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国秘史》 正文 第一章·序(上) 戊城盘踞姑洗山脚下地势最高的一片福地,面前林钟河缓缓流过,风水极佳。辰国王宫央日宫位于戊城内城之北,外面层层建筑,深深掩住了央日宫。 央日宫紫金阁内。 一紫衣男子背手而立,白发如瀑,发尾处随意绑了一绑,他身后跪着一位年轻人,相貌俊朗,眼如星辰,面带恭敬,一动也不动。 “明日我就离开戊城,再也不会回来了。”紫衣男子转过身,赫然是一张年轻端正的面孔,衬着他满头华发,莫名有股仙气,“我已上报陛下,从今往后,你就是辰国的国师。” 年轻人跪在地上,磕一个头,道:“谨遵师命。” “百崖,你要记住,两百年后,辰国必有大劫。这个劫,需要百年的精心谋划才能渡过。我用血浮屠给你百年性命,从明日起,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日后辰国渡劫。”紫衣男子笑道,“我相信你,你是我亲自挑选,亲自培养的人,我相信,两百年后,辰国定能更加强盛。” 年轻人又磕头,道:“谨遵——师命。” 一。 戊城是辰国都城,分内外两城,内城是辰国王宫和王爷侯爷开府建牙的地方,辰灵王之后,辰国二品大员的府邸也建到了内城。外城则是老百姓住的地方,不像其他国家户归户,市归市,而是市户交错,不少人家楼下就是店铺,热闹非凡。 外城最大的一条街叫东城巷,今儿天气好,我约了何允晟去东城巷子夜楼听曲儿,没曾想才和何允晟走出内城,脚还没踏上东城巷的青石板,就遇到了外出抓药回来得孙雨霁。 孙雨霁一手提着药,一手叉着腰,笑眯眯地看着我和何允晟,看得我俩浑身发毛。 “雨c雨霁啊,你抓药这么快就回来啦?”我极其不自然地和她打招呼,努力扯出一个微笑。 “彧蓝,我没记错的话,相爷是要你今儿在家抄完一百遍论语才能出门吧?”孙雨霁一步步走近,我一步步后退,推到内城门口,不甘心再退,就把何允晟拉到我面前,妄图挡住孙雨霁。 我扯了扯何允晟腰带上的荷包,何允晟心领神会,拦住孙雨霁道:“干什么呐孙雨霁,少恐吓彧蓝,他堂堂丞相之子,还要你说教?” 孙雨霁笑了笑:“刚好我要替相爷去一趟侯府,顺便去和侯爷汇报一下你的近况,也是可以的。” 何允晟一听他爹立刻蔫了,反躲到我后面,把我推出去。 “又想去子夜楼听曲儿?还是去杜家酒馆喝酒?还是去西桥街买画儿?”孙雨霁和我鼻子对鼻子质问我,我一个字儿也不敢说,孙雨霁拉上我就往内城走,“跟我回家!” 何允晟立刻让开了道,装作在看风景,想等我和孙雨霁走了自己去子夜楼。 谁知孙雨霁走了两步又停住了,回头对何允晟说:“我回家送了药就去侯府,你回不回去?” 何允晟笑容僵了,撒腿就跑:“我这就回去,回去泡茶等着你!” 我闷闷地跟在孙雨霁后面,对着她后背做鬼脸。想我堂堂丞相之子,每天被这个小姑娘牵着鼻子跑,着实丢人。但是孙雨霁背后势力是我爹,我确实不敢对她怎么样。 我爹是当今丞相,有九个孩子,我就是最小的那个。我娘是我爹的正妻,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我既是嫡子,又是老幺,从小到大,相府里从我爹开始往下所有人都对我百般宠爱,直到孙雨霁来我家为止。 孙雨霁是我爹故交,太医院首席孙傲的女儿。辰国自古太医院就是孙c王c陈三足鼎立,三家你争我斗数百年,陈家是辰国的大族,族里有卖房地产的c有在江湖里行走的,五十年前辰武王嫌陈家势力太大,就把陈家在太医院里的势力拔除了,就剩下孙家和王家相互制衡。有时候孙家占上风,有时候王家占上风。武王执政末期,王家势力减弱,逐渐被孙家压倒,难以翻身。 武王驾崩后平王继位,孙家在太医院权势过大,惹了平王忌惮,平王六年,平王借故将孙家满门抄斩,只有刚好替她爹来我家问候的孙雨霁,和她在银缸城姥姥家的哥哥孙雨霆躲过一劫。也许是高高在上的平王最后动了恻隐之心,也许是我爹在朝堂上不停地磕头的缘故,平王放过了幸存的孙雨霁兄妹。突逢巨变的孙雨霆性情大变,说什么也不肯跟着我爹派去的人回戊城,我爹只好把他交给他姥姥家抚养,让孙雨霁住进了我家。 孙雨霁长我一岁,但孙雨霁经历过家族巨变,比同龄人都成熟了不少,更何况是从小长在温室里的我。孙雨霁是孙叔叔最小的女儿,性子沉静,非常聪明,那年我六岁,我的哥哥姐姐都是五岁就上了学堂,因我贪玩,我奶奶宠着,就一直拖着没上。刚好孙雨霁来了,我爹就让她陪着我上学堂,顺便监督我。 在学堂,我和孙雨霁遇到了以八岁高龄上学堂的侯爷之子何允晟。何允晟和我一样,性子野,过了年纪才上学堂,何允晟比我还贪玩,上学第一天就翘课,最后孙雨霁不知道从哪里把他抓了回来,从此以后何允晟见到孙雨霁都怕。 辰国当今是平王当政,有辅王宋氏,侯爷何氏。何家是辰国唯一的诸侯,享有侯爷的尊贵待遇,手里握着辰国三大印之一的侯印,却没有任何实权。何家的用处就是打仗的时候替辰王赴前线督战,饥荒的时候替辰王赴灾区赈灾,并且何家人官职不能高于正三品,而且都得外放,全面打压何家的权力。 即使是这样,何家依然是辰国唯一的侯爵,唯一流有皇族血脉的外姓家族,何允晟的母亲静安公主,是当今平王的妹妹,而何老侯爷十个孩子里只有何允晟一个男孩儿,无论官宦子弟,还是平民百姓,都对他礼敬三分。 但是孙雨霁根本不在乎他是谁。 我和何允晟性子顽劣,臭味相投,联手起来那是打遍学堂无敌手,闹得先生苦不堪言,只有孙雨霁能够管教我们一些,老侯爷那儿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爹是见到孙雨霁对我的威慑之后,叮嘱她要好好约束着我,从功课到平时活动,都被她管着。久而久之,府里下人见到孙雨霁也毕恭毕敬,被她收得服服帖帖。 我一直有种错觉,孙雨霁是我爹给我们家找的童养媳。 二。 我家只有一个人能让孙雨霁从冷面小阎王变成玉面小姑娘,那个人就是我三哥周彧青。我大哥二哥早殇,三哥就成了长子,加上三哥从小乖巧伶俐,十八岁便是甄英考试辰王钦点的榜眼,顺利地进入礼部做官,礼貌懂事c玉树临风,和我完全不同。 孙雨霁对三哥的感情始于一场大火。 北塔路末端伸向姑洗山,有座小破庙,据说时常闹鬼,有天夜里,我和何允晟兴起非要试胆,从小就寸步不离我的孙雨霁自然也要跟去,我三哥不放心我们三个,也跟着去了。 我们四个人四根火把,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庙里。 庙里空荡荡的,虽是夏天,穿堂风一吹还是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整个庙里空无一人,只有蜘蛛网挂着,佛像也残破不堪,蜡烛烧了一半,也很久没有再烧了,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什么啊,根本就没有鬼嘛。”何允晟道,“没劲,彧蓝,我们走吧。” 我们四人正准备往回走,不知道从哪里跑出一窝老鼠来。孙雨霁最怕老鼠,吓得尖叫连连,何允晟没看清什么东西窜出来,被孙雨霁的尖叫声吓了一跳,以为有鬼,也开始嚷嚷起来。混乱之中,孙雨霁的火把掉了,掉在破庙的一堆茅草上,夏天天干物燥,立刻窜出了火苗。庙里的经幡也着上了,火势立刻大起来,烧得小庙通红。 何允晟从小习武,有些功夫在身上,拽起我就窜了出去,结果是他稳稳落地,我摔了个狗啃泥。何允晟还要进去救我三哥和孙雨霁,我就打算去找水,没等何允晟做好一个帅气的起飞姿势,三哥就拉着孙雨霁冒着大火从里面跑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喘气。 何允晟见人已经出来了,就开始跑到街上大喊:“走水啦!走水啦!小庙走水啦!快来救火呀!” 我从地上爬起来,去扶孙雨霁,凑近看却见她脸通红,手还紧紧攥在我三哥手里。当时的我年仅十岁,连看《西游记》的戏折子里女儿国的情节都会羞得满脸通红,天真地以为孙雨霁的脸是叫火烧的。我伸手去拉孙雨霁,孙雨霁没理我,三哥站起来拉起她,她才站起来,低着头也不看我,我心说这个没良心的,我好心扶她,她却不理我。 三哥先问了孙雨霁情况,又来仔细看我有没有受伤,这时喊了老半天的何允晟跑回来,道:“放心吧,我动作可快了,彧蓝没事儿。” 我撩起被烧焦的下衣摆给何允晟看,何允晟摸摸鼻子道:“呃,失误,失误。” 等火灭了,我们四个才灰头土脸地走回相府,我和何允晟走前面,三哥和孙雨霁走后面。我夜盲,夜里看不清东西,只听得回头看了一眼的何允晟趴在我耳旁说:“孙雨霁也不小了,彧青哥哥怎么还拉着她的手,哼。” 那天回去,我和三哥结结实实挨了顿打,孙雨霁也被禁足半个月,何允晟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后来上学堂,他都不敢坐着,睡觉也是趴着的。 回想起四年前的惨痛经历,我觉得屁股好像又疼了,跟在孙雨霁后面,我寻思着她要是把我溜出门的事情和我爹说,又该是一顿打。 走着走着,后面有人叫我。 “老九。” 我一听是三哥的声音,仿佛遇到了救星。 “三哥!”我一下子扑到三哥怀里,然后躲到三哥身后。三哥看到孙雨霁,也和她打招呼道:“雨霁。” 孙雨霁浑身一僵,非常不自然地笑了,道:“彧青哥哥” “三哥,孙雨霁又欺负我。”我躲在三哥身后抱怨。 “雨霁不会欺负你,定是你又跑出去玩了。”三哥笑道,“一百遍论语抄完了没?” “没呢,我昨儿手都抄断了,才抄了二十遍,觉也没睡好,黑眼圈儿都有了。”我凑到三哥跟前让他看,他忍着笑意打量了我一番,道:“是有黑眼圈儿了,真叫三哥心疼,回去我帮你抄一些,你不要叫爹知道。” 我一声欢呼,偷偷瞄了一眼孙雨霁,孙雨霁突然扭扭捏捏地小声说:“我我也帮你抄。” “什么?我听不见。”我笑嘻嘻拉她过来到三哥身边,“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也帮你抄!”孙雨霁对着我耳朵大声说,刚好前面就是相府大门,她转身就小跑进去了,留下我捂着耳朵大叫,三哥无奈地摇摇头,笑着也走了进去。 因着早朝之后,我爹一般会留下来单独给平王上报情况,还会去国师那儿拜访拜访,或者找哪家大人喝喝酒,谈谈公事,回家一般都是晚饭时分,所以我们还有一下午的时间来抄完剩下的论语。我四姐因着某些缘故从不在家住,五哥是个傻子,除去他俩,三哥c六姐c七哥c八姐c孙雨霁和我,我们一人一张桌子,开始忙起来。 平心而论,我爹长得就很好看,我爹的老婆们长得自然也不差,除了我娘,长得最好看的就是五哥的娘亲上官姨娘。上官姨娘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上官家是羽州的家族,辰国东哨羽州,四季如春,莺歌燕语,养出来的人也格外水灵,因此我五哥也是生得星眉朗目,满眼的山明水秀,听说五哥小时候是出了名的神童,三岁背千家诗,七岁作帝都赋,可是他十岁的时候,因为一次事故,成了傻子。 从小,全家人就数五哥最喜欢粘着我,无论我吃饭写字,五哥都会趴在边上看着,甚至我爹罚跪,五哥也会跪在一旁陪着我。所以虽然五哥痴傻,我还是非常喜欢这个哥哥。 本来我是不让五哥进书房的,他看见什么都好奇,会往嘴里塞,有次吃得满嘴是墨,谁知这回小厮竟让他进来了,趁我们不注意,他拿起砚台就往嘴里塞。 “彧白,这个不可以吃。”三哥见状立刻把砚台拿过来,“来人,带五爷出去。” 五哥撅起嘴十分不乐意,抱着桌子腿不放手:“不吃了,不吃,不出去。” 我一见五哥这样立刻心软,就道:“三哥,让五哥留在这儿吧,五哥不会再乱吃东西了,对不对?”我看向五哥,五哥立刻捣蒜似的点头,三哥笑了,挥挥手也就让小厮下去了。 最后总算是交了差,虽然字迹大多不同,尤其是孙雨霁公正的楷书和我潦草的行书形成鲜明对比,但我爹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让我跪着训了会儿话也就让我睡觉去了。 我出来之后孙雨霁还和我说:“还好相爷没有追究我们帮你抄书的事情,不然我们也免不了被罚,你倒是无所谓,彧青哥哥还有工作呢” 我被她气笑了,不过也逐渐明白了,孙雨霁对三哥那懵懂的怀春之心。说来也奇,我三哥二十四岁了还未成亲,这在辰国非常少见;确也是我们家门槛太高,找了不少姑娘,要么三哥不满意,要么我三哥无所谓,我爹不满意。这正巧孙雨霁喜欢我三哥,我觉着我三哥也蛮喜欢孙雨霁的,我爹也很喜欢孙雨霁,我就想着,要是孙雨霁就嫁给我三哥,那是很可能的。 这么一想我就怕了起来,辰国有句话叫长嫂如母,孙雨霁打小就压我一头,要是她当了我嫂子,不得管我到老? 这个设想太恐怖了,以至于一直是我小时候的心病,后来我才知道,我在杞人忧天。因为后来,孙雨霁对我三哥的感情无疾而终,也灭于一场大火。 我十五岁那年元宵,放烟花时相府走水,当时我爹正在宴请宾客,吓得大家都忙往外跑,何允晟见色忘友,拉上刑部尚书的女儿就跑了,我知道他靠不住,下意识抓起孙雨霁的手就往外跑,跑得我们俩气喘吁吁,一个劲儿咳嗽,好不容易直起身子,看见我三哥,抱着一个姑娘跑了出来。 孙雨霁一下子甩开我的手,愣愣看着三哥放下那个姑娘,然后关切地对她问候。 我看着孙雨霁眼眶渐渐红了起来,忙道:“你知道我三哥对谁都很好的,也不一定就是喜欢那个姑娘的,你先别难过。” 孙雨霁咬着嘴唇不说话,我见她不回我,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急得口不择言:“那个姑娘好像是你师父连太医的女儿?你放心好了,我们肯定挺你的,毕竟有个先来后到不是?而且我爹那么疼你” 孙雨霁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转头冲我做了个鬼脸:“你在瞎说什么呀,我一句话都听不懂。”然后她飞快地转过身跑开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心疼又无奈,我刚刚明明看到她因为不住地呼吸想克制自己而吐出的白气,为什么她就这么犟呢,就不肯示弱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序(下) 三。 相府的火虽不严重,却惹怒了我爹,一阵雷霆的惩罚过后,相府也渐渐恢复了平静。一天,刚好是爹休息的日子,我也不用上学堂,就一觉睡到了巳时三刻才起,想起每日例行要给爹请早安,就梳洗了一下带着小厮秋茗去了爹的书房。 走到书房门口,我让秋茗先听一下我爹的心情如何,再进去通报,秋茗凑近听了一会儿,立刻退步到我耳旁道:“小九爷,里面好像在谈事情,您不方便进去。” 一听里面在谈我不方便听的事我就来劲了,问:“在谈什么?” “好像在谈三爷的婚事。”秋茗如实道。 “婚事?我三哥?”我又惊又喜,“是不是给我三哥和孙雨霁说亲呐?” 秋茗面露难色地摇摇头:“里面坐的,好像不是孙小姐。” 我心下吃惊,立刻叫秋茗去通报,秋茗不肯,被我一脚踹了进去,秋茗撞开门刚好趴在门槛上,立刻道:“老爷,小九爷来请安了。” 我跟在秋茗后面探头一瞧,书房里坐着我爹c我三哥四姐还有我三哥的母亲青竹姨娘,还有太医院的连太医,坐在连太医边上的,赫然是那天三哥从火里抱出来的姑娘。 孙雨霁打小有志学医,爹就让她一直跟着连太医学,而现在看到坐在这儿的连太医,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受到了背叛一般,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 “这都几时了,来请早安呢还是午安啊。”爹斜睨了我一眼,“你又踹秋茗,每次都这样,有没有个主子的样子。” “彧蓝还小嘛。”青竹姨娘立刻出来护着我,冲我招手,“来,彧蓝,坐到姨娘这儿来。” 我冲我三哥做了个鬼脸,三哥一脸莫名其妙,我走到青竹姨娘和四姐中间坐下,秋茗也关上门赶紧站到我身后伺候。 我四姐因为一些原因向来不在家住,这会儿居然回家了,我悄悄问四姐:“四姐,你怎么回来了?” 四姐也和我玩起了咬耳朵的游戏,端起茶,用茶盖挡住嘴,悄悄和我说:“不还是为了三哥的婚事嘛。” “这唱的哪出啊?三哥要娶连太医的女儿?”我觉得我的表情可能过于狰狞,忙拿一个点心装作要吃的样子挡住。 “是啊,都谈了好久了,爹好像早就中意连太医家的女儿,上次元宵宴会也有意让他俩挨着坐,我听老六说,现在家里有个病啊痛的,都叫连太医来看了,这不就是要结亲家嘛。”四姐喝下一口茶,道。 “可是连家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甚至不是戊城本地的家族,连太医也是前几年才刚刚进的太医院,要不是爹关照,他现在在太医院顶多是个打下手的。”我撇撇嘴,这位连小姐看上去确实是大家闺秀的样子,但是孙雨霁毕竟是曾经显赫的孙家出来的,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骄傲的气质,再者论家世,也是孙雨霁更佳,我怎么想,都觉得连小姐配不上我哥。 四姐瞥了我一眼,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为什么爹选的不是孙雨霁?确实,雨霁这孩子在我们家也有十年了,但是孙家十年前经历过什么你是知道的,爹之所以选择连佩兰,就是因为她家世干净,孙家一除,等于是陛下拔掉了我们家在太医院的势力,而这前朝后宫,都和太医院密切相关,爹需要扶持新的势力,连太医想当太医多年都没有成功,是爹帮他走进了太医院,爹对他来讲是恩人,他自然会死心塌地为爹办事,如果有一门亲事,那这关系就更密切了。” 我听得头疼:“你别跟我扯这朝堂不朝堂的,我听着烦,你是说三哥这是政治联姻?” “你可以这么理解。”四姐悄悄看了看青竹姨娘,确认她没有在看我们这边,又道,“连太医日后一定是太医院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女儿给我们周家长子当媳妇儿,也配得上啊。” “可孙雨霁祖上一直都是太医院的关键人物”我一激动,差点把杯盖碰掉,四姐忙接了一下,道:“小祖宗,你闹什么?孙雨霁现在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罪臣之后,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给我们家当长媳?你不乐意瞧,就出去,别在这儿闹,到时候连太医走了你免不了又挨爹一顿打。” 我只好压下火气,去看三哥。三哥一直都是微笑着,不时点点头,说几句话,没什么变化,似乎他对这桩婚事也没有异议。三哥能成家,青竹姨娘自然是开心的,我爹也开心,那个连佩兰连小姐,似乎对我三哥也很满意,虽然一直低着头,但是我看得出她的开心。 整个屋子,就我对这桩婚事有意见,点心吃到嘴里也觉得难以下咽。 等他们聊完,爹还留他们吃了午饭,饭桌上孙雨霁坐在我身旁一言不发,我也被她传染得闷闷不乐,六姐给我夹菜,我又夹到孙雨霁碗里,孙雨霁抬头看了看我,又低下头。 那时我就觉得,真不公平,你们一个个的都这么开心,就让孙雨霁一个人伤心。我一边扒饭,把孙雨霁平日里对我的管束都抛到爪哇国去了,我现在只觉得,这个姑娘,七岁起就寄人篱下,又聪明又稳重,真不该被这样对待。 很快,几个月后,三哥就成亲了。 那天风和日丽,云也卷得特别好看,像新娘子身上的嫁衣一样好看。我不知道那天孙雨霁是怎么度过的,但我想她永远都会记着这一天,记着这一天的风,这一天的太阳,这一天,她的彧青哥哥,抱着另一个姑娘,走过了牌坊。 大婚后不久,孙雨霁就提出要搬出去,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不止我,家里上下都很震惊。孙雨霁平日在家经常帮下人看病,给我的姨娘们熬美颜粥,和我们一群小的一起玩,我已经习惯她的存在,习惯她每天揪着我温习功课,习惯她每天逼着我喝一些难喝的中药她突然说要走,怎么能说要走呢? 孙雨霁和我爹说话的时候我不在,听三哥说,孙雨霁是这么说的,说周家十年的养育之恩她永世不忘,现在她也长大了,也学了医术,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不想再麻烦我们,她想自己找个房子搬出去住。 我听了生气:“再麻烦也麻烦十年了,还能怎么麻烦?我们什么时候嫌她麻烦过?怎么就想着要搬出去呢?” “彧蓝,雨霁搬出去也好,至少她不用再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了。”三哥道。 “三哥!你说什么呢!我从来没把她当外人!” “我知道,我知道,彧蓝。”三哥过来摸摸我的背,“但是对雨霁来说,这里毕竟不是她的家呀,她长大了,你要尊重她的决定,雨霁是个坚强的姑娘,她没事的。” “三哥,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她?”我觉得自己要哭出来了,拼命眨眼。 三哥一愣,背过手,道:“雨霁这个姑娘,命里该有更好的人,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是我。”三哥顿了顿,“她快走了,你去和她说再见吧。”三哥说完就走了出去,一直都没有回头。 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心情走进了孙雨霁的房间,孙雨霁正在整理行李,见我来了,停下手,冲我笑道:“太乱了,也没地方让你坐” “你走了还会回来吗?”我打断了她的话,可能是我带着哭腔,孙雨霁愣了一下。 “应该不会了吧。”孙雨霁轻声道,“你好好保重,你打小身子就虚,我给你配的药一定要按时喝,吃过饭再喝,觉得苦就含块儿冰糖;还有前一天要温习功课,不然先生问话你又答不上来;你的书总是乱糟糟的,我都给你理好了,你以后别乱放;还有,玩儿疯了更要披着衣服,不然要着凉;还有,除夕饺子别吃多,每次都积食,又得闹” “好了。”我声音都在抖,“你不能不走吗?为什么一定要走?三哥c三哥我知道他其实是喜欢你的,他和连家只是政治c政治联姻明明你更喜欢三哥,明明你比她早,为什么c为什么最后三哥娶的是她?” 孙雨霁见我说着眼泪往下掉,好像眼眶也红了,道:“彧蓝感情,从来是没有先来后到的。” 我见她心意已决,抹抹眼泪道:“那你以后嫁个更好的人,气死我三哥。” 孙雨霁破涕为笑:“你就喜欢打趣我。” 见她笑了,我也笑了。我们俩就这样对着笑,笑着笑着,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出来了,孙雨霁一边抹眼泪一边推我出去,直接把门关上了。我背靠在门上,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最终孙雨霁还是走了,而且走得没有消息,我为此抑郁了好些天,何允晟见我消沉,天天带着我逛东城巷,买画买玉听戏听曲,渐渐过了一年又一年,我十九岁,这年史书上称十九祸乱,朝堂局势大变,我家也是,因为我爹死了。 我从没想过我爹会死,我从没想过,聪明狡猾如我爹,权倾朝野,也会死。 我爹死后,辰国最神秘的人物国师突然以平王的名义下了一道旨意,命我接替我爹,任辰国丞相。 我很久以后才知道,我的人生,都会因此而变化,从此我注定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国医无双(上) 一。 平王十九年秋,我爹去世,我继任丞相。 仵作验尸的结果表明,我爹是中毒身亡,寻遍了医生,他们也说不出来这叫什么毒,说是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毒。 平王十九年,这一年不太平,初春,平王就以卖国的罪名囚禁了暗卫首领范骋愈,范骋愈被关了二十天,看着刑部搜来的证据一言不发,最后被处死。夏末,驻守无忌城的辰国左将军郑凌被害,号令辰国大军的将军令差点被截,好在将军令安全回到了戊城。经调查左将军是被未国组织萨库勒暗杀的。秋收后,我爹又中毒而死。 我爹死后,相府突然失去了主心骨,按理我已经成了相府的主人,但是我从小就是被宠大的纨绔子弟,对此一窍不通,于是本来已经搬出去住的三哥也搬了回来,暂替我主持相府。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国师为何会选择我来继丞相位。 不说五哥,三哥十八岁就是平王钦定的榜眼,三年做到了礼部尚书,还兼了嗣子的老师,在朝中一向受好评;我七哥是辰国棋圣,虽然一心浸淫于棋道,可是书读得也比我好;而我,从小就不爱读书,四书五经都没背全,治个家都不行,更别说治国了。 爹的葬礼之后就是继任典礼。十二国的官僚制度大同小异,而辰国的丞相制度,是十二国里独一无二的。其他国家的丞相都是竞争上岗,只有辰国,丞相是周家世袭的。据说辰国开国君主辰宪王在建国后论功行赏,周家功劳最大,为了宪王的霸业,周家人几乎打光了,只剩下一个小儿子。宪王把他接进宫培养,驾崩前立下祖训,周家丞相之位,不可动摇。辰国建国这么多年,每代君王都谨遵这条祖训。 给了权力,就要履行责任,周家是开国以来就能住在内城的家族,家教甚严,被管束得也更多,因为丞相的位子铁定是给了我们家,所以我们家除了丞相以外的所有孩子,都只能自谋出路,就算做官,一不能做武官,二官不能高过二品。 与丞相世袭相似的就是辰祺侯,何家世袭侯爷爵位。在辰国建国初期,宪王封了不少异姓侯和同姓侯,后来的几百年里,为了加固王权,逐一收回了封地,只剩下一早就明哲保身,立誓永不参与国政的辰祺侯一家。何家是辰王的替身,打仗c封禅,或是出使其他国家,一律是辰祺侯来做。而且何家自古就和皇家结亲,生的女孩儿都封了公主,要么和亲嫁了出去,要么被下嫁给有功的人。是以何家虽身份尊贵,却并无实权。 这些都是我爹死后,我三哥给我恶补的。什么辰国的官僚制度,六部是哪六部,六部尚书c侍郎分别是谁,辰国的官员品级,上朝的礼仪听得我是头昏脑涨,每次都睡着,每次都被三哥用竹板打手心痛醒。 我在房里啃书本,五哥也坐在一边陪我,说是陪我,他就是在书房里玩。 “这个现任的刑部尚书李大人,是前年刚上任的,彧蓝,彧蓝?”三哥讲着讲着,我又趴了下去,其实也不是困,就是听着腻歪,我就趴下装睡,三哥又去找竹板,我心说完了,又得挨手心儿,赶紧闭上了眼。 啪。 清脆的一声响,我却一点儿也不痛。 “彧白,你做什么?” “嘘——”五哥轻声道,“彧蓝,睡觉。” “还有三天就是继任大典了,彧蓝马上就要接任爹爹了,可是他还这样” 我趴着,感觉五哥抱住了我,“不打紧。彧蓝,乖,可以的。” 良久,三哥叹了口气,放下了竹板。可能真的因为累了,我就这样睡着了。等我醒来,发现盖在身上的毯子,三哥已经不在了,五哥还趴在桌子上玩我的笔筒,见我醒了,立刻笑了起来,对着我身后道:“冬葵,他醒了。” 我揉揉眼转身,夫人就坐在我身后的椅子上看戏本子,见我醒了,指指桌上的粥,道:“饿了吧,早过了晚饭点,把粥喝了吧。” 我撇撇嘴:“让厨房再做嘛,晚饭就喝粥吃得饱嘛” 夫人把戏本子合上,道:“三哥说了,你背不出继任大典的礼仪,就不能吃东西,这还是我让秋茗偷偷从厨房给你拿的呢,知足吧你。” 我欲哭无泪,为什么娶了夫人,爹爹死后,我在家里就变成了食物链底端?我不服啊!这时候我突然想起孙雨霁,她虽然总是压我一头,但是我被爹罚不许吃饭的时候总会想办法弄东西给我吃。 夫人见我不说话,道:“回魂!你是不是又在想你那个青梅竹马的那个孙什么来着?” “孙雨霁!”五哥笑嘻嘻接口道。 夫人不知从哪里掏出糖来,递给五哥:“对,孙雨霁,五哥说得好,奖励你。” “哪儿跟哪儿啊?孙雨霁四年前就走了好吗?而且到现在也不给我个信儿,肯定早把我忘了;而且孙雨霁喜欢的是我三哥,又不是我。”我喝着粥,看着五哥吃糖,也很想吃。 “那不碍着你喜欢她呀,再说她是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我是后来的,她对你照顾又无微不至” 再让夫人说下去她能说一夜,我放下勺子,走过去一把抱起夫人,道:“你是不是累了,我送你回去睡觉去。” 夫人皱眉:“周彧蓝!放我下来!” 我充耳不闻,抱着她一路走回房间,秋茗本来在门口等我,见我抱着夫人进来,以为我们要行什么羞羞的事情,忙关上门离开了。我把夫人放在床上,伸了个懒腰,道:“我去背书了,你先睡吧。” “周彧蓝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夫人骂道。 “夫——人——,从前有个人告诉我,感情是没有先来后到的,我都抱着你过了牌坊,娶你过门儿了,我的心意你还看不出来吗?” “你以为你说两句情话我就会放过你?”夫人继续骂道。 我冲她笑笑,转身要走。 “周彧蓝!” 我停住,转身问她:“还想骂我?那我等你骂完再走。” “把我戏本子给我拿来!”夫人说完扭过头去不看我,逗得我大笑,大摇大摆走了出去。推开门才发现秋茗趴在门上偷听,我推门刚好让他摔了个大马趴。见我出来,秋茗忙起身:“九爷,九爷,我错了。” 我心情好,也就不追究他,道:“跟着我去书房把夫人的戏本子拿回来,再来书房伺候。” 秋茗忙答应,狗腿地点了盏灯在我前面走着。 让我万分难过的是,我回去之后发现,剩下的半碗粥,已经让五哥喝了,而且五哥畏罪潜逃了。 继任大典很快就来了,我也勉强背完了各项事宜。继任大典自然是礼部,也就是我三哥负责。听我三哥说,这回同时继任的有三个人,一个继任丞相的我,一个是继任暗卫首领的范大人,一个是继任左将军的郑铎翊郑将军。但是暗卫作为宫里的职位,是不会放到明面上来的,所以和我一起参加继任大典的就是死去的郑凌将军的儿子郑铎翊。 郑家世代驻守辰国西南边陲,护辰国平安。辰国西南紧邻未国,这次暗杀郑将军的也是未国的组织萨库勒,三哥说,兴许是未国已经有了动辰国的心思了。郑将军和我三哥是同年甄英考试的同学,先前经常一起下棋,已经有十年未见。郑将军难得来一趟戊城,三哥天天去拜访他,我感觉自己失宠了。 继任大典的繁复仪式就不赘述了,整个继任大典,我只记得非要来看这次大典的五哥,在台下,一直冲我挥手冲我笑。我在台上完成仪式,不好回应他,他就一直挥着,直到我拜完辰王,跪在一边领完相印,才朝他方向冲他笑笑,他这才放下手,笑得很开心。 后来很多很多年过去,那一天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得,但是五哥的笑,一直印在我心里。 二。 一个普通的冬日清早,卯时二刻,秋茗就来叫我起床了。本来早起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更不要说给这个早起加一个情景——冬天。戊城偏北,不像江南水乡羽州四季如春,冬天的戊城又干又冷,冷得锋利。 我睡得迷糊,艰难地睁开眼,看夫人还睡得香甜,先尝试性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感受被子外面世界的温度,冻得我立刻把手指蜷缩回来,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冷——” 秋茗在一旁压低声音说道:“相爷,该起了,三爷早就起了,等你吃早饭呢。” 我翻了个身背朝他,抱住夫人,嘴上道:“不起,我不起。” “相爷,不早啦,再不起三爷该生气了。”秋茗只好耐着性子再劝我一次。 我还想赖着,夫人推了我一把,口齿不清道:“快滚起上朝去。” 我只好坐起来,秋茗立刻过来为我披上外衣,并把官服都取来放在床边的凳子上。我闭着眼睛穿衣服,穿好里衣,揉揉眼让自己睁开眼睛,看见床头的炉子熄得差不多了,怪不得这么冷,秋茗这个小王八蛋肯定没有好好守夜。又想到天寒露重,也就没有说他。 等穿好衣服洗漱完,我也差不多清醒了,嘱咐丫鬟把炉子再燃起来让夫人好好睡,就去吃早饭了。 老祖宗宪王时期留下的规矩,辰国以七天为一个循环,每一c三c五三天是雷打不动的早朝日,除去第七天是规定的休息日,另外三天,如果君主召唤,大臣们也得乖乖进宫。辰时一到,准时开始早朝。像我这种住在内城里的,尚且要卯时就起,住在外城,或者城边上的大人们就很可怜啦,真的是披着星戴着月赶进宫上朝。 坐在进宫的马车里,我还是哈欠连天,三哥道:“既知道后一天要上早朝,前一天就早些睡,你昨儿几时睡的?又疯玩儿去了?” “昨儿不是四姐回家吃饭嘛,高兴嘛,四姐难得回来一趟,就和六姐八姐一起打牌,打着打着就忘了,回房的时候已经子时了。”我作委屈状,打算把锅全部甩给姐姐们。 三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我:“继任大典也过去快一个月了,你对国事能不能上点儿心?就说上次吧,去户部视察,你居然把户部尚书和侍郎的名字叫错,有这回事儿没有?” 我撇撇嘴,点头。 “还有,陛下返下来的六部的折子,你是不是一本也没瞧过?” 我不好意思地又点点头。 三哥敲了我一下,吓得我一缩头,三哥皱眉道:“最近寅国来使,我忙得团团转,可没时间再帮你看折子。还有,寅国向来争强好胜,每次来辰国都要求比试,不知道这回他们又想怎么样,这是你上任以来第一件大事,你可得好好办了。” 我被三哥训得无话可说,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 果然,朝堂上寅国使节提出了比试的要求,据说是寅国近年医药发展迅速,而辰国有天下闻名的药都辟州,寅国要求,两国各挑三名医者进行比试。寅国这次是有备而来,连比试的流程都想好了,倒是省了我不少麻烦。 以往丞相下了朝之后,都是会被国师叫去聊一会儿的,我爷爷是这样,我爹是这样,而我自然也要这样。 老实说见国师,我从心底上有些害怕和拒绝。十二个国家各有各的特色,比如巳国产密探,亥国产天才,午国产美女,而辰国呢,产了一个其他国家都没有的,独一无二的,两百年不见老的国师。据说国师是辰国有名的得道仙人紫徽真人的徒弟,少年得道,容颜不老,又因为他是个治国好手,辰睿王就请他做了辰国的国师,在朝政上给辰王一些建议。 其实我不明白国师为什么两百年来都不推翻辰王,为什么死心塌地地为历代辰王做事。国师深居简出,从来不参加早朝,有什么事儿都是叫大臣去他那儿单独聊。国师也会特别培养人才,比如我爹,年轻时候就是国师的培养对象。 踏入紫金阁,没人通报,据说国师喜欢一个人,不喜欢别人伺候,所以整个紫金阁,只有国师一个人。紫金阁是央日宫里的一块不太大的地方,远离后宫,远离前朝,在一个角落里,安安静静。紫金阁外面有两块地,现在是冬天,种的什么我也看不出来。 我有些好奇,蹲下来研究这块地,正研究着,听到紫金阁里传来清冷但有力量的声音:“别蹲在外面了,进来吧。” 我应了一声,赶紧走进紫金阁。 阁里比外面暖和,而且有淡淡的檀香,国师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一手撑着,一手拿着书,我来了,他眼睛也不瞟我一眼,淡淡道:“自己找地方坐吧。”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国师,继任大典的时候我见过他,坐在平王身侧的阴影里,脸上没什么表情,气质孤独,好像一切与他无关。近看了才发现国师真的很年轻,看样子不过二十岁年纪,和我也差不多大,心说看来坊间的传闻是真的。 国师放下书,端起茶杯,道:“茶在你手边上,自己倒吧。”我现在哪有心思喝茶?本来就很紧张,再喝茶肯定尿急。但是国师开口,我也不好拒绝,就拿了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装模作样端起来喝。 别的我不会,装模作样我非常厉害。 国师似乎看了我一眼,道:“外面种的,是忍冬。” 忍冬我以前好像听孙雨霁说过,是种清热解毒,败火的药难道国师经常上火?我心里不禁浮现出国师一个人在紫金阁里嗑瓜子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国师见我笑了,也淡淡笑道:“我找你来,是要和你聊聊医试的事情。太医院会出两个太医,一个是你爹以前推荐的连太医,还有一个是王太医反正你也不认识。还有一个名额,我希望你能在民间给我找到。” 我好奇:“为什么要在民间找?都找太医院的不就好了吗?” “太医院并不代表辰国医学的最高水平,你也知道,自从陈c王c孙三家被从太医院剔除之后,我们太医院里的太医,多半是各州举荐上来的,或者是国家专门培养的,参加甄英考试考进来的。但是近几年我对太医院的太医质量并不满意。” “谁让你们当初把王家和孙家满门抄斩”我忍不住道。 国师似乎是料到了我会顶他的话,笑道:“王家和孙家错在不该参与政治,而陈家错在家族威望过高,你现在还不懂,以后就明白了。”国师喝了口茶,继续道,“不过我记得,十几年前,孙家还是有漏网之鱼被放过的。” 我忙点头:“陛下放过了孙雨霁和她哥哥,孙雨霁是在我家长大的。” 国师没有接我的话,站起来走到书桌前,道:“太医院内部形成党争确实有弊端,但是没有了竞争也就没有了进步,现在太医院,连太医一个人医术超群,其他人呢水平又都差不多,整个太医院有点不思进取。” “孙雨霁是连太医的学生,而且她从小就看孙家的医书,连太医都夸她厉害国师是让我找孙雨霁?”我心想也许这可以给孙家翻案,让孙雨霁当上她从小就想当的太医! 国师摊开宣纸,在笔筒里找笔,漫不经心和我说:“孙家是被陛下以涉党争谋逆罪名满门抄斩的,你让孙雨霁来代表辰国比赛,不是打陛下的脸么?” 那你和我说什么?我忍不住对低头挑毛笔的国师吐了个舌头,国师突然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直直朝我飞来,擦着我的耳朵过去,吓得我愣在原地。 “别做鬼脸。”国师抬头,淡淡笑道,“我说‘孙雨霁’不能来,没说孙雨霁不能来。你走吧,我要画画了,我画画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场。” 我刚被国师吓了一跳,又被他下了逐客令,一脸莫名其妙地站起身,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明白了国师的意思。“孙雨霁”是罪臣之后不能来,让孙雨霁换个名字来不就好了吗?我大喜,忙给国师鞠躬:“我明白了,谢谢国师,我这就走。” 国师在我身后悠悠地说:“你聪明是聪明,就是太没规矩,也没什么防备。在别人面前,可不要一股脑什么都往外说了,还有,礼数一定要周全。” 我听了转身又重新朝国师拜了一拜:“知道了,国师,臣下告退。” 从紫金阁出来,秋茗已经在马车边上等我了,见我跑来,秋茗忙来扶我:“怎么了相爷,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 “叫人去找,找孙雨霁。哦,你给刑部李大人传个话,让他在戊城以及周边村镇里找孙雨霁这个人,两天之内必须给我找到。”我一下子踩上马车,“画像咱们家里有,你拿去给他。” “相爷,孙小姐都走了四年了,您现在才想起来找她,还让李大人去找” 我瞪他:“这是公务,公务!我回去写个条子,盖上相印给他,这是公务!” “好,好,公务,公务,那咱回家吗?” “现在就回府!” “得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国医无双(下) 三。 时隔四年再见到孙雨霁,已是另一番景象。太久没见,我们两个相视好久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我起身走上前,照着她身高比划了一下:“呀,没长高啊。” 孙雨霁本来一脸严肃,一秒破功,给我肚子上轻轻来了一拳,笑骂:“一边儿去。” 久违了的孙氏重拳,我也笑了,低下头捏了捏她的脸:“好像瘦了点。” 孙雨霁一下子打掉我的手,无视疼得直叫唤的我,严肃道:“都多大了,还没个正形,你平时也这样去上朝?有你这么个丞相,我真为辰国的未来担心。” “做什么呀,四年没见,一来就教训我。”我故作生气,“还不是你,一走就是四年,连信都不写一封,我大婚你不来,我爹葬礼你也不来,你个没良心的。” 孙雨霁听到我爹,立刻露出了愧疚,声音也软了下来:“周叔叔去世的时候我在辟州,一时间赶不回来,等我回到戊城也晚了。” “那你好歹来个信啊,说说你过得好不好呀,有没有人欺负你呀,四年居然敢给我音信全无,这回要不是我托了李大人找,我自己可能还找不到你呢。”我得了理,想着多说她两句,以后没机会了。 “说到这个,你找我做什么?还让刑部的人来找,吓得我以为我犯法了呢。”孙雨霁问我。 我就把医试这事儿和她说了,孙雨霁肯定想去,但是她开心了几秒又换上了忧虑的表情,道:“我这几年到处行医,确实积累了不少经验,但是我毕竟是罪臣之后,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医术” “我不是说了吗,你换个名字去呗,陛下又不知道你长什么样,你叫孙雨霁,还是孙大雪,还是张大雪王大雪,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生怕她拒绝,立刻搬出一大堆理由,“再说了,你从小就跟着连太医学,你的医术连太医也是承认过的,加上你这些年在外行医,肯定进步了不少。”我看她还是犹豫,只好打梦想牌,“你不是从小就想当太医,想让孙家重新站回太医院吗?这不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彧蓝,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我过不去这道坎。”孙雨霁蹙起眉头,“当年平王以参与党争涉谋逆的罪名,将我们家满门抄斩,可是我知道我爹的为人,我爹一心扑在医药上,怎么会参与党争呢?当年孙家的大案分明是个冤案!” 说起孙家的党争案,我心情也沉重了不少:“是我没考虑好,我先和你道歉。不过雨霁,既然我已经是辰国的丞相,我就答应你,我一定会查出十四年前党争案的真相,只是党争案过去太久,而且我现在分量太轻,要等些时间。” 孙雨霁沉默了一会儿,松口道:“我答应你,去参加比试。” 我喜道:“那太好了,不过你得换个名字。还有,这些天就住在相府吧,这么久没见,你不许推托。” 孙雨霁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也好,见见你娶的夫人。” 提到夫人我立刻蔫儿了,恹恹道:“我夫人可能不是很想见你。” 孙雨霁笑了:“我可听说你娶的是吏部尚书姚大人的千金,想必是个知书达礼c聪明可爱的姑娘吧,为什么不见我?” 我心说辰国醋王c相府第一败家才是形容我夫人的词儿,苦笑道:“我夫人一直觉得咱们俩有一腿。” 孙雨霁正在喝茶,听到这话,愣是忍住把茶咽下去了,估计喉咙痛得很,咳嗽了几下,孙雨霁眼里忍不住的笑意:“我们俩是有一腿啊。” 我忙起身去捂孙雨霁的嘴:“姑奶奶,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 这时夫人推开门气势汹汹地进来,秋茗跟在后面,一脸“我实在拦不住她”的表情,然后转身就跑出去了,我立刻收回在孙雨霁嘴上的手,背在后面,不自然地笑道:“夫人,你怎么来了,这c这是孙雨霁,就就我那发小。” 夫人挑眉:“有一腿,嗯?确实有一腿,嗯?” 我忙摆手:“没有c没有的事,夫人,你堂堂丞相夫人,学别人偷听墙角,是不是有点跌份儿” 孙雨霁放下茶杯,笑道:“都已经是好些年前的事了,丞相夫人不必放在心上,我六岁进相府,孤苦伶仃,多亏丞相从小照料,处处帮衬。” 夫人冷哼了声,道:“好一个从小照料,好一个处处帮衬。你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做什么?” 我瞪了孙雨霁一眼:“姑奶奶,你别说了。”又转向夫人笑道,“公事,公事,这不是寅国要比试么,我找雨孙雨霁来帮忙,她就在咱们家住两天,等比试结束了就走。” “你还留她在家住?”夫人挑眉。 “我回来的时候听秋茗说,我的屋子还和以前一样,你从不让人去动?彧蓝,这么些年谢谢你了。”孙雨霁似乎是来劲了,“很久没回来了,哥哥姐姐和姨娘们我也很想念,我想多住几天。” 我欲哭无泪:“姑奶奶,你别说啦” 孙雨霁说完,说要先去见见青竹姨娘,就出去了。留下我和生气的夫人,我忙拿个点心送到夫人嘴边:“夫人,你别听她乱说,吃个点心消消气,这个紫龙糕可是我特地叫秋茗从玉杏斋买回来的。”夫人瞪我:“紫龙糕吃了不知道要长多少肉,我要是胖了你指不定要嫌弃我,你给我吃这个干什么?” 我懵了,果然何允晟说得对,一个女人生气的时候,你做什么都是错的。 “哼,还青竹姨娘,叫得比我都亲热。”夫人恨恨道,我拿着紫龙糕也不知该放还是怎样,夫人看了看我,夺过紫龙糕,一边吃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哼,还想多住几天” 我又懵了,不是说不吃吗?果然何允晟说得对,和女人相处就像黑夜里走路,你永远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孙雨霁走了,夫人也走了,秋茗探出一个头来,叫我:“相爷,相爷。” “做什么?”我心情不好,语调不自主高了几分。 “夫人说,今晚让您睡客房,她要一个人睡。”秋茗小心翼翼道。 “什么?”我气得扔了一个紫龙糕过去,秋茗灵活地缩回脑袋,然后伸出手捡起紫龙糕,又探出头来对我道:“相爷,不要浪费粮食。” “你!”我气不打一处来,秋茗笑了,又缩回脑袋一路小跑走了。 四。 这天下了早朝,我照例又去紫金阁找国师,国师这回没在看书,在书桌前画画,见我来了,就放下笔走过来,问:“人找到了?” “找到了,在戊城西桥街找到了孙雪姑娘。” “不肯改姓么。”国师笑道,“也没什么打紧的。明日就是比试的日子了,你今儿回去让她好好休息。” 我忍不住问:“国师,孙家当年的党争案” 国师打断了我:“彧蓝啊,我听说上次羽州牧送来的御墨,陛下赏给了御文王,也赏了你一份?” “是。” “你改明儿叫人送到我这儿来。” “啊,是。”我被国师这一打断,也明白了国师大概不想提这件事。 “这次比试关乎辰国颜面,我们不能输。如果孙雪表现得好,我希望她能进太医院。”国师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个橘子来,“这是我的意思,你和她说说。” 我立刻狗腿地接过橘子,帮国师剥开递给他:“国师,我怕她到宫里来,控制不住自己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国师把橘子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我:“彧蓝,有的事,短时间内是不会有结果的,需要很长的等待,或许一年,或许五年,或许十年,但是每件事情终会有一个结果,你站在这个位子上,要有耐心。而且,每件事,就像这橘子一样,有两面。”国师笑道,“也许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而且我上了年纪,总觉得有个什么不舒服,太医院那群太医我不满意,我想找个专门照顾我的人,也就是我一句话的事。” “是。”我心说您老人家是上了年纪,还上了好大一把年纪呢,怎么突然不舒服起来了。 “我想画画了。”国师此话一出,我已有了经验,立刻行礼走了出来。 比试那天很快就来了,第一轮寅国提出来的,是考验对药草的掌握,给出一张方子,六个人同时抓,看谁抓药的时间短,三个人时间的总和相比,时间短的获胜。第二轮是我们国家提出来的,是看谁能喂怕苦的孩子喝下中药,看谁花的时间短(我一直觉得这个方案是何允晟提的,是拿来搞笑的,没想到这钟方案也通过了,真不知道是为什么)。第三轮找了六个病人来,看谁能先找出病因,并写好方子,用时最短的那个人所代表的国家胜。 平心而论,我觉得这个比试就是瞎扯淡的,希望寅国这种争强好胜的风气不要传到辰国来。 前面两个比试我不再话下,两国堪堪打了个平手,值得一提的是,两轮比赛,孙雨霁都是用时最短的人,我偷偷看平王的表情,她似乎对孙雨霁非常满意。 到了最后一轮,我只关注着孙雨霁那一组,她的病人说是吃了什么东西,结果腹痛不止,愣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病人哭天抢地。我在下面都替孙雨霁捏把汗。孙雨霁想了想,叫人拿来病人吃过的东西,我在下面看不清,只知道是黑乎乎的一块儿,恶心得不行。 “这什么玩意儿啊,这东西能吃?”何允晟坐在我边上和我说道。前两天孙雨霁回来,这个人嘴上说着“孙雨霁谁啊我不认识”,现在比我还紧张。 台上的孙雨霁看了看,毫不犹豫地张口咬了下去。 “娘希匹,她怎么下得去口?”何允晟皱眉。 我也吓了一跳,当年孙雨霁爱干净到我进她房间前必须沐浴熏香,不许坐她床,不许碰她的书,骑马回来不换衣服敢去见她就往我茶里下毒,说是再犯就让我断子绝孙。那时候觉得孙雨霁的屋子真是比佛祖的莲座还干净,她坐在那里看书一看就一整天,有时候我都觉得她可以立地成佛,死后火化都会有舍利子。 看孙雨霁做出这般虐待自己的行为,我和何允晟大为吃惊,再看看那块黑乎乎的东西,我们俩想想就觉得有些恶心想吐,不想再看。 结果在我意料之中,孙雨霁赢了。 整整一个上午,入了冬的戊城,非常冷,我和何允晟一人裹一件貂裘在身上,缩在位子上喝着热茶,烤着火;孙雨霁一个姑娘,只批了件披风,站在台子上,写房子c配药,干净利落绝不含糊。看着台子上站在男人之间略显单薄的孙雨霁,我有点恍惚。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好多年前相府的那场火,孙雨霁抹了把眼泪就跑开了,我也是看着她的背影。几年过去,孙雨霁显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暗恋我三哥的小姑娘,她真的成长了,长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医者。 平王对孙雨霁大为赞赏,要特聘她为太医,好在孙雨霁没有抗旨,她也没有很兴奋,谢恩退下后,就直接朝我和何允晟这边走过来。 “你行啊,孙雨雪,我真是小看你了。”何允晟笑道,“我以后可不敢再惹你了,哪天你给我下药我不得被你毒死。” 孙雨霁笑道:“我可不想背上谋杀侯爷的罪名。” 何允晟大笑,问:“你不是最爱干净么?今天那玩意儿你也下得去口?” “医者父母心,不痛病人之痛怎么救人?”孙雨霁说得轻描淡写。 我瞧孙雨霁鼻头都冻红了,就解下貂裘给她披上,孙雨霁道:“别,你夫人知道,你回去又得睡外屋。” “那你上次还逗她。”想起上次我还有些无奈,因为孙雨霁的恶作剧,我睡了整整两夜客房。 “好玩儿呀。”孙雨霁眨眨眼。 “你放心,既是国师要的你,你日后在太医院肯定节节高升。就是党争案的事儿,你放下了?”我问。 孙雨霁想了想,道:“并不是放下了,只是我愿意等,我愿意等到翻案的那一天。” “谁给你做了思想工作啊,先前我说那么多都没用。”我打趣道。 “不告诉你——相爷啊,翻案这事儿就靠你啦,拜托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尽早当好这个丞相,我还指望你呐。”孙雨霁又展现了她的变脸绝技,突然就笑嘻嘻地和我说。 “那你嫁给他好了,给彧蓝做小妾,每天和冬葵打架,我肯定每天去看。”何允晟调笑道。 “何允晟!你说什么呢你!”孙雨霁推了一把何允晟,二人打闹起来。 我在一边瞧着,第一次觉得,这个这个六岁就成了孤儿,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一直默默无闻的姑娘,是那么闪亮。 自古巾帼无数,而今国医无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江山入画(上) 一。 辰平王二十年,我当上丞相的第二年,也许是我新官上任,老天爷想考验我,这一年不太平,从初春千里江山图那件事开始。 二。 我十八岁那年,娶了我夫人姚冬葵。夫人是吏部尚书的女儿,我老丈人调度管理朝中官员,是六部尚书里资历最老的一个,生了一窝儿子,就夫人一个女儿,自然是百般宠爱,惯得我夫人向来说一不二,而且最喜欢逛街,还特别败家。光胭脂,同种色号的胭脂她要买齐戊城所有的胭脂店的产品。作为一个进步女性(她自封的),她对于“纳妾”这一辰国男子正常的生活娱乐方式是恨得咬牙切齿,所以我原来娶二十个小老婆的梦想也破灭了。 夫人身体很好,不想今年东风吹得有些猛,初春,夫人像美人灯一样被吹倒了。我叫秋茗去宫里请太医,秋茗回来和我说,小香公主也病倒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被叫去故人阁伺候了,宫里正乱呢。 我一听是小香公主出了问题,也就打消了找太医的念头。辰国的小香公主韩晨,也算是位传奇人物,我小时候当过几年她的伴读,她从小聪明伶俐,五岁就封了嗣子,小名小香,赐号麟德。这个小名怎么来的不知道,坊间传言公主出生自带香气,民间也就叫她小香公主。 小香公主病了,自然是以她为先。 秋茗回府后,我又找了些民间医馆的大夫,他们都说夫人这是肺痨,救不了了,吓得我喝茶的茶杯都摔掉了,他们以为我生气,跪下来不停地磕头。就在这个空当,孙雨霁派人从宫里传了话来:你去瞧陈立夏。 孙雨霁让我找陈立夏,我刚开始是吓了一跳。太医院三家纷争已久,陈立夏就是最早出局的陈家后人。而且陈立夏这人我知道,他是个江湖中人,虽医术可冠当世,不过他有个规矩,就是以人心换人命,声称救了一个人就是打破了世间的平衡,必须要杀一个人,所以世人都叫他杀医。 陈立夏要人心,从来没人知道他拿来干嘛,堂堂七尺男人,不至于是画皮里那吃人心的狐妖变的吧,一时杀人如麻,仇家无数。但是陈立夏凭着他那据说能让瞎子看见,能将死人医活的金针绝技,活得好好的,该吃吃该喝喝。 我小时候家教严,不像何允晟可以习武,还可以混迹江湖,虽没机会接触江湖中人,这些人的事情大多也是从何允晟那里听来的,但是我对江湖里的事情非常向往。辰国有名的诗人黎星说得好,每个孩子,小时候都有一个江湖梦。 现在有个机会,能让我去见见有名的杀医,我却犹豫了。此时我已经是一国之相,去求陈立夏,是上不了台面的事儿。虽然孙雨霁话里说,她以前在外行医的时候和陈立夏交了朋友,她已经派人去和陈立夏打过招呼了,只要我去,他就会医。 我思来想去,见夫人脸色日渐惨白,还是决定带着秋茗去找陈立夏。 陈立夏的屋子在僻静的北塔街边缘,说僻静是我抬举,其实就是工部的人新城规划了之后却遗忘了的居民区。他的屋子是竹轩,远远就闻能见药香,栅栏里竹轩外种了不少药草,我和秋茗小心地绕过这规划得不是很工整的田地,踏进竹轩。 陈立夏坐在烟雾里熬药,面无血色,衣服素得可怕,也不绾发,也不绑,见我来了,放下扇子道:“外面的天南星,没踩着吧。” 秋茗道:“你这对相爷什么态度” “秋茗。”我心说毕竟是来求人家的,“没踩,都绕过了。” “那就好,要是踩坏了我的天南星,仔细我跺了你的脚。”陈立夏毫不在乎地说着威胁我的话,“雨霁和我说了,不过丞相,我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吧。” 我觉着气势上绝不能输,于是学着他的语气道:“我自然知道,我话撂在这儿,你要是治好了我夫人,别说一颗心,就是十颗百颗我都给你;若是治不好,仔细我剜了你这一颗。” 陈立夏起身熄了炉子,道:“我准备好了,可以走了。” “你的针呢?”我好奇道。陈立夏的金针绝技,江湖中早就传开了,我瞧他两手空空,就像这屋子的陈设一样。 “针自然在丞相看不到的地方。”陈立夏道。 我点点头,环顾四周,屋子里摆设简单得可怕,墙上倒是摆了不少画,画艺精湛,看风格像是辰国著名画师伍墨的作品。但是请伍墨画画,不是一般人家请得起的,何况陈立夏一看就不是个有钱的人。墙的正中央空了很大的一块,显得有些突兀。我心说陈立夏这个人装修品味也不怎么样,画也乱摆。 在回相府的马车里,我忍不住问起画的事,陈立夏倒是很直接,没有隐瞒:“是伍墨的画,全部都是。” “那么多?你买得起那么多伍墨的画,还住在那个破地方?”我问。 “怎么就不能是我买了那么多伍墨的画,所以只能住在那个破地方了。”陈立夏淡淡道。 我一想也是在理,坐在一旁给我剥橘子的秋茗听到这里,笑道:“说起伍墨的画,相爷前些日子不是刚买了一幅献给陛下吗?我瞧着那幅是真的好看。” “那当然了,那可是我花了三条黄金才买来的,是伍墨画过的最大的一幅画。”我得意道,“陛下非常喜欢,挂在上书房了。” “千里江山图?”陈立夏的语气难得有了变化。 “可不就是《千里江山图》嘛,画的戊城和姑洗山,足有九尺长。”秋茗道,“陈先生也懂画?” “略懂。”陈立夏淡淡道。 到了相府,夫人还躺在床上,面色惨白,不停地咳嗽。陈立夏先是给夫人把了脉,然后要备上炉子,并要我屏退左右。 “我用针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场,相爷如果不放心,可以留下,其他人必须离开。”陈立夏说着,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根针在手上。我心说你脾气还真大,但还是让下人都出去了,连秋茗也赶到门外伺候。 陈立夏又变出两根针来,我一看并不是金色的,就道:“不是说你用的是金针么?” “我从来没说过我用的是金针,不过是世人传的罢了,我一直用的是银针。”陈立夏把针在火上一烫,插入我夫人眉心,动作干脆利落,他不紧不慢道:“我可以救她,也可以杀了她,你信吗。” 这一出反转我万万没有想到:“你想干什么?!” “请相爷帮我个忙。”陈立夏幽幽道。 “什么忙?陈立夏,你知道你在威胁谁吗?”我看得心里一阵发疼,这下完了,夫人这么爱漂亮,要是留了针眼,她不得气死?还是我劝夫人留点碎发? “相爷先答应我。”陈立夏握针的手指捏着针,转了几下。 “你说!” “我要《千里江山图》。”陈立夏道。 “你疯了吧,《千里江山图》我早就献给陛下了!” “而且我要相爷帮我找到伍墨。” “你丫有完没完?” 陈立夏耸耸肩,另一只手的针也放到火上去烫,我立刻服软:“行!我答应你,我答应!”陈立夏另一只手收了回去,我才敢道,“你要那幅画做什么?找伍墨又做什么?” “我自有我的道理,相爷不必多问,不过我可以告诉相爷一句话,”陈立夏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不拿回那幅画,伍墨会死。” 我被他吓了一跳,伍墨这个人我还是熟悉的,伍墨少年成名,经常坐在戊城街头画画,我经常把自己的零花钱拿来请伍墨画画,我十五岁生日,我三哥请伍墨为我画了幅小像,我至今都还存着。 陈立夏见我不说话,继续道:“刚刚我已经给丞相夫人下了毒,解药,我这里总共只有十颗,若十日内丞相还没有做到,夫人就会死,而且死相很惨。我也形容不来到底有多惨,因为太惨了,无法形容。而且相爷,我配的毒药,无人能解。” 陈立夏收回针,朝我鞠了一躬,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陈立夏走后我越想越气,寻思着要不找何允晟来逼他说出解药做法,然后杀了他泄气。正在我打算盘的时候,平王突然召我入宫。照理今儿是国休日,能有什么事呢? 我满腹心事,也没心思坐马车,牵了匹马就向央日宫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江山入画(中) 三。 我到了太一殿门口,小太监一反常态地没有通报,就让我悄悄进去就行。我心说完了,肯定是陛下非常生气。我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走进太一殿,偷偷看了一眼,龙椅上平王罕见地一脸怒容,国师也在场,还是坐在平王身侧角落的阴影里,看不出什么表情,平王另一边,坐着辅王御文王;地上跪了一大片,刑部尚书李双士大人c暗卫首领范孟秋范大人c九门提督汪晚樱汪大人跪在最前,太医院的太医跪在后面,我正寻思着我该跪在哪儿好,一双手扯了一下我的衣服,我被力带着就跪了下来,才发现孙雨霁跪在我边上。 “你干嘛拉我?”我问。 “你疯啦,陛下在骂人,你还傻站在那儿。”孙雨霁压低声音骂道。 “发生什么事了,叫了这么多人来。”我也小声道。 “前儿不是说公主生病了吗?是中毒导致的。”孙雨霁和我玩起了说悄悄话的游戏。 我一愣,平日里不都是暗卫保护公主的吗?所谓暗卫,那是辰国开国君主辰宪王缺乏安全感搞出来的玩意儿,说白了就是辰王的私人保镖,武功奇高,而且一旦入暗卫,一辈子是暗卫。成为暗卫,意味着要抛弃自己的过往,甚至名字,所以暗卫是没有名字的,按照顺序编号辨人。而且暗卫总共只有十三个,新老更替,数目不变。比如我知道的暗卫,五号是剑术大师,七号蹴鞠踢得非常好,十二号长得很帅。 我瞧瞧跪在最前面的范孟秋,心说怪不得平王这么生气,因为平王宠公主,拨了三个暗卫时刻保护公主的安全,在暗卫的眼皮子底下,公主却中毒了。 “你刚没来,错过了最精彩的时候,”孙雨霁悄悄道,“一开始陛下先骂范大人说暗卫护卫不力,又骂汪大人这个九门提督手下的御林军都是吃软饭的,连个可疑的人也瞧不见,骂累了,御文王插了句嘴为范大人辩了几句,你也知道范大人是御文王的门生;嘿,陛下不高兴了,又不好直接和御文王翻脸,就把气撒到了太医院身上,说太医院过了这么些天才查出是中毒,说白养了一群太医。歇了会儿,又开始骂李大人。” “这明明是后宫的事,关李大人什么事?”我乐了。 “李大人恰好今天入宫来和陛下禀报刑部事宜,这不赶上了吗?陛下今儿这就像发暗器一样,无差别扫射,懂吧。”孙雨霁此言一出,我总觉得她在幸灾乐祸。 我望着李大人的背影,心说李大人也真是可怜,每天在刑部忙得焦头烂额,好容易进宫来禀报一次,还遇上这么个大事儿。 “这样吧,太医院赶紧回去配药,孟秋和晚樱都加强宫内的搜索力度,找到些线索再交给李大人。彧蓝一会儿来我这儿来一下,陛下也累了,今儿就散了吧。”国师看平王骂累了停口了,见势给大伙一个台阶,大家自然就坡滚下:“是。” 孙雨霁默默看了我一眼,问:“你夫人病怎么样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是不是和陈立夏联合起来坑我?!”她不提还好,一提我就来气。 退下之后,我和孙雨霁一起去国师的紫金阁,路上我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孙雨霁。孙雨霁静静地听完,沉默了一会儿:“你是不是不知道伍墨和陈立夏是夫妻关系?” “你说什么?”孙雨霁从小到大总是能一本正经地讲出一些颠覆我世界观的事,“你你你再说一遍?” “伍墨和陈立夏是夫妻呀。”孙雨霁耸耸肩,“我在外行医的时候认识的陈立夏,我悄悄告诉你,陈立夏要人心是为了给伍墨治病,你看伍墨是不是一直都脸色惨白惨白的?” 我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儿,感觉风一吹,伍墨就要飞到天上去了。 “伍墨好像出生就心脏不太好,小时候有大夫就说不知道能活多少年,陈立夏翻遍了陈家祖传的医书,从《玳瑁诀》里看见可以用古法,以人心入药,但是陈立夏又不会武功,到哪儿去找人心呢?他就想了这么个法子。陈立夏啊,真的是很爱伍墨的。” “那他让我帮他找伍墨,肯定是伍墨失踪了啊。”我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他会用冬葵威胁你。”孙雨霁满脸抱歉,稍微缓和了一点我心中的怒火。 “他一个江湖中人,什么事做不出来?”说着说着已经到了紫金阁,我和孙雨霁一起走进去,国师蹲在忍冬边上翻土。虽然不是我第一次瞧见国师在摆弄忍冬了,但是堂堂国师,一身仙气,拿着小铲子在翻土,总觉得很喜感。 “雨霁进去帮我把药熬上。”国师头也没抬,孙雨霁应了一声,冲我耸耸肩就走进去了。国师拍拍手上的土站起来,道:“夫人病好了没有?” “没呢。”我挑着主要的把事情和国师说了一遍,国师一边听,一边微笑,听我义愤填膺地讲完,道:“《千里江山图》啊,确实画得不错,伍墨也是个人才,找人这件事你可以找李大人帮忙不过我听到现在,是听出点不对来,不知道你想不想得明白。” 我听国师这么说,又仔仔细细地把来龙去脉想了一遍,陈立夏让我找伍墨,为什么伍墨会消失?为什么陈立夏又要我拿回《千里江山图》?《千里江山图》和伍墨的失踪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陈立夏说拿不回这幅图,伍墨就会死? “伍墨和小香公主中毒的事情有关?”我得出这个结论,自己也大吃一惊。 “八成是这样。”国师笑道,“现在《千里江山图》在哪儿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公主为什么会中毒,中的什么毒,谁下的毒。我想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也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 屋子里飘来药香,国师朝屋里道:“雨霁,药熬上了就出来。” 孙雨霁应声出来,国师道:“你和彧蓝去吧。”“可是药才熬上呢。”孙雨霁道。国师摆摆手:“熬好了我自己会喝,你先和彧蓝去吧。”孙雨霁一脸迷茫,我心里大概已经明白了国师的意思,朝国师行礼,拉上孙雨霁就走。 孙雨霁一面被我拉着,一面回头朝国师道:“国师,熬一个半时辰,一个半时辰——” 国师摆摆手:“去吧。” 孙雨霁一面走一面道:“做什么,走这么快,去哪里?” “去上书房。” “去上书房?你又不是老师,也不是伴读,更不是伺候的太监,也能进上书房?” “有没有听说过,钱是万能的这句话?” “不是,去上书房干什么?” 面对着满脸疑惑的孙雨霁,我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看画。” 四。 我花了点锱铢(辰国最通用的一种货币)给上书房伺候的小太监,并让他去给我取点水来,就和孙雨霁进去了。上书房的格局,和我当年当伴读的时候格局差不多,没多大变化,正堂,一方木桌上挂的就是陈立夏心心念念的那幅《千里江山图》。 孙雨霁左看看右看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问我:“看它做什么?而且你刚刚让小太监打水干嘛?你要在上书房洗脸?” 这让我想到了小时候每次先生提问我回答不出来,孙雨霁总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高傲得跟孔雀一样,抬高下巴,用眼神告诉我:快求我告诉你! 这回轮到我得意了,清了清嗓子,道:“据我所知,最近半年,上书房都是小香公主专用的读书之地,而且半月前,翰林院的林老先生告假,没有给公主上课,公主就申请自学半月。而且我还知道,公主非常喜欢这幅画,每天都会坐在正堂,画下学习。” 孙雨霁皱眉:“所以呢?” “《千里江山图》是伍墨的名作,而伍墨是陈立夏的妻子,你说了他们很恩爱。而小香公主呢恰好非常喜欢这幅画,经常在画下观摩。后来呢,公主就中毒了,恰好呢,伍墨就失踪了,陈立夏就让我拿回这幅画。”我道,“有谁能逃过御林军的防卫,进到宫中,在暗卫的眼皮子底下毒害小香公主?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人不可能,画却有可能。” “你说这画有毒?”孙雨霁立刻后退了两步。 “这只是我的猜测,所以我让人去取水了。”正说着,小太监就回来了,取了一盆水来,我摆摆手让他退下,从身上掏出一块手帕,沾了水,在画的一角抹了抹,我这个举动立刻引起了孙雨霁的反对:“这么名贵的画,你不要命了?” 手帕上沾上了朱砂的红色,我把手帕递给孙雨霁:“孙太医,你们医生不都是可以用什么银针试毒的?” 孙雨霁翻了个白眼:“朱砂本来就是有毒的,就算里面没有别的毒,用银针也是会变色的。这种双毒混合的东西,我们太医院有专门的人来判断,我是不会,不过可以拿去太医院。” 我把手帕丢进水盆里:“那就快点儿吧,这件事越快解决越好。” 我和孙雨霁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太医院,在等待结果出来的时候,孙雨霁问我:“你真的确定是伍墨的画的问题吗?我了解伍墨,我不相信她会害小香公主。” “确实没有动机。”我耸耸肩,“但是如果真查出来是画的问题,也很难陷害,毕竟画是伍墨画的,除了她,还有谁能画得出这样的画来?” “万一背后是萨库勒搞的鬼,你怎么办?”孙雨霁小心翼翼问。 我一愣。 萨库勒到底是个什么组织,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这是三国之乱留下的祸患。 说起三国之乱,不知道那是多少人的噩梦。 先王在时,十二国里的午国c未国和酉国都由于不同原因产生了谋逆叛乱,西南土地顿时乱作一团,有争霸心的几个国家,譬如我们称为战斗民族的巳国也去掺合,造成了一场大灾难。 未国与辰国西南部接壤,未灵王请先王发兵支援,当时东部天灾,辰国的收成并不好,时任丞相的我爹上书,出兵可以,但是要拿粮食来换,而且,要送质子来。 于是未景王送来了他五岁的小儿子,舞阳侯应仲卿。 未国之乱始于外戚,辰队开到未国,打了半个月,应仲卿的舅舅就暗杀了未景王,做了未国的君主,这下好了,粮食自然是不给了,应仲卿的兄弟姐妹也被挨个杀死,只有他因为在辰国当质子,而躲过一劫。 未景王朝的遗老和他们的后代在三国之乱后跑到了辰国,成立了组织,叫萨库勒,在未国话里,这是大黑天的意思。他们打算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拥立应仲卿杀回去。 可是不久先王驾崩,平王继位,我出生的那几年,辰国收成不好,辰国没有精力打仗,而且养着这帮人也不好,况且人家自己国家的内政,我们何必掺和呢?而且我们为未国牺牲了那么多人,未国却从未兑现过给我们的承诺,应仲卿自然我们是不会放走的。于是我爹就上书质子不能放,同时除萨库勒。 后来萨库勒就一直在辰国各地做些小动作,直到左将军郑凌被暗杀,我们才发现这已经成了一个不能忽视的问题。 而且我一直怀疑,害死我爹的就是萨库勒。 我神游了一会儿,想到我爹,突然觉得喉咙口干干的。 “萨库勒啊。”我愣愣道,“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未国的毁约,不会原谅萨库勒在辰国的作为,如果真是萨库勒搞的鬼,我迟早,要把他们挫骨扬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江山入画(下) 五。 等待结果出来的时候,我找人带信给了李双士李大人,让他带人搜查戊城,找出伍墨。我想李大人肯定也很烦我,上次是找孙雨霁,这回是找伍墨,他都要成搜查大队了。 检查工序复杂,我和孙雨霁足等了一个时辰,等到我俩都饿得饥肠辘辘,才出来一个小太医,说里面除了朱砂,确实还有一种能致病的毒药,而且是挥发性的。 小太医捧出一个小盘来,上面是一些红色的粉,颜色与朱砂相近。 “相爷,您闻闻。” 我也有些好奇,用手扇扇风,一股淡香扑鼻而来,别说,还挺好闻的。 “这股香味溶在朱砂里,可以使画带香气,但是一般人想不到,这股香气是有毒的。”小太医道,“这是我们蒸干提取出来的毒粉,毒性不强,日积月累才会有所反应,像公主表现出来的胸闷咳嗽,浑身无力。若是时间再久些,就能无声无息的。” 小太医话没说下去,但是我和孙雨霁都明白他的意思。孙雨霁仔细观察并嗅了这药,让小太医包了起来,道:“看来你的推测是对的,一切就等找到伍墨,方能水落石出。” “我私心也不希望是伍墨做的,不过一切真相还要等到找到伍墨再说。”我收好毒粉,道,“我先回府等李大人的消息,一有新进展我就派人通知你。” “去吧,丞相大人,”孙雨霁笑道,“你会做好这件事的。” 相府。 我回府就立刻去看了夫人,夫人还是没什么起色,高烧不退,一直都没有醒,急得我在心里一直骂陈立夏,还好这事儿被我封锁了消息,还没传到我老丈人耳朵里去,要是他知道夫人现在是这个样子,肯定得带人来兴师问罪。 在家里等了一天,李大人才派人传消息来。 替李大人来传消息的是刑部的新人,据说是轻功超高,追案能力一流的倪酴醚。倪酴醚找到了伍墨,现在李大人已经制服了她,在陈立夏的竹轩门口等我。我一听,立刻牵了匹马。我瞧倪酴醚是两条腿来的,没有坐骑,倪酴醚道:“我飞过去就好。” 说着,倪酴醚起身就用轻功飞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我的视野里,留下目瞪口呆的我和秋茗。 “倪大人的武功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啊我天”秋茗睁着大眼睛望着远方,“还好他是自己人,要是是犯人,谁抓得住他?” 竹轩。 我赶到时,李大人已经帮了伍墨在竹轩外面等我了,而且据倪酴醚说,陈立夏竹轩四周都有刑部的埋伏。几年不见伍墨,瞧着脸色又白了一些,甚是虚弱,手上被绳子勒出了红痕,我看着于心不忍,让李大人给她松绑。 “相爷” “也还没定伍墨就是犯人,绑着她做什么?而且一个弱女子,又不会武功,能做什么?松开松开,人家的手可是画画的,弄坏了你们谁负责?”我说着就示意倪酴醚松绑,倪酴醚看了一眼李大人,李大人在我的注视之下,点了头,倪酴醚才给伍墨松开了手上的绳子,但还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伍墨。 “陈立夏!出来!”我中气十足地朝里面喊了两声,过了一会儿,陈立夏果然出来了。 陈立夏脸色也不太好,看到伍墨他松了一口气,道:“丞相果然金口玉言。” “你先别恭维我,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俩给我说说清楚,不然我把你们俩一起做成人桩,立在城门口。”我恶狠狠道。 辰国最残酷的刑法就是人桩,不过被判此刑的人少之又少,通常是叛国罪,作为一个辰国人,我一直很自豪的就是辰国建国来,从来没人以叛国罪被施以人桩之刑。 伍墨先前一直没讲话,这时候开口了:“丞相别怪他,只追究我就行了。” 我笑笑:“我不知道你们夫妻俩玩儿的什么把戏,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在画里下毒害公主,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丈夫要以我夫人做要挟。” “我并没有要害公主的意思,我原先也不知道画有问题,交上去之后我才知道。”伍墨急道,“画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是朱砂。” “这我知道,我已经找太医院求证过了。”我让秋茗拿出那包毒粉,“问题是你为什么要逃?为什么不出来说清楚?” “我画完《千里江山图》身上一直就不舒服,立夏后来给我瞧了,说我中毒了,然后他说大概是我这有香味的朱砂里的毒,我一想不好了,这幅画已经送进了宫,万一宫里哪个贵人也和我一样中毒就不好了,没想到过几天传出来是公主病倒了,而且陛下为此发了好大的气,我就打算去找给我朱砂的人,因为不想连累立夏,我就没和他说。”伍墨朝陈立夏露出了抱歉的表情。 “谁给你的朱砂?” “一个叫王溢凉的人。”伍墨淡淡道,“他也是个用毒高手,以前在西桥街开家小药铺,没什么情绪,每天就一个人坐在街口。机缘巧合之下,我们认识了,因为他喜欢研究毒物,会向立夏借陈家的书,一来二去也熟了,他有时会带些酒给立夏,也会给我带些颜料。这回的颜料带香味,我起先也很奇怪,他只说是卯国来的新颜料,我也没放在心上。等到出了事,我再去找他,发现他的铺子已经关了,人也找不到了。” “而且我们怀疑,王溢凉是萨库勒的人。”陈立夏道,“不然他没有害公主的动机。”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两个的一面之词?”李大人皱眉,倪酴醚立刻拔出刀,“既找不到王溢凉,这件事就自动归咎为你做的,我必须给陛下一个交代。” 陈立夏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出了金针,眼神也变得凶狠起来。 “我是辰国人,我爱这个国家,也爱公主,我什么罪都可以认,但我不会认这个罪,就算你把我做成人桩立到城门口,我也不会认罪的。”伍墨道。 伍墨昂着头,维护着自己的骄傲和自尊。伍墨少年成名,后来有年参加了辰国的甄英考试,难得地中了那年的探花,伍墨却以无心官场的理由拒绝入仕,又回到民间来画画了,到现在,她和陈立夏还住着如此简陋的竹轩,但是内心高贵的人,言行举止永远是高贵的,就像竹轩简陋至此,我头次来的时候,陈立夏还是会泡上一杯干净的热茶。 双方僵持不下,我看了伍墨良久,松了口气,便道:“我信她。” 李大人一愣,道:“相爷” “我信她,李大人。”我坚持道,“你派人去找这个王溢凉,再找个人替了伍墨的罪,我拜托你。” “相爷,我不能这么做。” “李大人。”我看着他的眼睛,道,“我听说当年你只是刑部一个小小的提审,是我爹提拔你做到刑部侍郎,再到刑部尚书的吧。” 李大人不说话了。 “今日的事,就按我说的去办。”我努力无视倪酴醚等人眼中的不解,将这个案子,拍定了。 六。 后来李大人寻了个倒霉蛋替了伍墨领罪,而《千里江山图》被烧了。 《千里江山图》,那是一副很长的画卷,伍墨花了很多心血,才画出的画卷。为了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这幅画是在外城门口被烧的。那天伍墨也在,她看着漫天火光,看着看着就吐出一口血来。 陈立夏按照约定救了我夫人,并治好了她的病。“日后若丞相有事需要我,我必会来。”言罢,带着伍墨朝我鞠躬,就离开了。 千里江山,不知道画的谁的江山谁的梦。 再后来,夫人真的蓄起了额发,挡住了那个针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换日神盗 一。 辰平王二十年的春末,是一个辰国史书必定会大书特书的时节。 二。 寒食节将至,何允晟来我家里过寒食,我c夫人和他坐在一桌上吃吃喝喝,打趣打趣,很快过了半个时辰。酒过三巡,我瞧他喝得眼睛都眯缝起来,嘴上也开始扯一些有的没的。秋茗送了新烫好的梨花酒来,夫人起身斟酒,何允晟看了她一眼,道:“我和你说,冬葵,周彧蓝小时候可好玩儿了” 我心说何允晟这厮和我一起长大,知道我小时候不少糗事,赶紧捂住夫人的耳朵:“非礼勿听非礼勿听!”转念一想,何允晟大概有事和我说,于是对秋茗道,“更深露重,送夫人回去休息。” “这才几时,我哪儿睡得着”夫人皱眉。 “你昨儿说看上的桂花阁的胭脂,所有你喜欢的色号,我都给你买一份,还有额黄,我给你买二十片,你回去休息,好吗?”我笑道。 夫人一脸不情愿,但是因为我开的条件太过诱人,她不情愿地回去了。自从陈立夏救了她之后,她身体更加好了,精力充沛,白天逛街,晚上还拉着我c六姐八姐打麻将,大概是以毒攻毒起了作用。 何允晟见夫人和秋茗走远,凑到我身边道:“彧蓝,我和你说件大事儿。” 以往何允晟每每有“大事”,都是在子夜楼,或者赌场花得没有了钱,又想出去花天酒地,问我借钱,我已有了经验,喝了口酒,干脆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俗不可耐你真的是俗不可耐。”何允晟一副“你这个大俗人我真懒得和你讲话”的样子,完全忘了他先前到底软磨硬泡问我借了多少钱,“你有没有听说,最近戊城出了怪事儿。号称戊城最牢固c最安全的唐氏钱庄失窃了。” “唐氏钱庄?是不是就是户部尚书唐大人家的钱庄?唐氏钱庄不是和朝廷有贸易关系的钱庄啊吗?兵部怎么不派人好好守着?等等,你是不是让我把钱存在那儿来着?!我的钱少了怎么办?!”我拍桌而起。 “放心,放心,”何允晟用手压在我肩膀上让我坐下,“钱是一分没少,但是唐掌柜高价买的伍墨的画丢了。”何允晟眯起眼道,“而且最神奇的地方就是,据说失窃的地方,小偷很潇洒地写了「极乐」二字,你说好玩不好玩。” “不好玩。”我扁扁嘴,不过听说钱没丢,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别急着下结论啊,还有还有呢。”何允晟挑挑眉,“这小偷啊在戊城连续作案,不少大人都中招了,最诡异的是,连御文王都中招了,御文王很生气,闹到陛下那里,陛下责令李大人七日内必须破案呢。” “还敢偷御文王!”我惊讶,“太厉害了!做小偷就是要有点志气,不然算什么好小偷?”我顿时对这个人来了兴趣,调整了姿势,兴致勃勃地看着何允晟,等他继续讲。 何允晟清了清嗓子,换了个姿势,一脸正经地看着我,“彧蓝。” “说!”我睁大眼睛看着他,兴奋地我。 他突然笑了,小心翼翼问道:“我家其实也被偷了,你能再借我点钱么?” 我一下子愣住,骂道:“滚滚滚!送客!” 把何允晟轰出去之后,我就寻思着,上次李大人帮了我一回,这次要不我也帮帮他?而且这事儿国师一定也会叫我参与,与其明儿早朝之后被留下来交代,不如自己主动去。 如此想着,我就出了门。 我还没走到宫门口呢,就看见御文王的车辇来了。 辰国除了国师,御文王是最难以捉摸的人,我不敢怠慢,下了车给他行礼,御文王见了我,冷笑一声:“原来是仲谋。” 去年年宴,辰王命礼部尚书——也就是我三哥周彧青出题考众官员,考到我的时候,三哥故意给我放低了难度,问“孔子字什么”,人人都知道是仲尼,偏我和孔子犯冲,我回答了个“仲谋”,后来工部尚书叶书骆替我打圆场,说身为丞相得像孙权一样有勇有谋,所以我才这么说,只是口误。不过这个错误被御文王逮着不放,他干脆也不叫我名字了,成天叫我孙仲谋。 不过,辰国旅游须知第一条,无论御文王怎么骂你,绝对不要反驳。因为你一旦反驳,御文王会继续反驳你,然后说得你无地自容,甚至怀疑自己的人生。 我磕头:“是,不知御文王怎么来了。” 御文王没回答我,又是冷笑一声,走了。 待他走了我便起来,嘀咕道:“真是奇怪,他不是平日里巴不得不要来宫里么,今儿太阳打南海里升起来了?是了,御文王家里被偷了,不知道偷的什么东西,御文王这么生气。” 想着我也赶紧走进了太一殿,果然御文王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刑部尚书李大人已经跪在那儿了,国师不在。坊间传言,御文王和国师合不来,御文王发生了这档子事,国师估计在紫金阁里幸灾乐祸呢。 “哼,写什么极乐,书读得少不说,字还那么丑。”御文王冷笑,“难道他想模仿‘杀人者武松’?没文化,粗鄙,粗俗,粗略。” 想必平王先前已经听御文王抱怨不少次了,这会子也很乏,歪在龙椅上,摆摆手道:“总之,李爱卿,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臣领旨。” 退下后我就去找了李大人,李大人愁眉不展,我笑道:“前儿千里江山图的事儿李大人就忙得焦头烂额了,还没休息多久又来个小偷的事儿,真是辛苦李大人了,能者多劳。” “自我上任起,就没个好觉睡,我也习惯了。”李大人笑起来,黑眼圈更深了。 “辰国境内大小事,都在我管辖范围内,再者上次千里江山图事件,我欠你一个人情,这回我自然是要来帮帮李大人的。”我道,“我家马车就在外面,李大人不如和我一起坐马车去刑部司法衙门吧。” 李大人想了想,朝我拱手道:“那就辛苦相爷了。” 刑部。 李大人把事儿和刑部侍郎说了,刑部侍郎就开始分配任务,分城区搜索。我注意到第一小队的队长是上次见过的倪酴醚,他和队员说了两句,飞身就跳出窗不见了。 倪酴醾是前年入的刑部,我听说甄英考试的笔试他考的一般,但是他的轻功非常好,据说和辰国目前的轻功第一大盗摘月不相上下。所以破格入了刑部,这几年跟着李大人勤勤恳恳,名气也在百官之间传开了。 李大人见我看着倪酴醚离开的方向出神,就道:“倪酴醚啊,三国之乱来的辰国,孤身一人,踏实肯干,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我们刑部啊是朝廷有名的单身部,本想着寒食节大家一块儿吃一顿,结果碰上这档子事儿。” 我闻言忙客套了几句,心说是啊,连寒食节也不让人好好过,知不知道辰国公务员上班很累啊? 接下来几天,戊城各大官员家里持续失窃。每次刑部的人赶到时,那贼都已经留下他那潇洒的极乐二字逃之夭夭。这追来赶去的游戏,他与刑部一玩就是半个月。 而李大人差点愁成小老头。 “每次都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我实在想不通。”李大人皱眉道,“倪酴醚轻功那么好,怎么会抓不到那个贼?难道是大盗摘月?” “李大人莫急。”我道,“摘月向来是不喜欢来戊城的,一般都在他故乡废丘城附近活动,而且摘月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辰国大盗摘月,虽说是盗,却盗亦有道,做过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以后再说。 “怎么不急?陛下先前定的十日,已拖到半月,再不破案,我头上这顶帽子怕是保不住了。”李大人道,“不过我叫人去取了留在现场的墨样来,翰林院刘大人说是羽州墨,但是羽州墨虽名贵,用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贼还用羽州墨,挺有情调。”我来了兴趣,我打小喜欢古玩字画,觉得甄英考试还不如研究金石古玩来得快活。小时候我和何允晟偷了钱去东市买画,我买画像和戏本子,他什么都买,也悄悄买过春宫,还逼着我和他一起看,说是犯罪也要一起犯。 “羽州墨有御墨,也有寻常人家用的墨,御墨也是有区分的,这我还是认得的,不如拿来我瞧瞧。”我想了想,道。李大人以一副怀疑的眼神看看我,不过料想我纨绔之名早传遍辰国,李大人估计也有耳闻,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于是叫人取了墨样来给我。 我取了墨,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有檀香,“这是前儿献给羽州进贡的御墨,陛下赏了御文王一份,赏了我一份,我那份给了国师。陛下喜欢檀香,所以进贡给陛下的御墨就做成了带檀香的味道,这是陛下专用的,不会有第二个人敢用,既然是这样,那就是这个贼偷来的。”我看了看拓下来的贼的字样,叹气道,“这么好的墨,写这么难看的字,可惜了。” “闻闻就能闻出来?”李大人对此深表怀疑。 “我小时候还吃过墨呢”我笑笑,小时候进贡御用的羽州墨还很少,那时候我们都买卯国出口的兔城墨,兔城墨本也不是什么稀奇的物件,只是后来兔城打仗,兔城不再产墨,这才名贵起来,为了买一块兔城墨,小时候的我把我爹给我的玉卖了买墨,被我爹知道,直接把墨往我嘴里塞,骂我败家子。 过了两天事情还是没什么眉目,我终于坐不住了,直奔紫金阁去找了国师。紫金阁里熬着药,烟雾缭绕中国师正在嗑瓜子,此番景象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没想到国师如此天才,生活竟如此不拘小节 国师好像已经知道我会来,招呼我过去嗑瓜子,我坐到国师身边,拿起瓜子,心不在焉。 “最近好像不开心?”国师不愧是人中龙凤,嗑起瓜子来也是人中龙凤,快准狠,举止优雅,带着一股仙气,“我也纳闷儿呢,这都半个月过去了,刑部还没抓到人,倪酴醚的轻功我是知道的,连他的追不到的人,还有谁能追到?你说呢?” 国师笑得奇怪,我下意识去揣摩国师刚刚说的话,想了半晌,我突然开窍了:“我知道了!” “哎唷,知道就知道,叫这么大声做什么,老人家心脏不好。”国师皱眉,“知道就去吧,改明儿过来给我剥瓜子。” “知道了!” 三。 是夜,子时刚过。 我睁开眼睛,见夫人还睡着,悄悄爬起来,给夫人被子上又加了件衣服,穿上大衣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入夜了,我也不想惊动百姓,就没骑马,从相府后门出去,跑着去西市。 何允晟早在西市口等我了,穿着他风骚的紫貂裘衣,哈着气,冷得直跺脚。见到我,何允晟不满道:“大半夜的,叫我干什么?” “老七,和你商量桩买卖,你不是没钱了么,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借你钱。”我怕条件不够,又道,“想借多少借多少。” “好好好,有钱一切好说。”何允晟听到钱,眼睛都亮了。 我给了他一个地址,凑到他耳边耳语了几句。他刚开始一脸不情愿,我只好请钱来说话,从怀里掏出几个金锭递给他,他立刻变了脸色,笑嘻嘻道:“保证完成任务。” 于是过了一刻钟,我们俩就做贼似的地躲到人家墙角,听里面动静。 “你先上屋顶,我摔杯子你就下来抓住他。”我道,“一定要抓住了!不能让他逃了!” “成,但是你还得借我点钱。”奸商何允晟再次和我确认他的报酬。 “没问题,还附赠一个女朋友。”我拍拍胸脯保证。 何允晟点点头,飞身上屋,而且没发出一点声音,伏在屋顶上没动,我仔细瞧竟也看不出来他在上面,心说这货武功果然很高!还装三脚猫功夫骗我! 我准备了一下情绪,敲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倪酴醚从里面探出头来。 “相爷?”他看到我有点惊讶,“更深露重,请丞相里面请。” 他也没问我为何而来,只是给我倒了茶。我刚坐下,接过茶,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也坐下准备和我说话。我接过茶,一口也没喝,就摔在地上。 “丞相为何”倪酴醚话还没说完,突然警觉地弯腰一滚,何允晟破顶而入,就着他的方向使劲一偏,速度不比倪酴醾慢,我从来没见过何允晟那么灵活,不过我好像听见他闪了腰。 倪酴醚轻功确实不错,不过屋子太小,他没法施展轻功,何允晟的师父毕竟是当年的暗卫首领范骋愈,我相信对付倪酴醚还是绰绰有余的。果然,何允晟二指朝倪酴醚戳去,倪酴醚下意识一躲,何允晟另一只手已经准备好了,立刻把他制服了。以防万一,我让何允晟把他绑在柱子上,还把手给绑起来了。据说神盗都有能自己解开绳子的技能,所以我特地从刑部借来了夹手的铁器。 “你认不认罪?”我坐在椅子上,何允晟站在我后面,特别像黑社会的老大在审问叛徒。 “我何罪之有?”倪酴醾靠在柱子上,脸上毫不慌张。 “戊城失窃二十余天,加上御文王的墨,你已犯了死罪。” 倪酴醚挑挑眉,没有讲话。 沉默持续了很久,何允晟有些不耐烦,公报私仇地踹了踹他,问:“你到底认不认?” “我认。”他突然道,“确实,这二十天,所有的事都是我干的。”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疑问却越来越大:“李大人那么看重你,你踏踏实实跟着他干,俸禄也不低,再过个几年刑部侍郎的位子不就是你的了?你为何要犯这样的罪?” “我不为别的。”倪酴醚淡淡道,“我只是喜欢。” “喜欢什么?” “喜欢偷。”倪酴醾咧嘴笑,“喜欢看你们被我骗的样子。” 我真的没见过这么恶劣的人。 我和何允晟连夜把他送到了刑部,交给李大人处理。我只知道后来倪酴醚被判了终身监禁,关在辰国最严酷的水牢里,不过刑部一直没问出极乐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在东西都回来了,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后来何允晟狠狠敲诈了我一笔,还要走了我家一个漂亮侍女。 四。 辰国的史书上会记下这么一笔,有这么一件奇事,戊城失窃,追捕半个多月也追不到的神盗,其实,就是追捕之人他自己。 辰国就是这么一个神奇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金乌屠城 一。 平王二十年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闹腾了一个春天,立夏刚过,辰国的气温就一路高升,水却不见落下。一天早上起来,秋茗给我穿衣的时候说,今年怕是要大旱了。 二。 今年的太阳十分可怕,连天烤着大地。由于太热,我在路上,觉得眼前的空气都扭曲了。每天刚到卯时太阳就出来了,去上早朝连灯也不用掌,下了朝回来刚过辰时,已经是艳阳高照,我坐在马车里,边上放着冰块儿,秋茗给我扇着扇子,我还是觉得自己热得要变成蒸汽飞走了。 回到相府,家里的情况也非常糟糕。夫人畏暑,七哥身子弱,也受不了烤,因着天气热,六姐八姐都没有食欲,瘦了不少;连平日里活蹦乱跳的五哥,也终日恹恹的,靠在床上一动不动。于是这几日丞相府的冰块成了最大的开销。往年每年冰块都是先往我家送,今年冰块需求量大了,往家里送的冰块也少了,一家子人叫苦不迭。 这两天我府里已有了不少中暑的,何允晟也难得地好几日不来找我,听说中暑了在家刮痧,不想出门;昨儿我让秋茗上街去杜家酒馆买些酒来,秋茗回来说酒馆关门儿了。宫里的情况就更不好了,小香公主初春身体才好,这会儿又中招了,平王也有些暑气,御文王已经好几次早朝告假不来了,于是早朝就减到了一个礼拜一次。 我们都盼望着天上赶紧下雨,可是天上这太阳倔强得很,岿然不动,高高地挂着,每天准时在我们头上报道。而且半个月来,连个闷雷都没打过,不见一丝雨飘下来。为了避暑,东西两市大多商家都关门儿了,听说不止是戊城,整个辰国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大旱里,街道上没有人,田里没有农夫,河里没有渔民c没有鱼c也没有水。尽管国家做了很多措施,但是晒死的人还是越来越多,户部尚书唐大人隔三差五就往我家送人头数。 我眼瞧着文书在我书桌上越堆越高,狠下心,放开冰块,道:“秋茗,备马,去紫金阁。” 遇到这样的天灾,我也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去求助国师了。 紫金阁僻静,加上在宫里,我以为会凉快些,想不到屋里更加热,秋茗在后边给我扇扇子,我还是觉得热,自己又拿了把扇子不停地扇。国师也难得地没有画画,也没有嗑瓜子,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我瞧国师额上也有汗珠,心里暗服国师的淡定,嘴上道:“国师,你看这该怎么办?这样旱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叫礼部准备祭天求雨?” “你去问过钦天监了么?”国师没有睁开眼睛,淡淡问道。 “问了,我问了,钦天监说这是百年难遇的大旱,辰国上次这样全国面积的大旱还是灵王时候。”我摸了摸茶壶,是凉的,赶紧倒了一杯喝下肚,又倒了一杯。 “灵王年间是了,灵王那年春天修了浮屠塔,夏天就大旱了,死了好多人,我现在闭上眼睛,还能感觉到那年的热气。”国师睁开眼道。 “国师,我看您感受到的是今年的热气吧。”我道,“那次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辰国有名的得道仙人紫徽真人听说过么?”国师也拿起一把扇子轻轻地扇起来。 “紫徽真人谁不知道?我们从小都是听着紫徽真人的故事长大的,他是睿王年间于姑洗山得道,后来云游四海,留下不少传说。”我一个激灵,“您是说当年是紫徽真人摆平的?” “不,当年过了立秋,天就下起了雨,我说紫徽真人的意思是,紫徽真人有个徒弟,叫陈鸾,就住在姑洗山上。”国师也拿起另一只茶壶给自己倒茶,“今年的旱势比当年还猛,祭天求雨是没有用了,而紫徽真人常年在外云游,踪迹难寻,而陈鸾得道多年隐居在姑洗山,现在这个情况只能请她出山了。” “紫徽真人还有徒弟?”我犹豫道,“既然隐居多年,陈道长会乐意出山么?” “辰国有难,陈鸾身为辰国人,必定会出来相助。”国师语气平淡,却说得斩钉截铁,我怀疑国师当年和这位陈道长有过什么约定。 “就算陈道长会来帮忙,那我怎么找她呢?”说话间,我又喝掉了几杯水。 “陈鸾是陈家族人,哪个陈家不用我说了吧,你上次不是送了那个什么陈立夏一个人情么?你叫他去找陈鸾就行了,陈家有人可以找到陈鸾的。”国师眯起眼道。 我脸上一热,果然千里江山图的事情没有瞒过国师,他什么都知道。不过我心里又有了疑问,国师久居深宫,从不出门,怎么会什么事都知道?既然国师什么事都知道,为什么他什么都不做,都是吩咐我去做? “茶凉,喝多了闹肚子,别喝了。秋茗,给你家主子牵马去。”国师下了逐客令,“我累了,想睡会儿。” 我从紫金阁出来就在想陈鸾的事儿,陈氏家族确实是辰国的大族,从建国起就住在辰国,各行人才辈出,医学方面,陈家祖上在太医院,写了不少医书传给后代;经商方面,辰国首富陈寒食就是陈家人,手握戊城六成房产,其余城市的房契更是数不胜数,听说陈寒食在卯国也有房子,还是小别墅;修道方面,我今儿知道有这么个陈鸾道长,心说敢情这些厉害的人物都是亲戚。 那怎么陈寒食那么有钱,陈立夏就那么穷酸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想着想着就到了相府,差人去请陈立夏,自己在府里冰块边扇着扇子等,途中五哥来看了我一次,给了我一根红果冰棍儿。 过了好一会儿,伙计才领着陈立夏来了,伙计已是满头大汗,陈立夏却一点汗也不出,脸上也没有汗,看得我咋舌。 “我体寒,不怎么出汗。”看出了我的惊讶,陈立夏解释了一句。 我心说真是叫人羡慕的体质,抓到府里当制冷机也不错。 “我有事求你,”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你们族里有个得道的高人叫陈鸾,住在姑洗山,国师说你们陈家有人能找到她。现在必须请她出山,你也看到了,再这样下去,辰国要晒死一大半人了。而且伍墨体虚,你熬得过,她熬不过。上次千里江山图事件,你不是说欠我个人情么,这也是救天下人的积德的事儿,就拜托给你了。” 陈立夏似乎身体也不是很舒服,不过还是应下了,而且办事效率很高。今儿下午他就领着陈鸾来了。陈立夏领着陈鸾出现的时候我就觉得两阵阴风吹来,不自觉抖了一抖。 先前国师和我说陈鸾陈鸾的,我一直以为是个男子,今日一见才发现这位陈鸾道长是女的,而且长得很高,确实仙风道骨的,奇怪的是,跟在陈道长后面还有只仙鹤。 “陈道长,辛苦了呃?鸟?” “失礼了丞相。”陈鸾看了我一眼,对身旁的仙鹤道,“金乌,行礼。” 那鹤叫了一声,不情愿地冲我低了低头,我总觉得它好像冷笑了一下,一定是我看错了,鸟怎么会笑呢?怎么可能会笑呢?而且这鸟叫什么不好偏偏叫金乌?在辰国,太阳的别称就叫金乌,而天上那个金乌已经快烧死我了。 “免礼。”我立刻笑脸相迎,示意秋茗上茶,“这鸟懂人话?” “不过比平常鸟通点灵性。”陈鸾微微一笑。 “不愧是道长的鸟。”我立刻拍马屁,那金乌低鸣了一声,对我的赞扬表示不屑。 话不多说,休息了一会儿,我立刻就带她去了紫金阁。 我见了国师要行礼,这是辰国的礼数,我没想到的是陈鸾见了国师也行了鞠礼,我有些奇怪,陈鸾和国师非亲非故,而且她隐居姑洗山,也不需要对国师行礼啊。难道国师已经厉害到连隐居的世外高人都要和他行礼的地步了?还是国师和陈鸾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不行了不能想了 国师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放在面前,抬起手示意我们起来,标准的教书先生范儿。国师也没有废话,直奔主题:“陈道长有何高见?” “不过是旱魃作祟,我可以解决。”陈鸾讲话的时候没有看国师,专心地给鹤梳理羽毛。 “旱魃?《诗经》里说的长得像小老头的怪物?”我道,“旱魃一出天下旱,我以为只是写写的,难道是真的?” 不过我转念一想,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不就在我面前好好地坐着吗?国师为何不老不死一直是辰国一个未解之谜。我爹曾经说过,他三岁起就跟着国师,一直到三十三岁,也没有见岁月在国师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国师是睿王年间的人,算算到现在也快两百年了,国师到底是如何保持不老不死的? 我又看看陈鸾,我查了陈氏族谱,陈鸾是灵王十二年出生的,照理该是陈立夏的曾曾曾曾曾曾曾姑婆,可是看起来比陈立夏还年轻,不过毕竟陈鸾是得道的人,而且还是紫徽真人的徒弟,这也很正常。 两个上百年没见老的人在我面前坐着,还有一只听得懂人讲话的仙鹤,我还有什么好怀疑旱魃的真实性的呢? “旱魃寻水源,只要将它引出来我就可以抓住它。”陈鸾说得很简单,“请丞相在戊城菜市口为我架台,如何抓捕我自然有数。” 三。 陈鸾道长说修台,就必须修台,我即刻就差工部尚书叶书骆去办了。但是要命的事,必须用水来引旱魃。于是叶书骆就运送了大批水源过去,但是戊城本来就没有那么多水,调了周边村镇的储水也不够,只能到各个官员家里搬冰块。 为此,我夫人痛不欲生。 “彧蓝!你叫叫道长抓我吧!我要喝水!我要喝水!!我要喝水!!!” “冬葵,冷静,冷静。”眼看着他们把丞相府的水和冰块运走,夫人气得跳脚,我虽然心里也痛得很,表面还要装出淡定的样子,而被我箍在怀里的夫人还用爪子挠我,让我身心备受折磨。 “我!要!喝!水!”夫人呐喊,“我!要!冰!块!” 我拗不过她,就叫住了叶书骆:“书骆,你给我家留点水成吗?” 工部尚书叶大人看也不看我一眼,“丞相,请以身作则。”然后他手一挥,水都运走了,冰块也运走了。 “周彧蓝,没有水的爱情不过一盘散沙,风一吹就没了。”夫人幽怨地看着我。 我不敢看她,硬着头皮道:“婚姻不易,且行且珍惜。” “滚!” 大动干戈,台子总算是搭好了,水也足够多了。 知道陈道长要来除旱魃,不少人都拥到菜市口来看热闹,道长以会误伤为理由,让围观人群在台子外二十米让开了一大块空地,都由兵部派人拦着百姓。我因着是朝廷官员,还占了个看热闹的好位置,人海中的空地,只有陈道长和她的金乌。 金乌站在台子的水池边,喝着我们的救命水,还理了理羽毛,好像在水里照它的样子,臭美得不行,饱受缺水摧残的何允晟见此情景嚷嚷着要吃鸟肉,还好夫人反应快,把手上的银镯子摘下来在他脖子后面刮了两下痧,疼得何允晟直叫唤,不过瞬间出了痧,去了火气的何允晟就安静下来了,夫人却有些嫌弃手中的银镯子了,转手就交给了秋茗。 我的位子离道长近,迫不及待地问道长:“道长,可以开始了吗?” “不急,要有耐心,魃这个等级的僵尸近乎成魔,有些难对付。”陈鸾擦拭着她的剑,对我道。 “那怎么办?” “没事,我对付得来。”陈道长笑笑。 话音刚落,诡异的鸣叫响起,“它来了。”陈道长突然严肃起来,金乌也飞了过来,仰天长啸。 伴随着一阵恶臭,从一边飞出一只丑陋的怪物。 “旱魃。”国师站在高处,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着扇子扇着。 夫人立刻缩到我怀里:“好丑!真的好丑!” 菜市口的百姓们都尖叫起来,大家都是饱受缺水摧残,看见旱魃的真容,又恨又怕。 只见金乌厉声尖叫,飞起来用爪子牢牢勾住旱魃,旱魃怪叫一声,用力挣扎,想要挣脱金乌,却无济于事,金乌的爪子十分用力,旱魃发出阵阵惨叫。 金乌张开翅膀的时候我不由得惊叹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丫一臭美的仙鹤长得还真好看。 “你这孽障。”陈道长拔出剑来,念了两句咒语,旱魃四周就起了大火。金乌仍然死死抓住旱魃,好像怕他乱跑伤到百姓,金乌好像并不怕火,在火里烧得它翅膀都呈现金黄色。那火烧着旱魃,旱魃痛苦地惨叫。 我们都看呆了,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火足足烧了一刻钟才熄灭。 “它死了。”陈道长收了剑,给金乌理了理羽毛,我眼尖,发现金乌翅膀尖的羽毛成了金黄色,“日后若是有人死了,坟头不可潮湿,必要干土下葬,不然一百天后必然变成旱魃。” 我后来回禀了平王,陈道长却什么封赏都没要,带着金乌就回姑洗山里了。 “辰国命不该绝,我不过是行天命罢了。”陈道长丢下一句神神道道的话就消失了。 当晚辰国便下起了大雨。先是戊城,然后各地都开始打雷下雨,足下了三天。 后来辰国百姓感陈道长大义,给她建生祠,连金乌也沾了光。辰王命人用金造金乌雕像立在央日宫门口,后来几十年,辰国再无旱灾。 四。 我信道长,愿辰国国祚长久,万寿无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莫非王土(上) 一。 辰平王二十年秋,大旱后难得的好日子,但是辰国的气氛有些微妙。 二。 难得的休息日,早上我起了个大早,泡开茶,摆开阵势打算和七哥下棋。 我和七哥正厮杀,夫人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周彧蓝我问你,东城巷拆迁这件事儿你怎么不驳一驳?东城巷的桂花阁,你知道全城的胭脂我就用得惯这一家!现在东城巷要拆,结果掌柜的说再也不开店了!你说怎么办!” “夫人——东城巷拆迁是陛下的意思,我哪好驳?御史刘大人上书了两次,被陛下骂了四五天。”我眼中专心棋局,一只手摸摸夫人让她淡定下来,“戊城城市格局好些年没变过了,我瞧着东市格局改改也有好处,你身为丞相夫人,要以身作则,别闹了。” “我嫁给你的时候我又不知道你会当丞相!”夫人一副“早知你是丞相我就不嫁给你了”的表情。 “我那时候确实不是丞相。”我赶紧辩解,“那时候咱爹不是还健健康康的嘛——再说你也没告诉我你是吏部尚书姚大人的女儿啊。” 确实约定娶她前我没和她坦白我是相府的,她也没告诉我她爹是吏部尚书,结果现在我每天都要和老丈人打交道,在平日里还得受老丈人的礼节,实在煎熬。 “天下的胭脂铺多了去了,不非得要这一家,日后会有好的。”七哥出言相劝,我忙附和。 正说着,何允晟这厮又来了。秋茗来报告的时候,我心说这王八蛋怎么又来了?能不能消停几天?严重影响了我和夫人的生活质量,只愿啊来个恶婆娘管着他不叫他乱跑。 “彧蓝!彧蓝!”大老远就听见何允晟叫我名字,“你猜怎么着?叶大人和人吵起来了!” “谁?” 工部叶书骆叶大人,辰国出了名的好脾气,从来不生气,叶家是诗书世家,叶大人的好脾气来自他祖上传下来的书生气。以前我和何允晟打赌,他都说:“你要能和叶大人吵一架,我就再也不问你要钱。”可是我从来没成功过,所以何允晟一直在问我借钱。叶书骆脾气好,性格好,女人喜欢,男人也喜欢和他共事。能和他吵起来,这个人得有多恶劣啊? 这种千古罕见的热闹,我怎么会错过? 棋我也没心思下了,和何允晟马不停蹄赶到事发现场。 东城巷打戊城建城起,就是最繁华的地方。但是东市位于戊城东部,算不上正统的中心,加上离城外的兵部军营和刑部水牢近,平王决定把城中心移到西桥街那边的西市,东边就扩建军营和水牢。 东城巷的东市无疑是我童年最喜欢去的地方,这儿有五花八门的店,每年元宵灯会,这儿的灯映得整个戊城彻夜不眠。其实东城巷要拆,我也是很难过。 我们赶到时,看热闹的百姓已经被官兵驱散,只剩下一些商户在看热闹。 “哎哟喂,熟面孔。”何允晟伸长脖子张望了一会儿,“二十岁的辰国首富,寒食节生的陈寒食,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啊,啧啧啧。” 自古官商不分家,小时候陈寒食也来我家玩过,我也算是见过他几面,知道这么个人,但是为了糗何允晟,我立刻说:“戊城还有哪个纨绔子弟敢和您抢名声?” 何允晟白了我一眼:“还贫,你可想好了,东市一拆,杜家酒馆就得搬,唐掌柜的钱庄也要搬了,还有子夜楼对啊,彧蓝,子夜楼啊。” 子夜楼不管是于何允晟c于我还是于戊城人民,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子夜楼是酒楼,辰国有四大酒楼,戊城子夜楼,安澜凤舞楼,长歌留香楼和羽州花满楼。而子夜楼是规模最大的,也是背景最大的。子夜楼的老板,就是我四姐周彧橙。我先前经常提到我四姐因为某些原因不在家住,这就是原因了。 我四姐生来就不是小女儿心肠,不像我六姐绣功了得,或是八姐以才女名冠戊城,四姐从小就喜欢数字,大些了经常跟着我爹出入宴会,非常会与人打交道。四姐喜欢做生意,就在东城巷买了块地皮,建了子夜楼。刚开始四姐要做生意的这件事,全家上下一致反对。只有我爹说,“你要是真喜欢,不后悔,你就去做吧”。于是四姐就这样走上了老板娘的路。 后来事实证明,我四姐确实是做生意的料,短短几年,子夜楼就闻名全国,因为这里有最好的歌女c最好的美酒c最好的服务c最好的环境。