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关系》 正文 1.胃痛 “南方的梅雨季节里,走着粉红色的妇女,树林里的男孩捡起一块石头,朝她浑圆的肚子砸了去” 周皓又一次从诡异的梦境里惊醒,摸出手机,正是凌晨两点多。在距他很远的位置,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光着上身背对着他,只见得刚毅线条勾勒起的背部,还有那头懒散的黑发。 几个小时前,他俩还在叠罗汉,恨不得埋进对方身体里,这会儿,溪壑分离,恨不能岔开八百米远。 “江羽骞,江羽骞”周皓把身子凑了过去,一连喊了好多声,手和嘴侵袭式地在男人身上点火。 男人嘴里咕哝了几句,翻身压过周皓。 “想要?”男人半睁半醒问道。 “睡不着,想整点事干。” 一拍即合,两人又紧紧叠在了一起 大约半个小时,两人都差不多从彼此身上得到满足。男人推开周皓,进了卫生间,随即就传来一阵哗哗啦啦的水声。 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周皓摸索到床头柜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了。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事后总得一根烟。烟雾能够麻痹神经,暂时忘掉许多事,还能忘掉方才的鱼水之欢。 没多久,男人冲洗完毕,腰部以下裹了层浴巾就出来了,头发上还是湿漉漉的水迹,滴答到肩上,还有地板上。他打开了房间的灯,一下子黑暗没了。 粘稠不堪的床单,周皓的裸一体,还有周皓大腿间那一团白色液体,瞬间跳进了男人的视线里。 “去卫生间洗洗。”男人拧眉说道。 周皓笑了笑,把烟蒂怼进烟缸里,抬头挑眉问:“刚才舒服吗?” 男人没有理他,自顾擦拭起头发来。 “江羽骞,”周皓在心底酝酿了很久,极为郑重地喊出了这一声。 男人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明天是我生日,你晚上过来。” 男人的眼睛里闪过若有似无的嘲讽,似乎在指责他的逾矩,“明天是周一。” 隐形的条约横亘在两人之间 ——周一至周五,男人根本不会来这里,只有周末他才会过来。 这是个过分好看的男人,深不可测的黑瞳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欲望的深浅,寒冰般坚不可破的面容,永远都绷着一张脸,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 良久,周皓都没说话,他把自己关进笼子里慢慢舔伤。伤舔得差不多了,他才自嘲一笑,无所谓地说,“是周一啊,我差点都忘了。成,那我自个儿过了。” 总有一种人,装得孤傲自负,甚至已经到了惹人嫌的地步,他都不肯轻易卸下那层伪装。明明心里脆弱得要命,孤独得要命,更是要命得盼望能有人陪他过个生日,但他就是不肯认怂。 好巧不巧,周皓就是这种人。 江羽骞擦干头发,走到床头,看了看烟缸里的半截烟头,神色凝重,“以后别在房间里抽,味道难闻。” 周皓眨眨眼睛,痞里痞气地说,“怕吸二手烟啊?” 江羽骞漠然以对:“我去客厅睡。” 周皓像是突然间受了刺激,冲过去堵住了门,“不许去!你哪里都不许去!” “你又抽哪门子疯!?” 股间的精一液顺着大腿滑到小腿上,像是身上挂了无数条透明的蛇,周皓的身体软了下来,他缓缓移到了旁边去,让开卧室的门。 江羽骞也看到了自己刚才的“耕耘”,他的神色软了下去,“你去冲个澡。” 颇似关心的话,周皓又燃起了一点点希望,他抱住了面前的男人,“我这就去冲澡,你别去客厅。” 少有的一次,周皓毁掉自尊地妥协了。 窸窸窣窣间,周皓先是去冲了个澡,洗完澡后,他掀开床单,丢进洗衣机里,又从柜子里掏出一条新的换上。 周皓忙得很快,不敢耽误一秒,生怕江羽骞反悔,跑到客厅里去睡。 他在心里已经把自己的生日提前了,就当是今天吧,就当是今天过生日吧。 两人躺在干净的被单上,周皓睁眼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看,看来看去没意思,他又开始盯着江羽骞的后背看。 “江羽骞。”他小声喊道。 背对之人没有反应,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隐约在夜色里。 “江羽骞。”他又喊了一声,比刚才的声音大了点。 背对之人还是没有反应。 周皓突然伸手揪住江羽骞的头发,强迫他转了过来。 “你发什么神经!?” 周皓眨眨眼睛,窝在床上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眼睛像望穿秋水似的,盯着江羽骞躁怒的脸。 他没想做什么的,他就是想听男人跟他说一句—— “皓皓,生日快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陪我买药 很快就到了6月13日的生日,周一。 周皓今天没去实验室,早上给自己做了碗面条,加了两个荷包蛋。吃完早饭,他便出门买菜去了。 从小区门口出去,一直往南走,那里有个滨江菜市场,这里的人都到这儿买菜。早早出门,买的菜也新鲜。 一进菜市场,就闻到一股鸡鸭鱼肉的腥味,四周还有讨价还价的高音大嗓门。嘈杂,刺鼻,脏乱,这是周皓对菜市场始终不变的印象。 江羽骞老说,你刷我的卡时眼睛都不眨,买个菜这么抠搜,你去超市买不行吗? 周皓每次都咕溜着眼睛瞪他,不理他。 这人大概永远也不明白,菜市场跟超市是完完全全的两块地。菜场买菜讨价还价的时候,周皓会觉得自己在过精打细算的二人小日子。 想一想小日子,他就觉得一切都值了,能从心底生出暖滋滋的感觉来。 因为,日子嘛,总会越过越好的。 菜市场逛了半圈,买了些鸡肉c牛肉和蔬菜。往回走,去小区门口的蛋糕店取了昨日订好的蛋糕。 到了家里,周皓放下蛋糕跟菜,拿出手机给江羽骞发了条信息—— “喂,过来吧。我今天做咖喱鸡。” 周皓不会撒娇,也不屑撒娇,他每次跟江羽骞说话,都是一副领导的架势,吆五喝六。 没有等来回复,周皓似乎习惯了。因为生日涌起的激动情绪,早已渐渐淡薄了。他搁下菜,回房间躺着去了。 中午图省事,就吃了块蛋糕,还喝了点冰箱里的可乐。晚上的时候,胃病犯了,疼得厉害,他忍住疼下楼买药,还好小区门口就有一家药店。 还没出小区门,周皓就看见了并肩齐走的两人。他顾不得胃里翻江倒海的疼,眼睛渐渐觑成一条缝,死死地盯着那两人 那是江羽骞和程子旭。 程子旭是谁呢?这说来就话长了。初次听到这个名字,他那时跟江羽骞认识没多久,某次江羽骞喝醉了,意识不清醒,强吻了他,在满嘴的酒精味里,他听到这人红着脸呢喃着,“旭旭” 他猛然从情一欲里抽身而退,那是他第一次有缘听到这个影响他非凡一生的名字。 后来他才知道,旭旭就是程子旭,那人是江羽骞的高中同学,据说还是同桌。 同桌嘛,同着同着,总能捅出点感情来。巧的是,那人跟自己还是一个专业,也是学临床的。 这么些年,江羽骞一直求而不得,缘因姓程的小子始终跨不过“同性恋”这坎儿。 于是,那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绊下去,中间再加个捣乱的周皓。 三角关系,稳固得很。 周皓现在住的这间公寓,是江羽骞的房产,当初这人脑子一抽,买在跟程子旭同一个小区。正常人谁会干出这事?把白月光跟炮一友非得扯在一块。 炮一友 炮一友这词儿,周皓虽不愿承认,可也清楚,江羽骞就是这么想他的。那人修养好,不太说脏话,可被自己惹急了总得发泄啊,他就会吼一句,“你以为你是谁?不过就是个上赶着被一插的!” 每每听到这句话,周皓就会像只发疯的老虎扑上去,撕咬c拳打脚踢,在他身上干尽凶蛮的事。若江羽骞服软了,便也作罢;若还是鼻子里横着气,周皓就会把他拉扯到床上。 全身上下点把火,撩拨个透彻,然后拔腿就跑,扔下燥热难耐的男人。这招一出,立马见效,江羽骞准能服了软,哄着自己上床了。 周皓不喜欢程子旭,主要是那人太娘了,长得眉清目秀,说话都温温吞吞的。 周皓吸吸鼻子,忍住疼,走了过去。 “我胃疼,陪我去买药。”这时候,周皓脸上已经疼得渗出冷汗了,依然在故作镇定。 程子旭冲他打了招呼:“师兄”。 周皓鼻孔里出气:“师弟,你好啊。” 三人暴露在同一空间里,略有尴尬,不过江羽骞压根就没想搭理周皓。 周皓是那种你越想无视我,我就越能蹦跶找存在感的人,这会儿他小强属性附体,故意说道,“老公,陪我去买药。” 程子旭眼神瞬间失了色,微微向下杵,看着光秃秃的地面。 江羽骞连一眼都没落在周皓身上,转而就看向了一旁呆呆的程子旭。 这么害怕小情人吃醋啊!周皓脸部愈发变得狰狞,他吼道,“你怕什么怕啊?他又不是不知道咱倆的关系?” 程子旭稍稍颔首,“我先回去了。” 江羽骞冷峻的脸逐渐绷紧,那是他发怒的前兆。他用冰刀一样的眼神刺了眼周皓,然后追上了程子旭的慢步子。 周皓瞧着渐渐走远的两人,“操!”咒骂一句,然后捂着肚子去药店买了点胃药,又去一旁的便利店买了瓶水,吞下药,拧开瓶盖咕噜下一大口水。 腹部的难受缓和些了,他把水跟药装在塑料袋里,拎在手上往回走。 推开门,却发现家里亮着灯,周皓在玄关处换了拖鞋。果然,江羽骞坐在沙发上,正抬头冷眼盯着他。 周皓不觉打了个冷颤,家里的空调温度太低了。 “今天又不是周末,你来干嘛?” “你是故意的。”阴森森的质问,周皓了解,这人是彻底怒了。 “我胃痛,拉个熟人陪我买药,又不犯法。” 沙发上的人突然冷笑一声,“我和你可不熟。” 周皓不甘示弱,“咱俩也不用熟,床上认识就行。” 也不知这话出了什么毛病,江羽骞站起来就把周皓往房间里推,两人推搡间,双双滚到了卧室的床上。 又是一场酣战,最后他们都有点筋疲力尽。 “你今天抽什么疯?”周皓质问一句,后又自言自语起来,“还别说,挺舒服。” 江羽骞不发一言,两人之间又隔了老远。 后来,周皓想明白了,这人大概是想证明,他俩在床上也不熟。可身体又骗不了人,此刻估计陷入了自我的深思怀疑中。 “喂。”周皓揶揄起他来,“贤者时间啊,思考什么人生哲学呢。” 没理他。 “我就说嘛,床上咱俩肯定是熟人,你刚才的低吼,真带感。” “周皓,你让我觉得恶心!” 江羽骞被噎急了,偶尔就会吐一句,“你让我觉得恶心”。 这话其实挺伤人的,初次听到的时候,周皓的脸色都变了,不过现在他老脸皮厚早就习惯了。 不得不习惯了。 江羽骞背过身子,周皓就盯着他的后脑勺看,看久了,觉得眼睛涩起来,又往他后背处靠了靠,假装他俩是同塌而眠的情侣。 程子旭旭旭 周皓躺在床上睡不着,嘴里无声地反复叨念起这个名字。 以前,他也曾半开玩笑半吃醋地让江羽骞叫他皓皓,江羽骞总是露出轻蔑的表情。他那时就觉得这人矫情,叫一下叠名又不会死。 后来,他才明白过来,旭旭的意义非同寻常,不是他周皓三言两语就能争来的。所幸自己还是个有眼力见的,知道有些事情强求不来,便不会去白费那份力。 两人之间还是互相直呼全名,偶尔在床上被这人磨得厉害,周皓还会求饶地叫几声“老公”,不过叫再多次老公,也比不上人家亲昵的旭旭。 他俩今天怎么走到一块去了这种疑惑只在周皓脑子里稍微闪现了一下,很快就消散了。 不是他周皓心大,活得跟傻逼似的,而是这么些年,他早已见怪不怪了。无所谓了,江羽骞再喜欢人家又怎样,他和程之间注定多坎坷,难成眷属。 反正,这个男人现在躺在他身侧。 苦中作乐,大概就是这样吧。 也许是折腾久了,身上分泌情绪的腺体早已退化了,起初的那些情绪,快乐也好,难过也好,他现在已经不大能感应出来了。 身侧的人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周皓把脸贴在那人后背,压抑地喊了声,“老公”然后闭上了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视频 翌日醒来时,床的另一侧已经空落落的,江羽骞起身去卫生间刷牙洗脸。餐桌上摆好了早饭,由于客厅与餐厅连着,自己坐在餐厅吃饭,也能听见客厅电视机里发出的呻一吟动静。 那动静他太熟悉了,许多个无人的深夜,他也曾偷偷打开过那个视频。 “周皓,你到底在干嘛?”江羽骞按掉开关,死死盯着沙发上的人。 “我能看嘛?看电视呗。”慢条斯理,又似挑衅。 江羽骞狞笑起来,走到他旁边坐下,握住了周皓两腿间的一坨肉,稍微用了力。 “是我昨天没满足你,让你饥渴到早上起来看这种视频?” 周皓顺势握住了江羽骞的手,指头轻轻摩挲起他光滑白皙的手背。 顺杆爬,揩点油,再嗤笑他: “瞧你说的,什么叫这种视频,这可是程子旭自导自演的g一v。” 后面那两个字母周皓故意缓缓地从口齿间溢出,他瞥了眼那人灰败的脸色,继续挑衅说着,“江羽骞,你为了那个娘炮连肉一体都出卖了,他知道吗?” 江羽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出卖肉一体?出卖给你吗?这么多年,你可一直都是被一插的那个。” 周皓眼里闪过故作的狠劲儿,用力抽开他的手,不想再说下去了。 那段所谓的视频,是他当初在小黄网上随意下载的,海量的视频里,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封面的男优——穿着白大褂,内景大概是在厕所里,由于灯光不清晰,那位男优某些角度太像程子旭了。 他那时一直在设法挑逗江羽骞,但苦于不得手,后来总算摸透了这人的心思。他把视频裁剪成了3分钟,然后拿着这段裁剪后的近似厕所qj类型的视频去找江羽骞。 条件是江羽骞必须得跟他周皓在一起,否则他就把视频发到学校网站里。 江羽骞呢?大概是爱疯了程子旭,连求证它的真实性都没有,就答应了自己的无理要求。 一段视频,挟制了江羽骞许多年,也就有了两人后来定下的不成文条约。 在周皓的自我意识里,也认为自己是个令人讨厌的人。这么多年,他身边就一个朋友,跟谁都亲近不了,性格孤僻,对待不甚相熟的人总是淡淡的。 自我防范性强的人,很容易把自己活成可怜人。 他讨厌娘娘腔程子旭,已经近乎畸形且变态的讨厌;但有的时候,却也很羡慕那人。 无数个冷清的孤独夜晚,他躺在床上把自己假想成娘娘腔,然后伴着脑内的小剧场把自己给哄睡了。 明明是件可悲自怜的事,他却一遍遍地c无法遏制地着魔了。 良久的沉默后,江羽骞身心疲惫地来了句,“周皓,你爸妈没教过你什么叫廉耻吗?” “你他妈给我滚蛋!”周皓怒了。 以前无论他说什么难听的话,周皓都不会太在意,甚至还会回嘴顶他几句。但听到这话,他心里的陈年旧伤倏地豁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在汩汩流血。 因为,他没有爸爸,只有妈妈跟继父。 他的父亲在他七岁时,出车祸去世了;两个月后,他的母亲带着他改嫁,嫁给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打那之后,他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母亲是县城的小学老师,很奇怪,老师教书育人,却把自己的儿子教成了一个古怪的孩子。 他母亲常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本来应该把你送去乡下爷爷奶奶的家的,是你李叔拒绝了,你要懂得感恩。在乡下读书,老人不会管你,你很容易变成一个一无所成的孩子。” 他从母亲一知半解的话里,听懂了许多东西,那时候对那些东西的认知,已然超出了他的生理年龄。 他其实是个心智早熟的孩子,他想,如果他不是个一无所成的孩子,他的妈妈就会重新爱他了。 于是他拼命念书,年年都是班级第一,哪怕这样,也没能再得到他母亲的关注。因为一年后,他母亲给他诞下一位妹妹。 他讨厌那个女孩子,就跟讨厌南方潮湿的空气一样。 成绩上博不到关注,他干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偷家里的钱,再比如在学校里打架斗殴,甚至还偷继父的烟来抽。 他永远都记得烟草入口的那股子呛鼻感,他很纳闷,这么难吃的东西,怎么中年男人都爱呢。 不过不容他思考许多,很快,他的母亲便发现了他的劣行,母亲很生气,但却没有打他,转身便去哄小妹妹睡觉去了。他更加疑惑了,为什么他的妈妈不责罚他? 十一的少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多年之后,他的妹妹上小学了,只是没写完老师布置的作业,他的妈妈跟继父就把她打哭了,然后又温言软语地哄了好久好久。 他们一家三口在妹妹的房里,体会着严父慈母的爱的教育。 至此,他终于把多年前那个困惑不解的问题想得透透彻彻 —— 因为,那个女人不爱他了。 那个晚上,妹妹在哭,他躲在自己住的阁楼小房间里,也在哭。他想他去世的爸爸了,想他乡下的爷爷奶奶了。 回忆戛然而止江羽骞已经离开了公寓。 桌上的早饭,只动了一点,现在冷清清地躺在盘子里。他就着那人用过的碗筷,把桌上的粥跟鸡蛋全部吃掉。 时间还早,他去房间打开电脑,更新了自己在豆瓣连载的帖子——《我与j先生的那些年》 【我出生在南方的六月份,那是个绵长的梅雨时节。一到下雨天,阁楼的窗户c地板上,总会渗出潮湿的水雾,把我狭小的房间弄成黏湿不堪的样子。我很讨厌六月份,很讨厌这个季节。 其实潜意识里,我大概最最讨厌的是自己的出生。 昨天是我生日,我发信息问j先生会不会过来,如果来的话,我要做他最喜欢吃的咖喱鸡。但他没回复我。 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局,我已经习惯了。 晚上,胃病犯了,胃抽疼得厉害。 如果哪天疼死了,我大概也就彻底解脱了。那个女人她会哭吗?她会为我的死难过吗? 我下楼去买药,见到了j先生和娘娘腔走在一起。我故意在情敌面前露了一脸,可j先生只是冷冰冰地板着一张脸,视而不见。 第二天早上,我故意搬出旧事来刺激他,他被我气得不轻,可我并没有多好受。 他骂我是个不知廉耻没有父母教养的人,我很愤怒,确实没人教过我什么叫廉耻。我母亲跟继父从来都不会管我 你看,我以为最亲的人,总是能轻而易举一针见血地戳到我的痛处,让我一点还嘴的机会都没有。 他难道看不出来,我有时也会很难过的 我渴望从他那里汲取缺失的亲情,可他总是一昧地把我往更深的火坑里推。 这么多年,我也常常困惑——我究竟在固执什么?】 很快,帖子下面就有了许多条新回复——支持他的,也有骂他是神经病的。 周皓挑了几条骂他的留言,怼了回去,然后关了电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倒苦水 晚上的时候,周皓约了严明一起撸串。严明是他的高中同学,也是他唯一的朋友,两人一起从县城考进帝都,算是风雨共济的好哥们。 酒过三巡,肚里的苦水也倒够了,周皓明显醉了,脸上都是酒晕,“老板,再加五串烤腰花,要带血丝儿的。” 严明:“你可真重口。” 周皓:“你懂什么,壮阳的。” 严明长着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样儿,带了副黑框眼镜,一看就是文化人。他无意与朋友在这种问题上多纠结,转而开始劝慰周皓。 “你放过江羽骞吧,他心思就不在你这儿,你干嘛非要找罪受?” “那你呢?你怎么不放手?”周皓反问。 严明不说话了,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极为相似,都魔障一般得了所谓的偏执症。 周皓知道严明喜欢那个历史系老师的时候,他俩正好大四结束。 那段时间,他跟江羽骞尚在冷战中,心情不好,他邀严明一起去附近的城市来个毕业旅行。但他拒绝了,他说,他要帮老师整理资料。周皓只当这个书呆子学傻了,也没再强求。 后来,有一天,严明告诉他,他以后再也不写诗了。 周皓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附和着说:“不写诗好,你们这些文艺男青年太可怕。” 那人却回复了句,“他说,奥斯维辛之后写诗都是野蛮的。” “”但周皓仍然憋住了陈年老口水,多问了句,“他是谁?” “江老师。” 后来的故事,就是整整一年的暗恋。周皓不喜欢磨磨唧唧的恋情,他无数次的跟严明说,你去告诉他啊,老藏着掖着算什么事儿。严明却不以为然,他说柏拉图式的爱情,只需要精神的交流。他站在我面前,我就很开心了。 终于有一天,周皓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位历史系老师,那人叫江维扬,大约三十多岁,头发柔柔顺顺十分服帖,不长也不短,跟严明一样,戴了副眼睛,长相很儒雅也很帅,算得上是历史系的风云老师。女生们都喜欢围着他问问题,严明也喜欢。 老实说,喜欢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周皓想,也许那个老师知道了严明的爱意也说不定。不过那位江老师离过婚,大概是喜欢女人的。 这实在不是一件能够柳暗花明的事情。 周皓直接拿起啤酒瓶,咕噜咕噜就是一整瓶,然后“砰——”的搁下瓶子,“我昨天看见他跟那小娘炮了。” “他俩在干嘛?” “也没干嘛,就是送娘炮回家。” 严明举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周皓,你累不累啊?” “不累,”周皓又开了一瓶,灌下大半,“大不了互相折磨呗,谁也别让谁好过。” 严明完全不能理解他这位朋友的脑回路。不过,周皓当初看上江羽骞,本来就是件让人不能理解的事儿。 爱情,总得是两厢情愿才叫爱情,人家压根没那意思,他瞧上了,非得硬插进去。 所以这么多年,江羽骞对周皓不好,严明倒没觉得那人有多坏。 “这里面是不是加利尿剂了啊?怎么老想撒尿!”周皓已经灌了四瓶,站起来撸了串羊肉,嚷嚷道:“我去撒泡尿。” 烧烤店里人声嘈杂,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咋咋呼呼一锅粥,左青龙右白虎的混社会的小弟,戴金链子的大哥,也有像他俩这样的斯文学生。 周皓放完水,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拨弄了几下额前的刘海。有鼻子有眼,棱角分明,想不明白,他比那个小娘炮差在哪里。 借着三分醉意,他给江羽骞打了电话。 “喂,是江羽骞吗?”晕乎乎的,说话完全不经大脑。 电话另一端的人没有说话。 “江羽骞,我想你了” 那端终于有了动静,是似乎嘲笑的淡漠口吻,“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周皓酒劲儿上来,说的话有些孩子气,这会儿倒没了平时的浑身是刺,还有几分委屈,“我没耍把戏,我想你了” 江羽骞知道这人是喝酒了,直接挂断了电话。“嘟嘟嘟——”,周皓不是很清醒,继续站在镜子前重复了遍,“我想你了” “大哥,能不能让一让啊。”一位社会纹身小弟不耐烦地冲着周皓,嫌他挡在卫生间门口了。 周皓赶紧从镜子前走开,踉踉跄跄地走到座位上。 “怎么去了这么久?”严明问。 周皓像是中邪了,双颊酡红傻笑了一阵,“我想江羽骞了” “唉。”严明叹口气,把盘子里烤好的肉串推到那人面前,“赶紧吃吧。” 桌上的啤酒周皓没有再喝了,喝了点凉白开,两人把剩下的烤串吃掉,也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寻思的时间还早,酒劲儿也过去了。周皓硬拉着严明去附近的商场逛了逛。 两个大老爷们一起逛街实在是件匪夷所思的事,还不如回家闷头睡觉,但钱包里的卡该花一花了。 商场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从里面进去的一刹那,感觉进了天堂。他实在没啥好买的,就给严明买了两身衣服,花了将近一万块。付款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这是江羽骞的钱?”严明都不用深想。 “嗯。” “把这衣服退了吧,我不要了,太贵了。” “干嘛不要?他的卡,不花白不花。” 江羽骞是个有钱的主儿,大一的时候他父亲把集团底下的子公司交给他打理,由他作为子公司的法人。大三的时候,江羽骞眼光独到,并购了家计算机工作室,后来这家工作室开发了一款游戏软件上市了,赚了一大笔钱。 江羽骞不缺钱,也舍得花钱,这么些年,至少在吃穿方面,周皓占了他不少便宜。除了日常的开销,每每周皓不开心,还会拿着他给的卡四处撒钱。买什么东西无所谓,反正都挑贵的买。 “感谢江大金主。”周皓依照往常一般,给冤大头发了条信息。 至此,早上的气,这才稍稍缓解了。 江羽骞在家先是收到银行的短信提示,再有就是收到了那人的揶揄信息。想了一下,周皓拎着东西的小人得志样儿,江羽骞揉揉太阳穴,把手机怕撇到一旁。 “咚咚咚——” “进来。” 江母端了杯牛奶进来,搁在床头柜上,“把牛奶喝了,早点睡。” 年近五十的江母,看着只有三十多,虽然眼角有些细纹,但能看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气质温婉的大美人。他母亲平时说话也是温言温语,和和气气的。 江羽骞受他妈妈影响,教养好懂礼貌,甭管多生气,都不会说太过粗鲁的话。 与周皓在一起的日子,已经把他这辈子的脏话都说了。 “我今天见着你张阿姨了。” 江母坐在床头,跟儿子唠了几句,“还记得她吗?她儿子旭旭以前跟你还是同桌呢。” 江羽骞内心软软地塌陷了,他话不多,但这会儿却想跟母亲多唠几句,“记得。” “也是巧,那天我收拾你以前的东西,还翻到了几张你跟那孩子的合影,旭旭瞧着像个小姑娘。” 他知道那些照片,是高三毕业,班级组织去临市游玩,他跟程子旭在海边拍的几张。有一次,他生闷气,把那些照片拿给家里阿姨,让她扔掉。等气消了,回过头来向阿姨讨那些照片,阿姨只说已经丢掉了。没想到,这些合影还在家里。 “妈,在哪儿?我想看看。” “明天拿给你,不早了,赶紧睡吧。” “我现在就想看。” “哟,多大的人呢,还跟妈妈撒起娇了。”儿子难得跟她撒娇,江母嘴上嫌弃,心里很是开心,“我去给你拿。” 背靠大海,他展臂搂着程子旭,两人都笑得恣意飞扬。 江羽骞伸手摸了摸那几张照片,拇指放在程子旭的笑脸上,轻轻搓揉 最后从那几张照片里,挑了张小的,正好放在自己的皮夹子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英雄救美 还有一周便是期末考试,复习的复习,熬实验的熬实验,两人的生活岔开了枝,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周六,周皓从实验室回家,发现这人并没有过来。 现在是晚上八点半,下意识地,他回了趟学校,直接去了最东面的校图书馆。 这么一番折腾,已经九点多了。好在闭馆时间是十点。 他刷卡去了三楼自习室,乌压压的一群人,坐得满满当当的,空气里又闷又浑浊。 一排一排扫过去,最后在角落紧挨窗户的位置,看见了江羽骞跟程子旭。 周皓走了过去。 “哟,互帮互助呐?” 突然闯入的破坏声音,周围许多同学都抬起了头,看了眼又低下去,程子旭小声打招呼,“师兄。” “程子旭,你一个学临床的,你倆专业八竿子打不着一撇,你拉着江羽骞干嘛!” 声音不大,但还是引起了不小骚乱,周围同学多有怨色,蹬了几眼周皓。 江羽骞始终没抬头,他握在手里的笔在纸业上顿住,留下一个浓重的墨点。签字笔的墨水似乎要穿透纸张,透漏过去。 周皓的目光全部被这一点吸引了过去。他轻轻抓住江羽骞的手,缓缓向上抬起,猜不出何种情绪的笑意,有些苍白,又有些骇人。 “纸都被你戳破了。”然后他的神色倏然地阴沉下来,“想看视频吗?” 江羽骞猛地抽出手,终于抬眼看着周皓,同样的,这人的眼神也阴沉得可怕。 “你怎么就学不乖了?”周皓惯有的无奈压迫式的口气。 对面的程子旭发觉出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大气不敢出,一直沉默着。 江羽骞看了眼程子旭,眼神里满是深沉的隐忍,“我先走了。”然后收拾起了自己的专业书跟笔记本。 九点半的校园,昏黄的路灯下,依然是来来往往的人,考试周一般都是如此。 白衫黑裤,灯光晃在他的后脑勺上,也晃在了他身后的黑色书包上,江羽骞抬腿一直往前走,穿过了来往的学生,还有道路两旁的葱郁茂盛的槐树。 周皓寸步不离地跟在他后面,两人之间没有一句话,直到出了校门上了出租车。 进了车内,周皓瞬间被江羽骞按在车门上。 “你满意呢!?” 周皓的嘴巴被这人挤捏得变形了,他打掉了这人的手,从牙缝里一字一句挤出话来,“满意!看见你吃瘪,我就高兴!” “疯子!” “要不我匀一天给那娘炮,他周六,我周天?” 江羽骞忽然笑了,十足的讽刺,“你也配?” 周皓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抬脚狠狠踹了一脚江羽骞,然后死死握住那人的手,把那双光滑的手摁在自己的大腿根部。 很快,就到了滨江一号。两人下了车。 公寓里,卧房的大床上,空调温度28摄氏度,浓重的喘息声,还有自我放纵的呻一吟。 紧紧的纠缠,抵死般的缠绵,什么爱啊,恨啊,疯啊,通通不见了,他们此刻属于彼此,贴在对方最私密的地方。 事后,江羽骞老规矩去了卫生间。周皓倚在床头抽烟,房间里依然是情一欲后的腥腻气,缭缭蒙蒙的烟雾里,他觉知出了一丝罪恶。欲一望的罪恶,还有人性的罪恶。 他想摆脱掉罪恶的侵袭,可他却似双眼蒙尘一般,看不清那罪恶的尽头,在哪里。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周皓想。 大概折腾得遍体鳞伤鱼死网破那天,那就是他周皓的尽头。 江羽骞沐浴后,裸着上身出来了,周皓已然从方才的莫名痛苦间解脱出来,似笑非笑地盯着江羽骞。 周皓:“爽吗?” 江羽骞掀起被子一角,也倚在床头边。对于周皓的话,他没有搭腔。 湿漉漉的刘海下,是晦暗如墨的神色,如同夜晚的大海,起伏不定,暗藏着所有可怕不明的东西。 许久的默然,周皓操着被烟雾熏袭的沙哑口音,“老公,你抱抱我。” 他很少会叫江羽骞老公,除非情不自禁。大概,他也感到有些累了。 怎么会不累呢?折腾来折腾去,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他的脑袋就那么小小的一个,怎么能每天思考这么多呢。他当然会累了。 可是,他眷念江羽骞身上的干净味道,混着少年特有的甜香味儿,他每次与这人交缠嵌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也被净化了一般。 这份眷念,十足的不易,他为之成了一个疯子,成了一个变态,很快,他估计就要变成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了。 得不来江羽骞的回应,周皓猛吸了一口烟,然后凑过去用嘴巴撬开那人的口腔,把嘴里的烟雾全部吐入那人的口腔里。 “咳咳——”江羽骞不会吸烟,这会儿呛得脸颊都红了。 报复的快一感涌进了周皓的心肺,他觉得自己通体舒畅,连呼吸都轻快了很多。 他睁眼看着天花板上的炫目白光,亮闪闪的,活泼的光晕在他的眼睛里慢慢地在旋转c在跳舞。 他的瞳孔也随着灯光在慢慢放大,光晕却突然变了,里面出现了粉红色的妇女,出现了潮湿的小阁楼和挥之不去的肮脏记忆 周皓使劲眨了眨眼,眼里涩涩的,又有点痒,他伸手用力搓了搓,竟然还有点湿湿的。 江羽骞喉咙里的不适渐渐散去了,他面藏愠色地怒视周皓,却发现这人在仰头发愣,整个脖子以上的部位扭成十足怪异的姿势。 他随着周皓的目光向上看去,除了白花花的天花板,还有白晃晃的吊灯,什么也没有 “江羽骞。”周皓喑哑着嗓子,把身子挪到了那人旁边,然后楼住了江,“你抱抱我。” 江羽骞愣住了,眼睑下垂盯着面前失态的人,也许是悲伤的情绪感染了他,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推开周皓。 他一动一动地倚在床头,时间哒哒地流逝,他的腿长久不动,有点酸麻。他轻缓地换了个姿势,那人已经睡着了,睡得极沉,只是胳膊依然紧紧圈住了他。 江羽骞俯身望着睡梦里的人,这人眼角处流过两行清泪,细细的泪水从皮肤表面淌过,落在了两鬓间。 “你这么坏,也会哭啊。”江羽骞用食指替他揩去眼泪,然后放在嘴边尝了尝。 是咸的,但不值钱。 第二天,两人之间一如既往,谁也没提昨晚的过度失态。 冰箱里还有些速冻饺子,周皓全给下锅了。不一会儿,胖嘟嘟的饺子全都浮了上来,周皓盖上锅盖又闷了片刻,这才拿盘子去盛。 餐厅里,两人餐桌对面坐着,周皓边吃边翻着手机,“看电影吗?最近有星球大战。” 江羽骞细细咀嚼饺子,没说话。 “别说你要复习没空去啊。”周皓嗤笑,“我看出来了,你是特地陪程公子的。” 江羽骞:“不去。” 周皓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不去拉倒。” 两人在家里无所事事,窝在沙发上看了一天电视,晚上的时候,江羽骞接了通电话,说是他家里打来了,然后就背着书包回去了。周皓把他送到小区门口,目送着他上了出租车。 鬼使神差,周皓后脚就去了学校图书馆,还是昨天的靠窗位置,他又看见了那两人。 直到此,他很不能理解程子旭这种矫情的人,也不说喜欢,就这么的吊着。不过今天,他没去打扰学习的那两人。 他也是个有自尊的人,他假装潇洒c昂首阔步地离开了图书馆。 那劲劲儿的样儿——一副全世界皆傻逼只有我独醒的架势。却在离开图书馆的那一刹,土崩瓦解。 他脚步疲软c身体悬空般的使不上力。装什么装呢? 反正也没人看他。反正江羽骞的眼里永远看不见一个造作的小丑。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学校后面的一条偏僻保研路,水泥地的路,两边也是郁郁葱葱的槐树,就是夏天到了,走这条路的人越来越少。尤其是女生。 周皓是个男人,男人自然不怕走这条路。不过现在才七点多,大家都在紧张复习,学校路面上也没几个人,保研路上的人就更少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脸儿长得细皮嫩肉的。” “陪哥哥们玩一玩。” 污秽粗俗的话语,一阵一阵地从老槐树背面传来,周皓凝神细听,好像是几个流氓围住了谁。他不爱管闲事,只想安静地穿过这条路。 “救救我!”是个男孩子的声音,很低很低。显然男孩看见了周皓。 然后就听见清脆的巴掌声,“少他妈废话!” 周皓顿住了,那声呼救像是激荡起他体内的无限精力,苦的c痛的c还有微甜的。 他走了过去。 果然,三个男人围住了一个男孩,瞧着那几个乱七八糟的打扮,一看就是混社会的青年。那名被围住的男孩子,长得倒是很漂亮,有点男生女相了。 “你小子,大晚上在干嘛呢?下周就考试了,还不回去复习啊。”说着,周皓就抓起男孩的胳膊,把他拽了出来。 那三人也没料到这两人认识,稀里糊涂地眼睁睁看着男孩子躲到了周皓后面。 “哟,敢情还认识啊。”混混们说。 周皓扭头把男孩子推开,“快跑,去喊人!”然后疯子似的冲了上去,跟三个人扭打起来。 寡不敌众,周皓很快就处在了下风,好在不到五分钟,那个男孩子就叫来了四五个同学。 三个小混混一看来了这么多人,撂下周皓就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小丑 周皓从地上踉跄地爬起来,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捂着肿痛的脸一直朝东面走。他是闲得蛋疼,才会去见义勇为。 那个男孩子刚周旋着与帮忙的同学致谢,一回头便看见周皓走远了,于是赶忙小跑着追了上去,紧张而略带歉意,“刚才谢谢你了。” 周皓没理他,径直往校门口走。路灯下一高一矮的两个影子,一前一后的交错着。校园里弥漫着考试周的黑色压抑,这两人,跳跃式地走在水泥路面上,倒像是黑色丛林里唯一的光亮颜色。 “别烦我!”周皓顿步,额头的疼痛让他倒吸了口凉气。 “对不起。”男孩漂亮的睫毛垂搭下来,眼睛下面出现了两团齐刷刷的影子,“我叫孙奕文,谢谢你。”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按照周皓以往的性子,他压根不会再搭理这人,甚至一句多余的废话都不会说。只是孙奕文垂头不语的抱歉样儿,让他想起了半小时前图书馆里埋头看书的程子旭。 这一刻,两人的眉眼神态在周皓的脑子里紧紧交叠。 周皓怔怔地盯着他多看了两眼,随口问道,“你大几?” 孙奕文有些意外,赶忙回答,“大二。你呢?” 周皓没搭腔,继续往东面走。 路灯下婆娑的树影,就像浓重的墨汁儿印一大滩大滩地落在地面上,周皓打这些影子上踩过,脚步多有无奈,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往那儿去? 回家?家里面空落落的,一个人也没有。 那回图书馆继续去找罪受?他不要,他今天实在是够累了。 周皓走到转弯口,猛然回头,那人还傻站在原处。 “喂!过来!” 然后,孙奕文立马就奔了过来,待他稍稍站定在周皓面前,胸腔里都在重重地喘气。周皓十分突兀地盯着面前人看,半晌才冒出一句话,“会喝酒吗?” 孙奕文愣了片刻,很快又点点头。 “泡过吧吗?” “没。” “走,试试去!” 两人去了离学校最近的樱花酒吧,据说老板是日本人,里面的装修风格也很日式风。狭长的砖木吧台,显得稳重而严肃,但灯光音效却是十分柔和的。两种冲击的元素混在一起,二者取长补短,所以整个酒吧给人以含蓄优雅的感觉,就像日本少女穿和服踏木屐,踩小碎步的矜持样儿。 调酒师是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周皓也是头一次来,看了看酒单,两人各自要了杯长岛冰茶。材料与冰块在雪克壶内激烈摇晃,调酒师一上一下的姿势乱花了周皓的眼,还没喝酒,他就已经恍然如梦。 酒调和好了,被装入柯林杯中,又加入装饰的柠檬片和碎冰,最后插一入吸管。 周皓平日里并不喝酒,这一杯酒虽不烈,可他一咕噜全吸了下去,那种醉劲儿立马便上来了。 孙奕文只是斯文地喝,并不急,因此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没事儿吧。” 周皓摆摆手,又跟调酒师说,“再来一杯。” 调酒师又按原样给他调了一杯鸡尾酒,周皓还是一口闷了下去。这时候已不是三分醉,他是彻底醉了。头晕乎乎地转,双颧是醉酒后的红晕,他趴在吧台边,只感到灯光c声音c还有周围的人都在转。 那边郑世初几个玩咖注意这边有些时候了。 “要不要把羽骞喊过来,他老婆快跟人跑了。”郑世初眯眼玩味状。 贾临:“他这些日子干嘛呢?总不见人影。” 田斌:“陪小情人呗,瞧瞧,正房受冷落,跑来买醉了。” 郑世初哈哈大笑,食指一颤一颤地指着田斌,颇为同意他的话。然后郑世初随手就给江羽骞发了条微信—— “樱花酒吧,哥们几个都在,有好戏看。” 孙奕文看周皓恹恹欲睡,完全不在清醒状态,搀扶着他走出了酒吧。 “那俩走了,咱也跟着看好戏呗。” 贾临不喜凑热闹,“懒得看。” “别介啊,我都跟羽骞说好了,让他过来看好戏,这下人走没影了,羽骞该以为我摆他一道呢。” 于是三人随后也出了酒吧,在门口,郑世初拦住了孙奕文,挡住了他的去路。孙奕文以为又碰见了流氓,条件反射似的往后退。 周皓在外边吹了点风,稍微有了点意识,只是刚抬起头,就看见面前站着的三人。趔趔趄趄地,他大幅度搂着瘦小的孙奕文转身就走。 戏台子都搭了,哪有戏没开场就让名角跑了的道理? “周皓!”郑世初喊了一声,可人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羽骞说,一会儿过来接你。” 这名字就好比是个解酒汤,只是过耳一遍,周皓瞬间就清醒了。他僵硬的手从孱弱的肩膀上滑落下来,然后缓缓地转过身子,站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当真如一个戏子一般,周围所有的景儿都成了他的陪衬。 他只管站在街市中心,不论是撕心裂肺的绝望,还是孤立无援的空虚,他尽管挥霍他身上的“演技”,实实在在的发自肺腑的演技。 要说郑世初这人,在他们的四人小团体里,是出了名的嘴贱。别人的感情一事儿,一般人都不会插手,但郑世初偏偏不,他就喜欢搅和那两人的事儿,他就喜欢把水搅得愈来愈浑。 完全没搞清楚目前状况的孙奕文,有些担忧地看着周皓,那几个人看着并不像好人。不过他也有意外的收获,他知晓了这人的名字。 周皓尽力克制住脑袋里的眩晕,小心翼翼佯装镇定地走了回去。他心里其实还生出点可怜的幻想,他想,那人是不是也有些担心他? 不一会儿,江羽骞果然来了,只不过身边还带了个程子旭。 这种局面总归是有些尴尬,程子旭也认识那三人,一一都打了招呼,走到周皓面前时,还如当初彬彬有礼的样子,叫了声,“师兄!” 周皓知道自己被耍了,他所有的怒气无处发泄,最后全聚集到手掌间,他狠狠推了把程子旭。程没站稳,直接往后跌了数步。可周皓的怒气半点没消,他拼命握住江羽骞的手,“回家!” 江羽骞同样拼命地,拂开了他的手,然后一副无所谓的嘲弄口气,冲着郑世初,“这就是你说的好戏?一点都不好玩。” 然后小小的街道上空,全部被郑世初夸张且刻意的笑声充斥着。犹如鬼魅幽魂,刺耳,尖锐。周皓双手无力地垂着,他在众人面前,再次成了一个供君取乐的小丑。所有人都是犀利冷酷的观众,包括他精神世界里的老公。 孙奕文一直在周皓旁边不做声,这时候也觉察出了众人的恶意。他拍了拍周皓的肩膀,很小声地说,“走吧。” 周皓倏地拎住孙奕文的衣领,吻了上去,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但在外人看起来,绝对以为是火辣舌吻。他在心里默默数着,1秒c2秒c3秒30秒,他猛然转过头去看江羽骞的反应。 那人正低头跟程子旭小声说着话,唇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眼睛里全是动情的温柔。 得不到关注的小丑,只能落荒而逃。周皓最后踹了脚郑世初,然后决绝地往前走,不再管众人的脸色,不再管身后紧紧跟随的孙奕文 回到家冲了个澡,周皓就钻进了房间里。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洗不掉的卑微气,甭管他装得再怎么好,夜深人静的时候一准露馅儿。 他从电脑里翻了部小黄片,带上耳麦,将音量调到耳朵所能适应的最大音,里面是两个男优的低吼娇一喘。对于这些肉一体上的视觉冲击,他已然没心思去看了。 他闭上眼,尽情地幻想着里面的两人,是他跟他老公,他俩在紧密进入,结合,摩擦绝望的欢情里,他砸出了人生的诸多痛苦。 “爸爸c爸爸”他痛苦地呢喃着。 爸爸啊,那太遥远了,只存在于他七岁之前的记忆。周皓每每痛苦无法排遣的时候,他都会在心底深深地回忆起记忆里的那个模糊男人。就像此刻,仿佛整个世界里的人都是快乐的,唯有他窝在阴暗处日渐腐朽。 明明江羽骞可以救他的!明明可以救他脱离黑暗的啊!他怎么不救!他凭什么不救! 这些念头,经常以支离破碎的片段形式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周皓知道,他病了。最终,他成功地把自己折磨得病入膏肓了。 童年的缺爱,使他成了一个固执淡漠的人,这么些年,他一直在苦苦寻找心灵的寄托,可最后发现,他以为的寄托却又把他往更深的地狱里推。 他难以消除脑子里的偏执意念,在脑袋里一遍又一遍地游荡—— 你为什么不救我! 你为什么不拉我一把!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世上这么多人,周皓怎么就跟偏执狂似地,偏偏盯上了江羽骞,那就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回忆 三年前。 九月份的a大,正是开学季,学生们陆陆续续返校,新生们也都拎着大包小包前来报道。燥热时节,稍微动一下,那都是挥汗如雨。周皓从篮球场回来,脸上c脖子间c还有球服紧贴着身体的那块,都是汗渍。 宿舍楼下,严明还坐在小板凳上,周围摆放了一圈红红绿绿的日用品,水壶,塑料盆,小桌子什么的 “今天赚了多少?” 严明竖起三根指头,“三百。” 周皓揩了把汗,手里转着篮球,“我回宿舍冲个澡,马上下来换你。” 大概半个小时后,周皓就一身清爽的下来了,白色体恤,大裤衩,还抱了把室友拜托他拿去卖的旧吉他。两人站着说了几句,严明就回去了。 差不多快六点了,日头西移,白日里的骄阳也变得柔和起来,远处天边是一片暖红的余晖。临近晚上,这会儿也起了点风,吹在身上格外惬意。 周皓坐在小板凳上,瞅着来来往往的同学们。 他其实长得挺帅,但并不是时下流行的那种韩式花美男,他属于浓眉大眼那一类,长相十分周正。 周皓这会儿随意拨弄吉他的姿势,酷酷的,脸上又是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把小姑娘们迷得一愣一愣的。为了能跟他套上几句话,有几个女生特地蹲身下来,询问那些东西的价格。都没过半小时,那些瓶瓶罐罐就都卖得差不多了。 大概数了数,这么点功夫赚了一百块。等严明回来,他俩就可以收拾收拾回去了。今天一天的活儿算是干完了。 摊位还剩了些没卖出去的脸盆和衣架,周皓把这些摆放得稀稀落落的东西齐整地摞在一处。那把木吉他就随意搁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突然,“嘭嗒”一声,吉他摔了下来,琴头直接就给摔断了,几根弦松松垮垮地散落着。 周皓稍微侧过身子,捡起“断头”吉他,心里不由地一股气上来。 “对不起。”清冽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 周皓抬头—— 软顺服帖的刘海轻轻地搭在前额,眼睛很漂亮,带着丝丝疏离,鼻梁很高挺,唇角微微有点上翘,属于薄幸的面相;他穿着白色t恤,外面套了件红格子衬衫,下面是蓝色牛仔裤,脚下是运动鞋。 整个人都逆着光,说不出的清新干净。与他记忆中的,南方的潮湿脏乱完全不一样。 “多少钱?我赔给你。” 男生被周皓的无理打量看得极不自在,他只想赶紧用钱解决掉这一麻烦。 “你叫什么名字?”周皓问。 “多少钱?” “你告我名字,这吉他就不用赔了。” 男生没理周皓,直接从裤兜的钱包里掏了两千块给他。 周皓伸手接过钱,还想继续再问他几句,那男生转身就走了。数了数手里的钱,周皓扣下了一千五,其余五百留给室友,就当作卖吉他的钱。 有缘总会再见,没多久,周皓就知道了那人的名字——江羽骞,经济系大一新生。其实他压根没刻意去打听,只是学校的论坛上铺天盖地全是这人的消息,还附了不少抓拍的照片。 后来,直到江羽骞大学毕业,他都一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甭管走到哪儿,只要提到“江羽骞”的名字,就会有人赶紧接嘴,“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个经济系的高材生嘛,还是校草呢。” 两人除了那次偶然的小摩擦,之后有一个月里,周皓光知道那人的名儿,走哪儿都没再碰到过一次。他俩一个临床院,一个商学院,又不是同级,真的很难有机会碰面。 后来,学校体育馆里办了场篮球赛,各个院系之间互相pk,周皓这才第二次碰到了江羽骞。那人穿着白色球衣球裤,衣服上是数字“7”。那场比赛的中间过程,周皓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最后是商学院赢了。 比赛结束后,周皓借着吉他的事儿,拦住了江羽骞。 “上次那吉他的事儿,咱俩还没算清呢。” 江羽骞用脖子上的毛巾,揩了揩额头的汗。两人离得很近,周皓却连一点汗臭味都没闻见,这人男生真是出乎意料的干净。 “还差多少钱?” 傻子都看得出来,那把吉他值不了几个钱。江羽骞明知这人在故意讹钱,但并不戳破,因为他懒得费口舌。 周皓莫名其妙地问了句,“你怎么总穿白色的衣服?”第一次见他是白体恤,这一次又是白球衣。 江羽骞明显不耐烦了,“这不关你的事吧。” “得了,你请我吃顿饭,吉他的事儿咱俩就算了。” 江羽骞那时候才多大?刚上大学,也就18岁,他一定没料到周皓在今后的三年里,会无孔不入地渗透到他的生活里,不然那一顿饭他俩必然吃不成。 也没吃得多奢华,就在附近的披萨店简单地吃了一顿,不过从那之后,周皓跟这人的交集愈来愈多。 大多都是故意的,比如会突然出现在江羽骞的课堂上,再比如总是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他家门口。江羽骞不住校,每天晚上八点钟从学校回去,周皓掐准了点,总是出现的一分一秒都不差。 头几次,江羽骞只是视而不见,后来实在没忍住,他就怒问起这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周皓痞笑,“我能搞什么名堂?想跟你搞对象呗。” “神经病!” 后来事情的发展愈加夸张,周皓也不知从哪儿得来了那人的电话,总是发些黄段子给他,要不就是发些肉麻的骚扰短信。江羽骞一连换了好几个手机号,还是免不了这些骚扰。 事情的转机,是三个月后,那天江羽骞喝酒了酒,从出租车上下来。那时已经晚上11点了,也就是说周皓傻不拉几地在寒风里等了他几个小时。 人都有阴暗面,更何况是周皓这样打小就活在阴暗里的人。他趁着江羽骞醉酒,把他带到了附近的快捷酒店。进了门,周皓上下摸索,撩了好大一把火。江羽骞醉得晕头转向,根本看不清眼前人是谁。 两人不知觉地滚到了白色床单上,都是第一次,动作都比较生涩。周皓很紧张,连脱衣服的手都颤抖着,江羽骞逮住他的脸,就开始一顿强吻。口舌交缠的味道,周皓现在还记得。那是最初最初的美好,他这辈子就忘不了。 吻到动情处,那人喊了声,“旭旭” 周皓猛然推开这人,然后两人就赤身裸体地睡了一夜,不过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儿。 很长一段时间,周皓都是处于撩而不得的状态,直到有次他无意间发现的那段gv视频。他拿着剪辑过的视频去找江羽骞。 “周皓,你要不要脸!” 周皓耸耸肩,一脸无所谓,“脸值几个钱?你不答应也行,明天我就传到校内网上。” 然后他俩就在一起了,江羽骞总说,他是上辈子造了孽才被自己缠上。可周皓总觉得,上辈子造孽的人是自己,不然怎么妈妈不爱?还被情人嫌弃成这副模样? 周皓有一段隐晦心事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连严明也没有。他学医的初衷并不是为了什么治病救人,他就是单纯贪念白大褂的颜色。干干净净的,一点脏渍都不沾。 小时候的他,就想啊,他要是能当个医生,他就可以彻底摆脱掉脏兮兮的人生了。 他受够了童年被同学们讥笑“脏孩子”的经历,那时候,他的身上总是那件脏得不能再脏的蓝白校服。小孩子的自尊心总是最要强的—— 在最虚荣的年纪里,他却一无所有。 江羽骞也是干净的,就跟那白色的工作服一样,成了他苦苦追求的执念。 是有病吧? 他确实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活着的意义 期末考试结束,学生们陆续返家,周皓跟往年一样没回去。目前是留在学校实验室做实验,等忙过这几天,下个月他就得去医院报道实习。 打从上次的酒吧闹剧,周皓就跟江羽骞失了联系,他也没再主动去找那人。 一晃,明天又是周末了。 晚上,他摸索手机——按到通讯里的那个名字,然后再退回,再按进去 不知重复了多少遍,连指头都因为固执的举动而变得有些酸麻。 夜,深沉。 他住的这栋楼临街,因此外面总有断不掉的汽笛声和过往行人的说话声。家里分外安静的时候,外头的喧嚷声总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喜欢临街的房子,能恰到好处地掩盖住家里的冷清。 十点半,周皓放下手机,去卫生间冲了个澡,然后进卧室闷头睡觉去了。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11点。也许是睡多了,脑袋总感觉很乏很困。 那个没有拨出去的手机,自他昨夜十点半搁在茶几上之后,再也没有亮起过。 这很正常,他的社交圈小到几乎可以忽略,除了江羽骞,就剩下个严明。 严明今年回去过暑假了,前天刚走的,还是自己把他送到了火车站。至于江羽骞,那人就更不可能主动找自己了。 以往,他都会在周五晚上发信息提醒那人一下——“已经到周末了。” 潜在的意思两人都心知肚明,就是说——你该过来了! 只有一次,周皓就想看看江羽骞会不会主动过来,故意地,没在周五的时候提醒他。果然,第二天,那人真就没来。 至此,周皓才算彻底醒悟过来,他俩之间,自己从来就不配任性。本来就是一桩强迫的买卖,你不去苦心经营,那人压根就不会理你。 偶尔周浩也有感性的一面,他会躺在床上,幻想那人在深夜里是个什么样儿。大概也跟他一样,极度思念着某个人吧,那人心底不是藏了个娘娘腔嘛。 这个世界总是奇妙得让你想骂娘!他爱江,江爱程,程爱谁呢?他也不知道。 已经十一多点了,早饭的点早就过了,干脆早午饭合一块,周皓就着冰箱里的食材简单做了一菜一汤。吃过后,他就匆匆去了实验室。 你看,人生不光有操蛋的爱情,还有忙不完的课题实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周皓很享受做实验。因为他被命运折磨得所剩无几的空洞躯壳里,能被忙碌的事儿填满,于他而言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儿。 冰冷的实验器材有时候比所谓的人情,却要暖得多。 在实验室泡了一天,原代细胞培养总算出了点让人满意的结果。走出无菌操作间,他除去口罩白服,洗净了手。这时候肚子叫唤了几声,一看手机,已经七点了。 周皓离开地下实验室,在大马路上转了转。炫目的霓虹灯,招摇过市的年轻人,还有松远小区门口那边扭臀晃腰的广场舞大妈 热闹的一切,很吵闹,也很刺目。 这是个国际性的大都城,它包罗万象,日新月异,接纳来自世界八方的人群,也接纳来自祖国各地的勇于闯荡的青年人。 饶是花花世界,风景独好,周皓总能在巨大的人流背后生出流浪的孤独滋味。这里也确实不是他的家乡,甚至是个与他家乡风格迥异的城市。 “严明。”他给严明打了通电话。 “嗯,什么事儿啊?” “它现在是个什么样儿?” 电话那头的严明显然没明白过来,“啊?什么?” “没什么”周皓直接挂了电话,行尸走肉般毫无目的地沿着马路走。 多少年了?从他上大学开始,现在他都研一毕业了,原来已经五年了。 周皓至今还记得,他拖着笨重的黑色行李箱c身上背了个大书包,坐了两天两夜的硬座才来到了帝都。 来的时候家里没人送他,这么些年,家里也从来没给他打过一通电话。哪怕他死在异乡,那个女人也不会知道吧。 指尖在手机通讯录上翻到“张秋华”——那是他母亲的名字,他举止迟疑,下不定主意,打通了说什么呢?那个女人又会说什么呢? 周皓想了很多,从小到大他总是心思深沉得可怕。 “嘟嘟嘟——”很快,电话那头接通了。 周皓没先开口,他舔了舔上下嘴唇,这是他紧张的信号。 “有什么事吗?”电话里,是他母亲疏离得近乎陌生人的声音。 周皓抿抿唇,面色肃穆且庄严,“您身体还好吧。” 对待这位血缘关系上的母亲,从小他就像对待老师领导一般,他们母子间从来没有说笑嬉闹的时候。 “还好。”电话那头转而又说道,“没什么事儿了吧。” “没了。” “那不说了,婷婷有几道题要问我。” 电话里,又恢复了“嘟嘟嘟”的忙音。周皓傻愣愣地站在路边上,足足呆了一刻钟。他点了根烟,不顾形象地坐在路边抽了起来。 人难过的时候,总得设法找点什么东西来排遣。这么些年,他的烟瘾是越来越大了。 他初中就偷着抽了,高中三年严酷封闭的环境,他明显不怎么抽了,甚至有戒掉的趋势。一到大学,从前的烟瘾又犯了。 每次他跟江羽骞做完那事,他也得来一根。严明老劝说他赶紧戒烟,这东西伤身体,又不好吃。 他心里也知道啊,可是就是容易上瘾,烟圈在舌尖丝丝划过然后从口中慢慢吐出,他享受这种雾蒙蒙的过程。 周皓又掏出手机,给江羽骞打了通电话,很快那边就接通了。难得,那人今天没有拒接。 “江羽骞,你比香烟还让人上瘾。”莫名其妙的,恍若醉汉似的,不自觉地从嘴里蹦出这么一句话。 “周皓。”那人低沉地叫了声他的名字,然后又说,“你让我觉得可怕。” 顿了十几秒,那边继续说,“我给你钱,那间公寓也送你,咱俩点到即止,你以后不要再纠缠我了。” “你他妈张口闭口能不能不提钱!这几年,我是花了你不少钱,我以后还你!我他妈以后挣了钱还你!” 就在此刻,周皓歇斯底里像是找到了某个发泄口。 其实,他是有点难过。他失去了爱情,为什么连带着自尊也要被那人一道带走? 电话那端,顿时没了声音,周皓愤然地按下了挂断键。 八点钟的街头,他一连给三个人打了电话,除了严明,其他两人都让他心力交瘁,爱不得,却又恨不能。 与母亲,他总逃不脱那层血缘关系;与江羽骞,他沉溺在那人的干净下,无法自拔。 “我是不是上辈子屠了整个城?”诸如此类的自怨自艾,周皓的脑子里闪现过无数次。 因果循环,才会有此报应。只有这样的自我安慰,他才能从操蛋的人生中解脱出来,才能燃生活的微茫希望。 据说日本明治维新时期,有一位少女条跳瀑布自杀了,她留有遗书,遗书上说,她并非厌世,也非决意,只是觉得青春太过靓丽华美,她想在最美好的年华里,像樱花般绚烂死去。 周皓初初看到这处时,当时他还在上初二,正是拼命读书拼命抽烟的年纪,他把这页遗书从书籍里剪了下来,每晚都要拿出来看一看。 他早熟的心智早已超过了初二的同龄人,别人都在玩游戏的时候,他已经想到了人生的最终归处。 现在,就是此刻,他再次想起那页被他珍藏的遗书。他惶惑不已,为了青春而自杀? 那他呢,他要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周皓被自己吓了一跳。死,他才不会去死了。别人亏欠他,他为什么要去死?他不要,他要活得好好的,恶心死他们。 他掏出了手机,不过不是打给他母亲,而是又打给了江羽骞,打了三次才接通了—— “江羽骞,这辈子我都要死死缠住你!我就是要恶心死你!” “周皓,你该去看病了。”电话那端的江羽骞显然没有多少耐心,撂下这话,他就直接挂断了。 “操!”周皓闷哼出一句,然后站了起来,往家的方向走。 回到家,已经九点半了,他更新了豆瓣的帖子,只是今天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我想不通活着的意义,家人c情人,我通通都没有,他们都认为我是个累赘。 大概,我活着就是为了恶心人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医院遇贾临 七月份了,周皓也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实习,就在学校的附属医院。他学的是内分泌学,实习时被分到了糖尿病专科。 每天的工作,就是测量病人三餐后的血糖,还有跟着老师查房,帮老师写病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又杂又累。每隔五天还要值一次夜班。 自从上次在电话里跟江羽骞吼了一顿,一个多月里,他倆之间再没联系。两人就跟突然间互通了默契,谁也不找谁。不过,形式上一样,内容却是大相径庭。 周皓是因为赌气,江羽骞呢?他巴不得周皓自此销声匿迹,滚得远远的才好。 同来实习的,大家年纪都相仿,那些人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忽然变得很熟起来,偶尔还会私下搞搞聚餐。周皓向来不合群,也不喜欢跟人交流。同一批进来的实习生里,恐怕就他落了单。 他知道那些人背后怎么说他的?说他假清高,爱装b。 中午的时候。 “周皓!”后面有人喊他。 周皓回过头,才发现是急步朝自己走来的邹凯。邹凯跟他是一个学校一个专业的,两人实习还分在了一起,也算挺有缘的。 “去食堂啊?一起啊。” “好啊。”周皓转过身子,脚步浮软地朝前走。 两人去医院食堂打了饭菜,然后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周皓不习惯别人的突然亲近,所以全程板着脸也不说话,就光是低头扒着碗里的饭米粒。幸好他这位同窗属于特能找话聊的那种,没话也给你整出话来。这一餐饭,全靠邹凯一人搁这儿巴拉巴拉说东说西,周皓就是偶尔应一下。 “你毕业有什么打算?还继续读博吗?”邹凯问。 “直接工作。” “还以为你会继续念下去。”邹凯眼珠子咕溜一转,“我听说啊,咱们学校招本校博士,不过每年的名额只有一个。” “那很好啊。”周皓只是虚于表面地附和。 “你不想争取下?当个几年讲师,也许过几年运气好,能评个副教授。” 听到这里,周皓已经听出来些名堂,这人兜来兜去无非就是想套自己的话。邹凯这个人吧,周皓虽接触不深,但也知道他平时的为人,会在老师跟前来事,做什么事儿目的性很强,还有就是学习比较刻苦。 五年来,大大小小的考试总是名列前茅。要说这人有什么怨念,大概就是永远比自己低一个名次,永远是第二名。 很多事周皓都能看得细致,这是从小就锻炼出的天赋。 “没这个想法,况且学术圈也不好混。你加油吧。” “我就是随便一说,并没那个打算。”邹凯紧绷的神色明显舒缓了,“吃饭吃饭。” 吃完饭回去的时候,周皓在住院部电梯门口居然碰到了贾临,那人恰好往外走,于是就面对面地撞上了。 “周皓。”贾临喊了一声。 周皓淡漠地回应,“挺巧啊。” “咳,老爷子住院了,我爸妈都不在国内,这么些天全是我在侍候。” “哦,那你接着忙吧。” 贾临看了眼周皓身边的邹凯,然后试探性地问道,“你实习啊,这会儿是午休时间,咱倆聊聊?” 周皓没有推脱,比起说些客套话应付邹凯,他还不如跟贾临待一会儿。其实,江羽骞的四人小团体中,贾临对他算是最没有恶意的。这人跟自己有点像,啥事儿都漠不关心,自然不会故意恶语苛待他。 “行啊。”周皓扭头转向邹凯,“你先上楼吧。” 医院最西面是处可供赏玩的地方,拱桥c流水c凉亭c还有花花树树。目下正是中午,天火辣辣的热,人就像浮在滚烫的沸水里。也正好是午休时间,园子里一个病人也没有。两人寻了处阴凉地,坐在大树下的木椅上。 “好久没看见你了。” 周皓有点皮笑肉不笑,“也没多久,上个月在酒吧不是刚见过嘛。” 贾临也附和着笑笑,只是笑意总有些尴尬,心里想着:这人还真是一身是刺,自己温和的客气话,他也能曲解成讽刺,然后趁机噎你一句。 “也是啊,说到酒吧那次,我也有好久没看见羽骞了。” 周皓不喜欢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你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好不容易碰见个熟人,随便聊聊天。”贾临掂量起身侧人的面色,佯装问道,“你真不知道羽骞最近在忙什么?” “他在忙什么?” 这人看来是真不知道,贾临收起打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回去了。” 周皓起身欲走,贾临末了喊住了他,“那个,我听世初他们两个说,羽骞去欧洲玩儿去了。好像,不是一个人去的。” “那是和谁啊?”周皓假装无所谓地耸耸肩,“程子旭吗?” 贾临没再继续说了。 “祝他玩得愉快。我走了。” 七月过去,步入八月,依旧是酷暑难耐。周皓的生活越来越有规律,永远是家和医院,两点一线。所有休息的当儿,要不就是在家看看书,要不就是打打游戏。对了,最近办了张健身卡,闲的时候还会去锻炼锻炼。 大部分的夜里,他还是会失眠,不过情况并没有很糟,白天他虽然困,但并不影响工作。 八月中旬的时候,严明给他来了通电话,那小子很兴奋地告诉他,他俩高中的班主任生了二胎;某某同学现在当起了煤老板,混得风生水起;还有高中暗恋自己的那位姑娘,昨天碰到严明,还向严明打听他的消息 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事,末了,周皓再次问起严明——“它现在是什么样儿?” 严明依然不解地问:“谁?” “五年没回去了忘了是什么样儿了。” 严明立马反应过来,“挺好的,家这边刚通了铁路,咱高中前面不是有个麻纺厂嘛,拆了,建了个大超市,还有你家那块,周围差不多都拆了,没个几年,你家那房子也能拆,你很快就要成拆二代了。我下周也回校了,我妈熬了点辣酱,让我带给你尝尝。” 周皓:“阿姨现在生意咋样?” 严明:“前阵子创建文明城市,街上的小摊都清了,我妈寻思着也挣不了几个钱,就去饭店刷盘子去了,以后不卖那手抓饼了。” 没多久,严明就回校了,大包小包给周皓带了好多家乡特产,还有他妈熬的几罐辣椒酱。两人说说笑笑,下馆子搓了一顿。 严明一个劲儿地问周皓,暑假里有没有碰到江老师,周皓故意逗他,就说不光碰见了,还碰见江老师跟一个女的依偎着走在一块。 “真的?” “千真万确。”周皓一本正经,“要不你带几罐辣酱送给他?给他尝尝丈母娘的手艺?” “去你的!”严明骂过又问,“那女的长什么样?” “逗你玩的,哪有什么女的,整个暑假我都泡在医院里,压根你没见着你家江老师。” 严明这下脸色才好转了,那种偷偷藏匿的喜悦太明显了。周皓突然间有点羡慕起他这个朋友来,没去尝试,就没有失败,留着一份幻想,是不是好一点? 至少不像他现在这样,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捞不着一点好处,反而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钱包照 暑假结束,a大又涌进了一批生机勃勃的新面孔,曾经熟悉的一批面孔不知觉间消失了。开学后,江羽骞升大四,周皓升研二了。 九月份,天气还是有些闷热,学校里的树木郁郁葱葱转折出一大片阴凉,但热浪依然顽强地从四面八方的空隙里往下蹿。 这天啊,还是太热了。 适逢母校一百周年校庆,这些日子,学生会在忙不迭地准备校庆事宜,拉横幅,动员学生,彩排节目 不出意外,江羽骞应该是主持人之一。 周皓又想起那人以前站在台子上的光景,得体合身的西装,暗红的领带,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型,无时无刻不散发出精英男的成熟味。 特别是那人抿唇深思的模样,就那嘴微微闭合,眉头紧锁的样儿,周皓恨不得把它藏匿起来,不想让别人看了去。 九月中旬,校庆晚会开始,在学校大礼堂。总共四个主持人,两男两女,江羽骞是其中一个,另一个男的是播音主持系的;两位女主持,有一位是往届的学姐,听说目前是帝都某台黄金档的主持人,另外一个女的 周皓愣住了。 他坐在中间位置,虽然台上的细致景象不是看得很清,但那个女孩子的长相他还是能隐约看出轮廓。 太像程子旭了,两人除了性别不同,几乎一模一样。要不是身高比程子旭矮了点,他都要以为是程子旭女装扮的。 晚会开始了,先是一段鼓声震天的开场舞,然后四位主持齐齐亮相。 江羽骞平时一般都是休闲打扮,很少见他穿正装。这会儿装西装,打领带,身量挺拔,一口十分流利的普通话,周皓移不开目。 周围不少女生都举起手机“咔嚓咔嚓”连按数下,周皓也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神情紧张又十分具备仪式感。 “咔嚓——”闪光灯的镜头下,是他苦苦执着的纯净青春。 拍完照,他赶紧把手机关屏,生怕别人窥见他的小心思。 周围是叽叽喳喳小声嘀咕的学生们,他们左顾右看,前后扯话,周皓如同一尊雕塑,严肃而认真地坐在观众席,他甚至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江羽骞如果看见他这副神态,一定会趁机讥笑他,他都能想象得出来那人嘴角的不屑一顾。 不过那人没这个机会,因为他从来不会在江羽骞面前表现最初的自己,他会把这份卑微藏得严严实实。 “我去,真的好帅啊!” “听说是大四的学长,蝉联四届校草,啊啊啊啊我不能呼吸了!” “有对象没?”一个女生问。 “好像没有”语气显然不太确定。 “这么帅!居然没对象!多半是gay!” “你腐眼看人基啊!” 然后周围是一阵哄笑,年轻,充满无限的活力。 不过才安静了片刻,那帮女孩儿又开始了。果然,女孩扎堆的地方,总是像麻雀啾啾啾似的,有说不完的话。 “你看台上那女的,是不是校花程静好啊,长得也不咋滴。” “瞧你酸的,我觉得她长得超漂亮!” “是挺好看的,她还有一双胞胎哥哥,临床院儿的,也超帅!” 周皓猛然顿住,只言片语中,他得知了重要信息——台上那位主持人叫程静好,是程子旭的妹妹。 怪不得这么像 周哈又仔仔细细地盯着那女孩看了许久,几乎一模一样,不得不感概造物主的神奇。 心思被搅乱了,周皓傻愣愣地坐在观众席,眼睛里只剩下台上的娇小倩影,娘炮的妹妹 一连坐到晚会结束,他才恍然,哦,已经结束了啊。 他赶紧跑出了礼堂,就站倚在礼堂外的白墙边,等着江羽骞。 一会儿的功夫,江羽骞出来了,身边还跟着程子旭的妹妹。男孩还是舞台上那身衣服,女孩呢,另换了一套。黑色针织半袖,下半身是灰色纱裙,把她的身材拉得又瘦又长。 很快,那两人从他面前擦过,周皓觉着时机已到,喊了一声,“江羽骞。” 那两人同时回过头,女孩是满脸礼貌的笑意,而男孩,则是一脸不悦。 这是周皓乐得所见的,江羽骞不高兴,他就高兴;江羽骞不痛快,他就痛快。他俩总是反着来,谁也不想对方好过。 他走了上前,没看女孩一眼,而是直直盯着男孩,语气是说不出的故作暧昧,“你好久没回家了。”说着还故意伸手替男孩理了理领带。 女孩还是那抹招牌式的微笑,“你好,我叫程静好。”她也许以为自己是江羽骞的朋友吧。 周皓转向程静好,痞痞地笑笑,“你好,我叫周皓,我是江羽骞的”他故意瞅了眼身侧的男人,见他眉头微蹙,“他的朋友。” 程静好看了看腕表,大方客气地说,“不早了,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一直不曾开口的江羽骞说话了,他口气咸淡,瞧不出感情,“你先回去,我晚上还有事。”说完,睨了眼周皓,便走开了。 周皓冲女孩摆摆手,“我们先走了,有机会一起玩。”然后追上了江羽骞。 两人一左一右出了校门,默默无言,谁也不曾理谁。江羽骞招来一辆出租车,周皓顺势也想上车,却被那人拦住了。 “我今天回自己家。” “你很久没去我那儿了。”自己的偏执症又犯了,短时间内,开始重复起方才说过的话。 江羽骞坐在后车座上,昏暗的车厢内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见一声尖锐的嘲讽,“周皓,你他妈可真贱!” 周皓把头伸进车内,附在江羽骞的耳边,故意吹了口气,“没你贱,为了个娘炮,还故意接近人家妹妹。” 江羽骞作势就要关上门,无奈于,周皓的手死死卡在车门边沿。 周皓也抬脚坐到了后边。 开车师傅显然不耐烦了,口气多少有点冲,“去哪儿?” “御园。” “滨江一号。” 声音不同。 “到底去哪儿?”司机压制着小暴脾气,咬牙切齿地问。 “滨江一号。” 这回江羽骞没再说话了,他太清楚身侧人的脾性了,不达目的不罢休,这人要是哪天心血来潮想摘月亮,非得架个梯子攀上天不可。 “我不喜欢你跟他妹妹走一块。” 这话毫无气势,因为江羽骞压根没搭理他。 “是龙凤胎?” 江羽骞眉毛上挑,侧过脸去,“能消停点吗?” “成,我不说话了。” 说来这话还是跟周皓学来的,这是周皓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他倆“二人世界”时偶有人打电话过来煞风景,周皓嘴里总会咕哝句,“这一天天的,能不能消停点?” 再或者,江羽骞不理他,他就会在一旁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成,我消停点吧。”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它能无声无息渗透到一言一行中,当事人却浑然不知。 很快出租车到了滨江一号。 江羽骞掏出钱包,从里抽出一张毛爷爷递给司机。周皓眼睛随意瞟了眼,一下子就发现了那张平整的小小合照。 周皓伸手把钱包夺了过来,借着从外透进的光线,清楚看见了合照中的两人。 本来相安无事的夜晚,势必又要酝酿起一场狂风暴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放纵 起初,周皓只是慢条斯理地把那张照片抽了出来,面色并没有因为嫉妒而扭曲,后来他俩下了车,周皓手里还攥着小合照。 “把照片还给我。” 周皓露出冰刀子的眼神狠狠扎了江羽骞一眼,他走到路灯下,摊开了掌心里贴合的照片。由于刚才攥得太紧,照片的边缘翘了边,还浸了点汗。 “笑得真丑。” 嘴里嘟哝出渗人的话,也不知是说照片里的程子旭,还是照片里的江羽骞。 “把它还给我。”江羽骞也走到了路灯下,眼睛往下瞥向那只平摊开的手掌。 周皓稍一抬头,就能看见身侧人紧张的神色,就如同自己手里攥着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一张破照片而已,至于吗? 手掌渐渐拢握起拳头,隐藏在肉掌下的照片渐渐变成了一团皱巴巴的纸,永远无法光滑平整。 “噔——”随手一丢,撇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江羽骞扎扎实实地推了把周皓,使足了劲儿,周皓的脚步趔趄地往后倒了几步,差一点撞上旁边的电线杆。 然后,紧张的人挽起衬衫袖子,作势就要去那脏兮兮的绿皮桶里捡照片。 他刚弯下腰,周皓就冲过来把他推开了,跟他刚才使的力道一样大。 “你他妈不嫌脏啊。”吼完,周皓走到了垃圾桶边。 抬眼望处,到处都是霓虹灯闪耀的招牌,川流不息的车辆,还有衣着入时的各色男女,他们打马而过的影子在江羽骞眼中,逐渐缩小成一个点。 而他的眼睛里,此刻无限放大的,只有面前那团佝偻弯腰的背影。 很快,周皓从垃圾桶里捡回了丢弃的合照,直接扔到江羽骞脚底下,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往小区里走。 自己也不是非要去捡,只是,那么个干净的人,自己舍不得见他沾上脏渍 江羽骞弯腰捡了起来,给它抹平了紧跟其后,他也进了小区。 打开公寓的门,客厅静悄悄的,只有卫生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他扭动浴室门把手,进了里去。 扑面而来的热气,江羽骞只感觉自己进了一片雾蒙蒙的世界,视线不清,只隐约见得玻璃隔间后的裸一体背影,水从两侧肩胛骨淌过,成两股水流滑落到股一沟间。 撩人的赤一裸景象,他不经喉头发紧,体内迅速蹿起一股热流。 江羽骞脱去了自己的衣物,赤脚进了玻璃隔断里,由于水声太大,周皓未曾听见这人开门脱衣的声音。 这会儿背后突然站了个人,况且,前面的那玩意儿还顶着自己的屁股,他还真被吓了一跳。 周皓关了花洒,热眼氤氲地问,“你干嘛?” “今天在卫生间试试。”江羽骞的声音早已变得粗哑,眼神间满溢着醉人的欲一色。 短短时间内,周皓的身上也像是着了火,随着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大,那火也烧得越旺。 卫生间太小了,浴室里也太热了,它们根本无法去缓解年轻人体内的火。两人湿漉漉的,又从卫生间,辗转到了卧室里。 周皓的手死死掐进江羽骞的后背里,惹得身上趴伏的人嘶疼一下,不过动作依旧不停。 这一场拼尽全力甚至是挥霍掉所有精力的性一事,使得周皓大脑里空成一滩水,什么都成了白花花的恍惚影子,他只是不停地用十根手指去掐身上的男人。 他就是要江羽骞疼,只有疼了,那人才能知道自己有多爱他。 这爱的成分里,多少有点无能为力,又有点虐爱的感觉。总之,是一场变态无望的爱情。 事后,按照惯例,周皓倚在床头点了根烟,今天的他没有再去挖苦一米之外的男人。 他昂着头,打着烟圈儿,一缕一缕的烟雾从他口中轻飘飘散向天花板。 屋子里太一安静了,除了空调发出的“滋滋”声音,还有彼此几乎可以忽略的呼吸声,再无旁的杂音了。 许久,周皓缓缓吐出,“今天周几啊?” 江羽骞一声没吭,因为他完全不占理,好端端的,是他把那隐形的规矩给破坏了,最为滑稽的是,这条破规矩当初也是他自己定的。 “对不起” 周皓猛吸了一口烟,嗤笑道:“对不起?从何而来啊?” 说着说着,他笑得更大声了,然后拿起枕头掷了过去,“你他妈还真拿我当炮一友了!” 江羽骞从来没去真正思考过他俩的关系,牵牵绊绊也快三年了,情人显然谈不上,至于炮一友,他嘴上这么说,但心里绝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只是每个周六周天他会过来,周期性地,排遣欲望。他虽然内心深处憎恶这个男人,但是,他的身体无数次背离自己的意志,紧密贴向这人。 夜,越发得静,静得诡异。两人各据一角,心里各自盘转着心事。 “江羽骞,你以后会结婚吗?” 顶上的吊灯,发出白茫茫的光,好几束白光正好打在周皓脸上,把他脸上的细茸毛,还有紧抿的嘴巴照得明明白白。 为什么会突然问这句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隐约的意识里,他很清楚,江羽骞最后反正不会跟他在一块。 至于这人结不结婚?跟谁结婚?他并不关心,只是心血来潮随口一问。 “会吧。” “和男人?还是和女人?”周皓又问。 江羽骞没再吱声,恰恰是没回答,周皓反而立马猜出了这人的心思,他垂着眼皮不屑地问,“和程子旭啊?” 江羽骞瞥了他一眼,晦暗的眼神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周皓又猛吸了口烟,“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我给你俩包个大红包。” 然后又想到了什么,呲牙笑了起来,笑声颤了好多下,在眼角处形成了几道褶子,笑得太过用力了。 “反正都是你的钱。” 江羽骞知道这人心里难受,面子上还在装,难得的,他竟然也有点心疼起周皓来。 但是这一刻,他除了给予这个痛苦的男人一些廉价的心疼,他什么也干不了,理智提醒着自己,应该要离这个疯子远一点。 所能施舍的,也只剩心疼了。 “我到底哪里不如他!我他妈到底哪里不如他!”黑夜中的狮子爆发了一声绝望的怒吼。 江羽骞也答不上来,默默无声,他把身体往周皓身边挪了挪,然后把那人的头压在了自己胸前,像妈妈抱孩子似的,紧紧搂住了他。 “江羽骞”周皓埋在江的胸前,叽咕叽咕,“你这辈子都当不了坏人,你啊,就是心太软了,我这么坏,你就该见我就打。江羽骞,我我要是那个娘炮就好了。” 在黑夜里,无声的哭泣,江羽骞感受到了胸前的潮湿,但他并没去戳破,只是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 周皓渐渐地,睡着了。江羽骞则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他把下巴轻轻地搁在周皓的头顶,放纵了自己今晚的失控。 他在想:这辈子,他都忘不了这个男人了。除了初夜情节,还有这人偶尔的带泣绝望,他都无法忘怀。只是,这些诸多情感,都比不上那抹白月光。 梦里面的周皓沉溺在这偶尔的温柔中,他做了一个轻松的美梦—— 他梦见自己跟江羽骞成了白发苍苍的两口子,互相搀扶着走在一段很长很长的路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生日 大四基本没什么课了,江羽骞就在他自己的公司呆着,过着朝九晚五的日子。他们同系的,大多都去了银行,证券公司,或者一些著名的会计师事务所。 程静好也是大四,恰好是学的会计,江羽骞格外照顾心上人的妹妹,把她弄到了自己公司干财务。公司规模虽不大,但环境友好,都是些年轻人。 打从开始实习,江羽骞更是各种理由不接电话,不回微信,甚至周末也不去他们俩的公寓了。 周皓还记着这人上次搂抱自己的事儿,心里存了点希望,以为他俩的关系也许会有转机。可现实却将他打肿了脸。 11月18日,江羽骞的生日。周皓特地在挑在半夜零点给他发的生日祝福,等了好久那人都没回,第二天早上翻手机,还是没回。 这天晚上,他特地去了江羽骞公司——“南亿科技”,被公司前台的姑娘给拦住了。 “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周皓摇摇头,然后走到了一侧的接待区。 公司前台以蓝白色为主,一进门中间是巨大的l一g一——“南亿科技”,右侧是周皓正坐着的接待区,有四组暖黄色沙发。周皓一直知道这家公司的地址,但是一次都没来过。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下班时间到了,穿着职业装的人流一下子涌了出来。出来一个人,周皓就抬头看一眼,到最后,才发现了江羽骞跟程静好,两人有说有笑往外走。 “江羽骞。”周皓突然从一侧冒出来。 江羽骞转过身子,面无表情,“有事吗?” “生日快乐。” 程静好先是看看周皓,再看看江羽骞,然后稍微觉察出两人之间流动的异样情绪,她赶紧说道,“我哥在华莱餐厅定了位置,一起去吧,反正大家都认识。” 就好比别人客套地问你,吃了吗?你肯定会说,吃过了。但周皓偏偏不,他从不按常理出牌,他顺着程静好的话,“好啊,正好我还没吃晚饭。” 江羽骞开来车,程静好想也没想拉起副驾驶的门,就要坐上去,周皓挡住了她,“你坐后边去。” 程静好有点尴尬,但还是保持住得体的笑容,她还真客客气气地坐到了后面。周皓拉开门,毫不掩饰自己的霸道,直接坐上了副驾驶。 三人一路无言,江羽骞的眼睛一直盯着前面,哪怕等红绿灯的时候,也从未向旁边瞥过去一眼。正好是下班高峰期,三人堵在了半道上,等到了华莱餐厅,也已经7点半了。 程子旭没料到周皓会跟来,有些意外,不过仅仅一闪而过,很快他就玩笑式地说,“你们迟到了半小时,该罚酒。” 江羽骞解释:“路上堵车。” 周皓心里冷笑:要是自己说这话,这人压根理都不会理,永远是那副面瘫脸。 四人入座,这一餐饭大家都很安静,程静好刚开始还说些趣闻调和调和气氛,后来发现没人搭腔,也就静默了。 “来,大家一起举个杯!”长久的安静,程子旭首先发话,“祝羽骞生日快乐!” “谢谢!”他们三人碰了个杯,周皓鸟都没鸟,自顾吃着盘中餐。 随后,程子旭掏出了自己准备的礼物,是一块劳力士手表;程静好也送出了礼物,粉红色盒子包得十分精致,当场没拆,周皓也不知道里头是啥。 周皓没准备礼物,往年他也从没送过这人礼物。不过这会儿,他倒想到了个好点子。 “我也有个礼物送给你。”周皓不怀好意地笑笑,然后伸手搂住江羽骞的脖子,在他左脸颊亲了一口,“亲爱的,生日快乐!” 程静好显然被吓得不轻,表情十分僵硬。程子旭还好,他知道这两人的复杂关系,稍微有点心理准备,不过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江羽骞脸色愠怒,狠狠挪开了周皓搭在他肩上的手,“你给我收敛点!” 这么个场合,这人不敢张扬动怒,恐怕换个没人的地方,两人早就吵着吵着滚到床上去了。周皓想到此,心里一阵酣畅,这人不爽,他心里就爽。 “收敛啥啊?亲爱的,你是让我回家在床上收敛点吗?” 对面两人早已看不下去,借故先离开了。 江羽骞呆滞地盯着程子旭走的背影,右手紧握成拳狠狠掐进肉里。他不知,自己伤痛的表情,同时也刺痛了身旁的周皓。 “回去吧,晚上我让你开心开心。”周皓说的是个大实话,他没什么钱,只能尽量在床上满足一下这人。 “周皓,你怎么就不能放过我?”有气无力的声音,周浩听出了这人的疲惫。 “放过你?”周皓自嘲一笑,“那我怎么办?” 江羽骞转过身,两人四目相对,“你要多少钱?我向你买那个视频。” “你就那么喜欢他!?”答非所问。 “” “那我告诉你,多少钱我都不卖。你敢跟他在一起,我就毁了他。” 江羽骞嘴角冷笑,“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说完从兜里掏出一个蓝色小盒子,随意撇在餐桌上。 周皓打开盒子,是两枚男士对戒,心里陡然升起躁动的喜悦,他细细观摩,然后发现了戒指内壁的字母,jc。 江羽骞程子旭。 “本来想送给他的,现在也用不着了。”江羽骞看着周皓的脸色,如同疾风骤雨,由明亮转灰败,“喜欢的话,送你了。” 周皓的表现,他看得十分满意。这么些年,两人折磨来折磨去,他似乎也渐渐摸索到伤这人心的诀窍。 “两块破铜烂铁,我不稀罕。” 周皓一路上都愣愣的,思绪还是停留在那对戒指上,两人之间谁也没跟谁说话,最后还是回到了公寓里。 夜里,月光泄满房间,周皓起身去了客厅的阳台,抽了根烟。莫名的烦躁,总觉得什么东西已经失了控,抓也抓不住 戒指。呵呵,他还想甩掉自己 脑子里的思绪越来越乱,他掐灭香烟,跑回房间里,像个幽灵似的站在江羽骞的床头。 “你都跟我在一起了,你还想出轨?” “还敢送他戒指?” “我不会让你得逞,江羽骞,大不了咱俩鱼死网破。” 周皓一连说了好多诡异变态的心里话,然后脸上是一副百毒不侵的痛快模样。床上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疯子!” 周皓脸上的伪装一下子褪掉了,他恍惚地走到床另一边躺下睡了。 翌日早晨,江羽骞开车带他去了个地方。在车上,周皓还问过几次,到底去哪儿? 江羽骞默不作声,后来车子驶到了一家医院——a市脑科医院。 “下来。” “你什么意思?” 江羽骞俯身解开周皓的安全带,一把把他推了下去,“去啊,进里边看看病。”然后车门砰然合上,汽车呼啸而过。 “江羽骞,你他妈王八蛋!” 所有的憧憬瞬间破了,他昨天虽不开心,但总想着这人今天要带他去个地方,想着想着,心情也渐渐好了。 可是现在,他孤孤单单地站在医院门口,被所谓的最亲的人羞辱,周皓也想不明白了,他这么些年,到底是图个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醉酒 已经十二月份了,天气瑟冷,医院里头的那些树也都没了朝气,凋落了一地枯叶。 周皓下楼取快递的时候,在住院大厅碰到了贾临,他家老爷子今天出院,住了也有半年了。零零散散的日用品有点多,贾临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帮你吧。”周皓把地上的盆帮他抱到了车上。 “一堆没用的东西,老爷子舍不得扔,还当个古董似的全都要抬回家。”贾临抱怨。 “怎么不再找个人过来?” “杂活,懒得麻烦别人,家里的阿姨今天还不在。” 两人边说边忙活,很快,东西全搬上了车。 “谢谢啊,过几天请你吃饭。” “不用客气。”周皓面无表情,冷不丁冒一句,“你跟他们不太一样。” 他们?贾临笑了笑,知道这人指的是谁。 他这会儿近看周皓,觉着这人长得还真不赖,就是不太爱讲话,总是耸拉着眼皮,不过跟江羽骞那个呆木头挺配的。 没几天,周皓还真收到了贾临发来的消息——请他吃饭。 周皓本能地拒绝了,“晚上值夜班,不去了。” 其实,他刚跟江羽骞在一起的时候,那人从来没带自己见过他的朋友,好在他性子孤僻,也不爱见生人。不过刚处上对象,心里难免藏了点坏心思,迫不及待想把这段关系昭告天下。 他处心积虑故意出现在他们发小聚会上,他永远记得,江羽骞脸色淡漠装作不认识。 你来干嘛?过来玩玩。他俩仅此的对话。 整个聚会自己就被无视地撂在一边。然后,他就见着了传说中的“旭旭”,视线再转向江羽骞,意外地发现,原来那么个冷冰块也会笑啊。 晚上刚出医院大门,就看见一辆拉风的蓝色奥迪r8停在门口,车窗摇下,露出了贾临的脸,“上来。” 周皓知道推脱不了,便也不再矜持。 热闹哄哄的ktv,震天的音效吵得人耳朵不得安宁,周皓不喜欢这种地方,眉头微蹙,吃饭怎么还唱上歌呢。 周皓调大嗓门,不解问道:“来这儿干嘛?” 贾临但笑不语,引着往前走,推开门的刹那,周皓才明白了过来。说是吃饭,其实是他们几个哥们的小聚。 江羽骞此时正双眼迷离地倚在沙发角落里,衬衫上的扣子开了一个,领带松松垮垮地歪在胸前,脸上全是醉酒的红晕 这副情态,周皓有片刻的沉溺,他想,除非程子旭是直男,不然他想不通这人为什么会不喜欢江羽骞。 “你怎么把他带过来了?”吵吵着站起来的是郑世初,喝得晕乎乎的,路都走不稳。 “你们几个,不等我来,就偷摸把自个儿灌醉啦?”贾临打趣,然后侧头对周皓说,“你去看看羽骞。” 周皓本不打算过去,只是一个人傻愣愣地杵着有点尴尬,于是他就向沙发角落走了过去,却被郑世初抬脚绊了一下,踉跄地整个人扑了上去。 江羽骞被突然的撞击整醒了,睁开眼睛看清了胸前的人,下意识地一把推开。 换作很早以前,他也许还会为这副嫌弃的表情而难过,不过现在他懒得难过了,他扑棱地站起来,冲过去狠狠推了一把郑世初。 以牙还牙,周皓太明白这理了。那小子本来就醉得不轻,又没防备,立马狼狈倒地。 郑世初火冒三丈,眼看着两人就快打起来,还好贾临把郑世初拉开了。 “操,啥玩意儿你都往这里带?” 周皓上前抡了他一拳,“你他妈骂谁呢!” “我们哥几个谁不知道啊,羽骞压根就不喜欢你,周皓你他妈就是一贱人!娘们都比你有骨气!” 周皓的手狰狞地握成拳,他现在气得恨不得撕烂这个人的嘴,“狗嘴!” 然后他转向了角落里的江羽骞,那人纯粹一副事不关己看好戏的样子,丝毫不想掺和进来。 要是换个人,换成程子旭,他妈的,那人估计早就冲上来揍死郑世初了。 不过这么些年,周皓已经学乖了,他很少会拿自己跟程子旭类比。因为,除了自取其辱,他想不出比较的意义。 “给我个面子!他是我叫来的!郑世初,你他妈能不能不耍酒疯!”贾临也是彻底怒了,这都是啥事啊。 “对不起。”贾临道歉。 周皓理了理凌乱的衣服,“疯狗乱咬人,不关你事!” 闹了这么一茬,大家都没什么兴头继续玩了,茶几上还七倒八歪放了十几瓶啤酒。田斌拿着话筒咆哮了两嗓子,也没心思唱了。 大家穿上外套东倒西歪便离开了。 他们三都是开车过来的,这会儿全喝了酒,本想找个代驾,贾临寻思着自己反正没喝酒,就把这几个一一送回了家。 先是郑世初,然后是田斌,最后车上就剩下他们三人。贾临把这两人送到了滨江一号。 周皓径自下了车,没管后座的江羽骞。 “喂!羽骞还在车上呢。” “他爱去哪儿去哪儿,关我屁事!” 贾临清楚这人脾气,估计还在气头上,也罢,送佛送到西吧。贾临停好车,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江羽骞搀着挪到了他家门口。 “叮咚——” 周皓开门,也不耍脾气了,把这人搀扶到他房间里。 “我去,累死我了。这小子故意的吧,又不是醉得多厉害。” 周皓给贾临递了杯水,贾临接过水喝了一口,这才稍微舒服了点。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来他俩的家,贾临环顾一圈,东西摆得整整齐齐,红木地板锃亮发光,茶几c电视柜上也是一尘不染。 鲜少见大老爷们这么爱干净整洁,周皓还真是个“异类”,不过这是褒义的词儿。 “今天真抱歉啊,想带你去玩玩的。” 周皓无所谓地摇摇头,“没事。”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两人就在客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贾临顺嘴提到了江羽骞跟程子旭两人,说起了他们的高中生活。 周皓表面不在乎,其实内心早已波澜起伏,他静静地,甚至没敢插一句,生怕打断了贾临的话。因为,他比谁都好奇,那两人的过去 “他俩是高中同桌你知道吧。” 周皓点点头。 “羽骞爸爸是开公司的,平时根本不着家;他妈是大学教授,科研压力大,又有评职称的压力,平时也挺忙的。 羽骞从小就由家里的阿姨照看着,偶尔他妈把他扔到他姥姥家。他性子也挺孤僻,跟你挺像,也不爱说话。我们四个从小就认识,穿开裆裤就认识了。 程子旭,那都是后来的事儿了。高中分班,我们四个打散了,羽骞跟程子旭一个班。高中嘛,家里安排了不少补习课,我们几个也基本不咋见面了。有次过生日,羽骞爸妈没在家,是程子旭带羽骞去了趟游乐场。那两人估计就是从那时候才开始渐渐熟起来的。” “那个时候,江羽骞就喜欢程子旭了吗?”虽然周皓不想承认,但也没办法,与他肌肤相亲的男人其实一直惦记着别人。 “差不多吧,两人后来经常一起做作业,复习功课,还老出去玩。高中毕业的时候,他们班毕业旅行去了。回来的时候,羽骞跟我们几个说,他喜欢程子旭。” 贾临掂量起周皓的神色,就怕这人觉得委屈听不下去,好在面前人形色如常,他继续往下说,“羽骞挺闷骚的,难得见他主动喜欢人,虽然是个男人,但是只要他喜欢,我们几个都乐意撮合。” “然后呢?” “高三毕业的那年暑假,我们几个瞒着羽骞帮他策划了场表白,羽骞虽然气哥几个先斩后奏,但是其实还挺高兴的。不过,谁也没想到,程子旭拒绝了他。” 原来是表白过一次啊,那这人上次拿着戒指是再想表白一次吗? 原来不论怎么高傲自负的人,也有肯折腰低头的时候,遗憾的是,你不是那个令他服软的人。 “看来,他很喜欢程子旭。” “是啊。”贾临调笑似的说,“不过我觉得你比程子旭更适合羽骞。” 周皓也附和着笑了笑,很生硬。 送走了贾临,周皓冲了个澡也上床躺着了,这一晚上真够折腾的。江羽骞醉醺醺地躺着,两人之间难得的安静,再也不争不吵了。 周皓把身体贴了过来,想汲取一点所剩无几的温暖。他偏激地想,就让这种状态持续下去吧——他喜欢江,江喜欢程,程不喜欢江。 这样子,他跟江羽骞就都是可怜人了。 可怜人好啊,两个人一起可怜总比一个人可怜来得强。 “江羽骞,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委屈你陪着我这个疯子,好不好?”周皓贴着那人的后背,阴森森地从嘴里冒出这句话。 第二日早晨,周皓端端正正地坐在餐厅里喝粥,他抬头瞥了眼刚睡醒的人。 “厨房里有粥,我上班去了。”周皓起身,没再多瞅江羽骞,自顾走到玄关处换鞋了。 江羽骞还处在昏沉懵懂的状态,对于昨晚的事儿,他是一点印象也没有。用力按压几下太阳穴,还是无济于事,想不出任何片段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生病 天是越来越冷了,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屋子里开着暖气。从外面走一遭再回屋,温差之大,直让人打瞌睡。 周皓也跟进入冬眠似的,总觉得身体困,睡不够。一量体温,才发现是自己发烧了。 跟老师请了两天假,就在家躺着,吃饭全靠外卖。江羽骞几乎就不过来了,周皓也不会再打电话过去盘问,因为知道盘问不出什么名堂。 只是,人在生病虚弱的当儿,总希望身边能有个亲近的人帮忙照应照应。 他终于还是给江羽骞打了电话,第三次才打通。 “我生病了,你来看看我。”周皓说话向来开门见山,从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没空。” “你就下班顺道过来,水果都不用拎。” 江羽骞不喜欢跟这人耍嘴皮子,直接按掉了电话。 那头传来的“嘟嘟”忙音,周皓知道,他偶尔渴望的温存,又一次失败了。 不过不打紧,他能走能吃,自己能照顾自己。 晚上,外卖到了。他把外卖盒搁在桌上,打算先去阳台抽根烟。香烟刚掏出来,他就看见了程子旭从一辆车上出来,紧接着,车内伸出一只手给他递过去围脖。 其实周皓没有看见车内的人,只是他认识,那是江羽骞的车。 抽烟的兴致瞬间没了,他回到餐厅,打开了外卖盒——里面是粘稠的甜玉米粥。他用勺子舀了一口,太甜腻了,周皓觉得自己喉咙里都是腻得发齁的窒息感。 粥被倒进了垃圾桶,热粥成了弃羹,还冒着可怜的热气。 周皓就这么无所事事地蹲下来,盯着垃圾桶里糊成一团的黏粥,他还是没忍住,拿出一根烟叼起来。 “呼——”吐出一口烟,心里的烦躁没散去,反而更加凝聚起来,一时间他只觉得心里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江羽骞一身黑色风衣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周皓蹲在垃圾桶旁,两指间夹着烟,也不抽,光用眼睛瞅着。 烟头越烧越旺,越来越短,眼看就要燃到两指间—— “你在干什么!” 周皓抬起头,看清了来人,嘴角扯了扯笑,刚才注意力太集中了,都没听见开门的动静。掐灭了手里仅剩一截的短烟头,丢进了垃圾桶。 “不是说没空嘛。”鼻音很重,像是“嗡嗡嗡”的沙哑声。 江羽骞听出了这人嗓子里的重音,随意问道,“好点了吗?” “死不了。” 这话没毛病,可怎么听都觉得酸溜溜的,周皓自己当然不会承认,他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儿。 承不承认都无所谓了,江羽骞反正是听出来了,这人不太高兴。 江羽骞不再看他,眼睛瞥回,正好看见了餐桌上的外卖盒子,还有垃圾桶里粘稠不堪的浓粥。他脱去风衣,仍在客厅的沙发上。然后进厨房,撸袖淘米煲粥。 周皓觉得不可思议,眼前的一切太怪异了。江羽骞淘米做饭?还是为他这个病号?真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他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突然闯入的话语会惊了这一场梦。 刚才的小小醋意,周皓全然忘了。他有点惊异于江羽骞的反常,又十分享受这种温柔的反常。 他挪动脚步走去了客厅,那人的风衣上还残存点从外带来的寒气。周皓把风衣摆摆正,拘谨地坐在衣服旁边,为掩饰内心的躁动,还特地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正是一档综艺节目,主持人浮夸的声音刺破了他的耳膜,他觉得心里的那股激动劲儿稍稍过去了。他时不时往餐厅方向看,看看那人何时从厨房出来。 看啊看,也有一会儿了。 大概二十分钟后,两人的目光不经意地衔接上了。平时老脸皮厚的人,这时候倒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子,赶忙低下了头,等着那人接下来的话。 “粥好了。” “哦,好了啊。”不咸不淡的口气,大概只有自己知道,刚才的内心经历了怎样一番波动。 周皓一连喝了两碗,完全不像生病没胃口的样子。 江羽骞全程无话,只是把玩着手机。等周皓吃完,他才开口, “我有事跟你说。” 窃喜的心又突然紧张起来。 “什么事?”周皓漫不经心地问。 两人此刻正好处在餐桌两端,面对着面,彼此间的脸部情绪变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喜欢程子旭。” 咯噔——跃跃跳动的心,倏然间就从心窝里最软的地方摔了下来,摔得粉身碎骨,五脏俱裂。 “我知道。”周皓“军事化”管理过的表情,此刻十分平静。 “这么多年,我还是没法喜欢你。” 多么赤一裸裸,明明这里面连一句冷嘲热讽的词语都没有,怎么就能这么伤人呢! “咱俩及时止损吧。”江羽骞平静地说。 周皓的脸渐渐从无甚表情,变成了嘲弄的口角,那一张一合间,都是讽刺与戏弄。面子上是他赢了,可他心里早就溃烂成泥,输得一败涂地。 “止损?我不要。” 周皓点了今晚的第二根烟,深深吸了口,“江羽骞,我记得我说过,你敢跟他在一起,我就毁了他。咱们走着瞧啊。” “那你可以试试?我保证,你学都上不了。” 江羽骞缓缓站起身,把身子够到对面,双臂撑桌,“你爸妈供你上学不容易,别让他们寒了心。毕不了业,搞个中途辍学,你这几年学就算白上了。” 周皓的眼睛使劲眨了眨,但眼皮子却不受控地松弛下垂,无力小声地嘀咕了句,“我都已经在深渊里了,我还怕什么” 碎碎念的话,周皓从心底讲了出来,他大概是彻底无助了。 “随你。”江羽骞去客厅拿了风衣离开了。 在玄关弯身换鞋,周皓跟个幽灵似的也走了过去。 “江羽骞,”周皓猛然从背后抱住江羽骞,贴着他的耳朵,“放你走,除非我死了” “你真该去看病了!”江羽骞开门走了。 厨房的锅里还剩了点那人煮的粥,周皓全部掉进了水池子里,“刷刷”的水声响起,那些粘稠的白粥咕噜噜地被挤进了缝隙里,慢慢不见了。 两天的病假很快就没了,周皓也收拾收拾准备上班。实习岗位轮转,周皓从住院部去了门诊部,早上起得更早了,不过好在没夜班。 人挤人的门诊大厅里,乍眼望过去,全是人山人海。周皓正好去门诊药房帮老师办点事,就看见窗口处排着一个人,很眼熟。仔细想想,是之前救过的那个男孩。 那个孩子长队排得无聊,四处百无聊赖地瞅瞅,便看见了周皓,激动地招招手。周皓根本不想套近乎,假装没看见,办完事转身就走。 谁知,那小子队伍也不排了,跑着过来,“周皓!” 孙奕文瞅瞅这人身上的白大褂,腼腆地笑了笑,“原来你是医生啊。”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上次,有个男的喊了你一声。” “你记性不错。” 周皓双手插进衣兜,迈着大长腿走了。 “嗳。”孙奕文又追了过去,“你帮过我一次,我还没请你吃过饭。中午吧,中午我请你吃饭。” 周皓没再理他,坐上电梯离开了。孙奕文很开心,傻乐了一阵,又重头排队去了。 打那之后,周皓隔三差五总能碰见那个漂亮男孩在门诊一楼晃悠,只要自己出现在他视线中,他立马就会奔过来,撂下一堆吃的就跑。 就像今天,周皓看着手里的汉堡可乐,然后再瞄到不远处猫在人群后面的孙奕文,他没再把东西当垃圾扔掉,而是走了过去。 “你钱多得没处花啊。”周皓挑挑眉,然后把手里的塑料袋递还给孙,“我不吃垃圾食品。” 孙奕文的眼神瞬间暗了一下,然后又抬头天真地问,“那你喜欢吃什么?” 周皓不喜欢玩套路,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不是想泡我啊?” “没没有。”头低垂下,嘴角轻轻绽了点弧度,“你是个好人。” 好人?他还当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自己。周皓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二十了。 “走吧,你请我吃个饭。” 孙奕文被狂喜包围,一个劲地点头,直说:“好啊好啊。” 医院附近有家火锅店不错,口味很正宗,可是两人去的时候,前面还排了十几个号。得了,火锅是吃不成了。孙奕文提议,他知道附近还有家日本料理不错,于是两人便去吃料理了。 两人点了满满一桌,周皓说够了,孙奕文还傻不愣登地指着菜单,这个要,那个也要。 “你钱都大风刮来的啊?” 孙奕文脸皮薄,脸红了,“第一次请你吃饭,第一次嘛” 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害羞,那应该是代表喜欢,至少是代表有好感。周皓明显看出来了。 “手机拿过来。”周皓冲孙奕文摊开手。 孙奕文不明所以递过去手机,周皓接过来,输了一串号码,又从平坦光滑的木桌上推滑过去。 “这我手机号。” 机面上还是一大串温柔的数字,孙奕文拨了过去,很快周皓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是周皓吗?”孙奕文满心欢喜地问。 周皓配合着童趣的把戏,把手机贴向耳朵,眼睛注视着对桌人,“是。” “我叫孙奕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东施效颦 临近年关,小区里的树枝条也开始张灯结彩,挂了满树的小红灯笼,家家户户的防盗门也贴上了“福”字。这几天超市就跟不要钱似的,人挤着人,许多东西都卖到断货。街道上的行人明显少了,放寒假的学生都回家了,北漂的上班族们也都回去过年了。 这已经是周皓在a市的第六个年头,春节于他而言,就是三百六五天中稀松平常的一天,并无什么特别。 一百多平的公寓里空荡荡的,十分冷清,一点过年的气氛也没有。 上次不了了之的谈话,似乎给了江羽骞鱼死网破的勇气,他似乎是铁了心要跟周皓划清界限。除了些换洗的衣服没拿走,那些办公用的文件书籍都搬移了出去,还是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搬走的。 周皓前阵子去首饰店里,买了一副对戒,打算一人一只,就是一直没碰见江羽骞,没机会送出去。 旧戏重演,周皓学着三年前,去他家别墅门口堵他。 北方的冬天格外冷,寒风瑟瑟,就跟刺人的针尖似的,吹在身上能从衣服缝里透进皮肤。 周皓套了件羽绒服,围巾捂住口鼻,还是觉得冷。他跺跺脚搓搓手,试图用嘴里的热气来缓解身上的寒。 在外头傻傻站了一个小时,直到江羽骞的妈妈发现了他的存在,好心问他,是不是在找什么? 周皓已经冻得不行了,鼻尖泛红,下巴直打颤,“阿姨你好,我是江羽骞的同学,找他有点事儿。” 短短一句话,感觉体内存储的热气都快散没了。 “怎么不敲门呢?我看你在门口站半天了,赶紧进来,外面怪冷的。” 进了里去,别墅里铺了地暖,周皓这才从冻僵的思维中缓过神来,他脱下身上的厚羽绒服,挂在玄关处的衣柜里。 江妈妈很热情地招待了周皓,又是倒水,又是递果盘。 “羽骞一会儿也回来了,我让家里阿姨多做几个菜,晚上就留这吃饭了。” 周皓双手环住热瓷杯,礼貌地笑笑,“谢谢阿姨。” “怎么称呼啊?” “我叫周皓。” 江母温和笑笑,眉眼跟江羽骞竟有七八分像。果然,儿子都随妈。 “你坐着,我去厨房看看。” 这还是周皓第一次到江羽骞家中来,他四处打量一遭,别墅有三层,欧式装修风格,简洁干净,中间是旋转型楼梯。上面应该就是书房跟卧室了。 大概七点钟的时候,江羽骞回来了。周皓扭头看着门口换鞋的男人,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 江羽骞先是除去外面的大衣,里面是身笔挺的西装,然后再随手扯开紧绷的领带,动作随意而慵懒,却在看见周皓的瞬间,手倏地顿住了。 他的眼神也从平静无澜变成敌视的戒备,仿佛全身的毛孔都紧张起来,共同抵御前面的大敌。 偌大的客厅,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怎么来了?”戒备收了起来,劈头盖脸的是质问。 “你不来找我,只好我过来找你了。”周皓漫声道。 江羽骞抬脚坐到周皓身旁,沙发立即陷进去一大块。 “出去!” “你妈让我留下来吃个晚饭。” 江羽骞用力拉扯他往外拽,周皓却跟座山似的,死死坐立在沙发上,半步不移。 两人僵持不下,江母正好过来了。 “你们去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这一顿饭,江羽骞吃得是索然无味,周皓倒是挺开心,还跟江母聊上了。 “家里还是第一次有同学来,羽骞不合群,小周你可得多带他玩玩。” 周皓猫一眼江羽骞,嘴里含笑着应下,“当然,我就喜欢跟羽骞一起玩。” 饭后,江母执意让江羽骞去送送他同学,江羽骞只把周皓送到了家门口,就想关上门。 江母走了过来,先是指责了儿子的不懂事,然后吩咐他,“你开车送小周回去。” 江羽骞没办法,只好拿了车钥匙。路程不远,开车也快。 到了滨江一号,江羽骞直接在小区门口把周皓放下了。二人皆看向车窗玻璃,身体没有一点动作。 “还赖着不下去啊?” 周皓解开安全带,从羽绒服的衣兜里掏出一个盒子,然后从盒子里捏起一枚小小的纯银戒指,表情庄重严肃, “给你的。” 江羽骞稍稍睨了眼,并没有伸手去接,“你知道什么是东施效颦吗?” 周皓的心凉了半截,屏住气问,“你什么意思?” “不懂啊,不懂自个儿回去问百度。” 周皓强制性抓起江羽骞的手,死活往他无名指上怼,费了半天劲,总算套上了。戒指还没戴热乎,江羽骞立马拔掉,从车窗丢了出去。 “我以为我上次已经跟你说得够明白了!” 周皓的目光随着戒指呈抛物线落在地面上,然后拉开车门,去地面上找寻那枚戒指。 低头躬身的样子,十足的卑微,江羽骞看得莫名烦躁,驱车走了。 戒指没找到,周皓只得落寞地往家走,他狠狠地摘除了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把它也一并丢在了小区的草丛里。 三天后的除夕夜,周皓独自在家,菜都买好了,就等着下锅。 与往年一样,除了严明发来一条祝福,手机始终没再亮过。家里面,他是不指望了,出门在外多年,他妈从没给他打过一通电话。 周皓把电磁炉插上,准备大锅乱炖,随便煮点火锅吃。 突然,手机“咯噔”一声,周皓拿起手机,是孙奕文发来的消息—— “鸡年大喜!” 周皓想起这小子说过,他今年过年不回家,也在a市呆着。 “一个人啊?” “是啊。” “一起过个年吧,滨江一号五号楼二单元501” 孙奕文利索地收拾了一阵,着急忙慌地出门去。 除夕夜街道异常的安静,平日里的车水马龙全都消失了。乘上出租车,大概不到半小时就到了周皓家门口。 孙奕文有点拘谨,站在周皓跟前,在冷天里冻红的双颧这会儿被屋里的暖气一蒸,脸蛋红扑扑的。 “别挡着我啊,”周皓从他周边绕过去,去厨房拿了碗筷。 客厅里的电视还在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喜庆的动静刺激了周皓的耳膜。 “走,把锅搬到茶几上去,我去找个插座。” 于是,两人就坐在地毯上,围着热锅看起了春晚。 “过年了怎么没回去?” 孙奕文支支吾吾,不太想说。 周皓看出来了,转了个话茬,“我调的这酱,还成吧,口味咋样?” 孙奕文很乖巧,有问必答,“挺好吃的。” 周皓瞅着孙奕文,愣愣地盯了好久。 “怎怎么呢?”孙奕文摸了摸嘴巴一圈,生怕是自己吃饭沾到了什么肉酱沫。 “处过对象吗?” 孙奕文又现出了先前的含糊不清,他好像说了个,“没”其实周皓也没太听清楚。 “你应该挺受女生欢迎的吧。” 孙奕文垂下头,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了。 “脸皮儿可真薄。” “那你呢?你处过对象吗?” 周皓愣住,挑眉反问,“你觉得呢?” “我看不出来。” “处过,正在处着,不过是男朋友。” 孙奕文塞了一个肉圆子的嘴张得挺大,然后猛然咽了下来,滚烫的肉圆子滑过喉咙食管,感觉被热铁烙了一下,很疼,疼得眉头都紧锁一团。 “你不相信啊。” “没没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周皓佻挞的样儿,就跟个眯眼的狐狸似的,他扬了扬手里的手机,“你不信,我打给你看。” 电话接通的那一霎那,周皓的眼眶也湿润了起来,多可悲啊,自己就如同那上蹿下跳的小丑,拼命地想要向别人证明,证明什么呢?—— 他是有男朋友的。 “老公,新年快乐。”周皓说完这句话,赶紧摁掉了手机。 他又冲孙奕文扬了扬手机,“你看,我是有男朋友的。” 孙奕文嘴上没再说什么,只顾低头吃着碗里的菜,有种奇怪的情绪同时影响着他们二人,两人都没什么话说。 外面的炮竹声不断,轰隆轰隆一阵接一阵,热锅里嘟嘟地沸腾起来,还有,电视里的喜庆声音,交织在一起,盘旋在本该静谧的客厅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地震(一) 转眼三月份了,天气并没有回暖的趋势,这个冬季太过漫长。 这时周皓已经是研二下学期,他实习的附属医院统共委派了十多名医生,去南部的台水市第一人民医院进行交流指导,他的导师也在随行行列。周皓被其导师钦点了过去,出差两个月。 时间虽不长,也算是远行,周皓打算去跟江羽骞道个别。 有了前边无数次的经验,他早已不指望手机能打通了,而是又一次杀到了江羽骞家门口。 好在这时候的天气比上次好多了,起码他不至于冻得牙齿打颤,手脚发麻。 晚上,江羽骞的黑色奔驰驶回,周皓立马堵了上去。 江羽骞摇下车窗,口气疏离,“有事?” “有点事。” 周皓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车内的空调让他全身都暖和起来,他搓搓稍有僵硬的手,“过几天,我要去南部的一个城市,要去两个月,走之前过来看看你。” 江羽骞没什么反应,对于这些温言暖语他早就听腻了。 “就这么点事儿。”周皓扭头看了看身侧人,喉咙滚动一下,抿抿唇欲言又止,“得了,见也见过了,我回去了。” 刚刚触到内拉手,周皓又迟疑地收回,就当是临行前的告别仪式吧。 他把头凑到江羽骞跟前,死死扣住那人的脑袋,凌虐式地狠狠侵袭了对方的嘴唇。 不知是欲一望作祟,还是周皓口中的烟草味道麻痹了他的神经,江羽骞竟然动情地回应起来。 两人唇齿交缠,拼命想要吮吸对方嘴中的气息。吻久了,连嘴唇都有点发麻,上面还沾了点彼此的透明唾液。似乎快要窒息了,四瓣唇才舍得分了开。 周皓用中指轻轻按压在自己的唇上,轻浮而笑,伸出舌头舔了舔,“我就知道,你也有感觉。” 长久的亲吻,他的嘴唇有些肿,而且还充血般的鲜红。 说完后,他不等江羽骞的回应,快速拉开车门走向了夜晚的寒风中。走得匆忙而急促,是怕那人说什么吗? 见好就收的道理,他太懂了。 三天后,周皓飞往台水市。 那是座环山的南部城市,人口稠密,物价中等水平,此地的方言尾音往上扬,嘹亮而高亢。所以在大街上,你以为两人是争吵,其实人家是在唠嗑。 周皓刚来的第一天,拍了几张照片给江羽骞发了过去,有他在机场前的,有他站在山脚下的,还有在台水医院门口的。 姿势都是千篇一律,抬手挺胸地站立,颇有点上一辈人的站姿做派。 老实讲,帅是帅,就是拍照姿势太土了。 这里的生活比较慢节奏,早上总能看见老头老太手拉手过马路,拎着菜兜去买菜,或者男女老少在馆子里吃早点。对了,这里的早点很出名,算是南部地区一绝。什么灌汤包c烧麦c虾饺c馄饨,这里都有,而且看似不起眼,吃一口准保你上瘾。 周皓跟着老师过来,说是交流学习,其实他是啥事没有,就是老师坐诊的时候,他在一旁打打下手。 在台水算是悠闲地逛荡了半个月,特色小吃尝了个遍,大大小小的名街古巷也走了遍,就是偶尔抬头望天的时候,天空湛蓝,白云悠悠,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后来他才逐渐有了异乡的意识,这里好归好,毕竟不是自己的家。既然不是家,走到哪处都是漂泊。 想到家,他紧接着就想到了江羽骞。大概潜意识里,他周皓是一直把那人当亲人的。 两人的微信聊天界面还停留在半月前,给他发的几张照片。周皓盯着手机,大脑快速运转,联想到那人看照片时的面部表情。 “到底看了没啊?”周皓自顾叨叨起来。 那皱眉凝神的样儿就像个岁月安稳的老年人。 到底看了没啊?到底看了没啊婆婆妈妈的,自己还没有啰嗦累赘的意识。 现在是星期天晚上7点钟,周皓料想那人今天不必在公司加班,他滑动联系人列表,找到了“骞骞”,然后打了过去。 “嘟嘟嘟——”声音每响一下,都像是拉扯神经的那根线,扯得又疼又紧张。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江羽骞给按断了。 周皓刚才酝酿的话还没来得及脱口,就彻底被堵住了,他只得一步一步地往住的地方走。 走得很慢很慢,就像是漂泊无依的孤魂野鬼,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又长c又孤独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你怎么不接电话?”程子旭问。 江羽骞随意将手机撇在桌上,神色清冷,“打错了。”然后左刀右叉继续切着盘子里的鹅肝。 程子旭虽狐疑,但并没有多问什么,程静好睫毛垂搭,眼神里有闪过异色,她意会一切。 由于妹妹在江羽骞的公司实习,程子旭隔三差五会去那里接妹妹下班,一来二去总能碰到江羽骞。有时就顺水推舟,大家一起吃个饭。 这些周皓并不知道,江羽骞自然不会告诉他,不过,严明碰到见他们仨两次,那都是周皓离开a市之前的事儿了。 当然,严明也从未提起过这事。 有时想想,江羽骞在跟情人风花雪月,他那位朋友却蒙在鼓里一无所知,严明打心眼里心疼周皓。别看那人平时一副嚣张傲慢的样子,可内心,其实就跟玻璃似的,一碰就碎。 “老板,忙完手里的活儿,给不给假啊?”程静好半开玩笑地问。 他们最近手里接了个大活,是跟一家跨国五百强企业的合作,主要就是电子产品方面,公司上上下下连着加了一个月班了。 江羽骞最近也是忙得焦头烂额,第一个大项目他格外重视。 “你想要几天假?十天够不够?” “那怎么能够?”程静好假意嗔道,“哥,你快帮我跟老板好好说说,再多加几天!” 程静好是个聪明人,她早已看出上司对自己哥哥有意思,她也知道,江羽骞身边还有另一个男人。不过不打紧,成年人嘛,总有生理要求,她猜想应该是老板的炮一友之类的。 江羽骞搁下餐具,用桌前的餐巾细细哆哆擦完嘴,他挑眉看向程子旭,“你想你哥,怎么求啊?” “那还不简单,我把我哥直接扔给你,搓圆揉扁随意你。”程静好就着老板的话,继续揶揄。 “小静!你胡说什么呢!”默不作声的程子旭嗔道。 “哥,你不在家住你不知道,你回去问问爸妈,你就知道你妹妹这些日子是早出晚归着不了家,快把命卖给公司了。” 江羽骞依然是脉脉的目光盯着程子旭,他开口说道,“一个月,手头的活儿忙完,准你一个月假,工资奖金照拿。” “谢谢老板!”她冲程子旭眨眨眼,“还是我哥的面子管用!” 江羽骞先把程静好送回了家,然后开车送程子旭回滨江一号。 “为什么不住在家里?” “一个人住比较自由。”程子旭侧头看着江,犹犹豫豫地问道,“你那个男朋友呢?你们住在一起啊。” 江羽骞猛然踩住刹车,程子旭由于惯性,往前冲了下。 “他不是我男朋友。”江羽骞语气很坚硬,似乎还有点隐隐怒气。 程子旭也觉出了自己的唐突,别人的事儿他干嘛要不合时宜地插一嘴。只是,他感觉到心里不舒坦,他不喜欢江羽骞跟那个周皓呆在一起。 至于原因,自己也想不出来,就是心里闹得慌,很不舒服。 “我我就是随便问问,是不是都无所谓的。”程子旭有点语无伦次。 突然,江羽骞凑头吻了上去,程子旭傻愣愣地任他摆布。 悠长香甜的吻,很干净,很纯粹,高中时代的美好混在里面,有种青梅竹马的安心感觉。 这种滋味跟周皓的滋味,完全不一样,他与周皓总是狂野草率的,而这一次吻,是他这么多年,最认真最含羞的一次,仿佛处男初开的情窦。 松开了嘴,两人的喘一息有些重,气流暧昧地盘旋在车厢里。 “跟我试着交往吧。”又一次的表白。 程子旭被吻得晕头转向,恍恍惚惚地应了声,“我再考虑考虑。” 江羽骞没再强迫这人了,驱车把他送了回去。 晚上的时候,江羽骞湿漉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头发上滴答而下的水点子,让他隐约间想起了总是给他擦拭头发的周皓。他坐在床头,给那人拨了通电话。 实难一见的深情,犹如天赐。 “喂,干嘛啊?”周皓心里乐得不行,依然吊着拽脾气嘴硬,“没什么事我要睡觉了。” “在那边还习惯吗?” “习惯,我挺好,就是这里没什么奢侈品店,你的卡我都没处花。你这是在关” “关心”的“心”还没吐完,周皓的话就被打断,“早点睡,我挂了。” 周皓其实心里还藏了许多话要跟他说,但那边已经撂了电话。只是短短的一通电话,周皓那晚彻夜失眠了。 从小到大,他最盼望的,就是能有个家人,头疼脑热关心关心你,你出远门了,他能打个电话问问你:在那边习惯吗?适不适应啊? 今晚,他以为自己盼到了。 他永远无法知道江羽骞那晚的心境,其实人家早已决定踹开自己,跟心上人双宿双一飞去了;其实这通电话也只是人家乍然闪现的负疚而已 因为不知道,周皓像个傻子一样,白白高兴了很久很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地震(二) 两个月的学习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临行前,院领导尽地主之谊,领大家去台水市的湿地公园游逛一趟。那是这里的著名景点,一到假期,公园里总是人头攒聚络绎不绝,好在现在是淡季,游玩的人并不多。 队伍大概有三十人,早早就乘着大巴车过来了。公园门口,“台水湿地公园”六个大字尤为显眼。他的老师有点晕车,下了车弯身在树下干呕。 “老师,还好吧。”周皓递过去一瓶矿泉水。 老师接过水,咕噜咕噜一口,嗓子里的刺激感缓和了点,“车里面太闷了。” 周皓扶住老师,“是挺闷,还有那司机也开得太快了。” 两人正说着话,周皓突然觉得面前的大树在晃,紧跟着地面也在晃,他们只觉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还没搞清是什么情况,那边好几拨人撒腿开始跑,边跑边喊,“地震了!地震了!” “快跑!”老师大喊一声。 周皓拼尽全力往空旷的地方跑,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跑!不能死!他老公上个月不是还主动给他打电话了,好日子就快盼到了!不能死!他不能死! 他拼命地跑拼命地跑,脑子里逐渐放空,求生的意念如同一层透明的罩衫,把他跟这个仓皇的世界隔离开。 他只管跑,最好跑到天涯海角,跑回他亲人身边去。 大地摇晃得更为激烈,平整的路面断断续续出现了裂缝,混凝土里的钢筋被翻了出来,四处都是扑面而来的巨大灰尘,还有惊恐四散的人流。 周皓突然被绊倒了,紧接着公园不远处的饮料屋倒塌,把他的腿重重压在板子下。他试着挣扎了许多下,发现自己的腿完全动不了。 周围是鬼哭狼嚎的受难者,他望着面前满目苍凉的一切,未知的害怕席卷了全身,他喉头发出几声哽咽,他太怕死了。 震幅稍稍小了,绝望的哭嚎声一片又一片,无休无止。 他艰难地伸手从板子下穿过,去够裤兜里的手机,再一点点地把手机挪到眼睛前面。 手机屏幕亮开。 没信号。 面前的境况,他是彻底绝望了。 他再也不是什么男子汉了,他小声地哭泣,面部表情极为扭曲,他在发泄自己内心的恐惧。很久很久,哭累了,他又开始顶着满脸的灰尘来回张望,他盼望有人来救救他。 第一天,救援队没有来。整整一天,他想了许多人,模糊的父亲,还有多年未见的母亲,想着想着他心里越来越不甘心。他快死了,他妈都不知道,他快死了,他妈都匀不出一点爱给他。 第二天,救援队还是没来。这时候的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他想起了自己在豆瓣更新的帖子,z先生跟j先生这辈子恐怕都没有结局了。 江羽骞偶尔给予的温柔,此刻被他当成最后的晚餐,从心底c从肺里掏出来,慢慢地享受着 享受只有短短的半个小时,因为那人给的温柔太少太少了。 “你就不能多给点”周皓沾满泥土渣子的嘴无力嘟哝着 第三天晚上,事情出现了转机,救援队终于赶过来了。 周皓被抬上担架送往临时搭建的医疗大棚,还好他的腿只是轻微骨裂,并不碍事,就是得在床上躺半个月,让骨头慢慢愈合。 灾区断电断水,手机也没信号,大家都住在临时搭建的庇护所,白天还好点,夜里的时候就会觉得太冷了。四处透风,确实难抵御夜里的风寒。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严明是从腾讯新闻上看来台水地震的消息,他打了无数通周皓的电话,都打不进去。新闻上说,已有1400多人死亡,200多人失踪,受伤人数7000多人。 他想告诉周皓母亲,可是他根本没有联系方式。 每天都在焦灼等待中度过,他希望周皓能够一通电话过来,然后健康有力地吼一句——“卧槽,吓死老子了!” 可是没有,他从来没收到过任何消息。 焦虑难安地过了两天,他决定去找江羽骞。他俩的见面是在江羽骞的公司楼下,他也是从周皓那里听来的,江羽骞有家公司,就是翰林路上的“南亿科技”。 “江羽骞。”严明喊了一声。 那人身边还跟着程子旭的妹妹,严明瞅了瞅程静好,程静好会意,走到了旁处去。 “周皓在台水,你知道吗?” 严明眼眶都红了,他真替自己的朋友不值,那边还生死未卜,这边还跟情人的妹妹同进同出。 江羽骞沉默着,没有说话。他也知道那个新闻——台水市7级地震。 见他无动于衷,严明怒吼起来,“那里地震了!周皓的电话根本打不通!现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吼完声音又低了,“我明天要去那边看看,你跟我一起去。是生是死,总得有个准信儿。我买了两张飞机票,明天中午十二点,我在a市机场等你。” 说完严明问他要了手机号就离开了,程静好走上前来,“走吧。” 江羽骞还傻站在原地,愣住了,脑子里全是那人走之前过来跟他道别——“我要去南部的一个城市,要去两个月,走之前过来看看你” 后来他们还激吻了 活生生的一个人,他有点难以接受。纵然不爱,一个人生死未卜,他还是会有点唏嘘。 “你自己回去,跟你哥说下,我今天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 程静好不认识严明,但也猜得出,一定跟刚才的那个男人有关,就是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 晚上,回到家中,江羽骞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他打开了微信,手指往下滑,在一群消息里找到了周皓两月前给他发的信息,他从来没点开看过。 图片很快就缓冲了出来,总共五张照片,全是那人的单人照,背景是山脉医院之类的。那人穿着棒球服外套,呲牙咧嘴,笑得很开心。 周皓身上的那件衣服,他曾经也有一件,后来见周皓也买了件一模一样的,他就闲置不穿了。 “如果”江羽骞无声地细想,“就这样吧,你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如果什么?他想的是——如果你死了,咱俩的结局就这样吧。 其实,江羽骞是有点难过的,毕竟好好个大活人,以前总在你眼前蹦跶,突然间有人告诉你,他可能死在了地震中。 但是,难过也只是一瞬的事儿。他俩本来就不是一条线上的,是周皓非得把他俩捆在一起。 那人并不是自己的爱人,他所能做的也只是为他默哀难受几秒,几秒过后,他的生活还是要回归正常的。 他的手指移到了界面的删除键,稍微迟疑了几下,最终还是按了删除。既然生活要回到正轨,他没必要守着这人的残存照片。 这么想着,江羽骞的心情也不那么沉重了。 当然第二天,他也没去机场赴约,严明在候机厅里等了他许久,都不见人来,心里差不多凉透了,他还是给那人打了通电话。 手机响了很长时间,江羽骞才接起电话,彼时他正在开会。 “飞机马上就要飞了,你人呢!”严明厉声质问,仿佛这一刻他成了周皓,正在替自己质问无情的伴侣。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着老板接完电话。 “我不去了。” “周皓真是瞎了眼!他这四年都喂了狗!” 江羽骞霍然挂掉了电话,看着会议桌的一圈人都看着自己,神色重又冷峻严肃起来,“继续吧。” 严明独自去了台水市,当然想要在信息阻隔的偌大灾区找到周皓,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而且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但他还是一头扎了进去,他心里不停地祷告,活着活着!一定要活着!哪怕缺胳膊断腿,请你活着! 最后果然是一场无用功,他只能无果而返。 十天后,灾区里恢复了供电,电波信号也有了,周皓这才打开了手机。 他办过移动的来电提醒业务,所以有了信号,之前的来电会通过短信提醒他。 周皓一条条地往下滑,里面除了一些小广告,还有就是严明的几十通未接来电,并没有江羽骞的。 周皓给严明回了个电话,对方狂喜的言辞令他吃了一惊,这么浮夸,一点都不像平时的木头。 他无从知道,这通电话之于严明的意义。本来以为也许死了的人,突然间又活了。 两人絮叨了一会儿,周皓只说,自己骨头被压坏了,需要再躺几天,过几天就回去。 最后,周皓没忍住还是问了严明,“他知道我出事了吗?” 电话另端的严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不知道。” “哦。”周皓有点失落,“等我回去咱俩好好吃一顿。” “你好好养伤,等你回来。” 周皓盯着渐渐黑暗的手机屏幕,久久出神。那人不知道,竟然不知道啊,本想与他一同分享劫后余生的狂喜,于此失去了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回A市 五月中旬,周皓腿伤养得差不多了,他立马从台水回到了a市。 第一件事,就是请严明去高档餐厅潇洒,但那小子死活不去,问他为什么,就是不说。 “咳,墨迹啥呢?反正是江羽骞的钱,走啊。” 严明一板一眼地回他:“周皓,你以后别再花那人的钱了。” “为什么?”周皓尬笑了两声,“反正他有钱。” 其实,他不是不懂严明的意思。 “这不是他有没有钱的事,这是,”严明突地顿住,神情严肃,“总之你别再花他的钱了,你没钱,我可以借你。” 周皓吸吸鼻子,“得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冤大头。” 严明顿时觉得所有语言都变得苍白,他只得撕开最残酷的真相,让它毫无保留地去击毁梦里人的幻想—— “我实话告诉你,江羽骞知道你在台水,我去找过他,我让他跟我一起去台水找你,我票都替他买好了。他没去。” 周皓眼皮子松垮地垂下,没有说话。 “跟他断了,咱不稀罕他的臭钱。” “我不断。” 周皓的眼神由下往上渐渐挑起,他伸手摸摸口袋,下意识地去掏烟,空的,“操!” 他忍住十几年的烟瘾,站在苦口婆心的严明面前,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睛快频率地眨了多下,嘴里的话刚想冒出,又被他憋了回去。 最后,无法诉说的他,指着马路看不见的尽头,冲着严明喊: “我没有路走了!” 他怕面前的人听不见,他又吼了一遍,“严明,我他妈没有路走了!” 那么歇斯底里,又那么绝望。在喧嚣的异乡街头,他成了走投无路的可怜人。 严明也许理解了他,也许不曾理解他。只是,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撂了句话,“路这么多条,怎么就没路了” 严明走了,只留给周皓一个背影。 空气瞬间沉淀下来,凝重得可怕。五月份的a市,明明温度适宜,不冷不热,但此时的周皓却觉得很冷,手足都冷,而且是冷得哆嗦。 周皓独自去高档西餐厅吃了一顿,他甚至要了一瓶店里最贵的红酒,他晃着高脚杯里的红酒,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意思。 他并不爱这些奢华,所有的做派都像是邀宠的小丑。没有吃完,他就脚步疲软地往回走。 刚进家门,他闻见了一股被阳光晒熟了的灰尘味,它们团成无数个小点子扑在沙发上c椅子上c电视屏幕上c还有成千上万的,凝在空气里。 家里两个多月没住人了,怪不得这样。 本应该忙碌起来,把房子的各处地方稍微拾掇下,但他太累了,就让自己邋遢这么一次吧。 周皓把手里的行李包裹随意撇在地上,就着落满灰尘的沙发躺了下来。阳光的温暖味道,让他很快睡着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江羽骞看到银一行发来的消费提示,他这些日子烦躁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他甚至在心底感谢了上帝,那人活着,他出乎意外地感到十分心安。 一旁的郑世初:“莫名其妙的,你笑啥呢?” 江羽骞站起身,拿起衣服,“你们玩,我有点事,先走了。” 回到两人的公寓,周皓正蜷在沙发上睡觉,像温顺的小白兔软绵绵地缩成一团,身上的那些刺收敛了,嘴巴也不会喋喋不休说些讥讽的话。 现在的他乖巧得不像话,又是十分的温顺。江羽骞坐了下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眼前的小兔子。梦里的人叽咕了几句,眼睛还是闭阖着。 江羽骞的嘴角不禁扬起很微小的弧度,要是这人永远是这副天然无害的模样,自己愿意一辈子把他养在这里,让他肆无忌惮地挥霍自己的钱,每个周末自己会过来看他一趟。 只要他乖乖的,不凶不闹,自己是愿意“包养”他的。 这些朦胧的意识很淡很轻,在脑子里时不时飘几下,连江羽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些朦胧意识的含义—— “包养”的最直接缘由,不是爱,就是性。两者起码得占一样。 这一觉直接就睡到了晚上,周皓半睡半醒睁开眼时,客厅里早已黑漆漆一片,他坐了起来,定了定神。 “你醒了?”空荡荡里传来的声音,而且就在身边,周皓吓了一跳。 “下午过来的,看你睡了。”江羽骞解释道。 周皓摊开手掌狠狠地搓了把脸,这下是彻底清醒了,“你怎么过来了?” “看见银一行一卡上的提醒了。”江羽骞凑过身来,在周皓两腿间的那坨肉上摸了摸,“好久没做了。” 周皓也不是头一次的大姑娘,顺水推舟两人就滚到了沙发上,温度正正好,暖热适宜,两人的赤一裸身体还是出了好多汗。 江羽骞的汗珠滴到他身上,周皓眯着眼大喘着气,正好看见身上的人在一下一下律动着,双颧在黑暗中似乎都能看见燥热的红晕。 他俩之间做的频率并不多,一周两次吧,每次都是周皓主动,江羽骞鲜少开口。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周皓都怀疑这人下面出了毛病,要不就是教徒式的禁欲。不过今天,由之撩拨挑起,周皓还是没有体会到那种如火的渴望。 江羽骞在这种事上向来严肃,不苟言笑,就好像两人在办一件特别庄重的大事。 周皓除了喘气,其实并没有多么享受,他现在脑子里全是严明的话: 他知道你在台水,他没有去。 他知道你在台水,他没有去。 他知道 渐渐的,这些反反复复的话转变成了:那个人狠心到底,哪怕你快死了,他也不会去看你的!醒醒吧! 周皓把剪得短短干净的指甲掐进了江羽骞的后背,往死里掐,惹得身上的人皱眉“嘶”了一声。 “放松点。” 周皓听不见他的话,他的指甲依然固执地陷在江羽骞的肉里。 大概也察觉出了身下人的心不在焉,江羽骞加快了动作,发泄一通,提早结束了酣战。 完后,周皓拖着酸胀的身体清扫了战场,江羽骞去了浴室。客厅里有股浓重的甜腥味,掩盖了之前呛鼻的灰尘味儿。 浴室门开了,江羽骞脖子上挂了条白毛巾,周皓接过毛巾,给他仔仔细细擦干了头发,又去柜子里找出吹风机。 “昂昂昂——”类似切割金属的噪音,从里吐出暖风。 “周皓,咱俩散了吧。” 说出这话的时候,江羽骞在扪心自问:我真的要跟这人散了吗?是真的要散了。 程子旭已经有松动的意思,他俩在一起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儿,那原先的三角关系必然要断掉一角。 “什么?”吹风机的声音太大,周皓只听见这人喊他名字。 江羽骞止住了他穿插自己头发的手,随即又关掉了吹风机。 “我说,咱俩散了。” 几个字都听得懂,可是组合在一起,又有点听不懂了。 “什么意思?” 江羽骞抬头坦荡如砥地直视他,“你把视频给我,这间公寓给你,我以后也不会过来了。” “拔屌无情啊?”周皓很难看地笑了笑,“你刚才不是往我菊花里捅得很过瘾吗?” 粗俗自贱的话语,周皓已经全然麻木了,他就是想恶心死眼前这个人。 “程子旭,程子旭,哈哈,他可真厉害。江羽骞,你是想跟旭旭在一起啊?” 周皓的脸色似在笑,似在扭曲,“那我明天就把视频传到校内网上去,让同学都看见那人的骚样。” 本来,江羽骞心里本来还有点愧疚,但这会儿,已经荡然无存了,他只觉得面前的人令人害怕。 江羽骞穿上衣服,提脚欲走。 到终了,周皓还是问了出来—— “你知道我在台水,对不对?” 那道背影愣住,没回头,也没再往前走。 突然的沉默,周皓拿起床上的枕头,狠狠砸了过去,“我他妈是拿你江羽骞当家人的啊!” 不是模棱两可的炮一友,也不是风花雪月的情人,是家人,是七岁之后生命里平白无故空出的位置,他毫不吝啬地把位置留给了江羽骞。 可,人家压根不稀罕,人家压根不会管这个疯子的死活。 江羽骞走了,房间里就剩下周皓一个人,仰趟望着天花板。他想起了他爸爸以前骑着自行车,把他牢牢地放在后面固定的座椅上,走街串巷地骑来骑去。 “叮叮叮——”的喇叭声,混在街头小贩的油条豆浆里,悠长深远地回荡着。 “爸爸”他像一个孤独无助的孩子窝在床上,叫着自己的爸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心中的天平 老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周皓在家里浑浑噩噩躺了几天,老在寻思自己这该有的福气去哪儿呢?没寻思明白,便去医院报道了。 同科室的医生护士也都听说了他们在台水的九死一生,纷纷围着周皓,让他挑点惊心动魄的讲。 周皓反反复复就一句话:被压了三天,后来获救。 大家问不出什么,便纷纷散了。 有位小护士提醒周皓,这两个月,总有个男生,到他们科室里来,打听他的下落。 “我知道了。”周皓猜出是孙奕文,转而又问,“你没告诉他,我前阵子去台水了吧。” “没有,只跟他说你出差了。” “谢谢。” “甭客气,”小护士低头瞅瞅胸前的护士表,“过一会儿,那男生又得过来了。” 周皓现在跟着老师坐诊,在一旁记录病例,或帮病人做些简单的检查。离八点半上班,还有一段时间。他把早上买的杂粮饼跟豆浆,拿出来吃。饼啃了一半,就听见有人喊他, “周皓,有人找!” 从科室里走出去,就看见过道里站着孙奕文,上次见他还是一身棉袄,现在已经穿起薄外套了。 “你怎么过来了?” 孙奕文瞧见他手里拿的大饼,傻愣愣地说,“你喜欢吃饼啊,我会做,以后早上我给你送饼。” 周皓把他领到了没人的地方。 “有事吗?” “我听他们说你出差了,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他们也不说,我就每天过来看看。” 周皓抿唇不语,有些意外。 要说他心里没荡起秋千,那肯定是骗人的。这么个清秀漂亮的男孩子,又是给你送饭,又是每天来等你,人是感性的,总会有点感动。 眼下,他的注意力全被孙奕文夺了过去,只见得眼前的迷人身影在自己瞳孔里无限的放大发光,他不禁伸手摸了摸孙奕文的脸颊,细滑细滑的。 手里的触感又让他抖了下,他这是在做什么? 孙奕文笑得很腼腆,低垂着头,很不好意思。 “晚上来我家吧,我家厨房有面粉,够你摊好几个大饼。” “好好啊。” 整整一天,周皓都有点心不在焉,一会儿想想家里的面粉还剩多少,够不够摊;一会儿又想,那小子到底要摊什么饼,葱花啥的,家里也没有啊。晚上回去的路上,他还在想,要不要去超市买点啥。 想这想那,小小的脑袋被琐事占得满满的,再也没有余地去思考别的事。 怪不得,人们总说,忙起来就好了,你就没空老惦记伤疤。 可是,当他走在路上抬头望天,天又特别的蓝的时候,那些腐朽酸败的潮湿记忆还是像洪水猛兽一样侵袭而来 把他从肚子里生出来的女人不爱他了,纵然他俩之间有一层浓厚的血缘;纠缠了许许多多年的男人也不要他了,哪怕上一秒他们还在忘情地做一爱。 原来,他周皓什么都没有了。 那还买个屁的面粉啊,摊个屁的大饼啊。 晚上到家,出了电梯,就发现孙奕文窝在他家门口。 “你回来了啊。”眼睛睁得大大的,还带着笑。 周皓面无表情走过去,把钥匙插进孔里,旋转,扭动,孙奕文跟着他一块进了家。 “你家面粉在哪儿?”孙奕文问。 周皓径自走向阳台,面朝昏黄的天空,点了根烟。 孙奕文侧身看了他一眼,然后进了厨房,仿佛熟门熟路,自己摸索到要用的食材工具。洒点水,和起面,打了四个鸡蛋,又加了些牛奶,揉捏匀了,就可以下锅煎炸。 很快,一盘子炸得酥黄里嫩的牛奶鸡蛋饼就好了,孙奕文端到桌上摆好,周皓还在阳台抽烟。他没去打扰,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就在凳子上乖乖坐着。 烟吸够了,周皓迈步过来。 “饼好啦?” “嗯。”孙奕文把盘子推到他跟前,“你尝尝。” 周皓的情绪稍稍控制住了点,他捏了块饼,放到嘴里,甜甜的味道刺激着蓓蕾,还有股奶香味儿。 这也是后来周皓对于孙奕文最深刻的印象,甜甜的奶香味儿,也是干净的。 两人正吃着饼,门外响起了钥匙插孔的声音。是江羽骞。 他显然是没料到家里会出现陌生的男人,而且还是坐在他固定的位置上,吃着东西。仔细看看,觉得这人有点面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孙奕文认出了来人,就是酒吧门口的男人,大概是周皓口中的“男朋友”吧。 为了免于误会,他试着开口解释,但表情和动作,无一例外十分拘谨,“那个我是他的朋友,晚上过来过来玩的。” 不说还好,说了反而有种解释不清的感觉。 周皓无所谓地面对着眼前的一切,眯眼看着江羽骞,似乎在等这人的反应。 很遗憾,江羽骞也只是片刻的错愕,然后就走进了房间,一句话也没说。 孙奕文直觉自己干了件糟糕的事,还想着要替周皓解释解释,奈何周皓此刻的心思全飞到了房间里,根本听不清孙奕文在他耳边说什么。 “我回去了,你跟他好好说说。” 直到门“嘭咚”一声,周皓才有了反应,他顺着自己的心意,进了房间。 江羽骞正两腿交叉,头倚在床头靠垫上,手里玩着手机。 “今天过来有事啊?” 语气比之从前收敛了许多,江羽骞料想,定是上次提散伙的事儿,让这人如鲠在喉。 江羽骞放下手机,眼睛里露出犀利的光,“那人是谁?” “不关你事儿吧。” 周皓此时已经走到床头,江羽骞见到忽然从上往下罩住的黑影,伸手一把扯住他,然后就是劫掠般地扒衣服。 熟稔的一套动作,即使闭着眼,也能通过手摸索到正确的位置。 最后关头,就差临门一脚,周皓喘着气问,“你到底过来干嘛?” “干你。” 整个过程,力道与速度都比平时激烈,周皓除了感受到一点快一感,后面更多的是一种胀痛。他拧眉咬牙,像是在受刑,一个劲儿的催促快点快点。 江羽骞却在这一场狂风暴雨里,体会出了这三年多来所不同的感觉,他甚至已经忘掉自己今天来的目的了。 互相厮磨间,江羽骞粗喘着问周皓,他跟刚才的男孩子是什么关系?两人又到了哪一步?那个男孩是不是喜欢他? 周皓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哼哼唧唧含糊不清。江羽骞偏要问出个明白,用身体折磨着他的身体。 “上次c酒吧c门口,你见过的。” 这么一提,江羽骞还真想起了,这人好像还亲了那男孩,身下的动作不减,反而更加报复式地加重了。 经此一夜,两人的关系乱上加乱。江羽骞这次没有急于去洗澡,他搂着周皓,周皓就枕在他肩上,抽着烟。 谁也没有再提上次的事。 两人似乎又回归到从前的状态,只谈性,不谈情。 空气里的味道,来自他们最私密的地方。周皓吐出烟雾,再吸一口气,总能嗅出情一色的味道。 江羽骞呢?他默默无声,心里支起了一架天平。 一边是青梅竹马的程子旭,一边是鱼水之欢的周皓。两边该往哪里倾斜,他也在心中一再迟疑。 最后,高中时候的诸多细节跳进了他的思维里,顺便也压在了左侧的托盘上,明显,青梅竹马那端分量更重一些。 他不再纠结了,其实他今日来的目的,这几天他已经仔仔细细想得一清二楚。 “周皓。”江羽骞沉声喊道。 周皓慢悠悠吐出嘴里的烟,“嗯?” “我们,”才说了两个字,他停顿住,“没什么” 周皓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习惯,尤其是他倆之间的事儿,更得留条缝儿。他甚至都不敢问:你上次说的话算不算数?如果算数,你今天干嘛又上我? 不敢问,不能问。他怕问了,这人又开始旧话重提,他又该难过了。 江羽骞心里的话没有说出口,或者说他难以启齿,他今儿来其实是想跟周皓说:我收回上次的话,我们可以继续维持这种性一爱关系。但你我之间,以后只剩下性。 这些话哪里能说出口?说不出,也不能说啊。太伤人了。 善良的本性使然,他没法对一个,把自己当家人的男人,说出这些无耻的话。 既然说不出,那终究,他只能在纯粹干净的爱情与契合般配的性之间,选择爱情。 因为,爱情才是人类的最终目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半夜去医院 江羽骞没有留宿,从五号楼出来,他立刻奔去了程子旭住的二号楼。有些事,不能总是这么稀里糊涂。 在这个迷乱的夜里,他迫切想要将三人的复杂关系给固定化。 把疯子踢出去,由三变二。他是这么想的。 站在门外,他先是敲了几下门,无人应。他又拨了电话,很快,程子旭睡眼惺忪c身穿天蓝色家居服走过来开门。 “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开门的人揉揉眼,试图让自己快速清醒。 江羽骞陡然一把抱住面前的人,就用刚刚枕过周皓的臂膀,把怀里人搂得紧紧的。 “跟我交往吧。” 程子旭并没有推开江羽骞,他像只小鸟似的,缩在江羽骞的怀里。只是,此刻发生的事儿,让他一时难以接受,依然是上次的言辞,“我还没考虑好。” 江羽骞放开他,目光滚烫,疾风骤雨般吻了上去。 不同于上一次的蜻蜓点水,这次的他是如狼似虎的索取,把对方口腔里的滋味一点点榨干,一点点吸进自己的嘴里。 情意浓厚,他的嘴从程子旭的嘴,辗转抵达他的肩,他的锁骨 “别这样!”程子旭一把推开疯狂的人。 两人都有些微微喘气,江羽骞的眸子由迷乱转向狂热,他猩红着眼,“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都做了什么” 程子旭还未从意乱情迷中回过神,嘴唇上尚残留着肆掠后的狼藉。 江羽骞已经扭头走了。 如此深夜,他竭力想要与之确定关系,竭力想要抛除三角关系。他是怕自己沉迷于无法自拔的性,慢慢习惯了那个疯子,彻底忘掉了爱情。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就是上次周皓去台水差点遇难,他在自己心中觉察出了萌动的种子。 他会因为疯子的大难不死而开心,说了散伙,可心里又渴望疯子的不离不弃,他甚至想过,把周皓藏起来,不让程子旭看见就好。 这些黑暗糊涂的想法背离了道德,他也只能想想,根本没法去做。 自己的车还停在二号楼楼下,当他走回去准备拿车的时候,仰头看了看整栋楼里仅有的几片灯光。五楼的阳台上,他看见了往下凝视的周皓。 两人的视线,隔了天与地的距离,一上一下,就这么碰上了。 江羽骞又回到了公寓里,周皓听见动静,也从阳台走回了客厅。 彼此讳莫如深。 “你去找程子旭了啊?他怎么说?”周皓轻描淡写地问。 江羽骞的目光猛然间由涣散全部聚集到周皓脸上,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这人了。 周皓咧嘴讥笑,“他没同意吧。” 江羽骞耸拉着眼皮没说话。 周皓觉得有点累了,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吞云吐雾间,神经麻痹了,他以老年人的口吻继续嘲笑着面前的人,“你说说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去找罪受?你是不是贱得慌?” 假装混不吝,假装不在乎,只有自己听得到,心尖儿碎成残片的声音,噼里啪啦,听一声,残片又碎成千千万。 客厅里是如死水般的沉静,两人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彼此静默不说话。 夜已经很深了,周皓碾灭烟头,想回房睡觉。 “我不管你了。” 那口吻,就像是对付永远不着家的浪子,虽然盼着你好,但,无可奈何。 手突然被江羽骞死死攥住,一瞬间心脏都失去了跳动,他抬眸好笑地问,“我要睡觉了,你这是干嘛?” 江羽骞深邃的眼睛注视着他,困惑而忧郁,“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关我屁事?”周皓用力甩开桎梏自己的手,笑了,“难不成,你要我教你怎么追那娘炮啊?” 句句带刺,入木三分。 江羽骞没有搭腔,他用手把周皓拖进了房间里,仍在了床上。 “你他妈抽什么疯!”周皓怒了,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 江羽骞俯身又推倒了床沿边的人,抵住两侧的手腕,欺身而上 刚开始的不情不愿,后来变成了一滩水,早就化在了身上人的粗暴柔情里。动作幅度很大,周皓攀住救命的浮木,与之在欲海里共沉沦。 周皓红着眼,撕裂着心,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都在痉挛着,抽搐着 这一刻,再也没有比他更加惶恐不安的人了。 三年级时,班级统一收钱定做班服参加学校的朗诵比赛,一律小圆领翻边体恤,男孩子下面就是小短裤,女孩子是裙子。他回家问他妈要钱,他妈没给。 后来啊,所有同学都嘻嘻闹闹地c穿着统一整洁的衣服站在台子上,他穿着那件脏兮兮的校服,躲在舞台下的帷幕后,可怜巴巴地盯着他们 老公,你看她多坏啊。她亏欠我,她对不起我 所以,你能不能 好好地待待我 你能不能 不要跟我妈妈一样 他飘在汹涌激流的海面上,波浪猛烈地拍打他c冲击他。远处的粉红色妇女渐渐飘远了,他怎么抓都抓不住,他只有死死抱住胸前的浮木,荡啊荡,在看不到边的大海里荡啊荡 挟制于人的从来都不是他江羽骞,而是他自己,是无依无靠的自己啊!他把母亲不稀罕的命交到了江羽骞手里,可这人也同样地不稀罕。 这世上还有谁能稀罕他 脑子里的意象随着身上人的动作,停止了。 激烈一场,周皓的屁股跟后出了血,应该是肛裂了。 触目惊心的红色,把床单染成了一小片红海,周皓定下心来,呆滞地盯着那片红色。 江羽骞胡乱地把彼此身上的粘稠痕迹擦拭掉,凑到蜷缩的可怜人嘴巴前,略表歉意地亲了亲。 周皓没有回应,他眨了眨眼,仰起头,入目的灯光瞬间变成了童年的粉红色,他又使劲眨了眨眼,那上面出现了南方的小阁楼c出现了南方的梅雨天。 江羽骞蹲在床头,赎罪的意愿很强烈,他不明白这人为何总喜欢盯着白花花的吊灯看。 再一次,他顺着周皓的目光往上看,还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周皓死死地缩在床上,一动不动,没一会儿,胸腔里的巨大恸意排了出来,哭声被他抿在嘴里,最后喷一薄而出,在黑夜里哽咽了出来 他呜咽着,“老公,我想我爸爸了” 江羽骞没料到他会这样,这人向来心气高傲,对什么都不肯服输,倔强得让人又气又恨。 眼下,他慌张了,没了主意。他只得用嘴胡乱地亲亲面前的人。 再也没有比唇齿相抵,更能弥补莽撞的罪过了。 眼泪被他吞入口中,咸咸的。他连哄带骗,“皓皓,听话,咱们去医院看看?” 没想到这么句话,周皓哭得更加奔溃,脸部表情丑陋地扭结在一起 哭累了,周皓红着眼,眼神像只精神奔溃的病人,湿冷,又怨毒,“你抱抱我” 江羽骞过去搂住了他。 半夜急诊,医生稍微查看了下伤口,再看看同来的是两位男人,大致猜出了原因。本着职业操守,医生的表情控制得很好,埋头刷刷写着病例。 “后面有点裂开了,得缝针,再吃点消炎药。” 两人拿着单子去交费,正值夏天,夜里急性胃肠炎的病人比较多,排队的人不少。 江羽骞把周皓安置在走廊的座椅上,跟在一溜人群后面,排起队。 交完费,江羽骞转身往回走。 站在前面,看向走廊尽头,他看见—— 周皓瘫倚在座椅上,两条手臂无力地垂挂在扶手上,远远看去,平时高大的身影变得很小很小,孤独无依地缩成一团。 江羽骞觉得自己的心陡然被针刺了一下,他快步走过去,蹲了下来,轻轻地拍了拍疲惫的人。 “周皓。” 周皓睁开眼,倦容满面,“交好了啊?” “嗯。” “走吧。” 苍白无力的对话后,江羽骞扶起他,询问了护士在哪儿缝针,护士指了指左手边第六个门。 周皓觉得憋得慌,把口罩摘了。到了缝针的地方,周皓进了里去,江羽骞在外面等着。 进门后,他就后悔摘下口罩了,没想到居然碰上了同学。 “周皓!” 周皓此刻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给埋了,他把手里的治疗费单递过去,没说话。 李萧接过单子,“大晚上的,怎么啦?” “大便出血了,刚才那大夫说要缝针。” “我看看。” 周皓无甚反应,像块木头依照指示,脱了裤子,趴到检查床上,半撅着屁股。 “你这不像是痔疮啊?” “不是痔疮,就是大便出了点血。” 李萧给他上了点局麻药,然后把几处伤口简单缝合起来。 周皓提起裤子,说了声“谢谢”,就扯着江羽骞离开了医院。 后半夜,江羽骞没有回去,他俩就在小公寓里,一直睡到翌日的东方泛白。 也许是赎罪的心理,这个夜里他对周皓温柔了许多。 赎什么罪? 欲一望里见了血; 弃卒保军,由三变二。 没几天,周皓是同性恋这事儿就在学校小范围地传开了,都说医学系的某某某是同性恋,半夜搞成了肛裂,还被送去了医院,说得有鼻子有眼。人们也就当乐子一听,并不是很相信。 当然,孙奕文也听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真相 天气比先前稍稍热了点,周皓趁着休息,去花鸟市场买了两个盆栽。现在正是栀子花开的时节,绿叶里冒出几朵白色小花,瞧着还挺素雅,香味很淡,放在家里是不错的。 江羽骞来的勤了,两人多了大把的相处时间。男人之间也不光那档子事可干,能干的事多着呢。 空闲的时候,他俩还会一起开黑打游戏,键盘一顿狂敲。周皓打主力,江羽骞负责输出,玩着急了,周皓还会冲他大吼,“哎呀,磨磨唧唧的,跟上跟上。” 游戏里消磨完时间,他们无聊了,就会各自干自己的事儿。周皓就看看专业书,江羽骞就忙活自己公司里的事儿。 晚上,也许会整些私密的事,也许就躺着说说话。 周皓觉察出了不同寻常,突然间的好,让他沉迷的同时,又有些难以置信。总觉得,那人像是在酝酿一场大的风暴。 有一次,周皓问起他,“你最近转性啦?这么好?” 江羽骞阴着一张脸,什么也不说,转而把挑衅的人提溜进了房间里。 这时的周皓,是最快乐的,他嘴上不说,可心里别提多开心呢。他把这份开心偷偷藏匿起来,只允许自己浅浅地尝一口,尝完了,赶紧装进盒子里,留给下一次继续享受。 他甚至开始试着去宽恕自己的母亲,试着找理由去替这个女人解释糟糕的一切。 这时的他,内心美好得简直不像话,他见着水,水里立马就出现笑脸;他感受到风,连风都在温柔地触摸他。 豆瓣的帖子还在,周皓在电脑前坐了两个小时,总觉得,任何遣词造句都表达不出这些日子的美好。 写到,总觉得结局过于仓促,他删除了; 再写到,内心依然惶惶然,他又给删除了; 纠结到最后,更新的话变成了——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六月初,程子旭特地去找了江羽骞,问他上次半夜里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但凡是个男人,都不会把这件事完完整整抖落出来。 江羽骞没有告诉程子旭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只是用悲伤而含蓄的眼神盯着面前的男人。 得不来回答,程子旭向来温吞的性子,耐不住憋屈,“你上次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又为我做了什么?” “我有事,先回去了。” 擦身离开的他,并没有回自己的家,他回到了自己跟周皓的公寓。周皓白天不在家,他私自从电视机的播放记录里,找到了那个视频。 三分钟的短视频,他看了不下二十遍。一遍遍地看,看到最后都快麻木了。 罪魁祸首的视频,如果没有它,他们仨现在也不会变成如此拧巴的关系,他压根不会跟周皓滚了四年的床单,更不会滚出了矛盾的感情。 电视机里跳动的画面,灯光虽然昏暗,但却并不模糊。 江羽骞倏地愣住,里面“程子旭”的脖子上赫然多了一颗痣,他退回去再看了一遍,真真切切,是一颗痣。 而程子旭的脖子上,明明一颗痣都没有。 一瞬间,他并不能完全接受在脑海里淌过无数遍的“事实”,连“事实”都是假的,那他这么些年,岂不是被那人耍的团团转? 江羽骞镇定下来,冷笑了两声,然后怒意无缘无故地触发了。 他把茶几上的东西挥手全拂到了地面上,玻璃杯,烟灰缸,还有粉红色的果盘 咣当咣当,乱七八糟的声响混在了一起。 他发怒的点在于: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把我骗成这副鬼样子? 更多的,是一种宣泄,他内心的另一个自己,显露了灵魂:终于有理由摆脱这个疯子了。 晚上,周皓从医院回来,首先入目的就是家里的满地狼藉,然后就是液晶电视机里定格的巨大画面。 他移动脚步,缓缓走向未知的惧怕中 “你怎么来了?” 江羽骞睁着猩红的眼睛,死死地攫住他,那里面是滔天的怒意。 周皓心慌不已,他从地上捡起遥控器,按了关闭。 江羽骞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点点向他靠近,他则是一点点地向后退,一直退到玄关处,无路再可退。 江羽骞阴沉着一张脸,也不说话,看得人直直打寒颤。周皓猜出了什么,他试着张口解释,但嗓子里发不出一句话。 许久,江羽骞的愠怒情绪稍稍平复了些,他蠕动着嘴,“房子和卡给你,卡里还有点钱。” 周皓想哭,但他不能哭,他得镇定住自己,把所有事跟这人完完整整交代一遍。 他的脑子转的很快,短短的功夫,他想了好多条解释。他心中仍然残存了半分希望,不至于的,他俩之间不至于的,前阵子不是处得挺好的,他还想跟他老公把日子再慢慢过好。 他试探性地,伸手抓住了江羽骞的胳膊,抓得很稳,眼前人也没有急于甩开他。这让他的希望从半分一下子跳到了满分。他的紧张完全松懈了,恢复了平时的刻薄毒舌样儿。 “干嘛?莫名其妙给我房子?你想包养我啊?” 江羽骞拂开了周皓的手,“我以后不会过来了。” 不止一次说这话了,周皓听都听麻木了,这会儿他也压根没当回事。 “不过来就不过来呗。” 江羽骞从他身边错开,准备离开。霎那间,周皓像是明白了过来,这人真的是要走。 周皓跑过去,用后背抵住门把手,他情绪有些激动,但是底气不足,“你什么意思啊?你这是要甩了我啊!” 江羽骞受够了面前人一副占尽了天下理的样子,他嘴角扬起不屑,反问:“那个视频?周皓,你真是心眼坏透了!” 周皓垂搭着眼皮,默不作声,他理亏。 “你怎么敢?”江羽骞哼笑了两声,“啊?拿个假视频糊弄人?你他妈居然糊弄了我四年!” “你听我说,”周皓试着去抓江羽骞的手,这人躲开了,他无处安放的手焦躁地搓了搓,然后习惯性地去裤兜里掏烟,点燃香烟后,吸了一口,他才稍微好了点。 “不闹了好不好?咱俩好好过日子。”周皓另起话头,把骗人这茬岔了开去。 江羽骞没理他,用力推开他挡住门把手的身子,周皓没站稳,往右边跄了几步。 周皓冲过去,一把搂住欲走的人,嘴里不停重复着,“不闹了,老公,咱不闹了,咱俩好好的” 江羽骞在他怀里用力挣扎,很快挣扎了出来,他用力推开周皓,眼神里全是狠劲儿,“你疯完了没有!” 周皓使劲儿眨了眨眼,他难过的时候最喜欢眨眼睛了。 他不懂,为什么几天前还跟他缠绵似水的男人转眼就像变了个人,昨天他们不是还躺在沙发上,你枕着我,我枕着你,悠闲悠闲地度过了一下午吗? “我不明白”周皓喃喃地说,这次换他不明白了。 江羽骞知道周皓的惶惑,无非就是:我只是小小的骗了你,你为什么半点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我? “你不明白什么?”江羽骞好笑地问。 周皓抬起头,试图从对方的眼神里捕捉到爱意,但是没有,除了千里寒冰,他什么都没看到。理亏的他,依然沉默不语。 “你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天,咱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我居然半点情分都不讲?”江羽骞说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你当真以为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啊?”江羽骞步步紧逼。 周皓的眼神变得猩红,变得疯魔,他恨不得跳上去毁掉那张嘴。 江羽骞讥笑出来,“即便你没骗我,我也不会跟你这种人在一起。” 我这种人?我是哪种人啊?周皓在心里呆呆地想了想。 想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想明白,他像以前那样,扑上去拳打脚踢,他希望江羽骞立马生气,然后把他拎到床上去。这样什么深仇大恨都没了。 可是,江羽骞只是一昧地推他,躲闪他。 “上次半夜里去医院,你知道我去找过谁吗?”江羽骞心平气和地回忆,没见周皓的反应,他又继续残忍说道,“我去找过程子旭,我让他跟我交往,他说考虑考虑。” 江羽骞突然笑了,“傻皓皓,你看,没有骗局,我也没打算跟你在一起。” 果然,他的话成功了。周皓放弃了纠缠抵抗,松开了握在那人臂膀上的手 其实他可以不必理睬周皓,转身离开就行;其实这些伤人的话,是可以不说的。但他就想看看面前人不堪一击的落魄样儿。 江羽骞最后睨了眼可怜人,扭头离开了。 周皓瘫倚在玄关处的墙角,脑海里全是那人最后的话—— “傻皓皓,你看,没有骗局,我也没打算跟你在一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疯子 前阵子买的两盆栀子花,一直搁在阳台,有一天枯死了。白色花瓣卷曲成残破样儿,落在花盆四周,叶子也掉落了满地。 周皓恍惚地楞了许久,也不嫌脏,十指陷进土里使劲抠攫残根,指甲盖里全是污泥。 终于,他把栀子花连根带土地抠了出来。 “怎么死了呢”他失了魂似地,蹲在花盆边喃喃。 他站起身,去了趟卫生间,狠狠搓洗自己沾满污泥的手,蹂一躏自残的意味,直到手搓红了,他都不甚在意。然后,他又翻遍了家里所有的收纳盒和柜子,找到了一个塑料袋,是超市的购物袋。 周皓把方才抠出的栀子花“尸体”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袋子里,拎着袋子,出了门。 他去了二号楼,程子旭的家。 现在是晚上,那间公寓里亮着灯,从楼底往上看,亮黄的灯光一点点散发出粉红色的光晕。看得久了,眼睛略有干涩,周皓揉了揉眼。 他知道,江羽骞跟程子旭同居了,他在暗处窥见过几次。两人同进同出,相依相携着去买菜。 周皓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进了单元楼,乘电梯到了程子旭家门口。 在门口,孤零零地,杵了半个小时,他终于按了门铃。很快,门开了,是程子旭。 程子旭显然很诧异,叫了声“师兄”,然后视线落在了他右手的袋子上。 “我找江羽骞。”周皓面无表情。 江羽骞闻得动静,走了过来,门外的人立即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他。三人之间,你看着我,我看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许久,周皓抬起左手,把塑料袋递了过去,表情和言语无一例外都很自责, “给你买的盆栽,被我养死了” 两个盆栽,一盆留给自己,一盆给你,怎么就死了呢 他的手一直悬空着,江羽骞并没有伸手去接。 周皓沉迷在自我的悲伤喟叹中,不在乎任何人,也没注意旁人的反应,他想了很久,渐渐想出了点头绪,他又自顾叨叨起来, “是不是我水浇多了” 抬头的瞬间,他看见了面前的两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一起,江羽骞把程子旭挡在背后,眼神里露出防备,还有嫌弃,像什么呢?就像在看一个十足的疯子。 我不是疯子,我只是把买来送你的花给养死了 周皓固执起来,就跟头倔驴一样。他过滤掉所有的是是非非,所有的异样眼色,还有塑料袋滋滋啦啦的声音。 他鞋子都没脱,直接就进了程子旭的家,自顾自地走去了阳台。阳台上恰好有几盆不知名的花草,周皓连根把一株花从土壤里拽了出来,然后把自己带来的“尸体”,插了进去,盖好土,又在根部四周仔仔细细把土压平整了。 另两人就站在他身后,盯着他的一切怪异行为。江羽骞的眼神没变,依旧是防备,还有点不明所以的困惑。 “师兄,你在干嘛?”程子旭皱眉问道。 一刹那的功夫,周皓终于清醒了:自己怎么跑这儿来了?怎么还把栀子花带过来了? 他看了看自己被泥土粘连的掌心,缓缓站了起身,脏了的手就垂在身体两侧,握成了拳,指甲陷进掌心肉里。 “晚上吃多了,我过来散散步。” 破绽百出的措辞,但江羽骞并不计较,谁会没事跟一个疯子较劲? 程子旭看看周皓的手,眼神稍有暗色,一想到面前的男人跟江羽骞同床共枕了四年,那双手又不知把江羽骞浑身上下摸了多少遍,他心里还是会有点不舒服。 是嫉妒吧。 但也还好,毕竟他也知道,江羽骞并不爱周皓。想到此,他竟然有点同情起面前的男人, “师兄,你去洗洗手吧。”程子旭伸手指了指方向,“那间就是卫生间。” 周皓没了平时的张扬,呆滞了一般,按照程子旭指的方向走了过去,打开水龙头,冲刷掉手心手背的泥。他又瞅了瞅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弯成勉强的弧度。 他这是在逼迫自己穿上伪装,可以在江羽骞面前示弱,但绝不能在程子旭面前示弱,更不能在他倆面前泄了威风。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酝酿好了情绪,视线却误打误撞地,碰到了水池梳妆台的台面。 那里摆了两个牙缸,牙缸里各有一支牙刷,视线再往旁边移,毛巾架子上挂了两条毛巾,还有,两只刮胡刀c两瓶洗面奶什么都是成双成对的。 他想到了自己家中,可怜兮兮的两个牙缸,一个永远不说话了,另一个彻底缺了伴。 它为什么不说话了,原来它跑这里来说话了。周皓偏执地想。 他受不了这种偏心的待遇,他把其中一个牙缸丢进了垃圾篓。 周皓走了出去,神情恢复了往日的跋扈嚣张,他眼睛斜睨着,不带正眼看那倆。 那眼神目空一切,恣意妄为,有股透到骨子里的傲慢劲儿,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都是装出来的。纸老虎一个,虚得很。 “江羽骞,你跟我出来。”周皓说。 “你有事吗?”江羽骞问。 “跟我出来,我找你有事。” 江羽骞没有回应他,脚步也没动,程子旭拍了拍江羽骞肩膀,说道,“师兄可能找你有事,你跟他出去一趟吧。” 本来周皓装得好好的,本来他可以坚持到走出去再发泄的,可程子旭的这一番善解人意的话,让他瞬间崩溃了。 “关你屁事啊?江羽骞他是哑巴吗!要你替他说!”他气得胸口都在颤抖,他跟自己老公的事,小娘炮插什么手! 程子旭默然以待,实在没法往下接他的话。江羽骞怕周皓做出什么偏激的举动,拉起他就往外走。 两人出了小区,沿着路边走。 “江羽骞,”周皓顿步,望着身侧人,“你跟我回去。” 他说得小心翼翼,似乎还有点不自信。 江羽骞同样也转过身子,望着他,抿唇不语。 周围是车来车往的滴滴声,喧闹c刺耳,晚上的城市灯光无时无刻不在展现冷艳的气息,一点都不亲切平和。呆了这么多年,周皓还是融入不了这个城市。 此刻,站在城市的路边,排山倒海的孤独涌向了他。 周皓受不了无边无际的孤独,他冲上去狠狠搂住江羽骞,“咱倆和好,不闹了,好不好?” 江羽骞任由他抱着,大概过了半分钟,才推开了周皓,神情淡漠而疏离,“你别这样。” 周皓情绪已经兜不住了,他开始大幅度地呼吸,然后用力地眨眼睛,“那你他妈之前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已经盼到了好结局,怎么才短短半月,结局又改了 江羽骞有些无力,“周皓,你别让我把话说绝了。” 周皓其实鼻子红了,但隐在夜色中,没人能看见,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话说绝了那你倒是说啊。” 江羽骞只想快刀斩乱麻,即便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如何如何折辱人,如何如何不是东西,但他还是说了,说得很慢很轻, “我先前跟你好,是觉得对不起你,让你开心开心,我的愧疚也能轻一点。” 果然,这话成功了,不但斩了乱麻,它快要把周皓的心给斩成千疮百孔了。 一个你当成生命的男人,突然有一天告诉你,我啊,压根没想跟你好下去。我干着你屁股的时候,其实脑子里全在想着,怎么甩脱你。 换做谁,都得疯。 周皓踹了他一脚,错身走了。他没有往家的方向走,而是沿着路,一直走了下去。 其实,方向无所谓对错,哪里都没有他的家。那间小公寓,不过就是个睡觉吃饭的地方,并不是家。 赶走了疯子,那倆就能安安心心处下去了吧。 疯子疯子 他不是疯子,只是有点不通人情世故,只是从来没人慈祥和蔼地教过他—— 皓皓啊,死了的花别拿去送人 皓皓啊,生气了也别去踹人家,这样很不礼貌 皓皓啊,男子汉要有骨气,不稀罕咱的人,咱不要了 周皓的背影在江羽骞眼里越来越小,渐渐混入灯红酒绿的城市街头他也转身往回走,到了家中,程子旭问他,他倆谈的怎么样呢? 江羽骞没说话,径自走向阳台,盯着那棵盆子里的枯萎栀子花树暗暗出神 周皓蹲在花盆旁掘土的固执模样和那日在医院时的可怜身影,此刻,不停地依次闪现在他脑子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自我折磨 周皓知道自己彻底疯了,无法控制的欲念在心底像藤蔓一样滋长开。许多个失眠的夜晚,他会像个幽魂,飘在二号楼底下。 有时候看了整宿,一无所获;有时候却能看见你侬我侬c在阳台搂抱在一起的两人。 就像现在,夜半时分,他又看见了阳台上的两人。他俩追逐c嬉笑c游戏人间,干尽了可干的乐事。 他傻愣愣地仰头盯着那处看,他想看看,他的家人这会儿在做什么?好端端的,凭什么不要他了? 从四年前开始,他就把江羽骞当成了家人,那人领着他进了现在住的这间公寓,把钥匙往茶几上一扔,“你的钥匙。”他耸拉着眼皮一句话都没说,伸手接了过来,妥帖地放进口袋里,那个时候,二十二岁的皓皓终于有了家。 家不大,一百多平,阳台南北通透。 两人的第一次就发生在两阳台之间的客厅里,是冬天,外面的大风吹得呼啦呼啦响,没有任何润滑的情况下,江羽骞生生地嵌入了他。 那个时候的他啊,疼着,也开心着,满心欢喜地想:身体有了纠葛,关系只会越来越牢。 他不重欲,却在每个周末急吼吼地催促那人过来,他只想把关系长长久久地牵扯下去,这样江羽骞就能彻底成为他家人了。 虽然后来,他明白了这种想法的天真幼稚,但依然满怀希冀,满怀童真,他是越长越像孩子了,脑子里一根筋,直来直去。 这么多年,他年长了很多岁,可始终,脱离不掉童年的怪圈。他太渴望相依为命了,心里也越发地,依赖江羽骞。嘴上装酷不说,心里无时无刻不在叫嚣:马上又是周末了,他又能过来了。 婆婆妈妈的碎碎念,他不厌其烦地念叨了四年。这里头,砸进去了多少心血,又砸进去了多少希望,结果呢?一场空!他又被丢回了潮湿的小阁楼里。 两人在阳台闹了一阵,然后程子旭跑进了客厅,江羽骞随之也跟了进去。很奇怪,明明离得很远,光线也很不清晰,他却能仔仔细细地看见江羽骞脸上挂着的笑。 周皓也笑了,他享受这种自我折磨的快一感。 他有点累了,落魄不已地倚在花坛边,他想自己应该趁着累的当儿,赶紧阖眼睡一会儿。可是,脑子里就跟放电影似的,全是以前他跟江羽骞同居的片段—— 急于宣泄的做一爱方式,做一爱后的同床异梦,还有呢?还有永远了无生气的房子,永远撬不开心的爱人,永远得不到回应的亲人 周皓颤抖着手,从兜里掏出了烟,瑟缩地点上一根。 深吸了一口,尼古丁入口的浓郁感,掩盖住了他内心浅薄的凉意。他又故意咧嘴大笑,笑声被他压抑地憋在嗓子里,并没有呜咽出来。 嗓子里的灼烧感,像一把破土而出的的大火。 笑着笑着,大火终于喷一吐了出来,他毫无形象地哭了。深更半夜,像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流浪在六月份的花坛边,哭了。 “你们毁了我!你们毁了我”周皓在心底疯狂地发泄。 他偏心的母亲毁了他的童年c少年,他就像个背着十字架时刻在寻找救赎的孤独孩子,他以为江羽骞是能够救赎他的人。结果,纠缠了这么多年,这人还是一脚把他踹进了地狱里。 女人有了乖巧的女儿,男人得到了苦恋多年的情人,他们恣意享受人间的欢情,再也不管他了,把他扔在了犄角旮旯里,发霉生疮。 渐渐的,炽热的悲伤转换为了浓烈的恨意。莫名其妙的,犹如龙卷风一般,刮进了他内心,卷倒了心上的房屋树木,带走了安宁的一切。 只是,风来得快,去得也快。恨意渐渐消了,又变成了自怨自艾的悲伤。 手指的香烟,一圈一圈燃烧得只剩下短短一截。周皓又从兜里掏出一根,他衔在嘴里,颤着手划开打火机。香烟又燃了,吞云吐雾间,他抬首又盯着那栋楼看。 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不,稀迷的目光里,他看见了两具交缠呻一吟的肉一体,他们彼此抚摸,彼此亲吻,最后满怀爱意地嵌入 “呕——”他丢掉了手里的半截烟,然后趴在花坛边,撕心竭力地干呕着。 周皓再也受不了了,他冲到了程子旭家门口,狠狠地按门铃。激扬的铃声回荡在深夜寂静的楼道里,有些诡异。 这次开门的是江羽骞。他穿着灰色睡衣,眼睛清冷地盯着面前的周皓。 “你闹够了没有!” 周皓卸下了平日里的自负傲慢,委屈地看着江羽骞,“老公,我睡不着” “周皓,你再这样,大家都累。” 他像是没听懂江羽骞的话,嘴里神叨叨地说着,“睡不着,难受” 这时,程子旭从里面出来了,也是同款的灰色睡衣。 周皓瞬间飙起恨意,抬脚又踹了一脚江羽骞,转身仓皇而逃。 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周皓进了卫生间,花洒针刺似的,冲刷着他的身子。他闭上眼狠狠搓揉自己手指所能触及到的一切地方,试图擦洗掉江羽骞在他身上留下的最后印记。 一遍遍地,自虐一般,皮肤都搓红了,在透明温水的冲刷下,呈现出妖冶的红色。白色皮肤里印着红,很干净。 他再也不是南方小城里那个身穿校服的脏兮兮小孩。 洗了大概半小时,沐浴露也没打,他擦干身子进了房间。 惶惑无助的人啊,赤着双脚,走在锃亮光洁的实木地板上。这一刻,他后悔了,他不要擦掉,他要把这些印记留下。 周皓倒在昔日两人做一爱无数次的大床上,用鼻子发力去嗅那人的味道,然后把被子死死裹在身上。 这一夜,他裹着被子倚在床头,竟然睡着了。梦里面,他梦见了他的爸爸,把他架在脖子上,走街串巷地炫耀一般,“这是我家的皓皓,这是我家的小皓皓!”他咯噔咯噔地咧嘴大笑,露出了缺了一颗的门牙。 无法寄托的情感,只能寄给了黄泉之下的死人。 第二日醒来的周皓,眼圈黑了,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被子也在不自觉中滑落了。他是被冻醒的,额头滚烫的温度,他知道自己是发烧了。 他是个医学生,身体方面的健康问题,向来能够轻松解决。一般的小疾小患,他都明白地知晓严不严重,需不需要去医院,还是吃点药就行。 他今天还是去了趟医院,液体从静脉输入身体,缓缓流动。他盯着输液瓶看了半天,他感受着它的流动,感受着它在自己身体里面的荡涤。慢慢地,舒服多了,他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打了会儿盹儿,等到醒来的时候,他手背的针已经被拔了,上面贴了块胶布,撕掉胶布,那块被针戳破的地方已经不淌血了。他站起身走出输液室,往门诊出口走。 以前这里还总会有个男孩子,拿着一大堆吃的,追着他往他怀里塞。现在也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录像 你以为人生已经足够艰难的时候,它其实才只是小波小浪。 六月中旬,周皓作为优秀学长给大四学生带了一节实验课。 他的状态,表面看不出什么,他依然每天刮胡子,按时吃饭,出门时还会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其实,内里早已全然溃烂,汩汩流着血。 周皓带的是一堂系统解剖实验,给学生们按系统分类,一一讲解。 整个过程,他木然着脸,不苟言笑。讲解很细致,也很专业,这对于他来说,无异于照本宣科,都不必过脑。 如果不是程子旭下课后非要过来跟他说话,他想,后面的好多事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周皓不记得当时的具体情形了,只记得,他的手好像没受控制,推了程子旭一把,恰巧在楼梯口,那人没站稳,就摔了下去。万幸,楼梯不长,只是腿摔伤了。 当时,好多学生都看见了,他们赶紧把程子旭送去了学校附属医院。 周皓也害怕了,他真的,没想推那人。 整个白天,他都惶惶不安,不过,他也没去打听程子旭住在哪个病房?骨折得严不严重? 晚上,他像以往一样,下班c做饭c吃饭,坐在客厅呆滞地看了会儿电视,没什么好看的,也就是图个家里能有点动静。 后来,门开了,江羽骞鞋子都没换,出现在他面前,眼睛阴鸷地盯着他。 “周皓,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周皓耸拉着眼皮,一直盯着前面的电视看,没说话。 江羽骞被他的无视彻底激怒了,走到茶几前挡住了电视。 “你这种人,活着就是恶心人。” 周皓终于抬起了头,眨了眨眼睛,看着昔日的家人。 “你真是死性不改!”江羽骞撂下这么句话就走了。 周皓的视线又重新落回到了电视上,他拿起遥控器,不停地在换台,换着换着,他觉得没意思,就把电视关了。 晚上,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看,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他跟江羽骞最开始的时候。时至今日,落得这种结局,他后悔了,他后悔把爱全部倾注在一个眼瞎的人身上。 要是换一个人去爱,那他现在就不会这么孤零零的了;再或者,他如果不是个同性恋,也许他已经结婚了,他的妻子已经给他生了许多个小亲人了。 从头再来吧,从头再找个人去爱c去把他当亲人吧。可他现在累得要命,动弹不了。 白晃晃的灯光上,一如既往地出现了粉红色的妇女,他闭上眼,不再去看。后来渐渐的,也就睡过去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太阳初升,又是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啊,早早起来刷牙洗脸,吃饭上班。周皓临走前,还冲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他是想好好过下去的。 到了附属医院,邹凯就站在科室那层的电梯口,像是在故意等着自己。故意的背后,是幸灾乐祸。 “周皓,你怎么还来上班啊?要不我帮你请一天假吧,你回去休息休息。” 周皓眼皮子都没抬,从他身边擦了过去。糊里糊涂的日子,他的好奇心几乎消失殆尽,他懒得寻问邹凯话里的意思。 邹凯追了上来,拦住了他,“你不知道啊?昨晚学校网站的视频?” 周皓的眼皮终于抬了起来,神情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疲软,“什么视频?” 邹凯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他,“你自己看吧。” 是一段性一爱录像,主角是自己,重点部位被马赛克挡住了,但能听见录像里他骚一浪的声音,“老公,快点” 那是江羽骞两年前拍的,不过,录像镜头只对准了周皓。 那个视频,是江羽骞拿手机录的,录进去的只有周皓的脸。他以为这是情到深处的表现,甚至为了配合江羽骞,他叫得更为大声。 现在看来,真是笑话一场。荒谬无比。 自己的“家人”一直在处心积虑地算计自己。 “这不是我,里面的人不是我。”他装上高傲的伪面,转身逃走了。 邹凯死活不放过,又追了上去,“周皓,我看你状态不太好,你回去歇歇吧。” 周皓没忍住,抡拳揍了邹凯,他的眼睛红得快要滴出血了,“把我逼疯了,你们就高兴了!?你们就高兴了!?” 歇斯底里的发泄吼叫,不知是吼给谁听的。 周皓去住院部查了程子旭的病房号,顶楼的病房,他发疯似地冲了上去。闻得推门的动静,江羽骞和程子旭同时抬头看着门外的周皓。 他昔日的家人,把自己赤一裸裸地抛在阳光下,如今跟小情人泡在蜜罐子里。 周皓被看到的画面刺激了。 所有质问辱骂的话被自己憋了回去,他落寞地关上门,走了出去。他神情恍惚地荡在走廊里,江羽骞追了出来。 “江羽骞”他呆滞地定住身子,喊了一声名字,“我” 话没有说出口,他就像头发疯的狮子冲了过来,跟过去一样,跳上江羽骞的后背,胳膊死死卡住那人的脖颈,撕咬,拳打脚踢。 打死你们这些坏人,我是疯子我不犯法,打死你们这些坏人,我不犯法 江羽骞无声地承受着周皓的发泄,其实,昨天晚上视频发了出去,仅仅隔了一夜,他就后悔了 周皓抡在江羽骞身上的拳头渐渐轻了,渐渐没了,他猩红着眼,垂搭下眼皮,转身一步一步地离开。背影迟缓而无力,脚步闷而沉重。 这一刻,江羽骞知道,周皓恨上他了。 不同于以往的撒泼怒气,这次是真真正正的恨意。 他不喜欢这样的结局,哪怕那人把他揍一顿,他心里也能好受些。他想追上去,可是刚有这个念头,周皓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后来的日子里,周皓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出现在任何人的视线里。从前每个月都会被刷去几笔金额的卡,再也没有任何银行提示消息。 江羽骞无数次的在五号楼底下徘徊,可脚步停滞不前。他很想冲上去,跟周皓说声对不起,但他又怕,无端的道歉,又给了那人希望。那人又会像狗皮膏药一样粘过来,甩都甩不掉。 录像风波激荡一时,后来被删掉了,过去的也很快,只有认识周皓的人依然记着这事。 贾临也听说了这事,他只觉得自己的这位死党太过分了,这哪里是人干的事?某次得空,他还特地把江羽骞约了出来,看得出来,江羽骞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你是真打算跟程子旭在一起了啊?”贾临问。 江羽骞没有回答。 “在一起就在一起吧,反正你跟周皓也没可能了,你把人整得太惨了。” 江羽骞心里咯噔了一下,至此,他才意识过来自己所犯错误的无法弥补。那个小疯子以后不会再过来拳打脚踢了,不会再撩拨完拔腿就跑了,也不会再给他吹头发c做咖喱鸡了 “贾临,我爱程子旭。”别无他法了,唯一之法,就是爱程子旭,他才可以从这团杂乱中抽出身来。 贾临意会一切,笑了笑,“我懂。”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周皓请了大长假,把自己关在家里,关上手机,一日三餐靠外卖。听梵音,嘴里不停诵读着—— “我常研究,怨人是苦海。越怨人,心里越难过,以致不是生病,就是招祸,不是苦海是什么? 管人是地狱,管一分,别人恨一分;管十分,别人恨十分,不是地狱是什么? 必须反过来,能领人的才能了人间债,尽了做人的道。能度人的就是神,能成人的就是佛。” 没人能救他,没人救得了他。 他读啊读,一遍遍的大声地朗读,心灵平缓了些,仇恨也淡了些。 再读。继续读。他要把自己救出来,他要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死心 接到继父的电话时,周皓正躺在温度极低的空调房里,全身裹着被子,屋子里放着梵音,窗帘把外面的光线遮得严严实实。 压抑的氛围,绝望的境况,还有一个心灵空虚无助的可怜人。 继父的电话很简短:“你妈妈病了,赶紧回家一趟。” 周皓这才慢吞吞地掀开被子,懒散地收拾回家的行李,买了明天的火车票,是硬座。 六年了,他终于要回去了。 候车室的椅子上坐着一排排满脸倦容的人,男男女女,形形色一色,各自手里都盘转着手机,或者两三个人凑一块叽里咕噜,嘴皮子里蹦出的话,刺耳又嘈杂 周皓疲惫地闭上眼,倚在椅子上,他觉得很累。 没等多久,就检票进站了。 车厢里,大家都在忙着摆放行李,过道上穿来插去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总少不了身体上的摩擦。 10车062号,位子上坐了个中年妇女,手里抱了个三四岁的孩子。 周皓晃了晃手里的票,“请让一下,这是我的座位。”随后周皓就抬手把箱子搁在了行李架上。 中年女人露出爽朗的笑,有些抱歉,“小兄弟,你看我这还抱着个孩子,我下站就下了,很快,”然后逗弄了下怀里的孩子,“来,给叔叔打个招呼。” 周皓面无表情:“这是我的座位,请你让开。” 女人面色明显不好看了,嘴里叽咕了几句,抱着孩子站了起身,就这么直杵杵地立在座位旁边。周皓知道这女人是故意的,他才无所谓,闭眼休息了。 嘈乱的环境里,他根本睡不着,只是稍稍阖眼休息。脑子里闪现的是他六年前,从清江坐火车来a市的情景,其实跟现在差不多,很乱很吵。 返程?还是归家?他没有太大的家乡意识。好像这辈子他都在四下流离,逃不开奔波流浪的命。 三天后,火车到达清江,周皓直奔清江县医院。 晚了两个小时只晚了两个小时 他的母亲死在了南方的梅雨季节里。 医院走廊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80年代的水磨石地面这会儿显得又脏又破,病房里面是李衡婷尖锐哽咽的哭腔 他从门缝间往里看,白花花的床铺上躺着他的母亲,那个梦里的粉红色的妇女,只是她的肚子现在是扁平的。 周皓慢慢沿着墙壁瘫了下去,把头埋进两腿间,双手不停地在抓头发,挠头发。 久久地,他止住了一切动作,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输了一长串记忆中的号码,屏幕显示“骞骞”。 电话响了好久,那边终于接通了。 无声的对峙。 悲伤隐痛的情绪压了压,他粗哑着喉咙喊了一声,“江羽骞。” 声音哗然的ktv,极尽纵情的吼唱,被灌了几瓶酒,江羽骞略感头胀,他靠在沙发上合眼休息,脸上全是酒精洗劫后的晕红。 大概是头真疼,他换了好几个姿势都不舒服,眼睛半眯半睁,迷迷糊糊的,他看着前面的那一群人。 突然间,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伴随着“嗡嗡嗡”的震动。 他倾身拿起手机,是一串数字,没有刻意去记,他心里清楚这是谁。一个月了,果然,那人还是忍不住了。 不自觉的一丝惬意,一个月里莫名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他用大拇指滑动了解锁键,然后把手机贴向耳膜。 紧紧的,他想听清电话那头的人在说什么。 沉默 很久,那人才叫了声他的名字。 他蠕动着嘴唇,刚想满不在乎地问一句,什么事? 这边,田斌大声地喊了句,“羽骞,你媳妇儿醉倒了,赶紧过来!” 江羽骞连忙捂住手机的听筒,他不想让电话那头的人听见。 像什么呢?就像丈夫在外面偷情,正室打来电话问他几点回家。 当他再把手机贴向耳朵的时候,里面已经是“嘟嘟嘟——”的忙音。 那人还是听见了。 江羽骞没有理会田斌,他在等着手机的再次响起,按照周皓以往的脾性,一定会再打过来嘲讽挖苦他几句。他再等等。他出了包间,寻了处稍微安静点的角落,等着手机。 足足站着等了半个小时,手机再也没亮起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周皓按掉了电话,背倚灰白墙壁,瘫坐在地。他觉得莫名压抑,摸出烟点燃了一根,埋头吞吐烟雾,值班的护士很快走了过来。 “先生,这里不能吸烟。” 他抬起头,睁着无助且猩红的双眼,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小护士。他把烟头捏在掌心间,掐断了烟卷里的火苗。 这一瞬间,也不知是触到了哪条神经,周皓眼里酝酿了许久的红潮,再也憋不住。他放声大哭起来,在一个陌生姑娘面前,崩塌恸哭,毫无形象。 鼻涕眼泪混在一起,气腔里长久的嚎哭,这时候一口气堵在嗓子里,他又开始剧烈狰狞地咳嗽。 小护士是个实习生,大概是见的世面少了,这时被吓得走回了值班台。 他扶着墙站了起来,缓缓走进病房里,他站在他死去的母亲面前。 藏了十多年的惶惑随着这个女人的死一起被带到了坟墓里,他终其一生都得不到他想要的解释,终其一生都是南方潮湿季节里的那个古怪孩子。 他继父没跟他说话,他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妹妹也没有跟他说话。他们抱在一起,体会世间痛苦的生离死别。他们是彼此的心灵慰藉c是彼此融于骨血的亲人。 那他呢?他因为这个床上躺着的偏心女人,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儿。 永久的死寂,他抬头看了看顶上的日光灯,晃眼的白色中,再也没有粉红色的妇女了。他扯扯嘴,嘴角弯起勉强的弧度。 母亲的身后事都是李叔在办,按照他们这里的风俗,家里摆两天,第三天拉去火葬场。不少人家嫌麻烦,都省去了繁琐的程序。李叔是个老派人,信这个,也就按照规矩来。 送葬那天,是个好天气。运去的时候是僵硬的尸体,回来的时候已经成了白灰一把。他捧着母亲的骨灰盒,回到了六年前的家中。 整个过程,他没掉过一滴泪,也没发出一声呜咽。他冷漠得如同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但是晚上,他躺在那间小阁楼里,他冷硬的面上还是无声地淌下了眼泪。 他的妈妈死了啊他偏心的妈妈死了啊 陈年的旧伤在这一刻排山倒海涌了过来,把他死死困在沉重的包袱里。 他难以承受地点了根烟,思绪渐渐涣散了,又点了一根,内心的哭飘飞了些,一根接一根 一夜无眠,周皓整整抽掉了一包烟。 第二天,他继父把他叫到了一边,手里攥着一个鼓鼓的黄色信封。 “婷婷这些年又是补课,又是学钢琴,你妈也没攒下多少钱,这一场病,几乎花光了家里的积蓄,我这手里头还有个一万块,你拿着,找处找处房子住。” 周皓没有伸手去接,“这钱你自己收着吧。” 人情冷暖,他打小就尝过,既然母亲死了,这个所谓的继父其实跟他也就没关系了。继父现在开口说这些“逐客”的话,周皓都能理解,其实他压根也没想在这个“家”里呆着。 那间阁楼里并没有他多少东西,都是些学生时代的课本,还有几件陈旧的四季衣服。周皓把它们收拾了出来,准备打包扔掉,却在红木柜子的最上端,见到了一本落灰的相册集。 他一页一页翻过去,有爸爸,有妈妈,还有小皓皓。 周皓使劲眨了眨眼,但眼圈还是红了,他从老式相册里抽出了一张,仔细地盯着看,照片里的一家三口。 爸爸抱着孩子,妈妈穿着那个年代颇为时髦的衣服站在一旁。 眼泪不自禁的下来了,他坐在床边,用手温柔地摸了摸照片的表面,老式的相片已经泛黄了,磨砂般的粗糙感。 照片里的自己,头顶一撮小黄毛头发,笑得露出两颗乳牙,小胖手里拿了把玩具手一枪。 “就剩我一个了,剩我一个了”他低语似的,说了两遍。 最后,他把照片放回原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相册丢进了行李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家 母亲的事儿结束后,周皓没有急着回去,他去墓园看了看他的父亲。 天晴的日子,里面并不会因为葬着死人而显得阴森,一座座墓碑下,是活着的人永远无法触摸的灵魂。 周皓带了点酒儿,抱了一束花,这些日子睡得不好,他的脸色很差。 他脚步沉重地往前走,走到最顶头拐了个弯,第三座墓碑就是他爸爸的。长久的无人祭拜,水泥墓碑前什么祭品也没有,孤零零的。 碑前是工整的魏碑字体,父亲的姓名,出生和死亡年月日,还有立碑人的姓名。碑后是饱含热泪的七个大字——“我最亲爱的爸爸”。 好好的父子亲情,就阻断在这座冰冷的墓碑下了。 周皓本来情绪掌控得好好的,可一看到后面那几个字,瞬间崩塌了。他无处遁形的哀伤,被明晃晃的日光照得一清二楚。 他红着眼,在碑前坐了下来。 “爸,我过来看看你。”周皓把花轻轻靠在墓碑上,“她前几天走了,到你那边去了,你要是在地底下碰见了她,你俩好好唠唠。她老了,变化挺大,就怕你认不得。爸,这么多年我也没回来看你,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心里过得比谁都苦,你是知道的。你不还老给我托梦,让我想开点嘛,别老跟自己的妈妈过不去。” 说到此处,周皓已经彻底哽咽,嘴唇颤抖着发出低回的呜咽,他用手背揩了把脸,湿漉漉的,然后把酒洒在了他父亲的碑前。酒瓶里留下了一大口,他咕噜一下子全喝掉了。 辣,呛喉。 “爸,你在下面好好的,反正再过个几十年,我也就下去陪你了。时间快得很,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你看你一走都走了快二十年了。爸” 周皓污浊的嗓子里变得含糊,“你帮我问问帮我问问妈,她为什么这么对我?爸,有时候,有时候我也很难过” 只有在死去的亲人面前,周皓才敢展露最真实的自己。 他这一哭,后来直接抱着他爸的墓碑,头顶烈日睡过去了。这些日子折腾得太累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他浑浑噩噩地爬起来,跟他爸作了最后的告别,就离开了墓园。 然后,周皓便坐公交车去了乡下的爷爷奶奶家。 最后一次见两老人还是高一的时候,一晃,都快十年了。在终点站下了车,周皓站在简陋的村口站牌前,不知该往哪个方向。 以前的路,全变了。东南西北分得清,就是不知道他爷爷奶奶家在哪个方位。他选了条最宽的水泥路,往前走,路过杂货店,门口围了好么些人,操着本地方言说得正兴起。 周皓走了过去,那些人也用打量的眼神看着村里的外来人。 “请问,周侯贵家往哪儿走?”他也用的方言。 村里人很热心,一位中年女人从小板凳上“嚯”地一下站起来,往东面指了指,一面比划一面说,“就那儿,过了前面的桥,向右拐,第二家就是。” 人们好兴问他,“你找周侯贵有啥事啊?” 周皓没回答,只是笑了笑,“谢谢了。”然后就顺着提示,过了桥,向右拐 后面还响起一道泼辣的声音,“到了他家,让侯贵明天到村里把这个月的低保领了!” 房子还跟十年前一样,三间屋的小平房,前面有块院子,只是多年的风霜雨雪,墙壁早已斑驳蜕皮。大门开着,他拎着行李走了进去。 堂屋里头,他的奶奶坐在藤椅上,眯着眼,努力穿针,怎么的都穿不进去,她把线用嘴过了遍,再碾了碾,还是没穿进去。 “这眼睛,不中用咯” 另一端,他的爷爷觑起眼,看着老伴,没说一句话,又低下了头。 周皓把他们风烛残年的模样看了又看。 “爷爷,奶奶。”周皓站在堂屋门口,朝里喊了声。 奶奶放下手里的旧衣服,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立刻沁出了湿润,“好c好c好,我的大孙子哟。” 中午,奶奶把家里三只下蛋的母鸡宰了一只,又去田里摘了几根茄子,还割了一把韭菜,苍老佝偻的背,藏不住的开心,逢人就说,“我大孙子回来了,我大孙子回来了。” 别人回她一句,“是皓皓回来了啊?”她立马就回,“可不呗,就是我的大孙子皓皓啊。” 奶奶老了,说来说去都是以前的事儿。 吃饭的时候,她就光顾着盯着周皓看,一面看,一面给他碗里不停地夹菜,总是说起他小时候的糗事,什么什么把人家女孩子的小裙子给撩了,又是玩响炮把人家小子吓哭了。 后来说到他爸,奶奶立马哽咽了起来,他爷爷呵斥住老婆子,让她别在孩子跟前丢人。 奶奶颤抖着手,又给大孙子夹了块肉,“吃,吃,啊。”泪花还糊在眼眶里,一时干不了。 周皓埋头吞咽口中的饭菜,表情像用胶带绷住了,眨眼c咀嚼c吞咽,都是千篇一律的。他不敢抬头,不敢做任何大幅度的表情动作,怕绷不住,怕自己在老人家面前哭。 他一哭,老两口也得跟着哭。所以他不能哭。 周皓压制住情绪,告诉他们,他现在在首都念研究生,成绩好着呢。奶奶问,啥是研究生?就是比上大学还厉害的,出来了能挣大钱。 奶奶笑了,上排牙仅剩下两颗,其余的皆是无情岁月腐蚀的痕迹。 老两口从始至终没有提过周皓的妈妈,周皓也没告诉他们,那个女人前几天刚刚过世。他们彼此恪守秘密,谁也不去戳破那层人性的阴暗面。 那个女人,不是个好妈妈,当然,更不可能会是个好儿媳,好妻子。她亏欠自己太多太多了,她也对不起乡下的老两口。 他妈带着周皓改嫁后,他的爷爷奶奶每次专程进城来看大孙子,都被他妈拦住了。周皓本来不知道这事儿,有次两老人找到了家里。 在沙发上,他妈双臂环胸,气势凌人。他的爷爷奶奶窝窝囊囊地坐在一旁,动作拘谨,面色不好看。 当时他只有九岁吧,记不清了,总之年纪太小了。他害怕极了,躲在房间门后,门开了条小缝,他从里偷偷往外看。 女人把爷爷奶奶大斥了一通,说,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就往家里来,我已经嫁人了,不是你们老周家的媳妇了。 他奶奶一直坚持,“我们就是来看看皓皓,秋华,你让我们看看孩子。” “他不在家。” 周皓不敢出去,他怕他妈妈不高兴,往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他就躲在门后,把他爷爷奶奶仔仔细细看了又看,没多久,两老人就走了。 桌上还摆了他们带来的乡下自家种的青菜萝卜,还有给皓皓买的一把玩具枪,他妈全都给扔进了垃圾桶。 周皓在爷爷奶奶家住了下来,他像是个回归了自然乡野的孩子,早晨趁着太阳还不毒,就到处走走。村子后面有个小土坡,那里种了一片桑树。走累了,他就去树林里歇歇脚,蚂蚁从他脚底下爬过,树叶在他脚底下莎莎作响。 一切,都舒心极了。 家里还有片小菜田,偶尔,他还会拿着锄头去犁犁地,或者扁担肩膀扛,前后挑着两个大水桶去灌水。 路过各家,那些妇女还会捧个碗出来,边吃饭边看热闹,“侯贵家的大孙子又来挑水了。” 村里人就爱凑热闹。凑一场热闹好像看了场戏,是件了不得的事儿,往后的日子隔三差五还会拿出来品味品味。你没凑,那你就失去了谈资,失去了融入热闹的机会。 在这里呆了一个月,周皓觉得自己得回去了,他还有实习。 临走的前一天,他坐公交车进城取了趟钱。自己的卡里差不多还有一万不到,给自己留了几百块,剩下的全取了出来。 回到家,他把钱交给了奶奶,奶奶死活不肯收。周皓没法子,只得暂时把钱收了起来。 晚上,告知两老人明天启程的打算,他奶奶浑浊的眼睛立马就湿了,一大把年纪的人,哭起来,也像个小孩似的。 周皓劝慰了很多,就说年底肯定回来过年。那个晚上,他奶奶把家里仅剩的两只鸡,又宰了一只,给他大孙子烧了碗鸡汤。 翌日,周皓把钱放在饭桌上的菜罩子下,背上行李,走出大门,过了桥,再走到村子口的公交站台。他爷爷奶奶一路跟着他,佝偻着背,眼神里总是难掩的不舍。 “皓皓啊,年底回来啊,奶奶等着。”他奶奶就记得这句话了。 周皓连连点头。 公交车来了,周皓上了车。司机踩上油门,笨重的公交车越驶越远。周皓从窗户探头出去—— 两老人还站在村子口,朝这边远远地望。 渐渐的,两身影变成了越来越小的点,再也看不清了。 “对不起”周皓在心底默默哭泣,又默默忏悔。 他本来就是个乡野里自由自在的小孩,他属于万里无垠的田园,他这么个小孩,怎么就把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当家人了呢。 他是有家人的,他有爷爷奶奶的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回A市 再次见到江羽骞, 周皓刚从老家回来,这时已经是八月下旬了。是在小区里,那人跟程子旭正从二号楼出来,他也恰巧经过二号楼。三个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撞上了。 赶了三天三夜的火车, 他很累,累到浑身上下都软趴趴的, 半点御敌的状态都没有。他只想好好躺下来睡一觉, 但还有一大堆的事要干, 闲不得。 至于江羽骞当时是个什么样的眼神,他没有心情去看。 他的眼睛死死盯在程子旭的腿上, 能跑能走, 能立能弯,啥事都没有。 恰恰是啥事都没有, 他更觉得世道荒唐。这人要是瘸了, 或者断了腿, 他心里多少能舒坦点。 并非他周皓成心诅咒人家,只是人骨子里,总是试图为身上的创伤找到合理的解释。所谓“创伤”,即为存在, 若存在是合理的, 那这道坎算是跨过去了。 为了这条腿, 他尊严的遮羞布被人毫不留情地撕扯掉, 暴露在众目睽睽下, 被这个城市里的陌生人看了个遍, 他们肯定在背后笑话死他了。 可现在,程子旭却蹦跶得跟个兔子似的。 江羽骞明白了他的目光,眼神里隐约间出现了慌乱,还有负疚。 从他们身边擦过,周皓去了曾经的公寓。他得把自己的东西捣腾出来。 打开公寓的门,周皓习惯性地换上拖鞋,他大致扫视了一圈,心里盘算着:衣服拿走,书拿走,牙缸毛巾就算了吧,还有什么?好像没了。 住了四年,他的东西并不多。 周皓把柜子里的衣服一件件展平在床上,再一件件地叠齐整装进拉杆箱,他听见了玄关处的动静,也听见了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你在干什么?”江羽骞站在卧室门口。 周皓回头,从裤兜里掏出钥匙,递了过去,“钥匙还给你。” 江羽骞愣愣地,并没伸手去接,周皓把他左手扯了过来,把钥匙放了上去。 两人的手轻微地碰到一起,旋即分开,江羽骞体会到了失落。那手再也不是从前的手,从前那种能把他全身撩拨点火的手。现在的,就只是一只有生命的物件。 “羽骞。”程子旭走了过去。 卧室里面的两人同时回头,就看到一个略带歉意的男人,“我看门没关,就进来了。” 周皓转过头来继续收拾,也不管背后的人,当下的世界是安静的,他只想赶紧忙完好好睡一觉。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周皓从床头柜前拿出一包避孕套,丢给程子旭,“你男人以前用剩下的。” 程子旭脸一阵红一阵白,周皓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男孩子。他的心底没有一丝报复的快一感,相反,他觉得很没意思,眼前的一切让他觉得压抑。 周皓拖着行李箱离开了这间住了四年多的公寓。 “我所有的自负都来自我的自卑,所有的英雄气概都来自于我内心的软弱,所有的振振有词都因为心中满是怀疑。我假装无情,其实是痛恨自己的深情。我以为人生的意义在于四处游荡,其实只是掩饰至今没有找到愿意驻足的地方。” 这句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话,此刻在周皓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浮现出来,化成铿锵有力的旋律,在他心头一遍遍的缭绕 说到底,他活得太假了,装模作样,傻啦吧唧,把自己活成了别人眼中的小丑。何必呢? 童年过了,女人死了,他该把余生好好过下去了。 “你先回去。”江羽骞撂下程子旭,追了上去。 其实,周皓也不知他要去哪里,他身上仅剩下三百块钱,只能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乱晃。 八月的夜晚,沉闷,无风。路过一家便利店,他进去买了瓶水和一块干巴巴的面包。 夜晚七点多钟的帝都还是灯红酒绿,到处都是热闹的人流,喧喧嚷嚷的,周皓就近找了个座椅坐了下来。就着水,把那块干瘪的面包吃了。 他吃得很急很快,手里的面包不是享受,只是迫不得已的生存。面包屑沾在嘴唇周围,他也顾不上擦,喝着水匆匆啃完剩下的面包。 吃完后,他从行李里摸出一顶帽子,把帽沿压得低低的,挡住了半张脸。他就躺在长座椅上睡了下来。 江羽骞开着车,一路跟着那人,此刻发现他如同流浪汉一般蜷缩在川流不息的马路边,他内心涌动的复杂情绪,连他自己都猜不透。 “周皓。”江羽骞站到了座椅跟前。 扰人的苍蝇来了。 周皓不情不愿地掀开帽子,露出了疲惫的倦容,语气十分冷淡,“干嘛?” 是啊,自己追上来干嘛?问他为什么突然搬出去?还是问他,一个月前打电话想跟自己说什么?还是,自己想好好道个歉?江羽骞顿时语塞。 “我给你的卡呢?” 这人不说,周皓倒忘了。他从长座椅上爬起身来,翻开脚边的背包,从包里面一个小口袋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卡。 “喏。”他大剌剌地递给江羽骞。 江羽骞神色晦暗地盯着面前的人,自己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他还是伸手接回了卡,两人指尖若有似无地碰了几下,带着凉凉的熟悉的触感。 闹了这么一出,周皓实在没办法继续在大街上睡觉,因为他好面子,特别是在仇人面前。 “在哪儿?”他掏出手机,给严明打了通电话,“我去你那儿住一宿。” 没有再理会面前的人,他背上书包,拖着行李箱,拦下一个的士,准备往严明的住处去。却被江羽骞莫名其妙拦住了。 “操!”周皓没忍住,爆了粗口,“你想干嘛?” 江羽骞抿唇,“你上个月找我什么事?” “我找的人多呢,不记得了。” “7月16号。” 周皓用力眨了眨眼,很无所谓地说,“无聊了,想找你来一发。” “到底走不走啊?”司机大哥不耐烦催促。 “走走走。”周皓一把推开江,屁股刚掸上坐垫,就被江羽骞拽住了胳膊。 “他不走了。” 司机瞪了一眼车外的两个人,踩上油门驶向了人流中。 “你去哪儿?我送你。”江羽骞的手还死死攥住他的手腕,半点松开的意思都没有。 周皓实在太累了,懒得争执了,“紫金名郡。” 江羽骞稍稍顿了下,不过也没太大波动。 那是个富人别墅区,位置又在帝都,一套房子起码得上千万。周皓跟了他四年多,这人身边有哪些朋友,朋友又都是做什么的,他都一清二楚。 两人坐上车,往东边开去。车窗紧闭,车内开着空调。 周皓打开自己这侧的窗户,点了根烟,头看向车窗外,明灯街景走马灯似的一闪而过,只留下一团一团光怪陆离的光亮还在自己的视网膜上闪现。 江羽骞瞥了眼一旁沉默的男人,冷峻的侧颜,眼睛陷在帽子下的阴影间,下巴处c还有嘴唇一周都是冒青头的胡渣。 这人最爱干净,有微小洁癖,最不能容忍自己不修边幅。哪怕是下楼买个菜,他都得在卫生间收拾好一阵子。现在,已经完全不顾形象了。 两人之间流动着尴尬的气流,一时无话。江羽骞打开广播,正好是一档情感栏目,女主持人持着知性甜美的嗓音,在款款讲述婚恋中的隐晦哲思—— “正如曼桢最后对世钧说,‘我们回不去了’,缘分隔了十几年,它仍然存在,可彼此的感情早已随着时光,随着彼此的身份,随着世俗渐渐淡去,也许这正契合了张爱玲创作的本意——《半生缘》。缘只存了半生,下半生你我再无交汇 和最爱的人相忘于江湖,和次爱的人相濡以沫” 声音戛然而止,江羽骞随手关掉了狗屁不通的矫情音频,扫了眼右侧的人,见他还在发呆。 车子从春江路拐弯,然后直行了大约五分钟,也就到了目的地。 周皓推门下车,去后备箱提了行李,车轮在地面咕噜咕噜滑行。 江羽骞看着离去的人,心里莫名烦躁,感觉就像是自己试图握住掌心的水,它总能从四面八方的指缝间一点点流个干净。 “周皓。”他向远处喊了一声。 周皓转身,莫名地望着他。 江羽骞没有说话,猛然踩上油门驶离开。 其实,他还欠周皓,一个对不起。他却不敢说。因为他怕—— 若是“对不起”都没用,那他俩就真成仇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帖子完结 周皓站在别墅门口, “叮咚”按了门铃。 这是江维扬的家,严明之前跟他提过, 自己搬到了江老师家中。本不该来麻烦他,奈何实在走投无路, 想不出一点办法了。 没钱, 寸步难行。 很快, 严明拉开门,春风拂面地冲着周皓笑,“来了啊?” 来自荷尔蒙深处的笑,周皓很久没见过了,他呆呆地盯着严明看了很久。 “傻愣什么呢?快进来啊。” “嗯。”周皓忙低头换鞋, 然后四处窥了窥,压低声音, “江老师呢?” “他在书房。” 周皓摸了一把严明的屁股,揶揄道:“后面开一苞了吗?” 严明嗔怒:“你小子欠抽呢!” 严明把周皓领到了二楼自己的卧室, 先发制人, 不打自招把自己是怎么怎么住到了人家家里, 两人目前又进展到哪一步都跟周皓老老实实说了。 原来, 江维扬最近在写一本关于古代帝王饮食文化的书籍, 主要着重于唐宋两朝,这工程量不小,需要查阅大量史料, 一一考究。严明算是他带的几个学生中最优秀的, 更重要的是耐得住性子, 静得下心。因此,这帮手的活儿就落在了严明身上。 “原来是这么一出啊。”周皓的打趣目光照耀到严明身上,“帮手就帮手,怎么还把人家老婆的活儿给揽了?你瞅瞅你这小围裙。” 严明经他一提,还挺开心,故作神秘似的,“我跟你说啊,江老师还是单身。”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大家都知道啊,历史系的江维扬老师是a大的黄金单身汉。”周皓一脸你太孤陋寡闻的表情,“有没有吃的啊,我晚上就啃了块面包。” 说到这里,严明才想起来厨房的锅里还煮了东西,还在小火慢炖着。 “喂,你去哪儿?” 严明留下一个疾步如飞的背影,“厨房!” 周皓也跟着一起下了楼。厨房里,严明站在燃气灶前,一阵忙活。 “要不要我帮你啊?” “不用,就好了,煮了点粥。” 严明关了燃气灶,直接给周皓盛了一碗。这粥功夫到家了,煮得十分黏糊,百合跟小米混在一起,其间又掺了莲子,枸杞的红像是小小的点缀。 “放了冰糖,要是味道嫌淡,桌上我还炒了几样小菜。” 周皓搁下碗,往二楼瞅了瞅,“不叫江老师下来一起吃啊,对了,我来这住一晚他知不知道啊?” “知道,我跟他说了。他这会儿还在书房,咱们先吃吧。” “小媳妇样儿。”周皓咕哝一句。 当时严明接到周皓的电话,就知道这小子兜里没钱了,这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儿,要不是实在没招,他断然不会给自己打电话。所以想也没想,就一口应下来了。只是这里是别人的家,左右还得问问主人的意思。 他在书房门口犹豫了好久,手轻握成拳,就是迟迟不敢往门上敲,后来心一横,连敲了三声。 “咚咚咚——”手撞击房门发出的动静,在偌大静寂的别墅里,显得清脆异常。 “进来。” 严明按下门把手,江维扬坐在书桌前,正抬头看着他。 “什么事?”估计是被打扰了,无波无澜的语气里,严明还是听出了不耐烦。 “我有个同学,想来这里借宿一晚我想来问问老师,行不行?”严明明显局促不安。 江维扬眉头微微蹙起,“随便。” 严明还愣在门口,江维扬瞄了眼那人的面色,“另外没什么事儿了吧。” “哦,没了没了。”