那位又惹爷不悦了?张员外莫气坏了身子,早日休了她才好。今日在这儿好好快活!” “好!”张员外一拍桌子“叫你们头牌来!” 柳姑姑笑笑:“这醉春阁头牌有五个,爷说得是哪位姑娘啊?” 不等张员外开口,他身边的几个男子就躁动起来,其中一个将扇子突然一收:“听闻醉春阁五大头牌各个仙姿佚貌,能歌善舞;但要说最妙,还是顾姑娘,传言说,顾姑娘人如褒姒,能诗会画。员外觉得如何?” “就她了!” 姑姑掩面而笑,她真怕顾长洢又给自己捅娄子:“爷稍候,我这就去请顾姑娘。”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这一世风尘》正文 第三章 顾长洢的房门紧闭着,门外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倚着墙蹲在地上小憩,姑姑走过去踢了她一脚:“又在偷懒,快去叫你顾姐姐!” 女孩连滚带爬地跑去敲门:“顾姐姐,姑…姑姑来了。”她结结巴巴地说。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姑姑分明瞥见顾长洢匆忙将什么东西压在枕下,随后又是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 也是懒得跟她计较,她一把将顾长洢拉起来:“快换身衣服,张员外要见你。” 她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姑姑拉着来回折腾。 “苏悯瑶,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她瞪了一眼呆站着的女孩。 顾长洢被按在铜镜前任由姑姑麻利的给自己梳头发,一下下拽地她生疼。 悯瑶给姑姑递去簪子,小手一个劲地抖,没等她接好就提前松了手。 “笨手笨脚的东西!”姑姑扬起手。 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被顾长洢搂进怀里:“姑姑要是打她,长洢就不下楼了。” 这丫头自然是因为知道自己不会跟到手的生意过不去,才敢如此讲话,姑姑心里这么想,也只好作罢,吩咐苏悯瑶去取琴来,带着顾长洢下楼了。 厅内宾客摩肩擦踵,耳边充斥着姑娘们的献媚声和男人喝多后的夸夸其谈。 张员外就在列,远远看见等的人来了便眼前一亮。 “醉春阁头牌果然气质非凡名不虚传啊!只是…姑娘你,能把面具给卸了吗?” 那花魁女子就近在咫尺,众人期待了半天,却见她戴着个纯白的面具覆住整张脸。 众人愕然,明明没看到脸,还得一个个哂笑着缓解尴尬的局面。 “既然是听曲,看不看得到脸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长洢就同平日里待客一样,问过好后就径自弹奏。仿佛周遭的纷乱都与她无干。女子手如柔荑,带着股清冷的气质。她习惯这些男人,即便没见过她的相貌也会对她夸赞不绝。如此嘈杂的环境里,根本听不见曲调,他们依然拍手叫好,像是光从她的怡然中就能预见高山流水。着实可笑。 谁知一曲终了,顾长洢拍拍袖子,就起身欲走。其中那公子哥用扇子遮住脸问同伴:“这…这就完了?” “且慢!”张员外拦住她“你这要是走了,爷钱不是白花了?” 顾长洢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卑不亢地再次坐下。她确实是没走了,就直直的坐着,一言不发。 一桌子的客人瞬间就冷了场,他们面面相觑,再次哈哈大笑。 “顾姑娘果然是有个性啊。” 笑得没力气以后又异常安静起来。张员外终于坐不住了:“当了个花魁,还傲气的不得了啊。” 立刻有人劝起来:“顾姑娘定时腼腆害羞,怎么会是傲气呢。” 纯白的面具没有任何波澜,正如面具后她的脸一样,早已习惯了这场景的顾长洢异常平静,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任何情绪,仅是透过面具的眼看那些宾客自导自演。 “也罢,醉春阁规矩我懂,爷不逼你做别的,你把面具卸了给大伙瞧瞧就成。”张员外以为自己已经给她台阶下了,于是满席宾客屏气凝神,准备一睹芳容。 那女子偏偏就是不顺台阶下来,无动于衷。 所有目光的注视下,张员外脸涨得通红,他本就心里有气才来醉春阁放松,竟又被一个窑子当中戏弄。 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子拍在她面前:“爷了解你们这些窑子,不就是想要钱吗?给爷卸了!” “嫌少是吧?爷有的是钱。”又一块。 穿过面具深邃的窟窿,分明有她眼里讽刺的痕迹。 “我呸!你以为自己值多少?”气急败坏的张员外翻不出多余的元宝,于是摇摇晃晃的向同伴伸出手。 可怜那男子半天没明白他的意思,张员外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钱啊!” 他急忙掏出一把碎银子给他。 那一大把碎银子被狠狠摔在了顾长洢脸上。 场面躁动起来。 “这…这是怎么了?”姑姑闻声赶来。 本就喝高的张员外指着顾长洢的鼻子大声嚷嚷道:“你带来个什么姑娘,不是个哑巴,就是块木头!” “爷何至于动怒于此,我们长洢就这个性子,要不,您再换个姑娘伺候?”姑姑一遍赔笑,一边把顾长洢挡在身后。 “可去你的吧!我要告诉所有人,你们醉春阁的姑娘是什么样,浪费老子的钱!” “好好好,那您慢走。”姑姑一只手在背后招呼一下,大茶壶就上来准备捡地上的碎银子。 这张员外倒是机灵得很,和同伴伏在地上迅速拾干净了所有。姑姑拦也拦不住。这下她就来气了:“真是小气!有本事就出去说去吧,还能绝了我醉春阁的生意不成?” 她对着张员外的背影大骂,眼看着到手的钱就这样没了着实不甘心。早就猜到顾长洢会捅娄子,想想就气,于是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也给我等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这一世风尘》正文 第四章 寂静的夜里,刺耳的鞭响令人不寒而栗。 姑姑的怒斥声加杂其间不时响起: “顾长洢你自己好好算一算,我供你吃供你穿这么多年你欠了我多少债?” “还不上钱也就罢了,还砸我生意。” “成天哭丧个脸给谁看?跟谁欠你似的。” “我醉春阁的名声都被你败坏了。” “还在这里装聋作哑,今天就是打死你你也赔不了我这么大的损失!” 起落的鞭子渐渐停了下来。黑漆漆的柴房里,顾长洢蜷缩着躺在角落的干草上,双手反绑在身后,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一道道紫青的伤痕,触目惊心。 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可真是难为她了,被打成这样还一声不吭。”窗外响起栩莹阴阳怪气的嘲笑。 “我看她是从小被姑姑打惯了,不怕疼了吧。”她又听见另一个女子的挖苦声,两人又说笑着走开了,又让这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与孤独缠绵。 可是,怎么会不疼呢? 她早该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只是偶尔还会幻想,如果六年前那件事没有发生,她的生活应该不是这样罢,但是现在就连像平凡人一样也是一种奢望。 六年前,姑姑将她从河里救起,见那小女孩儿生的俊俏,便带了回来,一群陌生的女子围着她,问她什么她也不说,满眼都是娘最后喊她的样子,再者,就是那少年充满恨意的眼。呵,她何尝不恨他,让她失去了亲人,自己沦落风尘。 在这个偌大的醉春阁里,她认识了一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儿,女孩儿叫李木茗,和她同住在小阁楼里,每天给醉春阁的女子跑腿打杂。 “你也是被爹娘卖来的吗?”初遇时李木茗这么问她。 原来,李木茗是因为家中贫苦,被家人两年前卖到了妓院里。 小阁楼里拥挤寒冷,两个小人相互依偎着,同样悲惨的命运,让她们在孤单中找到了依靠。 那个年仅九岁的小长洢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但她想逃,想逃离这个陌生的地方回家去,哪怕那里已经没有了记忆中的样子。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们开始策划着逃跑。醉春阁的深渊,就像漆黑的漩涡深不可测,每次被大茶壶抓回来,就是姑姑鞭下一顿痛打,无数次的尝试后,终于明白她们根本逃不出这个地方。 小长洢开始有些放弃了,窗外四角的世界里,她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可笑我命由天,不由我。 染火风林,琼壶歌月。男子踏进僻静的小酒馆儿,戴着斗笠蒙着面。他径直走向角落去,气呼呼地把剑扔在桌子上:“我被那尉氏派来的人一直追到现在,你倒在这里悠闲。” 对面的穆璟不动声色饮茶,只听见许霄弦继续说:“刚才干掉了一直尾随我的两个要不是听你的,我早去找他尉氏算账了。” “他现在是朝廷重臣,案子我们又处于劣势。他就是想逼咱们惹火上身,你现在去找他算账,岂不是不打自招。”穆璟盯着手中的茶碗,有时候他也觉得,当初把那把那一家害得这么惨,如今这些都是应得的报应,从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该来的总会来。 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陷入沉默。 许霄弦与穆璟同岁,是一同在寺里习武长大的结拜兄弟。他性子刚烈又贪玩儿,出师后没同他一样做官,白日里是仪表堂堂的许家公子,夜里蒙了面便是江湖的许大侠。 过了一会儿,有三四个推搡着进来的男人背对着他们坐下。 “老板,来碗水!”其中一个男人招呼道。 老板笑呵呵的端来三水:“客官这次怎么不要酒了?” “嗐,倒了血霉了,前几日接了单生意,不但银子没拿着,还赔进去我们好几个兄弟,哎,现在连喝酒的钱也没有了。” 他们的对话明显引起了许霄弦的注意,他回头望去,若不是有穆景按着,他差点就拔出剑来,许霄弦不解地望向他,只见穆璟薄唇紧抿,不动声色,应该是还在听着那头的对话。 其中一个男人骂了一句“还不是那个窑子蒙了咱,害得爷追了两条街也没见人影。” “我早就说那人肯定就在她房里藏着,还不是你们两个催我去追?” 争吵声越来越大,眼见就要动起手来,老板连忙喊道:“你们几个要打出去打,可别在我店里闹!” 几个男人喝水解了渴,就大摇大摆的往外走:“你们听说了吧?今儿个晚上醉春阁大选花魁,咱们去凑凑热闹,非得好好收拾她。” “诶,大哥,是怎么个收拾法啊?”他擦了擦口水,一脸奸笑。 许霄弦一直观察着穆璟的神色,直到那些人的声音完全消失,他才开口:“你怎么没给我讲还有这一出?”他从刚才那三言两语中大概也明白了些意思。“看来你把人家姑娘害惨了呀。” “有什么好说的。”穆璟又换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自己愿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这一世风尘》正文 第五章 流韵婵娟醉春阁,独享风月燃火香。门前一排排灯笼点起,夜晚有狐媚的幽乐飘荡,回响在都城上空,幕天席地,似要勾了人的魂魄。 有妇女上街,逢人便询问夫君去向,路人摆摆手说:“这个时辰,你夫君定是去了醉春阁哩。” “乱讲,他从不去那种地方。”女子大怒。 路人轻蔑的笑了笑:“今儿个可不一样,这可是醉春阁大选花魁的日子,你看看整条街上哪还有男人的影儿?” 妇女涨红了脸,转身就走,不知是回家,还是去醉春阁寻夫君去了。 “好!好!”坐席上喝彩声此起彼伏。台上的女子收拾了筝,向宾客嫣然一笑,丹唇外朗,皓齿内鲜。转身下去后,台下响起疯狂的报价声。 栩莹作为醉春阁五大头牌之一走坐上台去。高台上飘下琴瑟之音,那样悠扬清澈,她少有打扮的像今天这样素雅。开嗓唱了只江南小曲,听得人如痴如醉。只是曲调颇为凄凉,实在不适合这样的场合,最终以四百金的价格被刘员外要下,她自己倒是气的跳脚,觉得价钱低了些。 如此春光好景中,又有几个客人走了进来,姑姑正准备笑着迎去,定睛一看竟是张员外,脸色一下子沉了。自从上次顾长洢者惹了乱子,张员外在外是四处宣扬醉春阁的坏话。想到又不免恼火,姑姑盯着张员外一行人在不远处坐下。 一壶烈酒下肚,只见他大袖一挥,又沫腥四溅地讲起来:“我劝你们快别看了,在这花钱一点儿也不值,她这儿的姑娘,简直就是木头!” “我看你是喝多了吧,自己好好瞧瞧,醉春阁哪个姑娘如你所说?”同桌的刘员外轻蔑地打断他的话。 “我说的不是这个。”张员外扬高了声音“头牌顾长洢你们知道吧?就是那个鬼见愁,爷花大价钱请她,她就跟聋了似的,不识抬举。” 张员外本以为人们会跟他一起痛骂醉春阁,让这里生意一蹶不振,没想到一桌的客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表演,根本没人搭理他。 那刘员外也是跟他杠上了:“看你这副德行,人家顾姑娘不搭理你也是情理之中。” 众宾客大笑。 “你!”张员外涨红了脸,险些动起手,一直看热闹的姑姑立马走过来。 “刘员外,栩莹姑娘已经在房里等着爷了。” 刘员外冲他得意一笑,随后跟着姑姑上楼去了。 他走后,桌上其他的客人却躁动起来。 “说来也是,怎么不见顾姑娘呢?” 众人议论纷纷,眼见花魁大赛都快结束了,还是不见顾长洢的影。 张员外越是在外诋毁她,人们偏偏对她更感兴趣了,都想亲眼目睹她如何人如褒姒,反而让她名声大噪。 有人冲着姑姑的方向大喊:“叫你们头牌顾姑娘出来呀!”立刻得到了众人的附和。 “长洢……”原本喜上眉梢的姑姑一下子愣住了,看着宾客们一个个不耐烦的拍桌子叫着,她手忙脚乱的吩咐大茶壶赶快把顾长洢从柴房放出来。 “爷别着急,长洢一会儿就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这一世风尘》正文 第六章 顾长洢在柴房里待了有小半个月,听到柴房的门被推开,还以为是给她送吃食的人来了。 大茶壶像拎小鸡儿似的把她拎出门来,她还是半个月前进来的模样,因为总缩在潮湿发霉的墙角,白色的衣裙也染上了青黑的污泥。 姑姑拽着她往楼里去,直到走到光亮下才看见她身上的衣物被抽裂开好几个口子。 “喂!柳姑姑,你这桌子塌了”有客人叫喊到,前厅乱成一片。 “我得去前面看看,你带长洢去换件衣服来。”姑姑抓住过路的栩莹,匆匆离开了。 “呦,瞧把客人着急的。”栩莹扇着小蒲扇不慌不忙的探头向前厅望去。又回头上下打量了顾长洢一番。顾长洢的手还被反绑着,她不禁勾起嘴角,对一旁的大茶壶说:“快带顾姑娘上台去吧,别让客人把楼排给砸了。” 顾长洢还搞不清楚状况,就已站在众目睽睽之下。 众宾客惊呼。 “怎么回事?” 传言中的醉春阁头牌怎么会这般狼狈? 她被大茶壶粗鲁地一推,没站稳跪倒在台上。 顾长洢摇晃着脑袋努力想甩开挡住视线的发丝,烛光刺痛了她的眼,看清满席宾客后,她猛的将头埋了下去。 人们口中传言说顾姑娘人如褒姒,是因为她从不展笑颜,只要出了房门就总戴副纯白的面具遮住脸。长时间活在面具下,如今离了它,竟有种被人看光的羞耻感。于是拼命的想把脑袋藏起来。 姑姑低声咒骂了几句,她站的老远都能看见顾长洢落魄的像个乞丐,心里想着这下惨了,连忙向台子赶去。 台下的惊疑平复后,突然响起报价声。 “我出五百金!”姑姑惊异地睁大了眼,本以为这样的长洢会招人厌恶,没想到这些客人的喜好还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报价声接连不断,升到七百金时已经高出所有姑娘。