子夜楼的姑娘们大多是卖艺不卖身,有的是四姐从教坊里挖来的,有的是四姐从路边救来的,其中非常出挑的,得了何允晟青睐的,软青是其中一个。 软青是子夜楼的戏子,她的真名是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她从小在落月坊里长大,名字是教坊主取的,听说是味药。软青十三岁的时候就到了子夜楼,但是因为年纪小c常年无依无靠,胆子也小,一直唱些小角色,略施粉黛,也美人注意到她。 我素爱听戏,何允晟最讨厌咬文嚼字,他肯耐心陪我听戏的原因,就是戏子们长得好看。 何允晟和我第一次注意到软青,是一出《雷峰塔》,软青唱青蛇,那天刚好是那段青蛇骂许仙的戏,软青唱腔很好,一颦一笑皆有神韵,骂许仙时既有气势,又有小女儿气质,底下一片叫好。何允晟直愣愣盯着她看完,猛一拍桌子和我道:“彧蓝,这姑娘真棒。公子喜欢!” 我不知道当时的软青哪里触动了何允晟,反正何允晟拿了我的钱袋当晚就去找软青了。第二天我问他要钱袋的时候,他说钱花光了。我没好气地叫他把钱袋子还给我,他想了想:“那个钱袋软青瞧着喜欢,我送她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那钱袋虽不是什么名贵的绣工做的,却是我六姐送我的,为此我好些天没理何允晟。结果有天何允晟怏怏不乐地跑到我家里来,喝了好多酒,说:“我今儿去找软青,她甩脸子给我瞧,气死我了。” “怎么,软青的脾气我知道,最温柔顺从的,肯定是你惹了她。”我记着钱袋子的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说着风凉话。 “我不就是买了软红姑娘两晚上的舞票么,而且也没和软红做什么,只是看她跳舞而已,谁知道软青就生气了。”何允晟苦恼道,“我长这么大,除了我四姐,哪个女人管过我?真是太可怕了,没想到软青发起脾气来也这么可怕。” “先前不还是‘公子喜欢’么?这才几天呢,就烦了?”我嘲讽道。 “公子风流惯了!”何允晟冲我嚷嚷,“你看看戊城哪个官员不是三妻四妾的?就连你,家里坐着个冬葵,每次去子夜楼还赵师师c云黛c云蔷轮着听戏看舞呢” “你是我大爷行了吧,小声点,叫夫人知道我又得睡客房。”我啐了他一口,“软青就是这个性子,虽然温顺,却有自己的主见,你要再惹她,说不定她改天就碰柱子,死在你面前。” 何允晟这出事儿之后,我又去子夜楼听戏,软青把钱袋子还给了我,说我四姐说这是我六姐亲手做的,先前是她不懂事,原样奉还。这让我对软青这个戏唱得好,脾性又好的姑娘多了不少好感。只是不爱受管束的何允晟渐渐不再去听软青唱戏,也不去瞧她,任我怎么说都没用。 有天他被我硬拽着去听戏,这会儿软青已经唱花旦了,我点了一出《桃花扇》,选的李香君骂阮。别说,软青一个小姑娘,每次唱这样的骂戏别有一番风韵,特别好看。没曾想骂完她直接呕出一口血来,观众都以为她是故意的,拍手叫好。 只有我和何允晟看出软青是真的伤了身子。我正琢磨叫停,先找个大夫给软青看看,我们的何大公子已经一脸阴沉地上台,一把把软青抱了下来,留给我一个背影就走了。这都是后话了。 何允晟打小和我一起长大,我了解他的性子,老侯爷七个孩子,只有他一个男孩儿,在脂粉堆里长大的何允晟,打小就多情。早些年老侯爷做主给他娶了前刑部尚书的女儿,何允晟也是没过两天就把她抛到了脑后,就算这回他是在软青身上栽了,我也觉得是因为软青和何允晟自小接触的姑娘不一样。何允晟从没遇见过这种苦出身的,坚强,又漂亮又会反驳他的姑娘,他新鲜。我觉得软青是锁不住何允晟的,不过至少,何允晟暂时不会再去寻花问柳了。 但是软青的身份摆在那儿,何允晟是不可能把她娶回家的。 “要不带回家当妾,做做家务。或者干脆生米煮成烂稀饭,生个孩子,老侯爷总不至于把软青赶出去吧?”夫人支招。 “冬葵,原先刑部尚书的女儿你知道吧。”何允晟道,“她嫁到我家也是妾,还有一个辰州牧的侄女,也是妾,刑部尚书,辰国正二品大员,而且是书香世家,家世够好了吧?我爹还是不满意,做不了我的正妻,不要说软青了,除非软青是周彧蓝的妹妹,我爹兴许还能考虑考虑。” 我和夫人一想也是,何允晟品行是差,声色犬马,夜夜笙歌,花心萝卜,但是他品行再差,身份摆在那儿。开什么玩笑,何允晟要是娶个戏子,那是轰动全天下的传闻,何家的脸都要被他丢光。 “我爸要是知道我喜欢上了一个戏子,一定会打断我的腿。”何允晟痛苦地说。 “而且,”我尖刻地说,“他还会让你跪到侯府前认错,跪个三天三夜,为你体内流着的何氏血统道歉。” “去你奶奶个腿的血统,我妈是当今陛下的姐姐静安公主,可是还是生出了我这么个人,可见何家的血统也没好到哪里去。”何允晟严肃道。 何允晟想金屋藏娇基本是不可能的,老侯爷的眼线到处都是,在何允晟娶到正妻前他是不会轻易让何允晟做这种事的。藏我这儿更不行,相府人多眼杂,这事儿迟早得捅出去。只有我四姐,天不怕地不怕,所以子夜楼是唯一容得下软青的地方。 而东城巷要拆这件事,四姐也表现出了烦恼,她觉得拆了子夜楼,在西桥街重新建一个子夜楼太难太难,毕竟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子夜楼的格局c建筑都是不可复制的,四姐的态度是,如果东城巷要拆,她就散了子夜楼,出去游历辰国。 如此一来,别的姑娘不说,软青就没了呆的地方。 这东城巷要拆,还真是麻烦事一大堆。 “彧蓝。”何允晟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警觉道。 “我们杀了叶大人怎么样?”何允晟一脸认真。 “那我还是借你钱吧。”杀害朝廷命官,按律要做成人桩,立在城门口,被世人唾弃吐口水,我才不敢。 “我认真的。”何允晟严肃道,“没了子夜楼我把软青藏哪儿?!” “找杜暮祯啊!”我指了直看热闹的杜暮祯。 “不行,他巴不得他家酒馆关门,而且他看上软青怎么办?” “找唐掌柜!”我指了另一个看热闹的唐掌柜。 “软青又不是钱,存钱庄有什么用?而且唐掌柜和我爹有金钱往来你不知道吗?” “那找叶大人吧。”我摊手,“反正是他害得子夜楼要关门。” “叶大人还单身呢!!!”何允晟猛地拍了我一下。 “”我把钱袋子丢给他,“拿上钱赶紧滚。” 何允晟愣了半晌,居然把钱袋子还给我,二十年了,我认识何允晟二十年了,小时候他是个连半颗糖都要抢走的人,今天居然拒绝了钱,把钱袋子还给了我! 我还在震惊中,何允晟就道:“彧蓝,我不会轻易放弃软青的。” “得了,你见一个爱一个,见一群爱一捆。今天是软青,明儿又是软红软紫软黄了,谁知道你后头还有几个?” “管它后头还有几个,今天我就要这一个!”何允晟白我,“一句话,帮还是不帮?” 我立刻退了两步,申明了我的立场。 “好!是兄弟!今晚我买点好酒来你家一醉方休!”何允晟拍拍我的肩膀。 所以你根本没有想征求我的意见对吧? 何允晟欢天喜地地走了,我留在原地,隐约听见叶大人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然后陈寒食又反驳他:“陛下的祖先当年把这块土地批给了我陈家祖上!要拿走我的地,找最初批给我家的那个王来,不然你叫来军队,我就带领全家死在这里,你照样吃不了兜着走。” 我心说这有意思,刚想凑上前瞧瞧,秋茗就气喘吁吁地跑来。 “相爷,您快回去吧,姑爷姑爷来府里了,说要见您呢。” 我心一沉,拉下脸来,头也不回地骑上马往家去,连何允晟在后面喊我,我都没有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莫非王土(下) 三。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父亲,还有什么人让我又恨又怕的话,葛天欹一定是头一个。 葛天欹并不是我家人——严格意义上说不是,他是我姑姑的丈夫,也就是我姑父。我爹死前,他俩一人一半分朝堂,我爹主文他主武,管辖辰国所有的武将,葛天欹不会一点儿武功,朝中所有武将却对他心悦诚服,而且葛天欹还作为朝廷的代言人,和江湖人士打着交道。所以就算他称病不理事了快一年,威信不减。 我爹和葛天欹同年出生,同年被国师选中当弟子,从小一起学习一起长大,二人都很优秀,亲密无间,甚至结了亲家。入朝后,对方就成了彼此最大的对手,后来两个人跟了不同的主子。在朝堂上,必有党派,有了党派,必有纷争。这也是辰国的制度造成的。辰国最高统治者,自然是平王,在庄王驾崩时睿王年幼,庄王就立了辅政王宋氏,后来宋家一直作为辅政王,袭侯爵,比起何家,宋家在朝堂上有发言权,身份则不如何家尊贵,出于稳固朝局的考虑,历代辰王都有意让宋家和我们家相互制约。 平王的父亲,也就是辰武王,是位雄才伟略的主子,在位五十年之久,武王驾崩时,比起二十五岁的且是女儿身的平王,三皇子韩苻更符合继承人的条件,至于为什么武王最后会立了平王,据说平王是子凭母贵。平王生母,当今太后,也是武王的王后上官氏,三千宠爱在一身,冠绝后宫。而韩苻的母亲不过是为婕妤,也不受宠爱,虽然生下了在朝中颇负盛名的皇子韩苻,和日后嫁给了何侯爷的静安公主,在宫中仍不受宠。当时好些大臣上书请求武王立韩苻为嗣,武王充耳不闻。导致现在朝中还有很多大臣,心里还是向着韩苻皇叔。也因此平王对韩苻皇叔心存忌惮,虽给了他王爷头衔,领着俸禄,却不给他实权。 而当今御文王宋孤城,和平王政见素来不合,故与韩苻皇叔交好,而葛天欹,在朝中人眼中,就是“亲宋派”,自然也就和韩苻皇叔和御文王关系好,这和我爹生前的理念大有不同。不过就算这样,我爹早就立好的遗嘱里还是写着,他死后,由葛天欹代为管教我们。 我不喜欢葛天欹,从小就不喜欢。葛天欹对我的管教比我爹还严,总是没事找事教训我一顿,这回回去肯定要挨骂。 我回了家,果不其然葛天欹臭着一张脸坐在大堂。 “又上哪儿野去了?” “你好像没有权力过问我的生活。”我冷冷道。 “叫姑父,彧蓝,我已经教了你十多年了,你怎么就是学不会呢?” “你再教二十年我也不会叫的。”我哼了一声。 “我不介意一直教你。”葛天欹喝了口茶,“叫姑父。” “有事说事,没事滚蛋。”我烦道,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 “叫姑父。”他果然是不厌其烦,“这次东城巷的拆迁,陛下命了工部去做,让我做督工,我本想推的,结果陛下不让。”他笑着喝茶,这副做派我最是讨厌,“何允晟在子夜楼养了个戏子的事儿我早就知道了。” 他此言一出,我心里一惊。完了,葛天欹这个人心思我捉摸不透,万一他告诉了老侯爷,何允晟完了,软青也完了。 葛天欹见我面露惊讶之色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也知道了陈寒食这个钉子户的事情,我来呢是想告诉你,你不能干扰这次拆迁,相反,你要帮叶大人,完成这次拆迁。” “我不!”我怒道,“你知道东城巷要是拆了,四姐辛辛苦苦建的子夜楼就没有了!” “橙儿不做生意也好,女孩子家,早点嫁人算了,子夜楼拆了,让她消停消停。”葛天欹说得云淡风轻,更加拂起了我心中的怒火。 “四姐为什么不能做生意?为什么女孩子家非只有嫁人这一条出路?为什么我得听你的话?” “你长这么大,这脾气还是没有改,性子太急,这样不好。”他摇了摇杯子,“关禁闭,这一个礼拜除了上朝,你哪儿也不许去,也不许何允晟进来,你一个人好好悔过。”他看了看我,补充,“我会请范大人调个暗卫过来看着你,你别想走出相府一步,还有——叫姑父。” “你不能关我禁闭!”我瞪他。 “我完全可以,彧蓝,叫姑父,明白吗?你父亲的遗嘱里有写吧?还是要我找人把你父亲的牌位拿过来,你对着牌位出出气好了。”葛天欹笑了起来,“好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葛天欹笑着走了。 我望着葛天欹的背影,急火攻心,却说不出话来。 葛天欹关了我的禁闭,我就干脆称病不上朝,这消息传到国师那儿,国师就派了孙雨霁来瞧我。于此夫人很不相宜:“派谁不好干嘛派孙雨霁这个死洁癖?而且我就不乐意孙雨霁来我们家,我才是这儿的主人好吗?” 我打十岁以后身体就不是很好,孙雨霁给我开的药,我嫌苦,向来不吃,许久不见,孙雨霁给我把了脉,就开始唠叨我,逼我喝药,弄得我苦不堪言。 “没劳烦您老人家来陪我唠嗑。”我本来就不开心,她唠叨我我更加头疼。 “我只是觉得这时候有个人和你说说话比较好。”孙雨霁丝毫不介意夫人可能就在门口听着,“我给你带了点新消息。” “?” “陈寒食和叶大人的战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脸上有点兴奋,“你别说啊,陈寒食这个人是真的狠。昨儿陈寒食雇了一群丐帮的小乞丐去叶大人门口唱莲花落,唱了一个晚上,把叶大人气得一宿没睡,第二天就问我来要消水肿的药,他那眼睛啊,啧啧” 莲花落是辰国民歌里的一种小令,三字一句,前后押韵,调子只有一个,不过歌词千变万化。 自从丐帮壮大起来,这莲花落就成了丐帮的专属歌曲了。 “陈寒食迫害朝廷命官啊,一帮乞丐在家门口那是什么个情况?丢死个人啊。叶大人干嘛不找李大人出面?” “叶大人拉不下脸呗。你又不是不知道,叶大人脸皮薄,陛下在朝堂上夸他一句,他都会脸红。”孙雨霁笑了,“而且近来陛下心情也不大好,叶大人必须把这事儿做好啊。” “我近来没上朝,不知道陛下又哪儿不顺心了?” “你不知道,前儿暗卫抓了个巳国的细作,这会子正在刑部严刑拷打呢,陛下可生气了。” “所以闹得人仰马翻?”我躺在床上看着帘上的金钩,“何允晟呢?” “他?他挺好,就是有点穷。” 孙雨霁成功把我逗乐了。 “子夜楼非拆不可?” “最近叶大人都在忙陈寒食,哪儿有空管子夜楼?不过迟早是要拆的。”孙雨霁忧心忡忡,“而且我瞧葛天欹有复出的意思,他还要一直管着你了。你呢又爱顶他,这要是隔三差五关你禁闭,你又不上朝,这国无丞相怎么办?哎,虽然你这丞相有和没有一个样。” “喂!孙雨霁!我们俩认识十多年了!你就这么对我?!”我嚷嚷,自从上次被葛天欹羞辱之后我的自尊心变得异常脆弱,“你当上太医是不是有我的功劳?!没有我是不是倪酴醚还逍遥法外?!没有我是不是还在大旱?!是不是我发现的画有问题?” “首先,我自己得医术好,才能当上太医,其次,你又没什么武功,倪酴醚是何允晟抓的,还有,陈道长是陈立夏请来的吧?那个画倒是有点你的功劳,不过不都是国师给你的提示吗” 我被她说得一文不值,干脆不理她。 “好了好了,我说着玩的。”孙雨霁道,“过了禁闭期你还是去瞧瞧叶大人吧,我真觉得他要疯了。” 七天一过,我还是去了叶大人府上,然后我目睹了孙雨霁所说的惊人的丐帮合唱莲花落。 “叶大人叶大人长得帅心肠坏戊城姑娘别嫁他耶耶叶大人叶大人长得帅心肠坏戊城姑娘别嫁他”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由于笑得太过用力,差点腰肩椎盘突出,然后就被一脸阴沉的叶书骆拉进去了。 “你先消消气。”我瞧叶书骆两只深深的熊猫眼,出言安慰。 “他居然要把东城的地挪到西城!这根本不可能!他拥有的明明是东城的地,而且陛下给的标准是补偿金,他却要换地契!” “太过分了。”我附和了一句,“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毕竟东城巷那么老了,别说他,我也有感情啊。” “感情谁没有?但是王有命不得不从啊。”叶书骆一脸无奈。 “明儿再去和他好好谈谈吧。”我吹了吹茶,道。 “你一起去。” “啊?” “我说,丞相,请你和我一起去。”叶书骆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我。 呃,叶大人,你为什么一副我不和你去你就吊死在我面前的表情? “好吧。”我想了想,一个激灵,一个主意上了心头,“但是我有个要求。我帮你搞定陈寒食,你帮我留住子夜楼。” “这” 我笑眯眯看着他,我们俩不说话之后,外面的声音更清楚了。 “叶大人叶大人长得帅心肠坏” “成交!”叶书骆的表情悲痛欲绝。 叶大人脸皮薄人又好,我不一样,我脸皮厚如城墙,而且对付纨绔子弟我太有一套了,我可是十多年都在和何允晟斗智斗勇的人。 为了早日搞定子夜楼的事儿,隔日我就去找了陈寒食。 “哟,丞相大驾光临。”我怀疑全天下的纨绔子弟对我的态度都是和何允晟学的,陈寒食的做派和语气和何允晟一模一样,招呼下人道,“给丞相看茶。” “陈二公子,我来是找你说一说拆迁问题。” “可以,可以。”陈寒食微笑,补了一句,“把二字去掉可以吗?” 我心里一乐,我来之前做足了功课,陈寒食是家里第二子,自己非常讨厌这个排行,而且这个人胆子其实很小,我爹以前说过,胆子越小的人,越嚣张。不过陈寒食年纪轻轻纵横辰国商界这么多年,必是八面玲珑。 “好,陈二公子,是这样的”我看到陈寒食表情立刻阴沉下来,自顾自说得更开心了,“你是真心想要你的房子,还是纯粹为了整叶大人?” “丞相,我家那么大的产业,我怎么会有空去整叶大人?”陈寒食立刻申明立场。 “好的,陈二公子(他听到这里嘴角抽搐了一下,看来是很想揍我),我听说你要辰王祖先来和你说,对吧?要当时把地给你们家的那位辰王让你搬,你才搬,对吧?这简单,我可以满足你。” 陈寒食闻言差点喷出一口茶:“丞相你没疯吧?” “当然了,陈二公子。你记得上次大旱时候陈道长的金乌吧,这个金乌呢,它是非常神奇的神鸟,可以召唤过去的魂灵哦。”我笑着说。 “你你别恐吓我,向来只有我恐吓别人!” “陈二公子,我这人从来不说假话,你要是有这个需求,我今天就叫人请了陈道长来,叫金乌召唤辰王先祖的灵魂,让你们俩单独相处,好好谈谈,今天谈不拢,我就让他留在你家,每天谈,如何?”我严肃道。 “”他沉默了很久没说话。 过了很久,久到我喝完了一杯茶,又问:“你是真心想要你的房子,还是想整叶大人?” 面对我的恐吓,陈寒食极不情愿地叹了口气,道:“我想整叶大人。” “很好,陈二公子,谢谢你的配合。” “但是,我的房子!”他吼道,“东城巷就这么废了算什么?!” “不会的,陈公子(听到这里他眉头终于舒展开了),我们都很喜欢东城巷,我可以替叶大人答应你给你一笔可观的赔偿金,然后你可以趁西桥街的集市还没开始造,早点买地皮,等到它开了,再高价卖出去。” 陈寒食若有所思了很久,抬眼皮看了看我,“成交!”他道,“那我是不是不能再整叶大人了?” “你可以继续当你的纨绔子弟,但是不能再去麻烦叶大人了。”我诚恳地说,“陈二公子。” 回家的路上我发现,我刚刚把葛天欹那一套气人的法子学得炉火纯青。 又过了一段时间,叶大人断断续续地处理好了拆迁工作。听四姐说,叶大人搬了辆她从没见过的超大车子来,几乎是把整个子夜楼运过去了。据说这是国师的发明,但是如何做到的没人知道,毕竟国师还是那副老样子,每天躲在自己府里研究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葛天欹告诉了老侯爷何允晟和软青的事,这件事让何允晟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打,一个月没来找我,我和夫人总算能清净地享受二人世界,当然了每个礼拜葛天欹的定期抽查去掉的话。 桂花阁还是关门了,夫人伤心了好一阵。 第二年冬天,西桥街集市正式开启。钱庄还在,酒家还在,子夜楼也还在。 据说打那以后陈寒食和叶书骆成了朋友,大概是不打不相识。当然了金乌那段是我瞎编的,而且我也不保证我能不能再说动陈立夏让他去找陈道长,毕竟我听说最近找他看病的人少了,他得不到人心,正暴躁着呢。 四。 说起酒家,杜暮祯为自家酒馆还没倒闭这件事,又叹了好几个礼拜的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楼兰新娘(上) 一。 辰国酿酒业天下闻名,酒都虞舜,号称是只有你没见过的酒,没有虞舜酿不出的酒。有酒,就有人,有人就有江湖。虞舜也就成了江湖中人最爱去的地方。辰国酿酒的人家很多,不过说起辰国第一的酿酒世家,只有虞舜杜家。 二。 何允晟从小被他爹管得很严,越严他越叛逆,偏偏老侯爷把他送去学了武,偏偏拜的还是当时百知录辰国高手榜第二名的暗卫首领范骋愈。何允晟一身功夫,区区侯府根本拦不住他,他成天上街寻花问柳,喝酒消遣。戊城东城巷的杜家酒馆,老板的儿子杜暮祯和何允晟是一路货色。杜暮祯家世殷实,好自由,放荡不羁,抱着“不败光家业不舒服”的心态声色犬马,这样的心态立刻让何允晟把他引为知己。 杜暮祯出手大方,胆子又大,所以每次夫人带着软青去赌场抓我和何允晟的时候,准能顺便拎回杜暮祯。说起杜暮祯,他家祖上是酒祖杜康,不过杜家之所以成为辰国有名的望族,还在于他们有一个大家心照不宣的身份。 辰国杂七杂八的组织很多,其中有两个级别最高的,一个是受辰王直接管辖的暗卫,还有一个是受国师直接管辖的阎王班子。之所以叫阎王班子,是因为这个组织的人,专门负责收集各种情报,有本国的,也有外国的,有政治的,也有八卦的,详细到每个人都有一本档案,并且按不同机密级别分类,每一本档案,他们自己都叫生死簿,阎王班子这个名字由此而来。 同样秉承着制衡的原则,阎王班子是有两个阎王的,换言之,阎王班子由两个家族组成,一个是殷家,一个是杜家。殷家是我母亲的本家,殷家的阎王也就是我外公,不过在我出生后,外公就辞去了阎王的职位,并且立下殷家后人永远不能进阎王班子的祖训,由此阎王班子就只有杜家一家独大了。换言之,杜家,就是辰王和国师控制乡野的棋子。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阎王班子的存在,难怪国师对我的事情知根知底。 杜暮祯他爹呢,就是这一代的阎王,杜家除了卖酒,还有个副业就是搜集情报。而杜暮祯却不学好,整天花天酒地,游戏人间,也是子夜楼的常客,和我四姐玩得很来,毕竟子夜楼的酒水也是他家全包了的。 花天酒地的杜暮祯,在我眼里,是不可能有女朋友的。 直到有一天,我被狠狠打了脸 那天天气晴朗,我和何允晟约好去杜暮祯家里喝酒,然后去赌场,我穿戴好,在家里等何允晟。这回何允晟连马都没有骑,直接轻功飞来我家的,稳稳落在我的房顶,兴奋地对我说:“彧蓝!我你说,杜暮祯有女朋友了!” “啥?” 杜暮祯在各个场合都受姑娘欢迎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他长得好看,而且很会说话,子夜楼的软红姑娘就被他迷得不行,每次杜暮祯去看她跳舞连舞票都不用买。辰国百知录公子榜上,杜暮祯已经连续上榜三年,他有了女朋友,戊城多少姑娘的心得碎一地?得知这个惊天八卦,我和何允晟策马赶到西桥街崭新的杜家酒馆,刚到门口,就被姑娘的头饰闪瞎了眼。 “天宝琉璃玉,西虬香,陀罗饰品,这c这姑娘是楼兰人!”我惊讶道。 “哇,外国人,杜暮祯口味好独特。”何允晟一听到“楼兰人”这三个字,眼里就发出光来。 “楼兰人在辰国未免太招摇了些。”我有些忧心,辰国连和邻国也是甚少交流,更别提西域国家了。而且楼兰人在辰国信誉并不好,我心说杜暮祯你就不能让她把头饰拿下来?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外国人么? “你们俩才来啊。”杜暮祯看到我们俩,叫伙计牵了马去,就开始和那姑娘介绍我们,“凤歌,这是周彧蓝,别看他年轻,他可是当朝丞相。这位呢是何允晟,是位侯爷。” 那叫凤歌的姑娘微微欠身,好像是楼兰的礼数:“相爷c侯爷,我叫凤歌,凤歌笑孔丘的凤歌。”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仗,朝辞黄鹤楼。 李白的诗,我最喜欢这首。 我心说这楼兰人背诗背得倒不错,说话虽不像辰国的口音,也算是字正腔圆,我顿时对她好感倍生,把刚刚心里的腹诽都丢到一边去了。 今天杜暮祯要带着凤歌到处转转,不陪我和何允晟去赌场了。少了杜暮祯,我和何允晟意兴阑珊,客套了几句,买了酒便打算走。 “彧蓝,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凤歌有点奇怪。”何允晟悄悄对我说,“是因为她是楼兰人吗?” “从来没见过外国女人吧你,”我笑嘻嘻道,“你别老看人家,仔细软青知道了。” “你不提软青会死?”何允晟做出了一个悲壮的表情。 “不会,但是会很难过。”我笑道。 我拿了酒刚准备走,杜暮祯就叫住了我。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这个人吧,直觉特别准,就像每次何允晟冲我皮笑肉不笑,我就知道他要问我借钱了。想起上次何允晟试图把软青藏在我家,害得我被葛天欹教训了一顿,我头皮发麻,拔腿就想跑,但是架不住杜暮祯手长腿长而且眼疾手快一下子拉住了我,提出要我帮他照顾凤歌。 “彧蓝,你知道的,我爹要是知道凤歌,肯定饶不了我,侯爷那边就不要说了,自身都难保。”说着向何允晟投去一个怜悯的眼神,“还是你那儿最安全,相府又大,伙食也好,重点是你家没大人啊,你最大,拜托你了。” “我夫人,你是知道的。”我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娶夫人的时候和她约法三章,第一章就是不能娶小妾,而且我夫人是最爱吃醋的,我要是带个高挑的楼兰人回去,夫人轻则一哭二闹,重则上吊 “这样吧,相府今年明年的酒水我都包了。”杜暮祯举起一只手发誓。 完了,我竟有些动摇了。 “我家老爷子藏了八十年的花雕,你想要几坛,随便你拿。”杜暮祯举起另外一只手。 夫人!对不起!!! 我没想到我周彧蓝还是输给了几坛酒。我带着高挑又漂亮的凤歌回到相府,刚叫秋茗去把客房腾出一间来给凤歌住,五哥就跑来了。 “彧蓝,彧蓝,女人!女人!”五哥从没见过眼珠子不是黑色的外国人,这会子也很兴奋,他声音太大,吓得我赶紧去捂住他的嘴:“五哥,小声点,小声点。” 五哥一直比我高些,力气也大,一把推开我,皱眉指着凤歌道:“不喜欢,不喜欢。” 我抱歉地朝凤歌笑笑,道:“我五哥十岁起就痴傻了,性子又野,他说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凤歌莞尔:“有话直说,我倒是觉得很可爱。” 正说着,夫人就来了。 “屁个‘曾经沧海难为水’!屁个‘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屁个‘我只爱你一个人’!我告诉你周彧蓝那日杏花微雨一开始就他妈全错了!”夫人张牙舞爪,气得朝我大吼。 “夫人你听我解释啊!!” “人都在这儿了你还想解释什么?!”夫人挑眉瞪眼,双手叉腰,吼道。 “这是杜暮祯的女朋友和我没关系!!”我双手合十向天发誓。 夫人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道:“你堂堂一个丞相居然和一个卖酒的赌鬼抢老婆?!” “不是啊!凤歌你自己和她说!”我赶紧把凤歌推到前面,这时候我才发现,我去,凤歌好像和我差不多高!天呐!得亏是杜暮祯长得高,换了我我这辈子都不娶外国女人!太打击自尊了! 凤歌在一旁偷笑:“丞相夫人,我叫凤歌,因为暮祯诸多不便,所以借住在这里,我不会打扰到你们的。” 夫人挑眉看了看我,冷哼一声,在我手上留下一排牙印,扬长而去。 “丞相是个很温柔的人呢。”凤歌偷笑。 “”我看了看那八十年的花雕,无奈咽下这口气。 然后凤歌就在我家住下了,不得不说,这严重影响了我和夫人的生活质量。且不说杜暮祯三天两头往我府上跑吧,俨然把这儿当成了约会圣地,每次都借着送酒的名义,以至于所有人都认为我耽于酒色,连平王都在朝堂上说我,先骂了我一通,然后无奈地让我注意身体。 何允晟也煞有介事地来看望我,说希望我别把自己身体掏空了。 我恨不得把他头按到酒缸子里。 凤歌在我家挺乖,很喜欢在我书房里看我的那些藏书,偶尔还会做家务,吃得也少,与人和善,除了五哥一直很排斥她,经常在我这儿说讨厌凤歌以外,和我家人处得还是很融洽的。关于她的来历,夫人也问过我很多次,不过她闭口不提,毕竟是杜暮祯的媳妇儿,人杜暮祯都没过问,我也就不再问她。 深秋,天气干燥,晚上的凉风吹得人不由得想钻到被窝里去睡觉,加上新建了西桥街集市一直都很忙,夫人的小嫂子生了孩子,夫人就回家去住段时间,夜晚没有任何活动的我每天都睡得很早。有天晚上我睡得正香,突然间一声兵器交锋的脆响震醒了我,我猛地睁眼,窗户透进来的月光下有一个黑影一下子闪了过去,然后另一个黑影立刻跟了上去,两个人似乎在打,我脑子转得飞快,这两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屋里打起来?来我屋里的目的是什么?杀我么?为什么要杀我?什么样的人会杀我?如果一个是要来杀我的,另外一个为什么会和他打起来?两个人都是来杀我的,因为利益不均而吵架?还是有一个是救我的?现在我该不该叫? 我在里屋睡,秋茗应该就在外面,秋茗那儿没声,要么秋茗压根儿没醒,要么就是秋茗已经思及此,我开始心慌起来。突然其中一个人仿佛朝我这儿看了一眼,月色昏暗,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眼神太凌厉,吓得我愣在原地,眼睛都不敢眨,他见我醒了,飞身破窗而出,另外一个也飞了出去。这下我才敢叫:“有!刺!客!秋茗!秋茗!有刺客!” 好在秋茗这小子只是睡得很沉,这会儿被我叫醒,外衣也来不及穿,还没睡醒,拖着声喊道:“有刺客!有刺客!保护丞相——”秋茗声音本就响亮,这一喊不得了了,整个相府都醒了。我赶紧穿衣,走出去道:“把相府所有人都召集到天井去,现在,立刻,马上!” “是c是!”秋茗穿上外衣,点了灯出去了。 我家和何允晟家只隔了一条街,不是面对面,而是背对背,平时如果走大路,就要绕一大圈才能到,而何允晟如果用轻功过来,却很方便。我这儿闹腾得灯火通明,自然也闹醒了向来睡不踏实的何允晟。何允晟翻墙进来,差点被秋茗他们当成刺客用枪猛戳,好在何允晟身手灵活,稳稳落地骂道:“秋茗!连我也不认得了,要死啊!” 秋茗忙跪下道歉,何允晟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我,问:“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儿。”我还有些惊魂未定,死气沉沉。 “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你夜盲也看不见,想来是没瞧见刺客的样子。”何允晟道,“还有没有瞧见刺客的人?哪怕是瞧见个身形?” 八姐的厢房与我最近,这会儿八姐也是惊魂未定,道:“我瞧见了,两个,一个高些,两个都瘦瘦的,蒙着脸,只露出眼睛,一个追,一个赶,跑到后门那边就不见了。” “你把所有人都叫出来做什么?”何允晟问了一圈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就来问我。 “我房里没有任何损坏的痕迹,而且我府里有守夜打更的人,都没有发现任何人,说明这两个刺客对我府里夜晚的管制了如指掌。”我道。 “你怀疑是家贼?”何允晟立刻就懂了我的意思,挑眉道,“但是既然照你们说的,那两个刺客武功很高,你召集大家这些时间,他们早也就把夜行服都藏好了,总不至于你要在自己府里挨个房间搜查吧?而且杀你的动机是什么?你在外面招惹什么人了?” “净扯淡,我能招惹什么人?”我皱眉,“不查一遍我终究是放不下心。” 何允晟想了想,拍拍我肩膀道:“明儿你告诉晚樱,让她从御林军里抽一点人出来白天搜一搜,有没有什么可疑的,晚上在你家里外守着。你要实在睡不着,我今儿在这守着你成吧,你安心睡,反正你要上朝我不用,不睡也没事儿。” 我还是不放心,何允晟好说歹说我才上了床,又想着这两天叫夫人先不要回来了,家里还是有危险因素。还有,还好凤歌没事儿,不过也不见她有什么大的惊吓,过来楼兰来的女子就是与众不同,不过她没受伤,我也好和杜暮祯交待。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何允晟已经靠在床沿睡着了,我笑了,心说还好后半夜没发生什么事儿,不然你睡得这么死,早被刺客一剑砍死啦。我轻手轻脚地下床,吩咐秋茗找人来把何允晟抬到床上去睡,就上朝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楼兰新娘(中) 三。 那次刺客事件之后,九门提督晚樱派了不少人手到我家守着,一连过了好些日子,刺客都没再出现,不过有了这次的事件,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晚樱就专门挑了几个人守在我府里。过了段日子,我就把夫人接回来了。 一日,我在书房看书,夫人坐在我边上看着戏本子,阳光晒进来,岁月静好。我正沉浸在这美好的安静岁月中,夫人突然道:“你说,她一个楼兰人,得花多少天,才吃的空跑到辰国来?而且杜暮祯到底怎么认识她的?” “凤歌都在咱们家住了这么久了,我瞧你们也玩得挺好的,怎么你还在纠结这件事?”我翻了一页书,托着腮笑道。 “可是五哥让我很奇怪,五哥对谁都笑嘻嘻的,就对凤歌不待见,这很奇怪啊。而且我觉得凤歌一点也不像楼兰人,生活习惯什么的都和咱们没什么区别。”夫人道,“不过我也不是很了解,彧蓝,这方面你知道的比较多,你看看这花纹,在楼兰常见吗?” 夫人递过来一个荷包,上面绣着人还有野兽的花纹。 “楼兰人的开化程度自然比不上中原,他们就是这种风格,而且凤歌是流浪来的,应该是已经习惯了中原的风俗,并且从凤歌的身高以及眼色来看,是楼兰人没错。”我翻来覆去地看荷包,最后告诉夫人。 “啊,哦,那可能是我多疑了。——就是,彧蓝,你知道吗,她字写得很好,很漂亮,七哥说是端正的楷书。” “说明人家比你爱读书。”我一手环住她,调笑道。 夫人被我说得没了话,瞪了我一眼,只好作罢。 我面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也存了疑。于是第二天我就去找范大人了,请他调查,过了些天,范孟秋派人来告诉我,是凤歌的身份没问题,她就是楼兰来的流浪者。 连暗卫都这么说了,我也没有办法,心里有再大的疑问和好奇,也只能当作凤歌就是楼兰来的流浪人了。 不过每天待在相府里,凤歌也有些乏了,不时就来问我:“丞相,我可以出门吗?” “不可以,凤歌,你呆在家里。”我严肃道。 “我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凤歌保证。 “你的眼睛一下子就暴露了。”我干脆地拒绝,在辰国,是没有凤歌这样蓝色眼睛的人的。 凤歌扁扁嘴,回房里和夫人下棋。 又过了一段日子,刑部李大人派人给我捎话:“倪酴醚找你。”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倪酴醚?我恍惚想起那年春天倪酴醚的事,是了,他承认了自己是萨库勒的人,现在被关在刑部水牢里,终生监禁。不过他为什么要见我?我满腹狐疑,不过我这人好奇心很重,还是决定去一趟。 秋天水牢已经冰冷无比,我打着哆嗦,看见倪酴醾披着貂裘躺在床上,心说哟,你们囚犯待遇还挺好的,还披着貂裘呢。 “你找我?” “哟,丞相。”倪酴醚斜歪在床上,“有劳你来一趟了。” “有事说事。”我讨厌这个地方,我怕冷。 “我呢就是想告诉你,凤歌是巳国派来的细作。” 我挑挑眉。 “你别不信啊你是不是奇怪我怎么会知道有凤歌这么个人?我告诉你,全天下除了我自己,没人能锁住我,我之所以呆在这水牢里,是因为我觉得这里住着舒服,还不愁吃喝。”然后倪酴醾炫技似的突然出现在水牢外我面前,然后又闪到水牢里,看得我目瞪口呆,他得意洋洋,“我向你承认了我是萨库勒的事实,所以你必须信我。” “既然你是萨库勒的一员,又何必告诉我凤歌是细作?” “巳国野蛮,也配享有辰国这块乐土?”倪酴醚大笑,“辰国是要结束在我们手上的,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而且当年三国之乱,巳国也没少插足,趁机还占了酉国大块土地。” “萨库勒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我摸摸下巴,引导他往我的话题说下去。 “丞相可记得,那年三国之乱,未国请辰国出兵,结果辰国开了人质的条件?” “娘西匹。”我立刻就懂了,骂了一句,“你们现在还做着拥立应仲卿的大梦?” 倪酴醚扬眉:“我想说的就这么多。你爱信不信。”言罢,他闭上眼睛睡觉,也不看我。 我表面装着不相信,其实我心里早就有了疑问。夫人拿那个荷包给我看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了,被倪酴醚这么一告知更加确认了。 楼兰人没有带荷包的传统。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荷包是什么。 凤歌心思缜密,装束到位,还是棋错一着。 “对了对了,”倪酴醾翻了个身,睁开一只眼睛看我,“凤歌,巳王座下,第一密探。” 各国都有些其他国家没有的机关,譬如辰国的暗卫和阎王班子,譬如巳国的密探。巳国人生性外向,很会融入其他国家,巳王就培养了一批密探,专门为她刺探别国的消息,这些密探往往有武功在身,而且易容c诈骗,样样拿手。 如果凤歌真的是巳国的密探,那么前段日子说抓了巳国的细作,看来巳国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打破和辰国多年的盟约,要对辰国下手了。 但是我现在脑子里想的,居然是我知道了凤歌是巳国的密探,那么我该怎么和杜暮祯交待? 而且范渊隋当时给我的答复是,凤歌是一个楼兰人,也就是说,我们之间,出了个内奸。 四。 我到家的时候,凤歌还在和夫人下棋。夫人下棋一向很烂,没想到凤歌比她还烂。 “凤歌。”我轻轻叫她。 凤歌慢慢落子,嗑着瓜子:“丞相?” “巳国第一密探?” 凤歌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淡淡落子,瞬间臭棋变神子,一举翻盘,妙不可言。 夫人惊讶于棋盘上的变化,更惊讶于我的话。 “丞相何以看出?” “荷包。”我道,“楼兰人不用荷包。” “丞相果真和传闻一样,不会当官,倒是很懂些旁门左道。”凤歌嫣然一笑。 “那日相府的刺客是不是你?你到辰国来又有何居心?”我挡在了夫人的前面,厉声问。 凤歌挑挑眉:“那日确实是我,我本想到你房里找些东西,没曾想有个人一直跟着我,他大概是以为我要杀你,就对我出手,纠缠打斗之间,想不到你醒了。” “那个人又是谁?” “哎哟相爷,你问我我问谁去?不过我可以确认不是侯爷,那个人用剑,手法凌厉,不是一般的剑客,看来相爷平日里积了德,有人来报恩了。”凤歌笑道。 我心里也奇怪,第一个反应是倪酴醚,可是我知道倪酴醚虽然轻功了得,却并不会用剑,而且我也没给过他什么恩惠,他更不可能来救我。若是其他人,我也并不认识这样厉害的剑客朋友,那么到底是谁,当初救了我? 凤歌见我沉默,笑道:“你知道我是巳国密探又怎样?你怎么和暮祯交待?” 哎哟我去,毕竟是巳王亲自调教的密探,一语中的。 “实话实说。”我装作非常淡定的样子。 “那好。”凤歌收了子,“丞相夫人,这局我赢了。” 夫人一直在我身后发愣,听到凤歌这句话,做了一个我也没想到的举动:她迅速绕到我前面,把手伸向凤歌的眼睛,凤歌飞快一躲,跳出五步开外,自己摘了两片东西下来:“不过是些小把戏。” “你果然是假的。”夫人声音居然有些颤抖,“我就知道你是假的!” “那又如何?”凤歌淡淡一笑,“你知不知道无所谓,问题是,暮祯知道了,他会信么?” “你到底是真心爱暮祯,还只是为了打探辰国消息?”我问。我心说我这儿倒是有一些辰国的折子,为何凤歌偏偏选了杜暮祯?我又一想,虞舜杜氏,阎王班子,我惊到了,也许凤歌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杜暮祯,到我这儿来偷情报不过是顺手的! “这很重要吗?”凤歌推开棋盘,坐在椅子上,随意一靠,就是千娇百媚。 “当然!你不说清楚杜暮祯会拿酒淹了我的丞相府!” 凤歌想了想:“丞相以为呢?” 我还没开口,就闻见一股浓郁的酒香,连凤歌也向门外望去。 “哎?怎么了?”夫人不喝酒,所以不得要领。 “昆仑觞,酒中之王。”我道,“当年大唐天子也只能藏四十坛。” “吴道子喝昆仑觞画《地狱变》。”凤歌接口道,“绝世好酒,不愧是杜家,连昆仑觞都能拿得出手。” 凤歌说着,倏的跳上屋檐消失了,动作快得我还没反应过来,瞬间愣在那里,愣着愣着,何允晟和杜暮祯就进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楼兰新娘(下) 五。 “丞相,今儿我拿了昆仑觞。”看样子杜暮祯今儿心情很好,脸上也是笑容。 “彧蓝彧蓝,快叫冬葵凤歌一块出来,我好说歹说暮祯才肯拿出这一坛呢。”何允晟兴冲冲地跟在后面,“冬葵在这儿,凤歌呢?” 我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说,大脑一当机,居然张口就道:“凤歌是巳国的细作。” 何允晟和杜暮祯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当即立在那里,沉默了几秒,二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怎么可能呢彧蓝,她可是楼兰人啊哈哈哈哈,你见过眼睛是蓝色的巳国人吗?哈哈哈哈哈你这个笑话真是太冷了,水平太差,太差。” “丞相别开玩笑了,今天是愚人节吗?” “我说真的。”我觉得喉咙发痒,“我揭穿了她,然后她逃了。不信你大可翻遍我相府,而且夫人也看到了。” 杜暮祯愣住了,心情降到了冰点,脸色变得很差,然后随手把昆仑觞往边上一丢,何允晟眼疾手快地抱住了那坛好酒,嘴里不停嘀咕“这可是八百两雪花银啊,八百两啊”,然后难以置信地抬头看我:“彧蓝,你快给我说清楚。” “是真的。”我面对何允晟轻松多了,“她自己也承认了,而且那天,我府里的刺客就是她!她来翻我的屋子,想找辰国的情报!而且c而且杜暮祯家里干什么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她接近杜暮祯就是为了偷情报” “你不是去查过了么?不是真有这个人么?”何允晟继续提问。 “假身份。看来巳国为她做了万全的准备。”我回答。 “不会吧”何允晟看了看怀里的昆仑觞,又看了看愣在原地的杜暮祯,“你不会要范大人去抓她吧?” “不然呢?她是巳国的细作,我是辰国的丞相,不抓她,说得过去么?” 何允晟低头不说话。 “不。”杜暮祯从牙缝里蹦出这个字,“她是巳国细作也好,楼兰女人也罢,我不允许任何人动她。” 我早料到他的反应:“暮祯,以你的身份,你不能叛国。” “所以呢?和我有什么关系?和你有什么关系?” “暮祯,你这么说话太过分了。要不是看在朋友情分上,彧蓝早让范大人把凤歌抓走了”何允晟作为我青梅竹马,头一次站出来为我说话而不是坑我,我感叹,何允晟终于长大了,终于做了一回正义的伙伴。 “我这种人,家国于我,没有任何意义。”杜暮祯说得满不在乎,“三国之乱?辰巳的盟约?和我有什么关系?”这完全刺激了何允晟,何允晟的叔叔之前就死在三国之乱的战场上。“让我揍他。”何允晟严肃地看向我。 我们三个人僵持不下,这时候夫人突然说:“你先问问凤歌,她是不是爱你,你再为她背叛全世界。” 夫人这一问,杜暮祯居然停下来思索。 我和何允晟不约而同向夫人投去“太赞了”的表情。 杜暮祯什么也没说,掉头就走。 “彧蓝,他把昆仑觞落下了。” “你先去找到杜暮祯别让他乱来,我去找凤歌。” “就凭你?找凤歌?”何允晟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我自然找不到,但是有人找得到。”我笑笑。 刑部水牢。 “你要我去抓凤歌?我?” “对,你肯定抓得到她。” “我凭什么帮你干活?” “你自己说的吧,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你帮我找到凤歌,我抓了她,不就解决了巳国密探的问题了么?你们萨库勒不是可以放心地继续在辰国为所欲为了么?” 倪酴醚坐了起来,笑道:“相爷,你这是饮鸩止渴啊有意思,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意思,用萨库勒的人去帮你对付巳国人而且你不怕我一走了之?” “你要走早就走了,还会呆在这儿?”我笑道,“水牢既困不住你,你还留在这儿,必有什么勾当要做,只是我还发现不了,等我发现了,再杀了你也不迟。” 倪酴醚楞了一下,随即仰天大笑:“有趣,有趣,好,我就帮你这个忙,不过等我回来,你要请我喝梨花酒。”我应下了,倪酴醚一下子就不见了。 我愣了半晌,这货的武功,真不是一般高 我觉得我离一个合格的丞相越来越远了,称病不上朝,家里藏了个巳国细作,这会儿还用萨库勒的人办事 不过我爹经常说的,不管大宛马还是土马,能生出千里马的就是好马,只要结果是好的,谁管他过程怎么样? 之后,非常守时地,倪酴醚带着凤歌进了水牢,而我先前已经拜托何允晟把杜暮祯也带来了,这会儿关在水牢边上的大木笼里。 “周彧蓝,你关我干什么?”凤歌表情狰狞,没了先前的傲气和妩媚。 “叫丞相,凤歌。”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葛天欹那么喜欢说“叫姑父”这几个字了,说出来有种特殊的快感,“你现在就好好理一理你的感情,等你理出来了,我就放你出来。这段时间我不会向杜暮祯提供伙食,你千万不要拖时间,因为杜暮祯他会死的。” “周彧蓝,你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凤歌恶狠狠道,“等我出去,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 我悠悠道:“叫丞相。” 凤歌坐在水牢的地上,远远地望着我,除了恨意,不知道她的眼里还有什么。 水牢阴冷,我呆不住,就去给倪酴醚买梨花酒了,顺便去找了何允晟一块来看戏,回到水牢,倪酴醚果然没有离开,却不知道手里如何多了烧鸡,见我拿了酒来,更是开心,大快朵颐。而凤歌还是那副要吃了我的表情,杜暮祯被何允晟抓过来的时候就没吃什么东西,加上水牢里很冷,更是饥寒交迫,脸色惨白。 “你想明白没有啊?”我隔着水问凤歌,“你快看,杜暮祯快撑不住了。” 凤歌没理我。 何允晟对我的方法抱有怀疑:“万一她先妥协,后来又反悔怎么办阿?” “不会的,她这种出身的人,不会对生死有什么感觉,如果她不能接受杜暮祯的死,说明她是真有感情。如果这样,我们就让她和杜暮祯离开辰国,再也别回来了。” “哇,周彧蓝,你好伟大哦,你是慈善家吗?” “当然不是,我虽对凤歌抱有一丝希望和怜悯,但其实我不信她。”我扬眉,“所以我问陈立夏要了蛊。” “这么容易?陈立夏的药不是要用人心换的么!你上哪儿找人心去?”何允晟惊讶道。 “他听说我是拿去折磨人的,可开心了,免费送我的。” “”何允晟嘴角抽搐了一下,“什么蛊?” “子母蛊。我手上的是子蛊,蛊母在陈立夏手上,我已经让倪酴醾在抓凤歌来的时候让她吃下了子蛊,凤歌一旦回报巳王,我立刻让陈立夏捏死母蛊,这样子蛊就会崩溃,然后毒发全身,漂亮的凤歌就会死得很惨。” “你怎么知道她有没有回报巳王?”何允晟怀疑道,“巳国和戊城遥遥十万八千里,你以为你是千里眼还是顺风耳?” “何大公子,虽然我们辰国被巳国安插了细作,还有未国的组织兴风作浪,但是我们也有在巳国安排眼线的好吧?”我白了他一眼,“巳国与辰国有盟约,但是巳国血性,我们不得不防,当然还得留一手了。你怎么这么傻?” “你太狠了周彧蓝。”何允晟找不到反驳我的话,只好骂我。 “要不我明儿给软青送一个?” “你敢!”何允晟拔出剑。 我偷笑。 六。 结局还算完美,凤歌承认自己对杜暮祯动了感情,也同意不再回巳国。何允晟找了丐帮让他们在各国造谣“有巳国人死在辰国”,让巳王以为凤歌已死。而杜暮祯捅了这么大篓子之后,在他爹的棍棒底下带着凤歌逃出辰国,说要周游天下。 酒家就由杜暮祯的弟弟继承了,临走前他又送了我一坛昆仑觞。 其实我压根就没给凤歌下蛊,陈立夏的蛊确实要用人心换,我去哪儿找人心去?只不过用这个东西牵制她罢了。所有人的信以为真,倒多了道保障。 凤歌走了之后再没人比夫人下棋下得差,她偶尔还会提起凤歌来。 凤歌把改变眼色的膜留了下来,并且告诉了夫人使用方法,那天我早上醒来,看见夫人两眼血红的看着我,吓得我差点跌到床下去,而她在床上大笑。 要是凤歌不是巳国细作,我还是很希望能和她深交的。毕竟天下能说出“吴道子喝昆仑觞画地狱变”的女子,太少了。 从凤歌的事情开始,我隐隐觉得,辰国的劫要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天涯花雕(上) 一。 杜暮祯还算守信,走之前送了我几坛花雕,送来的时候,已是晚饭后,近来我经常头疼,嗜睡,歪在椅子上就沉沉睡去。 二。 辰枰王十七年,我十七岁,在辰国已经是老大不小的年纪了,于是我爹决定给我物色一个媳妇儿。 我年纪不大,在戊城的名气却很大,不过并不是什么好名声,说来惭愧,我虽算不上五毒俱全,却也是赌场c子夜楼c杜家酒馆和古玩店的常客,最大的梦想就是娶二十个小老婆,带着她们去一个没人的地方生活,姑洗山上就不错,每天喝喝茶,有红袖添香,美哉妙哉。 虽说我是个官二代(如果不是钱都借给何允晟了我还算是个富二代),我爷爷我爹都是丞相,我外公是当年辰国情报局阎王班子的统领,听说我娘生前又漂亮又知书达礼,但是我既没遗传我外公的武功,也没表现出我爹的神童特质,更没遗传到我娘的好教养。 但是就拿我说何允晟的话来说吧,我品行再差,身份摆在那儿,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但是也改变不了我是我爹嫡子的事实。在很多大臣眼里,把女儿嫁给我,等于是抱稳了我爹的大腿,听说我爹要给我找媳妇儿,惊动了大半个朝廷。 当时的九门提督还不是汪晚樱,是她爹。汪大人可能是没有养孩子的福分,生了好多个孩子都夭折了,只有晚樱一个人健健康康地成年了。九门提督管着央日宫的禁卫,和我爹经常打交道,加上小时候我爹也觉得老让孙雨霁跟着我和何允晟两个男孩子跑不好,也经常叫晚樱来家里做客。 小孩子的友情很容易就建立了,因着晚樱长得漂亮,而且是那种一眼惊艳,再看沦陷的漂亮,我和何允晟从小都对晚樱特别好。小时候玩过家家,我们俩都抢着当晚樱的夫君,每次都逗得晚樱咯咯笑(孙雨霁一般不参与我们的游戏,都呆在房间里看书)。直到有一天,晚樱告诉我们,她有一个指腹为婚的夫君,在他们俩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约定日后结为夫妻了。这个消息着实把我和何允晟气得发晕,在见过晚樱那指腹为婚的夫君赵烝然之后,何允晟一直偷偷和我说:“哼,晚樱怎么会喜欢那个小白脸呢。” 诚然,赵烝然长得眉眼如玉,弱不禁风,所以长大后他成了安澜城的将军,都让我和何允晟非常吃惊,没想到小时候何允晟口中的小白脸,披上战甲竟那么英姿飒爽。 一日,晚樱来我家借书,我留她在家吃饭,期间晚樱想起什么似的,问我:“彧蓝,听说你爹要给你找媳妇儿?” “对的。”我哭丧着脸,“要不你为人民除害收了我?” 晚樱瞪眼,往我嘴里塞了一块紫龙糕,塞得我猝不及防。 “开玩笑,我开玩笑的!”我辛苦地咽下紫龙糕,忙解释,“而且我啊,很怕应付女人的。” “你怎么敢说这种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何允晟天天往子夜楼跑,子夜楼虽说姑娘大多卖艺不卖身,也是有那些开放的”晚樱说着脸就红了,不再说下去。 “我只是陪他去,我真的不喜欢,那些女人太流氓了,上来就扯我衣服。”我别扭地转过脸,“还拉着我要我扯她们的衣服,太流氓了。” 晚樱看了我三秒之后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周彧蓝你怎么这么逗” 笑够了,晚樱道:“我倒是认识一个姑娘,也许你会喜欢。”我还是兴致缺缺,老实说,我家里的姑娘,孙雨霁成天管着我;我八姐喜欢文学,每天不是在房间里写着什么东西,就是在花园里对月吟诗,我大半夜起来小解每次都被她吓得半死;六姐喜欢做女红,也很规矩,有些刻板;四姐常年不在家,满眼钱啊钱啊钱啊,搞得我对女人有莫名的恐惧。而晚樱自顾自说得兴起,“身家也算配得上你,是吏部尚书的女儿,而且啊,吏部尚书姚大人就她一个女儿,打小就培养的。” 我冷淡地应付了一句。我最讨厌那种所谓的大家闺秀,看《列女传》的那种,想要亲她的时候她还会一本正经告诉我:这样有违妇德,夫君请别这样。这种老婆能要吗?! 我的抗议自然效果甚微,阻止不了我爹为我娶媳妇儿的决心。这年我生辰那天,父亲为我大摆宴席,而且今年宴请的都是各位官员的千金,我爹还让我改日进宫去见见公主。我这才觉得,我爹一定是有意撮合我和公主,才让我当公主的伴读的 只有何允晟乐得开心,在我的生日宴会上物色中意的女子,我也不管他,又怕他祸害人家姑娘,就让晚樱看着他点儿。而我意兴阑珊,寻了个由头回卧房。 “喂,问一下出口在哪里?”走过花园,一个素衣女子把我拦下,“丞相府太大了,这么大的房子是给人住的吗?是养象的吧” “你是谁?”我皱眉。 “噢噢噢,我我是跟着爸爸来送肉的,听说今天丞相儿子生日,丞相大摆宴席,家里人手不够,我来帮忙。”姑娘转转眼珠子,道,“你又是哪个公子哥?” “放肆。”我淡淡看了她一眼,“这是相府,由得你撒野?你父亲是哪一个?” “这个这个”她眼珠子转得飞快,“有猫!有猫啊!”她瞪着眼睛指向我身后,叫得非常夸张。 我心里狂笑,小丫头,跟我玩儿这套,我毫不动摇:“你父亲是哪一个?” “看,有只黑猫跑过来了!!”她尖叫,“快让开!” “你父亲是哪一个?” 我正逼问她,一只黑猫从我脸边蹿过,猫爪划过我的脸,估计留了一个够何允晟和晚樱嘲笑我三年的痕迹。跳到姑娘脚下,好像在冲我冷笑。 “你看,我说了有黑猫。”姑娘扁扁嘴,可怜巴巴地看着我,“门在哪儿?” “你来人!!给我把她抓起来!”我气极。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姑娘抱起猫拔腿就跑,东钻西钻不知道哪儿去了。 恰好何允晟和晚樱跑出来找我,听到我喊立刻赶了过来。晚樱一见我就问:“彧蓝?你脸上怎么了?” 晚樱眼神太好,吓得我立刻捂住脸:“噢,有点上火牙龈肿了。” “牙龈肿了你捂着颧骨干嘛,你牙龈长眼睛下?”晚樱抱着格物致知的精神对我发表疑问。 “转移了,上火转移了!” 没等晚樱质疑我“上了火气能不能转移”,何允晟一下子扒开我的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彧蓝你好丑!!哈哈哈哈哈跟个傻子似的!” 晚樱故作生气道:“你怎么还说风凉话!”然后笑着看着我,温柔地摸摸我,“被谁挠的,好红啊,还是哪个小姑娘用胭脂画上去的?” 我气急,丢下他们走了,就听见他们在后面笑了好久,估计牙齿都笑掉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爹知道我被猫抓了,赶紧找来太医给我诊治,无奈那黑猫实在太厉害,这个疤一直消不掉,我已经到了会注意自己外表的年纪,心想我这张长得还算好看的脸算是毁了,要是再碰见这个姑娘,我抽死她丫的。 三。 多亏了那个姑娘,我的生日宴草草收场,我也没找到一个心仪的姑娘,搞了半天,我的大事还没着落,何允晟倒是又看上了两个在宴会上的姑娘,经常找她们出来喝茶。 每次我照镜子看见脸上的痕迹,就又想起那个姑娘,想起她转眼珠子的样子,心里不知道是恨还是什么,总是不知不觉浮现出她得意的脸。 因为脸上有伤,晚樱安排的我和吏部尚书女儿的见面也就搁浅了,不过我对父亲的说辞是,晚樱为我介绍了吏部尚书的女儿,我们见过面了,我瞧着还不错,想相处看看。我爹大为欣喜,也很满意吏部尚书的家世,还给我支招讨女孩子欢心。 没有了爹的催促,我也算过了段清闲日子,不过有句古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后来和何允晟外出骑马,居然又碰见了那个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天涯花雕(下) 戊城外,辰国的母亲河林钟河缓缓流过,有一大片树林,林间有小道,我和何允晟经常在这小道上赛马,尽管危险,却很刺激。赛得累了,就沿着林钟河散步聊天,今儿走着走着,就看见那个姑娘在河边挖着什么,土边上黑猫安然坐着舔自己的肉爪子。 “就是她——”我激动道,“就是她!那天在相府我遇见的姑娘!” 我遭不住何允晟和晚樱的盘问,还是把那天的事情告诉了他们,何允晟对这个姑娘特别有兴趣,这会子他特来劲,一下子就冲上去。 何允晟整理整理衣服,摆出一个自认为很帅的造型,道:“喂姑娘。” 谁知那姑娘转头看了我们一眼,道:“没看见我忙着吗。” “哟这姑娘有点意思啊。”何允晟回头看我,我差点以为他要说那句他的口头禅“公子喜欢”,结果他说,“哎,你把我朋友毁容了,要对他负责。” 姑娘停下工作,看了看我:“是我的猫弄的,我也没办法,要不我把猫送他。” 黑猫眯起眼,怪叫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啊,我朋友对自己的容貌呢比较在意,这样子呢就比较丑,就没有女人喜欢他了。”何允晟也是眼珠子一转,坏主意上了心头,“你得负负责嫁给他。” 我一听,刚想阻止,那姑娘就冲我笑笑:“巧了,我家小黑刚好是只母猫。” 我气不打一处来,走进她,她刚好打开什么东西,一股弄弄的酒香就传了出来。 “花雕?”我和何允晟同时问。 “对,不愧侯爷的小公子,纨绔子弟,这鼻子就是不一样啊。”她略带嘲讽地笑笑。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何允晟来了兴趣。 “不好意思,戊城谁不知道逍遥侯爷的尊名?”姑娘认真道,“每次生日都要坐马车在戊城里狂奔,夸张得不行,想不认识你都难。” “逍遥侯,我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外号了?还好是叫我逍遥侯,不是好色侯什么的。”何允晟闷闷地转头问我,“彧蓝,我有这么出名吗?” 那姑娘忍着笑:“太出名了。子夜楼里哪个姑娘不认识你?” “你是子夜楼的?” “子夜楼送肉的!”她道,“一来二去和老板娘也就熟了,从她那儿知道的。”然后她看看我脸上的痕迹,把满是泥土的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摸了摸我脸上的伤,道,“这个不打紧的,自个儿会消的。如果消不掉,你抹些白露膏就行了,寻常药铺子里就有卖的。” 虽说不是第一次被姑娘摸脸了,但我还是莫名心一跳,胡乱拍掉她的手,转移话题道:“你挖花雕干什么?” “这是我的花雕。” “你要嫁人了?”我愕然,心说这姑娘也嫁得出去?不过不知为何又有点难过。 辰国每户人家,若是生了女儿,必在土里埋一坛花雕酒,待到女儿出嫁那天再取出来,所以,花雕也叫女儿红。 “因为不想嫁,所以取出来,砸了倒好。”那姑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哪里会有女人不想嫁人的?你好奇怪。”何允晟难以理解,在何允晟的世界里,女人都是看到他就扑上来的跪着求他娶她的类型,我和他说了世上女人分好多种,他一概不管,他眼里的女人只有“想嫁他的”和“不想嫁他的”两种。 “你才脑子有坑呢!我不嫁人关你何事?”姑娘冷哼。 “她怎么理解到我说她‘脑子有坑’上去的?”何允晟转过来对着我,“彧蓝,这姑娘真的有妖气。” “你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叫冬葵。”她道,“其实也不是不想嫁,是估计嫁不到好人家了,干脆就不嫁了。” “喏,这就是个好人家!”何允晟用力地拍我的背,拍得我忍不住咳嗽,“太巧了,我这朋友也愁娶不到好姑娘,正好你就出现了,美得很美得很,这缘分难求,你俩在一起得了。” 黑猫叫了一声表示对我的不满。 被何允晟这样一说,冬葵竟也脸红起来,啐了他一口:“你不要脸,嫁人这种话也是轻易说得出口的?” 何允晟撇撇嘴:“你不懂,有时候,爱上一个人,那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就你懂,就你懂。”我道,又对冬葵道,“花雕毕竟是女孩子一辈子的酒啊,还是好好留着吧,总能找到好人家的,只是还没出现罢了。” “我喜欢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娶我啦。”冬葵吐吐舌头,道。 “你才活了多少岁,就说什么一辈子一辈子的,他不娶你这不是还有彧蓝么,我们家彧蓝仪表堂堂,家世也不错,凭什么就配不上你一个家里卖猪肉的?”何允晟立刻道,“总是留恋过去,会被过去束缚,傻姑娘。” “你才傻呢!!”冬葵说着就放出猫来,吓得何允晟一下子用轻功跳出好几米远,我和冬葵在原地笑得差点岔气。 后来我和何允晟也在子夜楼见过冬葵,也不知道何允晟出于什么目的,一个劲儿地撮合我和冬葵。彼时我和她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就是单纯地在一起听听曲,散散步,把爹给我让我送给吏部尚书女儿的礼物都送给了冬葵,心里还一个劲儿地和吏部尚书的女儿道歉。 后来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和她在一起了。 晚樱知道我谈恋爱后兴冲冲跑来,说要瞧瞧,她还是对我放了吏部尚书女儿的鸽子这件事耿耿于怀。见到冬葵的那一刻,晚樱顿时愣住:“姚c姚冬葵?!” “哎哟喂,这不是晚樱吗。”冬葵明显认识晚樱,立刻笑着打招呼。 “彧蓝,你不会就是说她吧。”晚樱一脸悲壮地看向我。 “对。”我老实点头。 “她啊!她就是吏部尚书的女儿啊!我一直想给你们俩牵线,结果你一直放我鸽子!”晚樱悲痛地看向我,“你们俩怎么搞到一块儿去的?!啊?!背着我把事儿都做全了?!” “啊?”我一愣。 “他就是丞相的儿子!就是那天宴会的主角!”她又瞪着冬葵,“就是那天你说不想参加宴会,逃出去的那个宴会!” “啊?”冬葵一愣。 “不会吧,你们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对方的家庭背景啊?这样也能谈上?”晚樱道,“我真是不懂你们年轻人了。”说完愤愤走了。 我和冬葵看了对方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四。 “彧蓝?彧蓝?” 有人轻轻推我,“呃?”我迷糊醒来,发现眼前不是晚樱的背影,而是端着水果的夫人。 “怎么趴在桌上就睡着了。”夫人笑我,“梦里还笑呢,做什么梦了?” “没什么。”我搪塞,“对了,你看看我脸上的疤还在么?” “这都好几年了,早没了,你别想再拿这个抱怨我!”夫人翻了个白眼,“而且当初是你自己不走开的,可怪不得我。” “好好好。”我笑道。 “对了,刚刚何允晟来找你了,你在睡觉,我就让他在正堂等你了。”夫人正色,“他好像又捅娄子了。” 我揉揉眉心。 何允晟的篓子,多半和女人有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长乐无极(上) 一。 辰枰王二十年冬,大雪。 二。 雪夜,我看折子看得累了,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在我睡着的这段日子,何允晟穿了他那套御赐的紫貂裘,骑着大宛马,风风火火地来了相府。等夫人叫醒我,我身心俱疲,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拍拍自己的脸,去大堂见何允晟。 刚出了书房,走在长廊里,寒风吹彻,冻得我不禁缩了缩脖子,秋茗见状,道:“到大堂就很暖和啦,相爷,啊,我一会儿让下人来把雪扫了。” “没事,这么晚了,又冷,明儿再扫吧,这么落着也蛮好看的。”我拉了拉火狐裘,“侯爷有没有说找我什么事?” “不太清楚,夫人说是什么姑娘被卖到子夜楼什么的?”秋茗挠挠头,“一会儿您自己问他吧。” 我叹了口气,就知道何允晟每次捅娄子,都和女人有关。有的人命犯太岁,何允晟这人,犯女太岁。 走在路上我突然想起什么,让秋茗先在大堂把煎茶的工具备好。 大堂。 “听说你又强抢民女了?”我煎了茶,倒了一杯给他,“喏,暖暖身子。” “来一口热烧酒才暖身子。”何允晟嫌弃地看着茶,抱怨冷,秋茗忙把炉火点得更旺了。 “夫人不让我沾酒,你知道的。”我道,“而且我最近老头疼,孙雨霁也让我少喝点。” “我没有强抢民女,我英雄救美了好吗?你看人的眼光必须与时俱进。”何允晟咽下茶,皱眉,“太苦了。” “先苦后甜。”我笑道,“谁啊,居然敢在你的地盘上撒野?” “是你四姐的地盘。”何允晟道,“有个男的,要把一个姑娘卖到子夜楼,我恰好去子夜楼瞧软青,回来的时候撞见了,就出手救了下来。” “卖到子夜楼有什么不好的?子夜楼有吃有喝有穿,说不定还能像软青那样,被侯爷相中呢。”我揶揄,“话说前阵子你爹不是终于松口了么?你什么时候娶软青?” “软青的事儿先不提,我绝对会娶她的。”何允晟神秘兮兮道,“那个男人你绝对有兴趣。” “神经病,我对男的能有什么兴趣。”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恶俗呢周彧蓝?我叫人去查了那个男人,这男人家里倒是一贫如洗,就靠卖点破古董过活,不过这个男人我相信你会想找他的,因为,他叫王溢凉。” 我正在滤茶的手停住了。 王溢凉,这名字太熟了。 王溢凉,当年千里江山图事件,害了伍墨的那个人。我先前和何允晟说过这个人,没曾想他还真放在心上。去年的案子,今年逮到幕后黑手,还真是有趣。 “他家住哪儿?” “西市后面,南柳巷尾。” 好嘛,和倪酴醚家在一个巷子里。 我叫人拿了火狐裘:“走,去一趟水牢。” “做什么,这种天气水牢都变冰牢了,又在地下,阴冷阴冷的,我才不要去。”何允晟捧起茶杯,又啜了两口,皱眉道。 我最知道怎么对付何允晟,笑着问道:“那姑娘长得好看吗?” 何允晟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姑娘的长相:“很漂亮。” “喜欢吗?” “公子喜欢。”何允晟两只眼睛亮亮的。 “我帮你娶回来怎么样。”我眨眨眼。 何允晟来了兴趣,貂裘一披:“策——马——!” 我和何允晟赶到水牢,亮了身份,又给了些银子,何允晟掌了灯就在前面走了下去,我跟在他后面。虽说这不是我第一次来水牢了,这个天气这个点来还是有些打寒战。水牢是一百多年前国师设计的,那时候辰国正值辰王加固王权,灭诸侯的时候,辰国内部有点乱,乱就容易犯罪,国师就设计了这个独一无二的水牢来关押一下罪过严重的犯人。 水牢造在地下,戊城东城巷外的土地底下,不知是什么原因,形成了一个个的小水池,国师就命人挖出了更多的水池,并将每个水池都用黑铁造成的笼子关住。在水池中央建了一个不大的圆形小平台,上面就是犯人待的地方。从牢门口到中央平台上有几块石头做的台阶,水不深,是死水,不太存在犯人通过地下河逃出水牢的情况。水牢本就在地下,温度颇低,到了冬天,更是阴气森森。而且几十年前,刑部建了地上的普通牢房,水牢也就只关罪大恶极的犯人,大多是终身监禁,或是死囚。 水牢难熬,不得不说这对犯人们是很好的反思之地,不过倪酴醚除外。我至今都不知道倪酴醚是怎么从水牢里出来的,又是哪里偷来的棉衣,躺在中央的石床上,悠然自得。 “丞相有何贵干啊?”倪酴醚翘着腿,悠哉悠哉问,“总不会是给我送温暖来的吧。” “我来向你打听一个人。” “丞相,我是个贼,不是情报贩子。”倪酴醚坐起来,脸上有点无奈,“而且我是萨库勒的哎,萨库勒哎,我被判了终身监禁哎,你怎么还来找我?” “我今天带了点酒来。”我自然是知道,倪酴醚待在水牢必有其他的居心,不过目前他还没有表露出来,狐狸也没露出尾巴,我也不能轻举妄动,刚好他是个极好的情报源,就是拒绝不了好酒。我打开了盖子,倪酴醚眼睛立刻发光。 “梨花酒。”倪酴醚从床上起身飞到离牢门最近的一块石头上,我倒了杯酒递给他,他一饮而尽,一脸满足,道,“说吧。” “王溢凉你认识吗?” 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我会问起这个人,淡淡道:“王溢凉都在辰国做尽了坏事,你现在才问起他来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仔细想想辰国近几年来发生的大事,并且有些蹊跷的,也就是平王十九年我爹和左将军的死,以及平王二十年的千里江山图事件,莫非都和王溢凉有关?想了想,我问:“王溢凉是未国人?” 倪酴醚摇摇头,示意何允晟再给他倒杯酒,何允晟撇撇嘴,被我一瞪,乖乖倒酒:“萨库勒里并不都是未国人,像我,我就是酉国的,三国之乱的时候逃到辰国来的。萨库勒在辰国,已经发展成一个奇怪的庞大组织,三国之乱逃到辰国的外国人,很多都进了萨库勒。萨库勒的高层大多是想拥立舞阳侯为未王的未国遗老或是他们的后代,下层的人是接触不到上层的,也不清楚上层想干什么。在下层的很多人眼里,萨库勒就像一个乡友会一样,在这个组织里,可以找到自己的老乡。” 我心说敢情萨库勒还发展得很壮大?还乡友会?招这么多人干什么? “对过去的怀念是最厉害的感情啦,在你们辰国人眼里,不是也分成辰国人和外国人么?同为外国人,同在异乡,自然会自动聚集在一起。我呢,也不算高层,但是经常和高层接触吧。所以我知道,王溢凉很特殊。因为他是高层唯一一个辰国人。” “辰国人?”我和何允晟都很震惊。 “对,他也不是讨厌辰国,他就是觉得无聊,所以找事做,唯恐天下不乱。”倪酴醚提到王溢凉,脸上竟也流露出一些慌张,“王溢凉厉害的地方在于,他会调一种叫极乐饮的东西,非常毒。更可怕的是,这个人把极乐饮做出了不同种类,功能各不同,打个比方,他要你喝了极乐饮浑身溃烂而死,你就不会以腿部完好无损的姿态下葬。” 头一次听到这种恶毒的东西,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极乐饮?所以你偷完东西写‘极乐’?” “写着玩儿嘛。”倪酴醚满不在乎,“为什么叫极乐饮我也不知道,你得问他了。” 我刚想问别的,何允晟就急不可耐地开口了:“绿沉你认得吗,绿沉。” “绿沉?”倪酴醚开始在脑海里寻找这个名字,“哦,就是王溢凉捡来的那个姑娘吧。” “捡?” “五年前的冬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她在路边冻得快死了,王溢凉救了她,不过醒来她什么也不记得了,名字也是王溢凉取的。老实说绿沉是很漂亮的一个姑娘,不过王溢凉对她很冷淡,还拿她试药,不过这个姑娘很坚强,从来不吭声的。” 听到这里,我感觉何允晟的怒气明显上升了。 “你怎么肯告诉我这么多?不怕你的上级知道?”我还是忍不住想打探出倪酴醚待在这里的根本原因。 “从三国之乱到现在已经二十年了,我在辰国安家落户,辰国的百姓心地很好,官员也不算昏庸,但这里毕竟不是自己国家。”倪酴醚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但是啊,我天性不喜拘束,对我来说没有永远的上司,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毕竟我是酉国人,立不立舞阳侯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我并不算有政治立场的人,我帮萨库勒做事,只是因为我欠了教主的人情。但是人情太重,要我还的方式又太过残酷,我不喜欢,就想待在这里。我的人生信条很简单,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丞相对我甚好,而且不限制我的自由,还给我送酒,要求也不算过分,所以丞相的要求,我不是每次都完成了么?而且丞相,我觉得这一年多的大事,你都应付得很好,超乎我的想象。” 不知为何,我听倪酴醚这番话竟有些感动,目前为止,我算不得一个合格的丞相,也不清楚合格的丞相应该怎么当,这回得到了一个外国人的肯定,心里竟有些欣喜。 倪酴醚一杯一杯喝完了酒,对我道:“丞相,我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家贼难防。” 这话倒是对了我的心思。上次凤歌的事,朝中绝对有内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长乐无极(中) 三。 从水牢出来,我和何允晟就上马直奔王溢凉他家,不想才拐出东市,后面叶大人府里的管家就急急赶来:“丞相叫我一通好找!” 我勒住马:“何事?” “我家大人说,陛下召见,十万火急。” 我和何允晟对视了一眼,这都酉时了,陛下这个点不在宫里休息,反倒招我?而且既然是叶大人的管家来找的我,也就是叶大人也在? “有宣侯爷么?” “小的不知道,我家大人只叫我来传你。”他老实道。 “行。”我调转马头,“你就先回去吧,或者去子夜楼找我四姐,先让她把绿沉留下,别挂名牌。” 何允晟点点头,骑马飞驰而去。 “你轻点儿!百姓都睡觉了!”我在他身后喊。 何允晟也不知道听见没有,很快就消失在我眼前。 我也很快赶到央日宫,宫门口晚樱哈着白气站在那儿,见我来了忙道:“彧蓝,怎么才来,快,陛下正在气头上!” “怎么了?”到了门口,因为有下马碑,所以我下了马让宫人牵走。 “御文王出事了。辅王议政的时候一言不合就顶了陛下一句,好像还说了韩苻皇叔什么什么的,触了陛下的霉头,后来就越来越乱。我是不敢待在里面,就出来等你了。”晚樱催我步伐快些,“你快去吧,国师都惊动了。” 我心里一沉,平王至今还在介意韩苻皇叔在朝中的威信,和御文王政见也诸多不合,我爹当丞相的时候还好,现在经常吵架,可能这回是到了平王的忍受极限。 正说着已经到了平时平王下了朝后召见大臣的北宸殿。 “臣周彧蓝(汪晚樱)觐见。” “起来。” 平王脸上余怒未消,声音也有点嘶哑。我不敢随意开口,悄悄抬头见国师坐在一边,脸上镇定自若,看国师这么淡定,我也松了口气,想来必定是能解决的问题。 “流放江北。” “陛下,御文王世袭罔替的爵位,而且辰国建国以来就有辅王议政的体制,宋氏自开国以来就没受过这种待遇,如此昭告天下流放御文王,似乎不妥。”晚樱磕头。 “孤何尝不知道?”平王揉揉眉心,“留在戊城也是祸害,打发到孤看不见的地方去。” 御文王和平王国师政见不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是御文王前几年都很安分,没见他明着和平王对着干,而且他儿子宋予寒和小香公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应该不会这么急着撕破脸。 “臣以为,仍保留御文王爵位,派去北哨呆着,圈起来几年就安分了。”我斟酌了一下语句,“姑洗山北气候恶劣,在安澜多待几年,也许御文王就能悔过。再者御文王手上并无兵权,离开了戊城,也就没了议政的权力,放到安澜去,让赵将军看着,也不怕他造反。” “不行,爵位不能留!”平王坚决道。 “让世子承袭爵位,宋孤城贬为江北参军,处置地点嘛彧蓝说的很可以。”国师慢悠悠说,语气却是不容反驳,“交给赵烝然,就当是派给他的监军,不让他管理军务,也闹不起来。”言罢朝我投来一个赞赏的目光。 “臣以为国师所言极是。”我和晚樱立刻道。 平王闭了闭眼:“罢了,道乏吧。” “臣告退!”我和晚樱退出来的时候,两人都是一手心的冷汗。 “辰国这是要变天了么?”晚樱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我倒是挺想押送御文王去安澜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和烝然也好久没见了吧。只是你这职位离不开戊城,等烝然再做两年安澜将军,升了官职,就可以回戊城了。而且押送肯定还是何允晟的活计,你有什么信啊就叫他带去。”我安慰道。 风更大了,我想起夫人最近常说无聊,就约了晚樱今晚去我家吃宵夜,顺便在我家住一晚陪陪夫人,正准备走,一个小宫人就来了:“相爷,国师请您过去一趟。” “秋茗应该在外面等我了,你先回去。”我对晚樱说,“叫夫人给我备份宵夜,我去去就回。” 晚樱应了一声,转身上轿。 我又回到紫金阁,只见国师c叶书骆c杜暮祯c辰国右将军孙赟都在,我这才想起来,刚刚来叫我的是叶大人的小厮,而在北宸殿里却没见叶大人。 “这就到齐了。”国师起身。 外面依旧是狂雪大作。 四。 我看看这架势,有点发懵。 先不说叶书骆和杜暮祯,孙赟是辰国右将军,职位虽比左将军低一些,武功却非常高。我先前经常说,何允晟的师父范骋愈是当年的百知录高手榜第二,这个百知录就是辰国神人星先生写的排行榜单,各种各样的排名,都在里面,每年都会更新一次,姑娘们看胭脂铺榜单,喜欢蹴鞠的就看蹴鞠榜,喜欢姑娘的就看美人榜,江湖人就看高手榜。 范骋愈范大人已经去世,高手榜自然就更新了,不过这好些年来,高手榜第四一直都是孙赟,连现在的暗卫首领范孟秋,也只能在他之后,排第五。孙赟生得高大,给人一种压迫感,不过孙赟脸上总是带着笑的,似乎每天都很开心。孙赟封了右将军后,就驻守景阳城,很少来戊城,我也只在去年的元宵宫宴上见过他几眼,他这大半夜的出现在紫金阁,着实令我吃惊。 工部尚书叶书骆,为人谦和,认真敬业,一个文弱书生,平时下了朝跑得比谁都快,也不知道在家里干什么,比我大些,上了百知录公子榜,却至今未娶,这也一直是个谜。 至于杜暮祯,我差点以为我眼神出了问题。 “你不是你不是周游列国去了吗?”在这么多人面前,我也不好提起凤歌,就冲杜暮祯挤眉弄眼,杜暮祯冲我笑笑,没有回话。 国师拿出一个黑金盒子,直接道:“这是密折,你们布置下去,以后奏章全都一式两份,一份给陛下,是那种可以发布在邸报上的奏章,另一份给我,用黑金盒子装,钥匙一人给一把,盒子层层传递上来给彧蓝,彧蓝看过再给我。” 我还是莫名其妙,国师笑着道:“彧蓝,当丞相一年多了,有没有什么收获?” “啊?收获?”我愣了一下,“认识了更多的人,做了更多的事吧。” “我觉得你成长了不少。”国师道,“有些事情,也差不多可以让你知道了。” 我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我就直截了当了说吧,一,有人想造反;二,朝里有外国的内奸;三,应仲卿逃了。”国师轻描淡写地把三个爆炸性的新闻说出来,除了我以外,另外三个人似乎毫不吃惊。 “我还不清楚,是宋孤城想造反,还是韩苻想造反,把宋孤城贬到安澜去,先让他远离朝廷,也限制韩苻的行动,这是暂时的应对措施。韩苻的一举一动,书骆,你都要盯紧了。” “是。”叶书骆点头。 “至于内奸的事,我考虑了很久,从千里江山图那件事就开始考虑了。”国师喝了口茶,“一直都找不到王溢凉就是有问题的,刑部这么大的部门,配合兵部,在戊城,居然连一个人都找不到,我原想倪酴醚就是那个内奸,不过在应仲卿逃了这件事发生后,我觉得不止是倪酴醚一个。央日宫门禁森严,有暗卫,有御林军,戊城的守卫有兵部,应仲卿居然也能逃走?这不是很可笑么?” 国师脸上非常淡定,但是从他的语气中我已经感觉出了他的愤怒。 “还有凤歌的事,她是怎么混到辰国来的,怎么瞒过了户部的调查,这说明,在辰国的朝堂上,不止有未国的奸细,还有巳国的,搞不好还有别国的。”我发现国师捏着茶杯的手都发白了,“我久不问政事,是觉得陛下和你们应该能掌控好朝局。” 沉默了一会儿,国师道:“孙赟,你马上去找应仲卿的踪迹,不止在城里,也要去乡野里找,越快越好。暮祯,一会儿你留一下,把收集来的资料给我。彧蓝。” 听到国师叫我,我从深深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你先回去吧,回去好好想想,好好照顾家里人。” 我听得云里雾里,好好照顾家人? 我出了紫金阁一路上脑子都是懵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到了宫外,秋茗已经在等我了。 “主子才来呢。”秋茗忙牵了我的马,喜笑颜开。 “你主子夫人又打赏你了?高兴成这样。”我上了马,“不坐车,就这么回去吧。” “好。我替主子高兴呢。”秋茗掌灯在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前面,“夫人有喜了。” “什么?”我僵在马上。 “主子不高兴么?今儿夫人觉得身上不舒服,叫了陈先生来,说是喜脉呢。” “真的?” “千真万确,恭喜主子了。”秋茗道。 我心里五味杂陈,夫人有喜自然是好事,但是这孩子这时候来,正逢辰国朝局乱套的时候,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 我回了府,晚樱坐在床边和夫人说话,何允晟坐在一边自己和自己下棋,他边上站着一个姑娘,我猜就是绿沉:“你又要把绿沉放在我这里?” 从软青到凤歌再到绿沉,你们以为我这里是福利中心么! “刚好照顾冬葵嘛。” “不用了,我们府里还缺人么。”我道,“非要寄放在我这儿,就住原来凤歌住过的西厢房吧。” 我第一眼见她就不信她,绿沉是漂亮,太漂亮,和晚樱软青不同,一种凄美妖艳的漂亮,不知道是国师今天的会议的原因还是我太担心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我不太喜欢她,淡淡道:“我今儿也乏了,要不你们今儿都睡我这儿得了。” 等安顿好他们,我把蜡烛剪了一段,咬着笔头思索该怎么给陛下和国师上折子。 “你不睡么。”夫人的声音轻飘飘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怀了孩子后,夫人变温柔了许多。 “你先睡。” “你过来睡。” “等我写好折子。” 一般这个时候夫人都会怒吼一句揪着我去睡,这回她只道:“那你别太晚了。” 我看着忽明忽暗的蜡烛,低低地应了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长乐无极(下) 五。 第二天我就去找了王溢凉,他不在家,我就让人盯着,他什么时候出现了过来通报。有天好不容易逮到他在摆摊,我立刻就策马去了南柳巷。王溢凉是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坐在地摊边上,手里在擦拭一个玉件。 我凑近看,仔细看了很久,问:“玉镂雕螭虎纹双瑗并体璧?” 他抬眼看了看我:“丞相说得极是。”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认识我?”我非常泄气,我都没有帅气介绍自己的机会。 “你的官服和别人不一样。”王溢凉擦好,开始滤茶,“看袖口就知道了,丝线是羽州特产的金叶线,花纹是长歌的织工,就凭这两点,辰国上下也就你和侯爷了。不过相爷面相看着更招桃花些。” “我招桃花?”我愣了一下,随即道,“对于绿沉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王溢凉放下玉件,拨弄了一下边上的药炉子,淡淡道:“没有。” “你知不知道辰国拐卖妇女是要关水牢的?” 他打开药炉子,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我说不上来这是什么味道,我的词汇太匮乏,形容不出这味道的千分之一,只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后退两步。只见他悠然自得,拿了过滤的漏勺滤出液体来,滤到摊上的一个玉杯子里,丝丝地冒着热气。 “呃”我不由得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这就是极乐饮?” “丞相知道我的极乐饮?”王溢凉脸上带了淡淡的笑容,“这是极乐饮其中的一个系列,我叫它极乐茶,相爷要不瞧瞧?”说着便往我这里送,吓得我又是往边上走了几步,连连摆手。 “你为什么要卖了绿沉?” “我不需要绿沉,当初救她也只是不忍心看着一个人在我面前死去,之后给她钱要她走她也不肯走。”王溢凉道,“我习惯一个人。” “那你也不能把她卖到子夜楼吧,独行侠?” “听说姑娘去那里待遇最好。”他眼神居然很诚恳。 “”我无语,“那你为什么要加入萨库勒?” “丞相觉得我是那种有问必答的人吗?”王溢凉用扇子扇着极乐茶,“丞相也不必问我关于陷害伍墨的事情,我反正是不会说的。丞相也不必叫人来抓我,你反正是抓不到我的。” 我气急,这个人哪里来的自信? 见我还不走,王溢凉便道:“丞相再不走,我就要让你喝极乐茶了。我不想杀你,你快走吧。” “你为何不想杀我?” “因为你没做错事。” “那公主做了什么错事,让你生了杀她的念头?” “我本想杀的也不是公主,只是撞上了。”王溢凉似乎不愿意回想起那次经历,“你走吧。” 我心说难得找到你,我怎么会就这么放过你?但是王溢凉已起身端着极乐茶过来我,哦手无缚鸡之力,只得走开,出了南柳巷我立刻找了何允晟来抓王溢凉,却发现王溢凉早就不见了踪影,那破摊子也不见了,家里也没有人。于是我便叫了几个人守在南柳巷,盯着王溢凉的家,自己就和何允晟先回去了。 过几天,到了初八,何允晟果然被派去押送御文王到安澜,这样一来,娶软青的事儿也就耽搁了。我本想着他这回去安澜会带上软青的,就让四姐把软青的行装都整理了出来,没曾想何允晟竟带了绿沉。 得知这个消息,软青也没哭没闹,只是咬咬嘴唇,轻声道:“好,便由他吧。” 我知道何允晟多情,也喜欢那种美得张扬的女子,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被绿沉给俘虏了,我和夫人心中都为软青不平,偏偏软青也没抱怨什么,更叫我俩心疼,就把软青接到了相府住,刚好陪陪夫人。我在给何允晟的信里骂了他三百回,这厮一封信也不给我回,气得我赌咒让他在安澜冻死得了。 安澜在辰国姑洗山以北,是辰国的北哨。当年宪王建国,在辰国东西南北四个城市设立了四个哨点,也是辰国边疆的兵力部署点,分别是北哨安澜,西哨虞舜,东哨羽州,南哨辟州。这其中数安澜气候条件最差,天气干燥,极其阴冷,离戊城虽不远,却因为姑洗山有些高峰难攀,只能绕道而行,最快来回也要一个多月。眼看着马上就是新年了,我还在想何允晟今年八成是回不来过年了,结果在年二十九那天晚上,何允晟和赵烝然就到了戊城。 何允晟和我一样,生在戊城,长在戊城,每年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戊城边上的景阳参加秋猎,何允晟头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回来就有说不完的见闻。何允晟有个习惯,从外面回来都是先到我府上,再回自己家,这回也是,先差人把绿沉送回了子夜楼,一个人来了相府。 软青这和夫人刺绣,我坐在一边看书,何允晟一进来,就带着一股寒气。 软青上前给他脱下大衣挂在炉子上烘,何允晟拍拍自己头上的雪,吸着气:“太冷啦,总算回来了。” 软青去倒了茶来,给何允晟捧在手里焐着,何允晟上下仔仔细细瞧了软青一遍,刚准备问,软青就道:“我在相爷这里过得很好。”何允晟微微一愣,道:“那就好,等宫里的晚宴结束,我就带你回府。” 夫人道:“每年的宫宴都是谁跟着你去的?” 何允晟一副你为什么明知故问的表情答道:“我没有正妻,以往都是和姐姐一起去的,再往前些年纪,你还不在这里的时候,都是和彧蓝一起去的。” “今年你爹不是身体不适不去宫宴么?带软青去吧。”夫人道。软青闻言,脸上一红,忙道:“夫人,我的身份是没有资格进宫的” “也没叫你以正妻的身份进去,就当是跟着何允晟的贴身侍女也行,反正何允晟身边经常有女人,这个大家都知道。你不是一直很想看看央日宫里的情景么,刚好让何允晟带你去呗。”夫人朝何允晟使眼色。 “不不,这样太麻烦侯爷了,而且要是让老侯爷知道”软青忙道。 我悄悄踹了何允晟一脚:“干什么呢你,快说话,大老爷们儿,放句话来。” “明年吧,宫宴日后有的是,也不差今年这一次。”何允晟神色有些遮掩,“今年我就带绿沉去吧。” 听闻此,软青神色暗了下来,道:“好。” 我和夫人气得不行,实在不知道何允晟到底在想什么,当年大费周章,一定要娶软青的是他,现在千方百计要对绿沉好的也是他,我们俩一起长大,可是我觉得我已经越来越不懂何允晟了。 赵烝然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戊城,难得和晚樱有相处的时间,我也就不拿这件事去烦晚樱了,晚樱要是知道,也必要生气的。 六。 娶软青的事情还是耽搁下来了,软青就一直住在我府里,何允晟也不怎么再往我这儿跑了,夫人每天都骂他花心大萝卜,如果背后诅咒有用,何允晟应该打喷嚏而死了。 我一直以为何允晟移情别恋了,直到有一天,何允晟心情很好似的来我家接软青,夫人自然是不乐意软青去侯府和受绿沉的气的,就揶揄道:“怎么又想起我们软青啦,绿沉呢?” “死了呀。”何允晟说得云淡风轻。 夫人无比惊讶:“怎么了?得病了?” “我杀的。”何允晟坐在安乐椅上,软青坐在他身边,他细细摩挲着软青的手,道。 夫人瞪眼,也吓到了在专心吃着紫龙糕的我,我咽下最后一口糕,严肃道:“交代清楚。” “她想偷我的印,我就杀了她。”何允晟简单明了地说明,我看见软青明显身子一晃,夫人也是。我的震惊也不小于他们,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何允晟已经成了一个杀人都轻描淡写的人了。 不过提到侯印,我还是倒吸了一口气,何家在辰国虽然没地位,但是侯印是不一样的。辰国玉玺供在深宫,除了新王登基以外从不见光,而平时如果有什么大事件,要用到玉玺,就会用侯印代替。在辰国,见侯印如见辰王。侯印由何家世代看管守护,偷了侯印,确实可以为所欲为。我心里一惊,难道这是王溢凉的阴谋? “我一开始就知道她不单纯,据倪酴醚的说法,她被王溢凉拿来试药,身上应该有伤痕,可是她的皮肤跟婴儿一样光滑,一点伤疤也没有,这像是一个被捡来的,经常忍受药物折磨的女孩子吗?”何允晟开始解释,“哦,皮肤这事儿,是你四姐告诉我的,我可没有碰过她。” 我摆摆手,示意他讲下去。 “这只是猜测,我也不能平白冤枉一个姑娘不是,毕竟人也是我救下来的,但是我总觉得她到我这儿来是有所图谋,生怕她趁我不注意偷什么东西,就想着把她一直带在身边,不过当时我自己也不确定,所以也不能明说,就是委屈了软青。”何允晟向软青投去愧疚的目光,“她很有耐心,一直都蛰伏着没有动手,就在我都快要相信她是清白的时候,她动手了。她偷了我的侯印,被我抓个正着。她手里死死捏着侯印不肯松手,还说什么她生死都是王溢凉的人,什么恶心的话说了一大堆,我实在听不下去,想着放她回去也是给王溢凉通风报信,就杀了她。后来我一直掰她的手,她握得很紧,死活都掰不开,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侯印掰开,然后换了个地方藏着,这就来找你了。” 一个生命就这样死了,我还好,夫人和软青两个女人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尸体呢?” “还在侯府,我还没埋,想找你商量,你觉得这件事还有没有其他的疑点?”何允晟严肃道, 我把何允晟说的话思来想去好几遍,道:“绿沉的手,绿沉抓侯印的那只手,手上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比如比另一只手红?” 何允晟听闻,觉得奇怪,也开始认真回想,想了想,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我听说有种死士,会在手上涂上一种红色的颜料,以手为画布,印上偷来的图案,他们会甘愿被杀,之后尸体被下葬,他们那边的人就会去挖出尸体,砍下他们的手,手上的图案,就是他们要的东西了。”我道,“会不会绿沉压根儿就没想偷出侯印,而是想要侯印的图案,然后萨库勒他们自己再做一个侯印?” 何允晟瞪大眼睛:“周彧蓝,你思维太跳跃了,我要跟不上了。” “保险起见,你找些绿矾油,把她的手给销了。”我道,“好好安葬她吧,一个姑娘,也不容易。” 这事儿过去了,我就寻思着给国师汇报汇报,但是转念一想,当初开会就没叫上何允晟,当初提议削诸侯的也是国师,何家代代老实,唯何允晟出跳,不仅学了武功,脑袋瓜子还蛮聪明,难免会惹来猜忌,于是我就把何允晟的部分弱化了,把故事大致写了一下,就放到密折里交给了国师。 做完这些事已经是晚上,夫人已经睡了,我在灯下,想想如果真的如我猜的那样,那么王溢凉去找绿沉的坟的时候,一定会很失望,不知道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会不会一脸怒容,甚至破口大骂。想到这里,我突然心情好了不少,忍不住笑了。 七。 北市后的陵墓。 “娘希匹的何允晟,居然把绿沉的手给销了娘希匹气死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河神娶亲(上) 一。 平王二十一年春,有个姑娘一纸御状把自己老家所有人告到了平王面前。 二。 本是一个极好的早晨,恰好是休息日,前些日子因为王溢凉的事情闹得我心神不宁,昨儿就找了六姐八姐和夫人一起搓了一晚上麻将,搓完觉得饿了,就在相府花园里烧烤吃,天快亮了才各回各屋睡觉,没曾想我才睡下不久,秋茗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相爷,相爷。” “滚” “宫里来了话,陛下叫您即刻进宫。”秋茗道,“相爷,别滚啦,快起吧,已经辰时三刻了。” 我翻了翻身,极其不情愿地从床上翻起来,睡在我身旁的夫人也迷迷糊糊,拉着我又睡下去,道:“你怎么这么闹腾,才睡下又起来做什么。” “陛下急召,你继续睡。”我把被子给她盖好,“秋茗,更衣。” 秋茗从门外进来,火速帮我穿好朝服,我迷迷糊糊地上了马车,坐在马车上我一直昏昏欲睡,也记不得自己是怎样走下马车,怎样走到北宸殿外。待我反应过来,已经在北宸殿门口了。我揉揉眼睛,强打起精神,走了进去。 “臣周彧蓝参见陛下,陛下万安。参见国师。” “赐座。”平王道。平日里若不是上朝,平王心情还好,或者讨论的并不是什么国家政治问题,平王就会让我们坐着议事。 我刚坐下,才发现何允晟就坐在我边上,睡眼朦胧,歪在一边,眼皮打架。还有孙雨霁,虽然正襟危坐,但是遮不住她一脸起床气。 “今儿叫你们来,是为了昨晚的一纸御状。”平王道,“羽州尾生村刘羽涅,状告尾生村村民,罪名是,河神娶亲。” 我一愣,是听说辰国沿河一带的村子以前有给河神娶亲的传统,不过那也只是传说吧?而且御状御状和我也许沾点边,和这个没事儿干的侯爷还有这个太医有半毛钱关系么? “孤本想把这件事交给李爱卿,不过国师说,让你去历练历练,孤想这样也好。毕竟御状,已经很久没人告过了。”平王道。 国师道:“尾生村是个与世隔绝的村子,不喜外人,所以你就不要大张旗鼓地去,低调地装成过路人即可。我又怕你一个人,也不会武功,所以何允晟和你一块儿去,至于孙雨霁,万一你们有点伤,她在身边也好。” 我只能领旨,磕完头,何允晟仿佛刚睡醒,小声问我:“我们要去哪儿?” “羽州。” “羽州?羽州好啊。”他立刻喜笑颜开。 “是羽州的尾生村,不是羽州城。”我道,“我先和你报备一下,咱们绝对不会去花满楼,也不会住羽州的上好的旅馆。那地方没有歌女,没有美食,你想的那些都没有。” 何允晟愣了半晌:“那去个鬼?” 辰国以前就有告御状的先例,央日宫门口右侧有扇大鼓,平日里没有人去敲,只有告御状的人才会敲。近几十年都没有人告御状,鼓上都落了一层灰。一般告御状,通常都是有什么天大的冤屈,或者是官府解决不了的问题,或者是一些超自然现象,我从没经历过,这会儿也是有些许兴奋。 来告御状的姑娘现在住在戊城的浮云旅馆,我们一行三个人立刻奔往浮云旅馆,都想见一见这个把自己老家所有人告到天子面前的姑娘。 我们在旅馆见到了刘羽涅,她长得很漂亮,只是神情淡淡的,看上去就不太爱说话。见我们进来,只是行了礼,也没有多余的话。何允晟自认搭讪高手,碰到刘羽涅也无话可说。 同为姑娘,孙雨霁就担起了和她交流的任务:“刘姑娘,你能不能先把你们村的事跟我们讲讲?” “人命关天,请各位大人即刻启程。”刘羽涅只道,“在路上我会把一切都详细地告诉你们。” 辰国的母亲河林钟河,从姑洗山北峰流下,像条项链横穿辰国,流入午国,再流入大海。尾生村就在林钟河下游,是个与世隔绝的村子,至于为何与世隔绝,是因为这个存在的入口处有一大片树林,外地人基本是绕不出这个树林子的,所以也没有人愿意进来。久而久之,村子就和外面有了一层无形的界限。这个村子自古有个传统,那就是每十年的龙抬头那天,都要给河神娶亲。 每十年,都要从村民中选出一个姑娘,嫁给河神。 “嫁给河神就是投河里喂鱼咯?”何允晟坐在马车里,闲着无聊和孙雨霁玩翻花绳。 “这民风也太野蛮了。”孙雨霁搭腔,“辰国杀人是要终身监禁的,现在文明社会居然还有这种事情,真是骇人听闻。” “上一次河神娶亲的时候我还小,但是我记得,是把人装进一个木筒里,木筒里装饰成新房的样子,姑娘还要穿嫁衣;木筒里有石头,会沉到河底。”刘羽涅道,“今年是我发小紫珠,我不想她也有这样的命运。” “木筒?是什么木头做的?”我兴致勃勃。 “周彧蓝你这人关注点好奇怪。”何允晟白我,“哎,话说,选姑娘有什么要求?是不是那些姑娘都很漂亮?” 闻言我抬脚向他踹去,越长大我是越拿他没办法,何允晟灵活地避开,害我踹在了木板上,然后开心地嘲笑我。 “听我爹说,好像是叫沉水木。” “沉水木,一听就不吉利。”孙雨霁道。 “沉水木”我想了想,“辰国东部确实出产沉水木,沉水木是沉树的树干,这种树树干粗,枝叶大,茂盛,不过这种木头更为广泛的用途,是辟邪。” “辟邪?造桃木剑么?”何允晟问。 “那倒不是,是渔民拿来辟邪的,因为沉水木有个独特的功能,就是蚊虫不近,沉水木做的船,连鱼都不会靠近,于是渔民们每次出航前就会在船上放一块沉水木,求个平安。”我道,“你们村里有很多沉树吗?” “这我不知道,不过我不是提过我们村外面有片树林吗?就是用那儿的树做的,我们管它叫香树。”刘羽涅道又想了想,“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尾生村确实一年到头,都没什么蚊虫。” “一片沉树啊沉树生长极缓慢,能长成一大片树林,需要很久很久啊”我突然对这个尾生村有了兴趣,问她道,“那你们这个村子的人,平时靠什么为生?” “打渔,织布,都有。就是我们不大和外面交流,每次到了收获鱼的季节,我们就把鱼做好,由村里的几个人带到村外去卖。我们这儿的鱼比外面的好吃,鱼肉肥美,所以还是很受欢迎的。”刘羽涅道,“村里人比较排斥外地人,而且我们说的话也是羽州乡下的方言。” “可是你一口辰国戊城语音说得很好啊。”我道。 刘羽涅沉默了一会儿:“因为我爹原本不是尾生村的,他是戊城人。” “难怪,我总觉得你的普通话比我还标准呢。”何允晟立刻拍马屁。 “得了你,戊城待了二十年,还好意思说呢。”孙雨霁立刻糗他。 “前面就是我们村了,你们就说你们是来买鱼的吧,到时候我先进村。”刘羽涅道,“最近是给河神娶亲的季节,村里很热闹,他们顾不上你们的。” 于是我们三个扮成商人进了尾生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河神娶亲(中) 三。 尾生村前有一大片沉树林,确如刘羽涅所说,枝繁叶茂,几乎找不到路。如果不是刘羽涅带路,我觉得我自己是不可能走出这片林子的,怪道没人愿意来尾生村,这树林子确实恐怖异常。 七拐八拐地,我们终于进了尾生村。我第一眼见到尾生村,竟觉得像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只是地里路上都没什么人,刘羽涅说,大家都在家里准备着河神娶亲那天的宴会呢。刘羽涅家就住在林钟河边,一间不大但是整齐的小木屋,家里只有她和她娘。她说她爹几年前去世了。所幸她娘虽然不会说普通话,但人很好,我们就在她家住下了。 安顿好,刘羽涅她娘已经烧了一桌子饭菜,桌子上摆出了一大盘腌鱼,我打小不爱吃鱼,不过瞧着卖相不错,就尝了尝味道,竟有点像戊城杏芳斋做的腌鱼。孙雨霁素爱吃鱼,迟到这鱼也赞不绝口,只是刘羽涅和她娘,动也不动这鱼。 吃完饭,我就直奔主题:“什么时候河神娶亲?” “还有十天。”刘羽涅道,“这十天里,务必请相爷查出河神娶亲的真相!因为这世上根本没有河神!” “没有河神,却要给河神娶亲,有点儿意思。”我摸摸下巴,“羽涅,你娘听得懂我们说话吗?” “听得懂一些简单的句子,我爹当初没教她说戊城话。”刘羽涅道,“我娘也不乐意学戊城话,反正也不出去。我这回是偷偷溜出去告状的,村子里的人都不知道。” “你们尾生村方言好难懂,明明在羽州,话却比南边辟州还要奇怪。”孙雨霁道,“根本不知道呜哇呜哇在说什么。” “这种村子,才有故事。”我神秘一笑,“今儿就在你家住下了,你带我去瞧瞧你的发小紫珠姑娘,何允晟和我去,雨霁你留下。” “喂彧蓝,我和羽涅她妈没法交流啊” “有什么好交流的,你先睡觉,日后有你忙的。”我道,“羽涅,先送她去房间,我们在外面等你。” 我拉着何允晟到了屋外,对他道:“你觉不觉得这个村子有点奇怪吗?” “不奇怪我们来干什么?” “不是,我说今天晚饭。羽涅和她娘,都不吃鱼。”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也不吃鱼,你打小就不爱吃,你说鱼腥味重,但我知道是因为你小时候被鱼刺卡过” “行了行了,小时候那档子事就别说了。”我打断他,“我是说,尾生村人以打渔为生,为什么他们自己不吃鱼?” “兴许他们家也不吃?也被鱼刺卡过?” “不吃为什么要烧?也不像是专门为我们做的。我刚去厨房看了看,全是腌好的鱼,难道他们不卖活鱼吗?” “你这人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也许腌鱼好卖呢?毕竟可以放的时间久,风味极佳。而且你没瞧见,怎么知道他们不卖活鱼?”何允晟耸肩。 “那你今儿为什么不吃鱼?” “噢我吃不惯。”何允晟道,“我只吃新鲜的鱼。” “德行。”我瞥了他一眼,刚好刘羽涅出来,我们便一行往紫珠家去。 刘羽涅说,紫珠几次想寻死,所以被她爹娘关在了仓库里。我们围着仓库走了两圈,除了铁窗,没有可以进去的地方。我看了看何允晟,何允晟叹气,道:“周彧蓝,你知不知道我是跟谁学的武功?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你让我掰铁窗?”何允晟一直叽叽咕咕抱怨着,一边抱怨一边把窗户上的铁栏杆掰断了,我已经习以为常,不过看得刘羽涅眼睛都直了。 何允晟掰开铁窗后,抱着刘羽涅就飞进仓库,再出来接我。等我们仨都站定了,何允晟和刘羽涅就走向似乎受了惊的紫珠姑娘。 “紫珠,别怕,他们是我去戊城请来的,是当今丞相和侯爷,他们俩是来救你的。放心,有他们在,你一定能够活下来的。”刘羽涅安慰道。 “羽涅,你别和我开玩笑了,十天后我爹就要把我嫁给河神了”紫珠姑娘声音疲惫,还带些嘶哑。 “谁骗你了,刚刚这人用手掰断了铁栏杆你看到了吗?”刘羽涅指着何允晟,何允晟微笑看着紫珠(如果他真的看得见她),点点头。 紫珠泪眼朦胧地看着何允晟,将信将疑,道:“那个窗边那个” 我站在窗户下心说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仓库里没有蜡烛,没有光亮,只有一点点惨淡的月光,根本不足以让我鼓起勇气向前走。 “哎哟忘了,周彧蓝夜盲。”何允晟一步跳到窗边拉着我走过去,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上递给我。 我接过火折子,仔细打量紫珠。紫珠看起来很憔悴,皮肤很白,近乎透明的白,眼睛亮亮的,闪着光一样,她见我打量她,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紫珠姑娘,不管你信不信,但是既然羽涅托于我,我一定会救你出来。”我道,想了想,问刘羽涅道,“羽涅,你们村有没有什么那种村志之类的东西?就是记载村子各个年代发生事情的。”我本想托杜暮祯找些尾生村的资料给我,只是杜暮祯人在巳国,消息传过来还要些时日,我没等到,就进村了。 “这种东西,都在村长那里。”刘羽涅道,“为什么要村志?” “没什么。”我道,“我们就先不打扰紫珠姑娘了,羽涅,带我去林钟河看看。” 林钟河。 这条河上有过水上漂的传说,有过很多货船,有过很多水帮,然而在这个村子里,它却是河神居住的地方。 林钟河涨涨落落,我坐在河边不说话,刘羽涅和何允晟坐在我边上,也不说话。 何允晟环顾四周:“你们这河边连点草都不长,有没有狗尾巴草什么的?” “你能不能有点儿样子,成天叼着个狗尾巴草,像什么样子。”我忍不住教训他道。 “这不是我爹不让我吸水烟吗。”何允晟四处找草,“全给我缴了。” 我看看河水,道:“也不早了,回去吧。” “你叫我们转来转去到底干嘛?”何允晟拍拍衣服,“东跑跑西跑跑,也不见你有什么收获,这就回去了?” “吹吹风,散散心。”我把火折子递给他,“老七,带路。” “你可比我小呢你,还使唤我。”何允晟接过火折子,不满道。 “是是是,七哥哥。” “真恶心。”何允晟一阵恶寒,“你再这么叫我,我就把你扔到河里喂鱼。” 我大笑,心情突然舒畅起来。 回到刘羽涅的家,看到孙雨霁脸色铁青坐在桌子边,而刘羽涅的娘坐在另一边不知所措。 “怎么了?”何允晟问。 “我食物中毒了!”孙雨霁没好气道。 “哇,堂堂孙太医,居然也会食物中毒!真是天大的新闻。”何允晟拍手大笑,“那我怎么看你气色不错?” 孙雨霁瞪了他一眼,道:“除了我,你们都没事,说明问题出在鱼身上。” “所以我让你留在家里休息嘛,这不是怕你出事儿嘛。”我拍拍她肩膀表示安慰,“说吧,有什么发现?” “你知道鱼有问题还让我吃?你怎么不拦着我?”孙雨霁好像要气死了。 “说说鱼。”我躲到何允晟身后,“羽涅,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你们平时都不吃鱼吗?” “尾生村村民是不吃鱼的,我是因为你们来我才让我娘给你们做的”刘羽涅急道,“我没想到孙太医会中毒” “没事,孙雨霁不要紧的,你说说为什么。”我摆摆手,孙雨霁恶狠狠瞪了我一眼。 “因为尾生村的村民吃鱼都会得病,会拉肚子,上吐下泻。整个村子只有我爹吃鱼不会这样,我们都觉得,可能因为是体质不一样,他是戊城人,也许戊城人就是不会生病的,所以我以为你们也不会” “我想你爹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物。”我微笑,“孙雨霁,说说鱼。” “这鱼是吃死人肉长大的。”孙雨霁言简意赅。 “有意思。孙雨霁一个姑娘家,自然没有吃过死人肉,那么吃了这吃死人肉的鱼,自然会闹肚子;尾生村的村民自然也没有吃过死人肉,所以也会闹肚子。有意思的是你爹,他不会闹肚子,说明,他也是吃死人肉长大的。”看着刘羽涅渐渐变白的脸,我又道,“一个戊城人,能进到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子,已经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了,还能在这里娶妻生子,寿终正寝,这更加奇怪了。羽涅,你们村是不是都姓刘?” “是。”刘羽涅定了定神,“你怎么知道?” “你们这种村子,能接受外地人,肯定和这个外地人的某项属性有关,可能是他和你们同姓,也可能你爹同时还有个技能,比如说,他教你们腌肉?我瞧了下你们腌肉的做法还是几十年前戊城的老法子,而且是杏芳斋的腌鱼肉,所以你爹肯定是个戊城的世家子弟,家里的钱是不会少的。”我摸摸下巴,“你爹姓刘不过朝中倒是没有什么大臣姓刘,除了在外驻守的刘将军刘将军是辟州人,和你爹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我爹叫刘雨沧。”刘羽涅说,“我不知道我爹经历过什么,我只知道他是我爹,他腌鱼手艺很好,对我也很好,让我读书,让我出去长见识,我爹是个好人。” “我知道。不过也许你爹和河神娶亲有关。”我道,“或者,也许你爹知道内幕。” 刘羽涅惊讶道:“这怎么可能!