严明回过神,身子赶紧往后退了几步,“江老师,你忙吧。” 门无情地关阖上,严明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便下楼了。 “这粥正正好。”周皓几口就喝掉一整碗,砸吧砸吧嘴,“再给盛一碗。” “真会使唤人。”严明拿起碗,走去了厨房,“你这两个月都去哪儿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 餐厅的三头吊灯,此时明晃如昼,周皓仰头瞅了眼,不再是病房里那股冷冰冰的光芒。他嗫嚅的声音很低很低,“回老家了。” 严明把粥搁到他面前,有点惊讶,“怎么突然想回去了?以前寒假让你跟我一块回去,你死活不回。我都以为你从此要扎根在a市,再也不回清江了” “我妈死了。” 严明还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此时全部被咽回肚腹。他看着周皓,看着那人的脸在灯光的恍惚下,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哀伤。 那是种与生俱来,天性里自带的哀痛。其实哪怕他俩相识十多年,他也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位朋友。他只知道,周皓浑身是刺,活像只刺猬,只要有生人稍稍靠近他,他就会立马扬起身上的刺,刺得对方鲜血直流。 这么多年,除了自己,这人身边也就一个江羽骞。 “江羽骞呢?你怎么没住他那儿?” “分了。” 太多太多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就像几个月前,他或许还觉得周皓这辈子死磕在江羽骞这棵树上了。谁能想到?这人也有累到想分手的一天。 “小狼狗床上太能折腾,我要换个大叔试试。要不,你把你家江老师让给我?”周皓又在打趣。 严明脸皮薄根本没法跟他犟嘴,只是撇嘴说道,“你不许打他的主意,再说,我跟他还没怎么的。” “你可放心吧,我对老男人没兴趣,勾引他还不如勾引你。”说完还冲严明暧昧地挤挤眼。 江维扬也不过只比他俩大个八一九岁,模样瞧着还不到而立之年。严明心里压根就没把那人往大叔那方面想,只当是个知识渊博的同龄人。不过,这里头又夹杂了点尊敬师长的意味。 两人说得正欢,江维扬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餐厅里。 “江老师好。”周皓起身打了招呼。 严明完全是不知所措的样儿,也随着周皓站了起来,“老师,你要要不要喝点c粥?”就这么句话,愣是被他说得磕磕巴巴的。 江维扬点点头,坐在了周皓对面,严明赶紧去厨房给他端了碗粥。 这时候,周皓是无论如何都呆不下去了。 “我吃完了,你俩慢慢吃。”周皓赶紧借故离开,再转向江维扬,“谢谢江老师留我住一晚。” 江维扬抬头看了眼面前的人,随意问道,“你是哪个系的?” 还没等周皓说话,严明立即替他说了,“他是医学系的。” 这“两口子”真有意思,一个问,一个答,敢情没他啥事了。 瞧江维扬没再说话,周皓问了问严明家里的ifi密码,然后扭头走了。 走到二楼,周皓才发现,严明这小子没给自己安排卧室,自己的行李都在他房间里搁着。现在下楼去问他肯定有些不合时宜,得了,就睡他房间吧。 周皓冲了个澡,发现严明还没上楼,百无聊奈,也许是今晚悲伤的气氛达到极点,他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更新了豆瓣上连载的帖子。 许久没上豆瓣,一打开,里面是无数条消息提醒,他一一点开看了。没有什么特别的,鼓励他的很多,骂他贱的也很多。翻到最底下,看见某个人的回复,倒很别致,那位豆友说—— “原来过得很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这段歌词,z先生,希望你开心起来!” 他点开,回了个,“谢谢。” 28摄氏度的空调房,家居色彩是灰蓝色,天花板上的吊灯是不规则立体形状,还有,一张大大的单人床,上面的被罩是白色的。 此刻,笔记本端正地摆在灰色的电脑桌上,而他,笔直地坐在桌前,更新了历经四年的帖子——《我与j先生的那些年》 有始有终,种因得果。 诸多情绪蹿涌而上,以字符的形式,在他噼里啪啦的敲击声中,给这段无果的孽缘划了个句话。 【上个月回老家看了爷爷奶奶,他们高兴得不得了,奶奶把家里下蛋的母鸡宰了两只,给他的大孙子炖了汤。 在那儿,我生活了一个月。白天我下地劳作,晚上我思考人生。大多时候都是思考不出头绪,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思考这些。你们猜,我常常在想什么? 我在想啊,那两只宰了的母鸡多大了?她下过多少个鸡蛋呢?那些鸡蛋里能不能孵出小鸡?你们肯定在屏幕那端笑话我,笑我是个二百五。正常人谁会想这些啊。 但我会想,而且是经常在想。 没意思,很多事都没意思。 我妈以前总说:本来应该把你送到你乡下爷爷奶奶家的,在乡下,你会变成一个一无所成的孩子。 小时候的我一直都是怀着审慎感恩的心去谢谢这个女人的,谢谢她,我才没有成为一个一无所成的孩子。 可现在,我倒希望我是个长在乡下的野孩子,无忧无虑多好,一无所成又怎么样?她不懂我,她这辈子都没法再去懂我了。 帖子今天是最后一更了,开贴的初衷是为了j先生,可那时的我一定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这么坏:他把我从小到大热切渴望的救赎,彻底击毁了。 不过,这世上,哪里来的救赎啊?人最终还得靠自救。 很喜欢某个豆友鼓励我的一句歌词,就拿它收尾吧—— 原来过得很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年轻 别墅很安静, 灰蓝色的房间一点声都没有,周皓就此想到了先前住的乡下, 也是这般安静,唯一的不同, 就是多了点蝉鸣蛙叫。 突然, 严明推门进来了, 委屈着一张脸,面部表情也是安静的。 “你怎么了?”周皓问。 严明摇摇头,没有说话。他坐在了床沿边,拨弄着手腕处的红绳手链。 那根红绳,是严明有次回老家过年, 在清江县的一处香火鼎盛的寺庙里求的,据说是助人心想事成的, 他也帮周皓求了一根。 也许是文科生本身就心思细腻,周皓觉得, 严明的许多行为, 就跟思一春的小姑娘差不多。这会儿, 他静默无声的样子瞧着可怜见的, 周皓有些心疼。 “是不是他跟你说什么呢?” 严明抬起了头, 盯着周皓看了很久,才肯把话说了出来,“他说, 他不喜欢男人。” 不喜欢男人, 把对他有意思的男人接到家里来住, 谁能信?为了学术研究,怎么没研究到被窝里去? 话糙理不糙,当然,这些糙话周皓只在心里想想。 感情里,一往情深的单恋最难扭转,除非撞到头破血流,才能转出个弯来。 周皓的目光从严明身上收回,又回到了自己屏幕前,他把自己的用户名“z先生”注销了。 “我想再试试。”背后陡然冒出这声。 周皓的视线重又回到严明脸上,黑黝黝的眼睛里透着无限的光亮,轻快c充满希望。 这一刻,周皓突然觉得自己不再年轻了,他老了。 严明面部青春少年气的光芒,他曾经应该也有过,不,也许他从来就没有过。 周皓的目光越来越散淡,他嘴角扯出点笑痕,“严明,我现在好嫉妒你” “啊?” 周皓只是笑笑,没再接着说了。嫉妒好友正青春芳华,自己却心已垂暮,泛不起一丝涟漪了。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了,有个男孩子来找过我,他问我你在不在清江?” “男孩子?”周皓的思想终于从可怜的年华里抽了出来,他问,“什么样的男孩子?” “长得挺清秀的,那人说你出了事,找不着你,问你老家在哪儿?我就告诉他了。” 周皓顿时陷入回忆,两个月前,他连续好几天都收到了孙奕文的信息,问他在哪儿,在不在清江?不过那时候他意志消沉,不愿跟外界接触,在公寓里封闭了好久,并不在清江。而且,自己的手机当时也是关闭状态。 那些信息是后来开机后跳出来的。 “什么时候的事儿?” 严明皱眉细想,“大概是六月份的时候。他那时候的样子可吓人了,一个劲的说你出事了。你那时候怎么了?” “没什么”周皓不愿再提。 第二天,周皓就去医院报道了,大家都说他瘦了一大圈,几位好心的小护士问他,这段时间是不是出什么事呢?周皓摇摇头,说没有,就是想减减肥。 晚上,周皓刚从住院部出来,就看见了消失许久的熟悉身影,小小的,怯怯的。 “孙奕文!”周皓顿步,朝前面喊了声。 孙奕文猛然回过头,憨憨地笑了,然后奔到周皓跟前,站住脚。 好久好久了,自从男孩某次听到周皓半夜为了那种事去急诊,他就再也没过来了。他在跟自己赌气,堵自己不会这么无缘无故地喜欢上一个男人,还是个有男朋友的男人。 可赌气到最后,他的痛苦半点没减缓,反而更加厉害了。直到他听到学校里好多人都在沸沸扬扬地传那个不雅视频,他的痛苦彻彻底底消失了,唯一的念头就是:你在哪儿?你还有我呢。 孙奕文低垂着头,也不说话,只是偶尔用他的澄澈眼睛望着周皓。渐渐的,澄澈的双眸竟然红了。 周皓发现,这是个寡言的男孩,他所有话都藏在他的那双眼睛里。怪不得他的眼睛这么大,这么好看。 “你今天怎么没带吃的给我?”周皓问,一如多月之前。 孙奕文傻愣着,好久才反应了过来,面上的神色忽而变得明亮,他展臂扑进了周皓的怀抱里。只是,这下不止眼睛红,连鼻子也红了。 “他们都是坏人,你还有我呢。”说着说着,男孩哭了起来,“咱们不理他们。” 就好像发生在周皓身上的那些不堪事,转移到了他自己身上。他哭得那么伤心,连话都哽在喉咙里说不出了。 周皓以为自己已经铁石心肠了,可看到这么个热烈的男孩子,他的心竟然柔软得塌陷了。 “别哭了,难看死了。” 孙奕文立刻止住了哭声,抬起泪水汪汪的眼,咧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周皓的双臂像是僵住了,动不了,他慢慢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就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他想回抱住眼前的男孩。 最后,他成功了。不仅如此,就连昨天老去的年华也开春了,短短的功夫,他又年轻了回来。 周皓感动于自己失而复得的年轻。 “孙奕文,咱们要不要搭个伙过日子啊?” 周皓说得很低很低,男孩还是听见了,他把自己的身子死死地往周皓怀里怼了怼。用行动告诉了周皓:好的呀。 天地间,此刻就剩下这对相依为命的人儿了。 这绝不是一冲之兴,也不是打发寂寞的消遣。事实上,经历过人世的多番罪过,周皓比任何人都要理解,眼前这个男孩子的纯净,是怎样的一种难得?更重要的是,男孩会为他落泪,男孩爱他。 他从小到大所希冀的,无非就是有个亲人,和他一起踏踏实实过日子。 既然决定在一起了,当天晚上周皓就从严明那里把行李搬了出来,严明问他怎么刚住就要走?谈对象了。和谁?孙奕文。孙奕文是谁?你不认识。 严明猜不出这人的心思,就怕他是意气用事。 “什么样的男人啊,你别瞎胡闹。” 周皓拾掇着行李,背对着严明,大喇喇地说,“我是认真的。” “那,怎么这么突然?” 周皓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子,“也不算突然,我和他认识很久了,哪天介绍你俩正式认识下。” “他有钱吗?” 周皓笑笑,故意眨眨眼睛想了想,“还是个学生,估计挺穷的,跟你一样,也是个搞文学的。” “那你以后可得好好挣钱了。”严明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们搞文学的,可比不了你这个大医生。” 说着严明递过去一张卡,“这里面有五千块钱,你拿着,啥时候你有钱了再还我。” 周皓没有拒绝,伸手接了过来,“谢谢。” “你跟我还客气啥啊。” “那你呢?你手头的钱够吗?” “你就别操心我了,我最近在报社实习,有稿费拿。” 周皓拖着行李离开了,孙奕文还在路口等他。两人碰了面,也不知要去哪儿。周皓曾提议,暂时先搬到孙奕文那去住,可这小子含含糊糊说他一直住校。周皓总觉得这小子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眼下,两人要同居,首先得找个房子。 a市八月份的大街上,两人一左一右地站着,身边还摆着一大堆行李,仿佛是周皓撺掇起了不谙世故的小男孩,要带他去浪迹天涯了。 周皓侧头瞅了眼孙奕文,觉得有些好笑。 “你笑什么?”孙奕文眼尖发现了。 “笑咱们落魄街头没地方住。”周皓略略想了想,“晚上要不去如家凑合一夜吧,明天再找住的地方。” “嗯。” 在寸土如金的a市,别说城区里的房子,就连在郊区,你想租个一室一厅的单独套间,都得三千起。 两人找了家就近的连锁酒店,从登记入住,再到刷卡进房,总共花去不到十分钟。这会儿,两人往双人大床上一躺,身体的疲惫瞬间散去,有种久违的安心舒适。 “小孙同志,你身上还剩多少钱呐?” “小孙同志?那我以后管你叫老周。”没想到,这小子的关注点完全跑偏了。 “问你钱呢。” “还剩不到两千。”孙奕文可怜兮兮地如实招来。 “得了,我身上还有五千块,咱俩明天去郊区看看房子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同居 闵临区有个五十平不到的小公寓, 在三楼,房子有些年头了, 租价3500,房东是位独居的老太太。 周皓无所谓, 只要有个两人的私密空间就行;孙奕文倒是挺喜欢, 他瞧上了这房子的阳台, 摆了一排绿意盎然的盆栽,中间还放了把挂椅。房子前面也没有遮挡,阳光不错。 两人最终拍板,就决定租这房子。房东不愿短租,最起码半年起, 两人手头钱不够,软磨硬泡了好久, 老太太最后才勉强答应了,先付了两个月的租金。这下, 他们身上就剩下了几百块。 几百块根本救不了急, 锅碗瓢盆总得买吧, 牙膏牙刷毛巾也得有, 还有每天的伙食。稍微合计下, 脑袋都疼。 周皓还没实习工资,只有每个月领的研究生津贴,孙奕文开学升大四, 还有一学期的课程, 实习一时半会找不了。越想越觉得日子难熬, 周皓都恨不得晚上去人家饭店刷盘子去。 结果没几天,孙奕文不知从哪儿整来了三万块钱。问他这钱哪儿的,他就半垂着头,只说是自己的。 周皓很是讶异,突然间来了这么一大笔钱,他左右打量起孙奕文,长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经历过风雨,难不成还是个富二代?管他富不富呢,从今往后,都是他周皓的小媳妇了。 有了钱,万事都好办,他们决定先去好好吃一顿,再去超市采购一通。 这里虽是郊区,基础设施很完善,大型超市c高档餐厅c医院c学校该有的都有。唯一的缺点就是离市区太远,早上上班上学的,坐地铁不能直达,中间还得换乘。 早上,他们一同出门;孙奕文下午没课,就会去图书馆看看书,写写东西,晚上等周皓下班一块回去。 小日子没什么太大的富贵,但岁月绵长,人世静好。周皓的心态转变了不少,那些奇奇怪怪的梦也不会来侵袭他了。 转眼十一月份了,没有任何过渡,温度直接降了十几度,气温陡然间冷了下来。周皓前几天还是t恤薄外套的打扮,现在已经恨不得把秋衣秋裤给套上。 本来是五点半下班,正巧晚上他们科室开了个临时会议,下班时间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孙奕文事先不知道,傻傻地在医院门口站了一个小时。 周皓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那人傻乎乎地杵在那儿。 周皓走了过去。 “开会的,忘了告诉你了。冷不冷?”周皓握住对方的手,放在心窝前暖了暖。 “不冷。”孙奕文有点害羞,摇摇头。 “你傻啊,怎么不进去等?” 孙奕文笑得有点颟顸,“以为你马上就能出来了,就没进去。” “傻不傻?”周皓假意嗔怪。“走吧,小孙同志。” 两人有说有笑往地铁站走,冷不丁,孙奕文顿步冒出句,“对了,今天沃尔玛有活动,家里好像没大米了。” 地铁站附近正好有个沃尔玛,两人推着购物车进了超市,直接奔去食品区。拿了两袋大米,一箱牛奶,正巧碰到牛排打折,他们又买了五袋牛排。 继续逛了逛,好像也没什么可买的了。周皓推着车,凝神细想家里还缺些什么,孙奕文却突然间停住了脚步。 周皓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去,竟然是江羽骞跟程子旭。那人大概刚下班,还是一身西装,程子旭跟个小绵羊似的,窝在一旁。 “看什么呢!走啊!” 周皓拉起呆滞的孙奕文就往前走,从那两人身边错开。没想到的是,程子旭居然开口叫住了他。 周皓转过身,还是惯用的清高样儿:“有事啊?” 程子旭先是抬头看了眼身侧的人,然后才礼貌地说,“没什么事,好久没见了,不如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江羽骞沉默着,没有表态,谁也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然而程子旭清楚,不表态,恰恰就是表态了。 “不用了。”周皓指了指手推车里的牛排,“我俩回家煎牛排。” “难得嘛,羽骞今天下班还挺早,平常这时候他还在公司呢。” 超市里头的白炽灯光铺天盖地照下来,白茫茫的一大片,任何人的表情动作都难以逃过白色的照妖镜。周皓盯着面前的程子旭,他觉得无比滑稽。 吃饭这事本就滑稽,程子旭这人更滑稽。 孙奕文一直很乖,周皓不说话,他绝不会擅作主张插话。这会儿,他就看看周皓,再看看对面两人。 程子旭被周皓看得有点不自在,只好侧头看着江羽骞。 而此刻,江羽骞的眼睛只看得见周皓,他像是抓住了稀少的机会贪婪地看着昔日的“情人”:瘦了,也黑了,眼神没变,还是那股傲慢狠劲儿。 时间像是定格住了,周皓看着程子旭,江羽骞盯着周皓。其实也就过了几秒钟的功夫,周皓就说话了, “不去,我俩回去还有事。” 江羽骞心里偶然乍现的希冀“咣当”碎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他为什么如此想要跟周皓吃这顿饭。男人的尿性,家花总没野花香?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不知道。 如此,程子旭才把眼神重新投向周皓,也不好再强求了。 “瞅啥呢!快走!”周皓拍了下孙奕文。 “没瞅啥啊,凶死了。” 江羽骞握在推车上的手,青筋凸起,骨节分明,但他自己毫无意识。 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周皓还在想,怎么把这大米c牛奶运到家里去。要不是住的地方没沃尔玛,他俩也不至于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买打折商品。 不花一分冤枉钱,能省则省。 “住哪儿,我送你们。”从背后陡然冒出的声音,是江羽骞。 周皓有点嫌烦了,疲于应付,他瞅着手推车里的两袋大米,没说话。 孙奕文:“闵临区。” 江羽骞瞥了眼周皓,话却是对着孙奕文说的,“等我一下,我去开车。” “不麻烦了。”周皓左右手各拎起一袋大米,“孙奕文,剩下的你拎,走啊!” 周皓只留给江羽骞一个背影,那背影右边,跟着个屁颠屁颠的男孩子。 逛超市如果算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他跟那人在一起四年,竟然一次都没有过。只记得,每个周六周天,周皓总是起大早,去滨江菜场买菜,然后回来再给他做早饭。 这么一想,他俩竟然一次都没逛过超市 “羽骞,走吧。” 程子旭的话,让他回过了神。驱车回去的道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这晚回去后,江羽骞在阳台上足足呆了两个小时。 三个月前周皓疯疯癫癫在这里栽过一棵枯死的栀子花树,栽植的花盆还在,如今里面是一棵旺盛的吊兰。他至今都记得,那人蹲在花盆前,固执地掘土。 江羽骞也试着蹲了下来,只是此花非彼花,他无从去体会周皓当时的心境。他今晚,是怎么呢?怎么老是在想那人。 其实不只是今晚,大概从他7月16号接到那通电话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心上有块东西丢掉了。 那次他在外面等了好久,都不见周皓的电话再过来。他进了包间,冲田斌发了一顿无名火。所有人都吓住了,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程子旭当时醉了,不知情况。 发完火的他,并不觉得多解气,电话终究还是没打过来。也许这是个和解的“契机”,白白地被田斌糟蹋了。他万分的后悔,后悔干嘛要去跟他们闹腾?后悔干嘛非得带上程子旭? 他这一阵子,后悔的事儿太多太多了。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和程子旭的生活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每天上班,每天下班,每天都会吃饭,那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程子旭看着阳台处久伫之人,心里跟个明镜似的:这人跟周皓的情,这辈子大概都断不了了。藕断丝连,缠缠绵绵,不日也许就会干柴烈火了。 “江羽骞,你在发什么呆呢?”程子旭问。 江羽骞猛然回过头,熟悉的称呼,让他竟然有了片刻的恍惚,片刻的沉溺,但很快,就只剩下失落后的清醒。 那个浑身戾气的小疯子真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搬家 小区里有只流浪橘猫, 前些日子下了一窝小崽子,天也冷了, 小奶猫瑟瑟缩缩躲在花坛里,喵喵喵地叫着。不少住户怕小崽子大冷天活不长, 各家抱了一只回去。孙奕文也想要一只, 周皓没同意。 每天晚上吃完饭, 孙奕文就用塑料袋兜起他们的残羹剩饭,拿下去喂猫。周皓从阳台往下看,准能看见这小子窝在花坛边,在逗小猫玩。 就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深秋的天黑得早,小区的路灯隐隐约约的, 不是很明亮。这会儿往下看去,孙奕文的身子融在夜色里, 不甚清晰。 周皓套上衣服下了楼,走到深秋的花坛旁, 风很凉, 裹挟着湿漉漉的寒气。 “孙奕文。” 窝成一团的小身影转过头, 冲周皓呲牙笑笑, “你怎么也下来了?” “嫌不嫌冷啊?”周皓问。 孙奕文转过头去, 回了个“不冷”,然后又伸手帮小猫顺顺毛。 成年母猫也在一旁,它的身边只剩下这一只小猫了, 它睁着圆鼓鼓的眼睛, 看着入侵它们领地的人类, 感谢赐予的食物,又时刻提防着,唯恐有人抢走它仅剩的孩子。 母猫尚且如此爱护孩子。 周皓隐约有些不舒服,他缓缓蹲下身,看着面前肥胖的橘猫,“喜欢的话,就把它们抱回家一起养。” 孙奕文以为自己听错了,激动地问了遍,“你说什么?” 周皓站了起来,下达了最后指示,“把它们都抱回家吧,这天怪冷的。” 两人把一对猫母子抱回了家,翌日孙奕文翘了半天课,带它们去洗了澡打了针。当天晚上周皓下班回家,就看见孙奕文双腿盘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左一右,两只小陪客。 这大概就是男人心中的避风港吧,家里有个等待的人,还有两只喵喵咪咪时不时整出点动静的小家伙。周皓的心暖了几分,从外头带回的寒气顷刻消散尽。 “你回来啦。”孙奕文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饭。 周皓坐在他刚才的位置,左边看看,右边瞅瞅,感觉真不一样。昨晚的决定,值了。 饭后,他俩会看看书,或者一起找部电影来看。周皓渐渐发现,孙奕文这小子特别黏人。坐没个坐相,总不老实,要不就枕你腿上,要不就倚你肩上,甚至有时在你看得投入的时候,偷亲你一口诸如此类的小美好,周皓还挺受用。 两人今天翻了部老片子,零零七系列,孙奕文才看了一刻钟,姿势就变成了枕睡在周皓腿上。不一会儿,竟然还真睡过去了。 周皓给他身上盖了件毯子,自己无处搁置的十指,在夜晚透明的灯光下,慢慢移向了怀里人的小耳垂,轻轻地摸了摸。软软的,可爱极了。 入目的一切,双手触及的一切,都让周皓陡然生出许多感动。一面感动,又一面怀疑:这么些年,他真的爱过江羽骞吗?也许并没有吧。也许只是缺爱太久,恰巧碰到了干净的男孩,脑袋一热扑了过去。 没有爱过,简直太好了。周皓不自觉轻松了很多,他心里背负的小小包袱暂且放下了。 没有爱过,他就不会成为“见异思迁”的男人,他就可以全心全意把自己所能折腾出的所有爱都送给面前的男孩子。 他不允许自己跟他的母亲一样,爱一个人爱得半途而废。从小到大,他骨子里深深烙印的就是从一而终。 没有半途而废,就不会制造出古怪的人。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周皓无声地笑了笑,视线重又回到孙奕文的耳朵上,突然发现这小子的耳垂下还有颗小黑痣。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十二月份,a市下了场大雪,铺天盖地飘了两天两夜。第三日的时候,天突然放晴,万里无云。 白茫茫的雪盖住了一切,隔绝了噪声,还有世界的污迹。 雪后的夜景,难得的安静。江羽骞站在阳台上,目光投向楼底的花坛,入目皆是纯白,看不见里面裹藏的风情。 看久了,眼睛有点累。江羽骞回到了客厅,疲软地坐在沙发上,家里一片漆黑。眼神稍稍定了定,隐约能瞧见雪后皎洁的月色,透到客厅里来。 门锁扭转的声音传来,程子旭回来了,手上还拎了一大袋超市买来的东西。 “啪嗒——”灯亮了。 “怎么没开灯啊?”程子旭问。 瞬间的光亮,江羽骞一时难以适应,他觑了觑眼,稍后才渐渐适应了过来。 程子旭走到了沙发前。 江羽骞抬起脸,像是下了个很大的决定,“明天搬家吧,换个地方住。” 程子旭只是愣了几秒,然后笑了笑,“好。” 触景生情,是叫这个词吧。 晚上,江羽骞去了五号楼的公寓。打开门,黑漆漆的空间,全是冷清感。 其实,家里没怎么变化,家居装饰还是原来的。 茶几上摆了个黄色茶杯,里面还有半杯水,不过水面已浮了层灰;电视柜旁的深红色陶瓷花盆里,有棵枯死的小树,叶子已经全都掉光了,只剩下树根的“尸体”还在。 它跟周皓上次疯疯癫癫捧过去送他的树,大概是一对吧。 卧室里,一打开衣柜,里面只剩下他的几件衣服,孤零零地挂在衣架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摆在床的中间,手摸上去,灰尘满面;床头柜上,还有那人的烟灰缸,里面干干净净的,半点烟灰都没有。 这么个家,竟然真的住过人。江羽骞内心失笑,还是那个疯子狠,走了就真走了,一点痕迹都没留。 不可能,不可能的。住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带得干净? 江羽骞急切地冲进卫生间里,还好,小疯子的剃须刀,牙缸,毛巾都在。 “江羽骞,咱这卫生间太小了,浴缸都塞不下。” “洗个澡哪那么多事?” “你懂个屁!不然咱还能在热气腾腾的水里试试。” “咱俩换个大房子就好了。”江羽骞喃喃地说,对着空气,对着昔日的小疯子。 江羽骞下了趟搂,去便利店另买了牙缸c毛巾c剃须刀回到家,把它们齐整地摆在小疯子的东西旁边,好凑一对。 此刻的他像是有挥洒不尽的热情,想把家里的每个犄角旮旯都填的满满的。江羽骞洗湿了拖把,把家里仔仔细细拖了个遍,地板擦得锃亮,都能照出他的影子。 家里干净得异常,就好像从未有人离开过。 然后,他又把两双过冬的毛绒拖鞋拿了出来,放在了玄关处的鞋架上。一双红的,一双蓝的,是小疯子以前买的,他说红跟蓝是一对。 忙完这一切,也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 回去二号楼的几步道,江羽骞一直在想:明明人都走了,他怎么一回到曾经的家,总能想起那个人。后来他才想明白了,小疯子这一走,把他的心给走散了。 心散了,就容易想东想西。 一个人太过疯狂,太过偏执,别人这辈子真就忘不掉他了。 他想摸出手机给小疯子打个电话,学着那人一贯的口气:喂,我刚才拖地的时候,想你了。 可是,他没有那人的电话,他从来没存过,也没记过。一直都是,小疯子给他打的电话。 一起生活了四年,他怎么连人家的电话都没有 很短的一程路,他走了好长时间,到了如今住的地方,程子旭面无表情坐在餐厅等着他。 见他回来,程子旭头也没抬,“我去把饭菜给你热一下”,然后便起身去了厨房。 江羽骞脱下外套,晾在衣架上,坐了过去。 很快,饭菜热好,被端上桌。三菜一汤,饭菜的热气里,还和着香味。 “吃吧。”程子旭动起筷子,也没问方才他去哪儿了。 江羽骞拿起桌上的筷子,吃起饭,一句话也没说。 突然,程子旭开口问:“羽骞,咱们明天搬哪儿去啊?” 江羽骞侧头瞥了眼身边人,愣了片刻,说道:“a大附近。” 程子旭没再说话了,短短功夫,他已然意会了一切。两人都已毕业,为何还要去a大周围找房子住? 那里是市中心,生活便捷?曾经的母校,留个情怀?不是的,大概只是因为周皓在附属医院实习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欧易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零下十几度,大雪淤积着, 日照都化不开。 有一年也是如此,冷得很, 雪落地冻成了冰块。滑滑的冰层, 脚踩上去, 一不留神就会摔倒。 周皓那年,摔了一跤,屁股跟着了地,去医院拍了片子,没骨折, 但尾椎骨这块老疼,医生也没法子, 只能靠躺。这一躺就在家里躺了两个多星期,周一到周五严明过来, 一到周末, 江羽骞就得过来伺候他。 那时候给江羽骞烦得哟! 他就成天躺在床上, 一会儿想要晒太阳, “江羽骞, 去,给我把窗帘扯开!”一会儿又觉得阳光刺得眼睛疼,”江羽骞, 快点, 赶紧把帘子拉上!” 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饭点喊的外卖, 咂咂嘴嫌不好吃,江羽骞给他去厨房煮了两个鸡蛋,他倒吃得挺香。这之后,一连吃了好几顿的鸡蛋配白粥。 晚上,干不成那种事,两人就盖起被子聊聊天。说是聊天,全是周皓一人在说,江羽骞压根不理他。 嘴里说渴了,又是一句,“江羽骞,给我倒杯水!” “你就不能消停点?”江羽骞嫌他烦了。 周皓没喝上水,也拿江羽骞没办法,换作平时腿脚利索,早就踹他下床了。 后来,周皓藏在被窝里的手不安分了,摸摸索索撩了把大火,火从外窜到里,窜进肝c肺c还有心窝子里。江羽骞再也躺不住了,旋即压了上去。 “你干嘛!”周皓抿着嘴乐。 “你自己干的好事!” “下去下去,我这屁股还伤着呢。” “翻个身!”江羽骞已经箭在弦上了。 那是江羽骞最痛快的一次,好像鱼儿游进了水里,肌肤相贴,相濡以沫,心里想着就此溺死吧。 事后,小疯子不停地嚷嚷,尾椎骨要断了,屁股要坏了。 他倚在床头,睁着稀迷的眼睛,想到了这年的雪,真暖真美啊,有机会带上小疯子去苏黎世看看雪景,他小时候去过一次,过目不忘。 只是这个温柔的念头,很快便消失了,他恢复了理智,身旁的人已不再是小疯子,而是个讨人厌的偏执狂。 他那时候要是没有恢复理智,一直稀迷下去,他俩必定走不到这一步吧。也许,今年就能带着小疯子去看雪了。 “羽骞,搬家公司来了。”程子旭朝站在阳台上的人喊了句。 江羽骞转过身,入眼便是四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人,他们按照程子旭的指示,已经着手在搬运了。都是程子旭的一些东西,他用惯了,想搬到新家去。 新的不如旧的,新的还得有个磨合期。 来来回回搬了五六趟,家里的东西也都搬得差不多了。 二号楼的这个房子,当初是程子旭租的,现在已经退掉了。而五号楼的那间小公寓,江羽骞还留着,没有打它的主意。 两人搬到了a大附近的一个新小区,早晚上下班,公司和住处之间,隔着a大。 如今,这就成了江羽骞日常生活的一条线,线上有三个点。每次经过中间的那个点,他都会趁着等红绿灯的时候,来回张望一圈。 他到底在看什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去了公司,前台的姑娘立即迎了上来,“江总,有客人找您,客人说他姓欧。” 江羽骞会意问道,“他人呢?” “在会客厅。” 江羽骞迈步过去,刚推开门,欧易就转过身来,瞄了眼周围,“你这不错啊,还是后现代风。” 江羽骞笑笑走过去,“什么时候回来的?” 欧易抱怨:“上个星期就回来了,本来想找你出来喝一杯的,太忙了,我爸现在是彻底放手不管了,公司那一大堆破事全交给了我。这不,今天刚得空。” “你这一流放就是三年,今天怎么的也得庆祝下。晚上吧,老地方。” “那就这么定了!”欧易欢声应下,“晚上见,我先回去了。” 欧易跟他打小就认识了,两家算是世交,二十年前同住在一个大院里。这小子是个名副其实的顽主,大院里的人就总说,“欧易啊,再这么皮,你妈就不要你了,你看看人家骞骞,多乖啊。” 总是挨这顿说,欧易小时候没少欺负江羽骞,江羽骞早慧得跟个小大人似的,也不计较,就是不理他。 后来,渐渐的,他也觉得没意思了,又开始跟着江羽骞屁股后头跑,跑着跑着两孩子就熟了。 大概欧易八岁的时候,他爸下海经商,一家子就都搬走了。全国各地转了遍,他爸发现还是a市好,又带着一家子回来了。 两孩子的家虽然不在一块,可从小的情谊在,一直有联系。 欧易是个典型的花花肠子,男女通吃,身边的伴侣换得比衣服还勤。大一的时候,就因着抢人女朋友,被人揍了一顿。有仇不报不是他风格,这小子第二天就伙同了一群人,跟对方的人干了一架。 打群架,被学校记了大过。他老爹一气之下就把他送去了美国。在美国浪了三年,混了个本科文凭,摇身一变也算是海归人士了。 “有个朋友刚从国外回来,晚饭不用等我了。” 江羽骞给程子旭发了通信息,然后出了公司,驱车去了老地方,爵士酒吧。 欧易不愧是情场浪子,这会儿左右“逢源”,正跟美女打得火热,谈天说地,惹得旁边的两个女孩哈哈直乐,见他过来,手一扬,嘴角轻轻上挑,“羽骞,这边!”然后附耳对美女说了什么,美女识趣地退下,临走还抛了一记媚眼。 “喝点什么?”欧易问。 江羽骞瞅了眼这人杯子里的血红色,慢声道:“跟你一样。” 欧易打了个响指,冲着调酒师说:“再调一杯血腥玛丽。” 周围是个激荡的世界,男人女人纵情的欢笑声,还有喧哗永不断的dj音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鸡尾酒不过瘾,两人又开了瓶路易十三。 江羽骞并不喜欢吵闹的地方,难得去,他这会儿思绪飘远,脑袋里嗡嗡地想起了很久之前,在樱花酒吧,小疯子拼命攥着他的手,让他回家。他呢?当时他在干嘛江羽骞猛地灌下一大口酒。 “哎哟,可以啊。”欧易揶揄,“你是不是有心事啊?还是想起哪个没良心的狼崽子了?” 江羽骞酒劲儿上来,眯着眼,嘴里咕哝了句,“对不起” 欧易拍了下江羽骞的肩膀,凑到他跟前,略带些醉意地嚷嚷,“敢情是你小子干了缺德的事儿啊!” 然后,欧易趁着还有几分清醒,给通讯录上的“小哭包”发了条信息—— “我回来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老周,你又躲卫生间抽烟了!” 孙奕文刚进卫生间,就闻见一股子烟草味,大冷天窗户又不能打开,这味道聚在小空间里,一时散不去。 方便完,孙奕文出来,就开启了喋喋不休的兴师问罪。 “你怎么又抽烟了!?还是学医的呢,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身体。” 周皓打哈哈地笑笑,冲他招招手,“过来。” 孙奕文还没走到跟前,就被周皓一把扯进了怀里,两人还没怎么闹腾上,只听孙奕文肚子里咕噜一叫,然后就放了个屁。 “周医生,我吃坏肚子了。” 再然后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卫生间的门“砰——”地关上了。 周皓敲敲门,表情痉着,“严不严重啊?” “没事儿,就是有点拉肚子。” “我去药店给你买点黄连素。” 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周皓算是真正认识了孙奕文。别看这小子平时一声不吭,跟你熟了后,半点形象都不顾,打嗝,放屁,抠脚,怎么开心怎么来。 周皓还发现了一个哭笑不得的秘密,这小子只会摊大饼,别的菜都不会做。你跟他说,“孙奕文,今天你做饭。”他就回你一句,“你今天想吃什么饼啊?” 后来,这做饭的活儿全都周皓一人揽了,他就在一旁打打下手。 不过他还挺会心疼人,大冬天的,水很冰很凉,他把洗菜刷碗的活儿都给干了。家务活两人是对半分,周皓拖地,他洗衣服;或者周皓洗衣服,他拖地。 静缓绵长的小日子真是舒服啊!每每躺在床上,周皓摸摸那人的小耳垂,总会觉得老天没有亏待他。小时候的苦难阴影,在他心里渐渐地淡去。 周皓买完药回来,孙奕文已经不在马桶上了,他呆呆地坐在客厅里,盯着手机屏幕看。连周皓回来,他都没注意。 “我回来了。”周皓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三颗药,“肚子还疼吗?把药吃了。” 孙奕文眼眶红了,显然是刚才哭过。 “多大的人了,肚子疼还哭!”周皓故意逗他。 孙奕文却突然抱住了周皓,“我怕” “你怕什么?”周皓莫名得紧张起来。 孙奕文久久没说话,然后很轻很轻地说,“我怕吃了药,肚子还疼” 家里的灯是暖色调的,此刻,周皓抬头看了眼暖黄色的吊灯,这几个月被喜悦填满的心脏,陡然间苦涩起来。 岁月啊,你别再亏待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小疯子 豆瓣的帖子《我和j先生的那些年》, 被营销号搬到了微博,阅读量很大, 评论两极分化,怜惜小受大骂渣攻, 或者直言小受下贱。各有各的理, 嘴长在别人身上, 怎么说随他们去。 帖子在微博火了好一阵,从他们故事里的坎坷情爱,衍生到男男之间的两一性一关系,传播很广,就连贾临也看到了。 里面很多隐晦的提示, 贾临很快就联想到了周皓跟江羽骞。但凡是熟悉他俩的人,不难猜出帖子的作者是谁。 他花了一个上午的时候, 难得的安静,把帖子从头到尾大致看了一遍。 周皓四年来的情感全都记录在上, 通篇看下来, 透着一股黑色压抑。这里面只有很少很少的小甜蜜, 大多都是求而不得的辛酸, 还有那人的灰暗童年。 他甚至有点理解周皓当时对于江羽骞的情感了, 疯狂的占有背后,其实是自我的救赎—— 那人曾经不止一次地试图拯救自己,可最后, 都未能如愿。 “唉。”他一向不喜这些无病呻吟, 但这次读着读着, 也有点可怜起了周皓。 他掏出手机,给江羽骞发了条微信—— “有空吗?出来坐坐。” 莫名其妙的,连贾临自己也搞不清,他此刻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给江羽骞发了这么句话。大概是同情吧,那个男人过于可怜了。 很久很久,贾临都没有收到江羽骞的回复。就在他准备此事罢了的时候,江羽骞回复了他—— “好,在哪儿?” 两人约在了咖啡馆,贾临先到的,当咖啡馆的玻璃门被推开,江羽骞走进来的那一刹那。贾临就知道,这人其实并没有多爱程子旭。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喝点什么?”贾临问。 “随便。” 贾临招招手,服务员走了过来。 “两杯美式,谢谢。” “最近怎么样啊?哥们几个好久没凑一起了。” “就还那样啊。”江羽骞的手指不自觉地交握在一起。 贾临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短短的凝视,似乎要将那双修长的手看出个窟窿来。 看久了,时间凝住了,这时服务员端来两杯咖啡,“你们的咖啡,请慢用!” 贾临无聊地用小勺子搅拌着咖啡,很轻很轻。 “你今天找我什么事?” 江羽骞的话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 贾临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是眼神隐隐间,有种纠结在里头。 要不要告诉他?怎么告诉他?贾临的脑袋很乱很乱。最后思考出的结果,他还是别趟这趟浑水了。 江羽骞跟周皓的事,这么多年,早就乱成一团线了,哪里能凭他几句话,凭他自认为的可怜真相,就把这乱线理清了?自己不应该再添乱了。 “没什么事儿啊,好久没见了,找你出来坐坐。” 江羽骞没有怀疑,或者说他懒得去怀疑。日复一日不称心意的生活,早就使他的身体心理遭受巨大的疲累,他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关心别的事。 以前小疯子还在的时候,他倆总是吵,甚至还经常动手动脚,他都没觉得这么累过。那时候,每天都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去做一爱,去跟小疯子周璇抗争。 咖啡馆的玻璃窗外,是一片寒冷沉寂的世界,大人c小孩c甚至就连那摇摆尾巴的小狗都是沉寂的。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暖洋洋的。从阳台往小区里看冬景,也如这般。 看来看去,哪里的雪景都一样。那记忆中的苏黎世的雪景也是这样吗? 贾临看了看侧头对向窗外的男人,或许是朋友间的惺惺相惜,他很轻易就猜出了江羽骞的心思。 “跟程子旭还好吗?”贾临故意问。 江羽骞不再看外面的景儿了,他挑头看着贾临,眼皮子微微颤了几下,“挺好的。” “我听说,周皓谈了个小对象啊。” 江羽骞没有搭腔,目光又看向了窗外。 阳光在他的侧脸照出绵绵的一层光晕,柔软c平和,他的心事渐渐沉淀下来,不再是抽象的,而是具体的了—— 他想小疯子了,他想去见见他。 他在稀里糊涂地想,贾临盯着他稀里糊涂地瞧,瞧着瞧着,贾临彻底被他搅乱了。 最终,贾临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 “羽骞,我上午在网上看到了一个帖子。”贾临又喝了口咖啡,有点凉了,“你知道是谁写的吗?” 江羽骞耸拉的眼皮缓缓睁开c睁大,眼睛里出现了希冀的微弱光芒。 他到底在期盼什么? 贾临接着说:“是周皓写的。” 江羽骞涌起难以自制的喜悦, “他写了什么?” “从你倆认识写到分手,你回去自己搜下,《我和j先生的那些年》。” 面上的喜色消失了,江羽骞慢慢陷入了沉思,没有人知道他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 朋友间的惺惺相惜,在此刻沉重的氛围里彻底失了效。贾临也不知道。 “羽骞,你知道吗?周皓他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贾临继续说:“他跟着他妈过,他妈跟继父对他不好” 江羽骞竖起耳朵在听,当听到所有人都对小疯子不好,他的思维留在了此处,再也听不到旁的声音了。贾临还说了很多,他一句都听不进去了。 他整个人都变得楞楞的,呆呆的。 “我回去了。” 他没有回现在的住处,而是去了滨江一号。在空落落的家里,他坐在沙发上,搜到了贾临说的那个帖子。 从头看到尾,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甚至想不起小疯子是谁?他又是谁?他倆又是谁的谁? 乱,迷乱,还有种不可冻结的悔恨。 很久很久,江羽骞的意识恢复了,以前的种种片段乱七八糟地砸进他的脑子里。 小疯子每次意乱情迷的时候,会“老公老公”地叫他,他是怎样当人老公的?把人活活逼到那份上,就差一刀子捅过去了。 这间公寓,小疯子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进门要换鞋,东西不许乱丢,他是真拿这里当家的啊。 那次地震,小疯子回来发疯地质问他,后来呢,小疯子用枕头砸了他,小疯子还说 小疯子还说,我是拿你江羽骞当家人的啊。 太多太多的事儿了,江羽骞彻底把自己桎梏在悔恨的囚笼里出不来了。 要是早知道那人可怜悲惨的身世要是早知道 他能怎么办?十九岁的江羽骞能懂什么?他能理解可怜的小疯子吗?他能好好对小疯子吗? 现在坐在沙发上的,是二十三的江羽骞,马上过了年,他就成了二十四的江羽骞。 他们能懂小疯子吗?他们能对小疯子好吗? 自责c内疚c无边无际的思考,江羽骞成功把自己绕进了更深的囚笼里。 这个晚上,他没有回去,他留在了他跟小疯子的家里,就躺在曾经两人的床上。 八点钟的时候,程子旭打来电话,问他怎么还不回来? 他把手机贴向耳膜,“今天不回去了。” 一整夜他都没睡,他一闭上眼,黑暗的眼睛里就出现了一个小孩子的影子,穿着脏兮兮的校服,怯生生地躲在自己的小阁楼里,楼下是他的妈妈c继父,还有襁褓中的妹妹。 他那么小,那么乖,伏在陈旧的书桌上写作业。写累了,他又跑到了阁楼的楼梯口,躲在暗处,眼巴巴地盯着楼下的一家三口 画面里的小疯子只有八岁,他才八岁啊! 第二天,江羽骞没去公司,他把家里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他又去花鸟市场,买了两盆吊兰回家。 原先枯死的那盆栀子花树还在,他把它搬到阳台,晒了晒太阳。 死气沉沉的家,终于有了点生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跟踪狂 从附属医院出来, 天早已黑了,周皓四处扫了眼, 孙奕文今天又没来。 北方的风刮进人皮一肉里,周皓不自觉抖了几下, 把羽绒服的拉链一直拉到顶, 然后混入人流中。 学校后头有一个小巷子, 卖什么的都有,一到饭点,穿街走巷的全是学生,闹哄哄的。严明带他来过几次,吃了几顿麻辣烫。 他裹紧羽绒服, 向后街走去。 还没出学校,刚走了一半路, 江羽骞突然冒出来了。 “周皓。”江羽骞挡住了他的去路。 大冷天的,这人也是套了件黑色羽绒服, 鼻头冻得发红, 说话间呼出了一大口白气。热气散在空气里, 慢慢地, 糊到了周皓脸上。 “有事啊?”周皓问。 江羽骞的眼睛始终没离开眼前的人, 他愣了片刻,随即接话,“你吃饭了吗?” 短时间的站立, 周皓的腿脚冻得发麻, 他跺了跺脚, 看也没看江羽骞,便走开了。 六点钟的校园,圆形路灯齐亮,连成暖黄的一片。 江羽骞站在路灯底下,看着渐渐走远的身影,他想起了昨夜在他脑海里留下刻痕的八岁小孩。 你说他昨天在家呆得好好的,干嘛要去跟贾临喝咖啡?好端端地,贾临干嘛非得把什么都告诉他?周皓他一个大老爷们,干嘛非得写这酸溜溜的帖子? 最主要的,干嘛要让他江羽骞看见? 看见了,心疼了,后悔了,却什么都做不了,简直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江羽骞追了上去,一把扯住周皓的胳膊。刚才跑得急了,这会儿他说话都有点喘,鼻头更红了。雾气蒙蒙间,周皓觉得眼前的男人,其实跟他大一的时候,一模一样,还是个少年样儿。 “一起吃个饭吧。”江羽骞压下微喘的气息。 周皓吸吸鼻子,笑了笑,“程子旭他知道,你想跟我一块吃饭吗?” 江羽骞攥着周皓胳膊的手,渐渐松开 这回小疯子赢了,他成功在自己本就折磨郁结的心上戳了一个洞。 周皓头也不回地往后街走,那双脚在结冰的路面上一步一步地走,走得很慢,走得小心翼翼的。 “周皓,7月16号,你打电话找我到底是什么事?”江羽骞吼了出来。 来往的学生有不少特地站住脚,瞥了几眼江羽骞,他毫不在意,他只想问出个结果来。 假如那通电话,他认认真真倾听了小疯子的诉说,他俩会不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周皓的背影瞬间顿住,他转过头,看着模糊灯光下的少年,高个子,一双腿被路灯拉得又长又直。 没意思,好像一切又都没意思了。什么江羽骞,什么孙奕文,通通都离他远点,他现在只想去后街吃麻辣烫,多麻少辣,再加点醋,味道最适合他。 周皓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去过几趟的那家店,依然客来客往,一进门,就被腾腾的热气包围住。周皓把羽绒服敞开了,然后自选了菜,放秤上一称,三十块钱。 之前相同的分量,才二十块,不到一年,物价又涨了。他毕业可得好好挣钱,不然这a市是真呆不下去了。 不一会儿,有个人站在了他座位旁,足足站定了许久,周皓知道是谁,他也不管,只顾唆着碗里的粉条,“呲溜呲溜”一声一声地,动静掩在喧杂的小店里,并不大。 没多久,站立的人走了,又过了片刻,江羽骞端了一碗麻辣烫坐到了周皓对面。周皓不小心看到那人的碗里,清汤寡水,连点红油都看不见。 换作以前,自己一定会狠狠嘲笑江羽骞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哥,然后再“手把手”地教那人,麻辣烫怎么吃?放什么调料才好吃? 但现在,他只是赶紧唆完了碗里的宽粉条,又喝了口汤,拉上羽绒服拉链往外走。 江羽骞刚吃了两口,就搁下筷子跟了出来。周皓往前,他也往前;周皓向左,他也向左。亦步亦趋,紧紧跟踪。 出了学校,周皓突然顿步,扭头看了看身后的人,“咱俩这样有意思吗?” 江羽骞有双有故事的眼睛,周皓老早就发现了,这人的眼睛里有少年人的清澈,也有中年人的深沉。或者说,眼前的这个人,一直都介于男人跟男孩之间。 而此刻,江羽骞就用着他那双眼睛深邃地看着周皓,眼神里藏着秋水。 许久,江羽骞才从喉咙里闷出一句话,“晚上看电影吗?” 周皓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骂了他一句,“你神经病啊!” “滨江一号的那个房子,我没卖,我昨天过去,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扫了一遍,还买了两盆吊兰。”江羽骞紧接着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这是家里的钥匙。” 周皓没有去接,他把羽绒服上上下下的口袋都摸了个遍,试图摸出一根烟来。后来,他才清醒了思维:孙奕文为了让他戒烟,不准他把烟盒放在身上。 “操!”没有摸到烟,周皓爆了句粗口。 江羽骞的手依然伸在那里,维持一个姿势不变,钥匙还在他的手里。 家里的钥匙家里的 他怎么有脸说得出来?本来好好的一个家,他非得瞎折腾,把家折腾没了,把人折腾走了。他这才想起来了,哦,原来他俩以前还有个家。 冬天的夜晚,所有的情感都被冻结住了。周皓这会儿唯一的想法就是:凭什么他江羽骞说什么就是什么?凭什么好事都让他江羽骞占尽了?我偏偏不要让他如愿。 此刻的周皓,又成了童年里的,那个偏执的小孩。 “那是你的家!关我屁事!”周皓嘲讽地说。 江羽骞的手缓缓收回,钥匙重新落回他的口袋里,他抬起晦暗的眸子看着周皓,“对不起” “你可别这样,你没对不起我,咱俩谁也没欠谁的。”周皓看见了少年冻僵的鼻头,“回去吧,晚上怪冷的。” 江羽骞眼皮丧气地垂下,“我送你回去。” “没那个必要,我自己会走。” 周皓跺了跺僵硬的脚,朝地铁站方向走去,江羽骞还像个影子似的,紧紧跟着。 人流涌动的地铁站,周皓随着大波人一齐挤进了地铁里。大家的衣服都十分厚实,这会儿人又多,周皓被人挤到了扶手柱旁,前胸后背都是紧紧相贴的人。他甚至都腾不出手来抓扶手柱。 很快,他的背后突然空了,然后又突然被填满了。周皓艰难地扭过头,才发现原来江羽骞不知何时也跟到了地铁里。不仅如此,这人的前胸紧紧挨着自己的后背。 到站了,由于惯性,挤成肉酱的人群全都往前冲。慌乱之间,江羽骞顺势搂住了周皓,脸上看不出情绪,淡淡地说了句,“小心点。” 周皓拂开了身上的两条胳膊,笔直站立。刚才那站是火车站,下去了一大波人,这会儿人群疏松开,大家得到了各自喘一息的空间。 此时,扶手柱一圈,就剩下他们两人。 影子间的追逐游戏,江羽骞又把它搬到了手上。他的手总是与周皓的手只隔一寸的距离,只要周皓的手动一下,他即刻也会动一下。偶尔,动的节奏不对,他的手会碰到周皓的手。 说不清,是不是故意的。 “很好玩吗?”周皓抽回手,插进口袋。 江羽骞的笑意偷偷抿在嘴里,就是不说话,眉眼的轮廓渐渐晕染开。周皓透过面前的这张俊脸,想起了初遇时候的夏天傍晚。 日头西移,闷热的空气里隐约起了点晚风。江羽骞穿着一身白体恤牛仔裤,满脸不耐烦地问他,多少钱? 真是个干干净净的男孩子啊。 那时候的周皓,满腔自信地认为,这个干干净净的男孩会是他的。而他们,也将成为最亲最亲相依为命的人。 那个时候,自信过了头,他绝对没有想到他俩最后会以这种结局收场。 想着想着,地铁到了闵临站,周皓回过神来下了地铁,江羽骞也跟了下去。 郊区的人流没有市区大,由于又是这么冷的天,路上并没有多少人。晚上周围还挺安静,周皓能清楚听见背后如影随形的脚步声。 终于,周皓转过头,板着脸说:“别跟着我了,赶紧回去!” 江羽骞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死死跟着他?更不明白,这么无休无止的跟踪到底有什么意义?其实,他心里还有一桩更不明白的事儿—— “如果那次,那个电话打成功了,咱俩还会这样吗?” 江羽骞不甘心,他最终还是红着眼睛问了出来。 周皓努力地眨眨眼睛,笑了笑,“我不知道。”转身的瞬间,周皓的眼圈也红了。 回到家,孙奕文还没回来,他找到了通讯录上的“文文”,想打过去,犹豫了好久,却没打。 许多事,不如就求个糊涂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蠢货!” 很晚, 周皓已经冲了澡准备睡觉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显示的是“文文”。 吵闹的铃声在夜晚的小卧室里响了足足有十几秒,周皓才按了接听键。 “老周, 我今天不回去了”孙奕文说得小心翼翼。 “随你。”周皓按掉了电话。 十点半的夜晚, 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发出淡淡的白光, 周皓的视线不禁投了过去。他有多久没这么认真看过灯光了,好像很久了。 仰着头,脖子略觉有点酸,他把目光渐渐往下收。然后,他看见了卧室里从没打开过的电视机。黑漆漆的屏幕上, 贴了几张便利贴,都是孙奕文的杰作—— “一周抽烟不许超过两次!” “按时吃饭!” “不许喝冰的凉的!” 其实不光电视机, 但凡有处空白的地方,都被孙奕文如此肆意“糟蹋”过, 包括衣柜c橱柜c冰箱, 还有卫生间的镜子上 周皓起身, 把这些碍眼的便利贴通通撕掉, 揉捏成一团, 丢进了垃圾桶。 戒了多月的烟瘾,突然犯了。脚步虚浮,血液里沸腾着饥饿的因子, 周皓翻遍了家里都找不到一根烟。最后他套上羽绒服冲了出去, 到附近的一个小超市, 买了一包烟。 他也顾不上周围的天寒地冻,撕开烟盒,站在外面就抽了一根。尼古丁入口,他好像瞬间舒服了点。 一连抽了半包,周皓都没觉察出凌冽的寒意,直到腿脚僵硬了,他才慢吞吞地往回走。 本来这种无望的日子,我过得好好的,你非得插进来,我习惯你了,你又把我推回以前的日子。 你们就把我可劲折腾吧,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他妈疯了死了,你们也不用管我。 “孙奕文,你比江羽骞还混蛋”半夜街头,周皓恍惚得像个找不着方向的鬼魂。 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内外温差之大,玻璃窗户上全是规则有序的水珠,周皓伸出食指划了一道印记,指尖的冰凉让他清醒了很多。 头很胀,估计又是个失眠夜,其实他已经很久不失眠了。只不过,这些日子老毛病又犯了。 两只橘猫已经睡了,窝在它们的睡袋里。这还是前阵子孙奕文在淘宝上买的,棉绒的料子,卷成一个小屋子的形状。 周皓看了看小猫,把它们连同睡袋一起抱到了自己的卧室。然后,他又去忙着洗衣服,拖地,擦家具。 人忙碌起来,脑子里杂七杂八的事儿就少了。 等忙完手里头的活儿,周皓回到房间,无论是家具,还是电视机,都仿佛变了样儿。光滑的表面过于干净了,一点东西都没有。 “这样不好看”周皓嘀咕了句。然后,他就伏在书桌前,用签字笔写了无数张便利贴。 “皓皓,别抽烟了!” “皓皓,要按时吃饭啊!” “皓皓,你胃不好,别吃大凉的东西!” 这些叮嘱,来自他的爸爸,来自他乡下的爷爷奶奶,唯独没有那位小孙同志。 他把自己用笔墨一笔一划写下的这些,贴在了家里大大小小的空白位置,贴得密密麻麻。小小的卧室里,铺天盖地全是他父亲,爷爷奶奶的关怀。 他是个来自乡野的小孩,属于小县城的乡下,属于四季肥沃的那片土壤里。他不应该跟这座纸醉金迷的大城市里的任何一个人扯上关系,他应该始终独自一个人。 周皓伴着两只橘猫,进入了梦乡。 翌日,周皓正常出门,路过地铁站附近的早茶店,他还特地去吃了一笼蟹黄汤包。 如此热爱生活,并且忠诚于生活的他,怎么的,都得高高兴兴的。 碰到地铁站里弹吉他的流浪青年,周皓甚至掏出了三张百元红票,丢进了青年的吉他盒子里。 每次路过这个位置,总会碰到这个颓废的男青年,从来他都是视而不见,今天的他,做了件惊天动地的事。 三百块,对于一毛不拔的他,已经足够惊天动地了。 粉红色的钞票在一堆冷色调的钱票中,鹤立鸡群,遗世独立,显眼得让人想哭。 男青年叫住周皓,执意要给他弹一首曲子,周皓很礼貌地拒绝了,他说他要赶着去上班。 “祝你好运!”偶然的遇见,周皓在心底为这个颓废的男青年默默地祈祷着。 一天的实习工作结束后,周皓从医院出来,再一次,他又看见了江羽骞。黑色风衣里,是西装领带,应该是刚从公司过来。 周皓双手插兜走了过去,这次换他主动,“江羽骞,晚饭吃了吗?”不咸不淡,听不出话里的情绪。 江羽骞太过意外,稍稍愣了一会儿,然后扯了扯嘴角,“还没。” 周皓吸吸鼻子,“走吧,我请你吃麻辣烫。” 周皓领着江羽骞,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穿过学校的林荫道,从男生宿舍楼后面绕过,去了后街。 还是昨日的那家,还是三十块钱的量,多麻少辣,多加醋。周皓点完了,开始“手把手”地教江羽骞,极尽温柔,极尽耐心,最后,给江羽骞整了一碗多麻超辣的。 江羽骞一点辣都不能沾,他先是忍着吃了几口,呛得喉咙火辣辣的疼,一瓶矿泉水也不嫌冷,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半。 周皓不去理会对桌的人,等到时机差不多了,他抬起头,一脸讶异,“我忘了,你不能吃太辣的,怪我怪我。” 周皓自责地敲了几下脑袋,然后他从自己碗里分了一半给江羽骞。 一切都怪异得不像话,江羽骞愣愣地盯着面前忙碌分食的人,太像一场梦了。 他松了松领带,把周皓给他的半份全给吃了,吃完他又把剩下的小半瓶水给喝了。 虽是少辣,但他的喉咙里,还是像着了火。 他无法拒绝小疯子此刻施舍的温柔。 “走吧。”周皓说。 江羽骞跟着他走了出去,两人在学校操场附近逛了逛。冬天了,操场跑步的学生没几个,有那么几对学生情侣沿着跑道散步。 他俩也像一对小情侣,甜蜜蜜地走到冬天里,也不嫌冷,也不嫌无聊,就这么沿着跑道一圈一圈地走。 闲散的路途走得差不多了,周皓把江羽骞领回了他跟孙奕文的家。打开门,两只橘猫就凑了上来,眼巴巴地盯着归家的主人。 “你还养了猫啊。”江羽骞纯属没话找话。 周皓蹲下身,摸了摸猫妈妈的头,抬头笑了笑,“不是我养的,是我男朋友养的。” 那双眼睛无辜得能杀死人,江羽骞耸拉起眼皮,眼睛里失了先前的光亮。 江羽骞在小房子里转了转,每一寸地方他都仔细看了又看,这里依然是个干净整洁的地方。好像只要是小疯子住的地方,他总会固执地把所有东西抹干净,所有东西摆放齐整。 家里无数张沉默的便利贴吸引了江羽骞的注意,他走到冰箱面前,盯着便利贴上的字看。上面写的是——“皓皓,不许吃冰的东西!” 周皓忙自己的事儿去了,等到过了八点,孙奕文还是没有回来,他才从卧室走了出来。 他双臂环胸倚在门口,面无表情地问江羽骞:“要不要一起洗个澡?” 江羽骞逗弄小猫的手顿住,然后猛然转过头,他看不透小疯子眼睛里藏的东西。久久的,他才从喉咙里憋出一声,“好。” 从卫生间的水池台,到房间的小飘窗上,最后热情辗转来到那张双人床上。两人赤身裸一体,肌肤相缠,家里除了两只小猫的“喵喵”声,就剩下了两个男人之间的粗一喘。 周皓的身体随着江羽骞的温柔摆弄,发出一阵阵不可抑制的颤动,那是生理上的欢愉。 他把自己彻底淹没在欲望的洪水里,脑袋里逐渐放空,再逐渐被心事填满。 他又不是傻子,孙奕文每次半夜都会躲到卫生间接电话;每次接完电话,第二天晚上准是彻夜不归家;还有,他听到了啊,电话里分明就是个男人的声音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孙奕文,你他妈赶紧回来!你看看你老公我在做什么!你他妈给我睁大眼睛瞧清楚了! 当然,未归的孙奕文,无法看到周皓精心策划的一切。 事后,周皓点了根烟,倚在床头吞云吐雾。十足的讽刺,床头的墙上还贴了张便利贴——“皓皓,不许再抽烟了!” 江羽骞安安静静地也倚在床头,侧过脸一直盯着周皓看。他看不透小疯子,心里却是那么的心疼小疯子,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许久,周皓觉察到了江羽骞的目光,他转过脸来,挑挑下巴,“要不要来一根?” 江羽骞抿唇不语,然后却像疯了一样,狠狠地凑到周皓嘴边,吮吸他嘴里的烟草味。 疯狂的席卷后,他无比忏悔心疼地说:“皓皓,对不起” 再一次,他选择在如此静谧微妙的环境里,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可是,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周皓任凭江羽骞把他的嘴角咬出了血,然后又点燃了一根烟,烟头夹在手里,他挑眉笑着对江羽骞说,“你知道你现在躺的这个位置,是谁的吗?” 江羽骞的眸子黯淡下去,没有说话。 “是我男朋友的,他本来应该躺在那儿的,他今天没回来。”周皓自顾说起来,“江羽骞,你说他去哪儿了吗?” 江羽骞的眼睛蒙了一层水雾,渐渐泛起红,他咬牙切齿地说,“你赢了。” 然后就是一阵草率急促的穿衣声,江羽骞落魄地走了。 周皓听到门砰然阖上的动静,他终于放声大笑起来。笑累了,他夹着手里的烟,走到飘窗处,看着窗外寂静的夜晚,还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行人。 没多久,他看见了江羽骞,江羽骞坐回了汽车里,但是汽车一动不动,依然停在楼下。 “蠢货!”周皓死死盯着那辆车,低声咒骂出来。 他在骂谁? 谁是混蛋,他就骂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骗子 早上, 周皓下了碗馄饨,吃完正洗碗的时候, 孙奕文回来了。 周皓假装没有听见动静,他把水龙头的水开到最大, 哗哗的响, 水柱猛烈地冲击到白瓷碗上, 溅起无数细小的水珠子。 “老周。”孙奕文倚在厨房门口,喊了一声。 周皓没理他。 “你早饭已经吃了啊,我在路上给你买了早点。”软绵绵的声音传来,天真无害。 周皓关了水龙头,漠然地转过身, 视线向下瞅了眼孙奕文手上拎的塑料袋。 孙奕文被他看得发毛,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 塑料袋随即发出滋呀滋呀的噪声。 “你留着自己吃吧。” 周皓揩干冻得红肿的手,走到玄关处弯腰换鞋, 孙奕文像个小尾巴, 一直蹿在周皓背后。 周皓换鞋, 他也换了鞋。 两人一齐下了楼, 老式房子, 楼梯的水泥地面全是多年沉积的黑斑脏痕,墙壁也是这一块c那一块的发霉污迹;从每家每户的门口经过,总能听见里面忙叨叨的声音, 要不就是催促孩子赶紧起床, 要不就是抱怨工资低得可怜, 还得每天起个大早 一天天的,这些男人女人总有说不完的话,门一关,叨叨来,叨叨去。哪有那么多废话要说的?他们就不能安安静静地消停点吗? 一直到出了小区,走到地铁站,孙奕文都是畏畏缩缩地跟在后头,周皓半点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 “老周,我以后再也不夜不归宿了。”孙奕文可怜巴巴地求饶了。 周皓丝毫没有顿住脚步,表情如旧,他一直在往前走。 孙奕文委屈地赶紧追了过去,拦住了周皓,手里的塑料袋又是一阵滋呀滋呀的响。 “老周,你别不理我。” 周皓无神地看着面前的这张脸,这么些日子,他就跟逗小孩似的,没想到还是个熊孩子,养不熟,从家里偷了一大把糖果,跑了。 “骗子。”周皓从喉咙底部发出这声,他的嘴唇几乎没动。 “你说什么?”孙奕文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们都是骗子!你们这里的人都是骗子!” 这下子,周皓成了小孩子,他站在寒风凛冽的大街上,委屈低声地咒骂这群大城市里的坏人。 格格不入,穿骨刺肉,他被童年的小皓皓附体了。 孙奕文伸手扯住周皓的胳膊,晃了晃,“老周,我真的错了。” 周皓斜瞪着眼,盯着孙奕文手里的塑料袋,眼里冒了火,他一把夺了过来,转手就给扔进了垃圾桶。 “看你还拿什么骗我!” “老周”孙奕文被吓住了。 奶奶家的村子后面,那片桑树如今应该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了,不知道,底下还有没有成群结对的蚂蚁,它们怕冷会躲起来过冬吗? 周皓撇下孙奕文,进了地铁站,他也想躲起来,他也想过个消停点的冬天。 大城市的人让小皓皓寒了心,小皓皓也想躲起来过冬了。 晚上的时候,周皓又看见了江羽骞。与昨天一样,他走过去主动搭讪。 江羽骞大概站了好一会儿,脸上全是少年气的僵红,一下一下从口鼻喷出白雾气。 周皓眯眼笑笑:“你怎么又过来了?” 话说得轻巧寻常,好像两人一直在一起,从未分开过,就好像他周末回家,小疯子总要问他一句,这周你想吃点啥啊? 江羽骞微张着嘴,眼睛里只看得见眼前的小疯子,两瓣唇稍稍张开,又稍稍闭上,欲言又止,无法言说。 “不说拉倒。” 周皓竟然调皮地作势就要往前走,意料之中,江羽骞一把拉住了他。 “干嘛?”周皓的眼睛半眯半睁着。 江羽骞的手抓得更紧,抿抿唇,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男人之间的较量,一个眼神就够了。 江羽骞的眼睛里装的是凶兽,噬血吞骨,欲望太深,那只凶兽快要跳出来了。 周皓的眼睛咕溜一转,瞧着清清澈澈毫无杂念,可是只有内心里潜藏的童年皓皓知道,他是多么想咬死眼前的坏人。 够了,已经够了。 周皓跟着江羽骞上了车,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车驶向了附近的某家五星级酒店。 双人大圆床,皱皱的羽绒被,由于过激而不时发出的喘息,男性的荷尔蒙,充斥在暖气晕人的房间里。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近乎双双“殉情”的做一爱。 周皓点了根烟,赤一膊膊地躺在大床中间,他的眼睛逐渐收缩,缩成了一个小小的点,投在了酒店的暖黄色吊灯上。 突然,一只手蒙上了他的双眼,“别看”。 周皓挪开了那只手,坐了起来,把手里剩下半截的烟递给江羽骞,“把它抽完。” 江羽骞接了过来,吸了一口,眉头紧锁,呛得直咳嗽。 周皓却突然乐了,嘴里嘀咕,“真没用!” 江羽骞侧过脸去看小疯子,灯光照在小疯子的脸上,亦正亦邪。他深吸了一口烟,撬开周皓的牙关,全部吐了进来,这下子周皓被呛得连连咳嗽。 “谁没用?”江羽骞笑问。 周皓闷哼着不说话了。 那支剩下半截的烟头,最终还是被怼进了烟缸里。周皓被江羽骞拖拽去了卫生间,两人一起冲了个澡,把身上的汗渍粘稠物冲洗掉了。 坐在床头,江羽骞给周皓擦头发,柔软的毛巾整个包裹住小疯子的头。江羽骞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搓揉着毛巾下的头发。 周皓拿起手机,才发现手机上有好几通来自孙奕文的未接电话。打开微信,又跳出了无数条语音信息。 他的指尖搁在屏幕上,就是不点开那个对话框。 江羽骞的手顿住,眼睛里只见得到那个备注——“文文”。手背青筋凸现,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手上的劲儿倏地重了。 周皓“嘶”了一声,抬眼瞅着身侧的人。 又是这副无辜无害的眼神!让你半点气都不忍心冲他吼。江羽骞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喉咙里一句话都不想说。 他不想说,周皓偏要他说。 “江羽骞,你扯到我头发了。” 良久,江羽骞才从喉咙深处憋出一句话,“你以前给我怎么备注的?” 周皓咧开嘴角僵硬地笑了笑,视线重又落回到手机屏幕上,然后,他点进了对话框,一一点开了那些语音消息。 “老周,对不起。”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给你做鸡蛋饼。” “两只胖家伙想你了。” 周皓听完了所有,胸口闷闷地喘着气,“骗子!” 渐渐的,怒气消失了,转而被一种难言的静默取代,小疯子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中。 孙奕文背着他见男人,他背着孙奕文跟男人上床,他俩之间,到底谁更可恶?还是,哪一个都不可恶,哪一个都很可怜。 “我回去了。”说完,周皓就开始窸窸窣窣地穿衣服,刚穿好毛衣,就差再套件外套了。 江羽骞再也受不了无声的刺激了,这人把他当什么了!炮一友吗?爽完提起裤子就走。走去哪儿?走回小情人那里。 他钳制住小疯子的双手,把他重又压在了床上。 眼睛中的凶兽终于跳了出来,他猩红着眼,质问周皓:“你把我当什么了!?说话!” 周皓当即就是一脚踹,挣脱了出来,套上了最外面的羽绒服。 “你到底当我是什么!?”江羽骞还不死心。 摸住门把手的周皓,转过身,面无表情地说:“咱俩还能是什么?就你想的那样。” 周皓拉开门,走了出去。 大城市的冬风刮起来就是漫天遍地,渗进皮肤里c血液里,整个身体都在为它颤抖。周皓裹紧身上的羽绒服,走去了地铁站。 地铁到了闵临站,还是昨天那个位置,那个弹吉他的男青年还在。周皓摸摸衣兜,里面剩下两百块,他一齐全丢进了吉他盒里。 男青年已经不记得周皓是谁了,每天的人来人往,谁会记住一个萍水相逢的好心人。 这次,男青年为表示答谢,依然是执意要给周皓唱首歌。周皓没有理由拒绝,他坦然接受了。 “你会弹什么歌?”周皓问。 “你随便点一首。”男青年不卑不亢地说。 周皓搓搓手,想了想,“再见二丁目,会吗?” 男青年笑了笑,试了试面前的麦克,犹如淙淙流水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随之就是男青年用低哑的烟嗓拼凑起的粤语歌。 深沉c迷醉,大城市的冬天稍微暖了点。 “唱片店内,传来异国歌谣 那种快乐,突然被我需要 不亲切,至少不似,想你般奥妙 情和调,随着怀缅,变得萧条 原来过得很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 ” 一曲歌罢,周皓道了声“谢谢”,然后不再留恋地走进滚滚人流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和好 回到家, 周皓刚掏出钥匙,门就开了。孙奕文抱着小橘猫紧张地看着他, 怀里的小猫瞧见他,小爪子伸过去, 企图扑进另一个主人的怀抱里。 “老周, 我做了鸡蛋饼, 有点凉了,我去热一下。”孙奕文往后退了几步,给周皓让出换鞋的空间。 周皓弯身把鞋换了,淡漠的一张脸,“我吃过了。” 孙奕文把橘猫放下, 随即地板上就是一阵扑哧扑哧的小动静,小家伙故意晃晃尾巴, 在周皓跟前招摇了好一阵。 “小畜生。”周皓温柔地抱起邀宠的小橘猫。 孙奕文见事情出现了好苗头,沾了小猫的光, 他伸出手想给小猫顺顺毛。还没碰上, 就被周皓一把推开。“你不许碰它!” 那激动愤慨的样儿, 好像稍微碰一下, 它怀里的小畜生就会被玷污似的。 孙奕文被周皓凶狠的样子吓住了, 曾经清澈干净的大眼睛,这会儿眨巴眨巴,眼眶周围红了一圈。他睁着委屈的泪眼看着周皓, 周皓也在看着他。 “对不起”孙奕文可怜巴巴地道歉。 人人都喜欢跟他周皓说对不起, 江羽骞就老说, 现在孙奕文也说,好像自己不原谅他们,自己就成了不讲道理的坏人。 人家都认错了,你凭什么还要跟人家计较? 可从小到大,他计较出什么来了吗?没有,一样都没有。 这些人真是坏透了,道了歉,他们落了心安,反而坏人的包袱要他来背,凭什么? “不许跟我说对不起!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周皓已经分不清自己在骂谁了,也许是他妈妈,是江羽骞,或者是眼前的孙奕文。 孙奕文突然间扑了上来,狠狠地抱住周皓,奈何力气太小,一下子就被周皓甩到了地板上,狼狈不堪,偏偏脸上还挂着倔强。 “我爸爸以前生了重病,没有钱,他给过我一大笔钱,我就一直跟着他,后来没多久他就出国了。我不喜欢他。” 周皓拧成螺丝钉的心稍微松动了,但他依然没有说话,只给了孙奕文一个眼神,意思是你再往下说说看。 两人好歹同居了这么长时间,孙奕文明白周皓眼睛里的意思,他继续说:“我已经跟他说开了,我以后不会再跟他见面了。” 橘猫妈妈这时摆出肥胖的身体在孙奕文脚下蹭来蹭去,孙奕文下意识地弯腰去抱,但手迟迟没敢动,生怕周皓又发火。 周皓瞥了眼,一句话没说,就回房间去了。 晚上,孙奕文盖了件厚羽绒服,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夜里起身上厕所的时候,发现身上的羽绒服不见了,多了条被子。他傻愣愣地笑了笑,深夜里的困意,瞬间消失了。 第二天早上,周皓还是没跟他说话,只不过一人份的早饭,他足足做出了两人份的量,然后自己嘀咕了句,“今儿面条下多了。” 走到玄关处换鞋,愣了一下,又自顾自地嘀咕,“晚上还要开个鸡毛会,又不能准点下班了!” 孙奕文偷着乐,也不戳破他,他当然明白嘀咕的意思:面条是下给他吃的,晚上不要去医院等他了。 一整天,周皓都在傻乐,某个男医生里面的毛衣穿反了,他在心里笑了人家老半天;还有个小护士的口红蹭到了嘴边,他瞧见了,躲到了没人的地方,偷着乐呵 晚上开完会刚出医院,江羽骞就堵了上来,阴森森的。 “今天下班晚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皓。 “嗯。”周皓只想快点回家,于是绕开了眼前的人,沿着原本的归家路线一直往前走。 江羽骞快步上前扯住他,这两天的闷气终于冲破而出,“你什么意思!?” 冷风吹得周皓缩了缩脖子,身体不自觉颤抖了几下,他搓搓冻僵的手,哈了哈气,“什么什么意思?” “你跟我上床,是什么意思?” “你情我愿的事,我又没逼你。”周皓耍起无赖,跟以前一模一样,江羽骞真是又气又念。 周皓感到胳膊上越来越重的力,似乎要把他的骨头捏碎才肯罢休,“松手!” 江羽骞看着面前这张认识了四年的脸,眼睛还是眼睛,鼻子也还是鼻子,怎么这嘴里吐出的话全然变了样他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拖拽着周皓往车上去。周皓的手也没闲着,十个指头都成了利器,死命地挣脱开江羽骞。 “不想丢人现眼,就他妈消停点!”江羽骞的脸已经几乎狰狞了,连威胁的话都带了脏字。 周皓又恢复起从前的那股狠劲,冲着江羽骞的小腿,就是一脚狠踹。没想到,江羽骞半点知觉都没有,手上的力气反而更大了。 他这才晓得,原来以前每次踹江羽骞,那都是江羽骞懒得跟他算账。 很快,周皓就被江羽骞推搡进了汽车内,转即那边的车门就被锁了。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周皓质问。 江羽骞没有理他,发动车子拐入主干道。 灯火斑驳的城市里,呼呼的北风刮乱了男人的心,有那么一刻,男人真想开车同这个疯子同归于尽。 车开得飞快,呼啸而过,越过无数的行人商店,一直向南。 终于,汽车停在了滨江一号五号楼下。江羽骞侧过身子去帮周皓解开安全带,眼睛扫了眼副驾驶的男人,隐隐作痛,但嘴里却生硬地说,“下去!” 活了二十多年的江羽骞决计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试图用回忆来强留住一个人,而且还是个他从前半点都不稀罕的人。 到了这个地方,周皓已经不想再闹腾了,他随着江羽骞进了以前住的公寓。 两人彼此间,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走,静静地打开家的门,再静静地站在了客厅里。 客厅里,放了三盆花,两盆吊兰,还有一盆已经枯死的栀子花树的“尸体”,周皓走近了蹲下身,仔细盯着那盆枯死的小树看。 “皓皓,别再跟我闹了。”声音从背后传来。 周皓扭头瞅了眼深情款款的男人,心里突然间就意识到了一个无比可怕的事实:男人都这通病,家花不如野花香;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锅里的吃上了,又觉得碗里的香了。 此刻,他竟然可怜起了程子旭。不过,他的同情心持续的时间太短太短了,毕竟这关他屁事。 “我没跟你闹啊。”周皓接起他的话,笑了笑,“我走路走得好好的,你非得把我拽到这个破地方。” 周皓的嘴皮子功夫,江羽骞从来就比不过,两人分开的这几个月,这功夫甚至已经到达炉火纯青,百毒不侵的地步。 江羽骞比不过他这功夫,只得傻愣愣地盯着他的眼睛看,试图从里面看到一丁点以往的影子。 周皓避开江羽骞的眼睛,站起身,“我走了。” 江羽骞拉住了周皓的手,“别这样,我错了” 周皓情绪淡淡的,“你也回去吧,程子旭还在等你呢。” 小疯子果然比谁都狠,江羽骞的手渐渐无力松开,任凭周皓走到了门口。 “对了,听说房价又涨了,这房子估计能卖不少钱。”周皓边换鞋边说。 “这房子我不会卖。” 鞋换好了,周皓转过头,“照这涨势,以后兴许还能翻倍。” 江羽骞失神地望着面前跟他讨论房价的男人,“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 他俩之间已经无所谓原谅不原谅了,江羽骞不懂这个道理,周皓也懒得跟一个不相干的人解释,于是就这么一直稀里糊涂的。 今天,趁他心情好,周皓决定敞开来说:“江羽骞,你以前总说我瞎折腾,怎么你现在也开始折腾了。好好跟程子旭过日子吧,小娘炮人不错。” 江羽骞扯了扯嘴角,脸色灰败,“好。” “那盆枯死的树,扔了吧,不吉利。”周皓又说。 “好。” 周皓离开了公寓,这个夜晚,江羽骞守着两人以前的家,彻夜未眠。 四年来,小疯子无缘无故地挤进了他的生活里——家里绝不能落一丁点看得见的灰尘;厨房的油烟机用过就得擦;出太阳就得把被子搬到阳台去晒晒,晚上盖着舒服;还有啊,楼上那户人家总把垃圾往下扔,以后逮到一定得把他往死里骂 他无形中被“逼”着习惯了这一切,小疯子却说:这游戏不好玩,我要换个人玩去。 回到了闵临区的家,周皓站在门口,又是一阵傻乐,然后深吸了口气,把面部表情好好规划了一遍,变得刻板严肃。 进了门,孙奕文趿着拖鞋走了过来,“老周,今天怎么这么晚啊?” 周皓没搭理他,往餐桌瞄了眼,乖乖,又是一大盘子饼。一想到这小子,以后离了他可怎么活啊,天天就光吃饼。 孙奕文知道周皓死要面子,得给他一个台阶下,这会儿他脑瓜子一转,也学着周皓早上的模样,假模假样地嘀咕起来,“哎,我今天的饼又摊多了,一个人也吃不完,浪费。要是有个人能跟我分担一下,就好了。” 周皓抿在嘴里笑,突然间把孙奕文拽进了房间里,“砰——”地关上门。 “还敢学我?”周皓佯装嗔怒。 孙奕文撇撇嘴:“谁学你呢!我跟自己说话不行啊。” “还敢嘴硬!” 两人闹腾到了床上,一上一下,四目相对。周皓觉得有点燥热,扯开了衬衫的第一个扣子,呼吸也变得粗重。 孙奕文眨眨眼睛,“要不今天再试试?要是再不行的话我去网上买两个飞机一杯回来。” 周皓脸色一沉:“孙奕文,赶紧起来吃你的大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坏了的毛衣 日子终于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老周和小孙早上一块搭地铁,晚上一块回家。孙奕文大四上学期结束, 在一家广告公司找了份实习,搞搞文案, 实习工资还行, 就是老加班。 前几天, 孙奕文给他买了两件内搭的毛衣,墨蓝色跟灰色,把他原先的老年人同款压了箱底,“年轻人嘛,穿活泼点啦!” 周皓面上没什么太大的喜色, 可心里乐开了花,还是头一次有人给他买衣服。 这天, 他就套着新毛衣去上班了,同科室的小姑娘没少夸, 颜色好, 款式棒。她们夸一句, 周皓这心里就跟齁了蜜糖似的, 甜滋滋的。 晚上下班, 他还寻思着,反正从医院到地铁站也没几步路,索性就把外面的羽绒服敞开了, 露出了崭崭新的毛衣。 寒风里的人, 上下身都十分臃肿, 就连爱漂亮的姑娘也都顾不上洋气,怎么暖和怎么来。他倒好,怎么显摆怎么来,恨不得全a市的人都能瞅见:哎呀,那小伙子穿得毛衣真好看。谁买的?人家男朋友呗。 真是个古怪的人!他自己一点也没意识到。 坐在车内的江羽骞,随意瞥了瞥外面,就看见那个小疯子大摇大摆从他车前擦过去。这些日子他很少会来这里,偶尔吧,不过每次都是躲在暗处。 怎么穿得这么少?衣服竟然还敞开了? 江羽骞没坐住,拉开车门快步追上了周皓,拍了拍他肩膀。 周皓回过头,脸上的笑容滞住,嘴角的弧度明显向下。走起来还好些,这儿站住脚,越发觉得这鬼天气真冷,周皓快频率地搓搓手。 “这是什么天啊!衣服还敞着!”江羽骞的口气就像在责备不懂事的小孩。 周皓不想跟江羽骞周旋,他现在怎么看江羽骞,怎么像一只喜湿的蛞蝓,黏答答的。 “还好,不觉得冷。”周皓说完,也不寒暄,继续走自己的路。 江羽骞抓住了小疯子的胳膊,语气强硬,“上车,我送你。” 周皓没有说话,江羽骞毫不忌讳地看着他,冻得通红的鼻头和两颊,长长的睫毛,还有一对平日里总是嚣张跋扈的眼睛他怎么跟人生活了四年,现在才有功夫仔细把人好好地看了一遍? 这一看,心里的不甘又添了几分。 “外面挺冷的,我送你。”江羽骞坚持。 周皓摇摇头,望着面前试图赠予他深情的男人,“不用麻烦,我去地铁站,就几步路,马上就到了。” 聪明的周皓无比地明白,他这一坐,他跟江羽骞的那点破事就更扯不清了。 “把衣服拉好。”江羽骞放弃了,两人的争执中,其实他从来没赢过小疯子。 周皓还真把羽绒服拉链对好,从下拉到上,崭新的墨蓝色毛衣消失在a市人的视野中。 小疯子衣服都穿好了,他也没有理由抓住人家不放了,江羽骞扭头走开了。 坐回车上,江羽骞盯着小疯子的身影久久发呆,不久,他的电话响了—— “羽骞,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乱了,一切都乱了。纵然他有心想扭转如今一败涂地的局面,也已经力不从心了,他跟小疯子之间,还夹了个程子旭。没法扭转,根本扭不过来了。 “晚上有事,不回去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 周皓乘地铁到了广告公司门口,已经是六点钟了,孙奕文还没从里面出来。周皓还是老套路,去附近的一家肯德基坐了坐。这是他跟孙奕文商量好的,他先过来的话,就在这里等他。 有暖气的地方就是好,衣服怎么敞都不会觉得冷,这下他把外面碍事的羽绒服给脱了,给自己跟新毛衣来了几张合影。挑了几张好看的,发给了孙奕文,很快那边给他发了个“赞”的表情。 他傻愣愣地笑了笑。 从小到大,他就是一个特别容易满足的人。 初中开学的第一天,他妈骑着小电炉送他上学,他开心了整整一天,比谁都认真听讲,晚上睡得也早,作业完成得也快。 小孩子嘛,你给他颗糖,他能记你很久。 其实,这么多年,他压根就没长大过。 没多久,孙奕文走到了他旁边,周皓还盯着那几张照片看呢。 “老周,走吧。” 周皓抬头笑眯眯地看着来人,“帅不帅?” 孙奕文点点头,表情很夸张,“帅,就是跟我比还差了点。” 周皓套上外套,右臂一挥,夹着孙奕文的头就走了出来。寒风凛凛,两人闹着笑着,跺跺脚,追逐打闹地跑到了地铁站。 “老周,快看,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周皓顺着孙奕文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这小子指的是烤红薯。 孙奕文眨眨眼睛,“我今天发工资了,你猜多少钱?”随即他伸出了三个手指。 周皓故意逗他:“三万?” 孙奕文佯装生气地捶了周皓一下:“去你的!三万块我去抢劫啊!” 周皓抓起孙奕文的手,放在嘴边哈哈气,又给它们使劲搓了搓,“咱们这个月的房租有着落了。” “老周,走,小孙请你摘星星去!”孙奕文第一次领薪水,嘚瑟的劲儿一时下不去。 他们买了两个烤红薯,进了地铁站,准备带回家吃。连着吃了半个月的速冻饺子,就为了省下房租的钱,小孙领了工资,两人可以稍微轻松点了。 赶明儿,估计还能下馆子搓一顿。 两人正走着,迎面就碰上了一煞星。周皓也就纳闷了,怎么有一种人,甭管他穿得再多,再怎么憨态可掬,此人的方圆百里总透着一股垃圾的气味。 瞧瞧,即便已经过冬了,郑世初依然那么讨人厌。 “周皓!”老鼠眼贼精明,眼睛眯个缝,他就猜出了周皓跟孙奕文的关系。 “哟,跟江羽骞分了,这生活档次蹭蹭下降啊,连烤山芋都吃起来了。” 要不是孙奕文在旁,周皓真想拎起这傻逼,找个没人的地方,干一架。 “冬天了,虽然冷,这牙齿还是得刷得嘛!”周皓用手轻轻地捂了捂鼻子,“孙奕文,咱们走,这里空气不太好。” 郑世初伸出脚故意绊了一下他俩,孙奕文没注意,踉跄往前冲了几步。周皓彻底被激怒了,他冲上去狠狠地踹了郑世初一脚。 矛盾激化,两人就在地铁站打了起来,周围很快就围了一圈人。新时代,大家通常不会拉架,只会掏出手机,来段刺激的小视频。 孙奕文有点害怕,一个劲儿地把周皓往外扯,试图平息这场风波。吃亏就吃亏吧,别闹出事才好。 “老周,别打了,走吧!别打了!”孙奕文快急哭了。 周皓在背后用胳膊卡住郑世初的脖子,郑世初完全处于被动,只得把手背到身后胡乱扯,逮啥扯啥,一把就扯住了周皓的新毛衣。 新毛衣不经扯,扯断了几根线,新衣服坏了。 周皓的眼睛瞬间冲了血,像是豁出了命,执意要跟坏人拼个你死我活。 孙奕文觉得势头不太对,赶紧假装摔倒在地,周皓这才松了手,去扶他。 “老周,走吧,别闹出事了。” 那边郑世初刚喘上气,弯腰哈背一顿干咳。 周皓却像失了魂,眼睛还是充血般的红,呆滞地说:“毛衣坏了。” 孙奕文抓住他的手,死命地往前拽,“我再跟你买一件。” 周皓也不反抗,任凭着小个子的孙奕文把他扯进了地铁站里头,只是恍惚的他,又重复了句,“毛衣坏了。” 通身狼狈,裸一露在外的一小段脖子甚至还留下了淤青,黑色的羽绒服上沾了大半的灰尘,他都没在意。他唯一有意识的就是:他的毛衣坏了。 谁会懂他?孙奕文吗?不,孙奕文不会懂。 没有人能懂成年的皓皓,他只能把自己蜷进自我编织的密室里,偷偷地自己去懂自己。 因为,他的新毛衣坏了啊。 回到家,孙奕文把买来的烤红薯放进微波炉里热了热,周皓洗了个澡,把衣服换了。 墨蓝色的坏毛衣被平整地摊在沙发上,断了的线头,似乎怎么也接不上了。 “老周,别看了,吃饭啦!”孙奕文半侧着身子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吃完饭后,周皓把坏毛衣洗了洗,寒冬腊月用冷水洗的,怕热水给洗缩了。 孙奕文在一旁好说歹说,让他别洗,反正都坏了,周皓就是不听。 犟起来跟头驴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合照 日子就在每天每日的柴米油盐中流过, 速冻食品依然吃得多,不过条件稍稍改善了, 两人隔三差五也会去外面潇洒潇洒。 孙奕文的饼是摊得越来越好了,一咬, 滋溜满口油, 够味儿! 快过年了, 两人都有了假期,周皓准备带孙奕文回老家看看他爷爷奶奶,下周一就走。他们合计合计省出点钱,给两老人买点大城市的好东西带过来。 老两口忙碌了一辈子,也没想过什么福, 唯一的儿子,还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周皓一想起他奶奶混沌的眼神, 开口连声音都颤,“皓皓啊, 年底回来啊, 奶奶等着”, 他这心里就泛酸, 难受。 许久不抽烟的他, 站在南面的小阳台点了一根,吸了几口,又觉得没意思。迎着冬天的风, 他这脸被刮得生疼, 一不小心连眼睛里也疼出了泪来。 “老周, 你来看看还有什么要带的?”孙奕文朝阳台喊。 周皓捻灭了烟,走回了客厅。 地板上,摆了两个敞口的黑色行李箱,里面满满当当全是衣服。周皓走近了,才发现只是瞧着多,其实没几件,厚棉袄一搁,几乎就占了三分之一。 孙奕文看见了周皓眼睛里的红和湿,默默地,他收回了嘴里刚想叨叨的话。 两人就这么站在十来平的小客厅里,墙壁上陈旧的时钟在滴答滴答响,两只小家伙时不时地喵喵几声,一切那么安逸,那么暖和,周皓这心啊,也渐渐从老家的乡野中收回。 周皓突然抱住了孙奕文,把疲惫放空的头搁在小个子的肩膀上,“文文,我刚才想我奶奶了。” 是文文,不是小孙,也不是孙奕文。 这么酸溜溜的话真不像从周皓嘴里说出来的,孙奕文一动不动,任他靠着,为他撑起了一座顶天立地的山脉。 文文懂他了。 很久,周皓才从悲伤里解脱,轻快的话从他嘴里冒出来,“孙奕文,你以为咱是去度蜜月啊,带这么多东西?” 前后情绪转变之快,没留一点让人反应的空隙,好在文文又聪明地接上了。 “那你就当度蜜月呗。流氓!”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江羽骞又搬家了,从a大附近搬到了远离a大的道和区。这次程子旭没叫来搬家公司把他那堆用习惯了的家具搬走。 江羽骞再也没有去附属医院那边偷窥小疯子,他在逼迫自己忘掉曾经的四年。 可有些事,你要硬生生地去强迫自己摒弃掉,它反而在你脑袋里生了根c发了芽,一刀斩下去,来年开春他又重新生根c重新发芽。 循环往复,这辈子都休想斩得断。 偶尔,他会一个人偷偷躲在滨江一号的那间公寓里,一呆就是一整天,他把这里住成了一个家。 地板隔一天就会拖,床上的被子也总挪出去晒太阳,卫生间里的洗漱用品总是成对的,还有那两盆吊兰,也被他养得翠色如洗 真像个安逸的家,处处都是鲜活的气息。 今天是田斌的生日,他开车去了他们几个常聚的老地方。 刚进去,他就觉出了不适应。这段时间他几乎是清心寡欲,规矩上班,下班就养花拖地,这些纵情奔放的日子离他过于遥远了。 “羽骞!”贾临冲他招招手。 江羽骞走了过去,只看见郑世初跟贾临,“田斌呢?” 贾临努努嘴,下巴挑向台子,“在那儿呢!” 江羽骞挑头一看,就看见田斌拿着麦克肆意吼唱,俨然一副驻场歌手的模样。效果不错,吸引了不少美女的目光。 “真爱现!”郑世初哼了一声。 上次打架,郑世初脸上磕掉了一块肉,十多天了,上面还挂着彩呢。 江羽骞瞅瞅他:“你脸怎么呢?” 郑世初斜着身子,斜着眼,就是不回话。很明显,他把对周皓的怨怒转移到了江羽骞身上。谁让他俩以前是那种关系呢。 贾临笑嘻嘻地说,“被周皓揍的。” 江羽骞来了兴趣,随口问道,“打架?” 贾临瞅一眼气鼓鼓的郑世初,用手机搜出了那段当地的热搜小视频,“喏,你自己看,还挺激烈。” 刚开始两人旗鼓相当,渐渐的,郑世初明显就招架不住 没看出来,小疯子还挺能打。 “下次再碰到那傻逼!我非剥了他的皮!操!”郑世初依然恨得牙痒痒的。 江羽骞睨了郑世初一眼,“你不去招惹他,他能打你?” “你什么意思啊!”郑世初拍桌而起。 眼瞧着两人快要干上了,贾临赶紧打个圆场,郑世初这才压住了火气,又坐了回去。临了,嘴里还不忘损一句,“分都分了,还当个宝!” 江羽骞坐在一旁,没再说话,眼睛虽是看着前面,但感觉聚不上焦。 贾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除了感叹物是人非造化弄人,他一个旁观者,也没法劝慰什么。 四人散后,已近凌晨,江羽骞驱车去了闵临区,车停在了那栋老式公寓的楼下,抬眼望着三楼。 他不该过来的,持续了这么久的自我克制,就因为今晚,功亏一篑。 屋子里是暗的,大概那两人已经睡了,相拥而眠吗?还是跟他们以前一样,各睡各的,中间岔开距离?天冷了,那小个子男人会不会蜷在小疯子怀里,榨取温暖? 不能想,想想心里就堵得慌,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早晨,江羽骞是被一阵敲击声给吵醒的,昨夜他趴在方向盘上就睡过去了。他侧头看向窗外,外面站了个人,在冲他笑。 江羽骞眨了眨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可窗外的人依然还在,嘴唇一张一合在说话。说什么?隔着玻璃听不清。 不是梦。 江羽骞赶紧摇下车窗,随即周皓的声就穿透到他的耳朵里,“你怎么在这儿?我正好找你有事。” 大大咧咧的话,还有股冬日早晨的豆浆油条味儿。 他的小疯子终于具体了一回,是属于早晨市井生活里的芸芸众生,是每天都要经历的朴素日子。 “什么事?”江羽骞故作冷淡。 玻璃窗只开了一条小缝,周皓就透过这条小缝,把他的话一字不落地输送进车里,“我有个东西落在滨江一号了。” “什么东西?” “你这会儿有空吗?”答非所问。 “没空。”拒绝得很快,江羽骞一直盯着小疯子的眼睛,他继续说,“晚上你自己去滨江一号,我在家。” 然后汽车便绝尘而去。 是他大学时候的一些照片,以前给洗出来了,现在换了手机那些照片都没了,成了绝版。他想带回去给他爷爷奶奶瞅瞅,瞧瞧他们的大孙子多好看。 照片应该是放在一个小铁盒里,当时走得急,忘拿了。 周皓愣愣地盯着扬长而去的汽车,就在刚才,他想拿回那些照片的念头还很强烈,但此刻,他突然就不想要了。 算了吧。 他看得出来,江羽骞眼里对他还有欲一望,他俩还是不要再牵扯不清了。 晚上,江羽骞没有等来周皓,他一个人成了固执狂,把家里的抽屉柜子都翻遍了,想要找出周皓要拿的东西。 除了那人以前的书,还有一些日用品c衣服,就只剩下那个铁盒子里的照片。 江羽骞坐下来,把照片仔仔细细翻了一遍。 数十张照片里,他俩各自占一半,除了小疯子自己的,其余的几乎都是偷拍照,是趁他睡觉的时候拍的。拍得不是很清晰,不过能看出大致的模样。 唯一的一张合照,光线很暗,他背对着小疯子在睡觉,小疯子在傻笑。照片背面是一笔一划的五个钢笔字,规矩又工整—— “皓皓和骞骞”。 这晚注定又是个不眠夜。 翌日,江羽骞的汽车依然停在了周皓家楼下。那一高一矮从他面前嬉笑着经过,没有注意到他。江羽骞连按了几下喇叭,孙奕文才转过头,好奇地往这边看。然后,他拽了拽周皓的衣服。 周皓也转过了头,不情不愿地,两人的视线碰上了。 其实他不是没看见这车,就是装没看见罢了。他今天要跟孙奕文一块去买带给爷爷奶奶的东西,后天就回去了。 周皓走了过去,江羽骞摇下车窗。 “什么事?”周皓问。 江羽骞从副驾驶的座位上拿起那个铁盒子,递给了周皓,眼神冷如寒冰,“你的东西。” 很快,汽车就从周皓耳朵边呼啸而去,与冬日的寒风混杂在一起。呼呼呜呜地响。 买完东西回家,周皓把小铁盒子装进了行李箱,犹豫了会儿,还是打开看了一看,差不多照片都在,唯独少了那张仅有的合照。 他把江羽骞的照片挑出来丢进了垃圾桶,把自己的妥帖地放好。 这可是要带回去给老两口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回家过年 临走的前一天, 小孙带老周去看了看他父亲。他爸爸虽然做了手术捡回了一条命,可一些重活c累活做不得, 现在在一家单位给人当保安,拿点可怜的生活费。 他爸爸皮肤白, 脸上皱纹不少, 小孙说才49岁, 可周皓看上去,觉得像59岁。 当时天不太亮,整个家里像蒙了一层灰,显得乱糟糟的。周皓朝屋子里四下打量了一圈,跟他小时候的环境很像, 他跟小孙就连身世都这么般配。 回去的路上,周皓问孙奕文, 过年了,要不要陪他爸爸? 孙奕文摇摇头, 看你爷爷奶奶要紧, 他爸还有两个兄弟, 过年会聚一块, 不会落单的。 两人坐上火车, 从繁华a市,一路向南,车轮哐当哐当间, 就到了遥远的清江县。从县城坐公交车回了那个小村子。 冬天了, 门口唠嗑的村里人少了, 这次周皓不必再问“周侯贵家在哪儿呢?”他直接领着小孙从宽水泥路往前走,过了桥,再转弯。 这一路,只要碰着人,两人总能收获好奇的目光,目光从他们的穿着c长相c最后定格在他们手里的大箱子上。 他爷爷奶奶不在院子里,周皓进了堂屋,发现里面也没有人。 “奶奶。”他喊了一声。 这时他家院子的铁门外已经围了两个端着热饭碗凑热闹的中年妇女,一边扒着碗里的饭菜,一边口齿不清地说,“他俩在小菜田里。” 没等周皓做出任何反应,那边已经有人替他喊了,“侯贵,你孙子回来了!” 没多久,老两口就从小菜田里赶了回来,他奶奶的背比之前驼得更厉害了,眼神没变,还是混沌里泛泪花。 “奶奶。”周皓的眼睛里也溢出水来。 “好,好,好。”奶奶说的还是跟上次一样的话。 周皓把给老两口买的东西搁在了藤椅上,又从包里拿出照片来,给他爷爷奶奶看。 这天,老两口眯着老花眼把照片从中午一直看到了傍晚。 已过傍晚,村子里很快暗了下来,过年了家里正好腌制了一些咸鱼c咸肉,不必再把那最后一只下蛋的母鸡给宰了。 饭间,奶奶才问起,这娃儿是谁啊? 周皓看看孙奕文,见他听得很吃力,冲他笑了笑,然后操了一口家乡的方言给他奶奶解释,“是同学,特地过来看你的。” 奶奶抓着孙奕文的手,眼神里满是慈爱,“娃儿,多吃点啊,我们皓皓也是个好娃儿啊。” 孙奕文听不懂,一直在点头,目光求救般地看向周皓。 周皓抿着嘴乐,小声跟他说耳语,“我奶奶说啊,让咱俩好好处对象。” 饭后,奶奶给他们腾出了一张床,刚弹得棉花被,床板上铺了一层,上面还留了一层盖的。 晚上,两人就躺在乡下的木床上,枕着同一只枕头,周皓把孙奕文的手放在自己的心窝上给他暖着,怕这个北方人受不了南方的湿冷。 “冷不冷?”周皓问。 孙奕文往周皓怀里蹭了蹭,“不冷。” 相互依偎,相互取暖,这个冬天的夜晚,两人的关系更加亲密了。周皓跟他谈起了自己的童年,提到了他早逝的父亲,还有偏心的母亲。 整个过程,孙奕文只是在静静听,没有说话,只不过他俩的姿势互换了,变成了小个子搂着高个子,搂着童年的小可怜。 后来,孙奕文眼圈红了,隐隐的泪光在夜里的月光下,像一颗颗晶亮的珠子,闪耀在周皓漆黑的眸子里。 周皓想,这个男人真是爱哭,而且,是为他周皓而哭。往后的日子里,这个爱哭的男人就是他混入骨血的家人了,谁要把他俩掰开,他就扑过去咬死谁。 村子里偶尔能听见几声犬吠,一切都是那么静谧,他俩像是寻到了共度浮生的好地方,被子一盖,叽叽喳喳说到天荒地老去。 良久,孙奕文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你跟江羽骞是怎么认识的?” 他从男人的温热的掌心里,感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力量,那股力量与他的出身一样,来自乡野,来自肥沃的田地。 周皓闭上了眼,他在努力回想他跟江羽骞相识的细节,太模糊了,很多他已经记不清了。 “大三,他里面穿着白体恤,外面是一件格子衬衣,牛仔裤,运动鞋。”原来,他要是好好回想,那次初见时的细节他是能想起来的。 “嗯。” “然后我就像狗皮膏药缠上他了。” 这时,孙奕文把周皓的手握得更紧,“然后呢?” 周皓摇摇头,没有说话。 孙奕文也不知他这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想说了。 也就在同一瞬间,孙奕文发现周皓低埋在他胸口,那里洇出了一片水迹,他在哭。 “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周皓从喉咙里哽出这句话。 早点认识,他就不会在陌生的大城市里形单影只,还总要忍受所谓“家人”的嫌弃——“你恶不恶心?” 孙奕文想把悲伤的氛围淡去,他转了个话茬,问周皓,“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看上你的吗?” “我救你那次?”周皓试着猜想。 “不是。” “我在酒吧门口亲你那次?” “也不是。” “那是什么时候?” “在医院第一次碰到你的时候,你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兜,我说,原来你是医生啊。你那时候的样子很帅,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周皓有点不好意思,他充满感激地回握住孙奕文的手。 “你见过我家的情况,我都没敢想,以后还会碰到你这样的人,好像日子熬着熬着,总会给你点甜头,让你再熬下去。老周,以前的事,咱不想了,你还有爷爷奶奶,还有我。” 与其说周皓寻到了梦寐以求的家人,不如说他俩在操蛋的日子里,彼此温暖,相互搀扶。 “文文,我喜欢你。”周皓蜷成一团往小个子怀里使劲蹿。 孙奕文又为他支起了一座靠山,替他遮风挡雨,挡住阴暗的过去。 翌日,老周带小孙去了村子后面的桑树林,之前葱郁的树木成了光秃秃的一大片,冬日的阳光照进这片林子,灰暗的冷色调也稍稍变暖了点。 周皓告诉孙奕文,他曾经坐在后面的土坡上,看了一上午的蚂蚁搬家,成百上千的蚂蚁托举着绿色的螳螂,连成一条黑压压的线。 两人随后便在小土坡上坐了下来,看天看地,谈起人生谈起未来 他们留在村子里过了年,大年初一,总有一大群小孩背个小挎包,挨家挨户地拜年讨糖果。喜气洋洋的孩子们走哪儿,欢声笑语就传到哪儿。 爷爷奶奶换上了大孙子给买的新衣裳,笑得合不拢嘴。他奶奶穿着新衣裳在村子里走了一遭,走哪儿都要提一提她的新棉袄,我大孙子从大城市里买来的,咱这里买不到。别人要是夸一句这料子好,她能立马凑上去说,你摸摸看,这料子大城市才有哩。 这些日子,两人是真的开心,脸上永远挂着喜气的笑。 周皓许下了新年愿望,他希望自己赶快毕业挣钱,在某一个城市能有个自己的房子,文文住在里头,再把他爷爷奶奶接过去。家就圆了。 春节假期眨眼便过了,老周和小孙收拾收拾准备回a市,奶奶问他们什么时候再回来。周皓这次没给期限,只说等他挣了钱,就把他们接过去。 走的那天,周皓照例偷偷压了三千块钱在盛着满满咸肉的搪瓷碗下,这是他跟小孙几乎全部的积蓄了。爷爷奶奶还是把他们送到了村子路口的公交站台,一个劲地叮嘱,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有钱就花,别老省着。 周皓点点头,眼睛里混了泪。 很快,公交车来了,两人上了车。周皓打开窗户,冲他老两口挥挥手,“回去吧,回去吧。” 老两口像是没听见,依然佝偻着背,站在村里路口,模糊不清地盯着远去的大孙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不祥的预感 立春那天下了一场小雨, 连续十来天,天一直这么阴阴湿湿的, 衣服总有股发霉的味道。小孙这个北方人说,春雨贵如油, 这是很难得的。周皓倚在阳台往下看, 朦朦胧胧的街道路口, 也透着南方的潮湿味儿。 早晨,周皓起个大早,做的醋溜土豆丝炒面,一碗下肚,肠子里刮不尽的油脂。走到地铁站, 一打嗝,还是满嘴的油腻腻。 “有点撑住了。”孙奕文揉揉肚子。 “谁让你吃这么多的!” “好吃嘛!”孙奕文舔着脸笑嘻嘻。 周皓瞥了眼他手掌下的肚子, 圆鼓鼓现出了形,照这么吃下去, 小孙过个几年也能吃出个啤酒肚。 两人在a大站下了。 “晚上我来等你。”孙奕文冲周皓挥挥手, 扭头就跑开了。 孙奕文今天不上班, 嫌呆在家里闷, 就跑到了这边来, 纯属无聊瞎蹦跶。周皓足足盯着那背影看了一分钟,才往门诊部走。 从昨晚开始,他的眼皮就在跳, 今儿又是跳了一整天。周皓觉得心里闷闷的, 说不出的怪异滋味。趁午休的当儿, 他走到吸烟区抽了根烟,试图把自己无厘头的情绪理理顺。 晚上从医院出来,孙奕文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他了,左右手还拎了一袋东西。 “买的什么啊?”周皓问。 孙奕文满脸得意,“超市买的排骨,特便宜,回家你给我糖醋排骨。” “美得你!” 白天的莫名情绪彻底不见了,周皓搂住孙奕文脖子嬉嬉闹闹地往地铁站走。没曾想,却碰见了江羽骞,那人身边还站了个人,西装笔挺,梳个大背头。 一个月没见,江羽骞还是老样子,站在人群中总是副生人勿近的样儿。旁边那个大背头很奇怪,打从看见了他跟孙奕文,脸色五彩纷呈,从无到有,从淡漠,最后交织出一丝丝玩味儿。 