出价的是位公子哥,他迫不及待的就冲上台来,柳姑姑也没拦住。 “顾姑娘,地上凉,快起来。”他突然换起温柔的语调,扶着顾长洢的手臂站起来。 她突然的挣脱让所有人大惊失色,前所未有的安静下,那声音细若蚊蝇:“长洢是书寓,醉春阁的清馆人,爷…想听什么曲儿?” 哭笑不得,急得直跺脚:“听什么曲儿?爷出七百金为了听曲儿?” 姑姑爬上台子,在后面拍拍他的肩膀,小声赔着笑:“爷啊,长洢可不卖身。” “我去你的,什么不卖身,分明是嫌钱少!”他暴躁地甩开刘姑姑的手,又转向顾长洢,轻声说到:“爷让你当花魁,咱们快走吧。” 姑姑知道顾长洢这丫头才不会买账,只好说:“我是嫌少,这可是我们头牌,爷只出七百金,长洢当然不从。” “我去你的!你们吃钱还是怎么的?七百金还少?”他扭头对姑姑大骂。 正当众宾客窃窃私语时。 “一千金。”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足以让满席瞠目结舌,张口就是一千金的主儿,想必来头也不小吧。人们纷纷回头看去。 一双鹿皮靴缓缓迈进来,远远看去那人一身白衣,却分明流露出黑色的气息,他斗笠帽檐压的很低,整张脸都隐匿在阴影下。人们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从举手投足间察觉出帝王之气。于是面面相觑,猜测这男子的来历。 台上那位公子气急,没想到还真有人跟他杠上了。 一千金…姑姑浑身颤抖,小心翼翼地强调:“这位爷…长洢可不卖身。” “我知道。”他平淡地回答。 姑姑深吸一口气:“好,好,爷这边请。” “一千金的曲儿,兄弟你可慢慢听啊!”独留那公子哥儿在台子上,冲他的背影大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这一世风尘》正文 第七章 红木楼里这个老女人她从小叫她姑姑,数不清有多少次她会替她梳头,都不像今天这般小心翼翼。她又絮絮叨叨的开口:“。一千金换你,这样的阔主,可不是平常那些市井公子,无论如何你也要给我伺候好了。” 姑姑从柜顶取下一个包袱,把里面的东西抖落开来,竟是她珍藏已久的暗花金丝绉缎裙,那应当是姑姑年轻时穿过的。 如今这衣裳给了顾长洢穿还恰好合适。姑姑上下打量她一番,小声嘟囔。:“我当年可要比一千金高多了。” 双眸凝视着窗外,顾长洢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她看见窗外深蓝色的夜空,流动的烛火和明灯,猜想沿街的市集还热闹着:“这次过后,能放我出去吗?” 她问的那么认真,姑姑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你想出去做什么?” “不做什么,六年了,只是想出去看看,我会回来的,没打算逃。” “你想出去看谁?” 顾长洢不说话。 “你说啊!想去看谁?”她突然就提高了嗓音,手里的玉钗也丢在了桌子上。 冷笑“你不说话,我帮你把那个名字说出来好了…” “住口!”她有整整一年都不敢说那个名字,也害怕别人提起。那一定是顾长洢第一次向姑姑发火,拧过头来的时候连肩膀都在颤抖。 啪! 姑姑想不出任何言语来责骂她,也不想多费口舌再去为这个问题开导,所有的愤怒汇聚在一起,扬手向顾长洢脸上甩去。 孰不知那出了一千金的男子就静静在门外立着。听得那一记响亮的耳光,他微微皱眉。 始终没能听到顾长洢的声音,只有姑姑压低了嗓音说:“哭哭哭,除了哭你还会什么?” 门吱呀一声响,姑姑走出去,被门外的人吓了一跳,她拍拍胸脯:“也快进去吧,长洢在等着了。” ……。 因为本就不喜欢这种地方,他本是不愿来的,但与许霄弦分开后,他竟鬼使神差的就踱步到了这里。远远看到顾长洢浑身狼狈,被人拽上台去。 可她确实是美,是种无法言语的感觉,一点纯净,一点妩媚,几分柔弱,几分倔强,融合在一起时就很奇妙,总之那是如同迷雾一般的女子,无法触摸,站在风尘之地,也孤傲的让人觉得高不可攀,此时她穿的破破烂烂,台下男子望眼欲穿,却无人敢放肆高谈,问她哪里美也说不出来,这时就只能用“妖颜惑众”来形容了。 于是他高价要了她。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知道那晚他走进那扇门,屋里的烛火昏黄幽暗。那时她应当已经是不哭了,一如既往戴着面具。静坐在塌边鲜艳的裙摆铺散开来,精巧有致的身型展现的淋漓尽致,略显妩媚妖娆,乌黑的长发松散披于双肩,原本束发的头饰还扔在地上,姑姑也许是怕她再胡闹,没敢放开她被反绑的手。 抬眼望去,那男子高大的身躯让她觉得十分眼熟,终于他掀开斗笠,才认出这就是半月前从窗户来的不速之客。呵,再怎么仪表堂堂,来醉春阁的又能是什么好东西?她那时怎么就脑子一热救了他呢? 穆璟反手扣住门,:“柳姑姑方才给了我一样东西,想不想看?” 顾长洢摇头。 纯白僵硬的面具,没有一丝雕饰。蓦地带来种诡异的感觉,若是她一直带着,他当真就会以为那女子正欣然等待着客人。 这时穆璟已走到了面前,一把掀开了她的面具,动作之快让她措不及防。 没有了它的遮挡,看到的是一张绝美又极度憔悴的面容,她眼角有一大片红妆,鲜艳的色彩在她脸上总觉得突兀。泪花未尽,白皙的小脸上通红的指印依然可见。若是换了旁人定会心生怜惜。 “你拿它做什么?”顾长洢看到穆璟手里把玩的物件,顿时警惕起来。 穆璟低头看了看柳姑姑给他的东西。手里那玩意儿一定是用来打牲口的,不算太长,像极了马鞭。 顾长洢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嗖的站起来。她一步步后退,反而让穆璟嘴角那抹邪笑愈发深了,直到将她逼到墙角无处可退时才停下。 “这就告诉你我要做什么,转过去。”头顶传来声音,她低头不敢看这声音的主人。 顾长洢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还在不甘心挣脱绳子。穆璟低头看看才到自己下巴的她,因太过消瘦而锁骨分明,略有病态,她理应是在害怕。 穆璟从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抓住她的肩膀迅速一转,就粗暴的将她摁在墙上。顾长洢还来不及反抗,就听见刀出鞘的声音,随后有人给她割开了缚手的绳子。 在柴房里的时候姑姑当真绑了她半个月没放开,苏悯瑶日日来给她喂饭,她偶尔才吃两口。手腕勒出了淤血,重获自由的肩膀还有些酸痛。 “擦擦眼泪吧。”他说得很是生硬,更像是在发号示令,顾长洢回身愣了半秒,盯着他递来的手帕看了又看,他的手很好看,不像是个公子哥养尊处优手,更像是个战士常年握剑的手,因而让他有英勇之气。 ------题外话------ 这里好想推荐最近迷上的一首歌 东南的《青楼》感觉唱出了我想表述的feel,真的好神奇 希望大家喜欢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这一世风尘》正文 第八章 连句谢谢也没有,顾长洢接过帕子攥在手里,没有去擦眼泪,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他,那眸子不像同龄女子一般黝黑充满灵气,更像是一潭死水,她不说话,他懂不懂她的意思。 等到他去了桌旁坐下顾长洢才放下心来,不过比起对她,穆璟似乎对手里的面具更感兴趣。 她也望着那面具在他指尖把玩。是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以它示众? 醉春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楼外搭起戏台子。姑娘们在高台上或拨弦弄曲,或吟诗作赋。青楼说到底还是贵族人家,骚人墨客消遣的温柔乡,平常人家的男子就是有这个贼心,也见不上青楼女子一面。