我爹向来都是待在家里,也不常出去,也不常和外人交流” “就是这样不引人注意的人,才能知道内幕。”我下了结论,“明儿何允晟和我出去逛逛,雨霁你好好休养。羽涅,你也别太在意,也许你爹是为了避祸才来尾生村的。至于吃死人肉这件事,倒是有点说道的价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河神娶亲(下) 何允晟打断我:“等等,彧蓝,为什么你会觉得她爹知道河神娶亲的内幕?” “因为她爹认识沉树。”我道,“我们原先说起沉树的时候,羽涅说他们管它叫香树,也不知道它的用途,甚至不知道沉树蚊虫不近,可见这里的村民并没有把它看成什么神圣的东西,也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的,仅仅是因为它有香气,而叫它香树。但是羽涅说,她爹告诉她这木头叫沉水木,必定是外来的人,才知道沉水木,知道沉水木的用途。村里的树也不少,为什么非要用沉水木做木筒?沉水木是鱼不近的,这就有了一个矛盾了,假设,真的存在河神,鱼都不靠近的东西,河神干嘛要靠近?我打个比方,猪都不肯吃的东西,何允晟会吃吗?” “喂周彧蓝,你公报私仇!”何允晟拍了我一下,“好好说话。” “那你的想法呢?故意用沉水木做?故意不让鱼靠近?”孙雨霁问。 “对。”我道。 何允晟突然道:“噢我知道了!不是河神要娶亲,是村长想娶漂亮小姑娘对吗?所以呢,他偷偷地把漂亮姑娘藏到木筒里,把木筒沉到水底,然后晚上再捞上来,再把姑娘藏到什么小山里啊,或者,或者水里有个洞穴,藏在那儿” “我们村长是女人。”刘羽涅打断了何允晟的手舞足蹈,“她有丈夫,还有两个孩子呢。” “啊?噢”何允晟低头。 “不过何允晟的说法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我突然想通了,“我是说,也许姑娘并不是为了献给河神,这些姑娘,另有用处——但肯定不是做小老婆的用处。羽涅,你能搜集到这些被选中姑娘的特点吗?” “我只认识十年前的那个恬澄姐姐,和今年的紫珠,要说她们俩的共同点我真的想不到。”刘羽涅认真思考,道,“嗯非要说的话,水性好。她们俩水性都好。” “水性好为什么选水性好的姑娘?水性好的姑娘不是逃回来的几率更大?”何允晟道。 “用沉水木密封,哪个姑娘能逃出来?”孙雨霁挑眉,“你以为她们是你么?徒手破木筒?” 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总觉得漏了什么,只得道:“何允晟!派给你一个任务!去找那个水下洞穴!” 何允晟瞪眼瞧我:“大哥,我只是随口说说,哪有水下洞穴?” “肯定有,不然说不通。”我道,“给你两天时间,必须找到!”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何允晟还在身后骂骂咧咧,我钻到房间里躺下,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刘羽涅他爹,以及在我爹和我姑父的交友圈里,有没有一个姓刘的。 半夜我做了个梦,梦到我被装到木筒里,然后被鱼吃掉了。 第二天我起来,何允晟已经不见了,孙雨霁在帮刘羽涅择菜,我提出想去林钟河看看,刘羽涅告诉我白天最好别去,被村民看到可能会被撵出去。 我只好在家里帮他们择菜,我以前从没做过这种事情,费了不少劲,我就当消磨时间,顺便等鸽子。没曾想下午鸽子才姗姗来迟,落在我手上,咕咕叫。孙雨霁看到鸽子吃惊地问鸽子:“你哪儿来的?” “我在羽州的时候让羽州牧从大人在我到这里的那天晚上给我飞一只鸽子进来,我昨晚已经把想问的事情寄回去了,今儿来消息了。”我笑道。 “哎哟你还挺聪明的嘛。”孙雨霁非常难得地表扬我,也凑过来看。 “我瞧瞧,有了有了。我让从大人从阎王班子那里给我找出了戊城近五十年比较有名的刘姓人,然后让从大人根据战乱c世家子弟c盛传已死这几点排除,剩下这个人,刘久钦。羽涅,你爹在这里生活用的可能不是真名”我说着,发现还附了一张小像,孙雨霁展开,刘羽涅呆了半晌,道:“他就是我爹。” “哎,这个人我也认识。”孙雨霁道,“刘久钦是我爹的好友,也是太医院的,是三国之乱的时候派去前线的太医,后来听说他死了,我不清楚,他死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他有个弟弟,现在也在太医院,我见过他画像,我爹书房里。” “刘噢!就是妙手回春的刘老太医的儿子是吧。”我问。 “没错,不过我听说刘久钦并不是正室夫人生的,是他爹在外留情生下来的,以前也不是住在刘府的,是跟着他娘住在晴州的一个位于辰c寅c巳三国交界的小山村里,长到十岁他娘死了,他爹才把他接到戊城,他很聪明,医术高明,所以刘老太医很喜欢他。” “辰寅巳三国交界是荒涂吧,巳国寅国经常打仗,那边收成也不好,人人相食,这就说得通了。”我道,“荒涂的日子很苦,不过也给了他生存的经验,所以他才能在前线活下来,逃到这里。” 刘羽涅一直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我们讲那个,她并不熟悉的父亲形象。 傍晚,何允晟回来了。 “有什么发现没有?”我问。 “洞没有,不过我找到了这个。”何允晟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丢给我,“你自己看。” “尾生村村志?”刘羽涅道,“你偷了村长的东西?” “别说偷嘛,我是正大光明进去拿的,房间里没有人。”何允晟道,“周彧蓝你赶紧瞧瞧,里面有不得了的东西。” 我赶紧打开来看,看了几页我就觉得诡异,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 “这个尾生村,为什么要尾生村呢,刘姑娘?”何允晟问。 “啊?因为当年啊,村子里有个少年,屡考不中,大家都叫他尾生,有天他爱上了一个姑娘,姑娘开玩笑说,要他月圆那天晚上到河边桥上等她,他就去了。那晚刚好涨潮,姑娘没有来,尾生不肯走,抱柱而死,人们为了纪念这个可怜的痴情人,就把村名改为尾生村。” “不不不,你们被骗了,事实刚好相反!是姑娘喜欢尾生,是尾生约了姑娘,姑娘来了,尾生其实也来了,他没有出现,只是躲在一边,看着姑娘被淹死,然后他带走了姑娘的尸体,不知道为什么,他发财了,成了村里首富,他做了村长,所以村子才叫尾生村。你知道的那个故事肯定是骗人的。”何允晟道,戳戳书,“你自己看,白纸黑字写着,也就是从那时起,村里有了河神娶亲的传统。” “可是问题是,尾生怎么发财的?他为什么要淹死姑娘?”孙雨霁道。 “姑娘身上有尾生要的东西,那样东西,也就是紫珠姑娘和恬澄姑娘身上有的东西。”我道,“你没发现水下洞穴?” “什么水下洞穴,水下什么洞都没有,而且我在水下能看到什么?你以为我是鱼?”何允晟翻了个白眼,“而且衣服还湿了,我在草坪上晒了好一会儿才干呢,我要是感冒都怪你” 我恍然大悟,拍拍何允晟:“你真是关键时刻一定能派上用场!你真是太厉害了!” 何允晟看我手舞足蹈,一脸莫名其妙,看看孙雨霁,又看看我:“我干什么了?” 我正襟危坐,一副要解开谜底的样子,道:“我先来说个故事吧,你们看过《博物志》没?” “打回去,你别跟我说这个。”何允晟翻了个白眼,“挑要紧的说!” “博物志说,南海有鲛人,落泪成珠,所以南边有的人,就专门抓鲛人,但他们不知道,鲛人的眼泪并不是最值钱的。” “黄金最值钱!”何允晟道。 “你闭嘴。”我道,“是眼帘。” “眼帘?不就是眼皮吗?”孙雨霁指指自己的眼皮,道。 “不不不,南边也有采珠人,他们和鲛人有一点相同,就是他们能在水下看得清,所以他们能采到珠子,而你不行。”我指指何允晟,“因为鲛人和采珠人啊,眼睛构造和我们不一样,和鱼相似,有一层薄薄的眼帘,所以可以在水下看清。” “噢,那要眼帘干嘛。”孙雨霁到,“怎么看都是珍珠值钱。” “那是你觉得。”我得意地看着她,“采珠人或者鲛人的眼帘啊,磨成粉,泡成汤喝下去,就能在水下生活,你想想,要是有了这个能力,还愁没珍珠吗?” “有理。”何允晟摸摸下巴,“所以这和尾生村有什么关系?” “羽涅说紫珠和恬澄,水性都很好,水性的人呢,常在水下,眼睛会长出那样一层眼帘来,这完全可以成立,而且我看紫珠脸色白皙,白得近乎透明,就是因为她经常在水里泡着,而且她夜视力很好,那天那么黑,她都能看见在窗边的我,说明她的眼睛,比较像鱼,而不是像人,我想那个姑娘也是,尾生肯定是为了要她的眼帘,懂行的人,采珠人的眼帘,是非常非常值钱的。”我道,“他也许把这个秘密流传了下来,每任村长都会找村里有这样变化的姑娘,或者,有意培养这样的人,假借河神娶亲,像何允晟说的那样,先沉到水底去,晚上再捞上来,取了眼帘,就把姑娘丢河里喂鱼。” 孙雨霁已经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也太恶心了。” “所以鱼呢,是吃死人肉的,当然了只有姑娘的肉喂不饱鱼,这些年来试图进入尾生村的外人,应该都被丢进去喂鱼了,只有刘久钦例外。我们可以猜想,直接烧鱼吃会吃坏肚子,但是腌鱼并不会,杏芳斋的腌鱼是把鱼的内脏掏空的,所以村子里人都拿腌鱼来卖。而且需要一个外人来吸引外人,来翻译,来打消外村人的疑虑,所以你爹好好地活着了”我越说越怕,“等等,羽涅,你不会也想” 五。 刘羽涅微笑:“不会,我对这种邪恶的习俗深恶痛绝,我一定不能让它再继续下去了。” 突然听到窗外一阵嘈杂,刘羽涅母亲神色慌张地进来,和她说了什么,刘羽涅神色大变:“糟糕,是村民!” 外面火把高举,响着叫喊的声音,一个老妇人走了进来,神色威严,我料想她就是村长,正寻思着让刘羽涅做翻译,和她谈谈,她就向我行礼,道:“丞相,侯爷,老身失礼了。” “你会说戊城话?那方便多了。”我心说还说得挺标准,“村长,请你立刻停止这种行为,放紫珠姑娘回家!不然,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你的村民,上报陛下。” “只要你们都死了,这件事,自然不会大白于天下。”村长笑了,“你不会懂的,维系一个村子有多难!” 我心说你一个小村子有什么难的?我每天坐在丞相的位子上都快疯了好么? 何允晟给我个眼神:要我动手吗? 我摇头:放心,我自有安排。 “村长,你作为村长,而我作为丞相,我们的任务都是让我们治下的百姓幸福,但是你觉得尾生村的村民幸福吗?你觉得紫珠幸福吗?只要有一个人不幸福,那就不能算成功,也不能算功德圆满,我知道死亡总是必不可少,牺牲在所难免,但是我们应该尽量去避免它,而不是去造成它。”我道,“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只能用武力解决了。” “就凭你们三个吗?” “当然不了。”我笑了,“你知不知道有种东西,叫国家正牌军?” 结局还算圆满。 羽州牧从大人接管了尾生村,挪了沉树,刘羽涅也因此成名,邸报上大肆说这个姑娘多么厉害能干,刘羽涅也因此被她爷爷刘老太医接到了戊城,和她娘一起。她也因为过人胆识,破格被赋予参加甄英考试的资格。 何允晟继续当他的闲散王爷,孙雨霁继续当她的太医,我继续当我的丞相,只是何允晟和孙雨霁回了戊城之后好多天,还是不敢吃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未国质子(上) 一。 十多年前,三国之乱起。 二。 南方国小而多,和辰国并存且割据着的共十二国,辰国与卯国c巳国c寅国c未国为邻,位于十二国中间。 十二国各有特色,时打时和,一连几十年倒还安宁。再者辰国人好玩乐,对打仗有抵触情绪,从不主动去招惹别人,也从未打过什么侵略战争。不过在我出生前几年,也就是辰国还是先王辰武王在位的时候,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战争,辰国也被卷了进去,史称三国之乱。 也就是那年,应仲卿被送到辰国来。 那时候午未酉三国战乱,由于这三个国家都属于十二国南边的产粮大国,物产丰饶,其他国家也想插一脚。无奈辰国横在了中间,所以许多国家的军队都要借道辰国而行,辰国秉承着中立不动摇的原则,不阻止也不支援,照样过我们的舒坦日子。 武王重视军事,当时辰国的军队十分强盛,但是那几年天气极端,变化无常,各国收成都不好,只有在南边的几个国家幸免于难。未国和辰国相邻,困于外戚造反的未国君主未景王于是派人到辰国借兵,并希望辰国能够封锁通道,阻止寅国巳国的军队。 时任丞相的我爹上书,要求做笔买卖,用粮食来换兵力。我爹思来想去,觉得这个盟约没有保障,不太妥,于是提出要未国交出质子的条件。当时未景王已经焦头烂额,为了求生,就同意了。那个被送来的质子,就是应仲卿。 应仲卿被送到辰国的时候只有五岁,不过已经封了舞阳侯,料想在未国还是很受宠的。 辰国和未国后来几十年的恩怨,大概就是从这个决定开始的。 上过几年学堂之后,我和何允晟就被召进宫里做了伴读,陪着皇室子弟们读书。或许是我爹曾经有过想撮合我和小香公主的想法(那时候小香公主还小,但是已经长得非常好看),所以我就当了小香公主的伴读。何允晟比较倒霉,摊上了上官太后的一个侄孙,小孩儿脾气大,爱闹腾,每天折磨何允晟,弄得他苦不堪言。那时候应仲卿还是受到比较好的待遇的,这点辰国对他确实不错,也让他当伴读读书,而且给他排了一个尊贵的小主子,御文王唯一的儿子,宋予寒。小香公主和宋予寒关系好,常在一起玩儿,我呢就和应仲卿来往频繁,虽不怎么说话,却已经非常眼熟对方。 但是何允晟不喜欢他,因为应仲卿书读得好,从小长得就高,虽然不爱说话,看上去也乖乖的,但是举手投足都显得很贵气,因为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未国的皇子,和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是不一样的。 三国之乱打了十多年,有时候未景王这边占优势,有时候外戚那边形势好,辰国为此也输出了许多军队,死了很多人,但是允诺的粮食一直拖欠着。某一天,外戚——也就是应仲卿的舅舅,向着未国的都城戌城发起总攻,一举拿下戌城,杀了应仲卿的父亲,自立为王。应仲卿所有的兄弟姐妹都被杀了,只有他,因为在辰国当质子,逃过一劫。新继位的君主为了绝了应仲卿这个后患,给出了承诺粮食的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以交出应仲卿为条件交换。 得知这个消息,辰国上下空前愤怒。大臣们也各有不同的意见,有的坚持要斩杀应仲卿以慰亡灵的,有的坚持要把应仲卿交出去换粮食的,有的坚持要对未国宣战的,每天朝堂上都争吵不休,爹也每次都很晚回家。 那边新继任的未王要求交出应仲卿换粮食,这边未景王时期的遗老来到辰国求见平王,希望平王把应仲卿交给他们,他们想拥立应仲卿为王,杀回未国,夺回政权,到时候该还的粮食,会双倍奉还。 而事件中心的应仲卿,还是一如既往待在后宫,看看月亮,看看书,没有什么表情,似乎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我只有一次,看到应仲卿一个人躲在假山后面哭,他努力想压住声音,却无济于事。我在他身后,不忍心叫他。 应仲卿父亲死的时候恰好是新年,那个元宵宫宴,应仲卿很早就离开了自己位子,我出去小解的时候看见应仲卿一个人坐在一块石头上看月亮,一句话也不说。我忍不住走上前,对他道:“进去吃元宵吧。” 应仲卿见是我,淡淡地摇头。 “别别难过,也许你爹他就是因为爱你,才把你送到辰国来的,你也因此幸免于难不是吗?”我小时候真不会安慰人,此言一出,应仲卿立刻低下了头。 “但是我宁愿待在未国,和爹一起死。”应仲卿眼睛蒙上一层雾,道,“也不想待在辰国一个人活着。” 那时我觉得,这一切都不是他的责任,他其实,也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五岁就到了异国,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尽管待遇还行,流言蜚语终究还是止不住的。我对他有些怜悯,和他的关系也稍微近了些。那天散得早,我就偷偷带着应仲卿去东城巷看了灯会,最后在何允晟的捣乱下,应仲卿被带回宫了。 我知道我可以和应仲卿交好,但是何允晟不一样。何允晟的两个叔叔都死在了未国的战场上,何允晟对应仲卿恨之入骨,他的整蛊,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平日里撕掉他的书,藏起他的笔墨这些都算小打小闹了,毕竟何允晟是身份尊贵,而应仲卿在宫里也并不讨喜,所以何允晟胆子越来越大,有一次干脆把他推进了护城河。 “老七,他好像不会游泳哎”我看着在河里扑腾的应仲卿,忧心道。 “嗯,所以我现在在教他阿。”何允晟笑嘻嘻地看应仲卿在里面扑腾,吹了个愉快的口哨,见我怜悯的眼神,何允晟警告我道,“不许救他,彧蓝。你知不知道因为他爹,辰国平白死了多少人?”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这和他没有关系啊,而且他不会游泳!”我没有理会何允晟的警告,扎下水把他救了上来。应仲卿呛了不少水,躺在地上拼命咳嗽。 何允晟见我救了他的“敌人”,仿佛受到背叛一般,用力地把石子砸了出去,冲我吼道:“周彧蓝,你就是心软!跟个姑娘一样!呸!不成气候!”说完何允晟就跑开了。 我和何允晟不一样,他的家人死在了三国之乱的战场上,小孩子是最有感情最容易伤心的,他恨未国,也恨应仲卿;而自从我进宫当伴读,我爹明着不说,暗里时常告诉我要照顾应仲卿,他一个人孤身到辰国,非常不容易。但是碍着我和何允晟从穿开裆裤时期就建立起来的友情,所以何允晟对应仲卿的整蛊,我从来不参与,有时候看不过去了就帮应仲卿一下,何允晟虽然每次都气得跳脚,但是也是骂骂我就过去了,像这么生气,还是头一遭。 好在小孩子天真,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了几天,何允晟又不情不愿地来找我玩了。有天下了课,我和应仲卿走在一起,何允晟硬生生挤到我们俩中间,一手搭着我,问:“聊什么呢?” “讲道。”应仲卿对何允晟也一直戒备,说话总是有些僵硬。 “道?有趣,有何见解?”何允晟眯起眼,问。 “没什么见解,不过聊聊王道c帝道c霸道而已。”我生怕他俩吵起来,立刻接嘴,“话说啊,你们有没有发现小香公主又长高了?” “哦?那你知不知道何为霸道?”何允晟完全无视我的话,直接问应仲卿。 “铁臂铜腕,严肃刑法,武力至上。”应仲卿不卑不亢,“简单来说,就是对手不乖,就从他身上碾过。” “有趣,有趣。”何允晟大笑。 “那再请教请教侯爷,何为王道?”应仲卿反问。 “从别人身上碾过前,先和他说一声。”何允晟挑挑眉。 “你们俩能不能不要这样曲解古代圣贤的思想?”我忍不住插嘴道,这一插嘴,应仲卿立刻转头问我:“请教小九爷,何为帝道?” “帝道就是没有这些碾来碾去的玩意儿,大家开心就好。”我忙道。 应仲卿突然笑了,比刚刚何允晟笑得还有响,天空中都回荡着他的笑声,不止我,连何允晟都莫名其妙。 我长大以后才知道,因果循环,一切冥冥之中都有定数,多年后,何允晟虽然行事狠厉,心中却总有一块柔软,而我也成了我以前从来不敢想的样子;变化最大的是应仲卿,他从一个寄人篱下,乖乖的少年,长成了一个“管你乖不乖,都从你身上碾过去”的冷血的君王,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未国质子(下) 三。 何允晟对应仲卿说不上来的厌恶,从我们孩童时期开始,一直延续到今天。那时候何允晟最喜欢欺负应仲卿,而应仲卿就是那种不温不火的人,由着何允晟欺负。何允晟抢所有他喜欢的东西,荷包,玉佩,字画,甚至女人。 柳眉就是那个女人。 虽说辰国是女王当政,但是仍需要选秀女,而秀女们,不是被皇室挑走,就是留在宫里伺候,多半都当了宫女,柳眉就是其中之一。 平王虽为君王,却也有着女人们都有的爱好——花,于是命人建了百草园,种了各种各样的花,柳眉就在里面当值。 有段时间何允晟发现我家那个太医的女儿(其实就是孙雨霁,所以惹谁也不能惹她的)会做各种各样的药,于是催她做了去整应仲卿。我心软的毛病又犯了,天天跟应仲卿在一起,何允晟没有下手的机会,一直在背后骂我软弱,而且变本加厉地问我借钱。 有次秋猎,宫人都到了景阳城的酬天山下的行宫里去,我们照例也是要去的,那天打猎,应仲卿起晚了,我只好先走,于是何允晟趁此机会把药下了进去,等我回去的时候应仲卿躺在床上,一个宫女正在照顾他,那个人就是柳眉。 应仲卿如何遇到柳眉的我不知道,只知道自那以后应仲卿经常去百草园找柳眉。柳眉是个聪明的姑娘,温柔贤淑,面目清秀,和小香公主还有几分相似,喜欢读书,和应仲卿貌似很合拍。应仲卿经常托我从宫外带些姑娘们喜欢的小饰品进来送给柳眉,两个人的感情点破却不说破,在暖暖的太阳里,坐在百草园的石头上看书,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日子就已经十分美好。 但是何允晟不会让应仲卿如意的。 “我就不明白了,柳眉比他大呢,而且是个宫女罢了,也不是什么官宦世家,家里只是开小药铺的,我还以为应仲卿眼光很高呢。”一日,何允晟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照常和我抱怨应仲卿。 “你注意点形象行不行,叼着狗尾巴草像什么样子。”我从他嘴里一把把狗尾巴草拔出来,道,“柳眉是个很好的姑娘,长得好看又聪明,大几岁怎么的了,我瞧着蛮好的。” “周彧蓝,你到底哪边的?”何允晟从我桌子上跳下来,皱眉道。 “我当然是你这边的,我只是看不下去,你那么欺负应仲卿。他好歹也是未国的皇子” “他不是了!他舅舅篡位了你不知道吗?他舅舅把他丢在辰国不要了你不知道吗?他舅舅还欠着我们的粮草,而且我叔叔在未国死了!要我提醒你吗?!”何允晟火气立马上来了,“你当然是不要紧的,你们家又没人去送死!” 说完何允晟头也不回地又走了,我自知失言,确实如此,国恨家仇,何允晟这辈子都不可能放过应仲卿。 后来我也尽量不在何允晟面前和应仲卿说话,何允晟说得对,我确实心软。应仲卿一个人在异乡,小时候就被亲戚背叛,寄人篱下十几年,难得有个知心人,我也就每次都悄悄给他俩制造机会见面。后宫不安宁,朝中局势也在变,国师认为,我们手里有应仲卿,就有办法可以同时制衡应仲卿舅舅和未景王遗老两个势力,是个很好的筹码,不能轻易交出去。我爹也认为应仲卿在我们手上有利,而且他对应仲卿一直非常怜惜,也主张不交出应仲卿。近年收成好了,拿来的粮食也够吃了,国师不愿意再搅合到别国的家政中,认为要把应仲卿继续养在宫里。国师开口,自然没人敢质疑了,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再后来在何允晟的干涉下,应仲卿终究还是没能和柳眉在一起,而柳眉反被许给了何允晟的族兄——何允晟这招实在太损,弄得我也有些生气,我想毕竟柳眉是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被许来许去的太不尊重她了,而且何允晟的族兄长得跟猪八戒一样,我是真心疼柳眉。这次事之后,应仲卿真正地表现出了对何允晟的不满和恨意,他们二人在宫里见面就掐,好在小香公主也到了年纪,我们不必再进宫里陪读,也少了和应仲卿见面的次数,就是每次宫宴,何允晟都要和应仲卿掐一顿。 我算着日子,还有一个月就到柳眉该嫁的时候了,三哥从宫里给我带出消息来,柳眉不愿嫁给何允晟的族兄,在风雨城的明远寺剃度出家了,从此青灯古佛,不问红尘。 这件事确实给我造成了不小的震撼,从这时起我打心里佩服柳眉,那个眉眼如玉,身段柔弱却坚韧不拔的姑娘。 四。 柳眉出家后,我料想应仲卿把所有的责任都怪在了何允晟身上,应仲卿也变得越来越阴沉,越来越孤僻。后来我也成了丞相,更没有和应仲卿有什么过多的接触。许久之后再听到应仲卿的消息,是宫里传来应仲卿逃走的消息。 恍惚间我才发现,我已经二十岁了,小时候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百草园还是那个百草园,而百草园里的姑娘已经不在了,我们也都长大了。 央日宫门禁森严,应仲卿身上又没有武功,没有人协助,应仲卿断然不可能一个人离开。这说明,宫中,或者说朝中有萨库勒的人,他们蓄谋已久,深藏不露,瞒过了我们所有人的眼睛,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应仲卿走了。 三国之乱后,午国c未国c酉国三个国家的人为了躲避战乱纷纷逃亡各国,来辰国的有不少,不过由于国家挨得近,就算口音略有不同,在辰国呆久了自然也就学会了辰国的口音,混在辰国人里,完全分不出来谁是哪国的。当然在战争平定后,也有各国的人涌入这三个新建立的政权国家里,寻求发展的机会。三国之乱已经过去十几年,当初的外国人进入朝中为政也不是没有可能,更有甚者可能混入了后宫。 我想着这些事情就头疼,又想起爹死的那年,相府的白布,哥哥姐姐们的丧服,越想头越疼,夫人见我皱着眉头,过来给我揉太阳穴,我还是疼得不行,夫人幽幽道:“孙雨霁开的药,你从来不喝。” “太苦了。”我皱眉道,把折子往书桌上一丢,整个人靠在夫人的身上。 “怎么了?”夫人问。 我闭着眼睛,不是很想让夫人知道朝中这些事,我也是第一次开始考虑自己的性命。我爹是中毒死的,这可以确定,最大的可能就是萨库勒下毒害死的我爹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爹得死呢?我爹当时知不知道朝中有萨库勒的人?我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想着想着,想必须去一趟国师那里,可是实在是太困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据说应仲卿逃回了未国,而且回去之前还去风雨城见了一次柳眉。 你问我怎么知道的? 应仲卿表妹告诉我的。 你问我怎么会认识应仲卿的表妹? 我姑且,也算是有个初恋情人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披甲归来(上) 一。 应仲卿再回到未国的时候,是以一个陌生人的眼光打量着这个国家。未国连年征战,听说自己舅舅也不算什么明君,他以为未国应该是萧条的,是落寞的。他在都城辛城门口就下了车,看见和小时候模糊记忆里所差无几的城门,他有些恍惚。当年他也是坐在马车上,经过这座城门,被送出了未国。他从窗子轻轻探出头,回头看了一眼城门,他那时候没有想到,那一眼之后,再看到这座城门,已过了二十年。 应仲卿站在城门口伫立良久,来往的未国人民都奇怪地看着他,改朝换代,于他们,不过是换了个主子,该怎么生活还怎么生活,所以他们不明白,这个衣裳华贵的年轻人,为什么盯着辛城城门,无声地哭泣。 杨禹贤也从马车上下来,道:“主子,该进城了。” 应仲卿一动不动,怅然道:“辛城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呢,还和以前一样吗?” 杨禹贤答道:“我虽久居辰国,但也会回未国,辛城和当年您离开的时候还是有了些变化,当年打仗打坏了一些地方,后来新修的。” “花街还在么?”应仲卿生在宫里,长在宫里,贴身照顾他的宫女,名字他已经忘记了,但是她经常和应仲卿说,辛城的花街,在辛城的东边,那儿什么都有,白天卖花,晚上是夜市,有蜡烛,有花灯,有叫卖声,端午有人舞狮,元宵有人逛灯会,热闹得不行。应仲卿小时候就很想去,一直没有机会。等他到了辰国,也只有在有一年的元宵灯会,晚宴散得早,周彧蓝偷偷带他去瞧过东城巷的灯会,最后也因为何允晟作梗,再也没能去。 杨禹贤似乎没料到这位主子会提到花街,想了想,回答:“还在。” 应仲卿于是道:“我想去花街走走。”杨禹贤刚想开口,应仲卿仿佛知道他要拒绝,立刻道:“我已经大了,和小时候长得大不同了,舅舅也没见过我,我也不会被认出来。再者我现在说话有辰国口音,别人只当我是个辰国来的游客罢了,你们先回叶大人府上,我逛够了自然就回来了。”他把道理全都说了,杨禹贤只得道:“那让楚兮跟着您。” 沈楚兮本在低头专心翻着花绳,听到杨禹贤叫她,立刻抬头,上前两步。沈楚兮的父亲,当年是个御史,因为拒绝为应仲卿的舅舅工作而遇害,沈家几乎遭遇了灭顶之灾,只有沈家的一个老仆人带着沈家的小女儿逃了出来,被杨禹贤的父亲收养,教她武功,传她知识。沈楚兮平时都跟着杨禹贤左右保护他,不过接出了应仲卿,杨禹贤就有意把沈楚兮派给他了。 沈楚兮也不爱说话,应仲卿想着带着也没事,就同意了,于是沈楚兮就跟着应仲卿走向花街。走在路上,应仲卿一边看花,一边向沈楚兮道:“楚兮,你平日里都跟着杨禹贤在辰国住么?” 沈楚兮一边走路一边翻花绳,也不会撞到什么东西,走得笔直,听到应仲卿问话,答道:“一直跟着教主,有时候在辰国住,有时候回未国看看干爹。” 应仲卿也在心里开始思考,第一次知道有萨库勒这么个组织是他有次和周彧蓝在百草园的时候,听周彧蓝说的,他当时并不指望这个所谓的前朝遗老以及他们后代组成的组织真的能把他从辰国这座牢笼里解救出来,真的能让他杀了舅舅,夺回属于应家的王位。直到后来,杨禹贤派人联系上他,他们也偷偷见过几次面,他才渐渐相信,他们真的在谋划拥立他回国当王的事,而且他们策划了十几年。 应仲卿在书里看到,历朝历代都有很多忠臣,他们忠君忠国,甚至不惜以死来报,甚至子孙也会继承他的遗志。第一次在异国,他人篱下感受到来自自己本国人的温暖,应仲卿当时很感动。他流着未国皇族的血,生来高贵,受够了寄人篱下的生活,柳眉离开戊城后,他觉得在辰国的生活昏暗无边,就主动联系了杨禹贤,出逃计划被提上日程。 想到这一路来的有惊无险,应仲卿心里还是佩服杨禹贤的,道道关卡,他都有后路留着,不愧是杨丞相的儿子说起丞相的儿子,他突然想到了周彧蓝,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周彧蓝那张一看心就软,招桃花的脸,对比杨禹贤和周彧蓝,不知为何突然笑了起来。 丞相对周彧蓝来说是个束缚他,太过沉重的位子,而杨禹贤好像生来就应该去当丞相一样,周彧蓝确实带着一种丞相世家的傲气,但毕竟涉世未深,不如杨禹贤来得沉稳聪慧。 沈楚兮的眼神从花绳移到了一株未开的杜若上,盯着看了好久,应仲卿走出老远,觉得后面没人回话,回头一看,才发现沈楚兮还蹲在杜若边上看呢。沈楚兮的功夫,这一路下来他也有体会,这会儿看到未国的武林高手蹲在一个摊子边上看着杜若,觉得有些好笑。应仲卿走到沈楚兮身边,问了句:“喜欢?” 沈楚兮点头。 那卖花的小哥看应仲卿衣裳华丽,觉得肯定是个贵公子,口音不像未国人,应该是外国来玩的公子哥,立刻笑咪咪道:“这位公子,既然这位姑娘这么喜欢,不如就买了送她,花呀,最讨姑娘欢心了。” 应仲卿笑而不语,见沈楚兮没有走的意思,心说还好杨禹贤给了我钱,伸手去取钱袋子,把摊子上所有的杜若都买了下来,沈楚兮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抱着杜若跟在应仲卿后面,应仲卿笑道:“你乐什么?” “杜若好看。”沈楚兮的回答一贯简洁明了,没有废话。 “这都还没开呢,好看什么?” “买回去种。”沈楚兮道,“买花的钱” “罢了,反正也不是我的钱。”应仲卿摆摆手,继续走在前面,心说反正,过不了多久,这花,这条街,这个国家,都会是我的。 应仲卿没想到沈楚兮一个冷面人,却很喜欢花,就和她在花街逛了一个上午,中午寻了个馆子吃了饭,下午就回了杨府,在杨府后院沈楚兮屋子外的地里陪沈楚兮种花,种一排杜若,一排蝴蝶兰,一排雏菊,另一边杨禹贤托人满戌城找应仲卿,怎么也找不到,最后没想到是在自己家里。 杨禹贤有些无奈,站在应仲卿和沈楚兮身后道:“主子,种花这种事让下人做就是了。” “我瞧着好玩儿,就和楚兮一起种了。”应仲卿起身,衣摆也沾了春泥,问道,“我来时不见丞相,他人呢?” “今儿是议事的日子,我爹通常晚饭时分才回来。”杨禹贤道,“主子若是饿了,我就叫人备下。” “不必,我还不饿,等丞相回来再吃吧。”应仲卿道。应仲卿知道杨禹贤的父亲杨文昊在他爹在时就是一代铁相,能断大事,雷厉风行,朝中无人不服。后来应仲卿舅舅篡位,他存了拥立应仲卿复位的心,表面上继续当了丞相,借此在朝中部署势力,顶着被一些不知情的人和百姓戳着脊梁骨骂的压力,不仅救下了很多先朝遗老的子辈,还授意儿子杨禹贤在辰国发展势力,并伺机救出应仲卿。能承受住天大的骂名,才是做大事的人。应仲卿心里一直很佩服杨文昊。 种好了花,沈楚兮起身拍拍土,问:“你想不想吃水晶龙凤糕?” 应仲卿一愣:“水晶龙凤糕?我在辰国吃过,红白相映,软糯黏甜,非常好吃。” “不是辰国的水晶龙凤糕,是未国的水晶龙凤糕。”沈楚兮认真地说。 杨禹贤笑道:“其实和辰国的水晶龙凤糕也差不去多少,就是少做了两层,把葡萄干全部换成了去核的红枣罢了,府里厨房应该有,我让人去拿。” “不一样的,大哥。”在外人面前,沈楚兮就规规矩矩管杨禹贤叫教主,私底下,她还是叫他大哥,“就算只差了一种东西,也是不一样的,辰国的是辰国的,未国的是未国的,辰国的东西变不成未国的,未国的东西也变不成辰国的,辰国的水晶龙凤糕好吃,但我还是喜欢吃未国的,因为不一样。” 第一次听沈楚兮说这么多话,应仲卿却因为她的话心里有些触动。他在辰国生活了二十年,能说标准的戊城话,说未国话也带着辰国口音,但是他从没有打心眼儿里喜欢过这个国家,他还是一个未国人,一个也在三国之乱蒙受了苦难的未国人,现在他回来了,所以他要吃未国的水晶龙凤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披甲归来(下) 二。 晚饭过后,应仲卿坐在院子里看星星,不自觉又想起柳眉,不知道柳眉过得怎么样,是不是也在明远寺的后院里,和他一样,看着这片星空呢? 应仲卿无法抑制地想起柳眉,想起他们一起在百草园聊天的日子,又想起现在她只能青灯古佛,心里又开始憎恨起何允晟来。 他知道何允晟打小就把他当成外人,寄人篱下的外人,从来就没有正眼瞧过他,也从来看不起他,把一切罪过怪罪于他,他也知道何允晟只是单纯地看他不爽,何允晟自视甚高,他看不起他,连理由也不需要。应仲卿定定地看着星星,把其中一颗想成何允晟,低低地对它道:“何允晟呀何允晟,你可一定要活久一点呀,活到我亲手把你送到墓里那一天。” 那个晚上应仲卿做梦了,久违地在梦里见到了柳眉,他梦到盂兰盆节,他和柳眉在东城巷看灯会,放河灯,放完河灯回来,他和柳眉牵着手,走在林钟河边,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明远寺,柳眉松开手就往前走,应仲卿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她,嘴巴也喊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进了寺,再也没出来。应仲卿醒来已是早上,摸了摸眼角有泪痕,想起今天就是进宫的日子了,下定决心不再梦见柳眉。 杨文昊早就将一切都布置好,一如往常的早朝,轮到杨文昊说话的时候,太微殿突然冲进来一帮拿着武器的人,坐在龙椅上的君主大喊护驾,却没有御林军赶来,因为御林军的大权早就被杨文昊掌控。殿上无人敢动,直等应仲卿踏着步子走进来。 应仲卿走进太微殿,看见坐在龙椅上的自己的舅舅,舅舅已经认不出他的样貌,只惊恐地质问他是谁。 “也只是过了二十年,舅舅你就不记得我了?”应仲卿笑着一步步逼近龙椅,“舅舅也真是老啦,记性越来越差了,怕是脑袋也不灵光了,这位子,是不是也该还给我们应家了?” “你应仲卿!” “嗯,这是你最后一次能够直呼我的名字,因为一会儿我就坐在你的位子上了,全国人,都不能再直呼我的名字,包括你。不过那个时候,你应该已经死了。”应仲卿走上台阶,“舅舅,你知不知道,这二十年,我在辰国,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知不知道我得知你杀了我爹娘,杀了我所有兄弟姐妹的时候,我才九岁?我娘是你亲妹妹,舅舅,我是你亲外甥,你居然还想用粮草换我的性命。”应仲卿说到这里,想起辰国确实没有把他交出去,在最该把他交出去的时候,国师和周彧蓝他爹力排众议保下了他,不过他并不打算说这个,道,“舅舅,你心可真够狠的啊。” 未灵王只能大喊:“护驾!护驾!你们都是木头吗?!还不快给我把这个贼子拿下!” “不好意思,你才是贼子,舅舅,你以为这朝堂上,还有你的人吗?”应仲卿大笑,“二十年了,舅舅,我做梦都想要和你打个招呼,和你说,我回来了,而你,可以滚了。” 应仲卿手一挥,沈楚兮立刻上前制服了未灵王,把他拖下龙椅,应仲卿站在龙椅前没有坐下,杨文昊立刻下跪道:“臣恭迎新君!陛下万福!”朝中大臣也跟着一片跪倒:“臣恭迎新君!陛下万福!” “平身,先把这贼子关到牢里去,这件事,先不要声张,不要走漏风声。”应仲卿道,“龙椅换掉,”应仲卿用手抹了抹龙椅椅背,道,“还有,我来之前,听说我表妹就要大婚了,还是嫁的大学士章大人?章大人今天来上朝了么?” “回陛下,章大人近来都在翰林院修书,不来上朝。” “好,先去把我那亲爱的表妹找来,我这个做哥哥的,还没好好地祝贺她大婚之喜呢。”应仲卿笑得冷峻,眼神仿佛结了一层霜。 应仲卿这次政变,史书上称灵庄政变,这意味着在短暂的十几年后,未国本来的君主应家,又重新登上了舞台。 整个朝阳宫都被御林军包围了,一只鸟也不放出去,未灵王的妃嫔一律打入冷宫先关着,子女都关到牢里,整个朝阳宫,确实,是完全属于应仲卿的了。 傍晚,应仲卿走在朝阳宫的大道上,斜阳懒懒地洒下余光,应仲卿看着朝阳宫的红墙青瓦,看着和他模糊记忆里所差无几的景象,心中竟然空空的。他在辰国的时候,看着央日宫,无数次幻想自己回到朝阳宫的情景,似乎都不是现在这样。 沈楚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道:“大哥让我来告诉你,颐远公主一早就去了章大人府上,后来章大人说公主出去买首饰,就没再回来过,已经派人搜查戌城和周边地区了。” 应仲卿闻言笑道:“我这个表妹啊,比她爹聪明多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要是找到她,你打算怎么办?”沈楚兮问。 “我并没有那么讨厌吴子佩,相反我还算喜欢她的,她曾经来过辰国,背着她爹,偷偷来辰国见过我。”应仲卿抬头看看天上的云,“我五岁就离开了未国,我甚至记不得她的样子,她和我也不熟,而且我是她爹头号通缉犯,她居然会偷偷地,不远万里到辰国来看我。那年她才十三岁。” “颐远公主风评确实很好。”沈楚兮总结。 “而且她要大婚了,我听杨禹贤说章大人是个学问高能力强的人,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她能嫁给他好好生活,我可以放她一马。” “这算是你对吴家唯一的仁慈么。”沈楚兮说话向来直接,她也没把应仲卿当成未王,只当是自己的小主子。 “也不算吧。”应仲卿倒也没生气,“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因果报应,都是命数。我愿意放过吴子佩,若是她自己想去地下陪她爹她娘,我也不会阻止她的。” 沈楚兮想了想,觉得应仲卿说得很对,也就不再问了,想了想,问:“你想不想吃水晶龙凤糕?” 应仲卿挑眉:“你想吃就让御膳房去做。我不吃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是。” “也是啊。”沈楚兮好像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身份的转换,“陛下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应仲卿笑道:“我听说辰国废丘城的大户徐家,有意向和我们合作?” “徐家多年前被卷入党争案,辰国那年的党争案,据说疑点颇多,范家也没能幸免,传言是徐家和范家惹了辰王忌讳,也有传言是他们两家确实是通敌叛国了。”沈楚兮答道,“这两家就被迫迁出戊城,回了各自的老家。范家倒还好,只是范骋愈牵扯到了党争案,而且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私通巳国,最后他儿子还是做了暗卫首领。徐家就有些惨了,本来徐家是控制辰国漕运的大户,辰国当年有件震惊江湖的林钟河难,损失惨重,那时候辰王对徐家已经有了不满,加上后来牵扯党争,被指与卯国有私交,徐家基本上是颗废子了。” “辰国的废子,自然是我们的好棋。”应仲卿懒懒道,“废丘废丘好,废丘离未国近,就想办法拿下徐家吧,你和杨禹贤说一声。” “是。” 应仲卿看着远方:“夕阳无限好啊” 这一年,辰平王二十一年,未庄王元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因果循环(上) 一。 应仲卿睁开眼睛的时候,沈楚兮正靠在一把太师椅上翻花绳。应仲卿觉得头痛欲裂,也记不起昨天晚上喝了什么吃了什么,使劲甩了甩头,迷迷糊糊想起昨晚本来在想如何处置舅舅,半途陪沈楚兮翻花绳,又喝了点儿小桃红 “醒啦?”沈楚兮的注意力仍然在她的花绳上,“你昨天才喝了三杯小桃红就睡过去了,没想到陛下酒量这么差。” 应仲卿挑挑眉,他在辰国从来不喝酒,也没什么条件能喝到酒,但是和周彧蓝这种好酒之徒呆久了,也能凭借香味判别一些酒了,就是后来周彧蓝头痛得愈来愈厉害,也就不喝酒了,应仲卿也就不再接触酒。辰国梨花酒,未国小桃红,都算得上是名酒,昨儿应仲卿一时嘴馋,没想到今天就睡到这个点,应仲卿心上有些不自在,决定以后还是少喝酒。 沈楚兮似乎发现应仲卿好像有点自尊心受挫,道:“不过其实酒量也说明不得什么,老喝酒也会头疼的。” 应仲卿不知为何觉得好笑,便道:“更衣。” 沈楚兮脸上一红:“我去叫小太监进来。” 应仲卿心想,沈楚兮武功高强,留在身边保护自己,照顾起居也未尝不可,只是这小姑娘虽然冷面,却好像还挺害羞,除了打打杀杀和种花,只见她喜欢翻花绳,感觉很单纯。又想起前两天礼部叶大人说的选秀女的事儿,应仲卿又开始头疼了。 除了对柳眉,应仲卿长这么大还没有对哪个姑娘有过男女之情,不过这和他接触不到女孩子也有关系,只是他心里已有柳眉,很难再容下别人,不过形式上还是要过一过的,所幸应仲卿已经想好了,先把这件事儿压下去,实在压不下去,就拿沈楚兮挡一挡。应仲卿上位第一件事不是处决他舅舅,而是为当年冤死的官员平反,给他们还活着的家人和后代表彰和福利。应仲卿甚至还召见了几个家属代表,不得不说,应仲卿这一套非常会做,据当时在场的沈楚兮回忆,大堂上哭成一片,连杨禹贤都不得不感叹,应仲卿收买人心的手段真是一套一套的。应仲卿此举不仅引起了朝野极好的反响,在民间也引起了轰动。 辰国官方会发行邸报,本来是官员之间传阅的小报,会登一些地方政策,后来演变成四个版面,叫还是叫邸报,不过已经有两个版面是为民间百姓阅读所撰写的,每条街的街口都会贴出当天的邸报,不识字儿的人可以去街头,会有人念邸报内容。本来是正经的官府政策,后来也有了一些八卦和小道消息,甚至有了评论区,只要不问候对方祖宗,文明地批评还是接受的,都会印出来。作为辰国周边国家,未国自然也受到了辰国邸报的影响,也开始出邸报。不过未国官方并不发行邸报,都是民间的小报。 杨禹贤叫人写了整整两个版面的关于应仲卿上位后的举措,关于应仲卿给的福利更是大吹特吹,还找了几个书生写了歌词,让乞丐们唱小调。辛城街头巷尾,都有说书人神神道道地讲述着应仲卿在辰国的故事,讲述他是如何地忍辱负重在辰国蛰伏,并且花了大部分口水为杨文昊洗白。 听到沈楚兮的回报,应仲卿也道:“杨禹贤收买人心的手段,也是很厉害啊。” 沈楚兮老实道:“你们俩不分上下。” 应仲卿在心里早已想了无数种处罚舅舅的方式,却迟迟没有给他下判决书。沈楚兮以为他在造噱头,其实应仲卿是不知道哪种刑罚最残酷,最能发泄他心中的恨意。诚然,应仲卿想当个好君王,让未国强大起来,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是圣人,他过不起这道坎,他就是恨他舅舅,他无法原谅他,他也要让他尝一尝当年他的痛,在这一点上,他就是这么固执。 二。 在某一天的早朝上,杨文昊自请辞职,表示他已做过贼子的丞相,没有颜面再在朝堂上待下去,希望辞去丞相的职位。杨文昊的固执,也是应仲卿没有想到的,多次挽留无用,应仲卿只能准了。 这天杨禹贤进宫陪应仲卿吃饭,应仲卿突然道:“禹闲,你觉得这个丞相位子谁来做比较好?” 站在一旁的沈楚兮手一抖,好像察觉到什么,立刻抬起头来看。 干爹辞职也是沈楚兮没有想到的,不过大哥和他说过,应仲卿从小寄人篱下,对别人有疑心,不会轻易相信别人,杨文昊功劳太大,二十年精心布局,就算他忠心一片,最后难免功高震主,不如自请辞退,打消应仲卿的顾忌。沈楚兮本不相信,和应仲卿相处这些时间,她觉得应仲卿只是孤僻了点儿,其实还是很温柔的,也很聪明。 第一次感觉到应仲卿对杨禹贤并不是完全信任是有一次,应仲卿不经意问起杨禹贤在家都吃什么,规格如何,所幸杨禹贤为人随性,对享受这方面没有太大要求,她如实回答,应仲卿淡淡道:“那就好。”这简单三个字,生生吓出了沈楚兮一身汗。 这回应仲卿直接问了丞相的敏感问题,让沈楚兮又为杨禹贤捏把汗。 杨禹贤似乎有些不舍地放下筷子,道:“不是我就行。” 应仲卿挑挑眉:“哦?说来听听。” “陛下刚登基,应该寻求老臣的支持和庇护,重用先王时期的人才,和因为先王蒙冤下狱的官员,以及未国士族的支持。且我年纪尚轻,见识短浅,经验不足,在朝中也没做过什么大事,仅仅因为我是家父的儿子,不足以让大家信服。再者如果我继任丞相,会让家父自请辞退的风骨遭到质疑,我不愿意让家父难做,更不愿意让陛下难做。”杨禹贤说完,定定地看着应仲卿。 应仲卿夹了块肉到他碗里,道:“那依你看,谁能胜任?” “陛下的丞相,自然是陛下做主,我在朝中甚至还没有一个官职,也不认识什么官员,没有议政的权力。”杨禹贤道,“陛下心里自然已经有了人选,若是确定不下来,可以找家父商量,我常身处江湖,本无这个本事。” 这一番对答,杨禹贤姿态之低,言语之全面,滴水不漏,道理都占尽了,但是让应仲卿听着很舒服,应仲卿露出满意的笑容,道:“吃菜。” 沈楚兮在一旁松了一口气,这下子,应仲卿对杨禹贤该是放心了。杨禹贤只顾吃饭,似乎刚刚那一番惊险的试探和他无关,吃饭间隙抬起头来看看沈楚兮,冲她笑笑。 “周彧蓝要是有你一半能干,孤怕是都逃不出戊城。”应仲卿笑道,“可见丞相的世袭还是有些坏处的。” “陛下今日看低周彧蓝,怕是日后要后悔的。”杨禹贤道。 “你是在夸周彧蓝?”应仲卿仔细想了想周彧蓝的优点,半天也找不出来,“难得听你夸人。” “我不是在夸他,我是在羡慕他的生长环境。周彧蓝身边聚集着辰国近十年最优秀的人,他本身条件也不差,耳濡目染,终成大器。”杨禹贤吃完,放下筷子,认真道,“就拿经常和他一起喝酒的杜暮祯来说,我和杜暮祯打过交道,这个人聪明绝顶,自从他接手了杜家的阎王班子,就没人再能从他这里打探出一点消息,倒是他打探到了不少别人的机密。” “连你也不行?”应仲卿对杜家有所耳闻,生在戊城,难免也听过杜暮祯的轶事,他只道杜暮祯金玉其外,其实没多少底子,靠着家世撑起了虚名——事实上周彧蓝和何允晟也是这样想的。 “不行。”杨禹贤叹气,“我试过两次,都没成功,第三次还没开始,我就知道我已败给他了。所幸杜暮祯不会武功,若陛下想除掉他,总归还是有办法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因果循环(下) 应仲卿眯起眼,似乎在回忆他脑海里的杜暮祯,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觉得杜暮祯智谋在你之上?” “论智,我确实不如杜暮祯,论谋不一定。”杨禹贤道,“杜暮祯身居要位,必定有人保护,加之他现在跟那个凤歌在一起,巳国温凤歌,巳王座下密探之首,很有些手段,若是要除去杜暮祯,很麻烦。” “除杜暮祯,还不是时候。”应仲卿道,“下一个。” “陛下欲除之而后快的人,辰祺侯何允晟。”杨禹贤说到这些事情,沈楚兮早已知道事情严肃,带着所有的侍女和太监都出去了,屋子里一片死寂,“都说他师从范骋愈,却从没见他用过武功,也没有武器;都说他沉迷女色,除了一个子夜楼的软青,却从未见过哪个女人近得他的身。” “不知道何允晟何德何能能入得了你的眼。”应仲卿对于何允晟非常不屑。 “上次绿沉的事,我已经汇报给陛下过了。”杨禹贤道,“发现绿沉是细作,没有漏出一点信息,死后还用绿矾油把绿沉的手给销了,一个普通的纨绔子弟做不出这样的事。” 应仲卿沉默着,杨禹贤过了一会儿,见应仲卿没说话,又夹了个糕点往嘴里塞,道:“若是陛下想出兵辰国,宜早不宜迟,别等他们都成长了,辰国反应过来了,那就来不及了。” 应仲卿皱眉:“不要妄揣孤的意图。” 杨禹贤低头。 应仲卿看着一桌子的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禹贤从里面出来,已过了午时,沈楚兮坐在外面的石凳上翻花绳,见杨禹贤出来,立刻用轻功飞到他身边,道:“大哥,你怎么能提到出兵辰国的事情呢。” “你听到了?”杨禹贤笑道,“我有时候一直在想,送你去学武到底是好是坏。” 沈楚兮岔开话题:“好不容易打消了陛下对你的顾忌,你又去揣测他的想法做什么。” “我冷眼瞧着,咱们这位陛下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出兵辰国是迟早的事儿,只是他还没有想好,还缺一个契机,我敲敲他倒也好,让他早做决定。”杨禹贤接过花绳,也开始翻起来,“而且我今天若是一点错也不出,也会让他疑心。有时候,全错不好,全对也不好。” 沈楚兮皱起眉:“你们活着好累啊。” 杨禹贤莞尔:“我活得累点,你们这样的人就可以活得轻松点。我要回府了,接下来几天我要去辰国一趟,你待在宫里,乖一点。” “宫里好闷,我可不可以出去?” “你去问陛下,现在他才是你的主子。”杨禹贤说完,大步走出了听政殿。 未国天牢。 未灵王颓唐地坐在昏暗的牢里,仿佛这副皮囊已经不是他的了,眼神没有焦点,心里乱糟糟地在想些其他事。他想,要是当年没有起兵造反,会怎样?他是未国的国舅爷,他的女儿也是公主,也能活得好好的,为什么当年,他就起兵造反了呢? 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这么多年,一闭上眼,妹妹临死前充满恨意的眼睛就出现了。那天他举兵杀进朝阳宫,杀进王后的长信殿,他的妹妹,未国的王后,怀里抱着已经死去的他的侄子,眼神中充满了恨,在他动手前,就一剑解决了自己。 他和妹妹出生在未国南边的水乡,小时候经常一起去摘莲藕,并排坐在小船尖尖的船头,脚踩着水,唱着歌,摘下荷叶当雨伞。越在牢里待得时间久了,他越记起小时候的事情。 是权力啊,权力使人膨胀,使人变坏,同时也是人,使权力有这种能力。 他正想着,就有人来了,好像在说,明日午时,就要行刑。 谁也没注意,戴着枷锁的未灵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三。 翌日午时。 未国都城辛城,东大街街口,万人空巷。当年辰国谪仙章景炎在虞舜,为辰国有名的美人花无情画画像,虞舜也是这样万人空巷,受踩踏者无数,只为了一窥谪仙章景炎的真容。而今,在辛城,百姓们把东大街堵得水泄不通,只为见一见,这个未灵王,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同时与未灵王被推上刑场的还有他的妃子和孩子,如果有心的人数一数,会发现少了一个人——颐远公主吴子佩,自从她逃出朝阳宫,还没有人见到过她。不过百姓并不在意这些,他们只知道,未灵王杀了现在的未庄王的全家,因为庄王在辰国做质子而逃过一劫,不过辰国人扣着庄王不肯放人,是未国的精英们千辛万苦把庄王带回来的。成王败寇,庄王下令斩首灵王一家。 当年灵王杀了庄王的父亲景王之后,还将尸首示众三天,惹得人心惶惶,如此说来,庄王算是菩萨心肠了,挑的刽子手瞧着也有经验,手起刀落,一切都结束了。 未国自古是应家的天下,应家辛辛苦苦创立了未国,中途被吴家所夺,加上那时候打仗,死伤无数,大部分百姓心里还是存了怨气,如今贼子已灭,未国天命之主又重登大宝,似乎未国的春天已经来了。 未国天牢。 应仲卿走进最里面最黑暗的一间牢房,沈楚兮在他侧前方点着灯,烛火照亮了阴冷c污秽不堪的暗牢。 “舅舅,醒醒。”应仲卿对侍卫道,“把他弄醒。” 侍卫浇了一盆水在他脸上,未灵王猛地醒来,发现应仲卿微笑着看着他,而且自己并没有死。刚刚睡梦里,似乎觉得听守时辰的人喊着已经过了午时,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应仲卿笑着说:“舅舅,你觉得孤会那么轻易地让你死了吗?咱们两家的账,能这么轻易地一笔勾销吗?孤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 未灵王瞳孔突然睁大,一脸惊恐。 “你杀父王和母后,还有孤的兄弟姐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你在向辰国索要孤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应仲卿见他闭上眼睛,笑道,“孤不是什么圣人,你别指望孤给你一刀来个痛快,孤要把这二十年的痛苦,在你身上一点点补回来。” 应仲卿退后几步:“上血鹰。” 沈楚兮脸上有所动容,想开口,却忍住了。血鹰她知道,是一种未国的残酷刑罚,已经算是极刑了。将人脊柱旁的肋骨打断再拉出来,再把人挂起来,任乌鸦啄食。沈楚兮在江湖行走,见过不少大风大浪,却也没亲眼见过这样的极刑。 “你出去吧。”应仲卿背对着她,道。 “可是陛下你” “孤一会儿再出来,你在外面等着。”应仲卿淡淡道。 沈楚兮得到应仲卿的许可,立刻飞了出去,扶着牢笼的墙,忍不住干呕。沈楚兮逃出了天牢,站在天牢外,抬头看着头顶的太阳,吹面不寒杨柳风,她却觉得全身都是冰冷的。 牢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传出来,沈楚兮只能听见莺啼婉转,不知过了多久,应仲卿从里面出来,神色淡淡的,身上却好像带着血腥气和寒气。 “不是让你在牢门口等孤么。”应仲卿淡淡道,“怕了?” 沈楚兮摇摇头,应仲卿笑了:“你是女孩子,怕也没事的。” 沈楚兮摇摇头,道:“以后别来了。” 应仲卿淡淡道:“那以后你不用陪孤来了。” 沈楚兮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出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暗卫长明(上) 一。 春风吹来了,吹过央日宫北宸殿的屋顶,吹在十三号脸上。十三号感觉太阳被挡住了,连眼睛也不用睁开,一股香气袭来,也不用猜,他就知道是十一号来了。 “十三,你怎么还在这里晒太阳?” “十一姐,你身上是不是太香了点,上次范老大不是说过你了么。”十三号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我刚从废丘回来,休息休息怎么了。” “你从废丘回来,该去和范老大回报情况了。”十一号道,“他在长明楼等你。” 十三号打着哈欠道:“不急,不急,我再睡会儿。” “你啊,就仗着年纪小,范老大宠你,你就没规没矩的,你这回要是去晚了,他骂你,我可就不管你了。”十一号一笑,千娇百媚。 “最好别管我。”十三号睁开一只眼睛笑笑,十一号佯装生气,瞪了他一眼,纵身一跃,消失在十三号的视野里。 十三号这回去废丘,主要是去刺探徐家的消息。百知录上有一个榜单是长久不变的,那就是辰国的七大姓。根据家族的地位或者影响力排出前七个大族,第七名就是徐家。辰国的母亲河林钟河支流众多,尤其辰国东部羽州一带,支流交错,羽州大半个城的百姓,开了家里的后门,面对的就是林钟河水。有水,就有漕运,有漕运,就有漕帮,有漕帮,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规矩。在徐家还没有没落的时候,陈家还不是富甲天下的家族,徐家才是。徐家控制着漕运,不仅控制国内的水路,还控制着通往外国的水路。 徐家替辰王管理各个关口,收关税赚钱,除去有过同盟关系的巳国,辰国对外关税出奇得高,但是由于辰国有市场,各国还是不遗余力地往辰国进口或者出口商品,徐家由此兴盛。不过前些年震惊朝野的党争案和林钟河难,徐家被指卷入党争,私抬关税,吞并漕帮,平王大怒,夺了徐家的权,那一年徐家倒了,关税大权全权交给了户部。 平王念徐家多年辛劳,没有抄家,徐家虽然落败,却因着祖辈囤下了不少钱,就回老家废丘过日子去了,这些年也没听有什么动静。不过应仲卿逃回未国,如何顺利地过了辰国和未国的镇南关?况且徐家在废丘,本就接近未国,也有很多未国人在三国之乱的时候逃到废丘去住。国师怀疑,徐家可能叛变了。 就因为国师一个猜测,十三号就被派到废丘去打探消息。废丘路途遥远,十三号日夜兼程地赶回来,睡了一会儿,想着再不去找范孟秋他该生气了,便也只好起身前往长明楼。 长明楼是央日宫仅次于藏书楼的第二高楼,是平日暗卫办公的地方,共十四层。范孟秋的房间在顶楼,十三号用轻功直接飞上顶楼,从窗子里跳进去,范孟秋在看书,一手托着腮,十三号进来动静不小,范孟秋微微皱眉:“看来你不累,还能从窗子里进来。” “就是因为累,我才爬不动楼梯。”十三号道,“我去过废丘了,徐家近年来人丁凋落,已经不剩多少人了,不像能造反的样子。” “徐家在废丘的地位如何?” “还能如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徐家在废丘自然还是大户,废丘百姓都以能和徐家攀亲为荣,徐家年轻一代男孩从白字辈,女孩从紫字辈,还有,徐家大部分的人都已经流散到外国去了,估计是在辰国也找不到做官的机会了,去别国谋生去了,钱倒是都留下来了。”十三号懒懒道,“总之我是瞧不出什么造反的迹象。” 范孟秋放下书,看了看外面的太阳,道:“行吧,你去吧。” 十三号米气焰瞧了瞧范孟秋手中的书,是辰国大诗人黎星的诗集,笑道:“范老大,还是一如既往地书生气啊。” 范孟秋不自在地把书收起来,道:“就你话多。”说着佯装要起身去打十三号,十三号灵活地闪开,大笑着飞下楼梯去了。范孟秋喃喃:“武功又有长进了,不知道又去谁那里偷学了。” 十三号到了长明楼的大堂,瞧见人到得很齐,这很难得,因为暗卫通常会被派去做不同的任务,也不经常在一起,而且自古暗卫禁止两个或几个人关系过近,就算搭档出任务,每次搭档都是不一样的。暗卫,都是抛弃了过去的性命和生活,被赋予一个数字,一个序号,在央日宫过着孤独的生活。 能进暗卫的都是顶级高手,当年在江湖上都是排的上号的,他们或因为仇家,或因为厌倦了江湖,隐形埋名进宫为辰王工作。只有十三号例外。 十三号并没有自己的名字,他是范孟秋在戊城街边捡来的,那年冬天,辰国大雪,很冷,他冻得快死了,被范孟秋瞧见了。范孟秋冷面,却很容易心软,就捡他回家。彼时范孟秋已和范骋愈学了很久的武功,在江湖上也有了一些名声,这时他刚得到日后将与他相伴一生的司命剑,见十三号是个练武的好料子,就教他武功。他捡他的那天是十三号,于是就叫他十三,十三不仅把他当恩人,也看作兄长,也就随了范姓,范府的人也就叫他范十三。 范十三在范府长大,范骋愈在传授范孟秋武功的时候他也会在边上看着,不过因着范骋愈传了他三个徒弟不同的武功路数,范十三东学学西学学,三样都会一些,却都不精,不过足以在江湖中扬名立万。 范骋愈少年成名,不仅精通刀剑,而且指力非常,是以能排名辰国第二,他收了三个徒弟,日后都是辰国有名的人物,本来范骋愈收了孙赟和范孟秋之后不打算再收,是何允晟有天去范府做客,瞧见范孟秋的身手,缠着要学,跪在范府大堂不肯起来,侯爷嫡子,范孟秋也没有办法,只好收了他,想着就敷衍敷衍就好。没想到教着教着,发现何允晟悟性极高,范骋愈就把毕生功力倾囊传授,对他比对范孟秋还要好,不知道何允晟学到了多少,总之日后基本没见他动手过,而且他也自顾游乐人间,江湖上也没有他的排名,是以许多人不知道他是范骋愈的关门子弟。 二。 范骋愈死后,范十三就入了暗卫,去了范姓,为十三号。是以暗卫十三个人,范孟秋对他最好。 十三号落定,发现他们在玩骰子。仔细一看,二号神色淡然,胸有成竹,而他面前的七号却满脸的焦虑和紧张。十三号也凑近来看,辰国有赌神戚行,而二号好赌,据说牌技不在戚行之下,听说二号是为了躲避仇家进的暗卫,却也不知道他招了什么厉害的仇家,得进暗卫才能躲过。 “七弟,开吧。”二号悠然自得。 “你先开。”七号摇头。 十三号凑过去,问:“十姐,他们这是玩儿什么呢?” “最简单的比大小。”十号笑道,“不过是比谁的子小。” 正说着,二号已经开了,十三号瞧,五个骰子,各一点,是五点。七号见他这样,颓唐道:“是我输了。”二号笑道:“月底结俸禄的时候,你这个月俸禄就是我的啦,大哥也在这儿,听到他刚刚发誓的。”一旁一号在和五号一起擦剑,点点头。 十号拍手笑道:“二哥已经赢了七哥一月俸禄啦,我早说了七哥你赌不过二哥,却偏要赌。要不下次你和他赌蹴鞠好了,他肯定踢不过你。” 七号被她一说也笑了:“就数十妹嘴最甜,滴水不漏的。” “二哥,我也来和你赌一次。”十三号手痒,笑道。 二号已经在收骰子,听他如此说道,也笑了:“小十三,我可不敢欺负你,要是叫范老大知道,他肯定扣我俸禄。” “就来一局,也比大小,咱们也不赌多,就赌十颗锱铢。”十三号说着就去怀里掏出了十颗锱铢,“我知道这和七哥和你的赌注比起来实在太少,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二号挑眉:“好,我就和你来一局。” “还是比谁的点小。”十三号笑道,“二哥,我就先开了。”十三号说着,一掌拍下桌面,五颗骰子都被他震得飞了起来,十三号迅速将第一颗骰子拍近地里,然后第二颗叠在第一颗上拍进地里,如此连着五颗,都拍进了地里,十三号笑道:“二哥,我这是一点。” 十号先拍掌叫好,紧接着十一号c七号也叫了起来,一号和五号放下剑来看,十二号也从边上凑过来看,大家都对十三号这个“一点”啧啧称奇。 二号也拍掌大笑:“好,你是一点,很好,我不可能比你小了。” 十三号也咧嘴笑了,这时八号道:“这可不一定。”九号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到他那里去了。乍一看上去九号就是一个俊朗书生,是暗卫里最聪明的人,虽然论武功九号比其他十二个都弱,但是范孟秋凡事都很喜欢派他去做,因为他聪明,总能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不过这事儿我做不来,需得老四来。”九号笑得精明,俯身在四号耳边说了什么,四号也露出笑容,二人却只笑不说,十号急道:“你们别光笑,倒是说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暗卫长明(下) 四号从桌子上拿了五颗骰子,用力把第一颗飞出去,紧接着,第二颗也飞出去,许是力道不同,两颗骰子相碰时,第一颗骰子碎成了粉。四号手很快,第三颗也紧接着射出去,第四颗也如法炮制,等到了第五颗,似乎他又控制了一下力道,第五颗和第四颗一起碎成了粉。四号本就是暗器高手,手法迅速有力,这一出非常快,也非常好看。 “你那是一点,我这是零点。”九号笑道,“小十三,你服不服?” 十三号瞪大眼睛:“服了,我服了,这十个锱铢是你的了,九哥。” 九号大笑,接过十颗锱铢,分给四号五颗,另外五颗直接给了八号,道:“昨儿让老八给我买了点糖,刚好有钱可以还了。”八号笑着接过,直接把钱又给了十号。八号和十号的感情是暗卫是三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十一号立刻笑道:“还是九哥最会做人,风头也出了,钱也赢了,人情也送了,姑娘也讨好了,这才叫滴水不漏。” 十号脸红,啐了她一口:“就你嘴碎。” 二号也笑道:“看来以后我是不能和老九赌的了。” “人老九不赌不嫖,心思又静,哪像你,六根不净,脂粉俗气。”一号道,“东西收了吧,别又叫范老大瞧见,又该批你了。” 十号十一号帮着收拾,十三号却跑去请教九号问题了,一号和五号继续擦剑,直到五号和六号来喊了一声吃饭了,九个人都不约而同用轻功飞上六楼,你推我我推你,争着要去吃饭。只有九号,慢悠悠飞到顶楼,敲了敲范孟秋的门:“范老大,吃饭了。” 范孟秋开门见他笑道:“说你会做人,就真的会做人。” “刚刚打赌你都听见了?” “叫的那么响,我想听不见倒也很难。”范孟秋笑道,“你觉得十三怎么样?” “悟性极高,涉世未深。”九号简单评价,“是块好料子。” “是吧,所以我不能让他陪我去送死。”范孟秋和九号一前一后走在楼梯上,说话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俩能够听到。 “你已决定?” “不是我的决定,老师既已决定,那么我也就是决定了。” “好,我陪你。”九号淡淡道,“只是你有意让十三离开漩涡,他却会想要游回来,十三性子倔,你也知道,你勉强不了他,他终究还是要在你身边的。” “怎样都好,就算断他手筋脚筋,只要他能活下去就行。”范孟秋走得很慢很慢,好像这样,就能拖住时间的脚步一样,“我爹下狱那天开始,我就已经没有打算安安稳稳地过下半生了。” 九号跟在他后面没有说话,一直走到六楼,闻见饭菜的香气飘出来,十三号一边扒饭一边道:“范老大,九哥,你们怎么才来呀,鸡腿都叫四哥吃完啦。” “屁话,明明你吃得最多!”四号立刻道。 十一号放下碗筷:“我去盛饭。” 范孟秋和九号入座,二人抬起头时都是另一副微笑的神情,接过十一号递过来的碗筷,范孟秋低头吃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吃着饭,七号又开始说起最近辰国蹴鞠大赛的事儿,除去十号十一号两个姑娘,大老爷们儿都听得津津有味,范孟秋心不在焉道:“怎么又有蹴鞠大赛了?” “去年不是没办,今年补上,加上星先生百知录的蹴鞠榜啊更新了,又在戊城签售,可不全民狂欢么。”说起蹴鞠来,七号异常兴奋,“而且蹴鞠大赛之后就是甄英考试了,这两天不知道多少人都在往戊城里挤,读书的,踢球的。” 二号也道:“每年这个时候最有商机,戊城的赌场肯定又要热闹起来了。” “看来二哥是要去赌一赌了?”三号笑道。 “难得嘛这不是。”二号看了看范孟秋,见他没说话,摸摸鼻子笑道。 一直沉默吃饭的五号突然说:“我听说蹴鞠大赛,高手榜上前十的高手们都会来看。” “老五平时不说话,一说话说的倒都是确凿的消息。”二号道,“没错,是以每年蹴鞠大赛,也是戊城江湖人士最多的时候。” “人多眼杂,也是最好出城的时候。”九号悠悠道,“戊城的关卡会放松,若想溜出去玩儿,逍遥逍遥,也就得趁这个时候了。” “戊城里江湖人士多了,咱们更得留在央日宫里保护陛下了,哪儿还能出去。”四号道。 “我们不出去,想出去的人自然能出去。”五号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其他人倒没什么,九号和范孟秋心上一惊,对视了一眼。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想被他人看出心事,九号和范孟秋立刻低头吃饭。 五号也没说话,只是淡淡地夹菜,淡淡地往嘴里送。 十三个暗卫各有各的特长,二号好赌,轻功非常好,是以大家都猜测他会不会就是当年和辰国大盗摘月在虞舜比试轻功落败,后销声匿迹的盗神姬长空。四号和三号永远呆在一起,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只因他俩一个是发暗器的高手,一个是接暗器的高手。四号发出的暗器,只有三号能接住,其他人不是死在四号的暗器下,就是被三号用接住的暗器回敬而死。他俩在院子里,一个咻咻地发,一个嗖嗖地接,也非常有趣。 六号是审犯高手,据说他是辰国第一神捕司徒老先生的曾孙,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入了暗卫,周身散发着一股压迫的气场,多数人见到他的眼睛就已经腿软了。七号不仅喜欢踢蹴鞠,他的武器也就是蹴鞠。布做的蹴鞠球,听说七号曾用它一连杀了七个人,蹴鞠球上却不见血。八号看外表就是一个柔弱书生,虽然长得不如十二号好看,却最会讨女人开心,到哪儿都是姑娘的中心。九号智力非常,是个运筹帷幄的角色。十号和十一号是里面唯一的两个姑娘,各有各的特长。十号的易容术天下第一,能改变人的相貌c声音c眼色甚至身高。十一号有些特殊,她是唯一一个没有抛弃过去,还用真实姓名在江湖里行走的人,日后再说,不再话下。十二号有一张美绝人寰的脸,据说曾有一个女刺客,在看到他的脸之后自愿伏法,一时十二号成了央日宫里的头等人物,连平王也夸过他的长相。 一号和五号用剑,不同的是一号是右手剑,五号是左手剑。范孟秋也用剑,不过范孟秋的司命剑是酬天山上千年寒铁所铸,一号的剑是辰王钦赐,只有五号的剑,是有次出宫,他随手捡来的。但就是这捡来的剑,五号用左手也能演出千变万化的剑招,也不属于当今任何一个门派,加上五号不爱说话,更加神秘。 五号的剑,让范孟秋也有些紧张。他看得出五号的左手剑,并没有发挥出他真实的实力,但是他藏得很好,平日也几乎不见他用右手,但范孟秋总觉得他不是左撇子,却不知道该如何让他自己说出来。 范孟秋想着,道:“过两日,五号随我去一趟安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甄英考试(上) 一。 平王二十一年,辰国五年一次的甄英考试又到了。全国两百个选出参加官试的读书人,涌入戊城。 二。 我起了个大早,被我吵醒的夫人起床气发作愣是不让我走。 “今儿我要进宫去瞧瞧甄英考试,而且今年是我三哥主考,我得进去看看他。” “什么甄英考试,我记得我哥当年也参加什么考试。”夫人迷迷糊糊问。 “你哥我想想冬苑是平王十六年的第四名,后来调任到苍州做刺史去了。”我点头,“辰国做官的话,必须通过甄英考试。” “可是你没考过呀。”夫人指着我。 “那我我那是世袭我爹的嘛我三哥不是考的吗,比你哥早一届。” “那怎么考啊,辰国这么大。” “辰国分五州,州辖城和乡,乡辖村。一个城或者乡里不同村的人参加城试或者乡试总共选出一百人,参加州试。这五百个人中选出两百人,来戊城参加官试。官试会选出前十名去参加殿试,剩下的会被发配到各个岗位,参加殿试的人呢,自然可以直接做高官了。” “考这么多次,那我哥当年还真辛苦噢”夫人若有所思,“那以什么标准?” “辰国考试分三科,文科理科武科,各科考试内容不同,会有专门的官员负责,而只有经纶是三科都要考的,只是分数要求不同,文科要求最高,理科次之,武科再次。因为甄英考试是礼部负责,所以主考官向来是礼部尚书或者侍郎,所以我昨儿叫管家去买了三哥爱吃的金铃炙,打算今儿进宫给他。”我道,“好了,我看你也醒了,今儿你来给我更衣?” 夫人下床帮我拿衣服,道:“可是甄英考试,感觉和你没什么关系啊。” “殿试是丞相c御文王c国师各出题考查,最后陛下会单独问话,三天后公布成绩。那几天我都得在宫里。今儿才是官试头一天,我先进去寻寻我三哥。” “我看是让三哥帮你想想怎么出题吧。”夫人给我系好腰带挂好荷包,“经纶你自己就不会,还去考别人。” 我捏她的脸:“就你了解我,我还真是去抱佛脚的。” 我走出门,听见外面吵吵嚷嚷,就让秋茗去看。管家回复道:“相府门口有个穷酸的乞丐,下人们赶他,他不肯走,满口胡言。” “去看看。” 门外果真有个乞丐,衣衫褴褛,身上散发着酸臭味,我立刻捂住了鼻子,他看到我一下子扑到我脚边,秋茗立刻挡在我面前,叱道:“狂野小民,不得对丞相无礼!” “我是来都城考试的,不过瞧你们府上高墙大院,墙角暖和,靠一靠,怎么就来赶人呢?”那人道。 “就你这德性,还来考试?”我捂着鼻子。 “就你这德性,还做丞相?” “放肆!”秋茗扬手就要打,不顾瞧他身上脏,愣是没下手。 “嗯不错不错,我这德性,就是做了丞相,你有什么意见?”我对这人来了兴趣,摆摆手让秋茗退到我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大概没想到我如此厚颜无耻,愣了一下反击:“我就是来考试,你有什么意见?” “你是哪儿人?叫什么名字?考试有几成把握?” “苍州董温良,把握嘛,不好说有九成,但是十成是有的。” “你的但是是怎么用的,这水平还来参加甄英考试,你居然有资格来参加官试”我深深地为辰国的未来担忧,“秋茗,去寻个小屋让他住,带他去洗澡吃饭。” “相爷,这”秋茗一脸嫌弃地看着董温良。 “辰国律法,不可折辱读书人,刚刚我侮辱了他一番,如此算做赔偿,在他考试这段期间,就住在相府吧。”我上了马车,“赶紧进宫。” “大恩不言谢呀相爷。”董温良笑眯眯站起来,朝我鞠躬,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相府。 他一定不是寻常人物,因为他身上带着午国一品大员才能被赏赐的虎螭玉。 进了宫,外面已经人山人海,我直接去了礼部,发现三哥正在密封试卷,我凑过去,三哥立刻把试卷放好,道:“瞧什么瞧,国家机密。” “三哥你这也太小气了,我又不是考生,瞧一眼怎么了。” “不行就是不行。对了,你进宫来干什么,殿试不是半个月后才进行吗?” “我进来慰问辛苦的考官大人。”我满脸堆笑。 “得了,你八成是来找我帮你出考题的。”三哥笑了,“还有半个月,你回去背论语也够了。” “我二十年都没背下来的东西,半个月怎么可能背下来?我出不出题目,我丢脸没事,要是丢了咱们家的脸,那就不好了呀,你说是不是,三哥?” 三哥不说话,背对着我整理试卷。 “三哥” “实在不行,你就考你擅长的。你会什么,考他们什么,而且要文雅点儿的,不许考什么古董玉石,要能考出才气的。”三哥道,“对了,今年两百人里有五十六个女子,以后可能会放宽女子甄英考试的政策,你殿试时若是看到有女子,多照顾她。” “五年前伍墨不就得了探花嘛,而且是她自己不要做官的,户部都为她留好了位子,结果她跑了。”我把玩三哥书案上的东西,“三哥,你这儿有没有今年两百个人的名单?” “礼部负责整个甄英考试,你说我有没有?” “那你查查,有没有一个叫董温良的。” 三哥叫一个下人取来好些个盒子,这些盒子上面都写着不同部首,三哥取了草头旁的盒子,翻找出了董温良的档案给我。 “这些都是阎王班子交来的资料,可信度很高。”三哥道。 “谁知道阎王班子没有什么其他文件没上交呢。”我嘀咕,我曾经想查我爹的文件,被“等级不够查看”拒绝了,我差点气吐血,丞相的等级还不够,摆明了有问题,我爹的死绝对有蹊跷。 “他果然是午国人。”我翻了翻,道,“三国之乱来的辰国,那么那个虎螭玉应该是父辈传下来的了。”我道,“三哥,我和你打个赌如何,他肯定能进殿试。” 三哥挑眉:“你看人一向准,我不和你赌。他填的是理科,志愿是钦天监。州试成绩很不错,志愿有点儿低。” “有的人喜欢往高处,有的人喜欢往低处,我今儿救了他,他日他必会报答我,就可以为我所用。”我道,“三哥,别小瞧钦天监。” 三。 官试为期三天,有笔试和面试,官试后十天出成绩,再两天就举行殿试,在等成绩的这段时间里,戊城的各大赌场又热闹起来了,有赌今年哪州上殿试人数最多的,有赌哪个人能上殿试的,有赌今年殿试题目的,不胜枚举。每年考试的题目都会印在邸报上发行全国,范文及答案也会印在邸报上发行,这个时候邸报的销量总是五年最高。 辰国的邸报是官方和民间合作办的,官方是礼部在管,民间的大老板叫布罗,所有的题目和答案都是先经他过目才会发行。五年前那次甄英考试在成绩发布前民间有好事者传播虚假消息,布罗在家搓水烟,到傍晚出来说了句“都是假的”,回去继续搓水烟,不过民心由此定下。 今年考试出卷日恰好是端午节后一天,于是平王干脆在端午宴请全戊城吃粽子,晚上看花灯,在灯上写下高中的愿望,第二天辰时一刻,公布成绩。 我见过公布成绩那天的样子,两百个人跪在北宸殿外,由御文王宣读这两百个人的成绩及去向,最后十个人就是殿试的参加者,这个宣读要持续一上午,读十个,御文王就要坐下来喝杯茶。被念到名字的考生,或喜极而泣,或磕头不停,或垂头丧气,或喜笑颜开,人生百态,一一展现。不过今年御文王已被流放,所以公布成绩这个差事就落到了御文王年轻的儿子宋予寒身上。 今天端午节,我和夫人也去凑凑热闹。 我和夫人一人吃了两个粽子打算消食,看见陈寒食又被一群小妾围着出来散步,看见晚樱和软青结伴看灯,何允晟在后面拎东西,看见董温良贼眉鼠眼地偷吃东西,然后笑嘻嘻地勾搭姑娘,看见孙雨霁在嫌弃粽子难吃 到了酉时,开始放烟花,整个戊城天空上都是烟花,这里上去,那里落下。 我走着走着碰见伍墨在画画,就停下来和她聊天。 “你当初为什么放弃做官?” “因为不想做。”伍墨在画烟花,一笔一笔,随手勾勒。 “那为什么要考?” “既然有这个考试,为何不考考看?老实说,那年我和他都考了,那一个月,他居然有了下厨的兴致,虽然不好吃,但是我们还是开开心心地吃完了,晚上一起看书,白天一起进考场,他也能去做太医,但他和孙雨霁不一样。孙雨霁没有牵挂,才愿意进宫做太医,他有牵挂,我也有,所以不愿意进宫。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辛苦,等成绩时候的紧张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考完他问我累不累。” 坐在一旁捯饬药草的陈一鸣咳嗽两声:“你不用什么都和他说。” “累不累?”我笑嘻嘻地问伍墨。 陈立夏一根金针飞过来:“滚!” 我和夫人从竹轩出来。漫无目的地逛,转眼就子时了,大街上人也少了很多,我和夫人刚到府上,宽衣睡下,就听见管家在外面喊:“不好了,相爷,不好了,翰林院走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甄英考试(下) 翰林院走水?翰林院在央日宫东部,极近小香公主住的故人阁,照理是守卫严密,怎么会走水呢?我吓得一下子坐起来,手忙脚乱穿好衣服跑出去,远远望向翰林院方向,只见熊熊大火,火舌直舔苍天,映着大街上的花灯,有种说不出的好看,却让我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备马!” 我急急走出去,只见董温良蹲在门口傻傻看着天,问我:“相爷翰林院着火了对吗那我们的试卷全都烧了对不对。” 董温良平时疯疯癫癫,不知所谓,此时他眼里的惊慌是我从未见过的,我便开口安慰道:“别慌,不一定,说不定试卷已经抢救出来了。” “五年,又五年,我等不了再五年了。”董温良带着哭腔吼道,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 进宫路上,有很多读书人跑向宫门,都被侍卫拦下来了,他们哭啊,叫啊,被推在地上,爬起来又想闯进去。 我知道甄英考试对他们来说异常重要,更加不忍看,让秋茗从小门进宫。 我到的时候,翰林院还在烧,柱子烧红了,也烧红了所有人的眼睛。 国师背手站在一边,道:“让暗卫c刑部和九门提督彻查失火原因,陛下早已歇下,不得惊扰;安抚好公主。”说完国师转身就要走。 “国师!”我叫住他,“很多人,都是苦读好多年,就为了这一次考试,很多家庭,供不起他们再读五年!恳请国师给我个趸话,平王二十一年甄英考试,该如何定论。” 国师背对着我,淡淡道:“平王二十一年甄英考试,无人中榜。” 晚樱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国师三思!” 国师头也没回,脚步也没停,渐渐走远,晚樱一直跪在那里,泪流满面,却久久不肯起来。 我追上去,道:“国师,国师,翰林院就在故人阁边上,守卫森严,为何御林军没有第一时间赶到救火?我从府里进宫已花了两刻钟,两刻钟竟救不下翰林院的火?” 国师走在前面,淡淡道:“翰林院面积大,加之存的都是笔墨纸砚,极易燃烧,火势蔓延迅速。现已丑时,只有巡夜班的御林军还在巡逻,翰林院在央日宫东,他们巡的央日宫西六宫,央日宫这么大,赶过去也要些时间。” “暗卫呢?暗卫呢?”我问。 “长明楼也在西边,范孟秋也不在宫里,没有他,谁能叫得动暗卫,你莫要糊涂了。”国师加快了行走速度,不知道是不是我夜盲看不太清的缘故,我瞧着国师是飘着走的。 我一路追着到了紫金阁,门口的忍冬丛前,国师停下脚步,转身,对我道:“很晚了,你回去吧。” “国师!本来读书成本极高,加之甄英考试五年才一次,这也是普通百姓做官唯一的出路,这两百个人好不容易到了官试,这一把火,说烧就烧,烧掉了多少家庭的希望?” 国师眼神冷冷地扫了我一眼:“你回去吧。” 这一眼让我打了个寒颤,被国师一扫我竟有些腿软。我实在不知道国师这是为何,眼睁睁看着他走进紫金阁,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但是我心里越想越不对,这一切都太巧了,是谁纵火?纵火的人刚好在御林军巡视央日宫另一边的时候放火,刚好在范孟秋不在宫里的时候放火。为何要烧掉翰林院?翰林院里除了甄英考试的试卷别无他物,再珍贵一些的就是一些墨和砚,宫里藏书的地方也不在翰林院,难道纵火的人想烧掉的就是试卷?为何要烧掉试卷?为何?还有国师的态度太奇怪了吧?再考一次不行吗?为何今年要宣布无人中榜? 我来得急,把秋茗丢在翰林院门口,只拿了一盏小灯就来了紫金阁,刚刚心中有惑,一边想一边走,抬头时已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小灯的烛火昏暗,四下无人,我远远观望,翰林院的火该是止了,已经瞧不出方向。 我心下一惊,想起书里说可以凭借星象辨别方向,正抬头找星星,忽然一个黑影从我前方的屋顶闪过去了,我一惊,赶紧熄掉蜡烛,刚熄掉蜡烛那一刻,我就感觉自己被一个人擒住了。 “你是谁?” 一个陌生而雄厚的声音响起,他从屋顶到我这儿来,用时甚短,气息不乱,这人该有极好的内功。不过烛火昏暗,他该没瞧见我的脸,我就决心装个小太监,捏着嗓子道:“大侠饶命,小的只是夜里睡不着起来逛逛,并无他意,大侠饶命啊!” “是个太监?”那人说着就用手摸了摸我的脖子,吓得我不敢呼吸,道:“小的去年十二月才进的宫。”奇怪的是,那人的手指似乎没有老茧,不像是习武之人,就连养尊处优的何允晟,因为习武,手上也有好些老茧。 “留着你也是后患,不如杀了你。”那人此话一出,我心上一惊,完了,我真要死了吗?我周彧蓝要是死在这里,明天定是条大新闻,到时候全城的邸报都写着我被刺杀的事,我死了之后夫人怎么办?谁来做丞相的位子?越到紧要关头,我越是爱胡思乱想,这会儿脑子里一团乱麻。 不知道为何,那人突然放开了我,一跃飞走了。我从这巨变中回过神来,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放过我。突然眼前一亮,一下见了光,我眼睛受了刺激就闭起来,只听一个声音道:“原来是相爷。” 我睁开一条缝,眼前人的眉眼我很熟悉,但我并不认识他。 “既然相爷在这里,想来刚刚是遇到那个逆贼了。”他道,“在下五号。” 我愣了一下,五号,哦,暗卫是按照序号排名的,他想必是暗卫了。想来他在追刚刚那人,那人碰见我想杀人灭口,准备下手时刚好五号来了。我忙把事情都说了,五号打量了我一番,道:“他多半是摸到相爷腰间的玉佩了,就我赶到这里的这点时间,他可以杀你三遍。” 我瞪眼,想来还是我这块玉佩救的我了? “这玉佩是我出生的时候我外公送给我的,不过我这二十年来也没怎么见过我外公。”我道,“这玉佩和他不敢杀我有什么关系?” “相爷的外公,也就是当年的阎王班子殷老爷子,就是这贼子此生最怕的人。”五号道,“不知相爷是否知道这块玉佩的来历?” 我想了想:“我爹只告诉我,这玉佩原来是我外公的,玉是辰王御赐的子桑玉,是我外公自己雕的,上面雕着阎罗和扶桑花。” “这块玉佩,是殷老爷子在任期期间办的一个大案子后武王赏的,而刚刚那逆贼,就是当初那个大案子的余孽。”对于以前的掌故,五号倒是知道得详细,“殷老爷子知道他还活着,他知道若是他杀了殷老爷子的外孙,殷老爷子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想起刚刚他扼住我喉咙的情景,我还浑身冒冷汗。 “我正奉命缉拿此人,从景阳追到戊城,不想他胆子倒大,溜进了央日宫。”五号道。 “那我岂不是耽搁你了,你快去追他吧。”我忙道。 “不忙,他迟早都得回央日宫,我会抓到他的。”五号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去向,问我,“相爷怎么会在这里?” 我便将翰林院走水,我如何来了国师这儿,如何迷了路与他说了拉,不过国师的态度我略去了,只说是来找国师商量的,五号点点头,道:“汪提督想来等急了,相爷不介意的话,我带相爷去找汪提督。” 我点头,五号两只手搭在我肩上,一用力,我整个人也就随他起来,虽然这事儿何允晟对我做过不少次,不过我知道何允晟不会中途放手,一直很放心,只是这人是不是五号不得所知,我生怕他突然放手,只得抓紧他的衣襟。 所幸五号确实安安全全地带我到了晚樱和秋茗面前,我消失这许多时间,秋茗急得团团转,见我来了,一下子扑到我脚边:“相爷,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汪大人。”五号抱拳。 “原来是五号。”晚樱也抱拳道,“多谢你送彧蓝回来。” “举手之劳。”五号点点头,纵身一跃消失在视野里。 “你认识他?”他走了之后,我问晚樱。 “暗卫十三个我都认识,毕竟我在宫里做事,怎么能不认识暗卫呢?”晚樱笑道。 “你有没有觉得他眉眼很像一个人?” “像谁啊?”被我一说,晚樱也开始回忆,回忆了半晌没想起来是哪个人。 我也奇怪,总觉得这个人的脸就映在我脑海里,名字也已经到了嘴边,我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四。 在早朝大臣们的据理力争下,后来还是在那年的秋天,开了秋闱,这也是辰国开国以来第一次在秋天举行甄英考试。出乎意料的,这次董温良并没有来考试,他在西桥街开了个小馆看星象,帮人看相,生意兴隆。 我惋惜地说,要是他来考试,肯定能中。 他说他爹是午国一品大员,而他自小对政治没有兴趣,只喜欢看天象,他爹在三国之乱的时候被害死了,他娘带着他来了辰国苍州,他爹生前就希望他能考取功名,他就想来参加甄英考试,因为家里没钱,他必须一考就中,辛辛苦苦准备了许多年,想不到一把大火烧掉了所有试卷。 “那天那场大火我明白了,我爹是希望我有出息,但是有出息的方式,不是只有一种。不用参加甄英考试,几年后,陛下也必然会聘请我去做钦天监,我愿意等,有耐心等。如果三年陛下还不请我,说明我不够好,等我足够好,陛下自然会来请我。”董温良道,“我听说这是孙雨霁太医说的。” “对,是她说的。”我笑道,“辰国所有的读书人,都把甄英考试看得跟命一样重要,好像除了参加考试,就没有别的方法出人头地了。那天国师宣布春闱无人中榜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只过了一年,董温良真的成了辰国的钦天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闲话·子夜风雨(上) 一夜雨 不知道是什么年份,总之杜暮祯二十岁左右,正打外面溜达回来,天色已晚,还下起了大雨。杜暮祯连念倒霉,只见前面有间门扉虚掩的旧房子,里面有火光,便决定进去躲雨。 房子里仍然阴冷,杜暮祯吸吸鼻子,只见屋内炉火边倒是坐了不少人。 离火最近的是个姑娘,看起来年纪和他差不多,瞟都不瞟他一眼,看起来难相处得很。姑娘对面坐了个看起来像教书先生的人,背对着杜暮祯,看不清正脸。教书先生边上看起来是一对夫妻,男的正掰饼给女的吃,女的看起来脸色煞白,也许受了寒。靠屋内的破木板上靠着一位衣着华丽的男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少爷的打扮,好像不屑与这群人为伍,于是躲得远远的。最后就是靠门边的男人了,似乎弱不禁风,也是低头想自己的事,不理会别人。 杜暮祯也走进来,教书先生挪了挪:“你想烤火么?” 杜暮祯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这位哥儿面色偏黄似乎脾胃不好。”那对夫妻里丈夫说,“我给你瞧瞧?” “不用了。”杜暮祯忙道,“若先生真的闲,就给我说故事吧。今儿大家见面也算有缘,不如来说说自己的故事。” 众人都被他这句话吸引了目光。 “故事,我倒是可以讲一个。”教书先生慢慢道。 二王溢凉的故事 “我是个古董商人,我叫王溢凉。我家原来也是个大户,后来家道中落,我就靠卖古董过活。这但凡是古董行当的人,没人不知道当今世上最好玉,就是出自风雨城的,由司空展发现的三世玉,也叫司空玉。当时司空展只发现了三块可以雕琢的毛料,后来就分别做了玉玺,侯印,和将军令。玉玺呢一直藏在央日宫里,侯印也一直藏在侯府,而将军令呢,则作为调度辰国大军的信物,由历代左将军保管。前阵子发生的大事,就是左将军郑凌去世,这将军令呢自然是要回都城的。当年辰国建国就有规定,得将军令者得军队,玉玺和侯印都是世代相传,但是将军令不一样。但凡是有能力抢夺将军令的人,都可以来抢,谁抢到谁就可以来做左将军。 “一时江湖间各大高手都涌入戊城,只为了将军令。而负责护送将军令的人,正是在占了半个朝堂红得发紫的葛天欹,说来也怪,这葛天欹在江湖有名,却从没人说过他武功高低,只知道他可以调剂江湖人士和朝廷的矛盾,顶多算个外交家吧。所以江湖人士认定他好欺负,就在路上劫他。更奇怪的是,他一路回来,没人发现行军队伍,他的队伍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戊城。 “当然了,我不是讲鬼故事,但是葛天欹怎么做到躲过所有人耳目,我也不知道。总之他带着将军令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你们也知道,这葛天欹是当今丞相的妹夫,所以他回来之后一直住在丞相府,但是丞相前天死了,突然就死了,昨天,郑将军也死了。于是平王就把将军令交给了郑将军的儿子郑铎翊。 “我本不是戊城人,因为好奇将军令的样子赶来戊城看热闹,想不到出了丞相这件事,现在江湖人士聚满戊城,我觉得这儿不安全,就打算回老家去了。” 王溢凉讲完,那夫妻里的丈夫就说:“老板这故事说的好没意思,要说这将军令我也是知道一点的,因为我就是葛天欹的医生。” 三陈立夏的故事 “我叫陈立夏,也许陈立夏这个名字你们没有听说过,但是杀人名医这个称呼你们总听说过吧。” 他此话一出,众人都看向他。 “你就是那个拿人心换人命的江湖医生?”王溢凉挑眉。 “对,我从小学医,自诩医术无人可比,但我陈立夏向来不喜欢被束缚,就算是葛天欹,我也只是一个月去给他检查一次身体。这回刚巧碰上他外出拿将军令,就给耽搁了。我平日都和我爱人住在郊区,那日算着他该回来了,就来了戊城。 “葛天欹住在丞相家是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老实说,侯门和你们想象的真的不太一样,丞相和葛天欹的关系很复杂,说不上来是惺惺相惜还是互相嫉妒,总之就是两个性格功勋都几乎一模一样的人,结果成了亲戚。对于丞相家的家宴,葛天欹是能不去就不去,他还经常让我给他开药装病。 “然后我就去了丞相府,丞相有个儿子叫周彧蓝,丞相经常打,因为他不爱读书,天天溜出去和小侯爷一起玩,周彧蓝也很讨厌丞相总是管他,对于葛天欹他也很讨厌——有传言说周彧蓝并不是丞相亲生儿子,不然他怎么和相府格格不入呢?这点他倒是很像葛天欹,葛天欹年轻的时候非常能闹,差点把国师气死。 “那天我去丞相府,丞相照例是教训了周彧蓝一顿,然后接见葛天欹。当时葛天欹说他把将军令放在了‘知其不可而必为之’的地方,我听得奇怪,后来葛天欹又说‘问问彧蓝就知道了’。可巧的是周彧蓝刚好和小侯爷出去了。丞相也就没有多问。那晚还有宴席,算是为葛天欹接风洗尘,大概混进了很多人。我照例给葛天欹检查完身体,丞相留我在府里住一晚,当晚丞相就死了。” “你这故事比他也没好到哪里去。”站在最里面的富家子弟道,“我也有故事。那晚的宴席,我也去了。” 四陈寒食的故事 “我叫陈寒食,我爸爸是戊城最大的房产商,戊城六成的土地都是我家的,剩下四成是农田归六部管。所以我在戊城还算说得上话的。我爸爸和丞相是旧相识,我爹早就去世了,我就继承了家业,并且去参加那个宴会。陈立夏说的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昨晚周彧蓝和侯爷何允晟都没有来。 “要说丞相家吧,还真是挺怪的。正如陈立夏所说,葛天欹和丞相的关系有点奇怪。我虽没有见过周彧蓝,但是看家里的画像也觉得他和丞相不像,听说他妈妈是丞相的原配夫人,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辰王追封一品诰命夫人。谁知道他妈妈是难产死的还是被丞相解决了?说不定是他妈妈在外偷情的种,而那个人很可能就是葛天欹。 “也许丞相想借这次将军令的机会害死葛天欹,想不到自己死了。而周彧蓝和何允晟晚上都没有出现,谁知道他们去哪儿了?说周彧蓝知道真相后杀了丞相,也未尝不可。何允晟和周彧蓝从小一起长大,周彧蓝要杀人肯定是何允晟递的刀子,这也合乎情理。 “加上葛天欹为什么会说‘问问彧蓝’?我们可以试想葛天欹故意这么说,让丞相进入圈套之中,他和周彧蓝早就计划好了除掉丞相,那些不和睦都是装出来的。” “你这张嘴皮子,说书可以,谁许你污蔑周家?”坐在那儿烤火的姑娘开口了,“不就是陈土豪家的富二代,你懂什么?” “你又懂什么?”陈寒食反问。 “我当然懂,我就是周家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闲话·子夜风雨(下) 五周彧橙的故事 “我叫周彧橙,在周家排行老四,周彧蓝是九弟,葛天欹是我姑父,丞相是我亲爹。我虽不是和彧蓝一母同胞,但是打小我就是跟着殷夫人长大,殷夫人为人温良和善,聪明贤惠,绝不会做出那种苟且之事。你们外人,不懂周家。 “葛天欹和我姑姑只有一个孩子,但是刚出生没几天就死了,奇怪的是,那孩子和周彧蓝是同天生的。我奶奶有点神神叨叨,她说是彧蓝夺了那个孩子的寿命,他们俩的命是一样的。其实就是先天不足夭折了的孩子,但是爷爷奶奶都觉得彧蓝的命很奇特,于是特别疼爱他,加之彧蓝的母亲殷夫人,是阎王班子殷阎王的女儿,殷家背景雄厚,彧蓝又是我爹唯一的嫡子,所以就算我爹再怎么恨他不成器,家里人还是很宠他。 “彧蓝也读书,但是不喜欢甄英考试考的儒家,他喜欢老庄,喜欢无为,喜欢刨土——别笑,他的古董鉴赏能力绝对不会比你差,王溢凉是吧?他是经常和何允晟在一起玩,但是杀人这种事,我就告诉你吧,连杀鸡,他都要捂住眼睛捂住耳朵,别说杀人了。何允晟也犯不着杀丞相。何允晟还有点胆量,周彧蓝就是一面团,心地特别软,打他不还手,也不会主动去打人。至于葛天欹会不会讨厌我爹嘛,这也是很可能的,不过我负责任地说,他和彧蓝都不可能杀伯伯。” “周姑娘也太主观了吧。”陈立夏的妻子冷笑,“不如听听我的故事。” 六伍墨的故事 “我叫伍墨,是个画家,稍有点名气。”伍墨此话一出,众人都窃窃私语。 “你哪儿是有点名气?你不是国师御用画师吗?” “传言你可以把人弄到画里去,真的还是假的?” 陈立夏皱眉:“你们能不能让她讲完。”他默默摸了摸针盒,所有人又安静下来。 “首先我只是帮国师画过画而已,我最讨厌被人束缚。其次我确实可以把人弄到画里去。我们家说不上世代画画,但是有本秘籍,据说是画中仙留下的,所以这门秘术就叫画中仙。画中仙很费神,我一般不会用的。 “我和何允晟c周彧蓝都认识,和何允晟更熟些,我也听过周家的传闻,所以说葛天欹杀了丞相倒并不是不可能。我曾给丞相画寿图,有听见府里小厮说丞相和葛天欹在政治上意见经常不和,被他们说得葛天欹就是个混蛋。但是因为我爱人经常接触葛天欹,我倒没觉得他有多十恶不赦,但是我知道杀人这种事他绝对做得出来。葛天欹和丞相都是国师一手提拔起来的,最后却背道而驰,难说其中没什么隐情。 “葛天欹住丞相那儿是国师的安排,他说离王宫进,来去方便。我说是国师授意葛天欹间接害死丞相的,这是有依据的。因为根据内部消息,今儿早上国师把周彧蓝叫进宫里去了。 “说起国师,戊城没人不知道他张百崖,但是见过他的人实在太少了。我有幸就是那少数人之一,传言国师已经活了两百年,他总是料事如神,在背后操控辰国。表面上他不管政事,其实朝廷里谁怎么样,他都一清二楚。” “姑娘这么说国师,不知道国师知不知道?”站在门边的那个人说,“这次丞相遇害,是未国组织萨库勒所为,我恰好回戊城,国师委托我协助刑部调查此事。” 七孙赟的故事 “我叫孙赟,辰国右将军。” 江湖上没人不知道右将军孙赟,辰国高手榜第四,一把焦原枪使得出神入化。 “我接着讲将军令的故事。谁得将军令谁做将军这种说法其实不过是历代辰王玩的把戏,他们早有心仪的人选,故意放出话来体现自己的民主而已。国师是不是想除掉丞相,这点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国师确实操控了不少辰国政治,而且必须有这么一个人来。因为国师是忠于辰国忠于辰王的,辰王要用他来牵制辅政王。小道消息得知国师已经任命周彧蓝为新的丞相,具体原因不知道。 “萨库勒这个组织你们大概第一次听说,当年三国之乱所有人都知道吧,那三国的人民游荡到了辰国,在这里纠集信徒,暗暗收集武器和打手,组建军队,要夺回应仲卿,同时帮他夺回未国王位。萨库勒这个组织在辰国搞破坏不是一天两天了,最近才确定就是他们。我奉命寻找凶手,我知道凶手就在我们之中。 “不然谁会在这个天气这个时候,在这个旧房子里烤火呢?” “这么说来倒也有道理。”杜暮祯说,“好了,你们该听听我的故事了。” 八杜暮祯的故事 “我叫杜暮祯,就是戊城最有名的酒家的继承人,我和何允晟周彧蓝都很熟,经常去丞相府送酒,本来丞相怎么死的这件事我打算瞒一辈子的,但是既然孙将军都在这儿了,我也没什么好不说的。 “那天我照例去送酒,顺便去见见周彧蓝,结果被告知他不在家。他喜欢呆在家里研究古玩,别人信他鬼话,我可不信,果然他就躲在府里。他和我说了那个所谓‘知其不可而必为之’的地方,就是当年他母亲死时住的屋子。 “那间屋子被封起来了,阴森森的,周彧蓝不喜欢去那里,但是每年母亲忌日他都得去,可不是知其不可而必为之么?我们到了那儿,结果他身边小厮秋茗来说何允晟来了,他便让我自己转转,先找将军令,去接何允晟去了。 “你们别以为我会自己拿了将军令,我们三个的交情还是很深的,况且我也犯不着去拿将军令。我就走进去,隐约听见里面有人,仔细一瞧正是丞相。而那时丞相已经中毒,跪坐在地,面前有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背对着我,眼看着丞相口吐白沫而死,我却不敢怎样,只好躲在缸里,突然感觉有东西烧焦的味道,起来一看可不得了,那人居然点火了! “我一下子从缸里跳出来没命地往外逃,刚好碰上急忙赶来的周彧蓝和何允晟。我就把这事一五一十说了,周彧蓝只问我将军令在哪儿,最巧的是,那玩意儿刚好在水缸里。我谎称那玩意儿也烧在里面了大概,后来只好又做了一只。” 杜暮祯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玉来。 所有人都不由得聚拢过来。 “现在我要说出真相了。”杜暮祯道,“我知道谁是凶手。” 九夜阑 “我从进来就觉得这个背影非常眼熟,王溢凉。”杜暮祯道,“我看到的那个人就是你。” 王溢凉笑笑:“哼,难为你看得那么真切。”言罢迅速夺过将军令,一下子消失在夜色里。 “喂,杜暮祯,他拿走了将军令!”周彧橙忙道。 “我什么时候说那个玉是将军令了?”杜暮祯道,“我骗他的,将军令就在水缸里,我交给周彧蓝了,这种祸害,我怎么会自己留着?” “就让他这么跑了?”陈寒食问。 “我早把事情告诉了国师,国师就让我自己处理,我就想着不如演一出戏,逼他自己承认。”杜暮祯道,“国师的意思好像是,只要确认这是不是王溢凉干的其他可以暂且不管。而且那玉上有蛊,王溢凉碰了,必然会痛苦好一些日子。” “什么,搞了半天你们串通好的?”周彧橙第一个不乐意。 “我和暮祯自然是串通好的,不过陈先生和你却是我们必须要请的。”孙赟拿出房契,“知道你想做生意,丞相生前就买下了这块地,只是去世得突然,没来得及给你,房契在这儿了,陈先生签了字,这块地就转给你了。” “至于你们俩的出现,完全在计划之外。”孙赟看向陈立夏和伍墨。 伍墨笑道:“总之哪里有江湖哪里就有我们了。” “江湖就是要这么热闹才好。”陈立夏拿出伞,“夜深了,我们告辞了。”说着一把环住伍墨,撑着伞走了出去。 杜暮祯伸了个懒腰:“回家睡觉啦。” 远处。 “杜暮祯你二大爷。”王溢凉把那块玉摔在地上,“我迟早把你扒皮抽筋做极乐饮!” 夜深了。 雨也深了。 不知道辰国什么时候。 后来周彧橙就在那个旧屋子上建了子夜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青青子佩(上) 一。 辰枰王二十一年春,瑞雪兆丰年,花开花落,花落花又开,有人活着,也有人已经死了。 二。 相府后院的观音柳又抽了新芽,刚过二月,早春的桃花就开了花骨朵。又过了一年,我对丞相的工作也越来越习惯,夫人的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不过说起我们家总体的婚姻状况,倒是不容乐观。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代,我们家大多孩子,到现在还在打光棍。 除了早就娶了妻,如今孩子也已经能上街打酱油了的三哥和我,四姐五哥六姐七哥八姐的婚姻大事至今是三哥的心头病。四姐想一辈子做生意,而且讨厌被束缚,估计轻易是不会嫁了;五哥痴傻,虽说因着他相貌俊朗,家世显赫,还是有不少女子愿意嫁给他,可是他一个也不喜欢,每次都发脾气;六姐虽脾气温和,绣工也很好,三哥也有意把她和叶书骆牵线,可是奇怪的是叶书骆这个人死活不娶妻,弄得三哥很郁闷,我也只好安慰他,“也许六姐命里会有更好的人”;七哥性格孤僻,只爱下棋,和辰国有名的女棋手从漪怜倒是经常在一起,不过他俩君子之交,淡如水,淡得什么也没有;至于八姐,心气太高,寻常男子,一概看不上。 我从三哥府上看了我小侄子周昭昶回来,恰好杜暮祯给我捎了信来。若不是上次在国师那里看到他,我还真不知道他其实暗地里一直在做着阎王班子的事情,借周游列国之名刺探情报,想来人啊,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他信里说,他和凤歌在巳国边境城市霸下落脚,还捎了一坛昆仑觞来。我偶尔也和凤歌写信,上次写信告诉她夫人有了孩子,这回回信杜暮砧就说如果是女孩,女儿红算他的。 我也盼着是个女儿,我和三哥不一样,三哥总想着要为周家多生男孩儿,而我喜欢姑娘,我倒是盼着生两个女儿,我连她们的性格都设想好了,姐姐沉稳,刀子嘴豆腐心;妹妹机灵,最好学点儿武功。 我正做着美梦,突然魔音穿耳。 “彧蓝彧蓝!去不去子夜楼!”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是何允晟的风格。 “啊?”美梦消失之后我又回到了疲乏的现实世界,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来。 何允晟一脚跨进书房又立刻用另一只脚刹住车,上下打量了我好一会儿,才道:“哎哟我去,这俩黑眼圈儿,哎哟我去,这小黄脸蛋儿,哎哟我去,这头上漂浮着的黑云彧蓝,你是不是被人诅咒了?” “别闹我,我快累死了。”我伸了个懒腰,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我扶着书桌起身,“等下,我去换套衣服就去。” “要不你还是别去了,我看你都快晕了。”何允晟跟在我后面,好像在提防我一不小心倒下去,“你在家休息休息吧。” “连续四天我都在家看奏章,我快疯了,今天出去放松放松,听听曲儿,我听四姐说,又写了新曲子,软红唱的,赵师师的舞,场场爆满。” 听到赵师师,何允晟立刻来了兴趣:“那你快换,我们赶紧去。” 子夜楼的姑娘们,根据进来的时间不同,都有不同的名字辈分。像软红软青软紫,就是软字辈;也有听雨听涛听雪,就是听字辈。只有这个赵师师,来的时候就自己带着自己的名字,也不改名,刚来就一舞动戊城。 赵师师比软青来的晚些,和软青差不多年纪,听说和软青关系挺不错。赵师师以舞出名,极好的身段,让人看了都酥麻。四姐说,赵师师来自长歌。 说起长歌,不仅辰国,在十二国里也是有名的,长歌是辰国除了戊城以外最大的城市,素有“乐城”之称。长歌在辰国西边边境,地处寅c未c辰三国交界,是贸易大城,素闻长歌城的红烛卖的最好,长明灯做得最好,因为他们彻夜不眠。人都说“长歌的姑娘羽州的少年”,长歌出美女,羽州出公子,据说国师也是长歌人,还有葛天欹,想来长歌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赵师师的舞票既是价格奇高,仍然抢手,戊城不少官宦子弟千金只为买她一舞,真真是“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从子夜楼建立开始,创造了这种空前的盛景的人只有赵师师。赵师师近来越发不爱跳舞,所以她又出来跳舞就极为难得。我和何允晟快马赶到子夜楼,照例和四姐寒暄了一下孩子的情况,就进去听戏看舞了。 软红的也是子夜楼非常有名的姑娘,听说她家原先就是唱戏的,只是父母早亡,软红就进了子夜楼。打小软红就很会唱戏,而且软红非常喜欢杜暮祯,基本上全子夜楼上下都知道了,杜暮祯也爱软红的声音,每次来只点软红的戏。不过自打杜暮祯带着凤歌离开戊城,软红就一直恹恹的,我就和何允晟说,杜暮祯真是蓝颜祸水,这种人就该浸猪笼。 我和何允晟正陶醉在莺歌燕舞之中,突然后面有人冷不丁叫了我的名字,把我一下子从婉转莺啼中拉了回来。 “周彧蓝。” “?” 由于四姐的关系,我和何允晟每次坐的都是前排,最靠近舞台的地方,能坐在我后面的也必然是个牛人,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么长得好看。我只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却没想起是戊城哪个公子哥的声音。而且现在还敢直呼我名字的公子哥,就在我身边坐着,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台上,那么到底是谁?好奇心驱使,我就转过了头,就见一张熟悉又清丽的脸映入眼帘。 “吴公主。”我生硬地换了称呼。 她身穿辰国的服饰,盘着辰国样式的发髻,头上插着我以前送给她的白玉簪,活脱脱一个辰国本地人的样子。 “彧蓝,快看啊,快看啊!”何允晟使劲拍我,我愣在原地不为所动,何允晟转头来瞧我在看什么,结果看到她,比我还激动,激动得结巴了:“吴吴吴子佩!你你来干什么?” “八年没见,你们俩只想对我说这个吗?”吴子佩淡淡道。 “不知道公主想听什么,不妨说出来,我们两个平民自然是公主想听什么说什么了。而且公主一个人在外面却没有人跟着,难免危险,再者公主是未国嗣子,这样不小心是对未国百姓的不负责任。”我语气故意非常生疏,刻意和吴子佩保持距离。 “我不再是未国嗣子了。”吴子佩说这话的表情淡得像在告诉我她今天有穿衣服,“表哥回去了。” “应仲卿?回未国了?!”何允晟吓得差点腿软摔倒,“他不是在央日宫里吗?” 应仲卿回国这件事,我其实是知道的,但是我没有告诉何允晟,所以现在我也只能装作吃惊的样子。我总觉得吴子佩接下来会语不惊人死不休,这里人多耳杂不安全,立刻带着他俩上了子夜楼二楼的青龙包间。 子夜楼二楼有四个包间,有绝对的隔音措施,若不是和四姐有交情的人是不可能用这四个包间的,没有里面人的允许,外面人也进不来,在这里谈,绝对安全。 我们三个都坐了下来,何允晟好像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你刚说什么?” “两月前,表哥在未景王朝遗老的拥护下杀回了未国,就像当年我爹一样,对我们发动了闪电战,那时候我爹才知道,原来啊,他们已经埋伏了十多年了,准备了十多年了。