从那俩身边经过,江羽骞叫住了周皓,也只是喊了个名儿而已,其余一句话都没说,光是盯着周皓看。而此时,孙奕文却突然站到了他周皓后面。 “有事?” 江羽骞收回目光,还是一句话没说。不过他身边的大背头却笑着问,“羽骞,这是谁啊?” 周皓讨厌陌生人放肆的打量,他拽了拽身后的孙奕文,走开了。 回到家,周皓把排骨用水烫了烫,准备开动做顿像样的晚饭,正好冰箱里还有点菜,一齐做了。 忙活了一个小时,弄了三菜一汤,端上桌。 “孙奕文,吃饭了!”周皓喊。 孙奕文这才从沙发上起开,慢吞吞地走到饭桌前,耸拉着眼皮,兴致不高。周皓瞧出了不对劲,他也没问,夹了两块排骨丢进孙奕文碗里。 “赶紧吃,吃完你洗碗。” 孙奕文举起筷子,趴着碗里的饭,整碗饭都吃完了,除了周皓夹的两块排骨,其余的菜他一样没动。 周皓闷不做声,其实他的脑子里已经在快速飞转,究竟是什么时候出问题了。晚上过来等他的时候,这人还好好的,那就是看见江羽骞后才转了性子,江羽骞还不至于把他唬成这个样子,那个大背头应该就是那个穿得人模狗样的大背头。 从小周皓就是个聪明的人,只要是他想知道的,他稍稍动下脑子就能猜得出,任何事都别想瞒得住他。 聪明人不好,活得累。 周皓搁下碗筷,又提了句,“孙奕文,吃完就去洗碗。” 周皓是盯着他眼睛说这句话的,他想,只要面前的男人想通了,想跟他坦白什么,他是愿意仔细去倾听的。他把自己的眼睛展现得十分深沉,两双眼睛时刻做好了倾听故事的准备,可,孙奕文一声没吭地进了厨房。 随即,就是一阵哗哗啦啦的水声,水柱打在盘子上,声响变得闷浊。八点钟的家,两只橘猫窜来窜去,时不时搞出点噪音。 过了个年,两个家伙更胖了,看来孙奕文爸爸给的伙食不错,没亏待这俩小畜生。 没多久,孙奕文摆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周皓瞥了眼手机,是一串数字。天性敏感警觉的他,按了挂断,又把这通电话从最近通话里给清除了。 一切悄无声息,没有人会知道。 洗完碗,孙奕文从厨房出来,两人就坐在沙发上看了会电视。没多久,手机又响了,周皓下意识地又去瞅了眼,还是那串数字。 孙奕文握住手机,左右为难,他惊惶失措地看着周皓,周皓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屏幕。 噪声持续了很久,锲而不舍,孜孜不倦,就是始终不断。 “你接啊。”周皓抬头瞟一眼孙奕文。 孙奕文像是被逼无奈,按了接听键,手机贴向耳朵,那里面只有一句话——“不想你爸知道你卖身赚钱的事,就跟那小子分了。”然后电话那端就挂了。 周皓假装无所谓地问了句,“谁啊?”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电视上,连半点都舍不得匀给孙奕文。 舍不得匀?还是怕看见小孙脸上的黯淡?他心里清楚得很,就是死不肯承认。 “诈骗电话,说我中奖了。”孙奕文佯装起镇定。 人的一生那么长,要做到不撒谎很难很难,甭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都不应该冲家里人撒。周皓的眼睛立即失了光,它们失望了,此刻已经不是很想听孙奕文说故事了。 天性自卑如他,甚至连问都不敢问:文文,今天见着的那男人是谁啊?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车如潮涌的街道,哪怕周皓的背影彻底消失得看不见,江羽骞都没回过神来。 “刚才那人谁啊?”欧易又问。 江羽骞转过头,淡淡地说:“一个朋友。” 欧易的面部表情十分夸张,公子哥的流里流气现了形,“朋友?你当我瞎啊?” “走吧。” “那人是你小对象吧。”欧易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甚至超出了他对女人的兴趣。 江羽骞没搭腔,他不喜欢的话他可以通通过滤掉。 “哟,还真被我猜中了啊。”欧易摆明了掘地三尺也要掘出个名堂来。 江羽骞对上朋友戏谑的眼神,冷冰冰地说,“以前是,分了。” 欧易撇撇嘴,“我看你这样子,摆明了还想旧情复燃啊。” 有旧情,但是燃不了。江羽骞站在靠近a大的大街上,身后就是万达广场,里面有家羊肉汤店很好吃。 去年,还是前年的事儿,记不清了。他刚下课走出校门,后面紧跟着小疯子就追过来了,连说带喘地,“江羽骞,吃饭了没?” 他有点发烧,浑身打冷颤,精神恹恹,并没有理会面前热情的人。 突然间,小疯子的手就伸了过来,摸摸他的头,再摸摸自己的头,“你发烧了啊。”然后,再扯住他的手,捂了捂,“你手好冷啊,咱俩要不去喝点羊肉汤吧。” 他没有精气神,糊里糊涂地被小疯子领着去喝了羊肉汤,后来,晚上他俩一道去了滨江一号。好巧不巧,电梯还坏了,小疯子愣是把他背上了五楼,气喘吁吁地,脸上还傻乐。 那个时候他也曾有所触动,可是第二天触动就从心口抹没了。 “羽骞,发什么愣呢。” 江羽骞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半点回神的苗头都没有,欧易又说了遍,“喂,傻愣什么呢!” 江羽骞终于冷却了记忆,摇摇头,“没什么,走吧。” “在想那小对象啊?”这话几乎是肯定的语气。 见江羽骞没说话,欧易又说了,颇为自得,“今天站你小对象后面的那小子我认识。” “你说什么?” “那小子,挺爱哭,我以前包养过一阵。” 欧易是个流连花丛的公子哥,他能干出这事不稀奇,只是,那个包养的对象竟然是周皓的小男友。无形中,他们四个扯在了一起。 内心沉睡已久的快活种子瞬间苏醒了,满心满肺地叫嚣着:那个小男孩配不上小疯子,他俩不应该在一起。 自私的人啊,总是喜欢给自己的阴暗想法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他自以为秉承着正义,可是小疯子稀罕他这正义吗?人家巴不得他这种正义人士滚远点。 江羽骞不动声色地问,“你跟孙奕文还有联系吗?” “我的字典里,压根就没联系这两字,我一通电话,他随叫随到。” 须臾间,江羽骞笑了笑,小时候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顽主欧易,长成了大顽主。脾性一点没变,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这个夜晚,一切都变了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江程分手 深夜, 江羽骞完整地抽了一支烟,从最初的呛喉, 到渐渐适应,最后竟然觉出了一丝神经质般的欢愉。 人生的第一根烟, 但不是第一口。他的第一口献给了他跟小疯子之间唇齿相贴。 程子旭起夜上厕所, 就看见了黑漆漆的客厅里, 一股浓重的烟雾味。 “羽骞,你在干嘛?”随后就是一阵刺眼的灯光。 江羽骞挑头看向穿着睡衣的程子旭,恍惚间,那人竟是一身校服的青葱少年样,纯白得如同一张白纸。他是个罪大恶极之人, 玷污了人家,却又想抛弃人家。 江羽骞收回目光, 垂头不语,手里剩下的烟蒂被他捏在掌心里, 掌心握成拳, 挤灭了零星的火点子。 “早点睡, 都一点多了。”程子旭体谅地说。 “嗯。”江羽骞从喉咙深处发出这声。 稀松如常的对话, 没人去点破今夜的不寻常——从不抽烟的人为何手里会拿着烟, 大半夜的不睡觉他究竟在思考什么。 就在程子旭转身走开的刹那,江羽骞突然叫住了他,而后, 是怔怔地盯着他看。 “羽骞, 你想跟我说什么吗?”程子旭依然站着, 没有往前移一步。 江羽骞的目光越来越沉,最后定格在茶几上的水果盘里。 程子旭慢慢走了过去,坐到了他旁边。犹如法官与罪犯,宣判之前,等待犯人的最后陈述。江羽骞正是那罪恶滔天的犯人。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程子旭坦荡如砥。 很久,江羽骞只从嗓子里闷哼出一句话,“对不起。” 程子旭也不难过,竟然还笑了,“羽骞,你这话也跟周皓说过吧。哪天你要是跟周皓又过不下去了,跑我这来,又跟我说对不起,让我原谅你,你说,我该不该原谅你啊?” 他们仨,任何一个挑出来,都是个响当当的聪明人。周皓是,他是,程子旭也是。 江羽骞眼眶红了,他抱住了程子旭,喉咙里哽咽出,“对不起。” “上高中那会儿,你不爱说话,老师让我俩坐同桌,因为我俩都不爱说话。那时候,一下课班门口总是围了一圈女生,咋咋呼呼地跑来看你。你永远都不会挑头看她们一眼,你就在安安静静地看书写习题。我那时候就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后来你说你喜欢我,要我跟你交往,你知道吗?那个晚上我激动得整整一夜没睡,我的男神竟然喜欢我。我假装不在意,我是在怕,我怕两人接触久了,我在你心里就变了样,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江羽骞只是在静静地听,他把程子旭搂得更紧了。这是种行为上的忏悔,他是真的辜负了这个好男孩。 “你想分就分吧,江羽骞,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希望你以后不要想一出是一出。松开!我现在就走!” 程子旭挣脱开了江羽骞,去房间里收拾自己的东西。很快,他就拖着行李箱离开了卧室,走到客厅里,江羽骞还是坐在沙发上。 “江羽骞,什么事你都拎不清。有天晚上周皓拿了捧枯树过来,你把他送出去,你还记得吗?你回来后,在阳台蹲了好久好久。” 江羽骞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他继续说,“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心里有他。就这样吧,反正咱倆也没睡过,你没必要跟我说对不起。让我留点尊严吧。” 程子旭拖着行李箱离开了,整个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江羽骞从烟盒里又掏出一只烟,点燃了,袅袅烟雾间,他的罪孽变得更重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三月份天气转暖的时候,周皓接到了严明的电话,那人在电话里说,他从江老师家搬了出来,现在没地方住。周皓给了他闵临区的地址,这人晚上就背着行李过来了。 此时,他跟孙奕文尚处在不温不火的冷战中。一人不说,一人不问,两人之间的芥蒂越来越大。 晚上是周皓下的西红柿打卤面,番茄蛋花卤子浇在热乎乎的面条上,香气四溢,严明一来就整了两碗。 “你是八百年没吃过饭啊?”周皓受不了这人一副饿死鬼的样子。 严明嘿嘿地笑,“中午没吃。” “咋的啦?咋还从你们家江老师家里搬出来了。” 严明神色落寞,言简意赅,“他谈了个女朋友。” 周皓什么都懂了。小餐桌上,三人各吃各的,谁也不说话了。孙奕文一直沉默。这阵子,沉默几乎占了他大半的生活。 饭后,周皓提出要跟严明出去散散步,顺嘴问孙奕文,“你去不去啊?”孙奕文摇摇头,说不去了。 出了家门,严明也感觉出了二人之间奇怪的气氛,刚才他没好问,现在天时地利,他才开了口,“你跟你家那位是不是吵架了啊?” 周皓舔舔嘴唇,最近天干,他有点不适应,“没有啊。” “蒙我呢!我看得出来,那小子情绪不太高涨。” 周皓侧头看着严明,打马虎眼笑笑,“很明显吗?” “反正不太正常。” “咳,就是小吵小闹,没几天就好了。别说我了,江老师怎么就突然有对象了?” 街道的车辆并不多,偶尔才会碰到一两声汽车鸣笛。月色如水,两人之间沉静得也像水。 “前天,我没忍住,跟他表明了心意。第二天,他就带着女朋友回来了,他照常让我帮他整理资料,照常吃我做的饭,就是一句不提他的新女友。你说他可不可怕?” 周皓明白,严明自导自演地持续了三年的暗恋,全然破碎了。他可以想象,这人沉静如水的面容下,心里早已是一潭死水,上面还漂浮着黑绿的浮萍。 “这种男人最可怕。” 严明扯开嘴角笑了笑,笑容很勉强。 “周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一句话吗?” “什么话?” 严明完全沉陷于自我的朦胧回忆,眼神模糊,“他曾经告诉我,奥斯维辛之后写诗都是野蛮的。可是,凯尔泰斯也说过,奥斯维辛之后只能写奥斯维辛的诗。我应该去写诗的,我为什么要去受那个男人的影响。” 周皓听得云里雾绕,浅显地听懂了一点。至于严明说的那什么泰斯,他就压根没听过。 “好,写诗好!文艺青年就该看看书,写写诗。”周皓迎合得很从容,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曾说过,写诗的文艺男青年最可怕了。 两人在闵临区的江边转了一圈,江水在路灯的映衬下,蒙了层淡淡的粼粼波光,远处传来呜呜的客轮声。两人立在江前,江风一吹,霎那间就连东南西北都不分了。 呆了一刻钟,还是受不住春寒,周皓扭头瞅瞅严明,“回去吧,有点冷。” 一刻钟够了,足够严明用来剔除掉三年的是是非非。 回了家,孙奕文在逗两只小家伙,见他们回来,连头都没转。周皓走了过去,故意找话茬,“你碗洗了吗?” 孙奕文的视线依然是沉默的,“洗好了。” 拧巴了这么久的矛盾,周皓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拽起孙奕文,“你到底在闹什么?有什么事,你跟我说。一个人扛不住,你还有我,两个人再扛不住,那大家都去死好了!” 严明赶紧过来拉住周皓,嘴里不停劝着,“大晚上的,火气别这么冲。” 周皓甩开严明,把孙奕文往卧室里揪,只听得“砰”地一声,严明就被隔在了门外。 孙奕文终于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沉默样儿,他眼圈犯了红,“老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总有那么多坏人?”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周皓的心还是软了下来,他这辈子最怕干净的男孩哭。 “哭什么哭!不理那些坏人就是了!” 孙奕文从床上爬起来站住脚,两人的眼睛离得很近,两人的痛苦磨难,彼此都看得一清二楚。 “老周,等咱们六月份毕业,咱俩就离开a市。”孙奕文又说。 “好。” 一扫刚才的阴霾情绪,此刻的周皓比谁都开心,他跟文文要去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重新安家了。 卧室门打开后,两人似乎就达成了和解。严明大气没敢喘一声,敢情人家两人已经嬉嬉笑笑地在逗小猫了。 “把小猫也带过去,哎呀,它们会不会水土不服啊?”孙奕文自说自话。 周皓敲了一下他的头,“想什么呢?它们就吃喝睡,都快懒成精了,哪还分得清这水土是不是闵临区的水土啊。” “也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操蛋 五月份的时候, 周皓跟孙奕文都毕业了。 拍毕业照那天,蓝天白云, 还有图书馆前的一大片绿油油草坪,鲜亮的颜色蒙上五月的阳光。周皓本能地呲牙裂嘴笑了起来。 他马上就要跟小孙离开这座城市了, 七年前他从县城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踏上这片纸醉金迷的大都市, 他本着摆脱贫穷c寻找寄托的意愿过来的。七年后, 他最终还是发现,这里不适合他。 没关系,人这辈子总会走弯路,他马上就会归到原位了。 这天江羽骞也过来了,他站在不远处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小疯子依然不合群, 只拍了一张集体照,其余同学都在三三两两互拍留影, 他却一个人坐在石阶上发呆。 发了很久的呆,大概觉得没意思了, 他站起身脱下硕士服, 准备回去。 “周皓。”江羽骞走了过去。 周皓眼里闪过诧异, 但他依然我行我素往前走, 没有搭理身后的人。 他现在因为欧易的缘故, 很讨厌江羽骞,蛇鼠一窝这词儿不是白叫的。 这些日子,孙奕文把什么都跟他交代了, 他很心疼小孙, 可作为挣扎在底层的他们, 根本反抗不了这些自诩高贵的人。 反抗不了,就远离吧,总不至于人都走了,那人还会耍阴招去招惹人家爸爸。 已经连续好久了,孙奕文晚上都不在家,与坏人周旋的代价太大了,身心皆受苦。作为小孙的男朋友,周皓太无能了,他自己也知道,他已经连着许多个夜晚失眠了。 此刻,他从学校的林荫路走过,脑子里在想,小孙中午会吃什么啊?他中午回去,一个人在家干脆就煮碗方便面吧。 “周皓。”江羽骞一路跟随,快出了校门,他实在憋不住了。 周皓依然没有理他。 江羽骞快步走到周皓跟前,挡住了小疯子的去路。 其实,他现在是处于失语的状态,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今天过来要做什么的。 “中午一起吃个饭吧。”江羽骞想来想去,只想了这么个说辞。 周皓盯着江羽骞看了一会儿,那半闭半睁的眼睛闪现出疲惫的恨意。然后,他不言不语绕过江羽骞,继续走。 江羽骞抓住小疯子的胳膊,还是刚才那话,“一起吃个饭。”末了,又加了句,“庆祝你毕业。” 突然间,周皓仇恨的种子彻底觉醒了,他拽住江羽骞走出校园,眼瞧着就想往车辆速行的马路上冲。他要替孙奕文弄死这些坏人。 可真到了殊死关头,他却退步了,渐渐松开了江羽骞的胳膊。 一定是最近睡得太少了,冲昏了头,杀人犯法啊,杀了人,他跟小孙后半辈子就毁了。 四年来生活的默契,江羽骞有了一种读心术,他很清楚周皓方才的一系列举动,小疯子为了另一个男人想把他丢在马路上,被车撞死。 “别闹了,跟我一块去吃个饭。” 周皓站在马路边惊魂甫定,这个巨大到能吞噬人的城市,他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他要离开,他现在就想离开。 见周皓傻站着,也不说话,也不动,江羽骞试着牵住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住。“走吧。” 周皓失神了片刻,立马反应了过来,甩掉了江羽骞的手,恶狠狠地说,“有病!” 一刹那,小疯子又捡回了满身的刺。江羽骞倒宁愿他这样,也不愿看见他不合群地呆坐在石阶上。 “你知道孙奕文这些日子都在哪儿吗?”江羽骞朝着那抹孤傲的背影问道。 成功了。那人果然顿住了。 小疯子转回头,眼神像山野的狼一样,他走了过来。 “马上就能甩掉你们了!”莫名其妙地,周皓阴森森地说,带着一丝胜利者的自负。 江羽骞猜出这话背后应该还有隐藏的深意,直接问小疯子,他肯定不会说。他得迂回着问,戳进小疯子心坎里,让他自己完完整整交代出来。 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太了解小疯子了,你只要稍稍转个说法,立马就能把他的话给炸出来。 就像这会儿,江羽骞没有直接问,你们想怎么甩掉? 他是这么说的,“甩掉?怎么甩?就凭你跟孙奕文?只要在a市,你们躲在哪个旮旯角里,我都能找到。” 果然,周皓没有半点思索,当即就回了句,“那就离开a市好了。” 炸出来了,小疯子想走。 长了二十多年,小疯子半点提防人的本能都没有,他自以为的防备就是远离坏人,离群索居。 要是被人欺负了,他也不说,只会张扬舞爪地打人。打在人身上,不过就是些小痛小痒,人家喘息片刻就恢复了。他呢?他被人欺负了,就剩下生闷气的份儿了。 如此,江羽骞更加不能放他走,他不能放任天真的皓皓一个人远离他,去面对这个“兵荒马乱”c坏人丛生的世界。 殊不知,他自己才是那最大的坏人。 “想离开,也得把肚子填饱了。新街口那家饭店又出新菜品了,我带你去尝尝。”江羽骞扯住周皓。 周皓使劲儿拂开这人的手,挣脱不开,他又使出了老招数,踹人。 江羽骞挨了他一脚,也不生气,依旧哄着,“你以前不是老让我带你去的嘛。” 周皓仿若没有听闻,他扭头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小疯子的身影渐渐湮没在人潮里,江羽骞拿出手机给欧易打了个电话。 打完电话,他才记起今日过来的目的,本是想跟小疯子拍几张合照的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回到家,周皓依照刚才想的那样,给自己煮了碗泡面。 家里就他一个人,严明最近找了份工作,在一家报社当出版编辑,薪水不错,下班还挺早,下午四点就下班了。平时,他在家还给杂志写写稿子,赚点外快。 五点的时候,严明回来了,表情恹恹。换了鞋,就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你这是怎么呢?”周皓问。 严明双手挠头,内心似乎很纠结。 “别挠了,头皮屑都掉沙发上了。” 严明没理他,还在抓着头发狠狠蹂一躏。 “你到底咋的啦?” 严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姿势还是躺着,“我写了本诗集,想出版。” “那不挺好的嘛。” “上面没同意,给我扣住了。” “谁啊?”周皓嚷嚷着问。 “总编辑。” 周皓总算知道了这人不对劲的缘由。这个总编辑他听严明提过,是个不折不扣的色鬼,平时眼睛眯光,看人都不穿衣服的,一眼把你看到透。报社里但凡有点姿色的,不论男女,都逃不出老色鬼的那双色眼。 这事的结果显而易见,这个总编辑估计是想潜规则严明。 “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走得了。”周皓再一次提议。 严明眼睛迷离,没有说话。此刻,他想起了家乡的母亲,寒冬腊月靠卖手抓饼供他读书上学,从来没享过一天的福。打从他来a市上学的第一天,他就发誓,必须混出点名堂,灰溜溜地离开他不甘心。 “我不走,这里机会多,工资也高,我每月还能给我妈寄回去点。”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周皓也不好再勉强了。 良久,严明做了最后的决断,经过了从早上到现在的纠结,他已经把一切都想明白了。想要成功,他必须得豁得出去。 “周皓,如果哪天我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不要去试图骂醒我,这是我自己选的路。” “你什么意思啊?” “那本诗集,我一定要出版。而且那人答应我了,他可以帮我主推宣传。” “你疯了吗!?”周皓骂他。 严明突然坐了起来,埋头掩面,大概他的内心依然波澜不定。 “我一心想出人头地,想在这里扎根立足,以前还是个学生,我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不信,现在呢?我他妈信什么都没用了!”严明说得慨词激扬,连脏词儿都蹦出来了。 周皓何尝不懂他?他也早有体会,这是个弱肉强食的操蛋社会。 “你晚上吃什么?我去给你做。什么都别想,吃了饭,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周皓只好如此宽慰,别的法子他也拿不出来。 吃过晚饭,天还没黑,严明冲了个澡就去卧室躺着了。一室一厅的小房子,住三个人挤了点。通常都是,他跟孙奕文睡卧室,严明睡沙发。 太阳还未完全沉落,天边的一轮淡色弯月已经挂上了。壮烈的落日余晖,周皓倚在北方的阳台上,抽掉了一只悲壮的烟。 孙奕文明天会回来吗? 他想,应该会回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我才是坏人 早上的时候, 严明一句话都没说,吃过早饭, 匆匆出门。从昨晚到现在,整整一夜, 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波折。 周皓卷起袖口, 正准备收拾碗筷, 突然桌角处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止住动作,打开手机查看,是严明发来的一通微信—— “我到今天都记得,咱俩两个土帽坐了72小时的硬座来到这里, 当时我的大包里还装着我妈给我做的六罐黄豆酱,她跟我说, 儿子,去外面见识见识, 咱家就你最有出息。那六罐酱, 我吃了很久, 每吃一口, 我对我妈的责任就大一分。周皓, 对不起,我不能让我妈失望。” 周皓读着微信,眼睛里浮起了雾蒙蒙的水珠。他可算明白了, 严明这一夜把什么都想清楚了, 他想到了他妈妈, 想到了周皓,甚至连七年前坐火车的事他都想到了。 最可怕不就是这种么?想得明明白白,最终却还是决定要一头扎进洪流里。 没有再顾及桌上的残羹剩饭,周皓匆促地出了门,直接打车去了严明的单位。他们单位的同事说,严明跟总编有事出去了。 周皓站在人潮奔涌的大街上,不停地给严明打电话,接啊,快接啊。一连打了五六通,那头总会挂断。 无奈的周皓,给严明编辑了一条信息—— “严明,你现在脑子不清醒,赶紧回来,咱再想想办法。你以前老跟我说,不忘初心不忘初心,怎么,跟我说句对不起,你就想把咱俩的初心都给毁了?你凭什么说毁就毁?” 许久许久,周皓都没有等来回复,他朝着奔腾的车流,咧嘴笑了笑:这是个毫无人情味,阴暗肮脏的城市,它像一个血盆大口,把美好的男孩吞进它的肚子里,然后吐出来只会假笑假哭的人。 周皓垂头,耸拉着肩往回走。他走得很慢很慢,他需要一段长长的时间,来消化这个可怕的事实—— 曾经那个总劝说他做人要有骨气,不要乱花江羽骞的钱的男孩,有一天,也会为了钱去干恶心的交易。 周皓觉得自己心中唯一的一块尊严圣地被彻彻底底玷污了,不再干净了。 走了一会儿,周皓的手机响了,他伸手去接,“周皓,我在星月酒店门口,我没进去。” 从天而降的狂喜席卷了周皓,他坐上出租车,赶紧奔去了严明说的那个酒店。到了地方,就看见严明跟一个秃瓢男人在争执。 “严明。”周皓朝他们走过去。 秃瓢男人不在乎有旁人在场,说话的口气一言难尽,“行啊,耍我玩呢!明天早上,把你的辞职信交上来,你这位置有的是人想坐。” 周皓把严明拉到了身后,冲着秃瓢男人吼,“你谁啊?这么大口气?” “小子,说话放客气点!” “秃头,你他妈说话也放客气点!” 这总编平时被人抬举惯了,哪受得了这种羞辱,一时来气,就动起了手。人高马大的,力气不小,一拳头下去,周皓嘴角就出了淤青渗出了血。 “操一你妈一的!”周皓扑上去,两人扭打起来,难分高下。 “周皓,别打了,咱们走!”严明扯出打红了眼的周皓,把他死死往外头拽。 虽然挨了一拳,周皓还挺开心,他任由严明拽着,坐上了回家的地铁。好在,他心中仅剩的尊严圣地保住了。 到了家,严明用毛巾包住冰块,在周皓脸上搽搽,给他消消肿。 “干嘛跟那种人打架?犯不着。” 周皓“嘶”了声,大概是严明手重弄疼了伤口。 “还好吗?”严明很紧张。 周皓从严明手里接下那块包着冰块的毛巾,“那人嘴脏,欠收拾。” “你啊,还跟高中时候一样虎。” 两人正说着话,孙奕文回来了,弯身,换鞋,对客厅里的两个大活人置若罔闻。 周皓脸色明显暗了,这么些天没回来,回来一句话也没有。他骨子里拧着一股劲儿,孙奕文不开口找他说话,他也绝不张口。 严明瞅瞅耸肩垂眼的人,问他,“中饭吃了吗?” 孙奕文站住脚,抿抿唇,“吃过了。” 一旁的周皓没忍住就问了他,“在哪儿吃的?和谁啊?” 孙奕文的脸色并不好看,原先就有些颓丧,这会儿更是苍白。家里的光线很足,给孙奕文照出了点病态的感觉。 严明连忙转了个话茬,“咳,一想到我明天辞职了,一时半会儿到哪里找工作啊?” 谁知,其余两人并没有搭理他。周皓跟孙奕文依然在用视线交流着,仿佛他俩能互相听懂对方的心声。 孙奕文进了卧室,周皓起身也跟了进去,却见孙奕文站在椅子上,伸手把柜子上面的大黑箱子够了下来。 周皓隐隐有了猜想,“你在干嘛?” 孙奕文头也没抬,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收拾东西,离开。” “着什么急?不是下周才走吗?” 孙奕文手脚依然不停,“我不跟你一起走了,我家就在a市,我干嘛要背井离乡?” “为什么?”周皓脱口问道。 孙奕文终于停下了动作,抬起头用他清澈的男孩双眼看着周皓,“你就当我是个又俗又怂的懦夫吧。” 周皓颓倚在墙上,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很快他的眼神变得恶毒,他恨不得掐死面前的孙奕文。 如出一辙,去年,也是五月份,江羽骞说什么都不要他了,他发了疯地去找江,那人只会用狠绝的言语把他这个疯子赶走。 他这辈子还要被人抛弃多少回? “为什么?”周皓不懂,又问了遍。 孙奕文的眼圈已经红了,他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吃饭要钱,租房子要钱,买东西要钱,什么都要钱,你有钱吗?你现在连工作都没有!欧易不一样,他有的是钱。老周,即便咱俩有爱又能怎样?爱情它总不能当饭吃啊!” 面对声泪俱下的小孙,周皓彻底哑口无声了,要逃离大城市的是他周皓,要寻找心灵寄托的也是他周皓,他不应该拉着土生土长的孙奕文去流浪天涯。如同,他不应该拉着江羽骞跟他一起背负自己黑暗的童年。 原来,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是善良的,只有他周皓自私到了骨子里。 “孙奕文,留下来再呆几天吧,下周我自己一个人走。”这是他最后的请求了。 孙奕文满脸受伤地回看他,嗓子里狠狠憋住哽咽的声音,“嗯。” “想吃什么啊?赶紧点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周皓突然间就想明白了,放过小孙吧,别去祸害人家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江羽骞接到了欧易的电话,他就知道,事情成了。 这些日子,他的车总是停在小疯子租的房子楼下,他期待两人的碰面,他甚至在心里幻想了无数种过尽千帆的场景。 从破旧楼道里出来的身影吸引了江羽骞的注意,他慢慢开车跟了上去。 身影很孤独很颓废,漫无目的地晃在大街上,城市的七彩霓虹跟那道身影是那么的不协调。身影往前移,车子也往前移动。 突然,那道身影坐在了路边上,把脸埋进双腿间。一会儿,又开始暴躁地狂抓头发。最终,小疯子点了根烟。 江羽骞不动如山,坐在车里,视线紧紧锁定在那抹身影上。 今晚的他不会过去,内心的邪恶告诉他:他应该把小疯子那不可一世的自尊通通碾碎掉,让小疯子无路可走,再也离不开他。 等等吧,等到所有希望都灭了,小疯子就再也闹不动了。 他已经当了坏人,索性就一当到底吧。 突然,小疯子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觑眼去瞧,不是纸,应该是一张照片。 小疯子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嘴里絮絮叨叨说了什么,他听不见。然后,小疯子突然把照片从上往下,撕成两半,一半重又放回口袋,另一半扔在了地上。 等到那抹身影走远了,江羽骞才开门下车,去捡地上丢弃的半张照片。是一个女人,梳着八c九十年代流行的波浪头,左手垂立,右手应该是挽着某个人。 这应该就是小疯子的妈妈,江羽骞直觉有股苦涩涌进喉头,莫名的,他难以自控地心疼起那个可怜的皓皓。 周皓只是想从人行道,穿过马路,去对面的那家咖啡书屋坐坐。他只是恍惚得眼睛花了,把红灯看成了绿灯,江羽骞怎么就突然蹦出来了。 “你在干什么!”江羽骞声音还带着急促的喘息。 周皓不耐烦地拂开江羽骞的手。 “皓皓,对不起。”来自男人胸腔里的忏悔,回荡在川流不息的城市街道。 周皓听不见江羽骞的忏悔,一种激昂的声音自他内心深处发出来: 去流浪吧!天大地大,四海为家! 狗屁的寄托!狗屁的救赎!所有人都是骗子!别再相信他们了! 去流浪吧!找个陌生的地方从头开始!把那儿当做出生的伊始! 很快,前方的红灯转了绿灯,小疯子快步走到了对面的咖啡书屋,江羽骞紧跟了上去。 这家店的装饰属于现代文艺风,周围是红砖墙,上面还有不少抽象的涂鸦,茶桌是原木桌,颇有文艺范儿。 周皓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扫向窗外,江羽骞坐在了他对面。 服务员过来了,递过来菜单,江羽骞接了过来,点了两杯拿铁。 小疯子始终在看窗外,也正是由于两人靠近了,江羽骞才发现那人嘴角的淤青,刚才在夜色中没看清,这会儿映在灯光下,分外明显。 “谁打的?” 周皓扭过头,表情桀骜,“一个秃瓢男人,他欠抽。” 江羽骞抿抿唇,眼神晦暗,“我跟程子旭分手了。” 周皓只是抬头瞥了他一眼,然后嘴角闪出不屑的笑,似乎在说,这干他屁事。 其实,江羽骞的下一句本来还想说:皓皓,咱俩好好过日子吧。但当他看到周皓的表情后,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了。 两人之间彼此缄默。 服务员的咖啡端了上来,周皓拿起杯子就咕噜下一口,豪饮如酒。借着假“酒”意,他无比认真地问江羽骞,“我缠着你的那几年,你是不是烦死我了?” 这叫江羽骞如何说?对,那些年我是烦死你了。可是,我现在倒宁愿你缠着我,把我烦死。 周皓没等来江羽骞的回答,他自嘲地笑了笑,他想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良久,江羽骞陡然从嘴里吐出四个字,“我没烦你。” 周皓像是忽然听闻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等他稍微镇定后,他眼睛调皮地冲江羽骞眨了眨,“你在唬我,你们肯定烦死我了。” 你们是谁?他妈妈,江羽骞,孙奕文,还有众多与他有过交集的各色人流。 这是种典型的自暴自弃破罐破摔心理,把伤口撕开来放到明面上去讲,他反而能承受得住。 江羽骞忽然捉住了周皓的一只手,“我没骗你。” 周皓并不急于甩开,他甚至回握住了这只修长的手,“你们不嫌我烦,为什么都不要我了?” 自言自语,受尽了人世的委屈,他逮谁就想问谁。 如果他们二人此刻在一个私密空间里,他一定要狠狠进入小疯子,让他叫出声来,让他知道,他们两人灵与肉都在结合,他没嫌他烦,他也没想不要他。 最后,江羽骞带着受尽伤痕的小疯子回到了他们一年前的家,所有的东西都是成双的,就连那两盆吊兰也是。 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江羽骞把小疯子压在了身下,他当真如在咖啡店时所想,狠狠地进入了小疯子,小疯子不适应地叫了出声,然后便开始大声粗一喘。 柔情似水的欲望里,江羽骞想起了他跟小疯子的第一夜。是在一个大冬天,阳台的窗户都没关严实,呼呼地从外向里刮冷风,他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就想狠狠折磨身下犯贱的男人,没有任何前戏,他就进去了,过程异常艰难,他也很疼。 他不记得其他的细节了,也不记得小疯子当时的表情,那个夜,他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事后,两人去卫生间冲洗了干净,卧室的柜子里整齐摆放着江羽骞的衣服,他这阵子一直住在这儿。 食指从衣架左端一溜滑到右端,周皓随便挑了件衣服,给自己换上了。 换下的衣服扔在了卫生间里,江羽骞从周皓的外衣口袋里找到了剩下的那半张照片,一个年轻的爸爸抱着孩子。 一瞬间,他的心被针狠狠蛰了一下。 他走进卧室的时候,小疯子正倚在床头抽烟,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里也没什么光彩。还好,他没有看向顶上的吊灯。 “皓皓,咱俩就这样过下去吧。”江羽骞终于把想在咖啡店里说的话说了出来。 周皓夹着烟抬头看向他,眨眨眼睛,“不好,我是个坏人,我不能祸害你们。” 他是个注定要去浪迹天涯的坏人。 江羽骞再一次失语,在小疯子面前,他永远是个无法争辩的亏欠者。 “给我根烟。”江羽骞坐到了周皓旁边,凑过脸去。 周皓没有过多的意外,笑了笑,“你也抽上了?烟是个好东西。”随后从烟盒里掏出一根丢给他。 江羽骞直接从小疯子剩下的半截烟头余烬里,过了点火,吞云吐雾抽上了。 这个夜晚,周皓没有回闵临区,他和江羽骞睡在了滨江一号。没有情,没有爱,就是碰巧烦躁的时候,约了个炮。 让他当一回实实在在的坏人吧,什么狗屁三观,狗屁道德约束,他不想管了。 华灯初上的夜晚,他坐在马路边,拿起手里的照片仔细地看了又看,女人的面容渐渐幻变成记忆中的粉红色妇女 锥心的疼,让周皓清醒了过来,即便女人死了,他都没法说服自己跨过那道坎儿。 痛感逐渐变大,周皓只得把女人从照片里撕出去,只留下爸爸跟小皓皓。 “妈妈”他在嘴里絮叨了几声,是恨意的发泄,还是别的什么怪异情绪,无从得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文文走了 江羽骞醒来的时候, 小疯子已经走了。悄无声息,要不是客厅的沙发套上还留着昨晚的痕迹, 他真要以为这是一场梦了。 周皓起个大早回到了闵临区的小房子里,只有孙奕文在家, 严明忙着工作的事早早就出门了。 两人相顾无言地看着对方, 彼此眼睛里都藏了无限心事。 孙奕文首先打破沉默:“吃过早饭了吗?” 周皓摇摇头:“还没。” “你吃面?还是吃饺子啊?我去给你下。”孙奕文说着就往厨房走。 “随便, 都行。” 稀松平常的对话,好像两人之间任何事都没发生。 孙奕文下了十个芹菜猪肉饺子,撒了点香菜,摆到周皓桌子前。随后,他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想好去哪个城市了吗?”孙奕文问。 周皓垂下眼睑, 光顾着吃碗里的饺子,许久才闷声说道, “没想好。” “一个人在外面,少抽点烟, 那些速冻食品也别老吃了, 晚上下班回来给自己炒两个菜, 煮点饭。” 周皓点了点头, 嗓子里哽咽起微弱的哭腔, “知道了。” 这一碗饺子磨磨蹭蹭吃了好久,孙奕文不小心瞄到了周皓脖子上的红痕,再想想他一夜未归, 基本猜出他昨夜去了哪里, 干了什么。 “你昨天碰到你前男友了啊?”孙奕文不习惯叫江羽骞, 偶尔周皓提到这人,他都称呼其为你前男友。 周皓无所谓地说,也许是故意地,“嗯,跟他上了床。” 很显然,孙奕文被打击到了,他站起身收拾起桌上的碗筷,“我去洗碗。” 很快,厨房里响起哗哗啦啦的水声,周皓看着忙碌的身影,他内心潜藏的压抑情绪一齐奔赴心头,他动了动嘴,还是喊了出来,“孙奕文。” 那边听到喊声,关上了水龙头,随即转过身。 “为什么?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离开这里,远离那些坏人?”本来他以为自己想明白了,现在却又糊涂了。 孙奕文很坦然地说,“我爸爸身体不好。” 身体不好,需要钱,这样解释也说得通。 周皓晃神地明白了,父子亲情,人家才是实实在在的家人,他只能算个强行挤入的“亲人”。 接下来的几天,周皓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剩下的时间,他全用来跟孙奕文约会了。 如同世上所有的小情侣那般,他们开始了短暂而甜蜜的二人世界。 两人去了游乐场,玩了刺激的过山车,孙奕文全程哇哇大叫,周皓在旁边乐得不行;还去看了几场电影,以前两人要省钱攒房租,几乎没有这种娱乐消遣;电影院前,有个抓娃娃机,他给孙奕文夹了一个玻尿酸鸭 星期天的时候,孙奕文拖着他的黑色行李箱离开了,是周皓把他送到了楼下,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上了一辆汽车,开车的人是欧易。 很巧的是,江羽骞当时也出现了。 直到汽车开出去老远,周皓还傻站在漆黑的楼下,目送汽车的远去。 突然间,周皓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像一头发疯的豹子奔向汽车疾驰的方向,可是汽车转了弯,早没影了。 他惶恐无助地站在陌生的城市里,他刚才忘了问文文了:如果哪天他周皓有了钱,你要不要回来? 走远了,没机会问了。周皓失魂落魄地看着模糊的前方。 “别看了,回去吧。”江羽骞无声地出现在他眼前。 “是你们搞的鬼?是不是!?说话!?”周皓突然意识了过来,怎么孙奕文刚走,江羽骞碰巧就过来了。 江羽骞丝毫没被震慑住,他甚至反问起周皓,“他能给你什么?你难道想一直窝在那个小房子里?每天早上去挤地铁?什么都吃不起,还得抠抠搜搜省下每个月的房租!?” 周皓听若惘闻,“真的是你们” 江羽骞有点被周皓失神的样子吓住了,他试着牵住小疯子的手,“皓皓” 周皓反握住那只手,把五个指头的指甲狠狠掐进江羽骞的手背,扣出了五个深深的指甲印。 “你和欧易,你们会有报应的!” 周皓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了,他后悔了,他真蠢,文文怎么会为了钱离开他?要是他早知道的话,他之前就不会赌气说那么难听的话了。 他自己何尝不是个坏人,总是肆无忌惮地去伤文文的心?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发现了床头柜的闹钟下搁了一张卡和一封信,信纸上的笔迹十分娟秀—— “老周,对不起。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背弃了咱俩的约定,当了那个彻彻底底的懦夫。 认识你两年了,还是第一次给你写这么肉麻的东西,你不许笑话我们文科生酸腐。 别再去讨好任何人了,孙奕文不值得,你那个前男友也不值得,你要把所有精力都花在自己身上,以后只想着怎么吃好,怎么睡好,怎么玩好。 香烟别再抽了,太伤身体; 到了另一个地方,好好跟周围人处好关系,别老这么一根筋; 你胃不好,一天三顿饭一定要按时吃; 要是碰到讨厌的人,离他们远点就行,发火也伤身体; 对了,搬了新家后,多买点绿色植物摆在家里,这样空气好; 两个小家伙就拜托你了,别给它们吃太多。 a市的人民公园后面有一条湖,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去那儿呆一会儿,看看湖水,看看阳光,再看看公园里玩闹的家长孩子,天大的伤心事都放下了。 老周,对不起。 卡里有十万块钱,密码是你的生日。把欠严明的五千块钱还了,再给你爷爷奶奶寄去点,剩下的钱你规整规整,买个理财什么的。 别去计较这钱的来源,你就当,这是你的文文仅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好好爱自己,对自己好点儿,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小孙” 周皓傻愣愣地抓住手里的信,笑了笑,嘴里嘀咕了句,“人都走了,还拿这种酸溜溜的话来哄我。” 转瞬间,傻乎乎的笑不见了,脸上早已泪流满面,他蹲下身呜咽了起来。 他的文文,把一切都交代好了,彻底不要他了。 严明下班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周皓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发呆。孙奕文昨晚走了,他想,这人心里肯定不好受,严明朝周皓走了过去。 “看什么呢?” 周皓侧过头,冲严明咧嘴笑笑,“我在想,我接下来要去哪儿?” 悲伤的气氛,突然笼罩着两人。离怀别苦,人生总是免不了缺憾。 “什么时候走?具体时间定了吗?” 周皓的头又转向窗外,“定了,周五走,就是没想好去哪儿。对了还没问你,换了个新环境,还适应吗?” 严明点点头,“都挺好的。” 严明换了份新工作,换到另一家报社当记者,虽然比不上先前那家单位名气大,但薪水方面,并不比先前差,也算因祸得福吧。 第二天,周皓就去看了孙奕文说的那条湖,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风不大,湖面很安静,偶尔泛起丝丝涟漪。远处的草地上,好多家长带着孩子放风筝,风筝飞得很高很高,在天空中成了小小的点。 坐在这里,周皓把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用放电影的形式在脑子里快速地回忆了遍。 第一次有了记忆,他还是一个很小的孩子,他坐在父亲自行车的前杠上,跟着父亲去卤菜摊买卤菜。买了两只酱香大肘子,回家他就啃了半只。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小孩,本该快快乐乐地长大,是他自己作,把自己活成了这副蠢样。 再然后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在医院,他的爸爸被罩上了一层白布。肇事的卡车司机赔了三万块钱,草草了事。那个年代,大家都没什么钱,一个工人阶级家庭能拿出三万块,也已经是东拼西凑了。 后来,就是他最不愿意回想的童年c少年时光。他在南方不足十平米的小阁楼里住了十多年,一直到他出门上大学。找谁说理去?找那个死去的女人吗?没意思,真没意思。 现在的他,是个融不进大城市的异乡人,马上他就要去一个新的地方了。 晚上回去,周皓在楼道口碰上了江羽骞。他视若不见,从这人身边擦过,爬上楼梯。 就在打开门的时候,江羽骞的一只胳膊卡在了门缝之间。 “皓皓,咱俩谈谈。” 谈什么?他俩能有什么好谈的。 周皓没理他,进了家门,随后江羽骞不拿自己当外人,硬闯了进来。此时,小房子里就只有他们两人,严明还没下班。 周皓忙着自己的事儿,择菜,淘米,做饭。他把自己困在小小的厨房里,江羽骞就站在厨房外头,神情复杂地望着他。 心中的话酝酿了好久,江羽骞终于开口,“跟我回去吧,你要是不想住在滨江一号,咱俩再换个房子。” 周皓用一个下午把他所经历的人生从头到尾思考了遍,这是个耗费心神的大工程,他现在很累,匀不出半点力气来对付面前的男人。 江羽骞不放弃,继续说,“换个大一点的房子,卫生间里装上浴缸,咱俩还可以在卫生间里试试?你以前不是说” “啪嗒——”一个土豆掷了过来,砸在了江羽骞胸前。 周皓扭头恶狠狠地看着江羽骞,“闭嘴!你真恶心!” 江羽骞无力地扯扯嘴角,“你说什么?” “你让我觉得恶心!” 这话彻底激怒了江羽骞,他把周皓从小厨房里揪了出来,甩到了沙发上,欺身上去,用自己的身躯钳制住小疯子的四肢。 周皓急红了眼,眼睛里红得快要滴出血。 江羽骞没比他好到哪去,也是一双嗜血的眸子,“我恶心?当初拿着视频威胁我的人是你!周皓,你扪心自问,咱俩是谁先招惹的谁!?” 周皓脸上的情绪瞬间垮掉了,他的动作软了下来。 江羽骞钻心地疼,他最受不了小疯子这副痛苦无助又咬牙切齿的表情。 犟起来没完没了,可心里不定怎么绝望。 “皓皓,别再跟我闹了” 周皓冲他眨眨眼睛,执拗地从钳制中抽出一只手,卡住了江羽骞的脖子。没多久,江羽骞就把那只手又给压了下去。 一上一下,天昏地暗。江羽骞的眼睛里,只看得到身下拳头乱舞的可怜人。小疯子脸上爬满悲愤的神情,似乎要将他这个坏人狠狠打死。 连空气都凝结成一股汹涌波涛,冲击着江羽骞的心,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就这么算了吧,小疯子爱跟谁过就去跟谁过,他不想管他了。 可是不甘心啊,他要是不知道小疯子的过去,他现在还能逼他做一爱,两人互相嵌进对方身体里,也许这仇就解了。 现在的他,干不出这事,身下的人早就不是小疯子了,他成了童年的那个小可怜。 他今天是来接小可怜回家的。 江羽骞直起身,恍惚地松了手。 周皓顺势爬了起来,跟刚才的施暴者扭打在了一起。他猩红着眼,想把这个大城市的坏人打死,可无数个拳头砸上去后,他有点累了,不想打了。他想起了文文在信里面千交代万嘱咐的事,要他好好地爱自己。 他回到卧室,坐在床头,把孙奕文的信又拿出来读了好几遍,他要听文文的话,不要发火,发火伤身体。 江羽骞只敢站在门外看着床边那团可怜的小背影,他不知道小疯子手里的纸上写的是什么,他只看到,小疯子已经盯着那张纸看了好久了。 突然,门外有钥匙扭动的声音,江羽骞回过头一看,是严明回来了。 严明表情有些微的错愕,有点纳闷江羽骞怎么会在这里。他换好鞋,喊了一声,“周皓。” 无人回应。 严明走到卧室门口,才发现周皓也在家,只是僵硬着背坐在床沿边。 “周皓。”严明又喊了一遍。 发呆的人依然没有给他回应,敏感的严明立即嗅出了不寻常的气息,看来这两人先前一定闹了不愉快。 “做饭了吗?没做的话,咱俩出去吃吧。” 周皓这才给了点反应,把手里的纸妥帖地折叠好,放到了抽屉的最里面,然后站了起来,走出卧室。 “今天没做饭。” 严明笑嘻嘻地说,“前段时间的几篇稿子,拿到稿费了,咱俩出去庆祝下。” 周皓耸拉着眼,点点头,“嗯。” 从始至终,江羽骞完全成了这两人之间的透明空气。 周皓强装起往日的嬉笑怒骂,跟严明有说有笑地下了楼。江羽骞紧跟在他们身后,末了,他拽住了周皓,跟他说了句,“皓皓,对不起” 然后,又把眼睛投向严明,似乎在说:求求你好好安抚下小疯子,今晚的他太可怜了。 江羽骞开车走了。 严明试探性地问周皓,“你刚才跟江羽骞吵架了?” 周皓再也装不下去,斜睨着眼骂了句,“疯狗!” 远离市区的闵临区,此时也是灯火璀璨的时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离开 周四, a市医科大学的体育馆有个大型招聘会,周皓也去了。 招牌现场来了不少知名药企, 还有各大医院,毕业生各个都是挤破了脑袋往前冲, 他们手里抓着简历。 张扬跋扈的年轻人, 跃跃欲试, 从学生到社会人的身份转换,让他们的脸上偶露出一丝焦躁或迷茫。 周皓在体育馆不慌不忙扫视了一圈,他的简历相当出色,找一家像样的公司并不费力。他现在挑的是地点,他想找个适合他这个乡野人呆的小城市。 翻了许多宣传册, 并没有太动心的,顿时有点索然无味, 他继续翻着,一张排版简单的纸业引起了他的注意。 “苏川第一人民医院, 位于南部沿海地带, 我院建于1978年, 目前” 又是南方, 他这个南方人, 看来这辈子是打算傍着江南水乡过日子了。 他没有片刻的犹豫,走到那家医院负责招聘的位置,放下一张简历。中年女人拿起周皓的简历看了看, 给他递过去一张表, 眼神里满是惊喜, 大概她也没想到,著名学府的临床本硕连读,会屈尊来他们这家小医院。 周皓填好表,抬头问,“这样就好了吗?” 旁边的男人表情更夸张,连忙应声,“好了好了,你可以回去到我们医院的官网上看看,那里面有一些福利待遇,回去了解下。” 周哈点点头,“知道了,谢谢。” 回去的路上,周皓就用手机搜索了“苏川”两个字。这是座历史名城,市花是槐花,每年的四五月份,全城都弥漫着槐花香。记忆中,这是种令人踏实的味道,小时候他奶奶家的屋后就种了几颗槐树。 周皓笑了笑,无心插柳,竟让他碰到了另一个相似的老家。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趟超市,他买了好多菜回去,临别之际,他要给严明好好做顿像样的饭菜。 他这一走,也不知道他俩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一花一木,张扬别致的建筑物,脚下的宽阔大道,甚至还有那行色匆匆的陌生面孔,都是他周皓朝夕相伴了七年的景物。 走回家的那一程,他的神色有些黯然,他本来是要在这里寻找家人安稳扎根的,谁曾想,有一天他会被这个巨大的城市毫不留情地抛弃。 洋气的大都市,注定不欢迎他这个只会穿着脏兮兮校服的孩子。 老式公寓楼下,江羽骞西装笔挺地站在那儿,大概是站了很久了,已经顽固地交融在破旧的夜色里。 周皓走了过去,拍了拍江羽骞的后背,“吃饭了吗?” 江羽骞转过身子,眼睛连眨都不敢眨,显然他被周皓惊到了。与前几天夜晚的疯魔状,此刻的他过于温顺乖巧了。 江羽骞从喉咙深处说出,“还没。” “来我家吃顿饭吧。”随后周皓就进了楼道里,爬上了楼梯。江羽骞在其身后紧紧跟着。 严明今天得加班,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周皓也不着急,他慢悠悠地去洗菜,淘米。 江羽骞就站在厨房外面,氛围有点奇怪,许久,江羽骞终于敢好好地眨一次眼睛了,他问周皓,“要不要我帮忙?” 周皓转过头,冲他咧嘴笑笑,“你帮我剥几颗蒜,再把韭菜择干净了。” 江羽骞赶忙脱下身上的西装,卷起白衬衫的袖口,做出居家好男人的样子,跟周皓在厨房里快活地忙碌着,偶尔他还会侧头偷瞄几眼小疯子,嘴角浅笑,内心喜不自胜。 他俩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桌上摆了好几道菜,蒜蓉大虾,糖醋排骨,酸菜鱼,韭菜炒鸡蛋,番茄鸡蛋汤,还有碰巧买来了一只小公鸡,周皓做了江羽骞最爱吃的咖喱鸡。 严明这时还没回来,两人无事地坐在椅子上,时钟滴答滴答地走,小橘猫“喵”了一声,打破了两人之间持久的安静。 周皓突然间就想起了橘猫的另一个主人,文文,要是他没走,他周皓今晚是要跟他们好好吃顿散伙饭的。来a市这么多年,他相识的人不多,好像就他们三个。 “那天,对不起”江羽骞注视着周皓,试图在他脸上寻求谅解。 餐桌正上方是一只白炽灯,用的年数长了,上面扑满了灰尘,白光亮闪闪的,灰尘更加显眼。周皓的视线不自禁地被灯泡夺了去,看得久了,视网膜上出现了跳跃的小点子,每一个小点子都在跟他说:皓皓,别怕,咱们明天就走了。 周皓收回视线,看着一桌子的菜,没有说话。 江羽骞落寞地垂下眼,再也不说话了。 两人之间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 没多久,防盗门开了,是严明回来了。对于江羽骞的在场,严明眼睛里有片刻的意外。 “回来啦,我去把排骨热一下,其他菜还好。”周皓端着排骨走去厨房。 严明今天倒是主动跟江羽骞说起话,“你怎么在这儿?” 江羽骞瞥了眼严明,没有搭腔,目光投向厨房。 严明没再问了,他知道,这肯定是周皓的主意。他这个朋友一直古怪,你永远也别想猜到怪人心里想什么。 饭间,三人各吃各的,没有任何交谈。严明想说些送别的心里话,碍于江羽骞在场,他也没好开口。 这顿免了家长里短的晚饭吃得很快,周皓没做停留,又忙着收拾桌子洗碗。 严明知趣地下楼散了会儿步,把小房子的空间留给了这两人。 周皓站在水池边洗碗,江羽骞倚在厨房门口,他略有犹豫,还是抱着喜悦的心情对小疯子说,“咖喱鸡很好吃。” 周皓的身子明显僵硬地顿住,但他很快转过头冲江羽骞笑了笑,“好久没做了,严明不爱吃。” 江羽骞像个不知所措的毛头小子,手脚都不听使唤,尴尬地立在厨房门口。 “那个。”周皓伸手指了指江羽骞。 江羽骞没反应过来意思,“嗯?” 周皓还是用手指了指,“你衣服上第四个纽扣,松了。” 江羽骞下意识地低头,刚想自己给自己扣好。 周皓揩揩手,先他一步,帮他扣好了。 彼此贴近的距离,暧昧的气流。 江羽骞不觉喉头滚动了一下,他大着胆子靠近小疯子,在他脸颊旁偷亲了口,然后快速后退,仓皇紧张地说,“我走了,明天见。” 随后,就是“嘭通——”的关门声。 周皓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转而露出一脸冷峻的表情。被江羽骞亲过的地方,似乎还留着余温,周皓进了厨房拧开水龙头,用清水把那块地方狠狠擦拭了干净。 九点钟的时候,严明散步回来了。 周皓正在卧室里收拾行李,床上铺了层层叠叠的衣服,夏天的,过冬的,散了一床。两只小家伙特别通灵性,意识到了主人的离去,这会儿正瞪着圆鼓鼓的大眼珠子,盯着仅剩的主人。 严明倚在门口看了有一会儿了,不知怎么的,他的眼睛不争气地湿润了,大概是真正意识到了朋友的离别。 离别,难免会伤感。 严明突然想到了什么,去客厅茶几的抽屉里翻出一张卡,他走到卧室递给周皓,“这里有四千块钱,去了外地找个住的地方,先把自己的生活安置好。” 周皓没有伸手接,他陡然抱住了严明,抱得紧紧的,“严明,我爱你。” 严明哽着哭腔,揶揄他,“说啥呢!别勾引我啊,我现在只爱钱。” 周皓丝毫没有松手的打算,他又小声地说,“谢谢你。” 两人此时都已哑然,说不出话来,其实,没有比此刻的安静更能震撼到两人了。 随后,周皓松开了自己的两条胳膊,转身去床头柜的抽屉里掏出一个纸袋子。 他把纸袋子交到严明手上,“上次借你的五千块钱,可算有钱还你了。” “你哪来的钱?” 周皓的睫毛凝成一扇湿哒哒的小扇子,垂搭下来,他从心底最深处发出声音,“是孙奕文留的钱。” 说得多么艰难啊,每说一个字,仿佛都像要了他的命。天性冷漠如他,向来喜欢藏匿自己的痛楚,人群中总是傲慢得不可一世。现在,他提起孙奕文,真的是快要把他自己给痛死了。 这回换严明主动楼抱住了周皓,他想给自己的朋友一点鼓励安慰,期盼这人到了新的地方,能把这些伤心事都给忘了。 “周皓,别想了,到了新地方还会碰到新的人,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周皓努力地点点头,他要控制住这些悲伤的念想,他要听文文的话,好好爱自己。 翌日,严明请了半天假,把周皓送上了去苏川的火车。 一人两猫,孤独得似无名英雄。 在站台,严明像个絮叨的家长,叮嘱了周皓好多事,让他路上小心,注意点扒手;到了那里人生地不熟,见到生人要笑,别老板着张脸;又让他先去看看医院的宿舍怎么样,不行的话,干脆花点钱租个小房子 周皓一一点头应承下来,他检票进站后,频频回头看伫立的严明,看了又看,怎么也看不够似的,直到后面的密集人群把他推搡着往前,再也看不到,他才捡起无力的步子随着大波人流,慢慢移动。 对于陌生的城市,皓皓其实是有点害怕的。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江羽骞一整天心情都不错,平时工作一丝不苟,眼里最容不得沙子,今天碰到几个办错事的下属,竟然没有往下追究。 办公区的几个八卦女同事,都在背后议论起他们老板今日的反常。叽叽喳喳,小范围里聊得热火朝天。 “上班时间,都在干什么呢!”程静好的突然出现,所有人又回到自己的位置,噼里啪啦敲着键盘。 她知道他哥跟他们老板分了,好不容易搭上的裙带关系就这么解了,她最近有点闷闷不乐。 晚上下班,江羽骞提前走了,程静好在门口等着他。 “羽骞哥。”这么称呼,是故意亲近的意思。 江羽骞顿住脚,“什么事?” 程静好似乎有点难以开口,左右为难,“也没什么事,就是我哥,前阵子生病了,烧得迷迷糊糊的,嘴里一直在喊你的名做不成情人,还能做朋友嘛,你可不可以哪天去看看我哥?” 江羽骞眉头微蹙,但还是应下了,“好。” 汽车一路疾驰,开往闵临区,碰到红灯的时候,江羽骞扯了扯领带,让自己稍微轻松点,手指轻快地在点着方向盘,他马上就能看见小疯子了。 无法言说的激动侵袭了他,仿若陷入纯情初恋的少年,一心一意记挂的都是那可爱的情人。 到了楼下,他先在车上整理好了情绪,然后又仔仔细细地把自己的西装衬衫抿好,生怕一点点小皱皱害他失了在小疯子心目中的形象。 最后,他无比紧张地爬上了三楼,轻轻地敲了敲门。 几秒钟的功夫,门就开了,是严明。 “周皓在吗?”江羽骞礼貌地问。 严明只用讥讽的眼神看着他,冷冰冰地说,“不在。”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严明眼神中的讥讽只增不减,“他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江羽骞好似没听懂,依然耐着性子问,“他搬哪儿去了?” 严明不愿再玩这种逗小狗的游戏,全盘托出,“周皓走了,离开a市了。” 一瞬间,天崩地裂。 江羽骞瞬间失了力气,“他去哪儿呢?” “不知道,他没告诉我。” 江羽骞不相信,固执地冲进了这个小房子的卧室,把橱柜都打开了,空了,里面的衣服都空了。他甚至趴到地板上,朝床下看,有没有躲在这里。然后,他又去了厨房,去了卫生间,甚至,失了理智的他,还打开了冰箱门。 真的不见了。 小疯子真的走了。 “他真狠,他多狠啊!”江羽骞猩红着一双眼,似乎额头,隐约可见暴露的青筋。 严明漠然以待,这个男人同情不得,这是他该受的。 江羽骞失魂落魄地下了楼梯,再失魂落魄地走回车上,昨天的小疯子一定是故意的,给他尝了甜头,然后再给他灌下这么一大口撕心裂肺的苦。真狠! 也许这真的是周皓的报复吧。报复一个曾经给了他希望,又把他无情丢弃在深渊里的家人。 当然,这只是一个猜想,没人能理解小疯子的内心世界,也许他自己也从未理解过自己。一个困在阴影里二十多年的人,哪有时间去好好理解自己呢? 真是个操蛋的人生! 南下的火车,穿过漆黑的隧道后,陡然而现的光芒,一束束打在在座的某个年轻人脸上,他从手机里抠出了si卡,扔进了垃圾桶 迎着阳光的未知未来,应该是一片光明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意外 ~三年后~ “小周, 刚下班啊!”对门的王奶奶推开自家门,就看见正在衣兜里掏钥匙的周皓。她刚吃完饭, 准备下楼遛弯儿。 周皓转过头,冲她笑笑, “嗯。” 王奶奶越瞅这个小伙子越喜欢, 左瞧瞧, 又看看,就连脸上的一道道褶子都是慈祥的。 “小周,这么晚了回家还自个儿做饭啊?我刚包的饺子,我跟我家那老头子也吃不完,拿个碗, 奶奶给你匀点。” “不用不用,我回家随便对付点。”周皓连忙摆手, 无功不受禄,他不大好意思。 “哎哟, 吃不完也是浪费了, 快回家拿个碗。” 周皓拗不过这个老太太, 回家拿了个碗, 王奶奶拨了十几个大饺子丢进碗里, 热情得不得了,一个劲儿问周皓,够不够吃啊?周皓直说, 够了够了。 这是周皓来到苏川的第三个年头, 初来时还有点害怕惶恐, 到现在,他已经完全融入进这个南方的小城市了。 来时,他是作为人才引进,医院给了他八万元安家费,再加上孙奕文给他留的钱,两年的时间他死省活省,终于攒出了首付的钱。去年这时候,他用公积金贷款,买了套靠近医院的六十平房子。 对门住的是一对老夫妻,他们不跟儿女同住。王奶奶人很活络,基本这栋楼的人她都认识。 每次周皓晚上散步,总能看见老太太跟着她们那个老年人广场舞队,在小区前面的空地上扭秧歌。偶尔她看见周皓,还会挥挥她那大红扇子,“小周,又来散步啊!” 挺好的老太太,经常跟人闲唠扯家常,唠着唠着就把周皓还是个单身汉的事给唠出来了。后来,老太太就开始可劲撮合周皓跟她家正在读大学的孙女。 每次她家孙女来看她,周皓都得偷摸回去,就怕碰到王奶奶。 周皓端着碗回去,两只小家伙正撅着屁股吃猫粮,尾巴一摇一摆。 “过来!”周皓冲它们喊。 小橘猫扭头瞅了眼主人,没理他,继续傲娇地吃东西。周皓走过去,抱起了小的那只,“肥死你!马上就要赶上你妈了!” 小橘猫皱着胖成一条线的眼睛,不情不愿地看着这个坏人食欲的主人。 周皓逗了会小家伙,就去洗手吃饺子了。一个人住比较随性,他通常都是边看电视边吃饭,什么节目都行,就是为了整出点动静。 突然,手机响了,周皓伸手去接,咋呼的声音猛地从电话那头传来,差点刺伤耳膜,“皓哥,明天帮我带个下午班,外科的那美女约我搓麻将,三缺一,你瞅瞅,我都不好意思拒绝。” 周皓脑子里立马就浮现出钱伟成色眯眯的眼神,故意逗他,“得了,你不好意思拒绝,我帮你去搓啊,搓麻将谁不会啊!” “哥们哥们,我的皓哥,小弟错了,小弟不该大放厥词。” “行了行了,明天帮你带半个班。” “改天请你吃饭!” 这人是他们科室的活宝,天天求人帮他介绍对象,平时他自己也是丝毫不松懈,他撒的网快把全医院的单身女性都给兜住了。 说起来,周皓的搓麻将技术还是这哥们教的呢,后来青出于蓝胜于蓝,周皓开始大杀四方,钱伟成搓麻就不带周皓了。 他总说,咱皓哥就是个人精,会算牌。 瞧瞧,这夸人夸得,酸不溜秋。 这三年,周皓变了不少,他真的如孙奕文嘱托的那样,试着跟周围的每一个人处好关系。后来,他发现,严明说得也对,这世上真的是好人多。 他每天都挺乐呵的,唯一的遗憾就是,他爷爷奶奶不肯过来,说是舍不下家里的那一亩地,周皓怎么劝都不行。老两口还说了,他们现在能吃能走,真到走不动了,再来让大孙子给他们养老。 吃过饭,周皓照例下楼散散步。好巧不巧,让他撞见了王奶奶跟她孙女。 周皓正想假装没看见,撒腿就跑,老太太的大嗓门就来了,“小周,又来散步啊!” 周皓硬着头皮走过去,尴尬地笑笑,“嗯,吃完饭溜达溜达。” “那一起吧,你们两个年轻人一起溜达溜达。”说着,老太太把她孙女往周皓那边推,那女孩同样不好意思,什么话都没说,就跑开了。 “唉,这孩子,跑什么跑啊!”王奶奶冲周皓笑笑,“这丫头,太不懂事了。那小周,你自个儿去溜达吧。一会儿我去前边扭秧歌,你没事就去看看啊,奶奶扭得可比其他老太太好看多了。” “好咧!一会儿我就去瞧瞧。” 小城市的生活节奏很慢,周皓差不多过上了中老年的生活,香烟基本不抽了,现在改喝茶,里面还得搁点枸杞;隔三差五的,钱伟成还老撺掇上周皓,两人一块去汗蒸泡脚。 每每泡脚的时候,钱伟成总会发自肺腑地感慨一句,还是社会主义好啊,真舒服! 周皓睨他一眼,怼他句:社会主义要是能分配媳妇,你小子不得天天唱国歌啊! 这时钱伟成就会装出一副受伤的样子,摸摸自己的心脏:皓哥,别说了,我爱你。 这小子平时咋咋呼呼的,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特爱去周皓家蹭饭,一来二去,跟隔壁的王奶奶都混得老熟了。 周皓心里暗想,说不准最后,这小子的对象问题都能解决了。 怎么解决?王奶奶家孙女啊。 第二天下午,周皓就去帮姓钱的小子带班,通常下午医院都不忙。 这会儿,护士站几个护士,忙里偷闲小声议论着是什么。 “周医生,你怎么过来了?”一个小护士问。 周皓满脸的无奈,“钱伟成约了人外科的美女,打麻将去了。” “我去,他可真是咬定青山不放松啊。” “明天等他过来,你们好好宰他一顿,” 众人闹哄哄地笑过去。 “对了。”其中一个护士想到了什么,“周医生,你听说了吗?月末吧好像,每个科室要派两人去a市进修学习,我们刚才在猜咱们科室派谁去?肯定有你一个,就是不知道另一个是谁?” 周皓不觉眉头蹙起,“我没听说啊,应该轮不上我吧,我去年刚规培结束。” 护士小宁不以为然,“肯定有你啊,你是咱们科的重点培养对象,再说呢,你还是在a市读的大学呢。” 差不多时间了,也该有病人了,周皓没再跟她们闲聊,进了二号诊室。 病人几乎都是老头老太太,也有一部分中年人。上了岁数的人不会说普通话,刚来的头一年,周皓听病人说话很是吃力,因为他不熟悉这里的方言,后来渐渐能听懂个十之七八。 他脑子好使,学什么都快,耳濡目染一阵子也就熟悉了。 整个下午,周皓都有点心不在焉,那几个护士的话显然对他造成的影响挺大的。 这几年,他安逸惯了。他已经渐渐从这个满城槐花的小地方,找到了他想过的那种日子。 以前的事,他很少会去想,或者说,他快忘得差不多了。有时候早上醒来,他拉开窗帘,阳光从玻璃毫不吝啬地洒进来,他都会在心底生起莫名的感动。 有房子,有阳光,有记挂他的爷爷奶奶,有份体面的工作,还有个贫嘴欢乐的同事,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晚上回家,菜还没下锅,门口就想起敲门声,打开门,蹭饭的又过来了。 “今天战况如何啊?”周皓问。 钱伟成怏怏然,显然是输钱了。 “别提了,废了半天假不说,还输了钱。外科那美女居然还把男朋友带过来了,打了一下午牌,我眼睛都没敢瞥几下。” “那我可不管啊,你欠我一顿饭。”周皓说着又去厨房忙活起来。 很快,饭菜就好了,两菜一汤,家常便饭。 “你说说你,怎么能这么贤惠,大老爷们竟然还天天给自己做饭。” 周皓默默吃饭,没有接他的话茬。 “皓哥,你有过对象吗?谁要当你女朋友,那可真赚到了。” 周皓的喉咙滚动一下,把嘴里的一口饭缓慢地吞咽入腹,“有。” 钱伟成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什么!你竟然有对象!都没听你提过,我说你怎么奔三了,半点不着急啊,合着全世界就我一个人单着啊。不过,你对象怎么没跟你过来啊?” 周皓的神情很凝重,无所谓地笑笑,“异地,分了。” 钱伟成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万分懊悔。 翌日上班,钱伟成就被科室里的小姑娘围着,全部起哄让他请吃下午茶。 钱伟成直嚷嚷:“输钱啦!昨天我输了!美女们,饶了我吧。” 周皓在一旁火上浇油:“别信他啊,他昨天还去我家嘚瑟,说自己不但赢了钱,还大饱了眼福。” 这下子,钱伟成彻底成了待宰的羔羊,心不甘情不愿地掏钱请客。 下午,他们正吃着宰来的下午茶,科主任正好过来了,瞧大家都在,顺嘴提了去a市进修的事。 “咱们科派两个人,我看就小周跟小钱去吧。” 钱伟成一听,别提多激动了,“主任主任,去人家大医院,那我进修期间的奖金是不是也照人家大医院的标准发啊。” 主任一会儿还有个会,这时没工夫跟他耍嘴皮子,“行了,别扯了,你们几个也是,赶紧吃,吃完工作!” 一直闷不吭声的周皓发话了,“主任,能不能换个人啊,我家还养着猫呢,走不开身。” 主任耐住性子,语重心长地说,“小周,这可是个好机会啊,猫嘛,可以送到宠物店,要不,让小董帮你养,跟她家狗凑个伴。”说着,就指着一位年轻的女医生。 如此,周皓也不好推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飞往A市 眼看着离去的日子越来越近, 周皓依然是该干嘛干嘛,倒是钱伟成, 没了主意问东问西。一会儿问周皓a市现在的天气怎么样,带什么衣服合适;一会儿又问, a市哪里好玩, 什么东西好吃。 其实, 也未必就是想问。周皓了解这人,他无非就是闲不下那张嘴,总得喀嘣喀嘣闹出点动静,他才舒服。 换句话说,钱伟成有张中年妇女的碎碎叨叨的嘴。 也恰恰是这个婆婆妈妈的男人, 周皓这三年过得还挺舒心的,闲着没事跟他拌拌嘴, 这日子撒欢似的就过去了。 这几天,钱伟成几乎天天往周皓这儿跑, 嘴里硬说他们俩以后就是同甘共苦的兄弟了。 周皓白他一眼,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钱伟成对于周皓的这种不屑眼神, 很不满意, 死皮白赖继续胡扯:“皓哥, 你想啊,到了a市,你身边是不是只有我?你要有个头疼脑热, 是不是只有我在你旁边端茶送水?你再想啊, 你要是到了大都市, 没把持住,出去那啥了,被逮进了派出所,是不是只有小弟我能去解救你啊?还有啊” 钱伟成还想说,却被周皓打断了,“成哥,我求你了,别瞎白糊了,咱俩就是去进修而已,怎么就被你说得跟要去战场赴死似的。还有,你小子能不能盼着我点好?” 钱伟成一脸黑线。 被人点破真髓,怪尴尬的。 主子的账,宠物买单! 钱伟成把毒手伸向了两只橘猫,随意从猫窝里捞起一只,用虎口掖住猫的胳肢窝。 “喵——” 周皓抬眼看过去,就见他家二毛一脸痛苦便秘的表情。 “哎哎哎,把你的爪子拿开。”周皓嚷着。 “我又不干嘛,就跟你家猫唠唠嗑,增进下感情。” “你手上那只是公的。” “我勒个去,瞧你,我是那种禽兽吗!”钱伟成大声嚷嚷,为了以示清白,赶紧把猫放回了窝。 “皓哥,你家这两只大肥猫几岁啊?”钱伟成凑了过来。 周皓继续翻着手里的书,头都没抬,“小的四岁,大的不清楚。” “大的是捡的啊?没看出来啊,你居然这么富有爱心。” 周皓眼神稍显迷离,他顿了顿说,“不是我捡的我对象捡的。” 钱伟成没什么心眼,这时想也没想脱口就问,“这么有爱心的嫂子,就因为异地,你就跟人分了?还是,她嫌你没钱啊?” 周皓垂下眼,浓密的睫毛覆盖出一片哀愁的影子。 钱伟成瞧周皓没接话,以为自己猜对了,当下就开始替周皓打抱不平,“这种女人分了也好,哪天你飞黄腾达了,理都不要理她!皓哥,你也别太难过,你的终身大事包我身上了,以后有女的,你先下手” 很久,周皓才吱声,“他不是那种人。” “那还能为什么?”问完,钱伟成陡然意识到什么,眼睛瞥瞥周皓的老二。 男人的隐痛,提不得。 周皓陷入了沉默,视线重新投回手里的书上,莎莎的翻页声响,掩盖住了他内心苍凉的念想。 他已经很久没有去想孙奕文了,这几年,他故意不去想,故意克制,他都快以为孙奕文是他幻想出来的人呢。 现在的乍然提起,彻底将先前的努力轰然推倒。原来,他的生命里,还出现过一个男孩,叫孙奕文。 那么个善良美好的男孩,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他有没有跟自己一样,这三年里碰上的都是好人? 钱伟成大概也感受到了压抑的气氛,顿时词穷,他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周皓的家。 六十平的房子里,就剩下周皓一个人了,他走向两只小家伙,弯身抱起小的那只,顺了顺它的毛,“二毛,你想他了吗?我有点想他了。” 二毛使劲蹭蹭周皓,极力认同主人的话。 “你也想他了啊”周皓自顾喃喃道。 二毛伸出肥胖的爪子挠挠周皓,像是在安慰伤心的主人。 放下猫,周皓去阳台抽了根烟。 太久没抽了,吸了第一口,他有点呛到了。 原来,旧习惯总有被替代的一天。 就这样吧,不能想了,无望的念想比什么都可怕。 手里的香烟渐渐燃尽,令人窒息的念头也断送在了这支烟里。 等周皓重新坐到原先的位置上看书的时候,他又是个焕然一新的人了。 那天晚上,周皓做了一个梦—— 他和文文再一次去了老家后面的桑树林,他倆肩并肩坐在小土坡上,看了一下午的蚂蚁搬家。夏日的烈阳被大片桑树叶稀释得所剩无几,偶尔吹来阵阵凉风,时光在慢慢消磨,下午眨眼就过去了。夕照时分,他的奶奶站在桑树林外大声催喊:娃儿,回家吃饭啦! 翌日醒来时,周皓如同往常一样,先是拉开窗帘,脑子里依旧闪现出昨夜模糊的梦境。 他和文文本该在一起过着平淡的小日子,他俩一没有杀人,二没有偷窃,也没有贪心地想去发什么大财,他俩就想相依为命踏踏实实过下去,连这点心愿都没能达成。 这么些年,周皓看了很多佛书,他现在算是想明白了—— 也许是他前世业障所致,这辈子才来人世受苦,埋怨不得。 佛法里,讲究个因果。谁让你上辈子杀人放火了呢? 收回思绪,周皓麻溜儿地开始了新的一天,刷牙,洗脸,做早饭。 一切忙完后,周皓狼吞虎咽吃完早饭,匆匆忙忙地骑着自行车往医院赶去。 每天都是如此匆忙,似乎这是年轻人的通病,不到最后一刻不到单位。他们主任就老批评他们这些小年轻:你们就不能早起个十分钟嘛!非得这么赶! 到了医院,钱伟成正跟科室里的小姑娘聊得起兴,叽叽喳喳,老远就听到了他的浪笑。 “周医生,早!”几个小姑娘齐声道。 “早!”周皓冲她们点点头。 “皓哥皓哥,走走走,跟你说个事儿!”钱伟成扯着周皓就往墙角旮旯里钻。 “啥事啊?”周皓问。 钱伟成这小子居然脸红了,“昨天我不是从你家出去嘛,然后就看见对门那老太太,哎呀,老太太拉着我,别提多热情了,我就跟老人家聊了会儿天。然后,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她孙女过来了。”钱伟成越说越不好意思,“皓哥,你不地道啊,你咋都没告诉我她家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啊?亏我昨天自己发现了。” “说重点。” “那个你能不能帮我搭个线啊。” “别去祸害人小姑娘,人家大学还没毕业。”周皓嗔道,然后迈着大长腿走了。 “皓哥,皓哥,我这次是认真的!肯定是认真的!”钱伟成追着周皓一个劲地表真心。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去a市的那天,正是南方的梅雨时节,同科室的董医生开车把他俩送去了苏川机场。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雨刮器“唰唰唰”,车窗前氤氲出一片水雾。从朦胧的窗户向外看去,整个苏川都是一片昏天黑地。如同周皓此刻的心境。 小董把他们送到后,周皓再三感谢人家妹子,替他暂时收养两只大肥猫,等回来的时候,一定要请她吃个三天三夜的大餐。 小董温柔地笑了笑,冲他们摆摆手,车掉头开走了。 两只行李箱在湿滑的地面拖出一条短短的印记,很快印记又被零落的雨水覆盖。他俩没有撑伞,这会儿跑得比较急。 等进了机场大厅,两人身上都沾了一层厚厚的水雾,钱伟成赶紧用手扑棱扑棱,见周皓在发呆,又帮他扑棱了几下。 “皓哥,发什么愣呢?” 周皓摇摇头,“没什么。” 十一点十分,飞机从苏川起飞,飞往相距900公里的a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重逢 下了飞机, 周皓跟钱伟成,还有医院的其他同事, 大概十几号人,他们先去了进修的a市第五人民医院报道。医院方面给他们安排了住的地方。 两人一间的宿舍, 环境还不错, 也够宽敞。 收拾完行李, 钱伟成怂恿周皓带他去好玩儿的地方转转,周皓口头上答应了。一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周皓坐在床头歇歇脚,正好掏出手机给严明打了通电话。 “严明,我来a市进修了。” 电话那头显然很惊喜, “什么时候到?我去接你。” “已经到了,刚去医院把手续办了, 现在在宿舍。” “你先歇会儿,晚上等我下班, 咱俩一起吃个饭。你们宿舍在哪儿?” 周皓想了想, “远陵区的动力路, 就在第五人民医院后面, 离你们报社也不远。” “那行, 那附近正好有一家俄罗斯餐厅,晚上就去那儿吃吧。我六点下班,咱们六点一刻约在餐厅见。” “好。” 他跟严明的上一次见面, 还是今年过年回老家的时候, 一晃都过去半年了。 周皓站起身, 倚在窗户边,下午的日头明显柔和多了。陌生且熟悉的道路上,疾驰的车辆一辆接着一辆,穿行于东西,纵横于南北。 孤独,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过惯了温水煮青蛙的日子,他现在的任何举动,都会在这个喧嚷的大城市背景下,蒙上一种怪异的色彩。 回过神,周皓对钱伟成说,“晚上跟我一块去吃饭吧,以前的一个朋友。” 钱伟成爽快地答应了,“好啊,还是皓哥厉害,哪儿都有朋友。” “少贫嘴!” 晚上六点一刻,周皓在这家俄罗斯餐厅,终于见到了严明。两人都有点激动,互看着对方,却是一句寒暄的话也说不出。 钱伟成自来熟,这时插进话来,“帅哥你好,我是皓哥的同事,我叫钱伟成,你叫我小成就行。” 严明冲钱伟成礼貌地笑笑,“你好,我叫严明。” 没有其他多余的介绍,三人就算相识了。 服务员走过来,递上菜单,一看价目表,价格都有点小贵。今天严明非说他请客,周皓跟钱伟成只好挑了几样稍微便宜的。 饭间,周皓跟严明互问了对方的境况,周皓没什么可说的,踏实稳定的工作,一辈子的铁饭碗。他问起严明,在a市压力大不大?工作顺不顺心? 严明颇有些感慨,“主要是房子,再过个二十年我都不定买得起。每天早出晚归,回家还得加班写稿子,累死累活。把今年干完吧,我想换个工作,去外企,那里工资起码高一点。” 周皓理解严明当下的压力,他当然也不会劝严明换个城市另起山头。他心里清楚,严明跟他不一样,他这辈子就想图个安稳,严明身上背负的担子太重了,他把他妈妈的后半辈子也一并背在了身上。 两人之间都有些郁郁寡欢,大概话题不对。周皓有些犹豫,还是问了严明,“这三年,你有再见过孙奕文吗?” 严明摇摇头,“没有,头一年我还是住在闵临区,他没回来过。” 周皓的脸色暗了下去,不过,他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 钱伟成听着他们说话,却一句也插不上,有点坐不住了。 “你俩说着,我去下洗手间。” 洗手间的镜子前,一个女人正在对镜补妆,雪白香肩,窄腰翘臀,一身小黑裙包裹出玲珑有致的身段。 钱伟成正往里走,女人正好出来,两人不经意地撞了下。 这大概是钱伟成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了,呆头鹅一个,当下就像傻了一般,两眼发光盯着人家女孩看。女孩面露不悦,以为是哪里来的小流氓。 这时,一位穿着衬衫黑裤的年轻男人出现了。 “羽骞哥。”女人喊了一声,站到了男人身后。 钱伟成知道这女孩误会他了,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刚才走路没注意。” 男人和女人都没有说话,男人只是冷冰冰地抬眼瞥了眼钱伟成,然后他们便走开了。 “欠,什么眼神嘛!拽什么拽!”钱伟成嘟哝句。 从洗手间回到座位,钱伟成一脸的不开心,被人当成流氓,换做谁都得生气。 周皓看出了这位活宝的闷气,便问他,“你咋啦?” 钱伟成皱着眉头,开始数落起刚才遇见的那男人,“不小心撞到了一女的,被他男朋友当成流氓了,那男的长得还挺像回事儿,就是一直阴着张脸,至于嘛,敢情我欠了他一百万。” 钱伟成没心思吃饭了,四处张望,正好见着了刚才两人,于是便指着那两人说,“你们快看,就是那俩。” 周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去看,愣住了。那边的两人,大概也察觉到了暗地里的视线,也侧过去了脸。 诺大的餐厅里,江羽骞再也听不到旁的声音了,他明显感到心里尘封的那股子情感,如同汹涌波涛,冲击出了心房。 那人离开的第一年,他每天都会去闵临区的那间出租屋楼下,他无数次地撞见过严明,却再也没有见过小疯子。 后来,他去了小疯子的老家——清江县。在那里,他呆了半个月。 那里果真如小疯子所言,是个潮湿的南方小城。站在不算宽阔的陈旧马路上,四面八方都是阴暗肮脏的景象,他看见了无数个穿着脏破校服的皓皓,可怜兮兮地被遗弃在这个小城的角落里。 那一刻,他痛心疾首地想要去质问小疯子的妈妈c继父c还有他的同学们:你们凭什么这样欺负一个小孩?他还那么小,凭什么要去背负这些痛苦? 第二年,小疯子还是没有回来,严明也搬了地方。 闵临区的那个出租屋,他去的次数少了。 他把那张背后写了“皓皓跟骞骞”的合照压在了自己家中的抽屉最里侧,他有点累了,不想再把自己困在这些回忆里。他渐渐开始从封闭中走出来,回归了社交,回归了积极向上的工作。 第三年,也就是今年年初,他把滨江一号的房子卖了。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在心底已经决定放弃那个可怜的小疯子了,他也渐渐说服了自己:那个小可怜不会再回来了,等下去也是一场无结果。 他只是有点遗憾——没能给那个小可怜一个家,没能伴他过完后半生。 可是现在,又算是怎么回事他刚从沉重的记忆里走了出来,还没喘上几口气,扑通又掉了回去。 此刻的江羽骞,苏醒了他内心潜藏的犯罪因子:他不会再放任那个小可怜离开了。 这几年,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犯人,每天困在自己建造的监狱里,进行深刻的思想改造,终于,他成功地改造完成了。可是当初那个诱惑他犯罪的人,突然又出现了。 那能怎么办?就让他当一辈子的罪犯吧。 片刻的安静,钱伟成又提醒了遍,“就是那个男人,不得了,我又没把他女朋友咋样。” 严明却说,“你走的第一年,我每天晚上都会在楼下碰到他。” 钱伟成犯起糊涂,“小明,你说啥呢?” 严明看了看钱伟成,“咱俩先回去吧,周皓碰到了熟人。” 钱伟成扫视了一圈:“谁啊谁啊,在哪儿呢?” 无人搭腔。 待到其他几人买完单各自散去,江羽骞迈步走了过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听不出其间的情绪。 周皓回他,“下午刚到的。” 江羽骞的眼中蕴起了深沉,他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光盯着周皓看。 周皓很想快点结束他俩的对话,“来这边进修学习的,呆一阵子就回去了。” 江羽骞的思绪全部留在了“回去”这两个字眼上,他用一种更加复杂深沉的眼神望着周皓。 彼此相顾无言。 “我走了。” 周皓正欲扭头走,他的胳膊突然被江羽骞拽住了。 “你现在住哪儿?”江羽骞问。 周皓多少有点嫌烦,他的表情拧成一股, “住在医院宿舍。” “我送你过去。” 周皓睨了他一眼,“不用麻烦。”然后拂开了江羽骞的手,转身就走。 江羽骞寸步不离地紧跟其后,等到周皓出了餐厅,准备往南边走回宿舍,江羽骞依然跟在他后面。 六月的a市,是一个躁动的时节,皮肤里,血液里,都潜伏着躁动的种子。人类的欲望,在这个时节,比任何时候都要高涨。 更别提,那种经历了岁月的荡涤,混杂着赎罪心里的欲望了。 周皓在前面走,江羽骞在后面跟着。到了宿舍楼下,江羽骞固执地抓住周皓的胳膊,依然用方才的深沉眼神望着面前人,只不过隐藏在夜色中的眼神,被黑暗洗劫成了赤一裸的欲望。 两人以这种姿势僵持了大概一分钟,周皓不解地问他,“你还有什么事吗?” 江羽骞抿抿唇,低喑地开口,“皓皓你能不能原谅以前那个不懂事的骞骞?”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皓皓,不要再流浪了,跟我回家吧。 周皓的眼圈有点红了,大概此时的他,也有点物是人非的无奈感。 对于江羽骞,他已经没有多少恨了,读过许多佛书的他,他已经明白了自己当初的偏执,对这个男人也造成了一定的伤害。 至于爱,也已经没有了。这三年里,他几乎没有再想到过这个男人,唯一的几次,他在想:江羽骞跟欧易,把文文送到了哪里?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欧易能轻松就给文文十万块,必定不会亏待那个善良的男孩子。 “以前的事,都拿忘掉,没什么意思。”周皓转身要走,只是胳膊却还是被箍得紧紧的。 “我去清江找过你,要是你当时在那儿,我是要把你接回家的。”江羽骞如同当年的小疯子,也开始偏执了起来。 “可我已经找到家了” 终于,江羽骞缓缓无力地松开小疯子的胳膊,两眼像是失了神。 周皓提脚准备走,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他摊牌,“我现在挺好的,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回到宿舍,钱伟成正在看书,听到开门的动静,猛地抬起头。 “皓哥,你回来啦。” “嗯。” “那个男人是谁啊?”钱伟成在餐厅看见了。 “以前的一个学弟。” “学弟啊,得亏他是个男的,不然我都要以为他是你前对象了。他瞧你的眼神,简直就像男人看女人,恨不得把你吃了。” 七点半的陌生宿舍,周皓被大城市的孤独包围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飞机模型 办公室外, 程静好左手拿了一份文件,右手轻轻敲了三下门。 “进来。”里头传来低沉的男声。 高跟鞋“蹬蹬蹬”的声响, 一下一下地叩击在地砖上,沉闷的办公室总算有了些动静。 “江总, 这是天宇集团的合作案。”在这里, 程静好不会故意直呼羽骞哥。 江羽骞没抬头, 眼神一直聚焦在手里的一份资料上,点点下巴,“搁桌上吧。” 程静好正准备转身离开,江羽骞倏地抬起了头,“用我的名义, 在第五人民医院附近买套房子,不用太大, 一百平左右吧。” 想了一会儿,江羽骞继续补充, “卫生间稍微大一点。” 程静好多嘴问了句, “你要换住的地方啊?” 没有等来老板的回答, 程静好知趣地离开了办公室。其实, 她心里大概也猜出来了, 这房子是买给谁住的。 她有点难以想象,那个周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值得一向雷厉风行的老板等了三年。 三年前, 她哥跟江羽骞分手后, 没多久, 她就从财会部调到了总裁办公室,当起了总裁秘书。这是一种变相的补偿,因此,她接受得心安理得。 后来,她亲眼看着江羽骞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每次她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都有股浓重的烟雾味,办公桌的烟缸里散落了无数根烟蒂。她那时就想,男人的情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也许再过个几年,江羽骞又迷恋上她哥哥了。 只是,她没料到,那个男人这么快又回来了。 房子的事两天内就有了着落,是个精装房,大概一百二十平,拎包即可入住。当天晚上,江羽骞就去房子里看了看。 家里的主色调是暖色系,淡木色的茶几跟电视柜,沙发是米黄色,客厅侧面是一个榻榻米,他俩以后可以躺在上面看看书,聊聊天;客厅与餐厅连着的地方,有个小吧台,这块装饰累赘了,小疯子并不喝酒。接着,他又走进了厨房c卧室,大致扫了几眼。最后他去看了卫生间,果然有个大大的浴缸 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不知道小疯子喜不喜欢。 晚上,江羽骞提早下班,驱车来到周皓的宿舍楼下。 大概一刻钟后,小疯子就出现了,他跟身旁的男人有说有笑地往宿舍走。 男人的表情动作很夸张,像是在故意耍宝,小疯子笑得很开心,露出了一口白牙。 江羽骞也被感染了,扯了扯嘴角。然后,他连按了三下喇叭,行走的两人同时回过头。 “皓哥,你那学弟来了。”钱伟成眼睛倒挺尖。 周皓脸上的笑意渐渐拢起,他让钱伟成先上楼,自己走到了车窗边。江羽骞摇下车窗,就这么看着车外的人,不言不语。 “上次不是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吗?”周皓开门见山。 江羽骞没有接他的话,他侧过身子从扶手箱下拿出一串钥匙。熊本熊挂件的钥匙圈上,挂了一把钥匙,还有一张小小的电梯卡。 “房子就在你们医院附近,走路十分钟不到。” 周皓没有接过那串钥匙,他讨厌这种自以为善心的施舍。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皓冷着眼问。 “房子是给你买的。”江羽骞坦然地对上小疯子的眼睛。 此刻,周皓想起了很多年前,面前的人也是这副宽大为怀的善人模样,说要把滨江一号的房子留给他,作为讨要视频的条件。 看看,这话多狠啊。把人的自尊踩碎了,还把人的希望夺走了。 其实这么多年,周皓嘴上说以前的事记不得了,可是他只要稍微用心去想,那些事不光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 周皓脸上露出轻蔑,“给我买房子,可我手上没有视频卖给你啊。” 江羽骞愣了片刻,才反应了过来小疯子话里的意思。他用一副受伤的神情看着窗外浑身是刺的小疯子。 “你不许再过来了,我不想我同事误会。”周皓转身走了。 可是刚走几步,江羽骞已经下车拽住了他。力道很大,不留一点松懈的余地。 “跟我上车,咱倆谈谈。”江羽骞固执起来,也像个疯子。 周皓耐不住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不想被他们看了笑话,没办法,他只好坐上了副驾驶。 密闭的狭小空间内,空调口在“呼呼”地输送着冷气。两人之间彼此静默,视线齐齐望向车窗外。 “进修多长时间?”江羽骞问。 周皓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再给我一个机会,”江羽骞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艰难,“我们重新来过。” 周皓侧过脸,盯着江羽骞看了许久,岁月的雕刻,当年的少年已经长成了棱角分明的男人,面容没有多大的变化,只不过成熟了。周皓在心底仔细算了算,他俩竟也认识八年了。 “江羽骞,你今年二十六了吧。” “嗯。” “也不小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我以前还说,等你结婚的时候,要给你包个大红包。 ” “你别说了。” 周皓不听,依然继续在说,“你那么有钱,肯定不稀罕我包的这点钱,红包我就不给了” 江羽骞再也听不下去,他凑过去脸,用嘴唇狠狠地凌虐小疯子的双瓣,两人的气息都有些微喘。乱了。江羽骞粗哑着声音,似乎在哀求,“你别再说了” 周皓却从一团乱麻中,恢复了清明的神色,他冷冷地看着江羽骞,“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咱俩之间早就没有可能了。” “为什么” “你去过我老家,你该知道我从小生活的环境是什么样的,我们小地方的人,最看重的就是自尊。我们把自卑隐藏得很深,可还是被你们这些大城市的人发现了,你们就开始不可一世地羞辱我们,你们不给我们活路” 江羽骞彻底呆滞了,他越来越看不懂小疯子,也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他慌神了,赶紧替自己辩解,“皓皓,我没有看不起你” “你有!你就是看不起我!我怎么求你回来,你都不回家!你跟程子旭在阳台上搂搂抱抱,你们都看不起我!你们这些大城市的人都看不起我!” 这一刻,面红耳赤的周皓不再是二十九的周皓,他只是个胆小自卑的小男孩皓皓。 皓皓发泄了一通后,眼圈红了,同时他也被排山倒海的自卑紧紧包围住,脱不开身。 江羽骞瞬间明白了,从始至终,小疯子都是个胆小怕生的人。他不懂得人世的多种情感,从小到大,他光凭着一根筋去体会大人世界的是非黑白,即便体会错了,也没人去纠正他,因为他的妈妈不会管他。 怪不得,他总喜欢看着单调的灯光。 怪不得,他总是可怜地说,他想他爸爸了。 怪不得,他总是求自己抱抱他。 成长于童年的阴影,这辈子真的很难去改。 渐渐地,天色暗了下来,这座职工宿舍楼也开始一户户地亮起灯光。从江羽骞的角度去看,小疯子的侧脸蒙上了若有似无的憔悴。此刻,他们二人都不再说话。 许久,江羽骞才开了口,“我带你去吃个饭吧。”一边说着,一边就开始擅自给小疯子系上安全带,“想吃什么?” 周皓粗鲁地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走下了车。 车内似乎还残留着小疯子的气息,江羽骞盯着快步走远的背影看得发痴,直到背影进了宿舍楼,再也看不见。 江羽骞收回落寞的眼神,踩上油门,驶离了动力路。 回到家的那天晚上,江羽骞彻夜未眠,他花了整整一夜又把小疯子写的帖子看了一遍,心脏处绵密的疼,看到最后,他整个人都傻住了,脑子里密密麻麻的全是小可怜的影子。 “初二的时候,我想有个飞机模型,连着一个多月我没吃过早饭,后来攒够了钱,我去买了一个。拿回家,我把它很宝贝地放在我的小阁楼里。但还是被那个女人发现了,她认为我偷了家里的钱,偷了本该花费在妹妹学钢琴上的钱。 我讨厌他们一家三口。” 第二天一大早,江羽骞就网购了一个三万元的无人机。 也许男孩子长大之后,不会再沉迷于这些机械玩具。可他此时只想固执地,陪小疯子再经历一遍他本该快乐成长的童年c少年的时光。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周皓回到宿舍,钱伟成抱着手机在玩游戏,厮杀打斗得很激烈,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 “皓哥,晚上我点了冒菜,能吃辣吧,我点的中辣。” 周皓没有理他,自顾地躺到了床上去。 钱伟成觉察出了事情的不对劲,问题肯定就出在刚才开豪车的男人身上,鬼才相信,那男的只是一个普通学弟。 “皓哥,那男的是不是以前就老骚扰你啊?a市这么大,怎么哪儿都有他?” 周皓坐起身,义正严辞,“玩你的手机,哪来这么多废话!” 钱伟成嘟哝几声“吼什么吼”,注意力就从周皓身上转移到了手机游戏里。 宿舍里安静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采访 总算到了周五, 再熬过下午,就迎来周末了。严明为下午的采访, 做足了资料准备,结果中午的时候, 却被告知, 这个采访任务临时换人了。 严明不解, 跑去问他们主管,话里多有怨色。 主管反而非常耐心地跟他解释,“小严啊,今天这事是事出有因,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严明听不惯主管的官腔调子, 沉着脸说,“知道了。” “哎, 小严啊,我没还跟你说是个什么事儿了。你看啊, 是这样的。明天有个采访, 是去采访a大的一位历史系教授, 叫江维扬, 咱们报社就你是a大的, 后来我一打听,你的研究生导师居然还是他。你看,就是这么巧。” 严明当即就拒绝了, “主管, 我不太合适, 您再换个人吧。” “你不合适,咱们这里还能挑出第二个合适的人来吗?小严,明天这采访就你了。你就去跟你老师叙叙旧,随便挑几个话题聊聊,这不,新闻稿就出来了嘛。” “主管,我真的不合适。” “行了行了,我还有点事,就这样吧,你回去准备准备资料。”主管挥挥手,示意严明出去。 这几年,严明碰见过江维扬几次,可两人之间再没说过一句话。就连客套的“老师好”c“你好”之类的,也没有。 严明有点烦躁,他实在不想揽下这活儿,奈何拒绝不了。本来要去外面奔波的采访没了,他索性就先回家了。 回去后,他也没闲着,上网搜了下江维扬的资料。原来,这人的一部长篇小说近日获得了xx文学奖,影视版权卖给了央视,可谓风头正盛。 严明简单地想了几条明日要问的话题,又在心里以自问自答的形式,排练了许多遍。 翌日,他带上单位新来的实习生,一同去了江维扬位于紫金名郡的别墅。站在门口,实习生忍不住感慨起房子的气派,怎么都生活在地球上,这人跟人之间的差距这么大。 严明瞥了他一眼,摆出严师的架子,说,“一会儿采访的时候,机灵点。昨天晚上我发过去的资料,都看了吧。” 实习生胸有成竹地点点头,“都看了,老师您就放心吧,一会儿我保证见机行事。” 严明伸手按了门铃,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见面第一句话说点什么好。 江维扬打开门,注视着外面的两人。实习生小夏还挺会来事,顾不上发呆的老师,赶忙自报家门,“江教授你好,我们是京都日报的记者,今天是来采访您的。” 江维扬颔首示意,让他们进了别墅。 “喝点什么?”江维扬问,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严明。 小夏不卑不亢地笑笑,“不用不用,江教授您太客气了。” “你呢?”这话明显是问严明的。 严明终于对上他的眼睛,“不用麻烦,咱们开始吧。您觉得什么地方合适?客厅,还是书房?” 江维扬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沉声说,“书房。” 于是,他们俩就跟随江维扬去了二楼的书房。 江维扬今日穿着比较随意,上身是一件普通的白色半袖,下面是灰色家居裤,整个人透着一股慵懒的气息,再掺杂点书卷气。不得不说,江维扬是个十分迷人的男人。 书房还是原先的样子,三列书柜占了三面墙,书籍一列列地摆放得十分整齐,书桌上,摊开了一本书,应该是最近看的。 严明大致扫了眼,是一本《章太炎全集》,对于接下里的采访,他大约找到了切入点。 严明试了试录音笔,礼貌问道,“江教授,可以了吗?” 江维扬点点头。 严明便一本正经地开始了。 “首先祝贺江教授您的小说《孤女》获得了xx文学奖,您算得上是近几届最年轻的得主。坊间一直有说,您写女人要比男人更加入木三分,您认同这种说法吗?” 江维扬挑挑眉,“我还是头一次听别人这么评价我,也许是我的作品太过脂粉气了。” “不对,不算脂粉气,应该是属于婉约。” “江教授,您平时都看些什么书呢?” “比较杂。” “我刚才看到您桌上放了一本《章太炎全集》,江教授可以谈谈您对太炎先生的看法吗?” “晚晴狂士,桀骜不驯。我不敢妄谈看法,黄侃总结得很好,文辞训诂,集清儒之大成;内典玄言,阐晋唐之遗绪;博宗兼擅,实命世之大儒。” 严明笑了笑,“一个‘狂’字,已经说明一切了。” 这次采访中规中矩,没什么特别出彩的言论,但好歹完成了任务。严明跟小夏正在弯腰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先别走,我找你有点事。”背后传来江维扬的声音。 严明扭头向后看,“什么事?” 江维扬神色晦暗,“等会儿就知道了。” 严明有些踌躇,还是让小夏先回去了,嘱咐他开车小心点。 两人去了客厅,江维扬撂下严明,去了厨房,很快,他端了一杯柠檬水过来。 “工作还适应吗?”江维扬问。 严明刻意保持距离,一板一眼地说,“挺好的。” “忙吗?” “还好,不算太忙。” “我读过你写的那本诗集,前年发表的,很不错,就是感觉太过黑色压抑了。” 严明有点意外,因为他的那本诗集并没有什么水花。 “你喜欢以鸟兽虫鱼为意象,鸟在天上飞,鱼在水里游,明明都是很开阔的视野,却被你赋予了悲伤的格调。” “瞎写的,完全凭感觉,连我自己都不知所云。” 突然间,江羽骞凝视住严明,转了话题,“还在生我气吗?” 严明理解了他的意思,明知故问,“老师,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江维扬一字一句地说,“好几次碰见你,你都故意绕开,我想,肯定是我哪里得罪你了?” 严明始终是冷清清的表情,“您肯定是误会了,可能当时我走得急,没看到您。” 江维扬却在步步紧逼,“你几年前,说你喜欢我,为什么?” “老师学识渊博,大家都喜欢您。” 江维扬侧过脸去,在严明嘴角轻轻地擦碰下,眼神无比严肃幽深,“我说的是这种喜欢。” 严明哪里是他的对手,早就被吓得一愣一愣的,眼神间躲躲闪闪,完全不知所措。 “我结过婚,比你大将近十岁,而且我是个男人,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格物穷理,理不可穷。” 江维扬忍不住轻笑出来。 “如果你不嫌弃我老的话,要不要试一试?” 严明猛然抬起头,目光里全是不可思议,这一切对于他来说,太震惊了。 “我不知道,我先回去了”严明赶忙逃离开了这个别墅。 那个晚上,严明被一股异样的情绪紧紧包围住,惊喜着,却又害怕着。他闷在卧室里,脑子里全是江维扬那个有意为之的亲吻,还有那句“要不要试一试”。 难以平静的他,想找个人排遣下这种奇怪的情绪,他打电话把约了周皓出来。 他俩还像学生时代一样,找了个烧烤摊,整了点啤酒。 “什么事啊?这么急。” “他今天突然跟我说,要跟我试试。” 周皓想也没想,就问,“江老师啊?” 严明点点头,“嗯。” “他这是突然开窍啦。” 严明十分认真地看向周皓,“周皓,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我有时觉得自己特矫情,总是想东想西,我觉得他只是一时好奇。” “那你可想多了,我觉得江老师不是那种人吧,看着挺正经的,属于那种言出必行的一类人。” “那我再想想” 本来江老师谈得好好的,严明突然话锋一转,又提到了江羽骞。 “周皓,我本不该劝你什么,但这几年,江羽骞经常来跟我打听你的消息。有时候,我觉得人生也挺奇妙的,也许这就是造化弄人吧。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我跟他总是在折腾,在一起四年,我俩就折腾了四年。我现在最怕的就是折腾。严明,不怕你笑话我,其实我没什么大志向,我就想有个住的地方,有个能吃饱饭的工作。我对我自己的现状挺满意的。” 严明叹了口气,“我懂你。” “严明,我从以前就很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你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我不行,我早就步入中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生日礼物 6月12日, 严明接到了江羽骞的电话,这么多年, 他俩由于周皓的缘故,偶尔会有联系。 江羽骞在电话里请求严明帮个忙, 让他明天把周皓约出来, 陪他过个生日。 严明有些犹豫, 但还是答应了。潜意识里,他还是希望能有个人陪陪周皓,好过那人孤孤单单地度过下半生。 晚上,严明冲了个澡,躺在床上, 寻思着如何开口,想来想去, 他决定瞒着周皓,先不提江羽骞。 他给周皓发过去一条微信语音, “明天你生日哎, 我请你吃个饭吧。” 过了一会儿, 那边回复, “我明天有安排了。” 严明继续, “是医院有事吗?你看看,能不能跟你们领导请个假。” 周皓回复,“不是医院的事, 我这几年已经不过生日了, 也没什么好过的, 就是吃吃喝喝。” “图个热闹嘛,别老一个人闷在宿舍。” “不用了,请我吃饭还浪费钱,你一个人在a市也不容易,别花那冤枉钱了。” 周皓的脾气,严明很了解,这人决定的事,你就是说破天,他也不会听你的。 严明把情况告诉了江羽骞,那人在电话里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周皓请了假没去医院,他独自一人出去转了转。之前跟小孙去的游乐场还是老样子,不过增加了几个新的游玩项目。 