姑姑让她们在楼外歌舞,那时候街坊男女都来凑热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姑姑只顾在账房里侯着,总有被迷昏了头脑的布衣男子砸锅卖铁也要来醉春阁一趟。 姑娘们都争着想去楼外的戏台,那可比在厅里有意思多了,围观多的时候能把半条街都堵上,能让都城的邻里街坊从平民小卒到达官贵人全都知晓自己叫什么。 是在小长洢才开始答应姑姑接客的那年,尚且没什么名气,更不是什么头牌。姑姑对她说:“你不是想去看看外面吗?去楼外的戏台子上跳支舞好了。” 她就去了。是少女初长成的年纪,嘴角虽不带笑意,却眉眼弯弯,流淌温柔,她本就是个平和的女子,性子乖顺,从来不吵不闹,也不哭天抢地。 还记得那日她穿了件轻如蝉翼的飘飘水袖,余晖洒在鹅黄色的裙摆上,她轻巧的身影在戏台上跳跃如同翩跹起舞的蝴蝶。 先前在厅里的歌舞,不论好与坏,都会有喝彩与掌声。可这街上不一样,妇孺老少什么人都有,自然也少不了鄙夷的目光。好巧不巧,有个刚正的老人路过就大声吼了一句:“狐媚东西!什么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还摆到街上来了。” 应和声一触即发。谩骂声,妇女怨恨的目光扑面而来。那些所谓的恩客们这时可不会出面替她们讨公道。青楼女子不过是他们一时的玩物,也许在他们眼里她们本就如此下贱。 小长洢在高台上不知所措。 “滚下去,滚下去,看到你这张脸就恶心!”随即有随手抓来的石子和菜叶砸来,她转身后戏台上一片狼藉。 醉春阁的女子从来不怕嘲讽或者流言蜚语,她们照样会在楼外支起台子,引得各路男子相聚于此。台下的谩骂从不罕见,她们才不理睬。 那日起小长洢不再去楼外,她想看外面的世界,可是害怕那里的人。即使是去正厅接客,她也带上面具,从此藏在它后面。 穆璟侧脸看她的时候,顾长洢正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颊。就如那没有波澜的白面具,他从未见过她笑,甚至觉得她的深眸中有些许厌世的样子,事实也便是如此。 “几位爷,长洢房里已经有主了,你们…不然明日再来?” “给老子让开!老子今天非得好好收拾那姓顾的。” “瞧爷说的,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滚开滚开,老子可不管她房里有谁。” ……。直到门外一阵吵嚷,穆璟才反应过来浪费的时间太多了,于是起身走向她,顾长洢明显也在听着门外的动静。 “上次你说如果那些人回来报复,你不屑一死,今天我在问你一遍,你是死,还是跟我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这一世风尘》正文 第九章 “娘的,又给老子来这套!“ 看这四周黑洞洞的小巷,男人狠狠骂了一句。 “大哥,咱不会不会又被窑子给骗了吧?“ “一定是有人通风报信,让她知道咱们要来了。“ 他们踹门进去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窗户敞着,被风吹的吱呀作响,这次他们留下三弟,让他先把房里寻了个遍。余下两人顺街追去。谁知事情又像那天一样,硬是追了两条街,又寻不见踪影了。 被叫大哥的男人走在最前面,许久听不到同伴的声音,乌漆麻黑的小巷什么也看不见。他唤二弟的名字也不见回应,只好伸手去探,落了个空。 这时他感到踢了到什么东西,不大对劲。 “老二!老二!“他蹲下身去,摸到躺在地上的男人身上还有温热的血液,周围的黑暗里一定有人,经行动地悄无声息, 挺剑而起:“是谁?谁在那儿?“ 得到的只有空巷中的回声,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深处,男子紧张起来。 他听见一声轻笑,接着剑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传来,那声音闷闷在小巷里回荡,一下一下不忙不慌,令人毛骨悚然。故意给他指引方向。 黑夜中穆璟手中的剑露出白光。 “原来是穆将军。“男人终于看清他的模样“早该想到你和这窑子是一伙的,怎么大名鼎鼎的穆将军原来只会逃跑吗?“ “尉氏派来的人总是那么自不量力。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还妄想能行刺我,岂不可笑?“ “被您看穿了,唐某确实受尉氏雇用,唐某虽敬重您的为人,但江湖上收了钱就得为主子卖命,穆璟,失礼了!“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僻静中异常刺耳,刀锋摩擦出白亮的火花。 他们兄弟三人半月前假扮官府查案行刺,是先往香炉里投了松筋软骨散。如今眼前的穆璟使长剑,出利招,单手耍剑跟儿戏似的。男人大口喘着粗气,几招下来,他已耗费了大量的体力,自知不是他的对手。 刀光剑影中,黑夜里悄然飘起了雪花,柔情的十分不应景。顾长洢缩在墙角的箩筐后面,感到有丝丝冰凉在身上融化,下意识伸手去接雪花。 “把剑放下,不然老子勒死这窑子!“那声音虽是怒吼着,却略显青涩。 三弟已追到这里,赤手空拳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发现了顾长洢,于是一把揪她起来,他粗壮的手臂简直跟她的脖颈一般粗,勒的顾长洢脑袋充血。 “三弟!“老大一个不留神,被穆璟刺穿了腿,跪倒在地,那长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住住手!“三弟见状眼涨得通红,浑身都在发抖,只能在勒着顾长洢的手臂上加了力道。 穆璟往角落里撇了一眼,听见她从喉咙里发出艰难的呻吟声。 竟用个女人威胁他,真是可笑。何况还是个风尘女子,死活他才不在乎。他穆璟愿意折回来帮她一次,就已经是给她脸了。 “真是麻烦。“穆璟一刀解决了剑下的人。 “大哥!“它叫喊着扔下顾长洢,扑到大哥身边。顾长洢像一下子没了骨头,一只手抓着胸前的衣襟,大口喘着粗气缓缓滑坐下去。 剑上的血还在一滴滴落下,穆璟面若冰霜站在那里,他走到今天的位置,是在朝廷上躲过了多少的算计,在沙场上经历了多少的厮杀,投毒行刺身边常有,他早见惯了。 “给你兄弟留了具全尸,还不快把人拖走,别在这碍本王的眼。“ “姑姑!“兰儿跑的满头大汗,顾不得礼数推门而入。 昨晚赚足了钱的姑姑精神大好,一大早就去了账房:“怎么了?怎么了?大惊小怪,是要吓死我呀!“碎银子散落一地,姑姑瞪了她一眼。 兰儿手插着腰,气喘吁吁的有些结巴:“姑姑姑顾“ “咕什么咕?快讲!“柳姑姑蹲下捡银子,不耐烦的说。 “顾长洢回来了!“ 猛的站起来,昨晚顾长洢突然不见,还真以为她逃跑了呢。被钱冲昏了头脑,差点儿把这件事忘了:“在哪儿呢?“ “回房了“ 不等她说完,姑姑就大步迈出去,兰儿一路拦都拦不住。 “你个死丫头,还知道回来“姑姑一把推开门,气势汹汹却噎在喉咙里,把脸都憋红了“爷还没走呢。“ 塌边立着的穆璟转过身来,在白日里姑姑才看得清,这人生的如此俊美,宛如雕琢般轮阔深邃的脸上,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膺的精光。举止言行像个贵族,不是那白嫩书生的模样,他一看就是个武将。 “昨夜一时兴起,带顾姑娘出去走走,应该不成什么问题吧。“ “不碍事,不碍事,我是担心长洢,回来了就好。“目光悄悄撇向榻上熟睡的顾长洢,她领口敞着,脸上微微泛着红晕,还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 难不成这丫头真开窍了? 姑姑心中还有些疑惑,毕竟顾长洢那死倔的脾气,她再了解不过了:“爷觉着长洢伺候的满意就行。“ 柳姑姑跟在后面送穆璟离去,他突然顿住脚步,背对着姑姑微微侧过脸,看得一抹邪笑浮上嘴角,缓缓开口:“劳烦姑姑近些日子不要让她接客了,昨晚这一折腾,怕是她连路也走不好了。“ 姑姑愣了半秒,掩面讪笑。