表哥没有惊动百姓,直接在宫里发动了政变,那天刚好我出去了,逃过一劫。听说宫里政变,我就逃了出来。表哥在全国人民面前斩首我爹,不过有人告诉我,那并不是我爹,也就是说,我爹还没死。不过我的兄弟姐妹全都被他杀了,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吴子佩脸上有淡淡的悲凉,“反正我父亲的王位来的也不正。” “公主啊,死的可是你兄弟姐妹啊。”何允晟道,“你怎么这么冷淡。” “你们对我难道不冷淡?可见人情真的很单薄。” 我和何允晟有些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看着吴子佩,我的思绪被拉回了好多好多年前。 吴子佩,未国颐远公主,准确来说,应仲卿会被丢在辰国,全拜她爸所赐。吴子佩是应仲卿的表妹,当年她爸爸篡位,杀死自己的妹妹妹夫,还想顺便弄死自己的外甥,不过因为辰国一直没有交出应仲卿,他也没能得逞。 我周彧蓝,十三岁那年,认识了出来周游列国的未国公主吴子佩,她就是我的初恋。 夫人不许我娶妾室,要是她知道我还有个初恋情人,而且这个人还是未国的公主,她一定会把我扒皮抽筋然后让我儿子改姓的。 扒皮抽筋事小,儿子改姓事大。 我和吴子佩的孽缘,一切都源于平王十三年的一个春日,辰国有名的女棋手从漪怜在赌场与人赌棋,我c何允晟和杜暮祯相约去赌场看热闹。若我当初知道这次去看热闹会认识吴子佩,打死我都不会去的。 从漪怜少年成名,因为和当时辰国闺房女子的梦中情人,号称谪仙的章景炎下棋,谁输一局就作一幅画,章景炎连输三十六局,作了一组三十六美人图,从漪怜棋名动辰国,章景炎的风流潇洒之名也更加响亮。 不过因为某些不知的原因,章景炎消失了,大多数人认同的结局是章景炎已经死了。如今从漪怜还是那个从漪怜,和她下棋的人却不再是章景炎,物是人非,令人唏嘘。 “那个人是谁啊,就是前面堆满了钱的那个。”何允晟问道,“而且淡定,好像很厉害?” “哦,那是戚行,号称赌神,在辰国西部非常出名的,最近几年来戊城了。”杜暮祯道,“据说戚行从来没有败过。” 何允晟和杜暮祯在讨论着赌神,而我一直在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眉目传情。她身边跟着不少人,看年纪和我差不多大,一直冲我笑,我也就冲她笑,然后两个人对着笑。 当时只觉得心中一动,好像戊城的樱花桃花全开了的那种欣喜,也不知道什么叫爱情,两个小孩儿对着傻笑就能笑好久。 何允晟和杜暮祯都比我大,也早就混迹于女人之间,见我没关心他俩,而是在看小姑娘,何允晟立刻推推我道:“彧蓝,赌一把。” “我没带钱,不赌。”我干脆地拒绝了。 何允晟转转眼珠子,把杜暮祯腰间的玉佩递丢给小二:“去换八千锱铢来。” 杜暮祯自然不甘示弱,夺过何允晟腰间的佩剑,也丢给小二:“八千哪够,戚行都是一万锱铢起赌的。小二,这把佩剑你瞧瞧,估量估量价格,去请戚先生吧。” 我本无赌的意思,只是见那姑娘一直望着这边,不想在她面前没面子,道:“赌就赌!” 杜暮祯拍手笑道:“兴致来了,小二,还不快去请戚先生。” 小二忙应声而去,为了能够获得一场压倒性的胜利,我以如厕的理由偷偷跑去找了外援。 戚行听说这边有几个年轻人口气很大,本当是小孩子张狂,不想理睬,直到看到何允晟的佩剑,就乖乖来赌了。 何允晟的佩剑是没有什么实用价值的,只是把观赏剑,不过它是何允晟出生的时候平王御赐的,剑鞘雕着蛟龙出海,上面还镶着在辰国千金难换的一颗帝王绿。 “喂,彧蓝,别把我的剑输了啊。”何允晟和杜暮砧好整以暇地找了个高处冲我喊,兴致勃勃地看热闹。 戚行虽知我身份,却依然不减狂傲,真性情人大抵都是这样的。 “赌什么?”戚行似乎不相信我一个十三岁的小孩能够赢他。 “赌棋。”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青青子佩(下) “好。”戚行挑挑眉,我知道戚行的棋下得也很好,不过比起从漪怜来,肯定是差点儿的。 我抬头看看站在人群中的从漪怜,她冲我点点头笑笑,我心里已经淡定了不少。我的棋是我七哥教的,我七哥作为围棋神童,我超越他基本是不可能的,连他一半也及不上,不过我曾经下赢过七哥,就是因为从漪怜的帮忙。当然七哥并不知道从漪怜是怎么帮我的,他以为我进步神速,为此我还偷笑了好久。 黑白分明的战局,你来我往煞是精彩。从漪怜在楼上同我一起下,她在楼上,她站的位置非常巧妙,有阳光落下,若是我落了下风,她就用镜子投出影子在棋盘上,我迅速落子遮挡光亮。 结果当然是肯定的,这一局赢得很漂亮,下完棋从漪怜立刻就消失在人群中,我心里虽有一丝歉疚,不过脸皮很厚,也瞧不出脸红。 戚行倒也潇洒,并没有计较输赢,只是说了两句英雄出少年,就买酒喝去了。我瞧着戚行的背影,暗暗羡慕他这样洒脱的性子。再看向那个小姑娘,她比自己赢了还开心,已经朝我走过来了。 我自然把玉佩和剑都保住了,何允晟直接从二楼跳下来,杜暮祯则不紧不慢地从楼梯上走下来,何允晟抢过剑,道:“还好没给我输了,不然我爹肯定打死我。”杜暮祯走过来,我给他把玉别上,他笑道:“泡妞很有一手啊。”言罢用下巴指指走过来的小姑娘。 “和你学的。”我笑了。 三。 后来一切都很顺利,老天眷顾,我第一次追女生不仅顺利而且顺利过头,顺利到当时完全没有怀疑她所谓“游走商人家族”的身份,其实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哪个游走商人付得起暗卫级别的保镖? 第一次见识到姜俨的厉害是我和吴子佩走在河边,辰国的春天,河边都是柳絮,吴子佩走路的时候一直捂着鼻子,姜俨一直跟在她后面,并靠一双手把一路上所有的柳絮都抓住了。我们走了半个时辰,他抓了半个时辰。当时我只觉得这个保镖真的太厉害了,也曾问过为什么吴子佩总有那么多人跟着,吴子佩就说她是最小的女儿,所以家里人格外照看,联想到我的经历,我也就信了吴子佩的话。 我俩躺在草坪上晒着太阳,我别过头,问她:“吴子佩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对。”吴子佩眯起眼。 “姜俨到底是什么人?”其实我有点吃醋。 “我哥哥。” “你刚刚还说他是你的保镖。” “有吗?其实是我哥哥。” “你们不同姓” “彧蓝,我想看你扔石头。” 我来了炫耀的兴趣,展现了我的扔石子,我就忘了先前我们俩在说什么了。 我遇到吴子佩的时候也就十三岁,除了看书和何允晟的言传没有身教以外根本不知道男女之间的爱情是什么,我和吴子佩也就顶多拉拉小手,对视长久还会脸红。我还送了她一个白玉簪,是我自己一笔一笔刻出来的。 那时候我最喜欢的一句诗就是“青青子佩,悠悠我思”,每天写,贴在书房里,我爹一瞬间以为我开窍了,要读书了。 何允晟对于我的情窦初开,表示不屑。他虽然没大我几岁,但是他家女儿多,就他一个男孩儿,从小吃着胭脂长大,他的姐姐们,从号称戊城人脉最广的希昌公主何允昱,到嫁了三次的章德公主何允晓,就连素来以文静羞涩著名的建德公主何允曦,也因为爱慕章景炎并大胆求爱出名。 尤其是章德公主,她被说克夫,嫁了三次,其实我们知道,她的前两个丈夫都是人渣,不是老实驸马,章德公主也不开心,奇怪的是,他们俩都暴病死了。最后章德公主嫁了个小官,那时候章德公主已经不是豆蔻年纪,经常和何允晟说,七弟啊,这世界上最靠不住的,就是男女之情。 所以何允晟很小就风月情场,和他生长环境有很大关系。 何允晟一直告诉我,说,彧蓝,女人如衣服,兄弟才如手足。 我那时候回答他,断个腿事小,裸个奔事大。 何允晟笑我肯定要在吴子佩这个坑里摔死,那时我和吴子佩正在热恋,我不但不信,还对他的嫉妒表示了不屑。 结果,被他这个乌鸦嘴说中了。 吴子佩只在戊城待了两个月,就走了。临走前她告诉我她是未国公主,只是出来玩的。我知道未国和辰国关系紧张,何况她还是公主,我们俩自然是没有未来的。让我最难过的是吴子佩走之前轻描淡写的态度,似乎并不难过。 我问还会见面吗?吴子佩想了想,只要我们都活着,总能见面的吧。 然后她就走了,潇洒地c和姜俨,带着我做的簪子,走了,后来连封信也没来过。 在消失了八年之后,这个人在我有了夫人孩子之后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她订亲了。 “我被我爹许给了未国的大学士,我想,我爱他,我爱和他一起的生活。”吴子佩没有看我,还是当年的林钟河边,还是当年的草坪,吴子佩带着当年的簪子,和当年一样,望着缓缓流过的林钟河水。 “嗯。”在辰国,分手的情侣们有种名为“我一定要过得比你好”的比赛,我不知道吴子佩一个外国人,难道也有这种心理?所以敢情你跑来辰国,就是为了告诉我你要成亲了? “但是我逃了,彧蓝。”吴子佩看起来很难过,不知道是为那个大学士,还是为谁,“我觉得,我一定要来见你一面,不然我以后,可能都见不到你了。” “应仲卿杀了你家人你可能难以释怀,但是你毕竟是他妹妹,而且这一切和你也没有关系,他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道。 吴子佩淡淡地冲我笑笑,是那种明媚到忧伤的笑:“我不担心这个,表哥不会杀我,一是因为时机还不到,二是我于他有恩。不过等到时机成熟,他下手比谁都快。” 这话我接不了了,看样子她也不打算告诉我这所谓的“有恩”。不过我脑子转得飞快,大抵也就推断出当年吴子佩来戊城,就是为了来见一见应仲卿的,除此之外,她没有见他的机会。在应仲卿寄人篱下的黑暗时刻,她能来见见应仲卿,确实,于当时的应仲卿,是极大的恩惠。 不过应仲卿逃出去后,连孙赟也没能把他抓回来,说明应仲卿身边已经纠集了很大一群能人,他还能不动声色地夺权,能如此顺利地掌控大局,说明应仲卿确实变了,也许也就变成了确实会对吴子佩下手的人。 “姜俨呢?”我只好岔开话题。和她分开后好多年,我当上丞相,在朝堂上也听说过未国大将军姜俨,战无不胜。但是他给我留下的唯一印象就是一个抓柳絮的男人。想到这里,我竟有些想笑。 但她没说话。 又尴尬了,我只好又岔开话题:“你说应仲卿还没杀你,也就是说” “彧蓝,我想看你扔石头。” 我手痒,重蹈八年前的覆辙,扔完后又忘了要说什么。 扔了石头,就听见远处马车的声音,秋茗急急地走在前面,夫人从马车上大步流星地下来,我看着她挺着肚子走那么快十分担心,我儿子被颠傻了怎么办? “怎么搞的,夫人出行怎么能用马车?吾王赐我的轿子不是放在后院吗?”我熟练地挽过夫人的腰,让她把重心靠到我身上。 “你当我是瞎的?”夫人看了看吴子佩,白我一眼。 谁告的密?何允晟还在子夜楼,另外一个认识吴子佩的杜暮砧在巳国,怎么可能有人知道我和吴子佩在外面?! 我只得硬着头皮道:“介绍一下,这是贱内。” “你就不能换成‘拙荆’这样的词吗?非得用贱内?”夫人磨牙。 “毕竟我们也二十岁了,你有妾室也很正常”吴子佩看到夫人,愣了一下,立刻恢复神色。 “我可是他八抬大轿抬到牌坊前,抱着过牌坊拜堂成亲的正室夫人。”夫人冷笑,又把矛头对准我,“什么时候招的桃花?” 我见气氛不对立刻道:“夫人是有身子的人,我先陪她回去了。”秋茗立刻跪下,夫人冷哼一声踩着他的背上了马车,我也跟着上去。 “周彧蓝。”吴子佩在身后软软地喊了我一声。 我狠心没有回头,就好像她当年走的时候也没有回头一样。 世间万物轮回不息,一切都有因缘。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彧蓝,别觉得对不起她,你和她,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有结果。 “那是谁啊?”在马车上,夫人问道,“长得还行啊,气质也不错。” “未国颐远公主吴子佩。”我顿了顿,决定还是主动招供,“我初恋。” “哇,未国嗣子啊。我和她可比不了。”夫人低头对着肚子说,“儿子你看,你爹就是个流氓。” “夫人,辰国像我这个地位还没有妾的官员只有我一个了。何允晟十五岁就有仨妾了,连李大人这种禁欲主义都有俩妾呢。” 夫人想了想,对着肚子继续向我儿子灌输道:“儿子你看,你爹的朋友和同事也不是什么好人” “” 我把夫人送回家,又好说歹说地安慰了许久,晚樱就传了信来让我去宫门口找她。我无奈,只好策马去了央日宫。 九门提督的主要办公的地方就在央日宫门口的小屋子里,我刚进去,就见晚樱一脸焦虑:“彧蓝,烝然寄信回来,五百里加急,说范大人出现在安澜城了。” “范孟秋?”我想了想,“他是平王十六年的武科状元,经纶历实则是御文王交的,而且范骋愈大人死之后范家一度中落,也是御文王出手相助,他去瞧瞧御文王,也没什么不妥的。是了,前段日子国师说范孟秋不在宫里,想来是去见御文王了,那么国师应该是知道这回事儿的了?不过还是把这件事儿和国师说一说吧。” 我和晚樱说着就从屋子里出来,晚樱的眼神就一直停留在狻猊门城墙上,看了许久,道:“彧蓝,那个姑娘是不是找你的?” 我抬头,吴子佩一身雪白,远远地站在狻猊门城墙上看着我。 “晚樱,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儿,你都别告诉夫人!”我叮嘱了晚樱拔腿就跑。我素不爱运动,爬上城楼已经气喘吁吁。 “子c子佩,你干什么?” “我告诉过你,表哥没有杀我,因为他在等一个时机。” “对,但是后来你让我扔石头,我就忘了问你了。” “他要我死。”吴子佩满脸悲凉,“我不死,无以正名。”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先过来,别站在那么边上。”八年过去,我越来越听不懂吴子佩的话了,只能缓兵之计,让她先离开城墙口。 吴子佩不为所动,自顾自说道:“他很快就会发表诏书,昭告天下他继位。他恨我们,也恨你们,彧蓝,他恨辰国。他恨我父亲,我父亲已经死了;他恨我,我也要死了;他恨辰国,他马上就要打来了。” “子佩,你死了他就有理由打辰国了。”未国公主死在辰国,听听就可怕,不做文章的人是傻子,“那你别死啊。” “就算我自己不死,他也会想方设法让我死在辰国。”吴子佩笑了,“逼宫那晚我逃出来了,我逃离了我即将要嫁的丈夫,逃离了我打小生活的未国,因为我很想见你一面。如果再不来,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咱们这不是见到了吗?你以前不是说,只要我们都活着,总能见面吗?为了日后还能见面,你可千万不能死啊。”我心急如焚。 “当年在辰国的两个月,我很开心,我想我当年真的很喜欢你,只是我那时不懂怎么去谈恋爱。”吴子佩笑笑,“你们朝堂上有奸细,现在还在朝堂上担任着高官。” “你先回来好吗,奸细不奸细我们以后再说。” “他很早就潜伏在辰国了,参加了甄英考试,现在坐上了六部尚书的位子,彧蓝,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吴子佩笑得很凄凉,“我父亲的行为本来就为天下不齿,我现在不死,难道等表哥来取我性命吗?”吴子佩转过身,“其实我不过是颗棋子罢了,无论是父亲的,还是表哥的。但我是公主,彧蓝,我有我的骄傲,我不能让表哥杀了我。我已经修血书一封,在我死前,以未国嗣子的名义,让未国为我服丧一年,这一年,表哥是不能来打辰国的。” 吴子佩站到了炮台上,张开手臂,没有看我。 “我虽然是未国公主,不过我愿意为辰国百姓多换一年的安宁。这大概是我唯一能做的吧。” 说完,她纵身从城墙上跳下去。 下面传来晚樱的尖叫声。 我趴到墙边,这么冷的天气,她穿那么白的衣服,被血染得那么红。 我感觉眼睛一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紫金阁国师知道这件事后,沉默了很久,道:“告诉彧青,好好葬了,以嗣子之礼。” 五。 不久,应仲卿正式登基,称未景王,改回国姓为应,全国上下为颐远公主服丧。这一年正是辰枰王二十一年。 同年,御文王于安澜城发动兵变,举兵反叛。 这一年,正是辰枰王二十一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安澜挽歌(上) 一。 未国都城,辛城,王宫靖和宫。 应仲卿淡淡地看着地下跪着的人,歪在龙椅上,端详着一个漂亮的酒杯子:“秀女的事儿孤也依了你们了,怎么,孤想接个姑娘过来,也是你们这些忠臣的分内之事?” “陛下,您已经登九五,享有未国天下,娶一个平民姑娘尚且不妥,更何况那个女人还是辰国人。”礼部尚书叶成规跪着,声音有些颤抖,他已是两朝老臣,但他还是打心眼儿里害怕这个年轻的君主,他不似他爹未景王宽厚仁善,想来在辰国这二十年已将他锻得铁心铁胆。 “哦?”应仲卿挑眉,“若孤执意娶她呢?” “请陛下三思。”一个声音从角落里响起,正是杨禹贤。前儿应仲卿试探他关于丞相的事儿,他的回答让应仲卿打消了大半对他的疑虑,不过应仲卿心中丞相的不二人选就是杨禹贤,这是朝中人人都心知肚明的,是以虽然他执意不肯一蹴而就,而领了个御史的职位,上朝时也站在角落,但是朝中人人都对他信服。 应仲卿笑了,“也只有你胆子最大,敢直接驳回孤的意见,那么这件事暂且不谈。”应仲卿用手扣了一下龙椅扶手,“来讲讲子佩的事儿。孤本有意放过子佩,没想到她竟跑去辰国死了,还留了一道遗书,说到底孤还是被子佩摆了一道,好厉害的姑娘啊,孤真是有一个好妹妹呢。”应仲卿这话都是说给在朝大臣们听的,其实他自己心里也知道,若是回报的探子赶在吴子佩死之前回国,他一定会下令让萨库勒杀了吴子佩,这是吴子佩最大的利用价值,不过这些心思他是决计不会说出来,只把责任推给周彧蓝,“当年孤在辰国的时候,颐远公主曾来辰国看过孤,在那段时间里她结识了辰国丞相周彧蓝,只可惜孤那时不知道,若是孤已知道,决计不会让周彧蓝害了子佩。” 他想到吴子佩死前这一道遗书,要将他发兵辰国的计划推后一整年,十分懊悔;又想着这周彧蓝从小到大什么都有,而他这唯一还有些感情的妹妹竟然背叛了他跑去辰国找周彧蓝,心中又是嫉恨,早把周彧蓝平日里的好处忘得一干二净,脸上流露出无限懊悔的神情,大臣们都看得十分真切,道陛下如此重情,颐远公主该是确为周彧蓝那奸贼所害无误了,一时群情激奋。 朝堂上唯杨禹贤不动声色,心道这样一来一年后发兵辰国他便有了正当理由,颐远公主死在辰国,加之他可以说自己在辰国备受折磨,毕竟当时在辰国王宫里的只他一人,他怎样说也死无对证。这一年只要休养生息,屯兵囤粮,再做些仁政,一年后他要发兵,只需振臂一呼,朝野必定响应。咱们这位陛下心思狠毒,他父王他舅舅都远不及他,不过也就是这样的人,才能够让我杨禹贤来辅佐。 应仲卿其实也在观察各位大臣的神色,他瞧杨禹贤面无表情,心想他大概在思考对策,杨禹贤见他看向自己,也就冲他点点头,二人心下已经明了,下了朝,杨禹贤就去了听政殿,应仲卿换了套常服也来了,杨禹贤行了礼,应仲卿就吩咐他坐下说话。 “孤瞧你在朝上不言不语,不知是否心中已有了对策。” “回陛下,碍于公主的遗书,咱们虽然得晚一年出兵,但是未尝没有好处。”杨禹贤直接说了出兵这件事儿,应仲卿虽没说话,却也忍不住心里叹道,杨禹贤料事如神,所言之事桩桩件件对我心意,实属罕见,“一年已可以做很多事,我们这方要养兵囤粮,另一方要把辰国搅得越乱越好。” 应仲卿其实正有此意,此刻不说,只挑眉问道:“怎么个乱法?” “陛下久居辰国,想必也知道辰国韩苻皇叔和辰平王的纠葛。”杨禹贤特意停顿了一下,应仲卿略一点头,他便继续说道,“据臣的线报,韩苻一直不服平王,伺机造反,只是这二十几年,辰国却风平浪静,除了平王十九年的党争案和叛国案,最大的事也就是平王二十年冬,流放御文王宋孤城的事了。宋孤城自命清高,和平王政见诸多不合,是以被流放,不过臣以为,平王把御文王流放到姑洗山北,还有层用意,是怕他联合韩苻造反。” 应仲卿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不住地赞同。他在央日宫的时候,曾经当过宋孤城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御文王宋予寒的伴读,宋予寒和小香公主青梅竹马,却一直没能在一起,定是父辈的纠葛,他们这辈却遭了秧。宋孤城虽是文臣,平王料想他离了戊城也就不会有什么作为,但是他知道,当年叛国案,范孟秋的父亲范骋愈下狱,范家险些倾倒,是宋孤城伸出了援手,如今范孟秋为暗卫首领,如果他和御文王里应外合,也够平王受一阵的了,若是再加上韩苻 “韩苻狡猾,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暗暗培植势力,辰国朝廷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不知道多少股力量在暗暗博弈,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博弈,弄到明面上来。”杨禹贤道,“咱们留在辰国的棋子,也该用起来了。” 应仲卿笑了:“千万莫要让孤失望啊。” 二。 辰国都城,戊城,王宫央月宫。 平王进来身上不爽,脾气大,本来早朝已经叫她骂了好一阵,好容易回去休息喝口水,又被叫进宫里,我想着挨训是少不了的,颐远公主的事儿,平王没有表态,不知是个什么态度,难道正是叫我去说这事儿的? 等我到了北宸殿,却见晚樱早就跪在下面了,我赶紧跪在她边上,国师这也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只是脸上不见什么表情。 “先说说应仲卿的事。”平王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应仲卿昭告天下,说颐远公主死在辰国,他先按照遗书所述为她服丧一年,次年即要讨伐辰国。” 我心中一凛,终于还是来了,应仲卿的复仇。我本想着,应仲卿纵然在辰国过了二十年寄人篱下的生活,但是我对他不错,辰国也对他不错,至少我们没有把他交出去,给他吃给他住,为什么他还要出兵辰国?我悄悄去看国师,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应仲卿说是你蛊惑的颐远公主,彧蓝,可有这事?”平王此言一出,吓得我赶紧磕头:“臣万万不敢,万万不敢。”说着就把幼时和吴子佩相识的事挑了些紧要的和平王说了,为了洗清我“害死吴子佩”的冤屈,我只好将自己说得十分可怜,说吴子佩如何狠心甩下了我,立正清白。我见陛下还是将信将疑,只好搬出杜暮祯来,“臣与颐远公主相视时,杜暮祯也在,臣说得是否属实,陛下一问便知。” 平王挑挑眉:“杜暮祯最近是回戊城了吧?” “嗯。”国师略一点头。 “宣。”平王言罢就开始下一个话题,“御文王在安澜,反了。” 我大惊,正想着不知今儿为何要叫上晚樱,原来是这个缘故。辰国除了都城外,有东南西北四个哨城,分布着辰国大部分的兵力,分别是北哨安澜c东哨羽州c西哨虞舜和南哨辟州,北哨安澜在姑洗山北,气候恶劣,所辖面积广。四个哨城的兵由四个虎符调令,安澜兵众多,若是玄武虎符叫御文王夺去想到这里,我不寒而栗。 “所幸赵烝然已经叫人从小道把玄武虎符送回戊城。”平王道,“不出意外,今天就会到达戊城。” 我心上又是一惊,忙去看晚樱的脸色,御文王叛变定然是要安澜的兵的,可是虎符既已回戊城,赵烝然此举必然激怒御文王。 “现在立刻调景阳的兵力去安澜也来不及了,既然探子都已经到了戊城,安澜多半是保不住了。”平王语气平淡,眼睛看着晚樱,“不过消息还没传过来,还不能下定论。” 晚樱从刚才开始一直没说话,我却觉得她好像在发抖,悄悄把手伸过去握住她的手,让她宽心。晚樱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冲我扯开一个笑容,我瞧她珠子似的大眼睛里盈着泪,很是心疼,心说老天保佑,让赵烝然能够活着回来。 “今年必须摆平御文王的反叛,不然过了今年,明年一开春,应仲卿举兵来犯,南北夹击,会很难办。”国师道。 想到应仲卿的事,我又不寒而栗,想起他一点恩情也不记,又想起子佩临死前说的,若是她自己不死,应仲卿也会想办法害死他,我越发后悔当年没让何允晟干脆淹死他。 这时兵部尚书走进来,脸色凝重。 “八百里加急,刚得的消息,御文王杀了赵将军,夺了安澜城” 晚樱身子一软,我赶紧扶住她。 整个北宸殿寂静无声。 “彧蓝,你带晚樱回去休息。”国师下了命令。我心里正有此意,晚樱已经走不动道,此刻我也顾不得避嫌,直接抱起她直奔太医院找孙雨霁。 “彧蓝,他死了。” “对,是御文王杀了他。”我声音抖到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我和赵烝然并没有和何允晟那么熟,但是一个我认识的人,就这么死了。就好像当年我迷迷糊糊醒了,葛天欹就告诉我我父亲死了。就好像我母亲生了我就死了。你看人命如此轻贱,轻贱到好像手里的沙子,连扬都不用扬,手一松全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安澜挽歌(下) 三。 辰国北哨,安澜城。 范孟秋突然的出现,赵烝然本来没放在心上,因着晚樱和暗卫熟识,他也认识范孟秋,他只道是暗卫又有什么新的任务,范孟秋来安澜执行了,顺便来瞧瞧御文王,毕竟御文王对范孟秋有恩,也倒在情理。只是范孟秋来的那个晚上,又来了一个暗卫,赵烝然模糊记得他似乎是九号,大半夜地,不待在自己房里,在御文王房里不知道做什么。 赵烝然此时心已起疑,立刻回房写密折,他自小体弱,父亲就送他去习武,虽然他年纪轻轻就从了军,身上还是有些功夫在的,屋顶上有人他也听得出。赵烝然赶紧把密折收进黑金盒子,把盒子揣在怀里,灭了蜡烛,躺到床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赵烝然估量着屋顶上的人已经走了,这才起来,点了微弱的小灯,在床上就开始写起折子来。想了想,赵烝然又把虎符和一方手帕一起锁进了黑金盒子。 所以当范孟秋前来讨要玄武虎符的时候,赵烝然左手捏着晚樱送他的荷包,冷冷地看着他。 “范大人,无论你说几遍,我都不会把虎符交给你的。”赵烝然道。 “这是陛下的旨意。”范孟秋把圣旨放到他面前,“赵将军该知道,我是从戊城来的。” 从戊城来,传的未必是平王的意思。矫诏何其容易?更何况你范孟秋武艺非凡,又在军营里干过几年,安澜也有不少的将领是你的故交,你要走了虎符,我哪里还守得住安澜? “若是陛下要虎符,自然会传令给右将军,由右将军传令给我,自古以来,就没有陛下直接下旨要虎符的道理,辰国等级森严,范大人身居要位,不会不明白。”赵烝然淡淡道,“范大人舟车劳顿,去休息吧。” 范孟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倒也不计较,转身走了。 待范孟秋走远,赵烝然再也支撑不住,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地疼,他捂住心口,道:“陈谷雨!” “赵将军?”一个男子从背后屏风里走出来。要说这陈谷雨也算是有些背景,他是陈寒食的亲大哥,陈家的长子,却在十九岁那年放弃了家里的荣华富贵,毅然从军,后来被调到安澜给赵烝然做亲卫,也已经好些年了。陈谷雨为人正直,且乐于助人,在军中人缘很好,赵烝然有事经常会让他去做。 “送回戊城,交到国师手里!”赵烝然把一个盒子塞到陈谷雨怀里,“死也不能让它落到别人手里,必须安全送到,咳咳” “将军!” “前两天我就觉得身子使不上力来,叫大夫来瞧怎么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今天范孟秋又来索要虎符,想来定是御文王给我下了药。”赵烝然硬撑着站起来,“我没事,你骑上大宛马,抄小路出城,现在就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刚刚的对话陈谷雨也听到了,心中已明白了几分,又瞧着赵烝然已经虚弱不堪,却打算誓死守城,心中一热,跪下重重地向他磕了一个头,手在脸上胡乱抹了把泪,转身就走了。 看着陈谷雨离开,赵烝然颓然地倒在凳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澜城是辰国的北哨,并无春夏,只有秋冬。冬天的安澜素有冰城之称,据说当年这儿不叫安澜而叫恶城,因为每到冬天就会全城结冰,冻死好多人。辰国开国君主辰宪王将其改名为安澜,希望它能安定下来,不再灾害百姓。 辰国地势中间高四周低,姑洗山脉横穿辰国,姑洗山脚下就是王都戊城,易守难攻,戊城外面还流着辰国的母亲河林钟河。姑洗山北气候恶劣,所以在犯人看来,关在水牢也比“流放姑洗山北”要好的多。加上姑洗山东北靠近巳国,巳国边境居民凶残暴戾,被流放到那边,基本就是死路一条了。 姑洗山北的大片土地,叫晴州,归晴州城管辖,安澜在晴州城边,是姑洗山北的军事重地,养兵十万,赵烝然算着,只要没有虎符,这十万大军,御文王轻易调不动。 安澜的最高将领就是赵烝然自己,他手下还有一个辅助他做事的佐将军钟要繁,是安澜本地人,平日里对赵烝然恭恭敬敬,除了胆子小些,也挑不出他什么错来。 赵烝然在娘肚子里就和汪晚樱定了亲,从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到了赵烝然十九岁,好容易可以娶她了,不想被一纸调令调到了安澜,娶晚樱的事儿就耽搁下了。再过一年,等他任期满,就能掉回戊城,他和晚樱约定,来年开春,待戊城樱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就娶她为妻,现在看来,却是不能了。 既知道了御文王的反叛之意,赵烝然就带了必死的决心,他知道御文王智谋双全,加之范孟秋带来的九号更是聪明过人,他们要是用计夺安澜,他是没有回旋的余地的,只求虎符好好地回到戊城,若是他保不了安澜,就殉国。 只是晚樱,晚樱 想到晚樱,赵烝然心中郁结难平,气血上涌,呕出一口血来。 是夜。 已经很晚了,但是赵烝然没有睡,他衣冠整齐地坐在椅子上等人,等御文王来找他,果然,酉时一过,御文王就来了。 “虎符。”御文王倒也干脆,直截了当,连点废话都没有。 “我白天已经和范大人说过了,没有右将军的命令,我不会把虎符给任何人。”赵烝然不卑不亢。 御文王眯眼:“赵烝然,你不要得寸进尺。” “辰平王十六年的甄英考试,殿试就是您试的我,那年我是殿试第四,按照辰国规矩我就是您的学生,还请您不要逼学生至此。” “学生?”御文王冷笑,“我宋孤城只有你一个学生吗?拿下他。” 赵烝然早已浑身无力,御文王命人每日往他饭里下药,因为微量,所以任大夫怎么诊断也诊断不出来,等赵烝然觉得身上有恙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只是作为军人的骄傲不允许赵烝然对御文王服软,他挺直了背,双目盯着御文王。 范孟秋和九号进来了,范孟秋连司命剑也没带,想来他觉得赵烝然必定是瓮中之鳖,他出手极快,别人还没看清楚,他已伸手点了赵烝然的穴位,让他动弹不得。 “虎符在哪儿?”御文王质问道,“我最后问你一次。” “我不知道。”赵烝然笑道,“就算你杀了我,我也只给你一个答案,我c不c知c道。” “你不说是吧?孟秋,带他去关起来。”御文王笑了,“钟将军,搜。” 钟要繁从门后走出来,对御文王行礼道:“是。”赵烝然见到他,立刻骂道:“钟要繁,反了你了!”“赵将军,钟某自在你手下做事,一向服你,只是这件事,恕我不能同意。”钟要繁面无表情道,“范大人,麻烦你了。” 范孟秋耸耸肩,提起赵烝然就飞了出去,把赵烝然关在一间柴房里,锁上门就出去了。赵烝然在黑暗的柴房里越想越气,心口急痛,几欲昏厥。过了不知道多久,钟要繁进来了。见他来了,赵烝然开口又要骂,钟要繁道:“赵将军,你命不久矣,不如省省力气。你也知道,韩苻皇叔终究是要反的。安澜必有一战,安澜一战,多少百姓要死于刀枪之下?我是安澜人,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怎么忍心让百姓蒙受这样的苦痛?不如降了御文王,为安澜免去一场大战,救下百姓性命。” “你c你”赵烝然气急,又呕出一口血来,“一派胡言!反叛就是反叛,何来这番言论?”他细细想了钟要繁的话,“你说韩苻皇叔反叛?”是了,凭借御文王一个文臣,如何能在安澜掀起什么风浪来?定是有人在背后支持他,或许,他和韩苻皇叔是合作关系,或许是利用关系赵烝然越想越觉得不妙。 “不过是拿下了安澜,你以为御文王就能大军南下攻取戊城?你以为你现在反叛,不说陛下,你这等朝三暮四之人,就不怕御文王卸磨杀驴?”赵烝然冷笑,“反正我也是个死,不如告诉你,虎符我早已派人送回戊城,你们是无论如何拿不到了,但是无论你们怎么折磨我,我是不会与你们同流合污的,你走吧。” “你把虎符送走了?”钟要繁脸色大变。 “我早就知道你们没安好心,你只道我赵烝然是什么平凡之辈么?”赵烝然道,“韩苻皇叔和御文王固然有才,但是先王既已传位陛下,他们就该尽心辅佐,而非生反叛之心,不义不忠,白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日后兵败,定然万劫不复!” 赵烝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几乎是吼出了这些话,在门外的御文王大怒,“把他推出去,乱箭射死。”御文王咬牙,“我要他万箭穿心!” 其实陈谷雨并没有立刻出城,因为城门的布防都被换成了御文王的人,陈谷雨颇费了一番心思,打算晚上出城。赵烝然也算到了这一步,就为陈谷雨拖延时间,御文王搜查自己的时候,兵力都在兵营里,城门自然空虚,陈谷雨就可以出去了。御文王夺权之时,陈谷雨满脸眼泪骑了赵烝然那匹平王赐的大宛马抄小路一路飞奔回戊城。赵烝然骗了御文王,骗得很漂亮。 这一年,辰平王二十一年,辰国历法三月十九日,赵烝然被御文王宋孤城推上城门,命五千士兵同时射箭,遭万箭穿心而死。好像嫌这个还不够,下令尸体挂在安澜城门口示众七天。 赵烝然生来傲骨,即使万箭穿心,尸体依然不倒。 有百姓在晚上偷偷给赵将军披上衣服,第二天御文王知道后大怒,下令屠城,过了一个时辰即收回成命,城中剩下的大半百姓寒蝉若噤,不敢再反抗。御文王此举,让钟要繁大吃一惊,他本想以投降来换百姓的性命,没想到御文王还是杀害了城中部分百姓。钟要繁气急,心中怨恨,御文王知他日后定要再生枝节,就吩咐范孟秋把他杀了。 不过神奇的是,范孟秋亲眼瞧见,一只仙鹤绕着赵烝然尸体飞了好几圈,发出凄厉的嘶鸣声。他知道那是金乌,平王二十年解天下大旱的金乌。范孟秋定定地看着金乌,不知道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以为陈道长也在,命人四下搜查,都找不到陈道长的影子。 后人传金乌在安澜的叫声好像在说“将军归去将军归去”,后人也就把仙鹤称作将军鸟。 更有野史记载,赵将军到死手里都死死攥着汪晚樱为他绣的荷包。 安澜城的这次兵变史称安澜之变,揭开了辰国内战的序幕。 四。 辰国都城,戊城,王宫央月宫。 “哭累了,加上一天没吃东西饿了,就昏过去了。”孙雨霁道,“精神垮了,身体自然也垮了。” 我看着双目紧闭,满脸泪痕的晚樱,深深地叹气。 “上次凤歌之事的奸细,难说不是范孟秋。”孙雨霁道,“他居然反了,彧蓝,他居然会反,我真的想想就怕。他平时可是奉命保护小香公主的,天呐对了,赵烝然送回来的盒子里还有什么东西,让晚樱哭到直接昏过去了?” 我从晚樱死攥着的手里狠命抽出一方手帕:“这个。” 展开来看,只见上面赵烝然干净有力的字迹: 来年三月,戊城樱花烂漫时,我来娶你。 三月正是戊城樱花盛开时节,但是这里没有赵烝然,只有一句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狻猊之变(上) 一。 辰国都城戊城,为辰国开国君主辰宪王的故乡,辰宪王在戊城里建了王宫央月宫,给王宫的正门取名字是件麻烦又重要的事。 后人研究十二国的君主为何如此默契地选择了地支来作为国家名,而且刚巧十二个,研究结果是都是巧合。亥国建国最早,然后戌国觉得用地支命名方便简洁,于是沿用,接下来一个个国家建立都挑了一个地支。像丑国建国最晚,挑来挑去就剩下个丑字了,丑王无奈,只好立国号为丑,不过有趣的是,丑国以盛产美女出名。 传说龙生九子,第五子为狻猊,好坐好烟火,这也符合辰国人好安逸的性格,辰宪王于是定了央月宫的正门为狻猊门。 我站在狻猊门外,想着那天子佩就是从这里坠下来,让我猝不及防,现在血已经洗干净了,那幅画面却一直映在我脑海里,怎么也洗不掉。晚樱办公的地方就在狻猊门后的屋子里,自从安澜兵变,晚樱就一直昏睡,醒来看到手帕就不停地流泪,见不到手帕又闹,认识晚樱这么些年,我印象里的她从来是漂亮干练,和孙雨霁一样是难得的坚韧,第一次见到晚樱如此颓唐,仿佛灵魂都被抽掉了一样。 今天不用上朝,我在这里是为了等杜暮祯。 杜暮祯前些日子又从外面回来了,上次平王要问关于我和吴子佩的事,就宣他进宫,我听说他来了,就到宫门口等他,刚好遇到也在宫门口等他的凤歌。 也没多久不见,凤歌风采一如往前,在等的时候一边踢石子一边和我聊天。 “丞相夫人怎么样?” “和以前一样,身子很好。”我道,“你知道,谁都会生病,就她不会,怀了孩子还是和以前一样闹腾,老爱上街瞎逛,孙雨霁又说该让她心情舒畅,我也就随她了。” “丞相夫人如此有活力,想来怀的是个男孩儿了。”凤歌笑道,“我听说你们辰国,在孩子出世前,向孩子的父母送了女儿红,无论生的是男是女,都认作自己干孩子了。” 我想了想确有此事,便点点头。 “那我就先替暮祯把这干儿子给认下来了,一会儿就往你府里送酒去,你可不许赖。”凤歌笑道。 “何允晟也一直嚷嚷要做这孩子的干爹,没想到这孩子还没出世,已有了几位来头不小的干爹干娘,等他长大也不怕人欺负他了。”我笑道。 “就冲他是你的儿子,谁敢欺负他?” 正说着,杜暮祯从宫里走了出来,见了我,便对凤歌道:“你先去客栈,我有事要和彧蓝谈谈。”凤歌吐吐舌头:“我不能听吗?”杜暮祯神色严肃,摇了摇头,凤歌只好先回了客栈。正好我是坐马车来的,就让杜暮祯坐了我的马车,随我回府喝酒。 在马车上,我已迫不及待问起吴子佩的事,杜暮祯道:“你放心,吴子佩的事儿我自然会证你清白,虽然吴子佩是死在辰国,却不能叫应仲卿占了理,我已说明,陛下已经信了,不会再追究你的了。”我一听,悬着的心已放下,想来他支开凤歌,定是有要事要讲。 “这服丧的一年,应仲卿势必不会干坐着等它过去,除了养精蓄锐,他必要把辰国搅得天翻地覆才甘心。”杜暮祯压低了声音道,“前几天安澜兵变的事,你瞧着为何御文王能轻易拿下安澜?” “有人在背后支持他?”我皱眉。 “肯定是,问题是这个人是谁?”杜暮祯道,“国师没有表态,似乎这事儿有意让你来处理。” “我?”我惊讶,“我能做什么?” “彧蓝,你本就不是什么普通人,你是辰国丞相,掌控大局,除奸铲恶,都是你分内之事,我知道你突然被国师任命,这些年来一直对这事儿不上心,但是现在由不得你不上心。”杜暮祯道,“你觉得,最可能支持他的人是谁?” 我看了看他,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道:“韩苻皇叔。” 杜暮祯露出笑容:“是了,我也猜是他,不过韩苻皇叔在朝中立信已久,我们突然说他反叛,没有证据,他是不会承认的,说不定还会反咬一口。” “而且他能帮助御文王夺下安澜,必定布局已久,我们若是打草惊蛇,也许立刻就会兵戎相向。”我接着他的话道。 杜暮祯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而且现在辰国内部还有一个隐患。” “萨库勒。”我长叹了一口气,“老实说,还好你支开了凤歌,有件事儿我一直想和你说,若是凤歌在,我反倒不好说了。上次凤歌的事,我们之中必然有内奸,你家是阎王班子,哪里的档案找不到,为何当初凤歌的档案就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提到凤歌,杜暮祯神色暗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道:“凤歌这事儿,我也问过她,她和我说了,帮她把档案换掉的就是范孟秋。” 我深吸了一口气,其实安澜反叛的消息传来,我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范孟秋也反了。范孟秋和何允晟是师兄弟,和杜暮祯是酒友,和我虽没有太深的交集,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加之当年的叛国案,我一直觉得有蹊跷,觉得他身世可怜,又敬他武艺高强,是以不愿意听到他也反叛了,我想杜暮祯此刻的痛楚胜我百倍,忙转移话题。 “对了,吴子佩死前,曾经和我说过,六部尚书里,有一位是萨库勒的人。”我道,“不过吴子佩说她不知道更多的消息,只是当年她入宫偷偷见应仲卿,就是这位奸细安排的。” 杜暮祯吃了一惊:“这事儿你和国师说过没?” 我摇摇头,我本想和国师说一说,谁知蹴鞠大会连着甄英考试,加之那场大火,让我心里对国师有了隔阂,这事儿也就耽搁了,但是杜暮祯和我相交多年,又聪明,我就把这事儿说了。 刚好到了府里,我和杜暮祯进了书房,我吩咐秋茗在外看着,谁也不许放进来。杜暮祯见我纸笔都放在桌子上,拿起笔就写下了六部尚书的名字。 “礼部尚书是你三哥周彧青,他为人正直仁厚,一向如此,他绝不可能反;吏部尚书是你岳父,两朝为官,清廉公正,也不可能;工部尚书叶书骆,和我一起为国师做事,他家世代读书,最懂礼义廉耻,也不会干这种事。”杜暮祯划去了这三个名字,只剩下兵部c户部c刑部三部尚书,“我不在朝里为官,只有些资料档案,也瞧不出什么,你每日和他们一同上朝,你瞧呢?” “户部尚书唐雪来是六部尚书里唯一的女子,她妹妹经营的唐氏钱庄是戊城最大的钱庄,家底殷实,没有造反的理由,而且唐雪来和吴子佩差不多大,吴子佩来见应仲卿的时候不过十四五岁,唐雪来何来这个能力安排她进宫?可见唐雪来也没有这个嫌疑。”我接过笔,划去唐雪来的名字,“那么就只剩下,刑部尚书李双士,兵部尚书许殷雷。这二人年纪相仿,一个掌管水牢,一个掌管城外兵营,无论谁是叛徒,都很难办。” 杜暮祯对于这二人的来历也是信手拈来:“李双士是平王五年甄英考试殿试的第七名,自愿去的刑部,从底层做起,一步步往上走,却因为行事不够圆滑,一直卡在五品再也上不去,多亏你爹提点,这才做到了刑部侍郎,再是刑部尚书。而许殷雷经历和他差不多,是平王五年殿试的第五名,当年调剂去了兵部,也是从小官做起,不过他为人八面玲珑,很快就做到了兵部侍郎,只是做尚书的路花了些时日。” 我对杜暮祯这一能力啧啧称奇:“你脑袋里真的是装了多少东西,亏你脑筋还转得那么快。” “我爹从小就让我记上百种酒的名字和制法,不过是记些名字和经历罢了,比酒来得有趣好记。”杜暮祯道,“二人年龄相仿,经历相似,很难说谁是奸细。” “千里江山图事件就是我和李大人一同侦破,加之后来的东城巷拆迁,也合作过不少,李大人为人正直,若他是奸细,我实在也是想不到。”我道。 “范孟秋与我自小就认识,经常一起喝酒玩乐,他是奸细,我也实在想不到。”杜暮祯的脸色难以捉摸,“加之倪酴醚是他手下的,而且被他关在水牢里,你和我说过,倪酴醚在水牢里来去自如,却一直甘愿待在水牢里,这不是很奇怪么?” 说到倪酴醚我心里也大有疑惑,不过倪酴醚已经和我表态他是为了躲避萨库勒的责任躲在水牢里,若李大人是萨库勒的奸细,岂能让他安稳地待着?不过万一倪酴醚是骗我的呢? 杜暮祯把纸丢进火盆里烧了,道:“总之你先留意这两个人,既然凤歌的档案可以作假,他俩的也说不定有假的,在甄英考试之前他们是从哪儿来的,谁知道?这两个人都不是出于世家,难以考察先辈,我这两天就要出城一趟,根据阎王班子的档案去查一查他们。而且应仲卿回了未国,我总觉得他放不下柳眉,是以我也要去一趟明远寺部署,若是应仲卿派人来,我们也好马上知道。” 我点头,杜暮祯为人极其聪明,滴水不漏,他布置的应该不会错。想起他一直是风里来雨里去,虽然凤歌在身边,但是辰国的机密,我想他也不会让凤歌知道,多半是只身来去。杜暮祯心思复杂,是以劳心劳神,不似何允晟一身功夫在身,总会有个什么危险,想起上次在宫里被那个人挟持的事,我就把腰间的玉佩解下来递给他。 杜暮祯看到玉佩上的阎罗和扶桑花,惊讶道:“这不是殷老爷子的玉佩么?” “我外公本就是江湖中人,后被朝廷招安的,江湖上现在很多人还怕他的名号,这子桑玉,也很出名,你戴在身上,若是遇到危险,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我的长相,见到玉佩,必会认为你就是我,就算有所察觉,以你的聪明,那时也可以脱身了。”我给他别上,知道他会拒绝,干脆又道,“我反正一直在戊城,宫里有御林军,我家和何允晟家也挨着,有事儿他会来救我的,我也用不到,你就收着吧。” 杜暮祯道:“我白得了你一块保命玉佩,岂不是占了你便宜。”说着就把原先别在自己腰上,当年差点被我赌棋输出去的玉佩解下来给我系上,“这个给你。” 我摆摆手,笑道:“他们见了你,定要说没想到这周彧蓝长得竟如此好看;若你脱险,他们又要说,这周彧蓝倒还聪明,白得了这些虚名,我岂不是也占了你的便宜?” 二。 我和杜暮祯喝了会儿酒,正在兴头上,秋茗就来报,说宫里传出的消息,暗卫叛变了。 范孟秋叛变已经给了我不小的打击,以至于我现在听到暗卫叛变反而没当初那么心慌,镇定下来,就吩咐下人备马,自己去换了身衣服,洗了把脸,心里出奇的平静。 我仔细想了想大概坏还是坏在在范孟秋身上,或许解决这场叛变的唯一办法就是从源头上解决问题,抓住范孟秋,一切都迎刃而解。很好,但是范孟秋现在人在安澜,就算我派辰国滑翔伞滑得最好的郑将军去抓他,郑将军从无忌城滑到戊城就要好多天,吃个饭从戊城滑到安澜的时候,陛下可能尸体都臭了。 到这个关头我想到这些,突然就笑了,心里空空的,我不知道自己为谁忙,为谁奔波,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去忙,要去奔波,也不知道那天挟持我的人是谁,而那天救我的五号是不是也叛变了?我把玉佩给了杜暮祯,现在贸然进宫,难免性命不保。想到这里,杜暮祯和五号的眉眼突然在我脑海里重叠,仿佛一个霹雳下来,我浑身一震,跨上马,心里说不出的感觉。是了,是了,我总觉得五号的眉眼像谁,可不就是像杜暮祯吗? 五号为什么会像杜暮祯?难道他俩是兄弟?可是我小时候就认识杜暮祯,他的哥哥姐姐我全都认识,从没听说过五号这样的。我又想起小香公主现在长大,眉眼竟然也很像柳眉,她俩却又毫无关系,指不定是我多想了。 我在马上,想了很久,让杜暮祯先行入宫,然后做了一个我自己到现在还不能理解的举动:我策马直奔水牢,找到了倪酴醚。倪酴醚正躺在石床上吃烧鸡,见我急匆匆赶来,被我吓了一跳。 “你去帮我把小香公主偷出来。” 倪酴醚一愣:“偷什么?” “小香公主。”我重复。 倪酴醚愣了半晌,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大笑两声,一下子不见了。 我再一次在心底感叹这货武功实在太高。 然后我又策马赶到何允晟府上,没见到何允晟,只见软青在绣花,见我问何允晟,就说他还没回来。 “好几天了都是这样,早出晚归,回来就睡觉,连句多余的话也不说。”软青忧心忡忡道,“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我心里一直很喜欢软青这个姑娘,但是朝中之事,像我从来不会对夫人说一样,何允晟心里爱着软青,自然不会对她讲,竭力让她原理漩涡,我也只好扯点别的,劝她道:“安澜兵变,邸报上也登了,自然会忙些,你且放宽心,我会盯着他的。” “可是”软青咬着嘴唇,脸上飞上了红色,“我很想告诉他,我有喜了” “真的?!”我感叹,何允晟这老小子终于有了孩子。何允晟十五岁在他爹的指令下娶了前任刑部尚书的女儿之后,府里传出好多次有喜的消息,但是孩子不是小产就是早夭,据说是那位姑娘嫉妒心太强。何允晟曾经找个一个神神叨叨的算命先生,他说是因为侯府女眷多,阴气重,何允晟姑且听之,然后把那算命的一刀砍了。 何允晟其他小老婆我倒是不介意,可是软青不一样,软青是子夜楼里我最喜欢的角儿,我平日不在家里也就多亏她来陪陪夫人,再者软青家世本来就不比她们,在侯府里孤立无援,有个孩子在总归是好的。 “还是不叫侯爷知道吧。”软青想了想,“免得叫他分心,你去吧,相爷,侯爷这会儿应该还在宫里呢。相爷,好生照看侯爷。” 软青的懂事是最叫我心疼的,这个姑娘从小在教坊长大,没人疼没人爱,有了何允晟以后,凡事都以他为先,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总是先度量何允晟的处境,想来爱一个人极深也就是这样了,总是设身处地地先为对方着想,自己如何,却都不放在心上。 我记得何允晟和我说过,每次他晚上出门,软青都要嘱咐掌灯的小厮一句“好生照看侯爷”,起初他觉得软青这句话傻得可笑,他武功上乘,不需要一个小厮来照看,不过软青喜欢说,他也就随她去了。何允晟取次花丛懒回顾,对软青算是比较上心的了,可是比起软青对他的情意,他是万万及不上的。 同为女子,这一点夫人也是一样的。虽然夫人任闹,但是我每次顶着星星上朝去,夫人再困都会叮嘱一句秋茗“好生照看相爷”。 我喜欢她这样说,因为我觉得,有个人她在牵挂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狻猊之变(下) 三。 我好容易赶到了狻猊门外,狻猊门却已经被御林军团团围住,不肯放我进去。我瞧来瞧去没瞧见杜暮祯,想来这精明小子已经想办法进去了。“混帐东西,丞相都认不得了么?”秋茗骂道。 御林军坚决道:“提督说了!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许进!” 我一听是晚樱的命令,也就放了一半的心,只是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心里也在犯嘀咕,眼睛忍不住往宫门里瞟。 央日宫御花园。 御花园早就打成一片,宫娥尖叫着乱跑,怪只怪这群暗卫乱得忒突然,待御林军火速赶到时他们已经一路杀进东宫。 何允晟五陵年少,一般人都觉得他只会争缠头,其实他爆人头也是非常厉害的。只不过何允晟一心致力于解放妇女事业,武功也就荒了。不过自打我当了丞相屁事都找他,加之凤歌当时来行刺我,所幸是被不知名的剑客挡了回去,若是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可不好,何允晟近年也就加紧练功,为了把荒废多年的轻功重新拾起,一连好几月不见荤腥。 这厢何允晟刚从国师的紫金阁中和国师聊完出来,就远远瞧见东宫屋檐上有人,暗卫暗卫,衣服清一色的黑,虽然辰国建筑一向是红墙黑瓦,但是何允晟眼力无双,自然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何允晟连回去找国师都来不及,用力一掌把平日里总跟着他的小厮推到紫金阁门口,让他回禀国师,纵身一点就飞身上屋顶。 在顶上那暗卫反应极快,待何允晟来他已纵身向另一个屋顶飞去,何允晟心想自己轻功已练得不错,不想这暗卫速度更快,果真是天外有天,一咬牙也跟了上去。那暗卫却不回击,只逃,何允晟右手做起手势,用范家的断脉针手法将怀里的一锭银子射了出去,直打那暗卫的后颈脉。范家断脉针需要使用之人有极强的内力和腕力,这一手法当年范骋愈教给了他们三人,只有何允晟学得最好,这许多年来何允晟用过不少次断脉针,从未失手,料想这一次必然也是中了,不想从边闪出一个暗卫,生生接下了这锭银子。 何允晟一惊,外人流传暗卫武功卓绝,此话不假。这已耽搁,前面那暗卫已飞出老远,渐成一个小点。接了他银子的那暗卫,也不和他动手,又来了一个暗卫,道:“侯爷,久闻大名,请指教。”何允晟心思灵巧,见那暗卫不和自己动手,反而又来了一个,已经想到这两个人大概是要双剑合璧对付他,想起晚樱经常说,暗卫里有两个人,四号和三号,一个是发暗器的高手,一个是接暗器的高手,想来就是他们俩了。何允晟不知他们的底细,不敢贸然动手,是以不打算恋战,想着暗卫多半是叛变了,心里挂念着小香公主,正要想个办法脱身,突然一颗石子飞了上来,那四号和三号极为警觉,退后好几步。 何允晟正想是谁,却见杜暮祯站在下面,何允晟突然想笑,心道难怪这石子也没打中谁,原来是不会武功的杜暮祯丢上来的。这一空档,何允晟欺身上前挟持住三号,四号也立刻纵身跃下挟持了杜暮祯。 “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动我?”杜暮祯眼珠子一转,计已上了心头,丝毫不惧地冲用匕首抵着他的四号说道。何允晟素来知道他狡猾,也不插嘴,就等着看好戏。 “你是天王老子和我都没有干系!”四号道,他想何允晟如此紧张这个人,想来是何允晟的朋友,只是何允晟到处交友,好友也未免太多,不过能进到宫里的,却没有几个,而他竟丝毫不惧,想必也有些本事。 “我姓周。”杜暮祯笑道,“你猜猜我是谁?” “周彧蓝?”四号惊道,“你是周彧蓝?” “老四,别叫他骗了!”三号素来知晓周彧蓝和何允晟交好,周彧蓝既被挟持,何允晟岂能不言不语? 杜暮祯哼了一声:“我腰间玉佩,一看便知。”四号去摸玉佩,摸到阎罗和扶桑花纹,心下大惊,“果真是殷老爷子的玉佩!” 何允晟虽不知周彧蓝的玉佩为何会到了杜暮祯那里,却也陪着杜暮祯演戏:“你既已知道他是殷老爷子的外孙,还不快放开他,你有几条命好赔?” 四号心里存疑,却也不敢轻易动手了,三号却不信他们这套,便对四号道:“今天本是休息日,咱们这位小丞相竟还进到这东宫来,又如此俊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要进来私会公主呢。” 杜暮祯又是冷哼一声:“我今日进宫原是为着国师请我外公来叙旧,召了我进来,路过东宫往紫金阁去,不想遇上你们这两个小贼,擒住你们又有何难?何允晟只需长啸,我外公听到,自然就会赶到。” 何允晟听闻此言,乐了,这些时日他修炼内功,内力浑厚,此时用尽力气长啸,气震山河,四号虽不知杜暮祯此言真假,但心里对殷老爷子还是极为害怕,为保万无一失,推开了杜暮祯,右手就向何允晟的手腕发出暗器,何允晟立刻用内力护住筋脉,只是给他这一震,也松了手,三号立即就跳开,二人迅速逃跑了。何允晟还要再追,杜暮祯道:“不用追了。” 何允晟跳下屋顶,笑道:“什么风把你这浪子吹回了戊城?彧蓝的玉佩又缘何在你这里?” 杜暮祯心知国师不让何允晟知道他其实在做阎王班子的事,便道:“我爹叫我回城,说来宫里见国师,叫我跟着,我去彧蓝府上喝了会儿酒就来了,不想就撞上你。这玉佩也是彧蓝说我常年在外游荡,却没你的功夫在身,让我保命用的。” 杜暮祯一番话不仅把来龙去脉都说了,还夸了何允晟的武功,说得何允晟心里很开心,道:“所幸你聪明,不过僵局难破,不过你为何要我放走他们俩?” “纵使你追上,也是他二人对你一人,若你本来就有把握取胜,何以刚刚僵持不下?既然暗卫想要叛变,就会在宫里做些什么事再逃走,眼下事还没做出,他们不会走的。”何允晟只字未提关于暗卫叛变的事,杜暮祯却直接就说了出来,何允晟也在心里暗暗叹服杜暮祯的聪明,杜暮祯淡淡道,“第一要事是去通报国师和汪提督,务必把整个央日宫,围得水泄不通。” “暗卫本就是宫里武功最好的,即使有御林军,哪能擒得住他们?”何允晟叹道,心说要是我师兄孙赟c范孟秋,师父范骋愈都在,还能抵挡他们一阵,又想起范骋愈早就去世,范孟秋已经叛变,孙赟又人在景阳,这偌大的戊城,只剩下他一个人,不禁神伤。 “办法,总是有的。”杜暮祯嘴角含笑,但这笑容在他脸上,却不自主让何允晟打了个寒颤。 国师接到小厮来报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晚樱,晚樱已经派出御林军将央日宫团团围住。赵烝然死了之后晚樱一直萎靡到现在,不过晚樱就是晚樱,军国大事,她历来拎得清,她戴上了赵烝然送的簪子,问了侍女:“我看起来精神么?”“回大人,很精神。”“好。”然后就大步走向了小香公主住的故人阁。 晚樱是个神奇又让你望尘莫及的女人,打架也要漂漂亮亮地打。 辰国星先生的百知录上的排名,无人不信服。他曾经排过辰国十大美人,当时年仅十七岁的晚樱就被他排到了第二。 晚樱生在戊城,母亲是虞舜人,虞舜是天下酒都,也就是杜暮祯的老家,这个地方的人吧没别的特点,就是眼睛漂亮得不像话。晚樱继承了母亲漂亮的眼睛,赵烝然当年给晚樱写情书的时候有句话我现在还记得:“你的眼里有满天星河。”何允晟经常调侃她:“我家红烛又断货了,把你的眼睛送我当对夜明珠子呗?” 晚樱二十二岁,九门提督,统领御林军,这么个女人想想就可怕,不知道赵烝然以前怎么顶住“媳妇儿比我好看还比我会赚钱”的压力的。 无论是谁,都知道,央日宫里最重要的人,无疑是平王和小香公主,平王此刻在北宸殿,玉林军赶过去很快,晚樱就去了故人阁。 故人阁里很安静,公主正在看书,见晚樱来了,笑道:“原来是汪大人,不知所来何事?”公主已长到十六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又长得漂亮,素来有教养,晚樱一想到这样好的公主,要是被暗卫伤害,她定会自责一辈子。晚樱来不及解释,道:“公主,情况紧急,暗卫叛变,你快跟我来。” 小香公主微微一愣,立刻镇定下来,放下书,起身跟着晚樱。晚樱心里暗暗感叹,公主十六岁年纪,已如此淡定,实属难得。 不曾想还没跨出故人阁,一号就拿着剑出现了。 “提督,我本无意伤你,快把公主交出来。” “我活着一日,你就别想带走公主!”晚樱怒道。晚樱身上没有半点武功,但是气势在,一号也被她震得一愣,道:“得罪了!”拔剑刺来,他话音未落,小香公主已从头上取下簪子,用力向他掷来,一号的剑本是极好的,只是突然被这么一吓,只得剑尖一偏,直接滑着晚樱的脸就过去了。 小香公主见状尖叫一声,刚赶到故人阁屋顶上的倪酴醚听到这一声叫还以为公主出事了,只好舍弃原先设计的帅气动作直接破瓦而入,一手一个直接带着她俩就向上。 一号剑很快,人还没动剑已经飞出去了,所幸倪酴醚轻功无双,用脚用力踩了一脚剑,借力向上,一下子消失了。 等倪酴醚带着晚樱和公主直接飞到太医院,见到孙雨霁,这才发现受伤的是晚樱。 孙雨霁一看晚樱脸上的伤势,惨叫了一声。 “你是不是太医么?伤口还没见过么?你叫什么?”倪酴醚捂耳朵。 “我是太医但我也是个女子呀,叫一声怎么了。”孙雨霁白了他一眼,关切地对晚樱道,“晚樱,你进来,我给你看看” “不用了,你帮我止个血,我要去看陛下有没有事。” “你别犯傻,不及时处理你的脸就废了。”孙雨霁满脸惋惜。 “女为悦己者容。”晚樱淡淡道,“没有悦己者,何须在意容貌。” 如果这时候我在场我肯定要骂她,逼着她医,但是孙雨霁不会驳回患者的要求,加之想起赵烝然万箭穿心而死,晚樱痛不欲生,不忍拂她,就给她止血,涂了药膏,又觉得晚樱素来已美貌称世,就给她缚了层纱道:“先遮遮吧。” 待她俩回过神,倪酴醚和公主已经不见了。 三。 是以倪酴醚记着和我的约定,带着小香公主直奔狻猊门外找我,只是带着一个小香公主,脚程不快,央日宫又大,颇费些时间才赶到宫门外。我见到公主无事,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忙道:“公主,你没有哪儿受伤吧?”小香公主笑道:“我没事,师父,原来是你叫这位哥哥来救我的?”我小时候当她伴读,教她下棋,她就叫我师父,这么些年,一直没变。 “是了,我怕暗卫直接冲着你去,只是御林军又不让我进去,他轻功天下无双,他去总比我去快些。”我说道,向倪酴醚道谢,“今日多谢多谢,接下来一个月,我定每日好酒相送。” 倪酴醚摆摆手:“一点小事,相爷待我极好,萨库勒和辰国的恩怨,跟和我和相爷的友情不相干,相爷有事拜托,我自会帮忙。” 我瞧倪酴醚说话极为诚恳,心下已除去他的嫌疑,再三谢过之后,倪酴醚纵身一跃又消失在我们视野里。小香公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对我道:“师父,我小时候,有次元宵宫宴,我出来消食,在御花园里瞧见一位仙人,他取梅花蘸酒,对月吟诗。”我挑眉,我所知道能称得上仙人的也只有国师和陈道长,小香公主所言却也有趣,我便继续往下听着。“我本不想打扰仙人雅兴,只是不小心惊起了飞鸟,仙人见了我,飞身折了一支梅花飞身下来赠予我,我问,‘可问仙人尊名?’仙人笑道,‘名字c家族c荣华富贵皆为浮云,不如梅花来得醉人。’便飞身上屋顶,又躺在屋顶上喝酒吟诗了。” 小香公主说完,我料想她是瞧见倪酴醚的轻功想起小时候见到那位仙人的样子了,不过我也经常进宫,也在元宵宫宴时出去消食,不过只见过偷着哭的应仲卿,从未见过什么仙人,想是小香公主年纪小,把幻想当成了现实也未可知。 最后也亏得是葛天欹叫来了一帮他的江湖朋友,加之何允晟武功在身,御林军乱箭齐发,最后平息了这场叛乱,只是点了点人数,却只有九个暗卫,少了五号c九号c十一号和十三号。没想到御林军箭雨之下,还是让他们四个逃出了央日宫,当然此时我并不知道九号早就稳稳当当在坐在安澜城里了。 只是我又想到上次在宫里五号救我的事,又想起五号那副和杜暮祯极为相似的眉眼,心中无限的疑惑,只是五号人已不在,也就没办法去追寻了。 剩下的九个暗卫全部被关入了水牢,听说就关在倪酴醚边上,一号就关在倪酴醚的对门,对于倪酴醚踩剑之事,一号一直怀恨在心,骂嚷不止,倪酴醚吃着酒和烧鸡,也不和他搭话。 这场叛变史称“狻猊之变”,被认为是安澜兵变的后续,因着这场大变,我更确定了宫里有奸细的事,更加下决心要揪出韩苻皇叔的小辫子。 后来孙雨霁给晚樱用了上好的膏药,但还是留了一道淡疤,孙雨霁正想试试她刚研究出来的换皮之术,晚樱还没开口,已经被我和何允晟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从今后晚樱就一直在脸上戴着一层面纱,面纱一角绣着樱花。 因为何允晟在狻猊之变里大展拳脚,平王就想嘉奖他,我想着刚好求了平王让何允晟去兵部大营待着,许殷雷奸不奸细我不知道,但是何允晟一定不会是奸细。这个请求居然也得到了平王的允许,不过不给何允晟兵权,只让他监军。何允晟长这么大,第一次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官位,新官上任三把火,每天泡在军营里不回去,软青也就没来得及告诉他她怀孕的事儿。 软青太过懂事,一直闭口不言,我和夫人却心疼她,我就以陪伴夫人为由把软青接到府里,何允晟也没有异议。 杜暮祯后来混在人群里出了宫,托下人给我带了一封信,把在东宫的经历和我说了,并叮嘱我不能告诉何允晟他的身份,我看了信忍不住莞尔,怪道宫里传出了我在东宫如何智斗暗卫的故事,四号在被捕时还一直对我破口大骂,原来是杜暮祯的手笔。杜暮祯用我的玉佩保住了命,我也因为杜暮祯而得了些虚名,当时戏言,如今竟成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满城风雨(上) 一。 我正在家里看折子,秋茗急匆匆进来:“相爷c相爷。” “慢点儿说。”秋茗是自小陪着我长大的,厮混惯了,现在大了,我对他与其他下人也不同些,倒了杯茶就给他递过去,他喝完了茶,道:“相爷,殷老爷来了!” “谁?” “殷老爷子,您的亲外公!”秋茗道,“他今儿话也不说就闯了进来,满院找你,直接就冲主子夫人房里去了。” 我外公行事风风火火,老了也不改习惯,我一听外公去了夫人那里,忙问:“夫人没受惊吧?软青呢?” “二位都好好儿的,我好容易才叫殷老爷子在大堂坐下,就赶紧来请您了。”秋茗话音未落,我已经起身,大步走向大堂。 算算日子,我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外公了,我爹去世c我娶妻,我外公都没有来,来的都是我外婆,心里算了一下,竟快有七年没见外公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身体还健朗不健朗,不过想到他这风风火火闯进来,估计是精神得很。 到了大堂,只见我外公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喝着茶,在和夫人说话。 “外公!”我上前行礼,“外孙彧蓝参加外公。” 外公放下茶杯,笑道:“彧蓝这么大啦,过来让外公瞧瞧。”我应声走过去,外公一直看着我,等我走近他,外公伸手抓住我的手腕,道:“你从小就脉象不稳,经常头疼,如今看来,似乎有些好转。”本来外公这么一抓,吓了我一跳,不想外公是挂念我身体,心上一热,道:“多谢外公关怀,这些年吃了太医的药,头疼是好些了。” 外公又看向夫人:“时间过得真快呀,你出生的时候我来瞧过你,你眉眼极像你娘,小时候大人在说话的时候,你眼珠子就骨碌碌地转。俗话说三岁看老,你三岁就认得上千字,性子随了你爹,非常机灵。”说起我小时候的事,不仅我,夫人也听得格外认真,“我那时候就和你外婆说,这孩子长大以后一定会很有出息。” 外公说到这里,我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辜负了外公的期望,外公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笑道:“你还年轻,经历些事,自然就会成长,现如今既做了丞相,又要做爹了,肩上责任就更重了。” 外公此话说到了我的心坎儿,自从知道夫人有喜,我就觉得肩上担子重了,我现在管理的辰国,就是以后我的孩子要生长的地方,若是现在辰国止步不前,那不是我的错,但如果孩子出生以后,辰国还是老样子,那就是我的责任了。 “听说外公周游天下,怎么来戊城了?”夫人问出了我的心声,我也朝外公望去。 外公叹了口气:“你还记得落儿吗?” “落儿?”我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电光火石间想起了我有个小表妹叫殷桑落,小我三岁,是我小舅舅的女儿,我小舅舅很早就去世了,她五岁前一直住在我家里,后来外公外婆才把她带回殷家,后来我外公就传她武艺,不过没传她剑法,倒是让外公的故交慕容老前辈教了她长鞭。再见面时我十五岁,她虽只有是十二岁,长鞭却也挥得很好了。殷桑落精灵古怪,和我一样不守陈规,加上我外公外婆宠爱,更加不拘小节,是以我们俩臭味相投,玩得也很来。 “落儿失踪了。”外公提起我的小表妹,脸上浮现出担忧,“一月前落儿说要来戊城看你,我和你外婆想着她也大了,历练历练,也就允了她,给了她钱就让她来了。” 我一头雾水:“可是我从未遇见过落儿。” “这就是了,刚开始我不放心,叫了一个手下暗里跟着落儿,等她平安到了戊城再回来,长歌到戊城路途遥远,就算走水路也要走上七八天,不过落儿不喜坐船,是以她是步行的,一路游山玩水,前十几天都是安然无事,直到进了苍州地界,她突然就失踪了。”外公道,“我托了我在苍州的朋友满城找她,就是找不到,我和你外婆放心不下,就打算亲自来,只是我们找了许多天,连落儿的消息都没听见。” 我心里暗暗担忧,这一个月,不正好是应仲卿逃回未国的时间吗?长歌又正好在辰国和未国交界处,桑落来戊城的路线,和应仲卿回未国的路线,说不定是重合的,要是桑落撞见了应仲卿,她还有得活吗?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忙安慰自己,桑落武功不弱,又聪明,不会有事的,又仔细去听外公的话。 “若是为人所绑,却一直没有人来要赎金,而且江湖上敢绑我殷解蠡孙女的人,还没出生。” 外公言罢,顿了一顿,夫人就道:“外公外婆没有搜查令,不能仔细搜查,我大哥姚冬苑是苍州刺史,我立即修书一封,请大哥帮忙寻找。”外公点头:“如此就多谢冬葵了。”夫人又道:“苍州地势平坦,无高山,是以表妹不可能是摔落什么山崖;加之苍州多为是产粮大州,又在辰国中央,也没有什么兵力部署,更不是江湖中人爱去的地方,是以表妹被绑的机率并不大。”夫人一番分析倒是透彻,不仅我,外公也点头称是。 应仲卿走后我一直在心里暗暗盘算他可能的逃跑路线,走水路太显眼,应仲卿一行必然是扮成走商的,加上苍州富饶,他一定会在苍州停顿,桑落年纪轻轻,还未在江湖闯荡,不会有什么仇家,遇上应仲卿的可能性确实很大,可我又不愿意说出来让外公担心。 “我也是这么盘算着,落儿也许经历了什么难事,或者身上没了钱财,一直没给我回信,我想她要是没事,第一件事就是来戊城找你,是以就先来了戊城,想不到她还是没来。”外公在外叱咤风云,不过我知道,在我们面前,他就是一个疼爱子孙的老人罢了。 “也许落儿已经离开了苍州,到了离戊城更近的地方,或者风雨,或者景阳,也许出于什么原因没有联系您,外公您先别急,我这就叫人去找。”我安抚外公道,夫人应和,起身要为外公捏肩,我想她有孕在身,让她好生坐着,我自己来服侍外公,想着要转移外公的注意力,不能让他一心想着桑落,我便道,“外公,您也好久没回戊城了,上次我见杜暮祯的时候,他还和我说,他爷爷经常说起您,想您了呢。” 外公眯起眼:“杜?杜冷泉?” 其实我也不知道杜暮祯爷爷叫什么,不过辰国确实有种酒叫冷泉酒,我听杜暮祯说,他们家男孩子的名字都从酒来,想来便是了。 “嗯,我是好久没见杜冷泉这个老家伙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明儿正好不上朝,我去把杜老爷子请来,你们好好叙叙旧,找落儿的事儿就交给我吧,改日我再派人去苍州把外婆也请来,你们啊就在戊城好好住上一段日子,等我把落儿找回来,一起送你们回长歌。”我嘴上说得很轻松,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不过外公似乎挺相信我,哼了一声道:“那便如此吧。” 所幸姚冬苑办事效率极高,过了几日,就送了信回来,说有人瞧见桑落在一家茶馆里,见有人欺侮一个美貌女子,出手惩戒,不想那女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把里面的水洒向那些人,那些人就开始痛苦地嚎叫,过了一会儿,就化成了血水。 我心上一惊,这是化骨水啊!完了,竟然叫桑落遇上了那个女魔头水无意! 二。 辰国风雨城,明远寺。 大清早,柳眉吃过斋念过佛经就在寺里扫地,因她虽然出家,却对应仲卿斩不断情缘,是以明远寺的残梅大师就让她带发修行,等尘缘除尽,再行剃度。明远寺并不是什么大寺,只因明远寺里的都是尼姑,而且残梅大师也是出了名的武林高手,是以寺里尼姑都有些武功在身上,常人也不敢来这里冒犯。 不过这残梅大师与我家,倒是有些联系。我娘的娘家殷家,本是定居长歌的武林世家,因我外公被朝廷招安入了阎王班子而举家搬迁到戊城,在戊城,生了我娘。我娘上街买花遇到了我爹,彼此深种情种,最后结为夫妻。周家和殷家的联姻,无异是强强联手,难免惹人忌惮,我外公就也厌倦了被束缚的日子,渐渐不理阎王班子的事儿,把事务都交给杜暮祯的爷爷杜冷泉,我娘死后,我外公就辞去了阎王班子的职务,外出周游天下。 我出生后我外公送了我玉佩就出游了,有时候好几年都不回戊城,我也很少见到外公。不过我经常听我爹说,我娘是我外公最疼爱的小女儿,我一出生外公就把他那块不离身的玉佩送给了我,可见我外公对我是爱屋及乌。我印象里的外公头发黑里掺着白,人却高大英俊,纵使年老,不减当年风采。听我爹说我外公年轻时候靠一把剑和一套无双掌法行走江湖,因着他相貌英俊,惹了不少的桃花,但是我外公对我外婆一心一意,就苦了那些姑娘们一生情伤。据说这残梅大师,就是当年苦恋外公无果,出家了。 明远寺上下谁也不许提残梅大师的伤心事,是以柳眉也不知道残梅大师的故事,更不知自己来明远寺,就是我托我外公安排的。我有些遗传我外公,对漂亮的c坚韧的姑娘总是有莫名的好感,不忍让柳眉就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也不忍她去一个偏远的寺庙受苦,想起我外公的这桩旧事,就找人托了我外公,把柳眉安排到了明远寺。 柳眉正在扫地,一个紫衣姑娘就出现在她面前。 “是柳眉姑娘吗?” 柳眉微微一愣,她在风雨城从未出过寺庙,也不曾认识这样好看的姑娘,只得点点头。紫衣姑娘道:“可算叫我找到你了,可否借一步说话?” 柳眉摇摇头。 “我是陛下派来的,他要我来问你几句话。”那紫衣女子咬咬牙道。 柳眉更奇怪了,平王要来问她什么话?紫衣女子料想柳眉会意错了,便道:“不是辰国的这位陛下,是未国的那位陛下。” 柳眉闻言,有如雷劈,重重关于应仲卿的念头涌上心头,这些年,她尽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应仲卿,就是知道他们没有未来,想早早断了尘念,好皈依佛门,这紫衣女子一出现,她这些年的努力,瞬间崩塌,眼泪突然盈满眼眶。 “现在总可以借一步说话了吧?” 柳眉看四下无人,就引紫衣女子到寺庙后院的榕树下,由大榕树粗壮的枝干遮挡,柳眉深吸一口气,道:“你问吧。” “好,陛下叫我问你,你心里还有他吗?”紫衣女子一板一眼道。 柳眉心里千万种感情汇聚,一时竟说不上话。心里有又怎样?你是未国君主,我是明远寺的尼姑,还能怎么样?不肯说话,只是略微点点头。 “好,既然有他,那你愿意跟我去未国吗?” 柳眉大惊,忙摇头:“我不能去。” “为何?”紫衣女子皱眉,“就算你现在不肯跟我去,来年开春,陛下就要发兵辰国,等占了辰国,你自然也得跟我去未国了。” 柳眉被这女子的话语惊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她久居寺庙,不问世事,只道应仲卿终有一天会回未国的,却没想到他要发兵辰国!柳眉垂泪道:“他真要发兵辰国?” 那紫衣女子点点头:“咱们的颐远公主今年二月死在了辰国,就死在央日宫宫门口,是你们那恶丞相周彧蓝把她推下去的,这个仇,咱们必然是要报的。” 柳眉心下暗惊,原来在央日宫的时候,丞相经常找机会让他们俩在百草园相会,柳眉瞧着他虽然有些玩世不恭,却不是这样的狠心人,对紫衣女子这话已经存了疑,又想到应仲卿若是发兵辰国,那就是辰国的敌人,她怎还能存着对他的幻想呢?叹了口气,柳眉道:“你回去吧。” 紫衣女子看了看她:“你真不跟我回去?非得等到风雨城破那天?” “就算未国出兵辰国,也未必能取胜。就算取胜了,破了风雨城,我也不会见他的面,风雨城破,我立刻死在这里。”柳眉神色凛然,“我是辰国人,我生于斯长于斯,辰国教我伦理纲常,教我忠孝道义,他决意出兵辰国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是敌人,过往的一切,都成了云烟,我死也要死在这里,绝对不会踏上你未国半块土地。” 紫衣女子被她这一番话说得没了脾气,眼里似有赞赏之意,嘴上道:“你既执迷不悟,我也不再强求,别过。” 柳眉看着紫衣女子远去,靠在榕树边哭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满城风雨(下) 三。 风雨城的一座小酒楼,杜暮祯正坐在里面喝酒,他衣着华丽,喝得优雅,神色淡然,又坐在窗边,窗外已有不少路过的姑娘,朝他投来目光。凤歌坐在边上则喝酒豪爽得多,一壶下肚,笑道:“你能不能不要给我去外面招桃花?” “我又没瞧她们,是她们来瞧我,你不去怪她们,反倒怪起我来了。”杜暮祯吃了两颗花生下肚,也笑道。 “你没瞧她们,怎么知道她们来瞧你了?”凤歌挑眉。 “若是她们没瞧我,你又何出此言?”杜暮祯笑得开心,凤歌也被他气笑了,杜暮祯头脑聪明,又伶牙俐齿,饶是凤歌向来口舌不饶人,却也说不过杜暮祯,每次讲起道理来,总是她被杜暮祯堵得无话可说,当下也就不再说话。 凤歌喝了一壶又一壶,眼巴巴地盯着窗外:“你等的人怎么还不来?” “你不走,他怎么会来?”杜暮祯也不看凤歌,专心致志地对付烧鸡。 凤歌泄气道:“为何你每次见人都不许我在场,你不信我么?” “姑奶奶,我要是不信你,缘何到哪儿都带着你?”杜暮祯撕了一块鸡腿肉放她碗里,“是我约的人不肯见你,我杜暮祯一个无名小卒,你可不一样,你太出名了,托了你上次窃取情报的福,加上你又聪明,谁敢在你面前见我?再说你若想知道谁来见我,等我回来告诉你便知道了,上次去见彧蓝,我不也是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吗?” 杜暮祯这带笑的脸,滴水不漏的话,带着调笑的语气,我实在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哪个姑娘会不被他说服的,凤歌心里听了也好受了些,吃了碗里的肉就起身道:“那我先去风雨城逛逛,你好了直接回客栈找我。” “都依你。”杜暮祯点头。 凤歌将要跨出店门,杜暮祯远远叫了一声:“凤歌。”凤歌回头,杜暮祯冲她笑笑:“说好了走的,可不许躲在门外偷看。”凤歌冲他做了个鬼脸,一跳一跳地走了。 杜暮祯兀自对付烧鸡,过了一会儿,一个人放了一把剑在桌上,坐了下来,也开始吃菜。 “来啦。”杜暮祯也不抬头,似乎早已知道对方是谁。 “你对付姑娘的手段一如往常的好。” 杜暮祯咧嘴一笑:“多谢哥哥夸奖。” 坐在他对面之人,正是五号,五号似乎饿了许久,只吃不说话,杜暮祯一边给他夹菜,耐心地等他吃完,才道:“晴州一带的军事设防图,可带出来了?” 五号点头:“那日老二偷走,也一直没办法往外送,前几日狻猊宫变,你挡下老三老四之后,我就在西宫擒了老二,拿回了设防图,已经烧掉了。” “如此也好,只是二号被抓时还一直在骂你呢,不过他们都当他受了打击,武功全废,得了失心疯,也没有在意。”杜暮祯笑道,“他偷设防图的那个晚上大概是没有想到,你明明被范孟秋叫去了安澜,会中途回来。” “范孟秋一直不放心我,于是我在路上就故意弄伤了自己,好叫他对我放心,放我回去。”五号想到了什么,便道,“他偷了设防图,不仅一把火烧了翰林院来炫耀,而且还挟持了丞相,所幸丞相腰间的玉佩救了他一命。” “火烧翰林院的事儿我也和国师讨论过了,这届的甄英考试的考生有许多家世无法考察,国师料想有埋伏,不是萨库勒的埋伏就是韩苻的,不过二号这一把火烧掉了翰林院,就除去了韩苻的嫌疑,料想是萨库勒的人打算通过甄英考试埋伏到央日宫里。”杜暮祯说话声音极轻,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得清楚,讲到韩苻和萨库勒的时候五号都用“嗯”字来遮盖了他的声音,“只是挟持彧蓝这件事,彧蓝倒是并未和我说。” 杜暮祯转念一想,摸到腰间玉佩,心中已了然:彧蓝不同我说是怕我担心他,又把玉佩给我,是为了保我平安。又想到当年凤歌之事,他虽然发现凤歌是奸细,却也想法设法使她回心转意,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救了凤歌一命。他从小娇生惯养,不仅没有生得骄纵任性,还能时时为人着想,着实难得。 “相爷已见过我,以他的聪明,自然也看得出我和你长得相似,他没来问你,心里却有疑惑,你不打算和他说么?”五号问。 “现如今你就该背着叛逆出逃的名号,不能叫暗卫看见你,也不能叫他看见你,他要处理的事够多了,这件事日后再告诉他也不迟,只是不要叫何允晟知道就行。”杜暮祯想了想,道。 “我那天瞧侯爷好俊的身手,又是这等家世,缘何国师从不让侯爷接触这些事?” 杜暮祯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惋惜呢?你不知道,何允晟他爹本性就不好,而且何允晟的娘亲是韩苻的亲妹妹,加上何允晟的亲姐姐何允曦的死说来也和咱们紫金阁那位有些关系,怎么说国师也是要坚决排开何允晟的了,你瞧着吧,过不了多久,何允晟就会被调出戊城,到边关去了。” 五号沉默了一会儿,喝尽了最后一口酒,道:“还有,今天有个紫衣女子去明远寺见了柳眉,确实是应仲卿派来的。” 杜暮祯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我就知道应仲卿按捺不住,那女子现在呢?” “她离开了明远寺就回了客栈,就是你住的那间,我来的时候听她问掌柜哪儿卖马,大概今夜就要出城,要跟么?” “不必,我跟萨库勒打了这么些年交道,除了当年一个绿沉,和一直跟着杨禹贤的沈楚兮,我从没听说过萨库勒里面有过什么女子,想来她只是应仲卿的传信使罢了。好了,也不早了,我该回去瞧瞧我家那位姑奶奶了。”杜暮祯起身,在身上摸出了银子放在桌上。 五号也起身:“你为什么还带着凤歌?” “我以为我身边跟着个女人,你会放心些,有人照料,嘘寒问暖,不是挺好的么?”杜暮祯笑道,“你原来老催我娶一个,现如今有个现成的,你怎么倒不满意起来了?” “我是盼着你找个普通女子,没叫你找一个巳国的密探。”五号叹气。 “你也知道,普通女子哪里降得住我?”说着二人并排走出了酒楼,突然一人从杜暮祯头顶略过,后面跟着一个大汉,喊道:“小妖女,往哪里去?” 杜暮祯这才发现刚刚从他头顶略过的是个红衫姑娘,被这大汉追着,她还回头做了个鬼脸,喊道:“抓我呀,傻大个!” 大汉满脸横肉,后面跟着一群人,各个拿着刀枪棍棒,但是那红衫小姑娘却没有任何兵器,饶是杜暮祯不懂武功之人,也看出这小姑娘脚程变慢了,想来是快没有力气了。 五号见杜暮祯一直看着他们,忍不住道:“我也觉得那小姑娘长得挺好看的,不过你不要告诉我,你要我去救她。” 四。 红衫姑娘跃上一边的棚顶,喊道:“我要放蜜蜂啦,你们快逃吧。” 下面大汉叫道:“我呸!你这妖女!又想变什么妖术来?”说着却也不敢直接上前抓她,像是还有些忌惮她,那姑娘坐在棚顶,两只脚悬空晃荡晃荡,眼珠子转了转,杜暮祯乐了:“你不用急,我看她已有了对付他们的方法。” 那小姑娘一扬手,下面人立刻躲闪,想来先前已经吃过她的亏,不想她却两袖空空,什么也没有,看到底下人的反应,她笑得更欢了:“有趣有趣,没想到你们一群傻大个,还挺听我的话。” 为首的那大汉怒道:“给我放箭!” 突然那少女从腰间取出长鞭,将他们手中的弓箭一概扫到了屋顶,又格格大笑,看到这少女这一手,五号立刻道:“慕容长鞭!” 杜暮祯虽然不识武功,却对这些掌故了如指掌,辟州慕容家,以长鞭闻名于世,鞭法凌厉,昔日连殷老爷子也称赞过慕容长鞭的厉害,不想这姑娘小小年纪,竟用得一手好鞭,难道她是慕容家的人? 那姑娘又一扬手,天上就像下起了雨一样,洋洋洒洒地洒下了许多液体来,那姑娘拍手笑道:“这是我的化骨水,你们沾上一滴便是死路一条,需得去风雨城外寻一些湿泥土来,全身都抹上,三天三夜,方可痊愈。” “你放屁!” “刚刚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你也知道,还要我说吗?”那小姑娘又坐了下来,两只脚晃荡着,声音清脆好听,“化骨水发作得快,你们还不快去,这么想死吗?” 她声音本来极为好听,此刻在这些人耳中听起来却格外可怖,立刻一个个都大叫着往外跑,那少女笑得更厉害了,看到杜暮祯和五号一直站在屋檐下看着她,她便道:“喂,你们瞧什么瞧?你们也中了化骨水,还不去找泥来?” “他们听你骗,我可不会信的,不过是白水罢了。”杜暮祯笑道,“论骗人,你的火候还到不了能够骗我的程度。” 那小姑娘跳下来,挑眉道:“你这么有自信?” 杜暮祯点头,五号也道:“论骗人,你确实得服他。” 少女上下打量了杜暮祯一下,道:“想不到你长得这么好看,还很会骗人,那可不得了了,我岂能放你去祸害其他姑娘?”言罢就去拿腰间的长鞭,五号立刻挡在杜暮祯前面,杜暮祯笑道:“她不会动我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动你?”她挑眉道。 “你若想动我早就动了,何必和我废话这么多?”杜暮祯笑道,“不知姑娘芳名?” “我姓殷。”她瞟到对面酒馆叫季夏酒馆,随口就道,“我叫殷季夏。你呢?” 杜暮祯也看到对面药铺叫霜飞药铺,随口道:“我姓杜,杜霜飞。” 少女又笑了起来:“你这人有趣得紧,想来也不是坏人,我便如实告诉你,我叫殷桑落,殷是长歌殷家的殷,桑落是桑落酒的那个桑落。” 她说到长歌殷家,杜暮祯心中一动,莫非殷桑落是殷老爷子的族孙么?可是为何她又会使慕容长鞭? 杜暮祯好奇心来了,便问她为何惹了那帮恶人,又夸她足智多谋,殷桑落本来对他还有些警惕,听他称那些人为恶人,又夸奖自己,对他好感徒增:“我就是路过,瞧见他们家强抢民女,看不过去就出手教训了一下,想不到他们派了这许多人来追我。” 她刚刚说化骨水,杜暮祯和五号都知道,化骨水是江湖上一个女魔头水无意做的毒药,碰人即化,后来因为太过凶猛,经调制是碰到之后一个时辰便会化成血水,这小姑娘自称姓殷,又有水无意的化骨水,又为何会在风雨? “殷姑娘,你在风雨干什么?”五号问道。 “我问你个问题。”殷桑落不答反问,“去戊城怎么走?” “你去戊城干什么?”杜暮祯心里更奇怪了。 “我去戊城找我表哥。”殷桑落道。 “这好办,我本是戊城人,在戊城住了二十多年,此次是与我哥哥来风雨游玩的,我家在戊城也有些地位,你告诉我你表哥是谁,我兴许能帮你找到他。”杜暮祯说得极为诚恳,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殷桑落,殷桑落挑挑眉:“我表哥叫周彧蓝。” 这一句话有如晴天霹雳,把杜暮祯和五号都惊在了原地。 “你表哥是周彧蓝?当今丞相?” “我表哥当真这么有名?”殷桑落喜道,“那我找他确实容易多了。” 饶是杜暮祯聪明绝顶,此刻也叫这个姑娘弄得一头雾水。殷桑落既然是周彧蓝的表妹,那就是殷解蠡殷老爷子的孙女了,她又带着慕容家的长鞭,和水无意的化骨水,这个姑娘身上好像有团雾一样,杜暮祯费力想扒开这团雾,结果被这团雾包裹起来了。 为了确认她真的是殷老爷子的孙女,杜暮祯问了她许多关于殷老爷子的事,她一一作答,答到后面烦道:“你问我这么多做什么?你是我爷爷的什么人?” “我虽和殷老爷子不认识,和你表哥却很熟。”杜暮祯道,“我们俩认识十几年,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你刚刚还自己说你特别会骗人呢,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杜暮祯苦笑,想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想起周彧蓝给自己的玉佩,道:“这块玉佩是你爷爷的,就是你表哥给我的。” 殷桑落摸了摸这玉佩,道:“这玉佩极为宝贵,我表哥怎么会轻易给别人?定是你们杀害了他,或是偷来的玉佩!” 杜暮祯叫苦不迭:“怎么就是我杀了他或是抢来的,而不能是我们俩关系亲密,他自愿送给我的呢?” “我们殷家的东西,凭什么给你?”殷桑落皱眉骂道。 “好好好,等回了戊城,我就把他还给你表哥如何?”杜暮祯没了法子。 “我怎么知道你会带我去找表哥?”殷桑落挑眉。 杜暮祯心里暗暗叫苦,杜暮祯啊杜暮祯,你聪明一世,怎么会叫这个小姑娘给绊住了呢?五号第一次见杜暮祯对女人束手无策,是以在一旁看笑话,也不说话。殷桑落见杜暮祯脸跟苦瓜似的,噗哧一下笑了:“你还说你会骗人呢,我看来也实在不怎么样嘛?哈哈哈哈” 杜暮祯回过神来,也笑道:“怪道人家叫你小妖女。” 殷桑落做了个鬼脸:“小妖女就小妖女,我自己还挺喜欢这个外号的,再者我看你也天性狡猾,是个老狐狸。” “小妖女和老狐狸,倒是凑了一对。”五号道。 五号此言一出,杜暮祯猛地想起凤歌还在客栈里等他,心里埋怨自己不该又招了一个漂亮姑娘来,想到凤歌连过路女子朝他看都要说上两句,他要是带着这小妖女回客栈,她俩不得打起来? “我先走了。”五号道,“我会在暗处护送你回戊城。” “哥,你别走啊。”杜暮祯急道。 “我瞧啊,你在女人这里吃个苦头也好。”五号大笑,走了,剩下杜暮祯和殷桑落大眼对小眼。 “走吧,老狐狸。”殷桑落笑嘻嘻道。 杜暮祯叹了口气,走在前面,心里冥思苦想,一会儿到了客栈该怎么和凤歌解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流水无意(上) 一。 收到姚冬苑的信之后,我坐立难安,也不敢叫外公知道,思来想去,还是想自己去一趟。又想到夫人有孕在身,又是该我找出那个奸细的时候,又开始犹豫了。 夫人瞧出我心思,便对我道:“你若真想去,我也不拦你,我这里是没有问题的,就是陛下那里,去一趟苍州要好些时日,你堂堂丞相,总不能不去上朝吧。” 夫人所言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杜暮祯去找线索,我就打算在戊城等着奸细动手,只是这奸细忒有耐心,迟迟不动手,照何允晟的说法,他在兵部大营也没瞧出什么不对来,耽在这里,找不到桑落,外公定要生气。 翌日早朝之后我就去找了国师,国师照例在照顾忍冬花,听我提起桑落的事,淡淡道:“殷解蠡来戊城了?也不来瞧瞧我,架子倒是很大。”没等我回答,国师又道,“朝廷这边事儿倒不多,放你去历练历练也好,只是你一个人去,别说殷解蠡,我也不依的,让何允晟陪你去吧。” 我没想到国师这么快就允了我,还一并把在兵部大营任职的何允晟也叫了出来,何允晟想休息几日,我却休息不来,拉上他就直奔戊城城门口去了。这次出去,我和何允晟一人骑一匹汗血宝马,在路上,何允晟叼着根狗尾巴草,对我道:“你这个小表妹,长得怎么样啊?” 我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何允晟会问我这个问题,便道:“你见过我娘的画像吧?” “见过见过,殷夫人真漂亮。”何允晟由衷地赞叹,“都说你眉眼随你娘,怎么长在你脸上我就不觉得好看了呢?” 我啐了他一口:“我表妹和我娘是一家的,你说好看不好看?” “那可真是太好看啦。”何允晟笑道,“若是这回能找到你表妹,再来个英雄救美” “你丫做你的白日梦去。”我哼了一声,“而且你敢对不起软青,有你受的。” 何允晟耸耸肩:“我这不是开个玩笑嘛,再说了,哪个男人不喜欢漂亮姑娘?怎么就不见你说杜暮祯呢?”说起杜暮祯,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道,“彧蓝,这我可要说你了,你怎么把玉佩给了杜暮祯?” 说起玉佩的事,我啊了一声,想起杜暮祯叮嘱我不能告诉何允晟他的身份,就道:“这不是杜暮祯游历辰国,不安全嘛,我常年在戊城,又不会怎样,就算会有什么刺客,不是还有你吗?”我说完自己心里又确认了一遍,这个回答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何允晟坐在马上,哼了一声:“不是我说,你和杜暮祯这哄人的本事真大,饶是我现在有气,也发不出来了。” 我一听,心想何允晟大概是已经问过杜暮祯一遍了,看他的反应,我和杜暮祯说得应该差不多,也就松了一口气。我和何允晟从小青梅竹马长大,途中也因为应仲卿闹翻过几次,总归还是和好了,毕竟现在应仲卿已经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和何允晟原本的那些小隔阂也就不在了,此去苍州,路上都是未知数,没有了何允晟,又没有玉佩,我可能真要折在这里。 戊城被三座城包围着,分别是景阳c风雨和银缸,我和何允晟晚上没休息,连夜赶到了景阳城,何允晟说要去找他师兄孙赟,我们就住在了孙府。到了景阳,我又难免想起范孟秋来,范家是景阳世家,自从范骋愈下狱,范孟秋反叛,范府也大门紧闭,一派荒凉。 何允晟和孙赟喝酒去了,我就在孙府里闲逛,逛着逛着,叫我撞见了一个极其美丽的姑娘,我的辞藻匮乏,形容不出这姑娘美丽的万分之一,我活了二十几年,见过的美女也不少,软青c晚樱c赵师师c我表妹殷桑落,哪一个不是上等的绝色?可是在这个姑娘面前,全部都黯然失色。 “无意冲撞姑娘,请姑娘恕罪。”我忙道。 那姑娘冲我福身,笑道:“草民见过丞相大人。” “我没说过我的身份,你何以知道我是丞相?”我挑眉。 “听闻丞相喜檀香,身上时常带着檀香的味道,且丞相喜欢在腰间别荷包的地方别玉佩,而且,丞相气度非凡,又彬彬有礼,丞相来孙府的消息,孙将军也已经在府里说过了。”那女子声音清脆好听,说话慢条斯理,又是夸奖我的话,听得我极为受用。 “别草民草民的了,听着怪生疏的,今日既有缘相见,便是朋友了,敢问姑娘芳名?” “我姓花。”那姑娘笑语盈盈,“花无情,落花无情的花无情。” 她此言一出,我又给一下子惊在那里,我眼前这个女子竟然就是花无情!星先生的百知录高手榜上的第二名,昔年是谪仙章景炎,章景炎仙逝后,如今却是花无情,花无情不会武功,但是她的美貌就是她的武器,但凡见过她的男人,无一不为她倾倒,这么多年,只有高手榜第一的叶青烟没有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其他见过她的男子,无一不沦陷。我听说高手榜第三的杜忘忧,就是因为痴恋花无情无果,退隐江湖了。 当然了,花无情还有一个更加可怕的身份,她是水无意的义姐,辰国江湖上花水风云四姐妹,分别是花无情c水无意c风无心c云无形,都以美貌著称,其中以花无情为冠,水无意是江湖里有名的女魔头,风无心为人冷漠,轻功暗器十分拿手,云无形最小,却没人见过她真实的容貌,只因她随身都带着人皮面具,你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我当下心里后悔,暗骂自己不该招惹花无情,就不敢再去看她的脸。没曾想她走近我,道:“相爷为何不看我了?”我忙退了两步:“花c花姑娘,咱们有话站着说就好,不用靠这么近的。” 花无情叹了口气,似乎很伤心:“相爷何等尊贵,如何能与我这小民交朋友?是我痴心妄想了。”说着好像就要落下泪来。 我最见不得女人哭,忙道:“不是不是,姑娘貌若天仙,又谈吐不凡,我自然愿意和姑娘交朋友,只是我家夫人善妒,我怕她不高兴。” “相爷对夫人真是一往情深,叫我好生羡慕。”花无情叹气,“我从未遇见过这样的男子。” 我心说哪个见过你的男人不是被你迷的神魂颠倒,一往情深?杜忘忧还为了你退隐江湖,你说你没遇到过这样的男子?不过花无情怎么会在孙赟府上?嗯?难道孙赟也沦陷了? 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花无情道:“我此来,是为了我三妹风无心。”我奇怪,风无心和孙赟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孙赟看上的是风无心?花无情又道,“我是为了三妹和郑将军的事来的。” 我瞪大眼睛,思来想去,我认识的郑将军,也只有辰国左将军郑铎翊一个,又想起我三哥和郑铎翊交好,我小时候郑铎翊来戊城考甄英考试,我三哥经常邀请他来家里做客。后来我继任大典的时候,也见过郑铎翊一次,只记得他雄姿英发,看起来不近女色,怎么会和那个冷僻的风无心扯上什么关系呢? “我三妹怀了郑将军的孩子。” 花无情此言,有如一道惊雷,把我劈得里焦外嫩,说不出话来。后来按照花无情的说法,在无忌城,郑铎翊救了当时身受重伤的风无心,悉心照料,然后二人的关系就越来越近,然后就顺理成章地做了我们都懂的事情,本来打算大婚,没想到水无意来搅乱了婚礼,说当年郑铎翊的父亲郑凌将军就是风无心的父亲害死的。郑铎翊不愿意娶仇人之女,就和风无心决裂,风无心发现自己已经怀了郑铎翊的孩子,郑铎翊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这个孩子。 “不可能!”我忙道,“第一,妹妹大婚,为何水无意要来搅局?第二,水无意如何知道郑凌将军是被风无心的父亲害死的?第三,郑铎翊虽然看起来严肃,却很心善,怎么会不接受那个孩子呢?第四,就算他不接受那个孩子,你来找孙赟又有什么用?” 花无情似乎没想到我会一连串提出四个问题来,叹了口气又道:“个中缘由请恕我不能和丞相细说,虽然二妹害了三妹幸福,但是她毕竟也是我妹妹,我不能把她的身份轻易告诉别人,望相爷原谅。至于来找孙将军,是因为孙将军与郑将军交好,我盼着他能劝劝郑将军。” “风姑娘人呢?” “在房里,四妹在陪着她,三妹最喜欢梨花,是以我出来摘些给她,遇到了丞相。”花无情一一作答,“若是郑将军肯接受这个孩子,我想三妹也会好过些。” 我只道水无意作恶多端,没想到她对自己的姐妹也是这样狠心,花无情说水无意的身份不能告诉我,难道水无意还有其他的身份?郑铎翊为人耿直,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当时水无意定然是拿出了什么证据来证明风无心的父亲是杀害郑凌将军的凶手,才让郑铎翊相信的。只是坊间一直公认的是郑凌老将军是被萨库勒害死的,为何又扯到了风无心的父亲?这些缘由,只要找到水无意,就能明白了。刚好桑落很可能也被水无意带走了,如此看来,找到水无意就是现在第一等大事了。 我想着杜暮祯身在阎王班子,对水无意的身份可能还知道些,我只知道他要去风雨一趟,算算日子他也该回来了,以他的性子,不会直接回戊城,会先到景阳来找孙赟,杜暮祯做事干净利落,不如就在景阳等他,要是能找到桑落,又能解决了风无心的事儿,就算功德一件了。 我想着,便对花无情道:“花姑娘,风姑娘的事我可以帮你,不过你得想个办法,把你二妹水无意,引到这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流水无意(下) 二。 杜暮祯本来已经十分显眼,更不要说后面跟着一个漂亮的红衣小姑娘。殷桑落自小跟着外公外婆走江湖,不像平常人家的女孩子,加上小时候和周彧蓝厮混在一起,并不觉得男女有别,又觉得杜暮祯人不错,是以在街上就挽着他走。杜暮祯知道她武功好,也不敢甩开她,一路上她叽叽喳喳,杜暮祯脑仁疼得不行,一会儿要买花,一会儿要吃糖葫芦,杜暮祯叫苦不迭,后悔自己当初说出了带她去找周彧蓝的话。 不过杜暮祯心想周彧蓝待他不薄,带他表妹回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反正在风雨的事儿他已经做完了,只消去一趟景阳和孙赟见面合计一下,就可以回戊城了。杜暮祯想着,就已经走到了客栈门口。想起凤歌在楼上,杜暮祯无论如何也踏不出这一步。 “怎么啦,你怎么不走啦?”殷桑落跳过门槛,转身笑道。 杜暮祯正要说话,就听一人喊道:“小妖女,原来你在这里!” 杜暮祯叫苦不迭,这个殷桑落到底去哪里招惹了这么多人来?殷桑落见到杜暮祯身后那人,脸色变了一下,拽起杜暮祯就往自己身后带,自己护在他前面,杜暮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殷桑落已经把长鞭抽出来了。 杜暮祯在殷桑落身后瞧见对面是个长得极为妖娆妩媚的女子,气势凌厉,此刻皱着眉头,杀气十足。 “我的化骨水呢?” 那女子此言一出,杜暮祯心下暗惊,这女子竟然是水无意!杜暮祯没见过水无意,却知道水无意其实就是暗卫十一号,她是暗卫里唯一一个还用真实姓名在江湖里行走的人,借着自己的身份为暗卫在江湖里完成一些任务,所幸水无意不认识自己,也不认识周彧蓝,杜暮祯心想此刻哥哥虽然在暗处,却不好出来帮我,因着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哥哥其实是我们埋着的卧底,若是殷桑落打她不过,只能想办法用计解决了。 “小妖女,你打得过她吗?”杜暮祯在殷桑落耳畔问道。 被杜暮祯呵出来的气弄得有点痒,殷桑落笑道:“若是她手上没有化骨水,我就不怕她。” 那好办,杜暮祯心说刚刚从水无意的口中,好像听出来化骨水在殷桑落的手上,谁知下一秒殷桑落就笑着说:“其实化骨水不在我这里,还在她自己身上,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杜暮祯绝倒,对这个行事怪诞的小姑娘没了办法。 “小妖女,没想到你还找了个俏情郎啊。”水无意笑道,“女孩子家,知不知道检点?” 杜暮祯暗叫不好,水无意这话一说出来,客栈门口这么多人,不知道他们要怎么看待殷桑落,忙喊道:“我是她表哥,你这姑娘,我瞧你长得也很好看,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恶毒?” 水无意似被他这话堵了一下,殷桑落看准这个空当,一鞭就挥过去,本是稳稳当当能打到她的,不想边上突然来了一柄剑,引导这鞭子缠住了自己,就往那边拉去。殷桑落大叫不好,左手做起手势弹出一样东西,竟震得剑尖抖了一下,殷桑落立刻收回鞭子,松了口气。 杜暮祯看向那柄剑的主人,竟是个少年,看起来比他还小,那少年见殷桑落这一手法,皱眉道:“断脉针!你怎么会断脉针?” 原来殷老爷子和范骋愈相识之后结了忘年交,殷老爷子教了范孟秋他的掌法,而范骋愈呢也就把断脉针教给了殷桑落,殷桑落本来就聪明,学什么都快,虽然内力比不上何允晟浑厚,手法却已学来,使得有模有样。 “十一姐,难道这小丫头是老大的族人?”那少年向水无意道。杜暮祯此刻心里已了然,暗卫排名在水无意后面的十二号和十三号,十二号在水牢里,那么这个少年就是十三号了,他听哥哥说,十三号武功奇高,论剑法他也不一定能胜得过他。 “不可能,老大哪有这样的妹妹?”水无意又向杜暮祯道,“你说她是你表妹,你又是谁?” 杜暮祯正想着要不要像上次骗三号四号一样说自己是周彧蓝,听到下面动静的凤歌就从二楼飞身而下,见杜暮祯在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身后,而且看起来他俩关系还不错,顿时醋意大发。 “她是谁?” “夫人,我一会儿再和你解释,你没看现在剑拔弩张吗?”杜暮祯赶紧把凤歌拉到自己身边,又想起周彧蓝平时对姚冬葵向来不呼姓名只称夫人,便顺势这么喊了,凤歌第一次听杜暮祯叫自己夫人,心里十分受用,也就没再说什么。 杜暮祯正在脑子里盘算脱身的法子,没想到殷桑落叫道:“他是我表哥周彧蓝,你没瞧见他腰间的玉佩吗?那是我爷爷送给他的!” 殷桑落此言一出,水无意和十三号心里均是一惊,这小妖女竟是殷解蠡的孙女,但是这个男子是周彧蓝?前几天周彧蓝不是还在戊城吗?怎么会在风雨城?别是这小妖女的缓兵之计!水无意抬手就要发暗器,殷桑落扯下杜暮祯腰间的玉佩举起来:“你们自己瞧,上面是不是阎罗和扶桑花?” 水无意和十三号对视一眼,那晚二号奉命去偷设防图,被一个人发现,本想杀他灭口,却无意间摸到他腰间的玉佩,知道他是殷解蠡的外孙,不敢动他,就放过他走了。殷解蠡的厉害他们都知道,是以决计不敢去招惹他,若他真是周彧蓝,这可就难办了。 殷桑落见他们犹豫了,又道:“我在苍州遇见你,见人调戏你,出手救你,你自己拿出化骨水把他们全都杀害了,还诬赖给我;所幸善恶有报,你的化骨水不见了,但是你又为何赖到我身上?我被人从苍州一直追到风雨,要是有你的化骨水,早就用了,还至于落得现在这个样子吗?我本就是来戊城寻我表哥,只因起了善念救了你,不想却因此生出许多事来,你让大家评评理,这到底是谁错了?” 她这一番话,杜暮祯心里已知道了大概事情发展,多半是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心善,见到有不知水无意底细的人调戏她,她就出手相救,没想到水无意自己用化骨水杀了他们,又赖给殷桑落,殷桑落就被他们一路追到风雨城来。可能是殷桑落想报复水无意,就把她的化骨水藏了起来,又不知不觉放了回去,是以水无意以为化骨水还在她身上。 杜暮祯心里已有了办法,便朗声道:“半月前落儿就该到了戊城,不想一直没到,我外公担心,于是我便和夫人来寻她,好不容易在风雨城找到了她,她已把路上发生的这许多事与我说了,水无意,十三号,”杜暮祯说到这里,他二人均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的身份竟给他看破了,“你们叛变后叛逃,陛下震怒,我还正愁没地方找你们,没想到你们自己撞上来了,有趣,十分有趣。” 凤歌在一旁虽没有看懂事情发展,却也大概明白了杜暮祯是打算扮作周彧蓝来吓唬他们,又听他直接说出了这两人的身份,更是在心下吃惊杜暮祯的聪慧,心下暗喜。 “水无意,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作恶多端,又从宫中叛逃,害人性命还诬赖给我表妹,已是罪不可赦!”杜暮祯见有效,又开始骂起来。 水无意心里乱了,为何在苍州茶馆里出手的那个小姑娘刚好是周彧蓝的表妹?为何周彧蓝会出现在风雨城?为何周彧蓝面对他们浑然不惧?难道这一切都是一个圈套?周彧蓝早已派了人埋伏在这里?不过为何他还不下号令?难道是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十三号道:“十一姐,就是来几千官兵咱们也没什么可怕的,先挟持了这周彧蓝做人质再说!” 杜暮祯暗叫不好,凤歌武功不高,对付些地痞流氓倒还可以,对付这暗卫十三个人里最厉害的十三号可没辙,加上殷桑落也没用,看来今天是逃不了。 十三号提剑就上,这时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挡在了他们三个人的面前,右手拿一把刀,只轻轻一挡,就止住了十三号的剑锋,突然刀刃一反,就把十三号打退了回去。 二人你来我往地拆了几十招,水无意见到他的刀法,惊叫道:“杜忘忧!是杜忘忧!” 凤歌不是辰国人,对辰国江湖的掌故并不知道,殷桑落却知道,这杜忘忧是辰国高手榜第三,因为痴恋辰国第一美人花无情无果而隐退江湖,而花无情就是水无意的义姐。杜忘忧一把夺魂刀砍遍辰国,无人不服,只是杜忘忧生性孤僻,不爱与人交友,是以许多人至今也不知道这位高手到底长什么样。 “原来你还活着,我以为你早就死了。”水无意冷笑。 杜忘忧不回答,只拿着刀,护在三人前面。 “你为何与我作对?是因为我姐姐不接受你,你迁怒于我?”水无意说着就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杜忘忧啊杜忘忧,你真的是个怂包。” 殷桑落听不下去了,喊道:“你这魔头,打不过别人就骂人,你算什么东西?” 杜忘忧淡淡道:“我不杀你们,你们走吧。” “你为什么要帮他?” “与你们四姐妹作对的我都帮,行不行?”杜忘忧像是许久没说过话了,声音嘶哑,“走吧,我不想杀人。” 十三号提剑还要再上,水无意拦下了他,在他耳旁低语道:“十三,咱们两个加起来也打不过他,先走为上,料杜忘忧也不会一直跟着他们。”言罢,二人就走了。所幸刚刚动静太大,也没有路人敢停下来看戏,这偌大的巷口,竟空无一人,客栈里的掌柜c小二都躲在里面不敢出来,杜暮祯左看看右看看,见确实没人了,松了口气。 杜忘忧见十三号和水无意走了,也就走了,殷桑落还想叫住他,被杜暮祯叫住了:“他既然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自然就不愿意叫人知道他的身份,你何苦还去找他?” “我只是奇怪,杜忘忧和我表哥并不认识,为何会出现救我表哥。” “彧蓝是辰国丞相,近年又做了不少好事,救他是应该的。”杜暮祯道。殷桑落听他称赞自己表哥,心里也很受用,也就不去管杜忘忧了。 “刚刚的事儿算是了了,咱们该算算账了。”杜暮祯身后响起凤歌的声音,“这个姑娘是谁?” 杜暮祯就把来龙去脉都和凤歌说了,不过没有提到五号也在的事情,殷桑落听杜暮祯并没有把全部的事儿都告诉凤歌,而自己却知道全部的事情,心里不觉沾沾自喜。 “她是丞相的表妹?”凤歌上下打量殷桑落,看她神采飞扬,又年轻,武功很俊,家世显赫,看起来又非常聪明,就是杜暮祯喜欢的那类姑娘,顿时有了危机感。她想想周彧蓝的几个姐姐们,各个是温文尔雅,知书达礼,怎的周彧蓝的妹妹就和她们完全不同呢? 殷桑落冲她福身:“我叫殷桑落,殷是长歌殷家的殷,桑落是桑落酒的桑落,不知这位漂亮的姐姐叫什么名字呀?” 被同性夸奖漂亮,任谁都会心里觉得开心,凤歌态度也就缓和了些,道:“我叫凤歌。”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好名字啊!”殷桑落道,“不过我更喜欢李太白的《侠客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行留行!我一直不喜欢酒做我的名字,我倒想叫殷十步c殷千里什么的。” 杜暮祯忍俊不禁:“你不叫殷十步,你叫小妖女。” “你也不叫杜暮祯,你叫老狐狸。”殷桑落笑嘻嘻地回应,冲他做了个鬼脸。 凤歌见二人互动亲热,更觉得有问题,杜暮祯见凤歌脸色变了,心下决定不再和殷桑落打趣,忙道:“我好饿啊,凤歌,咱们吃饭去吧。” 凤歌哼了一声,转身走了。杜暮祯叹了口气,跟了上去。殷桑落在他后面叽叽喳喳:“老狐狸,凤歌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呀?她为什么不喜欢我呀?我做错了什么呀?我可以和她道歉呀!