烈日炎炎,阳光火辣辣地烘烤着地面,他站在一片荫凉处,看着空中旋转尖叫的人们,不自主地,他就想起了小孙当年惊惶害怕的神情。 连周皓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自己莫名其妙地老想起过去。 拖泥带水的,实在不像他。 然后,他去吃了碗牛肉面,又去看了场电影。还是原来跟孙奕文去的那家影院。 电影院前面的娃娃机早不是当年的那个了,变大了,里面的娃娃也换了不知多少批了。 周皓花了二十块钱,终于夹起了一个小猪佩奇。旁边站了个十八一九岁的小姑娘,周皓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人家,请她帮忙拍张照。 “咔嚓——” 呲牙咧嘴,笑得恣意飞扬,他的二十九岁生日,就算过去了。 回宿舍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钟了,他路过一家复印店,把刚才在站在娃娃机前的照片给洗了出来。 周皓向店员借了一支圆珠笔,在照片背面写了几行字—— “小孙同志: 这是万达新换的娃娃机,手里的小猪花了我二十块钱。下次见面,把它送给你。 老周” 周皓把这张照片小心翼翼地捏在手上,他不知道要把它寄去哪里。世界这么大,他几乎已经断了还能跟文文见面的念头了,他这么没用的一个人,根本找不到文文了。 医院宿舍门口,江羽骞的车停在那里已有好长时间了。看到周皓掠过的身影,他才下了车。 “周皓。”烈日当头,所有人都像要被热化了。 周皓攥紧了手里的照片和小猪仔,戒备地看着面前的人。 江羽骞抿抿唇,“你今天去哪儿呢?” 周皓没理他,转身就往宿舍走。 “皓皓。”江羽骞连忙上前拽住他,目光灼热,“生日快乐。” 周皓使出了很大的力气拂开了那只手,咒骂一句,“有病。” 小疯子的左手一直垂着,谨慎地抓住一张照片和一只玩偶,江羽骞的动作放缓了下来,他诱哄似地问,“你手里拿的布偶,真丑,在哪儿买的?” 说着,他作势就要去拿,周皓立即躲开了,把手背到了身后。 “我就看一眼。”江羽骞依然耐心地哄着。 周皓眨眨眼睛盯着面前的男人,他不明白这人要干什么。 因为不明白,生性胆小的他,就难免会害怕。 “我的东西,凭什么要给你看?”这句话,周皓几乎是愤怒地说出来。因为,他心里笃定了,江羽骞要报复他,他要撕扯坏自己好不容易夹来的玩偶。 活脱脱的孩子气的话,江羽骞心里又好气,又心疼。 他耐着性子,继续哄着小疯子,“那我不看了,跟我去个地方,我有个东西送给你。” “我不要你的东西,我有钱,我自己会买。” 说得多么理直气壮啊,他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周皓不是个穷人,他有钱,他想要什么就可以买什么,你们不许拿钱来嘲笑他。 空气里闷热得没有一丝风,两人站在外面僵持了一会儿,周皓的额头上都是汗珠。江羽骞也好不到哪去,他身上还穿着白衬衫,袖子挽了起来,脸上早已冒出细小的汗珠。 “到车上去说吧,外面太热了。” 周皓斜睨了他一眼,准备走开。 江羽骞没有办法,只好使出了老招数,“你也不想你同事误会,跟我走吧,我就说几句话。” 谁知,这话恰好踩到了雷区,周皓阴沉下一张脸,“那就让他们误会好了,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你别这么偏激,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小疯子偏执的犟脾气又上来了。江羽骞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好试着拉了拉小疯子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 争执间,周皓手里的照片掉了下来,江羽骞弯身捡起,嘴里笑着说,“笑得太傻了,你这是在哪儿拍” 当他看到背面的一串字的时候,嘴里的话突然凝固了,脸色也暗沉了下来。 “等他回来送给他?”江羽骞似笑非笑地舔舔干涸的嘴唇,“周皓,你这人就是太贪心,招惹完我拍拍屁股走人,又跑去招惹别人!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周皓从他手里把照片抢了过来,“关你屁事!江羽骞,你这人真挺贱,我上次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江羽骞被激怒了,猛地狠推了小疯子一把,“我贱?呵!随你!以后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江羽骞终于有点嫌烦了,他憋了一肚子无处发泄的气,驱车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他不禁疑惑:他以前到底是怎么跟那个疯子交流的?那么个不通人情的疯子,自己居然能跟他生活了四年 到了新家,他把那个买来的还未拆封的无人机,扔到了楼道里。 夜幕降临,江羽骞的烦躁有增无减,他去浴室泡了个澡。氤氲的水蒸气把他的双颊涨得通红,脑袋里逐渐放空 他点了根烟,醉生梦死,吞云吐雾起来。 他越发看不透命运这东西,要是小疯子永远不回来了,或者是晚个几年再回来,没准他已经从心底彻底忘掉这个人了。偏偏,小疯子在他欲断不断的时候,回来了。 “真是孽缘。”江羽骞扯扯嘴角,冷笑一声。 泡完澡,江羽骞好好整理了杂乱的情绪,他去楼道里捡回了那个无人机。他又给严明打了通电话。 “是我,江羽骞。” “有什么事吗?” “我给他买了个飞机模型,明天你拿去送给他,就说是你买给他的生日礼物。” “好。”严明猜出了这人肯定在周皓那里碰了钉子。 江羽骞挂了电话。 最终,他还是舍不得那个小可怜。他甚至有点后悔,自己白天干嘛跟小疯子发那顿火。 翌日晚上,严明就去了周皓宿舍,只有钱伟成在。 “小明,你怎么来啦?”这才见了几次面,钱伟成好像跟人熟得穿一条裤子。 “我来找周皓。他人呢?” “他去培训学习了,我偷了个懒,没去。” 钱伟成这时也发现了严明手里的精致盒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飞机模型,送周皓的。” “你先坐着,一会儿皓哥就回来了。”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周皓回来了,手里拎了两盒饭。他见了严明,显然很意外,“什么事啊?你怎么来啦?” “没事儿我就不能来啊。” 周皓笑笑,把盒饭搁在了桌上,钱伟成当即打开了一盒,“谢谢皓哥,我快饿趴了。” 严明挑挑下巴,指向一旁的飞机模型,“昨天你生日,请你吃饭你不去,我就给你买了个礼物。” “皓哥,你昨天生日啊?”钱伟成包了一嘴的饭,含糊不清地嚷道。 “吃你的吧!” 周皓拆开包装精致的盒子,拿出里面的无人机,“这多少钱啊?” “没多少钱?几百块。” 一旁扒着饭的钱伟成站了起来,盯着那台白色的小飞机看来看去,“不对吧,这个怎么可能几百块就买到,你在哪儿买的?” 严明有点闪烁其词,“就就淘宝上买的,挺便宜。” 周皓眼睛觑了一下,收下了那只飞机模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咖啡馆的常客 第五人民医院附近有一咖啡馆, 玻璃门窗正好斜对着医院大门,早上坐在这里, 能清晰地窥见来往的人潮。 这是家颇具怀旧风的咖啡馆,馆内装饰比较简单, 几乎都是原木色, 身临其中, 你的耳边总是悠悠扬扬地飘来上个世纪的欧美经典流行歌曲。 近来,江羽骞有了早起的习惯,从新家慢跑来到这里,不过才五分钟。通常他会点一杯摩卡和一块焦糖吐司,慢慢消磨早晨的时光。 如果这天手头的工作比较多, 也许,他会就着大好时光, 看看下属发来的邮件。 日子就这么慢慢地过,今天复刻着昨天, 明天又复刻着今天。 如果你是这家咖啡馆的常客, 那么, 每天的早晨六点半到七点半的当儿, 你总能看见一个西装革履, 面容冷峻的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漫不经心地瞥向窗外。 没人知道这个英俊的男人究竟在看什么, 偶有美女想要上前搭讪, 但一看到他寒光似的眼神, 又都打了退堂鼓。 已过立秋,这几天恰好碰上了秋老虎,暑气依旧酷热难耐。 江羽骞这天约了美国奥山公司的总裁商谈合作的事项,他的公司想引进奥山公司的某款游戏的汉化版权。这款游戏属于大型竞技类网游,刚开发不到一年,目前只限于美国境内可以玩。 不论是游戏的制作背景,还是玩家体验,都堪称一流,国内现在鲜少有此类制作精良的网游。 江羽骞从中看到了巨大的商机。 喧嚣热闹的医院门口,涌动着密集的人流,人流背后,又有无数卖早点的小摊贩,来回张望着路过的上班族。 “皓哥,昨天我听检验科的徐建华说,这周五,进修人员要考试。” “那就考呗。” “我的天,你咋这么淡定,都不知道考些什么,” 周皓瞥瞥眼,“瞧你这心理素质,还能考什么,去年规培的时候,不也有考试吗?大概差不多吧。” 钱伟成嘟哝了几句,也听不清嘴里的话。 突然,一辆“别克”汽车驶向医院,两人正说着话,没留意周围。刚好人想拐弯,车也想拐弯,周皓被轻微碰擦了下,跌坐在地上。 “皓哥,快起来。”钱伟成连忙拉起周皓。 周皓扑棱扑棱衣服上的灰尘,却发现掌心蹭破了皮。 钱伟成这边开始不依不饶,跟车里的人争执起来,好在车主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态度很诚恳,赶忙下了车。 车主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下了车,一个劲儿地打招呼,“小兄弟,没事儿吧,真不好意思,刚才开得急了,没注意。” 周皓摆摆手,“没事儿。” 车主一脸的抱歉,“你看看,要不要拍个片子?做个检查?” 周皓拉起一旁干瞪眼的钱伟成,“咱们走吧。”然后又看向车主,“真没事儿,不用拍片子了。” 当然,这一切一丝不差地落入江羽骞的眼中。等到这段小插曲过去,两人正准备进入医院时,江羽骞已经出现在了他倆面前。 “有没有伤到哪儿?”江羽骞沉声问道。 钱伟成憋了一肚子的坏笑,不怀好意地笑笑,“哎哟,学弟来了啊?” 江羽骞愣了几秒,随即反应了过来,这个学弟肯定就是指他。 碍于有旁人在场,周皓表现得十分自然,“没事儿,就是擦破了点皮。” “我看看。”江羽骞坚持。 周皓斜了他一眼,视线转向了别处,“钱伟成,咱俩快迟到了,还不快走!” 钱伟成故意眨眨眼,装起糊涂,“瞎扯,还有半个小时才上班,迟什么到啊?” 嬉嬉笑笑地,他又看向江羽骞,“学弟,你吃早饭了吗?” 江羽骞神情严肃,光顾看着周皓,并没有搭腔。 钱伟成在心里嘀咕:真是两个木头!不行,他得加把火! “唉,这一天天的,都不知道吃啥,皓哥,咱俩一会儿去食堂啃包子吧。”钱伟成故意抱怨。 江羽骞插进话,“要不一起去吃个早茶吧,正好附近有家金轩茶餐厅。” 眼神炯炯而认真,似乎在询问周皓的意见。 没等周皓回话,钱伟成倒是一口答应了,“好啊好啊,半个小时,速战速决。”说完,钱伟成用胳膊肘怼怼周皓。 周皓面无表情地说,“你自己去吧,我去食堂吃包子。” 钱伟成讪讪地冲江羽骞挥挥手,“唉,再见了,学弟。我倆去食堂啃包子了。” 两人朝着医院食堂走去,没想到的是,江羽骞也跟了过去。 正是早饭的点,食堂里几乎坐满了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处空桌,周皓和钱伟成打了两碗小米粥,两个包子端了过去。 低头正喝粥,一道身影笔直地罩了下来,随后一个盛满小米粥的碗被搁到了两人的对面,江羽骞坐了下来。 钱伟成先瞅瞅周皓,见他没什么反应,管不住嘴又开始说起玩笑话,“学弟,你们有钱人,过得也这么朴素啊?” 江羽骞双手托住碗,埋头喝了一口。 食堂空调的制冷效果不太好,又是乌泱泱一大群人,难免会有些热。周皓和钱伟成穿的是短袖,他们倒没什么太大感觉。 江羽骞不一样,他穿的全套西装西裤,这时垂搭的软蓬刘海已经开始出汗了。脸颊由于热意侵袭,染上了一层淡薄的红晕。 周皓瞥了对面人一眼,下意识地说了句,“嫌热你就把外套脱了啊。” 江羽骞愣神了片刻,然后嘴角偷偷扬起微小的弧度。他按照周皓的意思,先脱了西装外套。 一模一样的对话,他倆之间曾经发生过无数次。 江羽骞大二的时候,某天恰好是周六,学校礼堂有个活动,他是主持人。学生嘛,平时难得穿正装。江羽骞的一套正装一直挂在柜子里,放的时间长了,起了褶子。周皓中午吃完饭,就给他在那儿熨衣服,熨得平平展展,看不出半点褶子。 下午四点,他换上那套衣服,准备赶往学校。 周皓却追了出来,“你傻不傻啊,这大热天的,你就不能把外套脱了拿在手上啊?” 江羽骞有点不悦,没理会小疯子的话。 周皓又说,“不对,不能叫你傻,应该叫你老实人。不过啊,你在床上可不老实。” 江羽骞还没给反应,周皓扭头就跑上了楼。楼梯间,似乎隐约还能听到小疯子的哈哈大笑声。 从那之后,只要江羽骞穿起西服正装,周皓总要在一旁挖苦他:老实人,嫌热你就把外套脱下啊。 这是怎么了?以前的事,他这几年总是莫名其妙地记起来,而且记得还特别清楚。 江羽骞埋头又喝了口粥,粘稠的热粥从他的口腔滑过喉咙,然后被他咽了下去。他嘴里想说的话,似乎被这口滚烫的粥给黏住了,难以开口。 这时,江羽骞的电话突然响了。是秘书程静好打来的。 “江总,奥山公司的莫怀米先生已经来了,约好的八点半。” 江羽骞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经快八点钟了,现在是上班高峰期,如果不堵车,大概能准时到。要是堵车,就难说了。 江羽骞抬头看了看周皓,“我有事,得先走了。你的手,一会儿别忘了消消毒。” 周皓嘴里闷哼出一声,“嗯。” 虽说是句不情不愿的回答,江羽骞还是很高兴,他拿起西装外套,快步走出了医院食堂。 钱伟成瞧着江羽骞逆着光远去的背影,笑了笑,“皓哥,你这个学弟,是不是在追求你啊?你好歹也给人家一点鼓励嘛。” “钱伟成,我今天才发现,你挺有当腐女的潜质,晚上回去把裤子给我扒了,我倒要看看,你前面是不是不带把儿。” 钱伟成愣愣地呆住了,只觉得裆部凉飕飕的,吓得菊花一紧。 周皓起身就走,早把他甩出去老远的路,钱伟成连忙追赶上去,“皓哥皓哥,我这不是童言无忌嘛。” 周皓没停下脚步,边走边说,“哟,我差点忘了,你还是个童子身。” “不带这样的,你这是往我伤口上撒盐,皓哥,那啥,回去的时候,别忘了帮我在王奶奶面前,说说好话。” 这一天,还真是意外不断,周皓居然在这家医院的电梯里,碰到了一个老熟人——邹凯。 周皓本想躲开,无奈,邹凯已经发现了他。 “周皓,我刚才没敢认,真的是你啊。这一晃,咱倆都有好多年没见了。” 周皓看看邹凯身上的白大褂,“你在这家医院啊?” 邹凯浮夸地谦虚起来,“是啊,你呢?你肯定混得比我好多了。” 周皓礼貌地笑了笑,“我也在医院,不过不在a市。” 邹凯铁了心地要比出个高下,且话语多了几分得意,“不在a市啊,那肯定也是个好地方,你现在在哪儿啊?” “在一个小城市。”周皓脸色明显不好看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一整天,周皓的脸上都不见喜色,显得病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钱伟成不知何故,也没多问什么。 只有周皓自己知道,他这是因为什么。 本来跟你同一起跑线上的人,甚至他还不如你,可人家现在混得比你好。 人都不是圣人,心里难免会有点不舒服。更何况,这人还是个你一直讨厌的人。 晚上,周皓跟钱伟成提起了他的这位老同学,并说出了内心的苦闷。钱伟成倒像个明白人,反而大道理一筐一筐的,安慰起了周皓。 “泰戈尔说过,功利主义的人生就像一把没有刀鞘的刀子,锋利是锋利,但绝对不好看。有时候,人要学着看淡点,你想啊,咱俩的工资够花,够娶老婆,没事儿还能出来泡泡脚蒸蒸桑拿,干嘛非得活得那么累。你那个同学,前面头发都快没了,我算准了,他不到三十就得秃。” 周皓被钱伟成的一本正经逗笑了,“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这么有文化。” “你看你看,好像我在你眼里一文不值。好歹我也是个研究生,也是读过书的,好不好?” “行,泰戈尔这话挺受用。” “皓哥”钱伟成难得严肃,有些欲言又止。 “有事就说,别磨磨唧唧的。” “那我可说啦,皓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以前跟我说过的前对象,就是这个学弟吧。我不知道你俩以前发生了什么,但这个学弟,看得出来,他挺喜欢你啊。有钱,长得又帅,你呀,别这么优柔寡断啦。换做我,我老早就扑过去了。咱这岁数,也算走过了人生的三分之一了吧,其实,爱情就是那么一回事,冬天到了,就想给对方买条保暖的围脖,晚上给对方捂捂脚,早上嘛 ,就想陪对方吃个早茶,体验体验慢生活。皓哥,我不知道这人以前对你做过什么,但是人嘛,也别太斤斤计较,学着去宽恕别人吧。” 周皓的心在微微颤抖,但嘴上依然不饶人,“你一个母胎单身,装什么爱情顾问?” 钱伟成的话,无疑在周皓心中激起了千层浪涛。摆在宿舍写字桌上的那台迷你无人机,此刻也在静静地陪伴着他的主人。 盒子里侧有张蓝白色的小卡片,上面写着:生日快乐!这四个字后面还有张手画的卡通笑脸。 跟那人生活了四年,怎么会认不出他的字迹?周皓只是有点难以想象,江羽骞一脸严肃认真地坐在书桌前,手上的笔却在画着拙劣的卡通画。真是难为他了。 没多久,手里的铃声打破了周皓的思绪,他走到床头拿起手机,屏幕上是一串曾经在他心底烙印了四年的数字。 周皓没有接,铃声依然固执地在响,钱伟成出去买东西了,还好宿舍里只有他一人。 响了有一会儿,周皓才按了接听键。 电话那端,先是一阵沉默,然后才传来喑哑的声音,“是我,号码是我管严明要的。” 周皓无意多言,直接问道,“有事吗?” “周六你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看个电影?” “没空。”拒绝得很干脆,周皓却在瞬间想起了钱伟成方才的话,人要有颗宽恕的心,“这周有点忙,周末可能要考试。” 江羽骞当然不清楚小疯子内心的一系列变化,他陡然从这话里看出了盼头,他克制住激动的心情,佯装起平静,“嗯,工作的事要紧。你的手,没什么大碍吧。” “没事,抹了点碘伏。” 电话那端的江羽骞突然没声了。 “没什么事儿了吧,我挂了。” 那边沉寂片刻,像是思量了很久,“皓皓,我把滨江一号的房子买回来,你跟我住回家,好不好?” 周皓没有接他的话。 江羽骞继续说,声音似乎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皓皓,跟我回家吧,以后每年夏天,你都来教教我,你就理直气壮地对我说:老实人,嫌热你就把外套先脱下来嘛。老实人一定会听你的话,把外套脱了搭在胳膊上。你要是不在,以后谁来教那个傻里傻气的老实人” 周皓听不下去了,他猛然挂断了电话。 钱伟成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周皓站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的夜景发呆。他一连喊了好几声“皓哥”,那人才愣愣地转过头,只不过眼圈是红的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江羽骞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嘟——”声音,他心里又恢复了真正的平静。 他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根烟,没有抽烟的心情,他只是看着黄色的火苗一圈一圈燃烧到两指之间。 他猜不出他们两人未来的命运。是各生欢喜?还是真如他刚才说的那样,成了住在一起的家人。 小疯子是个可怕的人,他无意间的许多习惯,都成了如今他每晚入睡之前的念念不忘。 就连今天吃顿早饭的功夫,又无端让他想起了小疯子曾经的玩闹式的叮嘱。 无数次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多么希望过去的几年都是一场梦,小疯子没走,他也没离开,他俩还住在滨江一号的小房子里—— 周一到周五,两人都忙于彼此的工作;周末,他们稍微可以放松下,他要在床上,狠狠地跟小疯子做一爱,疯狂地占有他。等到两人都精疲力尽了,他就去洗菜做饭,小疯子就去拖地洗床单 他都设想好了啊。 可是,他早就把人弄丢了。 而且,已经丢了好几年了。 他当年,是怎么下得去手,把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可怜丢下不管的!? 江羽骞无时无刻不在责备着当年的自己。这份难以自控的责备,也许这辈子都消不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醉酒 钱伟成这几天心里头痒痒, 想去外面潇洒放松下。两个人,他嫌不热闹, 于是就把一同来a市进修的医院同事都给张罗到了一起,想等考完试来个不醉不归。行程他都拟定好了, 先去喝酒吃饭, 吃完饭再去唱歌。 周皓现在不像以前那么孤僻了, 基本是随波逐流,大家干啥,他也会跟着干啥。 还没到周五,钱伟成就向周皓一通打听,a市哪家餐厅物美价廉, 关键一定要实惠。 周皓还真仔细地去想了想,后来他才意识过来, 他几乎没下过什么实惠的馆子。江羽骞有钱,他那时候可劲儿地花, 根本不看价格。后来跟小孙在一起, 他俩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几乎不去外面吃。 周皓想过之后, 随口说了句, “要不去夜市逛逛吧,经济实惠,还热闹。” 钱伟成一听, 当即叫好, “我提议, 干脆去撸串得了。” 周五考完试,这十几号人从医院出来,浩浩荡荡地坐地铁直奔东平区的小吃一条街。十几个人围着一条长长的大桌子,全都照着人均一百去点。 这算是a市的一条老街,城市规划翻新了不知多少条街道,唯独漏了这条街。人们来这儿,除了图个自在,也有点怀旧情怀在里头。 不然干嘛不去西平区,南平区,那里不也有小吃街嘛。 夜市开张,橙黄色的灯光连成一片,大家的兴致也逐渐闹腾上来,等到烤串上了桌,啤酒一开,大家就开始咋咋呼呼地侃大山,什么都往外说。 钱伟成那点风流情史都传到别的科了,大家故意追着他问:外科那美女追到手没有?钱伟成大声嚷嚷:去去去,都一边呆着去。众人哄笑。 周皓酒量不行,被灌了三瓶多啤酒,总觉得肚子胀,说话都说不利索。钱伟成是“千杯不醉”,这点啤酒根本不在话下。 酒过三巡,坚一挺的人依然在吃;战败的人醉成一滩烂泥,早就找不着北了。 吃饱喝足,一群人当中,算上周皓,醉倒了四个人。趁着酒兴,大家一鼓作气准备转战ktv,吼个两嗓子。周皓酒劲儿上来,脑袋难受,他抱着钱伟成不停嘟囔着,“头疼,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钱伟成一想,可不能把他带过去,指不定怎么耍酒疯呢。于是,他让大家先去,他先把周皓送回去,等会儿去跟大部队汇合。 “皓哥,皓哥,咱先回去,哎哟,你可别往我身上靠了,我挪不动你啊。” 钱伟成使劲扶住周皓往前走,到了前面的路口,就可以打到车了。无奈,他俩傻愣愣地站了一刻钟,就是不来车。 钱伟成等急了,掏出周皓的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到严明,又从严明那儿要来了周皓前男友的手机号。于是,他就趾高气昂地拨了过去,派头十足,俨然一副首长下达命令的架势。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学弟,是我,周皓喝醉了,现在在我看看这是哪儿,”钱伟成一边扶着周皓,一边仰头找标志牌,“哦,我们在东平区的古道街,就在夜市前边。” “我马上就来。”江羽骞回答得很干脆。 等了四十分钟,江羽骞的车才赶来了。周皓仍然是醉得不省人事,整个人跟只考拉似的,死死攀着钱伟成这棵树。 钱伟成总算盼来了救星,“你可算来了,人,我就交给你了。”说着,就把周皓往江羽骞怀里推。 江羽骞赶紧搂住小疯子,垂眼看去,小疯子正软趴趴地倚在他胸口处。再一抬眼,钱伟成已经走远了。 “周皓,周皓。”江羽骞试着喊了两声。 醉酒的人正咂咂嘴,不知做了什么好梦,咧嘴傻笑了起来。 江羽骞哑然失笑,搂住他准备往车子的方向走,小疯子却突然发了飙,“不走,背我,你蹲下,背c我” 江羽骞哪里见过这个模样的小疯子,猛然间有点愣住了。 谁知小疯子已经趴在了他后背上,意欲往上爬。爬不上去,有点气急败坏,嘴里又开始嘟囔,“蹲下,蹲,我叫你蹲下。” 江羽骞蹲了下来,小疯子这才心满意足地趴了上去,嘴里含糊不清地发号施令,“回家,背c我c回家。” 此时已经将近十点,江羽骞背着小疯子,沿着人行道的外沿,一步一步往前走。绿化带的树木,从他们身边,乌龟样慢吞吞地掠过。 当然不是回家,家离这太远了,光靠两条腿是走不回去的。他只能找家就近的酒店,两人先去将就一晚。 夜晚的凉风,夹带着几分秋意,吹在两人身上,周皓穿着短袖的胳膊直直竖起汗毛。他醉了,浑然不知,只管往热源处钻。 此时的江羽骞只感到,小疯子正在拼命往他脊背上贴,不觉心猿意马,身体深处传来阵阵酥一痒,心思全乱了。 “你知道,我家的c大毛c二毛c现在c多c重了吗?”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的。 江羽骞接上他的话,“多重了?” “大毛已经c二十五斤了。” “该减减肥了。” 周皓一机灵,突然就哀伤了起来,“要减肥的,不然c文文都不认识它了” 江羽骞的身体陡然僵住,他看着前面的灯红酒绿,朦胧成一团团虚拟的景物。 这一刻,他感到有点累,累得不想再跟背上的小疯子纠缠下去了。小疯子不是爱孙奕文吗?那就让孙奕文把他带走好了,他俩走得远远的,最好别让他看见。 “皓皓。”江羽骞沙哑地喊了一声。 没想到,小疯子却懵懂地应了声,“干嘛。” “你真重。” 周皓一听,乐了,咯咯大笑,又使劲往他后背上贴。 江羽骞无奈地笑了笑,刚才的念头又莫名消失了。 他这辈子都不要把小疯子丢给任何人,他恨不得断了小疯子的所有后路,让小疯子从此以后,只能依赖他。 在前面的十字路口拐了弯,不远处有家酒店。 进了酒店,江羽骞把周皓撂倒在床上,又给他脱了鞋,忙完这一切,他已经累得喘不上气了。 小疯子突然直起身子,搂抱住江羽骞,竟然撒起娇,“一起睡。” 江羽骞明显感到自己的下一体窜上了一股热流,他的喉结滚动一下,这是欲望来袭的征兆。他别过眼,故意不去看小疯子。 “睡觉,我叫你c睡觉。”小疯子又开始指点江山。 江羽骞跟他双双躺到了床上,小疯子保持搂抱的姿势不撒手。江羽骞的心口在剧烈起伏,他的眼睛只敢盯着天花板看。 小疯子这边却开始得寸进尺,他掀开江羽骞的衣服,把头贴在了人家胸前。然后又没了动静,开始呼呼大睡。 江羽骞的火被他点着了,他翻了个身压了上去。 “你也好重。”小疯子皱起眉头,不满地嘀咕。 江羽骞粗一喘着气,问,“我是谁啊?” 小疯子艰难地睁开眼,眨了眨,“你是骞骞。” 江羽骞所有的欲望都在听到这句话后,彻底退去。他的嗓子一时难受不已,说不出话来,很久,他才自嘲地苦笑,“你果然是醉了” 深夜,小疯子已经酣然睡去,江羽骞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内心烦躁的他起身去卫生间抽了根烟。 小小的密闭空间内,很快弥漫了浓浓的烟草味,他恣意麻痹神经,放纵自己去回忆起两人曾经的岁月。 八年前的他们,该是何等的年轻,本可以有无限的精力去体会青葱时期的爱情,可他俩却偏偏在互相冷战中,把那些年折腾了下来。 白白浪费了八年 翌日,清晨的阳光从窗帘布上透进来,周皓睁开了眼睛,揉了揉太阳穴,昨天的宿醉太伤人了,他什么都不记得,甚至都不记得他是怎么到了这家酒店里的。 他摸出手机,打电话给钱伟成。 “你在哪儿呢?” 那边像是正在睡觉,迷糊着说,“皓哥,有啥事晚上再说”倏地就把电话给撂了。 周皓起身去卫生间刷牙洗脸,一会儿去前台问问,就知道谁把他弄这儿来了。牙刷到一半,酒店的门突然开了,周皓后退几步,朝外看去—— 江羽骞拎着早餐走了进来。 周皓的思维完全跟不上现实,他赶紧匆匆刷完牙,脸都没洗,他就走了出去。 “你怎么在这儿?”周皓质问。 江羽骞面无表情地解释,“你昨天喝多了,你那个同事让我过去接你。” 周皓拧眉细想,还是没有半点印象。江羽骞倒不至于骗他,估计就是这么个事。 “我买了早点,吃完我送你回去。”江羽骞转过脸,没再看他。 周皓进了卫生间,狠狠地用冷水搓了一把脸,看着镜子中模糊的自己,他突然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吃过早饭,他跟江羽骞去酒店前台退了房。江羽骞始终沉默,光是迈腿走路,周皓就在后面跟着。 走了有一段路了,周皓没忍住,“你车呢?” 江羽骞的眼神异常平静,“在夜市那边。” 至此,周皓的脑子里才出现了一些模糊不清的片段,他好像有点记起昨晚发生的事儿了 “前面就是地铁站,我坐地铁回去,不用你送了。” 江羽骞抿抿唇,神色晦暗,“随便你。” 周皓扭头就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发疯的质问 周皓回到宿舍, 窗帘密合,屋子里昏暗无光, 钱伟成正在闷头大睡。周皓走过去,拉开窗帘, 刺目的光射进来, 钱伟成的眼睛终于开了条缝儿, 嘴里含糊地嘟哝,“皓哥,窗帘拉一拉,我要睡觉” 周皓非但没听他的,反而把这小子从床上拽了起来, “昨天晚上你们玩疯了吧,敢把我撇下, 谁的主意!” 钱伟成显然很困,一副萎靡不振的表情, “我这不是成人之美吗?” 周皓瞪了他一眼, 随即松开了手, 钱伟成瘫倒在床, 又开始呼呼大睡。 钱伟成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 等他醒来的时候,周皓正好在吃午饭。点的是牛肉米粉,番茄味儿, 味道还挺重, 一直飘到钱伟成的鼻子里。 “皓哥, 你这吃的啥啊?”钱伟成假模假样地走了过去,眼睛扫了一圈,却没看见他那一份,“你没给我捎带一份啊!?” 周皓头都没抬,继续吸溜着纸桶里的粉条。 钱伟成知道这人还在生他的气,舔着脸笑笑,“皓哥,我错了还不成吗?你就别跟我计较了。” 周皓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似乎气还是没消。 钱伟成有点不乐意了,他觉得自己明明是在学雷锋做好事,怎么奖励没捞着,反而遭人白眼。这让他的心里有点不平衡。 “皓哥,不至于吧,你看,他好歹也是你前男友,你俩把以前的误会解开,没准儿还能旧情复燃。” 周皓搁下一次性筷子,转过脸阴沉地盯着钱伟成,“谁跟你说他是我前男友?” 钱伟成被周皓问懵了,“不是不是你说的吗,你还说,你家大毛也是他捡的” 错了!完全错了!错得离谱! 周皓的嗓子里说不出半句话来反驳他,即使反驳了,也没用。钱伟成无心无肺不知过往,他能懂什么? 此刻的周皓,被一种浓重的无力感包围住,他替文文感到委屈。 他家的大毛,明明是那个善良的男孩子捡来的;他的前男友,明明是那个跟他窝在五十平的小房子里,体验柴米油盐生活的男孩子;怎么他人不见了,这些好名声就全让江羽骞给占了去? 再一次,周皓从自己拉杆箱网兜里掏出一个茶叶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封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信纸伴了他三年,现在又跟着他,从苏川来到了a市。他一直都有听文文的话,好好地过日子,他的日子也过得一天比一天好。 “皓哥,”钱伟成在周皓背后喊了声,“我我以为是,对不起” 周皓眼睛里露出了戾色,他翻到了昨天的通话记录,给那个眼熟的号码拨了过去。短短几秒钟的功夫,那边就接通了。 “江羽骞。”这声称呼没什么情绪。 电话另端的人大概有些错愕,更多的,还有一丝意外的喜悦,他压抑住激动应了声,“嗯。” “孙奕文现在在哪儿?” 江羽骞的喜悦来得快,去得更快,“不知道。” “你知道!”周皓突然像疯了一样,冲着手机开始吼,“他在哪儿!?我问你,孙奕文在哪儿!?” 宿舍里的钱伟成也被周皓的样子吓了一跳,他是第一次从周皓嘴里听到“孙奕文”这三个字,他俩认识了三年,周皓从来都没提过。 聪明的人都知道:越是不愿去提,证明这个人在心底越是重要。 阳光洒进屋子里,周皓悲愤疯狂的侧脸被照得无比清晰,很多年后,钱伟成都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个不同寻常的中午。因为,那是他第一次看见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哭了起来。 不是眼圈发红,而是眼泪,已经实实在在地落了下来。 “皓哥,别太难过”钱伟成没有安慰人的经验,此刻嘴角笨拙吞吞吐吐,“世界就这么大,想找个人还不容易啊” 周皓无动于衷,听若未闻,他只是捏住那封信,看着看着,竟然笑了。 钱伟成默默无声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有烟吗?”周皓猩红着眼,抬头问道。 钱伟成赶紧掏出自己的烟,点燃一根递了过去。 周皓颤抖地把烟夹在手指间,深深吸了一口,然后,他干了件令钱伟成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用燃烧的香烟把那张信纸点着了,火苗从信纸的底端慢慢地往上窜 “皓哥,你在干嘛” 周皓耸拉着眼皮,嘴角无力地笑了笑,“找不到了,我找不到他” 钱伟成赶忙把周皓手里的信纸抢了过来,掐灭了信纸上的火,好在只烧了小小一角。钱伟成稍稍瞥了眼,只看见这封信的开头写了两字,“老周”。他猜想,这应该就是那个孙奕文写给周皓的信。 “这封信,我帮你存着,你啥时候想要了,我再给你。” 就算发生了天大的事,日子还不是得照样过。那就凑活着过吧。 到了晚上,周皓的激愤情绪已经渐渐收拢了,他变得跟平时已无二样。隔壁宿舍的兄弟过来借手机充电器的时候,他甚至还跟人有说有笑的。 倒是钱伟成,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得经历过多少坎坷,才能像现在这么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晚上钱伟成出去买饭,他在宿舍楼下看见了江羽骞。就在今天之前,他还是有意撮合这俩的,可自从中午他看见周皓那奔溃的状态,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离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远一点。 他假装没看见江羽骞,低着头想从这人身边绕过。 “我有些事想问问你。”江羽骞的声音从后面幽幽传来。 钱伟成顿步,尴尬地转过头,“是你啊,刚才没注意。” 江羽骞面色凝重,“找个地方坐坐吧。” 钱伟成赶忙摆摆手,“不了不了,我这是去买饭的,皓哥还等着我的饭呢。” “那到车上说吧。” 钱伟成心知推脱不掉,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好吧。” 狭小的车内,江羽骞胳膊肘拄在车窗上,点了根烟,气氛有些压抑,钱伟成干咳了两声,“你找我什么事?” 江羽骞扔掉了手里的烟,把车窗摇上去。 “他这三年过得怎么样?” 钱伟成其实有点想不明白,按照他的思维,大概是皓哥另有所爱,学弟求而不得,只是,为什么周皓会这么讨厌江羽骞?这实在不合常理。 “挺好的,刚来苏川的时候,他不爱说话,跟同事们总是客客气气的。” “苏川?”江羽骞侧过去脸。 “你可能都没听过,我们那地方太小了,也没什么名气。” “你接着说。” “其实也没啥好说的,就是上班下班,偶尔我带皓哥出去打麻将,蒸桑拿。” 江羽骞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柔情,他对此颇感兴趣,“打麻将?他会打吗?” “会,怎么不会?皓哥打牌精着呢,经常一挑三。” “他有没有”江羽骞有些难以开口,“有没有跟你提到过我?” 这可真是为难了钱伟成,他当然记得没有,可他不能这么说啊。他假装搜肠刮肚地想了想,说得煞有其事,“好像提过,我想想啊,怎么说来着对了,想起来了,皓哥他说,他说你长得挺帅的。” “还有吗?” 钱伟成心说:唉,这人怎么这么不知足,听一句夸得了,还追着问。因此,他没好气地回了句,“没了!” 江羽骞没再继续问了,他拿出一张信用卡递给了钱伟成,“额度是十万,密码是六个一。” “我说学弟,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 “我没别的意思,多给他买点好吃的。” 钱伟成没有伸手接过来,他明显有点不高兴了,“怪不得周皓不喜欢你,你这个人,一定很自大吧,这世上哪是什么事都能用钱解决的?到底是学弟,年纪小不懂事,以后你可长点心吧。” 钱伟成没再跟他废话,拉开车门,下了车。 买饭回去,周皓正在手机上玩消消乐,“噼里啪啦”的音效声,听着还挺热闹。 “皓哥,我买的鸡腿饭,过来吃吧。”钱伟成把饭放到桌上。 周皓放下手机,坐了过来,“怎么去了这么久?” “有吗?你肯定是饿急了,这不我就去了半个小时。”钱伟成打哈哈地岔过去。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钱伟成没有窥人隐私的习惯,但他趁着周皓不在的时候,还是把那封来自孙奕文的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信写得很朴实动人,都是些日常的叮嘱。 他对孙奕文这个男人充满了无限好奇,他想,这肯定是个十分有人格魅力的男人,不然不至于两人分了这么久,周皓还这么念念不忘。 越是好奇,他越想以后能有机会见见这个男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18岁的骞骞 十月份的天是蔚蓝辽阔的, 正午的阳光洒在湖面上,放眼望去, 天和湖似近还远地连接在了一起。如此开阔的视野,周皓的心渐渐沉淀下来。 这是他第二次来人民公园, 湖还是三年前的那条湖, 一点变化也没有。 他早上就过来了, 并且自带了干粮,饿了,他就啃几口面包。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小湖边的长椅上,已经坐了半天了,这是他回到a市以来, 最为自在的一天。 没人打扰,他可以纵情地去回味以前的欢愉日子。 孙奕文消失了三年, 除了一封信和十万块钱,他留给周皓的, 就只剩下这条河。 河水无情, 它对待任何人, 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冰冷神态, 周皓没法跟它交流。他只能平静地注视着它, 希望它能把自己的喜怒哀乐传递给千里之外的孙奕文。 回到a市没几天,他就拎着水果打算去看看文文的爸爸。他凭着记忆摸索到了那间老小区的老房子,可邻居却告知他, 这家人早就搬走了, 走了好几年了, 听说是儿子有出息了,带着老子离开这个穷地方了。 他拎着自己寒碜的见面礼,离开了那个小区。那一刻,他是自卑的,他深刻体会到自己的无能贫穷。 他没钱给文文的爸爸治病,也不能给文文过上好日子。但欧易,却能。 要不,就这样吧。别去挖空心思幻想相见了。见了,也没什么意义。 自卑如他,当时不停地在给自己洗脑。 其实,这份洗脑是成功的,他真的已经在慢慢接受这个事实了。要不是钱伟成的无心捉弄,他根本不会去大声质问江羽骞,孙奕文的下落。 因为他知道,问了也没有用,他根本不会动身去找。 他其实是个无比自私的人,如果让他在孙奕文跟自尊之间选一个,他一定会选择可怜的自尊。他宁可孤独到死,也想在爱人面前高傲那么一回。他太害怕了,他害怕孙奕文发现他的无能,害怕孙奕文发现他的穷困潦倒。 这么个人,阴暗吧,招惹了江羽骞,又招惹了孙奕文。但他谁都不想要,他只想要他的不堪一击的自尊。 黄昏来时,湖面镀上了淡淡的柔和光晕,周皓站了起来,对着湖水,忏悔地轻声说道,“文文,对不起” 等到晚上回宿舍,钱伟成一看见他,激动得无以言表。 “皓哥,你这一天都去哪儿呢!?手机关机,谁也联系不上你,还以为你” 还以为什么?钱伟成没有再往下说了。 周皓表情淡淡,“去外面逛了逛。” “那你手机怎么还关机了!?” “没电了。” 钱伟成打量了周皓的脸色,试探性地说道,“今天不是国庆节嘛,那个就是那个江先生,他早上来找你,发现你不在,然后我俩也联系不上你,就他就急了,开着车满大街地去找你。就刚才,他还打电话过来问,你回来没有?” “我知道了,一会儿我给他回个电话。”周皓说话的表情过于平静,像个呆滞的木偶人。   他又晃了晃手里的食品袋,“给你买的披萨。” “还是皓哥对我好!”钱伟成屁颠屁颠地接过了袋子。 在外面呆了一天,周皓有点累,他瘫倒在床给江羽骞打了个电话。 拨通后,才响了两下,那边就接了。 “江羽骞,我没事,我已经回宿舍了。” 电话另一端的人,沉默不作声,只听得电话信号传来的微弱杂音。 “我挂了,你开车小心点。” “不要挂。”江羽骞的声音很低沉,他接着说,“我想见你,可以吗?” “我有点累,想睡觉。” “皓皓,你晚上吃了吗?” “吃过了。” “我就看你一眼,不打扰你,我现在就过去,好不好?” 周皓没说话,直接摁掉了电话。他把视线投向钱伟成,钱伟成正在吧唧着嘴大口大口地吃披萨,手上还在玩着手机麻将。周皓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疲惫地闭上了眼。 大概不到半小时,宿舍外就传来了敲门声,钱伟成去开的门,一看竟然是江羽骞,两人低声说了些什么。周皓迷迷糊糊地听不清,但他并没有睡着。 很快,周皓感到有一条黑色幕布罩了下来,他睁开眼,就看见了眉眼复杂的江羽骞。他穿着白体恤,格子衬衫,下身牛仔裤,运动鞋,刘海服帖地蓬搭在额头。 周皓眨了眨眼,从床上爬起身,对于江羽骞的这身穿着打扮,他内心深处有着无比深刻的记忆。 18岁的江羽骞,和如今26岁的江羽骞,好像没什么区别。 “你怎么还是来了?”周皓问。 “你在电话里,没说不让我来,我就过来了。” 周皓笑了笑,“我不说话的意思,就是你别过来了,你还跟我犟。” 难得看见小疯子对他笑,江羽骞的喉结滚动一下,他情不自禁地搂住了小疯子。一旁的钱伟成正吃着饭呢,无缘无故被撒了把狗粮,他赶紧给那俩腾出私密空间。 周皓没有拒绝这个拥抱,他把面前的人当成了18岁的骞骞,那个在九月份的傍晚拖着行李箱陡然出现在他世界里的干净男孩。 “江羽骞,你那吉他钱还没还我呢,两千块不够打发。”周皓突然说道。 江羽骞倏地愣住了,他曾经从小疯子的帖子里,试图回忆起他们初识的这一段,但他真的没什么印象了。此时,小疯子的一句玩笑话愣是让中间隔断的那八年,一下子就没了。 江羽骞情难自控,他扣住周皓的头吻了上去,撬开牙关,迫使对方的舌头追逐着自己,一番交缠,两人都有些微微粗一喘。紧接着,江羽骞的唇凑去了小疯子的脖颈间,锁骨上,一路点火 宿舍的小床发出了“吱吱”的动静,他们心无旁骛,无暇顾及,只有彼此间的追逐占有 直到两人的欲望发泄出来,周皓盯着床顶咧嘴笑了笑:他终于得到了18岁的骞骞,终于把那个干净纯洁的漂亮男孩给玷一污了。 就让记忆留在今天吧。他马上就要跟18岁的骞骞分道扬镳了,他不想再发生以后的事儿了。 江羽骞当然不知道周皓的心中所想,他天真地以为小疯子真的放下了过去,要跟他回家好好过日子了。 周皓倚在硬邦邦的床头,抽着烟,屁股后面的粘稠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江羽骞凑过身子去亲了亲他的脸颊。 “别这样。”周皓侧开了脸。 江羽骞的情一潮还未完全退却,他的声音依然是爱一欲中的喑哑,“你爱我吗?” 周皓转过眼看向他,眼神一会儿迷离,一会儿冷清,就在眼睛迷离恍惚的当儿,周皓回答道,“我爱你。” 他把眼前的人当成了18岁的骞骞了。 “给我也抽一口。”江羽骞向他讨要香烟。 周皓眸色变冷,厉声制止住了,“你不许抽。” 18岁的男孩子应该干干净净的,怎么能沾上这种蒙蔽人心智的东西呢。 江羽骞只当是周皓的额外关怀,他喜不自禁,甚至畅想起了两人往后的日子,“你说滨江一号的房子要不要买回来?买回来的话,肯定是要重新再装修一下。不过,那房子的卫生间不大,也不太好扩。皓皓,你喜欢小狗,还是小猫?咱俩以后也养一只” 周皓听得很马虎,他的关注点全跑偏了,“江羽骞,你一年能挣多少钱?” 江羽骞偷亲了小疯子一口,“我挣的钱,以后都给你花。” 周皓很茫然,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嘀咕了一句,“我要是跟你一样有钱就好了” 两人就这么偎依着,直到九点半,太晚了,江羽骞无论如何都得回去,毕竟钱伟成还得回屋睡觉呢。 江羽骞不舍地坐起来穿衣服套裤子,他猛一回头,小疯子正盯着他看得出神。犹如阳光的大男孩,江羽骞害羞地低下了头,偷偷地在笑。 “舍不得我走啊?那我不回去了啊?” 周皓没有理他,依然是看得出神。 “皓皓,我把你也带回去,好不好?”江羽骞紧张地注意着小疯子的表情动作。 周皓还是没什么反应。 久久地,江羽骞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了床边,周皓终于给出了点反应,他对着江羽骞温柔嘱咐,“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开慢点。” 江羽骞弯下腰,侧过身子,蜻蜓点水般地从小疯子的嘴唇上擦过。 “我爱你。”江羽骞说,“明天我带你出去转转。” 江羽骞笑着走到了宿舍门口,就在手快要扭动门把手的时候,周皓却突然叫住了他,他回过头去—— 小疯子的眼眶里蕴起了湿润,他伸出右手挥了挥,“骞骞,再见。” 我的18岁的骞骞啊,再见 江羽骞眼含笑意,也冲他挥了挥手,“我明天来接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月亮与六便士 “皓哥, 我约了徐建华去网咖,你要不要一起去啊?” 钱伟成收拾利索, 正在蹲身换鞋。 周皓倚在床头看书,目光没离开过手里的书, “你去吧, 我不高兴去。” 鞋带系好, 钱伟成站直了身子,“那行,我走啦,晚上你吃什么,我直接买回来。” “不用管我, 我喊外卖就行。” 钱伟成走出了宿舍门,很快, 周皓就听见走廊上传来的嚷嚷声,“大华, 走不走啊, 你小子躲在屋里梳妆呢!” “来了来了, 吵吵啥?” 宿舍里, 就剩下周皓一人了。他昨晚没睡好, 脑袋里总感觉有个东西在跳,后半夜,那诡异的东西跳得更欢。 周皓手里捧了本《月亮与六便士》, 这书他已看了不下三遍了, 从人性自私的这点上来看, 他跟主人公思特里克兰德太像太像了。 他们避世,逃避社会责任,脑子里只顾着自己,所有的事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来。 别人的人生都在做加法,他的人生,一直在做减法。 他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他逃避当人家的“儿子”,现在呢?他胆小自卑,逃避当孙奕文的“爱人”,他甚至想逃离开这个社会,甩掉所有约束他的社会身份,躲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上。 他大概以为,把所有的身份都甩脱掉,他就能无坚不摧了吧。谁还能再害他?恐怕就没人害得了他了。 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周皓不予理会,他的手从书籍上一页页地慢慢翻过。敲门的频率变大了,但声音依旧轻柔,似乎怕吵到里面的人。 断断续续持续了有两分钟,周皓不急不缓地走过去开了门。意料之中,是江羽骞。 江羽骞看着周皓身上还穿着睡衣睡裤,以为他刚刚在睡觉。 “昨天睡得好吗?”江羽骞搂住面前的爱人,贴着小疯子的耳朵亲昵地问,“有没有想我?” 短短功夫,情一欲来袭,江羽骞的唇在小疯子耳垂边辗转流连,一下一下地挑逗着他。 周皓猛地推开了他,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被拒绝的求一欢,还有脸部紧绷的线条,让江羽骞觉出了事情的怪异。 昨天跟今天的小疯子,像是换了个人。 “今天想去哪儿玩?要不要去临市转转。”江羽骞仔细地打量起小疯子的异常神态。 周皓拒绝得很果断,“不去。你现在就回去,以后不要过来了。” 江羽骞的脸色冷了下来,他狠狠拽住周皓,一字一句地质问小疯子,“你什么意思?” 周皓试图揪掉那只禁锢的手,奈何那手抓得太紧了,“松手!” “把话说清楚!” “我叫你松手!” 江羽骞依然箍得很紧,丝毫没有松手的打算。 两人旗鼓相当,谁也不让谁。 “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昨天,你就当是约一炮吧。”周皓面无表情地说。 江羽骞难以置信地冷笑了几声,“你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 “我本来就是这种人啊,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江羽骞只感到嗓子里憋了一股气,吐不出来,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小疯子,似乎要将这人的伪面看破。 僵持不下,江羽骞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他往屋子里走了走,看到了床头摊开的书。 江羽骞俯身拿起书,随意翻了几页,上面圈圈画画,有一些黑色的水笔印,书的纸张很陈旧,看得出来,这本书应该被小疯子翻过很多次了。 “你喜欢这本书?”江羽骞问。 周皓当然没搭理他,他抢夺回自己的书,扔在了床的最里侧。然后,他走到窗台,掏出一根烟点上了。 烟雾弥漫,在很小的范围内团聚成一股汹涌的哀伤,但很快又散去了。 “你羡慕思特里克兰德的生活吗?”江羽骞突然这样问,很显然,这本书他也看过。 周皓的眼睛有过一丝诧异,因为这份偶然的诧异,他没有拒绝回答江羽骞的问题。 “有什么羡不羡慕的,我说了,你也不懂。”周皓这一刻的心灵是孤独的。 江羽骞试着引导小疯子敞开心扉,“那你先说说看,也许我懂呢。” 周皓摇了摇头,嘴里低声地说着,“不可能的,你们不会懂的” 也许江羽骞方才还因为这人的喜怒无常而生气,但现在,他看见面前可怜孤独的人啊,他心中的气彻底从嗓子里发泄出来了。 “皓皓,”江羽骞喊了一声,他抿抿唇问得极为艰难,“你为什么非要往死胡同里钻?” 周皓夹着烟,突然大笑了起来,整个身体都在颤儿,“死胡同?我怎么觉得,往你身上钻才是进了死胡同啊?” 江羽骞愕然地难以开口,他不知道如今的他在小疯子心里,还剩下多少 “江羽骞,我帮你把以后的人生规划规划,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结婚生子,最好生个女孩子,你肯定很疼她。然后呢,你就负责赚钱,你老婆孩子就负责给你花钱。”周皓吸吸鼻子,笑了笑,“你看看,多好。你干嘛非要到我这儿找罪受?” 江羽骞有些失神,他眼神幽暗地看着周皓,“我赚的钱只给你花,不给别人。” 周皓吐出口中的眼圈,斜睨着眼,“我不稀罕。” 江羽骞一步步地向周皓逼近,他尽量维持着眼下的平静,只是当他的手刚触碰到小疯子的双肩时,思维早已乱了套。 强制的吻重重地落了下来,一点一点攻陷阵地,两人口腔里的味道渐渐融在一起,干净的薄荷清香混杂在烟草味道中,说不清哪种味道占了上风。 直到江羽骞的下唇渗出了血,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感,他才松了口。 “真恶心!”小疯子挣脱开,狠狠地推开他。 江羽骞的瞳孔闪烁着微弱的怒火,“你就往死里作吧。哪天作死了,没人愿意管你!” “关你屁事!我作死了,也不用你管!” 江羽骞的火气陡然灭了下去,他怔怔地看着因为生气而胸口微微起伏的小疯子,他才意识过来,自己刚才的话又伤害了这个小可怜。 “皓皓,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他说得低声下气。 周皓的愠怒犹在,“我怎么没给你过机会我都不知道给多少回了,你转个身就忘了。我不要再相信你了。” 江羽骞的心骤然疼了一下,他苦笑着说,“说到底,你还是没原谅我。” 周皓转过脸,眼睛像冰刀似的看向他,“我为什么要原谅你?你连跟我啪一啪一啪的时候,你都要拍视频算计我!他们都看见了,他们都把我看光了!江羽骞,你说我这么坏的一个人,我都从来没想过要去害你?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江羽骞哑然了。他这辈子干的最后悔的一件事,恐怕就数这件了。 这么多年,他在心里不知道把自己骂过多少回了。可是有什么用?他时常想起多年前的那天,小疯子跑到病房里,呆滞地看着他跟程子旭,没看出什么名堂,又转身跑走了。他追了出去,小疯子突然扑了过来拳打脚踢 铺天盖地的绵绵恨意,哪是他一句对不起就能消的?这个道理,他太懂了。 江羽骞带着满身的忏悔离开了。走得很仓促,他是怕了,心虚了。连他自己也搞不明白,他们两个还有在一起的必要吗? 任谁见了,恐怕都要劝他放弃。 晚上钱伟成回来,周皓还是早上的那姿势,倚在床头看书。 “皓哥,你今天没出去啊。” “嗯,懒得动。” “今天输惨了,徐建华这小子技术渣得要死,每次都被他拖累,下次你跟我一块儿玩吧,不带他了,坑货。”钱伟成嘟囔着不停抱怨。 周皓合上书,揉揉眉心,“我不爱玩游戏。” “我带你几把,你就爱上了。”这小子还是一贯的臭毛病,好为人师。 钱伟成打开电脑,准备看会儿视频,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气氛怪怪的,从早上开始就这样。他好好寻思了遍,好像自从昨天周皓失踪了一天,回来后就像换了个人。 他认识周皓三年多,这人似乎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你邀他打麻将,他会答应,但绝不会沉迷此道;你要约他出去看个电影,泡个澡啥的,他也肯定会去,但就是少了几分热情。 不过,像今天这样,连客气的敷衍都没有,还真是头一次。 “皓哥,”钱伟成合上了笔记本,“你昨天去哪儿啦?” “去公园转了转。” 钱伟成故作惊讶,顺着往下问,“一个人去公园,你是不是闲的啊?” 周皓眼皮子都没抬,“嗯,闲的。” 钱伟成眼睛咕噜一转,凑了过去,“往里躺躺,我沾点边坐一下。” 周皓往里面挪了挪,给他腾出坐的地方。 “皓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你可以跟我说啊。”钱伟成说得十分坦诚。 周皓愣了一下,笑得很无力,“说了你也不懂。” “我怎么就不懂了!?”钱伟成对此话反应颇大,他把视线直接赤一裸地投向周皓的脸,“我是不知道你以前的事,但是,是男人就得咬牙扛着。谁让咱是男人呢!” 周皓没有说话,他的眼色渐渐黯了下去。 “皓哥,你跟我说说吧,你老这么憋着,非憋出病来。” 周皓眨了眨眼睛,似乎有片刻动容,但他依旧没有开口。 这个世界让他感到无比的孤独,始终独行的他,好不容易碰到了懂他的文文,还被人生生给拆散了。那就自个儿往前走吧,可是到处都荆棘遍布,黑暗无光。 生性胆小的他只敢缩在暗处,不敢往前踏步。 宿舍内暂时的安静,两人各自沉浸在自我的心事中。周皓觉得人生孤独,没人能理解他的内心世界。而钱伟成则是想起了他学生时代的爱情,一场轰轰烈烈,最后归于两两相忘。 “皓哥,我跟你讲讲我的事儿吧。”良久,钱伟成先开了口。 周皓不解地望着他。 “上大学时,我谈了个女朋友,她家是省会的。毕业那年,我想方设法地想留在省会,她爸妈也说了,只要我考上事业单位,他俩就同意。第一年我没考上,我在一个药厂里找了份仓库管理员的工作,闲下来我就看书。谁知道一年后,我还是没考上她哭着跑过来跟我提分手,她说她顶不住家里的压力了,这时我爸妈也催着我回家,我倆就分了” 周皓听得很震撼,他看着钱伟成难得深沉的脸庞,他想象不出成这个整天嘻嘻哈哈的人,也会有如此失意的过去。 “你们后来还有联系吗?” “没有,不到半年,她就结婚了。我那时候没工作身无分文,找宿舍的兄弟东拼西凑借了8000块钱,让同学转交给了她,算是新婚红包吧。” 周皓抿唇不语,他用探索式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男人,此刻的男人成了周皓眼中的一个谜。 “你说她坏吗?不”钱伟成目光稀迷地摇摇头,陷入回忆中,“相反,她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上大学那会儿,我起得晚,她每次都给我占好位置,给我带早饭。三百六十五天里,只要是上课,她准买好早饭坐在教室靠墙的位置等着我” 钱伟成说着说着眼睛湿润了,“我真的很喜欢她,但没办法,人生哪能让你事事都如意?” 周皓听完很触动,他失神地说道,“看不出来,一点都看不出来” 钱伟成揩掉眼睛里的泪水,“谁让我是个男人呢,有些事必须得看淡点。不然还能怎么样,我总不能当小三插足她的婚姻吧。” 周皓拍拍他的肩,这是男人间的鼓励安慰。 “谢谢你。”周皓很感激地说。 他当然听得出来,钱伟成是在开导他。 趁着气氛使然,钱伟成问,“那你呢?你也跟我讲讲。” 周皓摇摇头,还是不愿提起。 到了深夜,钱伟成躺床上翻来覆去,他冲周皓床的方向瞥了瞥,发现这人也没睡着,一直在动。 “皓哥,睡了吗?”钱伟成轻声问道。 很快,周皓给了反应,“没呢。” 钱伟成一听来了劲儿,枕头一夹蹿下了床,硬是挤到了周皓的床上。 “你干嘛?”周皓真被他吓了一跳。 “皓哥,我冷,咱倆挤一挤。” “你小子是不是有病啊?十月份的天,你说你冷!?” 钱伟成才不管,这会儿一个劲儿地往周皓怀里钻,“皓哥,你的胸怀真温暖。” 周皓放弃抵抗,任由他胡作非为。 两人挤在黑夜里的小床上,钱伟成又想起了他前女友,絮絮叨叨地跟周皓说了好些话。周皓听得跟认真,他也是今天才发现,钱伟成其实是个心思细腻的男人。 “皓哥,你说说你的事吧,我听着。过了今夜,咱倆把今晚说的话全忘了。” 隐在夜色下的周皓,没人看得清他此刻的表情。 “我跟江羽骞同居过几年,后来散伙了,孙奕文”周皓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是我男朋友,他跟我一样,也是个穷光蛋,我们一起生活了两年,那时候我真的好开心。我是想跟他好好过下去的” “想找一个人肯定能找到的。真的,你信我。” “我没想找他,找到了也没用,他爸爸身体不好,需要好多好多钱,我没钱” 钱,又是钱。 这世上的难事,什么时候分得这么清?有钱,难事变小,小事化了;没钱,那就趁早断了这份念头。 “皓哥,还有三个月,咱倆也进修结束了,咱还是回苏川过过小城慢生活得了。我看这帝都也不咋地,我住不惯。” “好啊,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帮你找王奶奶搭搭线。” 钱伟成兴奋地直起身子,“这可是你说的!” 这个深夜,周皓又是一宿难眠,钱伟成的话无疑在他心里激起了千层浪。原来,他并不是在踽踽独行,他的身后,同样有很多被一操蛋的生活折腾得精疲力竭的人。 这感觉,真好。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晚上,江羽骞跑来酒吧买醉,激荡吵闹的音乐声震得人耳膜都在颤,他一杯接一杯地灌酒,不知喝了多少杯了。 突然间,一个衣着大胆暴露的美女走过来搭讪,“帅哥,一个人啊?” 江羽骞晃了晃手里的杯子,骨节分明的五指在闪亮的各色灯光下,带着一股男性的荷尔蒙诱惑。 美女坐到紧挨着江羽骞的位置,侧过头拢了拢自己精致的头发,“帅哥,请我喝一杯呗。”说话间,眼神还在传递着女人的妩媚。 江羽骞没有任何反应,拿起酒杯又灌下一口。他的气场使他与这个嘈杂的世界分隔开。 美女似乎对自己的魅力比较自信,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勾引江羽骞。 终于,那边坐着的三人耐不住了。尤其是郑世初,笑得前仰后合,表情动作极为夸张。 贾临走了过去,搭在江羽骞的肩上,“怎么一个人躲这儿喝闷酒?” 美女见两人认识,也自知勾搭不上,讪讪地走开了。 江羽骞的双颊染上了醉酒的红晕,连眼神也变得分外迷离,他侧过脸隐忍着酸楚,带着三分醉意问贾临,“他为什么不肯原谅我?他为什么不肯回家?” 贾临这边还不知道周皓已经回来了,他以为江羽骞这会儿只是思念作祟,等酒醒了,思念也就散了。 郑世初和田斌也过来了。 “哟,五好男人怎么也开始泡吧啦?”郑世初还是那副欠揍的戏谑神情。 贾临冲他使了眼色,让他少说两句。 不过,郑世初这话也没说错。三年前周皓走了之后,江羽骞就像变了个人,几乎不跟他们出来玩了。在家里,他俨然当起了新世纪的好男人,做饭,浇花,干家务一样不落。 就是人一天比一天沉闷,禁欲寡欢得跟个和尚似的。 “他今天又是唱哪出啊?”郑世初问贾临。 贾临没说话,突然间有点惆怅起来:怎么这世上的缘分,总是差一步。江羽骞动了情,周皓那边却早已死了心。 田斌也小声地问起贾临,“他这不会是因为那个姓周的吧。不至于吧,这都分手多久了。” 郑世初接上话,幸灾乐祸起来,“羽骞可是个情种,你以为跟你似的,见一个爱一个。要我说,咱们哥几个就得帮他物色物色男性友人,省得他在一根树上吊死。” “郑世初,你他妈能不能闭上嘴!?”贾临实在听不下去了。 “操,老子走了,一群神经病!” 后来,是贾临开车把江羽骞送回的家。这人喝醉了,斜靠在后座阖眼休息,没吵没闹,也没耍酒疯,安静得如同隐形人。 到了地方,贾临把江羽骞扶上楼。在他家门口,贾临摸了摸这人身上的口袋,终于摸到了钥匙。还没等钥匙插进钥匙孔里,江羽骞突然倒在他的肩头,带着哭腔呢喃着,“皓皓,对不起你跟骞骞回家吧” 很显然,贾临被江羽骞的酒后真言震惊了,他没法想象这么个冷清清的冰山会说出刚才的那番话。即便对于程子旭,江羽骞也是一直顺其自然,从没有过今晚的这份卑微。 那到底是有多爱啊?值得如此吗? 贾临永远不会明白,老实人跟小疯子早已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俩相爱相扶也好,互相折磨到死也好,总之,他俩就该住在一起把日子给牵扯下去。 打开门,贾临把江羽骞弄到了床上,江羽骞嘀咕了几声“皓皓”,嘴里又没声了。 今天这状况,贾临估摸着,大概是周皓回来了。 贾临决定找个时间跟周皓见个面,他记得周皓说过,他跟其他三人不一样。就凭这个,他想,那个男人应该不至于把他当成仇人。 关上卧室的门,贾临去客厅里坐了坐,给自己倒了杯水,折腾了一晚上总算消停了点。他长舒了口气,打量着屋子四周,挺温馨的一个小窝,就是缺了个人。 茶几上摆放了许多小坦克,小飞机模型,有些还没组装好,有些已经组装完毕,就等着上最后一道油漆了。 小孩子家家的东西,这人什么时候还迷上这玩意儿了。 喝了几口水,没做久留,贾临起身离开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十月四号,医生小董打来电话,说是橘猫妈妈生病了,不吃不喝吐黄水,医生诊查说是肠道有异物,用植物油催吐过几次,老是吐不干净。拍过片子后,肚子里依然残留低密度的毛球,可能要动手术。但是二毛在闹脾气,不肯人碰它妈妈,小董哄不住它。 好在是国庆节,周皓正好休息,从网上赶紧订了当天的机票飞回苏川。 周皓进了小董家,就看见两只小家伙缩在角落的猫窝里。大毛已经被折腾得脱了形,瘦了好多,二毛一直安静地陪着它妈妈。平时最能闹腾的两只,这会儿比谁都乖。 周皓朝它们走了去,先是二毛发现了他,扑过去蹭住他的脚死活不松开。 “二毛,听话,先松开。” 二毛像是听懂了,默默松开了小爪子,恹恹地朝它妈妈走过去。大毛这时才看见周皓,小爪子动了动,嘴里呜咽了几声。 周皓弯下身子,没敢伸手抱它,只是轻轻地帮它顺了顺毛,“大毛,爸爸明天陪你去做手术。大毛要勇敢点。” 大毛把头紧紧贴着周皓的手。 第二天的手术很顺利,大毛的腹腔里被取出一大块粘成团的物体。 小董也松了口气,她帮人养猫,要真出什么事,周医生这边,她还真过意不去。 刚做完手术,大毛的食欲还没恢复到以前,吃的都没二毛的一半多。周皓把两个小家伙接回家住了两天,它们明显开心多了。 似乎是害怕主人的抛弃,它们变得异常敏感,周皓每每出门,二毛总要一路跟到楼下。要知道,以前这俩家伙是最不愿意出门的。 周皓只得安慰它,“二毛,爸爸不走,爸爸出去买点东西。” 二毛一动不动地盯着周皓,没办法,周皓放弃了出门,又回了家。 第三天,周皓必须得走了,他把两只猫送到了小董家。 “这次还得麻烦你。” “我挺喜欢小动物的,我巴不得你把它们养在我这儿了。” “那个,偶尔给它们梳梳毛,它俩喜欢舔毛。” “嗯,你放心吧,上次真是把我吓死了。” 周皓蹲下身子,摸摸二毛的头,“要好好听话,爸爸很快就回家。” 二毛用肥硕的身子压在周皓的鞋子上,死活不让他离开,小董笑言,“它舍不得你走呢。” 二毛跟着周皓走了出来,一直跟到楼下。 周皓柔声交代,“二毛,回去照顾你妈妈,要听话!” 周皓最后帮它顺了顺身上的毛,提脚走了,在转角处回头看去,二毛还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瞅着他 这一刻,周皓的眼睛泛起酸涩——两只小家伙真是捡来的宝,懂事得让他觉得心疼。对比之下,他这个做爸爸的,还老犯浑。 周皓又从苏川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你家大毛怎么样呢?”钱伟成问。 “动了个小手术,现在没事儿了。” “对了,”钱伟成想起了什么,“那封信在我那儿,你还要吗?” 周皓愣了愣,然后平静地说道,“不要了,拿扔了吧。” 国庆节过后的某一天,贾临约来了周皓。他俩在一个环境安静的咖啡厅里,面对面坐着。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 周皓礼貌地笑笑,“有几个月了。” 贾临看着周皓的脸,笑说,“你变化不大。” 周皓还是不习惯铺垫式的寒暄,他直接问道,“你今天找我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前几天我在酒吧碰上了羽骞,看他一个人在那儿喝闷酒,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你回来了。这么多年,在外面还适应吗?” “谈不上在外面吧,a市本来也不是我的家啊。” 贾临附和着勉强地笑了笑,周皓冷不丁问了句,“是江羽骞让你过来的吗?” “不是。”贾临回答得很干脆,“我就实话实说了吧,前几天他喝醉了,一直喊你的名字。我本来还不信这种电视剧里的桥段,那天晚上还真把我惊住了。” 周皓抿下一口咖啡,苦涩在嘴里蔓延开,他淡淡地说,“你帮我回去告诉江羽骞,我并不羡慕思特里克兰德的生活,我只是,没得选择。谢谢你的咖啡,我先走了。” 贾临久久地坐在凳子上,凝视着周皓消失在玻璃门外的背影。 真是一个让人看不透的男人。 当然,周皓的话,他一字不落地通通告诉了江羽骞,江羽骞的反应出奇的平静。 看来,这两人之间的文字游戏,他一个旁观者休想猜得出答案。 周六的时候,周皓窝在宿舍里玩了玩手机小游戏,打发消磨时间。接到一通快递电话,让他下楼取快递。周皓趿上鞋,下了楼,心想一定是钱伟成的东西。 取回来,他就把快递搁在了桌上。 晚上,钱伟成从网吧回来,又开始大肆吹嘘他的游戏技术,顺便把隔壁寝的徐建华贬低一通。 “你的快递,给你放桌上了。”周皓打断了他。 “我的快递?”钱伟成有点懵,“我没买东西啊。” 他赶紧拆了快递纸盒子,发现了还有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打开一看,全是一些塑料模型。 “啥玩意儿啊?”钱伟成刚咕哝一句,就发现了里面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皓皓,你可以有选择的。” “皓哥,这是你的快递吧。”钱伟成把卡片交给了周皓。 周皓扫了眼,默不作声。那些寄来的小玩意,他全部收下,与原先的飞机模型放在了一起。 他从床头捡起那本《月亮与六便士》,摊开来,用笔在某一句话上画下了粗粗的一条印记—— “上帝的磨盘转动很慢,但却磨得很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小叔叔 日子如流水, 缓缓地淌过,不知不觉间, 已经是十二月下旬了。 怀旧的上世纪歌声响起,咖啡馆开馆营业, 男人依然是坐在靠窗的位置, 凝视着玻璃窗外的街景。 当他抬起手腕看一看时间, 女店员们都知道,这个沉默的英俊男人要离开了,于是,她们又开始期盼着明天——明天又能看见这个寡言的绅士了。 十二月份发生了两件天大的好事—— 严明算是实现了学生时代的愿望,他跟江老师在一起了, 周皓为他感到高兴; 前几天,路过一家体彩中心, 周皓花两元买了一注彩票,开奖那天中了3000块。 他拿着这份意外得来的钱财, 去了闵临区的地铁站, 他渴望再次见到当年那个弹唱的青年人。如果那人还在, 他要把这些钱都散出来, 请他再弹一首《再见二丁目》。 周皓挤入来往的人流, 从陌生的脸庞上一一扫过,找了好久,他都没有找到一个背吉他的男青年。其实他已经不记得那人的长相了, 但直觉告诉他, 那人已经离开了这里。 应该的, 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踏步,这个社会发展得太快了,稍不留神你就会被如今的现代化节奏碾得粉身碎骨。 周皓感到有些沮丧,但同时,他在心底再一次为那位男青年默默地祝福:愿你有个灿烂的前程。 回去的时候,周皓在天桥底下碰到了一位年过古稀的老奶奶,冷风中支起了一个小摊,在卖袜子跟手套。而她的旁边,是一对衣衫褴褛c面露怜色的中年夫妻,他们在向路人乞讨。 鲜明的对比,吸引了周皓。 “这袜子怎么卖?”周皓在老奶奶的小摊边停了下来。 “十块钱四双。”老奶奶竖起四个指头。 周皓蹲下身来,给自己选了五十双袜子,又挑了二十副毛线手套,分了两个袋子才勉强装下了。 “一共多少钱?” 老奶奶有点算不明白,嘴里不停念叨着数字,加加减减,最后告诉周皓,一共是520元。 “奶奶,你算错了。”周皓把3000元交给了这位老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伙子,多咧,钱多咧”身后苍老的喊声,丝毫没有叫停住周皓。 周皓拎着两大袋东西回到宿舍,钱伟成嘴里啃着个苹果,含糊不清地问,“皓哥,你买的什么啊?” 周皓把东西搁在桌子上,“特地给你买的袜子跟手套。” “我勒个去,”钱伟成故作惊讶状,“你这是搞副业啊?得了,赶明儿咱俩也去路边摆个小摊。我来吆喝,你来卖。” 周皓白了他一眼,“还吆喝?你是觉得城管管不着你是吧。” 钱伟成不耍嘴皮子了,站在一旁唉声叹气。叹气声极重,摆明着就想等周皓问他,你咋的啦? 终于,周皓听不下去了,没好气地问,“干嘛呢!” “皓哥,你知道咱们这个月的奖金是多少吗?只有三千五说出去谁信啊?好歹也是个三甲医院的医生,这奖金一个月比一个月少。”钱伟成愤愤地说。 “知足吧,刚进医院,咱都没奖金,只能拿个基本工资。” “唉,本来我心理还没那么不平衡,可你知道咱们进修的这家医院,一个普通的初级医师奖金是多少吗?” “多少?”周皓问。 “这个数。”钱伟成用手比划了几下,“一万打底。” 周皓没太大反应,他正准备把昨晚换洗的衣裤拿到卫生间去洗,“别跟人比,人比人,气死人。不是你说的嘛,得看淡点。” “算了算了,不提了。” 屋子里有暖气,用凉水洗衣服也不会觉得很冷,周皓把外面的厚棉袄扔进了洗衣机,其余的,他打算手洗。 吭哧吭哧地搓一揉手里的羊绒毛衣,盆里的水渐渐变污,周皓卷起的袖子滑了下来。他站起身洗洗手,正巧看见了镜子里无欲无求的自己。 他当真无欲无求吗?钱伟成的牢骚他当真不在意吗? 周皓离开了卫生间,去拉杆箱里翻出了很多年前小孙送他的那件灰色毛衣。本来还有件墨蓝色的,不过线头被扯断了。 毛衣还很新,显然没穿过几次。主人的舍不得,造就了它如今的依然光鲜。 当周皓意识到自己的贫穷无能后,这件毛衣就被他压在了箱子里,至此从未再穿过。 许多年前,他还残存着幻想:假若他挣足了钱,文文会不会重新回来?现在的他,现实了许多,不会再有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难捱的人生岁月,他变化了无数遍,从缺爱的皓皓,变成了如今得过且过的周皓。也许将来,他还会变成另外一种样子。 但,他一点也不好奇。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前阵子,江羽骞的爸爸得了阑尾炎,做了个小手术,这些日子一直在家里歇着。江羽骞自然而然也住回了家。 “咚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 “请进。”江羽骞放下手里的书,抬眼去看。 “羽骞,”柔和的灯光中,江母款款走过来,把热好的牛奶搁到床头柜上,“别看太晚了,早点睡。” 江羽骞点点头。 “妈妈明天可能要麻烦你件事儿。” 江羽骞问,“什么事?” “前天我在一个拍卖会上,拍下了一个两宋时期仿制的青铜器,你明天拿去给你小叔叔,他不是喜欢这个嘛。顺便,你打听打听,他最近有没有交往的女朋友,你爷爷催得紧。” “知道了。” “早点睡啊,妈妈也要去睡了,晚安。” “嗯。” 江母的脸色略有遗憾,大概是没有听来她想听的话,儿子的过分生疏,让她心底觉出了酸涩。 江羽骞看着他妈妈优雅却渐显老态的后背,一瞬间,他想起了另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女人——小疯子的妈妈。 从小疯子断断续续的帖子里,他知道,那个素不相识的女人从来不会如此贴心地给小疯子端牛奶,说晚安。 江羽骞的眼睛微微有些发怔,倏地,他叫住了他妈妈。江母茫然地回过头。 “妈,你也早点睡。” 江母的眼睛眨了眨,依稀泛起了泪花,横亘在她与儿子之间多年的隔阂,好像这一刻突然就跨开了。 这个夜晚,每个人的心中都荡起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波浪。江羽骞的注意力再也集中不到书本上,他摸到手机,找到了“皓皓”的电话,犹豫再三,还是拨了过去。 手机铃声响了许久,那端才接听了。 “是我。”江羽骞喑哑地说,“你睡了吗?” 空白了几秒钟,周皓才回答,“还没。” 显然这句话给了江羽骞鼓励,他小心谨慎地往下问,“皓皓,你在做什么?” 本以为会是句石沉大海的问话,没想到,周皓却给了他回复,“刚把衣服洗了。” 突然间,江羽骞不知该怎么把话继续说下去,他词穷了,胆怯了。 周皓那端也顿住了,似乎无话可说。 “皓皓,早点睡,我挂了。” “别挂,江羽骞,我心里难受。”周皓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 “我今天下午去闵临站想找一个以前在那里弹唱卖艺的男人,我很喜欢他弹的歌,我拿着三千块钱想请他再给我弹一首,可我没找到,他已经走了,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江羽骞静静地在听,他安慰道,“也许他只是换了个地方,在那里,他还会碰上像你这样喜爱他歌的人。” “也有可能他已经不唱了,他觉得挣不来钱,又浪费了青春,他也许现在在工地上搬砖,或者在酒店的后厨里洗盘子。” 江羽骞的心细细密密的疼,每喘一口气,他都觉得有根线牵动了他的痛觉神经。 他不忍心想象如此悲观厌世的小疯子,一个人孤零零地拿着手机,也许眼圈都是红的。 “皓皓,你不能这么想。即便真像你说的那样,他现在干着最底层的工作,可他每晚回去,兴许也会拿出吉他弹一会儿。你看,他既有了工作解决了温饱,又还能偶尔触摸到他的梦想,你为什么还要为他感到难过呢?你今天拿着三千块钱去找他,你表面上是想让他为你唱歌,可在他心底,这是一种变相的施舍,你在伤害他的自尊。” 周皓哑然,他看问题确实太片面消极了。江羽骞的话令他纠结的心慢慢舒展开,他发自肺腑地说道,“江羽骞,提前祝你圣诞快乐。” 江羽骞扯开嘴角笑了笑,“你也一样。” “我要挂了。” “别”江羽骞出声阻止了,却又难以开口,良久,他才从喉咙深处说出低沉的情话,“皓皓,我很想你。” 电话还是挂断了,小疯子没有回应他的想念。 寒冷的夜晚,也不知是谁寂寞了谁,谁又安抚了谁。 分那么清干什么,糊里糊涂地骗骗自己,过下去吧,把这日子过下去吧。 江羽骞明白,小疯子今天经历过一次内心的动荡,他急于找到宣泄倾诉的人。若是自己没打这通电话,他也许会找他那个同事倾诉,又或者他会找严明倾诉。 哪知道,正好被他赶上了。 十二月份的这个深夜,江羽骞陷入了失眠,他一闭眼,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以前的事。 他以前大声责骂小疯子“恶心”c“不知廉耻”的时候,那么个敏感又悲观的人,是怎么忍住疼继续和他过下去的 从前的他,真不是个东西! 翌日,江羽骞便带着古董驱车前往他小叔叔家——紫金名郡。 到了地方,江羽骞抱着他妈拍来的青铜器,腾出手按了门铃,三声响过后,门就开了。 江羽骞当即就愣住了,因为开门的人竟是严明。显然,严明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昨天江老师跟他讲,自己的侄子明天要过来。他哪能猜到,这个侄子竟是江羽骞啊。 江羽骞没有多问,他把手里的青铜器交到了严明手上,“这是给叔叔的。”转而弯身换鞋。 严明也从失态中回过神,他把手里的东西暂且搁到了客厅的茶几上。 这时,江维扬走了下来,笑着说,“羽骞来了啊。” “嗯。”江羽骞也冲他笑笑,“我妈前几天去拍卖会,买了个古董,让我带过来送给你。” 江维扬的目光旋即落在了那件青铜器上,这是仿制的商代贯耳壶,因是仿制,并未制底,纹饰也很朴素,历经了百余年,锈蚀严重。 “羽骞,你妈妈花了多少钱?”江维扬问道。 “她没跟我说。” 江羽骞又拿起来细细观摩,他是个古文物研究爱好者,平时最喜欢摆弄瓷器c铜器,还有字画。 严明尴尬地杵在一旁,江羽骞稍稍瞥了他一眼,似乎猜出了什么。 江维扬观摩够了,这才想起来介绍两人认识。同时,他不加掩饰地摸摸严明的头发,“忘了跟你介绍了,这个就是我侄子,他叫江羽骞,也是a大毕业的。” 严明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这样,显得十分腼腆,“我认识他。” “你们认识?”江维扬很是惊讶。 江羽骞开口,“嗯。” “那可真是有缘啊。” 江羽骞留在这里吃了顿午饭,饭后,严明刚想收拾桌子去洗碗,江维扬制止了他,“你们两孩子玩着吧,我来。” “你又不老,老装什么长辈。”严明嘟哝句。 江维扬哈哈一笑,就连眼角的细纹都是性感温柔的。 于是,客厅里就剩下严明跟江羽骞,两人都没什么话说。 “你跟我叔叔”江羽骞首先挑起话题,“是在一起了吗?” 严明有些难为情,只是小声地应了声,“嗯。” 江羽骞淡淡地说,“那恭喜你们。” 严明越发感到不自在,他站了起来,“我去厨房看看。” “等一下。”江羽骞喊住了他,严明只得又坐了回去。 “后天是圣诞节,你邀周皓来这里玩,我们四个人可以一起过个节。” 严明愣了愣,还是点头同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圣诞节 平安夜那天, 钱伟成约了几个男同事在宿舍里打麻将,周皓嫌闹腾, 套上羽绒服去商业街附近转了转。 人山人海,霓虹闪耀, 走个几米, 总会碰见卖平安果的青年男女。 太久没去观察过大城市的人了, 他们的衣着c他们的发型c甚至是他们走路的姿势,周皓都觉得陌生无比。他站在广场的中央,四周再也不是苏川的小街小巷,也不是老家后山坡的那片桑树林。 他觉得难过——因为陌生而孤独,又因为孤独而难过。 终于, 在饮食男女的欢声笑语中,周皓离开了这片商业街。 回到宿舍时, 那帮人还在打牌,吵吵哄哄的, 周皓走去了阳台。好久不抽烟了, 他今晚还是掏出了一根。烟点上, 刚吸了一口, 手机里传来了微信提示音。 他点开来看, 是小董发来的大毛和二毛的照片,那两个胖家伙头上戴着圣诞帽,也在过圣诞节呢。 周皓盯着照片看了好久, 脸上漾起不自禁的笑意。 因为严寒, 阳台的窗户被冻住了, 关不严实,北方的风就从这些小缝里钻了进来。偷偷地钻。 等到周皓发现它们时,他的上半身已经觉得冷飕飕的。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大喷嚏,赶紧回了屋。 没多久,严明拎着一袋苹果过来了,钱伟成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心思还留在麻将桌上,可这嘴又开始管不住了,“小明啊,人家平安夜送苹果,送一个意思意思得了,你这咋还成斤的送?” 严明笑着回他,“这不是知道你们在这儿聚众赌博嘛。人多。” “哎哎哎,那六条我要。”钱伟成没工夫逗严明了。 宿舍里坐的地方,全被他们打麻将占了去,严明只好坐在周皓的床边。 “明天晚上,去江老师家一起过个节吧。”严明说。 “你们俩二人世界,我去瞎掺和啥啊。” “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我们家江老师邀请的,他说人多热闹,你把钱伟成也叫过去吧。” 周皓同意了,正巧看见了桌上敞开的塑料袋,他从里面掏出了几双袜子,“喏,送你的圣诞袜。” 钱伟成耳朵比谁都尖,嚷嚷着,“咱皓哥前几天特地去批发的。” 临睡觉前,周皓收到了一条数字号码发来的信息,“皓皓,平安夜快乐!”他懒得回应,闷头睡觉去了。 翌日,周皓一整天都是昏昏欲睡的状态,别人说什么他应什么,转头又给忘了。上午还好,一到下午,状态越发糟糕。 钱伟成发现了他的异常,看他双颊泛红,就知道这人是感冒发烧了。 “皓哥,你先回宿舍吧,反正一会儿也下班了。我给你请个假。” 周皓摇摇头,“没事,一会儿下班还得去严明那儿,跟他说好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周皓去医院附近的一个水果店里买了点水果,总不能空手就去人家蹭吃蹭喝吧。 两人招来一辆出租车,直接往紫金名郡而去。 此时,正是晚上十八点整。 到了地方,两人下了车,钱伟成体贴地主动拎起买来的水果。 入目的奢华别墅,钱伟成还是被小小震惊了一把,他本想叽叽咕咕说些什么,可一想到周皓身体不舒服,最终还是管住了自己那张嘴。 按下门铃,开门的人是严明。 “你们来啦,快进来吧。”严明接过钱伟成递来的水果,笑着迎客。 两人进了别墅,先是换了双拖鞋,然后才得空仔细打量起房子里的布置。 客厅里居然摆了一颗圣诞树,上面挂满了铃铛c雪花片c小礼物盒子严明还真是个心态年轻的人。 江老师从厨房里端着菜出来,“都来了啊,还有几个菜,就可以开动了。” 紧接着,周皓看见了同样端着汤碗的江羽骞,那人应该也是刚下班过来,里面还穿着职业精英的衬衫,袖子卷了起来,外面系着围裙。 “今天这菜,差不多都是羽骞做的。”江维扬招呼大家上桌。 江羽骞偷偷扫了眼周皓,抿抿唇,也不说话。 没多久,菜全上齐了。 饭桌的气氛有些尴尬,五个人都没怎么说话。钱伟成就跟没吃过饱饭似的,眼睛就没抬起过,只顾闷头吞吃。周皓没什么食欲,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了,脑子里昏昏沉沉就想睡觉。 “皓哥,你还好吧。” 钱伟成的一句话,打断了隐形的尴尬。江羽骞看了眼对面坐着的小疯子,也觉出了异样,他顺着钱伟成的话问道,“他怎么呢?” “皓哥今天有点发烧。”钱伟成如实回答。 江维扬想到自己的家庭医用箱里,还有一板扑热息痛,“去楼上歇息会儿吧,家里还有点退烧药,我去拿。” 周皓不喜欢成为众人关注的目标,他强撑着说没事,喝点水就好了。 江维扬此时已经站起了身,“羽骞,你先把他领到客房去,我去找找退烧药。” 江羽骞这才有了理由接近小疯子,他也站了起来,目光幽深地看向周皓。周皓耸拉起眼皮,随他一起去了楼上的客房。 客房的灯打开,两人的视线不经意碰上了,旋即又分开。 “我想睡一会儿。”周皓先开口说。 江羽骞听出了小疯子的意思,他是想让自己出去。 “你先躺下,我去给你拿药。” 江羽骞关上门出去了。 周皓看着这间过分整洁干净的卧室,处处透着陌生的高贵,就连床周围铺着的那一张地毯也与他这样的穷人形成了隔阂。 周皓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 此刻的他想起了,昨天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些穿着洋气的男人,他也该换件新羽绒服了,身上这件,早就穿旧了。 江羽骞敲门进来,就看见小疯子傻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看。他走了过去,“起来,把药先吃了。” 周皓坐了起来,倚靠到床背上,他接过来那杯水,把药吞了下去。 “江羽骞,你家的房间也有这么大吗?”小疯子莫名其妙地问。 不知为何,江羽骞如今听小疯子说任何奇怪的话,他总会感到心疼。一个人因为沉重的包袱,而错过了成长过程的诸多人情世故,白得跟一张纸似的,他就想陪他再过一遍人生。 “嗯,差不多大。” 周皓不说话了,他钻进了被子里,闭上了眼。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客厅里。 江维扬大约猜出了些什么,向严明求证,严明一看见严肃的江老师,屁大点事都藏不住,全都说了。 这时,江维扬却笑了笑。 严明好奇问他,“你笑什么?” 江维扬说,“羽骞这孩子打小就老沉,像我大哥,有次我听他妈妈说他小时候上幼儿园,玩滑滑梯的时候被别的孩子从后面推了下去,掌心蹭破了皮。那孩子回家愣是不说,等我大嫂给他洗澡时,才发现的,打电话给老师,一问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不出来,那个闷葫芦还能喜欢人。” 江羽骞出来时,就看见那三人在说着话,他并不想加入,于是索性回到了客房里。 周皓没有睡着,听见开门的动静,他微扬起头,“出去,我要睡觉。” 江羽骞还是听若惘闻地走了进去,他脱了鞋也躺上了床。 偏偏就是这种不合常理的举动,把周皓给傻住了,一句话也问不出。 床上只有一条被子,江羽骞掀开被子也躺了进去。 “他们在楼下玩,我也想睡觉。”江羽骞这样解释。 周皓脑袋里一团浆糊,不想跟他耍嘴皮子,只是往边上挪了挪。江羽骞也挤了过去。 被子下的身体隔着衣服紧紧摩擦在一起,难得的安宁,周皓渐渐昏睡了过去。 黑夜中,江羽骞轻轻搂抱住了小疯子,僵硬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时间嘀嗒嘀嗒地在走,僵硬了许久的人,突然凑到了小疯子的脸颊旁,偷偷亲了一下。 偷尝禁果般的甜蜜,这一刻,江羽骞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后半夜的时候,小疯子的体温越来越高,烧迷糊了,嘴里还在说着呓语。江羽骞觉轻,立马就醒了,他摸了摸小疯子的额头,烫得厉害。 “皓皓。”他喊了一声。 小疯子无力地闷哼道,“嗯” “咱们去医院看看?” “渴,想喝水” 江羽骞起身下床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水,赶紧端了上去。周皓一咕噜全喝光了,嗓子里灼烧感稍微轻了点。 “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周皓面无表情地说,“我不去。” 江羽骞无可奈何,“还喝水吗?” “不喝了。” 两人重又躺回了床,周皓本来背对着江羽骞,他睡不着翻了个身,发现江羽骞正神色晦暗地盯着他看。 “江羽骞。”周皓的声音很低。 “嗯?” “圣诞节快乐。”然后他又背过身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生病了 早晨五点钟左右, 周皓醒了, 当他从床上坐起时,江羽骞也被惊醒了。 周皓还是有点无精打采, 不过体温稍微降了点。江羽骞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 一看,时间还早,窗户外都还黑着。 “还早呢, 再睡一会儿。”江羽骞也坐了起来。 周皓没有理他,保持一个姿势不动。 “还发烧吗?” 正问着,江羽骞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周皓的额头, 却被周皓拂开了。尴尬的一瞬间, 他只得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安静的清晨, 两人的呼吸声微弱地迷散在卧室里, 周皓觉得有点累, 他故意向江羽骞倾倒,然后就倚在了那人肩膀上。 出乎意料, 江羽骞的心“咯噔”一声, 他僵直着身子,笔直竖立。肩膀处传来的体温,让他战战兢兢,如临天恩。 “脑袋好沉。”周皓恹恹地说。 江羽骞侧过去脸, 亲昵地碰了碰小疯子的头, “还难受啊?” “还好。”周皓没了精气神, 说话有气无力, “江羽骞,今年是不是流行军绿色啊?” “为什么这么问?”江羽骞跟不上小疯子的思维。 “平安夜那天,我看见大街上好多人都穿的军绿色,我已经很久没买衣服了。如果流行军绿色,过几天,我也要去买一件军绿色的衣服。” 江羽骞的内心倏然间被一团藤草杂乱地缠住,缠得太紧,心都疼了。 天真的孩子气的话,就像小疯子在帖子里,无数次地自问:她为什么不爱我了?她为什么不对我好了? 他的成长戛然止于他妈妈的过分偏心,别的孩子却在经历着理所当然的人生:先是玩具,再是启蒙书c教科书;因为承载着父母殷切的希望,他们还会有上不完的课外辅导班;直到考上大学,他们的父母又开始期盼着他们的第二人生。 可他呢?他的人生里好像只有封闭的那间小阁楼。 也许从7岁之后,小疯子就再没长大过了。 江羽骞的眼睛有点湿了,他怜惜地亲了亲小疯子的头发,心里对着小疯子说:皓皓,我陪你再走一遍人生,你以后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我去给你买。”江羽骞把脸更加贴向小疯子。 “我不要,我自己有钱。”周皓坚硬地拒绝,又怕失了说服力,他又加了句,“我身上的羽绒服就是我自己买的,两千多块。” 他故意强调了价格,他是怕大城市的人瞧不起他。 其实,那件羽绒服早就是好几年前的款了。这些年,他在苏川买了一套小房子,每个月还完房贷,还得给爷爷奶奶寄过去钱,他真的没有攒下多少钱。 那次钱伟成跟他抱怨奖金太少,他嘴上开导别人,可自己心里也是惶惶然。 他时常困惑,自己争强好胜了那么多年,竟然一点用都没有。大城市的人依然看不起他,他依然是拿着死工资过着抠抠搜搜的日子。 江羽骞不知道小疯子此刻黯然地在想什么,但他知道,这人一定想起了某些伤心事,因为他清楚地听见小疯子叹了口气。 “皓皓,你在想什么?”江羽骞忍不住地问。 周皓仍然是维持倚靠的姿势,他动了动嘴角,“我想起了小时候看的一首诗。” “什么诗?” “穷,有个凉凉的鼻尖,他用玻璃球说话,在水滴干死以后”周皓在黑暗的清晨,用沙哑的嗓音把诗背了出来,“记不得是谁写的了。” 江羽骞全程都在静静地听,他这个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此刻是真正理解了小疯子。 当他刚想说些安慰的话时,周皓紧接着又开始说了。 “我奶奶家养了三只鸡,有次我回老家,他们特别高兴,杀掉了两只鸡给我做了两碗汤,现在鸡窝里就剩下一只了。 你能想象得出来吗?一个老人家在每天的早晨,蹲在鸡窝边,伸出枯槁的手去捡里面的蛋。每十天去捡一回,那鸡要是再也不下蛋了,他的手不就空了吗?” “不要想这些” 周皓扯了扯嘴角,“穷,有个凉凉的鼻尖,穷得连盼头都没了,太可怕了。” 江羽骞明显听出了小疯子言语的压抑,他把脸颊用力地贴上去,又用嘴唇在小疯子的头顶胡乱地亲了亲,因为,他实在是说不出宽慰的话了。 周皓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了,是谁都不重要,他只想把心里藏着的话通通告诉这人,他想把压抑的情绪分出去一点。 从小一年四季都套着脏校服的他,太怕穷了。他真是穷怕了。 “皓皓,等有空,我陪你回去看看你爷爷奶奶,好不好?”江羽骞小声地询问请求。 “好啊。”周皓答应得很快,“我过年肯定是要回去的。” 第一缕阳光透过厚重的帘布洒了进来,两人才从床上爬起来,去独立卫生间里刷牙洗脸。镜子前的两个人,一左一右站着,亲密又生疏。 他俩还是第一次并排而站,刷牙洗脸。属于情侣间的日常,他俩从前一次也没有过。江羽骞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小疯子,真好啊,要是往后的每天早晨都是这样,那就好了。 很快,两人洗漱完毕,走下楼去。 那三人已经坐在餐桌前准备动筷子了,钱伟成呲牙对着他俩,“早啊。” 严明却觉得周皓的脸色不太对,担心地问,“好点了吗?” 周皓点点头,“好多了。” 钱伟成虽是个神经大条的人,但好歹也是个医生,他问周皓,“皓哥,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啊,还发烧啊?你今天就别去了,我给你请个假。” 江维扬说道,“就留在这儿吧,先别回去了,折腾来折腾去,外面又冷。羽骞,你今天不是不用上班吗?你留家里吧。” 江羽骞知道他小叔叔是在刻意给他倆制造机会,他当然要紧紧抓住。 周皓摆摆手,“没事,我真没事。” 钱伟成走过来,伸手摸摸,“瞎说,还烫着,早晨人体温最低,还这么烫。” 江羽骞显然大意了,他早上光顾着听小疯子的絮絮叨叨,全然忘了这人还生着病。 其余几人都去上班了,偌大的别墅里,就剩下江羽骞跟周皓两人。他们吃完早饭,还是回到了原先的客房。 江羽骞坐在周皓依然是躺在床上,困意来袭,他很快就睡了过去。江羽骞这才敢凑了过去,注视着熟睡的人。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江羽骞无声地说。 到了中午,周皓还是迷迷糊糊的,感冒反而严重了。江羽骞煮了点粥端上来,周皓已经醒了,眼睛睁着。 “饿吗?” “嗯,有点饿了。”周皓的声音沙哑得严重。 江羽骞放下粥,用额头贴了贴小疯子的额头,“喝完粥,咱们去医院。” “不用去,又不是什么大病。” “你这有点严重了,一会儿我送你去。” 这回周皓倒是很听话,没有再唱反调子。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看病的人太多,光是排号就等了好久,江羽骞本想给他舅舅打个电话,请他开个小门,但一看见小疯子萎靡不振地坐在长椅上,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他不想让骄傲的小疯子误会什么。 排了一个多小时才排到了,到了候诊室,又等了好长时间,诊断结果是上呼吸道感染,医生直接开了布洛芬跟头孢类的消炎药。 回去的路上,周皓看着一袋子的药,笑了笑,扯着公一鸭嗓说,“我就说不用过来吧,花了冤枉钱,真不值。” 前面正好是红灯,车子停了下来,江羽骞侧过脸看着小疯子,眉眼里全是温柔,“求个心安。” “我自己就是医生,还不信我”周皓玩笑着责怪。 冬日的阳光照在小疯子的笑脸上,江羽骞一时看得呆了,难以自禁地从嘴里冒出句,“皓皓,咱们结婚吧。” 笑意冷却住,周皓侧过脸去看他,喉咙沙哑着说,“你怎么也病了。” 江羽骞的神色渐渐黯淡,一抬眼,前面的绿灯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归家(一) 某个失眠的夜晚, 周皓问起博学的严明:“人为什么活着?” 严明没有惊讶, 他想了想,回答说:“你这个问题太宽了, 我没法回答。周皓, 你现在走到窗户边,往下看,你看见出租车了吗?” 周皓说:“看见了。” 严明继续说:“这么冷的天, 司机还在街上拉一客,也许他们家里都有老婆孩子,你说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辛苦?” 周皓深思过后, 问:“是为了活着吗?” 电话那端的严明笑了:“我不知道, 活着可能就是一种生存状态, 你循规蹈矩也好, 你跌宕起伏也好, 反正都是一颗心在跳,两个鼻孔在喘气, 大家没什么不同。周皓, 别钻牛角尖,好好睡一觉,过年回老家,我让我妈烧点你喜欢吃的菜, 你来我家玩。” 周皓听了严明的话, 闭上眼好好地睡了一觉, 这一觉酣畅淋漓, 一直睡到天亮。醒来后,他感到肺里面都像重新换了气,特别的舒服。 十二月份到来年的二月份,短短的两个月里,日子好像过得特别快,一不小心把圣诞节给过了,一不小心又把年给跨了,一不小心马上又到了春节。 此时,周皓即将步入他的而立之年,正正好三十岁。 医院给了半个月的春节长假,放假的第二天,周皓就跟钱伟成回到了苏川,他去小董那儿把胖家伙们接回了家。 在苏川滞留了两天,给两个家伙办理了一系列的托运手续。第四天,周皓才带着橘猫回到了老家。 老家没有装电话,老两口并不知道他回来的具体时间,当公交车越来越靠近村口,周皓看见了翘首以盼的奶奶——身影老了很多,连拐杖都用上了。 下了车,周皓直奔奶奶而去,奶奶也看见了他。 “我回家过年了。”周皓忍住眼里的酸涩,跟亲人说起家乡话。 奶奶盯着周皓看了好久,又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了摸周皓,“回来就好,娃儿,奶奶想死你了。” 祖孙俩朝着马路东面走,路过几户人家,好事的女人扯着嗓子大声嚷嚷,“皓皓回来了啊?” 奶奶挨个回应,她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拉着大孙子,走过了家家户户。 之后,周皓从邻里人嘴里得知,他奶奶已经在路口等了他好多天了,别人见她这么大把年纪老吹着寒风,都劝她回去。她不依,嘴里碎碎念,“我大孙子说好过年回来的”,来一辆公交,她就得觑眼仔细去看。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江羽骞知道小疯子离开后,那时已经快要过年了,当天他就订了机票飞往清江县。他不知道小疯子的老家在哪里,站在南方小城的街道上,他拖着行李箱给小疯子打了个电话。 “皓皓,是我,我也来清江了。” “你现在在哪儿呢?”周皓有点意外。 江羽骞看了看四周,“下了飞机,我就打的去了市区,我在家乐福超市门口。” “你呆在那儿别动,我去接你。” “嗯。”江羽骞很难去形容当时的心情,他这个笨木头,也只能闷哼出单调的一声,嗯。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周皓套着军绿色的羽绒服出现了。 两人隔着宽宽的马路,又隔着来往的车辆,视线对上了。周皓冲江羽骞招招手,笑得很开,他从斑马线一路小跑着过来。 很多年后,江羽骞都记得这个安逸的冬日午后——小疯子啊,朝他笑着奔过来。 “你怎么过来了?”跑得急了,呼吸还带着微微的喘。 江羽骞像是傻了,瞬间竟然忘记了说话,他轻轻地搂住了小疯子,“我想你了。” 午后的阳光照在周皓的新衣服上,散发出温暖的洗衣粉味道,江羽骞用鼻子嗅了嗅,情难自禁,“你真香。” 周皓抬起眼,呲牙咧嘴问道,“有多香啊?” 江羽骞答不上来,这可真是为难死了他,沉闷的呆木头杵在小疯子面前,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略略紧张地说,“什么都香。” 紧接着,江羽骞俯下头,正好与抬头的小疯子面对着面,他蜻蜓点水地碰了下小疯子的脸颊,然后拖着行李箱,一直朝前走。 身后,周皓在喊他,“你往哪儿走啊?反了!” 江羽骞尴尬地转过身,又拖着行李箱走了回来。 两人站在超市门口的站台边等公交,周皓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江羽骞安静地站在他身旁,时不时地故意碰一下小疯子。 “你往那边去点,你老挤我干嘛!”周皓向后退了几步,注意力又回到手机上。 江羽骞受了冷落,心有不甘地也向后退了几步。 没等周皓再次数落,21路公交车来了,两人上了公交。 车上总共没几人,两人坐在了后边的位置。公交车门自动关合,车子向北驶去,先是经过了人烟稀少的郊区,又越过几家化工厂房,最后才到了老家的村子里。 江羽骞一路上都在看着窗外,这里是南方的农村,他二十七年的人生里,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太过震撼了,他不明白,低矮又密集的房舍里,这里的人是怎么生活的?又是怎么喘气的? 周皓侧头看了眼江羽骞,没说什么。 到了路口,两人下了车,在村里人的好奇目光中,周皓领着江羽骞回了家。 “他们为什么在看我?”江羽骞不解。 “还能为什么?想见识见识大城市的人长啥样。”周皓半开玩笑地说。 爷爷奶奶听说了今天家里要来客,此刻正在厨房的灶台上煮饭烧菜。奶奶的腿不好使,干起活来很是吃力,但她高兴,家里太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我朋友来了啊。”周皓在厨房门口大声说道。 爷爷和奶奶都走了出来,奶奶赶忙在布围兜上揩了揩手,然后慈祥爱抚地摸了摸江羽骞的手,“娃儿,这一路苦了吧。” 在农村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艰苦朴实,他们练就了一身的实在心眼。皓皓的奶奶也是这样的,她以为自己对大孙子的朋友好一点,这个朋友也能善待她的大孙子。 她的皓皓从小死了爸爸,又碰上个蛮不讲理的妈妈,太可怜了,她恨不得天底下的人都能可怜可怜她的大孙子,对她的大孙子好一点。 成长在旧社会的女人,哪里懂得什么自尊自爱,她就想占点便宜,想所有人都对她大孙子好。 江羽骞跟小孙一样,同样听不懂这里的方言,他看向小疯子,等着小疯子给他翻译翻译。 “我奶奶说,你这一路辛苦了。” 江羽骞笑了笑,跟奶奶摇摇手,“不辛苦,很快就到了。” 奶奶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五点半的时候,天就黑透了。他们四人围着小圆桌,桌上摆了四道菜,还有爷爷特地跑到邻村的小卖店买来的雪碧。 四个小瓷杯都很陈旧了,上面磕磕碰碰,杯嘴处还掉了几块瓷。周皓给每个杯子里倒满雪碧,倒到江羽骞这杯时,他犹豫了。 这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哪里能喝得下这些,吃得下这些,别最后又浪费了,他爷爷奶奶该心疼花的钱了。 “你喝吗?”周皓捧着雪碧瓶,问道。 江羽骞点点头,“嗯。” 周皓给他倒了一杯。 整个饭间,老两口都在说着话,说的都是皓皓小时候的事儿,不过江羽骞压根听不懂。 奶奶见大孙子的朋友不怎么动筷子,以为他害羞,赶忙热情地给他夹了一大块瘦肉。 周皓趁机瞥了眼江羽骞的脸色,他想,要是这人敢皱一下眉,他就把他赶出去。 好在,江羽骞是笑着的。 不过,这些饭菜他都吃得很少,连一小碗饭都没吃完。周皓见他用筷子挑着饭米粒,就知道这人已经不想吃了。 “不想吃,就把碗放下。”周皓的情绪有股阴沉感。 江羽骞看着小疯子,怕他误会自己故作高姿态,连忙把那剩下的饭都吃掉了。 奶奶以为这娃儿饿了,起身还想给他添饭呢。周皓连忙阻止,“奶奶,他已经吃饱了。” 饭后,两人在村子里走了走,没走几步,周皓站住了脚。他扭头看向江羽骞,思量再三后还是决定说出来,“你晚上去市里吧,找个酒店对付下,这里你肯定住不惯。” 江羽骞的眼睛发出深邃的幽光,“你不要想当然。” 周皓的语气有些嘲弄的意味,“随便你吧,晚上睡不着,你别后悔。” 江羽骞抿抿唇,不说话了,耍嘴皮子,他从来都赢不过小疯子。 奶奶年纪大了,前几年还能帮着铺床单,现在忙活不动了。 晚上,周皓在小房间里,自个儿把床单给铺了,被子给套了。江羽骞看着忙碌的小疯子,他想,这就是最温馨的生活吧,爱人在打理家务,他在望着爱人。 “要我帮忙吗?”江羽骞很想加入到家务活里来。 周皓转过眼,“你会吗?” 