对着穆璟离去的背影应和着:“懂的懂的,爷放心,我一定照顾好长洢等爷再来。“ 直到他身影消失不见,僵笑的脸才放松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顾长洢,喃喃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姑姑你不知道,她还是被那位爷一路抱回来的呢!“兰儿激动的说,一脸难以置信。 “行了,你去打听打听,刚才那位爷是什么来头?“姑姑打发兰儿,而又一个人站在门廊前思索了好一阵。目光落在一旁的苏悯瑶身上,无奈这傻丫头总是发愣,姑姑吩咐道:“好生照顾你顾姐姐,兴许哪一日你也能像她一样,飞上枝头当凤凰呢。“ 苏悯瑶眼睛一亮,头点的像小鸡啄米,小步跑进屋里干活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这一世风尘》正文 第十章 穆璟头也不回地走出醉春阁,走出风尘之地。 他一向不喜欢这地方。 “姐姐,昨晚那位爷“苏悯瑶蹲在塌边上,见顾长洢醒来,好奇地开口。 “不许再提了。“顾长洢轻声打断,一觉醒来还在这个地方,觉得有些失望。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满脑子都是昨晚的场景 那是初冬一场初雪。 雪下的密,却不急,洋洋洒洒,很快在地面覆上薄薄的一片,掩盖血迹。 那男子杀起人来,果断又毫不留情,剑法干净利落,眉宇间不怒自威,她想,那大概就是将军的模样。 窒息感涌上来,就像当年溺在水里,她挣扎的无助,即使是在被放开后,恐惧也几乎扼住了心跳,压的她好久好久都无法喘息,顾长洢紧紧攥住胸前的衣襟,弓着背缩成一团,一下一下深吸着气。 穆璟瞥了她一眼,收刀回鞘,他似乎没打算继续管她,转身时黑色的衣摆扬起,飘动起来的弧度很干脆,他身上的一切都像他自身一样果断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军爷要去哪“身后的声音糯糯的。 穆璟回头,她还跪坐在雪地里,一袭红衣如流火。 “我不喜欢欠别人,上次欠你的人情如今已经还清了,姑娘好自为之。“ 她咽了咽口水“军爷带长洢走吧。“ 好不容易从醉春阁逃出来,去哪儿都好,她决不会再回去。 原以为风尘女子都是柔情卓态,媚于言语。而她不同,远而望之,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秋波一转摄人魂魄。我该如何去形容那女子的旷世之美,此时她跪坐在晶莹的雪地里,一袭红衣单薄的可怜。那断掉的头颅还在淌血,渗人洁白的雪里蔓延到她脚边。她似乎没怎么怕,抬头歪着脑袋去看他,柔软的长发披散在裸露的双肩上,鼻尖冻得通红,明眸善睐。 确信她此刻是动人的,我见犹怜,这女子可从未受过男子的拒绝。 “营里不带军妓。“他冷冷的说。 说罢就见到顾长洢从地上爬起来,她脑袋发昏,被勒的眼冒金星站也站不稳,巷子里太黑,她又不识路,就只顾背对着他迈开步子闷头往黑暗里钻,她恨那些侮辱的字眼,但早已懒得去反驳了。眼前的人俨然是个狂妄自负的贵族,又怎么会多看她一眼,她自己去哪儿都好,决不再回去! 可她没能走远,摸索着前行,赤着脚也不知踩到什么利物划出了血,顾长洢不觉得疼,也不觉得怕,可当她发现走进了死胡同,怎么也找不到出路时,急得几乎崩溃,她前行的每一步都会浮现小时候逃跑的场景,身后一定有大茶壶在追,他们想抓她回去,她得再快点儿,快点儿躲起来! 穆璟是走了半路又折回来,那时雪下的小了些,发现顾长洢缩在墙角,用路边不知谁家的破毯子裹住自己,毯子脏兮兮的,她只剩下双眼露在外面,闭目,长长的睫毛上也镶了雪花。 穆璟挨着她蹲下,瞧见她露出的半截小腿上全是伤疤,顾长洢睡得迷迷糊糊,感受到温度就把颤抖的身子往他怀里钻。 带她走吗? 这个念头被很快打消,他笃定这女子的作为都是故意的,便觉得反感。 他讽刺地笑了,望了望空洞的小巷。 她一袭红衣,终究是个妓。 ------题外话------ 不知道有没有一样喜欢阅读时听音乐的呀 推荐一首古风电音《秦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这一世风尘》正文 第十一章 苏悯瑶是孤儿,名字是姑姑起的。三年前乞讨到这里被姑姑收留,孩子以有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而满足,哪怕她并不知道所到之处是个什么地方。 她同顾长洢当年一样,在醉春阁跑腿打杂,住在小阁楼里,顾长洢第一次见到这孩子,惊异于她脸上的笑,后来才懂,是因为她从没有过家,才觉得幸福。 李木茗死后,这孩子就成了醉春阁里她唯一的依靠。也正是因为有了她的袒护,苏悯瑶才少吃了不少苦头。 清冷的夜里,这孩子可以笑的无所顾忌。 “你就不想,逃离这里吗?“顾长洢这样问。 “悯瑶可舍不得离开姐姐,悯瑶长大以后,要成为和姐姐一样的人呢。“ “你想和我一样?“ “嗯!当花魁都风光啊,若是悯瑶有一天当上花魁,有公子哥儿们捧着,就不用再吃苦了。“她摸了摸脑袋,眼里闪烁着向往。 顾长洢不再多讲,是啊,人们都只看见她的风光。 …… 小阁楼窗子是破烂的,入冬后屋内寒气渗人,顾长洢把苏悯瑶安置在自己房里睡下后,才轻手轻脚的推门出去。 已经到了后半夜,大厅里明火恍恍,还有两两三三的客人,怀中的美人儿都忍不住打哈欠,他们还一个个夸夸其谈,连字也吐不清楚。 顾长洢的目光掠过欲望的脸庞,沿着走廊匆匆走过,没有人注意到。 她与身后的喧嚣渐行渐远,一直走到后院的老槐树下。独自站在夜里,白裳在风中颤动,老槐树枝干已枯,落叶归根,仍透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在院里飘荡。 嗞啦——一小团火焰在夜里绽放,微弱的火光似乎随时会被黑夜吞噬。 “木茗。“火光映着她的脸庞,忽明忽暗。 “你离开长洢两年了,也不曾托梦给长洢,难道不知道长洢很想你吗? “好久都没来看过你了,姑姑不许我在院里烧纸,总怕点着了她的醉春阁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所以你走后的第二天,我就托流染把你留下的东西送回老家了——木茗,你真的离开好久了。“ …… 六年前,初来乍到的小长洢像个雕琢精致的木偶,被遗弃。不像同龄的孩子,她从来不哭不闹,也不张口说话。醉春阁的姐姐们给她吃的,想知道她遭遇了什么,可惜这孩子心事重的什么也不肯讲,一双灰色的大眼睛盯着众人,不是痛恨,不是惶恐。 妓子们猜想,她一定是经历了什么大的劫难,失了忆罢,更有人说她是个哑巴,或者干脆是个傻子,劝姑姑快把她赶走,别给醉春阁沾染了晦气。 “你也是被爹娘卖来的吗?“第一次见到李木茗时,那个穿着灰色粗布衣裳,两个小辫儿的小女孩儿这样问她,一双黝黑的眼睛充满灵气。 李木茗不经意的一句话,像是刺到了小长洢的痛处,她猛地站起身,指着李木茗的鼻子撕心裂肺的喊:“我爹娘没有不要我!没有不要我!“ 那样子就像一只发了疯的小兽,叫喊声响彻醉春阁,让妓子们大开了眼界。 李木茗微微一怔,随即紧紧抱住她颤抖的身子,渐渐的,她不再叫喊,小声抽泣起来,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搂住李木茗。 “不要哭了,来,我分你点心吃。“ 你看那些戏子们笑靥如花,哪知醉春阁里谁不是苦苦挣扎。 没人会在乎谁的可怜,小长洢很快就明白了这一点。 小阁楼里的抽泣声,总是在漫长的夜里响起。 李木茗掏出用小手帕裹着的半块点心递给她:“快吃吧,是我从别的姐姐房里偷来的。“ 这是纠缠在孤独里唯一的温暖,她愿意靠向她。只是心结像是根深蒂固的恶果把她侵蚀,她仍不对任何人讲自己的遭遇。 “我家门前有条小溪,有两只长得像极了鸳鸯的鸟,你知道吗?那叫螇鶒,一年四季都在这里,像是对夫妻似的。