你快和我说说,你别走那么快呀,等等我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落花无情(上) 一。 景阳的三月,大街上开满了梨花,一风吹好像下起大雪一样,孙赟府上也种了不少梨花,我听花无情说风无心每天下午饭前会到院子里看花,于是我就拿了本书在院子里转悠,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个姑娘来了。 我装作坐在石桌边看书的样子,用余光去瞟这个姑娘,只见她肌肤胜雪,气色看起来不错,除了脸上一脸的不开心以外,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深受情伤的风无心。那姑娘走近一株梨花树,不知道在嘀咕什么,然后就开始用脚踹它,一边踹一边嘀咕。 我咳嗽了两声,想引起她的注意,不过她踹得正欢,没有注意到我,我故意大声咳嗽了两声,她这才看向我。 “人家梨树好好地开在这里,你踹它做什么?”我问。 “我想踹便踹了,与你何干?”那姑娘眉头一竖,回敬道。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就是梨鬼的故事。”我放下书,走近她,笑着道,“从前啊有个小姑娘,和你差不多年纪,也和你一样漂亮,但是这个小姑娘呢,不知道为什么,特别讨厌梨树,讨厌梨花,她家后院啊有棵梨花树,她就用脚踹它,咒骂它,然后晚上的时候啊,她就梦见梨树里化出人形来,说她是这梨树的灵气所化的精灵,因为梨树被这小姑娘破坏了,她没有栖身之地啦。”我说到这里,去看她,她瞪着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我继续道,“她就要这小姑娘化成梨树来给她做窝,小姑娘不肯呀,但是那精灵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然后这小姑娘就变成了梨鬼,以后每个破坏梨树的人,晚上梨鬼都会来找你的。” 那小姑娘被我吓到了似的,愣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看着她,忍不住大笑,她一跺脚:“好啊,你诓我!”“万物皆有灵,你欺负梨树,也会有别人来欺负你的。”我道,“你为什么要踹它?” 那小姑娘道:“就是有人欺负我,我没人可欺负,才来欺负梨树。” 我闻言,心里有点哭笑不得,道:“有的人喜欢你才欺负你。” 小姑娘挑眉道:“世上这样的好人可真不多。” 我抬头看看梨花,刚刚被她踹得震下来不少,我蹲下去把梨花拢到梨树根边,然后起身问她:“孙府这么多树你不去踹,为何偏偏挑中梨树?” “因为欺负我的人喜欢梨树!”那小姑娘倒也直爽,直接把这事儿说了出来,我笑了,道:“我听说风无心风姑娘最喜欢梨树,不会欺负你的人就是风姑娘吧?” 那小姑娘瞪大眼睛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我本来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真叫我猜中了,可是风无心正是难过的时候,怎么会去欺负这个小姑娘呢?这个小姑娘又是谁?我脑海里有了个猜测,便试探道:“你是不是姓云?” 那小姑娘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佩服:“你怎么知道?” 我在心里暗笑,没想到江湖上有名的美人云无形还是个小姑娘,不过四个人里确实她年纪最小,看她的穿着打扮像是刚过十六岁,这么小的姑娘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皮面具的呢?她现在这张脸可能也是人皮面具,并不是她真正的样子。 “风姑娘怎么欺负你了?”我笑着问。 “本就是三姐自己要赖着郑将军的,其实三姐自己知道她爹杀了郑将军父亲这件事,二姐不过是说出来了而已,三姐却在那儿装可怜,大姐心软,又不知情,被她一说就巴巴地带着她来景阳找郑将军了。”云无形皱眉,“大姐什么都顺着三姐,还把这事儿怪给二姐,害得二姐走了,我也得陪三姐到这鬼地方来。三姐一搅合,大姐连这月廿六是我生辰都不记得了。” 我仔细听她抱怨了许多,在脑海里已经大致有了概念,这四姐妹之间的感情没有江湖上传言那样的坚固,似乎被云无形一说,这风无心是带着目的接近郑铎翊的,而且风无心抢走了花无情的宠爱,这最小的小妹不高兴了,这月廿六是她生辰,她却得陪着三姐来一个从来没来过的地方,心里自然不痛快了。 嗯?三月廿六?好像也是我的生辰来着? 我瞧着这小姑娘,越看越像我表妹殷桑落,又和我生辰是同一天,心起了怜意,便道:“明天,也就是三月廿六那天晚上戌时,你在这棵梨花树下等我。” 云无形皱眉:“等你做什么?” “我给你过生辰。”我笑道。 “你?”云无形上下打量了我一下,“你是什么人?给我过生辰?为什么?”她转转眼珠子,又道,“那你把你这块玉佩给我,万一你毁约不来,我也不至于亏了。” “这玉佩于我来说非常重要,能不能换个?我把这把剑给你好不好?”我想起这玉是杜暮祯给我的,若日后他把子桑玉佩还给我,我却拿不出他原来的这块,那可不行,就把何允晟给我防身的佩剑递给她。没想到云无形还就看上这块玉了:“我就要这块玉佩!那天你若是来了,我再还给你。”“要是你不来呢?”我哭笑不得。云无形信誓旦旦道:“我一定会来!” 我无奈地叹口气,把玉佩摘下来递给她:“那你一定要来。” “你为何把这块玉佩看得这么重要,难道是你的相好送给你的?” “是一个朋友寄放在我这儿的。”我不打算在她面前透露我的身份,只道,“你若是喜欢玉佩,你生辰那天我挑个好的送给你。” 云无形把玉佩收好,笑嘻嘻道:“那你送个玉件来换吧。”说着就蹦蹦跳跳地走了。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又想起自己往年生辰,陛下都会赐宴,家里所有人c何允晟c晚樱c孙雨霁c杜暮祯等都会来我家吃饭喝酒,我们喝到东方既白才昏昏睡去,而今年叫安澜和狻猊门的叛变一闹,我自己也忘了生日将近,不如在生辰这天做件好事,给云无形过个生辰吧。如此想着,我就去寻何允晟了。 二。 三月廿六戌时,云无形果然如约来了,不过她今天来见我的时候,已经不是昨天我见到的样子了,我笑道:“你到底有多少人皮面具呀,每天换个样子,你姐姐们如何认得出你?” 她哼了一声,得意道:“我有七七四十九张人皮面具呢,就是我三个姐姐,也没见过我全部的人皮面具。” “嗯,我觉得今天这张比昨天的好看多了。”我说着就要去撕她的面具,她躲得飞快,冲我伸手:“我的礼物呢?”我拿出个玉簪来,道:“你过来,我给你戴上。” “我不过去,我过去你要撕我的面具!”云无形笑道,“男女有别,咱俩还是别靠得太近为好对了!”她把发尾绑着的束带解下来,一端系在自己手上,另一端递给我,让我系着。我笑道:“这样咱俩不是分不开了么?”“就这样走,保持束带是拉紧的,要是束带松了,我就用我三姐的暗器扎你!”云无形笑道,“走吧。” 我叹了口气:“我给你过生辰,你还要害我走吧。”我点了盏小灯走在前面,她就跟在我后面。今天夜里出奇的安静,孙府里的人好像都睡了,走到街上,也空无一人,我自顾走在前面,云无形在后面道:“为什么街上没人啊?怪渗人的,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前面就到啦。”我心里偷笑,表面上装着严肃的样子,“你快跟上呀。” 街上不仅空无一人,连打更的也没有,蜡烛也没有,好像整个世界,只有我们这儿一点亮光。云无形打了个寒颤,开口道:“你c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呀,我c我不去了!” “你刚刚不是还挺神气的嘛,怕啦?” “你废话少说!”云无形喊道,“我一点也不怕黑!” 我走着走着,觉得地方到了,就猛地吹灭蜡烛,悄悄解开了手上的束带,云无形见光源突然消失,束带另一端的我也不见了,立刻急了,喊道:“喂!你在哪里呀?喂!你c你出来!别吓我!”云无形彻底慌了,声音也带了哭腔,突然后面有点火的声音,她猛地转身,发现远处有三排的烟花一齐飞上了天,上去落下,上去落下,在空中炸开一朵朵的花,颜色缤纷变化,煞是好看。云无形破涕为笑,目不转睛地盯着烟花。烟花足放了一刻钟才放完,在最后一束烟花飞天的那一刻,云无形所在道路两旁的人家家里都点起了灯,一瞬间整条街都亮了,种在道路两旁的梨花也在这烛光的映衬下洁白如雪。 然后从两旁的房子里就有人走了出来,人们鱼贯入街道,手上都拿着灯,小贩开始摆摊,有卖面具的,卖糖葫芦的,也有卖吃的,炸豆腐的,卖桂花糕的,还有卖酒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不下一刻钟,这条街上已经挤满了人,人们也出来逛夜市,十分热闹。 云无形好像看呆了,连我走到她身后也没有发觉,我走近一看,才发现她满眼是泪,忙道:“你你别哭啊你。”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哭,每次我有什么事不依夫人,夫人嘴一撅,眨眨眼睛我就心软了,再也没有办法。云无形抹抹眼泪,冲我笑道:“我们去逛夜市!” 我这才舒了口气,顺手把玉簪给她戴上,道:“走吧。” “你不要回玉佩啦?”云无形看着我。 “不急,反正你会给我的。”我说着便看向别处,“那个炸豆腐好香!” 每到一个摊位,那卖东西的小贩就会和云无形说一句生辰好,一路吃下来,云无形脸上的笑容就没有跑过。各国过生辰的习惯不同,大部分国家是每十年过一次大生辰,辰国不一样,每年的生辰,都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是以每年的生辰都会想方设法过得酣畅淋漓。 云无形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拿着一串炸豆腐,又指着面具道:“我要那个我要那个!” “你戴了面具怎么吃呀。”我深表怀疑,不过还是递给小贩一把锱铢,把云无形想要的那个面具买了下来,由于她还在忙着对付糖葫芦和豆腐,就先由我拿着。 云无形嘴里塞满了吃的,含糊不清道:“这些楞c都似c你请来的?” “你咽下去再说话。”我哭笑不得,她忙用力往下咽,不想呛到了自己,我无奈,给她拍拍背,她咳嗽了好一会儿,呼出一口气:“好了,好了。” “这些人都是你请来的?”云无形问,“这么多?还有那个烟花?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嘛,我有点门路啦。”我摸摸鼻子笑道,“怎么样,开心吗?” 云无形拼命点头:“我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过生辰!而且每个买东西的地方,都有人和我说生辰好!还有,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烟花!”说着云无形从怀里掏出那个玉佩递给我,“你的玉佩。” “嗯,我觉得还是我的玉簪贵一点儿”我说着伸手就去拿她头上的玉簪,她把玉佩塞到我手上,往后退了两步,护住头上的玉簪,道:“这是我的!你别想抢我的!” 我把玉佩别上,忍不住笑了。她发现又被我诓了,气得瞪我不说话。 突然她不说话,耳边只有小贩们的叫卖声,我突然想起以前的端午夜市,我和夫人走在戊城的东城巷夜市,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粗布麻衣,像一对寻常人家的夫妻,这里逛逛那里逛逛,看表演,吃粽子,跑到河边去放河灯又想起夫人明明有孕在身,我却一个人跑了出来,不由得叹起气来。 云无形见我叹气,问道:“怎么啦?你不开心吗?” 我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个人。” “是杜姑娘吗?” “啊?”我一头雾水,“杜姑娘?” “这玉佩上刻着一个杜字。”云无形脸上绯红,“我看你如此宝贝这块玉佩” “不是不是。”我被她闹得笑了起来,“你放心,我没有在想这块玉佩的主人,我是自小得病身体不好,但是还没有病到那个地步。”说着,我越想越好笑,兀自大笑起来,云无形不知道我在笑什么,呆呆地看着我。 我边笑边摇头,远处又放起烟花来,我看着景阳这条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一个个都笑得很开心,我莫名想起远在姑洗山北的安澜城,想起万箭穿心的赵烝然,笑容突然僵在脸上,心下无比沉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落花无情(下) 三。 我算着日子,杜暮祯该到景阳了,这天早上,我难得起了个早,走到院子里去弄点梨花泡茶,就看见何允晟坐在石桌子上,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拿着一块小石头在石桌上划来划去。 我悄悄走近他,我本想着以他的敏锐肯定能发现我,没想到他专心致志在划桌子,我凑过去看,才发现他在石桌上画出了辰国西南的地图。 我心下吃惊,眼瞧着他画出了地处辰c未c寅三国交界的长歌,长歌外的镇南关,包围着镇南关的无忌城c废丘城和未央城,甚至画出了紧挨着废丘的温泉水库。 “你做什么?”我问。我知道何允晟学武很大的一个原因是他想当将军,他想带兵,无论是镇守边疆也好,或是守卫一座城也好,他都愿意,只是何允晟家世特殊,陛下根本不会给他兵权。何允晟不是那种能静得下心来读书的人,只有下兵棋能让他冷静下来,小时候我们俩经常在棋盘上厮杀,模拟着各种大战,乱打一气,长大了渐渐也就不再下兵棋了。 “你来瞧瞧。”何允晟头也不抬,递过来一根树枝,“来年开春,应仲卿如果派兵来,会先打哪里?” “辰国南部崇山峻岭,易守难攻,如果不从地势相对平坦的镇南关过,他很难打进来。”我用树枝指着镇南关,“镇南关被无忌c废丘c未央包围,要想打进来还是很困难的。” “话是这么说,如果应仲卿不打镇南关呢?”何允晟问我,“当年三国之乱,你也可以看出来,未国的军队非常擅长陆战,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内战耗去了大部分精锐,换了当年的未军,来打辰国,我们胜算其实不大。” 何允晟边说我边点头,我心里很知道辰队的分量,辰国人好和平,不爱打仗,历代辰王的守边疆的宗旨都是,别人来犯,我就打,别人走了,我也不追,是以辰国基本精锐的部队都分散在辰国边境。这会儿御文王操控了北边的军队,挥师南下,就得急调羽州c辟州的部队来抗衡,就算是一年内解决了御文王这个大患,军队也已经疲惫,断打不过精良的未军。 “本来未国如果打来,我们就得以防御为主。”我点头道,“毕竟北边还有个御文王。” 何允晟从石桌子上跳下来,道:“如果未国打来,我们如何才能有胜算?用我们擅长的方式来打。” 辰国参与的大战本就不多,只有当年辰睿王时期,十二国混战,寅国想吞并辰国北部,睿王御驾亲征,把寅国打退了一百多里;还有就是辰武王年间出兵未国的三国之乱。不像寅国c巳国战乱不休,早已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巳国擅长山地站,寅国肯砸钱,装备精良,而辰国,我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有什么特色。 “你想想,未国多山地平原,产粮却一直是个大问题,这说明了什么?”何允晟循循善诱。 “未国缺水?” “对!未国是内陆国,又少河流,更没有大江,气候干燥,确实,未队很擅长陆战,有着闻名十二国的骑兵,但是,只要接触水,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何允晟喜笑颜开,“而林钟河从姑洗山上流下来,流过长歌,经过许多城市,再经过戊城,最后到羽州。应仲卿想打到辰国内部,必须过江。” “辰国人善凫水,驾船技术高,确实打了水战,未国就不一定会赢。”我笑道,“你大清早就在这儿叼着狗尾巴草,就是思考战术?” 何允晟脸色突然沉了下来:“我也只是胡思乱想罢了,我也不可能真的上前线去打仗,就算去,也估计是督军,不会让我真的上战场。” “我倒盼着不要打仗。”我叹气道,“和平是最好的,不过他们要打,我们也就只能跟着打,到头来遭殃的还是老百姓。西南边陲,长歌c虞舜c未央,都是有名的繁华都市,这一打仗,不知道要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无家可归。” “这还没开打,你怎么就如此灭自己士气呢?”何允晟皱眉。 “我也不盼着辰国能扩大领土c称雄于十二国,我只盼着百姓能安康,战士们能回家,就够了。”我道。 何允晟还想和我说什么,杜暮祯就风尘仆仆地来了。 我见到杜暮祯十分兴奋,好像有了个智囊一样,我们三个也很久没有聚在一起喝酒了,立刻就进屋倒酒开始谈事情,没曾想我刚和何允晟一人一边和杜暮祯并排走着,一个人就从我背后扑了上来。 “表哥!” 我一听是桑落的声音,转身发现果然是她,没想到我朝思暮想的表妹竟出现在我眼前,真真是解决了我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我就像小时候那样,抱起桑落,转了个圈,放下她,问:“你怎么在这儿?你没事儿吧?你可担心死我了!” 殷桑落笑嘻嘻道:“表哥,这一路来多亏这位杜哥哥照顾我,哦还有凤歌姐姐!” 何允晟一看我表妹长得果然好看,又一听英雄救美的事儿已经叫杜暮祯做了,便开始开杜暮祯的玩笑:“这样说来,小表妹和凤歌倒是相处得很好了?” 我却瞧杜暮祯一脸苦相,完全不似他平日里的意气风发,心下惊讶竟然也有人能让杜暮祯露出这样的表情,又想想这罪魁祸首多半是我表妹了,不觉也开始打趣杜暮祯了。 “凤歌人呢?”我问。 “我叫孙将军带凤歌和殷姑娘去休息的,没想到她又跟着我跑来了。”杜暮祯苦笑,“我这一路上可被你这妹妹害惨了,凤歌一路上没给过我好脸色。” 何允晟拍手大笑:“好啊,百知录公子榜榜上有名的杜暮祯也吃了女人的瘪,这可真是大快人心。”又去看我表妹,“小表妹可真是厉害,不是一般的女子。” 我心里知道表妹从小跟着我外公外婆长大,本就不像辰国那些闺阁大小姐,古灵精怪,不按照常理出牌,和凤歌c软红等都是不同的路数,不过我也没想到杜暮祯会栽在她手里,而听杜暮祯说来,一路上凤歌只是发作他,不禁暗服我表妹的厉害。 最后还是我好说歹说把桑落送去休息,我们三个人才好好地坐下来谈话。 杜暮祯把殷桑落一路上遇到的事儿都说了,讲到水无意和十三号跟杜忘忧对峙的时候,我和何允晟都忍不住屏息凝神。正说着,有人敲门,进来一瞧发现是云无形。自从两天前我给她过了生日,她就一直躲着不见我,这会儿却又送了茶和糕点来,把茶递到我面前,看了我一眼就飞快地跑了。 “这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杜暮祯不解其意,何允晟就道:“这个小姑娘啊就是水无意的小妹妹云无形,咱们善良心软的周彧蓝周大公子,见人家小姑娘可怜,就给她过了一个生日,那气派的,让我堂堂侯爷去给她放烟花。”又添油加醋地把云无形生日的情形说了,杜暮祯笑着说:“不是我说,彧蓝,你就不怕这是第二个吴子佩?” 杜暮祯提起吴子佩,我才想起她去世不过是上月的事,我却觉得好像过去一年了,愣愣道:“吴子佩?这是个什么说法?” “你真瞧不出云无形喜欢你?”杜暮祯觉得有些好笑。 “云无形喜欢我?”我瞪大了眼睛,看看杜暮祯,又去看何允晟,只见何允晟也笑得很奇怪:“我们彧蓝什么事儿都聪明,就是女人的事儿啊他搞不清楚,当年要不是我使劲儿撮合,他和冬葵还走不到一起去呢。” 我叫他们越说越糊涂:“怎么,云无形会喜欢我?” 杜暮祯一副要为我答疑解惑的先生模样,一点一点地给我分析:“据我所知,云无形是平王六年生的,换言之,她今年只有十五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这话不错吧?”何允晟拼命点头,乐不可支,杜暮祯继续道,“小姑娘嘛,都爱幻想,这很正常,年轻小伙子也爱幻想自己是大将军,统领千军,而小姑娘呢,也会幻想在自己生辰那天,有这么一个天命之人,为她精心安排。你说说你,为她准备了一场无与伦比的烟火。”讲到烟火的时候,何允晟又开始指指自己,杜暮祯笑了,继续道,“又包下了整条街,让那么多人一起为她庆祝生辰,这样的生辰,是一般人能过得起的吗?” 见我沉默,杜暮祯继续道:“任何一个姑娘,有过这么一次生辰,她都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夜晚,和那个为她过生辰的人,也就是你,彧蓝,刚刚云无形进来瞧你的眼神你瞧见没?那么火辣辣的眼神,你居然不为所动。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彧蓝,你被她盯上了。” 下了结论后,何允晟开始拍桌大笑,幸灾乐祸。我大骇:“我可不想和她们四姐妹中任何一个扯上任何关系!”又想到我已答应了花无情解决风无心和郑铎翊的事情,越发后悔。 杜暮祯看出我还有心事,便询问,我就把花无情c风无心的事儿说了,何允晟瞪大眼睛道:“周彧蓝,你不得了了,这四大美人你勾搭上了俩,我可真是太佩服你了。” 杜暮祯却若有所思,道:“风无心的事儿,我倒是知道一些。风无心的父亲风扬是个职业杀手,只认钱不认人,受雇于黑白两道,最后是死在葛天欹手上的。是不是萨库勒雇了风扬杀的郑将军,我却不能肯定。” “死在葛天欹手上?”我根本不敢相信,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葛天欹,居然解决了这个黑白两道都雇佣的杀手? “你可别小看你这位姑父,葛天欹的本事大着呢。”杜暮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在想的倒并不是风无心的事儿,是花无情和云无形的事儿。你想想,为何你在院子里偏偏就碰到了花无情?花无情对水无意的另一个身份都讳莫如深,说明她对自己姐妹是很有保护意识的,她怎么会就那么简单地c主动地说出了风无心的事儿?然后第二天你就遇到了云无形?刚好云无形就和你同一天生辰?” “你这么一说倒确实很巧。”我也觉得奇怪,“太过碰巧,倒像是刻意为之。” “什么意思,老杜你的意思是,是花无情故意叫云无形亲近彧蓝?”何允晟也加入到了讨论之中,“可是云无形喜欢彧蓝,不像是装出来的。” “可能云无形确实是喜欢彧蓝,喜欢彧蓝和她执行姐姐布置的任务并不矛盾啊,如果花无情给她的任务就是接近彧蓝呢?这不是刚好么?云无形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不如花无情c水无意来得沉稳,感情都露于脸上,所以我觉得,她喜欢彧蓝并不像是假的。”杜暮祯喝了口茶,道,“如果这样的喜欢也能装出来,那这个姑娘得多坏?” 杜暮祯如此一说也有道理,却把我弄糊涂了:“花无情让云无形接近我是为什么呢?” “会不会是这样,她们之间的不和睦都是装出来的,你想想,水无意就是暗卫十一号,也就是御文王的手下,这会儿御文王叛变了,水无意自然也是跟着御文王的了,但是她是暗卫的事江湖上几乎没人知道,这也是花无情对水无意身份讳莫如深的原因,她们想接近你,也许是御文王的阴谋?你毕竟是丞相,控制住你,那可不得了了。”何允晟说得头头是道,而且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对,不住地点头。 杜暮祯皱着眉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自己想想,如果真是何允晟说的这样,那确实有些令人害怕,不过在孙赟府上,她们就敢明目张胆地控制我?还是想等到我离开孙府之后? “那风无心和郑将军的事儿怎么办?”我道,“毕竟她们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景阳,解决了这件事,兴许就能把她们送回去了。” “若这件事是真的,以郑铎翊的性格,很难转圜。”杜暮祯好似也没了办法,“除非我们能让郑铎翊相信这件事是假的。” “除了让水无意亲口告诉郑铎翊,其他形式的说法怕是他不会相信。”我道。 “那咱们也得先抓到水无意呀,这水无意身边还有个十三号在,有我师兄在我倒是有把握能打败十三号,只是她们不现身,我们也抓不到呀。”何允晟挠挠头。 “有办法!”我和杜暮祯异口同声道。 何允晟显然被我们俩吓到了,吃了块紫龙糕,道:“说说,我瞧瞧你俩是不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水无意对化骨水的执着,一定会让她跟着落儿到景阳来,但是景阳有孙赟和你在,她们肯定不会轻易现身,除非是她有极大的利益可图。”我说着看向杜暮祯,杜暮祯似乎和我想的一样,点头道:“但是只是拿到化骨水,还不够让她放手一搏,必须还要再加上一个筹码,那就是彧蓝。” 何允晟立刻反对:“不行,你又想拿自己冒险去了,本来这次来景阳,国师让我跟着来就是确保你的安全,你还要自己暴露给水无意,这不是作死么!” 杜暮祯莞尔:“在风雨城的时候我假扮过彧蓝,这会儿水无意和十三号都以为我才是彧蓝,这个行动彧蓝大可坐在孙府等消息,我去就行了。” “你去更不行了,彧蓝好歹经历了这么些事儿,虽说不会武功吧,闪避能力却很强了,你这弱不禁风的,真叫水无意抓到空当伤了你怎么办?而且除了水无意另外三个都见过真正的彧蓝,要是她们四个通了气,不就知道你不是周彧蓝了?”何允晟急道,“我必须得去。” “不,这次我们俩都得去,你不能去。”我坚决道,“水无意如此精明,加上花c风c云三人都在府里,对我们的动向了如指掌,要是你去了,水无意决计不会现身,只能是不会武功的周彧蓝和杜暮祯,以及一个武功她根本不放在眼里的殷桑落去,她才会放心地出现。” “你也不是一直不能去,而是要在安排好孙府的一切之后再去,刚好,我们也试一试这四个人之间的关系,试一试云姑娘对彧蓝的感情到底能值多少钱。”杜暮祯露出了他标志性的狐狸般狡猾的笑容,“彧蓝身居要位,还是少叫江湖人士知道他的真容比较好,若是她们是敌人,就必须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风云际会(上) 一。 正值四月,百花好像都要争着在这月释放开来一样,不仅是孙府,整个景阳城都开成了一片花海。我和杜暮祯商量了一下,决心引水无意出来,好把郑将军的事儿解决,回戊城复命。 我心里知道我表妹的性格,唯恐天下不乱,又爱闹腾,便不打算把真相告诉她,只道是我和杜暮祯要去赏花,让她同去。她一听,满口答应。 “那凤歌姐姐去不去?” “不去。”我道,“我好久没见你了,咱们一起去赏花,为什么要叫旁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殷桑落在知道凤歌不去的时候,脸上表情异常兴奋,一会儿围着我,一会儿围着杜暮祯,笑嘻嘻地说笑话。从前堂走到后院,她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好在凤歌被杜暮祯支出去了,少了一个人唠叨总归是清静些。 “你这妹妹,吵得我脑仁儿都疼了。”杜暮祯一手揉着太阳穴,“自从我遇到她开始,就一直头疼,她一说话我就忍不住叹气。” 我笑道:“落儿小时候不是这个性格,也不怎么闹我,很讲理的,我看准是你招她了。” 杜暮祯苦笑:“我哪儿敢招这个小妖女?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她,十几个彪形大汉追她,结果全叫她给吓跑了,我躲她还来不及。” “落儿看上你了也未可知。”我打趣道,“你长得又标致,又聪明,还对人家那么好,把人家送到自己表哥这儿,可不得喜欢你吗?” 杜暮祯瞪眼:“你别来打趣我,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凤歌,她能饶了我吗?” “不是我说,落儿条件不比凤歌差,这小脸蛋儿,这身手,这家世,哪一点配不上你?”我来劲了,指着在树之间上窜下跳摘花的殷桑落,道,“我可要提醒你,你还记不记得子夜楼的软红?杏芳斋的杏姑?还有呢” 杜暮祯打断我:“得了,不就是昨儿打趣了你和云无形嘛,今天就来报复我,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兄妹俩的。” 景阳城外有处花园,原本是范家的园子,种了许多树木花草,只是范家衰落,这个园子也就被陈寒食买下了,寒食节休假的时候,他会来景阳这园子边的小别墅住几天。我因着和陈寒食还有些交情,递了字条,也就可以进园看花了。 殷桑落在长歌瞧过许多的花,不过到了这儿也叹为观止:“天呐,这么大一个园子,这么多的花,而且还是私人园林,陈家真是太有钱了!” 她走在前面,我和杜暮祯并排走在后面,我仔细留意左右,轻声问杜暮祯道:“你有多大把握水无意会来?” “九成。”杜暮祯眯起眼,“你有多大把握云无形会来?” “比你多一点,十成。”我笑道,“云无形会来是我计划之中的事儿,我昨儿就给她递了字条,约她今日来赏花。只是你,不是不做没把握的事儿么?怎么也来赌一赌这一成的希望?” “本来没有十成把握我是不会做这事儿的,不过和你在一起,另当别论。”杜暮祯笑道,走上前叫住殷桑落,“小妖女,把你从水无意那儿拿来的化骨水拿出来让你表哥瞧瞧。” 杜暮祯冲殷桑落眨眨眼,殷桑落立刻会意杜暮祯这是要联合她一起整一整我,殊不知其实我是我和杜暮祯要联合起来整一整水无意。我故作惊讶道:“化骨水?你从水无意那儿偷来的?天呐,化骨水是多么可怕的东西,你怎么偷来的?” 殷桑落从怀里掏出先前恐吓大汉的瓶子,放在我面前晃荡:“表哥你瞧,这就是化骨水。”我伸手去拿,殷桑落立刻缩回手来:“表哥,你也知道,化骨水极其难做,水无意也就剩了这一瓶,所以这才紧追我不放,我可不能给你。” “你就让我瞧瞧这化骨水的威力。”我指了指地上的草,“我不碰它,行吧?” 杜暮祯又冲殷桑落眨眨眼,殷桑落会意,笑眯眯道:“那好,你瞧好了。” 殷桑落蹲下去,我也跟着蹲下去,她打开瓶子,正准备往草上滴,而我凑得近去看,瓶子里的水还没有倒出来,我已经感觉背后有人劈手一敲,杜暮祯早有准备,立刻抱起殷桑落往后腿,我还没起身,感觉水无意的刀刃已经抵到了我的脖子后面。 “表哥!”殷桑落叫道,“你这魔头,快放开我表哥!” “怎么,他又是你表哥了?”水无意冷笑,“上次在风雨城叫你们给骗了,这回我不会再信你们了!把化骨水交出来!” 我左右观察,没发现十三号的影子,心下已松了一口气,果然,这里原来是范园,如今变成了陈园,十三号多半不肯来这儿,加上化骨水本就不关十三号的事儿,水无意多半会一个人来。 “这不是化骨水,我骗我表哥玩儿的,你还看不出来吗?我这儿真的没有化骨水!”殷桑落喊道,“你快放了我表哥!” “小妖女嘴里没几句真话!你把瓶子给我!” 杜暮祯夺过瓶子,把里面的液体倒得一干二净,这一举动不仅吓到了水无意,也吓到了殷桑落。我脖子一疼,感觉血已经流了下来。水无意怒道:“你倒了我的化骨水,我就杀了他!” “他是周彧蓝,你不能杀他!”杜暮祯喊道。 “呸!我不会相信你们了,杀一个算一个,我不在乎谁是周彧蓝!” “二姐住手!” 我听到云无形的声音响起,心下不觉松了口气。云无形从后面的树绕了出来,急道:“二姐,他真的是周彧蓝,你别伤他,千万别伤他。” “四妹,昨晚告诉我他们今天来赏花的是你,让我住手的也是你,你想怎么样?”水无意嘴上说着,手却一点没松动。 云无形今日的脸和那日生辰一样,满脸的焦虑:“二姐,我是叫你找殷桑落要化骨水,没叫你伤害周彧蓝!你快放了他!” 水无意皱眉道:“四妹,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他吧?” 云无形脸上一红,忙道:“二姐,你难道忘了,大姐说过不可以伤害周彧蓝?” 云无形此言一出,我和杜暮祯对视了一眼,心下已有了判断,果然这一切都是一个圈套,花无情c云无形都是有意识地接近我,带着目的接近我,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利益。云无形本来年纪就小,此刻情况紧急,她口不择言,将真相说了出来。 “我真没拿你的化骨水,这瓶子里装的就是普通的水,你瞧这些草不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吗?你要怎么样冲我来,别动我表哥!”殷桑落喊道,已经从腰间抽出了长鞭。杜暮祯瞧着时机差不多,便道:“其实化骨水一直在你身边,你没有发觉罢了。” 杜暮祯此言一出,水无意身上的杀气又多了一分。 “你先放了彧蓝,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化骨水在哪儿。”杜暮祯说着,慢慢地往前走。水无意冷哼:“向来是以一换一,哪儿有以一换二的道理?” “我现在好好地和你商量,还没有给你冠上逆贼的名头,已经是很照顾你了,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杜暮祯冷笑,“还不快放了彧蓝?” 眼见水无意没有放手的意思,杜暮祯叹了口气:“天堂有路你不走,怪不得我了。”杜暮祯话音刚落,何允晟就从外面飞进来,右手一颗石子打向水无意的右手,云无形速度很快,立刻冲上前挡在水无意前面,顺势把她扑倒。石子直接钉入了后面的树中,震得梨花像下雪一一阵阵落下。 何允晟一手拎起云无形,殷桑落瞧准时机用长鞭把我卷了过去,何允晟两根手指抵着水无意的喉咙,笑道:“水姑娘,你好,初次见面,多有冒犯。” 我虽早已在心中把这个场景演练了无数遍,此刻却还有些心惊胆战,哑着嗓子道:“何允晟,你把云姑娘放下来呀。”何允晟哦了一声,放下云无形,如法炮制地拎起了风无心,并且迅速点了她的穴道。 殷桑落先用手帕给我擦擦血迹,道:“表哥,需得找个大夫给你包扎一下。” “不打紧。”我觉着脖子还能动,便摆摆手,去瞧云无形,“云姑娘,你没事吧。” 云无形站起来,咳嗽道:“侯c侯爷力气也太大了侯爷你快放开我二姐!” “这样,水姑娘答应我们的条件,我就放了她,而且我保证不把她抓到水牢里去,如何?”何允晟笑嘻嘻道,“你快劝劝你姐姐,答应我们的条件,不然,我一掌拍死她。” 水无意眼神倔强,一言不发,杜暮祯笑道:“你在等十三号是不是?我劝你别等了,陈园门口有孙将军守着,十三号是进不来的。” 水无意眼神黯淡了些,冷冷道:“要我做什么?” “我们只要你,让风无心和郑铎翊重归于好。”我道。云无形惊讶道:“你们费这么大劲,是为了我三姐?” “我答应过你大姐,我说话算话,既然答应了,就得给她办到。”我道,“我不知道你用神恶魔方法让郑将军相信风姑娘是他仇人之女,我也不管郑将军如何才能再相信你的话,总之,你得让郑将军和风姑娘重归于好。” 殷桑落道:“表哥,合着这一切你们都计划好了?就就我不知道?” 杜暮祯安慰她道:“凤歌也不知道。”杜暮祯这一句话非常奏效,殷桑落立刻就不说话了。杜暮祯又掏出一颗药丸,递给何允晟:“我不信她,还是吃下这颗药丸比较靠谱,事成之后,再把解药给她。” “得嘞。”水无意不肯吃,何允晟就扬言不吃就运功震断她的经脉,水无意最后还是屈服了。杜暮祯满意道:“你别想着去找谁给你做解药,我老实告诉你,这是杀医陈立夏做的毒药,只有他自己的解药能解,你也别想着去找他要解药,解药只有我这里一颗,再做一颗要做上两年,你早就毒发身亡了。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你把事儿办了,我自会给你解药。” “我的化骨水呢?”水无意恨恨道。 “周彧蓝说话算话,他是君子,我是小人。”杜暮祯突然翻脸赖账,并不打算把化骨水的所在之处告诉水无意。 “你!” “你不是小人,你是老狐狸。”殷桑落忍不住道。 “说什么呢,小妖女。”杜暮祯朝殷桑落眨眨眼,也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风云际会(下) 二。 水无意答应解决风无心和郑将军的事儿之后,我就让何允晟放她走了。云无形吞吞吐吐地也透露了花无情确实有意要她接近我的事儿,却没有说原因,我想找到了桑落,我也该回戊城了,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也就没有往下追问。 杜暮祯也完成了风雨城的事儿,要回戊城复命,我和何允晟骑了马来,但是杜暮祯c凤歌和桑落三个人再坐在马车里我怕出事,便好说歹说把桑落骗去骑马,何允晟见同行之人由我换成了我漂亮的表妹,也很乐意,于是便这么定了。 启程回戊城的前一天晚上,云无形敲开了我的房门。 我上下打量她,笑道:“怎么还是三月廿六那一身?你很喜欢这张人皮面具?” 云无形脸上一红,道:“这c这是我真实的容貌。” 我挑眉:“你不是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的么?这下叫我知道了你的真面目,岂不是大为不妙?” “你不一样。”云无形这两天一改初遇时的活泼任性,变得含蓄起来。我因先叫何允晟和杜暮祯提醒了云无形可能喜欢我的事儿,见她这般情景,心下也觉得当初给她过生辰并不是个很好的决定。我本把她当妹妹看,她却把我当情郎看,再纠缠不清可就出大事儿了。 云无形哪里知道我内心的变化,见我不吭声,又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大姐为什么要我接近你?为什么不因此而疏远我?” “我知道你不会害我的。”我笑道,“那日在陈园,若不是你拦着,水姑娘已经杀了我了。” “相爷是个很温柔的人。”云无形柔声道。我仔细想了想这句话好像很耳熟,想起凤歌和软青也曾经说过我,然后我就为她俩操碎了心,苦笑道:“不不不我这个人其实很差劲。” 云无形不答话,递了个香囊给我,我哪里敢接,云无形见我不动,便塞到我手里。 “我知道三月廿六也是你的生日,你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自然要回礼。”我一瞧,果然云无形今儿戴了我送她的簪子,“这香囊是我自己缝的,里面的干花也是我选的我晒的,你不要嫌弃。” 她如此一说,我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便道:“那我就谢谢云姑娘了。” “你可要把它一直带在身边!”云无形抬头看向我,眼里全是期盼。我只得把香囊别在腰上,云无形笑了。我又道:“多谢云姑娘。” “我小字花影!”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吓得我差点没忍住往后退两步,在辰国,女孩子的小字只有父母亲戚和夫君才能叫,我和云无形认识不过几天,她突然要我叫她小字,我断然不能同意,只得道:“更深露重,云姑娘,回去休息吧。” 云无形柳叶眉蹙起,话说这美人含愁是最有味道的时候,我看她这样也有些心疼,不过既然没有可能,何必深种情根? “那你抱我一下。”云无形道。 “啊,这不太好吧。”我忙摆手,老实说,虽然我打小和孙雨霁一起长大,私底下也不太管什么男女有别,七八岁的时候还睡过一张床,可是我从来没有抱过孙雨霁——连我的姐姐们我也没抱过,除了夫人我还真没抱过其他姑娘,怎么敢去抱云无形? “你抱不抱?”云无形走近我几步,我就退后几步:“云姑娘c云姑娘,这孤男寡女,月黑风高的,不太好c不太好。”云无形不由分说就扑了上来,抱了我个措手不及。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主动的姑娘,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话都说不出来。 云无形似乎还不肯松手,在我怀里闷闷道:“其实我们早就见过面了,你把我给忘了。” “云姑娘,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头皮发麻,道。她没说话,我只感觉她在抖,好似在哭,我只得安慰地拍拍她的头,她不说话只哭,小姑娘身子太软,我不敢动,动弹不得,等她哭了一会儿,她突然放开我,低头抹眼泪,抽泣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出身不好?” “没有没有。”我忙摆手,把手帕递给她,“你看你才十五岁,又年轻又漂亮,追你的男生可以从景阳城排到风雨城去,中间定有不少英年才俊” “你就是觉得我出身不好,比不上你夫人是吏部尚书的女儿!”云无形带着哭腔道,“我这两天瞧着,那凤歌也不像是世家出来的姑娘,杜公子其实也不是真的喜欢她对不对?” 云无形此言一出竟吓了我一身冷汗,凤歌的问题太敏感,我都识趣地不和杜暮祯提,其实我也看不透杜暮祯到底对凤歌是什么意思,我曾经以为杜暮祯只是一个五毒俱全的世家子弟,后来发现他是权谋机诈的阎王班子,当丞相这么些年,我已经不再相信外表的粗浅判断。 “你不知道凤歌和杜暮祯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我和我夫人的事。”为了让她宽心出身并不是一切,我就和她说了软青的事儿,但是想到软青在侯府里过得确实不好,便叹气道,“爱情是没有先来后到的,都是命中注定的。” “你怎么知道你夫人就是你的命中注定?以后就不会有?” “我不知道夫人是不是我的命中注定,但我知道没了她我不行。”我看向云无形,“这么说吧,为了何允晟杜暮祯,我可以把所有的东西都当了,当得只剩一条裤子;但是为了夫人,我可以把这裤子也当了。” 云无形咬着嘴唇,我总觉得她要再做什么,忙道:“好了,太晚了,你回去吧。只要我们都还活着,就总能再见面的。” 云无形看向我的眼睛里充满了愁绪和不舍,我低下头不再看她,许久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再抬头时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翌日。 回戊城的马车里,我和杜暮祯对坐,凤歌坐在我们俩中间,听着何允晟和殷桑落一路高歌,倒是还算和平。凤歌突然道:“我昨儿看见云无形进你房间了,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我心里叫苦,忙给杜暮祯使眼色,叫你找了个密探在身边,这可害苦我了。 “那你腰间这个香囊怎么突然多出来了?”凤歌笑得不怀好意。 杜暮祯也笑得深不可测,在他俩的威逼利诱之下,我就吞吞吐吐地把昨晚的事儿都说了出来,凤歌格格地笑:“那你说,云无形抱你的时候,你伸手没?” “我c我哪儿敢啊,就她哭的时候我安慰了她一下。” “还是伸手了。”杜暮祯总结。 “哎,我可就伸了一下,而且也就抱了这么一次!” “你还想抱几次?”凤歌已经笑得花枝乱颤,“不行了,我要告诉丞相夫人去。” “你可千万别,夫人知道非削了我一层皮不可!”我忙道,“孙雨霁和我什么事儿也没干,夫人也能喝几坛子醋,别说云无形了。” “云无形说你们俩早就见过,怎么回事?”杜暮祯笑完了,也就回归正题。 “我也不清楚,我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我也犯迷糊,不知道到底是在何年何月,哪个时辰,哪个月亮下,我见过云无形。 “说不定是你曾经间接救过她,或者做了什么事儿让她记到现在?”凤歌笑道,“相爷以前风光无限,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你最好保佑别是救过她,江湖中人重情义,你救她一命,她肯定以身相许。”杜暮祯大笑,“不过得了云无形的青睐也不是坏事,这事儿传开也好,以后到了江湖上也没人敢轻易动你,既是殷解蠡的外孙,又是云无形的心上人。不过要我说你这桃花运还真是和别人不一样,遇到的姑娘各个有来头,云无形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你夫人又是吏部尚书的女儿,哦,我差点把吴子佩给忘了!” 我欲哭无泪:“你可别打趣我了,我这哪儿是桃花运,这是桃花劫!” “我看啊,这只是个开始,以后有你受的。”杜暮祯神秘地眨眨眼,做出预言家的姿态,“有人命里有贵人,你呢命里有女人。” 杜暮祯此言一出,他也绷不住笑,和凤歌一起笑得东倒西歪,甚至吸引了在前面的何允晟和殷桑落的注意,只有我,一路郁闷回到了戊城。 三。 见我把桑落完好无损地带了回来,外公大悦,夫人见我好好儿地回来了,也就放下心了。回来之后,何允晟又去兵部大营待着了,杜暮祯要进宫找国师复命,叫我同去,我便和他一起进了央日宫。 到了紫金阁,忍冬花都已经开得很好了,国师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在院子里画忍冬,见我们来了,放下画笔,道:“事儿办完了?” 我和杜暮祯异口同声道:“是。” “冬葵身子怎么样?”国师突然问起夫人,我料想他是关心我这第一个孩子,便道:“身子很好,一切都好。”国师点点头,又问杜暮祯:“凤歌呢?”“好。”杜暮祯回答简单明了,但我总觉得国师和杜暮祯这对话之间有些不一样的味道,却嗅不出来。 “暮祯最近没事儿了,休息去吧。彧蓝你来得正好。”国师擦擦手,走进屋子去倒茶,我和杜暮祯跟了进去,国师道:“过两天巳国有使团来,你去接待。” “巳国的使团?”我迷糊了,“他们来干什么?” “宋孤城在北边大肆招兵,招到了荒涂。”国师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我想起荒涂就是刘羽涅她爹原来住的地方,地处寅c辰c巳三国交界,常年战乱;又听国师说起御文王招兵,我听着朝廷的意思是先和谈,谈不了就挥兵北上,先安内,不知道巳国这时候来凑什么热闹。 “辰国北边不少人都逃到了巳国,虽然有过辰巳盟约,但是当年三国之乱巳国屁都没放一个,这盟约两国都没放在眼里。”我第一次听见国师说脏话,心下好笑,表面却得装正经,“这次巳国派使团来,一呢是想来谈谈关税的事儿,二是来谈谈辰国涌过去的难民的事儿,不过巳国使者这次来的重要性,远远不止这些。” 国师不说话了,转身去泡茶,似乎有意留给我时间让我思考,巳国使团的重要性到底在那里。 我去看杜暮祯,杜暮祯用嘴型给我做了一个“韩苻”,我想了想就懂了,道:“巳国此次派使团来,怕还是要来确定一下辰国日后的局势,到底是谁做主。” 国师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我和杜暮祯的小动作,笑道:“对,所以你要好好接待这些使者,绝不能让韩苻先把他们收买了,知道吗?” “韩苻皇叔有这么大胆子吗?” “他都敢唆使宋孤城起兵谋反,还不敢勾结巳国?”国师说这话时看了看杜暮祯,“当年凤歌的事,摆明了宋孤城和巳国已经有过合作关系,所幸是你发现得及时。” 想起凤歌的事儿,又想起范孟秋确确实实是叛变了,我现在还冒冷汗。 “总之你先回去准备,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彧青,不能出任何差池。”国师道,“就算拿不下巳国,也得确保他们不会插手辰国的内政。” “是!” 说起巳国和辰国的百年恩怨,那可有得说道了。先说说巳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巳国地处辰国东北,国土纵长横短,和相接壤的寅国百年来战乱不休,两边都是野心勃勃想在十二国立威的好战国,所以地处三国交界的地域的人民过得都很不好。 辰国开国君主与巳国开国君主曾是拜过把子的兄弟,是以辰国和巳国建立之初就有一个《辰巳盟约》,在寅巳三次大战期间,是辰国和巳国的蜜月期,但是三国之乱时,巳国对辰国并无伸出援手,让我们心存了芥蒂。那时候也刚好是寅巳第三次大战,寅国夜袭巳国,并且屠杀了三座城的无辜百姓。刚好,几十年前寅国曾经从辰国抢走一样宝物凌云盏,辰国大盗摘月就在九月十五这天晚上夜盗凌云盏,同时谪仙章景炎c天下第一的叶青烟等都去为他护航,最终凌云盏回归辰国。这一下寅国算是丢了面子,巳国上下民情高涨。 本来也只是辰国的武林高手们为友邦出了口气,但是一代谪仙章景炎就死在那次行动里,江湖流传是章景炎被寅国的武林中人暗箭杀害。章景炎在辰国名声太大,他的死引起了辰国上下的民愤,而又想到巳国对辰国的见死不救,辰国和寅国c巳国的关系也就越来越恶劣。到我继任丞相,巳国竟然派了密探来刺探辰国的情报,这已经算是撕毁盟约了。 回去的路上,我愁眉不展,杜暮祯笑道:“不过是和他们谈谈,你这么聪明,还怕说不过别人?” 我苦笑:“我要是做不好这件事,可能就得自杀谢罪了。” “彧蓝,虽然这时候给你增加压力不好,不过我还是得说一句,你是辰国丞相,确实责任重大,在国家利益上,不能妥协。你看现在北边御文王叛乱,南边未国虎视眈眈,咱们是退无可退。”杜暮祯脸上也笼上了一层愁绪。 “是啊,退无可退。”我喃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你来我往(上) 一。 相府后院的观音柳和海棠长得一株比一株好,我的眉头也就一天比一天紧。难得一个休息日,我在书房里窝了一天,和难得回府的三哥商讨了一整天的接待事宜。 三哥成婚后搬出了相府,却不能住在内城了,我平日也忙,很少去见三哥,兄弟两个难得见面,寒暄的话没讲几句,就走进书房开始工作了。 “你要记住,这次来辰国的使团,级别最高的就是受封陆州的巳武侯陆英,这陆英比你大不了几岁,三年前才承袭的侯位。”三哥道。我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那他做侯爷的时间还不如何允晟长。”三哥点头,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何家情况特殊,不能一概而论;而且据阎王班子的情报,陆侯爷还有些功夫在身上,二十岁就坐镇巳国北疆,无人敢犯,是个狠角色。” 三哥递给我一张阎王班子画的画像,我仔细瞧了瞧,这陆英虽说没有杜暮祯好,不过眉宇间的英气则是杜暮祯比不上的。不过听三哥说他一个镇边的侯爷,打仗也许是不错,谈判桌上可就不一定了,是以我并未觉得他是我要担心的人,大不了把他丢给何允晟去对付。 “然后就是巳国的丞相,夏乃青。”三哥又递过来一幅画像,“他二十五岁继任丞相,在这个位子已经做了二十年,是出了名的铁相,铁臂铜腕,他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听说他脾气也不好,经常在朝堂上破口大骂其他官员,但是他确实很有能力,而且经历过寅巳大战,是以二十年来,没人能动摇他。” 我听到这位与我同等地位,年龄足足大出我一倍的,看画像就很凶的巳国丞相的事迹,叹气道:“难怪巳国民风开放,又好战,你瞧瞧这丞相,跟武夫出身似的。” “是啊,我看你这身板,真怕你在谈判桌上被他震飞。”三哥笑道,“不过你也别有压力,到时候我和另外五位尚书大人都会和你一起的。” 我愁眉不展:“我知道巳国对外的关税高得吓人,和辰国也是碍着昔日的盟约,不过也已经远远高出了其他国家和辰国的关税,足以见得巳国人的强硬,我倒不怕他对我怎么样,就怕最后咱们的关税降了,人家的关税升了,苦的还是咱们辰国的老百姓。” 三哥拍拍我,继续道:“再加上户部尚书袁志平,也就是巳国过来级别比较高的人了,其他的如随行太医我也就不一一例举了,客栈也找好了,到时候我找人安排一下就行。” “太医也随行?巳国人是多不相信咱们?”我道,“辰国的医术在十二国还算是出名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九弟,你在外面也得小心小心再小心。”三哥却好似对他们的行为并不意外,“老实说,我不觉得陈立夏很可信,有什么药,你还是问问雨霁,或者问问你嫂子再吃。” “三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撇撇嘴,“这些话你和五哥说去,他前儿还把孙雨霁给我配的药全喝了,我头痛了一天,他也闹了一天肚子。” “唉,老五。”三哥提起五哥,叹气道,“老五以后可怎么办?” 我提五哥本只想转移三哥的注意力,堵住三哥对我的唠叨,没曾想三哥又想起五哥痴傻,至今是独身的这件事儿来了,暗自神伤了,我忙道:“三哥,明天他们就该到戊城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把他们接待好了。” “是。”三哥点头,“你今儿好好休息,明儿一早咱们就去城门口接这些友邦来的客。” 翌日清晨。 我起得早,脑子里一团浆糊,一直迷迷糊糊,待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和三哥一起站在城门口了。不一会儿,巳国的使团队伍就浩浩荡荡地来了。 有一人坐在马上走在最前面,我一瞧就知道是陆英,他不像画像上一身戎装,却也难掩英气。后面马车一个接着一个,队伍还真不短。 陆英见到我们就下马来,三哥立刻道:“陆侯爷,车马劳顿,辛苦了。” 陆英看了三哥一眼,问:“你是周丞相?” “臣周彧青,辰国礼部尚书,这位是我辰国丞相。”三哥向他行礼,接着道。 陆英挑了挑眉,上下打量我:“很年轻啊。”我冲他笑笑:“陆侯爷也是。”陆英伸出手来:“没想到如此年轻已是辰国丞相,着实让我汗颜。”我记着陆英有武功在身的人,心里是拒绝伸出手和他握手的,不过碍于礼节,我还是笑着把手伸了过去。 痛! 我心里暗暗咬牙,忍得牙根都疼了,笑容僵在脸上,道:“侯爷舟车劳顿,先休息吧。” 陆英这才松开了手,笑道:“相爷年纪轻轻,倒是很有气度。” 说着他身后的马车下来了夏乃青,我真担心夏乃青一会儿也给我来这么一手,心里已是叫苦不迭。一个个地握手握过来,我的右手已经痛得麻木了,更不要说脸上的表情,就一直定格在一个假笑没有变化,好容易把所有的手都握完了,三哥就带他们去客栈。 没曾想陆英到了客栈后,觉得条件不好,不想住。 天老爷,这可是专门给别国使团住的客来庄,来住过的使团都说好,服务到位,伙食美味,建筑是礼部设计c工部亲自操刀,我和三哥对视了一眼,想大概这是陆英故意为难,没想到考验来得这么快。 “侯爷沙场带兵的人,怎的也生得如此娇贵。”许殷雷忍不住道。 陆英斜睨了许殷雷一眼,懒懒道:“本侯到了外国就是水土不服,如何?” 我立刻寻思着,要是陆英不肯住客栈,寻个内城的府邸让他住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人选非常难办。平王兄弟姐妹颇多,只是都是皇亲国戚,脾性难免骄纵,怕和陆英一言不合,便针锋相对;若是让陆英住到何允晟府上,以何允晟的性子肯定要和陆英打起来,而且肯定是何允晟把陆英给打败了,这可不行了。思来想去,还是我府上最好。 “陆侯爷若是不嫌弃,就去我府上住吧。” 我此言一出,六部尚书皆朝我投来惊讶的目光,那边夏乃青也忍不住朝我看。 “我听闻陆侯爷的父亲受封陆州,封巳武侯,是以在陆州开牙建府,巳国近年流行霸气雄伟的风格,这点相府虽比不上陆府,但是周家自辰国开国以来就在戊城内城建府,几百年沉淀出现在的相府,定叫陆侯爷满意。”我笑着说。 陆英一时没了话头,愣了会儿道:“那就去相府,有劳相爷了。” “我这就派人回去收拾,在此之前,我陪着侯爷逛一逛戊城吧。”我说着向秋茗使眼色,秋茗立刻领命走了,三哥这时道:“请夏丞相以及各位大人进去休息。”然后冲我点点头,带着他们进去了。 我于是便和许殷雷c叶书骆c唐雪来一起带着陆英逛戊城,随行的还有照顾陆英的一些丫头和小厮,一行人走在路上也算壮观,不过百姓多当我们是世家子弟出来玩乐,也没有在意。 因东城巷在修建,我们便从西桥街出发,路过杜暮砧家的酒馆。杜暮砧正坐在酒馆门口和凤歌下棋,见到我本想打招呼,看见我身边跟着一个不认识的人和三个尚书之后,便起身朝我行礼:“草民拜见丞相。” 长这么大杜暮砧这老狐狸第一次朝我行这样的大礼,我心里想笑,表面只得忍住,一本正经道:“起来吧。” 陆英挑眉道:“相爷这么大的官儿,一个酒馆老板,居然得以认识相爷的真容?” “我家每年给宫里进贡御酒,巳国万寿节上用的酒也是我家酿的。”杜暮砧冷哼了一声,说出来的话如此高调也不像他的性格,我就想到杜暮砧一个阎王班子的人,难道还不知道陆英的样子?想来他是想杀杀陆英的威风,更觉得好像,故作严肃道:“怎么说话呢,这是巳武侯陆侯爷。”然后对陆英笑道,“陆侯爷,这小子姓杜,他家就是鼎鼎有名的酒祖杜康的后人,虞舜杜氏,酿酒天下闻名,这小子也是世家子弟,纨绔惯了,侯爷别和他一般计较。” 陆英听到杜暮砧是虞舜杜氏族人还是吃了一惊,想起确实杜家酒天下闻名,巳国一半的酒馆卖的都是杜家的酒,不过这个人顶撞他,还是让他非常不悦。 “原来是陆侯爷,草民不知。”杜暮砧立刻谦卑地给陆英道歉,“相爷是最谦逊最好脾气的,即使是对世家子弟也是温声细语,我瞧着这位爷趾高气昂地,言语间对相爷不敬,还以为他是哪国的世家纨绔纨绔子弟,不识礼数,这才出口顶撞,草民罪该万死!” 杜暮砧这一番话说出来,我瞧着凤歌憋笑已经快憋出内伤了,我也忍着让自己不笑,偷偷去瞄陆英的脸色,他的脸色已经不能更臭了,忙道:“陆侯爷大人大量,自然不会和你计较,不过我可不依,回去告诉你爹,叫他好好管教你。” 叶书骆看准时机,道:“相爷c侯爷,咱们继续逛逛,别坏了心情。” 陆英哼了一声便往前走,他的随从就立刻跟在他后面,许殷雷和唐雪来看了我一眼,也是满脸笑意,也跟着走了。我和叶书骆走在最后,回头朝杜暮砧笑了笑,杜暮砧朝我眨眨眼,凤歌已经笑得东倒西歪。 “你怎么这么坏?”我悄悄冲杜暮砧道。 杜暮砧拿了坛酒递过来:“去吧,今天好好杀杀他的锐气,他也不会为难你。” 叶书骆接过酒,笑道:“我以后惹谁也不来惹你。” “你今儿好好和他喝一场,叫子夜楼的姑娘来唱个曲儿也就完了,陆英心无城府,难办的是夏乃青。”杜暮砧似乎有心不让凤歌听见,“时刻注意韩苻那边露出的马脚。” 我和叶书骆点头,转身跟上大部队,走到前面,对陆英道:“陆侯爷,我拿了坛冷泉酒来,你消消气,咱们今儿回府好好喝一场。” 陆英从鼻子里哼出气来,我知道他脸上绷着,心里已经为这酒屈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你来我往(中) 二。 陆英半坛酒下肚,越发兴奋,和我讲着他镇守边关的故事,边上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姑娘劝道:“侯爷,不能再喝了。” “这才喝了半坛子,今儿高兴。”陆英眼睛也没瞧她,自顾和我比划。 “我爹说过,你一月只能喝半坛,你这一天就喝了半坛,这还得了。”那姑娘在陆英那儿似乎地位很高,也不用敬语,语气似乎在和平辈讲话。 “没事儿这才半c半”说着说着陆英的声音就没了,我再瞧他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我笑道:“秋茗,叫人来扶侯爷进屋去,再煮些解酒茶来。” “侯爷已经喝成这样,怕是得睡到明日午时呢。”那姑娘道。 我莞尔:“冷泉酒酒如其名,性冷,在极热之后极冷,半夜侯爷多半会因身上寒冷醒来,到时候得喝杯醒酒茶,不然明日会头疼。” 那姑娘听我如此说,边道:“相爷果真博闻强识。” “半个酒鬼,算不得博闻强识,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我说着,示意她坐下说话,她瞧了瞧已经醉倒的陆英,有些为难,我道,“不打紧,侯爷我自会叫人料理。”我再三要求,她这才坐下来,道:“我叫黄宛桐。” “你是黄太医的女儿?”我想到三哥先前和我说的,陆英的随行太医姓黄,是巳国非常有名的太医,经常来辰国辟州采药,和我们这里太医院的太医切磋,“我怎么瞧着你跟侯爷更像是朋友,而不是上下级?” 黄宛桐不好意思道:“我和侯爷青梅竹马,侯爷平日也就信我些,出门都要我照料。” 黄宛桐这话让我不由得想起了孙雨霁,笑道:“我也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她现在在太医院,我哪儿不舒服,也都是找她的,这事儿说来我和侯爷倒是相似。” “那位姑娘想必很厉害。”黄宛桐道,“相爷也很厉害。” “哦?何出此言?” “今天白天的时候,侯爷闹脾气不住客栈的时候,我就觉得相爷厉害了,相爷一番话,明着是为了侯爷考虑,其实是暗讽了陆家根基不稳,不如周家几十代的沉稳深厚,是不是?” 黄宛桐如此直白地问我,我倒是没想到。只是笑笑,要她继续讲。 “还有在酒馆的时候,那老板俊朗非常,气度不凡,却为相爷出言讽刺侯爷,而且事了还送了相爷一坛好酒,你说你厉不厉害?” 我倒是叫她问住了,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便道:“过慧易夭,黄姑娘。” 黄宛桐道:“我知道,很多事我看破不说破,我和侯爷一起长大,我太了解他的性子,他真的就不是勾心斗角的料,我想提点也没有用处,还请相爷,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多多照料侯爷,这冷箭朝夏丞相放也就是了。” 我忍俊不禁:“怎么,你和夏丞相不是一伙的?” “不是。”黄宛桐摇摇头,“夏丞相和谁都处不好,谁都不喜欢他。” 我心里纳闷,难道巳国内部也不合?那这回巳王为什么会派他们来呢?黄宛桐为什么会和我说这些?难道陆家和夏丞相本就不合,想这次来辰国,借我之手除掉夏乃青? 这个念头让我一阵恶寒,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若真是这样,这次会谈就不是简单的会谈了,不知道有多少股力量在博弈,而这沉甸甸的担子压在我肩上,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果然半夜陆英就醒了,喝了醒酒茶才睡去,翌日本没有什么政事活动,我也就等陆英睡到巳时悠悠转醒,请他来吃早饭。 我们家除了已经娶妻的三哥自己开府,其余都没有搬出去,而是都住在相府里,本来我上朝的时候,我吃一轮,第二轮是六姐c七哥c八姐这些起早的人吃的,第三轮就是夫人和五哥爱睡懒觉的人吃的,陆英今儿起床的时间和夫人五哥用早饭的时间差不多,不过六姐因着昨晚睡不好,今儿也起晚了。 饭桌上,一一介绍了人之后,大家就开始吃饭。我已经用过早饭,就坐在一边喝茶,见六姐没什么精神,便道:“六姐,昨儿怎么没睡好?” 六姐没精打采道:“最近总觉得睡不好,老冒冷汗,大半夜的惊醒,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改明儿叫孙雨霁来家里一趟,给你瞧瞧。”我道。夫人不悦道:“为什么又叫她来家里?那不是又得住几天?”“五哥不知道去哪儿野了,弄得身上经常有淤青,顺便叫她来看看。”我劝道,“要不她来的这几天你就回家住去呗?”又想到陆英在场,便笑道,“让侯爷见笑了。” 陆英摇摇头笑道:“我倒觉得很家常,像我家里一样。”自从昨天喝了酒,似乎陆英和我关系已经近了不少,男人就是奇怪,能用一顿酒解决的事情,千万别用嘴说。 “宛桐打小跟着她爹学医,不如叫她给看看,也就不用去宫里叫太医了。”陆英道,“再者彧彤姑娘这病还是早治为好,不然睡也睡不安生。” 我心说陆英虽然对我还是侯爷侯爷地叫,不过对我六姐倒是“彧彤姑娘”这样叫上了?我三个姐姐,长得都还不错,其中以八姐周彧黛风评最高,不过六姐温婉和善,也很受欢迎,我这发呆的功夫,陆英已经开始关切我六姐了,我心说陆英家世是不错,只是我如今对陆英印象并不太好,可不能叫他把我姐姐拐走了。 晚上是平王的宫宴,我打小就每年元宵c上巳c端午c盂兰盆等节日都进宫吃宫宴,对宫宴兴趣阑珊,只是听三哥说这回宫宴不同往常,会有民间歌姬前来助兴,还有唱戏本子的。因着巳国民风开放,宫里规矩也不如辰国森严,为了取悦巳国使团,也就放宽的规矩。 三哥说这回演出的负责人是他,他亲自去子夜楼挑了姑娘们,还有几个粉雕玉琢的小伙子,保证让平王c巳国使团都满意。 三哥这么一说,我对宫宴也就有了兴趣,晚上带上夫人和陆英黄宛桐就进宫去了。到了殿里,发现何允晟也带了软青来,软青第一次来宫宴,眼里全是新奇。 何允晟发现我身边多了个陌生人,便过来打招呼:“彧蓝” 我生怕他说些什么不该说的,打断他道:“这位是巳国的巳武侯陆英。陆侯爷,这位是我们辰国的辰祺侯何允晟。” 陆英伸出手来:“久仰大名。” 何允晟挑挑眉,也把手伸过去,二人握了好一会儿,连我一个在边上看着的都能看出两个人在互相用力,何允晟内力浑厚,我生怕陆英支撑不住,不过看陆英脸上还是神态自若,心下叹服陆英的定力。 “相爷c夫人。”软青一声喊,打破了二人比较的平衡,何允晟也就顺势把手缩了回来,道:“陆侯爷,这是内人软青。”软青一听对方是侯爷,立刻行礼。陆英也点头回礼,笑道:“侯爷夫人真绝色,侯爷好福气。”“哪里哪里,侯爷过誉了。” 他俩假情假意地你来我往好几个回合,我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招呼他们坐下。 不一会儿人就到齐了,开宴之后,就有女子款款走进来,走在最前的背着一把琴,蒙着脸,只露出一双明眸,身段婀娜。何允晟凑到我耳边道:“辰国历史上最负盛名的乐师是谁你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石青啊。”我翻了个白眼,“石青和我爷爷交好,他死后,他那把绝世琴还放在我家呢。” “石青一辈子只收了一个徒弟,这你也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好像是羽州人,叫锦衣。不过我听说锦衣前年去世了。” “对头,这个背着琴的姑娘,就是锦衣唯一的女儿,锦瑟。” 我吃惊道:“今儿怎么把锦瑟也请来了?” “我和你说,你今儿可算来着了,锦瑟弹得一手好琴不说,她可是百知录美人榜榜上有名的姑娘,真是绝色!”何允晟又看了眼软青,道,“我家软青虽说也是绝色,但不一定比得上她。” “得了,你又没见过人家,怎么知道人家长得怎么样?再说了,人家还蒙着脸呢,且听听琴如何。”我偷偷去看夫人,夫人正在专心嗑瓜子,和软青小声聊天,没有注意我们这边,松了口气。 锦瑟后面的姑娘里有软红,还有听雨听雪,都是子夜楼的名角儿,锦瑟的琴加上她们的歌,宛如天成,听得在座的都是如痴如醉,手跟着调子打着节拍。三曲歌罢,我们还意犹未尽,这时又进来一个姑娘,何允晟眼尖,道:“赵师师!” “不就赵师师吗,看你激动的。”夫人白了他一眼。 “冬葵,你瞧瞧人家长啥样,再看看你自己长啥样;你瞧瞧人家这身段,再瞧瞧你自己的身段,啧啧啧,真是没法比。”何允晟冲夫人做了个鬼脸,夫人就要伸手打他,软青横在中间,笑道:“姐姐别和侯爷一般计较,姐姐嫁给了相爷,一生荣华,相爷又宠你,你这命不比赵师师好了千百倍?再者,姐姐什么身份,赵师师什么身份,本就是没法比的。” 软青一番话倒是说到了夫人心坎儿里,夫人受用地哼了一声也就不再发作,软青转头对何允晟嗔道:“私底下说说倒也罢了,今儿是宫宴,你怎么还这么没规矩。” “是是是,软青大人,我错啦。”何允晟把软青揽过来,“我觉得你这脸这身段这命都比赵师师好了千百倍,你说呢?” “大庭广众的,你再腻歪小心我踹你出去。”我笑道。 我去瞧宴上的人,一个个是被赵师师迷得眼睛都挪不开,连夏乃青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我不禁感叹赵师师跳舞确实比常人厉害不少。 赵师师舞毕,领着一众舞者歌者下跪行大礼,平王似乎也很开心,开口便是封赏。夏乃青起身道:“陛下,赵师师姑娘真是纤腰灵动,回眸浅笑,倾身起舞,犹如月下仙子,臣再也没见过水袖舞得如此好的女子了。” 夏乃青话音刚落,何允晟就凑到我耳边小声道:“不好,我瞧这老头要出口要下赵师师!” 我刚想说不会吧,就听夏乃青道:“臣斗胆求陛下将赵姑娘赐给臣。” 何允晟立刻转头来看我:“我说得没错吧?这下可完了,要是叫这老头带走了赵师师,咱们损失可大了。” 我轻声道:“你且看赵师师怎么回答。” “赵师师还能怎么回答?若是陛下赐的,她还能抗旨么?”何允晟道。 何允晟话音刚落,赵师师清脆的声音响起:“妾不愿意。” 我立刻去瞧夏乃青的脸色,他表情没有变化,眼神变得冰冷,我又去看陆英,陆英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其他使臣们也没有要出来说话的意思。 赵师师仍然跪在那里,神色清冷,高傲得像只孔雀。 夏乃青身居相位,赵师师如此不给他面子,我怕他要发作,正想着如何开口解围,平王道:“孤若下旨将你赐给夏丞相,你还打算抗旨么?” “妾只知周丞相,不知夏丞相。”赵师师冷冷道,“陛下若执意赐妾于这位大人,妾立刻死在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你来我往(下) 三。 “大胆!”我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比脑子快,喊出了这句话,所有人都转头来看我,我一下子懵了,赵师师也转头来看着我,我顿了一会儿,继续道,“这是央日宫,岂容你放肆?冲撞了陛下,还不快给陛下磕头?” 赵师师听话地磕了一个重重的头,道:“妾罪该万死,陛下息怒。” 平王叫这一出闹得也愣住了,她还没发怒,话头就被我截去了,赵师师又磕头认罪,她有火现在也发不出来了。 “夏丞相在巳国就身居高位,而现在到了辰国这个陌生的地方,难免无聊,叫你去跳跳舞,你有什么可怨的?”我继续和赵师师说道。 “妾” “夏丞相是何等的眼界,人生俗世早已看得透彻,再者我听闻夏丞相夫妻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叫你去不过是为了看舞解闷,你缘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妾万死。” “陛下,赵师师本不是宫里的人,不懂规矩,是臣失职,若陛下生气,臣愿领责罚。”我转身向平王行礼。平王挑挑眉,似乎没有生气。我又想夏丞相道:“夏丞相,赵师师今日既拂了您的颜面,我也不会轻易饶过她,我相信夏丞相谦谦君子,不会和一个姑娘一般计较。” 夏乃青似乎想发作我,却见平王没动静,便愤愤道:“一切都由周丞相安排。” “夏丞相真是大人大量,如此便好,咱们继续听曲,别坏了兴致。”我随即道,“你还不赶紧退下?”赵师师磕头,便退下了。我笑道:“软红,再来曲《石郎顾》。” 软红应声行礼高歌,我也就坐下继续喝酒。 “行啊你周彧蓝,现在这么精了。”何允晟笑道,“很会说话嘛你。” “你别打趣我了,我腿一直抖到现在。”我喝了几口酒,深深吐出一口气,“我真怕刚刚夏乃青不肯就此罢手。” “你都把他捧到天上去了,他再不放手,岂不是不给自己好脸看?”夫人给我夹了块肉,“只是我怎么瞧着,这赵师师对你有点儿意思?” “夫人,我可是清白的。”我忙道。 “这可说不好。”夫人哼了一声,没收了我的酒。 宴会间隙,我酒喝得有些多,便出来透透气,夫人便叫了秋茗跟着我,我走出去,拐来拐去,竟拐到了歌女舞女们休息的后台,我瞧着撞到了脂粉堆里,就打算要走,不过仔细看看,都是我眼熟的姑娘,就是子夜楼的那一拨,再仔细找找,还找到了我四姐。 “彧蓝。”四姐也瞧到我了,便叫我过去。 “四姐,你怎么不进去吃点东西?”我走过去,发现赵师师就坐在她身边,一脸温柔地看着我,我叫她看得有些心慌,忙别过头去看我四姐。 “虚情假意地你来我往,我可吃不下。”四姐笑道,“不过今儿你在宴上为师师解围的事儿我倒是知道,刚刚听雨和听雪一板一眼地学给我看,你也真是胆大了,也亏得你运气好,陛下没生气,夏丞相也没纠缠。” “可不是我运气好吗?”我笑道,“再者赵姑娘是你子夜楼的招牌,若是叫夏乃青要走了,而我一句话也不说,回来你也得怪我。” “我可不敢开罪丞相大人啊。”四姐眯起眼,凑到我耳边轻声道,“师师这么久从没青睐过什么人,可是她刚和我说,倒是很喜欢你。” 我连退了几步,连连摇头。 四姐起身,拉上我到角落没人的地方去说话,道:“冬葵的脾气我知道,我也没指望赵师师的命啊能和软青一样好,只是你多来子夜楼瞧瞧她就得了。” “最近巳国使团来访,我哪儿有空去子夜楼?再者现在御史刘大人家也搬到子夜楼那一块儿去了,要是被他撞见我去子夜楼,他又得参我一本!”我想尽办法推托,“再者,我府上也也不可能养个歌舞班子,你想害死你弟弟吗?” 四姐微微一愣,叹了口气:“道理都让你占了,我还能说什么?我只是觉得子夜楼的姑娘们都很可怜,你瞧瞧软红,为杜暮祯消瘦了那么多,软青进了侯府,可是我上次去侯府瞧她脸色也不如在子夜楼的好,我是心疼她们。” “我知道,四姐。”四姐一个人辛辛苦苦撑起了整个子夜楼,子夜楼的姑娘们都是她亲自挑的,有的是她从教坊里带出来的,有的就是路边遇到的,但是每一个她都打从心里对她好,每一个受委屈她都不愿意看到。但是我却不能接受赵师师,我对她并无倾慕,对她的熟悉程度和喜欢甚至还比不上软青不会赵师师也是我的桃花劫吧思及此我又想到坠城门的吴子佩。 秋茗这时过来道:“相爷,出来的时间长了,不回去主子夫人该急了。” 我正想离开,便以此做借口向四姐道:“四姐,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四姐不知为何脸上有愁绪,冲我挥了挥手,就转身走了。 宫宴结束,我也没把赵师师的事儿放在心上,第二天照常去和夏乃青会谈,我关于关税问题不肯松口,不愿意降低关税,夏乃青则想方设法给我下套要降低对巳国的关税,如此说了两个时辰,也没得出过什么结果来。 夏乃青果真如三哥所说,雷厉风行,说话声音极大,好几次他都拍案而起,叫侍卫给压回去,我坐在他面前如坐针毡,一肚子的火气没地儿发,心说你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谁好过谁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赵师师的事儿夏乃青对我心存不满,有意刁难,整整一天,关税问题没有任何的进展。我十分郁闷地回府,一回去就瘫在太师椅上,话也不想说。 自从陆英和我六姐关系近了,黄宛桐就经常一个人在相府里逛来逛去,这会儿又逛到我面前来,递给我一枝观音柳的柳条,道:“相爷,相府后院简直是个小花园,这都四月了,还开得那么好。怎么不开心?是不是夏丞相给你脸色看了?” “让我降关税,下辈子都不可能。”我闷闷道,“迟早谈崩。” 我转念一想,又想起国师说的韩苻也会派人去拉拢夏乃青,一阵恶寒,想国师给我安排的任务实在太难,对夏乃青这么一个老奸巨猾c油盐都泼不进的人,我还能怎么办? “虽然夏丞相位高权重,但是论地位到底是侯爷高上一些,况且我们巳国尚武,对兵权更看重些,若是相爷你能争取到侯爷这一票,到还是有可能的。”黄宛桐道。 “争取陆侯爷可难了,你这位主子虽然不谙政事,却也不是个傻子,若是他得不到什么好处,岂会白白地帮我?”我叹气道,“再者你一个巳国人,这么帮我,我也在疑心你是不是要从我这儿拿些好处走。” 黄宛桐瞪眼,摆手道:“我只是随口说两句,什么时候帮你了?” 我道:“我知道,陆侯爷和你若是帮我是情分,不帮我是本分,我本也没指望你们俩能帮到我什么。” 被我这么一激,黄宛桐立刻不乐意了:“我当然能帮到你了。” 我故作没有兴趣地摆摆手:“你去吧,让我安静会儿。” “相爷!”黄宛桐站定,道,“辰国现在内乱,你们最怕的就是巳国插手,插手倒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巳国倒向御文王。而巳国掌兵最多的就是陆家,你若是争取到了侯爷的支持,就等于没有后顾之忧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歪在太师椅上,希望她能再透一些东西出来,“但是怎样算争取到了侯爷的支持?总得有个承诺吧?而且我也没法争取到侯爷的支持。” “侯爷喜欢六姑娘,你难道看不出来?” 陆英喜欢我六姐,这我倒是瞧出来了,只是陆英是真心喜欢我六姐吗?还是只是图一时新鲜?她们相处算起来不过十天,能对对方了解到什么程度?成婚是一辈子的事儿,仅凭这点了解就可以决定吗? 黄宛桐见我不说话,又道:“你若是把六姑娘嫁给侯爷,肯定就能从他那儿要到承诺了,你想想,你既然是侯爷的妻弟,侯爷不得向着你吗?两家一旦联姻,不得互相帮衬着吗?” “不行!”这两个字我几乎是下意识说出来的,六姐和我一样没了娘,长到这么大连戊城都没有出过,我连把她嫁出城外都不舍得,如何忍心把她嫁到巳国去?陆州那么远,若是她受了欺负,找谁说去?谁能给她撑腰?再者,确实一旦联姻,陆英就会答应我的要求,不过反之,到了某些时刻,我也得答应陆英的要求,互相牵制,算来还是我赔了一个姐姐,他赚了一个夫人,结果还是他赚了呢。 黄宛桐皱眉道:“相爷” “六姐和我一起长大,我怎么忍心把她作为联姻工具嫁出去?”我又想起何允晟的几个姐姐,虽说都是封了公主,最后都是远嫁别处,更加不忍心。 “侯爷那么喜欢六姑娘,我瞧着六姑娘也蛮中意侯爷,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儿,怎么到了相爷嘴里就变成政治联姻了?” 黄宛桐说到这里我算是明白了,她才不是好心过来帮我,她是来替陆英探我口风劝我的,陆英早就打定主意要娶我六姐了,若是能娶到我六姐,美人在怀,还有个丞相妻弟,岂不是一件大好事? 打发黄宛桐走后,我心里更是烦闷,回房里瞧见夫人在绣花,相处多年夫人一见我表情就知我心事,问:“会谈不顺利?”言罢放下东西,道,“你过来,我给你揉揉头。” 我走过去枕在夫人膝上,她给我揉着头上的穴位,我闷闷地把关税的事儿和六姐的事儿一并告诉了她,说完了才想起我本不想让夫人牵扯其中,与我一起烦恼。 “把六姐嫁到巳国去,别说你,我也不忍心,不过这倒让我想起一个词儿来,慈不掌兵。”夫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也是这个理,既然坐了这个位子,就不能心慈手软,有些事儿,为了国家,你必须做,对吗?毕竟先有国,才有家。” 我叹气,道:“是这个理,只是我横竖心里不痛快。” “我知道,我知道的。”夫人安慰我道,“宫里的事儿你多半不叫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安心养胎,只是你一个人憋着也不好,不如和我说说。” “若真把六姐嫁出去,你说六姐会怨我么?” “六姐读着圣贤书长大,自然是明事理,心里纵使是忧愁,也是对离开家乡的不舍,怎么会怨你?” “怨我也好,至少她在巳国有个念想。” “今晚你找六姐说说这事儿,探探口风。”夫人扶我起来,起身倒了杯茶给我。 我点头,吃过晚膳就直接去了六姐房间。六姐手巧,经常能做些奇巧玩意儿,是以五哥经常在六姐房里瞧她做工,我进去发现五哥正趴在桌子上看六姐做衣服。 “彧蓝!彧蓝!”五哥见我来了,十分兴奋,“衣服!三百六十个!扣子!” 我走过去瞧,一件单衣上竟然有上百个扣子,不禁赞叹:“六姐手真是太巧了。” 六姐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大半夜的找我来做什么?” 我看了看五哥,五哥已经抱紧了桌腿,道:“不出去,不出去!” “你便直说好了,是不是来问陆侯爷的事?”六姐淡淡道。 “是。”我还没开口,六姐已将我的意图说了出来,我只能应下来。 “我自小在相府长大,也读了那么些书,也瞧过侯爷那些姐姐们的命,自然若是有天这样的事儿落到我身上,我也没有那么吃惊。”六姐嘴上说着不在乎,眼睛里却有眼泪。 五哥见状嚷道:“彧蓝不乖,彧彤哭了!” “六姐,你真喜欢陆侯爷么?” “并不讨厌吧,也许是喜欢的,只是还没喜欢到心甘情愿和他去巳国吧。”六姐说这话时,一滴泪珠子滴下来滴在衣服上,“陆英其实来问过我,我本来没有在意,想着不过是玩笑话,结果那天黄姑娘也来找我,和我说了许多若是我嫁过去对辰国的好处,我又想起你每天回来都是眉头紧锁,头疼发作越发频繁,必是事情不好,若是我嫁过去能解决这些事,我也是愿意的。” “六姐!我不想你因为这些就牺牲自己一辈子!” “彧蓝,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平时温婉的六姐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瞪着我道,“你现在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世家子弟,你可是辰国的丞相,当然万事以国家为先!我周彧彤难道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吗?” 六姐说到这里,我也已经泪盈眼眶,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疼我,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们,但是我没得选,你也没得选。”六姐别过脸去,“去吧,带五哥一起出去吧。” 六姐没有再看我,也没有去擦眼泪,只是直直地站在那里,站在灯后,我第一次觉得,六姐纤瘦的背影,如此的坚强。 后来平王封了六姐为嘉陵公主,嫁给陆英,陆英也就此站在了我们这边,不知他用什么方法劝说还是威逼夏乃青同意不动关税,并且谈妥了一切事宜。私底下,陆英也给了我一个承诺,承诺他决不出兵干扰辰国内政,若是朝堂上有出兵的动向,一定先让我知道。 送他们出城的时候,我们一家都去了,远远地望着马车,都不肯走。五哥拉拉我的袖子,道:“彧蓝,彧彤要去哪儿?”夫人噙着泪道:“五哥,六姐出趟远门儿。” “那彧彤什么时候回来呀?”五哥问,“到底多远呀,我想彧彤怎么办?” 我已经回答不出五哥的问题,我怕我一开口,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啼笑因缘(上) 一。 送走了六姐和巳国使臣,还没消停多久,朝中又发生了大事——倒也不是政事,此事起于何允晟的二姐章德公主何允晓,章德公主在辰国的几位公主里算是除了小香公主最出名的,皆因她嫁了三次,第一次嫁的是辟州将军,第二次嫁的是招降的一个午国尚书,这二人都在一年之内暴毙了,坊间也就开始流传章德公主克夫的传言。 第三次,章德公主好容易遇到了一个她喜欢,也真心喜欢她的男人——刑部侍郎邢沅达的族弟邢沅陵,不想邢沅陵在去苍州长孙家做客的时候失踪了,竟杳无音讯,到了归期未还,章德公主自然问长孙家要人,长孙家只道不知道,两家就这么闹了起来。 何家是辰国硕果仅存的侯爵,而长孙家祖上则是世代神捕,深受江湖和朝堂尊重,再算上邢家因着有做刑部侍郎的邢沅达,也算官宦世家,这三家纠缠在一起,就把事情闹大了。 何允晟最近常往我这儿跑,就跟我说这事儿。何老侯爷十个孩子,只有何允晟一个男孩儿,何允晟从小跟着姐姐妹妹长大,对她们每一个感情都极深,尤其是章德公主本就命途多舛,受了世人许多流言蜚语,好容易安定下来,又出了这档子事,何允晟更恼了。 “只是葛天欹去了银缸,我外公也回了长歌,他俩和长孙家都有很好的交情,现如今却没什么用了。”我道,外公外婆回去了,顺道去参加了长孙老太爷的寿宴,却把桑落留在了戊城,这两天因着我忙,也就把她丢去叨扰杜暮祯,“不过我听闻,这回长孙家是派人来戊城解决此事是么?” “是了,长孙家的长子,长孙嘉树,是江湖里也很出名的世家公子,说是判官笔用得很厉害,哼,要我说,除了章景炎,谁也不配用判官笔,我看他不过想蹭章景炎的名声罢了。”何允晟提起长孙嘉树来不屑一顾。 “章景炎仙去的时候,你才几岁?说得好像你见过他似的。”我笑道,帮夫人拾掇针线。 “我怎么没见过章景炎?当年震惊全国的虞舜的采花贼的案子你记得吧?那时候章景炎刚好在虞舜为花无情画画像,我四姐拉着我去瞧他!我四姐”何允晟说起何允曦,想起斯人已逝,改了话头道,“反正这长孙嘉树肯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嘉树《九章》有云,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嘉树意为美好的树木,他敢叫这个名字,想必有过人之处。”我说到这里,夫人咳嗽了两声,我奇了,想着最近天气也不冷,怎么就又感了风寒? “哼,我的名字就不好吗?晟字还是光明的意思呢,不好吗?” “好好好,非常好,不过嘉树也是一种菜的名字,据说还是一种长在南极之崖的菜呢。”我给夫人拍背,夫人没有看我,不停地咳嗽,“怎么了,怎么咳成这样。” “我看冬葵多半是叫自己口水给呛到了,哈哈哈。”何允晟笑道,“哎冬葵,说来这事儿发生在苍州,我听说你哥哥姚冬苑也会回戊城,一同处理这事儿呢。” 夫人神色大变:“我哥也会来?他是一个人来,还是同长孙嘉树一起来?” “你哥哥怎么会同长孙嘉树一起来?”何允晟疑道,“他们俩认识吗?” “不认识c不认识!”夫人忙道。 我和夫人朝夕相处这么久,知道她不会撒谎,便道:“夫人,你从刚刚开始就不对劲,到底是怎么回事?”夫人满脸的不情愿,我只好柔声道,“你说给我们听听,好不好?你不是说想去羽州看莲花吗,今年夏天我就陪你去。” 夫人吞吞吐吐道:“那c那我说了,你们俩不许生气,更不许笑话我。” 我和何允晟立刻发誓,绝对以严肃端正的心态来听,并且端正地在她面前坐好。 “你还记得,那天在林钟河边,我在挖花雕酒的事儿吗?” 想到这个我和何允晟相视一笑,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点点头。 “我说过,我不想嫁,所以才把花雕挖出来,记得吗?” “记得记得,然后我就觉得你这小丫头着实有趣,就想把你说给彧蓝!”何允晟笑嘻嘻道,“但是这和长孙嘉树有什么关系?” 夫人叹了口气,道:“我本来要嫁的,就是长孙嘉树。” “什么?!”我和何允晟都吓了一跳,我从未从我老丈人,或是姚冬苑那里听到任何关于长孙家的事儿,如果夫人本来要嫁长孙嘉树,为什么家里从没人提起过? “你知道长孙家是苍州的家族,我们姚家呢祖籍也在苍州,只是父亲来戊城做官,就迁到戊城来了,我小时候和我哥哥都住在苍州的旧宅子里,隔壁就是长孙家。我哥哥大我四岁,长孙嘉树大我三岁,我们仨经常一起玩。”夫人顿了顿,“然后在我年轻不懂事的时候,真的不懂事哦,大概十一岁左右,觉得自己好像喜欢长孙嘉树。” “正常,孙雨霁十一岁还喜欢彧青哥哥呢。”何允晟插嘴道,我此刻心全在夫人的故事上,叫他一插嘴心里好不焦急,反手给他一下子,就让夫人继续说。 “他对我也很好,我和我哥哥都算是听着章景炎的传说长大的,都很喜欢他的判官笔,长孙嘉树也就去学判官笔。我十二岁那年和哥哥一起被接到戊城来,他还一路追着来呢。我哥哥也觉得这门亲事不错,本想和父亲提的,不过我觉得要先问他的意思,于是我们俩便去找他。”夫人又顿了顿,望着我和何允晟期待的眼神,好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道,“可是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说什么?”我和何允晟异口同声问。 “他说他c他喜欢的是我哥哥!” “噗——”我和何允晟大惊,又想着先前答应夫人不笑,只好憋着,背过身去偷偷地笑。 “真的气死我了,也把我哥哥吓坏了,那之后我们俩就和他断了联系,这都好多年了。”夫人戳了戳我,“笑什么?不是说好不笑的吗?” “哈哈哈哈哈冬葵对不起,这真的太好笑了。”何允晟捧着肚子,“我倒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搞了半天,长孙嘉树喜欢的其实是男人?” “是了,我想到我竟然对他怀了那么久的恋爱心思,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夫人叹气,“我本不想再提起这件事儿,我哥也从来不说,只是没想到,这回他要来戊城了!” “有趣有趣!”何允晟拍手笑道,“不过你放心好了,长孙嘉树早就动身了,你哥哥来是最新的消息,不大可能遇得上,只是你哥哥不是又回苍州做官去了么,难道这么些年从未打过照面?” “哥哥没和我说,就算是有,想必也极其尴尬。”夫人托着腮,愁眉不展,“我哥哥被长孙嘉树吓得,来年一开春就赶紧娶了媳妇儿,可是长孙嘉树呢,到现在还是个独身。” “你担心他对冬苑还有意思?”我拉过她的手安抚她。 “这可说不好!”夫人道,“我后来越想越奇怪,有次新年,他送了我极好的玉簪,只送了哥哥一个香囊,我还觉得他重视我呢,后来我才知道,那香囊里居然还有红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啧啧啧,看不出来,长孙家还生了个痴情种。”何允晟幸灾乐祸道。 我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激夫人了,夫人有身子的人,情绪波动太大不好,对夫人道:“那么长孙嘉树的为人,也不像是那种小人,也不会无缘无故把邢沅陵藏起来,那么你二姐夫这失踪案,倒真是难办了。” 何允晟正色道:“是了,原是长孙老太爷八十寿诞,我二姐夫的父亲在长孙老太爷手下做过事,就派了我二姐夫去拜寿去的,结果那么多宾客,一个个都没事,偏我二姐夫不见了。照理说,我二姐夫和你姑父葛天欹长得有几分相似,不少人远远瞧着该以为他是葛天欹,对他敬而远之才是。”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点像。不过这有什么关系?邢家也算是官宦人家,总不会结什么仇家吧?”我问。 “原先邢家是耕读世家,因为邢大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二姐夫性子又温和,上哪儿结仇家去呢?”何允晟道,“只是苦了我二姐,日日夜夜担惊受怕,还得操持家里。” “章德公主确实辛苦。”我又想到远嫁的六姐,不禁更加怜悯起章德公主来,“苍州不远,左不过这两日他们都该到了,到时候该怎么着怎么着,刑部总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话是这么说,只是长孙老太爷可是辰国第一神捕,当年在刑部也是一手遮天,如今这事儿,刑部能站在我们这边吗?” “这你大可放心,一来刑部本就是公正的地方,自然不存在站在谁那边,当然是站在正义那边;再来,如今的刑部尚书李大人也不是长孙老太爷的弟子,也没受过你家恩惠,他来主持最好不过,两边都没有关系,自然就不会偏颇。”我安慰道,“只是冬苑若来了,自然不能叫他住客栈去,你们俩也好久不见了,不如让他住咱们府上吧。” “我怕长孙嘉树来相府寻我哥。”夫人在我怀里闷闷道。 “我帮你把他打出去!”何允晟笑嘻嘻道,“我倒要见识见识,是他的判官笔厉害,还是我的手指厉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啼笑因缘(中) 二。 过了两日,姚冬苑就风尘仆仆地到了戊城。他先去瞧了我老丈人,就来了我府上。这几年过年他都没到戊城来,兄妹俩各成了家,自然是各过各的,算来也有好久没见面了。 夫人有身子的人,我就让她在屋里休息,我出去接姚冬苑。大婚之后我就没怎么见过我这位内兄,只见他仍然神采飞扬,看起来沉稳又大度,心里暗想一个爹娘生的,怎么夫人就同他差别这么大。 “彧蓝,几年不见,好像更稳重了。” “哪里,不过虚长了几岁罢了。” “我可听说了不少你的事儿,你现在可算是个名人了。” 我们正说着,夫人就从院里出来,叫道:“大哥!” 姚冬苑笑着抱住了她,我怕夫人闪着身子,便作势虚扶,姚冬苑道:“葵儿,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莽莽撞撞的,得彧蓝为你操多少心?” 夫人吐了吐舌头,道:“哥怎么一来就教训我。” “我哪儿敢教训你。”又转头对我笑道,“小时候我说她两句,她能闹我一天!” “是了,我也不敢教训她的,只有好生服侍她的份儿。”我笑道。 “好啊,你们俩一伙的,我不搭理你们了。”夫人转身道,“酒菜都备好了,大哥快放下东西,彧蓝陪你好好喝一杯!” 是夜,我和姚冬苑喝酒,天南地北地聊,聊国事c聊这几年的变化,夫人就在一旁听着,时不时为我们斟酒,一家三个这样坐着畅谈,我们都十分开心。 “这次章德公主的事儿,你怎么看?”姚冬苑问我。 “我不在寿宴现场,仅凭各人的一面之词,如何判断?”我笑道,“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专业破案的,长孙家自己就擅长破案,怎么这桩案子就解决不了了?” “千里江山图c换日大盗c尾生村,不都是你解决的么?”姚冬苑笑道,“坊间流传还有智斗暗卫和水无意c给赵师师解围的事儿,可有这些事儿没有?” 我忙摆手:“没有没有,都是他们瞎说的。” “只是这件事我不便出面言说什么,我们家毕竟和长孙家有交情,难免会让人觉得我偏袒长孙家。”姚冬苑叹气道,“你既和侯爷交好,你外公又和长孙老太爷是挚友,两边都有关系,反而大家比较愿意听你说话。再说了你姑父是葛天欹,他又在江湖里素来有威望,你出面,不比我出面好的多了?” “原来今儿你是为这事儿来灌我酒的。”我笑道,“让我明儿见一见长孙嘉树再说。” “你不会要把他叫到家里来吧?”夫人立刻道。 “我怎么敢呐,自然是我亲自去客栈拜访拜访他了。”我笑道,“就算不为了冬苑,为了章德公主,我也希望这事儿能好好解决,她已经太苦了。” 翌日。 我带着秋茗去了长孙嘉树住的客栈见他,他给我倒上茶,我瞧见他桌子上放着一只判官笔,他道:“相爷亲自来拜访草民,草民真是不胜惶恐。” “客套的话就不用讲了,长孙老太爷和我外公也是一生挚友,咱俩也是平辈,就不用称呼自己草民了。”我笑道。 “多谢丞相。”长孙嘉树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我瞧他长得和赵烝然是一类人,清秀,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是料想判官笔不是吃素的,“冬葵可好?” 我没想到他会先问夫人而不是姚冬苑,便道:“很好。” “那就好,我也很久没见过冬葵了,昔日那个活泼任性的小姑娘,如今也是做母亲的人了。”长孙嘉树说起夫人,脸上的笑容不像是对昔日恋人的表情,反而像是对妹妹的。 “往年多谢你照顾夫人。”我笑道,“我来是想了解一下邢沅陵这案子的事儿。” “相爷什么时候也做起捕快来了?” “辰国境内一应大小事照理我都是能管的,这事儿既牵扯章德公主,我来问问也不奇怪吧。” “这是自然,不知相爷想问什么,我一定如实回答。” “我想要寿宴那天,所有人的名单,以及他们的座位。”我道。 “相爷也认为是那天到的宾客是可疑的?”长孙嘉树去取出一叠厚厚的纸来,“出了事我就开始疑心那日的嘉宾里混进了什么人,是以早就备好了这份东西。” “长孙老太爷纵横官场江湖这么多年,自然是黑白两道的朋友都有,难免鱼龙混杂。”我接过纸来翻看,长孙嘉树把邢沅陵所坐那一桌的名单挑出来给我看,道:“邢驸马这一桌坐的,都是我爷爷的弟子,坐了好些桌,邢驸马是其中一桌,和他同桌的人,我来之前都调查过,并没有什么问题。” “长孙老太爷光明磊落,手下的弟子自然也是坦坦荡荡。”我翻了几页,看见宾客名单里也有葛天欹的名字,和我外公外婆坐一桌,还有几个江湖上如雷贯耳的名字,大盗摘月c孙赟孙将军都在其中,有谁能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把邢沅陵带走? 我随意翻了翻,对长孙嘉树道:“你再把这些人里面,所有不是辰国本国人的名字列出来。” 三国之乱后许多外国人来了辰国,定居辰国,江湖上也有不少这样的人。长孙嘉树立刻拿起笔来勾画,上面只有人的名字,并无任何其他的标注,他居然每个人的背景都知道,这记忆力和杜暮祯有得一拼,我不禁想若是办个“辰国档案比赛”,不知道他和杜暮祯谁会赢。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把所有外国人都圈出来了,并且把他们抄写在另一张纸上,按照国家分好。我看了看果然还是未国的最多,问了他却都不是什么有名有姓的人物,不过一个酉国的叶阕城,我却听过。 “叶阕城是不是就是那个‘锦鸡’?” “是,他是酉国有名的剑客,本来也是世家子弟,酉国战乱,他全家被杀,他就来了辰国,因为他走到哪儿都带着一只锦鸡,而且戴着面具,也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都叫他锦鸡。”长孙嘉树道,“他的剑确实有名,我父亲和他相识一场,也就把他邀请来了。” 我想起倪酴醚也是酉国人,不过也在萨库勒里干活,只因着他是被安排潜伏在朝廷里的,所以外人不知,这叶阕城,会不会也是萨库勒的人呢? 我把这名单说好,就辞了长孙嘉树,去了水牢。 我许久不来水牢了,饶是现在是五月天,我也被水牢的阴寒冻得发抖,走到倪酴醚的牢房前,却不见他的踪影。 倪酴醚对面关着一号和二号,我听说二号已经疯了,叫嚷不停,于是李大人就叫人用铁打了个铁嘴给他装上,吃饭的时候再给他摘下来。 一号缩在牢房里,见我来了,阴:“见了鬼了,这是什么时候了,还有人往水牢里来。” “相爷,我觉得这些人脑子都不正常,咱们还是别和他说话了。”秋茗咽了口唾沫,道。 “不打紧。”我走近一号的水牢,“关在你对面的人呢?” “我怎么知道,他想来便来,想去便去,哪像我们,我可怜的二弟,呜呜呜” 我眼瞧着当年不可一世的暗卫,如今都落了这个下场,心里不由得唏嘘。想来倪酴醚又跑出去偷烧鸡好酒了,却不知道他已经出去多久了。 “他出去多久了?” “他想出去多久,就出去多久,他喝酒,我喝牢里滴下来的污水,他吃肉,我吃牢里的死老鼠”一号喃喃道,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老八和老十这两个叛徒,哼,现在想收手了,晚了,哼” 我仔细听着,听他说到八号和十号,心下吃惊,打算回去找杜暮祯说说。 “相爷,咱们走吧,怪冷的。”秋茗又叫道。 我想倪酴醚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就打算走,没曾想还没走出水牢口,倪酴醚就一身血污地出现在我面前。 “你怎么回事?”我吃惊道,“哪儿伤了?” “相爷放心,不是我的血。”倪酴醚纵身一跃,突然在我眼前消失,又出现在他的牢房里,跳到水里去洗了洗才探出头来,“相爷找我何事?” “我的事不要紧,你怎么回事?” “教主叫我去处理两个人。”他爬上石台,举起酒壶仰头就喝,咕噜咕噜喝了半壶,抹了抹嘴道,“这两个人说来你八成认识,是八号和十号。” “什么?”这下把我弄糊涂了,“八号和十号怎么了?” “教主只和我说,叫我去戊城外处理两个人的尸体,我就去了。他们关进来的时候我见过他们的样子,不会错的。”倪酴醚道,“心脏被挖出来了,不过是死了之后挖的,是被人正面用剑刺破了肺。” 倪酴醚说得漫不经心,却吓出了我一声冷汗:“八号和十号不是在牢里好好地关着么?怎么会死在外面?” “这就不是我能告诉相爷的了,告诉相爷八号和十号已死,已经是我念着和相爷的情分说的了。”倪酴醚看见秋茗手上提着烧酒,飞身过来,“再给我来点儿酒,身上冷得慌。” 我忙叫秋茗把酒给他,他又喝了半坛,问道:“相爷找我何事?” “叶阕城这个人你认识么?”我开门见山问。 “锦鸡啊,认识,我们俩还一起喝过酒。”倪酴醚咂巴咂巴嘴,“那是好几年前了,在虞舜。” “叶阕城是不是萨库勒的人?” 倪酴醚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愣了一下,笑道:“难道在辰国的酉国人,都得是萨库勒的不成?” “像你们这种身上有功夫的,多半会被萨库勒招去。”我道。 “叶阕城似乎是萨库勒的,不过他和我任务不同,所待的地方也不同,所以他的动向我并不知晓,相爷也不必再来问我了。”倪酴醚躺在石床上,“我今儿很累了,相爷请先回吧。” 从水牢里出来,我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八号和十号怎么逃出水牢的?被谁杀死的?为何倪酴醚会去处理他们的尸体?叶阕城既然是萨库勒的人,这次邢沅陵的事儿会不会和他有关?若是有关,他为何要对邢沅陵下手呢?邢沅陵又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啼笑因缘(下) 三。 我一路想着事情回到了相府,也没心思去和应酬别人,把自己关到书房里就开始对着名单冥思苦想,想了一个下午也没有结果,晚上从书房里出来,夫人道姚冬苑已经被叫到刑部去问话了。 吃过晚饭,我在院子里的观音柳下的石桌子上自己和自己下棋,一边下一边想事情,突然听见一个声音道:“相爷一个人下棋好不无聊,不如我来陪相爷下一局。” 这声音我从未听过,夜里我瞧不见,只觉得有个人走到我面前坐下,借着石桌上的灯,我看到了一张我从未见过的面容。 “阁下夜闯相府,不怕我抓你起来?” “相爷若知道我是谁,便不会抓我了。”那人笑道。 “那你是谁?” “我姓杨,我叫杨禹贤。” “哦。”我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没有听说过。” “我就是萨库勒的教主。”杨禹贤微笑道。 我突然警觉起来,瞪着他,他却开始收棋子:“相爷不必惊慌,我并没有武功在身上,刚刚来相府也是倪酴醚送我来的,他却已经走了。” “你来找我做什么?”我打量着他,看起来比我大几岁,也很年轻,泰然自若,有种令人讨厌的从容淡定。 “我来和相爷下棋,顺便和相爷说件有趣的事儿。”收好了棋子,他道,“黑子先行。” 我落子,道:“说吧。” 他也落一子,道:“八号和十号被人杀了,这事儿倪酴醚大概已经和你说过了。” 我心一惊,不动声色地落子,道:“是。” “他们是被谁杀的,倪酴醚是不是没有说?” “他不愿意说的,我不会问。” “相爷这性格倒是很招人喜欢,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八号和十号是被十三号杀掉的。” “十三号为何要杀他们?” “因为他们俩后悔了,想收手了。相爷或许不知道,八号和十号是恋人关系,二人早就厌烦了暗卫的打打杀杀,本想隐居去过好日子去的,没想到被抓到了水牢里。” “但是他们逃出来了,不是吗?” “相爷觉得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你干的?” 杨禹贤大笑:“你很聪明,不错,是我叫人把他们俩救出来的。我得了消息,十三号已经回了戊城,便把他们俩救了出来。” “但是他们俩后来的行踪,也是你告诉十三号的,是不是?” “你说的不错,正是对了我的心意,看来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这样做。” “可惜我不是你,我也不想成为你。”我落子,“打吃。” “你不想成为我,我却想成为你。” “你为什么要救出八号和十号,又让十三号杀了他们?” “这很有趣不是吗?” “确实有趣。”我冷笑,“自己人杀了自己人,有趣。” 他拍桌大笑:“是吧,我也说有趣,可是他们就是不懂,没想到你懂我。” “其实倪酴醚告诉我一些事,你是知道的,也是默许的,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也很有趣。”杨禹贤笑道,“我管不了倪酴醚,他不是真正的萨库勒的人,只是我有恩于他,他报我的恩,他告不告诉你,我不能强求。” “你倒是想得开。”我哼了一声。 “我想得开,我当然想得开,所以我也睡得好。” 这晚我们下了一晚上的棋,直到秋茗来院里找我,他又突然消失在我眼前。姚冬苑很晚才从刑部回来,这会儿吃了夜宵,来院子里消食,见我坐在院子里,眼前是未完的棋局,问:“怎么了,傻坐在这里?”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邢沅陵的案子多半是萨库勒干的。” “萨库勒?为何?” “应仲卿回国后,杨禹贤就应该跟着他回国了,这会儿又出现在辰国,必然是在辰国要有什么大动作,他搞出八号和十号的事情来,就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力,叫我不要去想邢沅陵的事儿,不过他就错在今晚来找我下棋,欲盖弥彰,反而叫我想通了。”我说了一大堆,姚冬苑疑惑地看着我:“彧蓝,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魔障了?” 我站起身:“去客栈找长孙嘉树,我想通了!” 我连夜去找了长孙嘉树,长孙嘉树叫我闹醒,还是睡眼惺忪:“相爷这么晚什么事儿” “你还记得,寿宴那天,邢沅陵那桌,和他周围几桌人,是怎么坐的吗?” 长孙嘉树挠挠头:“我想想,我想想。”说着就开始咬着笔头在纸上画起来,我足让他画了十几桌,突然就瞧出些门道来。 “邢沅陵和葛天欹是背对背坐的?” “是,邢驸马和葛大人中间刚好有个过道,怎么了?” 我想起上次何允晟来我家,和我说起邢沅陵长得像葛天欹的事儿,再看叶阕城的位子,刚好在这两桌中间线上。加上叶阕城是萨库勒的人,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其实叶阕城想带走的人是葛天欹,压根儿就不是邢沅陵!只是当时人多,两个人长得也像,叶阕城也没见过葛天欹,照着画像,兴许抓错了,抓走了邢沅陵,而葛天欹反而没事! 说得通,说得通! 我浑身像通了电似的,一个激灵蹦起来,就出门骑马直奔宫里去,长孙嘉树在后面叫了我两声,我也没去搭理他。 此时已过了四更天,我听见打更的敲了五声,算来竟快天亮了,我一晚上没睡,却精神得很,我一路骑马到了宫门口,侍卫叫我吓了一跳,以为是夜闯央日宫的。我亮出了牌子他才让我进去,我下了马,走进去时,那侍卫说了一句:“相爷,这都快天亮啦,身子要紧啊。” 不知为何我心上一动,竟有些感动。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至亲之人的关心不太放在心上,一个陌生人的关心总是能牵动情绪。我提着那侍卫给我的小灯直奔紫金阁,本来还担心国师已经睡下了,不想紫金阁里竟然还有光亮,我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里面国师的声音传来:“彧蓝是吗?进来吧。” 国师这等神通广大不用看人也知道谁来了的本事我已经见识过许多次,见怪不怪,于是就走了进去。国师果然没睡,坐在书桌前看书,以手支颐,他面容又年轻,灯火下看着,一头白发也映成了橘黄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家公子在夜里看书呢。 “身上可冷?” “不冷不冷。”我想起正事来,“邢沅陵的案子,我已有了眉目。” 国师道:“昨儿下午刑部才开堂审的,当时你也没去,怎么现就有了眉目?我也没叫你管这事儿,怎么这么热心?” 我挠挠头:“这个嘛,我也算有点门路吧。” 国师乐了:“那你有了什么眉目,说给我听听。” 我想起倪酴醚给我送情报这事儿绝不能让国师知道,八号和十号失踪的事儿刑部已经知道了,好在我已经去李大人那里压下了这事儿,暂时不想让国师知道。杨禹贤来和我下棋的事儿更不能和国师说了,我就把我的猜想和国师说了,国师边听边点头:“说倒是说得通,只是你是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 “这就是我的门路了。”我不好意思道。 “可以,你也有自己的门路了,这很好,只是你也得小心,不要事事都去寻门路。”国师道,“不过,就算我信了你的,你如何让天下人都信你?” “抓到叶阕城。” “话是不错,只是叶阕城岂是你说抓就抓的?你要如何抓他?抓到他之后如何让他交出邢沅陵?如何确保邢沅陵的安全?”国师看着我,“彧蓝,你这回可别想又跑到苍州去抓叶阕城,巳国使团一走,咱们就多了许多要处理的事儿,加上北边打仗,这回我是不依你了。” “我不去苍州,但是你要派另一个人去苍州。” “你不要告诉我,那个人是葛天欹。” “就是葛天欹!” 国师笑道:“你这么有把握,葛天欹就能抓到叶阕城?” 