江羽骞当然没套过被罩,不光如此,他还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晚上散步的时候,他还想着书里面的滚苞米地呢。这时节哪来的苞米? 忙了一小阵,周皓里里外外都收拾妥当了。家里只有个老电视机,一打开就是滋滋呀呀的动静,早该送去修了。 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乡村夜晚,他俩紧挨着挤在寒冬腊月的小床上,谁也没说话。 没有地暖的小房间,江羽骞这个北方人觉得很冷,他跟小疯子挨得越发紧密。 “皓皓,你冷不冷?”江羽骞问道,一张口嘴里的热气呼到了周皓的脸上。 周皓发觉这人在打冷战,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他,“还冷吗?” 这一刻,江羽骞彻底失了神。他的内心燃起一股火热,他想起小疯子之前说的人生盼头,人没了盼头,那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那他江羽骞的盼头是什么—— 他想接小疯子回家,想得到小疯子的爱。 愣神的江羽骞痴痴地盯着小疯子看,过近的距离,他看见小疯子嘴唇边的泛青胡渣,一根根地密集地竖着。 “你该刮胡子了。”江羽骞故意用下巴蹭蹭小疯子冒青渣的下巴。 “消停点,睡觉,我关灯了。”周皓抽回自己的手,他刚才是恍神了,把他当成了可怜的文文。 生硬的床板咯得江羽骞的腰背不舒服;被子放得时间久了,又没有拉出去晒晒,有股发霉的味道;床也太小了,他这么大的身躯躺在这里有些憋屈。 江羽骞睡得不踏实,他稍稍换了个姿势,不想却惊动了小疯子,小疯子还是迷糊状态,嘴里嗫嚅着说道,“文文别闹,好好睡觉” 黑暗中,男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受伤的委屈。 他的盼头啊,远着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归家(二)双更合一 第一缕阳光斜射进小土坡后的桑树林,沉睡的村子渐渐苏醒了。早起的男人女人开始忙活饭食, 上班的年轻人骑着小电驴呼啦啦地在乡间小路上行过。清晨的霜降染白了院子里的那个小鸡窝。 周皓从堂屋走出来就看见江羽骞蹲在鸡窝旁。他皱皱眉, 疑惑地问, “江羽骞, 你在干嘛呢?” 江羽骞转过脸,脸上满是新奇, “我在看里面的鸡有没有下蛋。” 周皓的脸色柔和下来,他走了过去,也蹲在一旁。他瞅瞅江羽骞, 略带神秘, “我来看看啊, 今天有没有下蛋?” 说着,周皓就把胳膊伸进了鸡窝,一顿摸索,还真让他给摸出了一枚蛋。 “送你了。”周皓把蛋递给了江羽骞。 阳光照进院子里,江羽骞的侧脸熠熠闪光, 他托着手上的蛋, 笑了。 他这一笑,周皓的脸色却在瞬间冷了下来, “江羽骞, 你去屋里收拾东西,我一会儿送你到市区。” 江羽骞还以为小疯子要带他去市里转转, 顺嘴就问, “去哪儿?” “什么去哪儿?我把你送到市里, 你自己想办法去机场,你今天就回去。” 江羽骞垂下头,不理会周皓,很久才憋出三个字,“我不走。” “你赖在我家干嘛!什么活儿都干不了,还吃我家大米。” 周皓明明说得一本正经,怎么话到了江羽骞耳里,这人竟还偷偷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周皓不解。 江羽骞眉眼里蕴着柔情,“我不白吃,我交伙食费。” “我差你这点钱吗?” 江羽骞这个呆木头说不出话了。 两人都从地上站起来,江羽骞手里还握着那枚鸡蛋。 这时,奶奶也起床了,这会儿没拄拐杖,动作极为迟缓,哈腰驼背地往厨房走。 “今天咱吃疙瘩汤。”奶奶乐呵呵地说。 周皓扶住奶奶,“我来弄早饭,你去屋里吧。” 奶奶不依,非要她来弄,周皓没办法,只好由着她。 江羽骞也进了厨房,他没见过农村的灶台,也没见过堆成小山的稻草,他对小疯子接触过的所有事物都存了一分好奇感。 周皓还想旧话重提,但江羽骞变聪明了—— 奶奶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小疯子总不能当着他奶奶的面,把他赶走吧。 吃过早饭,周皓闷在屋子里看书,那间屋子的窗户正对着外面的树,一半的光被挡住了,屋子里的光线很暗。 小疯子还套着那件新买的军绿色羽绒服,他坐在小木凳上看书,两只肥猫在屋子里窜来窜去。 江羽骞搬来一把小木凳坐到了小疯子身边,并没去打扰他。时光静悄悄地,江羽骞偶尔会侧头看一眼身边人,但从不发出任何响动,就这样两人安静地度过了上午。 中午吃过饭,江羽骞在洗碗,周皓独自去了那片桑树林。 这是令他最为安逸的一处地方,没有杂音,没有闹哄哄的人群,他还是坐在了原来那块小土坡上。 江羽骞在村子里找了好几圈,才发现了小疯子的身影。远远看去,平时的大高个此时成了一团可怜渺小的影子。 江羽骞走了过去,坐到了他身旁。 “皓皓,你在看什么?” 周皓静默无声,眼睛依旧望着前方。 很久很久,大概过去了半个小时,周皓心平气和地问江羽骞,“江羽骞,孙奕文现在过得好吗?” 语气里的云淡风轻,像是了破了沧桑世事,再也没有力气了。江羽骞最害怕这种状态的小疯子,他倒宁愿这人跟自己又吼又骂,也好过现在这样苍老。 “我真的不知道。”江羽骞说得确实也是实话。 周皓转过脸看他,“你别怕,我没想跟他在一起。” “皓皓,我真的不知道。” 周皓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也就几秒钟的功夫,他就换了一副脸孔,站起身把江羽骞狠狠推倒在地。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江羽骞错愕地看着小疯子。 周皓斜睨着眼,鼻子里出着气,“真没劲。” 江羽骞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支撑地面的时候,被树林里的一块铁钉给戳了,手掌被戳了一个小口子。 这根钉子在这里也不知躺了多少年了,风吹雨打,早已锈迹斑斑。 江羽骞沉着一张脸,倒没说什么,周皓觉得怪异,他抓起江羽骞的手,问他,“你手怎么呢?” “被铁钉划伤了。”江羽骞抽回自己的手,冷冰冰地说。 周皓不说话了,他瞧了眼江羽骞的脸色,半天才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江羽骞在心底叹了口气,算了,他跟小疯子置什么气,这是他的报应,受着吧。 “没事,不疼。” “我带你去医院,你这个要打破抗针。” 两人还是在村子路口上了公交车,去了最近的市中医院,一路上,江羽骞始终窥视着小疯子,见他沉默寡言,不知在想什么。 他伸手抓住小疯子的手,小疯子扭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是种任何人都看不懂的自怨自艾。 “我真没事,一点都不疼。”江羽骞说道。 周皓眨了眨眼,“那个医院,离我以前住的地方很近。” 江羽骞的心脏难受地抽疼,他抓紧了那只手,“要不要回去看看?” 周皓没搭腔,目光看向窗户外,熟悉的街道像是走马灯似的一幕幕出现在他的眼睛里。潮湿c脏乱的南方小县城,再过多少年都是这副骇人的模样。 “别看了。”江羽骞的手突然落在了周皓的眼睛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周皓顺势靠在了江羽骞肩头,因为他想闭上眼休息一会儿。 静谧的午后,两人坐在靠后的位置,马路畅通无阻,公交车平缓地开向目的地。 周皓眼睛依然闭着,他嘴里嘟哝问道,“江羽骞,你身上喷的什么香水?真好闻。” 说话间,小疯子嘴里的绵绵热气喷吐在江羽骞的脖颈间,他心中觉得有几分酥酥一麻麻,他享受着此刻的肌肤相贴,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情动后的沙哑,“是古龙水。” 周皓睁开眼,像是故意捉弄,往江羽骞耳朵里吹了软软的一口气,然后笑了起来,问道,“痒不痒?” 江羽骞的喉头滚动一下,怔怔地侧过头看着小疯子,“痒。” 周皓却没什么表情,他又恢复起正襟危坐,看向窗外了。 喜怒无常的人,江羽骞就从来没真正搞懂过他。 到了医院,挂了急诊,周皓往走廊的长椅上一坐,拿出手机玩起消消乐,江羽骞在排队挂号。排队的当儿,江羽骞回头看了看小疯子,那人事不关己,自玩自的,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周皓。”江羽骞故意喊他一声。 周皓抬起头,“嗯?” 江羽骞临时胡诌了个理由,“我想喝水,你帮我去买瓶水。” 周皓应下了,但他很快就回来了。他没出去找卖水的小超市,而是直接去护士站要了一杯水。 “给你水。”周皓把水递过去,眼皮子都没抬,注意力还停留在他玩的游戏上。 江羽骞接过这杯印着“清水县中医院”字样的一次性纸杯,心里憋了闷气。自己不过就是想让小疯子关心关心他,谁知道这人的关心这么敷衍。 “我不喝了。”江羽骞闷闷地说。 周皓瞥了他一眼,嘴里嘀咕,“不是你要喝的嘛。” 江羽骞转过身子,继续排队。 周皓还是走回到长椅上,坐了下去,低头专注地玩着手机。江羽骞这边也挂完号了,他走到小疯子跟前,“你陪我进去。” “你自己进去,”周皓挑起下巴往前边指了指,“就在前边啊。” 都这样了,江羽骞还能说什么,他无奈地看了几眼小疯子,最后还是自个儿进了诊室。 冬天严寒,急诊这会儿人不多,护士站的几个小护士在叽叽喳喳说着悄悄话,眼睛时不时地往周皓这边瞄。专注玩游戏的周皓当然不会知道,在人家小姑娘眼里,他跟江羽骞已经成了热烈讨论的对象—— 两个帅哥,一个陪另一个来看病,怎么看,都是一对儿。甚至她们,已经开始脑补谁攻谁受,不过意见很不统一。甲说玩手机的是攻,因为很是傲娇,不爱搭理小情人;乙偏说刚才排队的是攻,显然是腹黑攻傲娇受;丙偷着笑,别人问她笑啥,她深藏功与名,也许是互攻呢 很快,江羽骞从诊室走了出来,开始缴费,拿药,他默不作声地做完这一切。他的身体站在离小疯子几米远,静默地看着小疯子。 相似的场景令江羽骞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夜里,小疯子斜靠在医院椅子的扶手上,精疲力尽,无依无靠。 此时的江羽骞如同当年那般,蹲下了身,他温柔地对着面前的爱人说,“皓皓,我交好费了。” 周皓放下手机,站起身,“走吧,去输液室打针。” 江羽骞有些小小的窃喜,他又问了遍,“你陪我去啊?” 周皓伸手拉起蹲着的江羽骞,“嗯,走啊。” 打完针,医生交代了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再三叮嘱,不能喝酒。 从医院出来,他俩一前一后往公交站台走。县城里的人生活方式很慢很慢,就连走路,他们都是慢慢悠悠的状态。 此时,站台上还有三个老年人,也在等车。他们彼此并不认识,站了一会儿竟然互相说起话来,所谈内容不过是孙子成绩好坏,孙子能不能考试县重点,还有啊,就是你家又补了什么课,他家又报了什么兴趣班。 周皓用耳朵在听,其实他没想听,只是那些人的声音太大了。一口南方的卷舌方言,呼噜呼噜地飘荡在冬天的公交站台。 他突然问江羽骞,“江羽骞,你以前上过补习班吗?” 江羽骞愣了愣,他听不懂这里的方言,自然也听不懂那些老人的谈话。思维跳跃太快了,他反应不过来。好端端的,小疯子问他这个做什么。 “没有。”他说的是实话,他家都是给他请的家教,一对一辅导。 周皓笑了笑,“我也没有,但我成绩就是比他们好。”然后他又垂下头,安静了。 听到这里,江羽骞才算是听明白了,这人又钻进死胡同了。 “皓皓,时间还早,咱们一起去看个电影吧。”江羽骞试图扭转小疯子此刻的想法。 “都有什么电影啊?”周哈问。 江羽骞感觉成功了一半,他赶忙在手机上翻了翻,“有一部是特工,还有一部讲海洋探险的,其他好像也没什么好看的。” “你有深海恐惧症吗?”周皓极其认真地问。 江羽骞柔声地说,“没有,你有吗?” “我也没有,那就看那个海洋探险吧。”周皓扬起身子,指了指,“从这条路走过去,再拐个弯,那边有个横店电影城。” 正是周末,来看电影的小情侣特别多,他们选的是后排的位置,买了一大桶爆米花还有两杯可乐。都是周皓掏的钱。 震撼的开场音效响起,屏幕上紧接着就出现了一片蔚蓝色的海,海平面以上是明媚的阳光,海平面以下却暗藏汹涌。几只海豚在水上撒欢跳跃,女主角凯伦提着冲浪板出现 江羽骞偷偷地侧过脸去看小疯子,见他神情紧张,不免有点好笑,他握住了小疯子的手,凑过去附耳说,“不是说没有恐惧症吗,还这么怕?” 低音炮的嗓音,此刻又刻意压制住,散发出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性感。 周皓不理他,一粒一粒地吃着爆米花。 他俩前几排坐的大概是一对学生情侣,两人时而悄悄讨论几句。等到电影场景切换成黑暗的深海世界时,江羽骞看见,那个男孩偷偷亲了女孩,女孩转过来摸了下脸颊,佯怒地捶了男孩一下。 真好,青春的少男少女,躁动着内心的羞涩欢愉,体内的荷尔蒙磅礴散发。 江羽骞想起了自己十八一九岁,他的身边,有个缠人腻人的小疯子,天天缠着他,要给他做饭吹头发熨衣服 下一幕的深海场景来袭,江羽骞也小鸡啄米似的用嘴碰了碰小疯子的左脸。周皓果真跟那女孩的动作一模一样,先是伸手摸了摸被亲的左脸,然后瞪了眼身旁捣鬼的人。 “能不能消停点!你不看,我还要看呢。”周皓是真的有些不悦了。 江羽骞偷偷抿嘴笑,这声激愤的责骂,怎么听得那么悦耳呢。 不知不觉间,他们俩的青春,好像才刚刚开始。 电影结束,两人又去附近的步行街转了转。县城里的步行街没几家像模像样的商场,也没几家连锁类的餐厅,倒是街头小吃还挺多。 撇去几年前请江羽骞吃的麻辣烫,这是周皓第二回请江羽骞吃饭,不过就是消费档次不太高。两人去了一家牛肉粉丝馆,点了两碗牛肉粉丝,周皓特地交代,一碗不辣,一碗中辣。 等服务员端上来的时候,两碗牛肉粉丝放反了,周皓把跟前不辣的推给了江羽骞,自己拿起另一碗吸溜起来。 江羽骞木然地看着小疯子。 周皓抬起头,睨了他一眼,“傻愣啥?吃啊。” 江羽骞这才收回视线,用纸巾擦了擦筷子,也学着周皓的样子,吸溜起来。 原来,小疯子什么都记得。越是记得这么清,越是这么体贴他,江羽骞越是觉得自己是混蛋。他的心里被一股苦闷填塞满了。 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两人还站在寒风里等车。 “咱们打的回去吧。”江羽骞说。 周皓没有说话,继续笔直地站着不动。 江羽骞心里无奈地叹口气,知道小疯子的拧脾气上来了,算了,陪他等着吧。 “冷不冷啊?”江羽骞一说话,嘴里就呼白气。 周皓摇了摇头,但其实,他已经冻得不行了。他牛仔裤下,就穿了一件秋裤,没穿绒裤。 江羽骞走到他跟前,替他把羽绒服拉到了最顶上,又给他套上了衣服帽子,然后抓起小疯子的两只手,放到嘴里哈气。 “好点了吗?” 周皓愣住了,他眨了眨眼,抽出了自己的手。过分的亲密,他不喜欢。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江羽骞才意识到了白天发生的所有事,都有一个相同的开头——都是小疯子主动付的钱。就连去医院的钱,小疯子后来还想还给他。 江羽骞目光迷离地盯着小疯子的后背,猜不出这里头的真相,他把身子凑过去搂住了那人。 “皓皓,你睡了吗?” “没有。” 江羽骞突然间,像是意识到了某种东西的流失,他拼命地用力搂住小疯子,然后嘴唇辗转在小疯子的脖颈间,细细密密地在撩火。 他希望他能够撩起一场永不扑灭的大火,让他俩的欲望和爱情永无止尽地燃烧下去。 成年男人都是有欲望的,周皓也不例外,他那具身体干涸了多年,早已干裂斑驳。 他由着江羽骞在他身体之间游移摩挲,掌心的温度贴合在他的躯体上,柔软地点燃一把火,渐渐地,掌心移到了别处,又点起了一把火火势越来越大,周皓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厚重,他翻过身来,望着面前纵火的男人,他的眼里不自禁地湿润起来。 他是在感动,感动于自己的男性一欲望并没有因为苍老,而就此枯竭。 “可以了吗?”江羽骞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的声音变得粗哑不堪,一言一语都泄出了他的冲动爱一欲。 周皓依然在大幅度地喘气,他连说话都变得艰难,“嗯进来” 两人的身体阔别了多年,在这间破旧的土房子里,终于再次交缠在一起,拼命地冲阵c厮杀c呐喊,拼命地要将对方杀死在这场莫名其妙的欲望里。 事后,周皓翻过身子,背对着江羽骞。江羽骞固执地搂住小疯子,把他禁锢在自己怀里。 “打完针,不能喝酒,能做一爱吗?” 周皓的困意上来了,他含糊地打发过去,“做都做了,现在才问,晚了” 后半夜,能听见屋外呼呼的冷风,也能听见怀里人的均匀呼吸声,江羽骞在黑暗中又偷偷地亲了小疯子几口,然后才安心地睡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变脸 年初一, 外面的爆竹声不断, 轰隆轰隆,家家都喜庆如火。 早上,周皓刚睁开眼, 就看见江羽骞的脸凑在他跟前,就差几厘米,那脸就要贴上去了。 周皓眼里闪过不自在, 嘴上没说什么,掀开被子准备穿衣服。 “新年快乐。”江羽骞依然盯着小疯子看。 “嗯, 恭喜发财。”周皓也回他一句祝福话。 江羽骞套毛衣的手假装不小心碰到了周皓, 带着温暖的触感, 他放慢了手里的穿衣动作, 稍稍侧过脸偷看小疯子。 “今天要去亲戚家拜年吗?”江羽骞没话找话。 “我没有亲戚。”周皓神色漠然。 江羽骞心知说错了话, 正懊恼着,周皓却说,“赶紧穿衣服吧,今天去严明家, 你要不去就在家呆着。” 江羽骞突然愣神了, 他的耳朵里就剩下小疯子的那句话,“你要不去就在家呆着”,听着, 感觉他倆就是两口子。 “我这就穿衣服。” 两人先去跟爷爷奶奶拜了年, 吃了点果茶和汤圆, 奶奶还给他倆准备了小红包, 周皓收下了。江羽骞推说不要,奶奶偏要给,嘴里还说着,“娃儿拿着,之前那个矮个子娃儿也收了咧。” 周皓转过眼,没再看他们,江羽骞最后还是收下了。 一路上,周皓除了跟严明发了两条语音微信,再也没说过别的话。江羽骞不明白突然而至的冷战是怎么回事。 中饭就在严明家吃的,他妈妈忙了一桌菜,有好几样周皓爱吃的。以前上学的时候,周皓就经常去严明家吃饭,严明妈妈对他可亲呢。 这个善良的劳动妇女,每次只要他来,她肯定要多烧两个荤菜。 他那时就老跟严明说,“你妈要是我妈就好了。” 严明总开玩笑地回他,“那不行,我就这一个妈,你可不能跟我抢。” 饭后,严明妈妈在厨房收拾锅碗,江羽骞坐在小小的客厅里,周皓跟严明进了卧室。 “怎么回事?江羽骞怎么跟你在一起?” “他跟过来了。” 严明看不透周皓,他问,“那你是怎么想的?决定在一起吗?” 周皓拿起书桌上的一本书,随意翻了翻,“在一起?跟他吗?那可真是无聊透顶这书好看吗?” 严明眉头微蹙,他怎么就听不懂好友这话里的意思了。 “周皓,你是不打算跟他在一起啊?那你怎么” “怎么什么”周皓的眼睛依旧盯着书,话里带着几分玩味,“怎么跟他这么不清不楚的?对吧?” 严明不说话了。 “这不赖我,他自己非要凑过来。”周皓十分无辜地说。 无话可说的严明,想起了之前某个深夜,周皓问他,人为什么活着?他当时碰巧是深夜的偶然感慨,他无从得知周皓在那个夜里,思维进行了怎样的转变。 还有,很多年前他想出版诗集的时候,周皓厉声质问他,你为什么忘记了初心? 从前的周皓,认为这个世界非黑即白,所以他想问题很偏执,永远一根筋。 现在的他,严明说不准了,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告别了严明,周皓漫无目的地沿着小县城的街道走了走,江羽骞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严明家那一片属于老城区,现在整个县城往北发展,那一片就成了新旧参半的老街,治安不好,小摊贩多,环境比较嘈乱。 不知不觉来到了以前的高中,那附近的麻纺厂果真被拆了,建了个超市,周围附近的许多老住房也都拆了,还有前边护城河的栏杆也换了样。 什么都变了,这几年他每年都会回清江县,但从没去市里转转。 “怎么变化得这么快”周皓恍惚地叹息。 日新月异的社会,就连家乡的小县城也变得这么快,什么都留不住。周皓走走停停,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个老式的楼房下。他仰头看了看顶楼,看得出神,不曾注意周围的人和事。 直到,有人喊了他一声—— “周皓。” 一男一女,父女二人,男人的模样老了许多,女孩出落得亭亭玉立,穿着打扮俨然是个成熟的女人。 周皓礼貌地点点头,没有开口。 男人似乎是过脑思考了一阵,依然有些犹豫,“要不要来家里吃顿饭啊?” 女孩冲男人使了眼色,“爸,咱家今天又没煮饭。” 周皓脸上只有平淡的情绪,“我吃过了。” 江羽骞一直跟在后边,没有走近,这时候他才走了过来,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李衡婷从小到大不知谈了多少场恋爱,初中早恋被请过家长,高中文化课成绩不好,她妈砸钱让她学的艺术,后来高考勉勉强强上了个艺术院校,学的表演。去年毕业,一直家里蹲,工作没有,全靠她爸养着。 没想好好地找份工作,而是歪心思一大把,就像现在,他看着江羽骞,从衣着形象方面,她就看出了面前的男人是个有钱人。于是,她这歪心思就有了。 “咱们走吧。”江羽骞拉了拉周皓。 没等周皓转身,李衡婷欢快的声音就响起了,“哥,这是你朋友啊?” 周皓跟她不对付,两人从来都是直呼大名,还没见今天这么亲切。 “别叫我哥,咱倆都不同姓。” 李衡婷憋了一肚子气,但脸上依旧保持甜美的笑,她的目光从周皓身上移向了江羽骞。 “你是我哥的朋友吧,我叫李衡婷,是她妹妹。” 江羽骞表情严肃,“你好。” 李衡婷还想套近乎,周皓扯着江羽骞就走。 走远了,周皓才松开手。 江羽骞像是吃了颗蜜糖,他直直地盯着小疯子的眼睛,半开玩笑地说,“吃醋啦?那我以后不跟别的女人说话,也不跟男人说话。” 周皓没回应的他的玩笑,他的思绪还停留在:这座小县城怎么变化得这么快? 正月初六,两人告别了爷爷奶奶,还是老规矩,周皓在饭桌的碗下压了几千块钱。 两人带着橘猫直接回了a市,周皓这边也快上班了。下了飞机,江羽骞事先通知公司的司机小刘来接应。 出了机场,周皓拖着行李就往出租车车道走。 “你去哪儿?”江羽骞喊住他。 “我自己回去。”周皓转过身子。 “我车来了,我送你。” “不用了。” “你又在闹什么?你看看这队伍,你要排到什么时候?” 周皓没再继续跟他争执了,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江羽骞看着那抹倔强得让人又气又心疼的背影,顿感五味杂陈。这十来天的相处,仿佛一瞬间又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钱伟成也是今天的飞机,周皓进去宿舍时,才发现这人已经到了,正在收拾东西,嘴里嚼着块口香糖。 “哎呀,巧了,我也刚到。”钱伟成的嘴又停不下来了。 “皓哥,”钱伟成从箱子里拿出从苏川带回的特产牛肉干,“给你带的,谁让你今年没回去呢。” 周皓接过牛肉干,怔怔地看着钱伟成,看了好久才说话,“算你小子有良心,还记得你皓哥。” “那当然。”钱伟成得意地晃晃脑袋,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儿。 特产的牛肉干,让周皓想起了安逸的苏川小城。算算日子,他很快就要回去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江羽骞已经很久没去酒吧了,他不嗜酒,但偶尔也有闷闷不乐的时候,周皓白天的反常举动让他觉出了一丝无能为力。 郑世初还是那张毒舌,就没见他消停过,好像是最近又泡了一个妞儿,妞儿总是粘着他,他嫌人烦,就给甩了。田斌已经喝得晕乎乎的,咧着嘴在听郑世初东扯西侃,贾临没有沾酒,倚在沙发角玩手机。 周围的激扬纷乱,与江羽骞内心的苦闷形成对比,他一连灌下好几杯。 “唉,我说羽骞,今儿咋想起喊哥们几个来喝酒?”郑世初半醉半醒地问。 江羽骞抬起晕红的脸,瞥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不明显的自嘲弧度,然后又是一杯酒下肚。 贾临的注意力从手机上转移到江羽骞身上,他都不用问,就知道这人今天为什么而烦。他挪了过去。 “这杯喝完,别喝了,喝酒最他妈误事。”贾临夺过江羽骞手里的杯子。 江羽骞垂着头,双颧染上酒晕。 郑世初插进话,“我来猜猜啊,五好男人今天为了啥事,田斌,你来说,为了啥?” 田斌醉得完全没意识了,傻乐着呵呵笑起来。 “喝你的酒吧,哪那么多话!”贾临打断了郑世初的话。 江羽骞终于抬起眼,眼睛里藏着晦暗不明的东西,“他,为什么总是变来变去” 郑世初一听,更加来劲,他用夸张的动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羽骞,带你的小情人去看看这里,我严重怀疑,”打了个酒嗝,“他脑子有病。” 江羽骞的眼色逐渐加深,晦暗不明变成了愤怒幽火。 “郑世初,你他妈这是什么臭毛病!?”连贾临这个旁人都看不过去了。 郑世初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依然在强调,“我有什么毛病,周皓才他妈有病,正常人谁会像个疯子似的缠着人啊,跟他打架那次,那吃人的架势就跟动物园里关着的畜生一个德行,我说” 话没等说完,江羽骞的一脚踹了过来,郑世初吃了瘪,张牙舞爪地就要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还好,贾临拉住了。 “江羽骞,你打我也没用,周皓他妈的就是个神经病!” “行了,都少说两句!”贾临踹了脚田斌,“醒醒!” 田斌脑袋还晕着呢,被贾临踢醒了,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愣愣地盯着他傻笑。 贾临赶紧拉着江羽骞往外走,这人猩红着眼,脸上挂着副哀色。站在外面,吹了会儿冷风,江羽骞的思维被冷空气凝结在往事里。 一会儿,贾临把车开了过来,“上车。” 江羽骞坐到了后座,视线对着窗外的明亮街景。 贾临从后视镜瞥了眼,发现了这人在想事情。 “别理郑世初,那小子嘴上缺个阀门,什么话都说。” 江羽骞没有搭腔,他依然看向窗外,他心里存了万分悔恨,又存了一份温暖。他在想,小疯子现在在做什么呢? 唉。贾临心生一叹。 早知今日,当初何必把事情做得那么绝,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这边,周皓在跟钱伟成玩扑克牌的小猫钓鱼,隔壁几位兄弟过完年还没回来,没人跟钱伟成打麻将,这小子就硬拉着周皓跟他玩扑克牌,两个人还能玩什么。小猫钓鱼呗。 “你真的很无聊。”周皓被逼无奈地说。 钱伟成撇撇嘴,“我们成熟男人的世界,你不懂。” 周皓白了他一眼,“你可真够成熟的。” “别动,到我了,我去,你看是九,我要全收了。”钱伟成摆出一张九红桃,把一大摞牌全收走了,洋洋自得,“这就叫做成熟男人散发的迷人运气。” 突然,周皓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屏幕,犹豫片刻还是接了。 “皓皓,你在干嘛呢?”那边问。 “在睡觉。” 此时,手机屏幕显示19:38,任谁听了,都知道这是措辞。 “那你睡吧我挂了。”那边显然恋恋不舍,末了又说,“晚安。” 周皓按断了电话,钱伟成手里拿着扑克牌问,“谁啊?” “诈骗电话。” 江羽骞站在阳台往外面看,要隔多少栋楼,才能看见小疯子他们的医院宿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还钱 日子有条不紊地往前推进,每晚, 周皓总会收到江羽骞的信息, 内容很简练,大多就几个字, “我想你了”c“晚安”之类的,他只是略略看一眼, 并不回复。 是在一个早春的清晨,礼拜四, 一场隐在暗处的深情偷窥暴露了。 周皓跟钱伟成去了医院对面的文艺咖啡馆, 想买杯热咖啡,推门进去, 三双眼睛就对上了。周皓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钱伟成还挺聪明,自个儿跑去前台点单, 给另外两人留足了空间。 江羽骞从椅子上缓缓站起, 面部表情称不上惊喜, 有点紧张, 又有点迟疑,他在想怎么开口。 “你怎么在这儿?”周皓首先问。 这话问得没什么技术含量,公共场所碰见一两个熟人太正常了, 但你别以正常人思维去评判周皓,他现在就觉得, 江羽骞是在故意制造巧合。 “家在这附近, 过来坐坐。”江羽骞解释道, 眼睛依然注视着小疯子。 “皓哥,买好了,你的。”钱伟成递过去一杯飘香四溢的咖啡。 周皓眼睛一刻没离开过江羽骞,他试图用自己的长久审视,让前面的男人败露行迹。他接过咖啡,想也没想,直接喝了一口。 火辣辣的热度从他的嘴里蔓延进喉咙,又流进了食管,周皓再也忍不住,呛了出来,动作幅度太大,手一抖,杯子里的咖啡也洒了。 江羽骞赶紧抽了几张纸,倾身给他擦拭,嘴里嘀咕,“怎么这么不小心?” “皓哥,你好歹也试一下温度啊。这让你整的,多麻烦江先生啊。”钱伟成不怀好意地笑笑,“江先生,我来我来,您别动手。” “我自己来。”周皓从一旁抽出几张纸。 江羽骞这时也站直了腰,“不用擦了,都渗进去了,擦不掉。” 江羽骞扫了眼钱伟成,心里仔细品味了“江先生”这两个字,以前还管他叫学弟的,没几月,已经变得这么生分了。 不用猜,一定是小疯子表现出了对自己的抗拒,钱伟成才会改了口。 “你们几点上班?”江羽骞问。 “八点。”钱伟成很快地回他。 江羽骞抬起胳膊,看了下腕表,“现在七点一刻,回家换件衣服吧,来得及。” 江羽骞所指的“家”,当然就是他在医院附近买的那套小公寓,他一直住在这边,理所当然把这里当成了他跟小疯子的家。 “不用,我没以前那么洁癖了。”周皓拒绝了江羽骞的提议,拉上钱伟成出了咖啡馆。 洒脱自在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江羽骞的视线中,这么些年,小疯子真的变了好多。以前爱干净到近乎病态,现在也能容忍自己的衣服蹭上脏渍。 时光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皓哥,你今天怎么反应这么大啊?江先生也没做什么啊。”钱伟成边走边问。 周皓很直白地说,“他没有早起喝咖啡的习惯。” 钱伟成听得一头雾水,还没转过弯,“怎么不是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周皓没有再解释了。 他们俩的四年,早已摸清了对方的怪癖,不用多说,哪怕就是一个微小的异常举动,都能觉察出对方的把戏。外人,哪里懂这些? 晚上,江羽骞出现在了宿舍门外,他手里拎着一个品牌服装的纸袋。 “皓哥,江先生来找你了。”钱伟成扭头冲里面喊,然后笑得十分灿烂,“江先生,快进来快进来。” 周皓正在卫生间洗衣服,这时从里面探出头,看了江羽骞一眼。 江羽骞拎着袋子,迈着大长腿进了卫生间,随手“砰——”地关上了门。周皓没什么反应,依然蹲在水盆旁搓衣服。 “怎么不用洗衣机?”江羽骞直杵杵地站在水盆旁边。 周皓抬头瞅了他一眼,“我一直都是手洗。” 江羽骞今天没穿西装,穿了一身休闲款,他把手里的纸袋立在洗脸池边,然后撸起袖子,也蹲了下来,“我来洗,你去试试新买的衣服。” 周皓还处于懵圈的状态,江羽骞已经从他手里夺过了衣服,发力搓洗着。 旁人听了,恐怕真要以为这两人是一对,老公洗衣,老婆试穿衣服,只是这中间隔了太多事了,到底是把这些年折腾得面目全非。 周皓站起身,用水冲了冲沾满洗衣液泡沫的手,再看了看埋头洗衣的江羽骞,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倒也没说什么,拎着那个纸袋走了出去。 打开一看,是件军绿色的夹克,正好这个时节穿。 周皓刚想套上试试,无意间看见了衣服的标签,他又把衣服放了回去。 卫生间里,江羽骞还在蹲身洗衣服,周皓愣愣地杵在旁边。 “快洗好了,衣服试了吗?”江羽骞抬头冲小疯子笑笑。 “我以前是不是花了你很多钱?” 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江羽骞的动作突然停了,他料不准小疯子在想什么,他依然是笑着,“没多少钱,谁让我是你金主呢。” 周皓转身走了出去,江羽骞心底泛起一股慌张,然后开始用清水漂了漂衣服。 “钱伟成,你有多少钱?” 钱伟成唆了唆嘴里的棒棒糖,砸吧了几下,“现金还有三百多,支付宝里还有点。” “有多少?” “你要干嘛?我看看啊,”钱伟成打开了支付宝界面,“还剩两万三。” “你先借我,过几个月我就还你。” 钱伟成不明所以,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玩笑样,“你不说你要干嘛,我可不借,这是我攒着娶老婆的。” “我欠江羽骞钱。” “唉,好吧好吧,别忘了回去帮我问问王奶奶啊。” 钱伟成把两万三全部转到了周皓支付宝里,加上周皓自己攒下的一万六,也将近凑了四万。 周皓又出现在了狭小的卫生间里,水盆周围一圈的的瓷砖地面湿漉漉的,还有些未灭的泡沫,江羽骞站在水池边投衣服。 “江羽骞。” 江羽骞回过头,平和的心情在看见小疯子阴沉的脸时,瞬间冷淡下来,“什么事?” “你把你支付宝账号给我,我把钱转给你。” 江羽骞甩了甩手里的水,也沉着一张脸,“什么钱?” “以前欠你的钱。” “咯噔”,早就给自己打了预防针,怎么听到这话,江羽骞的心还是被钻了一下。 “你没欠我钱,不需要还。” “要还的,你又不是冤大头。” “那是我自愿的,我愿意给你花。” 周皓的拧脾气上来了,“谁管你自不自愿,你又不是我的谁,欠人钱就该还。” “我不是你的谁?”江羽骞阴冷地重复一句,“那你准备还多少啊?” “先还你四万。” “四万?”江羽骞故作嘲讽的口气,“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啊?四万块连个零头都还不上。” 周皓垂在衣服两侧的手微握成拳,他那廉价的自尊心在隐隐作痛,紧绷的脸渐渐松垮了,拳头也松开了,他垂下眼说不出一句争辩的话。 江羽骞没说错,他确实还不上。 突然的静寂,谁也不说话了。江羽骞瞥了眼小疯子,默默侧过脸,心里又闷又疼,他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明知自己最见不得小疯子难过,还非得说那些伤人的话。 “皓皓。”江羽骞败下阵,声音软了下来。 周皓猛然间抬起眼,愤怒地说,“不许叫我皓皓!钱,我会还给你!” 江羽骞胸腔里燃起一股怒气,他狠狠地把水盆踹到了墙角,里面的泡沫水洒了一地,“周皓!你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人有自尊!?” 周皓冲出了卫生间,把宿舍角落里堆放的飞机模型全都扔到了门口,指着那堆落灰的精致模型,胸口一起一伏地在喘气,“把你这些破东西都拿走!” 江羽骞眼睛里的受伤无路逃遁,他用犀利又哀伤的眼神盯着小疯子。 这边,钱伟成看着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人,心说这两人是吃了枪一药还是咋的,连半刻的安分都不行,一触就炸。 “你倆大晚上的吵什么呢?” 江羽骞猛地推开堵在门口的周皓,离开了宿舍。 钱伟成瞅了瞅门口散落了一地的模型,问周皓,“皓哥,那些东西还要吗?” 周皓什么也不说,弯腰把模型一件一件给捡了回来,还是堆在之前的角落里。 钱伟成叹了口气,“皓哥,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扔了又捡回来。你跟你那个学弟都各退一步,也不至于总是吵吵啊。” “我是不是真的伤他自尊了?”周皓恍惚地问钱伟成。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你倆都在别扭,不过,你那些小玩意儿都是你学弟送的?那他还真是幼稚” 钱伟成的话周皓没有再听了,他从纸袋里摸出那件军绿色的夹克,在身上比划了一下。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那张背后写着“皓皓和骞骞”的合照成了一团皱巴巴的纸,被主人嫌弃地丢在地上。曾经的它,可是被主人宝贝地藏在抽屉的最里侧,时不时要拿出来翻翻看的。 今非昔比,如今的境况大不如从前了。 抽完烟的江羽骞,走回卧室,捡起了地上的照片,给它仔仔细细碾平了,只是再也回不去原貌,褶皱仿佛缭乱的鱼鳞无秩序地排布在他跟小疯子的合照上。 已经是夜晚十点整了,吊灯发出的刺目白光散淡地照在卧室的各个角落,江羽骞的气已经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哀伤。 那种任凭他怎么挽回,都无力回天的哀伤。 嘀嗒嘀嗒,又过了半个小时,时针指向22:30。 他躺在床上,侧着身子,拨打了一个电话,“嘟嘟嘟——”响了几声,那边挂断了; 他又打,那边还是挂断; 接二连三,他打了四次,始终没有打通。 无可奈何,他给小疯子编辑了一通信息—— “皓皓,对不起,我刚才不该发火。明天是周五,晚上我带你出去吃顿好吃的,好不好?吃完饭,咱们再去看场电影。” 当然,他并没有收到回复。 那一晚,男人睡得很不踏实,小区里进出车辆,或是卫生间蓬头滴答的小水声,他都能惊醒。 醒后总会下意识地看看手机,那边还是没有回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进修结束 设置了购买比, 30,看不了的话,六小时过后看!抱歉呀!  “睡不着,想整点事干。” 一拍即合, 两人又紧紧叠在了一起 大约半个小时, 两人都差不多从彼此身上得到满足。男人推开周皓,进了卫生间, 随即就传来一阵哗哗啦啦的水声。 黑暗狭小的空间里, 周皓摸索到床头柜上的烟盒, 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了。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事后总得一根烟。烟雾能够麻痹神经, 暂时忘掉许多事, 还能忘掉方才的鱼水之欢。 没多久, 男人冲洗完毕, 腰部以下裹了层浴巾就出来了, 头发上还是湿漉漉的水迹, 滴答到肩上,还有地板上。他打开了房间的灯, 一下子黑暗没了。 粘稠不堪的床单, 周皓的裸一体,还有周皓大腿间那一团白色液体, 瞬间跳进了男人的视线里。 “去卫生间洗洗。”男人拧眉说道。 周皓笑了笑, 把烟蒂怼进烟缸里, 抬头挑眉问:“刚才舒服吗?” 男人没有理他,自顾擦拭起头发来。 “江羽骞,”周皓在心底酝酿了很久,极为郑重地喊出了这一声。 男人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明天是我生日,你晚上过来。” 男人的眼睛里闪过若有似无的嘲讽,似乎在指责他的逾矩,“明天是周一。” 隐形的条约横亘在两人之间 ——周一至周五,男人根本不会来这里,只有周末他才会过来。 这是个过分好看的男人,深不可测的黑瞳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欲望的深浅,寒冰般坚不可破的面容,永远都绷着一张脸,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 良久,周皓都没说话,他把自己关进笼子里慢慢舔伤。伤舔得差不多了,他才自嘲一笑,无所谓地说,“是周一啊,我差点都忘了。成,那我自个儿过了。” 总有一种人,装得孤傲自负,甚至已经到了惹人嫌的地步,他都不肯轻易卸下那层伪装。明明心里脆弱得要命,孤独得要命,更是要命得盼望能有人陪他过个生日,但他就是不肯认怂。 好巧不巧,周皓就是这种人。 江羽骞擦干头发,走到床头,看了看烟缸里的半截烟头,神色凝重,“以后别在房间里抽,味道难闻。” 周皓眨眨眼睛,痞里痞气地说,“怕吸二手烟啊?” 江羽骞漠然以对:“我去客厅睡。” 周皓像是突然间受了刺激,冲过去堵住了门,“不许去!你哪里都不许去!” “你又抽哪门子疯!?” 股间的精一液顺着大腿滑到小腿上,像是身上挂了无数条透明的蛇,周皓的身体软了下来,他缓缓移到了旁边去,让开卧室的门。 江羽骞也看到了自己刚才的“耕耘”,他的神色软了下去,“你去冲个澡。” 颇似关心的话,周皓又燃起了一点点希望,他抱住了面前的男人,“我这就去冲澡,你别去客厅。” 少有的一次,周皓毁掉自尊地妥协了。 窸窸窣窣间,周皓先是去冲了个澡,洗完澡后,他掀开床单,丢进洗衣机里,又从柜子里掏出一条新的换上。 周皓忙得很快,不敢耽误一秒,生怕江羽骞反悔,跑到客厅里去睡。 他在心里已经把自己的生日提前了,就当是今天吧,就当是今天过生日吧。 两人躺在干净的被单上,周皓睁眼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看,看来看去没意思,他又开始盯着江羽骞的后背看。 “江羽骞。”他小声喊道。 背对之人没有反应,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隐约在夜色里。 “江羽骞。”他又喊了一声,比刚才的声音大了点。 背对之人还是没有反应。 周皓突然伸手揪住江羽骞的头发,强迫他转了过来。 “你发什么神经!?” 周皓眨眨眼睛,窝在床上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眼睛像望穿秋水似的,盯着江羽骞躁怒的脸。 他没想做什么的,他就是想听男人跟他说一句—— “皓皓,生日快乐。” 整个过程,他木然着脸,不苟言笑。讲解很细致,也很专业,这对于他来说,无异于照本宣科,都不必过脑。 如果不是程子旭下课后非要过来跟他说话,他想,后面的好多事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周皓不记得当时的具体情形了,只记得,他的手好像没受控制,推了程子旭一把,恰巧在楼梯口,那人没站稳,就摔了下去。万幸,楼梯不长,只是腿摔伤了。 当时,好多学生都看见了,他们赶紧把程子旭送去了学校附属医院。 周皓也害怕了,他真的,没想推那人。 整个白天,他都惶惶不安,不过,他也没去打听程子旭住在哪个病房?骨折得严不严重? 晚上,他像以往一样,下班c做饭c吃饭,坐在客厅呆滞地看了会儿电视,没什么好看的,也就是图个家里能有点动静。 后来,门开了,江羽骞鞋子都没换,出现在他面前,眼睛阴鸷地盯着他。 “周皓,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周皓耸拉着眼皮,一直盯着前面的电视看,没说话。 江羽骞被他的无视彻底激怒了,走到茶几前挡住了电视。 “你这种人,活着就是恶心人。” 周皓终于抬起了头,眨了眨眼睛,看着昔日的家人。 “你真是死性不改!”江羽骞撂下这么句话就走了。 周皓的视线又重新落回到了电视上,他拿起遥控器,不停地在换台,换着换着,他觉得没意思,就把电视关了。 晚上,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看,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他跟江羽骞最开始的时候。时至今日,落得这种结局,他后悔了,他后悔把爱全部倾注在一个眼瞎的人身上。 要是换一个人去爱,那他现在就不会这么孤零零的了;再或者,他如果不是个同性恋,也许他已经结婚了,他的妻子已经给他生了许多个小亲人了。 从头再来吧,从头再找个人去爱c去把他当亲人吧。可他现在累得要命,动弹不了。 白晃晃的灯光上,一如既往地出现了粉红色的妇女,他闭上眼,不再去看。后来渐渐的,也就睡过去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太阳初升,又是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啊,早早起来刷牙洗脸,吃饭上班。周皓临走前,还冲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他是想好好过下去的。 到了附属医院,邹凯就站在科室那层的电梯口,像是在故意等着自己。故意的背后,是幸灾乐祸。 “周皓,你怎么还来上班啊?要不我帮你请一天假吧,你回去休息休息。” 周皓眼皮子都没抬,从他身边擦了过去。糊里糊涂的日子,他的好奇心几乎消失殆尽,他懒得寻问邹凯话里的意思。 邹凯追了上来,拦住了他,“你不知道啊?昨晚学校网站的视频?” 周皓的眼皮终于抬了起来,神情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疲软,“什么视频?” 邹凯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他,“你自己看吧。” 是一段性一爱录像,主角是自己,重点部位被马赛克挡住了,但能听见录像里他骚一浪的声音,“老公,快点” 那是江羽骞两年前拍的,不过,录像镜头只对准了周皓。 那个视频,是江羽骞拿手机录的,录进去的只有周皓的脸。他以为这是情到深处的表现,甚至为了配合江羽骞,他叫得更为大声。 现在看来,真是笑话一场。荒谬无比。 自己的“家人”一直在处心积虑地算计自己。 “这不是我,里面的人不是我。”他装上高傲的伪面,转身逃走了。 邹凯死活不放过,又追了上去,“周皓,我看你状态不太好,你回去歇歇吧。” 周皓没忍住,抡拳揍了邹凯,他的眼睛红得快要滴出血了,“把我逼疯了,你们就高兴了!?你们就高兴了!?” 歇斯底里的发泄吼叫,不知是吼给谁听的。 周皓去住院部查了程子旭的病房号,顶楼的病房,他发疯似地冲了上去。闻得推门的动静,江羽骞和程子旭同时抬头看着门外的周皓。 他昔日的家人,把自己赤一裸裸地抛在阳光下,如今跟小情人泡在蜜罐子里。 周皓被看到的画面刺激了。 所有质问辱骂的话被自己憋了回去,他落寞地关上门,走了出去。他神情恍惚地荡在走廊里,江羽骞追了出来。 “江羽骞”他呆滞地定住身子,喊了一声名字,“我” 话没有说出口,他就像头发疯的狮子冲了过来,跟过去一样,跳上江羽骞的后背,胳膊死死卡住那人的脖颈,撕咬,拳打脚踢。 打死你们这些坏人,我是疯子我不犯法,打死你们这些坏人,我不犯法 江羽骞无声地承受着周皓的发泄,其实,昨天晚上视频发了出去,仅仅隔了一夜,他就后悔了 周皓抡在江羽骞身上的拳头渐渐轻了,渐渐没了,他猩红着眼,垂搭下眼皮,转身一步一步地离开。背影迟缓而无力,脚步闷而沉重。 这一刻,江羽骞知道,周皓恨上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回苏川 设置了购买比, 30,看不了的话, 六小时过后看!抱歉呀!  每天的工作, 就是测量病人三餐后的血糖,还有跟着老师查房,帮老师写病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又杂又累。每隔五天还要值一次夜班。 自从上次在电话里跟江羽骞吼了一顿,一个多月里, 他倆之间再没联系。两人就跟突然间互通了默契, 谁也不找谁。不过, 形式上一样, 内容却是大相径庭。 周皓是因为赌气, 江羽骞呢?他巴不得周皓自此销声匿迹, 滚得远远的才好。 同来实习的, 大家年纪都相仿,那些人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忽然变得很熟起来,偶尔还会私下搞搞聚餐。周皓向来不合群,也不喜欢跟人交流。同一批进来的实习生里, 恐怕就他落了单。 他知道那些人背后怎么说他的?说他假清高,爱装b。 中午的时候。 “周皓!”后面有人喊他。 周皓回过头, 才发现是急步朝自己走来的邹凯。邹凯跟他是一个学校一个专业的, 两人实习还分在了一起, 也算挺有缘的。 “去食堂啊?一起啊。” “好啊。”周皓转过身子, 脚步浮软地朝前走。 两人去医院食堂打了饭菜,然后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周皓不习惯别人的突然亲近,所以全程板着脸也不说话,就光是低头扒着碗里的饭米粒。幸好他这位同窗属于特能找话聊的那种,没话也给你整出话来。这一餐饭,全靠邹凯一人搁这儿巴拉巴拉说东说西,周皓就是偶尔应一下。 “你毕业有什么打算?还继续读博吗?”邹凯问。 “直接工作。” “还以为你会继续念下去。”邹凯眼珠子咕溜一转,“我听说啊,咱们学校招本校博士,不过每年的名额只有一个。” “那很好啊。”周皓只是虚于表面地附和。 “你不想争取下?当个几年讲师,也许过几年运气好,能评个副教授。” 听到这里,周皓已经听出来些名堂,这人兜来兜去无非就是想套自己的话。邹凯这个人吧,周皓虽接触不深,但也知道他平时的为人,会在老师跟前来事,做什么事儿目的性很强,还有就是学习比较刻苦。 五年来,大大小小的考试总是名列前茅。要说这人有什么怨念,大概就是永远比自己低一个名次,永远是第二名。 很多事周皓都能看得细致,这是从小就锻炼出的天赋。 “没这个想法,况且学术圈也不好混。你加油吧。” “我就是随便一说,并没那个打算。”邹凯紧绷的神色明显舒缓了,“吃饭吃饭。” 吃完饭回去的时候,周皓在住院部电梯门口居然碰到了贾临,那人恰好往外走,于是就面对面地撞上了。 “周皓。”贾临喊了一声。 周皓淡漠地回应,“挺巧啊。” “咳,老爷子住院了,我爸妈都不在国内,这么些天全是我在侍候。” “哦,那你接着忙吧。” 贾临看了眼周皓身边的邹凯,然后试探性地问道,“你实习啊,这会儿是午休时间,咱倆聊聊?” 周皓没有推脱,比起说些客套话应付邹凯,他还不如跟贾临待一会儿。其实,江羽骞的四人小团体中,贾临对他算是最没有恶意的。这人跟自己有点像,啥事儿都漠不关心,自然不会故意恶语苛待他。 “行啊。”周皓扭头转向邹凯,“你先上楼吧。” 医院最西面是处可供赏玩的地方,拱桥c流水c凉亭c还有花花树树。目下正是中午,天火辣辣的热,人就像浮在滚烫的沸水里。也正好是午休时间,园子里一个病人也没有。两人寻了处阴凉地,坐在大树下的木椅上。 “好久没看见你了。” 周皓有点皮笑肉不笑,“也没多久,上个月在酒吧不是刚见过嘛。” 贾临也附和着笑笑,只是笑意总有些尴尬,心里想着:这人还真是一身是刺,自己温和的客气话,他也能曲解成讽刺,然后趁机噎你一句。 “也是啊,说到酒吧那次,我也有好久没看见羽骞了。” 周皓不喜欢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你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好不容易碰见个熟人,随便聊聊天。”贾临掂量起身侧人的面色,佯装问道,“你真不知道羽骞最近在忙什么?” “他在忙什么?” 这人看来是真不知道,贾临收起打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回去了。” 周皓起身欲走,贾临末了喊住了他,“那个,我听世初他们两个说,羽骞去欧洲玩儿去了。好像,不是一个人去的。” “那是和谁啊?”周皓假装无所谓地耸耸肩,“程子旭吗?” 贾临没再继续说了。 “祝他玩得愉快。我走了。” 七月过去,步入八月,依旧是酷暑难耐。周皓的生活越来越有规律,永远是家和医院,两点一线。所有休息的当儿,要不就是在家看看书,要不就是打打游戏。对了,最近办了张健身卡,闲的时候还会去锻炼锻炼。 大部分的夜里,他还是会失眠,不过情况并没有很糟,白天他虽然困,但并不影响工作。 八月中旬的时候,严明给他来了通电话,那小子很兴奋地告诉他,他俩高中的班主任生了二胎;某某同学现在当起了煤老板,混得风生水起;还有高中暗恋自己的那位姑娘,昨天碰到严明,还向严明打听他的消息 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事,末了,周皓再次问起严明——“它现在是什么样儿?” 严明依然不解地问:“谁?” “五年没回去了忘了是什么样儿了。” 严明立马反应过来,“挺好的,家这边刚通了铁路,咱高中前面不是有个麻纺厂嘛,拆了,建了个大超市,还有你家那块,周围差不多都拆了,没个几年,你家那房子也能拆,你很快就要成拆二代了。我下周也回校了,我妈熬了点辣酱,让我带给你尝尝。” 周皓:“阿姨现在生意咋样?” 严明:“前阵子创建文明城市,街上的小摊都清了,我妈寻思着也挣不了几个钱,就去饭店刷盘子去了,以后不卖那手抓饼了。” 没多久,严明就回校了,大包小包给周皓带了好多家乡特产,还有他妈熬的几罐辣椒酱。两人说说笑笑,下馆子搓了一顿。 严明一个劲儿地问周皓,暑假里有没有碰到江老师,周皓故意逗他,就说不光碰见了,还碰见江老师跟一个女的依偎着走在一块。 “真的?” “千真万确。”周皓一本正经,“要不你带几罐辣酱送给他?给他尝尝丈母娘的手艺?” “去你的!”严明骂过又问,“那女的长什么样?” “逗你玩的,哪有什么女的,整个暑假我都泡在医院里,压根你没见着你家江老师。” 严明这下脸色才好转了,那种偷偷藏匿的喜悦太明显了。周皓突然间有点羡慕起他这个朋友来,没去尝试,就没有失败,留着一份幻想,是不是好一点? 至少不像他现在这样,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捞不着一点好处,反而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周皓觉察出了不同寻常,突然间的好,让他沉迷的同时,又有些难以置信。总觉得,那人像是在酝酿一场大的风暴。 有一次,周皓问起他,“你最近转性啦?这么好?” 江羽骞阴着一张脸,什么也不说,转而把挑衅的人提溜进了房间里。 这时的周皓,是最快乐的,他嘴上不说,可心里别提多开心呢。他把这份开心偷偷藏匿起来,只允许自己浅浅地尝一口,尝完了,赶紧装进盒子里,留给下一次继续享受。 他甚至开始试着去宽恕自己的母亲,试着找理由去替这个女人解释糟糕的一切。 这时的他,内心美好得简直不像话,他见着水,水里立马就出现笑脸;他感受到风,连风都在温柔地触摸他。 豆瓣的帖子还在,周皓在电脑前坐了两个小时,总觉得,任何遣词造句都表达不出这些日子的美好。 写到,总觉得结局过于仓促,他删除了; 再写到,内心依然惶惶然,他又给删除了; 纠结到最后,更新的话变成了——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六月初,程子旭特地去找了江羽骞,问他上次半夜里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但凡是个男人,都不会把这件事完完整整抖落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生病 设置了购买比, 30,看不了的话, 六小时过后看!抱歉呀!  每天的工作,就是测量病人三餐后的血糖,还有跟着老师查房, 帮老师写病历。说起来简单, 做起来却是又杂又累。每隔五天还要值一次夜班。 自从上次在电话里跟江羽骞吼了一顿, 一个多月里,他倆之间再没联系。两人就跟突然间互通了默契, 谁也不找谁。不过, 形式上一样,内容却是大相径庭。 周皓是因为赌气, 江羽骞呢?他巴不得周皓自此销声匿迹, 滚得远远的才好。 同来实习的, 大家年纪都相仿,那些人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忽然变得很熟起来,偶尔还会私下搞搞聚餐。周皓向来不合群,也不喜欢跟人交流。同一批进来的实习生里,恐怕就他落了单。 他知道那些人背后怎么说他的?说他假清高, 爱装b。 中午的时候。 “周皓!”后面有人喊他。 周皓回过头,才发现是急步朝自己走来的邹凯。邹凯跟他是一个学校一个专业的, 两人实习还分在了一起, 也算挺有缘的。 “去食堂啊?一起啊。” “好啊。”周皓转过身子, 脚步浮软地朝前走。 两人去医院食堂打了饭菜,然后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周皓不习惯别人的突然亲近,所以全程板着脸也不说话,就光是低头扒着碗里的饭米粒。幸好他这位同窗属于特能找话聊的那种,没话也给你整出话来。这一餐饭,全靠邹凯一人搁这儿巴拉巴拉说东说西,周皓就是偶尔应一下。 “你毕业有什么打算?还继续读博吗?”邹凯问。 “直接工作。” “还以为你会继续念下去。”邹凯眼珠子咕溜一转,“我听说啊,咱们学校招本校博士,不过每年的名额只有一个。” “那很好啊。”周皓只是虚于表面地附和。 “你不想争取下?当个几年讲师,也许过几年运气好,能评个副教授。” 听到这里,周皓已经听出来些名堂,这人兜来兜去无非就是想套自己的话。邹凯这个人吧,周皓虽接触不深,但也知道他平时的为人,会在老师跟前来事,做什么事儿目的性很强,还有就是学习比较刻苦。 五年来,大大小小的考试总是名列前茅。要说这人有什么怨念,大概就是永远比自己低一个名次,永远是第二名。 很多事周皓都能看得细致,这是从小就锻炼出的天赋。 “没这个想法,况且学术圈也不好混。你加油吧。” “我就是随便一说,并没那个打算。”邹凯紧绷的神色明显舒缓了,“吃饭吃饭。” 吃完饭回去的时候,周皓在住院部电梯门口居然碰到了贾临,那人恰好往外走,于是就面对面地撞上了。 “周皓。”贾临喊了一声。 周皓淡漠地回应,“挺巧啊。” “咳,老爷子住院了,我爸妈都不在国内,这么些天全是我在侍候。” “哦,那你接着忙吧。” 贾临看了眼周皓身边的邹凯,然后试探性地问道,“你实习啊,这会儿是午休时间,咱倆聊聊?” 周皓没有推脱,比起说些客套话应付邹凯,他还不如跟贾临待一会儿。其实,江羽骞的四人小团体中,贾临对他算是最没有恶意的。这人跟自己有点像,啥事儿都漠不关心,自然不会故意恶语苛待他。 “行啊。”周皓扭头转向邹凯,“你先上楼吧。” 医院最西面是处可供赏玩的地方,拱桥c流水c凉亭c还有花花树树。目下正是中午,天火辣辣的热,人就像浮在滚烫的沸水里。也正好是午休时间,园子里一个病人也没有。两人寻了处阴凉地,坐在大树下的木椅上。 “好久没看见你了。” 周皓有点皮笑肉不笑,“也没多久,上个月在酒吧不是刚见过嘛。” 贾临也附和着笑笑,只是笑意总有些尴尬,心里想着:这人还真是一身是刺,自己温和的客气话,他也能曲解成讽刺,然后趁机噎你一句。 “也是啊,说到酒吧那次,我也有好久没看见羽骞了。” 周皓不喜欢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你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好不容易碰见个熟人,随便聊聊天。”贾临掂量起身侧人的面色,佯装问道,“你真不知道羽骞最近在忙什么?” “他在忙什么?” 这人看来是真不知道,贾临收起打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回去了。” 周皓起身欲走,贾临末了喊住了他,“那个,我听世初他们两个说,羽骞去欧洲玩儿去了。好像,不是一个人去的。” “那是和谁啊?”周皓假装无所谓地耸耸肩,“程子旭吗?” 贾临没再继续说了。 “祝他玩得愉快。我走了。” 七月过去,步入八月,依旧是酷暑难耐。周皓的生活越来越有规律,永远是家和医院,两点一线。所有休息的当儿,要不就是在家看看书,要不就是打打游戏。对了,最近办了张健身卡,闲的时候还会去锻炼锻炼。 大部分的夜里,他还是会失眠,不过情况并没有很糟,白天他虽然困,但并不影响工作。 八月中旬的时候,严明给他来了通电话,那小子很兴奋地告诉他,他俩高中的班主任生了二胎;某某同学现在当起了煤老板,混得风生水起;还有高中暗恋自己的那位姑娘,昨天碰到严明,还向严明打听他的消息 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事,末了,周皓再次问起严明——“它现在是什么样儿?” 严明依然不解地问:“谁?” “五年没回去了忘了是什么样儿了。” 严明立马反应过来,“挺好的,家这边刚通了铁路,咱高中前面不是有个麻纺厂嘛,拆了,建了个大超市,还有你家那块,周围差不多都拆了,没个几年,你家那房子也能拆,你很快就要成拆二代了。我下周也回校了,我妈熬了点辣酱,让我带给你尝尝。” 周皓:“阿姨现在生意咋样?” 严明:“前阵子创建文明城市,街上的小摊都清了,我妈寻思着也挣不了几个钱,就去饭店刷盘子去了,以后不卖那手抓饼了。” 没多久,严明就回校了,大包小包给周皓带了好多家乡特产,还有他妈熬的几罐辣椒酱。两人说说笑笑,下馆子搓了一顿。 严明一个劲儿地问周皓,暑假里有没有碰到江老师,周皓故意逗他,就说不光碰见了,还碰见江老师跟一个女的依偎着走在一块。 “真的?” “千真万确。”周皓一本正经,“要不你带几罐辣酱送给他?给他尝尝丈母娘的手艺?” “去你的!”严明骂过又问,“那女的长什么样?” “逗你玩的,哪有什么女的,整个暑假我都泡在医院里,压根你没见着你家江老师。” 严明这下脸色才好转了,那种偷偷藏匿的喜悦太明显了。周皓突然间有点羡慕起他这个朋友来,没去尝试,就没有失败,留着一份幻想,是不是好一点? 至少不像他现在这样,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捞不着一点好处,反而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就像现在,夜半时分,他又看见了阳台上的两人。他俩追逐c嬉笑c游戏人间,干尽了可干的乐事。 他傻愣愣地仰头盯着那处看,他想看看,他的家人这会儿在做什么?好端端的,凭什么不要他了? 从四年前开始,他就把江羽骞当成了家人,那人领着他进了现在住的这间公寓,把钥匙往茶几上一扔,“你的钥匙。”他耸拉着眼皮一句话都没说,伸手接了过来,妥帖地放进口袋里,那个时候,二十二岁的皓皓终于有了家。 家不大,一百多平,阳台南北通透。 两人的第一次就发生在两阳台之间的客厅里,是冬天,外面的大风吹得呼啦呼啦响,没有任何润滑的情况下,江羽骞生生地嵌入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文文的下落 设置了购买比30,看不了的话,六小时过后看!抱歉呀!特别是那人抿唇深思的模样,就那嘴微微闭合眉头紧锁的样儿周皓恨不得把它藏匿起来不想让别人看了去。 九月中旬,校庆晚会开始,在学校大礼堂。总共四个主持人两男两女江羽骞是其中一个另一个男的是播音主持系的两位女主持,有一位是往届的学姐,听说目前是帝都某台黄金档的主持人另外一个女的 周皓愣住了。 他坐在中间位置虽然台上的细致景象不是看得很清但那个女孩子的长相他还是能隐约看出轮廓。 太像程子旭了,两人除了性别不同,几乎一模一样。要不是身高比程子旭矮了点,他都要以为是程子旭女装扮的。 晚会开始了,先是一段鼓声震天的开场舞,然后四位主持齐齐亮相。 江羽骞平时一般都是休闲打扮很少见他穿正装。这会儿装西装打领带身量挺拔,一口十分流利的普通话,周皓移不开目。 周围不少女生都举起手机“咔嚓咔嚓”连按数下,周皓也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神情紧张又十分具备仪式感。 “咔嚓”闪光灯的镜头下,是他苦苦执着的纯净青春。 拍完照,他赶紧把手机关屏,生怕别人窥见他的小心思。 周围是叽叽喳喳小声嘀咕的学生们,他们左顾右看,前后扯话,周皓如同一尊雕塑,严肃而认真地坐在观众席,他甚至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江羽骞如果看见他这副神态,一定会趁机讥笑他,他都能想象得出来那人嘴角的不屑一顾。 不过那人没这个机会,因为他从来不会在江羽骞面前表现最初的自己,他会把这份卑微藏得严严实实。 “我去,真的好帅啊!” “听说是大四的学长,蝉联四届校草,啊啊啊啊我不能呼吸了!” “有对象没?”一个女生问。 “好像没有”语气显然不太确定。 “这么帅!居然没对象!多半是gay!” “你腐眼看人基啊!” 然后周围是一阵哄笑,年轻,充满无限的活力。 不过才安静了片刻,那帮女孩儿又开始了。果然,女孩扎堆的地方,总是像麻雀啾啾啾似的,有说不完的话。 “你看台上那女的,是不是校花程静好啊,长得也不咋滴。” “瞧你酸的,我觉得她长得超漂亮!” “是挺好看的,她还有一双胞胎哥哥,临床院儿的,也超帅!” 周皓猛然顿住,只言片语中,他得知了重要信息台上那位主持人叫程静好,是程子旭的妹妹。 怪不得这么像 周哈又仔仔细细地盯着那女孩看了许久,几乎一模一样,不得不感概造物主的神奇。 心思被搅乱了,周皓傻愣愣地坐在观众席,眼睛里只剩下台上的娇小倩影,娘炮的妹妹 一连坐到晚会结束,他才恍然,哦,已经结束了啊。 他赶紧跑出了礼堂,就站倚在礼堂外的白墙边,等着江羽骞。 一会儿的功夫,江羽骞出来了,身边还跟着程子旭的妹妹。男孩还是舞台上那身衣服,女孩呢,另换了一套。黑色针织半袖,下半身是灰色纱裙,把她的身材拉得又瘦又长。 很快,那两人从他面前擦过,周皓觉着时机已到,喊了一声,“江羽骞。” 那两人同时回过头,女孩是满脸礼貌的笑意,而男孩,则是一脸不悦。 这是周皓乐得所见的,江羽骞不高兴,他就高兴江羽骞不痛快,他就痛快。他俩总是反着来,谁也不想对方好过。 他走了上前,没看女孩一眼,而是直直盯着男孩,语气是说不出的故作暧昧,“你好久没回家了。”说着还故意伸手替男孩理了理领带。 女孩还是那抹招牌式的微笑,“你好,我叫程静好。”她也许以为自己是江羽骞的朋友吧。 周皓转向程静好,痞痞地笑笑,“你好,我叫周皓,我是江羽骞的”他故意瞅了眼身侧的男人,见他眉头微蹙,“他的朋友。” 程静好看了看腕表,大方客气地说,“不早了,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一直不曾开口的江羽骞说话了,他口气咸淡,瞧不出感情,“你先回去,我晚上还有事。”说完,睨了眼周皓,便走开了。 周皓冲女孩摆摆手,“我们先走了,有机会一起玩。”然后追上了江羽骞。 两人一左一右出了校门,默默无言,谁也不曾理谁。江羽骞招来一辆出租车,周皓顺势也想上车,却被那人拦住了。 “我今天回自己家。” “你很久没去我那儿了。”自己的偏执症又犯了,短时间内,开始重复起方才说过的话。 江羽骞坐在后车座上,昏暗的车厢内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见一声尖锐的嘲讽,“周皓,你他妈可真贱!” 周皓把头伸进车内,附在江羽骞的耳边,故意吹了口气,“没你贱,为了个娘炮,还故意接近人家妹妹。” 江羽骞作势就要关上门,无奈于,周皓的手死死卡在车门边沿。 周皓也抬脚坐到了后边。 开车师傅显然不耐烦了,口气多少有点冲,“去哪儿?” “御园。” “滨江一号。” 声音不同。 “到底去哪儿?”司机压制着小暴脾气,咬牙切齿地问。 “滨江一号。” 这回江羽骞没再说话了,他太清楚身侧人的脾性了,不达目的不罢休,这人要是哪天心血来潮想摘月亮,非得架个梯子攀上天不可。 “我不喜欢你跟他妹妹走一块。” 这话毫无气势,因为江羽骞压根没搭理他。 “是龙凤胎?” 江羽骞眉毛上挑,侧过脸去,“能消停点吗?” “成,我不说话了。” 说来这话还是跟周皓学来的,这是周皓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他倆“二人世界”时偶有人打电话过来煞风景,周皓嘴里总会咕哝句,“这一天天的,能不能消停点?” 再或者,江羽骞不理他,他就会在一旁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成,我消停点吧。”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它能无声无息渗透到一言一行中,当事人却浑然不知。 很快出租车到了滨江一号。 江羽骞掏出钱包,从里抽出一张毛爷爷递给司机。周皓眼睛随意瞟了眼,一下子就发现了那张平整的小小合照。 周皓伸手把钱包夺了过来,借着从外透进的光线,清楚看见了合照中的两人。 本来相安无事的夜晚,势必又要酝酿起一场狂风暴雨。 他知道那些人背后怎么说他的?说他假清高,爱装。 中午的时候。 “周皓!”后面有人喊他。 周皓回过头,才发现是急步朝自己走来的邹凯。邹凯跟他是一个学校一个专业的,两人实习还分在了一起,也算挺有缘的。 “去食堂啊?一起啊。” “好啊。”周皓转过身子,脚步浮软地朝前走。 两人去医院食堂打了饭菜,然后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周皓不习惯别人的突然亲近,所以全程板着脸也不说话,就光是低头扒着碗里的饭米粒。幸好他这位同窗属于特能找话聊的那种,没话也给你整出话来。这一餐饭,全靠邹凯一人搁这儿巴拉巴拉说东说西,周皓就是偶尔应一下。 “你毕业有什么打算?还继续读博吗?”邹凯问。 “直接工作。” “还以为你会继续念下去。”邹凯眼珠子咕溜一转,“我听说啊,咱们学校招本校博士,不过每年的名额只有一个。” “那很好啊。”周皓只是虚于表面地附和。 “你不想争取下?当个几年讲师,也许过几年运气好,能评个副教授。” 听到这里,周皓已经听出来些名堂,这人兜来兜去无非就是想套自己的话。邹凯这个人吧,周皓虽接触不深,但也知道他平时的为人,会在老师跟前来事,做什么事儿目的性很强,还有就是学习比较刻苦。 五年来,大大小小的考试总是名列前茅。要说这人有什么怨念,大概就是永远比自己低一个名次,永远是第二名。 很多事周皓都能看得细致,这是从小就锻炼出的天赋。 “没这个想法,况且学术圈也不好混。你加油吧。” “我就是随便一说,并没那个打算。”邹凯紧绷的神色明显舒缓了,“吃饭吃饭。” 吃完饭回去的时候,周皓在住院部电梯门口居然碰到了贾临,那人恰好往外走,于是就面对面地撞上了。 “周皓。”贾临喊了一声。 周皓淡漠地回应,“挺巧啊。” “咳,老爷子住院了,我爸妈都不在国内,这么些天全是我在侍候。” “哦,那你接着忙吧。” 贾临看了眼周皓身边的邹凯,然后试探性地问道,“你实习啊,这会儿是午休时间,咱倆聊聊?” 周皓没有推脱,比起说些客套话应付邹凯,他还不如跟贾临待一会儿。其实,江羽骞的四人小团体中,贾临对他算是最没有恶意的。这人跟自己有点像,啥事儿都漠不关心,自然不会故意恶语苛待他。 “行啊。”周皓扭头转向邹凯,“你先上楼吧。” 医院最西面是处可供赏玩的地方,拱桥c流水c凉亭c还有花花树树。目下正是中午,天火辣辣的热,人就像浮在滚烫的沸水里。也正好是午休时间,园子里一个病人也没有。两人寻了处阴凉地,坐在大树下的木椅上。 “好久没看见你了。” 周皓有点皮笑肉不笑,“也没多久,上个月在酒吧不是刚见过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life goes on 设置了购买比30,看不了的话六小时过后看!抱歉呀! 六月中旬,周皓作为优秀学长给大四学生带了一节实验课。 他的状态,表面看不出什么,他依然每天刮胡子,按时吃饭出门时还会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其实,内里早已全然溃烂汩汩流着血。 周皓带的是一堂系统解剖实验给学生们按系统分类,一一讲解。 整个过程,他木然着脸,不苟言笑。讲解很细致,也很专业这对于他来说,无异于照本宣科,都不必过脑。 如果不是程子旭下课后非要过来跟他说话他想后面的好多事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周皓不记得当时的具体情形了,只记得他的手好像没受控制推了程子旭一把恰巧在楼梯口那人没站稳,就摔了下去。万幸,楼梯不长,只是腿摔伤了。 当时,好多学生都看见了,他们赶紧把程子旭送去了学校附属医院。 周皓也害怕了,他真的,没想推那人。 整个白天,他都惶惶不安,不过,他也没去打听程子旭住在哪个病房?骨折得严不严重? 晚上,他像以往一样,下班c做饭c吃饭,坐在客厅呆滞地看了会儿电视,没什么好看的,也就是图个家里能有点动静。 后来,门开了,江羽骞鞋子都没换,出现在他面前,眼睛阴鸷地盯着他。 “周皓,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周皓耸拉着眼皮,一直盯着前面的电视看,没说话。 江羽骞被他的无视彻底激怒了,走到茶几前挡住了电视。 “你这种人,活着就是恶心人。” 周皓终于抬起了头,眨了眨眼睛,看着昔日的家人。 “你真是死性不改!”江羽骞撂下这么句话就走了。 周皓的视线又重新落回到了电视上,他拿起遥控器,不停地在换台,换着换着,他觉得没意思,就把电视关了。 晚上,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看,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他跟江羽骞最开始的时候。时至今日,落得这种结局,他后悔了,他后悔把爱全部倾注在一个眼瞎的人身上。 要是换一个人去爱,那他现在就不会这么孤零零的了再或者,他如果不是个同性恋,也许他已经结婚了,他的妻子已经给他生了许多个小亲人了。 从头再来吧,从头再找个人去爱c去把他当亲人吧。可他现在累得要命,动弹不了。 白晃晃的灯光上,一如既往地出现了粉红色的妇女,他闭上眼,不再去看。后来渐渐的,也就睡过去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太阳初升,又是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啊,早早起来刷牙洗脸,吃饭上班。周皓临走前,还冲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他是想好好过下去的。 到了附属医院,邹凯就站在科室那层的电梯口,像是在故意等着自己。故意的背后,是幸灾乐祸。 “周皓,你怎么还来上班啊?要不我帮你请一天假吧,你回去休息休息。” 周皓眼皮子都没抬,从他身边擦了过去。糊里糊涂的日子,他的好奇心几乎消失殆尽,他懒得寻问邹凯话里的意思。 邹凯追了上来,拦住了他,“你不知道啊?昨晚学校网站的视频?” 周皓的眼皮终于抬了起来,神情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疲软,“什么视频?” 邹凯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他,“你自己看吧。” 是一段录像,主角是自己,重点部位被马赛克挡住了,但能听见录像里他骚浪的声音,“老公,快点” 那是江羽骞两年前拍的,不过,录像镜头只对准了周皓。 那个视频,是江羽骞拿手机录的,录进去的只有周皓的脸。他以为这是情到深处的表现,甚至为了配合江羽骞,他叫得更为大声。 现在看来,真是笑话一场。荒谬无比。 自己的“家人”一直在处心积虑地算计自己。 “这不是我,里面的人不是我。”他装上高傲的伪面,转身逃走了。 邹凯死活不放过,又追了上去,“周皓,我看你状态不太好,你回去歇歇吧。” 周皓没忍住,抡拳揍了邹凯,他的眼睛红得快要滴出血了,“把我逼疯了,你们就高兴了!?你们就高兴了!?” 歇斯底里的发泄吼叫,不知是吼给谁听的。 周皓去住院部查了程子旭的病房号,顶楼的病房,他发疯似地冲了上去。闻得推门的动静,江羽骞和程子旭同时抬头看着门外的周皓。 他昔日的家人,把自己裸地抛在阳光下,如今跟小情人泡在蜜罐子里。 周皓被看到的画面刺激了。 所有质问辱骂的话被自己憋了回去,他落寞地关上门,走了出去。他神情恍惚地荡在走廊里,江羽骞追了出来。 “江羽骞”他呆滞地定住身子,喊了一声名字,“我” 话没有说出口,他就像头发疯的狮子冲了过来,跟过去一样,跳上江羽骞的后背,胳膊死死卡住那人的脖颈,撕咬,拳打脚踢。 打死你们这些坏人,我是疯子我不犯法,打死你们这些坏人,我不犯法 江羽骞无声地承受着周皓的发泄,其实,昨天晚上视频发了出去,仅仅隔了一夜,他就后悔了 周皓抡在江羽骞身上的拳头渐渐轻了,渐渐没了,他猩红着眼,垂搭下眼皮,转身一步一步地离开。背影迟缓而无力,脚步闷而沉重。 这一刻,江羽骞知道,周皓恨上他了。 不同于以往的撒泼怒气,这次是真真正正的恨意。 他不喜欢这样的结局,哪怕那人把他揍一顿,他心里也能好受些。他想追上去,可是刚有这个念头,周皓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后来的日子里,周皓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出现在任何人的视线里。从前每个月都会被刷去几笔金额的卡,再也没有任何银行提示消息。 江羽骞无数次的在五号楼底下徘徊,可脚步停滞不前。他很想冲上去,跟周皓说声对不起,但他又怕,无端的道歉,又给了那人希望。那人又会像狗皮膏药一样粘过来,甩都甩不掉。 录像风波激荡一时,后来被删掉了,过去的也很快,只有认识周皓的人依然记着这事。 贾临也听说了这事,他只觉得自己的这位死党太过分了,这哪里是人干的事?某次得空,他还特地把江羽骞约了出来,看得出来,江羽骞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你是真打算跟程子旭在一起了啊?”贾临问。 江羽骞没有回答。 “在一起就在一起吧,反正你跟周皓也没可能了,你把人整得太惨了。” 江羽骞心里咯噔了一下,至此,他才意识过来自己所犯错误的无法弥补。那个小疯子以后不会再过来拳打脚踢了,不会再撩拨完拔腿就跑了,也不会再给他吹头发c做咖喱鸡了 “贾临,我爱程子旭。”别无他法了,唯一之法,就是爱程子旭,他才可以从这团杂乱中抽出身来。 贾临意会一切,笑了笑,“我懂。” 周皓请了大长假,把自己关在家里,关上手机,一日三餐靠外卖。听梵音,嘴里不停诵读着 “我常研究,怨人是苦海。越怨人,心里越难过,以致不是生病,就是招祸,不是苦海是什么? 管人是地狱,管一分,别人恨一分管十分,别人恨十分,不是地狱是什么? 必须反过来,能领人的才能了人间债,尽了做人的道。能度人的就是神,能成人的就是佛。” 没人能救他,没人救得了他。 他读啊读,一遍遍的大声地朗读,心灵平缓了些,仇恨也淡了些。 再读。继续读。他要把自己救出来,他要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周皓又一次从诡异的梦境里惊醒,摸出手机,正是凌晨两点多。在距他很远的位置,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光着上身背对着他,只见得刚毅线条勾勒起的背部,还有那头懒散的黑发。 几个小时前,他俩还在叠罗汉,恨不得埋进对方身体里,这会儿,溪壑分离,恨不能岔开八百米远。 “江羽骞,江羽骞”周皓把身子凑了过去,一连喊了好多声,手和嘴侵袭式地在男人身上点火。 男人嘴里咕哝了几句,翻身压过周皓。 “想要?”男人半睁半醒问道。 “睡不着,想整点事干。” 一拍即合,两人又紧紧叠在了一起 大约半个小时,两人都差不多从彼此身上得到满足。男人推开周皓,进了卫生间,随即就传来一阵哗哗啦啦的水声。 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周皓摸索到床头柜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了。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事后总得一根烟。烟雾能够麻痹神经,暂时忘掉许多事,还能忘掉方才的鱼水之欢。 没多久,男人冲洗完毕,腰部以下裹了层浴巾就出来了,头发上还是湿漉漉的水迹,滴答到肩上,还有地板上。他打开了房间的灯,一下子黑暗没了。 粘稠不堪的床单,周皓的,还有周皓大腿间那一团白色液体,瞬间跳进了男人的视线里。 “去卫生间洗洗。”男人拧眉说道。 周皓笑了笑,把烟蒂怼进烟缸里,抬头挑眉问:“刚才舒服吗?” 男人没有理他,自顾擦拭起头发来。 “江羽骞,”周皓在心底酝酿了很久,极为郑重地喊出了这一声。 男人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明天是我生日,你晚上过来。” 男人的眼睛里闪过若有似无的嘲讽,似乎在指责他的逾矩,“明天是周一。” 隐形的条约横亘在两人之间周一至周五,男人根本不会来这里,只有周末他才会过来。 这是个过分好看的男人,深不可测的黑瞳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的深浅,寒冰般坚不可破的面容,永远都绷着一张脸,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 良久,周皓都没说话,他把自己关进笼子里慢慢舔伤。伤舔得差不多了,他才自嘲一笑,无所谓地说,“是周一啊,我差点都忘了。成,那我自个儿过了。” 总有一种人,装得孤傲自负,甚至已经到了惹人嫌的地步,他都不肯轻易卸下那层伪装。明明心里脆弱得要命,孤独得要命,更是要命得盼望能有人陪他过个生日,但他就是不肯认怂。 好巧不巧,周皓就是这种人。 江羽骞擦干头发,走到床头,看了看烟缸里的半截烟头,神色凝重,“以后别在房间里抽,味道难闻。” 周皓眨眨眼睛,痞里痞气地说,“怕吸二手烟啊?” 江羽骞漠然以对:“我去客厅睡。” 周皓像是突然间受了刺激,冲过去堵住了门,“不许去!你哪里都不许去!” “你又抽哪门子疯!?” 股间的精液顺着大腿滑到小腿上,像是身上挂了无数条透明的蛇,周皓的身体软了下来,他缓缓移到了旁边去,让开卧室的门。 江羽骞也看到了自己刚才的“耕耘”,他的神色软了下去,“你去冲个澡。” 颇似关心的话,周皓又燃起了一点点希望,他抱住了面前的男人,“我这就去冲澡,你别去客厅。” 少有的一次,周皓毁掉自尊地妥协了。 窸窸窣窣间,周皓先是去冲了个澡,洗完澡后,他掀开床单,丢进洗衣机里,又从柜子里掏出一条新的换上。 周皓忙得很快,不敢耽误一秒,生怕江羽骞反悔,跑到客厅里去睡。 他在心里已经把自己的生日提前了,就当是今天吧,就当是今天过生日吧。 两人躺在干净的被单上,周皓睁眼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看,看来看去没意思,他又开始盯着江羽骞的后背看。 “江羽骞。”他小声喊道。 背对之人没有反应,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隐约在夜色里。 “江羽骞。”他又喊了一声,比刚才的声音大了点。 背对之人还是没有反应。 周皓突然伸手揪住江羽骞的头发,强迫他转了过来。 “你发什么神经!?” 周皓眨眨眼睛,窝在床上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眼睛像望穿秋水似的,盯着江羽骞躁怒的脸。 他没想做什么的,他就是想听男人跟他说一句 “皓皓,生日快乐。” 周皓这才慢吞吞地掀开被子,懒散地收拾回家的行李,买了明天的火车票,是硬座。 六年了,他终于要回去了。 候车室的椅子上坐着一排排满脸倦容的人,男男女女,形形色色,各自手里都盘转着手机,或者两三个人凑一块叽里咕噜,嘴皮子里蹦出的话,刺耳又嘈杂 周皓疲惫地闭上眼,倚在椅子上,他觉得很累。 没等多久,就检票进站了。 车厢里,大家都在忙着摆放行李,过道上穿来插去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总少不了身体上的摩擦。 10车062号,位子上坐了个中年妇女,手里抱了个三四岁的孩子。 周皓晃了晃手里的票,“请让一下,这是我的座位。”随后周皓就抬手把箱子搁在了行李架上。 中年女人露出爽朗的笑,有些抱歉,“小兄弟,你看我这还抱着个孩子,我下站就下了,很快,”然后逗弄了下怀里的孩子,“来,给叔叔打个招呼。” 周皓面无表情:“这是我的座位,请你让开。” 女人面色明显不好看了,嘴里叽咕了几句,抱着孩子站了起身,就这么直杵杵地立在座位旁边。周皓知道这女人是故意的,他才无所谓,闭眼休息了。 嘈乱的环境里,他根本睡不着,只是稍稍阖眼休息。脑子里闪现的是他六年前,从清江坐火车来市的情景,其实跟现在差不多,很乱很吵。 返程?还是归家?他没有太大的家乡意识。好像这辈子他都在四下流离,逃不开奔波流浪的命。 三天后,火车到达清江,周皓直奔清江县医院。 晚了两个小时只晚了两个小时 他的母亲死在了南方的梅雨季节里。 医院走廊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80年代的水磨石地面这会儿显得又脏又破,病房里面是李衡婷尖锐哽咽的哭腔 他从门缝间往里看,白花花的床铺上躺着他的母亲,那个梦里的粉红色的妇女,只是她的肚子现在是扁平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电话粥 设置了购买比,30看不了的话六小时过后看!抱歉呀! 酒过三巡肚里的苦水也倒够了周皓明显醉了,脸上都是酒晕“老板,再加五串烤腰花,要带血丝儿的。” 严明:“你可真重口。” 周皓:“你懂什么,壮阳的。” 严明长着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样儿带了副黑框眼镜,一看就是文化人。他无意与朋友在这种问题上多纠结,转而开始劝慰周皓。 “你放过江羽骞吧,他心思就不在你这儿你干嘛非要找罪受?” “那你呢?你怎么不放手?”周皓反问。 严明不说话了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极为相似,都魔障一般得了所谓的偏执症。 周皓知道严明喜欢那个历史系老师的时候,他俩正好大四结束。 那段时间,他跟江羽骞尚在冷战中,心情不好,他邀严明一起去附近的城市来个毕业旅行。但他拒绝了他说他要帮老师整理资料。周皓只当这个书呆子学傻了也没再强求。 后来,有一天,严明告诉他,他以后再也不写诗了。 周皓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附和着说:“不写诗好,你们这些文艺男青年太可怕。” 那人却回复了句,“他说,奥斯维辛之后写诗都是野蛮的。” “”但周皓仍然憋住了陈年老口水,多问了句,“他是谁?” “江老师。” 后来的故事,就是整整一年的暗恋。周皓不喜欢磨磨唧唧的恋情,他无数次的跟严明说,你去告诉他啊,老藏着掖着算什么事儿。严明却不以为然,他说柏拉图式的爱情,只需要精神的交流。他站在我面前,我就很开心了。 终于有一天,周皓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位历史系老师,那人叫江维扬,大约三十多岁,头发柔柔顺顺十分服帖,不长也不短,跟严明一样,戴了副眼睛,长相很儒雅也很帅,算得上是历史系的风云老师。女生们都喜欢围着他问问题,严明也喜欢。 老实说,喜欢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周皓想,也许那个老师知道了严明的爱意也说不定。不过那位江老师离过婚,大概是喜欢女人的。 这实在不是一件能够柳暗花明的事情。 周皓直接拿起啤酒瓶,咕噜咕噜就是一整瓶,然后“砰”的搁下瓶子,“我昨天看见他跟那小娘炮了。” “他俩在干嘛?” “也没干嘛,就是送娘炮回家。” 严明举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周皓,你累不累啊?” “不累,”周皓又开了一瓶,灌下大半,“大不了互相折磨呗,谁也别让谁好过。” 严明完全不能理解他这位朋友的脑回路。不过,周皓当初看上江羽骞,本来就是件让人不能理解的事儿。 爱情,总得是两厢情愿才叫爱情,人家压根没那意思,他瞧上了,非得硬插进去。 所以这么多年,江羽骞对周皓不好,严明倒没觉得那人有多坏。 “这里面是不是加利尿剂了啊?怎么老想撒尿!”周皓已经灌了四瓶,站起来撸了串羊肉,嚷嚷道:“我去撒泡尿。” 烧烤店里人声嘈杂,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咋咋呼呼一锅粥,左青龙右白虎的混社会的小弟,戴金链子的大哥,也有像他俩这样的斯生。 周皓放完水,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拨弄了几下额前的刘海。有鼻子有眼,棱角分明,想不明白,他比那个小娘炮差在哪里。 借着三分醉意,他给江羽骞打了电话。 “喂,是江羽骞吗?”晕乎乎的,说话完全不经大脑。 电话另一端的人没有说话。 “江羽骞,我想你了” 那端终于有了动静,是似乎嘲笑的淡漠口吻,“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周皓酒劲儿上来,说的话有些孩子气,这会儿倒没了平时的浑身是刺,还有几分委屈,“我没耍把戏,我想你了” 江羽骞知道这人是喝酒了,直接挂断了电话。“嘟嘟嘟”,周皓不是很清醒,继续站在镜子前重复了遍,“我想你了” “大哥,能不能让一让啊。”一位社会纹身小弟不耐烦地冲着周皓,嫌他挡在卫生间门口了。 周皓赶紧从镜子前走开,踉踉跄跄地走到座位上。 “怎么去了这么久?”严明问。 周皓像是中邪了,双颊酡红傻笑了一阵,“我想江羽骞了” “唉。”严明叹口气,把盘子里烤好的肉串推到那人面前,“赶紧吃吧。” 桌上的啤酒周皓没有再喝了,喝了点凉白开,两人把剩下的烤串吃掉,也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寻思的时间还早,酒劲儿也过去了。周皓硬拉着严明去附近的商场逛了逛。 两个大老爷们一起逛街实在是件匪夷所思的事,还不如回家闷头睡觉,但钱包里的卡该花一花了。 商场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从里面进去的一刹那,感觉进了天堂。他实在没啥好买的,就给严明买了两身衣服,花了将近一万块。付款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这是江羽骞的钱?”严明都不用深想。 “嗯。” “把这衣服退了吧,我不要了,太贵了。” “干嘛不要?他的卡,不花白不花。” 江羽骞是个有钱的主儿,大一的时候他父亲把集团底下的子公司交给他打理,由他作为子公司的法人。大三的时候,江羽骞眼光独到,并购了家计算机工作室,后来这家工作室开发了一款游戏软件上市了,赚了一大笔钱。 江羽骞不缺钱,也舍得花钱,这么些年,至少在吃穿方面,周皓占了他不少便宜。除了日常的开销,每每周皓不开心,还会拿着他给的卡四处撒钱。买什么东西无所谓,反正都挑贵的买。 “感谢江大金主。”周皓依照往常一般,给冤大头发了条信息。 至此,早上的气,这才稍稍缓解了。 江羽骞在家先是收到银行的短信提示,再有就是收到了那人的揶揄信息。想了一下,周皓拎着东西的小人得志样儿,江羽骞揉揉太阳穴,把手机怕撇到一旁。 “咚咚咚” “进来。” 江母端了杯牛奶进来,搁在床头柜上,“把牛奶喝了,早点睡。” 年近五十的江母,看着只有三十多,虽然眼角有些细纹,但能看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气质温婉的大美人。他母亲平时说话也是温言温语,和和气气的。 江羽骞受他妈妈影响,教养好懂礼貌,甭管多生气,都不会说太过粗鲁的话。 与周皓在一起的日子,已经把他这辈子的脏话都说了。 “我今天见着你张阿姨了。” 江母坐在床头,跟儿子唠了几句,“还记得她吗?她儿子旭旭以前跟你还是同桌呢。” 江羽骞内心软软地塌陷了,他话不多,但这会儿却想跟母亲多唠几句,“记得。” “也是巧,那天我收拾你以前的东西,还翻到了几张你跟那孩子的合影,旭旭瞧着像个小姑娘。” 他知道那些照片,是高三毕业,班级组织去临市游玩,他跟程子旭在海边拍的几张。有一次,他生闷气,把那些照片拿给家里阿姨,让她扔掉。等气消了,回过头来向阿姨讨那些照片,阿姨只说已经丢掉了。没想到,这些合影还在家里。 “妈,在哪儿?我想看看。” “明天拿给你,不早了,赶紧睡吧。” “我现在就想看。” “哟,多大的人呢,还跟妈妈撒起娇了。”儿子难得跟她撒娇,江母嘴上嫌弃,心里很是开心,“我去给你拿。” 背靠大海,他展臂搂着程子旭,两人都笑得恣意飞扬。 江羽骞伸手摸了摸那几张照片,拇指放在程子旭的笑脸上,轻轻搓揉 最后从那几张照片里,挑了张小的,正好放在自己的皮夹子里。 三年前。 九月份的大,正是开学季,学生们陆陆续续返校,新生们也都拎着大包小包前来报道。燥热时节,稍微动一下,那都是挥汗如雨。周皓从篮球场回来,脸上c脖子间c还有球服紧贴着身体的那块,都是汗渍。 宿舍楼下,严明还坐在小板凳上,周围摆放了一圈红红绿绿的日用品,水壶,塑料盆,小桌子什么的 “今天赚了多少?” 严明竖起三根指头,“三百。” 周皓揩了把汗,手里转着篮球,“我回宿舍冲个澡,马上下来换你。” 大概半个小时后,周皓就一身清爽的下来了,白色体恤,大裤衩,还抱了把室友拜托他拿去卖的旧吉他。两人站着说了几句,严明就回去了。 差不多快六点了,日头西移,白日里的骄阳也变得柔和起来,远处天边是一片暖红的余晖。临近晚上,这会儿也起了点风,吹在身上格外惬意。 周皓坐在小板凳上,瞅着来来往往的同学们。 他其实长得挺帅,但并不是时下流行的那种韩式花美男,他属于浓眉大眼那一类,长相十分周正。 周皓这会儿随意拨弄吉他的姿势,酷酷的,脸上又是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把小姑娘们迷得一愣一愣的。为了能跟他套上几句话,有几个女生特地蹲身下来,询问那些东西的价格。都没过半小时,那些瓶瓶罐罐就都卖得差不多了。 大概数了数,这么点功夫赚了一百块。等严明回来,他俩就可以收拾收拾回去了。今天一天的活儿算是干完了。 摊位还剩了些没卖出去的脸盆和衣架,周皓把这些摆放得稀稀落落的东西齐整地摞在一处。那把木吉他就随意搁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突然,“嘭嗒”一声,吉他摔了下来,琴头直接就给摔断了,几根弦松松垮垮地散落着。 周皓稍微侧过身子,捡起“断头”吉他,心里不由地一股气上来。 “对不起。”清冽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二更合一 设置了购买比, 30,看不了的话,六小时过后看!抱歉呀!  “谢谢。” “甭客气,”小护士低头瞅瞅胸前的护士表, “过一会儿, 那男生又得过来了。” 周皓现在跟着老师坐诊,在一旁记录病例,或帮病人做些简单的检查。离八点半上班, 还有一段时间。他把早上买的杂粮饼跟豆浆, 拿出来吃。饼啃了一半, 就听见有人喊他, “周皓,有人找!” 从科室里走出去, 就看见过道里站着孙奕文, 上次见他还是一身棉袄, 现在已经穿起薄外套了。 “你怎么过来了?” 孙奕文瞧见他手里拿的大饼,傻愣愣地说,“你喜欢吃饼啊,我会做,以后早上我给你送饼。” 周皓把他领到了没人的地方。 “有事吗?” “我听他们说你出差了,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们也不说, 我就每天过来看看。” 周皓抿唇不语, 有些意外。 要说他心里没荡起秋千, 那肯定是骗人的。这么个清秀漂亮的男孩子,又是给你送饭,又是每天来等你,人是感性的,总会有点感动。 眼下,他的注意力全被孙奕文夺了过去,只见得眼前的迷人身影在自己瞳孔里无限的放大发光,他不禁伸手摸了摸孙奕文的脸颊,细滑细滑的。 手里的触感又让他抖了下,他这是在做什么? 孙奕文笑得很腼腆,低垂着头,很不好意思。 “晚上来我家吧,我家厨房有面粉,够你摊好几个大饼。” “好好啊。” 整整一天,周皓都有点心不在焉,一会儿想想家里的面粉还剩多少,够不够摊;一会儿又想,那小子到底要摊什么饼,葱花啥的,家里也没有啊。晚上回去的路上,他还在想,要不要去超市买点啥。 想这想那,小小的脑袋被琐事占得满满的,再也没有余地去思考别的事。 怪不得,人们总说,忙起来就好了,你就没空老惦记伤疤。 可是,当他走在路上抬头望天,天又特别的蓝的时候,那些腐朽酸败的潮湿记忆还是像洪水猛兽一样侵袭而来 把他从肚子里生出来的女人不爱他了,纵然他俩之间有一层浓厚的血缘;纠缠了许许多多年的男人也不要他了,哪怕上一秒他们还在忘情地做一爱。 原来,他周皓什么都没有了。 那还买个屁的面粉啊,摊个屁的大饼啊。 晚上到家,出了电梯,就发现孙奕文窝在他家门口。 “你回来了啊。”眼睛睁得大大的,还带着笑。 周皓面无表情走过去,把钥匙插进孔里,旋转,扭动,孙奕文跟着他一块进了家。 “你家面粉在哪儿?”孙奕文问。 周皓径自走向阳台,面朝昏黄的天空,点了根烟。 孙奕文侧身看了他一眼,然后进了厨房,仿佛熟门熟路,自己摸索到要用的食材工具。洒点水,和起面,打了四个鸡蛋,又加了些牛奶,揉捏匀了,就可以下锅煎炸。 很快,一盘子炸得酥黄里嫩的牛奶鸡蛋饼就好了,孙奕文端到桌上摆好,周皓还在阳台抽烟。他没去打扰,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就在凳子上乖乖坐着。 烟吸够了,周皓迈步过来。 “饼好啦?” “嗯。”孙奕文把盘子推到他跟前,“你尝尝。” 周皓的情绪稍稍控制住了点,他捏了块饼,放到嘴里,甜甜的味道刺激着蓓蕾,还有股奶香味儿。 这也是后来周皓对于孙奕文最深刻的印象,甜甜的奶香味儿,也是干净的。 两人正吃着饼,门外响起了钥匙插孔的声音。是江羽骞。 他显然是没料到家里会出现陌生的男人,而且还是坐在他固定的位置上,吃着东西。仔细看看,觉得这人有点面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孙奕文认出了来人,就是酒吧门口的男人,大概是周皓口中的“男朋友”吧。 为了免于误会,他试着开口解释,但表情和动作,无一例外十分拘谨,“那个我是他的朋友,晚上过来过来玩的。” 不说还好,说了反而有种解释不清的感觉。 周皓无所谓地面对着眼前的一切,眯眼看着江羽骞,似乎在等这人的反应。 很遗憾,江羽骞也只是片刻的错愕,然后就走进了房间,一句话也没说。 孙奕文直觉自己干了件糟糕的事,还想着要替周皓解释解释,奈何周皓此刻的心思全飞到了房间里,根本听不清孙奕文在他耳边说什么。 “我回去了,你跟他好好说说。” 直到门“嘭咚”一声,周皓才有了反应,他顺着自己的心意,进了房间。 江羽骞正两腿交叉,头倚在床头靠垫上,手里玩着手机。 “今天过来有事啊?” 语气比之从前收敛了许多,江羽骞料想,定是上次提散伙的事儿,让这人如鲠在喉。 江羽骞放下手机,眼睛里露出犀利的光,“那人是谁?” “不关你事儿吧。” 周皓此时已经走到床头,江羽骞见到忽然从上往下罩住的黑影,伸手一把扯住他,然后就是劫掠般地扒衣服。 熟稔的一套动作,即使闭着眼,也能通过手摸索到正确的位置。 最后关头,就差临门一脚,周皓喘着气问,“你到底过来干嘛?” “干你。” 整个过程,力道与速度都比平时激烈,周皓除了感受到一点快一感,后面更多的是一种胀痛。他拧眉咬牙,像是在受刑,一个劲儿的催促快点快点。 江羽骞却在这一场狂风暴雨里,体会出了这三年多来所不同的感觉,他甚至已经忘掉自己今天来的目的了。 互相厮磨间,江羽骞粗喘着问周皓,他跟刚才的男孩子是什么关系?两人又到了哪一步?那个男孩是不是喜欢他? 周皓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哼哼唧唧含糊不清。江羽骞偏要问出个明白,用身体折磨着他的身体。 “上次c酒吧c门口,你见过的。” 这么一提,江羽骞还真想起了,这人好像还亲了那男孩,身下的动作不减,反而更加报复式地加重了。 经此一夜,两人的关系乱上加乱。江羽骞这次没有急于去洗澡,他搂着周皓,周皓就枕在他肩上,抽着烟。 谁也没有再提上次的事。 两人似乎又回归到从前的状态,只谈性,不谈情。 空气里的味道,来自他们最私密的地方。周皓吐出烟雾,再吸一口气,总能嗅出情一色的味道。 江羽骞呢?他默默无声,心里支起了一架天平。 一边是青梅竹马的程子旭,一边是鱼水之欢的周皓。两边该往哪里倾斜,他也在心中一再迟疑。 最后,高中时候的诸多细节跳进了他的思维里,顺便也压在了左侧的托盘上,明显,青梅竹马那端分量更重一些。 他不再纠结了,其实他今日来的目的,这几天他已经仔仔细细想得一清二楚。 “周皓。”江羽骞沉声喊道。 周皓慢悠悠吐出嘴里的烟,“嗯?” “我们,”才说了两个字,他停顿住,“没什么” 周皓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习惯,尤其是他倆之间的事儿,更得留条缝儿。他甚至都不敢问:你上次说的话算不算数?如果算数,你今天干嘛又上我? 不敢问,不能问。他怕问了,这人又开始旧话重提,他又该难过了。 江羽骞心里的话没有说出口,或者说他难以启齿,他今儿来其实是想跟周皓说:我收回上次的话,我们可以继续维持这种性一爱关系。但你我之间,以后只剩下性。 这些话哪里能说出口?说不出,也不能说啊。太伤人了。 善良的本性使然,他没法对一个,把自己当家人的男人,说出这些无耻的话。 既然说不出,那终究,他只能在纯粹干净的爱情与契合般配的性之间,选择爱情。 因为,爱情才是人类的最终目的。 “我知道了。”周皓猜出是孙奕文,转而又问,“你没告诉他,我前阵子去台水了吧。” “没有,只跟他说你出差了。” “谢谢。” “甭客气,”小护士低头瞅瞅胸前的护士表,“过一会儿,那男生又得过来了。” 周皓现在跟着老师坐诊,在一旁记录病例,或帮病人做些简单的检查。离八点半上班,还有一段时间。他把早上买的杂粮饼跟豆浆,拿出来吃。饼啃了一半,就听见有人喊他, “周皓,有人找!” 从科室里走出去,就看见过道里站着孙奕文,上次见他还是一身棉袄,现在已经穿起薄外套了。 “你怎么过来了?” 孙奕文瞧见他手里拿的大饼,傻愣愣地说,“你喜欢吃饼啊,我会做,以后早上我给你送饼。” 周皓把他领到了没人的地方。 “有事吗?” “我听他们说你出差了,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他们也不说,我就每天过来看看。” 周皓抿唇不语,有些意外。 要说他心里没荡起秋千,那肯定是骗人的。这么个清秀漂亮的男孩子,又是给你送饭,又是每天来等你,人是感性的,总会有点感动。 眼下,他的注意力全被孙奕文夺了过去,只见得眼前的迷人身影在自己瞳孔里无限的放大发光,他不禁伸手摸了摸孙奕文的脸颊,细滑细滑的。 手里的触感又让他抖了下,他这是在做什么? 孙奕文笑得很腼腆,低垂着头,很不好意思。 “晚上来我家吧,我家厨房有面粉,够你摊好几个大饼。” “好好啊。” 整整一天,周皓都有点心不在焉,一会儿想想家里的面粉还剩多少,够不够摊;一会儿又想,那小子到底要摊什么饼,葱花啥的,家里也没有啊。晚上回去的路上,他还在想,要不要去超市买点啥。 想这想那,小小的脑袋被琐事占得满满的,再也没有余地去思考别的事。 怪不得,人们总说,忙起来就好了,你就没空老惦记伤疤。 可是,当他走在路上抬头望天,天又特别的蓝的时候,那些腐朽酸败的潮湿记忆还是像洪水猛兽一样侵袭而来 把他从肚子里生出来的女人不爱他了,纵然他俩之间有一层浓厚的血缘;纠缠了许许多多年的男人也不要他了,哪怕上一秒他们还在忘情地做一爱。 原来,他周皓什么都没有了。 那还买个屁的面粉啊,摊个屁的大饼啊。 晚上到家,出了电梯,就发现孙奕文窝在他家门口。 “你回来了啊。”眼睛睁得大大的,还带着笑。 周皓面无表情走过去,把钥匙插进孔里,旋转,扭动,孙奕文跟着他一块进了家。 “你家面粉在哪儿?”孙奕文问。 周皓径自走向阳台,面朝昏黄的天空,点了根烟。 孙奕文侧身看了他一眼,然后进了厨房,仿佛熟门熟路,自己摸索到要用的食材工具。洒点水,和起面,打了四个鸡蛋,又加了些牛奶,揉捏匀了,就可以下锅煎炸。 很快,一盘子炸得酥黄里嫩的牛奶鸡蛋饼就好了,孙奕文端到桌上摆好,周皓还在阳台抽烟。他没去打扰,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就在凳子上乖乖坐着。 烟吸够了,周皓迈步过来。 “饼好啦?” “嗯。”孙奕文把盘子推到他跟前,“你尝尝。” 