“ 李木茗总有各种各样的新鲜事儿在偷闲时讲给她听,她看起来很豁然,并不为自己的遭遇伤感,然而只有小长洢知道,那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儿,并不喜欢这里。 或是说她只是跟所有人一样,适应了,木然了。 直到有一天,她紧紧握住小长洢的手说:“长洢!我们逃走吧!“ …… 哗啦—— 本就微弱的火焰被水覆灭。 过往的画面被人硬生生的撕裂。 蹲在地上的顾长洢猛的抬起头,只见刚从前厅陪完客人的栩莹顶着一脸浓妆,手里提着水桶,轻蔑的站在那里。 “今儿个是姓李那丫头的祭日,我猜你就会在这儿偷偷烧纸,怎么?上次那顿打还没挨够?“ 顾长洢越是不理她,她就越发觉得不爽:“你再瞪,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伸手拢了拢地上被浇灭的碎纸钱,匆匆从栩莹身边绕开,她的卑躬屈膝,并没有让栩莹觉得满足,那沉默里是赤裸裸的不屑。 —————— “姐姐,你知道吗?今儿个早上姑姑把栩莹姐教训了一顿。“ 苏悯瑶跑进房里,说得一脸激动。 本以为这个消息会让姐姐得意,事实上她的脸上丝毫没有波澜:“姑姑不是最疼栩莹吗?“ “是啊,但我听说她一大早就去跟姑姑告你的状,没想到姑姑非但没来惩罚姐姐,还甩手给了她一巴掌,让她好好向姐姐学习呢。“ 料到栩莹会去告状,可没料到会有后面这一出。 姑姑大概是还惦记着出一千金那位爷,觉着她还有点用处罢。 说来也怪,这一个月来,姑姑竟不逼她接客,还隔三差五差人送好的织品来,这反差让顾长洢实在害怕,日子清闲下来,她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呢。 ------题外话------ 预计下一章男二出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这一世风尘》正文 第十二章 城门大开,千家万户纷纷箪食壶浆来到街上。 身着铠甲的队伍浩浩荡荡进城。得胜而归,喜讯早早传回都城,梧顷王被召见回宫,他骑马走在最前面,士兵浴血奋战了三个月,终得还乡。 赶回都城时天色已晚,夜幕压下来,就如市集的灯火逐渐被点亮,都城的夜晚缓缓到来,高大的牌楼被染成红色,盖着层层青色的瓦,下檐挂着两个巨大的灯笼,这是灯火通明的入口。穿过,街道并不很宽,酒楼悬帜飘舞,路边被杂七杂八的小摊占据后更显得弯弯绕绕,商贩行人,熙熙攘攘,吆喝不断。小镇是沿着山建起的,楼房穿插嵌在山脚,到了晚上远山烟雾缭绕,月出山头,见山林寺庙明火。这是盛世。 有位梧顷王令敌军的闻风丧胆,统率三军一手遮天。百姓就算不知道统治者是谁,也一定知道这位战功赫赫的年轻将军。要问他的来头,他爹是大王唯一的弟弟,他要喊大王一声皇叔。 “姑姑你看,传言说咱们军队的铠甲,是金丝缝制,那是真的吗?“兰儿和姑姑挤在人群里,踮着脚尖眺望。 “净瞎说!那得废多少钱呐!“姑姑说。 军队渐渐靠近醉春阁,姑姑猛的惊叫起来,她指着在队伍前马上的男子不可思议的说:“那是不是之前要了长洢的那位爷?“ 兰儿眯起眼仔细看去:“确实眼熟。“随即也惊讶地捂住嘴巴“难道那位爷是梧顷王?“ 姑姑激动起来,预想着自己又要捞上一笔:“就说这段时间怎么不见他来,原来是出兵打仗了,快让长洢准备准备,有大客人要来了!“ “就她那样儿,梧顷王才瞧不上呢。“兰儿转身嘀咕。 棕马健壮,乘着上面的王,穆璟战袍加身,衣角破损,银白色的铠甲上凝有血迹,自有关爷之勇,浩浩中不失文雅之气,经过醉春阁熟知的窗口,有意无意一瞥,俊恶的脸上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浅笑。 —————— “姐姐,咱们的军队回来了,好壮大啊!你快来看。“苏悯瑶趴在窗口往下瞧,整个身子都快伏出去了。 顾长洢没搭理,回来了又怎么样,里面又没有她的亲人。她已经在屋里东番西找了好一阵:“悯瑶,你看没看见姐姐的红镯啊?“ “红镯?“苏悯瑶从怀里掏出什么来“有的,姐姐说的是这个吧?“ 红镯完好无损,顾长洢长长舒了一口气,将其捂在胸口。 “前几天大茶壶搜房子,把屋里翻的一团乱,我就先把它收起来了,忘了还给姐姐。“苏悯瑶说“姐姐一向不喜欢珠宝,这支红镯却不离身,虽然不知道是谁给姐姐的,但我看得出,它对姐姐很重要。“ 手中是光滑圆润的红镯,晶莹剔透,鲜红如血。 “没事就好“顾长洢闭上眼。 ………… 这红镯的来历,要从她来醉春阁的第三年说起。 那晚李木茗跑进小阁楼,两眼哭的通红:“怎么办,长洢,姑姑要我接客,我该怎么办?“ 她抓得小长洢手臂生疼,小长洢喃喃自语:“接客?“ 那时她还不怎么懂这个词的含义,只是看到木茗惊慌的样子,她心里也跟着害怕起来。 自从李木茗跟她提出逃跑后,醉春阁的生活就陷入无限的循环,逃了多少次,就被大茶壶抓回来多少次。小长洢真的很怕姑姑的鞭子,几乎就要放弃,而李木茗不然,她这才明白,其实李木茗比自己更厌恶这里。 所以看着她抓着自己时眼中的绝望,小长洢也没想到自己会说:“我替你去。“ 如果当初没有做这样的决定,她也不会遇到流染。 那晚小长洢来到陌生的房里,抱起桌上的酒坛喝了个烂醉,脑袋发昏就开始叫起爹娘。 殊不知她抱着自以为是娘的那只手的主人,正是今晚的客人。 流染站在一边,任由她抓着自己哭泣着,他见这小丫头有着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只是双眼哭得毫无神色。 那也算是小长洢第一次接客,至今也记得他面容清秀淡漠,留下银两什么也没做。 流染像哄孩子那样将喝多了的她哄睡下,那时她也确实只是个孩子,一只红镯塞进她的小手。 “等我赎你。“ ………… 不知不觉又回忆起过去的事,顾长洢出神的厉害,连门口的兰儿唤了她好几声都没听见。 “顾长洢,姑姑叫你准备着,你那位阔主爷回来了。“ ------题外话------ e预计下一章情节稍微有点刺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这一世风尘》正文 第十三章 说梧顷王会来的谣言传遍了醉春阁,姑姑命人把整栋楼收拾得干干净净,又给顾长洢添置了好几套新衣裳,嫉妒得栩莹两眼发红,嘟囔着麻雀变凤凰。醉春阁从上到下都蓄势待发,就等梧顷王大驾光临。 最紧张的数姑姑,整日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在大门口眺望。 谁知日子一天天过去,连姑姑自己也泄了气。 “不是说梧顷王要来吗?这都多少天了。“大茶壶弯腰擦着桌子。 兰儿趁着没客人的空当来了后厅,见大茶壶擦干净了桌子,顺势就躺在上面歇息。 “梧顷王可是风流出了名,都城上下谁不知晓?“她讪笑。 “那先前怎么没见他来过醉春阁?“大茶壶问。 “那可是皇族,有的是美人儿往他王府里送,哪还用得着人家自己来找?“ 大茶壶觉得有道理,也点了点头。 兰儿又懒洋洋的开口:“所以呀,人家要睡睡的也是大家闺秀,偶尔觉得腻了,才来醉春阁换换口味儿,有些人可真是痴心妄想。“ —————————— “这次回来,大王加奖,想必也能稳住你在朝廷的地位,穆璟,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桌对面的穆璟卸去铠甲,一身黑衣,他抬眼看了看许霄弦,有些心不在焉:“没有打算。“ “我说,你就不准备趁着咱们形势有利,赶紧把那尉氏干掉,他隔三差五的找茬儿,你是真不嫌烦啊。“许霄弦不明白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急得频频叹气,他压低声音忍不住继续说“穆璟,亏得你平日里征战沙场多英勇,这事儿你一直当断不断,根本就是对六年前那件事还心怀顾忌,你只是一直都不承认自己愧疚罢了,那尉氏你不是不敢解决,而是你畏惧自己的内心。“ 桌下穆璟的手早已紧握成拳,青筋暴起,深邃的眼里不知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漠然:“随你怎么说好了。