我道:“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是我也得承认,葛天欹确实非常厉害。” 国师大笑:“有了自己的门路,也会正视别人的优点了,彧蓝,你算是又长大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苍州之围(上) 一。 戊城外有三座城以三角之势围着戊城,分别是景阳c风雨和银缸,这四座城加上边上的乡镇,统称辰州。与辰州隔着林钟河遥相对望的,就是苍州的大片土地。苍州多读书人,是以十分平和c充满着书卷气息。只是自从长孙家出了神捕长孙老太爷之后,苍州也就成了经常有江湖人士来往的地方。 葛天欹是非常不喜欢来苍州的,他在苍州总是十分倒霉,不知为何,他每次来苍州,总是要受点伤才能走的,是以他对这个地方避之不及。 他本来因为长孙老太爷的寿宴已经不得已来了一次苍州,好容易寻了空当去辰州不夜城银缸玩几天,就收到国师的密旨,让他来苍州一趟。 他仔细瞧了密旨,把近来朝中闹得沸沸扬扬的邢沅陵案讲了讲,结论是其实叶阕城想抓的人是你丫,而不是邢沅陵,你丫马上去苍州,给你七天时间,把邢沅陵带回来。 葛天欹对着这则密旨犯了难,他怎么看这口吻,都不像国师平日里说话的样子,倒像是周彧蓝这个小子写的,不过字还是国师的字,盖的戳也是国师的,不过葛天欹还是怀疑这是一则周彧蓝口述,国师写下来的密折。 葛天欹十岁就到了国师身边,跟着国师学治国之道,眼见着国师当年也是那幅样子,现在还是那幅样子,国师虽然看起来随和好说话,他却从来不敢忤逆他,更不要说让国师代笔写折子了,想来周彧蓝还算是蛮厉害的。 葛天欹本去银缸赫连家见见他的忘年交赫连雍,突然接到密旨,想着抓叶阕城确实不容易,他也不打算去拜托长孙家,就请了赫连雍同他一起来。赫连家本是北方的家族,世居桃源谷,从不出谷。因着赫连雍祖父的祖父想见见外面的世面,于是从谷里逃了出来,在辰国银缸遇到了心爱的姑娘,就定居在银缸,并且把赫连家祖传的驯蛇之道代代相传。 这百年来,赫连家也成了银缸有名的家族,家底殷实,赫连雍的父亲又乐善好施,是以银缸的百姓都叫他赫连员外。 赫连雍和周彧蓝一般年纪,却也是第一次过林钟河到苍州,这是与银缸截然不同的风景,似乎街上每一块青石板都回响着读书声。 “葛大人,不知你打算如何抓这叶阕城?” “既然叶阕城本来要抓的就是我,只是错抓了人,定还会寻我,这会儿说不定躲在那里暗暗瞧我们呢。”葛天欹走在街上,东瞧瞧西看看,“只是保佑他别对咱们的驸马爷做什么才好。” “如此我们便等他来找我们了?” “就是这个话,咱们寻一处好客栈,舒舒服服地住了,好吃好喝,我不信叶阕城不动手。”葛天欹笑道,“只是要劳烦你多费心了,若是叶阕城出现,我不会武功,可招架不住。” “葛大人尽管放心,白日里我定是寸步不离,晚上我也会让蛇跟着你的。”赫连雍笑道,“我家这蛇,都藏在别人瞧不见的地方,却毒得很。” “话说叶阕城身边总是跟着一只锦鸡,这辰国的俗语是鸡怕蛇,蛇怕鸡,两者倒是互相都很厉害。” “叶阕城的鸡虽然不是普通的鸡,我家的蛇也不是普通的蛇。”赫连雍大笑,“你呢,就负责找个好客栈让我吃好喝好,我呢就负责让你留着命吃好喝好。” 葛天欹大笑:“如此甚好!” 葛天欹所料不错,在他和赫连雍边走边聊天的时候,叶阕城就躲在暗处瞧他们;也确实如周彧蓝所料,叶阕城在寿宴上抓错了人,把邢沅陵抓去一问,才发现他并不是葛天欹。但是如果就此把他放了,恐是要泄露秘密;叶阕城本想把他杀了,但是问出他竟还是个驸马,和何家还是亲戚,又不敢断然下手,只好把他捆了藏在一处屋子里,自己去寻葛天欹。 他本想去打听葛天欹的去向,没想到他自己又跑回苍州来了,叶阕城心中虽开心,却见他身边多了个人,怕是不好接近。 这方葛天欹正和赫连雍在房间里喝酒吃肉,好不快活,叶阕城躲在墙根下恨得牙痒痒。 萨库勒内部等级分明,以辰国五大州为分区,把人散布在这五个州里,分领不同的任务。隔一段时间,人员会在州之间轮转,搭档也会变化,是以萨库勒内部人与人之间都不熟识,只是点头之交。叶阕城本是在辟州的,前儿刚被叫来苍州,就是为的这个大任务。 叶阕城在萨库勒里算是级别比较高的,和教主杨禹贤比较熟的人,一般的小任务也轮不到他做,他比较自由,今儿去虞舜喝喝酒,明儿去长歌听听曲,不过这次抓葛天欹的任务确实杨禹贤亲自派给他的,他不敢怠慢,带着画像,从辟州赶到了苍州,没想到还抓错了。 夜深,葛天欹和赫连雍酒足饭饱,各自上床休息,打更的刚敲过一声,叶阕城就翻进了他们的房间。叶阕城动作挺大——他本来也没打算轻手轻脚,锦鸡紧跟其后,扯开嗓子叫了起来。 屋子里立刻就亮起了灯,赫连雍已经坐起来,蛇从地底下游出来,直奔锦鸡而去。 单论武功赫连雍必然比不过叶阕城,不过他的蛇确实非常厉害。锦鸡仿佛知道这蛇不简单,不敢上前,只立着鸡冠凄声喊叫。叶阕城冷笑道:“不过一条蛇,难道它硬得过剑?” 赫连雍笑着不说话,只吹了声口哨,另外一个角落也游出蛇来,叶阕城立刻搭上了房梁,瞧见赫连雍身边有蛇环绕,葛天欹身边也是,他若靠近,必被蛇咬。叶阕城思索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几个锱铢来,像葛天欹身边的蛇射去,那蛇竟然生生咬住了锱铢,吐到一边,森森地吐着信子,像是在向叶阕城耀武扬威。 叶阕城本就无心恋战,只想带走葛天欹算完,不想因着这蛇他无法靠近葛天欹,他去瞧锦鸡,锦鸡似乎与他心灵相通,立刻领会,一改先前不敢上前的态势,挺起胸脯来向前奔去。锦鸡非常灵活,瞅准蛇头边下嘴啄,若是蛇躲开,它也立刻收回,决不接近。 赫连雍也在暗暗感叹这鸡的聪明,他的蛇是打小训练的,统共十三条,也训过几种阵法,不过如今将十三条蛇分开到他和葛天欹二人周围,阵法自然也就不成了,不过它们之间的默契还在,和锦鸡倒是打得火热。只是锦鸡虽厉害,数量上并不占优势,赫连雍并不担心。 锦鸡和蛇正斗得火热,外面传来一阵优美的琴声,竟引得锦鸡和蛇都停了下来,也自然吸引了屋内三人的注意。 “是《石郎顾》。”葛天欹道,“当年石青在上官太后的寿宴上所作,公认是辰国最美的乐曲。” “此人琴艺极高,当世罕见!”赫连雍叹道。 突然琴声一转,转为急促,叶阕城道:“琴里有杀气!”言罢立刻退入屋子角落,锦鸡也紧跟其后,赫连雍和葛天欹皆不精武学,只觉得一阵风冲来,将整个窗棂都掀开了。 “如玉公子!”叶阕城道,立刻警觉起来。 赫连雍大惊:“是如玉公子?” 话说这百知录的高手榜上,排第八的就是如玉公子钟离琴。几年前,钟离琴在长歌留香楼以琴为武器,击杀了三十个来留香楼寻衅的歹徒,一曲成名。钟离琴琴艺之高,世人评价有如辰国第一乐师石青转世,加之钟离琴长得俊美非常,是以成了高手榜上最受女性欢迎的人。 不过这钟离琴性子却十分古怪,生平最厌恶女人,越漂亮的女人越讨厌,即使这样,也抵挡不住姑娘们争先恐后扑倒在他衣摆下的热情。更有风谣评语是“大盗摘月访云,公子听琴寻花”。钟离琴多在西部活动,是以叶阕城熟悉他,而赫连雍只是听说其名而已。 琴声停止,一白衣男子抱着琴进来,一举一动及其优雅。琴尾挂着白巾,确实是如玉公子钟离琴不错。赫连雍一见,这如玉公子名震辰国,风度翩翩,却不怎么高大,个子在辰国男性里偏矮,更让人对他没有什么防备心。 “钟离琴,我最近有招惹你吗?” “仿佛没有。”钟离琴微笑着摇头,他说话声音也极其轻柔,听起来很舒服,赫连雍从他进来开始就一直看着他,差点看呆了。 “那你抱着琴来砸场子是为何?”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钟离琴笑道,“这位葛大人,怕是你不能带走的。” “哦?”叶阕城挑眉,“拜托你的人,似乎来头很大。” “来头比你似乎是要大些的。”钟离琴莞尔,“我若和这位公子联手,你并无胜算,不如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回去吧。” “巧了,我这个人就是喜欢挑战不可能的事情。”叶阕城提剑。 钟离琴叹气道:“那可怪不得我了。” 钟离琴坐下弹琴,琴声激昂,却并无很大的杀意,似乎只是想驱赶叶阕城,并没有和他正面交锋的意思,叶阕城心下狐疑,担心是钟离琴诱敌深入的计策,不敢贸然向前,如此交替了几十个回合,二人都是极其有耐心的,都并未离开原地一步。 钟离琴琴声渐急,叶阕城也开始认真招架起来,叶阕城心说你终于认真和我打了,拆了几招后,正要进攻,钟离琴却收了琴,迅速飞到葛天欹身边,放下琴,对着窗外弹起,并对赫连雍道:“带葛大人离开!” 赫连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葛天欹也被蒙在鼓里,这时外面响起了人的惨叫声,赫连雍心里起疑:难道外面也有人? “苍州早就被层层围住,他们就等着你来,好来个瓮中捉鳖。”钟离琴一边说话一边注意叶阕城的动静,“这是个陷阱,怕是叶阕城自己都不知道,苍州城里埋伏了数不胜数的他们的人!” 钟离琴此言一出,叶阕城果然吃惊,他确实不知道外面有人,他本以为这只是自己的任务,没想到杨禹贤还安排了这么多人,不禁怀疑杨禹贤是不是对自己有了不信任。 钟离琴手指拨动越来越快,甚至手指渗出了血,赫连雍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往前一扔,就炸开形成一团雾,等雾散去,他们三个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苍州之围(中) 二。 葛天欹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赫连雍扛着狂奔,跟着如玉公子一路拐进了一条小巷子的屋子里,如玉公子个子不高,还背着一架琴,脚程却很快。 这间小屋连窗子都没有,里面陈设也很简陋,点起蜡烛来,只有一个衣柜和一张床,十分简陋。如玉公子带上门,再把衣柜移到门后抵着,这才喘了口气。 “怎么回事?”葛天欹问,“是国师让你跟着我的?” “正是了,我在戊城还没歇够呢,就把我派给你了。”钟离琴放下琴,叹道,“国师让我来原是提防着叶阕城身边还有别人的,没想到我到了苍州才发现,这儿全是人。” 赫连雍糊涂了:“怎么回事儿?听这话头,你们俩认识?还是国师?” “具体的你不要多问,就装作不知道,这是要杀头的。”葛天欹对他道,又转而向钟离琴问,“苍州大概埋伏了多少?” “我比你先来,第一天来就发现这儿的酒馆边都埋伏了不少人,而且很快就有人跟着我了,我解决了一批,又来一批,想来人数很多。我已经把情况报告给了国师,这会儿国师该是收到了。”钟离琴看看赫连雍,“只是这位小兄弟又是你哪里找来的帮手,感觉派不上什么用场,倒是他的蛇还不错。” 赫连雍脸皮薄,叫他说得红了脸,不敢看钟离琴。钟离琴见他低头,兀自笑了起来。赫连雍心想:钟离琴真如坊间传言般,长得比女子还好看,却又不陷于阴柔,让人瞧着舒服,天下竟真有这等人物,今儿算是开了眼了。 “怎么,你的意思是,整个苍州都是萨库勒的人?”葛天欹皱眉,“其实我一开始接到国师的命令的时候,我就很奇怪,叶阕城为什么要抓我?” “对,于外界看来,你的身份就是朝廷与江湖的连接者,这于萨库勒有什么好处?花费这许多心思来抓你是为什么?难道萨库勒想控制辰国的江湖?” “我在江湖上虽有些虚名,却还不至于到控制江湖的地步。”葛天欹道,“而且明显国师的旨意是彧蓝下的,彧蓝怎么知道叶阕城是抓错了邢沅陵?” “国师也不知道。”钟离琴摇摇头。 “你说国师也不知道?”葛天欹惊讶道,“国师不知道他从哪儿得出的结论,就由着他把我派到苍州来?” “你既然来了苍州,定是有抓到叶阕城的计划,有什么可担心的?”钟离琴道。 “我自然是知道我过来,以国师的性子一定会留后手,这才放心来的,抓叶阕城就是交给你们的了,我不过是当个诱饵。”葛天欹好像是累了,也不管床上脏不脏,就坐了下去。 “你知道我会来?” “我知道你会来,也知道叶阕城会来,却不知为何我要来,也不知为何这些围住苍州的人要来,更不知道萨库勒为何要抓我。”葛天欹皱眉。 赫连雍告饶:“葛大人,我已经叫你绕晕了。” 葛天欹起身在屋里踱来踱去,然后对钟离琴道:“你有把握带我出苍州吗?” 钟离琴苦笑道:“若国师还派了别人和我一起来,就说不定,只是现在就我一人,我可没这能力。加上长孙家年轻一辈武功最好的长孙嘉树已经去了戊城,苍州刺史姚冬苑也去了戊城,邢沅陵一案,苍州近来可没人乐意来了,现在只能等国师派人来,不过信刚送过去,就算国师派人来,最快也得明天早上了,熬不过今晚,咱们都没得说。” “熬得过今晚么?”葛天欹问。 “我是没把握。”钟离琴虽是这么说,脸上仍是笑的。 赫连雍急道:“这黑夜还没开始,怎么公子就放弃了呢?” “这位小公子倒是有趣,葛大人,怎么称呼他?”钟离琴话里说的是赫连雍,问的却是葛天欹,似乎并没有把这个人很放在眼里,赫连雍道:“我叫赫连雍。” “哦——赫连家的公子,只是赫连公子,并不是事事都能顺你心意,现实总是可怕的,你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钟离琴笑道,“生活可不是奶奶的龙须酥,又甜又幸福。” “我觉得我应该比你大。”赫连雍忍不住道。 钟离琴挑眉:“哦?那你就更不应该说这些话了。”言罢他望向别处,“漫漫长夜,这才刚刚开始。” 苍州一处民宅。 杨禹贤悠闲地喝着茶,听着下人的回报,懒懒道:“葛天欹人呢?” 底下那人回道:“跟钟离琴c赫连雍一起走了。” “知道去哪儿了吗?” “知道,请教主指示。” 杨禹贤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去涉江楼,把辰国久负盛名的葛大人请来,我要请他吃饭。” 辰国都城戊城。 我在家里和七哥下棋,突然杜暮祯就从宫里带来了一道密旨,我打开看,却是一封写给国师的信,信尾的名字涂掉了,内容简单,却十分紧急:苍州被围,葛大人危! 我惊了,怎么苍州被围住了?葛天欹危险了?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叶阕城如何会弄得这个样子?难道苍州还有许多人埋伏着? 我一个激灵:难道杨禹贤是故意叫我知道叶阕城抓错了邢沅陵的?他早就在苍州布好局,等着葛天欹去?可若是他的目的是抓葛天欹,为何第一次却让他走了呢?这到底是为什么? 见我不说话,杜暮祯道:“彧蓝,你别瞒着了,你到底是从哪儿得来的叶阕城错抓邢沅陵的消息的?” 我想了想,把杨禹贤来找我的事儿和杜暮祯说了,不过把倪酴醚的事儿抹去了。杜暮祯听罢,惊讶道:“这么大的事儿你先前怎么不和国师说呢?” “萨库勒的教主亲自来找我,这事儿太大,现在北边不安宁,我岂敢直接告诉国师?也怪我没仔细想,杨禹贤能做到萨库勒教主,萨库勒能把应仲卿带走,他就不是个小角色,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地把破绽漏给我呢?” “你的意思是杨禹贤是故意来找你下棋的,也是故意让葛天欹再去苍州的?”杜暮祯皱眉道,“但是他第一次就可以抓到葛天欹,为何还要来第二次?” 我眉头紧锁,实在想不出原因,又想着该往苍州派援,杜暮祯便道:“你放心,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国师就把人派出去了,只要他们撑过今晚,就能获救,若撑不过今晚,先叫杨禹贤抓住了,我相信葛大人也有法子。” 我却没有杜暮祯这么乐观,心下沉重,我虽不喜葛天欹,可他毕竟是我姑父。他只有我姑姑一个妻子,曾经我该有个弟弟,和我同天同辰出生,可惜夭折了,自打那以后,我姑姑就再没生过孩子。偌大的葛府,我姑姑本就孤寂,葛天欹再出个意外,我姑姑还活不活了? 我爷爷孩子不多,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其中女儿里,大的夭折了,小的也就是我姑姑活到了成年,是以我爷爷对这个小女儿十分疼爱,真真是捧在手里怕化了。我爷爷素有头疼顽疾,过了五十大寿就去了,临走前嘱咐我爹好好照顾我姑姑。 我娘生我时候难产而死,是以全家人都对我格外好些,尤其是我姑姑。平王元年三月廿六那天,我和我那个弟弟同辰出生,结果我弟弟和我娘都去了。我于是便由姑姑带大,等我长到七岁,姑姑身子不好,就回自己府上去了,这么些年,我每逢节假日都去看望姑姑,眼见着曾经神采飞扬的丞相家的小姐,日渐消沉,葛天欹是我姑姑唯一的依靠,他绝不能出事! 我长出了一口气,杜暮祯就仿佛知道我要做什么似的,立刻道:“彧蓝,你不能去。” “我为什么不能去?是我把葛天欹送到苍州去的,如今出了事儿,不就是我的责任?” “并不是所有的事你都要背负责任,彧蓝。”杜暮祯看着我的眼睛认真道,“你也该长大些,你的地位,决定了你不可能事事躬亲,你不能把自己的命就这么抛来抛去的。” “我带何允晟去,不会有事的。”我道。 杜暮祯急道:“彧蓝,你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杨禹贤就是希望你去苍州?” “他既希望我去,那我就去。”我笑道,“邀我赴宴,我怎能不去?” 杜暮祯见劝我无用,叹气道:“我陪你一起去,叫上何允晟,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苍州涉江楼。 刚刚经历了一场追击战的葛天欹还没有回过神来,只觉得头痛欲裂,恍惚记得一群人冲进了小屋,打乱了他们三个,混乱中他被人打晕,再醒来已经坐在酒楼里了。 葛天欹用力地眨眨眼,才发现眼前摆满了山珍海味,是一桌很长的筵席,桌子的那头坐着一个年轻人,衣着华丽,面带笑容看着葛天欹。 葛天欹觉得这男子很眼熟,使劲揉了揉眼,才看清这男子就是杨禹贤。 “葛大人,醒啦?” “既然是请我吃饭,又何必打晕我?”葛天欹哼了一声。 “是我的手下没轻没重的,我在这里给葛大人陪个不是。”杨禹贤笑嘻嘻道,又向身边的人道,“谁对葛大人下手的?拉出去打二十杖。” 葛天欹环顾四周,笑道:“怎么,如今沈楚兮不跟在你身边了?” “还不是我那位陛下看上了,留给他了呗。”杨禹贤抬头示意身边的姑娘,“染香,去给葛大人倒酒。” 那叫染香的姑娘点头,走过去给葛天欹倒酒。葛天欹不经意看了这姑娘一眼,吓了一跳,随后恢复镇定道:“若不是我知道柳眉还在明远寺里,我几乎就要以为这姑娘就是柳眉了。” “是吧,世界真奇妙,在不同的国家,竟也能找到面容如此相似的人。”杨禹贤笑道,“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姑娘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呢。” “怕是你有意在未国的姑娘里,找出了这位染香姑娘吧。”葛天欹试探道,“找到她却不把她献给应仲卿,看来你有自己的打算啊。” “啊呀呀,葛大人,你可是误会我了。”杨禹贤笑道,“柳眉不死,染香就没有出现的必要。” 葛天欹眼神冰冷:“你阴险歹毒,实出我意料,让彧蓝直接对付你,我确实没有把握。” 杨禹贤大笑:“说到底,你还是最心疼你那宝贝侄子了,或者说,你的宝贝儿子?” 葛天欹脸色沉了下来,不说话,只眼神冷冷地扫过去。 杨禹贤虽是计谋多端,心里却对葛天欹还是有顾忌的,被他这么一看,心里也不禁跳了一下,脸上却仍笑着,道:“葛大人,这事儿早晚要真相大白,周彧蓝迟早要知道,你是他亲爹这件事的。” 葛天欹冷冷道:“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你若是这样污蔑我死去的内兄内嫂,我是饶不了你的。” 杨禹贤这些年和葛天欹c杜暮祯都打了不少交道,周彧蓝还没有当丞相前,这两人就在暗地里对周彧蓝百般照顾,但是葛天欹明面上又对周彧蓝十分严厉,而且他和他妻子至今没有孩子,加上辰国坊间传言,以及周苍泪遗嘱里,竟把周彧蓝托付给了葛天欹,而不是他亲弟弟或妹妹,杨禹贤猜想葛天欹或许和周彧蓝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若真如他所料,可就算抓住了葛天欹的一个大把柄,可是看葛天欹今日的反应,倒是没有什么破绽。 谈话也陷入了死局,杨禹贤竟不知如何问下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苍州之围(下) 三。 葛天欹饮尽了杯中的酒,道:“问完了?好了,轮到我问你了。” 杨禹贤挑挑眉,示意他说话。 “你抓我干什么?”葛天欹也不客气,就开始吃了起来,“第一次故意不抓我,第二次才来这里抓我,为什么?” “因为好玩儿。”杨禹贤笑道,“你觉得有趣不有趣?” “我倒是还算了解你,你不会做无用功。”葛天欹严肃道,“彧蓝是如何知道,第一次是抓错了的?” “别生气嘛,葛大人,我和你说不就得了?”杨禹贤示意染香给他倒酒,“我当初给叶阕城的画像,本就是邢沅陵的,而不是你的,我要他抓的就是邢沅陵。一旦邢沅陵被抓,何家c长孙家必闹起来,章德公主何等身份,这件事儿肯定要闹到平王那里,大家的目光都在邢沅陵案上,自然没有人会注意到苍州这边的动静了。”杨禹贤说起自己做的事儿很得意,“然后我去找了周彧蓝,我故意要他以为,我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在去找他的,他以为我露出了破绽,却不知道,那破绽是我故意露给他的。” 杨禹贤说到这里,突然捧腹大笑起来,笑了好久,道:“周彧蓝也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立刻就怀疑我要抓的人是你,只是错抓了邢沅陵,既然我要抓你,自然不抓到你就不罢休,只要你再出现在苍州,叶阕城一定会现身,只要抓住了叶阕城,不止能救下邢沅陵,说不定还能顺着叶阕城摸到我的踪迹,真真是步好棋,周彧蓝资质确实不错!”杨禹贤突然停下了笑声,“不过他毕竟还是年轻了些。” “等你们把求救的消息送回戊城,周彧蓝这会儿估计就该猜到我是骗他的了,不过这又没有关系,我就是想让他知道,我是骗他的。”杨禹贤撕下一个鸡腿,让染香盛给葛天欹,“周彧蓝这下会知道因为他受了我的欺骗,害得你身陷险境,以他的脾气,肯定要过来的,不过也没事,他过来不过来,于我都没什么想干。” 葛天欹突然坐直了身子:“你说他会过来?”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他真是你亲儿子?”杨禹贤笑道,“我找你来,是来找你谈条件的。” “谈条件?”葛天欹冷笑,“我何德何能,和你谈条件?” “老实说,明年开春直接让我们打辰国,我也没有把握一定能在一年内拿下辰国。”杨禹贤微笑道,“毕竟辰国幅员辽阔,人才济济,虽然你们不擅长打仗,却很狡猾。” “你原来妄想一年拿下辰国?”葛天欹大笑起来,笑得停不下来,笑累了,道,“你以为你是谁?几百年来,周边国家的争战停过吗?但是你看看辰国有一寸土地被割出去吗?你还想一年内拿下辰国?哈哈哈哈哈哈” “现在的我,自然没办法一年拿下辰国。”杨禹贤正色道,“但是若有了你,一切都不一样了。” 葛天欹笑声停住了,道:“我?” “我知道你是张百崖的徒弟,他对你十分信任,你在朝廷里江湖上都有绝对的权威,而且你还是周彧蓝的姑父,你这样的人物,谁都想拉拢吧?” “你也说了,我在辰国有这许多地位,我为何还要帮你?就算我帮了你,你还能许我什么?许我做未国君主吗?”葛天欹挑眉,“你知道,我们辰国人,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自然c自然,除了做未国君主,我们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杨禹贤道,“未国的丞相,将军,侯爷,什么你都可以做,女人,我也给你,封地,我也给你,钱?钱也给你,你要多少给多少,只要你肯帮我。” 葛天欹笑了:“女人c封地c钱,我都没有兴趣。” “葛大人,人只要活着就有,你的是什么,你大可说出来,就算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想办法去摘给你。”杨禹贤继续道。 “有什么能够让一个人叛国?”葛天欹懒懒地歪在椅子上,“我可做不出这种畜生的事儿来。” “没让你叛国,只是想让你帮帮我。”杨禹贤示意染香给葛天欹按摩,“我知道你和周苍泪不一样,周苍泪心太实,看不穿张百崖的阴谋,你不一样,你看得出来。” 葛天欹眼神一紧:“阴谋?” “从张百崖当国师开始,就在排除异己,把诸侯弄到只剩一个何家还不算,还在暗地里对付何家,这事儿,你不要和我说你不知道。”杨禹贤笑道,“以前范家c孙家c王家是怎么倒的,你也知道,哪天何家倒了,下一个不就是周家了吗?周彧蓝涉世未深,解决他并不困难,一旦周彧蓝也倒了,不就只剩下你了吗?你有什么把握,张百崖不会动你?” “你有什么把握,国师就是在排除异己?”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现在朝堂上能和他平起平坐的,还有几个?他利用平王对付韩苻和御文王,用手下对付何家,暗卫也被他拔了,阎王班子也全是他的人了,你睁大眼睛好好瞧瞧吧,再过几年,辰国就姓张不姓韩咯。” 葛天欹不言语,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杨禹贤悄悄看他脸色,思考着怎么才能说服他。杨禹贤想着辰国人狡猾,葛天欹又是这狡猾里面更狡猾的,想说服他,非常困难。还是得找到葛天欹的软肋,才能让他死心塌地为我办事。 沉默了一会儿,杨禹贤又开口道:“葛大人,考虑得怎么样了?” 葛天欹不答话。 杨禹贤好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道:“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先告诉你一个秘密怎么样?” 葛天欹似乎并不感兴趣。 “我在辰国六部尚书里埋伏了一个我的人,他在辰国为官十几年了,我许多消息都是从他那里得来的。” 葛天欹突然想到杜暮祯和他提过,周彧蓝说,吴子佩死之前告诉他六部尚书里埋伏了一个萨库勒的人,想来就是杨禹贤口中的人了,不禁抬头去看杨禹贤。 杨禹贤淡淡地吐出一个人的名字,葛天欹心想完了,既然叫我知道了这个人的名字,要么我就得帮他,要么我就不可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葛大人,生命是多么美好,没必要为不相干的事儿送了性命,你说呢?”杨禹贤见葛天欹还是不吱声,道,“要不我把周彧蓝带来” “别动他!”葛天欹立刻道。 杨禹贤笑了:“我不动他,听你的,不动,绝对不动,让他好好儿地当他的小丞相。” 葛天欹神色严肃:“要我帮你可以,不过我有三个条件。” “莫说三个,千百个我都答应!”杨禹贤乐道。 “第一,无论如何,不许伤害周彧蓝,我要他活着。” “准!” “第二,我帮你的事儿,只能有今天在场的我们三个人知道,绝对不能再有第四个人。” “这是自然。” “第三,事成后,把周彧蓝交给我。” “没问题。”杨禹贤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刻却十分开心,拿出匕首来割了自己的手指,“滴血为证,决不食言!” 葛天欹沉默着接过匕首,也在自己手指上划了一道:“滴血为证,决不食言。” 杨禹贤笑道:“请葛大人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必把邢驸马爷也原原本本地送到你面前。” 葛天欹起身要走,突然想到什么,道:“叶阕城不知道你在苍州埋伏了这些人?” “不知道。” 葛天欹冷哼了一声,转头就走了,杨禹贤果然是心狠手辣,谁也不信,连自己的手下都算计,不过不怕,也不知道日后,是谁算计谁呢。 翌日清晨,我c何允晟c杜暮祯三人披星戴月地赶到苍州,才见葛天欹c邢沅陵都毫发无损地在客栈里休息,何允晟大呼被骗,拿了我的钱袋子就去买酒喝了。 葛天欹坐在椅子上淡淡看了我一眼:“多大点事儿,你就从戊城跑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我气急,我好心来救他,他竟还说我。杜暮祯询问了他们如何脱身的,葛天欹只道是昨晚后半夜刑部李大人带着姚冬苑的苍州令来了,带着军队进去救了他,他也只是被杨禹贤关着饿了一晚上罢了,问起杨禹贤的目的,他却说也不知道。 不过好在他也没事儿,我也能安心回去瞧我姑姑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归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啼笑姻缘(上) 一。 邢沅陵完好无损地回到戊城后,这件事儿也就算告了一段落。辰国是个对江湖人士极其宽容的国家,所以辰国的江湖格外热闹,也有江湖人士来做官的,只是这次事件涉及驸马,于是刑部便下令通缉叶阕城,不过一直到我回到戊城,叶阕城也没被抓到。 我和何允晟回到戊城后就去章德公主那里瞧她和邢沅陵,我们走进后院,他们二人并坐着,一人捧了一杯茶聊着天,我和何允晟都觉得,书里写的那些岁月静好的那些日子,也不过如此吧。 见我们来了,邢沅陵便起身给我行礼:“这件事多谢丞相了。” “哪里哪里,我没做什么。”我挠挠头,“晓姐姐,你怎么还不给我倒茶来?” 章德公主笑着去给我倒茶,嘴上道:“你听听,这彧蓝是越长大胆子越大了,还敢叫我伺候他茶水了,你真以为我是你夫人呢?” 何允晟大笑:“二姐,这就是你不知道了,在家里,那都是彧蓝伺候冬葵的,端茶送水,无一不做,他可不敢让冬葵伺候他,他可怕他老婆了!” “这可真是奇闻,堂堂辰国丞相,居然还怕起老婆来了。”章德公主递茶给我,调笑道。 我接过茶,立刻想转移话题:“我看这也到五月中旬了,正是芍药开的时候,过些天也该祭祀芍药娘娘了,我听说陈寒食家在北塔路上的园子里种满了芍药,非常好看,改日一起去看看吧?” 此言一出,我就开始后悔了,悄悄去瞧何允晟和章德公主的脸色,果然何允晟脸上没了表情,章德公主叹了口气道:“侯府的芍药开得也很好,曦儿是最喜欢芍药的,亲自在侯府后院种了好些呢,可惜曦儿已经去了,去的时候她才十七岁唉” 邢沅陵开口安慰道:“夫人,生死有命,既然建德公主是病逝的,你也就” “我四姐是被人害死的。”何允晟冷冷道,“她不是病死的。” 这里面只有邢沅陵不明白情况,莫名其妙,章德公主也是满脸愁容,道:“七弟,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还放不下么?曦儿已经去了,那李也早就消失了,你何苦再和自己过不去呢?” “得得得,是我不好,是我提起了芍药,害得大家平白伤心起来。”我忙道,“晓姐姐和邢驸马才团圆,就不说这些事儿让你们不开心了,我和何允晟就先走了。” 我和何允晟骑着马并行,路上何允晟一句话也没有说,一直走到内城门口,何允晟对我道:“五月卅日就是今年的芍药娘娘祭祀了。”“今年是五月卅日吗?我怎么没听说?”我想起最近太忙,都把这些事儿给忘了,“你今年也不去灯会?”“不去,我要去陪我姐姐。”何允晟淡淡道。 我点点头,他又对我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再走走。”然后就调转马头,往外城去了。我看着何允晟的背影,越发后悔今日失言提起芍药的事情。 何允晟心里一直有块禁区,就是他四姐建德公主何允曦,这是这么些年,我们都尽量避免提起的名字。何允晟的母亲静安公主韩苓,是韩苻皇叔的亲妹妹,当年也是武王宠爱的一位公主,是以后来嫁给了何允晟的父亲。静安公主有两个孩子,一个是何允曦,一个是何允晟,是以虽然何允晟从小姐妹众多,但是何允曦毕竟和他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比其他姐妹都要亲。 何允曦从小聪明伶俐,深得老侯爷的喜欢,并且对她寄予厚望,是以何允曦从小就假充男孩儿养的,经常和何允晟一起结交江湖人士。何允曦喜欢带着江湖气息的男子,喜欢游侠,喜欢剑客,刀客,她喜欢和江湖中的人来往,不喜欢在侯府里拘束的生活。何允晟极其自负,天不怕地不怕,有时候我和孙雨霁的话他还能听进去一些,其他人他理都不理,只有何允曦,他对她言听计从,无一不应。 何允晟的性子,多半受了何允曦的影响,无拘无束,向往自由。 六年前,建德公主何允曦暴毙,官方说法是病逝,但是我知道,何允曦的死另有隐情。何允曦死时我在出疹子,相府上下,除了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照顾我的秋茗,和不通人事的五哥,没人敢靠近我,我被隔离在自己的房间里,每天自己和自己下棋消磨时间。 有天夜里,我正躺在床上,秋茗坐在椅子上念戏本子给我听,突然何允晟破窗而入,飞到我床上,一把抱住我,吓得我和秋茗都愣在原地。 “彧蓝,我四姐死了” 何允晟——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从不示弱的何允晟,那天,他带着哭腔,也不管我身上是不是在出疹子,抱着我不断地重复何允曦的死讯。 那是我第一次面对身边认识的人的死亡,甚至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我总觉得,我出疹子前,去何允晟家里吃饭,还见过何允曦呢,还见她神采奕奕,怎么今天就死了呢? “是他害死了她是他是他害死了我姐姐”何允晟梦呓般喃喃自语,抱着我不松手。我可不想把我的疹子传染给他,侯府现在已经够乱了,要是他也生了病,那可就麻烦大了。我示意秋茗把何允晟从我身上拉开,何允晟死死不松手,我只好道:“我在出疹子,不想传染给你,你坐到床那头去好不好?” 何允晟沉默了一会儿松了手,秋茗扶着他靠在床尾的木雕靠上,然后就出去拿热茶来了。 “你和我说说,谁害死了曦姐姐?你说出来,我帮你教训他。” “李孤宁,是李孤宁。” “李孤宁?哪个李孤宁?”我十分吃惊,忍不住再问了一遍。 “世上还有几个李孤宁?”何允晟冷冷道。 “你是说水上漂李孤宁?不是c不是去年林钟河难,说他死了吗?” “没死。”何允晟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灰一样死气沉沉,“我姐姐救了他。” 是了,我想起何允曦喜欢结交江湖人士,她曾经很喜欢谪仙章景炎,甚至在有一年,不远万里从戊城跑到虞舜去,就为了见他一眼。 而李孤宁,一个即使在现在,还是很多人记忆里传说的名字。说起李孤宁,就得说起林钟河,说起林钟河,就非得提起李孤宁。 辰国的母亲河林钟河,起源于姑洗山左山峰,像腰带一样横穿过辰国,沿河是各种各样的城镇,辰国大都市几乎都沿河而建。 有河就有漕帮,有帮派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高手。在星先生的《百知录》上,辰国轻功第一的是李孤宁,外号水上漂。据说李孤宁在水上行走如履平地,不带起一点水花,不惊扰一方鱼虾,辰国第一大盗摘月就是他的徒弟。 关于李孤宁的身世,世人只道他生在船上,他爸爸是个船商,乘坐商船来往于辰国各城市之间,李孤宁从记事起就没有离开过商船。后来河上出现了漕派,帮派之间的火并和生意垄断让他父亲一病不起,李孤宁接下了这艘船,遣散了下人,自己一个人坐着船在林钟河上游荡。李孤宁给这艘船起了个名字,叫归途。李孤宁出名的时候,没人知道他武功从哪里学来的,也没人知道他有没有亲人,李孤宁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的时候,已经是水上漂三个字最好的代名词。世人都道,李孤宁坐着他的归途,从林钟河一直到了东边的大海,在仙山上跟仙人学来的轻功。 平王十五年林钟河难,徐家因此一落千丈,李孤宁也从此失去了消息,世人都认为李孤宁已死,于是高手榜轻功第一也就成了他徒弟摘月。 试想,这样一个举世无双的李孤宁,何允曦会去救他,也是合情合理的。 “你想不想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试探着问何允晟,让秋茗把茶喂他喝下。何允晟眼睛一直盯着远处,不知道聚焦在那里,冷冷的,也不说话。 我瞧何允晟的情景,想起四姐和我说过,当年我五哥,受了极大的刺激,突然就痴傻了,我生怕何允晟也这样,忙不迭和他说话,说了好些话,何允晟才慢慢开口:“彧蓝,我终究是要杀了李孤宁的。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那时候我就觉得,曾经那个虽然不可一世但是心地善良的何允晟,已经变了。屋漏偏逢连夜雨,何允曦的死给静安公主极大的打击,一病不起,过了一个月,芍药花谢的时候,静安公主也去世了。两个月内,何允晟失去了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从此何允晟花天酒地,声色犬马,直到后来遇到软青。 何允曦生在五月,也死在五月,她生平最喜欢芍药,于是在相府里也种了不少。辰国人爱花,每个月都有花神,芍药就是五月花神,辰国各个地方都会有祭祀芍药娘娘的灯会,热闹非常。何允曦死后的每个灯会,何允晟都去他家的墓地,何允曦的碑前喝酒。 何允曦死后,李孤宁也就消失了,直到现在,何允晟多方打听,都没有再见到他,我知道何允晟心里一直对何允曦存了愧疚,他觉得他没能抓住这个害死他姐姐的人。说起何允曦和李孤宁,我原先是不知道的,何允晟那晚来我屋里和我说过一些,后来我又听章德公主她们说过一些,大约拼凑出了一个故事,每每想起,都觉得真是孽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啼笑姻缘(中) 二。 何允晟夜里在回侯府,侯府已经歇息了,除了守夜的还醒着,何允晟轻手轻脚地走到屋前,见屋里灯还亮着,推门进去,看见软青还坐在灯下刺绣。 何允晟经常早出晚归,有时到二更天才回来,软青已经习惯了他的晚归,总是会为他备好热水c夜宵,坐在灯下等他。 “回来了?想先吃点宵夜还是先去沐浴?” 何允晟看烛火映得软青脸红红的,软青微笑着看着他,脸颊上两个浅浅的梨涡,真真是绝世的美人,风姿绝代。软青在子夜楼的时候就已是底子很好的美人,到了侯府,近年来何允晟经常带她在身边,气色也比以往好了不少,养得软青越发好看。 “怎么还不睡?”何允晟笑着问。 “你不回来我怎么睡得着?”软青吩咐丫鬟把紫龙糕和热茶端来,“你不回来,我肚子就动个不停。” 何允晟笑着走过去,蹲下去隔着衣服抚摸软青的肚子:“看来是个男孩儿。不过我倒盼着是个女孩儿,跟你一样好看就好了。” 软青软软给了他一个眼刀:“怎么今儿心情不好?” 何允晟挑挑眉,拿了块紫龙糕往嘴里送:“我怎么心情不好了?” “你每次都是这样,脸上虽然笑着,眉头却是皱着的。”软青伸手去抚平他紧蹙的眉头,“你想不想和我说说,有什么烦心事?” 何允晟不言语,吃完了紫龙糕,又喝了杯茶,长出了一口气:“六年前,大约也是这个时候,彧蓝c彧蓝在出疹子。” “哎?”软青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丞相,而且还是六年前的事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六年前,相爷出疹子?” “彧蓝出疹子,一直呆在府里不出来,我那天,那天,我不想呆在侯府里,我一秒都不想多呆,我真的,就立刻去找他了,也没管他是不是在出疹子,因为我真的不想呆在侯府”何允晟说着说着,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说了半天,软青也没听懂,软青料想,何允晟的语无伦次,是因为这件事对他的刺激太大,软青冰雪聪明,立刻就猜到了是以前相爷曾经和她说过,何允晟的逆鳞,他四姐何允曦。 “侯爷,你不想说也没关系。”软青柔声安慰道。 何允晟一把抱住软青,闷闷道:“六年前,李孤宁害死了我四姐。” 软青微微一愣,轻轻地拍拍他的背,安慰小孩儿似的道:“嗯,都过去了,咱们不难过了。” “我过不去,我真的过不去。”何允晟道,“他们都说我四姐是病逝的,但是我知道,我见过四姐的棺材,四姐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软青在何允晟怀里忍不住抖了一抖,软青本就比寻常女子坚强些,遇到何允晟后也见过打打杀杀,但每次听到人的死讯,她还是忍不住心中颤抖,泪水在眼眶打转。 “怎么c怎么会是掐死的呢?你是不是c是不是记错了?”软青声音颤抖,结巴道。 “他们不让我看,一个个都来拉我,我就知道有问题。”何允晟冷冷道,“我趁入椁前,打开棺木看了,我看见四姐脖子上明显的勒痕,杀她的人分明有极好的功力,当时出入我家,还有武功的,就只有李孤宁!而且我四姐死后,他就消失了,一定是他!绝对是他!可是我不明白,我一点也不明白,软青。”何允晟看着软青,“为什么家里没有人去追究李孤宁?为什么?为什么我爹什么话也没说?为什么要对外称我四姐是病逝的?为什么从那以后,家里没有人再去追究过李孤宁?为什么他们都要我放下?我放下什么?我放不下!” 何允晟的声音充满了痛苦,软青听着他问了一串问题,眼泪也忍不住留下来,哽咽道:“侯爷,人生在世,本就不能事事如意,更不是事事都能有人承担,事事都可以寻到根源。” “我知道,但是我不甘心。”何允晟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四姐就这么死了。我不能原谅李孤宁,我四姐对他那么好,明明,明明再过几月,他们他为什么要杀我四姐?” 软青止住眼泪,柔声道:“建德公主和李孤宁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何允晟眼睛看向远处,似乎陷入了回忆,缓缓道:“平王十五年,我四姐从林钟河边带回来一个男人” 平王十六年春。 四月的花神祭才刚刚过去,何允晟已经开始盼着五月的芍药娘娘灯会了,近日周彧蓝身上出了疹子,被隔离在相府里,杜暮祯回虞舜老家了,范孟秋则在景阳扫墓,何允晟一个人在戊城,百无聊赖,快闲出病来了。 “你既没事,就去外面给孤宁买药去。”何允曦见他在家里转悠,道,“省得你没事儿做。” 何允晟做了个鬼脸:“四姐,自从去年李孤宁来了我们家,你就天天李孤宁长,李孤宁短的,我很吃醋你知道吗?” “瞎说什么呢你?”何允曦脸上一红,啐道,“还不快去?” “我去啦。”何允晟话音未落,人已经出去好几丈,只剩下余音还在院子里响。 何允曦见他远去,也不由得笑起来,想起去年,把李孤宁带回来的情形。 平王十五年春,何允曦去废丘徐家看望她的朋友,从废丘回来前让何允晟来渡口接她,上了船她还一直担心,何允晟会不会把这事儿忘了。 这边侯府里,何允晟早就算着时间等着去渡口了。他本想直接飞过去,又想想要是四姐东西多,拿不过来就不好了,就去马厩挑了一匹大宛马,就朝城外奔去。 四月是辰国人扫墓的时候,各大城镇人口高速流动,渡口人头攒动,何允晟找了个客栈把马放好,就跳到房顶上,搜索何允曦的身影。何允晟足足找了一刻钟,也没瞧见何允曦,心下纳闷儿,便骑马顺着河岸一路找,果然在前面河岸的草坪上发现了何允曦。 “四姐,你可叫我一阵好找,怎么不在渡口下船,在这儿就下来了?”何允晟说着下了马,走进一看才发现四姐浑身都湿了,边上还躺着一个男人。何允晟立刻道:“四姐,你没事儿吧?这男人对你做什么了?” 何允曦气急:“你没看出来他伤了吗?” 何允晟仔细瞧,确实,这个男人肩上c手臂上c腹部都有刀痕,仿佛伤得不轻,也是浑身湿透。何允晟问:“四姐,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先帮我把他抬上马。”何允曦的话,何允晟无一不从,虽然他心里对这男人还有些戒备,不过还是遵照何允曦的吩咐把他抬上了大宛马,何允曦继续道,“船快靠岸了,我突然瞧见他从水里冒出来,仿佛已经没了力气,只是叫了个‘救’字就昏过去了,我来不及细想,就跳下去救他了,东西都还在船上,是我从废丘带回来给你们的礼物” “四姐,你也真是的,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何允晟嘴上这么说,还是把何允曦抱上了马,自己在前面拉着马走。 “七弟,你难道没认出来,他是水上漂李孤宁?” “他?他是李孤宁?怎么可能,李孤宁怎么可能怂成这个样子?”何允晟笑道,“李孤宁在水上如履平地,风度翩翩,怎么会这么惨?而且不是前些天林钟河难,世人不是都说他死了么?“ “李孤宁的画像你又不是没见过,再者我刚刚看到他腰间有块子桑玉,就是前儿摘月从辟州员外那儿偷来的那块。”何允曦道,“他可就是李孤宁没跑了。” “四姐,我知道你善良,但是你也不能见谁就救啊。”何允晟叹气道,“林钟河难李孤宁是被卷进去的,他名声太大,万一有人在追杀他呢?万一我没找到你呢?万一你也有个什么好歹” “哎呀好啦何允晟,你属八哥的么,怎么这么啰嗦呀。”何允曦笑嗔道,“人都已经救了,有什么关系?上回我救了慕容家的小姐,你不是挺开心的么?” “你救个漂亮姑娘回来我当然开心了。”何允晟讪讪道,“不过如果他真是李孤宁,你把他救回来,也真算是功德一件了。” 二人就这么说着回到了侯府,去宫里请了太医来,又请了民间的方子,小心地照顾着李孤宁,李孤宁渐渐也可以说话了。 “这位姑娘,多谢你了,若是没有你,我可能还真不知道” “李大侠,你伤势太重,还不能说太多的话,谢谢就不必了。”何允曦笑道,“从小我爹就说,总是要向别人伸出援手,这样日后你困难的时候,才有人来帮你。” “这话不错。”李孤宁费力地扯出一个微笑,“我该怎么称呼姑娘?” “我姓何。”何允曦笑道,“经常会来这里给你换药的那个是我弟弟。” “何姑娘,感激不尽。”李孤宁道。 李孤宁江湖人士,若是知道这是侯府,定不肯多呆,于是何允曦就命令全府上下都瞒着他,而且把他挪到了侯府西厢房最里面不起眼的一间,不让他起疑。这些天换药的事儿都是何允晟做的,何允曦则负责给他送吃的和喝的药,陪他说话,何允晟有时候也会过来,三个人说说笑笑,转眼一个月过去,三个人互相已经很熟络了。 渐渐地李孤宁可以下床走动,伤也好了大半,除了先前中的毒已经深入体内,外伤已经不要紧了。这天何允曦和何允晟进宫参加宴会去了,李孤宁闲来无事,想出去走走,没想到出了门就是一间间的厢房,再走出去是个豪华得不行的园子,种满了各种名贵花卉,李孤宁在园子里绕了好一会儿才绕出去,没想到又是一个园子。 李孤宁从小在船上长大,林钟河难之前他从没来过地上,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建筑,他以前只在戏本子里看过,料想何姑娘家里一定家底殷实,才住得起这样的房子。 何允曦和何允晟回府找不到李孤宁,急得召集全府上下在府里找,最后在何允曦房间外的园子里找到了蹲在地上看芍药花的李孤宁。 “我还以为你叫人拐走了。”何允曦长出了一口气。 “这里风景这么好,拐我走我也是不愿意的。”李孤宁笑道,“只是何姑娘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你家这么大?” “啊,这个,你不是也没问吗?”何允曦不好意思道。 “是了,是我不对,不该怪姑娘。”李孤宁微笑。 李孤宁一直与世无争,恬静寡淡,他的笑也有种安定人心的魔力,见他不打算再问,何允曦这才放下心来。何允晟这时飞进园子,一边飞一边喊道:“四姐c四姐,不好啦,那辰州刺史的儿子又来啦,又来找你啦!” “你不会说我不在吗?”何允曦道。 “我说了,他不听啊,也是仗着自己父亲官大,还赖在侯府门口不走了”何允晟突然觉得自己说漏了话,赶紧闭嘴。 “侯府?”李孤宁问。 “啊,是,这个,其实我们现在在我舅舅家,我姓何,我舅舅姓侯。”何允曦结巴道。 “那真是太麻烦你舅舅了,我明天就走,自己寻个住处。”李孤宁立刻道。 “不c不” “四姐,你直接和他说了不就完了。”何允晟干脆道,“我姓何,我叫何允晟,这是我四姐何允曦,当今陛下亲封的建德公主,你住了一个月的地方,就是辰国的祺侯府。” 李孤宁瞪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啼笑姻缘(下) 三。 李孤宁从不下船,很多事情也都是摘月来看他时候和他说的,但是,辰国唯一的侯爵何家他还是知道的,他也知道,当今侯爷只有一个儿子,那么他面前这位就是何家的掌中宝c日后要继承侯爷爵位的c侯爷唯一的儿子?而且救了他的恩人,是建德公主? 见李孤宁不说话,何允曦忙道:“你就放心在这儿住下吧,别的事先不考虑了” “公主。”李孤宁生生换了称呼,“我留在这里,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你能带来什么麻烦?我是还没见过敢来找我家麻烦的人。”何允晟瞧出何允曦不愿意他走,心下不觉吃惊,四姐虽说当年喜欢章景炎,也只是对一代谪仙的崇拜之情,他怎么瞧着四姐好像是真心喜欢上了李孤宁?何允晟虽然心中不悦,为了何允曦开心,还是劝李孤宁留下来,“这世上有三个地方最安全不过,一个是央日宫,一个是相府,还有一个就是侯府。彧蓝也很崇拜你的,我若把你介绍给他,你就更不用担心了。” 李孤宁皱着眉摇摇头:“我一直没和你们说过我是怎么受伤的。”何允晟和何允曦对视一眼,确实,李孤宁救回来的时候连话也说不了,后来外伤好了些,为了不让他难过,他二人就没问原因,如今李孤宁自己提出来了,二人都竖起耳朵仔细听。 “林钟河难,想必你们也是知道的,艨艟帮在林钟河兼并漕帮,徐家因为处理不当,因此受了陛下责罚。林钟河难本来与我没有关系,只是艨艟帮的帮主不知为何寻到我的归途来,硬说我的船上有他要的东西,要我交出来,不然就要动手砸船。”李孤宁说这些话时,波澜不惊,好像这些事都与他无关。何允曦点点头道:“一个人若想挑起一件事端,总是有千个百个理由。” “我本就没有,如何拿得出来?艨艟帮自然就要砸船了。我在归途上长大,归途是我爹全部的心血,我怎么能让它被艨艟帮砸了呢?可叹归途本就只是一艘商船,船上并无任何的武器,只放了许多我爹娘留下来的东西,我不想这些东西被艨艟帮的人拿走,却无力招架。”李孤宁道。 何允晟忍不住道:“你轻功可是辰国第一,怎么还被伤成那个样子?” “归途既是他长大的地方,他就不会想着丢下归途一个人走。”何允曦接口道。李孤宁有些惊讶地看了何允曦一眼,点点头:“我本就没有离开归途的意思,我当时想着,死我也要死在归途上。” “那你又是怎么中毒的呢?”何允晟问。 李孤宁神色一暗:“本来我是可以保全归途和自己的,只是友人背叛,我中了毒,也受了伤,被扔下了归途,我使劲游,不知游到了哪里,见到一艘船,就昏了过去,然后建德公主就救了我。” 何允晟还想问友人背叛的事,见李孤宁面如死灰,也就不再问下去,李孤宁到底被谁背叛,当时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也就没人知道了。 “艨艟帮若知道我没死,定会来追杀我。”李孤宁道,“我一日不死,他们一日不安宁。” “你和艨艟帮又不相干,他们要你死做什么?”何允晟问。 “我不知道,总之我听到艨艟帮的帮主说,必须杀了我灭口。”李孤宁提起这件事也是很疑惑,“家父去世得早,平日也温和善良,在林钟河上这么多年从未结仇,我更是和他们素未谋面,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要杀我。” “真是飞来横祸,就算我姐姐不留你,我也要留你了。”何允晟因习了武,自小一颗侠义心肠,听到李孤宁的遭遇,心想一代轻功大师竟遇上这样的事情,落魄至此,不禁惋惜起来,“我们不叫外人知道你是李孤宁也就好了,如果艨艟帮找上来,那更好了,近年江湖不太平,倒是要葛大人出面管管了。” “七弟,你可别胡闹。”何允曦立刻道,“林钟河问题本就敏感,我听李公子说的,只觉得背后必定有隐情,艨艟帮背后定有什么势力,要杀他灭口,兴许是上辈的恩怨,兴许是上上辈,这都是说不好的。徐家因为漕帮兼并的事儿已经遭了陛下斥责,几乎是被剥夺了全部权力,我上月去徐家看望紫苏,紫苏跟我哭诉了好久呢。” “关税本就不该让徐家管,迟早是要收回去的。”何允晟冷哼了一声,“陛下只不过找个借口发作徐家罢了,就像你说的,想挑起事端,总是有千百个理由的,就算没有林钟河难,要想弄出点事情来,也可以制造出林钟河难来。” 何允曦吓得去捂他的嘴:“天老爷,这话可不能乱说,这可是要砍头的,你都多大了,说话还没个遮拦!” “总之你就先留在侯府好好养伤,太医说你的毒素已经扩入体内,需得好好调养。”何允晟话音刚落,李孤宁道:“太c太医?这一个月来给我看病的那个郎中,是太医?” 何允曦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太医院的连太医。” 李孤宁叹道:“没想到我李孤宁一辈子没从船上下来,就下来了这么一次,叫一个公主给救了,住进了侯府,还让太医给我治病!” “这可真真是你的造化,寻常人是没有这个待遇的。”何允晟笑道。 三人说笑了一会儿,就打算回房去,没曾想正走着,突然一个黑衣人就出现掳走了何允曦。何允晟还没有反应过来,李孤宁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待何允晟反应过来立刻追赶的时候,李孤宁已经化成了一个黑点。 何允晟不禁在心里感叹:李孤宁果然是李孤宁,轻功果然绝世无双。何允晟听了不少大盗摘月的故事,很想见一见摘月的身形,如今见到了摘月师傅的轻功,惊叹不已,觉得此生足矣。 何允晟费力追赶,一不留神三人就一直追到了林钟河边。何允晟一路从侯府追到林钟河,已有些喘不上气来,见林钟河上,李孤宁追逐那个黑衣人,似乎想把他往岸上赶。何允晟这才明白,为什么李孤宁外号叫水上漂,李孤宁人在水上,就好像踩在平地上一样,体态轻盈;那黑衣人也不弱,只是速度赶不上李孤宁,渐渐被李孤宁赶得靠岸,李孤宁大喊一声:“小侯爷!” 何允晟立刻从岸边捡起许多石子全部发射出去,他十岁起就开始练断脉针,如今使得已是炉火纯青,连他师傅范骋愈都夸他已可以出师了。那黑衣人痛得脱手,放开了何允曦,李孤宁立刻上前接住了何允曦,没让她沾上一点水,然后稳稳地落回地面。那黑衣人见状就逃,何允晟还想再追,却见李孤宁放下何允曦之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七弟c七弟,快带他回府!” 连太医来瞧了,说李孤宁的毒本来发作极慢,由于他运功使了内力,如今毒已入五脏六腑,想根治基本是不可能了。这句话有如晴天霹雳,何允晟和何允曦对视一眼,都说不出话来。 “连太医,连太医,你肯定有办法的!”何允曦道,“你一定得救他!” 连太医叹道:“如今再救他已是极困难的,不过臣定当尽心竭力,只是,救他需要用太医院极珍贵的药材,公主和小侯爷要答应我,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不然臣的脑袋可保不住了。” “我答应c我答应!”何允曦忙道,“太医,请你一定要救他!” 因着李孤宁是为了救自己才毒性发作,何允曦心里一直存了愧疚,每每夜里又想起在林钟河上李孤宁接住她时候的情景,脸上不禁微微泛红。 后来三个月,李孤宁都卧床不起,甚至不能多动,每天喝药,虽然身心憔悴,脸色却不再如以往发紫,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李孤宁救了何允曦,是侯府的恩人,是以救了李孤宁的事,是侯府上下心照不宣的秘密,谁也不敢往外说,加之先前答应了连太医,所以何允晟连周彧蓝也没有告诉。 渐渐辰国入冬,李孤宁也可以下床走动了,在侯府呆了大半年,李孤宁和何允曦c何允晟的关系都更加亲密起来,尤其是和何允曦,何允晟隐隐瞧出苗头来,她四姐,大概真的是芳心暗许了。 何允晟自小就和何允曦最亲,何允曦若是能嫁个好人家他也开心,只是李孤宁虽然闻名辰国,却只是个江湖人,家里并不是大族,甚至只是个船商,如此的地位,是无法入他爹的眼的。加上何允曦是老侯爷所有女儿里最出挑的一个,不仅何允晟的亲舅舅韩苻皇叔,连平王也很喜欢何允曦,以何允曦的条件,日后必定是要许给哪个王公贵族的,甚至何允晟听他爹的口风,许给周家是可能性最大的。 周家和何家作为辰国两大家族,素有世交,虽然老侯爷和周苍泪似乎没有多少交情,但是何允晟和周彧蓝青梅竹马长大,各自对对方的兄弟姐妹都了解得很,周彧蓝的三哥周彧青是顶好的,可惜已经娶了连太医的女儿;周彧蓝的七哥周彧墨是个棋痴,虽舞无趣了些,倒也玉树临风;若是嫁给周彧蓝何允晟断然不依,周彧蓝还小他两岁呢,他绝对不肯叫周彧蓝姐夫的。 但是瞧着何允曦的样子,是断然不肯嫁到周家去的,何允曦又是江湖性子,若是爹不答应她和李孤宁,她一气之下就和李孤宁远走高飞了怎么办? 何允晟立刻去试探何允曦的口风,何允曦似乎没有想和老侯爷提的意思,只是每天和李孤宁在一起,没事儿就往他那儿跑,晚上坐在月亮下聊天,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咳,何允晟一直不肯承认他偷听了他姐姐和他未来姐夫的谈话。 那年冬天辰国下了罕见的大雪,李孤宁和何允晟捧着汤婆子在下兵棋,何允曦从外面进来,带进屋子一身的冷气,李孤宁忙道:“快去烤烤火。”何允曦笑道:“刚从宫里出来,宫里不冷,马车上也有暖炉,只是外面雪太大了些。” “这一无庆典,二无宫宴的,又是大雪天,你进宫干什么?”何允晟专注于棋盘,“姐夫,这个兵你还要不要?不要我可吃了。” 何允晟私下里都管李孤宁叫姐夫,何允曦每次听到都要骂,但是他偏不改,李孤宁倒也不介意,每次都应,这回何允晟说完,等着挨何允曦的骂,没曾想何允曦笑道:“我进宫去见舅舅了。” “见舅舅?”何允晟一个激灵,“你不会去求舅舅了吧?” “舅舅答应了。”何允曦喜上眉梢,“我想很快舅舅就会找爹娘谈这件事了。” “好你个何允曦,狡猾得可以,居然去求舅舅!”何允晟嚷道,“以后我喜欢谁,爹娘不让我娶,我也要去求舅舅去!” “你恐怕不行,舅舅似乎比较宠我的。”何允曦大笑。 何允晟气急,转而对李孤宁说:“看来啊,过几天,你就真成我姐夫了。” 李孤宁脸上难得泛起了红:“韩c韩苻皇叔答应了?” “我倒真想看看,周彧蓝知道水上漂李孤宁是我姐夫后,会是什么表情。”何允晟大笑,“他说不定啊,为了气我,会给他姐姐找个什么外国侯爵啊c武林高手之类的呢。” 讲到这里,软青脸上始终是带着笑的:“如此,那一年,你们过得是十分开心的了。” “是,非常开心,除了小时候和周彧蓝做伴读,就是那段日子,是我最开心的。”何允晟笑道,“后来我也真是一语成谶,周彧蓝他六姐嫁给了陆英,还真是嫁给了一个外国侯爷,说来真是好笑。” 软青也笑了:“这样看来确实是压你一头了。” “是啊,真叫他压了我一头。”何允晟脸色又沉了下来,“后来,后来,我真希望,没有这个后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离离原上(上) 一。 今年端午,五哥粽子吃得多了,忙得相府人仰马翻,好容易消停下来,宫里传了话来,让我和三哥去商议芍药娘娘祭典的事儿。因着今年祭典定的日子是五月卅一,刚好是个暗九,陛下的意思是今年的祭典弄得大些,并且头一次,让戊城c羽州c长歌等辰国的大城镇一起举办祭典。 御文王那边,虽然仗是要打的,但是祭典也是要过的,辰国人就是这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祭典。双方似乎也有了一种默契,那就是五月底不打仗,安安心心送走芍药娘娘再说。 我从北宸殿出来,想起再去问孙雨霁要几服药在家里备着,结果去了太医院,他们说孙雨霁被国师叫走了。我于是只好去了紫金阁。 紫金阁还是一如往常,安安静静,只是飘着药香。我走进去,难得地看见国师没有在画画,也没在拨弄忍冬,而是在和陈道长下棋,孙雨霁坐在屋外面熬药,靠在门上昏昏欲睡。 我抬头看了看天,确实是个好天气。 “国师c道长。”我心说我就知道陈道长和国师有点什么交情,不然上次国师也不会直接让我去找道长! “彧蓝,我知道你脑袋里在想什么,我只告诉你,别瞎想。”国师悠悠道,“这个子你要不要?” “我怎么不要?”陈道长笑道,“我倒想问问你,那个子你要不要了。” “都要都要。”国师不紧不慢地落子,“本来兴致挺高,彧蓝叫我分了神,如今没什么兴致了。” “那可真是我的不对了。”我心里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您老人家圈着孙雨霁,我也就不用来打扰您啦。” 国师笑了,对陈道长道:“听听,周彧蓝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倒怪起我来了。”我还想反驳,国师又道,“芍药娘娘祭典的事儿怎么样了?” “都定好了,吩咐礼部去做了。今年不同往日,其他城市的措施还需要落实,是以花些时间。”我道。 “芍药,芍药说起这个,我倒有件事儿要你去办。”国师转身对孙雨霁道,“雨霁,你去里面把我书桌上的檀木盒子拿来。”孙雨霁本来瞌睡连天,叫国师这么一叫立刻就醒了,转身小跑着就进去了,很快就拿出一个檀木盒子来,随着孙雨霁运动,檀木盒子也发出响声。 “猜猜里面是什么。”国师笑道。 我接过,摇了摇,仔细听了听:“珠子?” “这傻子也听得出来是珠子,你只往细了说。”国师道。 “夜明珠?” 国师挑挑眉,让我打开,打开盒子的那一刻,差点闪到了眼睛,盒子里整整六颗夜明珠,个个都像晚樱眼睛那么大,通体透亮,我长这么大,只有在有一年,小香公主生日的时候,见过平王赐过她一颗。 “六c六颗?”我惊讶得结巴了,我瞧陈道长脸色也有变化,只有孙雨霁对这些似乎漠不关心。 “你拿上一颗,去东城巷找一个叫李微草的人。”国师淡淡道,“叫他来见我。” 我咽了口口水:“怎么会有这么多夜明珠?”我忍不住拿出一颗,在阳光下看。 “我活了这么多年,有些收藏品怎么了。”国师挑挑眉,“事儿你必须给我办好了,要是敢把我的夜明珠私吞了,你就等着瞧吧。” “国师,你能不能借我一颗回去瞧两天?” 国师笑了:“我的夜明珠,不是为你准备的。” 我心下沮丧,心说不知道那个李微草是个什么厉害的人物,居然能让国师以夜明珠相邀,而这盒子里六颗夜明珠,国师肯定有别的用处,只是他不肯告诉我。我心里不禁感叹,果然国师深不可测,我不知道的事情还是太多了。 我拿着夜明珠,带着秋茗去了如今荒凉的东城巷,挨家挨户打听,还留在这儿的百姓都说,从来不知道有李微草这么个人。我和秋茗找了半天,连个姓李的都没找到,转了两圈,打算先去休息。出了东城巷,在东城巷口有许多人围着,我让秋茗去瞧发生了什么事儿,秋茗笑道:“好像是几年前才有的,有个人会在这人说书,说得还不错,听的人可多了。” “有人在东城巷说书,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有次相爷让我来买酒的时候才发现的,听这儿的常客说,这说书先生有时来说书,有时不来,都是说不好的。” “怪不得有次买酒你去了那么久,让我干等了半个时辰。”我横了他一个眼刀,“去看看。” 秋茗在前面开路,我挤进人群里,这才看见这说书先生的真容,脸上没什么血色,看起来很憔悴,一身灰布长袍,头发也不束,右手拿一柄扇子,面前一方桌子,就这么慢悠悠地说着。 “咱们今儿来说说,咱们丞相大人的故事。” 他此言一出,秋茗立刻看了我一眼,我挑挑眉,心说这说书先生可厉害了,皇城根下,我家就在内城里住着,他也敢在东城巷摆摊说我的事儿? “不知道各位还记不记得,当年,戊城失窃一个月的事儿,那个大盗倪酴醾,就是当今丞相,周彧蓝抓到的。”说书先生言罢,底下人纷纷道:“他如何能抓得到那大盗?” “咱们丞相呀,是原来老丞相最小的儿子,和辰祺侯啊,是青梅竹马长大的。这两个伙伴各有所长,丞相聪明,点子多,侯爷身手好,这倪酴醾呢,就是落在了他们俩手上。”然后这说书先生就开始一板一眼把我和何允晟那晚如何抓倪酴醾的情形说得是一清二楚,一点不错。 我对秋茗道:“真像是他就在现场似的。” 秋茗惊讶道:“相爷,倪酴醾真是你抓到的?” 我挑挑眉:“这个我有点门道。” 秋茗激动道:“相爷,你怎么猜到倪酴醾就是大盗的?所有人都想不到,怎么就你想到了呢?” 接着那说书的就道:“你们是不是要问,丞相为何会知道,倪酴醾是那个大盗呢?这可就是丞相聪明了,倪酴醾轻功了得,已是天下罕见,恐只有摘月能与之相较,既然那盗贼不可能是摘月,倪酴醾又有什么可能是抓不到的呢?原因便是那盗贼就是倪酴醾自己,倪酴醾自己,自然是不会抓自己的了。” 底下叫好声一片,突然有人说:“会不会可能是李孤宁呢?” 我一愣,小时候李孤宁是在我脑海里的天下第一轻功高手,后来他又是我记忆里害死何允曦的人,听过李孤宁许多故事,我却从未见过他。 底下有人反驳:“多年前,林钟河难,李孤宁已经死了!” 有个小孩儿叫道:“你胡说,李孤宁没死!” 那人立刻道:“小娃娃懂什么?若是李孤宁没死,缘何星先生把他的名字从轻功榜上撤了下来?” 底下人就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起李孤宁来,那说书先生就道:“今儿就讲到这里了。” 等底下人散了,那说书先生在收东西,我走近道:“先生门道很大啊,相爷的事儿,知道得可真清楚呢。” 说书先生笑道:“说书这一行,让客官听得开心就好。” “尊姓大名?” “在下姓李,李微草。” 我心说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听了个书的工夫,就找到了我一上午都没找到的人。 我于是把夜明珠拿出来递给他:“李先生,收着吧。” 李微草疑惑道:“收什么?” 秋茗在我身后道:“爷,他c他好像是个瞎子。” 我这才发现,李微草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望着远方,好像没有焦点,也不看别人,刚刚收东西的时候手也在摸索,他c他竟然是个瞎子? 李微草倒好像不介意这些,道:“我是个瞎子。” 我心里更奇怪了,国师为什么要我来找他?一个瞎子,国师需要他做什么?还是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厉害之处?一个会说书的瞎子,居然能得到国师的夜明珠? “公子找我何事?” “国师让你去找他。”我直截了当道。 李微草一愣,笑道:“我近日不得空。” 我心说好啊,这个瞎子确实有点厉害,居然敢拒绝国师? “国师让我把夜明珠子给你。”我把夜明珠塞到他手上,他突然好像被吓到了似的,把夜明珠又塞回给我,不停地道:“我不要,我不要这珠子。” 我皱眉:“国师让你收着这珠子,进宫去找他。” 李微草喃喃:“六年了,又是夜明珠,又是夜明珠” 我听他重复什么六年了,六年了,似乎六年前,国师就让他做过什么事,他到现在还心神不宁。看来夜明珠是个什么信物,只是为什么李微草见到夜明珠,就非得帮国师做事呢? 我正想开口问,就听到后面有人叫我:“彧蓝!” 我一听是何允晟,便转头道:“你怎么来了?” “软青想回子夜楼看看,我送她过去,橙姐留我吃饭,这会儿我打算去回府了,倒是你,在这里做什么?”何允晟下了马,走过来。 “还不是国师托给我一个任务,让我来找”我转头,李微草已经不见了。 “他人呢?”我问秋茗。 秋茗摇摇头。我又看夜明珠,已经不见了,想来他已经拿走了,自然是会去找国师的。 “找谁?”何允晟一脸的莫名其妙。 “没找谁,我打算找杜暮祯喝酒呢。”我笑道,“我五哥前儿身子不好,加上芍药娘娘祭典,忙得我昏天黑地的。” “一起去。”何允晟立刻道,“马呢?” “没骑马,我和秋茗走来的。” 何允晟就拉我上马,对秋茗道:“秋茗,回去告诉冬葵,晚上我会送彧蓝回来的。”言罢扬鞭就策马飞奔而去。我只听见秋茗在后面喊:“相——爷——早——点——回——来——” 何允晟笑道:“算来秋茗跟着你也十几年了,对你真的是尽心尽责,寸步不离啊。” “算来咱们俩认识也十几年了,你对我也算是照顾备至啊。”我笑道,“就是总问我借钱,而且从来不还。” “提钱就俗了,周彧蓝。”何允晟故作严肃道,“坐稳了,爷让你见识一下汗血宝马的威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离离原上(中) 二。 我和何允晟到了杜暮祯那儿,发现凤歌坐在门口抚琴。老实说,我很少见到凤歌如此安静的样子,我印象里凤歌总是张扬不羁的,何允晟直接讲出了我的想法:“没想到凤歌还有安静的一面。”我笑了,何允晟又道,“有时候我都奇怪,凤歌怎么能受得了杜暮祯这种人的?” “你指哪方面?”我忍着笑过去和凤歌打招呼。凤歌看到了我们,冲我们笑笑,继续抚琴。我和何允晟就走进去找杜暮祯,何允晟道:“我知道杜暮祯骨子里非常懒,喜欢安稳得生活,凤歌不是过这种日子的人。”虽然何允晟不知道杜暮祯其实已经接手阎王班子的事,但是何允晟看人一向准除去李孤宁外。 我心里也有这样的想法,我总觉得凤歌不是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人,辰国拴不住她,她总是要往外跑的,加上杜暮祯工作的隐秘性,我有种奇怪的预感,凤歌和杜暮祯迟早要分道扬镳。 可是我又不禁想起当年他俩惊天动地的感情,心下好笑,莫名又想起我表妹来。 杜暮祯躺在太师椅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何允晟老远就叫道:“杜老板,起来做生意啦。” 杜暮祯一动不动:“酒自己拿,我可懒得动了。” “你看吧,我就说他很懒。”何允晟对我道,“我瞧你改名叫杜不动好了。” “那我看你叫何不停得了。”杜暮祯懒懒道,“一天到晚精力充沛,我真是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难道是我真的上了年纪。” “你可是我们仨里年纪最小的,在这儿叫什么呢,小心我扎你。”何允晟挑了坛冷泉酒,道。 杜暮祯抬起一个眼皮,笑道:“我看你是真上了年纪老糊涂了,我长彧蓝一岁,这你都记不得了?” “你说不过他,只灌他酒就好了。”我拿了三个酒杯来,“你拿什么酒不好,偏拿冷泉酒,一看我就想起拐走我六姐的陆英王八蛋。” “你们俩今儿怎么有空找我来了?”杜暮祯闻见酒香,终于肯挪一挪身子了。 “我倒想问你,我让你照顾我表妹,我表妹人呢?” “冤枉啊,她自己跑出去玩儿了,可不怪我。再者,你相府那么大,还把你表妹丢我这儿,你知不知道我每天过得多辛苦?”杜暮祯白了我一眼,“我让她去子夜楼找橙姐玩儿了。” 何允晟差点把酒喷出来:“子夜楼是桑落那样的小姑娘该去的地方吗?” “她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她就是个魔鬼。”杜暮祯道,“有她我得少活十年。” “那可真是太好了。”何允晟笑道。 我虽然也跟着笑着,不过脑海里却响起孙雨霁说的话:杜暮祯太聪明,整日算计,劳心劳神,身子迟早垮掉。突然就觉得笑不出来了。 不知道何允晟今天怎么回事,竟也喝得多了,沉沉睡了过去。 杜暮祯和我皆因身体不好,只是虚饮,并未多喝,还算清醒着。杜暮祯看看何允晟,叹了口气:“五月到了,他也是又要难过一阵了。” “可不是,建德公主的事儿他一辈子都忘不了。”我道,“对了,国师那夜明珠的事儿,你知道吗?” 杜暮祯微微一愣:“夜明珠?” “是了,昨儿国师给了我一颗夜明珠,让我拿着去找一个叫李微草的人” “国师让你去找李微草了?”杜暮祯似乎有些吃惊,“这会儿国师找李微草做什么呢,这都六年没叫他了。” 我心说杜暮祯果然知道什么,只希望他能多说一点,杜暮祯却闭嘴不言了。 “你就行行好,告诉我吧。”我央告。 “不是我不告诉你,只是你还没有到该知道这些事儿的时候。”杜暮祯叹气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六颗夜明珠,分别是国师给六个人准备的,其中一个就是李微草,见夜明珠如见国师,国师有什么命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你是不是也是那六个人之一?”我问。 “你觉得呢?”杜暮祯反问我。 “我现在心思不在你身上,我想知道,李微草不是个瞎子么?国师为什么会为他留一颗夜明珠?”我想要是叫杜暮祯扯开话题,我就问不出李微草的任何事情来了。 “你不会想知道的,彧蓝。”杜暮祯道,“我也是为你好,有些事,你不知道,反而是种福气。” “我不想要这种福气。” “我一直很怕,你被你的好奇心害死。”杜暮祯脸上好像确实是担忧我的神色,不像是装出来的,“很多事,不知道才安全,你不也是一样,很多事不想告诉冬葵吗?” 我不说话,只看着他,杜暮祯沉默了好久,道:“李微草的事,我不能做主,你去问他吧,兴许他肯告诉你。” 我立刻就要去找李微草,杜暮祯也没劝我,只叫了小厮把何允晟送回府,就披上大衣对我道:“走吧。” “你干什么去?”我瞪着他。 “无论我怎么说,你总归还是要去的,我又拦不住你,又不放心你一人去,不陪着你去吗?”杜暮祯拿了个灯笼,“你打小长在相府,锦衣玉食,怎么还害了夜盲了?” “孟子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折磨他一番。”我眨眨眼。 “孟子是这么说的吗?”杜暮祯觉得好笑,“走吧。” 我见他咳嗽了两声,心下不忍,立刻道:“要不凤歌陪我去就行了,你在家歇着吧。” “不行,我不放心。”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对凤歌做什么的。”我忍不住笑道。 “我不是担心凤歌,我是担心你。”杜暮祯看了我一眼,“让你大晚上和一个巳国的密探单独出去?我可不希望明天去乱葬岗找你。” “那可是凤歌,她能对我做什么?” “就因为那是凤歌。彧蓝,凤歌她,总归不是辰国人。”杜暮祯意味深长道,“走吧。” 夜已深了,我怕吵到百姓,就和杜暮祯走着去了东城巷。杜暮祯带着我左拐右拐,拐进一间小屋子,道:“就是这儿了。”我看了看,屋子简陋得可怕,还漏风,一扇破窗户,里面一点光亮也没有。 “他睡了?” “没睡,他没过二更天睡不着。”杜暮祯说着便敲门,等了好一会儿,有人来开门了。 李微草确实没睡,脸上还是和白天一样的面无血色,冷冷道:“不知道杜老板又来找我做什么。” 我惊讶,李微草不是个瞎子吗?我们俩还没说话,他怎么就知道是杜暮祯呢? “只有你会半夜来敲我的门。”李微草闷闷道,“夜明珠我已收下,寻个日子我就会去找国师,你又来催我做什么?” 杜暮祯叹了口气道:“我不是替国师来找你的,是咱们相爷一定要见见你。”顿了顿,杜暮祯又道,“放心吧,他没有来。” 李微草沉默了一会儿,道:“进来吧。” 我和杜暮祯拿着灯笼进去,照亮了整个小屋,陈设简单得可怕,只有靠近窗户的小桌子上摆的一排芍药,是整个屋子唯一的色彩。我看了半天不知道坐哪儿,杜暮祯则一直站着没有要坐的意思。没想到李微草这小木屋子里,居然还有热茶喝。李微草泡了茶来,我真担心他把热水倒在自己手上,不过他却稳稳地倒进了杯子。 “相爷找我何事?”李微草道。 “我想知道,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刚刚听见杜暮祯说“他没有来”,他是谁?是李微草的仇人吗? 听我提到六年前,李微草握着茶杯的手抖了一抖,道:“我不说,相爷打算把我怎样?” 杜暮祯看了我一眼,仿佛在用眼神告诉我:他不肯告诉你,我也没有办法。 我心说我还能把你怎么样?总不能把你吊起来逼问吧?环顾四周,又看见芍药,开得竟十分好看,娇翠欲滴,我忍不住起身去看那芍药,走近仔细瞧,真比何允晟侯府里的还好看。 “别碰芍药。”李微草仿佛能看得见似的,立刻道。 不知为何,芍药c六年前c李,这三个词语在我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重合在一起,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闪过,让我惊讶不已,在我犹豫的时候,嘴巴比脑子快,已经问出来了:“你是不是就是李孤宁?” 杜暮祯本来在喝茶,突然就停住了,硬生生把那口茶咽了下去,不说话,直接去看李微草,李微草也不说话,但是身体已经开始颤抖。 当时何允晟并没有告诉过李孤宁在他府上,是以我从未见过李孤宁的样子,虽见过李孤宁的画像,但毕竟是许多年前的他,和现在的他全然不同。 杜暮祯咳嗽了两声,打破了宁静:“你和彧蓝说说吧,他迟早是要知道的。” “国师不是让你看着他,嘱咐你有些事儿不能让他知道么?你这差事是怎么当的?”李微草反问。 “我可一个字没和他说,是他自己猜出来的。”杜暮祯叹了口气道,“我甚至连何允晟的名字都没有说。” 听着他俩的对话,我心说果然杜暮祯身上有国师派的任务,果然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国师的掌控之中,果然李微草就是李孤宁!老实说我现在脑子里有些混乱,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愣了半天问:“你为什么要杀曦姐姐?” 李微草不说话了,只是浑身不停地颤抖,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曦儿我的曦儿我也不想我真的不想杀她可是我没有办法” 我看他十分痛苦,忙去看杜暮祯,杜暮祯却好似对这个场景习以为常,道:“提到何允曦,他总是会这样的,可怜人。” “到底六年前发生了什么,你倒是快点告诉我呀!”我急了,“我原以为,这件事只是折磨了何允晟六年,没曾想也折磨了李孤宁六年,既然他不想杀建德公主,当初为何会下手?” 杜暮祯将杯中的茶饮尽,看着杯底,淡淡道:“彧蓝,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很多人的命运,是由很多事诱发的,有时候我们没得选。” “你别跟我打哑谜,你今儿不告诉我,我明儿就去找国师!” 李微草颤抖的声音传来:“我我告诉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离离原上(下) 我去看李微草,李微草长出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我确实是李孤宁。” 意料之中,但是他亲口说出来还是让我心里不觉一凛。 “建德公主,确实也是我杀的。” 我忍不住靠在了桌子上,下意识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我不得不杀她,因为,因为这是国师的命令。”李微草面露痛苦之色,“我本不用杀她,只是后来情况有变” “国师的命令?怎么c怎么回事?”这话有如晴天霹雳,我忙去看杜暮祯,杜暮祯扔捧着茶杯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李微草淡淡道:“有时候,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你们每个人都这么说,但是又没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怒道,“国师为什么要让你杀了建德公主?” 杜暮祯开口道:“彧蓝。” 我被杜暮祯这么一叫,意识到刚刚态度似乎不太好,咳嗽了两声,等着他俩开口。 我们仨彼此对峙了很久,杜暮祯叹了口气道:“得了,我来说吧,我估计他自己已经说不出口了。”杜暮祯自己去倒了杯茶,道,“何允晟的母亲是谁,你是知道的吧?” “静安公主韩苓。”我答道。 “静安公主是韩苻的亲妹妹,而韩苻自己没有孩子,对静安公主的两个孩子视如己出。”杜暮祯说到这里,我已经有了些想法:“韩苻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是以国师一直不太待见何允晟。” 杜暮祯点头:“虽然现在辰国废除了连坐的规定,但是亲戚之间,自然不比寻常朋友,更何况,韩苻宠爱建德公主和何允晟,朝中人尽皆知,但是你有没有发现,建德公主死后,韩苻也就不疏远了何允晟?” “韩苻是韩苻,建德公主是建德公主,何允晟是何允晟,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能理解,“因为国师疑心韩苻,就得对建德公主下手?” “彧蓝。你先别激动。”杜暮祯把手压在我肩膀上,“何允晟的父亲,并不是一个很安分守己的人,这也是为什么他尚在壮年,就让何允晟继承爵位的原因,国师并不信任他,他娶了韩苻的亲妹妹,又和韩苻交好,这样的人,国师密切注意,也是正常的。” “那就注意老侯爷好了,为什么要牵扯到建德公主?” “本来国师的意思,是让李微草留在侯府,注意老侯爷的动向,注意韩苻有没有把何允晟和建德公主牵扯进来的意思。”杜暮祯道,“本来是没有问题,只是没想到,建德公主和李微草会日久生情。本来如果侯府里不出事,日久生情也没有问题,可惜侯府里还是出事了。” 杜暮祯讲到这里,我就开始使劲回忆那段日子里,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明明一切都一如往常,岁月静好。杜暮祯看了看李微草,道:“建德公主想嫁给李微草,但是老侯爷并不同意,建德公主就去找了韩苻。韩苻对建德公主无一不从,必然是要去侯府里找老侯爷商量的。” 李微草这时候插口道:“他们明着在谈曦儿的婚事,其实是用这个做掩藏,我也是在偷听了之后才知道,韩苻就是林钟河难的制造者。” 我惊讶道:“怎么回事,林钟河难不是漕帮的兼并吗?怎么又和韩苻扯上关系了?” “当时的林钟河,是徐家掌握的,这你是知道的。”杜暮祯道,“本来前几年徐家做得就不是很好,林钟河难一出,陛下大怒,徐家基本是翻身无望了。陛下对徐家失望,徐家对陛下自然也存了怨恨,韩苻很成功地离间了陛下和徐家。” 我心说原来林钟河难是有意制造的?整条林钟河,因为那次事件闹得翻天覆地,沿岸的城镇多受到影响,而这居然是韩苻做出来的,这个人的用心何等的险恶! “李微草的父亲并不是普通人,你也许不知道,当年本着制衡的原则,林钟河上也是两家的天下,一个是徐家,一个是李家,也就是李微草的祖上。就像太医院的内部争斗一样,徐李两家也内斗了起来,最终徐家赢了,李家就退出了林钟河,到了李微草这一辈,已经不剩几个人了。”杜暮祯看向李微草的眼神里有些怜悯,“林钟河难爆发,不知道韩苻用了什么法子,让徐家都认为这是李家的报复,是以李微草被追杀,受伤也是真的。不过真的救了李微草的人不是建德公主,是国师。” 李微草走近芍药,看着它们的眼神充满了怜爱:“我受了友人背叛,差点要死了,国师救了我,我的命既然是国师给的,我自然要报答国师,于是我就接受了夜明珠。国师让我潜伏在建德公主身边,我同意了,只是我没想到,没想到自己会爱上她。”李微草说着说着笑了,“更没想到最后我得亲手杀了她。” “国师知道韩苻是林钟河难的幕后推手之后,怒不可遏,却没有证据去查处他。就在这个时候,何允晟又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杜暮祯叹气道,“所以彧蓝,有时候看得太明白。也不是件好事。” “何允晟说了什么?”我急道。 “他说,若是陛下想动徐家,就算没有林钟河难,也可以制造出一个林钟河难来。”李微草淡淡道,“而且他对于韩苻的被打压,一直很反对。” “韩苻是他的舅舅,他反对自然是正常的。”我说着说着就心虚了,何允晟前面那句话,确实是要杀头的,若是在无人处说也就罢了,偏在李微草面前说了。 杜暮祯道:“国师怕节外生枝,又想给韩苻一个威慑,就下令,杀了建德公主。当时国师并不知道李微草和建德公主已经互相真心相爱,只是下了道死命令,李微草又因为当年已经立下誓言,接受了夜明珠,没法违抗命令。” “连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敢为了凤歌反抗你爹,他可是李孤宁,大不了浪迹天涯,总比死了建德公主这个下场好吧?”我心里非常生气,对国师存了不满。 杜暮祯笑着摇摇头,我瞪着他道:“你不要告诉我,为了凤歌反抗你爹,本来就是你计划中的事情。” 杜暮祯不说话,只看着我。 杜暮祯这反应就是默认了,我觉得我的世界观都崩塌了,我本以为,国师虽然性子孤僻了点儿,可也是真心为辰国好,也不会随意判定一个人的生死,更不会牵连无辜的人;我本以为,杜暮祯虽然是精明了点,但是至少他对凤歌是真心的,没想到现在,全他妈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 我气得话也说不出来,拿上一个灯笼摔门就走了。 杜暮祯轻轻地叹了口气,李微草道:“相爷太善良,如今对国师肯定心存不满,对你也有了隔阂,这下你怎么做?” “不打紧。”杜暮祯淡淡道,“本来,这也就在我计划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夜半饮雨(上) 一。 一更天的时候,戊城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风从小窗子里漏进来,李微草不由得抖了一抖。杜暮祯仍然捧着茶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待在屋子里。 过了许久,杜暮祯突然道:“我从来没问过,建德公主死之前,有说过什么么?” 李微草低下头,声音压得很低:“我掐住她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惊讶,她说我救了她一次,她把这命还给我。我说是你先救了我一次,我救你才是为了报答你。她c她说,既为夫妻,还计较谁欠谁做什么?”李微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至今还记得曦儿的眼神,她不怪我,她根本就不怪我,这让我更不能原谅自己。” “建德公主对你,确实是用情至深啊。”杜暮祯感慨道,“这六年来,每到这个时候,我也常常会想,要是当时国师没有下那道死命令就好了;或者,要是当时何允晟没有说那些话就好了,毕竟建德公主,确实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 “我倒是有听说,你和那凤歌的事儿。”李微草道,“可我听刚刚相爷的口风,怎么,你难道也” 杜暮祯微微一笑:“这一行的,哪有那么轻松容易的呢?” 李微草叹气道:“我和曦儿已无结果,只盼你能有个好结局。” “就算我和凤歌没有什么好结局,你也大可不必替我难过。”杜暮祯脸上仍是笑着,“我与你不同,你对建德公主是真感情,而我与凤歌,一开始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李微草脸上现出吃惊的神色:“可我怎么听说” “听说我为凤歌和我爹闹翻,带着她到处去玩?”杜暮祯哼了一声,不知是不屑还是觉得可笑,“凤歌一开始接近我目的就不单纯,况且我的身份,知道的人并不多,连何允晟都不知道,她一个巳国的密探如何晓得?自然是早在几年前,朝廷里就有内奸了,并且这内奸与巳国勾通,是以上次巳国使团过来,我就在注意凤歌的动向。她半夜出去,都以为我睡着了,早上再神色如常地和我过生活,真是可笑。” 李微草道:“可是我听他们说的情形,凤歌瞧着是真喜欢你。” “管她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与我都不想干。”杜暮祯淡淡道。 李微草倒吸了一口气:“杜暮祯,你的心真是铁做的,别人在你眼里,也没有什么分量。” “我们六年前就认识了,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么?”杜暮祯笑了起来,“只是你以为我愿意这样么?我愿意这样算计别人么?曾经我也真心希望凤歌是真喜欢我,这样就算是她密探的案底,我还是可以帮她洗脱,就算她是巳国人,我也可以在国师那里救她一命,只是我现在越来越不相信她对我的感情,毕竟密探,就跟暗卫一样,任务才是头等大事。为了防止凤歌为了任务干掉我,我还是要做好准备。”杜暮祯顿了顿,“而且本来就没有结果的东西,就不要把真心付出去了,否则就会像你一样。” “你一向聪明,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来。”李微草冷冷道,“我问你,你真心喜欢过一个人么?子夜楼的软红,杏芳斋的杏姑” “好了好了,你别再报名字了。”杜暮祯打断他:“我对每一个姑娘都是真心的,就像春天的花园里啊,我是真心喜欢每一朵花,可是我摘回去放在家里,她们总是会凋谢的——这世上哪有不会凋谢的花呢,你说是不是?” “你这么个性子,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有姑娘愿意被你骗?” “这你就不懂了。”杜暮祯故作严肃道,“因为我对每个姑娘,都有如初恋。” “我希望十年后,还能听到你对我这么说。” “好,如果那时候我变了想法,我就请你喝酒。”杜暮祯放下茶杯,“天也不早了,我该走了,你有伞没有?” “外边自己拿。”李微草动也不动。 杜暮祯打开门,雨丝就飘了进来,杜暮祯站在门口站了很久,背对着李微草道:“建德公主的事,我也很惋惜,不过时机已经成熟,你是时候调整调整,重出江湖了。” 言罢杜暮祯就打着伞走了,留下李微草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一言不发。 二。 相府。 姚冬葵近来越发嗜睡,没吃过晚饭就睡去了,醒来已经快一更天了,却发现身边还是空空的,料想周彧蓝肯定还没回来,便差了小厮去侯府问问,那边却说侯爷已经在屋里睡下了,相爷没有一起回来,多半还在杜家酒馆。 姚冬葵正觉得肚子饿得慌,就叫秋茗吩咐庖房做了宵夜来,自己披上衣服出去走走。莫鸢是姚冬葵从姚府带来的,就像秋茗于周彧蓝一样,贴身伺候姚冬葵长大的。姚冬葵自从怀了孩子,经常半夜会醒来,有时候周彧蓝白天太累睡得沉,也闹不醒,只是莫鸢每晚都得守着她。 “夫人,下雨了。”莫鸢忙拿了伞来,“怪冷的,身子要紧,还是回去吧。” “我可就想出来走走。”姚冬葵话音刚落,秋茗就拿着灯笼来了,还端了一杯烫烫的桂圆红枣汤来,姚冬葵刚好捧在手里暖手,就让秋茗掌灯,莫鸢撑伞,去相府园子里逛逛。 走着,莫鸢道:“秋茗,可是叫你跟着相爷的,结果你倒好,自己回来了,相爷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秋茗摸摸鼻子道:“这不是侯爷直接把相爷带走了,我能怎么办?谁知这会儿侯爷竟回来了,相爷却不在” 姚冬葵笑道:“得了,你也别怪秋茗,彧蓝是闲不住的,想到什么做什么,一时兴起就去做什么了也是有的。我们刚订了亲,还没成婚的时候啊,照理是不能见面的,可是周彧蓝他偏来见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竟到了我屋子外面,敲我的窗户呢。” 姚冬葵说起这事儿来,秋茗和莫鸢都来了兴趣,姚冬葵见他俩都不说话听自己讲,就继续道:“我问他,你怎么进来的?他说,我有点门道。我又问,你来找我做什么?他说不知道,只是看着今儿月色挺好,也有星星,就想来看看我。” 秋茗和莫鸢都笑起来:“然后呢然后呢?” “我说我在看戏本子呢,让他进来一起看。他又说,突然觉得姚府的梅花挺好看的,想去摘一点,他居然就跑了。”姚冬葵自己也笑起来,“过了半个时辰,看他浑身湿漉漉地摘了几枝梅花给我,我让他进来烤火,他说不用了,竟就走了。” 莫鸢恍然大悟道:“难怪,有天老爷起来把花匠骂了顿,说是他没好好护理梅花呢。” 秋茗拍手笑道:“这么一说我倒也想起来一件事儿,小时候孙姑娘不是住在咱们府上吗?”说到这儿秋茗去看姚冬葵的脸色,却见姚冬葵神色如常,似乎并不吃醋,这才放心继续道,“孙姑娘唯一的亲人,就是她哥哥,不是住在银缸城吗?孙姑娘很想她哥哥,想去瞧他,碰巧那年因着下雨,戊城端午就没有灯会,不过银缸却是个不夜城,相爷就想着去银缸玩玩儿,顺便带孙姑娘去瞧瞧她哥哥,可是这件事儿老爷想必是不同意的。” “然后呢然后呢?”莫鸢急道。 “相爷就和侯爷一起,带上孙姑娘,半夜悄悄地出了门,还是我偷偷给他们开门出去的呢,就这么出城了,结果啊卯时又回来了,看他们仨都睡眼惺忪的,我就问怎么又回来啦,不是去银缸吗?相爷就说,那时突然想去,这会儿突然不想去了,就回来了。” 姚冬葵笑道:“是了,有时候真不知道彧蓝在想什么。” “这么些有趣的事儿,你先前怎么不说呢?”莫鸢问。 “可不是有趣的事儿孙姑娘都在吗,我不是怕主子夫人生气吗”秋茗挠挠头。 “你真以为咱们夫人在吃孙姑娘的醋呢?”莫鸢偷笑道,“难怪你都这个年纪了,还找不到对象呢,你可真是一点也不懂女孩子的心。” 秋茗急了:“我不找对象是c是为了服侍相爷,我若想找,相爷自会帮我帮我安排。” “夫人,秋茗都结巴了。”莫鸢乐不可支。 姚冬葵忍着笑意,端着丞相夫人的架势,一本正经道:“秋茗啊,你记住,如果有姑娘吃你的醋,那她才是真爱你呢。” 这边三人正说着,就听见远处周彧蓝在骂人的声音:“怎么回事,天这么冷,又是这个天了,你们还让夫人出去走走?赶紧给我找去,找不到你们都得挨板子!快去!还有,秋茗这个小子哪儿野去了?我回来竟找不到他,这是谁伺候谁呢?!” 莫鸢冲秋茗挤挤眼睛:“这可不好了,相爷回来了。” 秋茗忙道:“夫人,咱们快去找相爷吧,不然他可得发作我了。” “不走,就让他来找我。”姚冬葵倒是一点儿也不慌,“我还没过问他半夜不回家的错误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夜半饮雨(下) 三。 我在前堂发火,不知夫人正和莫鸢在后院打闹。足过了一刻钟,莫鸢才扶着夫人来了,后面跟着缩着头的秋茗。 “秋茗,哪儿野去了?” 秋茗连忙跪下,还没开口,夫人就拦下他,道:“秋茗给我掌灯去了,今儿是我起夜闷了,想出去走走,与他们都不相干。”说着让跪了一地的下人们都站起来,并只留下了秋茗和莫鸢。 我其实也没真打算怪罪秋茗,只是刚从李微草那里回来心里不痛快,刚刚发作了一通,比先前好些,只是心里还是闷闷的。 “秋茗,拿桂花酿来。”夫人道。 “夫人,拿桂花酿?”不止是秋茗,我也有些吃惊,自从孙雨霁对我的头疼下了结论,夫人就严令禁止我喝酒,所以我只能偷偷背着她喝,就连上次姚冬苑过来我们只喝了一壶,我也被夫人教训了半天。 夫人点头:“去拿吧,我陪你主子喝一点。” “夫人——”我刚准备拒绝,夫人就打断我:“就一小杯,我看你心里不痛快。” 秋茗应了一声就去拿酒了,莫鸢上前给我捶背,夫人道:“我知道,你烦心事很多,为了不让我担心都不叫我知道,但是有时候,你还是得说出来,不要老憋在心里。” 我揉揉眉心:“只是突然觉得,我的周围充满了算计和欺骗,而我被蒙在鼓里。我想知道真相,但是真相又太过残忍。” “世界本就是这样的。”秋茗拿了酒来,夫人为我倒了一杯桂花酿,道,“从小,我爹就教育我们,没有人本来就该对你好,这个世界也是一样,生活总是艰辛的,彧蓝,但是正因如此,它才让我们想去改变它。”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落在窗棂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屋子里,一支红烛,我和夫人对坐着,一人一杯桂花酿,整个世界都很安静,也很让人安心。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有韧性的人,凡事总往好的方面想,就算出了什么问题,有总是想方设法保全双方,彧蓝,这是你的优点,也是让你一直头疼的根本原因。”夫人抿了一小口,“我和你说过慈不掌兵,太善良的人是没法在丞相的位子上坐稳的,更何况现在辰国并不太平。有些事,你无能为力,就算发生了,也不该是你的责任。” 我笑道:“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大道理?” “戏本子里啊。”夫人笑眯眯道,“而且我也会去听书啊,不然你觉得,你成天不在家,这些无聊的日子,我都是怎么打发过来的?” 莫鸢忍不住道:“夫人知道的道理可多了,每日跟着她看,我也知道了不少。只是夫人行动不便,每次出去听书都很麻烦。” “如此不是很好?”我笑了,“只要你不把戏班子叫到相府里来,爱怎么闹怎么闹,出了事儿都算我的。” 夫人眨眨眼:“那可说好了。” “说好了。”我点头,“夜也深了,歇下吧。” 过了子时,我们都睡下了,不知道是酒的作用,还是今晚和夫人的谈话,我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已经好多天,我没有睡过这么一个好觉了。 下着雨的夜晚,有人睡得香甜,有人夜不能寐。 四。 安澜城。 范孟秋本来坐在屋顶上喝酒,突然下起了雨,他只能回到屋里。待范孟秋拍完衣服上沾的雨点,发现水无意已经坐在屋子里了。 “你几时来的?”范孟秋问,“十三呢?” “十三已经睡了。”水无意道,“我睡不着。” “如何睡不着?听着雨声,很好睡的。” “你不也是睡不着吗,所以在这儿熬着喝酒?”水无意拿过酒,倒在杯子里,仰头就喝尽了杯中酒。 “你为什么睡不着?”范孟秋笑问,“为着老八和老十?” “我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想要退出。”水无意皱眉道,“一日是暗卫,终身暗卫,当年他们也该是发过誓的。” “爱情。”范孟秋眯起眼,“这不是个好东西,会让人变得脆弱。不过奇怪的是,也能让人变得坚强。十三说老八和老十死得安详,像是得偿夙愿的样子。是啊,活着作为暗卫不能在一起,死了就可以了。” “老大疯了。”水无意继续道,“老二早在宫变那天就失心疯了,老三老四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十二被划伤了脸。除了老五老九我和十三,他们都与死人无异了。” 范孟秋只是点点头,水无意却看见他倒酒的手在抖。司命之剑范孟秋,暗卫首领,何等精妙的剑法,何等响亮的名头,如今连酒壶都拿不稳了么? 水无意知道范孟秋心里很不好过,只是不想表现出来罢了。水无意印象里,认识范孟秋以来,他的眉头就没舒展过,终年一副忧愁的样子,在宫里少言寡语不爱说话,与他的年纪十分不符。水无意只是大概知道范孟秋的身世,当年范骋愈的案子她虽也听说,不过那时候她也还小,范孟秋更是闭口不提,她哪里知道,范骋愈死的时候有多悲凉呢? 范孟秋见她也不说话,便道:“你从无忌回来,也不好好歇着,何苦再给自己找不痛快?” “说到无忌,我真是搞不明白周彧蓝这个人了。”水无意心里烦闷,也因着先前周彧蓝和杜暮祯逼她去无忌解决郑将军的事,范孟秋不提还好,一提水无意气就不打一处来,“他让我解决我三妹的事儿,到底安的什么心?总不能单纯只是为了我三妹吧?” 这事儿范孟秋已经听十三号说过一遍,此刻想起来还觉得好笑:“你还别说,他还真没安什么其他的心思,就是单纯为了你三妹呢。” “这怎么可能,当时那个情况,周彧蓝明明可以抓了我,把我关起来,逼我招供,而他答应放了我,居然就是为了解决我三妹和郑将军的事?” “周彧蓝心软,又好面子,既然答应了你大姐,肯定就会做到,他说放过你,就会放过你。”范孟秋道,“只是杜暮祯的话,你万不可相信。这个人平日里说话就没几句真的,对女人说的话,更是谎话连篇。” “你倒是了解他。” “毕竟我与他相识十年,自然不同旁人。”范孟秋也给自己倒酒。 “那他知道你叛变之后,不知是个什么表情。”水无意笑了。 “是啊。”范孟秋叹气,“不过既然跨出这一步了,还能回头么?”说着范孟秋仿佛想到了什么,笑道,“你那小妹妹,是真喜欢上了周彧蓝?” 水无意淡淡道:“你也知道,我们四个家里原是世交,虽然住在不同的地方,但小时候都是有联系的。你有所不知,我四妹原是戊城人,家里本也是个大户,生意因着三国之乱受了牵连,家道中落,又赶上瘟疫,父母族人都接连病死,大姐家离戊城最近,只是赶去也要些时日,而这个空当,我四妹就一个人在那个破宅子里,只有一个老仆在她身边。” “真是可怜。”范孟秋叹道。 水无意脸上没什么表情:“要说巧也是真巧,四妹偏就和周彧蓝同天生辰,她六岁生辰那天,周彧蓝出来在戊城里玩儿,见我四妹一个人衣衫褴褛坐在破宅子的门槛上,就折了一枝樱花给她。” 范孟秋不自觉笑了:“周彧蓝啊周彧蓝。” “然后那周彧蓝就问我四妹,叫什么名字啊,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啊,问了一大堆问题,我四妹是告诉他,她爹娘都去世了,今天是她生辰,她在这儿等爹娘的朋友来接她。”水无意托着腮,手指无意识地在桌子上画着圈,“周彧蓝就给了她一个银锭子,和她说,一切都会好的,然后让他身边的小厮去买了一盒紫龙糕给她。那小厮也有趣,一个劲儿夸我四妹好看。” “定是秋茗了。”范孟秋笑道。 “然后他就走了,第二天我大姐家就来接走了四妹,那以后,一直到那天在景阳,我四妹都没再见过周彧蓝。”水无意道。 范孟秋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盘花生,拿筷子夹着吃,笑道:“周彧蓝性格如此,见到可怜人总要施以援手的,不要说是个可怜的小姑娘了,也许他自己都记不得他曾经救过云无形了。” “他确实不记得了,只是我四妹,记了他十年。我四妹和周彧蓝的事还是后来我才知道的,难怪当时分配任务的时候,我四妹那么急着要去对付周彧蓝。”水无意说起这个好像心里还有气,“只是这个王八蛋,既然不可能娶我四妹,给她过生辰做什么?” “消消气,消消气。”范孟秋把花生推给她,“姑娘家不能说脏话的。” 水无意给了他一个眼刀:“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矫情了。” “我只是觉得你们四个姑娘,在这偌大的江湖里,太不容易。” “每个男人都是这么说,可是又有几个是真心的呢?”水无意淡淡道,“我大姐长得那么好看,几乎所有见过她的男人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可是他们多肤浅啊,爱的都是我大姐的皮相,他们真的了解过我大姐么?再说我三妹,一颗真心爱着郑将军,可是他呢?心里不还是芥蒂我三妹的出身?” “那你也不能跑去和郑将军说是风无心的父亲杀害了他爹呀。”范孟秋无奈道,“你这不是把他越推越远了么?” “他既伤我三妹,我自然要他难过几日。”水无意冷哼了一声。 范孟秋一边摇头一边笑:“你虽长得像我师娘,性子可一点也不像。” 水无意不知怎的脸上一红,啐道:“你又来打趣我。” 范孟秋看看窗外,叹气道:“不知道这个时候,老师在想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祸不单行(上) 一。 芍药娘娘祭典后,辰国就踏入了六月,天气也跟着一天天热起来,让人不由得想起平王二十年那个大旱的夏天,明明只是两年前的事,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 安澜却还很凉快,范孟秋睡得神清气爽起来,习惯性走出去先练练剑,走到平时只有他一个人练剑的庭院里,却发现十三号已经在那里了。 “十三。” “范老大。”十三号说着没有停下剑锋,直接朝范孟秋刺来,范孟秋提起司命剑一挡,就把十三号挡了回去。十三号不死心,再提剑向前,范孟秋从袖子里射出一颗核桃来,把十三号的剑锋打偏,自己则轻轻松松转身躲过,慢悠悠擦起剑来。 “断脉针。”十三号低低道,“我总是输给断脉针。” “断脉针本就算不得什么正统的武功,虽然是我家祖传,也只是发暗器的手段罢了。”范孟秋见十三号心情有点低落,出言安慰道,“我精研剑法,断脉针用得不如何允晟。” 十三号瞪着眼睛,心说你用得不好我还破不了,碰上何允晟那还了得。 范孟秋似乎意识到自己安慰错了,反叫十三号更郁闷了,便道:“若是你的剑够快,快到能够挡回断脉针,就可以破了,说到底,还是要精研一门武功,不可见到好的都想学。” 十三号点点头,问:“你用剑,孙将军用刀,似乎侯爷只会使断脉针,百知录上也没有他的名字。” “平王的族人,和何家,是不计入百知录考量的。”范孟秋淡淡道,“你没见过何允晟用剑,你若见过他用剑,你就会希望他永远都拿不了剑才好。” 十三号还想说什么,范孟秋却好像不想在提。二人练了半个时辰,范孟秋就说要去找御文王,收了剑就走了。范孟秋一边走一边想,御文王虽然身在安澜。心里还在牵挂着在戊城的独子宋予寒,虽然平王到现在也没对宋予寒动手,两兵在北边短兵相接也只是象征性地打了几仗,并无过多人员伤亡,其实双方都不是真的想动手——也可能跟御文王是个文臣有很大的关系。 只是戊城那边韩苻一直催着他们绕巳国入境。并且和巳王联系,争取在冬天之前拿下戊城,像当年未灵王发动政变那样迅速,只是韩苻似乎压根儿就没考虑到未灵王现在的下场。 范孟秋心里一直过不去的一道坎儿就是范骋愈的死,范骋愈下狱后他并没有能进去见他一眼,只有在范骋愈死后,范孟秋进去见了一眼他的尸体,当时他就腿软站不住,扶着墙,眼泪就流下来。 范骋愈以叛国罪名被捕入狱。用千年寒铁做的铁链穿过琵琶骨,还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就为了从他口中逼问出叛国的事情,奈何范骋愈到死,一句话也没有说。范孟秋无数次想,爹,你哪怕是随便说几句话也好呀,他们也不至于这样对你。 把范骋愈下狱是平王的意思,让范孟秋当暗卫首领是国师的意思,范孟秋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不是恨着国师的。虽然把范骋愈下狱并不是国师的意思,但是范孟秋知道,很多事情都是国师做的。他自从跟了御文王的那天开始,就等于是进入了韩苻的阵营。回不了头了。 范孟秋很久后才知道,韩苻早在三国之乱的时候就在密谋造反,和巳国私下通信已有十几年,凤歌就是巳王派来,放在杜暮祯身边的保障。范孟秋也是在父亲死后,才知道杜暮祯的身份的。他没想到,平日看起来那么玩世不恭的杜暮祯,竟然隐藏得那么深。杜暮祯手里有一套玉碟,刻着王室成员的生辰八字,这玉碟极其宝贵,凤歌在杜暮祯身边很久了,都没有找到。 韩苻需要这个玉碟,只有戊城那边得到玉碟,安澜这边才能有动静。 范孟秋心不在焉地走向御文王的屋子,九号就急匆匆从后面跑来,不偏不倚撞上范孟秋。范孟秋笑道:“怎么了这是,路都不会走了?” “出事儿了。”一向淡定的九号如今急得满头大汗,“小c小王爷出事了!” 二。 难得的好天气,我却因着上次和杜暮祯在李微草那里一别,总觉得有了隔阂,虽然嘴馋,却无论如何不想去找他,夫人就提出去子夜楼听戏,我想着也好,就和夫人换了常服,正准备出门,宫里传了消息来:小香公主让我赶紧进宫一趟。 我一头雾水,想着我已经好些时日没瞧见公主了,公主平日里与我也不会有什么交集,这会儿叫我进宫做什么?我和来传话的小太监再三确认,是公主的口谕没错,只得换了衣服,进宫去了。 我骑马一路进了宫,下了马就直奔小香公主的故人阁,刚踏进去,就看见公主急得在大堂里转来转去。 “臣周彧蓝参加公主。” “快起来快起来。”小香公主见我来了,立刻上前道,“师父,你快想想办法,予寒出事儿了!” 我本以为是什么大事儿,没想到是宋予寒出了问题。小香公主和御文王独子宋予寒青梅竹马长大,小时候我给公主做伴读的时候,经常和宋予寒厮混在一起。只是后来大了,也几乎不见面,只记得宋予寒长相性格都随他爹御文王,眉清目秀,心高气傲。 但是小香公主和宋予寒的关系好是朝中人尽皆知的,我曾经还想做媒给他俩牵线,可惜后来御文王反了,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别急,慢慢儿说。”我扶公主坐下,“王爷出什么事儿了?” 公主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c他得了怪病了!” “怪病?”我奇怪道,“他一直在家里,能得什么怪病?” “昨儿他身边贴身的小厮来说,说他好像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小香公主有些语文伦次,说得我一头雾水,“就是c他长得比寻常人快。” 我叫她给说迷糊了,只得道:“这样吧,我现在就去趟御文王府瞧瞧情况,你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小香公主哭得梨花带雨:“王府求了陛下,陛下不给瞧病,只放他自生自灭,我觉着陛下可能是想以c以予寒为筹码逼御文王退兵,可是c可是予寒他是无辜的,师父,你一定要救他” “好好好,我先去看看。”