周皓的情绪稍稍控制住了点,他捏了块饼,放到嘴里,甜甜的味道刺激着蓓蕾,还有股奶香味儿。 这也是后来周皓对于孙奕文最深刻的印象,甜甜的奶香味儿,也是干净的。 两人正吃着饼,门外响起了钥匙插孔的声音。是江羽骞。 他显然是没料到家里会出现陌生的男人,而且还是坐在他固定的位置上,吃着东西。仔细看看,觉得这人有点面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孙奕文认出了来人,就是酒吧门口的男人,大概是周皓口中的“男朋友”吧。 为了免于误会,他试着开口解释,但表情和动作,无一例外十分拘谨,“那个我是他的朋友,晚上过来过来玩的。” 不说还好,说了反而有种解释不清的感觉。 周皓无所谓地面对着眼前的一切,眯眼看着江羽骞,似乎在等这人的反应。 很遗憾,江羽骞也只是片刻的错愕,然后就走进了房间,一句话也没说。 孙奕文直觉自己干了件糟糕的事,还想着要替周皓解释解释,奈何周皓此刻的心思全飞到了房间里,根本听不清孙奕文在他耳边说什么。 “我回去了,你跟他好好说说。” 直到门“嘭咚”一声,周皓才有了反应,他顺着自己的心意,进了房间。 江羽骞正两腿交叉,头倚在床头靠垫上,手里玩着手机。 “今天过来有事啊?” 语气比之从前收敛了许多,江羽骞料想,定是上次提散伙的事儿,让这人如鲠在喉。 江羽骞放下手机,眼睛里露出犀利的光,“那人是谁?” “不关你事儿吧。” 周皓此时已经走到床头,江羽骞见到忽然从上往下罩住的黑影,伸手一把扯住他,然后就是劫掠般地扒衣服。 熟稔的一套动作,即使闭着眼,也能通过手摸索到正确的位置。 最后关头,就差临门一脚,周皓喘着气问,“你到底过来干嘛?” “干你。” 整个过程,力道与速度都比平时激烈,周皓除了感受到一点快一感,后面更多的是一种胀痛。他拧眉咬牙,像是在受刑,一个劲儿的催促快点快点。 江羽骞却在这一场狂风暴雨里,体会出了这三年多来所不同的感觉,他甚至已经忘掉自己今天来的目的了。 互相厮磨间,江羽骞粗喘着问周皓,他跟刚才的男孩子是什么关系?两人又到了哪一步?那个男孩是不是喜欢他? 周皓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哼哼唧唧含糊不清。江羽骞偏要问出个明白,用身体折磨着他的身体。 “上次c酒吧c门口,你见过的。” 这么一提,江羽骞还真想起了,这人好像还亲了那男孩,身下的动作不减,反而更加报复式地加重了。 经此一夜,两人的关系乱上加乱。江羽骞这次没有急于去洗澡,他搂着周皓,周皓就枕在他肩上,抽着烟。 谁也没有再提上次的事。 两人似乎又回归到从前的状态,只谈性,不谈情。 空气里的味道,来自他们最私密的地方。周皓吐出烟雾,再吸一口气,总能嗅出情一色的味道。 江羽骞呢?他默默无声,心里支起了一架天平。 一边是青梅竹马的程子旭,一边是鱼水之欢的周皓。两边该往哪里倾斜,他也在心中一再迟疑。 最后,高中时候的诸多细节跳进了他的思维里,顺便也压在了左侧的托盘上,明显,青梅竹马那端分量更重一些。 他不再纠结了,其实他今日来的目的,这几天他已经仔仔细细想得一清二楚。 “周皓。”江羽骞沉声喊道。 周皓慢悠悠吐出嘴里的烟,“嗯?” “我们,”才说了两个字,他停顿住,“没什么” 周皓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习惯,尤其是他倆之间的事儿,更得留条缝儿。他甚至都不敢问:你上次说的话算不算数?如果算数,你今天干嘛又上我? 不敢问,不能问。他怕问了,这人又开始旧话重提,他又该难过了。 江羽骞心里的话没有说出口,或者说他难以启齿,他今儿来其实是想跟周皓说:我收回上次的话,我们可以继续维持这种性一爱关系。但你我之间,以后只剩下性。 这些话哪里能说出口?说不出,也不能说啊。太伤人了。 善良的本性使然,他没法对一个,把自己当家人的男人,说出这些无耻的话。 既然说不出,那终究,他只能在纯粹干净的爱情与契合般配的性之间,选择爱情。 因为,爱情才是人类的最终目的。 暑假结束,a大又涌进了一批生机勃勃的新面孔,曾经熟悉的一批面孔不知觉间消失了。开学后,江羽骞升大四,周皓升研二了。 九月份,天气还是有些闷热,学校里的树木郁郁葱葱转折出一大片阴凉,但热浪依然顽强地从四面八方的空隙里往下蹿。 这天啊,还是太热了。 适逢母校一百周年校庆,这些日子,学生会在忙不迭地准备校庆事宜,拉横幅,动员学生,彩排节目 不出意外,江羽骞应该是主持人之一。 周皓又想起那人以前站在台子上的光景,得体合身的西装,暗红的领带,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型,无时无刻不散发出精英男的成熟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捆绑 设置了购买比, 30,看不了的话,六小时过后看!抱歉呀!  同来实习的, 大家年纪都相仿,那些人不知是在什么时候, 忽然变得很熟起来, 偶尔还会私下搞搞聚餐。周皓向来不合群, 也不喜欢跟人交流。同一批进来的实习生里, 恐怕就他落了单。 他知道那些人背后怎么说他的?说他假清高, 爱装b。 中午的时候。 “周皓!”后面有人喊他。 周皓回过头,才发现是急步朝自己走来的邹凯。邹凯跟他是一个学校一个专业的,两人实习还分在了一起, 也算挺有缘的。 “去食堂啊?一起啊。” “好啊。”周皓转过身子,脚步浮软地朝前走。 两人去医院食堂打了饭菜,然后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周皓不习惯别人的突然亲近, 所以全程板着脸也不说话, 就光是低头扒着碗里的饭米粒。幸好他这位同窗属于特能找话聊的那种,没话也给你整出话来。这一餐饭, 全靠邹凯一人搁这儿巴拉巴拉说东说西, 周皓就是偶尔应一下。 “你毕业有什么打算?还继续读博吗?”邹凯问。 “直接工作。” “还以为你会继续念下去。”邹凯眼珠子咕溜一转, “我听说啊, 咱们学校招本校博士, 不过每年的名额只有一个。” “那很好啊。”周皓只是虚于表面地附和。 “你不想争取下?当个几年讲师, 也许过几年运气好, 能评个副教授。” 听到这里,周皓已经听出来些名堂,这人兜来兜去无非就是想套自己的话。邹凯这个人吧,周皓虽接触不深,但也知道他平时的为人,会在老师跟前来事,做什么事儿目的性很强,还有就是学习比较刻苦。 五年来,大大小小的考试总是名列前茅。要说这人有什么怨念,大概就是永远比自己低一个名次,永远是第二名。 很多事周皓都能看得细致,这是从小就锻炼出的天赋。 “没这个想法,况且学术圈也不好混。你加油吧。” “我就是随便一说,并没那个打算。”邹凯紧绷的神色明显舒缓了,“吃饭吃饭。” 吃完饭回去的时候,周皓在住院部电梯门口居然碰到了贾临,那人恰好往外走,于是就面对面地撞上了。 “周皓。”贾临喊了一声。 周皓淡漠地回应,“挺巧啊。” “咳,老爷子住院了,我爸妈都不在国内,这么些天全是我在侍候。” “哦,那你接着忙吧。” 贾临看了眼周皓身边的邹凯,然后试探性地问道,“你实习啊,这会儿是午休时间,咱倆聊聊?” 周皓没有推脱,比起说些客套话应付邹凯,他还不如跟贾临待一会儿。其实,江羽骞的四人小团体中,贾临对他算是最没有恶意的。这人跟自己有点像,啥事儿都漠不关心,自然不会故意恶语苛待他。 “行啊。”周皓扭头转向邹凯,“你先上楼吧。” 医院最西面是处可供赏玩的地方,拱桥c流水c凉亭c还有花花树树。目下正是中午,天火辣辣的热,人就像浮在滚烫的沸水里。也正好是午休时间,园子里一个病人也没有。两人寻了处阴凉地,坐在大树下的木椅上。 “好久没看见你了。” 周皓有点皮笑肉不笑,“也没多久,上个月在酒吧不是刚见过嘛。” 贾临也附和着笑笑,只是笑意总有些尴尬,心里想着:这人还真是一身是刺,自己温和的客气话,他也能曲解成讽刺,然后趁机噎你一句。 “也是啊,说到酒吧那次,我也有好久没看见羽骞了。” 周皓不喜欢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你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好不容易碰见个熟人,随便聊聊天。”贾临掂量起身侧人的面色,佯装问道,“你真不知道羽骞最近在忙什么?” “他在忙什么?” 这人看来是真不知道,贾临收起打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回去了。” 周皓起身欲走,贾临末了喊住了他,“那个,我听世初他们两个说,羽骞去欧洲玩儿去了。好像,不是一个人去的。” “那是和谁啊?”周皓假装无所谓地耸耸肩,“程子旭吗?” 贾临没再继续说了。 “祝他玩得愉快。我走了。” 七月过去,步入八月,依旧是酷暑难耐。周皓的生活越来越有规律,永远是家和医院,两点一线。所有休息的当儿,要不就是在家看看书,要不就是打打游戏。对了,最近办了张健身卡,闲的时候还会去锻炼锻炼。 大部分的夜里,他还是会失眠,不过情况并没有很糟,白天他虽然困,但并不影响工作。 八月中旬的时候,严明给他来了通电话,那小子很兴奋地告诉他,他俩高中的班主任生了二胎;某某同学现在当起了煤老板,混得风生水起;还有高中暗恋自己的那位姑娘,昨天碰到严明,还向严明打听他的消息 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事,末了,周皓再次问起严明——“它现在是什么样儿?” 严明依然不解地问:“谁?” “五年没回去了忘了是什么样儿了。” 严明立马反应过来,“挺好的,家这边刚通了铁路,咱高中前面不是有个麻纺厂嘛,拆了,建了个大超市,还有你家那块,周围差不多都拆了,没个几年,你家那房子也能拆,你很快就要成拆二代了。我下周也回校了,我妈熬了点辣酱,让我带给你尝尝。” 周皓:“阿姨现在生意咋样?” 严明:“前阵子创建文明城市,街上的小摊都清了,我妈寻思着也挣不了几个钱,就去饭店刷盘子去了,以后不卖那手抓饼了。” 没多久,严明就回校了,大包小包给周皓带了好多家乡特产,还有他妈熬的几罐辣椒酱。两人说说笑笑,下馆子搓了一顿。 严明一个劲儿地问周皓,暑假里有没有碰到江老师,周皓故意逗他,就说不光碰见了,还碰见江老师跟一个女的依偎着走在一块。 “真的?” “千真万确。”周皓一本正经,“要不你带几罐辣酱送给他?给他尝尝丈母娘的手艺?” “去你的!”严明骂过又问,“那女的长什么样?” “逗你玩的,哪有什么女的,整个暑假我都泡在医院里,压根你没见着你家江老师。” 严明这下脸色才好转了,那种偷偷藏匿的喜悦太明显了。周皓突然间有点羡慕起他这个朋友来,没去尝试,就没有失败,留着一份幻想,是不是好一点? 至少不像他现在这样,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捞不着一点好处,反而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想要?”男人半睁半醒问道。 “睡不着,想整点事干。” 一拍即合,两人又紧紧叠在了一起 大约半个小时,两人都差不多从彼此身上得到满足。男人推开周皓,进了卫生间,随即就传来一阵哗哗啦啦的水声。 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周皓摸索到床头柜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了。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事后总得一根烟。烟雾能够麻痹神经,暂时忘掉许多事,还能忘掉方才的鱼水之欢。 没多久,男人冲洗完毕,腰部以下裹了层浴巾就出来了,头发上还是湿漉漉的水迹,滴答到肩上,还有地板上。他打开了房间的灯,一下子黑暗没了。 粘稠不堪的床单,周皓的裸一体,还有周皓大腿间那一团白色液体,瞬间跳进了男人的视线里。 “去卫生间洗洗。”男人拧眉说道。 周皓笑了笑,把烟蒂怼进烟缸里,抬头挑眉问:“刚才舒服吗?” 男人没有理他,自顾擦拭起头发来。 “江羽骞,”周皓在心底酝酿了很久,极为郑重地喊出了这一声。 男人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明天是我生日,你晚上过来。” 男人的眼睛里闪过若有似无的嘲讽,似乎在指责他的逾矩,“明天是周一。” 隐形的条约横亘在两人之间 ——周一至周五,男人根本不会来这里,只有周末他才会过来。 这是个过分好看的男人,深不可测的黑瞳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欲望的深浅,寒冰般坚不可破的面容,永远都绷着一张脸,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 良久,周皓都没说话,他把自己关进笼子里慢慢舔伤。伤舔得差不多了,他才自嘲一笑,无所谓地说,“是周一啊,我差点都忘了。成,那我自个儿过了。” 总有一种人,装得孤傲自负,甚至已经到了惹人嫌的地步,他都不肯轻易卸下那层伪装。明明心里脆弱得要命,孤独得要命,更是要命得盼望能有人陪他过个生日,但他就是不肯认怂。 好巧不巧,周皓就是这种人。 江羽骞擦干头发,走到床头,看了看烟缸里的半截烟头,神色凝重,“以后别在房间里抽,味道难闻。” 周皓眨眨眼睛,痞里痞气地说,“怕吸二手烟啊?” 江羽骞漠然以对:“我去客厅睡。” 周皓像是突然间受了刺激,冲过去堵住了门,“不许去!你哪里都不许去!” “你又抽哪门子疯!?” 股间的精一液顺着大腿滑到小腿上,像是身上挂了无数条透明的蛇,周皓的身体软了下来,他缓缓移到了旁边去,让开卧室的门。 江羽骞也看到了自己刚才的“耕耘”,他的神色软了下去,“你去冲个澡。” 颇似关心的话,周皓又燃起了一点点希望,他抱住了面前的男人,“我这就去冲澡,你别去客厅。” 少有的一次,周皓毁掉自尊地妥协了。 窸窸窣窣间,周皓先是去冲了个澡,洗完澡后,他掀开床单,丢进洗衣机里,又从柜子里掏出一条新的换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江羽骞来了 周皓拎着三盒快餐站在病房门口, 那个主治医师也在, 正在跟爷爷说话,爷爷佝着背, 眼睛里泛起泪花。周皓攥紧了手里拎的盒饭袋子, 走了进去。 医生意有所指地朝他点点头, 周皓搁下饭, 跟着医生出来了。 “脸上的浮肿现在是消下去了,但没查出病因, 最好还是得去大医院检查一下。” 周皓垂着头, “嗯,要去的。” 医生脸上露出抱歉的神情,他宽慰起眼前的病人家属, “也别太担心,我看奶奶的身子骨,还不错。” “打算再住一晚上,明天准备办出院。大夫,谢谢您。” “应该的, 多给老人家买点吃的。” 周皓回到病房,他奶奶坐在病床上吃饭, 他爷爷坐在床边手捧着盒饭, 老两口一见孙子进来,也不吃了, 抹抹嘴看着周皓。 “刚大夫跟我说, 没啥大病。”周皓生硬地挤出一抹笑。 奶奶一听咧开了嘴, 牙床蛀蚀严重,她身子向后扭,伸手去够枕头旁的一个小布包。 手伸进小布包里,奶奶从里面摸出一个又脏又旧的手帕包,一层一层打开,里面是厚厚的一叠钱。 “娃儿,你以前留的,我和你爷爷也没处花。”老人的脸真诚得像个孩子,她向周皓递过去钱。 周皓接了过来,又给重新叠放整齐,还放回了原先的手帕里,包好了。 “我有钱,这钱你们留着花。” 奶奶看了爷爷一眼,爷爷无奈地点点头,于是她才收下了。 病床里就只剩下老两口细细嚼饭菜的声音,周皓也打开了盒饭,坐在椅子上吃起来。 “皓皓。”江羽骞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周皓埋头吃饭的脸猛然抬起,男人风尘仆仆,胸口起伏着喘气,头发又蓬又乱,额头还出现了汗珠,他大概是跑着过来的。他穿着t恤牛仔裤,左右手都拎着东西。 也就这一对视的功夫,周皓的心轻轻地摔了一跤,忽而充满了柔情。 江羽骞进了里去,把东西搁到床头柜上,朝爷爷奶奶打了招呼,奶奶还记得他,感激地抓住了他的手。 “谢谢,谢谢。”奶奶的声音忽然变得混沌不清。 江羽骞看看周皓,见他眼眶里隐隐约约泛起红,于是冲他笑了笑。视线一转,他又看见了周皓摆在椅子上吃了还剩一半的快餐,青椒肉丝,青椒不青,被闷得蔫黄了。 江羽骞的鼻子陡然一酸。 周皓走过去,在他头发上捋了捋,动作亲密而温柔,“江羽骞,你头发都乱了。” 江羽骞瞬间变成了愣头青小子,先是怔了怔,然后微微倾下头,由着小疯子的手在他头发上扑棱,嘴角上扬,偷偷地乐。 “我去买点吃的吧,你问问爷爷奶奶要吃些什么。”江羽骞突然说。 周皓向后退了几步,挡住了他搁在椅子上的半盒饭,“不用了,都,吃过了。” 江羽骞没再说什么,他走到周皓跟前,“你吃好了?那剩下的一半给我吃了。”说着,他就拿起那半盒饭,坐在椅子上吃起来。周皓挨在他旁边坐下。 “江羽骞,谢谢你。”周皓说得很轻。 江羽骞还在扒着饭,他稍稍侧过去脸,瞥了眼小疯子。 “好吃吗?” “还行。” “江羽骞,吃完了跟我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去了楼梯口,大中午的很安静,上上下下的人不多。 “奶奶怎么样?”江羽骞问。 “昨天脸肿了,眼睛睁不开,今天消肿了,医生让去大医院查查看,因为不确定病因。” “要不去a市吧,我来安排。” 周皓突然抓住了江羽骞的手,紧紧地握住,江羽骞能感受到小疯子通过手传来的感激,他回握住他,“别怕,还有我呢。” 这是个很闷热的天,楼道口这边的空调制冷效果不好,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沁出了汗,粘粘的。江羽骞摩挲着小疯子的手背,就是不舍得放下。 “皓皓,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奶奶去?” “明天就去,我一会儿想想怎么跟他们说。”周皓的手依然被江羽骞握着,“谢谢你。”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我可是你男朋友啊。” 男朋友周皓慢慢抽回了手,快速瞄了眼江羽骞,其实,他只是还不太适应这个词儿。 晚上的时候,周皓打了点热水,给她奶奶擦了擦身子,然后一个人把换洗的衣服拿到卫生间去洗了。江羽骞一直默默地坐在病房的椅子上。 小疯子吭哧吭哧地站在水池子边搓衣服,声音隔着门传到了江羽骞的耳中,他的心情忽而变得温柔又怜惜,他站起身,也走进了病房里头的小卫生间。 开门的瞬间,周哈就侧头看着他,并冲他笑笑,“马上就洗好了。江羽骞,我去打点水,你要不要在里面洗个澡?” 不足四平米的地方,有个抽水马桶,有个积满陈渍的洗脸池,池子里放了个圆圆的塑料盆,小疯子的手在盆子里不停地扭动搓一揉着。 四壁皆是瓷砖,不过上面都落满了灰灰的脏痕,瓷砖相接的缝儿里,颜色黑得发光,又像是长了黑色的霉斑。 这是江羽骞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这种小规模的公立医院,也是第一次走进这里的卫生间。 有许多话哽在江羽骞的喉咙里,他试着开口发出声来,但他看见了小疯子的那张笑脸,心里头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他想说,皓皓,以后都呆在我身边吧,别过得这么辛苦。 “江羽骞,喂,你发什么愣?要不要洗澡啊,我洗完衣服去打两瓶热水。” 江羽骞走到了小疯子背后,从后面搂住了他,把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 周皓扭了几下,“你干嘛?我洗衣服呢。” 江羽骞不说话,也不动身,依然把脸贴在周皓的后背上。 “我最喜欢我们皓皓了”像是在自言自语。 周皓又大幅度地扭动了几下,“江羽骞,别闹了,帮我后背挠挠痒。” 江羽骞站直了身子,依照周皓的口头提示,一会儿往左往右,一会儿又往上往下,好不容易摸到了发痒的地方。 “是这儿吗?” “对对对,使点劲儿,再用点力”连带着周皓的声音,都变得无比的舒畅。 洗完奶奶换下的衣服,周皓去病房的小阳台,把潮湿的衣服都晾了起来。紧接着,他又去水房打了两瓶热水。 进了病房,江羽骞正在给奶奶削苹果,周皓把水瓶拎到了卫生间。 “江羽骞,你过来。”周皓在里面喊。 “来了。”江羽骞抓紧时间把苹果削完了,递到了奶奶手上。 “将就下,我奶奶刚住院,没买到澡票,我给你拿条新毛巾,随便擦擦吧,你带衣服了吗?” “带了。” “你把换洗的衣服拿过来,我去包里给你找条干净的毛巾。” 江羽骞听了小疯子的话,将就着洗了澡,周皓也是如此将就。 两人换下来的衣服,周皓扔进了塑料盆里,也准备拿到卫生间去洗。江羽骞这次没跟他抢着洗衣服,而是站在一旁陪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找些话聊聊。 静谧寻常的时光,就在忽大忽小的搓衣声中过去了,他们的关系似乎在无形中变了质。 九点半之后,病房里熄灯了,爷爷跟奶奶挤在了同一张床上,周皓跟江羽骞挤在了另一张闲置的病床上。 两人都没什么睡意,屋里虽然开着空调,但大夏天的两个男人肌肤贴着肌肤,还是觉的热。偏偏,江羽骞还一直抓着周皓的手。 “先放手,我看看有没有明天的航班。”周皓的手从江羽骞的掌中溜了出来。 周皓举着手机在查看飞机票,发现明天并没有去a市的飞机,只能是先去省会,再从省会飞去a市。这倒没什么,就怕老两口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没有了,得先坐大巴去省会,我先买四张客车票,再买四张飞机票,江羽骞,把你身份证号给我。” 江羽骞也拿起手机,点开了携程网,“我来买吧。” “我买”周皓在固执地坚持。 江羽骞收回了手机,安静地窝在小疯子身边。 “江羽骞,你困吗?”周皓压着嗓子小声地问。 “不困。” 江羽骞的手忽然轻轻地摩挲起小疯子的手背,就像白天那样。 这样一种坚持不懈的动作,隐约地将两人连接在了一起,柔情蜜意,如胶似漆,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能把两人分开。 短暂的错觉吗?也许吧。 “我刚才没跟他们说,我奶奶不好哄,我要一说要带她去大城市看看,她心里肯定以为自己的病严重了。” 江羽骞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亲小疯子,“别担心,你就说奶奶年纪大了,带她去大城市好好检查一下,顺便调理调理身体。” “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叫声老公 设置了购买比, 30, 看不了的话,十二小时过后看!抱歉呀!  周皓下楼取快递的时候, 在住院大厅碰到了贾临, 他家老爷子今天出院, 住了也有半年了。零零散散的日用品有点多, 贾临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帮你吧。”周皓把地上的盆帮他抱到了车上。 “一堆没用的东西,老爷子舍不得扔, 还当个古董似的全都要抬回家。”贾临抱怨。 “怎么不再找个人过来?” “杂活, 懒得麻烦别人,家里的阿姨今天还不在。” 两人边说边忙活,很快, 东西全搬上了车。 “谢谢啊,过几天请你吃饭。” “不用客气。”周皓面无表情,冷不丁冒一句,“你跟他们不太一样。” 他们?贾临笑了笑,知道这人指的是谁。 他这会儿近看周皓, 觉着这人长得还真不赖,就是不太爱讲话, 总是耸拉着眼皮, 不过跟江羽骞那个呆木头挺配的。 没几天,周皓还真收到了贾临发来的消息——请他吃饭。 周皓本能地拒绝了, “晚上值夜班, 不去了。” 其实, 他刚跟江羽骞在一起的时候,那人从来没带自己见过他的朋友,好在他性子孤僻,也不爱见生人。不过刚处上对象,心里难免藏了点坏心思,迫不及待想把这段关系昭告天下。 他处心积虑故意出现在他们发小聚会上,他永远记得,江羽骞脸色淡漠装作不认识。 你来干嘛?过来玩玩。他俩仅此的对话。 整个聚会自己就被无视地撂在一边。然后,他就见着了传说中的“旭旭”,视线再转向江羽骞,意外地发现,原来那么个冷冰块也会笑啊。 晚上刚出医院大门,就看见一辆拉风的蓝色奥迪r8停在门口,车窗摇下,露出了贾临的脸,“上来。” 周皓知道推脱不了,便也不再矜持。 热闹哄哄的ktv,震天的音效吵得人耳朵不得安宁,周皓不喜欢这种地方,眉头微蹙,吃饭怎么还唱上歌呢。 周皓调大嗓门,不解问道:“来这儿干嘛?” 贾临但笑不语,引着往前走,推开门的刹那,周皓才明白了过来。说是吃饭,其实是他们几个哥们的小聚。 江羽骞此时正双眼迷离地倚在沙发角落里,衬衫上的扣子开了一个,领带松松垮垮地歪在胸前,脸上全是醉酒的红晕 这副情态,周皓有片刻的沉溺,他想,除非程子旭是直男,不然他想不通这人为什么会不喜欢江羽骞。 “你怎么把他带过来了?”吵吵着站起来的是郑世初,喝得晕乎乎的,路都走不稳。 “你们几个,不等我来,就偷摸把自个儿灌醉啦?”贾临打趣,然后侧头对周皓说,“你去看看羽骞。” 周皓本不打算过去,只是一个人傻愣愣地杵着有点尴尬,于是他就向沙发角落走了过去,却被郑世初抬脚绊了一下,踉跄地整个人扑了上去。 江羽骞被突然的撞击整醒了,睁开眼睛看清了胸前的人,下意识地一把推开。 换作很早以前,他也许还会为这副嫌弃的表情而难过,不过现在他懒得难过了,他扑棱地站起来,冲过去狠狠推了一把郑世初。 以牙还牙,周皓太明白这理了。那小子本来就醉得不轻,又没防备,立马狼狈倒地。 郑世初火冒三丈,眼看着两人就快打起来,还好贾临把郑世初拉开了。 “操,啥玩意儿你都往这里带?” 周皓上前抡了他一拳,“你他妈骂谁呢!” “我们哥几个谁不知道啊,羽骞压根就不喜欢你,周皓你他妈就是一贱人!娘们都比你有骨气!” 周皓的手狰狞地握成拳,他现在气得恨不得撕烂这个人的嘴,“狗嘴!” 然后他转向了角落里的江羽骞,那人纯粹一副事不关己看好戏的样子,丝毫不想掺和进来。 要是换个人,换成程子旭,他妈的,那人估计早就冲上来揍死郑世初了。 不过这么些年,周皓已经学乖了,他很少会拿自己跟程子旭类比。因为,除了自取其辱,他想不出比较的意义。 “给我个面子!他是我叫来的!郑世初,你他妈能不能不耍酒疯!”贾临也是彻底怒了,这都是啥事啊。 “对不起。”贾临道歉。 周皓理了理凌乱的衣服,“疯狗乱咬人,不关你事!” 闹了这么一茬,大家都没什么兴头继续玩了,茶几上还七倒八歪放了十几瓶啤酒。田斌拿着话筒咆哮了两嗓子,也没心思唱了。 大家穿上外套东倒西歪便离开了。 他们三都是开车过来的,这会儿全喝了酒,本想找个代驾,贾临寻思着自己反正没喝酒,就把这几个一一送回了家。 先是郑世初,然后是田斌,最后车上就剩下他们三人。贾临把这两人送到了滨江一号。 周皓径自下了车,没管后座的江羽骞。 “喂!羽骞还在车上呢。” “他爱去哪儿去哪儿,关我屁事!” 贾临清楚这人脾气,估计还在气头上,也罢,送佛送到西吧。贾临停好车,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江羽骞搀着挪到了他家门口。 “叮咚——” 周皓开门,也不耍脾气了,把这人搀扶到他房间里。 “我去,累死我了。这小子故意的吧,又不是醉得多厉害。” 周皓给贾临递了杯水,贾临接过水喝了一口,这才稍微舒服了点。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来他俩的家,贾临环顾一圈,东西摆得整整齐齐,红木地板锃亮发光,茶几c电视柜上也是一尘不染。 鲜少见大老爷们这么爱干净整洁,周皓还真是个“异类”,不过这是褒义的词儿。 “今天真抱歉啊,想带你去玩玩的。” 周皓无所谓地摇摇头,“没事。”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两人就在客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贾临顺嘴提到了江羽骞跟程子旭两人,说起了他们的高中生活。 周皓表面不在乎,其实内心早已波澜起伏,他静静地,甚至没敢插一句,生怕打断了贾临的话。因为,他比谁都好奇,那两人的过去 “他俩是高中同桌你知道吧。” 周皓点点头。 “羽骞爸爸是开公司的,平时根本不着家;他妈是大学教授,科研压力大,又有评职称的压力,平时也挺忙的。 羽骞从小就由家里的阿姨照看着,偶尔他妈把他扔到他姥姥家。他性子也挺孤僻,跟你挺像,也不爱说话。我们四个从小就认识,穿开裆裤就认识了。 程子旭,那都是后来的事儿了。高中分班,我们四个打散了,羽骞跟程子旭一个班。高中嘛,家里安排了不少补习课,我们几个也基本不咋见面了。有次过生日,羽骞爸妈没在家,是程子旭带羽骞去了趟游乐场。那两人估计就是从那时候才开始渐渐熟起来的。” “那个时候,江羽骞就喜欢程子旭了吗?”虽然周皓不想承认,但也没办法,与他肌肤相亲的男人其实一直惦记着别人。 “差不多吧,两人后来经常一起做作业,复习功课,还老出去玩。高中毕业的时候,他们班毕业旅行去了。回来的时候,羽骞跟我们几个说,他喜欢程子旭。” 贾临掂量起周皓的神色,就怕这人觉得委屈听不下去,好在面前人形色如常,他继续往下说,“羽骞挺闷骚的,难得见他主动喜欢人,虽然是个男人,但是只要他喜欢,我们几个都乐意撮合。” “然后呢?” “高三毕业的那年暑假,我们几个瞒着羽骞帮他策划了场表白,羽骞虽然气哥几个先斩后奏,但是其实还挺高兴的。不过,谁也没想到,程子旭拒绝了他。” 原来是表白过一次啊,那这人上次拿着戒指是再想表白一次吗? 原来不论怎么高傲自负的人,也有肯折腰低头的时候,遗憾的是,你不是那个令他服软的人。 “看来,他很喜欢程子旭。” “是啊。”贾临调笑似的说,“不过我觉得你比程子旭更适合羽骞。” 周皓也附和着笑了笑,很生硬。 送走了贾临,周皓冲了个澡也上床躺着了,这一晚上真够折腾的。江羽骞醉醺醺地躺着,两人之间难得的安静,再也不争不吵了。 周皓把身体贴了过来,想汲取一点所剩无几的温暖。他偏激地想,就让这种状态持续下去吧——他喜欢江,江喜欢程,程不喜欢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辞职(二合一) 设置了购买比, 30, 看不了的话, 十二小时过后看!抱歉呀!  他的状态,表面看不出什么, 他依然每天刮胡子,按时吃饭, 出门时还会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其实,内里早已全然溃烂, 汩汩流着血。 周皓带的是一堂系统解剖实验, 给学生们按系统分类,一一讲解。 整个过程, 他木然着脸, 不苟言笑。讲解很细致,也很专业, 这对于他来说, 无异于照本宣科, 都不必过脑。 如果不是程子旭下课后非要过来跟他说话, 他想,后面的好多事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周皓不记得当时的具体情形了,只记得,他的手好像没受控制,推了程子旭一把, 恰巧在楼梯口, 那人没站稳, 就摔了下去。万幸,楼梯不长,只是腿摔伤了。 当时,好多学生都看见了,他们赶紧把程子旭送去了学校附属医院。 周皓也害怕了,他真的,没想推那人。 整个白天,他都惶惶不安,不过,他也没去打听程子旭住在哪个病房?骨折得严不严重? 晚上,他像以往一样,下班c做饭c吃饭,坐在客厅呆滞地看了会儿电视,没什么好看的,也就是图个家里能有点动静。 后来,门开了,江羽骞鞋子都没换,出现在他面前,眼睛阴鸷地盯着他。 “周皓,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周皓耸拉着眼皮,一直盯着前面的电视看,没说话。 江羽骞被他的无视彻底激怒了,走到茶几前挡住了电视。 “你这种人,活着就是恶心人。” 周皓终于抬起了头,眨了眨眼睛,看着昔日的家人。 “你真是死性不改!”江羽骞撂下这么句话就走了。 周皓的视线又重新落回到了电视上,他拿起遥控器,不停地在换台,换着换着,他觉得没意思,就把电视关了。 晚上,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看,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他跟江羽骞最开始的时候。时至今日,落得这种结局,他后悔了,他后悔把爱全部倾注在一个眼瞎的人身上。 要是换一个人去爱,那他现在就不会这么孤零零的了;再或者,他如果不是个同性恋,也许他已经结婚了,他的妻子已经给他生了许多个小亲人了。 从头再来吧,从头再找个人去爱c去把他当亲人吧。可他现在累得要命,动弹不了。 白晃晃的灯光上,一如既往地出现了粉红色的妇女,他闭上眼,不再去看。后来渐渐的,也就睡过去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太阳初升,又是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啊,早早起来刷牙洗脸,吃饭上班。周皓临走前,还冲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他是想好好过下去的。 到了附属医院,邹凯就站在科室那层的电梯口,像是在故意等着自己。故意的背后,是幸灾乐祸。 “周皓,你怎么还来上班啊?要不我帮你请一天假吧,你回去休息休息。” 周皓眼皮子都没抬,从他身边擦了过去。糊里糊涂的日子,他的好奇心几乎消失殆尽,他懒得寻问邹凯话里的意思。 邹凯追了上来,拦住了他,“你不知道啊?昨晚学校网站的视频?” 周皓的眼皮终于抬了起来,神情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疲软,“什么视频?” 邹凯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他,“你自己看吧。” 是一段性一爱录像,主角是自己,重点部位被马赛克挡住了,但能听见录像里他骚一浪的声音,“老公,快点” 那是江羽骞两年前拍的,不过,录像镜头只对准了周皓。 那个视频,是江羽骞拿手机录的,录进去的只有周皓的脸。他以为这是情到深处的表现,甚至为了配合江羽骞,他叫得更为大声。 现在看来,真是笑话一场。荒谬无比。 自己的“家人”一直在处心积虑地算计自己。 “这不是我,里面的人不是我。”他装上高傲的伪面,转身逃走了。 邹凯死活不放过,又追了上去,“周皓,我看你状态不太好,你回去歇歇吧。” 周皓没忍住,抡拳揍了邹凯,他的眼睛红得快要滴出血了,“把我逼疯了,你们就高兴了!?你们就高兴了!?” 歇斯底里的发泄吼叫,不知是吼给谁听的。 周皓去住院部查了程子旭的病房号,顶楼的病房,他发疯似地冲了上去。闻得推门的动静,江羽骞和程子旭同时抬头看着门外的周皓。 他昔日的家人,把自己赤一裸裸地抛在阳光下,如今跟小情人泡在蜜罐子里。 周皓被看到的画面刺激了。 所有质问辱骂的话被自己憋了回去,他落寞地关上门,走了出去。他神情恍惚地荡在走廊里,江羽骞追了出来。 “江羽骞”他呆滞地定住身子,喊了一声名字,“我” 话没有说出口,他就像头发疯的狮子冲了过来,跟过去一样,跳上江羽骞的后背,胳膊死死卡住那人的脖颈,撕咬,拳打脚踢。 打死你们这些坏人,我是疯子我不犯法,打死你们这些坏人,我不犯法 江羽骞无声地承受着周皓的发泄,其实,昨天晚上视频发了出去,仅仅隔了一夜,他就后悔了 周皓抡在江羽骞身上的拳头渐渐轻了,渐渐没了,他猩红着眼,垂搭下眼皮,转身一步一步地离开。背影迟缓而无力,脚步闷而沉重。 这一刻,江羽骞知道,周皓恨上他了。 不同于以往的撒泼怒气,这次是真真正正的恨意。 他不喜欢这样的结局,哪怕那人把他揍一顿,他心里也能好受些。他想追上去,可是刚有这个念头,周皓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后来的日子里,周皓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出现在任何人的视线里。从前每个月都会被刷去几笔金额的卡,再也没有任何银行提示消息。 江羽骞无数次的在五号楼底下徘徊,可脚步停滞不前。他很想冲上去,跟周皓说声对不起,但他又怕,无端的道歉,又给了那人希望。那人又会像狗皮膏药一样粘过来,甩都甩不掉。 录像风波激荡一时,后来被删掉了,过去的也很快,只有认识周皓的人依然记着这事。 贾临也听说了这事,他只觉得自己的这位死党太过分了,这哪里是人干的事?某次得空,他还特地把江羽骞约了出来,看得出来,江羽骞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你是真打算跟程子旭在一起了啊?”贾临问。 江羽骞没有回答。 “在一起就在一起吧,反正你跟周皓也没可能了,你把人整得太惨了。” 江羽骞心里咯噔了一下,至此,他才意识过来自己所犯错误的无法弥补。那个小疯子以后不会再过来拳打脚踢了,不会再撩拨完拔腿就跑了,也不会再给他吹头发c做咖喱鸡了 “贾临,我爱程子旭。”别无他法了,唯一之法,就是爱程子旭,他才可以从这团杂乱中抽出身来。 贾临意会一切,笑了笑,“我懂。”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周皓请了大长假,把自己关在家里,关上手机,一日三餐靠外卖。听梵音,嘴里不停诵读着—— “我常研究,怨人是苦海。越怨人,心里越难过,以致不是生病,就是招祸,不是苦海是什么? 管人是地狱,管一分,别人恨一分;管十分,别人恨十分,不是地狱是什么? 必须反过来,能领人的才能了人间债,尽了做人的道。能度人的就是神,能成人的就是佛。” 没人能救他,没人救得了他。 他读啊读,一遍遍的大声地朗读,心灵平缓了些,仇恨也淡了些。 再读。继续读。他要把自己救出来,他要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七月份了,周皓也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实习,就在学校的附属医院。他学的是内分泌学,实习时被分到了糖尿病专科。 每天的工作,就是测量病人三餐后的血糖,还有跟着老师查房,帮老师写病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又杂又累。每隔五天还要值一次夜班。 自从上次在电话里跟江羽骞吼了一顿,一个多月里,他倆之间再没联系。两人就跟突然间互通了默契,谁也不找谁。不过,形式上一样,内容却是大相径庭。 周皓是因为赌气,江羽骞呢?他巴不得周皓自此销声匿迹,滚得远远的才好。 同来实习的,大家年纪都相仿,那些人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忽然变得很熟起来,偶尔还会私下搞搞聚餐。周皓向来不合群,也不喜欢跟人交流。同一批进来的实习生里,恐怕就他落了单。 他知道那些人背后怎么说他的?说他假清高,爱装b。 中午的时候。 “周皓!”后面有人喊他。 周皓回过头,才发现是急步朝自己走来的邹凯。邹凯跟他是一个学校一个专业的,两人实习还分在了一起,也算挺有缘的。 “去食堂啊?一起啊。” “好啊。”周皓转过身子,脚步浮软地朝前走。 两人去医院食堂打了饭菜,然后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周皓不习惯别人的突然亲近,所以全程板着脸也不说话,就光是低头扒着碗里的饭米粒。幸好他这位同窗属于特能找话聊的那种,没话也给你整出话来。这一餐饭,全靠邹凯一人搁这儿巴拉巴拉说东说西,周皓就是偶尔应一下。 “你毕业有什么打算?还继续读博吗?”邹凯问。 “直接工作。” “还以为你会继续念下去。”邹凯眼珠子咕溜一转,“我听说啊,咱们学校招本校博士,不过每年的名额只有一个。” “那很好啊。”周皓只是虚于表面地附和。 “你不想争取下?当个几年讲师,也许过几年运气好,能评个副教授。” 听到这里,周皓已经听出来些名堂,这人兜来兜去无非就是想套自己的话。邹凯这个人吧,周皓虽接触不深,但也知道他平时的为人,会在老师跟前来事,做什么事儿目的性很强,还有就是学习比较刻苦。 五年来,大大小小的考试总是名列前茅。要说这人有什么怨念,大概就是永远比自己低一个名次,永远是第二名。 很多事周皓都能看得细致,这是从小就锻炼出的天赋。 “没这个想法,况且学术圈也不好混。你加油吧。” “我就是随便一说,并没那个打算。”邹凯紧绷的神色明显舒缓了,“吃饭吃饭。” 吃完饭回去的时候,周皓在住院部电梯门口居然碰到了贾临,那人恰好往外走,于是就面对面地撞上了。 “周皓。”贾临喊了一声。 周皓淡漠地回应,“挺巧啊。” “咳,老爷子住院了,我爸妈都不在国内,这么些天全是我在侍候。” “哦,那你接着忙吧。” 贾临看了眼周皓身边的邹凯,然后试探性地问道,“你实习啊,这会儿是午休时间,咱倆聊聊?” 周皓没有推脱,比起说些客套话应付邹凯,他还不如跟贾临待一会儿。其实,江羽骞的四人小团体中,贾临对他算是最没有恶意的。这人跟自己有点像,啥事儿都漠不关心,自然不会故意恶语苛待他。 “行啊。”周皓扭头转向邹凯,“你先上楼吧。” 医院最西面是处可供赏玩的地方,拱桥c流水c凉亭c还有花花树树。目下正是中午,天火辣辣的热,人就像浮在滚烫的沸水里。也正好是午休时间,园子里一个病人也没有。两人寻了处阴凉地,坐在大树下的木椅上。 “好久没看见你了。” 周皓有点皮笑肉不笑,“也没多久,上个月在酒吧不是刚见过嘛。” 贾临也附和着笑笑,只是笑意总有些尴尬,心里想着:这人还真是一身是刺,自己温和的客气话,他也能曲解成讽刺,然后趁机噎你一句。 “也是啊,说到酒吧那次,我也有好久没看见羽骞了。” 周皓不喜欢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你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好不容易碰见个熟人,随便聊聊天。”贾临掂量起身侧人的面色,佯装问道,“你真不知道羽骞最近在忙什么?” “他在忙什么?” 这人看来是真不知道,贾临收起打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回去了。” 周皓起身欲走,贾临末了喊住了他,“那个,我听世初他们两个说,羽骞去欧洲玩儿去了。好像,不是一个人去的。” “那是和谁啊?”周皓假装无所谓地耸耸肩,“程子旭吗?” 贾临没再继续说了。 “祝他玩得愉快。我走了。” 七月过去,步入八月,依旧是酷暑难耐。周皓的生活越来越有规律,永远是家和医院,两点一线。所有休息的当儿,要不就是在家看看书,要不就是打打游戏。对了,最近办了张健身卡,闲的时候还会去锻炼锻炼。 大部分的夜里,他还是会失眠,不过情况并没有很糟,白天他虽然困,但并不影响工作。 八月中旬的时候,严明给他来了通电话,那小子很兴奋地告诉他,他俩高中的班主任生了二胎;某某同学现在当起了煤老板,混得风生水起;还有高中暗恋自己的那位姑娘,昨天碰到严明,还向严明打听他的消息 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事,末了,周皓再次问起严明——“它现在是什么样儿?” 严明依然不解地问:“谁?” “五年没回去了忘了是什么样儿了。” 严明立马反应过来,“挺好的,家这边刚通了铁路,咱高中前面不是有个麻纺厂嘛,拆了,建了个大超市,还有你家那块,周围差不多都拆了,没个几年,你家那房子也能拆,你很快就要成拆二代了。我下周也回校了,我妈熬了点辣酱,让我带给你尝尝。” 周皓:“阿姨现在生意咋样?” 严明:“前阵子创建文明城市,街上的小摊都清了,我妈寻思着也挣不了几个钱,就去饭店刷盘子去了,以后不卖那手抓饼了。” 没多久,严明就回校了,大包小包给周皓带了好多家乡特产,还有他妈熬的几罐辣椒酱。两人说说笑笑,下馆子搓了一顿。 严明一个劲儿地问周皓,暑假里有没有碰到江老师,周皓故意逗他,就说不光碰见了,还碰见江老师跟一个女的依偎着走在一块。 “真的?” “千真万确。”周皓一本正经,“要不你带几罐辣酱送给他?给他尝尝丈母娘的手艺?” “去你的!”严明骂过又问,“那女的长什么样?” “逗你玩的,哪有什么女的,整个暑假我都泡在医院里,压根你没见着你家江老师。” 严明这下脸色才好转了,那种偷偷藏匿的喜悦太明显了。周皓突然间有点羡慕起他这个朋友来,没去尝试,就没有失败,留着一份幻想,是不是好一点? 至少不像他现在这样,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捞不着一点好处,反而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严明不说话了,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极为相似,都魔障一般得了所谓的偏执症。 周皓知道严明喜欢那个历史系老师的时候,他俩正好大四结束。 那段时间,他跟江羽骞尚在冷战中,心情不好,他邀严明一起去附近的城市来个毕业旅行。但他拒绝了,他说,他要帮老师整理资料。周皓只当这个书呆子学傻了,也没再强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撩 设置了购买比,30, 看不了的话, 十二小时过后看!抱歉呀!  严明:“你可真重口。” 周皓:“你懂什么,壮阳的。” 严明长着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样儿, 带了副黑框眼镜,一看就是文化人。他无意与朋友在这种问题上多纠结, 转而开始劝慰周皓。 “你放过江羽骞吧, 他心思就不在你这儿, 你干嘛非要找罪受?” “那你呢?你怎么不放手?”周皓反问。 严明不说话了,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极为相似,都魔障一般得了所谓的偏执症。 周皓知道严明喜欢那个历史系老师的时候, 他俩正好大四结束。 那段时间,他跟江羽骞尚在冷战中, 心情不好, 他邀严明一起去附近的城市来个毕业旅行。但他拒绝了, 他说, 他要帮老师整理资料。周皓只当这个书呆子学傻了, 也没再强求。 后来, 有一天,严明告诉他, 他以后再也不写诗了。 周皓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 附和着说:“不写诗好, 你们这些文艺男青年太可怕。” 那人却回复了句, “他说,奥斯维辛之后写诗都是野蛮的。” “”但周皓仍然憋住了陈年老口水,多问了句,“他是谁?” “江老师。” 后来的故事,就是整整一年的暗恋。周皓不喜欢磨磨唧唧的恋情,他无数次的跟严明说,你去告诉他啊,老藏着掖着算什么事儿。严明却不以为然,他说柏拉图式的爱情,只需要精神的交流。他站在我面前,我就很开心了。 终于有一天,周皓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位历史系老师,那人叫江维扬,大约三十多岁,头发柔柔顺顺十分服帖,不长也不短,跟严明一样,戴了副眼睛,长相很儒雅也很帅,算得上是历史系的风云老师。女生们都喜欢围着他问问题,严明也喜欢。 老实说,喜欢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周皓想,也许那个老师知道了严明的爱意也说不定。不过那位江老师离过婚,大概是喜欢女人的。 这实在不是一件能够柳暗花明的事情。 周皓直接拿起啤酒瓶,咕噜咕噜就是一整瓶,然后“砰——”的搁下瓶子,“我昨天看见他跟那小娘炮了。” “他俩在干嘛?” “也没干嘛,就是送娘炮回家。” 严明举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周皓,你累不累啊?” “不累,”周皓又开了一瓶,灌下大半,“大不了互相折磨呗,谁也别让谁好过。” 严明完全不能理解他这位朋友的脑回路。不过,周皓当初看上江羽骞,本来就是件让人不能理解的事儿。 爱情,总得是两厢情愿才叫爱情,人家压根没那意思,他瞧上了,非得硬插进去。 所以这么多年,江羽骞对周皓不好,严明倒没觉得那人有多坏。 “这里面是不是加利尿剂了啊?怎么老想撒尿!”周皓已经灌了四瓶,站起来撸了串羊肉,嚷嚷道:“我去撒泡尿。” 烧烤店里人声嘈杂,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咋咋呼呼一锅粥,左青龙右白虎的混社会的小弟,戴金链子的大哥,也有像他俩这样的斯文学生。 周皓放完水,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拨弄了几下额前的刘海。有鼻子有眼,棱角分明,想不明白,他比那个小娘炮差在哪里。 借着三分醉意,他给江羽骞打了电话。 “喂,是江羽骞吗?”晕乎乎的,说话完全不经大脑。 电话另一端的人没有说话。 “江羽骞,我想你了” 那端终于有了动静,是似乎嘲笑的淡漠口吻,“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周皓酒劲儿上来,说的话有些孩子气,这会儿倒没了平时的浑身是刺,还有几分委屈,“我没耍把戏,我想你了” 江羽骞知道这人是喝酒了,直接挂断了电话。“嘟嘟嘟——”,周皓不是很清醒,继续站在镜子前重复了遍,“我想你了” “大哥,能不能让一让啊。”一位社会纹身小弟不耐烦地冲着周皓,嫌他挡在卫生间门口了。 周皓赶紧从镜子前走开,踉踉跄跄地走到座位上。 “怎么去了这么久?”严明问。 周皓像是中邪了,双颊酡红傻笑了一阵,“我想江羽骞了” “唉。”严明叹口气,把盘子里烤好的肉串推到那人面前,“赶紧吃吧。” 桌上的啤酒周皓没有再喝了,喝了点凉白开,两人把剩下的烤串吃掉,也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寻思的时间还早,酒劲儿也过去了。周皓硬拉着严明去附近的商场逛了逛。 两个大老爷们一起逛街实在是件匪夷所思的事,还不如回家闷头睡觉,但钱包里的卡该花一花了。 商场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从里面进去的一刹那,感觉进了天堂。他实在没啥好买的,就给严明买了两身衣服,花了将近一万块。付款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这是江羽骞的钱?”严明都不用深想。 “嗯。” “把这衣服退了吧,我不要了,太贵了。” “干嘛不要?他的卡,不花白不花。” 江羽骞是个有钱的主儿,大一的时候他父亲把集团底下的子公司交给他打理,由他作为子公司的法人。大三的时候,江羽骞眼光独到,并购了家计算机工作室,后来这家工作室开发了一款游戏软件上市了,赚了一大笔钱。 江羽骞不缺钱,也舍得花钱,这么些年,至少在吃穿方面,周皓占了他不少便宜。除了日常的开销,每每周皓不开心,还会拿着他给的卡四处撒钱。买什么东西无所谓,反正都挑贵的买。 “感谢江大金主。”周皓依照往常一般,给冤大头发了条信息。 至此,早上的气,这才稍稍缓解了。 江羽骞在家先是收到银行的短信提示,再有就是收到了那人的揶揄信息。想了一下,周皓拎着东西的小人得志样儿,江羽骞揉揉太阳穴,把手机怕撇到一旁。 “咚咚咚——” “进来。” 江母端了杯牛奶进来,搁在床头柜上,“把牛奶喝了,早点睡。” 年近五十的江母,看着只有三十多,虽然眼角有些细纹,但能看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气质温婉的大美人。他母亲平时说话也是温言温语,和和气气的。 江羽骞受他妈妈影响,教养好懂礼貌,甭管多生气,都不会说太过粗鲁的话。 与周皓在一起的日子,已经把他这辈子的脏话都说了。 “我今天见着你张阿姨了。” 江母坐在床头,跟儿子唠了几句,“还记得她吗?她儿子旭旭以前跟你还是同桌呢。” 江羽骞内心软软地塌陷了,他话不多,但这会儿却想跟母亲多唠几句,“记得。” “也是巧,那天我收拾你以前的东西,还翻到了几张你跟那孩子的合影,旭旭瞧着像个小姑娘。” 他知道那些照片,是高三毕业,班级组织去临市游玩,他跟程子旭在海边拍的几张。有一次,他生闷气,把那些照片拿给家里阿姨,让她扔掉。等气消了,回过头来向阿姨讨那些照片,阿姨只说已经丢掉了。没想到,这些合影还在家里。 “妈,在哪儿?我想看看。” “明天拿给你,不早了,赶紧睡吧。” “我现在就想看。” “哟,多大的人呢,还跟妈妈撒起娇了。”儿子难得跟她撒娇,江母嘴上嫌弃,心里很是开心,“我去给你拿。” 背靠大海,他展臂搂着程子旭,两人都笑得恣意飞扬。 江羽骞伸手摸了摸那几张照片,拇指放在程子旭的笑脸上,轻轻搓揉 最后从那几张照片里,挑了张小的,正好放在自己的皮夹子里。 酒过三巡,肚里的苦水也倒够了,周皓明显醉了,脸上都是酒晕,“老板,再加五串烤腰花,要带血丝儿的。” 严明:“你可真重口。” 周皓:“你懂什么,壮阳的。” 严明长着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样儿,带了副黑框眼镜,一看就是文化人。他无意与朋友在这种问题上多纠结,转而开始劝慰周皓。 “你放过江羽骞吧,他心思就不在你这儿,你干嘛非要找罪受?” “那你呢?你怎么不放手?”周皓反问。 严明不说话了,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极为相似,都魔障一般得了所谓的偏执症。 周皓知道严明喜欢那个历史系老师的时候,他俩正好大四结束。 那段时间,他跟江羽骞尚在冷战中,心情不好,他邀严明一起去附近的城市来个毕业旅行。但他拒绝了,他说,他要帮老师整理资料。周皓只当这个书呆子学傻了,也没再强求。 后来,有一天,严明告诉他,他以后再也不写诗了。 周皓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附和着说:“不写诗好,你们这些文艺男青年太可怕。” 那人却回复了句,“他说,奥斯维辛之后写诗都是野蛮的。” “”但周皓仍然憋住了陈年老口水,多问了句,“他是谁?” “江老师。” 后来的故事,就是整整一年的暗恋。周皓不喜欢磨磨唧唧的恋情,他无数次的跟严明说,你去告诉他啊,老藏着掖着算什么事儿。严明却不以为然,他说柏拉图式的爱情,只需要精神的交流。他站在我面前,我就很开心了。 终于有一天,周皓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位历史系老师,那人叫江维扬,大约三十多岁,头发柔柔顺顺十分服帖,不长也不短,跟严明一样,戴了副眼睛,长相很儒雅也很帅,算得上是历史系的风云老师。女生们都喜欢围着他问问题,严明也喜欢。 老实说,喜欢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周皓想,也许那个老师知道了严明的爱意也说不定。不过那位江老师离过婚,大概是喜欢女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小疯子的妹妹 设置了购买比, 30,看不了的话,十二小时过后看!抱歉呀!  严明竖起三根指头,“三百。” 周皓揩了把汗,手里转着篮球,“我回宿舍冲个澡,马上下来换你。” 大概半个小时后, 周皓就一身清爽的下来了, 白色体恤, 大裤衩, 还抱了把室友拜托他拿去卖的旧吉他。两人站着说了几句, 严明就回去了。 差不多快六点了, 日头西移, 白日里的骄阳也变得柔和起来, 远处天边是一片暖红的余晖。临近晚上, 这会儿也起了点风, 吹在身上格外惬意。 周皓坐在小板凳上,瞅着来来往往的同学们。 他其实长得挺帅,但并不是时下流行的那种韩式花美男, 他属于浓眉大眼那一类, 长相十分周正。 周皓这会儿随意拨弄吉他的姿势, 酷酷的, 脸上又是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把小姑娘们迷得一愣一愣的。为了能跟他套上几句话, 有几个女生特地蹲身下来,询问那些东西的价格。都没过半小时,那些瓶瓶罐罐就都卖得差不多了。 大概数了数,这么点功夫赚了一百块。等严明回来,他俩就可以收拾收拾回去了。今天一天的活儿算是干完了。 摊位还剩了些没卖出去的脸盆和衣架,周皓把这些摆放得稀稀落落的东西齐整地摞在一处。那把木吉他就随意搁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突然,“嘭嗒”一声,吉他摔了下来,琴头直接就给摔断了,几根弦松松垮垮地散落着。 周皓稍微侧过身子,捡起“断头”吉他,心里不由地一股气上来。 “对不起。”清冽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 周皓抬头—— 软顺服帖的刘海轻轻地搭在前额,眼睛很漂亮,带着丝丝疏离,鼻梁很高挺,唇角微微有点上翘,属于薄幸的面相;他穿着白色t恤,外面套了件红格子衬衫,下面是蓝色牛仔裤,脚下是运动鞋。 整个人都逆着光,说不出的清新干净。与他记忆中的,南方的潮湿脏乱完全不一样。 “多少钱?我赔给你。” 男生被周皓的无理打量看得极不自在,他只想赶紧用钱解决掉这一麻烦。 “你叫什么名字?”周皓问。 “多少钱?” “你告我名字,这吉他就不用赔了。” 男生没理周皓,直接从裤兜的钱包里掏了两千块给他。 周皓伸手接过钱,还想继续再问他几句,那男生转身就走了。数了数手里的钱,周皓扣下了一千五,其余五百留给室友,就当作卖吉他的钱。 有缘总会再见,没多久,周皓就知道了那人的名字——江羽骞,经济系大一新生。其实他压根没刻意去打听,只是学校的论坛上铺天盖地全是这人的消息,还附了不少抓拍的照片。 后来,直到江羽骞大学毕业,他都一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甭管走到哪儿,只要提到“江羽骞”的名字,就会有人赶紧接嘴,“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个经济系的高材生嘛,还是校草呢。” 两人除了那次偶然的小摩擦,之后有一个月里,周皓光知道那人的名儿,走哪儿都没再碰到过一次。他俩一个临床院,一个商学院,又不是同级,真的很难有机会碰面。 后来,学校体育馆里办了场篮球赛,各个院系之间互相pk,周皓这才第二次碰到了江羽骞。那人穿着白色球衣球裤,衣服上是数字“7”。那场比赛的中间过程,周皓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最后是商学院赢了。 比赛结束后,周皓借着吉他的事儿,拦住了江羽骞。 “上次那吉他的事儿,咱俩还没算清呢。” 江羽骞用脖子上的毛巾,揩了揩额头的汗。两人离得很近,周皓却连一点汗臭味都没闻见,这人男生真是出乎意料的干净。 “还差多少钱?” 傻子都看得出来,那把吉他值不了几个钱。江羽骞明知这人在故意讹钱,但并不戳破,因为他懒得费口舌。 周皓莫名其妙地问了句,“你怎么总穿白色的衣服?”第一次见他是白体恤,这一次又是白球衣。 江羽骞明显不耐烦了,“这不关你的事吧。” “得了,你请我吃顿饭,吉他的事儿咱俩就算了。” 江羽骞那时候才多大?刚上大学,也就18岁,他一定没料到周皓在今后的三年里,会无孔不入地渗透到他的生活里,不然那一顿饭他俩必然吃不成。 也没吃得多奢华,就在附近的披萨店简单地吃了一顿,不过从那之后,周皓跟这人的交集愈来愈多。 大多都是故意的,比如会突然出现在江羽骞的课堂上,再比如总是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他家门口。江羽骞不住校,每天晚上八点钟从学校回去,周皓掐准了点,总是出现的一分一秒都不差。 头几次,江羽骞只是视而不见,后来实在没忍住,他就怒问起这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周皓痞笑,“我能搞什么名堂?想跟你搞对象呗。” “神经病!” 后来事情的发展愈加夸张,周皓也不知从哪儿得来了那人的电话,总是发些黄段子给他,要不就是发些肉麻的骚扰短信。江羽骞一连换了好几个手机号,还是免不了这些骚扰。 事情的转机,是三个月后,那天江羽骞喝酒了酒,从出租车上下来。那时已经晚上11点了,也就是说周皓傻不拉几地在寒风里等了他几个小时。 人都有阴暗面,更何况是周皓这样打小就活在阴暗里的人。他趁着江羽骞醉酒,把他带到了附近的快捷酒店。进了门,周皓上下摸索,撩了好大一把火。江羽骞醉得晕头转向,根本看不清眼前人是谁。 两人不知觉地滚到了白色床单上,都是第一次,动作都比较生涩。周皓很紧张,连脱衣服的手都颤抖着,江羽骞逮住他的脸,就开始一顿强吻。口舌交缠的味道,周皓现在还记得。那是最初最初的美好,他这辈子就忘不了。 吻到动情处,那人喊了声,“旭旭” 周皓猛然推开这人,然后两人就赤身裸体地睡了一夜,不过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儿。 很长一段时间,周皓都是处于撩而不得的状态,直到有次他无意间发现的那段gv视频。他拿着剪辑过的视频去找江羽骞。 “周皓,你要不要脸!” 周皓耸耸肩,一脸无所谓,“脸值几个钱?你不答应也行,明天我就传到校内网上。” 然后他俩就在一起了,江羽骞总说,他是上辈子造了孽才被自己缠上。可周皓总觉得,上辈子造孽的人是自己,不然怎么妈妈不爱?还被情人嫌弃成这副模样? 周皓有一段隐晦心事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连严明也没有。他学医的初衷并不是为了什么治病救人,他就是单纯贪念白大褂的颜色。干干净净的,一点脏渍都不沾。 小时候的他,就想啊,他要是能当个医生,他就可以彻底摆脱掉脏兮兮的人生了。 他受够了童年被同学们讥笑“脏孩子”的经历,那时候,他的身上总是那件脏得不能再脏的蓝白校服。小孩子的自尊心总是最要强的—— 在最虚荣的年纪里,他却一无所有。 江羽骞也是干净的,就跟那白色的工作服一样,成了他苦苦追求的执念。 是有病吧? 他确实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江羽骞,江羽骞”周皓把身子凑了过去,一连喊了好多声,手和嘴侵袭式地在男人身上点火。 男人嘴里咕哝了几句,翻身压过周皓。 “想要?”男人半睁半醒问道。 “睡不着,想整点事干。” 一拍即合,两人又紧紧叠在了一起 大约半个小时,两人都差不多从彼此身上得到满足。男人推开周皓,进了卫生间,随即就传来一阵哗哗啦啦的水声。 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周皓摸索到床头柜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了。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事后总得一根烟。烟雾能够麻痹神经,暂时忘掉许多事,还能忘掉方才的鱼水之欢。 没多久,男人冲洗完毕,腰部以下裹了层浴巾就出来了,头发上还是湿漉漉的水迹,滴答到肩上,还有地板上。他打开了房间的灯,一下子黑暗没了。 粘稠不堪的床单,周皓的裸一体,还有周皓大腿间那一团白色液体,瞬间跳进了男人的视线里。 “去卫生间洗洗。”男人拧眉说道。 周皓笑了笑,把烟蒂怼进烟缸里,抬头挑眉问:“刚才舒服吗?” 男人没有理他,自顾擦拭起头发来。 “江羽骞,”周皓在心底酝酿了很久,极为郑重地喊出了这一声。 男人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明天是我生日,你晚上过来。” 男人的眼睛里闪过若有似无的嘲讽,似乎在指责他的逾矩,“明天是周一。” 隐形的条约横亘在两人之间 ——周一至周五,男人根本不会来这里,只有周末他才会过来。 这是个过分好看的男人,深不可测的黑瞳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欲望的深浅,寒冰般坚不可破的面容,永远都绷着一张脸,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 良久,周皓都没说话,他把自己关进笼子里慢慢舔伤。伤舔得差不多了,他才自嘲一笑,无所谓地说,“是周一啊,我差点都忘了。成,那我自个儿过了。” 总有一种人,装得孤傲自负,甚至已经到了惹人嫌的地步,他都不肯轻易卸下那层伪装。明明心里脆弱得要命,孤独得要命,更是要命得盼望能有人陪他过个生日,但他就是不肯认怂。 好巧不巧,周皓就是这种人。 江羽骞擦干头发,走到床头,看了看烟缸里的半截烟头,神色凝重,“以后别在房间里抽,味道难闻。” 周皓眨眨眼睛,痞里痞气地说,“怕吸二手烟啊?” 江羽骞漠然以对:“我去客厅睡。” 周皓像是突然间受了刺激,冲过去堵住了门,“不许去!你哪里都不许去!” “你又抽哪门子疯!?” 股间的精一液顺着大腿滑到小腿上,像是身上挂了无数条透明的蛇,周皓的身体软了下来,他缓缓移到了旁边去,让开卧室的门。 江羽骞也看到了自己刚才的“耕耘”,他的神色软了下去,“你去冲个澡。” 颇似关心的话,周皓又燃起了一点点希望,他抱住了面前的男人,“我这就去冲澡,你别去客厅。” 少有的一次,周皓毁掉自尊地妥协了。 窸窸窣窣间,周皓先是去冲了个澡,洗完澡后,他掀开床单,丢进洗衣机里,又从柜子里掏出一条新的换上。 周皓忙得很快,不敢耽误一秒,生怕江羽骞反悔,跑到客厅里去睡。 他在心里已经把自己的生日提前了,就当是今天吧,就当是今天过生日吧。 两人躺在干净的被单上,周皓睁眼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看,看来看去没意思,他又开始盯着江羽骞的后背看。 “江羽骞。”他小声喊道。 背对之人没有反应,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隐约在夜色里。 “江羽骞。”他又喊了一声,比刚才的声音大了点。 背对之人还是没有反应。 周皓突然伸手揪住江羽骞的头发,强迫他转了过来。 “你发什么神经!?” 周皓眨眨眼睛,窝在床上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眼睛像望穿秋水似的,盯着江羽骞躁怒的脸。 他没想做什么的,他就是想听男人跟他说一句—— “皓皓,生日快乐。” 周皓把方才抠出的栀子花“尸体”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袋子里,拎着袋子,出了门。 他去了二号楼,程子旭的家。 现在是晚上,那间公寓里亮着灯,从楼底往上看,亮黄的灯光一点点散发出粉红色的光晕。看得久了,眼睛略有干涩,周皓揉了揉眼。 他知道,江羽骞跟程子旭同居了,他在暗处窥见过几次。两人同进同出,相依相携着去买菜。 周皓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进了单元楼,乘电梯到了程子旭家门口。 在门口,孤零零地,杵了半个小时,他终于按了门铃。很快,门开了,是程子旭。 程子旭显然很诧异,叫了声“师兄”,然后视线落在了他右手的袋子上。 “我找江羽骞。”周皓面无表情。 江羽骞闻得动静,走了过来,门外的人立即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他。三人之间,你看着我,我看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许久,周皓抬起左手,把塑料袋递了过去,表情和言语无一例外都很自责, “给你买的盆栽,被我养死了” 两个盆栽,一盆留给自己,一盆给你,怎么就死了呢 他的手一直悬空着,江羽骞并没有伸手去接。 周皓沉迷在自我的悲伤喟叹中,不在乎任何人,也没注意旁人的反应,他想了很久,渐渐想出了点头绪,他又自顾叨叨起来, “是不是我水浇多了” 抬头的瞬间,他看见了面前的两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一起,江羽骞把程子旭挡在背后,眼神里露出防备,还有嫌弃,像什么呢?就像在看一个十足的疯子。 我不是疯子,我只是把买来送你的花给养死了 周皓固执起来,就跟头倔驴一样。他过滤掉所有的是是非非,所有的异样眼色,还有塑料袋滋滋啦啦的声音。 他鞋子都没脱,直接就进了程子旭的家,自顾自地走去了阳台。阳台上恰好有几盆不知名的花草,周皓连根把一株花从土壤里拽了出来,然后把自己带来的“尸体”,插了进去,盖好土,又在根部四周仔仔细细把土压平整了。 另两人就站在他身后,盯着他的一切怪异行为。江羽骞的眼神没变,依旧是防备,还有点不明所以的困惑。 “师兄,你在干嘛?”程子旭皱眉问道。 一刹那的功夫,周皓终于清醒了:自己怎么跑这儿来了?怎么还把栀子花带过来了? 他看了看自己被泥土粘连的掌心,缓缓站了起身,脏了的手就垂在身体两侧,握成了拳,指甲陷进掌心肉里。 “晚上吃多了,我过来散散步。” 破绽百出的措辞,但江羽骞并不计较,谁会没事跟一个疯子较劲? 程子旭看看周皓的手,眼神稍有暗色,一想到面前的男人跟江羽骞同床共枕了四年,那双手又不知把江羽骞浑身上下摸了多少遍,他心里还是会有点不舒服。 是嫉妒吧。 但也还好,毕竟他也知道,江羽骞并不爱周皓。想到此,他竟然有点同情起面前的男人, “师兄,你去洗洗手吧。”程子旭伸手指了指方向,“那间就是卫生间。” 周皓没了平时的张扬,呆滞了一般,按照程子旭指的方向走了过去,打开水龙头,冲刷掉手心手背的泥。他又瞅了瞅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弯成勉强的弧度。 他这是在逼迫自己穿上伪装,可以在江羽骞面前示弱,但绝不能在程子旭面前示弱,更不能在他倆面前泄了威风。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酝酿好了情绪,视线却误打误撞地,碰到了水池梳妆台的台面。 那里摆了两个牙缸,牙缸里各有一支牙刷,视线再往旁边移,毛巾架子上挂了两条毛巾,还有,两只刮胡刀c两瓶洗面奶什么都是成双成对的。 他想到了自己家中,可怜兮兮的两个牙缸,一个永远不说话了,另一个彻底缺了伴。 它为什么不说话了,原来它跑这里来说话了。周皓偏执地想。 他受不了这种偏心的待遇,他把其中一个牙缸丢进了垃圾篓。 周皓走了出去,神情恢复了往日的跋扈嚣张,他眼睛斜睨着,不带正眼看那倆。 那眼神目空一切,恣意妄为,有股透到骨子里的傲慢劲儿,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都是装出来的。纸老虎一个,虚得很。 “江羽骞,你跟我出来。”周皓说。 “你有事吗?”江羽骞问。 “跟我出来,我找你有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小吵小闹 ,最快更新过期关系最新章节! 江北的别墅装修到一半了, 周末得空,两人一同去房子里看了看。装修工人都在,江羽骞与他们提了些意见, 周皓独自跑到了二楼的大平台上。 空阔的视野里, 模样一致的别墅稀疏整齐地排布着,周围绕着葱郁的树, 这一片区域的最边沿, 有一条人造的溪涧,两旁煞有其事地立着假山。 周皓心中觉得新奇,又难免有些惶惶,他这样一个人, 怎么也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 真是小时候想也不敢想的事。 他想得太过入迷, 连江羽骞走了过来,都没发觉。 “看什么呢?”江羽骞从背后倏地搂住他。 四周无遮无蔽,周皓不适应置于光天化日之下的亲密,他从江羽骞怀里挣开了。 “有人,别这样。”周皓躲躲闪闪地说。 江羽骞叹了口气, 笑了笑,没再勉强。可是似乎又不能甘心,他狡黠地在小疯子左颊边亲了口,故作机灵地说, “我偷偷的, 不让别人看见。” 周皓横了他一眼, 没说什么。 驱车回去的时候,周皓坐在副驾玩手机,江羽骞偶尔跟他说句话,他就答一句。 “皓皓,过阵子去见见我爸妈吧。” 周皓心里慌了一下,他侧过头,不解地看着男人,“为什么?” 江羽骞目不斜视地开车,“在一起这么久了,总得见见家长啊。” 周皓陡然冷了下来,“我是男人,你爸妈会不高兴的。” 江羽骞伸出右手握住小疯子的手,“管他们高不高兴呢,我这辈子只跟你过。” 周皓怔怔的看着开车的男人,与其说他顾忌男人的父母,还不如说,他被男人口中承诺的一辈子给弄怕了。 要是这辈子,男人为了他与自己的父母对立,那他周皓是不是一生都得捆在这个男人的身边,偿还这人赐予的无限温柔? 想想这种脱离了自由的日子,他就心惊胆战,他可不喜欢一辈子都欠着别人。 “今天要不要去看电影?”江羽骞问。 周皓的心思还像在神游,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江羽骞在前边掉头去了万达。 去地下停车场停了车,江羽骞解开安全带,就发现身边人呆愣愣的。 “到了,想什么呢?” 周皓回了神,他突然严肃地对男人说,“江羽骞,我还是不要见你父母的好,他们肯定会生气的。” “随便你。”江你也骞的口气冷淡下来,他催促着说,“快下车吧。” 周皓看出了男人的不高兴,他扯了扯男人的手,“看完电影,我带你去大玩家玩。” 江羽骞并没有突然转喜,他勉强地笑了笑,“知道了,快下车。” 江羽骞骨子里是个极为传统的人,在他看来,双方恋爱水到渠成之后,是该见见家长的,倒不是为了听取什么意见,而是觉得这是种隆重的仪式。 小疯子没有理由拒绝的,除非,他不想安定下来。 他问过小疯子无数遍,你爱我吗?回答他的,都是,爱。 那如果他再问,那你爱孙奕文吗?小疯子会怎么回。 他是个懦夫,他不敢问。 电影是一部3D科幻片,两人都有点心不在焉,电影也没好好看。散场后,周皓拉着江羽骞去了三楼的电玩城。 嬉笑声,说话声,游戏机里的打斗声……各路声音相杂。江羽骞还是第一次进里边玩,周皓先去买了点游戏币,然后熟门熟路地领着他往里钻。 娃娃机前站着一对小情侣,女生手里拿了一堆娃娃,男生正调动着手里的按钮,位置差不多准了,用力一按,不过夹起的娃娃半道又落了。 “就差一点了。”女生嘟哝。 男生也有些疲惫了,“夹了这么多,不玩这个了,走,去玩点别的。” 周皓拉着江羽骞倚在玻璃前,睁大了眼睛,搜寻目标。 “江羽骞,你想要哪个?挑个好夹的。” 江羽骞指了指黄色的皮卡丘,“我要这个。” “好咧,看我的。”周皓投了两个币,神情专注而认真,“你快到侧面去,看看有没有对准。” 江羽骞还真按照他的吩咐,跑到了侧边去看,他指挥着,“往外边移点。” “这样行了吗?” “嗯。” 周皓用力按下按钮,皮卡丘从里面的洞掉了下来,周皓拿起丢给江羽骞,“送你了。” 江羽骞这时心情才稍微缓和了点,他摸摸手里的毛绒玩具,笑得特别干净。 周皓偏过头,凑到他脸下,“你笑起来像个小屁孩。” 江羽骞的脸竟然红了,要不是在外边,他就得拽着小疯子去逛动物园了。 两人又去玩了赛车,投篮,捕鱼……差不多每样都玩了个遍。 游戏币都花完了,江羽骞还舍不得走,每当这种天真的时候,周皓就觉得这人就是个大男孩,平时只是故意装老沉。 “走了,回去了。”周皓学着江羽骞的动作,捏了捏这人的脸,“下次哥哥再带你来玩。” 江羽骞捉住了小疯子的手,嘴里掖着笑。 “有人看着呢,走了走了。”周皓甩开了江羽骞的手,拉着他跑了出来。 “你以前是经常来吗?”江羽骞好奇地问,他认知里的小疯子,不像是爱玩这种东西的人。 “嗯,孙奕文爱玩,以前老陪他……”说到此,周皓顿住。 两人的脸色都变得不好看,周皓懊悔起自己说话不经脑,好好的气氛全被自己搞僵了。 江羽骞眼神躲避,故意不去看周皓,他淡淡地说,“走吧。” 到了家,差不多都快七点了。一路上,江羽骞没再说一句话。 “今天要不喊外卖吧,这会儿做饭还得有一会儿。”周皓打量着江羽骞的脸色。 江羽骞沉着脸,“冰箱里有饺子,下饺子吃吧。” “也行,我来下吧。” 江羽骞没有跟他争,转而去客厅看电视去了,周皓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极力弥补着自己的过失。 周皓把饺子端出去,江羽骞还在盯着电视看,他喊了一声,“江羽骞,饺子好了。” 那人没给他回应。 周皓走了过去,准备捏捏他的脸,却被他拂手挥开了。 “不吃拉倒。”周皓也生气了,懒得伺候。 他转过身子就欲走开,江羽骞却一把抓住了他。 “你到底吃不吃?”周皓含着怒气。 江羽骞满脸的委屈,他眨眨眼睛看着小疯子,“我跟孙奕文比,你更爱谁?” 他终于还是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我说过,以后不准提他。”周皓答非所问,隐隐含着怒气。 “你更爱谁?”江羽骞执意问出个所以然来。 周皓狠狠地抽出自己的手,一字一顿地警告江羽骞,“你要还想跟我过,以后就别在我面前提他。” 江羽骞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睛里浮起了水雾。周皓一想起,眼前的男人不过就是个二十七的大男孩,他就后悔刚才说了这么伤人心的话。 “过来吃吧,一会儿饺子凉了。”周皓的声音柔了下来。 这顿饭江羽骞没吃,他洗了澡直接就去睡了,躺在床上死死搂着小疯子给他夹的皮卡丘。 周皓心里惴惴的,他盛了点饺子端到卧室。 “起来,吃了再睡。” 他看着床上蜷成一团的男人,莫名地,有些心疼。 江羽骞没有睁眼,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周皓,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儿。 周皓搁下碗,拖鞋爬上了床,从背后捏住江羽骞的耳垂,轻轻捻了捻,“骞骞,我错了……别跟我生气了。” 江羽骞又翻身过来,怀里还搂着皮卡丘,睁眼看着小疯子。 周皓凑到他唇边亲了亲,男人立马有了反应,按住周皓的头,加深了这个吻。 急不可耐,江羽骞动手去扒周皓的上衣。 “别……赶紧把饺子吃了。”周皓恢复了冷静。 江羽骞眼中的欲-火退了点,但还在烧着,他鼻音很重,“那你喂我。” 周皓哪敢不听他的,端着碗,夹起饺子伸到他嘴边,“张嘴。” 江羽骞脸又红了,乖乖地吞下饺子,慢慢嚼着。 方才的不愉快莫名其妙的没了,晚上,被子一盖,江羽骞搂着小疯子就开始叽咕叽咕说着话。 说的都是房子的事,刚开始还挺正经,提到了桌椅的颜色,厨房的装修风格,后来越说越不正经,说到卫生间的浴缸,又说到两人做那种事的姿势…… 周皓后来实在困了,用手捂住他的嘴,想让他消停点,别再咕哝个没完。 江羽骞趁机耍赖,故意问小疯子,“你喜欢哪种姿势?面对面,还是背着我?” 周皓眼睛都没睁,嘴里含糊说了句,“面对面。” 江羽骞在他唇边啄了一口,含着笑,“那咱们现在就来面对面……” 周皓陡然睁开眼,大惊失色,“你饶了我吧,我真困了。” 江羽骞佯装起大度,“好吧好吧,那下次吧,下次面对面。” 这一夜,江羽骞睡得并不实在,他半夜无端惊醒了数次。每次醒来,他都会借着透进来的光亮,温柔地注视着怀里的小疯子。 然后,再把怀里的人搂得更加紧。他是真的爱他,也是真的怕他会像阵风似的飘走,天涯海角,再也寻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归国的男人 ,最快更新过期关系最新章节! 设置了购买比, 30%,看不了的话,十二小时过后看!抱歉呀!  “我能看嘛?看电视呗。”慢条斯理, 又似挑衅。 江羽骞狞笑起来, 走到他旁边坐下,握住了周皓两腿间的一坨肉, 稍微用了力。 “是我昨天没满足你, 让你饥渴到早上起来看这种视频?” 周皓顺势握住了江羽骞的手,指头轻轻摩挲起他光滑白皙的手背。 顺杆爬,揩点油,再嗤笑他: “瞧你说的, 什么叫这种视频, 这可是程子旭自导自演的G-V。” 后面那两个字母周皓故意缓缓地从口齿间溢出, 他瞥了眼那人灰败的脸色,继续挑衅说着,“江羽骞,你为了那个娘炮连肉-体都出卖了,他知道吗?” 江羽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出卖肉-体?出卖给你吗?这么多年,你可一直都是被-插的那个。” 周皓眼里闪过故作的狠劲儿,用力抽开他的手,不想再说下去了。 那段所谓的视频, 是他当初在小黄网上随意下载的, 海量的视频里, 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封面的男优——穿着白大褂,内景大概是在厕所里,由于灯光不清晰,那位男优某些角度太像程子旭了。 他那时一直在设法挑逗江羽骞,但苦于不得手,后来总算摸透了这人的心思。他把视频裁剪成了3分钟,然后拿着这段裁剪后的近似厕所QJ类型的视频去找江羽骞。 条件是江羽骞必须得跟他周皓在一起,否则他就把视频发到学校网站里。 江羽骞呢?大概是爱疯了程子旭,连求证它的真实性都没有,就答应了自己的无理要求。 一段视频,挟制了江羽骞许多年,也就有了两人后来定下的不成文条约。 在周皓的自我意识里,也认为自己是个令人讨厌的人。这么多年,他身边就一个朋友,跟谁都亲近不了,性格孤僻,对待不甚相熟的人总是淡淡的。 自我防范性强的人,很容易把自己活成可怜人。 他讨厌娘娘腔程子旭,已经近乎畸形且变态的讨厌;但有的时候,却也很羡慕那人。 无数个冷清的孤独夜晚,他躺在床上把自己假想成娘娘腔,然后伴着脑内的小剧场把自己给哄睡了。 明明是件可悲自怜的事,他却一遍遍地、无法遏制地着魔了。 良久的沉默后,江羽骞身心疲惫地来了句,“周皓,你爸妈没教过你什么叫廉耻吗?” “你他妈给我滚蛋!”周皓怒了。 以前无论他说什么难听的话,周皓都不会太在意,甚至还会回嘴顶他几句。但听到这话,他心里的陈年旧伤倏地豁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在汩汩流血。 因为,他没有爸爸,只有妈妈跟继父。 他的父亲在他七岁时,出车祸去世了;两个月后,他的母亲带着他改嫁,嫁给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打那之后,他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母亲是县城的小学老师,很奇怪,老师教书育人,却把自己的儿子教成了一个古怪的孩子。 他母亲常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本来应该把你送去乡下爷爷奶奶的家的,是你李叔拒绝了,你要懂得感恩。在乡下读书,老人不会管你,你很容易变成一个一无所成的孩子。” 他从母亲一知半解的话里,听懂了许多东西,那时候对那些东西的认知,已然超出了他的生理年龄。 他其实是个心智早熟的孩子,他想,如果他不是个一无所成的孩子,他的妈妈就会重新爱他了。 于是他拼命念书,年年都是班级第一,哪怕这样,也没能再得到他母亲的关注。因为一年后,他母亲给他诞下一位妹妹。 他讨厌那个女孩子,就跟讨厌南方潮湿的空气一样。 成绩上博不到关注,他干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偷家里的钱,再比如在学校里打架斗殴,甚至还偷继父的烟来抽。 他永远都记得烟草入口的那股子呛鼻感,他很纳闷,这么难吃的东西,怎么中年男人都爱呢。 不过不容他思考许多,很快,他的母亲便发现了他的劣行,母亲很生气,但却没有打他,转身便去哄小妹妹睡觉去了。他更加疑惑了,为什么他的妈妈不责罚他? 十一的少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多年之后,他的妹妹上小学了,只是没写完老师布置的作业,他的妈妈跟继父就把她打哭了,然后又温言软语地哄了好久好久。 他们一家三口在妹妹的房里,体会着严父慈母的爱的教育。 至此,他终于把多年前那个困惑不解的问题想得透透彻彻 —— 因为,那个女人不爱他了。 那个晚上,妹妹在哭,他躲在自己住的阁楼小房间里,也在哭。他想他去世的爸爸了,想他乡下的爷爷奶奶了。 回忆戛然而止……江羽骞已经离开了公寓。 桌上的早饭,只动了一点,现在冷清清地躺在盘子里。他就着那人用过的碗筷,把桌上的粥跟鸡蛋全部吃掉。 时间还早,他去房间打开电脑,更新了自己在豆瓣连载的帖子——《我与J先生的那些年》 【我出生在南方的六月份,那是个绵长的梅雨时节。一到下雨天,阁楼的窗户、地板上,总会渗出潮湿的水雾,把我狭小的房间弄成黏湿不堪的样子。我很讨厌六月份,很讨厌这个季节。 其实潜意识里,我大概最最讨厌的是自己的出生。 昨天是我生日,我发信息问J先生会不会过来,如果来的话,我要做他最喜欢吃的咖喱鸡。但他没回复我。 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局,我已经习惯了。 晚上,胃病犯了,胃抽疼得厉害。 如果哪天疼死了,我大概也就彻底解脱了。那个女人她会哭吗?她会为我的死难过吗? 我下楼去买药,见到了J先生和娘娘腔走在一起。我故意在情敌面前露了一脸,可J先生只是冷冰冰地板着一张脸,视而不见。 第二天早上,我故意搬出旧事来刺激他,他被我气得不轻,可我并没有多好受。 他骂我是个不知廉耻没有父母教养的人,我很愤怒,确实没人教过我什么叫廉耻。我母亲跟继父从来都不会管我…… 你看,我以为最亲的人,总是能轻而易举一针见血地戳到我的痛处,让我一点还嘴的机会都没有。 他难道看不出来,我有时也会很难过的…… 我渴望从他那里汲取缺失的亲情,可他总是一昧地把我往更深的火坑里推。 这么多年,我也常常困惑——我究竟在固执什么?】 很快,帖子下面就有了许多条新回复——支持他的,也有骂他是神经病的。 周皓挑了几条骂他的留言,怼了回去,然后关了电脑。 他傻愣愣地仰头盯着那处看,他想看看,他的家人这会儿在做什么?好端端的,凭什么不要他了? 从四年前开始,他就把江羽骞当成了家人,那人领着他进了现在住的这间公寓,把钥匙往茶几上一扔,“你的钥匙。”他耸拉着眼皮一句话都没说,伸手接了过来,妥帖地放进口袋里,那个时候,二十二岁的皓皓终于有了家。 家不大,一百多平,阳台南北通透。 两人的第一次就发生在两阳台之间的客厅里,是冬天,外面的大风吹得呼啦呼啦响,没有任何润滑的情况下,江羽骞生生地嵌入了他。 那个时候的他啊,疼着,也开心着,满心欢喜地想:身体有了纠葛,关系只会越来越牢。 他不重欲,却在每个周末急吼吼地催促那人过来,他只想把关系长长久久地牵扯下去,这样江羽骞就能彻底成为他家人了。 虽然后来,他明白了这种想法的天真幼稚,但依然满怀希冀,满怀童真,他是越长越像孩子了,脑子里一根筋,直来直去。 这么多年,他年长了很多岁,可始终,脱离不掉童年的怪圈。他太渴望相依为命了,心里也越发地,依赖江羽骞。嘴上装酷不说,心里无时无刻不在叫嚣:马上又是周末了,他又能过来了。 婆婆妈妈的碎碎念,他不厌其烦地念叨了四年。这里头,砸进去了多少心血,又砸进去了多少希望,结果呢?一场空!他又被丢回了潮湿的小阁楼里。 两人在阳台闹了一阵,然后程子旭跑进了客厅,江羽骞随之也跟了进去。很奇怪,明明离得很远,光线也很不清晰,他却能仔仔细细地看见江羽骞脸上挂着的笑。 周皓也笑了,他享受这种自我折磨的快-感。 他有点累了,落魄不已地倚在花坛边,他想自己应该趁着累的当儿,赶紧阖眼睡一会儿。可是,脑子里就跟放电影似的,全是以前他跟江羽骞同居的片段—— 急于宣泄的做-爱方式,做-爱后的同床异梦,还有呢?还有永远了无生气的房子,永远撬不开心的爱人,永远得不到回应的亲人…… 周皓颤抖着手,从兜里掏出了烟,瑟缩地点上一根。 深吸了一口,尼古丁入口的浓郁感,掩盖住了他内心浅薄的凉意。他又故意咧嘴大笑,笑声被他压抑地憋在嗓子里,并没有呜咽出来。 嗓子里的灼烧感,像一把破土而出的的大火。 笑着笑着,大火终于喷-吐了出来,他毫无形象地哭了。深更半夜,像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流浪在六月份的花坛边,哭了。 “你们毁了我!你们毁了我……”周皓在心底疯狂地发泄。 他偏心的母亲毁了他的童年、少年,他就像个背着十字架时刻在寻找救赎的孤独孩子,他以为江羽骞是能够救赎他的人。结果,纠缠了这么多年,这人还是一脚把他踹进了地狱里。 女人有了乖巧的女儿,男人得到了苦恋多年的情人,他们恣意享受人间的欢情,再也不管他了,把他扔在了犄角旮旯里,发霉生疮。 渐渐的,炽热的悲伤转换为了浓烈的恨意。莫名其妙的,犹如龙卷风一般,刮进了他内心,卷倒了心上的房屋树木,带走了安宁的一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我想你了 设置了购买比, 30,看不了的话,十二小时过后看!抱歉呀!  一拍即合,两人又紧紧叠在了一起 大约半个小时, 两人都差不多从彼此身上得到满足。男人推开周皓, 进了卫生间,随即就传来一阵哗哗啦啦的水声。 黑暗狭小的空间里, 周皓摸索到床头柜上的烟盒, 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点燃了。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事后总得一根烟。烟雾能够麻痹神经,暂时忘掉许多事,还能忘掉方才的鱼水之欢。 没多久,男人冲洗完毕, 腰部以下裹了层浴巾就出来了,头发上还是湿漉漉的水迹, 滴答到肩上, 还有地板上。他打开了房间的灯, 一下子黑暗没了。 粘稠不堪的床单, 周皓的裸一体, 还有周皓大腿间那一团白色液体,瞬间跳进了男人的视线里。 “去卫生间洗洗。”男人拧眉说道。 周皓笑了笑, 把烟蒂怼进烟缸里, 抬头挑眉问:“刚才舒服吗?” 男人没有理他, 自顾擦拭起头发来。 “江羽骞,”周皓在心底酝酿了很久,极为郑重地喊出了这一声。 男人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明天是我生日,你晚上过来。” 男人的眼睛里闪过若有似无的嘲讽,似乎在指责他的逾矩,“明天是周一。” 隐形的条约横亘在两人之间 ——周一至周五,男人根本不会来这里,只有周末他才会过来。 这是个过分好看的男人,深不可测的黑瞳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欲望的深浅,寒冰般坚不可破的面容,永远都绷着一张脸,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 良久,周皓都没说话,他把自己关进笼子里慢慢舔伤。伤舔得差不多了,他才自嘲一笑,无所谓地说,“是周一啊,我差点都忘了。成,那我自个儿过了。” 总有一种人,装得孤傲自负,甚至已经到了惹人嫌的地步,他都不肯轻易卸下那层伪装。明明心里脆弱得要命,孤独得要命,更是要命得盼望能有人陪他过个生日,但他就是不肯认怂。 好巧不巧,周皓就是这种人。 江羽骞擦干头发,走到床头,看了看烟缸里的半截烟头,神色凝重,“以后别在房间里抽,味道难闻。” 周皓眨眨眼睛,痞里痞气地说,“怕吸二手烟啊?” 江羽骞漠然以对:“我去客厅睡。” 周皓像是突然间受了刺激,冲过去堵住了门,“不许去!你哪里都不许去!” “你又抽哪门子疯!?” 股间的精一液顺着大腿滑到小腿上,像是身上挂了无数条透明的蛇,周皓的身体软了下来,他缓缓移到了旁边去,让开卧室的门。 江羽骞也看到了自己刚才的“耕耘”,他的神色软了下去,“你去冲个澡。” 颇似关心的话,周皓又燃起了一点点希望,他抱住了面前的男人,“我这就去冲澡,你别去客厅。” 少有的一次,周皓毁掉自尊地妥协了。 窸窸窣窣间,周皓先是去冲了个澡,洗完澡后,他掀开床单,丢进洗衣机里,又从柜子里掏出一条新的换上。 周皓忙得很快,不敢耽误一秒,生怕江羽骞反悔,跑到客厅里去睡。 他在心里已经把自己的生日提前了,就当是今天吧,就当是今天过生日吧。 两人躺在干净的被单上,周皓睁眼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看,看来看去没意思,他又开始盯着江羽骞的后背看。 “江羽骞。”他小声喊道。 背对之人没有反应,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隐约在夜色里。 “江羽骞。”他又喊了一声,比刚才的声音大了点。 背对之人还是没有反应。 周皓突然伸手揪住江羽骞的头发,强迫他转了过来。 “你发什么神经!?” 周皓眨眨眼睛,窝在床上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眼睛像望穿秋水似的,盯着江羽骞躁怒的脸。 他没想做什么的,他就是想听男人跟他说一句—— “皓皓,生日快乐。” “杂活,懒得麻烦别人,家里的阿姨今天还不在。” 两人边说边忙活,很快,东西全搬上了车。 “谢谢啊,过几天请你吃饭。” “不用客气。”周皓面无表情,冷不丁冒一句,“你跟他们不太一样。” 他们?贾临笑了笑,知道这人指的是谁。 他这会儿近看周皓,觉着这人长得还真不赖,就是不太爱讲话,总是耸拉着眼皮,不过跟江羽骞那个呆木头挺配的。 没几天,周皓还真收到了贾临发来的消息——请他吃饭。 周皓本能地拒绝了,“晚上值夜班,不去了。” 其实,他刚跟江羽骞在一起的时候,那人从来没带自己见过他的朋友,好在他性子孤僻,也不爱见生人。不过刚处上对象,心里难免藏了点坏心思,迫不及待想把这段关系昭告天下。 他处心积虑故意出现在他们发小聚会上,他永远记得,江羽骞脸色淡漠装作不认识。 你来干嘛?过来玩玩。他俩仅此的对话。 整个聚会自己就被无视地撂在一边。然后,他就见着了传说中的“旭旭”,视线再转向江羽骞,意外地发现,原来那么个冷冰块也会笑啊。 晚上刚出医院大门,就看见一辆拉风的蓝色奥迪r8停在门口,车窗摇下,露出了贾临的脸,“上来。” 周皓知道推脱不了,便也不再矜持。 热闹哄哄的ktv,震天的音效吵得人耳朵不得安宁,周皓不喜欢这种地方,眉头微蹙,吃饭怎么还唱上歌呢。 周皓调大嗓门,不解问道:“来这儿干嘛?” 贾临但笑不语,引着往前走,推开门的刹那,周皓才明白了过来。说是吃饭,其实是他们几个哥们的小聚。 江羽骞此时正双眼迷离地倚在沙发角落里,衬衫上的扣子开了一个,领带松松垮垮地歪在胸前,脸上全是醉酒的红晕 这副情态,周皓有片刻的沉溺,他想,除非程子旭是直男,不然他想不通这人为什么会不喜欢江羽骞。 “你怎么把他带过来了?”吵吵着站起来的是郑世初,喝得晕乎乎的,路都走不稳。 “你们几个,不等我来,就偷摸把自个儿灌醉啦?”贾临打趣,然后侧头对周皓说,“你去看看羽骞。” 周皓本不打算过去,只是一个人傻愣愣地杵着有点尴尬,于是他就向沙发角落走了过去,却被郑世初抬脚绊了一下,踉跄地整个人扑了上去。 江羽骞被突然的撞击整醒了,睁开眼睛看清了胸前的人,下意识地一把推开。 换作很早以前,他也许还会为这副嫌弃的表情而难过,不过现在他懒得难过了,他扑棱地站起来,冲过去狠狠推了一把郑世初。 以牙还牙,周皓太明白这理了。那小子本来就醉得不轻,又没防备,立马狼狈倒地。 郑世初火冒三丈,眼看着两人就快打起来,还好贾临把郑世初拉开了。 “操,啥玩意儿你都往这里带?” 周皓上前抡了他一拳,“你他妈骂谁呢!” “我们哥几个谁不知道啊,羽骞压根就不喜欢你,周皓你他妈就是一贱人!娘们都比你有骨气!” 周皓的手狰狞地握成拳,他现在气得恨不得撕烂这个人的嘴,“狗嘴!” 然后他转向了角落里的江羽骞,那人纯粹一副事不关己看好戏的样子,丝毫不想掺和进来。 要是换个人,换成程子旭,他妈的,那人估计早就冲上来揍死郑世初了。 不过这么些年,周皓已经学乖了,他很少会拿自己跟程子旭类比。因为,除了自取其辱,他想不出比较的意义。 “给我个面子!他是我叫来的!郑世初,你他妈能不能不耍酒疯!”贾临也是彻底怒了,这都是啥事啊。 “对不起。”贾临道歉。 周皓理了理凌乱的衣服,“疯狗乱咬人,不关你事!” 闹了这么一茬,大家都没什么兴头继续玩了,茶几上还七倒八歪放了十几瓶啤酒。田斌拿着话筒咆哮了两嗓子,也没心思唱了。 大家穿上外套东倒西歪便离开了。 他们三都是开车过来的,这会儿全喝了酒,本想找个代驾,贾临寻思着自己反正没喝酒,就把这几个一一送回了家。 先是郑世初,然后是田斌,最后车上就剩下他们三人。贾临把这两人送到了滨江一号。 周皓径自下了车,没管后座的江羽骞。 “喂!羽骞还在车上呢。” “他爱去哪儿去哪儿,关我屁事!” 贾临清楚这人脾气,估计还在气头上,也罢,送佛送到西吧。贾临停好车,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江羽骞搀着挪到了他家门口。 “叮咚——” 周皓开门,也不耍脾气了,把这人搀扶到他房间里。 “我去,累死我了。这小子故意的吧,又不是醉得多厉害。” 周皓给贾临递了杯水,贾临接过水喝了一口,这才稍微舒服了点。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来他俩的家,贾临环顾一圈,东西摆得整整齐齐,红木地板锃亮发光,茶几c电视柜上也是一尘不染。 鲜少见大老爷们这么爱干净整洁,周皓还真是个“异类”,不过这是褒义的词儿。 “今天真抱歉啊,想带你去玩玩的。” 周皓无所谓地摇摇头,“没事。”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两人就在客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贾临顺嘴提到了江羽骞跟程子旭两人,说起了他们的高中生活。 周皓表面不在乎,其实内心早已波澜起伏,他静静地,甚至没敢插一句,生怕打断了贾临的话。因为,他比谁都好奇,那两人的过去 “他俩是高中同桌你知道吧。” 周皓点点头。 “羽骞爸爸是开公司的,平时根本不着家;他妈是大学教授,科研压力大,又有评职称的压力,平时也挺忙的。 羽骞从小就由家里的阿姨照看着,偶尔他妈把他扔到他姥姥家。他性子也挺孤僻,跟你挺像,也不爱说话。我们四个从小就认识,穿开裆裤就认识了。 程子旭,那都是后来的事儿了。高中分班,我们四个打散了,羽骞跟程子旭一个班。高中嘛,家里安排了不少补习课,我们几个也基本不咋见面了。有次过生日,羽骞爸妈没在家,是程子旭带羽骞去了趟游乐场。那两人估计就是从那时候才开始渐渐熟起来的。” “那个时候,江羽骞就喜欢程子旭了吗?”虽然周皓不想承认,但也没办法,与他肌肤相亲的男人其实一直惦记着别人。 “差不多吧,两人后来经常一起做作业,复习功课,还老出去玩。高中毕业的时候,他们班毕业旅行去了。回来的时候,羽骞跟我们几个说,他喜欢程子旭。” 贾临掂量起周皓的神色,就怕这人觉得委屈听不下去,好在面前人形色如常,他继续往下说,“羽骞挺闷骚的,难得见他主动喜欢人,虽然是个男人,但是只要他喜欢,我们几个都乐意撮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欧易的电话 ,最快更新过期关系最新章节! 设置了购买比, 30%,看不了的话, 十二小时过后看!抱歉呀!  江羽骞来的勤了,两人多了大把的相处时间。男人之间也不光那档子事可干,能干的事多着呢。 空闲的时候,他俩还会一起开黑打游戏, 键盘一顿狂敲。周皓打主力,江羽骞负责输出, 玩着急了, 周皓还会冲他大吼,“哎呀, 磨磨唧唧的, 跟上跟上。” 游戏里消磨完时间, 他们无聊了, 就会各自干自己的事儿。周皓就看看专业书,江羽骞就忙活自己公司里的事儿。 晚上,也许会整些私密的事,也许就躺着说说话。 周皓觉察出了不同寻常,突然间的好, 让他沉迷的同时,又有些难以置信。总觉得,那人像是在酝酿一场大的风暴。 有一次, 周皓问起他, “你最近转性啦?这么好?” 江羽骞阴着一张脸, 什么也不说,转而把挑衅的人提溜进了房间里。 这时的周皓,是最快乐的,他嘴上不说,可心里别提多开心呢。他把这份开心偷偷藏匿起来,只允许自己浅浅地尝一口,尝完了,赶紧装进盒子里,留给下一次继续享受。 他甚至开始试着去宽恕自己的母亲,试着找理由去替这个女人解释糟糕的一切。 这时的他,内心美好得简直不像话,他见着水,水里立马就出现笑脸;他感受到风,连风都在温柔地触摸他。 豆瓣的帖子还在,周皓在电脑前坐了两个小时,总觉得,任何遣词造句都表达不出这些日子的美好。 写到【我和J先生已经真正在一起了】,总觉得结局过于仓促,他删除了; 再写到【我终于战胜了那个娘娘腔】,内心依然惶惶然,他又给删除了; …… 纠结到最后,更新的话变成了—— 【我与J先生正试着按照情侣模式相处,但愿未来的日子越来越好。我爱那个男人,希望他也一样。】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六月初,程子旭特地去找了江羽骞,问他上次半夜里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但凡是个男人,都不会把这件事完完整整抖落出来。 江羽骞没有告诉程子旭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只是用悲伤而含蓄的眼神盯着面前的男人。 得不来回答,程子旭向来温吞的性子,耐不住憋屈,“你上次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又为我做了什么?” “我有事,先回去了。” 擦身离开的他,并没有回自己的家,他回到了自己跟周皓的公寓。周皓白天不在家,他私自从电视机的播放记录里,找到了那个视频。 三分钟的短视频,他看了不下二十遍。一遍遍地看,看到最后都快麻木了。 罪魁祸首的视频,如果没有它,他们仨现在也不会变成如此拧巴的关系,他压根不会跟周皓滚了四年的床单,更不会滚出了矛盾的感情。 电视机里跳动的画面,灯光虽然昏暗,但却并不模糊。 江羽骞倏地愣住,里面“程子旭”的脖子上赫然多了一颗痣,他退回去再看了一遍,真真切切,是一颗痣。 而程子旭的脖子上,明明一颗痣都没有。 一瞬间,他并不能完全接受在脑海里淌过无数遍的“事实”,连“事实”都是假的,那他这么些年,岂不是被那人耍的团团转? 江羽骞镇定下来,冷笑了两声,然后怒意无缘无故地触发了。 他把茶几上的东西挥手全拂到了地面上,玻璃杯,烟灰缸,还有粉红色的果盘…… 咣当咣当,乱七八糟的声响混在了一起。 他发怒的点在于: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把我骗成这副鬼样子? 更多的,是一种宣泄,他内心的另一个自己,显露了灵魂:终于有理由摆脱这个疯子了。 晚上,周皓从医院回来,首先入目的就是家里的满地狼藉,然后就是液晶电视机里定格的巨大画面。 他移动脚步,缓缓走向未知的惧怕中…… “你怎么来了?” 江羽骞睁着猩红的眼睛,死死地攫住他,那里面是滔天的怒意。 周皓心慌不已,他从地上捡起遥控器,按了关闭。 江羽骞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点点向他靠近,他则是一点点地向后退,一直退到玄关处,无路再可退。 江羽骞阴沉着一张脸,也不说话,看得人直直打寒颤。周皓猜出了什么,他试着张口解释,但嗓子里发不出一句话。 许久,江羽骞的愠怒情绪稍稍平复了些,他蠕动着嘴,“房子和卡给你,卡里还有点钱。” 周皓想哭,但他不能哭,他得镇定住自己,把所有事跟这人完完整整交代一遍。 他的脑子转的很快,短短的功夫,他想了好多条解释。他心中仍然残存了半分希望,不至于的,他俩之间不至于的,前阵子不是处得挺好的,他还想跟他老公把日子再慢慢过好。 他试探性地,伸手抓住了江羽骞的胳膊,抓得很稳,眼前人也没有急于甩开他。这让他的希望从半分一下子跳到了满分。他的紧张完全松懈了,恢复了平时的刻薄毒舌样儿。 “干嘛?莫名其妙给我房子?你想包养我啊?” 江羽骞拂开了周皓的手,“我以后不会过来了。” 不止一次说这话了,周皓听都听麻木了,这会儿他也压根没当回事。 “不过来就不过来呗。” 江羽骞从他身边错开,准备离开。霎那间,周皓像是明白了过来,这人真的是要走。 周皓跑过去,用后背抵住门把手,他情绪有些激动,但是底气不足,“你什么意思啊?你这是要甩了我啊!” 江羽骞受够了面前人一副占尽了天下理的样子,他嘴角扬起不屑,反问:“那个视频?周皓,你真是心眼坏透了!” 周皓垂搭着眼皮,默不作声,他理亏。 “你怎么敢?”江羽骞哼笑了两声,“啊?拿个假视频糊弄人?你他妈居然糊弄了我四年!” “你听我说,”周皓试着去抓江羽骞的手,这人躲开了,他无处安放的手焦躁地搓了搓,然后习惯性地去裤兜里掏烟,点燃香烟后,吸了一口,他才稍微好了点。 “不闹了好不好?咱俩好好过日子。”周皓另起话头,把骗人这茬岔了开去。 