“ 许霄弦是他从小的兄弟,又怎么会不了解他,今天终于把这些话说出来,他觉得口干舌燥,也顿时释然了许多,于是拿起茶碗一饮而尽:“呸!这什么玩意儿?这么涩的茶你也喝得下?“他五官都扭到一起。 许霄弦回顾着茶馆四周,窗外是繁荣吵闹的街道,屋内几个壮汉口沫横飞,不仅奇怪的问:“你不是一向最怕吵了吗?怎么到这种地方来喝茶。“ 穆璟坐在窗口,淡定地抿了一口茶:“啰嗦。“ 许霄弦气不打一处来,扭过头突然发现,街对面——不正是醉春阁吗? “呦,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穆璟一眼。 街对面那幢楼里人来人往,围墙内有窗的纸窗户半敞着,女子一身青衣坐在窗沿上,怀中抱着琵琶不时波动,只是音韵被街中叫卖声湮没。 —————————— 伴着新出的春色,乘着烟雨朦胧。 初春,新雨。都城少有这样的天气,新发芽的绿都浑在氤氲雨雾中,成了丝丝缕缕青烟留存在巷子里,气息冰凉、和有野花的清香。看见抹青色的身影拨开濛濛细雨走近来,顾长洢着身白玉兰散花上衫,立领用盘扣系往,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发丝还是被水汽打湿。撑了泛黄的油纸伞,踏着长了苔的青石板,前方的路忽远忽近看不清,她小心迈过大大小小的水洼,身影早已和青色的烟雨浑成一本。 姑姑答应放她出来走走,是因为这天她还清了欠醉春阁一半的债。 姑姑起初也是不愿意的,她再三请求,保证不会走远,在天黑之前回来。姑姑就说:“那行吧,估计要下雨了,你带把伞。“转身悄悄吩咐大茶壶“你们两个跟着,她债还没还完,千万不能逃走了。“ 于是她出来了。 第一个念头是想回顾府。可她离家那年才九岁,只晓得家不在都城,应当是在河的上游。整整六年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她不认得路。 第二个念头是想去流剑山庄,那是流染的住处,他曾在醉春阁的窗口远远指给小长洢看,说山庄就在对面的深山里。她想她应当也是寻不到的。 ………… 三年前,流染走进醉春阁。 他白衣翩翩,与这里格格不入。 “小爷别放不开呀,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尽管开口,姑姑我帮你找来。“ “有没有一个小丫头,大概十岁左右“ “原来爷好这口,当然有了,爷稍候。“ 姑姑原本安排李木茗去接客,阴差阳错又成了小长洢。 可他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小姑娘了,喜欢她清澈的眸子,喜欢她甜甜的嗓音。 她会趴在窗白等他来,老远见了他,就高兴的挥起小手。 流染总从外面带来些新奇玩意给她,带的最多的便是糖葫芦,小长洢举着晶莹的山楂果围着他转,起初还不及他胸膛高。她用小手抓着他一根手指,求他讲外面的故事给她听,他抱着这小丫头可以讲上→整天,有时小长洢听着听着就犯起困来,流染会先哄她睡下再独自离开。 ………… 背后传来一声口哨,顾长洢回头,看见大茶壶正抱臂靠在柳树上:“你转悠够了没?太阳快下山了,老子还等着回去吃饭呢!“ 所以她哪儿也没去,沿着河边走了一圈,又乘着烟雨回到醉春阁。 顾长洢进门的时候身上衣物被水汽潮透了,连睫毛上都挂着水珠。姑姑慌忙迎上来:“长洢长洢,你可算回来了,让梧顷王好等啊!“ 醉春阁终是把这位阔主给盼来了顾长洢顺着姑姑的目光看去,是穆璟,才立了功回来的梧顷王,那人着暗红色战袍,正肆无忌惮地坐在通向戏台的楼梯正中央,他有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发丝,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此时五六个面若桃花的女子簇拥在身旁,他分明享受的不亦乐乎,哪里有半分好等的样子 她趁没人注意溜上台阶,身上满是潮气,风一吹冻得直发抖,想先换件干衣服再说。 才跑到房门口,猝不及防就被一直大手抓住了手臂,拽着她回了身,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还从没有哪个女人敢让我等这么久。“穆璟抓着她的手肘,不知是不是因为身高太悬殊,顾长洢整个胳膊都被举起,简直能把她拎起来。 顾长洢无奈开口:“爷久等了,是长洢不周,快请进吧。“ 她觉得自己说这话时一定假惺惺的,不论如何,他暂且松了手。 出去走这一遭并没能让她高兴,反而压抑得紧,如同窗外的天气,闷得心烦意乱。眼下她只想快点应付了这位阔主爷,把他打发走,然后换身衣服闷头睡一觉。 可这人她见着就觉得讨厌,雪夜小巷那晚,他是帮她杀了人,可那几个刺客本就是他自己招惹的,她凭什么感激,更有,她本打算一走了之,这是逃离醉春阁的大好机会,结果白天一睁眼还在这个地方,她一问才知道,自己是被梧顷王专程送回来的。真是越想越气。 进了屋穆璟就往桌边一坐,顾长洢冷冷开口:“长洢忘了谢谢爷,有劳爷那日特地送长洢回来。“ “谢倒不用,只是觉得营里带军妓太麻烦,还是把你留在这里方便些。“他说。 穆璟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抓了个酒坛,喝过一半,还撒了许多在她房里,坦白说这女人长得还有几分合他口味,只是那副不知天高地厚,妄自菲薄的样子,着实可笑,分明是个低贱的妓子,倒还真是看得起自己。 顾长洢早就习惯了侮辱的字眼,懒得理会,只想快点把他打发走,他身上酒气够呛:“爷喝多了,长洢给爷沏杯茶。“ 说得好听,眼里分明是不屑。穆璟见着就觉得厌恶。 她拎起茶壶,穆璟张开修长的手指覆住杯口,会意,没倒。 “上次欠爷支曲听,爷今日想听什么“知道客人难缠,耐着性子问。 琵琶就靠墙立在他身侧,顾长洢伸手去拿,却被穆璟拦住,他动作太快,大约是不小心碰倒了琵琶,好巧不巧,啪的一声,裂了。 顾长洢脸一下子黑了,她猛地立直身子,心里气的冒火。但不一会儿又像是变了一个人,眼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我猜那是冷笑。她柔声说:“也还是直说喜欢什么吧,长洢好投其所好。“ 她眼里有媚。 即便是在不施粉黛时,那些也全藏在眼角眉梢。 旁人总觉得书寓温婉胆小,平日里见人唯唯诺诺头也不抬,可抬眼你就知道,她眼尾狭长微挑,弧度柔和又凛历,自光从不闪躲。 红衣披身的时候她就像个妖,眸子能摄人魂魄,早看淡了红坐纷扰。 他挑眉“本王喜欢你这副身子,给吗“ 顾长洢突然觉得害怕,没来得及后退就被他一把揪到面前,没站稳,跪倒在他膝前的地面,紧接着感到只大手从后背划向她的衣领,唰——裂帛之声传来,凉气猛的袭来,在后背游走,可她的身体燥热,顾长洢两只手被反扣在背后,反抗不过他那份力气,只好拼命弓起身子,蜷缩得连头也不敢抬,丝毫没有了先前清高的样子。这副狼狈的模样穆璟才觉得看着顺眼,女人不就该卑躬屈膝吗 还非得给她点颜色看看她才知道怕。顾长洢颤抖的厉害,过了好久才平息一点,她从乱糟糟的发丝里抬起脑袋,眼睛泛红,泪珠还在眼眶里打转:“爷放了长洢吧。“她声音软了下来,有几分乞求。 穆璟行军打仗,两个月来没碰过女人,大王设宴时倒是专程送来了几个绝世佳人,可穆将军这人偏偏就是死要面子,冷着张脸不要,弄得人家姑娘尴尬,他自己倒是在朝廷树立了副心无旁骛只念政事的君子模样。 可那梧顷王到底有多风流谁不知道,都城上下的年轻姑娘都对王妃的位置虎视眈眈。他嫌青楼太脏,平日里睡得也是有点门第的姑娘,完事儿了又不认不娶,姑娘家里有怨也没法儿,毕竟谁敢得罪这王上都护着的大功臣。 尉氏是第一个赶在朝廷挑他事儿的人,动摇了他在王上那里的威望,不过这是后话了。 眼下他就只想忙活一件事,低头看着跪在脚边的顾长洢可怜兮兮,突然身上燥热难耐,也顾不得平日里挑女人那股矫情,穆璟一把把她从从地上抄起来,三两步走到榻边把她扔上去,顾长洢一下子就慌了,高大的身躯压在身上,她动手打他也无非像是在挠痒痒,于是她张嘴就咬,在他脖子上留下一排血印还死不松口,穆璟估计也是喝酒上头不怎么清醒,生气就挥手把她摔在榻上,顾长洢脑袋被震得懵了好一阵。