我又安抚了公主好一会儿,才从故人阁里出来,心里已经糊涂了,按照公主刚刚的说法,什么宋予寒一夜之间长大了,我实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只是看公主急成那样,我心有不忍,立刻就骑马去往御文王府。 到了王府,见到了宋予寒,我这才真实了解到公主说的“一夜之间长大”是什么意思。 宋予寒躺在床上,面无表情,见我来了,也没什么反应,屋里已经跪了一大片,他的贴身小厮水文立刻上前向我行礼:“相爷!” 我摆摆手让他们都起来,走到宋予寒的床边,仔细打量他,心里暗暗吃惊。宋予寒明明小我六岁,如今看起来却好像比我年纪还大。 “你这是”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到底怎么了?” “从半月前就这样了,我本来没有在意,谁知道我发现自己越长越大,速度比常人竟都快了许多,半个月过去,我好像已经长了十岁一样。”宋予寒语气平淡,“报了陛下,只是陛下不许太医来给我瞧,就这么一直拖着。这许多天来,都没人来瞧我,我没想到第一个来瞧我的人,竟然是你。” 我叹气道:“是公主让我来的。” “你能来,我已很开心。”宋予寒淡淡扯出一个笑容,“多少人,连我的王府都不敢踏进来。” 我看到宋予寒这副模样,不禁想起以前一起在宫里读书的日子,心生凄凉,道:“水文告诉公主后,公主就在北宸殿跪了一夜,只是陛下不肯给你医治,她实在没了办法,也不能出来,就叫我来看看你。” 宋予寒摇摇头:“陛下不会救我的。” “倒是看得明白。”我苦笑。 “我父亲在安澜兵变,陛下没有动我,就是为了有天能用我来威胁父亲,如今我病得正是时候,陛下如何会救我?”宋予寒说得豁达,“只是苦了晨儿,连累她在北宸殿跪了一夜。咱们这位陛下,哪里是知道‘祸不及子女’的呢?” 宋予寒这话让我想起了建德公主的事,心里一阵恶寒。 “我府里人的动向都受央日宫的监视,还能去哪里找大夫瞧呢?就这么熬着,过一日是一日罢了。”宋予寒年纪轻轻,说的话却好像饱经风霜的老人一样。 “我知道有个人,他可能可以救你。”我一个激灵,“陈立夏。” 既然太医都被拘着,孙雨霁我是无论如何叫不出来的了,国师对御文王的事情也不肯退让,去求他自然也是没用的。在辰国,我觉得医术和孙雨霁一样好的,只有陈立夏。 “我去叫陈立夏来给你瞧瞧。”我道,“他一定有办法!”(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祸不单行(中) 二。 宋予寒与我豁然开朗的我不同,还是一脸愁容:“你今日来我府上,若是陛下知道,心里已是要怪罪你了,你再找大夫给我看病,陛下肯定更加生气。” “于公,你堂堂王爷,生了病,我来瞧你,合理;于私,我们在宫里读书的时候朝夕相处,你生了病我来瞧你,合情。陛下还能怎么责怪我?”我笑道,“我叫陈立夏装成我的小厮跟进来就可以了,就算你府里有什么陛下安插的眼线,看病的时候不叫外人在场就行了。” 宋予寒见我执意如此,叹了口气,脸上似乎是对我的感激:“多谢。” 我笑笑,转身就打算走,水文捧上一杯茶来:“刚泡的龙井,相爷喝一杯再走吧。” 我笑着接过,细细品了,就走出了王府。 宋予寒的事情关系重大,让别人去说我始终不太放心,还是决定亲力亲为,自己去找陈立夏。所幸我今儿骑了马来,来去也快,到了陈立夏的竹轩,里面有药香飘出来,伍墨就坐在外面画画,见我来了,放下画笔,笑道:“相爷怎么来了?” “我是有事相求,陈立夏在屋里么?” “在屋里熬药看书呢,相爷直接进去吧。”伍墨起身,“我去泡茶来。” 我大步走进竹轩,见陈立夏坐在雾气里看着书,一手拿着扇子,就像我第一次见他一样。不知道他今天熬的什么药,味道怪难闻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啊,相爷今儿来找我,想必是出了什么事儿吧。”陈立夏放下书,一边悠悠地扇着火炉,一边问我。 我捂着鼻子:“可是有事儿来求你嘛。你这熬得什么东西,臭死了。” 陈立夏打开盖子,用长筷子挑起一张皮来给我瞧:“蛇皮。” 我吓得后退几步:“你赶紧关上。” 陈立夏笑了,还是老实把蛇皮放了回去,把盖子盖上。继续扇着炉火。我捂着鼻子道:“你名气那么大,还是陈寒食的族人,怎么这么寒酸,用这么个小破炉子。我改日换个给你。” “旧炉子好用。”陈立夏悠悠道,“而且我虽然和陈寒食是一个爷爷,但是他经商我学医,本是分了两个不同的支,自然没有什么交集了。相爷若是要给我换个好的炉子。我也是很高兴的。” 说着伍墨已经端了茶来,道:“相爷,有事儿就说吧。” 我把宋予寒的症状和陈立夏说了,陈立夏也迷糊了,低头思索了好一会儿,道:“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病,也从来没在书里见到过,只能先去瞧瞧小王爷的情形了。” “你愿意跟我去王府么?”我问,“陛下万一怪罪下来,可能是要杀头的。” 陈立夏已经去取了金针:“相爷你都不慌。我慌什么?走吧,既然是相爷的请求,我自然全力以赴。” 我心上一阵感动,就和陈立夏一起往王府去了。 陈立夏给宋予寒把了脉,也用金针在穴位上扎了几次,也不知道他到底瞧出些什么,水文一脸紧张,希望这神医真的能救好宋予寒的怪病。 陈立夏皱着眉,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泛黄的本子,翻得很快。上面的字我也不认识,画了许多药草,我是一点儿也看不懂,只是陈立夏一脸严肃地研究着这书。想来是本非常厉害的书。 “天老爷,小王爷,你这病可不简单。”看了半天,陈立夏冒出这么句话来,“我家先祖也只是在书里预测可能会有这么一种病出现,然而百年来并无实例。全天下,只有你一个人得过这病。” “这可怎么办?”水文急道,“陈大夫,我家王爷该怎么办?” “小王爷的脉搏比常人快许多倍,除此之外并无异样,也无中毒迹象,如今我也只能尽力让小王爷的脉搏趋于正常,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法。”陈立夏道,“我得回去找找医书,就算真要用药,也不能直接在王爷身上用,给我几天时间,让我回去好好想想。” “予寒不知道有多少时间。”我担忧道,“拜托你,尽快。” 陈立夏脸上似乎还有发现一种新病的大夫特有的兴奋,点头道:“我一定尽力而为!” 过了几日,陈立夏就来府上找我了,我见陈立夏面露难色,心里已经凉了半截,只是仍抱着陈立夏有法子的想法,让秋茗招呼他坐下。 陈立夏捧过茶喝了两口,才开口道:“相爷,办法我倒是在书里找到了,只是” “只要有希望就行。”我听他说有办法,心里松了口气,“你给我说说。” “说这事儿之前,相爷,你听说过血浮屠么?”陈立夏试探道。 “血浮屠?”我总觉得这个词非常耳熟,一拍脑袋想了起来,两年前天下大旱的时候,国师曾经说过,灵王年间因用了血浮屠,天下大旱,“是座佛塔么?” 陈立夏摇摇头:“简单来说,是一种秘术。” “秘术?”说起秘术,我只知道辰国有一种秘术叫画中仙,是一种能把人弄到画里去的秘术,神乎其神,据说早已经失传,这血浮屠又是个什么秘术?画中仙好歹听起来还蛮好听的,这血浮屠一听就怪瘆人的。 “想必相爷知道,在晴州,就有一座浮屠塔。” 我点点头,晴州是辰国的佛教圣地,这一切都始于灵王年间,灵王下令在晴州造了一座极大的浮屠塔。奇怪的是,造了浮屠塔之后辰国就大旱了,民不聊生,不过好在后来天公终于下起了雨,这浮屠塔就从那时开始,一直矗立在辰国北边的晴州,成为了晴州的标志性建筑。 陈立夏叹了口气:“那座浮屠塔建好后,辰国就大旱了,因为这座浮屠塔,承载了太多的罪孽。”陈立夏说着起身道,“相爷家里有辰国地图没有?” 我点头,领着他往书房去。我书房墙上一直挂着一幅辰国地图,没事儿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对着地图琢磨,琢磨应仲卿会从哪儿打来。时日久了,这地图也就旧了。 陈立夏指着晴州边上道:“曾经,在晴州边上,有座小城。叫扬灵,飞扬的扬,灵芝的灵。” “望涔阳兮极浦,横大江兮扬灵”我想起以前读的屈原的《湘江》,“好名字啊。只是名字这么好听的地方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因为在造浮屠塔的时候,这座城就消失了。”陈立夏看着我,一字一句道,“简言之,相爷,这浮屠塔,是用扬灵一城百姓的姓名造出来的。” “你c你说什么?” “世间万物,生命轮转不息,却有个平衡,若有一个人要多活十年。就会有另一个人要少活十年。”陈立夏看着我道,“血浮屠就是转加性命的秘术。” “你等等,你等等。”我脑子里很乱,“这世上竟真能有这样的事?把一个人的性命,转加给另一个人?” “不知道相爷有没有听说过,道行高的算命师傅,有的会续阳寿。续阳寿并不是没有代价的,这个人身边的人,必然会减少相当的寿命,如此天地阴阳才平衡。”陈立夏说得一脸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可是,我实在不能接受这件事,这太过荒唐了。 陈立夏见我不相信,道:“相爷。有些事,不是不存在,只是你不知道。国师和陈道长,他们都活了许多年却不见老,还有当年天下大旱的旱魃,这些你都见过。你也信了,为何偏不信这血浮屠呢?” “你的意思是”我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只有用血浮屠,为宋予寒续命,借此来抵消他快速老去的病?” 陈立夏点点头:“只有这个办法。” “没有c没有别的方法了吗?”我问,“吃药吃不好吗?” “相爷。”陈立夏认真道,“世上并不是所有的病,都可以用药来医治,我是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 我呆在原地:也就是说,如果要救宋予寒,就得牺牲别人的生命来为他续命?宋予寒是无辜的,但是其他人也是无辜的,凭什么要求他们为他续命呢?况且辰国已经许多年没有死刑犯了,就算是判了死刑,那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无亲无故的,为什么要用来救宋予寒? 陈立夏走了之后,我在府里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办法来,想去找杜暮祯,又想起上次的不辞而别,心下纠结不已,更不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宋予寒,以宋予寒的性子,他一定宁愿自己去死。宋予寒是御文王的独子,若是宋予寒有个好歹,谁知道御文王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正难办的时候,杜暮祯自己找我来了。 上次不欢而散后再见面,气氛很尴尬,至少我认为是这样。杜暮祯比上次我见他时脸色更苍白了,虽然还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只是觉得精神头远不如从前。 杜暮祯不等我开口,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去看过小王爷了。” 我一惊,低头不说话。 “我也知道,你找了陈立夏。”杜暮祯双手抱胸,看着我,“彧蓝,抬头。”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又来找我做什么?”我冷冷道。 杜暮祯微微一愣,笑道:“陈立夏是不是和你说了血浮屠才能救小王爷?” “你又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小王爷一病,国师立刻就派人去看过情况了,国师的结论也是,只有血浮屠能救小王爷。”杜暮祯笑道,“陈立夏只是从《玳瑁诀》里找到了血浮屠的记载,却并不知道灵王年间真实发生的事情,恰好我知道,你想不想听?” 我哼了一声,不说话。 杜暮祯挑挑眉:“既然你不想听,那我就走了。” 杜暮祯走出去好几步,我忍不住道:“说!” 杜暮祯满脸笑意地走回来,伸伸懒腰,道:“这一切,都要从西边的一座小城未央开始说起了。”(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祸不单行(下) 三。 未央是辰国西南部的一座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和左将军镇守的无忌城靠近,为无忌提供粮草。辰国西南部,到了三月,总是下雨,是以未央以制伞出名。未央地势特殊,依一座小土丘,傍一条小河流,俨然一个小羽州,到了三月,天空下起千丝万缕长相依的雨后,未央更是美不胜收。 “话说这灵王啊,是辰国建国以来,最伟大的君主辰睿王的嫡子,不过因为睿王后死得早,灵王打小就性格孤僻行事怪诞,也不爱说话。这睿王呢,活得久,孩子也多。”杜暮祯娓娓道来,我竟听得心也静了下来,“那时候各位太子侯爷们都是要外出历练的,太子殿下呢,刚好就被派到了西南这边,在未央城遇到了后来的灵王后,两人一见钟情,,一点就着” “说重点。”我不好意思地打断他。 杜暮祯笑道:“但是灵王后啊是个没福的人,生下孩子没多久就缠绵病榻,灵王找了全天下的大夫来也没有用,灵王太爱这位王后了,就想到了用血浮屠为王后续命。” 我倒吸了一口气:“灵王也太乱来。” “血浮屠是卯国的秘术,只有卯国得道的景和真人才会用,不知灵王用了什么办法,请来了一直隐居的景和真人,让他用血浮屠为王后续命,扬灵就这么遭了秧。屠了扬灵之后,为了安抚亡灵,灵王就在晴州建了一座浮屠塔,之后,阴差阳错,晴州就变成辰国的佛教之都了。”杜暮祯道,“就是这么简单。” “这事儿,从c从没听说过啊?” “这种事说出来可是要杀头的,谁敢说呢?再者灵王有一百种方法可以为扬灵的消失做掩护,瘟疫啊。土匪啊,多了去了,时间一久,大家也不会再去追究这背后真正的原因了。”杜暮祯挑挑眉。“而那位王后呢,起先也是不知道自己的命是这么来的,直到后来她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见老,灵王这才说出了真相。灵王去世后,这位王后就消失了。国师说,是隐居到姑洗山里去了,也不知道这会儿是死是活了。” “可国师,当时怎么会同意这件事的呢?” “我也纳闷儿呢,国师没和我说。”杜暮祯若有所思,“想必是灵王相应给出了什么条件,或是许下了什么承诺?那会儿我爷爷都还没出生呢,我就不可能知道了,你问我,我问谁去?” 言罢我们俩就相对着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来我先前还在和杜暮祯到别扭来着,立刻不笑了。 杜暮祯也言归正传:“还有,咱们朝里是有御文王的人的,他想必已经知道小王爷的病了,国师说,宋家以前很得辰王器重,说不定,御文王知道血浮屠是救宋予寒的唯一办法。若是他知道,说不定。他也会这么做的。” 我皱眉:“这不太可能吧,就算御文王再怎么疼爱宋予寒,毕竟他也读了几十年的圣贤书,难道还会做出这种残害百姓的事?” “你是不是忘了。御文王对赵烝然做过什么,对安澜城做过什么?”杜暮祯提醒我,“一般人也做不出,把一个大活人万箭穿心这种事吧。更何况,为了自己的孩子,父母什么都做得出来。” 说起安澜的兵变。我现在心里还难过,杜暮祯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无可能。 “就算御文王想造血浮屠为宋予寒续命,他上哪儿找景和真人去?” “咱们紫徽真人像传说一样不见踪迹,不照样还是有个徒弟在?”杜暮祯皱眉,“血浮屠毕竟不是一门简单的术,景和真人不可能会让它后继无人,我就担心,景和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个徒弟,然后这徒弟刚好还可以被找得到,那可就不好了。” “不会这么巧吧,我不信会这么倒霉。”我信誓旦旦道,“你也先去打听打听景和真人的事儿,毕竟人在卯国,就算御文王要找,也不可能这么快找到。” 杜暮祯笑着点点头,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你还要让我做周彧蓝做到什么时候?” 我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他是说我的玉佩,笑道:“你就先收着吧。” “不想提李孤宁的事?” 我没好气道:“知道我不想提你就别提了。” 杜暮祯大笑:“我先走了,你再去看看宋予寒吧,想办法稳住他,血浮屠的事先别告诉他。” 目送杜暮祯走远,我瘫在太师椅上,头痛欲裂。 安澜城。 御文王眉头紧锁,一言不发,整个屋子里,范孟秋c九号c十三号c水无意都不敢说话,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御文王。 许久,御文王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来,水无意立刻心领神会,取了一支水烟递给他。 十三号看了一眼范孟秋,用眼神对他道:王爷又抽水烟了。 范孟秋挑挑眉:我是没想到,如今水无意和老师已经有这么好的默契了。 九号立刻加入了他们的眼神交流:老十一恨不得一有空就跟在王爷屁股后面,寸步不离。 十三号满是忧愁地皱起眉:老这么抽下去,王爷的身体也吃不消啊。 范孟秋长出了一口气:老师心里不好受,让他抽吧。 十三号瞥了范孟秋一眼:就是因为你老这样,王爷抽水烟的频率才越来越高,身体才越来越差。 范孟秋瞪大眼睛:怪我? 九号咳嗽了一声,三个人的眼神交流就停止了,都去看御文王。御文王抽了一口水烟,淡淡地吐了一大团烟雾,开口道:“去晴州。” “晴州?”“现在去晴州?”“为什么要去晴州那个鬼地方?” 御文王淡淡地看了他们仨一眼,轻描淡写道:“现在你们也长本事了,我的命令也敢过问了?” 三人立刻闭嘴,只是十三号还是不甘心地嘟囔了一句:“这都六月了,六月的晴州简直是地狱啊。” “嗯?”御文王抬眼。 范孟秋在背后拍了一下十三号的背,十三号立刻疼得嘶嘶吸气。范孟秋心里想难道我下手重了?忙给十三号摸了摸背,咳嗽了两声,道:“老师,咱们去晴州做什么?” “晴州有浮屠塔,只有浮屠塔能救寒儿。”御文王的眼神深不可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血浮屠,血浮屠是唯一能救寒儿的办法。” “血浮屠?”范孟秋细细咀嚼这三个字,“总觉得听说过” 御文王又抽了一口水烟,不知为何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真希望这不是唯一救寒儿的方法。” 整个屋子里,除了御文王自己,众人皆不解其意,也不知道这位孤高的王爷,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御文王放下水烟:“把姑洗山北的地图给我拿来。” 十三号立刻就飞到后面的书架上取了地图来,展开,御文王对着地图看了许久,指着巳国c辰国c寅国交界的一座小城道:“荒涂,我们到了晴州之后,要去这里。” 范孟秋挑挑眉,他是景阳人,安澜兵变是他第一次来姑洗山北,虽然他没有去过荒涂,却知道这个地方。去年闹得全辰国皆知的河神娶亲的案子,那个投御状的姑娘刘羽涅的父亲就曾经住在这里。刘羽涅在甄英考试考中之后,主动要求去荒涂当县令。从尾生村回来,何允晟在喝酒的时候不止一次和他提过这个刘羽涅,满口称赞这个姑娘,说她长得如何如何好看,性格如何如何坚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若是此行去了荒涂,不知道,是不是又要见血了。 范孟秋叹了口气,摸了摸腰间的司命剑。(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荒涂浮屠(上) 一。 辰国在地域上被分为五块,分别为晴州c羽州c苍州c辰州和辟州,除去辰州是一块地域的总称,其他四个州都是以这四个州为中心辐射出去管辖的。姑洗山北所有的一大块地域,都由晴州管辖。晴州这座城市,早晚温差极大,尤其到了夏天,白天热得人中暑,晚上冻得人风寒。 范孟秋到晴州的时候是傍晚,晚风一吹,冻得他不禁缩了缩脖子。 “怎么晴州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被我们接手了?”水无意有先见之明,在身上披了件小皮袄,这会儿也到城墙上来,站在范孟秋的身边问。 “早在一年前晴州这边我们就有动作了。”范孟秋道,“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一年前王爷就搞定晴州的事了?”水无意惊叹道,“不得不说,王爷真是” “太厉害了。”范孟秋接口道,“你除了夸老师,还能说点别的吗?” 水无意白了他一眼:“怎么,人家好还不许我说了?” “许,当然许了。”范孟秋告饶,“我可是很怕你的化骨水。” 水无意没好气道:“你怎么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化骨水不是叫殷桑落那个小妖女顺走了么?我现在还在生气呢,你又提这个做什么?” “得得得,我就不会哄女孩子,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范孟秋一下子跳上炮台,坐在大炮上,找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地躺下,“我一个人清净。” “就是这样你才找不到对象呢。” “看老八和老十的下场,我就越来越觉得,我还是不要糟蹋人家姑娘的好。”范孟秋淡淡道,“上面风大,你进屋去吧,无聊就找十三玩儿去吧。” 水无意翻了个白眼:“你哄小孩儿呢?”言罢转身下去了。过了一会儿,十三号从城墙下面跃上来。把范孟秋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十三号手里拿着一件披风。 范孟秋摸摸鼻子:“你上来做什么?” “十一姐让我给你送件衣服。”十三号老老实实道,“说要看着你披上。” 范孟秋一愣。笑了:“知道了,你去吧。” 十三号站在炮台前动也不动,眼睛盯着范孟秋,一言不发。 范孟秋只好把那件花花绿绿的披风披在了身上,十三号这才点点头。纵身一跃又消失了。 范孟秋继续躺在大炮上,看着满天空的星星,想着这么个清冷的夜,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总该想点什么人吧。可是仔细一想,自己五岁没了娘,后来爹也去世了;要说兄弟姐妹吧,他家人丁不是那么兴旺,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想情人吧,他却好像一个也没有。 范孟秋被自己惨到了。不自觉苦笑起来。他这才知道,一个人最悲凉的,就是连个能挂念的人都没有。 范孟秋闭上眼睛,听晴州夜晚的风声,不知不觉就在大炮上睡着了。 半夜范孟秋就被冻醒了,只是近来赶路太累,他实在不愿意起来,缩了缩就继续睡过去,直到第二天早上,范孟秋迷迷糊糊醒来。看到十三号和水无意正并排站着看着他。 范孟秋立刻坐起来:“你们在这里干嘛?” “看你睡觉啊。”水无意笑道,“我真的是低估你了,在这种地方你也睡得着?” 范孟秋吸吸鼻子:“我以前在树上也睡得着。” “得了,快下来吧。该去荒涂了。” 范孟秋皱眉:“咱们昨儿才到晴州,今儿就去荒涂?是不是太赶了?” “荒涂只有咱们三个去。”水无意道,“快下来吧,吃点东西咱们就可以上路了,若是天黑到荒涂,可没有地方给你住。恐怕就真得住在树上了。” 范孟秋脑袋嗡嗡地响,想是晚上冻到了,不过还是麻利地从大炮上跳下来,把那件花花绿绿的披风解下来丢在水无意身上,理了理衣服:“走吧。” 水无意被披风盖住脸,没好气道:“范孟秋!” “可要来不及了。”范孟秋对十三号眨眨眼,纵身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离了晴州,越往北去,天气越冷,还好水无意带了几件大衣,范孟秋这时候才觉得有个女人在身边确实是不错。暗卫们各个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加上水无意在江湖里早有名气,是以范孟秋平日里也没太把水无意当姑娘看,直到范孟秋发现水无意仿佛对老师青眼相看,从宫里出来没了束缚之后也更加像个姑娘了。 水无意发现范孟秋盯着前方发呆,拍了拍他:“想什么呢?” 范孟秋笑着摇摇头:“没事,只是想,若是你洗手作羹汤了,你夫君肯定很幸福。” 水无意从没在范孟秋嘴里听到过这样的话,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气氛突然就冷了下来。十三号对此浑然不觉,只是觉得他们俩突然不说话了,转过头来一脸迷糊地看着他们。 范孟秋觉得好笑,心情似乎不错,坐在马上晃荡晃荡还哼起歌来。三个人一路说说笑笑,申时就到了荒涂。 荒涂确实是一个破落的小城镇,放眼望去,似乎连个像样的客栈也没有。三个人下了马,牵着马走在荒涂的街上。这才申时,天还没黑,荒涂的街上连人也没几个。 “辰国竟还有这样的地方。”水无意也十分吃惊,“我一直觉得,辰国人活得都很幸福,就算不那么富有的,至少也活得开心自由,没想到,在荒涂,竟如此荒凉!” “辰国边境上,不知有多少个荒涂。”范孟秋眉头紧锁,“老师一直觉得,如今平王的政策有问题,放松了对边境城镇的管理,和邻国的摩擦都主张和平解决,正是这种软弱的态度,才让辰国边境的城镇都陷入这样的困境里。” 十三号东张西望地不说话,他虽说是范孟秋从路边捡回来的,但是他记事以来就长在范家,虽说范家不是什么豪门大族,却也是个官宦世家,后来就一直待在央日宫里,从来没见过荒涂这样的小镇。他不善表达,心里万千种感觉,此刻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王爷让我们来荒涂干什么?”水无意皱着眉,“王爷该和你说了吧?” 范孟秋揉揉太阳穴,没错,御文王确实和他说了,所以他才会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城墙上去一个人呆着。 御文王和他说了血浮屠的事。 范孟秋听完不知道什么心情,总之觉得心里闷得很,就一个人跑到城墙上去了。他也算是看着宋予寒长大的,他又是老师的独子,自然范孟秋关心他的心一点也不比周彧蓝的少。只是范孟秋不太能接受用荒涂一城人的性命,来为宋予寒续命这个法子。 这时候范孟秋才知道,为什么当初御文王的脸色会那么痛苦。 一边是无辜的百姓,一边是唯一的儿子,御文王的纠结和痛苦,甚于所有人。 其实荒涂的百姓不多,范孟秋三个人逛了半个时辰,已经逛完了整个荒涂,差不多也点出了荒涂的几十户人家,若是在半夜,这几十户人家,不消两刻钟的功夫,他们仨就能全部解决。 只是范孟秋实在下不去手。在安澜的时候,屠城的命令不是他下的,也不是他亲自动手的,而且最后也没有真的屠了安澜全城,虽然在他心里结了个疙瘩,却也不是大事。如今是范孟秋要亲自动手了,他心里真的很不开心。 御文王让他们来荒涂,一是先来看一下荒涂的情况,二是景和真人唯一的徒弟最近在辰国和寅国的边境游历,多半会从荒涂进入辰国,范孟秋三人要在这里等到他。 范孟秋想了很久,还是把御文王的命令告诉了十三号和水无意,水无意听完,罕见地没有说话,十三号也一直沉默着,范孟秋叹了口气,道:“既然命令下来,咱们也不能不从。”十三号抬起头看着范孟秋,不说话。范孟秋拍拍水无意:“你在江湖上杀人如麻也不见你眨一眨眼睛,如今怎么倒不说话了?” 水无意道:“我曾经,屠尽一家子满门,也没有任何的感觉。”顿了顿,她道:“后来遇到王爷,我总觉得自己变得不一样了,不再像以前一样,能果决地下手了。那时候在苍州,我明明可以动手杀了殷桑落,可是我没有。如今你告诉我,下这冷血命令的就是王爷,我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范孟秋苦笑道:“十一,政治,战争,都是残酷的,总是要有人流血,有人牺牲,世上从不乏无辜的人,却不是每个无辜的人都能被拯救,有的事你无能为力。”水无意撇撇嘴,没有说话。范孟秋又去瞧十三号:“你呢?” 十三号淡淡道:“你如何,我就如何,我跟着你。” “行。”范孟秋长出了一口气,“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在这儿安安心心地等着景和真人的那位徒弟过来。” “我瞧荒涂这么个小镇子,连个像样的客栈都不会有的。”水无意道。 “在这儿你要求还这么高呢,不让你睡树上就不错了。”范孟秋懒懒道,“趁还没天黑,问问这儿的百姓有没有能住的地方吧——不要和他们太熟络,到时候下不去手。”(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荒涂浮屠(中) 二。 李律在寅国已经逛了三个月了,路见不平了好些次,管了不少闲事,导致现在他身上已经不剩几个子儿了。李律在寅国和辰国边境的一个小酒馆里听说,从寅国进入辰国北部的承天关,关外的驿站可以抵押东西换钱。李律早听说辰国是个特别适合居住的地方,那里人都很会享乐,就想着,苦了这些天,去辰国快活快活。 到了承天关,在驿站换了一把锱铢,驿站的小哥告诉他:“承天关往南走啊,就是辰国的荒涂,荒涂是个小城,因为寅国和巳国经常打仗受了牵连,十分荒凉,过了荒涂,翻过一座山丘,景象就大不同了。骑马从荒涂到晴州只要一天,晴州可是姑洗山北最大的城市,也是著名的佛教之都,客人可以去晴州看看。” “那我若想从晴州到戊城去该怎么走?” “可以花几百锱铢做滑翔伞,若是不敢,就得翻过姑洗山了。戊城背靠的是姑洗山最高峰,翻过去可要好些时日,客人从西边绕虞舜c长歌,再坐船去戊城,方便,还可以看看风景。”小哥十分热心,兴致勃勃地还为他介绍了许多辰国的好吃的。 李律再三谢过小哥,喘着锱铢就往南边走。眼见现在天要黑了,最近也只能到荒涂休息了,虽然驿站那小哥说荒涂十分荒凉,住一晚总是不要紧的。 李律这么想着,就一路走到了荒涂。 荒涂城门口,十三号叼着根狗尾巴草坐在荒涂破旧的城门上,远远看见小路上,一个穿着道袍的人匆匆走来,十三号转头对躺着休息的范孟秋道:“老大,他来了。” 范孟秋睁开一只眼:“那个李律?” “嗯,像你说的,穿着道袍。”十三号又转过头去确认了一遍。 范孟秋跳起来,也远远地看了半晌。想着和画像上确实不差,就道:“回去告诉十一,是时候她出场了。” 辰国都城戊城。 杜暮祯的咳嗽一日比一日厉害,经常半夜咳醒。让凤歌不敢再在晚上出去。这一日,好容易杜暮祯睡得安稳,到了丑时也没有醒来的意思,凤歌才轻手轻脚起了床。 杜家宅院在另一处,是个很大的宅院。挨着戊城大财主陈寒食的家,杜暮祯不爱住那儿,也不喜欢应付他的兄弟姐妹,是以就把酒馆背后的屋子买了下来,平日里都住在这里。 杜暮祯和凤歌虽未成亲,不过一直是睡在一张床上的,只是杜暮祯经常半夜才回来,每天都疲惫不堪的样子,是以杜暮祯和凤歌,既不是名义上的夫妻。也不是事实上的夫妻。 殷桑落住在这里后,生活也没两样,只是多了一张叽叽喳喳的嘴,凤歌见杜暮祯对殷桑落也并无特别,殷桑落也待不住经常往外跑,也就没放在心上。 凤歌轻手轻脚起来,去客房看看殷桑落也睡得熟,这才摸到书房去翻找起来。 玉碟,玉碟,凤歌和杜暮祯朝夕相处这么久。从未见过那所谓的玉碟。 夏乃青已经不知道派人来催过多少次,只是凤歌真的找不到这玉碟。杜暮祯本来就对玉器没有多大兴趣,身上唯一的玉器还是周彧蓝给他的玉佩,家里也没有什么玉的摆件。杜暮祯身为阎王班子的人。家里的抽屉却从来不上锁,越是这样,凤歌越是没有头绪。 这几年来,她认真地敲遍了家里的每一块砖,地上的,墙上的。这个屋子里连个暗格都没有。就好像,杜暮祯把整间屋子都打开在这里,对她说:凤歌,找吧。 凤歌知道杜暮祯多疑,很多事不叫她知道,不过她心里对杜暮祯还是有把握的,她相信杜暮祯对她不同于其他女人,也认为杜暮祯并不知道她其实还为巳王效力。其实凤歌不能否认,潜伏在杜暮祯身边这些年,她已经爱上了杜暮祯,她打算,在找到玉碟之后,就不再做密探,安安心心地待在杜暮祯身边——只是玉碟找不到,这一切都免谈。 上次巳国使团来辰国的时候凤歌就知道,巳王早有和韩苻合作的意思,玉碟也是韩苻要的,虽然凤歌不知道韩苻要玉碟做什么,但是只要有了玉碟,韩苻定能制造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来,戊城一乱,北边御文王就可以悄悄地从巳国借道进入辰国。 房间里又传来杜暮祯的咳嗽声,凤歌心里一惊,赶紧去倒了杯水端进去,见杜暮祯只是翻了个身,并没有醒,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再去书房,小心翼翼地又睡进去了。 凤歌正想找个舒服的姿势睡下,不想杜暮祯翻了个身,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低低道:“凤歌,不要骗我。” 杜暮祯这六个字吓得凤歌出了一身的冷汗,却没了下文,凤歌转头去瞧杜暮祯,发现杜暮祯呼吸匀称,睡得香甜,想来刚刚,是他的梦话。 凤歌心跳得极快,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凤歌心里五味杂陈,竟就醒着躺了一夜。 第二天杜暮祯醒来,伸了个懒腰,看见身边的凤歌还睡得昏昏沉沉的,脸上明显的黑眼圈,杜暮祯笑了:“凤歌,看来你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啊” 杜暮祯刚穿好衣服,外面殷桑落已经开始嚷嚷了。杜暮祯心里翻了个白眼,得,大清早就不让人安生。他打开房门,却见桌子上居然摆满了早饭,殷桑落笑着道:“吃饭啦吃饭啦,凤歌姐姐呢?” 杜暮祯顺手就把门带上:“她还睡着呢,让她睡吧。”说着走到桌子边坐下,“你怎么起来做早饭了,这可稀奇了。” “我一直会做饭的,只是不常做。”殷桑落得意道,“我以前在家里经常给爷爷奶奶做饭,他们还夸我做得好吃呢,不信你尝尝。” “粥和鸡蛋,能好吃到哪里去?”杜暮祯笑着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嗯?甜的?” 殷桑落笑嘻嘻道:“我们长歌那边啊,喝粥都喝甜的,怎么样。好喝吗?” 杜暮祯挑挑眉:“居然还不错。” “是吧!”殷桑落兴奋道,“对了,我和你说,我昨天晚上。好像看到仙人了!” 杜暮祯一头雾水:“仙人?什么仙人?” “就窗户外啊,我看到一个白衣仙人,拿着剑,可好看了!我怕让他发现,只敢悄悄地爬起来。趴在窗户纸那儿看,隐隐约约看到他用剑杀了两个人,好帅!” “噗——”杜暮祯差点把粥喷出来,“杀人?在哪儿?” “就在屋后。”殷桑落笑道。 “昨天,有个男人,在窗外杀了两个人,你还睡得着,笑得出来?”杜暮祯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啦,你出去看看,说不定尸体还在外面呢。” 杜暮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去客房看看,刚走到窗户边,就听到殷桑落银铃般的笑声,杜暮祯知道,自己又被骗了。 杜暮祯无奈地叹气,这个小妖女在这儿待得久了,怕是自己真得减寿。杜暮祯砸吧砸吧嘴,觉得这甜粥还真挺好喝,打算回去把剩下的喝完,就听见凤歌发出的一声尖叫。 杜暮祯来不及细想。立刻就跑过去,殷桑落却已经在屋子里了,只见凤歌惊魂未定地坐在床上,脖子边插着一只匕首。匕首扎着一块手帕。殷桑落走过去,拔下匕首,打开手帕,发现上面写着两行字。 “如若再犯,今夜取你性命?”殷桑落一字一句地念出来,“是不是这个人搞错了?犯什么?” 杜暮祯坐到床边去看凤歌的情况。凤歌脸色憔悴,似乎受惊不小,想她堂堂巳国密探,如今却为这一只匕首吓成这样,自然是昨晚杜暮祯那梦话吓到她的缘故了。 “你看清楚是谁没有?”杜暮祯柔声问。 凤歌摇头:“我只觉得有人进来,睁开眼睛就看见匕首飞了过来,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那可奇怪了,别是他搞错了,凤歌姐姐能做什么呢?”殷桑落嘀咕,“这样一来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说不定是来找你的。”杜暮祯笑道。 殷桑落哼了一声叉腰道:“我可没惹什么仇家,再者,凭着我爷爷和我表哥的面子,谁敢动我?” “是是是,没人敢动你。”杜暮祯道,“那可就奇怪了,到底是什么人呢?难道真是搞错了?” 凤歌嘴上不言语,其实她心里知道,她虽未看见那人的脸,却认得他的身形,就是当年在相府时候,她打算去偷情报,出手阻止她的那个剑客,那个周彧蓝也说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剑客。 凤歌心里很奇怪,她确实是前几天去过一趟相府,也是为了看看杜暮祯可不可能把玉碟放在相府了,也没惊动什么人,怎么还是叫那个剑客知道了?为什么她一去相府,那个剑客立刻就能知道?难道那剑客是相府里的人?可是周彧蓝说他不知情也不像是假话。 难道国师有安排什么高手隐藏在相府? 不可能,第一次她的身份被揭穿是倪酴醾说的,连杜暮祯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有人先知道? 凤歌越想越不对,现在却觉得身上疲惫不堪,除了睡觉,什么事都不相干。 杜暮祯扶着她躺下:“你要是累就继续睡,我去寻陈立夏来给你瞧瞧身体,顺便去趟相府。” 凤歌立刻道:“你去相府做什么?” 杜暮祯似乎对凤歌的过激反应有些不解:“难道就看着这个不知名的人晚上过来害你?当然去找彧蓝批个条子,才好找人来咱们家守着啊。” “是啊凤歌姐姐,有了表哥的条子,就可以去刑部调人啦,也好叫表哥知道这么回事儿,有个准备。”殷桑落附和道,“这样吧,老狐狸你去找那个什么大夫,我去找表哥。” “这事儿关系重大,让你去我可不放心。” “你瞧不起我是不是?” 没等凤歌开口拒绝,两个人就你一言我一语,一边斗嘴一边走了出去。(未完待续。) ps:  讲真,作为一个医学生,每天三千字已经是极限了233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荒涂浮屠(下) 三。 李律坐在晴州的大酒楼里,面前舞姬们跳的是美轮美奂的飞天舞,桌子上摆的夜光杯里装的是上等的葡萄酒,左手边是水无意,右手边是云无形,歌舞升平,他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 范孟秋坐在水无意边上,脸上带着笑,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李律不时去看他,却一直不开口说话。 李律是在荒涂被这个人拦下来的,被他拎着领子直接抓到了城墙之上,李律下意识就掏出道符来,慌乱之中没看清楚,拿了张火符,差点把范孟秋的眉毛给烧了。 李律在寅国的时候就收到师父传来的消息,到了辰国之后,去见御文王,御文王有事拜托。 还没等李律自己去找御文王,御文王就派人来找他了。 老实说李律被请到晴州这么些时日,御文王只叫范孟秋带着他到处玩,也没说拜托什么事情,白吃白喝好几天,弄得李律怪不好意思的。景和真人不像紫徽真人云游四海,不问世事,他不是个太安分的人,据说是只要付得起报酬,他就会前来帮你,若是自己不愿意来,也会叫徒弟李律来。 李律去年才出师,正打算在各国走走历练历练,不想就被师父派了个大任务了。 李律美人在怀,好酒喝着,好曲听着,不得不承认,辰国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水无意生得妩媚,云无形则乖巧伶俐,这两天有她们俩陪着,李律一点也不无趣,也早把师父说的修道者的清规戒律抛到脑后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律发现范孟秋的位子上人已经不见了。 水无意仿佛看出他要问什么,便道:“范老大一直是这样,喜欢一个人待着,这会儿估计在外面的大石头上看星星呢,若是李道长想去找他,披件外套再去。”说着云无形已经把披风递了过来。 李律披上披风。又喝了一杯酒,走了出去。 果然范孟秋一个人躺在酒楼外面的大石头上,一动不动,腰间的剑别在一边。李律刚走过去。范孟秋就问:“怎么不继续看了?” “看了好几天了。”李律忍不住道,“御文王到底有什么事拜托我?” “王爷都不急,你急什么。”范孟秋笑了,“王爷既让你好好享乐,你就享乐呗。” “可是我是道家人。本不该” “本不该喝酒?”范孟秋坐起来,“去他的清规戒律,这可是杜家酒,虞舜杜家你听说过没?酒祖杜康的后人,这样好的酒,出了辰国你可是喝不到的。” 李律心说你又开始转移话题了,便道:“你的剑可以给我看看么?” “可以。”范孟秋大方道,“你自己来拿。” 李律心说你不能拿给我么?这人什么怪毛病?范孟秋解下剑,递给他,立刻就松手。范孟秋一松手。李律差点没接住,整个人都叫这剑往下带。 “好重!”李律忍不住道。 “它叫司命,是辰国酬天山上千年寒铁打造了七七四十九天打出来的,能不重么?”范孟秋笑道。 “那怎么看你拿得那么轻松?” “我十五岁就开始用司命剑了,自然和你不一样,我是练武之人,而你是个道士。”范孟秋看了看他的衣服,补充道,“还是个品味奇特,喜欢穿绿衣服的道士。” 李律嚷嚷道:“绿色怎么了?绿色哪儿不好了?” “没什么不好。就是在想,你的帽子会不会也是绿色的。” “修道之人,不娶妻。”李律哼了一声,“再说了。绿色也比你这一身黑漆漆的好看。” 范孟秋笑笑,不再和他争执,复又躺下。 “我有没有说过你这个人很不会聊天?”李律见他躺下后一言不发,忍不住道。 范孟秋动也不动,道:“我们需要你用血浮屠。” 李律愣住了。 “三天后,在荒涂。” 这两句话李律消化了半天。才道:“用血浮屠?你们要做什么?为谁续命?平王?还是御文王自己?” 辰国的内乱李律也有耳闻,卯国虽然是辰国的邻国,不过大家都秉承着不干涉别国内政的原则,互不干扰。只是御文王若要用血浮屠,可是许多人命的大事。 “为小王爷。”范孟秋不知道在想什么,语气十分苍凉,“三天后,我们一起去荒涂。” “为c为什么要为小王爷续命?你们小王爷快死了吗?” “你就别问这么多了,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不然我怕你不能完整地回卯国。”范孟秋起身看着他,“血浮屠成后,你立刻就离开辰国,近几年内都不要再回来了。” 李律不解,范孟秋继续道:“辰国马上就要大乱了,且不说内乱能不能解决,明年开春未国必然要发兵辰国,到时候打起仗来,民不聊生,你来这儿不安全。” “看你也算有副好心肠,怎么忍心用荒涂一城百姓来为一人续命?” “你既然是景和真人的徒弟,自然也知道景和真人曾经用血浮屠为不少人续过命,有什么好奇怪的?”范孟秋淡淡道,“你们修道之人,不是只凭自己喜好,不问道义伦理的吗?” “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 “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是为了说好听话而说话的。”范孟秋复又躺下,这回任李律怎么和他说话,他都不作回应,等李律上前看时,他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李律无奈道:“真是怪人。” 六月,御文王屠了荒涂,并且封锁了这个消息,于是荒涂这个小城,就这么在辰国版图上,消失了。 辰国都城戊城,相府。 周彧墨一大早上起来就发现整个相府安安静静的,周彧蓝临时被国师叫去宫里,周彧墨转了几圈也没找到能陪他下棋的人,刚准备去找从漪怜,杜暮祯和殷桑落就风风火火地来了。 “七爷。”杜暮祯行礼后便问,“相爷呢?” “彧蓝进宫去了。”周彧墨笑道。“你今儿可来得不巧,五哥却也不知道去哪儿玩了,八姐则和冬葵出门了,整个相府啊。还就剩下我了。不如你在相府坐坐,想必彧蓝很快就会回来的。” “相府最近,可有什么人闯进来没有?”杜暮祯问。 周彧墨被他问得也很奇怪,就开始回忆:“只有几天前,大半夜的五哥闹了起来。说相府里有贼,闹了一晚上,也没找到什么贼的,彧蓝又叫人多叫了些人来在相府守着,这段日子倒是没事了。” “五爷?”杜暮祯挑眉,“五爷平时睡不好吗?” “五哥睡得可好了,毕竟五哥心智全无,整日无忧无虑的,吃得好睡得也好。”周彧墨笑道,“不像彧蓝。日夜烦忧,经常头疼睡不着觉。”言罢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笑道,“你今儿来相府查案来的?” 杜暮祯笑笑:“也没有,就是问几句,那我和殷姑娘就在这儿等相爷,若是五爷回来了,也烦请七爷告诉我一声。” “没问题。秋苓,带杜老板和殷姑娘去休息。”周彧墨叫了个小厮,领着二人去屋子里坐了。 杜暮祯和殷桑落在屋子里翻花绳等周彧蓝。玩着玩着,周彧白从窗户边探出个脑袋来:“暮祯乖弟弟,你找我?”“五爷,进来坐。”杜暮祯见周彧白来了。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糖来。周彧白立刻从窗子里翻进来,抢过糖就吃了起来。 “五爷喜不喜欢相爷?”杜暮祯问。 “彧蓝?”周彧白笑嘻嘻道,“喜欢的,喜欢的。” “夜里护着相爷的人,是不是你?”杜暮祯问,“五爷。其实你没疯,对不对?” 殷桑落噗嗤一声笑出来:“老狐狸,说你聪明,你今儿怎么这么笨呢?彧白哥哥都疯了十几年啦,你说他没疯?哈哈哈哈,你不会跑来相府,就是为了问这个吧?” 周彧白也一脸迷糊地看着杜暮祯,嚷道:“谁疯了?谁?我?” “好了好了,彧白哥哥,咱们不和他计较。”殷桑落道,“过来我教你翻花绳。” 杜暮祯看着周彧白饶有兴致地看殷桑落翻花绳,心里也起疑,难道真是我多想了?毕竟周彧白十岁痴傻,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就算大人要装傻十年也很困难,何况一个十岁的孩子?可是除了周彧白,谁还能在相府来去自如,并且不被怀疑呢?当时在相府追凤歌的那个剑客到底是谁? 杜暮祯百思不得其解,国师从来没有安排什么剑客在相府,周彧蓝也不会认识什么剑客,那么到底是谁在相府保护周彧蓝?难道还有别的势力藏在相府? 杜暮祯想着,就听见秋苓道:“相爷回来了!” 凤歌的事儿不能叫殷桑落和周彧白知道,于是杜暮祯就哄着他俩在这儿玩,自己直接去书房找周彧蓝。 相府书房。 “你说当年那个剑客,又出现了?” “是,今天弄了块手帕在我家里,警告凤歌。”杜暮祯皱着眉头,“想必是凤歌前几日来你家被他发现了。” “难怪前几天五哥说家里有贼。”我挑眉,“这个剑客到底是谁?怎么会一直在我的相府里呢?” “我就是在纳闷儿这个,本来我就是希望凤歌在找玉碟的时候多露出一些马脚来,我才好顺着尾巴一直摸下去找到凤歌的接头人,只是凤歌在相府的行动每次都被这个剑客给破坏了,也不知道这个剑客于我们来说是敌是友。”杜暮祯摸摸下巴。 “不是我说,你到底把玉碟藏哪儿了,凤歌找了十几天都没有找到?”我忍不住问。 “你猜猜看。”杜暮祯笑得神秘。 “我要是猜到了,你就别做阎王了,把阎王班子交给我得了。” 杜暮祯笑道:“我把玉碟藏在你身上了。” “我?我身上?”我瞪大眼睛,“我身上可没有什么玉碟啊等等!”我猛然想起,杜暮祯好像真的把玉碟,放在了我这里。(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命中注定(上) 一。 杜暮祯双手抱胸笑着看着我:“我给过你什么?” 我摸了摸腰间的玉佩:“你不要告诉我,你把玉碟上的东西,都刻在了这个玉佩里。” 杜暮祯大笑:“玉佩上的花纹,是我和国师研究出来的,只有我们俩能看得懂。”说着解下我腰间的玉佩,指给我看,“这个杜字是由许多小花纹组成的,若是翻译出来,就是平王这一代所有王室成员的生辰。” 我瞪大眼睛:“这世上还有这样厉害的事!我这回是真的服了你了。” “所以,你可得好好保护好这个玉佩。”杜暮祯笑道,“这可一点不比你的子桑玉便宜。” 我忙系回去,想到上次就这么简单地把这玉佩给了云无形,还好后来云无形把玉佩还我了,不然可就酿成大祸了,心想到时候让秋茗给我换根牢点的绳子,好好系着,绝不能丢。 “只是那剑客的关系,我觉得你的相府不安全。”杜暮祯换上一副忧虑的神色,“还是得尽快确认他的身份。” “你有怀疑的对象了?”我问。 “老实说,我其实怀疑是五爷。” “五哥?”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五哥十岁时候就痴傻了,怎么可能是五哥?” “可是你上次不是和我说过,你五哥特别讨厌凤歌?而且一开始就不喜欢她?”杜暮祯推理道,“而且前几天又是你五哥发现的凤歌,照理凤歌当密探这么多年,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叫人发现。我今天看五爷翻窗进来,落地竟然连声音都没有,身手可不是一般的好。” “得了,你连武功都不会的人,在这儿跟我评论人家的武功。”我笑道,“五哥心智如小孩一般,小孩子自然能看得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毕竟他心无杂念。至于翻窗,五哥从小就喜欢翻窗,换了你,翻个十几年。也会练得落地不出声的。” 杜暮祯叹了口气:“好吧,其实我也没有什么证据,只是推测而已,只是我真希望那剑客就是你五哥,这样我也好放心。” “不过如果那个剑客真是我五哥。”我皱眉,“他是为什么要装傻呢?十几年啊,这都十几年了,五哥为什么要装傻?” “如果你五哥真是那个剑客,背后定又有一个大谜团。我现在可没有精力去应付这些事儿了,每晚凤歌不睡觉我就得陪着她不睡。”杜暮祯苦笑,“但愿下辈子,做个普普通通的人。” “看看夕阳喝喝酒,红袖添香听听琴,美哉妙哉。”我说着。脑海里已经开始脑补这样的情景了。杜暮祯笑了:“对,就是这样,等我老了以后和我孙子说,孙子啊,你看到屋外那棵树了吗?那是爷爷在你这么大的时候种下去的。” “瞧瞧你这点出息。”我嘲笑他,“你得说,孙子,当年隔壁村儿老王和我抢你奶奶,我把他打趴下了,种了棵树作纪念。就是屋外那棵。” 杜暮祯笑着摇摇头:“打架我可不行,这故事你让何允晟说去。” 我转念一想,何允晟倒还真可能做这种事,不禁笑了起来。 送走了杜暮祯。五哥就来缠着我让我陪他翻花绳。翻花绳,百知录上最受辰国人欢迎的儿童游戏第一名,辰国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会玩,一根绳子。就可以打发时间。我小时候也爱翻花绳,五哥每次都在一旁看着我们玩,教他他总学不会。如今不知殷桑落用了什么方法,竟教会了五哥几个简单的步骤。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坐下来好好陪五哥玩儿了,我十岁时,五哥也十岁;可是等我二十岁了,五哥还是十岁。随着年岁长大,我也不再是那个一根翻花绳可以玩半个时辰的小孩儿了,只是近来烦心事颇多,难得能坐下来陪五哥玩玩翻花绳,也觉得心情舒畅不少。 “这样,过来,就可以翻出一个星星。”我教了一遍,“五哥你自己来一遍。” 五哥觉得好玩,接过绳子自己开始玩,我看着五哥,他眼神里满是天真烂漫,我却想起杜暮祯说的,五哥也许是装傻,其实他从来就没傻过。可是我怎么瞧五哥都瞧不出破绽来,如果五哥真是装的,那五哥的心思得有多深呢我想着出神,直到五哥把自己的手都捆在一起了我才回过神来,笑着帮他解开绳子。 “不好玩儿,不玩儿了。”五哥赌气把绳子一丢,跺脚道。 “看这天,也该吃饭了,咱们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点心。”我牵起五哥,五哥一听有吃的,立刻兴奋地原地蹦了起来:“那咱们快去!”五哥站起来比我还高许多,却仍然像个小孩子。我也在心里惋惜,若不是当年五哥痴傻了,如今的他一定是天下无双的公子。 我和五哥一路从书房到厨房,路过种着观音柳的后院,突然有个人从屋顶上蹿了过去,因为我家顶上是黑瓦,那人又穿着一身蓝衣服,十分显眼。“有贼?!”我吓了一跳,感觉五哥立刻抓紧了我的手,秋茗这小子已经忍不住喊了出来,那个蓝衣人看见我们仨,立刻就飞了什么东西过来。 秋茗立刻扑到我前面,我下意识把五哥挡在身后,可是奇怪的是,我只觉得一阵力把我往下一抓,一根匕首擦着我的头顶飞过去,我被那力带着摔倒了地上,正好砸在秋茗腿上。我立刻起身去看五哥,五哥却已经不见了,再回头,那蓝衣人也不见了。 东城巷,竹轩。 近来天气燥热,伍墨畏暑,多躺在床上躲阳光,陈立夏也不再坐在火炉旁熬药,只让药熬着,自己远远地坐在伍墨床边,拿一本书看着,炉子不够旺再过去扇一扇。 陈立夏一边看书一边哼哼调子给伍墨听,伍墨非常配合,点着头打着节拍,不过总是唱到一半陈立夏就先笑出声音了,然后伍墨也忍不住笑了,两个人就这么笑笑唱唱能玩一下午。 一阵风从窗户里吹进来,陈立夏放下扇子:“有人来了。” 伍墨身子往床里面缩了缩,还是忍不住好奇地把头探出去看是谁。 待看清楚那人的真面目,伍墨便道:“李孤宁?” 李微草慢慢走进来,眼睛看着天花板,朝着墙壁鞠了个躬:“陈夫人好。” “我在这里。”伍墨忍不住笑道,“那是墙。” 李微草忙改了改角度,又走了几步,感到床铺阻止了他继续前进,就抓起一双手来道:“陈大夫,好久不见。” “喂,抓错了,你抓的我老婆。”陈立夏不满道,“我在这里。” 李微草立刻松开抓着伍墨的手,又抓起另外两只手,道:“对不起c对不起,冒犯了,冒犯了。” 伍墨已忍不住大笑起来,陈立夏却似乎没有笑的心思,皱眉道:“你的眼睛还没好?” 李微草淡淡道:“是了,毕竟眼睛和功力只能选择一个,为了练功,我就只能不要这双眼了。” 陈立夏起身,翻起李微草的眼皮,又搭在他的脉搏上,啧了一声道:“要我说,你逆行经脉,虽说在某种程度上能保住你的功力,但这只是暂时的,谁知道过个十几年,你又武功全失,而且还瞎了。” “不打紧,我没打算活那么久。”李微草微笑道,“而且这六年来,我也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生活。” “我第一次见到有你看得这么开的,在来找立夏看病的人里。”伍墨道。 “若不是陈大夫用金针救我,我恐怕连命也没有了,陈大夫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对恩人还能有什么要求呢?”李微草道。 “我也不是自愿要救你的,还不是杜暮祯用陈家旧案的案底威胁我?”陈立夏叹了口气,“我救你也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已,你不必把我看得这么高尚。你来找我做什么?” “请你去御文王府看看小王爷的情况。” “去看小王爷?我前儿才从相爷那儿回来,小王爷还能怎么样。”陈立夏不解道,“小王爷这病,太难治,除了血浮屠,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正是了,小王爷这病,可能已经给治好了。” “你说什么?”陈立夏的声音充满着疑惑,“谁c谁用了血浮屠?” “我们上头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有些推测,御文王可能用了血浮屠。”李微草也不打算和陈立夏多说,陈立夏这种江湖人,朝廷里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好。本来早该从荒涂来戊城的密折迟迟没来,国师就觉得是荒涂出了什么事情,荒涂是座小的不能再小的城,又乱,若是用荒涂作为血浮屠的工具是再好不过了。只是如今没有证据,国师也不敢轻易下结论。 陈立夏挑挑眉:“血浮屠血浮屠真不是个好东西啊。” “就像辰国的画中仙秘术。”李微草笑道,“关于这个,二位想必是深有感触。” 陈立夏咽了口口水:“不能更有感触了。” “请陈大夫尽早去王府,我就在这里等你的消息。”李微草笑得人蓄无害,却让陈立夏有些胆寒。(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命中注定(中) 二。 相府。 秋茗扶我起来,喊道:“相爷,相爷,那贼往东厢房去了!”我定了定神,果然那蓝衣人快速往东边去了,这么一闹腾,把后院闹得人仰马翻,我使唤秋苓去把何允晟叫来,又叫了其他小厮去找五哥,就和秋茗直接往东厢房去。 我和秋茗一路小跑,只听见东厢房外有兵器打斗的声音,轻手轻脚靠近,只见那蓝衣人和一个白衣剑客正在争斗,明显白衣人更胜一筹。何允晟没来,我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和秋茗靠着盆景的掩护,慢慢地靠近他们。 “秋茗,你看见五哥没有?”我轻声对秋茗说。 秋茗也小声道:“没看见五爷,会不会那贼把五爷弄昏扔在那里了?” “你出去,告诉他们,除了何允晟,谁都不许进东厢房,快去。”我推了秋茗一把。 “相爷,你一个在这里太危险了,我不走。”秋茗摇头。 “你胆子越发大了,还敢驳我了?快去!”我瞪着他。 “相爷”秋茗话还没说完,那两个人已经停止了打斗,我想听他俩在说什么,一把把秋茗推出去,“出去守着!快!” 秋茗看了我好一会儿,极不情愿地蹲着挪了出去。 我顺着长廊,躲在盆栽后面一点点往里挪,离他们两个越来越近,近得我不敢再靠近,只听那蓝衣人道:“又是你。” 那蓝衣人一说话我就知道她是凤歌,虽然此时蒙着面,但是凤歌的身形和声音我还是认得的,没想到杜暮祯前脚才走,凤歌后脚就来了。 “这句话该我对你说。”那白衣剑客淡淡道。 “你到底是谁?” “我姓白,我叫白渔舟。” “你是周彧蓝请来的保镖?” “丞相并不知道我的存在。”那白衣剑客淡淡道,提剑指着她,“而且丞相的名字,岂是你一个小贼可以直呼的?” “你是相府里的人。”凤歌肯定道,“不然你不会对相府地形如此熟悉。也不会时时刻刻都能盯上我。” “我不喜欢巳国人,尤其是你。”白衣剑客冷笑了一声,“五爷呢?” “你说周彧白?我可没有动他,他自己不知道滚到哪儿去了。”凤歌笑道。“总不能相府里每丢一样东西,你就怪到我头上来吧?” 我心上一惊,凤歌没有带走五哥,那五哥去哪儿了?这个叫白渔舟的剑客又是谁派来在我府里的? “若不是看在杜老板的份上,我早已杀了你。”白渔舟冷冷道。“我也给过你警告,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相府,这次我下杀手,可就怪不得我了。” 凤歌往后退了一步,笑道:“我什么都没从相府带走。” 白渔舟正打算说话,何允晟就从外面跳了进来,气得我在心里骂他,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 “周彧蓝呢?!你们谁把他藏起来了?”何允晟嚷道。 凤歌看准这个空当,立刻窜了出去。白渔舟也绕过何允晟跟了出去,何允晟一脸莫名其妙地站在东厢房的院子里,我没好气地从盆景后面出来,道:“你做什么?” “我还问你做什么,你躲在那里干什么,我还以为你被他们下杀手了。” “我本来在这儿听他们说话听得好好的,差点就可以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了,你突然冒出来干什么?”我愤愤道,“这下好了,人也叫你吓跑了。” “嘿。我好心来救你,你还怪我。”何允晟哼了一声,“要我说你这相府的守卫是不是太差劲了,为什么每次发生点什么事都在你这儿?” 我没搭话。心说你也不看看,来我这相府的,可都不是一般江湖人。 白渔舟追着凤歌一路过了东城巷直到西桥街杜家酒馆,凤歌慌忙摘掉面罩扔到草丛里,闪进酒馆。殷桑落正在外屋看话本子,见凤歌急匆匆进来。笑道:“凤歌姐姐,怎么这么急呀,后面有狼狗追你呐?”话音刚落,白渔舟就跟了进来,把殷桑落吓了一跳。 殷桑落立刻挡在凤歌前面,拿出腰间的长鞭,道:“你是谁?” “我并没有伤害你的意思。”白渔舟见到殷桑落,却也收了剑。 “是不是今天留下手帕的人就是你!”殷桑落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凤歌姐姐什么时候招了你我可不管,只要我在,你就别想动她!” 这时杜暮祯刚好听见动静从里屋出来,见这三个人呈对峙状态,愣了一秒钟,大脑就开始飞快运转起来,他咽了口口水,对白渔舟笑道:“这位大侠,来我这儿不是为的喝酒吧?” 白渔舟不说话,杜暮祯又道:“我虽不知道凤歌如何得罪了你,不过既然凤歌招惹了你,我也该有一份责任。不如这样,你先放过她们俩,我们两个出去聊聊。” “别!”凤歌忍不住道,“白渔舟武功高强,会杀了你的。” “他不会的。”杜暮祯笑着对白渔舟道,“你说呢?” 白渔舟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点点头,一手搭着杜暮祯的肩膀,就带着他出去了,凤歌想追,殷桑落道:“凤歌姐姐,别追了。” “为什么?” “那个人武功高强,剑在剑鞘里,我还能感到他的剑气,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而且老狐狸那么聪明,既然敢提出和他单独出去,就一定有脱身之法,咱们与其过去帮倒忙,不如在这里等着他的消息。”殷桑落倒了杯茶,“你先喝口茶歇歇,到底怎么了,你什么时候惹了这么个厉害人物?” 对殷桑落,凤歌是装傻到底:“我也不知道。” 殷桑落叹了口气道:“唉,爷爷经常说,在江湖上不招惹仇家是最难的,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白渔舟带着杜暮祯飞了几十里开外,听见杜暮祯道:“就这儿吧,就这儿吧,我吃不消。” 白渔舟就放下了杜暮祯。杜暮祯咳嗽了好一阵,缓过神来,道:“五爷真是武功盖世啊。” 杜暮祯此言一出就去看白渔舟的脸色,白渔舟却不动神色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五爷。你瞒得了他们,却瞒不了我。”杜暮祯进一步试探道,“还有我说,你以后取名字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这么随意?不要把名字倒过来就当成新名字好吗?” 白渔舟挑挑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五爷。你暂时还不能杀凤歌。”杜暮祯似乎已经把眼前的人当成了周彧白,一口一个五爷,“凤歌偷情报的事,我和彧蓝其实都知道,我们只是在耗她的时间。有一个凤歌,巳国那边就不会派别人过来,如果你现在杀了她,巳国那边必然要换一个密探过来,如此我前几年的经营也就算报废了。而且凤歌可比你想象的重要多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白渔舟似乎没有在意杜暮祯说的一大堆话,只是摘下了面罩。杜暮祯心里暗喜:果然是你! “我其实也只是猜测,只要有四成的把握,我就敢赌。”杜暮祯笑道,“我回去查了你的出身,你娘是周苍泪所有老婆里出身最好的,连殷夫人也比不上你,因为你娘是羽州上官家的小姐,平王的表妹,当今太后的亲侄女。只是殷夫人和周苍泪成婚在先,而且当时为了留住殷家继续为平王效力。你娘就没有成为正妻。” 周彧白笑着点点头:“你说的不错,难怪彧蓝经常说,他最怕的就是你,因为你什么都知道。” “哪里哪里。五爷过誉了。”杜暮祯摆摆手,“你从小就是神童,七岁就能作《央日赋》,平王非常喜欢你,甚至周苍泪也很看重你,而殷夫人却迟迟生不出孩子。相府上下都把你当成嫡子来伺候。不过在你八岁那年,周彧蓝出生了。不巧的是,殷夫人却难产过世。你知道,周苍泪平生最爱的女人就是殷夫人,自然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注给了周彧蓝。 “殷夫人过世后,殷老爷子就离开了阎王班子,自此殷家也就失去了在朝中的地位,平王也就萌生了,让你继承相位的想法。但是周彧蓝活着,终究是没有理由让你继承相位的,不合辰国纲常,你爹也不会同意。换言之,除非周彧蓝夭折,不然你是不能名正言顺继承相位的。 “然后你就突然疯了,这中间的故事,还请五爷告知。”杜暮祯笑道。 周彧白挑挑眉,似乎想起了过往,长长叹了口气:“出生在上官家的我娘,自小见惯了朝堂险恶,知道这个相位,要坐上去,毕竟劳心劳神,一不留神就会丢了脑袋,本就极其不愿意我继承相位,加上我娘已经隐隐感觉出平王的意思,她又不忍心彧蓝小小年纪,就遭人毒手,于是,我娘就想出了个法子” “让你装傻?”杜暮祯问,“就这么让你装了十几年?” “是啊。我十岁时已经很聪明,懂相位的至高无上,也懂我娘的意思。其实我本可以违背我娘的意思的,可是偏偏彧蓝出生以后最黏我,就算爹把他交给青竹姨娘养,他也最黏我;偏偏我又很喜欢他,真的不忍心让他就这么去死。”周彧白笑了起来,“于是我十岁那年,就开始装傻。既然我是个傻子,就不能继承相位,那么彧蓝的命也就保住了。后来爹死了,彧蓝也坐稳了相位,可是我还是担心,陛下会把他换下来,是以只能继续装傻,这一装就这么十几年过去了。” 杜暮祯感叹道:“彧蓝能有你这么个哥哥,真的是太幸运了。” “府里上下都以为我痴傻,是以对我管束不多,我做什么事情旁人也不会在意,这倒是为我学武提供了很好的隐蔽,就算我不在府里,他们也多半是以为我出去玩儿了,总之我会回来的,倒是也不很担心。”周彧白笑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自由的好,又看彧蓝夙夜忧劳,更是不愿意去做这个丞相,干脆装傻到底。” “五爷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过得也舒服。” “你也是聪明人,只可惜太聪明,反而要过得辛苦。”周彧白意味深长道,“有时候,傻一点没什么不好的。” “五爷说得极是,可惜我本就是家里嫡子,没什么兄弟来替我的位子。”杜暮祯挑挑眉,“五爷的剑是和谁学的?” 周彧白笑笑:“你不是号称对所有人物掌故都了如指掌么?你猜猜看。”说着便舞了几招给杜暮祯看,杜暮祯虽对武功并不熟悉,可这几招却是响彻江湖的。 “叶青烟!”杜暮祯叫了出来,“你和叶青烟学的剑?” 辰国百知录高手榜第一名的叶青烟,江湖上唯一对花无情毫无感觉的人,昔年谪仙章景炎的挚友,孤僻的高手叶青烟,凭着一把玉做的剑,横扫江湖,无人能敌。 “叶青烟怎么会在戊城?” “叶青烟的故事,我却不能告诉你。”周彧白大笑,“还有,我的身份,请你对彧蓝保密。可以的话,我想亲自告诉他。” “五爷既然开口,我一定保守秘密。”杜暮祯笑着点点头。(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命中注定(下) 三。 子夜楼里仍如往常一样歌舞升平,不过今天比往日还要热闹,因为软青来了。 软青自打嫁到侯府就没怎么回来过,加上这会儿有了身子,更是足不出户。只是到了六月,府里日子烦闷无聊,何允晟禁不住软青哀求,就带了软青来了子夜楼。 “软青来啦!”在楼下给客人斟酒的听雪看到何允晟带着软青过来,异常兴奋,忍不住喊了出来。 听雪这一喊可不得了,大家都探出头来看软青,子夜楼里响起姑娘们此起彼伏的笑声。 周彧橙本来还在屋里,听涛在给她梳妆,突然听见外面喊软青来了,听涛笑道:“老板娘,她们都在说软青回来了呢。” “人软青在侯府里待的好好的,凭什么回咱们这儿?”周彧橙笑道,不过还是催促听涛快点给她梳妆,好去瞧瞧软青。 软青一回子夜楼就受到空前的欢迎,子夜楼的常客c身份尊贵的侯爷如今却被冷落到一边,无人问津。 何允晟摸摸鼻子道:“你看你面子多大,当年我和彧蓝过来,她们也不敢这么怠慢我。” 软青笑了,正要回答,就从楼梯上传来周彧橙的声音:“谁敢怠慢你?” 何允晟见周彧橙来了,立刻道:“橙姐,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姑娘们。” “她们自小就是一起长大的,如今软青难得回来一趟,她们兴奋也是应该的。”周彧橙笑着拉起软青的手,“让她们闹去吧,我招待你就是了。” “你面子可真大,老板娘平日里可从来不请人喝茶的。”软青冲何允晟眨眨眼,何允晟笑了,道:“那你们就去吧,只一点,小心身子。”说着又嘱咐了软红许多,直到被周彧橙拉走。何允晟还念念不忘地看了软青好几眼。 以前软青在子夜楼的时候,就和软红c赵师师关系最亲密,如今软红拉着软青说了好些话,却不见赵师师。刚刚出来的姑娘们也没有她。软青便问起她来。 “你说师师啊,她啊,还不是在屋里吗?她本来就不喜热闹。”软红说起赵师师似乎满脸愁容,这让软青更奇怪了。 “到底是怎么了?” 软红看看四周,凑到软青耳边。轻声道:“小姑娘开了情窦啦。” 软青又惊又喜:“谁啊?” “那天宫宴你不是也在么?还能有谁?不就是相爷么?” 软红这么一说,软青才想起来,上次巳国使团过来,夏乃青和陛下索要赵师师,是周彧蓝解的围。 “不会吧,就因为相爷救了她一次?师师那么心高气傲清心寡欲的,也会这样容易喜欢上一个人?” 软红叹气道:“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哪来的什么由头呢?” “也是了。” “只是你也知道,相爷自从娶了丞相夫人后,几乎不来子夜楼。就算过来,要么是带着夫人一起来,要么是来看老板娘,哪有师师她的余地呢?”软红拉着软青的手一路走去赵师师的房间,“她也不高兴跳舞,只有相爷过来的时候才愿意出去跳。平日里也不怎么吃饭,更消瘦了。” “你怎么也不劝劝她?” “我自己都是这副样子,还怎么劝她呢?” 软青想起软红痴恋杜暮祯已经许多年,终究内没个结果,心下唏嘘不已。想想自己还是最幸运的。 到了赵师师的房间,软红敲门道:“师师,软青来了。” 过了一会儿,才响起赵师师懒懒的声音:“慧儿。开门去。” 慧儿应声来开门,赵师师又道:“慧儿,你出去吧。” 慧儿恭敬地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软青笑着走进去:“就你架子最大,还配个丫鬟,自己躺在床上等我来找你。” 赵师师果然歪在床上。脸色苍白却不减当时容貌,像个美人灯似的。 “不敢,如今你已有了侯爷的孩子,我可不敢大过你。”赵师师笑道。 “怎么竟消瘦成这个样子了?”软青惋惜道。 “你行行好,让相爷多来几趟子夜楼,我也就好了。” 其实软青心里也很难办,一面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一面是对她极好的丞相夫人,软青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师师见软青不说话,便道:“我也是开玩笑的,哪能叫你难办呢?我只是觉得,我如此骄傲的人,竟也会对一个人念念不忘,以至于此。” 软青和软红都说不出话。赵师师并不是教坊里来的,整个子夜楼也就只有她带着丫鬟,具体身世她们都不知道,只知道赵师师是家道中落的贵族小姐,父母双亡,走投无路时被周彧橙遇见,这才来的子夜楼。是以赵师师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不同于她们的骄傲,也不愿和别人太亲密,只有软青和软红还能和她说上几句话。 软青知道相爷如今不怎么来侯府了,必然是忙得焦头烂额,虽不想去打扰他,但看赵师师的样子心有不忍,下定决心还是去相府,把这事儿说一说。 又和软红赵师师说笑了一阵,软青就去寻何允晟了。把心里的事儿说了说,何允晟就道:“媳妇儿,你有所不知,四大美人之一的云无形,我们在景阳那会儿,也是对彧蓝投怀送抱的,可是彧蓝理都没理人家,我觉得赵师师也够呛。” “在外面你叫我什么呢。”软青脸上一红,啐道。 周彧橙笑了:“看到如今你们这个样子我也能放心。只可惜我这子夜楼里啊一个个都是痴情种,这三年五年的,师师是不会轻易断了念想的。” “其实能叫师师经常见见相爷也就是了,她也不至于这副样子。”软青道。 “如今彧蓝可不是以前的彧蓝了,这我看难。”何允晟挑眉,“我虽然嘴上对冬葵多有抱怨,但是确实,她是最适合彧蓝的。” “你撮合的,你当然这么说。”周彧橙笑道,“其实我也喜欢冬葵。我和我那三嫂就合不来,中规中矩的,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而且虽然冬葵脾性是与寻常人家小姐不同,但是她毕竟是吏部尚书的女儿。哥哥们一个个都不错,尤其是姚冬苑还做官做到了苍州刺史,她的出身,她的见识阅历,都可以帮到彧蓝。赵师师就不行。”何允晟难得严肃一次,一点一点给软青分析,“彧蓝和我不一样,我不用在官场里勾心斗角的,我娶你,不需要你帮我什么,你只要给我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就好了。” 周彧橙推了何允晟一把:“情话回家说去。” 软青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又想起软红来,便道:“那杜老板呢?” 何允晟摸摸下巴:“嗯,老杜倒是不用什么出身不出身的。只是凤歌那么野,我估计软红得被她撕层皮下来。” 软青和周彧橙都笑了,三人又说笑了一阵,周彧橙就留他们下来吃午饭。吃过午饭,正在聊天,姚冬葵就来了。 何允晟眼尖,第一个看到莫鸢扶着姚冬葵下了马车,喊了出来:“冬葵怎么来了?” 周彧橙往外看,还真是姚冬葵,莫鸢扶着她。后面跟着秋苓等几个小厮。 “冬葵,这大热天的,你怎么来了?”周彧橙立刻下楼,“听雪听雨。去拿软垫靠椅来。” 何允晟和软青紧接着下楼,赵师师还坐在上面一动不动,软红瞧了半天,对赵师师道:“相爷没来。”赵师师哼了一声不言语。 “今儿什么日子,怎么你们这些个大人物扎堆来。”周彧橙笑道,“饭刚吃完。可没你的份儿。” 姚冬葵笑道:“你当我来你这儿蹭饭么?周彧蓝天天灌我鸡汤,我简直要喝吐了。倒是你,”姚冬葵看向何允晟,“怎么还带着软青来了?” “软青想回来看看,我就带她来呗,彧蓝呢?” “书房里批折子呢,我是有事儿才来的。”姚冬葵笑道,“我是来看赵师师的。” 周彧橙c软青c何允晟心里都咯噔一下,心说这么快原配就来兴师问罪了?不会吧? 姚冬葵见他们仨都不说话,笑道:“怎么了四姐,去把赵师师请出来吧。” “冬葵,你找赵师师做什么?”周彧橙试探问。 “怎么了,如今你也变得如此八卦起来。”姚冬葵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家原在苍州的时候,隔壁住过一户赵姓人家” “你家隔壁不是你初恋长孙嘉树么?”何允晟此言一出,姚冬葵横了他一眼,何允晟告饶,“得得得,你说,你说,我不插嘴了。” “我小时候和那户人家的小姐关系很好,只知道他们是羽州来的,来苍州做生意的,只是很倒霉,生意做不好,家里渐渐入不敷出,祸不单行,那户人家的主人又得了绝症,他就决定,拿自己最后一点积蓄来戊城碰碰运气,临走前托付我爹,若是他不行了,请我爹好好照顾他女儿,我爹就答应了。”姚冬葵想起过往,还是有些神伤,“可是他好久都没有音讯传来,他妻子就带着他女儿去戊城找他,以后却再也没他们家人的消息传来了。去年我爹生日,我回去的时候他又说起这事儿来,我想就在戊城找找她,兴许这位姑娘绝处逢生,如今还活着呢。” “你的意思是,赵师师就是,你家隔壁那姑娘?”何允晟忍不住道,“不过看身世背景倒是很像,羽州人,父母做生意的,家道中落你怎么确定就是赵师师?” “我已叫人去打听了大半年,就是赵师师没错了,其实赵师师真名不叫这个,师师是她的小字。”姚冬葵道,“而且她小时候身边就有个丫鬟跟着,只听她管她叫慧儿的。” “是了,师师是带着慧儿来子夜楼的!”软青道,赵师师的贴身丫鬟慧儿除了子夜楼里的人,外人是不知道的,因为赵师师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所以大家也就一致不问不说,姚冬葵居然说得一字不差,想来就是赵师师不错了。 何允晟已经明白了姚冬葵今日来的意思,便顺势道:“那你来找赵师师,想做什么?” “我爹当年既然答应了她爹,就是我家答应她家的,答应人家的事情自然要做到,若是我爹知道我找到赵师师,他也会很开心的。当年赵家也算是个有家底的人家,如今女儿却得来做舞女,——四姐,不是我说子夜楼不好,只是姑娘家一直在子夜楼里也不是个办法,难道要在这里终老么?”姚冬葵说得凄凉,让软青都忍不住感伤起来,“我是想,我接她去相府住着,一来她也有个归宿,二来也陪我解解闷儿。” 何允晟心说好嘛,这边还正愁赵师师进不去相府呢,如今却来了个约定说,要抬着赵师师进相府了。这赵师师难道真是命中注定要起起落落,最后大富大贵的? 赵师师就坐在二楼,也不知道她听见没,兀自在那儿喝茶,和软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周彧橙看了看赵师师,道:“若是真能这样也很好,只是这位爷带走了个软青,你又带走个赵师师,我真怕以后成了习惯,你们要把我这子夜楼搬空了。” 姚冬葵笑道:“赵师师若是想念子夜楼,也可以回来住,我只是想给她个可以回去的地方,也让她死去的父母好安心。” 姚冬葵并不知道这里的人正为赵师师苦恋周彧蓝而烦恼,只是存了履约的心思,软青看着情形,反而不愿意赵师师去相府了,丞相夫人如此心善,若是赵师师去了,让她难过,软青肯定会后悔这次没有阻拦。 周彧橙便让听雪去叫赵师师下来,也不知道听雪和赵师师说了什么,赵师师往下面看了几眼,好像不愿意下来。听雪又说了好一会儿,软红似乎也帮着说了几句,赵师师这才缓缓从楼梯上下来。 姚冬葵仔细看着赵师师的面容,果然与小时候那个姑娘,大不相同了。(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一人得道(上) 一。 姚冬葵定定地看着赵师师,赵师师也看着姚冬葵,二人都没有说话,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了。 何允晟托着下巴一会儿看看姚冬葵,一会儿看看赵师师,心里乐开了花,这赵师师若是真去了相府,日后相府可热闹了,越想越乐,忍不住笑出声来。 何允晟这一笑打破了寂静,周彧橙笑道:“师师,你看看,你还认不认得冬葵?” “不认得。”赵师师淡淡道。 软红心里着急,这么一个大好的去相府的机会,赵师师却不懂得把握。 “那时候咱们也才六七岁,如今忘了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有件事却可以证明。”姚冬葵凑到赵师师耳边说了什么,赵师师面露惊讶之色,点点头。姚冬葵笑道:“那便是了,你若是能和我回府去住,是最好,若是闷了想回子夜楼,就回来住两天,像软青这样,你说呢?” “多谢丞相夫人美意,我一个戏子,出入相府,似乎不妥,相爷多半也不会同意的。”赵师师道。 “你放心,我和周彧蓝说好了,我带什么人回去都可以。”姚冬葵眨眨眼,“过两日又是我爹生辰,我也带你去见见他,如此我爹也好安心。” 说着姚冬葵又劝了许多,软红也跟着劝,终于赵师师答应了,姚冬葵喜道:“那便收拾收拾,跟我去相府吧。” 赵师师就和软红上楼去了,姚冬葵又要了几碗酸梅汤,一边喝一边和他们聊天。 “你把赵师师带走了,我这子夜楼可怎么办?”周彧橙问。 “四姐,你子夜楼全是人才,缺一个赵师师又怎么了?再说了,赵师师想回来便回来,她越神秘,日后卖舞票不是卖得越高么?”姚冬葵笑道。 “那以后你可有眼福了,天天都可以看赵师师跳舞。”何允晟道。 “哟。侯爷羡慕我呢?”姚冬葵悠悠道。 “不羡慕,不羡慕。”何允晟忙摆手。 待赵师师收拾好,和慧儿一起下来,就坐上马车往相府去了。马车迍迍地开走了。软红才道:“刚刚师师一直拒绝,我真担心丞相夫人会就此作罢呢。” “你不懂,这叫欲擒故纵。”何允晟笑道,“赵师师是聪明人,当初敢在朝堂上直接回驳夏乃青。就证明她不是一般人,赵师师啊,注定要往上爬的,你这子夜楼可是关不住她。” 周彧橙挑挑眉:“我们这儿已经出了一位侯爷夫人,难道还要再出一位不成?” 何允晟笑道:“相府可不是一般的地方,日后怎样,还得看赵师师自己的造化了。” 相府。 我从紫金阁回来,汗不停地往外冒,在国师那儿喝了好几杯茶,还是热。出了宫看见这大日头,顿时整个人都泄气了。本想骑马回去,结果还是瘫在马车里回去了。刚进相府,就看见秋苓秋芒一等小厮在里里外外地收拾东西,便问:“怎么了这是,收拾什么呢?” “夫人带了位姑娘回来,说要住府上,吩咐我们整理房间呢。”秋芒答道。 “这可奇了,也不像是殷小姐要来,夫人先前也没有知会过。”秋茗道。“哪位小姐?” “我听夫人管那位姑娘叫师师师师的。”秋芒回忆道,“咱们也没见过。” “师师?赵师师?”我惊讶道,“秋苓,赶紧带我去看看。” “哎。”秋苓立刻把手里的东西扔给秋芒。领着我就往东厢房去了,秋茗呆在后面,问:“咦?那我呢?” 秋苓领着我一路到了东厢房,我只瞧见夫人一手撑着腰,莫鸢在一边扶着她,身边还站了一个修长的姑娘。我定睛一看,果然赵师师。 我突然就走不动道了,停了下来,莫鸢先看见了我,叫道:“相爷回来啦。” 夫人和赵师师同时转过头来看我,赵师师看了我一眼,立刻低下头。 “夫人。”我换上一副笑脸,走过去,“怎么了这是?” “哦,你记不记得我上次和你说过,我小时候隔壁家那个姑娘的事?”夫人向我走了两步,我上前虚扶着夫人,伸手给她捋了捋两鬓的头发:“记得,你说咱爹也很记挂那个姑娘。” “是了,那姑娘就是师师。”夫人拉过赵师师来,“你上次也说的,只要我不带个戏班子回来,就可以的。” “那姑娘就是赵师师?”我干笑道,“你已确定了?” “千真万确啦。”夫人笑道,“怎么,以前还说师师跳舞好看的,如今来咱们家了,怎么一点也不热情?” “啊。”我立刻换上一副欢欣雀跃的笑脸,“我很开心啊。” “相爷,太假了。”莫鸢忍不住笑道,“哈哈哈哈” 夫人也笑道:“总之师师就是要住在咱们府上了,过两天爹生辰,也要带着师师一起去,你有什么意见?” “我没意见,我哪敢有意见?”我握了握夫人的手,“既然赵姑娘是你的客人,在相府一切规格就按表妹的来办,如何?” “这些你都不用管,交给我就行了。”夫人眨眨眼,“累了吧,我叫厨房备下了绿豆莲子汤,你去喝了就去休息吧,我还有好些话要和师师说呢。” 夫人此话一说,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不要告诉我,你今晚也不和我同屋睡了。” 莫鸢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已经明白了夫人的意思,留给她们一个悲壮的背影,自己往厨房去了。 莫鸢笑道:“每次夫人一逗相爷,相爷就这个样子。” “可不是吗?”夫人说着去看赵师师,“师师,在府里你就当在家里一样,等你休息好了,我带你去见见彧蓝的哥哥姐姐们,他们都是很好说话c很善良的人。” 赵师师顺从地点点头。 一整个下午,相府里除了我所有人都在热烈欢迎赵师师的到来,我也真实地感受到了赵师师在戊城的名气,没想到相府上下都很喜欢她,本来对美色兴趣缺缺的五哥。也在赵师师翻出了屋子的花绳之后立刻和她打成一片;七哥发现赵师师棋下得不错,便和她约了明日的棋局;只有八姐是心高气傲不与戏子交流的,除了软青,还没有能收服她的戏子。 秋芒秋苓等小厮就不用说了。下午点心之后赵师师跳了一曲《石郎顾》,迷得他们各个目不转睛,眼睛恨不得粘在人家身上。 全程只有我兴致缺缺,吃了茶就去书房看书了,秋茗也想去看赵师师跳舞。我就放了他假,自己在书房待着。看着看着,又想起杜暮祯说的剑客的事情来,更觉得心上烦躁。 不知为何,自从上次宫宴四姐说赵师师中意我开始,我就没法以平常心对待赵师师。上次景阳和云无形一别,我也是看到香囊的时候才会想起云无形来,又开始使劲回忆我到底在哪儿见过云无形,就是想不起来。自从有了夫人,我也渐渐觉得。一夫一妻就很好,有夫人陪着已足够。 我小时候一直不明白我爹的想法,都说我爹最爱我娘,似乎也确实是这样。既然我爹最爱我娘,还娶那么些老婆做什么?长大我才知道,有时候是陛下赐婚,有时候是迫不得已,一心一意对一人固然好,但是在这个位子上,想做到这样太难了。 我想了想把香囊收好。放进了抽屉里,不打算再拿出来。又拿起腰间杜暮祯那部块玉佩来看,想着凤歌若是迟迟找不到玉碟,不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赵师师来我府上的事情。第二天就传到了国师耳朵里,我再次佩服何允晟传播消息的速度,在心里问候了何允晟几遍之后,我这才抬头看国师。 “你在府里放个戏子,本不是我管的范围” “国师!”我赶紧辩解,“我刚刚不是解释了吗。是我夫人带来的。” “我知道c我知道。”国师笑道,悠悠地喝着孙雨霁给他泡的,看起来就很难喝的药,眉头都不皱一下,“不过既然你你夫人做个好事把赵师师接到府里,你不如也做个好事。” 我立刻警觉起来:“要做什么?” “锦瑟你记得吗?” “锦瑟?”我想了想,“就上次宫宴看到的那个?石青徒弟的女儿?” “是了,我想让锦瑟在你那儿住一段时间。”国师喝完药,把碗递给孙雨霁,孙雨霁噗嗤一声笑出来:“彧蓝的相府简直要成了客栈了。” 我心说孙雨霁这话可说到我心坎儿上了,忙道:“国师,你公然往我府里送乐师不太好吧,再说了,锦瑟不是和石青一样,是宫廷乐师吗?” 国师似乎也没有瞒我的意思:“我那六颗夜明珠,有一颗是给锦瑟的。” “给锦瑟?”我懵了,“国师,你居然把夜明珠给一个乐师,也不给我?” 孙雨霁笑道:“你觉得,一个普通的宫廷乐师,就能得到国师的夜明珠么?” “你怎么又知道了。”我从小就很讨厌这种孙雨霁什么都知道,而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尤其是在先生出题考试的时候。 “再说了,你府里那个白衣剑客杜暮祯上次来和我说了,把锦瑟放在你府里,也好有个人照看你。”国师完全无视了我的抗议和不满,“你只要记住,锦瑟的作用,不仅仅在于弹琴。” 我泄气道:“那我什么时候去接锦瑟?” “不用接。”国师看到我接受了,十分开心的样子,“锦瑟自己会过去的。” 紧接着,我回去就叫秋苓把东厢房那边,赵师师边上的房间腾了出来,就这样,锦瑟也住到了我府上。 不知道为什么,赵师师和锦瑟一来,我总觉得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一人得道(中) 二。 如果我知道,这个点起床,将会和夫人c赵师师c锦瑟一桌吃饭,我一定会再睡一会儿。现在一张饭桌上,坐着我们四个,还有我睡眼朦胧的八姐。 我感到饭桌上严重的阴阳失调,低头认真喝粥,决定不说话。 锦瑟到我家来后也一直蒙着面纱,像晚樱一样,不过晚樱是因为脸上有伤,难道锦瑟脸上也有伤?而且锦瑟一直不怎么说话,也不出来走走,就一直待在房间里。 吃了一会儿,夫人想必是忍不住了,便问:“锦姑娘,为什么你吃饭也戴着面纱?” “因为我长得不好看。”锦瑟说话的声音极好听,有如黄莺出谷,她的眼睛也极好看,会漏出水来一样,她此言一出,我们都忍不住去看她。 夫人笑道:“怎么会呢,我听说你爹是羽州有名的美男子啊,肯定是锦姑娘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夫人过誉了,我确实不好看。”锦瑟淡淡道,“只怕有碍观瞻,是以我一直戴着面纱。” “锦姑娘的眼睛极好看。”我道。夫人立刻表示赞同:“对,像晚樱一样,大大圆圆的,好漂亮。” 八姐吟道:“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 我立刻道:“不如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锦瑟也道:“眼明正似琉璃瓶,心荡秋水横秋波,如何?” 八姐笑道:“是极好的。”八姐一笑,我就知道,锦瑟已经得到八姐认可了。 我八姐从小就极爱诗词歌赋,因书读得多了,内心极清高,不通文辞的人向来入不了她的眼,是以至今不愿出嫁。八姐虽看起来规规矩矩,其实她很喜欢风流倜傥的诗人,常说虽不爱元稹风流的性格,却爱他的风流诗。 没想到锦瑟随口一吟。就是元稹,我见八姐就兴致勃勃地和锦瑟对起诗来,心说这倒也好,总算有个能陪八姐聊天的人了。 夫人在一旁笑道:“小时候上学堂。我是最不爱记诗的,翻来覆去,说姑娘眼睛漂亮的,也就只记得一句明眸善睐了。” “这也是极好的。”八姐笑道,“冬葵。我早说你天分极高,就是不爱学。” “如今锦瑟来了可好了,八姐不用再让我读诗了。”夫人眨眨眼,八姐也笑了。 锦瑟微微颔首:“小时候爹教过我,只是略通一些,不能和八姑娘相比。” “你这话可是谦虚了,锦衣当年也是甄英考试的前几名,文采斐然,又通音律,只可惜英年早逝”八姐惋惜道。“不说了,吃饭吧。” 我见我们聊得火热,赵师师一言不发在吃饭,想起夫人说她幼年父母双亡,也觉得她可怜起来,若不是家道中落,她也许就会像锦瑟一样,识文断字,读读诗词,做个闺阁小姐。 父母双亡我总觉得这样身世的姑娘非常熟悉。总觉得什么事在我脑子里,只是我忘记了。 她们说着说着,又说起我来,八姐便道:“彧蓝小时候也很喜欢诗词的。手背在后面,摇头晃脑的,非常可爱,只可惜他读的都是婉约花间词,练成他如此心肠,在路上看见一个小姑娘在哭。都要忍不住去安慰的。” 说着大家便笑起来,我却一个激灵,想起什么事来:“我有年生辰,遇见了一个姑娘,在一个破宅子里,那姑娘说自己父母都去世了” “身边只有一个小丫鬟跟着。”赵师师接着道,“然后你摘了一枝樱花给她,和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还让身边的小厮去买了一盒紫龙糕,还塞给她一个金锭。” 我记忆模糊,好像就是赵师师说的这样,猛地站起来:“对!就是这样!难道c难道,难道你就是当年那个小姑娘?” 赵师师笑笑:“过去好久了,我也快忘了,只记得你当初还说,我叫周彧蓝,就住在内城里,你以后若是有事,可以来找我。” 夫人瞥了我一眼:“喔哟,周彧蓝,不得了啦,这么有套路的?” “我我真没想到是你。”我叹道,“我其实也快忘了,刚刚听了八姐的话,突然想起来的。” “我还是要谢谢你,相爷,如果当年不是你安慰我,我可能,就跟着我爹娘去了吧。”赵师师说得云淡风轻,“后来我真的去内城找过,他们和我说,周彧蓝是丞相的公子,我就想,你身份那么尊贵,估计是不会记得当年和我说的话了吧,就没去找你。” “好一出戏啊。”八姐悠悠道,“彧蓝,你可真是菩萨心肠。” “相爷是个很温柔的人。”锦瑟也道。 我苦笑道:“你们就别打趣我了。”我总觉得她们在挖苦我,尤其是夫人,撑着脸冲我笑,更让我不寒而栗。 “好了,快吃吧,粥都要凉啦。”最后夫人说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在锦瑟和赵师师住了几天后,杜暮祯就来和我告别,说他要离开戊城了。 杜暮祯是一个人来的,神情疲倦,道:“我该出去休息休息了。” “也不知道你出去是休息呢还是干什么。”我深知杜暮祯其人,他地位重要,脑子又聪明,轻易国师是不会换他下来的,再者凤歌没有得到玉碟,总归是韩苻和巳国那边要有动作的。 杜暮祯微笑道:“凤歌没有拿到玉碟,韩苻坐不住了,巳王叫凤歌回去呢,估计要去巳国对付我了。” “那你可千万小心了。”我道,“老实说,你去哪儿我都放心,就是巳国c寅国c未国这三个地方我不放心,再说巳国靠海,天气炎热,你又畏暑,这马上又是夏天了,你去巳国不得身上难受?” “我去的是辰国和巳国边境的霸下城,放心吧,离羽州近。”杜暮祯笑道,“看来我们料得确实不错,御文王打算借道巳国。绕过羽州从林钟河直接插进戊城了。” “他想得倒是容易,至今他还没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下场也会像未灵王一样。”我挑挑眉。 “有了玉碟,他才能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杜暮祯含笑道。“反正我也要走了,就把韩苻打算如何用玉碟造反告诉你吧。你是不是奇怪,国师为什么要把锦瑟放在你这儿?” 杜暮祯一语中的,我忙不迭地点头。 “咱们先说说锦瑟父亲的师父,天下无双的乐师石青吧。石青是先王年间最负盛名的乐师。你知道石青原是贱籍出身,武王因宠幸石青,就干脆废了贱籍这回事儿吧?”杜暮祯问。 “知道知道,这可是件大事,当初废贱籍的旨意还是我爷爷拟的呢。”我点头。 “石青本是羽州一户贱籍出身,自小通音律,只是他家是给当时的羽州刺史上官家做苦力的,因为有许多贱籍苦力偷窃的事,所以他们终日都带着镣铐。上官家有位小姐,心地善良。也通音律,有次抚琴时石青听到了,便指出了她弹不对的地方,上官小姐十分惊讶,并没有因此怪罪石青,反而是求她爹给他去了镣铐,让他和自己一起学琴。 “石青天分极高,善作曲,他写的《石郎顾》至今还是辰国最受欢迎的曲子,当时啊上官小姐十八生辰的时候。石青做了一曲《莲花落》,不是丐帮的莲花落,送给上官小姐,并在宴会上弹奏。惊艳四座。石青由此出名,名声一直传到了宫里,武王虽然好战,却也喜欢音律,就叫人把石青招到宫里去了。 “石青打那次进宫后,就在宫里待了十几年。石青心里记挂上官小姐。因为他和你爷爷是忘年交,你爷爷就帮他打听那上官小姐的事,得到的回答是上官小姐已经嫁了人家,石青心里难过,那段日子作出许多曲子都是凄凉幽怨的。 “造化弄人,石青在一起为武王抚琴时看到了上官家的小姐,她却已经是武王的淑仪了。”杜暮祯讲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杜暮祯突然停下来不说话,吊足了我的胃口:“然后呢,然后呢?” “后来这位上官家的小姐一路从淑仪做到了贵妃,最后生了一位公主,做了王后” “等等,你等等。”我懵了,“你的意思是,这位上官家的小姐,就是c就是陛下的母亲,当今上官太后?” “所以我可不敢说她的名字啊,这是要杀头的。”杜暮祯眨眨眼。 “上官太后还有这么一段往事?”我惊讶不已。 “是了,石青后来也经常给上官太后抚琴,只是武王并不知道他们两个先前认识,不知道《莲花落》里的上官小姐就是上官太后,本来这事知道的也只有上官太后跟着嫁到宫里的丫鬟,只是那丫鬟有一次不小心说漏了嘴,就有别的宫娥知道这事儿了,具体是谁,也已经过去太久,没法追究了。是以韩苻一要玉碟,国师就猜想,韩苻也知道这桩旧闻,想拿陛下的身世来做文章了。” 我想了想,不寒而栗:“你的意思是,韩苻想篡改玉碟,造出陛下不是武王亲生,而是上官太后和石青偷情所生的伪证?” 杜暮祯点点头:“和你说话就是轻松许多,一点就透。” “这c这,韩苻居心也太险恶了!”我道,一旦他造出这份伪证,陛下就不再是正统的皇室血脉,御文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讨伐平王,韩苻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当上辰王了。 “所以,玉碟你一定要保管好,我这次去巳国,想点办法让巳王和韩苻的利益关系破灭,说不定就能阻止御文王南下。”杜暮祯笑道,“不过我需要你的信物,我在巳国可能会需要陆英的帮助,上次我嘲讽了他,若是没你这个小舅子的信物,他可不会帮我的。” 我想起六姐在走之前,做的那件有七七四十九颗扣子的内衫,就让在门外候着的秋茗去取来:“六姐一看到这个,就知道是我了,六姐开口,陆英自然也会帮你的了。” “这样我就放心了。”杜暮祯笑道,“后来石青郁郁而终,锦衣也是被韩苻害死的,锦瑟是锦家唯一的孩子,也是石青唯一的传人,是以与旁人不同,加上锦瑟的本事,不仅仅在于音律,她留在你府里,是国师为的多一个保障,就怕韩苻对你动手。” 我正想说何允晟就在隔壁,杜暮祯就道:“你也别去指望何允晟,真针锋相对起来,一边是你,一边是他亲舅舅,你说他帮谁呢?” 我仔细一想杜暮祯说得竟也在理,就不再搭话。 我彼时不知道,我这儿和杜暮祯在说着,隔了一条街,侯府里何允晟也在和韩苻喝茶呢。(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一人得道(下)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一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三。 侯府。 韩苻自静安公主过世后就不怎么来侯府了,如今过来,侯府上下都忙不迭迎接这位王爷。何允晟小时候,韩苻经常会来侯府,何允晟拜范骋愈为师也是韩苻敲定的,何允晟闹到八岁不肯上学,也是因为韩苻宠着,老侯爷也拿他没办法,是以何允晟小时候特别乐意韩苻来。长大后,何允曦和静安公主都过世后,何允晟也就没怎么再见到韩苻。 软青给韩苻端了茶来,笑道:“舅舅喝茶。” 韩苻接过茶杯,打量了软青几眼,对何允晟笑道:“如今你小子,没有你爹管束,什么美人都往府里藏了。” “舅舅明鉴,我可就这一个美人。”何允晟笑道,“一个就够了。” “你这话说的,可一点都不像你爹。”韩苻笑了。 何允晟耸耸肩:“我爹这方面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榜样话说舅舅怎么突然来我府上了?” “哦,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最近怎么样。”韩苻漫不经心道,“你最近没有和周彧蓝在一起?” 何允晟似乎没有想到韩苻会提到周彧蓝,愣了一下,道:“最近周彧蓝好像事儿很多,芍药娘娘祭典之后我们就几乎没见过面。”说着何允晟又想起上次周彧蓝家里刺客的事,还是决定不告诉韩苻,“毕竟他也做了丞相了,我兵部也有些差事,大家都大了,自然不能再凑在一起玩了。” 韩苻点点头:“你日后,最好不要再和周彧蓝联系。” 何允晟眉毛抖了一下,软青在一旁听到也吃了一惊,表面还是装作不动声色的样子给韩苻捏肩。 “为什么?” “人心险恶,小心为好。” 何允晟一听就笑了:“舅舅。你说人心险恶,这我也同意,如今世道确实不如以往,但是周彧蓝和我青梅竹马长大。对对方知根知底,他又不会害我。” “这可说不好。”韩苻神色复杂,“如今他做了丞相,往紫金阁跑,难说已经做了国师的狗腿子。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何允晟是后辈,不能顶撞韩苻,但是他对于韩苻说周彧蓝是国师狗腿子这句话,心里还是非常不舒服,既然说不出来,只能在脸上表现出来。 “侯爷,你怎么了?”软青立刻会意,开口问。 “我肩上突然很痛,你过来给我捏捏。”何允晟表情狰狞,软青立刻过去给他捏肩。 韩苻看出何允晟心里多少不痛快。道:“忠言逆耳,你也知道,国师和陛下并不放心我,总是想尽办法地打压我,觉得我要起兵谋反,我不与你联系,也是怕你受牵连。周彧蓝如今不再是小时候的他,你换位想一想,若你是周彧蓝,何允晟是我亲外甥。周彧蓝难道就不会疏远你吗?” 何允晟不回答,反问:“舅舅,你真会起兵谋反吗?御文王反叛和你有没有关系?” 韩苻似乎没料到何允晟会问出这样惊人的问题,软青也十分吃惊。手上力道故意重了些。 “晟儿,你和我,注定是一条船上的,无论我有没有谋反,你都流着和我一样的血,注定要被陛下和国师打压。像你爹一样,一辈子抑郁不得志。男子汉大丈夫,一辈子就做个没任何实权的闲散侯爷,你乐意吗?”韩苻也不回答何允晟的问题,反问他。 “做个闲散侯爷也没什么不好的。”何允晟满不在乎道。 “你武功高强,又有军事才能,甘心就此埋没?”韩苻叹气,“我和你说句实话,不管是周彧蓝,还是你经常一起喝酒的那个杜暮祯,都有很多事瞒着你——杜暮祯是阎王,你知不知道?” 何允晟瞪大眼睛:“你说什么?杜暮祯?阎王?”何允晟笑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杜暮祯他爹还活得好好的,而且杜暮祯虽然说是很聪明,但是身子底子那么差,怎么做阎王?再说了,杜暮祯因为凤歌的事被他爹赶出家里,哪里还轮得到他做阎王?” “那你觉得,周彧蓝为什么会把殷解蠡给他的玉佩,给了杜暮祯?” 何允晟心里一惊,周彧蓝给杜暮祯玉佩的事情,为什么韩苻会知道?不出意外的话,这件事应该只有他c周彧蓝c杜暮祯c凤歌和殷桑落c水无意四姐妹知道,三号四号到死都以为那天在央日宫里的人就是周彧蓝,韩苻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周彧蓝c何允晟自己c殷桑落自然都不可能告诉韩苻,听韩苻的语气似乎不喜欢杜暮祯,杜暮祯自然也不会告诉韩苻,难道是凤歌和水无意四姐妹中谁告诉了韩苻? 何允晟表面上没有任何的变化,心里已经翻江倒海,顺着韩苻的话说下去:“自然是怕杜暮祯在游历各国的时候受伤了。” “只是游历各国,能受什么伤?若杜暮祯不是阎王,不需要和密探c江湖人打交道,又何必担心性命?” 何允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心里其实已经认可了杜暮祯是阎王的事,上次杜暮祯突然出现在央日宫里他就觉得不对,只是杜暮祯的理由他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加上多年好友,何允晟也就没有问下去。玉佩的事,他也没觉得周彧蓝和杜暮祯的理由有什么问题,也倒不是觉得周彧蓝不关心自己,确实以他的功夫,根本不需要什么玉佩保命。 “就算杜暮祯是阎王,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杜暮祯没告诉过你他是阎王?” “既然杜暮祯是阎王,他自然不会轻易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别人了。”何允晟笑道。 “但是周彧蓝却知道,却也没有告诉你。” “阎王班子本就是国师手下的组织,周彧蓝身为丞相,知道也很正常,告不告诉我又有什么关系?”何允晟嘴上说着不在意,不过心里已经把有秘密不和他分享的周彧蓝诅咒了几百遍,“舅舅,我知道你关心我,说这些也都是为我好,但是我已经是大人了,谁对我好谁要害我,我还是看得出来的。再说了我也不是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你就放心吧。” 韩苻看了他几秒,叹气道:“如今你也大了,不再听我话了。” “舅舅——”何允晟奉上一杯茶,“若是周彧蓝要害我,他早就可以害了,何必等到现在?你就别担心了,我答应你,我这边一有情况,立刻和你汇报,行不行?” 何允晟给软青使了个眼色,软青立刻笑道:“说了这半日,厨房也该准备好午饭了,舅舅就留下一起用吧。” 韩苻自己没有孩子,对何允晟视如己出,虽然对何允晟不听自己的话有些懊恼,但是也没法对他生气,只好笑道:“那就吃饭吧。” 吃过午饭,何允晟又和韩苻下了一下午的兵棋,韩苻才走。送走韩苻后,何允晟瘫在床上,眼睛看着房梁,不知道在想什么。 软青走进来,道:“心里不痛快?” “也不是。”何允晟叹了口气,“就是在想起以前,周彧蓝不是丞相,我也不是侯爷,杜暮祯也不是阎王的日子了。” “你信了舅舅说杜老板的话?” “杜家也确实只有杜暮祯能胜任这个位子。”何允晟拍拍身边的位子,示意软青也过来躺下。 软青笑着走过去,只坐在边上,道:“但是我总觉得,相爷不是舅舅说的那样,他也不会害你的。” “这个自然,我八岁就和周彧蓝认识了,他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小时候连杀鸡都不敢看,哪里敢害我?凤歌那事儿算闹得大了的吧,甚至凤歌还威胁过彧蓝呢,结果他不还是帮人家把一切都解决了?他心太软,做不出害人的事来。”何允晟笑道,“他上一次和我生气,好像是因为我冷落你的事,这种人,像是会害人的样子吗?” “这我都知道,我就怕你在意舅舅说的,相爷有事瞒着你的事。” 何允晟挑挑眉:“心里多少还是有不痛快,觉得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他什么事都跟我说了,不过有什么办法呢?这些,他没得选,也许他说出来,就是丢掉性命的事,我也不能逼他吧?我和杜暮祯不一样,杜暮祯祖上数三代都是给国师办事的,我家无论数多少代,都是被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国师防着的,能一样吗?当年灭诸侯,多少同姓侯都被屠尽,何况是异姓侯?” 说着何允晟突然伤感起来:“我小时候,四姐和我说,灵王年间,开始清诸侯。第一个被动刀子的就是受封晴州的平侯,是灵王的六弟,但是平侯一家被屠尽,连一条狗都没有活下来。后来,一个接一个地,诸侯渐渐被干掉,只剩下我们家。” 软青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何允晟说这些,目不转睛地看着何允晟,眼里充满了哀愁和爱怜。 何允晟说着转头去看软青,笑道:“其实我也是有点小野心的,不甘心做个闲散侯爷,只是我怕我这么说了,舅舅就会让我远离周彧蓝,以后对付他呢。” “侯爷的野心是什么?”软青笑着问。 “封地不封地的我倒是无所谓,我很喜欢戊城,没有封地也没有关系,只是我想让何家重新掌握实权。”何允晟认真道,“我窝囊可以,不想让我的孩子继续窝囊下去。” (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别有用心(上) 一。 相府,东厢房。 赵师师对镜梳妆,懒懒道:“慧儿,把眉笔拿过来。” 慧儿默默地取了眉笔递给赵师师,赵师师接过眉笔,笑道:“把衣服脱了。” 慧儿神色慌张,结巴道:“小c小姐,你要做什么?” “你的肩上有颗痣吧,不给我看清楚我怎么往自己身上画呢?”赵师师笑得千娇百媚,“不画上,若是被丞相夫人发现了,那可不好了。” 慧儿似乎要哭出来一样,紧紧抓着自己的领口:“小姐,你放过我吧。” 赵师师啧了一声,刚伸出手来,慧儿就连忙跪下:“我知道了,对不起小姐。” 赵师师点点头,慧儿眼睛里含着眼泪,慢慢地把领口解开,露出肩上的痣来,赵师师仔细看了一会儿,拿眉笔在自己肩上相应的位子上也画上了一颗。 慧儿跪在地上抽泣,赵师师皱眉道:“还不擦干眼泪站起来,要是有人进来,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慧儿立刻站起来,擦擦眼泪,站在一边。 赵师师继续对着镜子梳妆,淡淡道:“你也该知道,是谁在你快死的时候救的你,你当初做过什么承诺,既然做出了承诺,就得履行,不然,就算是死了,也是应该的。” 慧儿浑身发抖:“是c是,小姐,我知道了。” “也亏得你命好,和姚冬葵是邻居,不然也活不到现在。”赵师师对着镜子满意地打量自己,“一会儿我要回趟子夜楼,你去和姚冬葵说。” 慧儿应了一声,又在脸上抹了一把,推开门出去,因为低着头,刚好撞上路过的锦瑟。 慧儿忙不停地鞠躬道歉:“对不起锦姑娘,是我该死。是我没看见你” “起来吧。”说这话的却不是锦瑟,而是八小姐周彧黛,她语气温和,道。“不过是不小心撞到了锦瑟,不至于为这个就哭了的。” 赵师师听到外面的阵仗,觉得是该表表态,就清了清嗓子,从屋里懒懒喊道:“慧儿。发生什么事儿了?”然后就起身走出门去。 赵师师一出来,慧儿的眼泪又挨不住了,虽然慧儿立刻在脸上抹了一把,但还是被锦瑟看到了。周彧黛却没有在意这个细节,道:“慧儿不小心撞到了锦瑟,并不是什么大事。” “慧儿,还不赶紧给锦姑娘道歉。”赵师师厉声道,不顾因着她脸色惨白,这声命令听起来也十分温柔似的。 “不必了。”锦瑟开口道,“姑娘有事先忙吧。”说着就先行走了。周彧黛挑挑眉也走了。赵师师瞪了慧儿一眼,慧儿立刻就往姚冬葵那儿去了。 赵师师望着锦瑟的背影,心里十分不舒服。 子夜楼,青龙间。 慧儿撩开帘子,赵师师略施粉黛,从外面走进来,看见里面人已经坐在那儿,点上了香品茶了。赵师师笑道:“王爷来得好早。” “与你有约,自然要早来。”坐在那儿的人正是韩苻,只是他寻常富家老爷打扮。还贴了两撇胡子,倒是一下子也认不出他就是韩苻来。 “我刚到相府还没有半个月,王爷怎么这么心急就联系我了?”赵师师坐在韩苻对面,笑问。 “因为杜暮祯和凤歌已经出了羽州。马上就要到霸下了。”