江羽骞没理他,用力推开他挡住门把手的身子,周皓没站稳,往右边跄了几步。 周皓冲过去,一把搂住欲走的人,嘴里不停重复着,“不闹了,老公,咱不闹了,咱俩好好的……” 江羽骞在他怀里用力挣扎,很快挣扎了出来,他用力推开周皓,眼神里全是狠劲儿,“你疯完了没有!” 周皓使劲儿眨了眨眼,他难过的时候最喜欢眨眼睛了。 他不懂,为什么几天前还跟他缠绵似水的男人转眼就像变了个人,昨天他们不是还躺在沙发上,你枕着我,我枕着你,悠闲悠闲地度过了一下午吗? “我不明白……”周皓喃喃地说,这次换他不明白了。 江羽骞知道周皓的惶惑,无非就是:我只是小小的骗了你,你为什么半点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我? “你不明白什么?”江羽骞好笑地问。 周皓抬起头,试图从对方的眼神里捕捉到爱意,但是没有,除了千里寒冰,他什么都没看到。理亏的他,依然沉默不语。 “你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天,咱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我居然半点情分都不讲?”江羽骞说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你当真以为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啊?”江羽骞步步紧逼。 周皓的眼神变得猩红,变得疯魔,他恨不得跳上去毁掉那张嘴。 江羽骞讥笑出来,“即便你没骗我,我也不会跟你这种人在一起。” 我这种人?我是哪种人啊?周皓在心里呆呆地想了想。 想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想明白,他像以前那样,扑上去拳打脚踢,他希望江羽骞立马生气,然后把他拎到床上去。这样什么深仇大恨都没了。 可是,江羽骞只是一昧地推他,躲闪他。 “上次半夜里去医院,你知道我去找过谁吗?”江羽骞心平气和地回忆,没见周皓的反应,他又继续残忍说道,“我去找过程子旭,我让他跟我交往,他说考虑考虑。” 江羽骞突然笑了,“傻皓皓,你看,没有骗局,我也没打算跟你在一起。” 果然,他的话成功了。周皓放弃了纠缠抵抗,松开了握在那人臂膀上的手…… 其实他可以不必理睬周皓,转身离开就行;其实这些伤人的话,是可以不说的。但他就想看看面前人不堪一击的落魄样儿。 江羽骞最后睨了眼可怜人,扭头离开了。 周皓瘫倚在玄关处的墙角,脑海里全是那人最后的话—— “傻皓皓,你看,没有骗局,我也没打算跟你在一起……” 天晴的日子,里面并不会因为葬着死人而显得阴森,一座座墓碑下,是活着的人永远无法触摸的灵魂。 周皓带了点酒儿,抱了一束花,这些日子睡得不好,他的脸色很差。 他脚步沉重地往前走,走到最顶头拐了个弯,第三座墓碑就是他爸爸的。长久的无人祭拜,水泥墓碑前什么祭品也没有,孤零零的。 碑前是工整的魏碑字体,父亲的姓名,出生和死亡年月日,还有立碑人的姓名。碑后是饱含热泪的七个大字——“我最亲爱的爸爸”。 好好的父子亲情,就阻断在这座冰冷的墓碑下了。 周皓本来情绪掌控得好好的,可一看到后面那几个字,瞬间崩塌了。他无处遁形的哀伤,被明晃晃的日光照得一清二楚。 他红着眼,在碑前坐了下来。 “爸,我过来看看你。”周皓把花轻轻靠在墓碑上,“她前几天走了,到你那边去了,你要是在地底下碰见了她,你俩好好唠唠。她老了,变化挺大,就怕你认不得。爸,这么多年我也没回来看你,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心里过得比谁都苦,你是知道的。你不还老给我托梦,让我想开点嘛,别老跟自己的妈妈过不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相遇 设置了购买比,30, 看不了的话, 十二小时过后看!抱歉呀!  空闲的时候, 他俩还会一起开黑打游戏,键盘一顿狂敲。周皓打主力,江羽骞负责输出, 玩着急了, 周皓还会冲他大吼, “哎呀, 磨磨唧唧的, 跟上跟上。” 游戏里消磨完时间,他们无聊了,就会各自干自己的事儿。周皓就看看专业书, 江羽骞就忙活自己公司里的事儿。 晚上, 也许会整些私密的事,也许就躺着说说话。 周皓觉察出了不同寻常,突然间的好,让他沉迷的同时, 又有些难以置信。总觉得, 那人像是在酝酿一场大的风暴。 有一次, 周皓问起他, “你最近转性啦?这么好?” 江羽骞阴着一张脸, 什么也不说, 转而把挑衅的人提溜进了房间里。 这时的周皓, 是最快乐的,他嘴上不说,可心里别提多开心呢。他把这份开心偷偷藏匿起来,只允许自己浅浅地尝一口,尝完了,赶紧装进盒子里,留给下一次继续享受。 他甚至开始试着去宽恕自己的母亲,试着找理由去替这个女人解释糟糕的一切。 这时的他,内心美好得简直不像话,他见着水,水里立马就出现笑脸;他感受到风,连风都在温柔地触摸他。 豆瓣的帖子还在,周皓在电脑前坐了两个小时,总觉得,任何遣词造句都表达不出这些日子的美好。 写到,总觉得结局过于仓促,他删除了; 再写到,内心依然惶惶然,他又给删除了; 纠结到最后,更新的话变成了——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六月初,程子旭特地去找了江羽骞,问他上次半夜里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但凡是个男人,都不会把这件事完完整整抖落出来。 江羽骞没有告诉程子旭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只是用悲伤而含蓄的眼神盯着面前的男人。 得不来回答,程子旭向来温吞的性子,耐不住憋屈,“你上次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又为我做了什么?” “我有事,先回去了。” 擦身离开的他,并没有回自己的家,他回到了自己跟周皓的公寓。周皓白天不在家,他私自从电视机的播放记录里,找到了那个视频。 三分钟的短视频,他看了不下二十遍。一遍遍地看,看到最后都快麻木了。 罪魁祸首的视频,如果没有它,他们仨现在也不会变成如此拧巴的关系,他压根不会跟周皓滚了四年的床单,更不会滚出了矛盾的感情。 电视机里跳动的画面,灯光虽然昏暗,但却并不模糊。 江羽骞倏地愣住,里面“程子旭”的脖子上赫然多了一颗痣,他退回去再看了一遍,真真切切,是一颗痣。 而程子旭的脖子上,明明一颗痣都没有。 一瞬间,他并不能完全接受在脑海里淌过无数遍的“事实”,连“事实”都是假的,那他这么些年,岂不是被那人耍的团团转? 江羽骞镇定下来,冷笑了两声,然后怒意无缘无故地触发了。 他把茶几上的东西挥手全拂到了地面上,玻璃杯,烟灰缸,还有粉红色的果盘 咣当咣当,乱七八糟的声响混在了一起。 他发怒的点在于: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把我骗成这副鬼样子? 更多的,是一种宣泄,他内心的另一个自己,显露了灵魂:终于有理由摆脱这个疯子了。 晚上,周皓从医院回来,首先入目的就是家里的满地狼藉,然后就是液晶电视机里定格的巨大画面。 他移动脚步,缓缓走向未知的惧怕中 “你怎么来了?” 江羽骞睁着猩红的眼睛,死死地攫住他,那里面是滔天的怒意。 周皓心慌不已,他从地上捡起遥控器,按了关闭。 江羽骞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点点向他靠近,他则是一点点地向后退,一直退到玄关处,无路再可退。 江羽骞阴沉着一张脸,也不说话,看得人直直打寒颤。周皓猜出了什么,他试着张口解释,但嗓子里发不出一句话。 许久,江羽骞的愠怒情绪稍稍平复了些,他蠕动着嘴,“房子和卡给你,卡里还有点钱。” 周皓想哭,但他不能哭,他得镇定住自己,把所有事跟这人完完整整交代一遍。 他的脑子转的很快,短短的功夫,他想了好多条解释。他心中仍然残存了半分希望,不至于的,他俩之间不至于的,前阵子不是处得挺好的,他还想跟他老公把日子再慢慢过好。 他试探性地,伸手抓住了江羽骞的胳膊,抓得很稳,眼前人也没有急于甩开他。这让他的希望从半分一下子跳到了满分。他的紧张完全松懈了,恢复了平时的刻薄毒舌样儿。 “干嘛?莫名其妙给我房子?你想包养我啊?” 江羽骞拂开了周皓的手,“我以后不会过来了。” 不止一次说这话了,周皓听都听麻木了,这会儿他也压根没当回事。 “不过来就不过来呗。” 江羽骞从他身边错开,准备离开。霎那间,周皓像是明白了过来,这人真的是要走。 周皓跑过去,用后背抵住门把手,他情绪有些激动,但是底气不足,“你什么意思啊?你这是要甩了我啊!” 江羽骞受够了面前人一副占尽了天下理的样子,他嘴角扬起不屑,反问:“那个视频?周皓,你真是心眼坏透了!” 周皓垂搭着眼皮,默不作声,他理亏。 “你怎么敢?”江羽骞哼笑了两声,“啊?拿个假视频糊弄人?你他妈居然糊弄了我四年!” “你听我说,”周皓试着去抓江羽骞的手,这人躲开了,他无处安放的手焦躁地搓了搓,然后习惯性地去裤兜里掏烟,点燃香烟后,吸了一口,他才稍微好了点。 “不闹了好不好?咱俩好好过日子。”周皓另起话头,把骗人这茬岔了开去。 江羽骞没理他,用力推开他挡住门把手的身子,周皓没站稳,往右边跄了几步。 周皓冲过去,一把搂住欲走的人,嘴里不停重复着,“不闹了,老公,咱不闹了,咱俩好好的” 江羽骞在他怀里用力挣扎,很快挣扎了出来,他用力推开周皓,眼神里全是狠劲儿,“你疯完了没有!” 周皓使劲儿眨了眨眼,他难过的时候最喜欢眨眼睛了。 他不懂,为什么几天前还跟他缠绵似水的男人转眼就像变了个人,昨天他们不是还躺在沙发上,你枕着我,我枕着你,悠闲悠闲地度过了一下午吗? “我不明白”周皓喃喃地说,这次换他不明白了。 江羽骞知道周皓的惶惑,无非就是:我只是小小的骗了你,你为什么半点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我? “你不明白什么?”江羽骞好笑地问。 周皓抬起头,试图从对方的眼神里捕捉到爱意,但是没有,除了千里寒冰,他什么都没看到。理亏的他,依然沉默不语。 “你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天,咱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我居然半点情分都不讲?”江羽骞说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你当真以为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啊?”江羽骞步步紧逼。 周皓的眼神变得猩红,变得疯魔,他恨不得跳上去毁掉那张嘴。 江羽骞讥笑出来,“即便你没骗我,我也不会跟你这种人在一起。” 我这种人?我是哪种人啊?周皓在心里呆呆地想了想。 想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想明白,他像以前那样,扑上去拳打脚踢,他希望江羽骞立马生气,然后把他拎到床上去。这样什么深仇大恨都没了。 可是,江羽骞只是一昧地推他,躲闪他。 “上次半夜里去医院,你知道我去找过谁吗?”江羽骞心平气和地回忆,没见周皓的反应,他又继续残忍说道,“我去找过程子旭,我让他跟我交往,他说考虑考虑。” 江羽骞突然笑了,“傻皓皓,你看,没有骗局,我也没打算跟你在一起。” 果然,他的话成功了。周皓放弃了纠缠抵抗,松开了握在那人臂膀上的手 其实他可以不必理睬周皓,转身离开就行;其实这些伤人的话,是可以不说的。但他就想看看面前人不堪一击的落魄样儿。 江羽骞最后睨了眼可怜人,扭头离开了。 周皓瘫倚在玄关处的墙角,脑海里全是那人最后的话—— “傻皓皓,你看,没有骗局,我也没打算跟你在一起” “一堆没用的东西,老爷子舍不得扔,还当个古董似的全都要抬回家。”贾临抱怨。 “怎么不再找个人过来?” “杂活,懒得麻烦别人,家里的阿姨今天还不在。” 两人边说边忙活,很快,东西全搬上了车。 “谢谢啊,过几天请你吃饭。” “不用客气。”周皓面无表情,冷不丁冒一句,“你跟他们不太一样。” 他们?贾临笑了笑,知道这人指的是谁。 他这会儿近看周皓,觉着这人长得还真不赖,就是不太爱讲话,总是耸拉着眼皮,不过跟江羽骞那个呆木头挺配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山川之美 设置了购买比, 30,看不了的话,十二小时过后看!抱歉呀!  游戏里消磨完时间, 他们无聊了, 就会各自干自己的事儿。周皓就看看专业书, 江羽骞就忙活自己公司里的事儿。 晚上, 也许会整些私密的事, 也许就躺着说说话。 周皓觉察出了不同寻常,突然间的好, 让他沉迷的同时,又有些难以置信。总觉得,那人像是在酝酿一场大的风暴。 有一次, 周皓问起他, “你最近转性啦?这么好?” 江羽骞阴着一张脸, 什么也不说, 转而把挑衅的人提溜进了房间里。 这时的周皓, 是最快乐的,他嘴上不说,可心里别提多开心呢。他把这份开心偷偷藏匿起来,只允许自己浅浅地尝一口,尝完了, 赶紧装进盒子里, 留给下一次继续享受。 他甚至开始试着去宽恕自己的母亲, 试着找理由去替这个女人解释糟糕的一切。 这时的他, 内心美好得简直不像话,他见着水,水里立马就出现笑脸;他感受到风,连风都在温柔地触摸他。 豆瓣的帖子还在,周皓在电脑前坐了两个小时,总觉得,任何遣词造句都表达不出这些日子的美好。 写到,总觉得结局过于仓促,他删除了; 再写到,内心依然惶惶然,他又给删除了; 纠结到最后,更新的话变成了——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六月初,程子旭特地去找了江羽骞,问他上次半夜里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但凡是个男人,都不会把这件事完完整整抖落出来。 江羽骞没有告诉程子旭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只是用悲伤而含蓄的眼神盯着面前的男人。 得不来回答,程子旭向来温吞的性子,耐不住憋屈,“你上次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又为我做了什么?” “我有事,先回去了。” 擦身离开的他,并没有回自己的家,他回到了自己跟周皓的公寓。周皓白天不在家,他私自从电视机的播放记录里,找到了那个视频。 三分钟的短视频,他看了不下二十遍。一遍遍地看,看到最后都快麻木了。 罪魁祸首的视频,如果没有它,他们仨现在也不会变成如此拧巴的关系,他压根不会跟周皓滚了四年的床单,更不会滚出了矛盾的感情。 电视机里跳动的画面,灯光虽然昏暗,但却并不模糊。 江羽骞倏地愣住,里面“程子旭”的脖子上赫然多了一颗痣,他退回去再看了一遍,真真切切,是一颗痣。 而程子旭的脖子上,明明一颗痣都没有。 一瞬间,他并不能完全接受在脑海里淌过无数遍的“事实”,连“事实”都是假的,那他这么些年,岂不是被那人耍的团团转? 江羽骞镇定下来,冷笑了两声,然后怒意无缘无故地触发了。 他把茶几上的东西挥手全拂到了地面上,玻璃杯,烟灰缸,还有粉红色的果盘 咣当咣当,乱七八糟的声响混在了一起。 他发怒的点在于: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把我骗成这副鬼样子? 更多的,是一种宣泄,他内心的另一个自己,显露了灵魂:终于有理由摆脱这个疯子了。 晚上,周皓从医院回来,首先入目的就是家里的满地狼藉,然后就是液晶电视机里定格的巨大画面。 他移动脚步,缓缓走向未知的惧怕中 “你怎么来了?” 江羽骞睁着猩红的眼睛,死死地攫住他,那里面是滔天的怒意。 周皓心慌不已,他从地上捡起遥控器,按了关闭。 江羽骞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点点向他靠近,他则是一点点地向后退,一直退到玄关处,无路再可退。 江羽骞阴沉着一张脸,也不说话,看得人直直打寒颤。周皓猜出了什么,他试着张口解释,但嗓子里发不出一句话。 许久,江羽骞的愠怒情绪稍稍平复了些,他蠕动着嘴,“房子和卡给你,卡里还有点钱。” 周皓想哭,但他不能哭,他得镇定住自己,把所有事跟这人完完整整交代一遍。 他的脑子转的很快,短短的功夫,他想了好多条解释。他心中仍然残存了半分希望,不至于的,他俩之间不至于的,前阵子不是处得挺好的,他还想跟他老公把日子再慢慢过好。 他试探性地,伸手抓住了江羽骞的胳膊,抓得很稳,眼前人也没有急于甩开他。这让他的希望从半分一下子跳到了满分。他的紧张完全松懈了,恢复了平时的刻薄毒舌样儿。 “干嘛?莫名其妙给我房子?你想包养我啊?” 江羽骞拂开了周皓的手,“我以后不会过来了。” 不止一次说这话了,周皓听都听麻木了,这会儿他也压根没当回事。 “不过来就不过来呗。” 江羽骞从他身边错开,准备离开。霎那间,周皓像是明白了过来,这人真的是要走。 周皓跑过去,用后背抵住门把手,他情绪有些激动,但是底气不足,“你什么意思啊?你这是要甩了我啊!” 江羽骞受够了面前人一副占尽了天下理的样子,他嘴角扬起不屑,反问:“那个视频?周皓,你真是心眼坏透了!” 周皓垂搭着眼皮,默不作声,他理亏。 “你怎么敢?”江羽骞哼笑了两声,“啊?拿个假视频糊弄人?你他妈居然糊弄了我四年!” “你听我说,”周皓试着去抓江羽骞的手,这人躲开了,他无处安放的手焦躁地搓了搓,然后习惯性地去裤兜里掏烟,点燃香烟后,吸了一口,他才稍微好了点。 “不闹了好不好?咱俩好好过日子。”周皓另起话头,把骗人这茬岔了开去。 江羽骞没理他,用力推开他挡住门把手的身子,周皓没站稳,往右边跄了几步。 周皓冲过去,一把搂住欲走的人,嘴里不停重复着,“不闹了,老公,咱不闹了,咱俩好好的” 江羽骞在他怀里用力挣扎,很快挣扎了出来,他用力推开周皓,眼神里全是狠劲儿,“你疯完了没有!” 周皓使劲儿眨了眨眼,他难过的时候最喜欢眨眼睛了。 他不懂,为什么几天前还跟他缠绵似水的男人转眼就像变了个人,昨天他们不是还躺在沙发上,你枕着我,我枕着你,悠闲悠闲地度过了一下午吗? “我不明白”周皓喃喃地说,这次换他不明白了。 江羽骞知道周皓的惶惑,无非就是:我只是小小的骗了你,你为什么半点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我? “你不明白什么?”江羽骞好笑地问。 周皓抬起头,试图从对方的眼神里捕捉到爱意,但是没有,除了千里寒冰,他什么都没看到。理亏的他,依然沉默不语。 “你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天,咱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我居然半点情分都不讲?”江羽骞说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你当真以为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啊?”江羽骞步步紧逼。 周皓的眼神变得猩红,变得疯魔,他恨不得跳上去毁掉那张嘴。 江羽骞讥笑出来,“即便你没骗我,我也不会跟你这种人在一起。” 我这种人?我是哪种人啊?周皓在心里呆呆地想了想。 想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想明白,他像以前那样,扑上去拳打脚踢,他希望江羽骞立马生气,然后把他拎到床上去。这样什么深仇大恨都没了。 可是,江羽骞只是一昧地推他,躲闪他。 “上次半夜里去医院,你知道我去找过谁吗?”江羽骞心平气和地回忆,没见周皓的反应,他又继续残忍说道,“我去找过程子旭,我让他跟我交往,他说考虑考虑。” 江羽骞突然笑了,“傻皓皓,你看,没有骗局,我也没打算跟你在一起。” 果然,他的话成功了。周皓放弃了纠缠抵抗,松开了握在那人臂膀上的手 其实他可以不必理睬周皓,转身离开就行;其实这些伤人的话,是可以不说的。但他就想看看面前人不堪一击的落魄样儿。 江羽骞最后睨了眼可怜人,扭头离开了。 周皓瘫倚在玄关处的墙角,脑海里全是那人最后的话—— “傻皓皓,你看,没有骗局,我也没打算跟你在一起” 周皓揩了把汗,手里转着篮球,“我回宿舍冲个澡,马上下来换你。” 大概半个小时后,周皓就一身清爽的下来了,白色体恤,大裤衩,还抱了把室友拜托他拿去卖的旧吉他。两人站着说了几句,严明就回去了。 差不多快六点了,日头西移,白日里的骄阳也变得柔和起来,远处天边是一片暖红的余晖。临近晚上,这会儿也起了点风,吹在身上格外惬意。 周皓坐在小板凳上,瞅着来来往往的同学们。 他其实长得挺帅,但并不是时下流行的那种韩式花美男,他属于浓眉大眼那一类,长相十分周正。 周皓这会儿随意拨弄吉他的姿势,酷酷的,脸上又是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把小姑娘们迷得一愣一愣的。为了能跟他套上几句话,有几个女生特地蹲身下来,询问那些东西的价格。都没过半小时,那些瓶瓶罐罐就都卖得差不多了。 大概数了数,这么点功夫赚了一百块。等严明回来,他俩就可以收拾收拾回去了。今天一天的活儿算是干完了。 摊位还剩了些没卖出去的脸盆和衣架,周皓把这些摆放得稀稀落落的东西齐整地摞在一处。那把木吉他就随意搁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突然,“嘭嗒”一声,吉他摔了下来,琴头直接就给摔断了,几根弦松松垮垮地散落着。 周皓稍微侧过身子,捡起“断头”吉他,心里不由地一股气上来。 “对不起。”清冽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 周皓抬头—— 软顺服帖的刘海轻轻地搭在前额,眼睛很漂亮,带着丝丝疏离,鼻梁很高挺,唇角微微有点上翘,属于薄幸的面相;他穿着白色t恤,外面套了件红格子衬衫,下面是蓝色牛仔裤,脚下是运动鞋。 整个人都逆着光,说不出的清新干净。与他记忆中的,南方的潮湿脏乱完全不一样。 “多少钱?我赔给你。” 男生被周皓的无理打量看得极不自在,他只想赶紧用钱解决掉这一麻烦。 “你叫什么名字?”周皓问。 “多少钱?” “你告我名字,这吉他就不用赔了。” 男生没理周皓,直接从裤兜的钱包里掏了两千块给他。 周皓伸手接过钱,还想继续再问他几句,那男生转身就走了。数了数手里的钱,周皓扣下了一千五,其余五百留给室友,就当作卖吉他的钱。 有缘总会再见,没多久,周皓就知道了那人的名字——江羽骞,经济系大一新生。其实他压根没刻意去打听,只是学校的论坛上铺天盖地全是这人的消息,还附了不少抓拍的照片。 后来,直到江羽骞大学毕业,他都一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甭管走到哪儿,只要提到“江羽骞”的名字,就会有人赶紧接嘴,“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个经济系的高材生嘛,还是校草呢。” 两人除了那次偶然的小摩擦,之后有一个月里,周皓光知道那人的名儿,走哪儿都没再碰到过一次。他俩一个临床院,一个商学院,又不是同级,真的很难有机会碰面。 后来,学校体育馆里办了场篮球赛,各个院系之间互相pk,周皓这才第二次碰到了江羽骞。那人穿着白色球衣球裤,衣服上是数字“7”。那场比赛的中间过程,周皓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最后是商学院赢了。 比赛结束后,周皓借着吉他的事儿,拦住了江羽骞。 “上次那吉他的事儿,咱俩还没算清呢。” 江羽骞用脖子上的毛巾,揩了揩额头的汗。两人离得很近,周皓却连一点汗臭味都没闻见,这人男生真是出乎意料的干净。 “还差多少钱?” 傻子都看得出来,那把吉他值不了几个钱。江羽骞明知这人在故意讹钱,但并不戳破,因为他懒得费口舌。 周皓莫名其妙地问了句,“你怎么总穿白色的衣服?”第一次见他是白体恤,这一次又是白球衣。 江羽骞明显不耐烦了,“这不关你的事吧。” “得了,你请我吃顿饭,吉他的事儿咱俩就算了。” 江羽骞那时候才多大?刚上大学,也就18岁,他一定没料到周皓在今后的三年里,会无孔不入地渗透到他的生活里,不然那一顿饭他俩必然吃不成。 也没吃得多奢华,就在附近的披萨店简单地吃了一顿,不过从那之后,周皓跟这人的交集愈来愈多。 大多都是故意的,比如会突然出现在江羽骞的课堂上,再比如总是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他家门口。江羽骞不住校,每天晚上八点钟从学校回去,周皓掐准了点,总是出现的一分一秒都不差。 头几次,江羽骞只是视而不见,后来实在没忍住,他就怒问起这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周皓痞笑,“我能搞什么名堂?想跟你搞对象呗。” “神经病!” 后来事情的发展愈加夸张,周皓也不知从哪儿得来了那人的电话,总是发些黄段子给他,要不就是发些肉麻的骚扰短信。江羽骞一连换了好几个手机号,还是免不了这些骚扰。 事情的转机,是三个月后,那天江羽骞喝酒了酒,从出租车上下来。那时已经晚上11点了,也就是说周皓傻不拉几地在寒风里等了他几个小时。 人都有阴暗面,更何况是周皓这样打小就活在阴暗里的人。他趁着江羽骞醉酒,把他带到了附近的快捷酒店。进了门,周皓上下摸索,撩了好大一把火。江羽骞醉得晕头转向,根本看不清眼前人是谁。 两人不知觉地滚到了白色床单上,都是第一次,动作都比较生涩。周皓很紧张,连脱衣服的手都颤抖着,江羽骞逮住他的脸,就开始一顿强吻。口舌交缠的味道,周皓现在还记得。那是最初最初的美好,他这辈子就忘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日记 设置了购买比, 30,看不了的话,十二小时过后看!抱歉呀!  嘴里嘟哝出渗人的话,也不知是说照片里的程子旭,还是照片里的江羽骞。 “把它还给我。”江羽骞也走到了路灯下, 眼睛往下瞥向那只平摊开的手掌。 周皓稍一抬头, 就能看见身侧人紧张的神色, 就如同自己手里攥着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一张破照片而已,至于吗? 手掌渐渐拢握起拳头,隐藏在肉掌下的照片渐渐变成了一团皱巴巴的纸,永远无法光滑平整。 “噔——”随手一丢,撇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江羽骞扎扎实实地推了把周皓,使足了劲儿, 周皓的脚步趔趄地往后倒了几步,差一点撞上旁边的电线杆。 然后, 紧张的人挽起衬衫袖子,作势就要去那脏兮兮的绿皮桶里捡照片。 他刚弯下腰,周皓就冲过来把他推开了, 跟他刚才使的力道一样大。 “你他妈不嫌脏啊。”吼完,周皓走到了垃圾桶边。 抬眼望处, 到处都是霓虹灯闪耀的招牌,川流不息的车辆, 还有衣着入时的各色男女, 他们打马而过的影子在江羽骞眼中, 逐渐缩小成一个点。 而他的眼睛里,此刻无限放大的,只有面前那团佝偻弯腰的背影。 很快,周皓从垃圾桶里捡回了丢弃的合照,直接扔到江羽骞脚底下,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往小区里走。 自己也不是非要去捡,只是,那么个干净的人,自己舍不得见他沾上脏渍 江羽骞弯腰捡了起来,给它抹平了紧跟其后,他也进了小区。 打开公寓的门,客厅静悄悄的,只有卫生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他扭动浴室门把手,进了里去。 扑面而来的热气,江羽骞只感觉自己进了一片雾蒙蒙的世界,视线不清,只隐约见得玻璃隔间后的裸一体背影,水从两侧肩胛骨淌过,成两股水流滑落到股一沟间。 撩人的赤一裸景象,他不经喉头发紧,体内迅速蹿起一股热流。 江羽骞脱去了自己的衣物,赤脚进了玻璃隔断里,由于水声太大,周皓未曾听见这人开门脱衣的声音。 这会儿背后突然站了个人,况且,前面的那玩意儿还顶着自己的屁股,他还真被吓了一跳。 周皓关了花洒,热眼氤氲地问,“你干嘛?” “今天在卫生间试试。”江羽骞的声音早已变得粗哑,眼神间满溢着醉人的欲一色。 短短时间内,周皓的身上也像是着了火,随着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大,那火也烧得越旺。 卫生间太小了,浴室里也太热了,它们根本无法去缓解年轻人体内的火。两人湿漉漉的,又从卫生间,辗转到了卧室里。 周皓的手死死掐进江羽骞的后背里,惹得身上趴伏的人嘶疼一下,不过动作依旧不停。 这一场拼尽全力甚至是挥霍掉所有精力的性一事,使得周皓大脑里空成一滩水,什么都成了白花花的恍惚影子,他只是不停地用十根手指去掐身上的男人。 他就是要江羽骞疼,只有疼了,那人才能知道自己有多爱他。 这爱的成分里,多少有点无能为力,又有点虐爱的感觉。总之,是一场变态无望的爱情。 事后,按照惯例,周皓倚在床头点了根烟,今天的他没有再去挖苦一米之外的男人。 他昂着头,打着烟圈儿,一缕一缕的烟雾从他口中轻飘飘散向天花板。 屋子里太一安静了,除了空调发出的“滋滋”声音,还有彼此几乎可以忽略的呼吸声,再无旁的杂音了。 许久,周皓缓缓吐出,“今天周几啊?” 江羽骞一声没吭,因为他完全不占理,好端端的,是他把那隐形的规矩给破坏了,最为滑稽的是,这条破规矩当初也是他自己定的。 “对不起” 周皓猛吸了一口烟,嗤笑道:“对不起?从何而来啊?” 说着说着,他笑得更大声了,然后拿起枕头掷了过去,“你他妈还真拿我当炮一友了!” 江羽骞从来没去真正思考过他俩的关系,牵牵绊绊也快三年了,情人显然谈不上,至于炮一友,他嘴上这么说,但心里绝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只是每个周六周天他会过来,周期性地,排遣欲望。他虽然内心深处憎恶这个男人,但是,他的身体无数次背离自己的意志,紧密贴向这人。 夜,越发得静,静得诡异。两人各据一角,心里各自盘转着心事。 “江羽骞,你以后会结婚吗?” 顶上的吊灯,发出白茫茫的光,好几束白光正好打在周皓脸上,把他脸上的细茸毛,还有紧抿的嘴巴照得明明白白。 为什么会突然问这句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隐约的意识里,他很清楚,江羽骞最后反正不会跟他在一块。 至于这人结不结婚?跟谁结婚?他并不关心,只是心血来潮随口一问。 “会吧。” “和男人?还是和女人?”周皓又问。 江羽骞没再吱声,恰恰是没回答,周皓反而立马猜出了这人的心思,他垂着眼皮不屑地问,“和程子旭啊?” 江羽骞瞥了他一眼,晦暗的眼神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周皓又猛吸了口烟,“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我给你俩包个大红包。” 然后又想到了什么,呲牙笑了起来,笑声颤了好多下,在眼角处形成了几道褶子,笑得太过用力了。 “反正都是你的钱。” 江羽骞知道这人心里难受,面子上还在装,难得的,他竟然也有点心疼起周皓来。 但是这一刻,他除了给予这个痛苦的男人一些廉价的心疼,他什么也干不了,理智提醒着自己,应该要离这个疯子远一点。 所能施舍的,也只剩心疼了。 “我到底哪里不如他!我他妈到底哪里不如他!”黑夜中的狮子爆发了一声绝望的怒吼。 江羽骞也答不上来,默默无声,他把身体往周皓身边挪了挪,然后把那人的头压在了自己胸前,像妈妈抱孩子似的,紧紧搂住了他。 “江羽骞”周皓埋在江的胸前,叽咕叽咕,“你这辈子都当不了坏人,你啊,就是心太软了,我这么坏,你就该见我就打。江羽骞,我我要是那个娘炮就好了。” 在黑夜里,无声的哭泣,江羽骞感受到了胸前的潮湿,但他并没去戳破,只是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 周皓渐渐地,睡着了。江羽骞则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他把下巴轻轻地搁在周皓的头顶,放纵了自己今晚的失控。 他在想:这辈子,他都忘不了这个男人了。除了初夜情节,还有这人偶尔的带泣绝望,他都无法忘怀。只是,这些诸多情感,都比不上那抹白月光。 梦里面的周皓沉溺在这偶尔的温柔中,他做了一个轻松的美梦—— 他梦见自己跟江羽骞成了白发苍苍的两口子,互相搀扶着走在一段很长很长的路上 “周皓,你到底在干嘛?”江羽骞按掉开关,死死盯着沙发上的人。 “我能看嘛?看电视呗。”慢条斯理,又似挑衅。 江羽骞狞笑起来,走到他旁边坐下,握住了周皓两腿间的一坨肉,稍微用了力。 “是我昨天没满足你,让你饥渴到早上起来看这种视频?” 周皓顺势握住了江羽骞的手,指头轻轻摩挲起他光滑白皙的手背。 顺杆爬,揩点油,再嗤笑他: “瞧你说的,什么叫这种视频,这可是程子旭自导自演的g一v。” 后面那两个字母周皓故意缓缓地从口齿间溢出,他瞥了眼那人灰败的脸色,继续挑衅说着,“江羽骞,你为了那个娘炮连肉一体都出卖了,他知道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江母 设置了购买比, 30, 看不了的话, 十二小时过后看!抱歉呀! 上次不了了之的谈话, 似乎给了江羽骞鱼死网破的勇气,他似乎是铁了心要跟周皓划清界限。除了些换洗的衣服没拿走,那些办公用的文件书籍都搬移了出去, 还是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搬走的。 周皓前阵子去首饰店里, 买了一副对戒, 打算一人一只, 就是一直没碰见江羽骞, 没机会送出去。 旧戏重演, 周皓学着三年前, 去他家别墅门口堵他。 北方的冬天格外冷,寒风瑟瑟, 就跟刺人的针尖似的,吹在身上能从衣服缝里透进皮肤。 周皓套了件羽绒服, 围巾捂住口鼻, 还是觉得冷。他跺跺脚搓搓手, 试图用嘴里的热气来缓解身上的寒。 在外头傻傻站了一个小时,直到江羽骞的妈妈发现了他的存在, 好心问他,是不是在找什么? 周皓已经冻得不行了, 鼻尖泛红, 下巴直打颤, “阿姨你好,我是江羽骞的同学,找他有点事儿。” 短短一句话,感觉体内存储的热气都快散没了。 “怎么不敲门呢?我看你在门口站半天了,赶紧进来,外面怪冷的。” 进了里去,别墅里铺了地暖,周皓这才从冻僵的思维中缓过神来,他脱下身上的厚羽绒服,挂在玄关处的衣柜里。 江妈妈很热情地招待了周皓,又是倒水,又是递果盘。 “羽骞一会儿也回来了,我让家里阿姨多做几个菜,晚上就留这吃饭了。” 周皓双手环住热瓷杯,礼貌地笑笑,“谢谢阿姨。” “怎么称呼啊?” “我叫周皓。” 江母温和笑笑,眉眼跟江羽骞竟有七八分像。果然,儿子都随妈。 “你坐着,我去厨房看看。” 这还是周皓第一次到江羽骞家中来,他四处打量一遭,别墅有三层,欧式装修风格,简洁干净,中间是旋转型楼梯。上面应该就是书房跟卧室了。 大概七点钟的时候,江羽骞回来了。周皓扭头看着门口换鞋的男人,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 江羽骞先是除去外面的大衣,里面是身笔挺的西装,然后再随手扯开紧绷的领带,动作随意而慵懒,却在看见周皓的瞬间,手倏地顿住了。 他的眼神也从平静无澜变成敌视的戒备,仿佛全身的毛孔都紧张起来,共同抵御前面的大敌。 偌大的客厅,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怎么来了?”戒备收了起来,劈头盖脸的是质问。 “你不来找我,只好我过来找你了。”周皓漫声道。 江羽骞抬脚坐到周皓身旁,沙发立即陷进去一大块。 “出去!” “你妈让我留下来吃个晚饭。” 江羽骞用力拉扯他往外拽,周皓却跟座山似的,死死坐立在沙发上,半步不移。 两人僵持不下,江母正好过来了。 “你们去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这一顿饭,江羽骞吃得是索然无味,周皓倒是挺开心,还跟江母聊上了。 “家里还是第一次有同学来,羽骞不合群,小周你可得多带他玩玩。” 周皓猫一眼江羽骞,嘴里含笑着应下,“当然,我就喜欢跟羽骞一起玩。” 饭后,江母执意让江羽骞去送送他同学,江羽骞只把周皓送到了家门口,就想关上门。 江母走了过来,先是指责了儿子的不懂事,然后吩咐他,“你开车送小周回去。” 江羽骞没办法,只好拿了车钥匙。路程不远,开车也快。 到了滨江一号,江羽骞直接在小区门口把周皓放下了。二人皆看向车窗玻璃,身体没有一点动作。 “还赖着不下去啊?” 周皓解开安全带,从羽绒服的衣兜里掏出一个盒子,然后从盒子里捏起一枚小小的纯银戒指,表情庄重严肃, “给你的。” 江羽骞稍稍睨了眼,并没有伸手去接,“你知道什么是东施效颦吗?” 周皓的心凉了半截,屏住气问,“你什么意思?” “不懂啊,不懂自个儿回去问百度。” 周皓强制性抓起江羽骞的手,死活往他无名指上怼,费了半天劲,总算套上了。戒指还没戴热乎,江羽骞立马拔掉,从车窗丢了出去。 “我以为我上次已经跟你说得够明白了!” 周皓的目光随着戒指呈抛物线落在地面上,然后拉开车门,去地面上找寻那枚戒指。 低头躬身的样子,十足的卑微,江羽骞看得莫名烦躁,驱车走了。 戒指没找到,周皓只得落寞地往家走,他狠狠地摘除了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把它也一并丢在了小区的草丛里。 三天后的除夕夜,周皓独自在家,菜都买好了,就等着下锅。 与往年一样,除了严明发来一条祝福,手机始终没再亮过。家里面,他是不指望了,出门在外多年,他妈从没给他打过一通电话。 周皓把电磁炉插上,准备大锅乱炖,随便煮点火锅吃。 突然,手机“咯噔”一声,周皓拿起手机,是孙奕文发来的消息—— “鸡年大喜!” 周皓想起这小子说过,他今年过年不回家,也在a市呆着。 “一个人啊?” “是啊。” “一起过个年吧,滨江一号五号楼二单元501” 孙奕文利索地收拾了一阵,着急忙慌地出门去。 除夕夜街道异常的安静,平日里的车水马龙全都消失了。乘上出租车,大概不到半小时就到了周皓家门口。 孙奕文有点拘谨,站在周皓跟前,在冷天里冻红的双颧这会儿被屋里的暖气一蒸,脸蛋红扑扑的。 “别挡着我啊,”周皓从他周边绕过去,去厨房拿了碗筷。 客厅里的电视还在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喜庆的动静刺激了周皓的耳膜。 “走,把锅搬到茶几上去,我去找个插座。” 于是,两人就坐在地毯上,围着热锅看起了春晚。 “过年了怎么没回去?” 孙奕文支支吾吾,不太想说。 周皓看出来了,转了个话茬,“我调的这酱,还成吧,口味咋样?” 孙奕文很乖巧,有问必答,“挺好吃的。” 周皓瞅着孙奕文,愣愣地盯了好久。 “怎怎么呢?”孙奕文摸了摸嘴巴一圈,生怕是自己吃饭沾到了什么肉酱沫。 “处过对象吗?” 孙奕文又现出了先前的含糊不清,他好像说了个,“没”其实周皓也没太听清楚。 “你应该挺受女生欢迎的吧。” 孙奕文垂下头,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了。 “脸皮儿可真薄。” “那你呢?你处过对象吗?” 周皓愣住,挑眉反问,“你觉得呢?” “我看不出来。” “处过,正在处着,不过是男朋友。” 孙奕文塞了一个肉圆子的嘴张得挺大,然后猛然咽了下来,滚烫的肉圆子滑过喉咙食管,感觉被热铁烙了一下,很疼,疼得眉头都紧锁一团。 “你不相信啊。” “没没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周皓佻挞的样儿,就跟个眯眼的狐狸似的,他扬了扬手里的手机,“你不信,我打给你看。” 电话接通的那一霎那,周皓的眼眶也湿润了起来,多可悲啊,自己就如同那上蹿下跳的小丑,拼命地想要向别人证明,证明什么呢?—— 他是有男朋友的。 “老公,新年快乐。”周皓说完这句话,赶紧摁掉了手机。 他又冲孙奕文扬了扬手机,“你看,我是有男朋友的。” 孙奕文嘴上没再说什么,只顾低头吃着碗里的菜,有种奇怪的情绪同时影响着他们二人,两人都没什么话说。 外面的炮竹声不断,轰隆轰隆一阵接一阵,热锅里嘟嘟地沸腾起来,还有,电视里的喜庆声音,交织在一起,盘旋在本该静谧的客厅中 “瞧你说的,什么叫这种视频,这可是程子旭自导自演的g一v。” 后面那两个字母周皓故意缓缓地从口齿间溢出,他瞥了眼那人灰败的脸色,继续挑衅说着,“江羽骞,你为了那个娘炮连肉一体都出卖了,他知道吗?” 江羽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出卖肉一体?出卖给你吗?这么多年,你可一直都是被一插的那个。” 周皓眼里闪过故作的狠劲儿,用力抽开他的手,不想再说下去了。 那段所谓的视频,是他当初在小黄网上随意下载的,海量的视频里,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封面的男优——穿着白大褂,内景大概是在厕所里,由于灯光不清晰,那位男优某些角度太像程子旭了。 他那时一直在设法挑逗江羽骞,但苦于不得手,后来总算摸透了这人的心思。他把视频裁剪成了3分钟,然后拿着这段裁剪后的近似厕所qj类型的视频去找江羽骞。 条件是江羽骞必须得跟他周皓在一起,否则他就把视频发到学校网站里。 江羽骞呢?大概是爱疯了程子旭,连求证它的真实性都没有,就答应了自己的无理要求。 一段视频,挟制了江羽骞许多年,也就有了两人后来定下的不成文条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援非 设置了购买比, 30, 看不了的话,十二小时过后看!抱歉呀! 终于,他把栀子花连根带土地抠了出来。 “怎么死了呢”他失了魂似地, 蹲在花盆边喃喃。 他站起身,去了趟卫生间,狠狠搓洗自己沾满污泥的手,蹂一躏自残的意味,直到手搓红了,他都不甚在意。然后, 他又翻遍了家里所有的收纳盒和柜子,找到了一个塑料袋, 是超市的购物袋。 周皓把方才抠出的栀子花“尸体”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袋子里,拎着袋子,出了门。 他去了二号楼, 程子旭的家。 现在是晚上, 那间公寓里亮着灯,从楼底往上看, 亮黄的灯光一点点散发出粉红色的光晕。看得久了, 眼睛略有干涩, 周皓揉了揉眼。 他知道,江羽骞跟程子旭同居了, 他在暗处窥见过几次。两人同进同出, 相依相携着去买菜。 周皓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 进了单元楼,乘电梯到了程子旭家门口。 在门口,孤零零地,杵了半个小时,他终于按了门铃。很快,门开了,是程子旭。 程子旭显然很诧异,叫了声“师兄”,然后视线落在了他右手的袋子上。 “我找江羽骞。”周皓面无表情。 江羽骞闻得动静,走了过来,门外的人立即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他。三人之间,你看着我,我看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许久,周皓抬起左手,把塑料袋递了过去,表情和言语无一例外都很自责, “给你买的盆栽,被我养死了” 两个盆栽,一盆留给自己,一盆给你,怎么就死了呢 他的手一直悬空着,江羽骞并没有伸手去接。 周皓沉迷在自我的悲伤喟叹中,不在乎任何人,也没注意旁人的反应,他想了很久,渐渐想出了点头绪,他又自顾叨叨起来, “是不是我水浇多了” 抬头的瞬间,他看见了面前的两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一起,江羽骞把程子旭挡在背后,眼神里露出防备,还有嫌弃,像什么呢?就像在看一个十足的疯子。 我不是疯子,我只是把买来送你的花给养死了 周皓固执起来,就跟头倔驴一样。他过滤掉所有的是是非非,所有的异样眼色,还有塑料袋滋滋啦啦的声音。 他鞋子都没脱,直接就进了程子旭的家,自顾自地走去了阳台。阳台上恰好有几盆不知名的花草,周皓连根把一株花从土壤里拽了出来,然后把自己带来的“尸体”,插了进去,盖好土,又在根部四周仔仔细细把土压平整了。 另两人就站在他身后,盯着他的一切怪异行为。江羽骞的眼神没变,依旧是防备,还有点不明所以的困惑。 “师兄,你在干嘛?”程子旭皱眉问道。 一刹那的功夫,周皓终于清醒了:自己怎么跑这儿来了?怎么还把栀子花带过来了? 他看了看自己被泥土粘连的掌心,缓缓站了起身,脏了的手就垂在身体两侧,握成了拳,指甲陷进掌心肉里。 “晚上吃多了,我过来散散步。” 破绽百出的措辞,但江羽骞并不计较,谁会没事跟一个疯子较劲? 程子旭看看周皓的手,眼神稍有暗色,一想到面前的男人跟江羽骞同床共枕了四年,那双手又不知把江羽骞浑身上下摸了多少遍,他心里还是会有点不舒服。 是嫉妒吧。 但也还好,毕竟他也知道,江羽骞并不爱周皓。想到此,他竟然有点同情起面前的男人, “师兄,你去洗洗手吧。”程子旭伸手指了指方向,“那间就是卫生间。” 周皓没了平时的张扬,呆滞了一般,按照程子旭指的方向走了过去,打开水龙头,冲刷掉手心手背的泥。他又瞅了瞅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弯成勉强的弧度。 他这是在逼迫自己穿上伪装,可以在江羽骞面前示弱,但绝不能在程子旭面前示弱,更不能在他倆面前泄了威风。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酝酿好了情绪,视线却误打误撞地,碰到了水池梳妆台的台面。 那里摆了两个牙缸,牙缸里各有一支牙刷,视线再往旁边移,毛巾架子上挂了两条毛巾,还有,两只刮胡刀c两瓶洗面奶什么都是成双成对的。 他想到了自己家中,可怜兮兮的两个牙缸,一个永远不说话了,另一个彻底缺了伴。 它为什么不说话了,原来它跑这里来说话了。周皓偏执地想。 他受不了这种偏心的待遇,他把其中一个牙缸丢进了垃圾篓。 周皓走了出去,神情恢复了往日的跋扈嚣张,他眼睛斜睨着,不带正眼看那倆。 那眼神目空一切,恣意妄为,有股透到骨子里的傲慢劲儿,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都是装出来的。纸老虎一个,虚得很。 “江羽骞,你跟我出来。”周皓说。 “你有事吗?”江羽骞问。 “跟我出来,我找你有事。” 江羽骞没有回应他,脚步也没动,程子旭拍了拍江羽骞肩膀,说道,“师兄可能找你有事,你跟他出去一趟吧。” 本来周皓装得好好的,本来他可以坚持到走出去再发泄的,可程子旭的这一番善解人意的话,让他瞬间崩溃了。 “关你屁事啊?江羽骞他是哑巴吗!要你替他说!”他气得胸口都在颤抖,他跟自己老公的事,小娘炮插什么手! 程子旭默然以待,实在没法往下接他的话。江羽骞怕周皓做出什么偏激的举动,拉起他就往外走。 两人出了小区,沿着路边走。 “江羽骞,”周皓顿步,望着身侧人,“你跟我回去。” 他说得小心翼翼,似乎还有点不自信。 江羽骞同样也转过身子,望着他,抿唇不语。 周围是车来车往的滴滴声,喧闹c刺耳,晚上的城市灯光无时无刻不在展现冷艳的气息,一点都不亲切平和。呆了这么多年,周皓还是融入不了这个城市。 此刻,站在城市的路边,排山倒海的孤独涌向了他。 周皓受不了无边无际的孤独,他冲上去狠狠搂住江羽骞,“咱倆和好,不闹了,好不好?” 江羽骞任由他抱着,大概过了半分钟,才推开了周皓,神情淡漠而疏离,“你别这样。” 周皓情绪已经兜不住了,他开始大幅度地呼吸,然后用力地眨眼睛,“那你他妈之前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已经盼到了好结局,怎么才短短半月,结局又改了 江羽骞有些无力,“周皓,你别让我把话说绝了。” 周皓其实鼻子红了,但隐在夜色中,没人能看见,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话说绝了那你倒是说啊。” 江羽骞只想快刀斩乱麻,即便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如何如何折辱人,如何如何不是东西,但他还是说了,说得很慢很轻, “我先前跟你好,是觉得对不起你,让你开心开心,我的愧疚也能轻一点。” 果然,这话成功了,不但斩了乱麻,它快要把周皓的心给斩成千疮百孔了。 一个你当成生命的男人,突然有一天告诉你,我啊,压根没想跟你好下去。我干着你屁股的时候,其实脑子里全在想着,怎么甩脱你。 换做谁,都得疯。 周皓踹了他一脚,错身走了。他没有往家的方向走,而是沿着路,一直走了下去。 其实,方向无所谓对错,哪里都没有他的家。那间小公寓,不过就是个睡觉吃饭的地方,并不是家。 赶走了疯子,那倆就能安安心心处下去了吧。 疯子疯子 他不是疯子,只是有点不通人情世故,只是从来没人慈祥和蔼地教过他—— 皓皓啊,死了的花别拿去送人 皓皓啊,生气了也别去踹人家,这样很不礼貌 皓皓啊,男子汉要有骨气,不稀罕咱的人,咱不要了 周皓的背影在江羽骞眼里越来越小,渐渐混入灯红酒绿的城市街头他也转身往回走,到了家中,程子旭问他,他倆谈的怎么样呢? 江羽骞没说话,径自走向阳台,盯着那棵盆子里的枯萎栀子花树暗暗出神 周皓蹲在花盆旁掘土的固执模样和那日在医院时的可怜身影,此刻,不停地依次闪现在他脑子里。 周皓没理他,径直往校门口走。路灯下一高一矮的两个影子,一前一后的交错着。校园里弥漫着考试周的黑色压抑,这两人,跳跃式地走在水泥路面上,倒像是黑色丛林里唯一的光亮颜色。 “别烦我!”周皓顿步,额头的疼痛让他倒吸了口凉气。 “对不起。”男孩漂亮的睫毛垂搭下来,眼睛下面出现了两团齐刷刷的影子,“我叫孙奕文,谢谢你。”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按照周皓以往的性子,他压根不会再搭理这人,甚至一句多余的废话都不会说。只是孙奕文垂头不语的抱歉样儿,让他想起了半小时前图书馆里埋头看书的程子旭。 这一刻,两人的眉眼神态在周皓的脑子里紧紧交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新生活 设置了购买比, 30,看不了的话, 十二小时过后看!抱歉呀!  周皓吸吸鼻子,“得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冤大头。” 严明顿时觉得所有语言都变得苍白, 他只得撕开最残酷的真相, 让它毫无保留地去击毁梦里人的幻想—— “我实话告诉你, 江羽骞知道你在台水, 我去找过他,我让他跟我一起去台水找你,我票都替他买好了。他没去。” 周皓眼皮子松垮地垂下,没有说话。 “跟他断了, 咱不稀罕他的臭钱。” “我不断。” 周皓的眼神由下往上渐渐挑起,他伸手摸摸口袋, 下意识地去掏烟,空的, “操!” 他忍住十几年的烟瘾,站在苦口婆心的严明面前,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睛快频率地眨了多下, 嘴里的话刚想冒出, 又被他憋了回去。 最后, 无法诉说的他, 指着马路看不见的尽头, 冲着严明喊: “我没有路走了!” 他怕面前的人听不见,他又吼了一遍,“严明,我他妈没有路走了!” 那么歇斯底里,又那么绝望。在喧嚣的异乡街头,他成了走投无路的可怜人。 严明也许理解了他,也许不曾理解他。只是,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撂了句话,“路这么多条,怎么就没路了” 严明走了,只留给周皓一个背影。 空气瞬间沉淀下来,凝重得可怕。五月份的a市,明明温度适宜,不冷不热,但此时的周皓却觉得很冷,手足都冷,而且是冷得哆嗦。 周皓独自去高档西餐厅吃了一顿,他甚至要了一瓶店里最贵的红酒,他晃着高脚杯里的红酒,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意思。 他并不爱这些奢华,所有的做派都像是邀宠的小丑。没有吃完,他就脚步疲软地往回走。 刚进家门,他闻见了一股被阳光晒熟了的灰尘味,它们团成无数个小点子扑在沙发上c椅子上c电视屏幕上c还有成千上万的,凝在空气里。 家里两个多月没住人了,怪不得这样。 本应该忙碌起来,把房子的各处地方稍微拾掇下,但他太累了,就让自己邋遢这么一次吧。 周皓把手里的行李包裹随意撇在地上,就着落满灰尘的沙发躺了下来。阳光的温暖味道,让他很快睡着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江羽骞看到银一行发来的消费提示,他这些日子烦躁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他甚至在心底感谢了上帝,那人活着,他出乎意外地感到十分心安。 一旁的郑世初:“莫名其妙的,你笑啥呢?” 江羽骞站起身,拿起衣服,“你们玩,我有点事,先走了。” 回到两人的公寓,周皓正蜷在沙发上睡觉,像温顺的小白兔软绵绵地缩成一团,身上的那些刺收敛了,嘴巴也不会喋喋不休说些讥讽的话。 现在的他乖巧得不像话,又是十分的温顺。江羽骞坐了下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眼前的小兔子。梦里的人叽咕了几句,眼睛还是闭阖着。 江羽骞的嘴角不禁扬起很微小的弧度,要是这人永远是这副天然无害的模样,自己愿意一辈子把他养在这里,让他肆无忌惮地挥霍自己的钱,每个周末自己会过来看他一趟。 只要他乖乖的,不凶不闹,自己是愿意“包养”他的。 这些朦胧的意识很淡很轻,在脑子里时不时飘几下,连江羽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些朦胧意识的含义—— “包养”的最直接缘由,不是爱,就是性。两者起码得占一样。 这一觉直接就睡到了晚上,周皓半睡半醒睁开眼时,客厅里早已黑漆漆一片,他坐了起来,定了定神。 “你醒了?”空荡荡里传来的声音,而且就在身边,周皓吓了一跳。 “下午过来的,看你睡了。”江羽骞解释道。 周皓摊开手掌狠狠地搓了把脸,这下是彻底清醒了,“你怎么过来了?” “看见银一行一卡上的提醒了。”江羽骞凑过身来,在周皓两腿间的那坨肉上摸了摸,“好久没做了。” 周皓也不是头一次的大姑娘,顺水推舟两人就滚到了沙发上,温度正正好,暖热适宜,两人的赤一裸身体还是出了好多汗。 江羽骞的汗珠滴到他身上,周皓眯着眼大喘着气,正好看见身上的人在一下一下律动着,双颧在黑暗中似乎都能看见燥热的红晕。 他俩之间做的频率并不多,一周两次吧,每次都是周皓主动,江羽骞鲜少开口。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周皓都怀疑这人下面出了毛病,要不就是教徒式的禁欲。不过今天,由之撩拨挑起,周皓还是没有体会到那种如火的渴望。 江羽骞在这种事上向来严肃,不苟言笑,就好像两人在办一件特别庄重的大事。 周皓除了喘气,其实并没有多么享受,他现在脑子里全是严明的话: 他知道你在台水,他没有去。 他知道你在台水,他没有去。 他知道 渐渐的,这些反反复复的话转变成了:那个人狠心到底,哪怕你快死了,他也不会去看你的!醒醒吧! 周皓把剪得短短干净的指甲掐进了江羽骞的后背,往死里掐,惹得身上的人皱眉“嘶”了一声。 “放松点。” 周皓听不见他的话,他的指甲依然固执地陷在江羽骞的肉里。 大概也察觉出了身下人的心不在焉,江羽骞加快了动作,发泄一通,提早结束了酣战。 完后,周皓拖着酸胀的身体清扫了战场,江羽骞去了浴室。客厅里有股浓重的甜腥味,掩盖了之前呛鼻的灰尘味儿。 浴室门开了,江羽骞脖子上挂了条白毛巾,周皓接过毛巾,给他仔仔细细擦干了头发,又去柜子里找出吹风机。 “昂昂昂——”类似切割金属的噪音,从里吐出暖风。 “周皓,咱俩散了吧。” 说出这话的时候,江羽骞在扪心自问:我真的要跟这人散了吗?是真的要散了。 程子旭已经有松动的意思,他俩在一起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儿,那原先的三角关系必然要断掉一角。 “什么?”吹风机的声音太大,周皓只听见这人喊他名字。 江羽骞止住了他穿插自己头发的手,随即又关掉了吹风机。 “我说,咱俩散了。” 几个字都听得懂,可是组合在一起,又有点听不懂了。 “什么意思?” 江羽骞抬头坦荡如砥地直视他,“你把视频给我,这间公寓给你,我以后也不会过来了。” “拔屌无情啊?”周皓很难看地笑了笑,“你刚才不是往我菊花里捅得很过瘾吗?” 粗俗自贱的话语,周皓已经全然麻木了,他就是想恶心死眼前这个人。 “程子旭,程子旭,哈哈,他可真厉害。江羽骞,你是想跟旭旭在一起啊?” 周皓的脸色似在笑,似在扭曲,“那我明天就把视频传到校内网上去,让同学都看见那人的骚样。” 本来,江羽骞心里本来还有点愧疚,但这会儿,已经荡然无存了,他只觉得面前的人令人害怕。 江羽骞穿上衣服,提脚欲走。 到终了,周皓还是问了出来—— “你知道我在台水,对不对?” 那道背影愣住,没回头,也没再往前走。 突然的沉默,周皓拿起床上的枕头,狠狠砸了过去,“我他妈是拿你江羽骞当家人的啊!” 不是模棱两可的炮一友,也不是风花雪月的情人,是家人,是七岁之后生命里平白无故空出的位置,他毫不吝啬地把位置留给了江羽骞。 可,人家压根不稀罕,人家压根不会管这个疯子的死活。 江羽骞走了,房间里就剩下周皓一个人,仰趟望着天花板。他想起了他爸爸以前骑着自行车,把他牢牢地放在后面固定的座椅上,走街串巷地骑来骑去。 “叮叮叮——”的喇叭声,混在街头小贩的油条豆浆里,悠长深远地回荡着。 “爸爸”他像一个孤独无助的孩子窝在床上,叫着自己的爸爸。 有了前边无数次的经验,他早已不指望手机能打通了,而是又一次杀到了江羽骞家门口。 好在这时候的天气比上次好多了,起码他不至于冻得牙齿打颤,手脚发麻。 晚上,江羽骞的黑色奔驰驶回,周皓立马堵了上去。 江羽骞摇下车窗,口气疏离,“有事?” “有点事。” 周皓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车内的空调让他全身都暖和起来,他搓搓稍有僵硬的手,“过几天,我要去南部的一个城市,要去两个月,走之前过来看看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远方的来信 ,最快更新过期关系最新章节! 设置了购买比, 30%,看不了的话, 十二小时过后看!抱歉呀!  候车室的椅子上坐着一排排满脸倦容的人,男男女女,形形色-色, 各自手里都盘转着手机, 或者两三个人凑一块叽里咕噜,嘴皮子里蹦出的话,刺耳又嘈杂…… 周皓疲惫地闭上眼,倚在椅子上, 他觉得很累。 没等多久,就检票进站了。 车厢里, 大家都在忙着摆放行李, 过道上穿来插去的人, 一个接着一个, 总少不了身体上的摩擦。 10车062号,位子上坐了个中年妇女, 手里抱了个三四岁的孩子。 周皓晃了晃手里的票,“请让一下,这是我的座位。”随后周皓就抬手把箱子搁在了行李架上。 中年女人露出爽朗的笑, 有些抱歉,“小兄弟, 你看我这还抱着个孩子, 我下站就下了, 很快,”然后逗弄了下怀里的孩子,“来,给叔叔打个招呼。” 周皓面无表情:“这是我的座位,请你让开。” 女人面色明显不好看了,嘴里叽咕了几句,抱着孩子站了起身,就这么直杵杵地立在座位旁边。周皓知道这女人是故意的,他才无所谓,闭眼休息了。 嘈乱的环境里,他根本睡不着,只是稍稍阖眼休息。脑子里闪现的是他六年前,从清江坐火车来A市的情景,其实跟现在差不多,很乱很吵。 返程?还是归家?他没有太大的家乡意识。好像这辈子他都在四下流离,逃不开奔波流浪的命。 三天后,火车到达清江,周皓直奔清江县医院。 晚了两个小时……只晚了两个小时…… 他的母亲死在了南方的梅雨季节里。 医院走廊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80年代的水磨石地面这会儿显得又脏又破,病房里面是李衡婷尖锐哽咽的哭腔…… 他从门缝间往里看,白花花的床铺上躺着他的母亲,那个梦里的粉红色的妇女,只是她的肚子现在是扁平的。 周皓慢慢沿着墙壁瘫了下去,把头埋进两腿间,双手不停地在抓头发,挠头发。 久久地,他止住了一切动作,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输了一长串记忆中的号码,屏幕显示“骞骞”。 电话响了好久,那边终于接通了。 无声的对峙。 悲伤隐痛的情绪压了压,他粗哑着喉咙喊了一声,“江羽骞。” …… 声音哗然的KTV,极尽纵情的吼唱,被灌了几瓶酒,江羽骞略感头胀,他靠在沙发上合眼休息,脸上全是酒精洗劫后的晕红。 大概是头真疼,他换了好几个姿势都不舒服,眼睛半眯半睁,迷迷糊糊的,他看着前面的那一群人。 突然间,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伴随着“嗡嗡嗡”的震动。 他倾身拿起手机,是一串数字,没有刻意去记,他心里清楚这是谁。一个月了,果然,那人还是忍不住了。 不自觉的一丝惬意,一个月里莫名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他用大拇指滑动了解锁键,然后把手机贴向耳膜。 紧紧的,他想听清电话那头的人在说什么。 沉默…… 很久,那人才叫了声他的名字。 他蠕动着嘴唇,刚想满不在乎地问一句,什么事? 这边,田斌大声地喊了句,“羽骞,你媳妇儿醉倒了,赶紧过来!” 江羽骞连忙捂住手机的听筒,他不想让电话那头的人听见。 像什么呢?就像丈夫在外面偷情,正室打来电话问他几点回家。 当他再把手机贴向耳朵的时候,里面已经是“嘟嘟嘟——”的忙音。 那人还是听见了。 江羽骞没有理会田斌,他在等着手机的再次响起,按照周皓以往的脾性,一定会再打过来嘲讽挖苦他几句。他再等等。他出了包间,寻了处稍微安静点的角落,等着手机。 足足站着等了半个小时,手机再也没亮起…… ========== 周皓按掉了电话,背倚灰白墙壁,瘫坐在地。他觉得莫名压抑,摸出烟点燃了一根,埋头吞吐烟雾,值班的护士很快走了过来。 “先生,这里不能吸烟。” 他抬起头,睁着无助且猩红的双眼,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小护士。他把烟头捏在掌心间,掐断了烟卷里的火苗。 这一瞬间,也不知是触到了哪条神经,周皓眼里酝酿了许久的红潮,再也憋不住。他放声大哭起来,在一个陌生姑娘面前,崩塌恸哭,毫无形象。 鼻涕眼泪混在一起,气腔里长久的嚎哭,这时候一口气堵在嗓子里,他又开始剧烈狰狞地咳嗽。 小护士是个实习生,大概是见的世面少了,这时被吓得走回了值班台。 他扶着墙站了起来,缓缓走进病房里,他站在他死去的母亲面前。 藏了十多年的惶惑随着这个女人的死一起被带到了坟墓里,他终其一生都得不到他想要的解释,终其一生都是南方潮湿季节里的那个古怪孩子。 他继父没跟他说话,他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妹妹也没有跟他说话。他们抱在一起,体会世间痛苦的生离死别。他们是彼此的心灵慰藉、是彼此融于骨血的亲人。 那他呢?他因为这个床上躺着的偏心女人,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儿。 永久的死寂,他抬头看了看顶上的日光灯,晃眼的白色中,再也没有粉红色的妇女了。他扯扯嘴,嘴角弯起勉强的弧度。 母亲的身后事都是李叔在办,按照他们这里的风俗,家里摆两天,第三天拉去火葬场。不少人家嫌麻烦,都省去了繁琐的程序。李叔是个老派人,信这个,也就按照规矩来。 送葬那天,是个好天气。运去的时候是僵硬的尸体,回来的时候已经成了白灰一把。他捧着母亲的骨灰盒,回到了六年前的家中。 整个过程,他没掉过一滴泪,也没发出一声呜咽。他冷漠得如同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但是晚上,他躺在那间小阁楼里,他冷硬的面上还是无声地淌下了眼泪。 他的妈妈死了啊……他偏心的妈妈死了啊…… 陈年的旧伤在这一刻排山倒海涌了过来,把他死死困在沉重的包袱里。 他难以承受地点了根烟,思绪渐渐涣散了,又点了一根,内心的哭飘飞了些,一根接一根…… 一夜无眠,周皓整整抽掉了一包烟。 第二天,他继父把他叫到了一边,手里攥着一个鼓鼓的黄色信封。 “婷婷这些年又是补课,又是学钢琴,你妈也没攒下多少钱,这一场病,几乎花光了家里的积蓄,我这手里头还有个一万块,你拿着,找处……找处房子住。” 周皓没有伸手去接,“这钱你自己收着吧。” 人情冷暖,他打小就尝过,既然母亲死了,这个所谓的继父其实跟他也就没关系了。继父现在开口说这些“逐客”的话,周皓都能理解,其实他压根也没想在这个“家”里呆着。 那间阁楼里并没有他多少东西,都是些学生时代的课本,还有几件陈旧的四季衣服。周皓把它们收拾了出来,准备打包扔掉,却在红木柜子的最上端,见到了一本落灰的相册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番外 设置了购买比, 30, 看不了的话,十二小时过后看!抱歉呀! 严明竖起三根指头,“三百。” 周皓揩了把汗, 手里转着篮球,“我回宿舍冲个澡,马上下来换你。” 大概半个小时后,周皓就一身清爽的下来了,白色体恤, 大裤衩,还抱了把室友拜托他拿去卖的旧吉他。两人站着说了几句,严明就回去了。 差不多快六点了, 日头西移,白日里的骄阳也变得柔和起来, 远处天边是一片暖红的余晖。临近晚上, 这会儿也起了点风, 吹在身上格外惬意。 周皓坐在小板凳上,瞅着来来往往的同学们。 他其实长得挺帅, 但并不是时下流行的那种韩式花美男, 他属于浓眉大眼那一类,长相十分周正。 周皓这会儿随意拨弄吉他的姿势, 酷酷的, 脸上又是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把小姑娘们迷得一愣一愣的。为了能跟他套上几句话, 有几个女生特地蹲身下来,询问那些东西的价格。都没过半小时,那些瓶瓶罐罐就都卖得差不多了。 大概数了数,这么点功夫赚了一百块。等严明回来,他俩就可以收拾收拾回去了。今天一天的活儿算是干完了。 摊位还剩了些没卖出去的脸盆和衣架,周皓把这些摆放得稀稀落落的东西齐整地摞在一处。那把木吉他就随意搁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突然,“嘭嗒”一声,吉他摔了下来,琴头直接就给摔断了,几根弦松松垮垮地散落着。 周皓稍微侧过身子,捡起“断头”吉他,心里不由地一股气上来。 “对不起。”清冽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 周皓抬头—— 软顺服帖的刘海轻轻地搭在前额,眼睛很漂亮,带着丝丝疏离,鼻梁很高挺,唇角微微有点上翘,属于薄幸的面相;他穿着白色t恤,外面套了件红格子衬衫,下面是蓝色牛仔裤,脚下是运动鞋。 整个人都逆着光,说不出的清新干净。与他记忆中的,南方的潮湿脏乱完全不一样。 “多少钱?我赔给你。” 男生被周皓的无理打量看得极不自在,他只想赶紧用钱解决掉这一麻烦。 “你叫什么名字?”周皓问。 “多少钱?” “你告我名字,这吉他就不用赔了。” 男生没理周皓,直接从裤兜的钱包里掏了两千块给他。 周皓伸手接过钱,还想继续再问他几句,那男生转身就走了。数了数手里的钱,周皓扣下了一千五,其余五百留给室友,就当作卖吉他的钱。 有缘总会再见,没多久,周皓就知道了那人的名字——江羽骞,经济系大一新生。其实他压根没刻意去打听,只是学校的论坛上铺天盖地全是这人的消息,还附了不少抓拍的照片。 后来,直到江羽骞大学毕业,他都一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甭管走到哪儿,只要提到“江羽骞”的名字,就会有人赶紧接嘴,“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个经济系的高材生嘛,还是校草呢。” 两人除了那次偶然的小摩擦,之后有一个月里,周皓光知道那人的名儿,走哪儿都没再碰到过一次。他俩一个临床院,一个商学院,又不是同级,真的很难有机会碰面。 后来,学校体育馆里办了场篮球赛,各个院系之间互相pk,周皓这才第二次碰到了江羽骞。那人穿着白色球衣球裤,衣服上是数字“7”。那场比赛的中间过程,周皓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最后是商学院赢了。 比赛结束后,周皓借着吉他的事儿,拦住了江羽骞。 “上次那吉他的事儿,咱俩还没算清呢。” 江羽骞用脖子上的毛巾,揩了揩额头的汗。两人离得很近,周皓却连一点汗臭味都没闻见,这人男生真是出乎意料的干净。 “还差多少钱?” 傻子都看得出来,那把吉他值不了几个钱。江羽骞明知这人在故意讹钱,但并不戳破,因为他懒得费口舌。 周皓莫名其妙地问了句,“你怎么总穿白色的衣服?”第一次见他是白体恤,这一次又是白球衣。 江羽骞明显不耐烦了,“这不关你的事吧。” “得了,你请我吃顿饭,吉他的事儿咱俩就算了。” 江羽骞那时候才多大?刚上大学,也就18岁,他一定没料到周皓在今后的三年里,会无孔不入地渗透到他的生活里,不然那一顿饭他俩必然吃不成。 也没吃得多奢华,就在附近的披萨店简单地吃了一顿,不过从那之后,周皓跟这人的交集愈来愈多。 大多都是故意的,比如会突然出现在江羽骞的课堂上,再比如总是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他家门口。江羽骞不住校,每天晚上八点钟从学校回去,周皓掐准了点,总是出现的一分一秒都不差。 头几次,江羽骞只是视而不见,后来实在没忍住,他就怒问起这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周皓痞笑,“我能搞什么名堂?想跟你搞对象呗。” “神经病!” 后来事情的发展愈加夸张,周皓也不知从哪儿得来了那人的电话,总是发些黄段子给他,要不就是发些肉麻的骚扰短信。江羽骞一连换了好几个手机号,还是免不了这些骚扰。 事情的转机,是三个月后,那天江羽骞喝酒了酒,从出租车上下来。那时已经晚上11点了,也就是说周皓傻不拉几地在寒风里等了他几个小时。 人都有阴暗面,更何况是周皓这样打小就活在阴暗里的人。他趁着江羽骞醉酒,把他带到了附近的快捷酒店。进了门,周皓上下摸索,撩了好大一把火。江羽骞醉得晕头转向,根本看不清眼前人是谁。 两人不知觉地滚到了白色床单上,都是第一次,动作都比较生涩。周皓很紧张,连脱衣服的手都颤抖着,江羽骞逮住他的脸,就开始一顿强吻。口舌交缠的味道,周皓现在还记得。那是最初最初的美好,他这辈子就忘不了。 吻到动情处,那人喊了声,“旭旭” 周皓猛然推开这人,然后两人就赤身裸体地睡了一夜,不过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儿。 很长一段时间,周皓都是处于撩而不得的状态,直到有次他无意间发现的那段gv视频。他拿着剪辑过的视频去找江羽骞。 “周皓,你要不要脸!” 周皓耸耸肩,一脸无所谓,“脸值几个钱?你不答应也行,明天我就传到校内网上。” 然后他俩就在一起了,江羽骞总说,他是上辈子造了孽才被自己缠上。可周皓总觉得,上辈子造孽的人是自己,不然怎么妈妈不爱?还被情人嫌弃成这副模样? 周皓有一段隐晦心事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连严明也没有。他学医的初衷并不是为了什么治病救人,他就是单纯贪念白大褂的颜色。干干净净的,一点脏渍都不沾。 小时候的他,就想啊,他要是能当个医生,他就可以彻底摆脱掉脏兮兮的人生了。 他受够了童年被同学们讥笑“脏孩子”的经历,那时候,他的身上总是那件脏得不能再脏的蓝白校服。小孩子的自尊心总是最要强的—— 在最虚荣的年纪里,他却一无所有。 江羽骞也是干净的,就跟那白色的工作服一样,成了他苦苦追求的执念。 是有病吧? 他确实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三年前。 九月份的a大,正是开学季,学生们陆陆续续返校,新生们也都拎着大包小包前来报道。燥热时节,稍微动一下,那都是挥汗如雨。周皓从篮球场回来,脸上c脖子间c还有球服紧贴着身体的那块,都是汗渍。 宿舍楼下,严明还坐在小板凳上,周围摆放了一圈红红绿绿的日用品,水壶,塑料盆,小桌子什么的 “今天赚了多少?” 严明竖起三根指头,“三百。” 周皓揩了把汗,手里转着篮球,“我回宿舍冲个澡,马上下来换你。” 大概半个小时后,周皓就一身清爽的下来了,白色体恤,大裤衩,还抱了把室友拜托他拿去卖的旧吉他。两人站着说了几句,严明就回去了。 差不多快六点了,日头西移,白日里的骄阳也变得柔和起来,远处天边是一片暖红的余晖。临近晚上,这会儿也起了点风,吹在身上格外惬意。 周皓坐在小板凳上,瞅着来来往往的同学们。 他其实长得挺帅,但并不是时下流行的那种韩式花美男,他属于浓眉大眼那一类,长相十分周正。 周皓这会儿随意拨弄吉他的姿势,酷酷的,脸上又是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把小姑娘们迷得一愣一愣的。为了能跟他套上几句话,有几个女生特地蹲身下来,询问那些东西的价格。都没过半小时,那些瓶瓶罐罐就都卖得差不多了。 大概数了数,这么点功夫赚了一百块。等严明回来,他俩就可以收拾收拾回去了。今天一天的活儿算是干完了。 摊位还剩了些没卖出去的脸盆和衣架,周皓把这些摆放得稀稀落落的东西齐整地摞在一处。那把木吉他就随意搁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突然,“嘭嗒”一声,吉他摔了下来,琴头直接就给摔断了,几根弦松松垮垮地散落着。 周皓稍微侧过身子,捡起“断头”吉他,心里不由地一股气上来。 “对不起。”清冽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 周皓抬头—— 软顺服帖的刘海轻轻地搭在前额,眼睛很漂亮,带着丝丝疏离,鼻梁很高挺,唇角微微有点上翘,属于薄幸的面相;他穿着白色t恤,外面套了件红格子衬衫,下面是蓝色牛仔裤,脚下是运动鞋。 整个人都逆着光,说不出的清新干净。与他记忆中的,南方的潮湿脏乱完全不一样。 “多少钱?我赔给你。” 男生被周皓的无理打量看得极不自在,他只想赶紧用钱解决掉这一麻烦。 “你叫什么名字?”周皓问。 “多少钱?” “你告我名字,这吉他就不用赔了。” 男生没理周皓,直接从裤兜的钱包里掏了两千块给他。 周皓伸手接过钱,还想继续再问他几句,那男生转身就走了。数了数手里的钱,周皓扣下了一千五,其余五百留给室友,就当作卖吉他的钱。 有缘总会再见,没多久,周皓就知道了那人的名字——江羽骞,经济系大一新生。其实他压根没刻意去打听,只是学校的论坛上铺天盖地全是这人的消息,还附了不少抓拍的照片。 后来,直到江羽骞大学毕业,他都一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甭管走到哪儿,只要提到“江羽骞”的名字,就会有人赶紧接嘴,“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个经济系的高材生嘛,还是校草呢。” 两人除了那次偶然的小摩擦,之后有一个月里,周皓光知道那人的名儿,走哪儿都没再碰到过一次。他俩一个临床院,一个商学院,又不是同级,真的很难有机会碰面。 后来,学校体育馆里办了场篮球赛,各个院系之间互相pk,周皓这才第二次碰到了江羽骞。那人穿着白色球衣球裤,衣服上是数字“7”。那场比赛的中间过程,周皓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最后是商学院赢了。 比赛结束后,周皓借着吉他的事儿,拦住了江羽骞。 “上次那吉他的事儿,咱俩还没算清呢。” 江羽骞用脖子上的毛巾,揩了揩额头的汗。两人离得很近,周皓却连一点汗臭味都没闻见,这人男生真是出乎意料的干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番外 设置了购买比, 30, 看不了的话,十二小时过后看!抱歉呀!  一拍即合, 两人又紧紧叠在了一起 大约半个小时,两人都差不多从彼此身上得到满足。男人推开周皓,进了卫生间, 随即就传来一阵哗哗啦啦的水声。 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周皓摸索到床头柜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了。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事后总得一根烟。烟雾能够麻痹神经,暂时忘掉许多事,还能忘掉方才的鱼水之欢。 没多久,男人冲洗完毕,腰部以下裹了层浴巾就出来了, 头发上还是湿漉漉的水迹, 滴答到肩上,还有地板上。他打开了房间的灯, 一下子黑暗没了。 粘稠不堪的床单,周皓的裸一体, 还有周皓大腿间那一团白色液体, 瞬间跳进了男人的视线里。 “去卫生间洗洗。”男人拧眉说道。 周皓笑了笑, 把烟蒂怼进烟缸里, 抬头挑眉问:“刚才舒服吗?” 男人没有理他, 自顾擦拭起头发来。 “江羽骞,”周皓在心底酝酿了很久,极为郑重地喊出了这一声。 男人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明天是我生日,你晚上过来。” 男人的眼睛里闪过若有似无的嘲讽,似乎在指责他的逾矩,“明天是周一。” 隐形的条约横亘在两人之间 ——周一至周五,男人根本不会来这里,只有周末他才会过来。 这是个过分好看的男人,深不可测的黑瞳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欲望的深浅,寒冰般坚不可破的面容,永远都绷着一张脸,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 良久,周皓都没说话,他把自己关进笼子里慢慢舔伤。伤舔得差不多了,他才自嘲一笑,无所谓地说,“是周一啊,我差点都忘了。成,那我自个儿过了。” 总有一种人,装得孤傲自负,甚至已经到了惹人嫌的地步,他都不肯轻易卸下那层伪装。明明心里脆弱得要命,孤独得要命,更是要命得盼望能有人陪他过个生日,但他就是不肯认怂。 好巧不巧,周皓就是这种人。 江羽骞擦干头发,走到床头,看了看烟缸里的半截烟头,神色凝重,“以后别在房间里抽,味道难闻。” 周皓眨眨眼睛,痞里痞气地说,“怕吸二手烟啊?” 江羽骞漠然以对:“我去客厅睡。” 周皓像是突然间受了刺激,冲过去堵住了门,“不许去!你哪里都不许去!” “你又抽哪门子疯!?” 股间的精一液顺着大腿滑到小腿上,像是身上挂了无数条透明的蛇,周皓的身体软了下来,他缓缓移到了旁边去,让开卧室的门。 江羽骞也看到了自己刚才的“耕耘”,他的神色软了下去,“你去冲个澡。” 颇似关心的话,周皓又燃起了一点点希望,他抱住了面前的男人,“我这就去冲澡,你别去客厅。” 少有的一次,周皓毁掉自尊地妥协了。 窸窸窣窣间,周皓先是去冲了个澡,洗完澡后,他掀开床单,丢进洗衣机里,又从柜子里掏出一条新的换上。 周皓忙得很快,不敢耽误一秒,生怕江羽骞反悔,跑到客厅里去睡。 他在心里已经把自己的生日提前了,就当是今天吧,就当是今天过生日吧。 两人躺在干净的被单上,周皓睁眼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看,看来看去没意思,他又开始盯着江羽骞的后背看。 “江羽骞。”他小声喊道。 背对之人没有反应,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隐约在夜色里。 “江羽骞。”他又喊了一声,比刚才的声音大了点。 背对之人还是没有反应。 周皓突然伸手揪住江羽骞的头发,强迫他转了过来。 “你发什么神经!?” 周皓眨眨眼睛,窝在床上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眼睛像望穿秋水似的,盯着江羽骞躁怒的脸。 他没想做什么的,他就是想听男人跟他说一句—— “皓皓,生日快乐。” 严明不说话了,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极为相似,都魔障一般得了所谓的偏执症。 周皓知道严明喜欢那个历史系老师的时候,他俩正好大四结束。 那段时间,他跟江羽骞尚在冷战中,心情不好,他邀严明一起去附近的城市来个毕业旅行。但他拒绝了,他说,他要帮老师整理资料。周皓只当这个书呆子学傻了,也没再强求。 后来,有一天,严明告诉他,他以后再也不写诗了。 周皓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附和着说:“不写诗好,你们这些文艺男青年太可怕。” 那人却回复了句,“他说,奥斯维辛之后写诗都是野蛮的。” “”但周皓仍然憋住了陈年老口水,多问了句,“他是谁?” “江老师。” 后来的故事,就是整整一年的暗恋。周皓不喜欢磨磨唧唧的恋情,他无数次的跟严明说,你去告诉他啊,老藏着掖着算什么事儿。严明却不以为然,他说柏拉图式的爱情,只需要精神的交流。他站在我面前,我就很开心了。 终于有一天,周皓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位历史系老师,那人叫江维扬,大约三十多岁,头发柔柔顺顺十分服帖,不长也不短,跟严明一样,戴了副眼睛,长相很儒雅也很帅,算得上是历史系的风云老师。女生们都喜欢围着他问问题,严明也喜欢。 老实说,喜欢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周皓想,也许那个老师知道了严明的爱意也说不定。不过那位江老师离过婚,大概是喜欢女人的。 这实在不是一件能够柳暗花明的事情。 周皓直接拿起啤酒瓶,咕噜咕噜就是一整瓶,然后“砰——”的搁下瓶子,“我昨天看见他跟那小娘炮了。” “他俩在干嘛?” “也没干嘛,就是送娘炮回家。” 严明举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周皓,你累不累啊?” “不累,”周皓又开了一瓶,灌下大半,“大不了互相折磨呗,谁也别让谁好过。” 严明完全不能理解他这位朋友的脑回路。不过,周皓当初看上江羽骞,本来就是件让人不能理解的事儿。 爱情,总得是两厢情愿才叫爱情,人家压根没那意思,他瞧上了,非得硬插进去。 所以这么多年,江羽骞对周皓不好,严明倒没觉得那人有多坏。 “这里面是不是加利尿剂了啊?怎么老想撒尿!”周皓已经灌了四瓶,站起来撸了串羊肉,嚷嚷道:“我去撒泡尿。” 烧烤店里人声嘈杂,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咋咋呼呼一锅粥,左青龙右白虎的混社会的小弟,戴金链子的大哥,也有像他俩这样的斯文学生。 周皓放完水,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拨弄了几下额前的刘海。有鼻子有眼,棱角分明,想不明白,他比那个小娘炮差在哪里。 借着三分醉意,他给江羽骞打了电话。 “喂,是江羽骞吗?”晕乎乎的,说话完全不经大脑。 电话另一端的人没有说话。 “江羽骞,我想你了” 那端终于有了动静,是似乎嘲笑的淡漠口吻,“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周皓酒劲儿上来,说的话有些孩子气,这会儿倒没了平时的浑身是刺,还有几分委屈,“我没耍把戏,我想你了” 江羽骞知道这人是喝酒了,直接挂断了电话。“嘟嘟嘟——”,周皓不是很清醒,继续站在镜子前重复了遍,“我想你了” “大哥,能不能让一让啊。”一位社会纹身小弟不耐烦地冲着周皓,嫌他挡在卫生间门口了。 周皓赶紧从镜子前走开,踉踉跄跄地走到座位上。 “怎么去了这么久?”严明问。 周皓像是中邪了,双颊酡红傻笑了一阵,“我想江羽骞了” “唉。”严明叹口气,把盘子里烤好的肉串推到那人面前,“赶紧吃吧。” 桌上的啤酒周皓没有再喝了,喝了点凉白开,两人把剩下的烤串吃掉,也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寻思的时间还早,酒劲儿也过去了。周皓硬拉着严明去附近的商场逛了逛。 两个大老爷们一起逛街实在是件匪夷所思的事,还不如回家闷头睡觉,但钱包里的卡该花一花了。 商场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从里面进去的一刹那,感觉进了天堂。他实在没啥好买的,就给严明买了两身衣服,花了将近一万块。付款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番外 设置了购买比,30, 看不了的话, 十二小时过后看!抱歉呀!  这时周皓已经是研二下学期, 他实习的附属医院统共委派了十多名医生, 去南部的台水市第一人民医院进行交流指导, 他的导师也在随行行列。周皓被其导师钦点了过去, 出差两个月。 时间虽不长, 也算是远行, 周皓打算去跟江羽骞道个别。 有了前边无数次的经验, 他早已不指望手机能打通了, 而是又一次杀到了江羽骞家门口。 好在这时候的天气比上次好多了, 起码他不至于冻得牙齿打颤,手脚发麻。 晚上,江羽骞的黑色奔驰驶回, 周皓立马堵了上去。 江羽骞摇下车窗, 口气疏离,“有事?” “有点事。” 周皓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车内的空调让他全身都暖和起来,他搓搓稍有僵硬的手,“过几天,我要去南部的一个城市, 要去两个月, 走之前过来看看你。” 江羽骞没什么反应, 对于这些温言暖语他早就听腻了。 “就这么点事儿。”周皓扭头看了看身侧人,喉咙滚动一下,抿抿唇欲言又止,“得了,见也见过了,我回去了。” 刚刚触到内拉手,周皓又迟疑地收回,就当是临行前的告别仪式吧。 他把头凑到江羽骞跟前,死死扣住那人的脑袋,凌虐式地狠狠侵袭了对方的嘴唇。 不知是欲一望作祟,还是周皓口中的烟草味道麻痹了他的神经,江羽骞竟然动情地回应起来。 两人唇齿交缠,拼命想要吮吸对方嘴中的气息。吻久了,连嘴唇都有点发麻,上面还沾了点彼此的透明唾液。似乎快要窒息了,四瓣唇才舍得分了开。 周皓用中指轻轻按压在自己的唇上,轻浮而笑,伸出舌头舔了舔,“我就知道,你也有感觉。” 长久的亲吻,他的嘴唇有些肿,而且还充血般的鲜红。 说完后,他不等江羽骞的回应,快速拉开车门走向了夜晚的寒风中。走得匆忙而急促,是怕那人说什么吗? 见好就收的道理,他太懂了。 三天后,周皓飞往台水市。 那是座环山的南部城市,人口稠密,物价中等水平,此地的方言尾音往上扬,嘹亮而高亢。所以在大街上,你以为两人是争吵,其实人家是在唠嗑。 周皓刚来的第一天,拍了几张照片给江羽骞发了过去,有他在机场前的,有他站在山脚下的,还有在台水医院门口的。 姿势都是千篇一律,抬手挺胸地站立,颇有点上一辈人的站姿做派。 老实讲,帅是帅,就是拍照姿势太土了。 这里的生活比较慢节奏,早上总能看见老头老太手拉手过马路,拎着菜兜去买菜,或者男女老少在馆子里吃早点。对了,这里的早点很出名,算是南部地区一绝。什么灌汤包c烧麦c虾饺c馄饨,这里都有,而且看似不起眼,吃一口准保你上瘾。 周皓跟着老师过来,说是交流学习,其实他是啥事没有,就是老师坐诊的时候,他在一旁打打下手。 在台水算是悠闲地逛荡了半个月,特色小吃尝了个遍,大大小小的名街古巷也走了遍,就是偶尔抬头望天的时候,天空湛蓝,白云悠悠,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后来他才逐渐有了异乡的意识,这里好归好,毕竟不是自己的家。既然不是家,走到哪处都是漂泊。 想到家,他紧接着就想到了江羽骞。大概潜意识里,他周皓是一直把那人当亲人的。 两人的微信聊天界面还停留在半月前,给他发的几张照片。周皓盯着手机,大脑快速运转,联想到那人看照片时的面部表情。 “到底看了没啊?”周皓自顾叨叨起来。 那皱眉凝神的样儿就像个岁月安稳的老年人。 到底看了没啊?到底看了没啊婆婆妈妈的,自己还没有啰嗦累赘的意识。 现在是星期天晚上7点钟,周皓料想那人今天不必在公司加班,他滑动联系人列表,找到了“骞骞”,然后打了过去。 “嘟嘟嘟——”声音每响一下,都像是拉扯神经的那根线,扯得又疼又紧张。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江羽骞给按断了。 周皓刚才酝酿的话还没来得及脱口,就彻底被堵住了,他只得一步一步地往住的地方走。 走得很慢很慢,就像是漂泊无依的孤魂野鬼,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又长c又孤独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你怎么不接电话?”程子旭问。 江羽骞随意将手机撇在桌上,神色清冷,“打错了。”然后左刀右叉继续切着盘子里的鹅肝。 程子旭虽狐疑,但并没有多问什么,程静好睫毛垂搭,眼神里有闪过异色,她意会一切。 由于妹妹在江羽骞的公司实习,程子旭隔三差五会去那里接妹妹下班,一来二去总能碰到江羽骞。有时就顺水推舟,大家一起吃个饭。 这些周皓并不知道,江羽骞自然不会告诉他,不过,严明碰到见他们仨两次,那都是周皓离开a市之前的事儿了。 当然,严明也从未提起过这事。 有时想想,江羽骞在跟情人风花雪月,他那位朋友却蒙在鼓里一无所知,严明打心眼里心疼周皓。别看那人平时一副嚣张傲慢的样子,可内心,其实就跟玻璃似的,一碰就碎。 “老板,忙完手里的活儿,给不给假啊?”程静好半开玩笑地问。 他们最近手里接了个大活,是跟一家跨国五百强企业的合作,主要就是电子产品方面,公司上上下下连着加了一个月班了。 江羽骞最近也是忙得焦头烂额,第一个大项目他格外重视。 “你想要几天假?十天够不够?” “那怎么能够?”程静好假意嗔道,“哥,你快帮我跟老板好好说说,再多加几天!” 程静好是个聪明人,她早已看出上司对自己哥哥有意思,她也知道,江羽骞身边还有另一个男人。不过不打紧,成年人嘛,总有生理要求,她猜想应该是老板的炮一友之类的。 江羽骞搁下餐具,用桌前的餐巾细细哆哆擦完嘴,他挑眉看向程子旭,“你想你哥,怎么求啊?” “那还不简单,我把我哥直接扔给你,搓圆揉扁随意你。”程静好就着老板的话,继续揶揄。 “小静!你胡说什么呢!”默不作声的程子旭嗔道。 “哥,你不在家住你不知道,你回去问问爸妈,你就知道你妹妹这些日子是早出晚归着不了家,快把命卖给公司了。” 江羽骞依然是脉脉的目光盯着程子旭,他开口说道,“一个月,手头的活儿忙完,准你一个月假,工资奖金照拿。” “谢谢老板!”她冲程子旭眨眨眼,“还是我哥的面子管用!” 江羽骞先把程静好送回了家,然后开车送程子旭回滨江一号。 “为什么不住在家里?” “一个人住比较自由。”程子旭侧头看着江,犹犹豫豫地问道,“你那个男朋友呢?你们住在一起啊。” 江羽骞猛然踩住刹车,程子旭由于惯性,往前冲了下。 “他不是我男朋友。”江羽骞语气很坚硬,似乎还有点隐隐怒气。 程子旭也觉出了自己的唐突,别人的事儿他干嘛要不合时宜地插一嘴。只是,他感觉到心里不舒坦,他不喜欢江羽骞跟那个周皓呆在一起。 至于原因,自己也想不出来,就是心里闹得慌,很不舒服。 “我我就是随便问问,是不是都无所谓的。”程子旭有点语无伦次。 突然,江羽骞凑头吻了上去,程子旭傻愣愣地任他摆布。 悠长香甜的吻,很干净,很纯粹,高中时代的美好混在里面,有种青梅竹马的安心感觉。 这种滋味跟周皓的滋味,完全不一样,他与周皓总是狂野草率的,而这一次吻,是他这么多年,最认真最含羞的一次,仿佛处男初开的情窦。 松开了嘴,两人的喘一息有些重,气流暧昧地盘旋在车厢里。 “跟我试着交往吧。”又一次的表白。 程子旭被吻得晕头转向,恍恍惚惚地应了声,“我再考虑考虑。” 江羽骞没再强迫这人了,驱车把他送了回去。 晚上的时候,江羽骞湿漉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头发上滴答而下的水点子,让他隐约间想起了总是给他擦拭头发的周皓。他坐在床头,给那人拨了通电话。 实难一见的深情,犹如天赐。 “喂,干嘛啊?”周皓心里乐得不行,依然吊着拽脾气嘴硬,“没什么事我要睡觉了。” “在那边还习惯吗?” “习惯,我挺好,就是这里没什么奢侈品店,你的卡我都没处花。你这是在关” “关心”的“心”还没吐完,周皓的话就被打断,“早点睡,我挂了。” 周皓其实心里还藏了许多话要跟他说,但那边已经撂了电话。只是短短的一通电话,周皓那晚彻夜失眠了。 从小到大,他最盼望的,就是能有个家人,头疼脑热关心关心你,你出远门了,他能打个电话问问你:在那边习惯吗?适不适应啊? 今晚,他以为自己盼到了。 他永远无法知道江羽骞那晚的心境,其实人家早已决定踹开自己,跟心上人双宿双一飞去了;其实这通电话也只是人家乍然闪现的负疚而已 因为不知道,周皓像个傻子一样,白白高兴了很久很久。 “周皓,你到底在干嘛?”江羽骞按掉开关,死死盯着沙发上的人。 “我能看嘛?看电视呗。”慢条斯理,又似挑衅。 江羽骞狞笑起来,走到他旁边坐下,握住了周皓两腿间的一坨肉,稍微用了力。 “是我昨天没满足你,让你饥渴到早上起来看这种视频?” 周皓顺势握住了江羽骞的手,指头轻轻摩挲起他光滑白皙的手背。 顺杆爬,揩点油,再嗤笑他: “瞧你说的,什么叫这种视频,这可是程子旭自导自演的g一v。” 后面那两个字母周皓故意缓缓地从口齿间溢出,他瞥了眼那人灰败的脸色,继续挑衅说着,“江羽骞,你为了那个娘炮连肉一体都出卖了,他知道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番外 设置了购买比, 30,看不了的话, 十二小时过后看!抱歉呀!  周皓还记着这人上次搂抱自己的事儿, 心里存了点希望, 以为他俩的关系也许会有转机。 可现实却将他打肿了脸。 11月18日, 江羽骞的生日。 周皓特地挑在半夜零点给他发的生日祝福,等了好久那人都没回,后来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第二天早上翻手机,还是没回,心里闷得慌,有点失落。 这天晚上, 他去了江羽骞公司——“南亿科技”,被公司前台的姑娘给拦住了。 “先生, 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周皓摇摇头,然后走到了一侧的接待区。 公司前台以蓝白色为主,一进门中间是巨大的l一g一——“南亿科技”,右侧是周皓正坐着的接待区, 有四组暖黄色沙发。周皓一直知道这家公司的地址,但是一次都没来过。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 下班时间到了, 穿着职业装的人流一下子涌了出来。出来一个人, 周皓就抬头看一眼, 到最后, 才发现了江羽骞跟程静好, 两人有说有笑往外走。 “江羽骞。”周皓突然从一侧冒出来。 江羽骞转过身子,面无表情,“有事吗?” 周皓瞧着面前的两个人,他舔舔嘴唇,很艰难地开口,“生日快乐。” 程静好先是看看周皓,再看看江羽骞,然后稍微觉察出两人之间流动的异样情绪,她赶紧说道,“我哥在华莱餐厅定了位置,一起去吧,反正大家都认识。” 江羽骞没有吱声,他的眼神有些漫不经心,也许是不耐烦。 周皓被当场难堪了一把,他的目光像只机警的小动物,投向程静好。 这个妆容精致的职场女性,一言一行都显露着大城市的洋气。程子旭跟她有着相似的容貌,他们的脸上永远是自信而高贵。 他这个南方小城里的穷小子,要跟他们一起去吃饭吗? 周皓犹豫了片刻,脸上露出自我保护的傲慢,“好啊,正好我没吃饭。” 江羽骞开来车,程静好想也没想拉起副驾驶的门,就要坐上去,周皓挡住了她,“你坐后边去。” 程静好有点尴尬,但还是保持住得体的笑容,她还真客客气气地坐到了后面。周皓拉开门,毫不掩饰自己的霸道,直接坐上了副驾驶。 三人一路无言,江羽骞的眼睛一直盯着前面,哪怕等红绿灯的时候,也从未向旁边瞥过去一眼。正好是下班高峰期,三人堵在了半道上,等到了华莱餐厅,也已经7点半了。 程子旭没料到周皓会跟来,有些意外,不过仅仅一闪而过,很快他就玩笑式地说,“你们迟到了半小时,该罚酒。” 江羽骞解释:“路上堵车。” 周皓心里冷笑,瞥了眼小娘炮。 四人入座,这一餐饭大家都很安静,程静好刚开始还说些趣闻调和调和气氛,后来发现没人搭腔,也就静默了。 “这里的鹅肝很好吃,大家一起碰个杯吧。”长久的安静,程子旭首先发话,“祝羽骞生日快乐!” “谢谢!”他们三人碰了个杯,周皓鸟都没鸟,自顾吃着盘中餐。 随后,程子旭掏出了自己准备的礼物,是一块劳力士手表;程静好也送出了礼物,粉红色盒子包得十分精致,当场没拆,周皓也不知道里头是啥。 周皓没准备礼物,往年他也从没送过这人礼物。不过这会儿,他倒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我也有个礼物送给你。”周皓不怀好意地笑笑,然后伸手搂住江羽骞的脖子,在他左脸颊亲了一口,“江羽骞,生日快乐!” 程静好显然被吓得不轻,表情十分僵硬。程子旭还好,他知道这两人的复杂关系,稍微有点心理准备,不过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江羽骞脸色愠怒,狠狠挪开了周皓搭在他肩上的手,“你给我收敛点!” 这么个场合,这人不敢张扬动怒,恐怕换个没人的地方,两人早就吵着吵着滚到床上去了。 周皓想到此,心里一阵酣畅,这人不爽,他心里就爽。这人越是恼火,他心里越是舒服。 他倆就该这样,折磨呗,谁也别想好过。 “收敛什么啊?江羽骞,你是让我回家在床上收敛点吗?”周皓眨眨眼睛,似笑非笑地说。 对面两人早已看不下去,借故先离开了。 江羽骞呆滞地盯着程子旭走的背影,右手紧握成拳狠狠掐进肉里。他不知,自己伤痛的表情,同时也刺痛了身旁的周皓。 “回去吧,晚上我让你开心开心。”周皓说的是个大实话,他没什么钱,只能尽量在床上满足一下这人。 “周皓,你怎么就不能放过我?”有气无力的声音,周浩听出了这人的疲惫。 “放过你?”周皓自嘲一笑,“那我怎么办” 江羽骞转过身,两人四目相对,“你开个价吧,要多少钱?我向你买那个视频。” “你就那么喜欢他!?”答非所问。 “” “那我告诉你,多少钱我都不卖。你敢跟程子旭在一起,我就毁了他。” 江羽骞嘴角冷笑,“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说完从兜里掏出一个蓝色小盒子,随意撇在餐桌上。 周皓打开盒子,是两枚男士对戒,心里陡然升起躁动的喜悦,他细细观摩,然后发现了戒指内壁的字母,jc。 江羽骞程子旭。 “本来想送给他的,现在也用不着了。”江羽骞看着周皓的脸色,如同疾风骤雨,由明亮转灰败,“喜欢的话,送你了。” 周皓的表现,他看得十分满意。这么些年,两人折磨来折磨去,他似乎也渐渐摸索到伤这人心的诀窍。 “两块破铜烂铁,我不稀罕。” 周皓一路上都愣愣的,思绪还是停留在那对戒指上,两人之间谁也没跟谁说话,最后还是回到了公寓里。 夜里,月光泄满房间,周皓起身去了客厅的阳台,抽了根烟。莫名的烦躁,总觉得什么东西已经失了控,抓也抓不住 戒指。呵呵,他还想甩掉自己 脑子里的思绪越来越乱,他掐灭香烟,跑回房间里,像个幽灵似的站在江羽骞的床头。 “你都跟我在一起了,你还想出轨?” “还敢送他戒指!?” “江羽骞,你真没良心,我对你不好吗?” 周皓一连说了好多诡异变态的心里话,然后脸上是一副百毒不侵的痛快模样。床上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疯子!” 周皓脸上的伪装一下子褪掉了,他如同傻子一般,恍惚地走到床另一边躺下睡了。 翌日早晨,江羽骞开车带他去了个地方。在车上,周皓还问过几次,到底去哪儿?他们要去哪儿玩? 江羽骞默不作声,后来车子驶到了一家医院——a市脑科医院。 “下来。” “你什么意思?” 江羽骞俯身解开周皓的安全带,一把把他推了下去,“去啊,进里边看看病。”然后车门砰然合上,汽车呼啸而过。 “江羽骞,你他妈王八蛋!” 所有的憧憬瞬间破了,他昨天虽不开心,但总想着这人今天要带他去个地方,想着想着,心情也渐渐好了。 可是现在,他孤孤单单地站在医院门口,被所谓的最亲的人羞辱,周皓也想不明白了,他这么些年,到底是图个啥 就像现在,夜半时分,他又看见了阳台上的两人。他俩追逐c嬉笑c游戏人间,干尽了可干的乐事。 他傻愣愣地仰头盯着那处看,他想看看,他的家人这会儿在做什么?好端端的,凭什么不要他了? 从四年前开始,他就把江羽骞当成了家人,那人领着他进了现在住的这间公寓,把钥匙往茶几上一扔,“你的钥匙。”他耸拉着眼皮一句话都没说,伸手接了过来,妥帖地放进口袋里,那个时候,二十二岁的皓皓终于有了家。 家不大,一百多平,阳台南北通透。 两人的第一次就发生在两阳台之间的客厅里,是冬天,外面的大风吹得呼啦呼啦响,没有任何润滑的情况下,江羽骞生生地嵌入了他。 那个时候的他啊,疼着,也开心着,满心欢喜地想:身体有了纠葛,关系只会越来越牢。 他不重欲,却在每个周末急吼吼地催促那人过来,他只想把关系长长久久地牵扯下去,这样江羽骞就能彻底成为他家人了。 虽然后来,他明白了这种想法的天真幼稚,但依然满怀希冀,满怀童真,他是越长越像孩子了,脑子里一根筋,直来直去。 这么多年,他年长了很多岁,可始终,脱离不掉童年的怪圈。他太渴望相依为命了,心里也越发地,依赖江羽骞。嘴上装酷不说,心里无时无刻不在叫嚣:马上又是周末了,他又能过来了。 婆婆妈妈的碎碎念,他不厌其烦地念叨了四年。这里头,砸进去了多少心血,又砸进去了多少希望,结果呢?一场空!他又被丢回了潮湿的小阁楼里。 两人在阳台闹了一阵,然后程子旭跑进了客厅,江羽骞随之也跟了进去。很奇怪,明明离得很远,光线也很不清晰,他却能仔仔细细地看见江羽骞脸上挂着的笑。 周皓也笑了,他享受这种自我折磨的快一感。 他有点累了,落魄不已地倚在花坛边,他想自己应该趁着累的当儿,赶紧阖眼睡一会儿。可是,脑子里就跟放电影似的,全是以前他跟江羽骞同居的片段—— 急于宣泄的做一爱方式,做一爱后的同床异梦,还有呢?还有永远了无生气的房子,永远撬不开心的爱人,永远得不到回应的亲人 周皓颤抖着手,从兜里掏出了烟,瑟缩地点上一根。 深吸了一口,尼古丁入口的浓郁感,掩盖住了他内心浅薄的凉意。他又故意咧嘴大笑,笑声被他压抑地憋在嗓子里,并没有呜咽出来。 嗓子里的灼烧感,像一把破土而出的的大火。 笑着笑着,大火终于喷一吐了出来,他毫无形象地哭了。深更半夜,像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流浪在六月份的花坛边,哭了。 “你们毁了我!你们毁了我”周皓在心底疯狂地发泄。 他偏心的母亲毁了他的童年c少年,他就像个背着十字架时刻在寻找救赎的孤独孩子,他以为江羽骞是能够救赎他的人。结果,纠缠了这么多年,这人还是一脚把他踹进了地狱里。 女人有了乖巧的女儿,男人得到了苦恋多年的情人,他们恣意享受人间的欢情,再也不管他了,把他扔在了犄角旮旯里,发霉生疮。 渐渐的,炽热的悲伤转换为了浓烈的恨意。莫名其妙的,犹如龙卷风一般,刮进了他内心,卷倒了心上的房屋树木,带走了安宁的一切。 只是,风来得快,去得也快。恨意渐渐消了,又变成了自怨自艾的悲伤。 手指的香烟,一圈一圈燃烧得只剩下短短一截。周皓又从兜里掏出一根,他衔在嘴里,颤着手划开打火机。香烟又燃了,吞云吐雾间,他抬首又盯着那栋楼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