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哭的声音太大,引得有人推开了房门,她还没来得及遮掩身子,就听见穆璟大喝一声:“滚出去!“ 顾长洢听见房门再次被关上,趁着他吼人的空当,她抓起床头的脸盆就朝他甩过去,里面乘着的半盆凉水泼了两人一身。 她喊的嗓子都哑了,整个脑袋也是木的,没听清他低声咒骂了句什么,只知道他是清醒了,彻底没了兴致,停下来了。 穆璟起身整理好衣服,拎起茶壶掀了盖儿就一饮而尽,顾长洢确实吓得不轻,扯过被子裹住自己,还抽嗒着停不下来。 穆璟没好气的吼:“你哭够了没,快给老子再添点茶来。“ ------题外话------ 码字不容易,给个收藏吧 大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这一世风尘》正文 第十四章 醉春阁这位阔主爷顾长洢是真的怕了。她得罪的客人可不少,穆璟走的时候没搭理她,她就一个人在床角使劲的哭,倒不是觉得委屈,而是确实给吓着了。后来过了好几日,又觉得心疼那琵琶,于是随口给位客人一提,那人还真想尽办法给她送了个一模一样的来。 要是能把他彻底惹火再也不来,那可真的太好了。顾长洢这么想。 如她的愿,穆璟很久都没有来过。 还是会在这里面对形形色色的客人,他不过是其中一个过客。 于是这段日子过得格外平静。 打更人沿街敲锣,商铺收摊打烊,入夜,百姓家的灯火一盏一盏接着熄灭。 顾长洢躺在窗沿上,一条腿荡在空中,下面就是都城静谧的街,她裙摆垂出窗外,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寒风一吹,裙摆四处飞扬。 “瞧见没有,躺在那儿又不知道想勾引谁呢。“两个妇女低头快步走过。 谈话吸引了过路的文人的注意,他抬头望去,觉得那就是从诗画里走出的女子。 玉笛吹响,女子低头,瞧见文人坐在对面的石阶上,温文儒雅的样子竟和流染有几分像。 次日他来访,题了首诗给顾长洢做见面礼。 对弈。 “公子又输了。“顾长洢轻轻落下最后一颗子。 文人礼貌的笑了:“顾姑娘聪颖,是鄙人棋艺不精。“ 姑姑在帘后看的直着急,她平时都是怎么教这丫头的就不能故意输上两局,给客人留点面子吗 此后那文人日日都来,时时吟诗作赋诉说对她的欢喜。 于是这天她就问他:“公子这般喜欢长洢,何不赎长洢走呢“ “喜欢是固然,但姑娘如此优秀,小生不才,无权占为己有,再说了,我一个穷书生,顾姑娘的赎金我这一辈子也赚不来啊。“ 说罢就离开了,门外恰好有同伴等他,文人哂笑:“赎她作甚这等秀色可餐的女人,不就应该留在醉春阁大家一同享用吗?再说了,她再有姿色,也是个风尘女子,不知被多少男人碰过了,若真是赎她回家,不得成为邻里的笑话吗“ 他们乐意买给她金银珠宝,可没人乐意帮她赎身。唯独那一人为她许诺,那是流染,但是他现在在哪?她不知道。 这天醉春阁又来了位新的姑娘,长得白白净净。明明是被大茶壶硬生生拽了进来,姑姑却偏说:“这野丫头偷我银子,还不上来,就在这儿干活抵债!“ 逼良为娼,姑娘自然是不愿意,她被关在小阁楼里,顾长洢每晚都能听见哭喊,吵得人心烦意乱。于是她翻身用被子捂住耳朵,她不想去管,因为知道那姑娘过不了几日就会消停下来,和所有人一样,就此沉沦。 果不其然,听说闹过了几次绝食,姑娘实在忍不下去,就答应了接客,生活就此翻天覆地,她穿起了绫罗绸缎,日子过得比从前还要舒坦。 那姑娘命好,两个月后遇到一位官爷,她没呆多久,欠的债也不多,官爷二话没说就帮她赎清了身。 姑娘重获自由,喜极而泣,抽抽搭搭地跟在那位官爷身后走了半条街,官爷说让她回家去吧,不必多谢,姑娘却说:“这辈子都要跟着为小女赎身的人。“ 这句话是醉春阁姑娘们公认的理儿。姐姐们常讲,但真被赎走的人少之又少。 顾长洢就一直站在窗口看,看那姑娘被人赎身,又一同走远。 她啪的一声把窗户关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这一世风尘》正文 第十五章 想柳姑姑年轻的时候,曾是都城里最美的妓子,一代荣华,一代佳人,以卖艺为生,听醉春阁长辈们说起,整个都城没有人不知晓她的名字。那年大王刚登基,带着些许叛逆,出宫巡游因她来到这里,那时姑姑不过十七八岁的傻姑娘,一心以为有朝一日能随王入宫,王让她等,她就等了二十年,直到早已没了当年的容貌,许诺带她走的人,也没能出现。 听长辈们说,那二十年的等待里、煎熬中,姑姑变得一天比一天憔悴,丢掉了属于年少的偏执,不再坚守卖艺不卖身,她开始把金钱看得很重,拿着用自己身体换来的大把钱财,让她觉得比什么都安全。 终于她成了醉春阁的姑姑,苍老的满脸皱纹,他也江山稳定,后宫佳丽千人。 有时候小长洢很害怕,很怕自己会像姑姑一样,一辈子都毁在这里,所以她总是一遍又一遍地问流染,他真的会带她走吗?这时候流染总会宠溺地摸摸她的的脑袋:“等我筹够了钱,第一件事,就是赎你,第二件事,就是娶你。“ 听到这样的回答,小长洢的安心里还会带着点点愧疚,因为她是以李木茗的身份来见流染的,如果当时没有替她来接客,兴许能离开这里的,就是李木茗了。 流染要赎她这件事,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告诉她,就听闻了李木茗的死讯。 她是被姑姑活活打死的,正是在小长洢替她去接客的那晚,李木茗想趁机逃跑,不料被姑姑捉住,她一次又一次的逃跑早就激怒了姑姑,终是承受不住鞭打,咬舌自尽了。 得知此事的小长洢一早飞奔去柴房,只见姑姑命人将李木茗埋于深院的槐树下。 “这就是你的好姐妹,让你替她接客,自己却丢下你跑逃跑,看清楚了,以后你要是再想跑,就和她下场一样!“ 小长洢趴在坟前哭了好久好久,姑姑以为她会像从前一样不甘示弱地顶嘴,不料那一次,她站起来,低着头说:“我不跑了,我早就没了家,逃出去又有什么用呢?“ 那年小长洢十二岁。 自那之后,姑姑开始教她琴棋书画,让她把这里当成新家,她成了醉春阁唯一的书寓,既然六年前老天爷不让她死,纵使苟且偷生,她也要活下去。 没了李木茗,支撑她继续生活下去的,就只剩下了流染对她的承诺。 她第二次见流染,是在李木茗去世后的第三个晚上。 小长洢哭得眼睛有些肿,缩在墙角,手里拿着初见时他给他的红镯。 “我不是李木茗。“她说“她不想接客,是我骗了爷。“ 流染先是一愣,随即温柔地笑了:“我要赎的是你,跟你叫什么没关系。“ 她这才敢抬头看他:“原来在醉春阁,也会有像爷这样好的人。“ 他低头对她笑的样子真好看,欢声笑语醉春阁常有,可里面多夹杂着虚伪与欲望,而他干净纯粹,与旁人不一样。 “可是木茗木茗她已经不在了啊。“她绝望地说着,一连好几天的痛哭她早已没了泪水,只是心中绞痛,还强挤出笑容“木茗这辈子都想离开醉春阁,可爷却要赎走冒名顶替的长洢,木茗会恨长洢的吧。“ 流染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那女孩儿失意的模样着实令人难过。 “爷可否再帮长洢一个忙?把李木茗的遗物送回她老家去,找一对花柳巷姓李的老夫妇,若是找不到,爷就替长洢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埋了吧。“ 流染点头,他安慰她从不问缘由,也从不逼问她的往事,只是静静陪着她,温暖了豆蔻年华。这就是为什么小长洢对所有人心怀戒备,只对他深信不疑。 那个时候,他对她多好。 是孤独了太久,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好。 这辈子对她好的人,太少。 ------题外话------ e明天打算二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