韩苻道,“一路上,仍是没有任何玉牒的消息,距离我和宋王爷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需要你尽快把玉牒找出来。” “王爷为何肯定玉牒不在杜暮祯身上,就在相府?” “杜暮祯极其狡猾。是以生性多疑,不轻易相信别人,但是周彧蓝身份特殊,杜暮祯对他是不会有所保留的,八成玉牒的事周彧蓝也知情。”韩苻看着杯中茶冒出的热气,道,“而玉牒又绝不可能在紫金阁,是以,只可能在他们两个人中的一个手上。” “不可能在紫金阁?为何?” “辰王并不完全相信国师,历代都是这样。”韩苻笑道,“其实你看如今平王和张百崖似乎是在一个阵营的,但有些事,他们还是有分歧的。” “但是阎王班子本就是国师手下的组织,放在阎王班子那儿,不就等于放在国师那儿吗?”赵师师问。 “这不一样,杜暮祯虽然是张百崖的手下,但是他也只认辰王为辰国的最高统治者,并不认张百崖,就算他权力再大,也盖不过辰王,毕竟辰国如今还是姓韩不姓张的。” 赵师师点点头,道:“但我在相府已仔仔细细找过,并没有任何玉牒的痕迹,哪怕是一丝线索都没有。” “周彧蓝很聪明,若是玉牒在他那儿,他必然把玉牒藏在了一个极其安全的地方,不可能是你那么轻易就找到的。”韩苻道,“当年周氏建府,在相府里装了许多的暗房和暗格,但是这些位置,都只有继承相位的子孙才知道,一代传一代,旁人也只是知道相府有暗格,却不知在何处了。周彧蓝很可能把玉牒藏在了暗格里。” “凤歌都没有找到的暗格,王爷觉得我如何找得到?”赵师师靠在椅背上,笑得极其妩媚。 “你和凤歌不一样,有了赵师师的身份做掩护,你可以在相府随心所欲。”韩苻笑道。 韩苻说到这里,慧儿抖如筛糠,一言不发。 韩苻瞥了一眼慧儿,道:“你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出差错。” 慧儿立刻跪下道:“是,王爷!” “你记住,如今你不是赵师师,她才是。”韩苻一字一句道。 “是,王爷!” 韩苻视线重新回到赵师师身上,赵师师便道:“可是相府来了个人,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哦?除了你,还有往相府安插人手的?”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别人安插进来的,不过看样子不像,到现在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和迹象。”赵师师定定道,“是锦瑟,石青徒弟的女儿,锦瑟。” 韩苻挑挑眉:“哦,锦瑟啊说来我和他爹,倒是有些过节。”韩苻笑了起来,“锦衣死的时候锦瑟好像才十岁,估计是没有什么印象了,不打紧,你时刻注意她就是了,我不相信,锦家人,还有胆量和我作对。” 赵师师也笑道:“王爷可真了不得。” 慧儿站在后面,听着他俩的笑声,心里万分恐惧。 赵师师带着慧儿回相府的时候已是晚饭时分,府里非常热闹,秋芒一说赵师师才知道,何允晟来了,是以相府热闹非凡。 赵师师也受了韩苻的叮嘱,提防着周彧蓝有任何想害何允晟的举动,于是也来不及打扮,就直接往屋里去了。 周彧蓝和何允晟已经开了坛酒喝上了,你一句我一句,笑得面红耳赤,感情十分要好,赵师师站在门外,也不知道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 “师师,你站在外面做什么?”姚冬葵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赵师师转头,笑道:“我本想去问问侯爷,软青来了没有,不过听里面他们俩聊得开心,就没进去。” 姚冬葵笑道:“软青有身子的人,不方便动来动去,今儿就没来;而且何允晟是带了酒来的,我看他今儿是打算睡在我们这儿了。” 说着示意莫鸢推门,打开门,何允晟先看到了赵师师,笑道:“噢哟,谁来了呀” 周彧蓝本想着今儿意思意思就可以了,看何允晟心情不好,陪他喝一壶就作罢,没想到何允晟心情是大大地不好,愣是灌了他一坛,加上前些日子没有吃药,头疼又犯了,如今有些飘飘然,也不知眼前是谁来了,眯着眼看了半晌:“夫人——” “你瞧瞧你,这才什么时辰,已经喝成这样了。”周彧蓝清楚地听见姚冬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有你,没个正形,成天跑我家来喝酒,得让软青好好治治你。” 何允晟大笑道:“彧蓝,你刚刚说,你小时候c救过一个姑娘?父母双亡c待在一个破宅子里?” “是了,她和我说啊,那天刚好是她生辰呢,我见她可怜啊,我就c给她过生辰啊,放烟花c给她放烟花”周彧蓝迷迷糊糊的,“咦,云姑娘怎么来了?” 何允晟歪在周彧蓝身上大笑:“我看你是喝糊涂了,哪里有云c云姑娘?那分明是赵姑娘而且c而且,什么你给她放烟花?明明是我放的c我放的!” 姚冬葵皱起眉:“秋茗!” 秋茗一直站在边上不敢做声,如今姚冬葵一喊,立刻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给我把这两个人都抬到房里去,再嚷嚷说胡话就把嘴给堵上。”姚冬葵厉声道,“秋苓,去煮醒酒茶来,马上去。” “是,夫人!” 赵师师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先前在吃早饭的时候,她说周彧蓝救的人是她,其实她自己知道,根本就不是,周彧蓝小时候救的姑娘是云无形,不过是她为了骗取周彧蓝的同情心谎称罢了,哪知道周彧蓝喝了酒,却好像记起来一样,刚刚还把她认成云无形,饶是赵师师再怎么临危不乱,如今也淡定不下来了。 看着周彧蓝和何允晟被抬走,姚冬葵嘀咕道:“云姑娘?哪个云姑娘?”(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别有用心(中) 二。 夫人吃过晚饭,又和赵师师聊了一会儿,让莫鸢拿着一碟紫龙糕回屋来,打开门,看见我悠然自得地靠在太师椅上看折子,目瞪口呆。 “你不是喝醉了吗?” “我没喝多少,其实。”我笑道,“装出样子来骗骗何允晟,不然我明儿起来头都疼死。” “你直接说你不能喝多不就得了。”夫人在檀木桌边坐下,拿起一块紫龙糕往嘴里送。 “何允晟心情不好,而且是很不好,我怎么能不陪他喝点?” “你哪儿看出何允晟心情不好了?我看他乐得不行,我刚从西厢房出来,他睡得可死了,喊都喊不醒。”夫人道,“哎,相府是来了新厨子了么,这紫龙糕味道很好啊。” “感觉得出来。”我笑眯眯道,“我和他一起长大,他那点小心思还瞒得过我?再者,刚喝酒的时候,他只是自己闷头喝,连我偷偷把酒倒到后面的花盆里都没有发现,心不在焉的,可不是心情不好么。换了平时,早抓着我要我喝完了。” 夫人竖眉:“你把酒倒进花盆了?!那我的花不是要被你弄死了?” “几盆花而已,你喜欢就再买呗。”我放下折子,起身走过去,刚坐下,发现紫龙糕已经被夫人吃得差不多了。自从怀了孩子,夫人食量剧增,和她在一起我基本吃不到什么点心,别说紫龙糕是相府上下都爱吃的糕点。我眼见着夫人把最后一块紫龙糕往嘴里送,叹了口气。 夫人看我叹气,笑了起来:“谁让你今天只喝酒不吃饭的?饿了?” 我挑眉,发现夫人嘴边还粘了一块糕点屑,玩心立起,用手指抹了下来就往嘴里送,夫人被我惊得目瞪口呆,愣了半晌冲我喊道:“周彧蓝!你要吃紫龙糕叫厨房去做就是了,堂堂丞相。天可怜见的还抢这一点屑!若是旁人看到,还以为我怎么虐待你呢!” 莫鸢和秋茗已经憋不住笑了出来,我也笑得不能自已,拍桌大笑:“夫人。你真可爱。” “滚。”夫人没好气瞪了我一眼,“说这话都不假思索,可见你以前是何等风流的。” “嗯,我刚刚说的时候是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我支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她。“不过我现在仔细想过之后,还是这样说。” 夫人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只道:“我要睡觉了。”然后便扭过头去,让莫鸢去铺床。我眼见着夫人耳朵根都红了,心里好笑,便起身道:“我还要看折子,去书房了。” 秋茗立刻把折子拿上,又拿了灯,到我前面去开门,我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就跨出门槛,后面传来夫人闷闷的声音:“早点休息。” “好嘞。”我转头笑笑,见到夫人让莫鸢把帘子放了下来,哭笑不得。 走在去书房的路上,我就想着刚刚在折子里看到的内容。杜暮祯已经到了霸下,说巳王似乎想让凤歌守在霸下,好接应御文王。杜暮祯说大概凤歌根本没有什么亲人,巳王只是用让凤歌回国探亲作为幌子,把他带到巳国去。 老实说看到这里我心里还是有些心疼凤歌的,又突然想起。好像和凤歌认识这么久,我根本就不知道凤歌姓什么,凤歌这个名字也可能只是她拿来做幌子的,也许她真名并不叫这个。所以到现在,我竟连凤歌姓甚名谁,是哪儿人也不清楚,说来好笑。又想起上次和杜暮祯的对话: “凤歌到底姓什么?”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你你都和人家嗯许了终身,不知道人家姓什么?” 杜暮祯给了我一个白眼:“过家家的游戏罢了,谁还计较这个?” 是以这么久以来。不止是我,杜暮祯竟也不知道,或者说他压根儿就没想到要去问杜暮祯这种爱每一朵花,却不知道花名的性格,让我又气又乐。 杜暮祯的折子我还没看完,只看到杜暮祯写到“有件很重要的事儿我必须和你报备”,夫人就进来了,也不知道他说的什么事。想着想着已经到了书房,秋苓点上灯,我打开折子,看到杜暮祯写道:“你表妹也跟我来了霸下,说是要出国游历长见识,并且拜托你千万不要和你外公说” 看到这里我已经起了怒火,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秋茗和秋苓被我吓了一跳,忙跪下:“相爷息怒,相爷息怒。”我叹了口气:“和你们没关系,起来。”秋茗和秋苓对视一眼,站了起来,却离我远远的。 我心里恼火,好不容易我才从景阳把她带回来,这丫头一不留神又跟着杜暮祯溜了,要是出个好歹,我怎么跟外公交代? 我转念一想,这丫头,杜暮祯往哪儿去,她就往哪儿去,别真喜欢上杜暮祯了。我被这念头吓到了,忙道:“秋茗,倒茶来。”“哎。”秋茗立刻倒了茶捧给我,我喝了口茶压了压惊,仔细想想,倒是有这个可能。 杜暮祯在苍州救了桑落,一路上又对她迁就照顾,还带她来见我。想到这里,我不禁开始埋怨自己,因为事儿忙,怕桑落无聊,就把她丢到杜暮祯那里去,她和杜暮祯朝夕相处,如今她跟着杜暮祯走了,我自己也该认一份错误。 不过人都走了,我总不能追到巳国去,只能叹了口气认栽,提起笔来给杜暮祯回复。 末尾我再三叮嘱杜暮祯一定要照顾好桑落,不要让她出一点问题。 但杜暮祯帮我照顾桑落这么长时间,已是看在我们往日情分之上,如今也是桑落非跟着他去,我还能要求他怎样?况且杜暮祯又不会武功,说不定到头来还是桑落照顾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交给杜暮祯,我总归是要放心的。 看完折子已过了子时,我想着夫人也该睡熟了,明日还得上朝,就打算回去休息了。秋茗在前面掌灯,我懒懒地走在后面,虽已是深夜,相府仍然亮着许多灯,皆因我夜盲的缘故,看起来仿佛相府的人都还醒着一样。 我已叫瞌睡虫侵蚀,眼皮子打架,走着走着,突然秋茗的灯笼落了地,猛地把我惊醒了,问:“秋茗,怎么了?” “有c有人,相爷,有人!”秋茗说着后退,我看他浑身发抖,却还是护在我前面,指着前方黑漆漆的地方,道。 秋苓本在我后面跟着,他胆子大,走到前面去,厉声道:“什么人!” 有个人从黑暗里走出来,借着秋苓的灯笼光,一张极其精致的脸浮现在我眼前,我从未见过这张脸,却见过这双眼睛。 “锦瑟?”我奇道。 “她她是锦姑娘?”秋茗奇怪道,“锦姑娘长这样?” 微弱的灯笼光映在锦瑟脸上,她长得十分好看,那双漂亮的眼睛熠熠闪光,我心说她不是说自己长得不好看吗?这叫不好看? “相爷。”锦瑟淡淡地叫了我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锦瑟对谁都是淡淡的,尤其对我。 “大半夜的,你在这里做什么?”我问。 “我做什么,与相爷有什么干系?”锦瑟反问我。 “”我语塞,“姑娘,你现在可住在我的府上。” “是了,那谢谢你。”锦瑟说着冲我点点头,转身就走了,留下我们目瞪口呆的三个人。 秋苓愣愣道:“锦姑娘脾气很大呢。” 秋茗却完全不像刚刚被吓得发软的样子,没好气道:“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本事这么嚣张,在相府里直来直去的,还敢对相爷不敬。” “这话你刚刚怎么不和她说?”秋苓笑道。 “我c我”秋茗语塞,“我这不是不和她一般见识吗。” 我叹了口气,锦瑟是国师放在我府里的人,脾气再大我还能怎么着?若是我把她丢出相府,恐怕明日我就得去紫金阁挨骂了不知道为什么,当年我爹做丞相的时候,威风得不行,为什么如今我做了丞相,境遇就和爹完全不同呢 “走吧走吧,回去休息吧。”我疲惫道,“我也累了。”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锦瑟要戴着面纱?为什么她刚刚又没戴面纱?虽然刚刚看得不真切,但是我模糊中看她穿的好像是男装? 锦瑟躲在暗处,看周彧蓝c秋茗c秋苓三人远去,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如何?” “什么如何?”锦瑟冷冷道。 “我弟弟如何?”周彧白靠在锦瑟躲的假山后面,笑问。 “哼。”锦瑟冷哼了一声,“不及他爹。” “现在的彧蓝和当年的我爹怎么能作比较?”周彧白开启了护弟模式,“只是当年一别,我没想到,你竟然成了国师的手下。” “我也没想到,你竟然就是丞相府里痴傻的周彧白。”锦瑟转身。 周彧白笑道:“那你说说我装得像不像?” 锦瑟露出嫌弃的神色:“周彧白实在令人心生厌恶。” “你的意思是白渔舟你就很喜欢了?” 锦瑟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周彧白笑道:“不逗你了,不过彧蓝还不知道我的身份,你可不能在他面前说漏了嘴。” “我不想和他多说话。”锦瑟道。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第一印象判人,你还没有了解他,你怎么就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若是多加磨砺培养,彧蓝日后不会比我爹差。” “我看人一向很准。”锦瑟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周彧白微微一愣,笑道:“这次怕是你要看错了。”(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别有用心(下) 三。 翌日清晨。 何允晟被阳光刺得眯起眼睛,刚想起来,就觉得头痛欲裂,头重脚轻,浑身乏力。何允晟下意识就喊道:“软青” “侯爷醒了?” 何允晟一听这声音熟悉却不是软青的声音,猛地想起来昨天在相府喝醉了酒,现在应该是在相府呢。何允晟揉揉太阳穴,缓缓睁开眼睛“秋芒,把我衣服拿来。” “侯爷还没回过神来呢?这儿哪有秋芒啊?” 这略带笑意的声音,何允晟突然睁开眼睛,看见赵师师笑着看着他。 “是赵姑娘啊”何允晟揉揉头,“是我唐突了。” 赵师师笑道:“不打紧,相爷让我来看看你,说是家里软青催呢,今儿是个什么家里人的生辰,有个宴会,我瞧相爷也在准备呢。” 何允晟一拍脑袋:“糟了,今儿是舅舅生辰,我今日午时就该到王府去的,如今什么时辰了?” “刚到巳时。侯爷快起吧,相爷在大堂等呢。” 说着秋芒就进来了,拿了软青从侯府里送来的衣服要给何允晟更衣,何允晟一把把衣服抓起来,套在身上,动作如行云流水,流畅无比,道:“哪还需要你更衣,快去准备洗漱的东西。” 这厢乒乒乓乓乱作一团,足过了一刻钟,何允晟才穿戴整齐地到我面前。 秋茗立刻递上茶水,我笑道:“如今你是越发不胜酒力了,昨儿才喝了几坛,就睡到巳时。” 何允晟揉揉脑袋,道:“也是奇了,怎么我瞧你一点事儿也没有?” 夫人瞥了我一眼,哼了一声道:“他早上叫头痛醒的,刚好些就来取笑你了。” 何允晟咧开嘴笑了:“我就知道的,论酒量你是盖不过我去的。”“快吃吧。”我本也无心和何允晟争论,只叫他快吃早饭。时间不早了,该去王府了。 韩苻的生辰,若不是他递了帖子来,我还真不记得。平王兄弟姐妹众多。都是按照年龄次序开府建牙,韩苻在先王的孩子里排行老五,是以世人都叫他五王爷,不像御文王有个封号还有实权,平王对自己兄弟真是防备到了极点。 开府建牙后王爷c侯爷的生辰。都是在自己府上过的,平王会象征性地赐宴,让侯爷带来,就算是她来过了。是以何允晟每年到处吃酒,他也乐得白吃白喝,只是吃多了,难免要多运动,不然他又该和我嚷嚷轻功退步了。 “对了。”何允晟突然抬头,“虽说我舅舅的生辰我本就要去,但是我还没去宫里领旨呢。” “放心吧。我已经去宫里替你领过了。”我笑道。昨晚叫锦瑟一闹我也没睡好,卯时二刻就醒了,已经叫秋芒去叫了一次何允晟,无论如何也叫不醒,想着他是起不来了,就进宫替他领旨去了,谎称何允晟是得了风寒,平王还赐了不少药下来。 倒是后来我去紫金阁,国师一眼就看破了我的谎言:“何允晟得了风寒?别是吃醉了酒,现在还睡着呢。” 何允晟一听我已经领了旨来。放下心来慢慢吃饭,道:“彧蓝,还好你记得,不然我可有得进宫听陛下教训了。” “你可长点心吧。衣服还是软青叫人从侯府送来的,自己亲舅舅的生辰都能忘,我也算是服了你了。”我无奈道。 何允晟撇撇嘴:“说来冬葵生辰也快到了吧。” 夫人正在看戏折子,莫鸢在给她捶背,她舒服得很,不想介入我们的对话。听到何允晟说起她,懒懒道:“彧蓝教训你呢,你别转移话题。” 赵师师在一旁忍不住笑了出来,夫人便道:“你瞧瞧,你瞧瞧,连师师都笑你了。” “不是。”赵师师莞尔,“我只是觉得,侯爷和相爷还有夫人,你们关系真好。” “师师,你太坦率了,让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何允晟挤挤眼睛,“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周彧蓝夫妇对我确实不错。” 我在桌子下面踹了何允晟一脚,不知道何允晟是刚睡醒没反应过来,还是长久不练武退步了,竟被我踢着了,吃痛地嘶嘶抽气。 “干什么周彧蓝,我夸你呢。”何允晟抗议。 “吃饭。”我笑了。 这时秋苓跑进来,跪下道:“相爷,工部尚书叶大人来了。” “叶大人?”我挑眉,“请进来。” 自从我知道叶书骆也是国师培养的人之后,和他关系就亲近了许多,上朝时叶书骆总是不管对错地坚决站在我这一边,口头禅是“臣以为丞相说得极是”,这让我立刻把他引为知己。 远远地看见叶书骆风度翩翩地走进来,气质极佳,这才是我心目中真正侯爷该有的样子,何允晟和陆英真是对我幻想的残忍践踏。 叶书骆今儿虽和往日一样一身青绿,看着却是新衣服,料想也是为的今天韩苻寿宴。 “臣参加相爷,参加侯爷。” “叶大人快起。”我道,秋芒立刻给叶书骆搬来椅子。见叶书骆来了,夫人就识时务地带着赵师师进里屋去了,把屋子留给我们三个。 叶书骆看见何允晟,笑道:“侯爷什么时候启程?” “启程?去哪儿?”别说何允晟,我也一脸莫名其妙。 “虞舜啊。”叶书骆笑着说,“侯爷没接到旨意吗?驻守虞舜的李将军害了病,国师和陛下讨论着,放你去虞舜锻炼锻炼。” 何允晟差点一口粥喷在我脸上:“去c去虞舜?” 我的关注点和何允晟完全不同:“你说李博衍害病了?什么病?严重不严重?” 叶书骆摆摆手:“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我也是昨儿听国师说的,过两天旨意就该下来了吧,可能陛下是想再五王爷生辰之后才下旨的。” 何允晟撇撇嘴,没有说话。我看向叶书骆,叶书骆冲我眨眨眼,我心里大概已经知道了,定是韩苻有了什么新的动作,国师要把何允晟支出戊城了。李博衍生病大概只是幌子,只是为了把何允晟骗去虞舜而已。 我心里叹了口气,刚送走杜暮祯,又要送何允晟,到最后又是我一个人留在戊城。虽说把何允晟送去虞舜可以避免他牵扯进来,但是和何允晟毕竟是韩苻的亲外甥,无论如何,总是要牵扯到他的。如今我也有许多事瞒着他,心里也存了愧疚,只是我真的没有把握,何允晟会不顾韩苻站在我这边,还是不叫他知道的好。 何允晟吃饱后先行过去,我和叶书骆并不着急,待何允晟走了,叶书骆才对我道:“这次寿宴,你要万分小心,吃东西前都先拿针验一验。” “不至于吧,我也没招惹韩苻,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给我下毒?”我道。 “总归是要小心为好,有探报来,韩苻已经去侯府找过侯爷了。”叶书骆小声说。 “是吗?”我惊讶,“韩苻已经坐不住了?” “他做的脏事儿可多了,暂时不会让侯爷知道全部的,多半是让侯爷疏远你了。”叶书骆摸摸下巴,“对了,怎么侯爷在你这儿?” “他心情不好,来我这儿喝酒别是就为的这事儿吧。”我皱起眉。 “你和侯爷青梅竹马,依你看,侯爷会怎么选择?” “若对手是别人,我就可以自信地告诉你何允晟会站在我这边;但对手是韩苻,我却没这个把握。”我老实道,“而且确实有很多事我都没有和他说,我是想着找个机会和他说的,但若是在我说之前,就有人告诉他了,那可就不好了。” “侯爷在虞舜,自然是在我们监控之下,不会出什么问题。”叶书骆道。 我点点头,其实心里还是很担心,别的倒还好,就是何允曦的事儿,我怕何允晟过不去。何允晟要是知道,何允曦的死是国师授意的,而且和自己说的话还有些关系,并且我早已知道这事儿却没和他说,他一定会非常生气。 就算是往日我在他的恶作剧下救下应仲卿,何允晟也顶多是几天不理我罢了,但何允曦的事儿是何允晟的原则问题,我不敢想象何允晟知道后的样子 我压下心里的愧疚和不快,道:“差不多了,咱们也去吧。” 五王府热闹非凡,来来往往不少都是朝中大臣还有王公贵族。我只有小时候去过五王府,那时候我和何允晟还什么都不懂,去韩苻的书房里翻书看,现在想想,可能当时一不小心就翻出什么韩苻和巳国勾通的书信来,还是头皮发麻。 如今大了,就开始害怕去五王府,也害怕见韩苻。往年生辰我都是能推就推,要么就让三哥代表我们家去,这回却推不掉,韩苻往我家送了好几次帖子,再不去怕要出问题。 跟着我后面的马车,锦瑟从上面下来。 夫人和软青都因为有身子,今儿都不来,刚好她们俩凑一起自己玩儿去了;五哥最喜欢热闹,我也带他来了,让秋苓和秋芒跟着他,这会儿进王府里去了;赵师师我是听何允晟说他请来跳舞的,只是锦瑟又是为何来的? 锦瑟下了马车,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走了进去。 我心说锦瑟脾气还真是挺大的。叶书骆似乎和我一样想法,道:“锦姑娘真是和普通姑娘不一样呢”(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风波又起(上) 一。 今日韩苻寿宴座位颇为讲究,靠近韩苻的是何允晟宋予寒以及几位王爷们,大臣从我开始都坐得离韩苻很远,我和何允晟更不用说了,排座位的人简直是尽最大的努力把我们俩能隔多远隔多远。 叶书骆坐在我身边,咳嗽了一声,说:“今天的寿宴,从一开始就防备着我们呢。”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总是韩苻害人多的,他倒是防备我们,我们还没防备他呢。” “不过韩苻确实很重视侯爷,你看侯爷坐在韩苻的身边,而小王爷坐得和韩苻还有些距离呢。”叶书骆悄悄道,“我看小王爷也不是很想搭理他的样子。” “本来宋予寒就是因为不涉朝政,陛下和国师才没对他动手,不然他哪能在戊城活下去?” “让小王爷活着不是为了牵制御文王?”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活着和好好过日子可差去许多了。”这话一说出来,连我自己也吃了一惊,我什么时候已经习惯性这样思考了? 叶书骆挑挑眉:“这几年相爷确实成长了不少。” 我才反应过来叶书骆是为了套我话,没好气地扔给他一颗花生。我忍不住朝韩苻那儿看去,何允晟正襟危坐,一脸假笑和几位王爷碰杯喝酒,觉得好笑,这种假正经的何允晟可不多见,只有在韩苻身边,或是宫里才能见到。 一会儿,赵师师就进来跳舞,气氛立刻就被炒起来了。我又想起刚刚在门口看到锦瑟,便问叶书骆,锦瑟是不是也在邀请之列。 叶书骆道:“锦家原先和韩苻颇有些渊源,韩苻会给锦瑟递请帖也是正常的,也没见锦瑟背琴,想必是来吃酒的,不是来弹琴的。” 正说着,五哥凑到我面前。道:“彧蓝,我想吃花生。”我笑着应着,给五哥剥花生。叶书骆笑道:“相爷,我也想吃花生。”“自己剥去。”我把一盘花生推到叶书骆面前。“我是不是太失败了,你们都不怕我,一个个的都敢使唤我了。” 叶书骆拿起花生就剥,然后递给五哥,五哥欢天喜地地塞进嘴里。然后眨着眼睛看着叶书骆和我。 宴会进行得很热闹,酒过三巡,里面几个王爷甚至开始划拳了。何允晟这会儿替韩苻下来敬酒了,何允晟负责喝酒,赵师师负责倒酒,两人一前一后,倒是有趣。赵师师给我满上酒,何允晟笑道:“丞相大人。” “侯爷。”我把酒杯挪到他的酒杯之下,“祝王爷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多谢丞相。”何允晟又把酒杯挪到我酒杯下面,轻声道。“你说的这什么祝酒词?” 我笑着又挪到下面,已经靠在了矮桌上:“侯爷莫要客气。” 何允晟还想再挪,赵师师笑道:“你俩还喝不喝了?” 何允晟大笑起来:“喝!” 我举起酒杯,正准备往嘴里送,突然五哥一下子跳起来,打翻了我的酒杯,酒洒到了何允晟的衣服上。 我看向五哥,五哥一脸委屈,小声说:“我也想喝。” 何允晟知道五哥痴傻,也不计较。笑道:“给五哥斟一杯!” 赵师师犹豫了一下,还是倒了一杯给五哥,倒的时候我看见何允晟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和赵师师说“少倒点”。 五哥接过酒杯,咽了口口水。叶书骆笑道:“五爷第一次喝酒么,馋成这样。”叶书骆话音刚落,五哥就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五哥抹抹嘴,笑道:“我还要,我还要!” 说着就抢过赵师师手里的酒壶,往嘴里倒。 “这酒都叫你喝光了。彧蓝刚的酒还没喝呢。”何允晟笑着抢过酒杯,却发现已经空了,就让赵师师再倒了一壶来,赵师师又给我满上,“你不喝我不放过你的。” “我怎么敢不喝?” 五哥喝完酒,似乎兴奋起来,到处乱窜,我怕他又闹什么事儿出来,就让他留在我身边,可五哥好像坐不住的样子,一直东张西望。 何允晟敬了一圈回来,坐在上面的韩苻发话了:“请锦瑟姑娘上来。” 我心说锦瑟果然是来吃酒的,往后面看去,锦瑟戴着面罩,冷着一张脸就来了。 锦瑟刚好站在我这桌前,就不再往前走。 “锦姑娘,五王爷请你弹一曲。”说这话的大概是韩苻家的管家,站在韩苻身边,颇为威严。 锦瑟冷冷道:“我没带琴,恕我不能为王爷弹奏了。” 那管家拍拍手,就有人抬了琴出来。 “我只弹我的绝世琴。”锦瑟的语气c神态无不在表示一句话:我不想给你弹琴。 这时,坐在韩苻边上的六王爷韩茂嚷道:“王爷让你弹你就弹,一个乐师,架子还挺大。” 叶书骆凑到我耳边说:“六王爷八成是喝多了,以锦瑟的性子,必然要闹得鸡飞狗跳,相爷,你救个场?” 我苦笑,上次救场让夏乃青后来一直为难我,也莫名其妙招了赵师师,再者上面坐着韩苻,又在韩苻的府里,总是没有安全感,我却不敢轻易救场。 “不弹。”锦瑟冷冷道。 六王爷摇摇晃晃走下来:“嘿,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了,一个黄毛丫头” 我心说罢了罢了大不了以后六王爷也不待见我得了,刚想起身,身边的五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音之响,震到了席上所有人。 我转头去看五哥,五哥捂着肚子,哭道:“彧蓝,肚子痛”话音刚落,五哥吐出一口黑血来,把我吓得顿时什么都抛在脑后了,怒道:“叫太医!” “相爷,这是在王府,不是在宫里”叶书骆道。 “叫太医!还不快去!”我声音太响,吓到了五哥,五哥捧着肚子蜷成一团,眼泪哗啦啦地往下留,不停地吐出黑血来,看得我心里一阵阵疼。 “叫太医。”韩苻话音刚落,何允晟已经飞到我身边,看了两眼,对我道:“五哥中毒了!” 六王爷被这一闹,酒也醒了大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位子上去了。 何允晟又回到韩苻身边,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韩苻便道:“封锁出口,请宾客们都不要惊慌,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大家都留在座位上,看看有没有身上不适。” 五哥在我怀里,十分痛苦,这时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有如天籁:“我来了。” 孙雨霁一脸焦急,对我道:“把五爷放平。”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 “我替国师来这儿吃酒,刚刚才到,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听见人说里面有人中毒了,没想到是五哥。”孙雨霁小声和我说完,把手搭在五哥脉上,“五爷中毒已有好一会儿了,只是毒性发作慢,五爷好动,这才发作了。” 孙雨霁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银针,在五哥的穴道上扎了几根,五哥脸色发白,不停地冒汗。 “秋茗,我口述,你立刻买药来。”孙雨霁对着秋茗道,“千万不可记岔了。” 何允晟这时过来看五哥的情况,开口道:“舅舅府里也有些中药,不如” “不必。”我打断他,“我不放心。” 何允晟看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此时满脑子都是五哥,没有心思去顾及我刚刚说的话给何允晟带来的影响。五哥怎么会中毒呢?刚孙雨霁给我和叶书骆也把了脉,我们俩体内却一点毒也没有。五哥吃什么喝什么,都和我一样,怎么五哥中毒,我就没事呢? 我一个激灵:不一样,五哥喝了那壶酒! 叶书骆显然和我想到了一块,指了指酒壶。 “刚刚赵师师倒酒的酒壶,给我拿过来。”我道。 赵师师陪何允晟敬完酒就一直待在何允晟位子上,听到我叫她,似乎非常害怕,不知所措。 “拿过来!”我抬高了音量。 “周彧蓝。”韩苻缓缓开口,“你不要忘了,这是谁的府上。” “王爷。”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也不要忘了,谁才是丞相。” 韩苻似乎没料到我会直接顶撞他,我此时已经满腔怒火,看着五哥如此痛苦,早就把韩苻的可怕抛到脑后去了。 “我也是用那个酒壶喝酒的,我可却一点事也没有,别是五哥吃了别的什么中了毒,和酒不相干的”何允晟道。 “是吗?那就把酒壶拿来,既然问心无愧,又何必怕我检验?”我挑眉。 “彧蓝,酒壶那么多,赵师师也不知道拿的是哪一个了,你何必”何允晟似乎要被我逼疯了,轻声道,“你要发难我舅舅,也不该这样啊” 我也快被他气疯了,这根本就是我什么都没做,莫名其妙就被人盯上了,他还觉得是我在发难韩苻! “赵师师手上那个。”叶书骆道,“蛟龙出海花纹,小盖上面有颗珠子,把手是蛟龙的身子,我记得。” 赵师师抖得更厉害了,眼泪也流了下来,颤抖道:“我c我没有害五爷” “秋芒,去拿过来。”我道。 秋芒刚走出两步,韩苻拍桌而起:“周彧蓝,你不要得寸进尺!”(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风波又起(中) 二。 “请王爷坐下。” 我还没开口,晚樱就从后面走上来,语气淡淡的,却不容反驳:“如今五爷生死未卜,宴会上任何人都可能是凶手,王爷无权干涉调查。” “查案是刑部的事,你在这里凑什么热闹?”韩苻冷笑一声。 “李大人已去抽派人手,逐一调查,不消多久,兵部就会包围这里。”晚樱微笑道。 韩苻脸色一变,怒道:“你无权包围我的王府!” “本就不是臣围的,调查是丞相下的命令,执行命令的是刑部和兵部,这完全符合辰国律法。”晚樱不卑不亢,道,“如今这里一切都由刑部和兵部接管,臣只是替李大人来传个话。”说着朝我和韩苻行了礼,就退下了。 上演了这么一出,整个宴会的气氛都变了,人们开始窃窃私语,坐在原地不敢说话。 “秋芒,去把酒壶拿过来。”我又重复了一遍。 秋芒响亮地应了一声:“是!” 我不敢去看何允晟,我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想的,总之他一动也不动,也没有说话。现在这个情况,我不敢保证何允晟会站在我这边,而且软青不在,我不知道谁还能劝住何允晟。 赵师师哭得梨花带雨,一个劲地摇头,抱紧了酒壶。秋芒走过去,道:“赵姑娘,得罪了。” 赵师师摇着头:“我真不想害五爷” 秋芒一用力,就把酒壶带着夺了过来,转身就打算交给我,这时何允晟一下子跳到他面前,按住他的肩膀,对我道:“周彧蓝,你先说清楚,若是这酒壶真的有毒,你打算怎样;若是这酒壶没毒,你又打算怎样。” 何允晟不站在我这边。并不是最坏的打算,最坏的是他非但不站在我这边,还站在韩苻那边。 我觉得喉咙干干的,道:“放开他。” “你先说清楚!”何允晟眯起眼看着我。 “让坏人同归于尽。好人不沾血腥。” 何允晟笑了一声,道:“可以,周彧蓝,很可以。”我被何允晟这一笑闹得发毛,生怕他下一举动就一手劈昏秋芒。不过何允晟还是松开了在秋芒身上的手,秋芒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走向我。 我接过酒壶,一掂量就不像个普通的银酒壶,打开盖子,就发现这酒壶里面大有文章。 这酒壶里面分成两个部分,盖子上是有机簧的,一边装没毒的酒,一边装有毒的酒,按下盖子上的珠子。就出来一边的酒,不按珠子,就出另一边的酒,这种酒壶我只在书上看过,没想到竟真有这样的酒壶。 怪不得,刚刚一直都是赵师师自己倒酒,从来没有让何允晟经手过。一人倒酒一人敬酒,辰国的敬酒习俗如今竟成了最好的掩饰。本来那酒就是倒给我喝的,如果当时不是五哥抢过去喝了,那现在倒下的就是我了。思及此我不禁笑了起来。在场的人都被我的笑声吸引看向我,何允晟也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这时李大人和许大人都来了,我把酒壶交给李大人,笑道:“我周彧蓝何德何能。你们要用这种方法对付我?” 何允晟开口道:“你说什么,什么方法” “你自己来看!”可能是我的怒气太盛,何允晟反而不像先前,似乎被我吓到了一般。李大人拿起酒壶打量,立刻就懂了酒壶里的机簧,就开始和宴会上的宾客解释。 李大人多年刑部尚书。断案无数,阅历丰富,说出来的话也令人信服。知道这酒壶里的机簧后,宴上人无不惊讶,窸窸窣窣开始讨论起来。先前借着酒气大闹的六王爷如今也蔫了不说话。五哥还在昏迷,孙雨霁已用尽办法稳住他的毒,不过脸上仍有焦虑,看着我摇摇头。 “先把赵师师关起来。”李大人下令道,“今日来王府的宾客,请配合我们,逐一审过才能放出府去。” 许大人对我道:“相爷,先带五爷去屋里吧,躺在这里总不是个事儿,这儿有我和李大人在。” 韩苻坐在席上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地看着我,何允晟道:“我带路吧,你若不放心,就让秋茗秋芒抬五哥过去。”我没说话,孙雨霁冲我点点头:“我跟着去,你放心。” 我冲她点点头,转身道:“把赵师师带过来,我亲自审。” “是。”许大人和李大人同时道。 我一路走向客房,心情十分复杂。赵师师为什么要害我?难道赵师师是别人派在我家的奸细?这事儿和韩苻有关系吗?还是朝中其他的势力?还是萨库勒?赵师师真的和我夫人有关系吗?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头痛无比。 待我坐下后,我揉揉太阳穴,秋茗已经从五哥那里过来了,给我捶背道:“相爷,您先消消气,有孙太医在,一定会没事的。” 赵师师坐在我对面,哭得梨花带雨,十分害怕的样子,不敢看我。 “抬头。” 赵师师浑身一震,慢慢抬起头来,两只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我。 我心里叹了口气,道:“这个酒壶,你打算怎么解释?” “王爷就把这个酒壶给我让我去倒酒,我不知道这个酒壶的机簧。”赵师师道。 “我以前在子夜楼看你跳舞,上次在宴会上救你,都是看你淡定骄傲,气势不同于寻常女子,怎么如今被我一问就慌成这样了?”我淡淡问。 赵师师抽搭道:“不c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我托着腮,“你倒是拿出对夏乃青的淡定来,好好地回答我的话。” “对夏乃青和相爷,是不一样的” 得,又来打这张牌。 “我问你,我夫人小字叫什么?” 赵师师看着我,愣愣地没说话。 “我夫人有几个哥哥?她亲生的那个哥哥叫什么名字?” 赵师师张了张嘴,没说话。 “好,我们不谈这个。”我道,“说说酒壶,你是把有毒的酒装在了哪一边?需要按珠子,还是不需要按珠子?” “相爷,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这事儿就说不通。”我挑挑眉,“先假设按了珠子倒出来的酒是有毒的,不按珠子倒出来的酒是无毒的。全程都是你自己来倒酒,何允晟并没有经手。你按着珠子倒酒,顶多也只是你的习惯而已,别人也不会觉得奇怪。就算何允晟一时兴起,拿过酒壶自己倒酒,他一心喝酒,不会关注到这个珠子,直接倒出来的酒是无毒的,也就不担心他会中毒。” 赵师师一句话不说,静静地看着我。 “你倒给我的那杯酒,是有毒的,只是当时我不知道,五哥也不知道。而且我们当时都是不知道机簧的,但是他若无意间碰到珠子,发现珠子可以按下去,以他爱玩的性格,肯定会按下去,就和小孩子是一样的。这样倒出来的酒就都是毒酒了。”我道,“何允晟让你倒酒给五哥的时候,你犹豫了是不是?” 赵师师不说话,只是道:“我不知道,无论相爷相信不相信,我就这一句话。” “好,你不承认,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我向秋茗道,“你把晚樱叫来。” 赵师师定定地看着我:“相爷叫提督来做什么?” “我不好验你,只能叫她来了。”我道,“最好你不要会武功,不然何允晟也不会护你了。” 赵师师一僵,不说话。 其实我心里也没有底,只记得夫人和我说过,她认出赵师师的一个原因就是,她知道赵师师肩上有一颗痣,这独一无二的标记,才让夫人确定了赵师师的身份。 若是赵师师身上没有那个痣,我才好放心审她,若她真是夫人的儿时玩伴,反而让我不好做了。 客房。 晚樱刚出门,锦瑟就进来了。 “锦瑟?”孙雨霁道,“你来了可好了,你先把他体内的毒逼回去。” 锦瑟点点头,叶书骆立刻扶起周彧白,道:“秋芒,去外面看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秋芒应了一声出去在门外守着。 周彧白其实脑子是清醒的,只是实在说不出话来,锦瑟一股真气把他的毒气,应是从五脏六腑逼回去了大半。 “你也不至于把整壶都喝下去。”锦瑟开口道。 “咳咳c咳咳,不然哪能毒发?”周彧白弱弱道。 “得了五哥,你先别说话了,等毒气聚集,我再好好地给你诊治。”孙雨霁道,“不过还好有你,以彧蓝的身子,肯定撑不过去。” “杜暮祯真是说不告诉彧蓝结果还真c真没告诉彧蓝只是你们全都知道了” “别说话。”锦瑟厉声道。 “五爷真伟大,寻常人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来的,相爷有你这么一个哥哥,何其幸运。”叶书骆笑道。 “只是c秋芒秋芒什么时候成你们c你们的人了?” “叫你别说话。”锦瑟怒道,“有什么话等活过来再说也不迟。” “哦哟,我还从没见过锦瑟发过火呢。”孙雨霁偷笑道,“五爷福气不小。” 周彧白刚想开口,锦瑟啧了一声,他也只好不说话了。 足足过了一刻钟,周彧白满头大汗,吐出一口淤血来,锦瑟也手心背后全是汗,松了口气道:“好了,雨霁你来。” “只是你怎么知道,那酒有毒?”叶书骆问。 “那酒壶,我见过。”周彧白长出了一口气,自己开始调息,“而且,赵师师和凤歌,有某种联系。”(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风波又起(下)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三。 汪晚樱看着赵师师,赵师师看着汪晚樱,一言不发。 刚刚周彧蓝已经和她说了检验方法,但汪晚樱还是犹豫着该从何下手。 “提督想怎么验便直说,别这么吊着。”赵师师道。 汪晚樱挑挑眉:“把衣服脱了。” 赵师师皱眉,汪晚樱继续道:“不是说随我验吗?而且这个屋子里只有我和你,并无外人,脱了。” 赵师师抿着嘴看着汪晚樱,手紧紧抓着衣领。 汪晚樱叹气道:“彧蓝这个人,一旦他认定了一件事,他就决不罢休,你何必和我犟呢?就让我一验,证明你清白,也好跟冬葵交代。” 赵师师冷哼一声:“我脱了怎样,不脱又怎样?” “我不会让你套话。”汪晚樱笑道,“因为你是冬葵的客人,我才对你客气,你不要为难我了。” 赵师师似乎受了极大侮辱一般,瞪着汪晚樱道:“我是清白的,不需要你验。” 汪晚樱叹了口气:“赵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眉目含愁,真真是美得不行,只可惜我也是个姑娘,你这套对我没用。你自己不脱,只能我来动手了。” “别碰我。” “那你自己脱。”汪晚樱拿了块帕子浸在热水里,擦了擦手,“我最后数十下,你不动手,就我来帮你脱。” “十——九——八——七——六——” 赵师师闭上眼睛,解开领口,露出雪白的肩头。汪晚樱道:“可以了。”汪晚樱眯起眼看,赵师师左肩上果然有颗痣。赵师师怒道:“可以了吧?” 汪晚樱笑道:“可以了,你也擦擦眼泪,眼睛哭肿了。可有好多人要难过的。”汪晚樱慢慢走近赵师师,赵师师下意识后仰,汪晚樱迅速拿手帕使劲擦了赵师师肩上的痣,赵师师一下子用手钳住汪晚樱的手腕。用力一扭,手帕脱力落地,肩上的痣也不见了。 “你到底是谁?”汪晚樱吃痛地抽气,问。 “赵师师。” “你不是赵师师。” “天底下叫赵师师的人多了去了,我为什么不能是赵师师?”赵师师笑道。加大了手上的力度,“你便叫吧,你只要叫出声,我就废了你的手。” “你以为我会受你威胁?” “你自然不怕我威胁,堂堂九门提督,你的故事我听了不少,狻猊宫变的时候你的表现很好。”赵师师笑道,“周彧蓝确实聪明,刚刚被他审问,我差点连戏都演不下去了呢。” “你是韩苻的人?” “你问什么。我便答什么的话,岂不是太便宜你了?”赵师师笑道。 汪晚樱看着她,另一只手迅速去头上拿下簪子就往赵师师刺去。赵师师另一只手伸过来夺簪子,汪晚樱趁此时用力抬腿向赵师师踹去,赵师师只能脱手用力把汪晚樱甩出去,自己退了几步。 汪晚樱脱开了她的控制,喊道:“彧蓝!” 门被打开,外面已经被兵部团团围住,甚至还配了弓箭手。 我本就在外面注意里面的动向,先前一直没声响。我还很担心晚樱被赵师师下毒手,如今看来她只是手腕受伤,并无其他。 何允晟见晚樱手腕受伤,对我投来抱歉的神色。我却还没有原谅他,不去搭理他,对赵师师道:“你是谁派来的?” 赵师师冷冷看着我不说话,我突然想起什么,不敢说话,看向何允晟。冲他挤了挤眼睛,何允晟立刻会意,抬手就发了一颗锱铢过去,赵师师一抬手,袖子里也飞出暗器来,何允晟再用锱铢打掉。 何允晟一颗锱铢直接朝着赵师师眼睛而去,赵师师闪身一躲,何允晟已经闪到她身边,一下点了她穴道,手就往赵师师嘴里伸。 “哎哟——”何允晟叫了一声,“她咬我。” “快把毒药拿出来。”我急道。 刚刚抓到慧儿的时候,我才问了几句,她就动动嘴巴好像要咬破什么东西,还好何允晟眼疾手快制止了她,不然她就要服毒自尽了。 把毒药藏在嘴里,被抓到就服毒自尽,这是死士啊。 “嘶——”何允晟一边抽气一边拿出毒药,“我的妈,她舌头下有薄刀片。” “跟凤歌是一个路数。”我手背在身后,“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赵师师嘴里的毒药和刀片都叫何允晟拿走了,何允晟还不死心地检查了一遍才放心地去洗手。赵师师瞪着我,道:“落在你手里,还不如叫我死了算了!” 我哭笑不得:“是你和四姐说喜欢我的吧,如今落在我手里,你又觉得生不如死了。” 赵师师瞪了我一眼不说话。 何允晟小心地拿起晚樱的手瞧了瞧,晚樱忍着痛没有叫出声,何允晟轻轻转了转晚樱的手腕,道:“赵师师下手还挺重啊,练过啊。”赵师师此刻被他点了穴动弹不得,我就叫人把赵师师铐住了。 何允晟去捡刚刚赵师师丢出来的暗器,是几个飞镖,上面刻着一个叉叉形状,何允晟一看就倒吸了一口气:“晴州赵氏,暗器天下无双。” 赵师师冷冷道:“我早说了我是赵师师。” “你是赵师师,但不是我夫人要找的赵师师。”我听见何允晟说起晴州赵氏,也暗暗吃惊,晴州赵氏,不仅造暗器的手艺是辰国第一,赵家子弟都是使暗器的高手,尤其是当年的赵启峥和赵启嵘两兄弟,接发暗器天下无双,只是前些年得罪了我外公,销声匿迹了。 赵师师笑了起来:“慧儿呢?” “慧儿想服毒自杀,被我制止了,现在关在屋子里,我还没来得及审。”我道。 赵师师哼了一声:“她倒是有骨气。” “慧儿跟着照顾你这么多年,你就这样对她?”我挑眉。 赵师师抿着嘴不说话,但其实我已猜到了一些。道:“你们出去外面等着,我还要审。” “你去帮我瞧瞧五哥怎么样了。”我小声对晚樱说,“顺便去那边让孙雨霁给你瞧瞧。” 晚樱冲我点点头,何允晟看着我想说话。晚樱就把他拉走了。 “秋茗,把门带上。”我看着赵师师冷冷地看着我,微笑道,“咱们继续聊聊。” “我已经被侯爷点了穴道,何必铐着我?” “你是晴州赵家人。不防你不行。”我笑道,“你连舌头下都能藏刀片,我可是很怕你呢。” 赵师师冷笑道:“你怕?你一生下来就是丞相嫡子,会有一大群人为你挡枪挡剑,是,你可以说你在这个位子上夙夜辛劳,可那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这确实是我应该做的,我没有否认。但我也没有让别人来为我挡枪挡剑。” “你这个身份,还需要说吗?侯爷寸步不离地跟着你,汪提督站在你这边。李大人受过你的恩惠,还有周彧白——他只是个傻子,可他却替你喝下了毒酒——你凭什么这么好命?”赵师师瞪着我。 现在我面前的赵师师,已经不是那个一舞动戊城的赵师师了,我沉默了一会儿,等她说够了,才开口道:“跟我说说你的家里人吧,当年的赵氏兄弟是你家里人吧?” “呵。”赵师师冷笑了一声,“我的两个哥哥如今手脚全废,不都是你害的吗?” “我?”我皱眉。“我连你两个哥哥都不认识,如何变成我害的了?” “你不认识?暗卫三号四号,你不认识?” “”我瞪大眼睛,“暗卫三号四号。就是赵启峥和赵启嵘?”我猛地想起,三号和四号错把杜暮祯认成我,如今在水牢里,被挑断了手筋脚筋,上次去水牢看他们,已和死人无异了。赵师师是三号四号的妹妹?难道赵师师真是韩苻派来的?赵家一家都投靠了韩苻? 上次狻猊宫变。世人都传那日在宫里的人是我,我也就将错就错,虽没承认过,却也没反驳过,现在和赵师师解释那不是我而是杜暮祯,也没有必要,就算解释了,她也不一定会相信。 “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既然选择了叛变,就得做好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 “若不是你外公,我哥哥们何必入了暗卫?若是他们不入暗卫,怎么会生不由己?”赵师师逼问。 “这可怪不到我外公身上。”我立刻维护我外公,“我外公不会轻易冤枉好人,定是你哥哥们做了什么坏事,我外公才会下令追捕他们。” 只是我不清楚,为什么被我外公追捕的人,最后会入了暗卫?暗卫到底是谁负责筛选,谁负责管理的? “总之你们家没一个好人。”赵师师哼了一声。 我哭笑不得,怎么就变成我们全家没一个好人了呢? “要杀要剐,我都无所谓,反正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赵师师冷冷道。 我摸摸下巴,赵师师很可能就是韩苻派来的,赵氏家族远离戊城,背景我不熟悉,还得等杜暮祯的消息。假设赵师师就是韩苻派来接替凤歌的细作,不如我就当做不知道赵师师的身份,骗过韩苻,让他把赵师师继续留在我府上。若我把赵师师除去,韩苻总归还是要派人来的。与其来一个我不知道底细的间隙,不如留下这个我已经掌控在手里的细作。 想到这里,我笑了起来,走近她,道:“赵姑娘,把衣服脱了。” (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将计就计(上)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一。 巳国,霸下城。 巳国东部靠海,西部和辰国紧紧相连,霸下外的镇西关,就是西出巳国的关卡。殷桑落第一次出国,兴奋得不行,霸下是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城池,又值六月,正是什么祭典也没有,十分无趣,殷桑落却一个人玩得很开心,整日在霸下闲逛,每次都捧回一大堆东西—— “你看你看,巳国的紫龙糕,竟是绿色的!那还能叫紫龙糕么?得改叫绿龙糕了!” “哎,凤歌姐姐,怎么巳国六月街上没有冰棍儿卖呢?” “那个” 杜暮祯把一块绿绿的紫龙糕塞到她嘴里,道:“姑奶奶,你安静会儿成吗?” 殷桑落皱眉,不过还是咬了一口,道:“明明是清明团子,那店家还骗我说是紫龙糕,还卖得那么贵。” “听你口音就知道是辰国人,不骗你骗谁?”杜暮祯笑道,“而且花的都是我的钱,你心疼什么?” 殷桑落转转眼珠子:“也对哦,反正花的都是你的钱。”殷桑落开开心心地把清明团子吃掉,转头四顾,“凤歌姐姐呢?” “找她朋友去了。”杜暮祯倒了两杯茶,推了一杯给殷桑落。 “奇怪,凤歌姐姐不是说家里人生病才回来的吗,可是咱们来霸下这么多天,却是没见到过她家里人啊。”殷桑落摸摸下巴,“而且她见朋友怎么不带你去?” “我去做什么?万一人家小姑娘之间要讲讲悄悄话呢?” “凤歌姐姐不是应该不是小姑娘了吗?”殷桑落此言一出,羞得满脸通红。 杜暮祯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咳嗽了两声,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殷桑落,被她噎得眉毛抖了抖,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插嘴。” “我已经十九岁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殷桑落立刻道。 “都十九岁了,还没嫁出去,别说嫁出去了,连个中意的对象都没有。我都替你难过,你还自己嚷嚷出来。”杜暮祯笑道,“你这么闹腾,婚事必定要你哥哥为你操不少心。” 殷桑落哼了一声,道:“表哥本就事务繁忙。我自然不会用这个去叨扰他,再者,凭什么姑娘家到了一定的年龄就该嫁人?我就喜欢一个人!” “你表嫂当年也是这么说的,还不是到了年纪就嫁给了你表哥。” “那是表嫂遇到了对的人,我还没遇到呢,急什么呀。”殷桑落眨眨眼,“倒是你,听你口风,你这是和凤歌姐姐还没成亲呐?” 杜暮祯又被茶水噎到了,本想把话题绕开。结果又被殷桑落绕回来了。 见杜暮祯不答话,殷桑落越发来劲了:“那可不行啊,你可不能这样吊着人家,娶不娶给个痛快话,老这样叫什么事儿呢?凤歌姐姐一个女孩子家,跟着你伺候你,你还不给人家名分,我都看不下去了。” 杜暮祯咳嗽了两声:“你不懂。” “我怎么就不懂了?”殷桑落用手指悄悄杜暮祯的额头,“你不要自以为聪明,长得还有点好看。就居高临下地审视所有人,我告诉你,生活这个大泥潭,大家都在里面纠缠。谁也别想爬到高处,谁也别想置身事外。那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都是最不受待见的。” 殷桑落说完,又坐回椅子上,拿起清明团子吃了起来,倒是杜暮祯。殷桑落这一番话对他竟有些触动,杜暮祯看着她,和殷桑落相处也有几个月了,这姑娘虽说经常闹腾,但是该聪明的时候冰雪聪明,该不说话的时候她什么也不问,而却好像把一切都看得很透彻。 杜暮祯自接手阎王班子以来,不愿意相信任何人,也喜欢一个人完成任务,只是这次,若要挑拨御文王和巳国的关系,他一个人很难做好。但是,殷桑落是可以信任的吗? 杜暮祯暗自摇了摇头,如果把殷桑落卷进来,周彧蓝肯定会气得跳脚,这个人又不会吵架,肯定还是冷战处理,那可比吵架难受多了。 “小妖女,我问你。”杜暮祯想了想,开口道,“如果你表哥,有很多事情都瞒着你,你怎么样?” “瞒着我就瞒着我呗,表哥总不会害我的,瞒着我也许是为了我好,也许是他不想说,他不说,我又何必去问?”殷桑落挑挑眉,“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这么聪明,还想不出来?” 杜暮祯也暗笑自己怎么问了个蠢问题,殷桑落又道:“其实呢,我觉得,表哥也好,你也好,都有太多事情藏在心里不肯说出来,长此以往,心有郁结,这才身体不好。表哥有事呢,还能和表嫂说说,或者以前会和侯爷说说,你呢,却谁也不说。” “你怎么知道我谁也不说?”杜暮祯笑道。 “一来呢,你没什么兄弟有也是有的,有次来你家看你的那个,他太无趣,也不够聪明,自然入不了你的眼睛;二来呢,我也没见你有什么朋友,虽说来酒馆找你的人很多,可都不是能坐下来一起喝酒的关系,至于我表哥和侯爷,他们两个自己已经够累的了,你也不会愿意拿自己的事去麻烦他们;三来呢,你也不会和凤歌姐姐说,若你肯和凤歌姐姐倾诉倾诉,你们俩又岂会是现在的关系?” 杜暮祯哑然失笑,殷桑落说得倒是句句在理,针针见血,扎在他心上。 “我虽然不知道你和凤歌姐姐这奇怪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会问,但是总得有个了结吧,这么一直吊着,你打算吊到什么时候去?” “会有个了结的。”杜暮祯叹了口气,“所有的事情,最后都会有个结果。” 殷桑落托着腮,笑着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最坏的打算也就是你把凤歌姐姐甩了,自己逍遥去呗。” 杜暮祯笑了。摇着头没有说话,喝了口茶,杜暮祯心说,这还不是最坏的打算。最坏的打算,也是唯一的结果,怕是你不能接受 “对了,你不是约了陆侯爷吗,怎么还不去?” “陆侯爷从陆州过来。舟车劳顿,不得休息休息?”杜暮祯道,“等你吃完这盘清明团子,和我一起去。” “我也能去?”殷桑落两眼放光。 “侯爷信里说,把陆夫人也带来了,你替彧蓝去见见她。” “我看,是你要和陆侯爷谈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要我把六姐带走吧?”殷桑落挑挑眉。 “有时候太聪明可不好。”杜暮祯拍了她额头一下。 辰国都城戊城,五王府。 赵师师一脸愤怒不解地看着我:“脱衣服?” “对啊,把衣服脱了。”我笑道。“哦,我忘了,你已经被点了穴道,看来只能我来了。” “周彧蓝!”赵师师怒道,“你敢碰我!” “姐姐,你轻点好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非礼你呢。”我捂住耳朵,“不然我只能把你嘴堵住了。” “你要干什么?!” “脱衣服呀,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我笑嘻嘻道,“你喊就喊吧。反正于我是没什么相干的,只是你的清白就反正我从小就是纨绔出了名,我不在乎这种风言风语,而且外界不是一直流传你喜欢我么?说不定他们会以为是你欲拒还迎” “你!你不要脸!”赵师师这回好像是真的要哭出来了。瞪着我道。 “我不要脸,确实。”我笑着走过去,赵师师皱着眉,闭上眼睛,浑身发抖。我解开她领口的时候,赵师师还是忍不住啐了我一口。 赵师师闭着眼睛。只觉得肩上一凉,心里把我骂了几百遍,却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我也没有做其他动作,赵师师睁开眼睛,而我正在边上翻箱倒柜。 “你要做什么?”赵师师没好气道。 “找眉笔呀。”我道,这个房间是丫鬟的房间,好像还是个丫鬟里等级高的丫鬟,我刚进来就发现床头的衣服和其他丫鬟都不一样,想必是有一些梳妆的东西的,别的没有,眉笔总是有一支的。 赵师师道:“你找眉笔做什么?” “你的那颗痣被晚樱擦掉了,我帮你画上去啊。”我笑道,“不然你就得死了。” 赵师师愣住了:“你帮我画上去?” “对啊。”我好容易找到了一支短短的眉笔,“不然你以为我要干什么?非礼你?” “你”赵师师耳根泛红,“你不要脸!” 我无奈道:“赵姑娘,总之在你眼里,我就是不要脸就对了,我也不和你争辩了。”我走近她,“原先是点在哪里的?你倒是快告诉我,你总不想一直这么衣衫不整吧?” “左肩肩头,随便点一点就是了。”赵师师没好气道。 我琢磨着该从哪里下手,赵师师道:“你快点!”我只好随便点了一点,还想问大小,可是看赵师师的脸色,还是没有问,放下眉笔,帮她把衣服拉回去穿好。 “这就好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把痣画回去?” “慧儿是不是才是真正的赵师师?”我不答反问。 赵师师愣了愣,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其实也是猜的,只是在相府,发现慧儿十分怕你,而且经常是一副惊慌的样子。”我挑挑眉,“而且,哪有皮肤那么白白嫩嫩的丫鬟?还有,夫人和我提过,赵师师非常聪明,五岁就能诵千家诗,但那天我们在宴上谈起元稹来,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不是很奇怪吗?” “你那时候就开始怀疑我了?” “说不上怀疑,我对你,其实是避之不及的。你知道,我夫人呢,比较喜欢吃醋,我不太敢和别的姑娘扯上什么关系的。”我笑道。 “那那日宫宴,你为何救我?” “你不是料定了我会救你,才出口拒绝的吗?”我托着腮。 “我其实没有那么大的把握你一定会救我,就算你不救我,我也能想办法脱身就是了。”赵师师道。 “你是个活生生的姑娘,又不是什么物品,还交易来交易去的,说送就送?只是当时我没想到,你竟然是个细作。” “若早知我是细作,你还会救我么?” “会啊。”我笑笑,“我忍不住。” “忍不住?” “我总归是不忍心看一个姑娘被逼着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的。”我道,“我愿意相信,你们做细作,都是有原因的,都是无可奈何的,你也是,凤歌也是。” (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将计就计(中) 二。 赵师师看我的眼神十分惊讶,好像在说,你怎么会说出这些话来,笑道:“凤歌是谁?” “事到如今你还要和我装傻,就十分没趣了。”我叹气道,“总归是你们要往我府里安插人找玉牒的,走了凤歌,自然就会来个你,走了你,还会来别人,找不到玉牒,你们岂会罢休?” 赵师师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想感化我?” “我不会做这种事情。”我笑了,“我没你想得那么伟大,我不拆穿你,一是为了我夫人,二是为了大局考虑。若是夫人知道你是个细作,本想杀我却阴差阳错毒了五哥,不知道得有多难过,她有身子的人,我不想让她难过。而且,我既已知道你是细作,把你留在身边,不是比韩苻再派个我不知道的细作来更好?”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配合你?” “我让你见见你哥哥要不要?”我突然道,“他们在水牢里,日子十分不好过,我想,若是能见到你,他们也会开心的。” 赵师师抬头看着我,张了张嘴没说话。 “当然了,你既然是细作,又是会在嘴里藏毒藏刀片的姑娘,我就没打算感化你,自然是要用些其他手段的。人总是有怕的东西的,你既然不怕死,就总会怕其他东西。让我猜猜,让我猜猜。”我起身在屋子里转圈,“虽然晴州现在在御文王手里,不过毕竟我是辰国丞相,要是去取你一家性命,也还是做得到的,你信不信?” “周彧蓝” “叫丞相,赵姑娘。”我笑道,“我是没听说赵家有什么变故,让你哥哥入了暗卫,你做了细作,总之是很大的变故吧。也不知道赵家还剩下些什么人,不过只要用心找,用心打听,还是可以找到的。你说呢?我这个人,很有毅力的,我肯定会找到的。” 赵师师瞪着我不说话,气得发抖。 我想了想,又道:“赵姑娘。马上就要打仗了,明年开春,未国就要打过来了,而现在,我们还在内斗,韩苻还在对王位虎视眈眈,这种人值得你为他卖命吗?如若我们不团结,未国打败我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到时候,他韩苻还能做辰王吗?不可能的。到时候辰国的百姓都得做亡国奴,辰国就会并入未国板块,成为未国的几个州,仅此而已。而在这之前,辰国就会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到时候不止你们家,所有的人家,都会骨肉分离,这种情况。你想看到吗?” “等王爷做了辰王,自然就” “你懂什么?”我走近她,大笑,“韩苻坐了王位。大力改革,抵御未国于镇南关之外?可笑。你知道我们现在国库里还有多少银子吗?你知道打仗要花多少银子吗?你知道养兵要花多少银子吗?我现在每天闭上眼睛,都是户部尚书的折子,说这儿没银子了,那儿钱不够了,但是我上哪儿找这些银子去?上次巳国使团过来。还想让我们降低关税——巳国对辰国东北部的骚扰你知道吗?多少百姓不明不白就死在他们铁蹄之下你知道吗?你以为,辰国现在的问题,是换个皇帝就可以解决的吗?” 赵师师被我问得发懵,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我顿了顿:“你扔过石头吗?一块石头扔进水里,会激起层层涟漪,一圈一圈,越荡越大你现在就好比那块石头,也许你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比如,杀了我,或者拿走了玉牒,就会激起极大的波澜,也许最后辰国亡国,就是你这块小石头做的推手,你信不信?要不要试试看?” 赵师师咬了咬嘴唇:“你要我怎么做?”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心说我说了这么多你总算是上钩了,道:“我要你装作我没有识破你,给韩苻传递我漏给你的情报。” 赵师师深吸了一口气:“五爷中毒的事怎么办?” “这我自然会处理。”刚刚我走来走去心里已有了解决方案,“还有,我还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 “对慧儿好一点。”我笑道。 “你”赵师师愣了一下,“我我简直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周彧蓝,你心这么软,迟早要吃亏的。” “叫丞相,师师。”我笑道,“人生在世,没人天生就该对你好,总是你对别人好,别人相应地也会对你好。生而为人,活着就十分不容易,对别人好一点吧,你就当是积德了。” “我做不到。”赵师师道。 “慢慢儿学吧,谁都不是天生就什么都会的,尤其是为人处世,是要琢磨的。”我笑着看着她,“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但是我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赵家好歹也是个武林望族,你为何要去给韩苻做细作?” 赵师师深吸一口气:“我不想说。” 我耸耸肩:“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反正杜暮祯也会告诉我的,我心说。“不过,我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活,不要一辈子只是听从别人。” 赵师师见我不再追问,反而乐意开口了:“我大哥二哥,招了殷解蠡,他就满江湖追杀我大哥二哥,大哥二哥没办法,这时候,王爷出现了。王爷说,他可以救我大哥二哥,但是我们家从此,都得听他调度,那时候我才十二岁,就被带到王府去,调教培养,成了一个细作。” “是韩苻把你大哥二哥送进了暗卫?”我挑眉,暗卫的筛选都是由暗卫首领决定的,放在当时也就是范骋愈了,范骋愈和我外公是忘年交,怎么会收下被我外公追捕的人呢?而且范骋愈是因卖国而死的,虽然他到死也没有承认过这个罪名,但是若他真的和韩苻勾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范骋愈,这个曾经景阳范家的嫡子,百知录高手榜第二,范孟秋的父亲,孙赟c何允晟的师父,我外公的忘年交,曾经名震江湖。不可一世,最后落得武功俱废,抑郁而死的下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背后到底还有多少秘闻?他和韩苻之间。真的有什么交易吗? 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此刻不能多想,只静静听赵师师讲下去。 “暗器终是为那些所谓武林正派所不齿的,我们家在江湖的地位也就渐渐败落,虽有王爷支持。但终究过不上什么好日子。当时我还有一个小妹妹,大哥二哥出事的时候,她才只有五岁。后来殷解蠡找不到我大哥二哥,就来找我爹。你也知道,你外公是什么人,在江湖里一呼百应,他的仇家,能好好活着么?偌大一个家,却过得凄惨不已。 “我爹没有办法,只好把我那个小妹妹送到赵家另外一族去。也就是苍州赵氏,也就是你夫人隔壁的那家。可恨那人家阳奉阴违,满口答应照顾好我妹妹,结果却让我妹妹做他们家小姐的丫鬟,伺候她们家小姐。也是天道轮回,后来他们做生意失败了,家道中落,他家主人也生病了,一家就剩了她家小姐和我妹妹和几个老仆人。” “他家小姐,想必就是慧儿了?”我问。 赵师师点点头。气道:“我爹一辈子骄傲,不愿意让我知道这些事,是以一直没有告诉我,是后来家里没有信过来。我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就想去找我妹妹,却只找到了慧儿,她一个人坐在破宅子里啃一个热饭团,看到我,就扑过来求我给她钱。” 我感叹:“竟然当时,已经这么惨了。那你妹妹呢?” 赵师师眼里露出恨意:“她居然,为了那么一个热饭团,就把我妹妹给卖了!我原先一直以为,人再绝望,人性总还是有的,那时候我才知道,人为了活下去,什么礼义廉耻,道德伦理都可以不管!” 我心上也一阵难过,叹了口气,问:“是我错了,换了我,我也没法原谅这样的事情。那你去找过你妹妹吗?” “我找了,我满戊城找她,可是我再也找不到她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过我妹妹的消息,也许她早已死了”赵师师使劲眨眼睛,好像不想哭出来。 我问:“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赵安绾。”赵师师道,“安静的安,绾发的绾。” “真是好听的名字,可惜一个好好地姑娘家”我叹气,“那你呢?夫人告诉我,师师是赵小姐的小字,不是你的名字吧?” “我成为赵师师的那一刻,就抛弃了自己的名字,我也忘了。”赵师师淡淡道。 “好,那我就不问了。”我道,“你找到赵小姐的时候,韩苻就打定主意要救她了吗?” “王爷是查到了她和姚家做过邻居,还和姚家有过约定,本想是用此来作为一个保障,以后可以送给吏部尚书一个人情的,没想到后来姚家的女儿嫁给了你。” “韩苻知道我娶了姚家的女儿,必定是兴奋得手舞足蹈吧。”我心想韩苻连一个可能成为棋子的人都不放过,真真是令人心寒。 “后来,老板娘开了子夜楼,王爷就让我潜伏进去,等着机会,潜伏到你身边。”赵师师道,“顺便可以看着侯爷。” “软青总不是你们的人吧?”我想到了什么,赶紧问。 赵师师摇摇头:“软青确实就是一个孤儿,子夜楼里除了我,大家背景都是简简单单的。” “那可说不好,被你这么一闹,我以后去子夜楼都得提心吊胆了。”我道,“只希望他们不要对我四姐做什么才好。” “我原先觉得,你性子这么温柔,实在不适合坐这个位子。但又觉得你有韧性,上次宫宴敢救我,也愿意救凤歌,确实和一般世家子弟不一样。” “现在愿意承认自己认识凤歌了?”我笑道,突然想到什么,问,“可你不是说,我救过赵小姐吗?为什么她还会那么惨?”(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将计就计(下) 三。 我迷糊了,明明记得那次吃早饭赵师师把我记忆里的事情说得那么清楚,若我真的救过赵小姐,她应该身上是有钱的,那么大的数目,也够过一段时间了。 赵师师笑了:“你救的姑娘不是赵小姐,是云无形。” 我心里的惊讶不亚于上次夫人说长孙嘉树喜欢姚冬苑,目瞪口呆:“我c我救了云无形?” “是啊,那个被命运眷顾,得见丞相大人容貌的人是云无形,不是慧儿。”赵师师道,“其实有时候我也想,要是当时慧儿真遇到你就好了,她也不会把我妹妹卖了。” 怪不得云无形上次说我们见过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心说不好,那么小时候的事情我哪里记得?若不是上次赵师师说起来,我怕是这辈子都记不起来我小时候做过这么一件事。只是我没想到,我当时一个无心的举动,云无形会记到现在。 赵师师见我不说话,继续道:“我十五岁那年,第一次遇到云无形,她的三个姐姐们都和我不对胃口,我也不高兴和她们相处,只有云无形和我要好。她一直和我说你,你不知道吧,虽然你不记得她了,可是她对你这十年的一切可是了如指掌。你丞相就职大典那天,她还去看你了,只是你不认识她罢了。” “还c还有这种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可真是作孽了,若早知会有今日,我就让秋茗给她送金锭了。” 赵师师笑了:“这是她自己选的,有什么后果,就得自己受着。” “也就是说,你c凤歌c还有云无形,你们都互相认识?” “凤歌不认识云无形,负责和凤歌联系的是王爷,御文王是负责明面儿上的,是以我和凤歌认识。她们俩却不相识。而且她们四姐妹里,只有水无意是真的死心塌地跟着御文王的,风无心则是有把柄在御文王手里,花无情和云无形都是没有立场的江湖中人而已。” “你把这些都吐给我。想没想过要是事情败露,韩苻会怎么对你?” “我对生死早已看淡,而且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我是应该为自己而活。”赵师师看着远方,“但是王爷对我家有恩。我没有办法完全站在你这边。” “当然,你可以摇摆一段时间,再决定自己最后的立场,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等到一切都结束了,我就放你出去,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没有人会再来管你,没有人再来约束你。你也不需要为别人做任何事,而且我会好好安置你的家人。”我看着她的眼睛,“我可以对天发誓。” “不必了。”赵师师笑道,“我听说,周彧蓝对女人的承诺,一向是坚决遵守的。” “也说了这么久了,我得去看看五哥了。”我道,“何允晟c晚樱和刑部那边我自然会解决的,你先委屈一下,关在这里不要乱走。” “把穴道给我解了。” “这是何允晟干的。你找他去。” “我尿急。” “师师,女孩子不可以这么直接,要说如厕或者出恭。” “你快叫侯爷来给我把穴道解了!我尿急!” “行行行,你等等。”我无奈笑道。 另一房间。 经过锦瑟的运气和孙雨霁的针灸。周彧白觉得毒气散了些,只是身上还使不出力气来,躺在床上,十分虚弱,却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 “总算是保住命了,不然彧蓝得咬死我。”孙雨霁擦了擦额头的汗。“五哥,我开几服药,你回去吃个半个月,也就全好了。” 周彧白点点头。 锦瑟抱着胸站在一边,道:“再有下次,我不救了。” 这时秋芒进来道:“相爷往这边来了。” 锦瑟哼了一声,闪出去了。周彧白继续躺在床上挺尸装睡。 我走进门,看见五哥还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心里说不出的心疼,孙雨霁道:“你放心吧,已经救回来了,回家休养休养就好了,好在是有惊无险。”“恭喜相爷,可以安心了。”叶书骆道,“审出什么结果来了吗?” “交给李大人了。”我走到床边,拿起五哥的手,出奇得烫,“我小时候发烧,五哥一直在我床边守着我,我已经烧得说不出话来,可是我知道他一直在边上。” “我记得,五哥一定要守着你,秋茗拉都拉不走呢。”孙雨霁笑道。 “是我不好。”我说不出的自责,“本该是我躺在这里的。” “彧蓝” “我若知道会这样,就不会带五哥来。”我叹气道,“我本想,先不和韩苻来真的,只是一看到五哥倒下,脾气就不受自己控制起来,今日顶撞韩苻,多少是要受到他在朝中支持者的刁难了,但是我忍不住,我当时恨不得把酒壶酒杯都朝韩苻脸上砸过去。” 孙雨霁走过来,把手放在我肩上,好像是安慰我。 “六姐已经嫁到巳国去了,我眼睁睁看着六姐嫁过去,我至今还记得,那天车轮子的声音。到了巳国,我是护不了六姐了,三哥七哥稳重,我也不担心;四姐的能力比我想得还要强,八姐也有自己的主张,只有五哥,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五哥。”我看着五哥的脸,“我本想,再过些时日再动韩苻,如今我却等不了了。” “相爷,三思。”叶书骆道。 “我已经在心里想过无数遍了。”我坚决道,“半年过去了,是时候把韩苻这颗钉子拔掉了。” 十几年前害孙雨霁满门灭族的党争案c范骋愈的叛国案,让徐家败落的林钟河难,还有我爹的死,这之间必然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到底韩苻做了什么,御文王做了什么,或者,平王做了什么,国师做了什么,总有一天,我要全部查清楚。 国师上次拿出的六颗夜明珠,一颗给了李微草,一颗给了杜暮祯,还有一颗给了锦瑟,剩下三颗,我估计孙雨霁那里也应该有一颗,叶书骆或者孙赟那里有一颗,还剩下一颗,我不知道他是给了葛天欹,还是给了谁;反观韩苻这边,何允晟是他亲外甥,御文王是他合作伙伴,赵师师c云无形c凤歌,都是他的棋子;总之,陪着我长大的c在我身边的人,都有国师和韩苻的痕迹。 我觉得自己好像在一张巨大的舞台之上,所有人都清醒地站在舞台下,看迷糊的我在台上演戏。 国师打击韩苻,也许并不只是为了辰国,还可能为了他自己。 这个念头不止一次在我脑海里闪现,我却不敢相信,也害怕真的是这样。 和国师和韩苻比起来,我实在太稚嫩,太软弱,我能做的,只有在他们二人交锋的夹缝里成长,并且,尽力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回到府里,我看着五哥睡下,才揉揉头往自己的房间去了。夫人和软青都在,见我来了,一脸焦急道:“五哥没事吧?” “没事了,休息半个月就好了。”我拍拍夫人,“不要担心。倒是软青,你还不回府吗?” 软青笑道:“这不是你们去宴会了,我来相府陪陪夫人,没想到出了这件事儿,你们就都回来了。事儿我也听说了,没事就好。” “师师到底做了什么事?”夫人着急问。 “她没事,是有人陷害她。”我笑着说,“只是她受了惊吓,我让秋芒送她回房间了,一会儿你去瞧瞧她。” 夫人点点头,我又对软青道:“我差人送你回去吧,何允晟这会儿心里也不会太痛快,回去吧。” 软青犹豫了一下,道:“相爷,其实嗯罢了。相爷,侯爷也有他的苦衷。” “我知道。”我也没想到软青会和我说这个,不知道这个冰雪聪明的姑娘,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无论如何,总归我和何允晟十几年的情分在,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尽量护他周全。” “侯爷对相爷也是。”软青看着我的眼睛,“相爷,你要相信他。” 我看了软青好久,慢慢地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霸下煮酒(上) 一。 月明星稀,一条长长的队伍,在荒无人烟的草地上形成一条有些弯曲的线条。范孟秋在最前面,赶着马车,一颠一颠地哼着歌。 “月亮光,照四方,照到景阳好地方四娘叫我去吃饭,没有酒,红罗汤二哥叫我上马场,跨马上,射天狼后来娶个小姑娘,入洞房,掀帘帐” “你这唱的是什么呢?”水无意撩起帘子探出头来问。 “是我家景阳那边的民谣,以前带我的奶娘经常唱着哄我。”范孟秋笑道,“我六岁的时候奶娘就不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调子。” “我觉着很好听,继续唱呀。” “其实射天狼后面的词我就不记得了,都是我自己瞎编的。”范孟秋笑道。 水无意噗嗤一声笑出来:“不正经。”说着又抬头向上道,“十三,你就好好地坐到马车里来吧,非得坐在车顶上,颠不颠得慌?” 十三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车里闷。” “想家了?”水无意问范孟秋。 范孟秋耸耸肩:“我不知道,大概是想的吧,只是我记忆里的娘啊,儿时的玩伴啊,景阳城啊,都已经很模糊了,你真叫我去景阳,我也认不出以前的风景了。” “你多久没回去了?” “我九岁搬到戊城后,再也没回去过,后来每到一处宅院,都觉得像自己在景阳的家,又都觉得不像,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原来的家是怎样的了。”范孟秋苦笑。 “为什么不回去?” “爹死后,范府就被抄了,他们翻遍我家也没翻出我爹叛国的有用证据来,但我家就是这么被封了。后来就一直住在宫里,不回去,是因为我不敢回去。”范孟秋看着天,“我爹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把他和我娘葬在一起。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对她几乎没有印象,我对那个家,对景阳城。也几乎没有印象。但是我家曾是景阳的望族,景阳到处是我爹的事迹,我不敢回去。” “范大人的死,本就是你无能为力的,一切都会沉冤昭雪的。”水无意安慰道。 “并不是所有事都能沉冤昭雪的。十一,不然世上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的黑暗?”范孟秋道,“眼看也快到镇西关了,过了镇西关,就是霸下城了。” “我看到关隘了。”十三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水无意咬牙道:“终于又要见到杜暮祯了。” “你别这样,杜暮祯好歹是我” “是你朋友?过去当你是朋友,如今可不一定。”水无意道,“我算是看明白杜暮祯这个人了,满嘴胡话,笑里藏刀。冷不防背后给你来一下子,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不过和他打过一次交道,就冒出这么多的看法来,我和他相识十年,都没你看得透彻。”范孟秋笑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和他认识十年,但是他真是你想的那样的吗?” 范孟秋看看天,笑道:“十年,就算是块石头也焐热了吧。” 十三号这时从马车顶上跳下来:“该进关了。” 范孟秋跳下马车,长叹了一口气:“终于要见面了。” 霸下城内。 炉子上煮着新醅的酒。杜暮祯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睛,门轻轻地被打开,殷桑落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刚走近杜暮祯,杜暮祯眼皮动了一下:“落儿。” “怎么又被你发现了。”殷桑落泄气道,“我明明是用轻功走进来的!” “你开门有声音,下次想吓我,不如直接从窗子里翻进来的好,落地无声。我也不会察觉。”杜暮祯闭着眼睛笑着说。 殷桑落走近他,居高临下仔细打量杜暮祯,伸出手来摸上他的眉毛,杜暮祯下意识偏了偏头,殷桑落笑着把他头掰回来,杜暮祯皱起眉,声音仍然带着笑意:“落儿不要闹我。” “你娘肯定长得很好看吧,才把你生得这么好看。”殷桑落的手指一路路过眉骨鼻子,杜暮祯觉得痒,皱起鼻子上的皮肤,殷桑落继续道:“在你脸上划一刀得了,省得你去祸害小姑娘。” “我娘既把我生成这样,就是要我给别人看的,你觉得自己长得不够好看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杜暮祯笑着说。 殷桑落瞪眼,捏住他的鼻子:“你说什么?” 杜暮祯睁开眼睛告饶:“你好看,你长得好看。” 殷桑落放开他,叉腰道:“假话连篇。” “我说真的。”杜暮祯正经道,“不信你看我的眼睛。” 殷桑落伸手去遮住他的眼睛:“我可不敢看你的眼睛。”说着凑到他耳边道,“我怕我看了,就出不来了。”然后就笑着跑出去了,杜暮祯坐起来,看着殷桑落的背影,自己愣了一会儿,不禁笑了出来。 凤歌忙于巳国的勾当时常外出,杜暮祯便和殷桑落朝夕相处,对她的称呼也从殷姑娘到小妖女再到了落儿,殷桑落对他也从老狐狸到了如今只哎哎地叫他。杜暮祯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殷桑落生得漂亮伶俐,又识时务,想起她来杜暮祯就不觉想笑,和这么个姑娘相处这么久,不动心思才是不正常的。 杜暮祯也瞧不出殷桑落的意思,有时候觉得她喜欢自己,有时候又不这么觉得。只是凤歌的事情还没了结,杜暮祯却没这个精力去与殷桑落发展什么,而且也不知道是出于对凤歌的感情,还是如果自己真的和殷桑落在一起,多半会被周彧蓝反对教训,总之杜暮祯暂时还不想点破这层关系。 杜暮祯自觉是个多情的人,可是他的身份,只能让多情成为他的手段,他曾经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你喜欢凤歌,长此以往,杜暮祯渐渐也分不出真心喜欢和任务需要的区别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凤歌到底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自己对殷桑落是不是真的喜欢。 杜暮祯想着,窗外就飞进一只鸽子来。 杜暮祯解开鸽子脚上的纸条,起身理了理衣领,笑道:“范孟秋,我可是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杜暮祯应了一声,就有人推门进来,却是周彧彤。 “陆夫人。”杜暮祯行礼。 “杜老板不必多礼。”周彧彤笑道,“落儿说,你要给彧蓝回信?” “是了,今晚我就会放出鸽子去。”杜暮祯给她倒茶,“陆夫人有什么要和相爷说的吗?” “我我就是挺想他们的。”周彧彤笑笑,“给他报个平安也就是了。” 杜暮祯口中应着,心里也有些佩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六小姐,当初能站出来同意联姻,远嫁巳国,不能不说是她的深明大义,如今远离故土,有思乡之情,也是正常的。 “我这两天在霸下,时常在想,过了镇西关,就是辰国了,可是就是这么近,我也回不去。”周彧彤接过茶喝了一口,苦笑道,“既然我嫁到巳国,就是巳国的人了,日后几十年都要在这里生活,但我还是想,死后能葬在辰国,哪怕是给我立个衣冠冢也是好的。” “陆夫人” 周彧彤笑笑:“是我不好,本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会和相爷提的。”杜暮祯道,顿了顿,道,“对了,我想拜托陆夫人一件事。” “请说。” “这玉是彧蓝暂放在我这儿的,是殷老爷子的东西,这子桑玉上的阎罗和扶桑花纹,我却很喜欢,听闻陆夫人手巧,能不能帮我在荷包上也绣上这个花纹?” “原来是这事儿。”周彧彤笑道,“原是小事,交给我吧。” “那就多谢陆夫人了。”杜暮祯把子桑玉解下来递给周彧彤,周彧彤先把它别在自己的腰上,转身走出去。 殷桑落又拿着两根糖葫芦回来了,递了一根给杜暮祯,杜暮祯摆摆手:“我不吃这小孩儿玩意儿。”“不吃拉倒。”殷桑落挑挑眉。 “落儿,你知道范孟秋吗?” “范孟秋?我知道啊!”殷桑落兴奋道,“高手榜第五,一把司命剑,舞得那是出神入化,而且我听说范孟秋性格也很酷,气质很忧郁。” “你想见他吗?”杜暮祯强忍笑意。 “想啊!”殷桑落凑近他,“你认识他?” “我请了他来霸下喝酒,你要不要一起来?” “好啊好啊!”殷桑落说着又想到什么似的,“凤歌姐姐去不去?” “凤歌也认识他,自然也是要去的了。” “那c那算啦,凤歌姐姐去,我就不去啦。”殷桑落摆摆手,“我就陪六姐上街逛逛吧。” “为何凤歌去你就不去了?” “凤歌姐姐去,你们三人都认识,老友相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我去算什么事儿呢?再说了,凤歌姐姐也不一定乐意我去。”殷桑落说到后面有点丧气道,“凤歌姐姐平时对我很客气,可是我感觉她并不是很喜欢我。” “范孟秋和你表哥也是认识的,你替你表哥去吃一杯酒,也不碍事的。”杜暮祯笑道。 “好吧,那我就去吧。”殷桑落做了个鬼脸,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乖。”杜暮祯笑道。(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霸下煮酒(中) 二。 军队在霸下城内驻扎,范孟秋休息了一会儿,就打算去赴杜暮祯的宴了。 “我和你一起去。”水无意和十三号同时道。 “我自己去就行了。”范孟秋道。 “杜暮祯花样百出,你一个人去,难免遭他暗算。”水无意急道。 “凤歌还在呢。”范孟秋似乎并不在意,“再者我有把握,杜暮祯不会动我。” “可是” “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们保护好老师。”范孟秋坚决道。 看着范孟秋远去的背影,水无意叹了口气,对十三号道:“其实他心底里还是个江湖人,有他的道义,就算忠义难两全,他也不愿意我们去伤害杜暮祯。” 十三号淡淡道:“老大让我留在这儿,我就留在这儿。” 水无意没好气道:“你这个一根筋,和你没话说了。” 早在范孟秋过镇西关的时候,就有信送到他的手里了,是杜暮祯亲笔写的,“望江楼一叙”,落款一个杜字,范孟秋看了无奈地笑道:“什么时候你才能把字写得好一点?”杜暮祯写字不拘一格,寥寥几笔,不是熟悉的人都认不出来他写的什么,为这事儿他爹没少说他。 范孟秋一个人来了望江楼,走进大堂,里面却一个人也没有。二歌探出头来:“孟秋来啦。” 范孟秋微笑,纵身跳上二楼,凤歌倚在栏杆上笑看着他,杜暮祯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哪里在煮着酒,范孟秋仔细闻了闻,是羽州桂花酒,只是杜暮祯边上坐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漂亮姑娘,看年纪也不大,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好久不见。”杜暮祯笑道。 “好久不见。”范孟秋应道。范孟秋曾经想过无数次。在他叛变之后,再和杜暮祯见到,会是怎样的剑拔弩张,没想到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一个淡淡的微笑,一切都很平和。 既然杜暮祯不提这茬,他也不会提。 “这是彧蓝的表妹,殷桑落。”杜暮祯道,“凤歌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殷姑娘。”范孟秋微笑示意。 “范范公子你好!”殷桑落激动道。“我爷爷经常和我说起你,说你少年英才,天赋极高。” “殷老爷子谬赞了。” 杜暮祯笑道:“对了落儿,何允晟也说过你断脉针手法不对吧,趁他在这儿,你得赶紧和他学学,把秘诀和精华都学过来。” “有侯爷教你就很行了,他的断脉针已足够好。”范孟秋笑道,“说了这半天话,主人怎么还不请我入席呢?” “快坐吧。”凤歌这才见了一个空当插进话来。“我倒酒来。” “凤歌姐姐,你们坐着说话,我去吧。”殷桑落忙起身。 “不必了,你去坐下。”凤歌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不容反驳。殷桑落扁扁嘴,杜暮祯见状,便道:“落儿,你去拿点心。”殷桑落立刻点头,飞也似的跑走了。杜暮祯把这座楼包了下来,什么小二客人全都赶了出去。偌大的楼里只有他们几个,略显空旷,却很安静,无人打扰。 待二人都走远。范孟秋打趣道:“都叫落儿啦,这么亲密?” 杜暮祯抬了抬眼皮:“别想多,我这风流史摆在那儿,就算是我要取她,彧蓝能依么?就算彧蓝依了,殷老爷子能依么?” “殷老爷子不拘这些。岂会在意?”范孟秋笑道,“你喜欢人家就直说了,生米煮成熟饭,相爷不依也得依。” “我可不想被一个二十多年的大光棍教训,再说了,凤歌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敢,她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以死相逼?” 正说着,凤歌就端着酒壶来了,二人便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 “怎么,我一来,你们就都变哑巴了?”凤歌笑道。 “有些事你在就不能说,有些事你在了才好说。”杜暮祯笑道。 凤歌挑挑眉,给他们二人倒上酒,笑道:“什么事我在了才好说?” “比如说成亲的事。”杜暮祯接过酒壶,给凤歌也倒了一杯。 凤歌十分惊讶,脸上微红:“成c成亲?” 范孟秋看了凤歌一眼:怎么不按照剧本来? 凤歌摇摇头:不知道啊 “不想嫁?”杜暮祯饮尽杯中酒,问。 “不是不是。”凤歌也拿起酒杯喝酒,“只是太突然了,我还没还没做好准备。” “这要什么准备不准备的,我没什么朋友,顶多就是彧蓝c何允晟和孟秋了,撑死再加上个落儿,也就没了。家里人我也不指望他们来参加,也不想他们来,只是你家那边,却不能马虎了。”杜暮祯一板一眼说起成亲安排的事情,说了一大通,把凤歌说懵了。 范孟秋笑道:“我如今已不是过往的身份,怕是不能和相爷侯爷一桌喝酒了。” “你站在哪边,那是你的事;我请你来喝酒,这是我的事。”杜暮祯淡淡道,“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这些宦海沉浮,兵戎相见。你怎样都好,不过是各为其主,总归也打不散我们十年情分的。” 范孟秋沉默着喝了一杯酒,叹道:“转眼十年就过去了。” 杜暮祯笑道:“是啊,时间过得很快很快,抓都抓不住,所以我也不想再拖了,就把婚事早点办了。” “凤歌曾经有案底,你娶她,岂非不能再在阎王班子待下去了?”范孟秋问。 “嗯?”杜暮祯挑眉,“我告诉过你我是阎王班子的吗?” 范孟秋一愣。 “是了,既然你是御文王的人,想必是会知道的,让你知道我的身份,我并不在意。”杜暮祯说到这里,微笑道,“只是有个疑问我藏心里很久了,今儿说出来与你听听。” “你说。”范孟秋深吸了一口气。 “当年凤歌作为密探,潜伏在我身边,就是为了获取辰国的情报。而你当时给彧蓝的结论是,凤歌只是一个楼兰人,所以当时我们确实出了一个内奸,但不是你。你是在狻猊宫变前才知道御文王打算叛变的消息的,所以当时告诉你凤歌是楼兰人的,就是御文王或者韩苻了。”杜暮祯翻起旧账,每说一个字,凤歌的心就跳一下。 “只是。为何凤歌偏偏要潜伏在我身边?是了,因为我是阎王班子的人,只有在我身边才能获得想要的情报,也就是说,那个时候,韩苻已经和巳国勾通了。我说的没错吧?”凤歌欲起身,被杜暮祯硬压了回去,“后来彧蓝放了凤歌,国师还让我提防凤歌,但是我觉得。凤歌应该是悔改了,我觉得我们俩的情分,凤歌是不会害我的,但是后来我知道,都是我一个人的想法。” “不c不是这样的。”凤歌急道,“我没有” “为什么凤歌突然被调回巳国?为什么我们到了霸下不久,你们就来霸下了?为什么御文王不从辰国走,要从巳国走?因为凤歌在这里,是必然可以放行你们的。只是不巧,凤歌边上还有我这么一个妨碍在。所以凤歌,你要给我下毒,是不是?”杜暮祯问。 “我” 杜暮祯拿起酒壶:“这个机簧酒壶,是辰国有名的工匠巧夺天工做的。他原先总共只做了两个,都在韩苻的手里,一个在戊城,去害彧蓝,一个在霸下,来害我。你说说,我说的有没有错?” 范孟秋手已经按上了司命剑:“冷静。” “凤歌,你在酒里下毒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已经知道了?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已经把你下毒过的酒换掉了?”杜暮祯笑着靠近凤歌,不知为何,凤歌十分害怕他。 范孟秋挑眉:“所以整个壶里的酒都是无毒的?” “当然了,我不会害你,也不会害自己,但是你,凤歌,你逃不掉的。”杜暮祯大笑起来,“你记不记得,彧蓝放你出来的时候,曾经说过子母蛊的事情?彧蓝那是骗你的,他并没有给你下蛊,不过倒是给了我启发,我给你下了蛊,平时在体内无毒,只需要这桂花酒做引子,就会发作。” 凤歌睁大眼睛看着杜暮祯,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杜暮祯冷笑了一声,道:“你现在很委屈?很难受?你不也是骗了我这么多年?你翻遍我的房间找玉牒,去相府里找玉牒,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御文王书信来往,你以为我不知道?凤歌啊凤歌,我给过你无数次机会让你和我坦白,你从来没有珍惜过。” “你你全都知道?”凤歌的声音在颤抖。 “我全都知道,你算计我的事,我都知道。” “你也在算计我!” “嗯,这我承认。”杜暮祯大大方方地点头,“但你不算计我,我又何必算计你?既然知道你在找玉牒,我自然会把它放得好好地,怎么会让你找到?” 范孟秋起身,杜暮祯对他道:“等我了结了我和凤歌的事,再来和你做了结。”然后转头看向凤歌,“这蛊叫梅花烙,毒发的时候,浑身起红斑,疼痛难忍,远远看起来,就好像身上有一朵朵梅花一样。这是陈立夏那儿最好的蛊,为了你,我可是用了两颗人心才换来的” 凤歌此时似乎已经身上蛊毒发作,动弹不得,表情狰狞,十分痛苦。 “若你改过,我自然有一百种方法帮你洗脱罪名,只是你不思悔改,我又能怎么办呢?” “不我是想着这次任务结束就c就和你和你走我下的毒我有有解药” “凤歌。”杜暮祯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地痛苦的凤歌,“是你太天真了。” “你”凤歌颤抖着伸出一只手,“你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 杜暮祯看着她不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握凤歌的手,凤歌痛苦地呻吟,在地上打滚,范孟秋实在坐不住了,拔剑想给凤歌一个痛快,已经一柄剑横在他面前。 “五号?”范孟秋十分惊讶,五号自打狻猊宫变就失踪了,他本以为五号是在逃避追杀,没想到在这里,“你做什么?” “忘了给你介绍了,孟秋。”杜暮祯笑道,“这是我哥哥。”(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霸下煮酒(下) 三。 “你哥哥”范孟秋难以置信道,“他竟是你哥哥?” 暗卫过往的身份虽在成为暗卫那一刻就被抛弃,即使范孟秋是暗卫首领,也不会知道他们过往的身份。范孟秋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他们不说,他也不会去问,但是他实在没有想到,杜暮祯还有个哥哥。 “你的兄弟我都认识,可从没听说过这一个。”范孟秋皱眉。 “我虽姓杜,也是暮祯的哥哥,却不长在戊城。”五号淡淡道,“我生在虞舜,长在虞舜。” “我哥哥的名字,你肯定也是听过的,只是你不知道他是我哥哥。”杜暮祯看了看五号,五号点点头,杜暮祯便道,“他叫杜忘忧。” “杜忘忧?”范孟秋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十分惊讶。 昔年杜忘忧凭借一把夺魂刀稳居百知录高手榜第三,后来因为受了花无情的情伤退隐江湖,再也没有出现过,没想到他竟然入了暗卫,还成了自己的手下!范孟秋想起五号平日使左手剑,剑法已经十分精妙,若他右手执刀,那又该是怎样一番情形 水无意回来说在景阳遇到杜忘忧的时候他就奇怪,甚至不相信杜忘忧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想到,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难怪杜忘忧会来救杜暮祯,杜暮祯本就是他亲弟弟! 凤歌气息渐弱,已分辨不出是否气绝。 “你潜伏在暗卫,是为了监视我?”范孟秋问。 “不是为了监视你,是监视你们。”五号道。 “那日翰林院大火,在宫里追杀老二的人也是你。”范孟秋叹了口气。 “是我。”五号大大方方地承认,“他看到我的样子已吓得没法动弹。” “我早听说,杜忘忧是有名的美男子,谁会把杜忘忧和其貌不扬的五号联系在一起?”范孟秋自觉大意,“这么多年,你一直戴着人皮面具生活?” “不得已而为之。” 这时凤歌那儿又传来痛苦的呻吟。范孟秋不忍道:“多年情分,你就给她个痛快吧。” “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杜暮祯问。 “交易?” “我可以把玉牒给你,但是我有个要求。” 范孟秋心上一跳:“你说。” “拿你自己来换玉牒。”杜暮祯笑道。 “我?”范孟秋惊讶,“你要我做什么?” “我都没问你要玉牒做什么呢。你何必问我?”杜暮祯笑道,“你叫人来领玉牒,然后自己束手跟我走。” “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没必要拐弯抹角地算计我,明说就好了。” “孟秋。你个二五眼。”杜暮祯突然骂了他一句,把范孟秋骂懵了,“你就这么想跟着御文王苦干?你就这么想被韩苻支使?你就不想查清楚你爹当年的案子?” 范孟秋皱起眉,心里却犹豫了,范骋愈当年的案子,他隐约觉着是上面故意而为之,要么是敲山震虎,要么就是忌惮范骋愈,还有什么查清不查清的? “我们日后必有一战,我却不愿意与你对立。你若束手,我可以上报国师你是被御文王威胁的,我可以用许多方法为你开脱,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可以保你周全。”杜暮祯说得十分诚恳,“孟秋,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我又有几个十年的朋友?” 范孟秋心里也在思考,虽然他和杜暮祯情分很深,只是他刚看凤歌的下场。却不敢轻易相信杜暮祯。水无意说得对,杜暮祯心眼太多,不如先答应下来,把玉牒拿到手。再想办法脱身。 “我答应你。”范孟秋沉默了很久,才抬头道,“我答应你。” 杜暮祯松了一口气,范孟秋复又问:“你交出玉牒,怎么和国师交代?” “这我自有说法,你不必担心。”杜暮祯道。 五号突然道:“殷姑娘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杜暮祯这才想起来,刚刚让殷桑落去拿糕点,可是这都过去两刻钟了,殷桑落还没有回来。杜暮祯皱眉,对凤歌怒道:“你刚刚对落儿做什么没有?” 凤歌的脖子上已经可以看见红点,她已经痛得没了抽搐的力气,此时听到杜暮祯问话,她只能费力地扯出一个笑容来,看起来十分可怖,却说不出话。 杜暮祯看了看五号,五号立刻纵身去了厨房。 “我们费了这么大劲,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玉牒,你到底把玉牒藏在了哪里?不在你家,也不在相府?”范孟秋问。 “玉牒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当然是带在身上的。”杜暮祯笑道,“我把玉牒的信息,刻在了我的玉佩上。” “玉佩——”范孟秋瞪眼,“你” “凤歌与我在一起,却从没想过,其实玉牒,是她唾手可得的东西。她给我洗衣服的时候,几次把玉佩解下来给我,从没想过,这玉佩,就是她日思夜想的玉牒。”杜暮祯笑道。 “杜暮祯你真是太贼了你”范孟秋倒吸了一口气,“你真是太可怕了” 在地上的凤歌似乎想到了什么,发出痛苦的呜咽声,眼睛望着范孟秋,心里想道:不那个玉佩是殷解蠡的,他的玉佩在周彧蓝那里,在周彧蓝那里!玉牒不在他身上!不要被他骗了!范孟秋! 然而范孟秋却没法理解他的意思,现在他的心思都在杜暮祯身上。 杜暮祯笑道:“我没把玉牒带在身上,等找到了落儿,我再带你去拿就是了。” 正说着,五号就抱着昏迷的殷桑落过来了。 “果真。”杜暮祯道,“落儿怎么样?” “殷姑娘气息均匀,应该只是蒙汗药。”五号道,“我送她回去。” “我来吧。”杜暮祯道,“你把凤歌处理了。” 五号挑挑眉,把殷桑落送过去给杜暮祯怀里,杜暮祯对范孟秋道:“跟我来。” 范孟秋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已不再动弹的凤歌,心上一阵悲凉,在心里,默默地为这个姑娘念道:走好。 他不知道凤歌对杜暮祯有没有真感情,他不愿意相信是有的,不然这个结局太令人难过。 范孟秋看着杜暮祯抱着殷桑落的背影,心底无限感叹:凤歌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呢?杜暮祯又是为何呢?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凤歌付出过真心吗?还是曾经有的?杜暮祯对殷桑落又是不是真心的呢? 范孟秋更觉得,自己不该糟蹋人家姑娘。 杜暮祯停下脚步,回头笑道:“怎么不走?” 杜暮祯笑起来明媚好看,温润如玉,有种安定人心的奇妙作用,若是不认识他的小姑娘,肯定要被他迷倒了。 “来了。”范孟秋笑笑,赶了上去,却觉得每一步,都十分沉重。 酒还在炉子上煮着,咕噜咕噜,整个望江楼,一片死寂。(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大动干戈(上) 一。 我是在一个燥热的下午收到杜暮祯从霸下八百里加急寄来的信的。 里面讲了我六姐,讲了落儿,讲了巳国的风土人情,唯独没有讲他的身体状况。但我仔细看他的墨迹,下笔轻重不一,总觉得杜暮祯身体又差似一日了。 末了杜暮祯写道:“我欲除凤歌。” 我知道杜暮祯是那种说了就会去做的人,从霸下八百里加急或者走水路过来,至少要十天,按照杜暮祯干脆利落的行事风格,这个时候,凤歌多半已经不在了。 只是还没听到御文王的消息,不知道他有没有从霸下过来,既然没动静,自然就是没过来了。先前他问我要了几份手谕,说是保命用,也不知道他用到哪里去了。 如今五哥也算是能下床走动了,这次中毒之后五哥性情大变,十分温顺安静,也不爱吃东西了,每次看到五哥乖乖地缩在床上,眼睛眨着看着我,我就十分心疼。 我把这账算到韩苻头上,赵师师自然不能说完全无罪,只是我也没想好该如何处理她,只能先稳住她,只要她不为韩苻做事,我就算成功了。 不知为何我又想起那日软青的话来,她让我相信何允晟,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韩苻去侯府和何允晟说了什么? 是何允曦的死? 不,不可能,何允曦的死韩苻自己也逃不掉,国师下令杀掉何允曦更多的是为了给韩苻警示,他应该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何允晟。 只是我闭了闭眼,若是何允晟日后知道真相,发现我早就知道,却一直没有告诉他,该怎么办? 我摇摇头,叮嘱自己不能再想了,喊道:“秋茗,倒茶。” 在门外打盹的秋茗被我一喊立刻醒了。忙不迭进来倒茶,道:“相爷,要吃点心吗?” “不吃了,我下午有什么安排没有?” “相爷。你昨日应了国师,要去紫金阁见他。” “是了,我给忘了。”我一拍脑袋,“把衣服给我拿来!” “还有,相爷。晚上小王爷约了你吃饭。”秋茗拿出朝服来给我穿上,道。 “知道了知道了,秋芒!备马!” 紫金阁。 天气炎热,我抬头看看天,不禁想起当年大旱的情形。好在这回紫金阁里有冰块,我一进门就十分凉快,但还是忍不住把朝服的领子扯了扯。 “热就把外袍脱了。”国师好像在桌子上做木工,头也不抬,对我道。 听到这句话我如蒙大赦,把外袍脱了就扔给秋茗。走近国师,发现他在做战车模型。 我走过去的时候,他刚好把它拼好,递给我:“你瞧瞧。” 我仔细打量,心里暗暗感叹国师真是能人,连木工都做得如此逼真,甚至他还削了个小人在战车上,栩栩如生。 “你该着手准备与未国打仗的事了。”国师从一个冰柜里拿出一盘西瓜来,“这个季节西瓜倒是还挺甜的。” “可是韩苻” “内讧的前提是,这个国家还存在。”国师道。“无论是韩苻,还是我们,面对未国的时候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辰国人。” “巳国呢?” “杜暮祯问你要手谕和书信找陆英的时候你就该猜到。他打算在未国做什么了吧。拖住御文王,搞乱巳国,韩苻的兵都在御文王那里,他还能做什么?”国师笑道,“彧蓝,辰国上一次打仗。你这个位子还是你爹坐的呢,他做的很好,我希望你也不要让我失望。” 国师这一笑我毛了,老实说我不知道我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除了看了许多兵书,我真没什么把握。 “陛下是决策者,而你是提出策略的人,委任将领,分配任务,都是你的工作。你先提出自己的想法,陛下再决定要不要听你的。各部尚书也会提出意见来,但是他们的意见是提给你的,你要分辨谁的意见是好的,谁的是坏的。”国师看着我道,“你没什么明确的管辖范围,因为全部都是你管的,懂了吗?” 我咽了口口水,点点头。 “我不会过多参与,也快到我闭关的时间了,但是有一件事,得依我来办。”国师挑挑眉,“把何允晟调到虞舜去。” 我先前虽已从叶书骆那里听说过这件事,再从国师口中听到我心里仍是非常不安,刚想开口,国师就道:“你想替他找借口,彧蓝。何允晟虽然不如你聪明,但是他把一切都看得很清,看得很透彻。而且他不服管教,他永远都不会。” “那是因为何允曦已经死了!”我道。 国师看了看我:“何允曦的死,他也逃不了干系。” “那只是何允晟无心之言,他从来就没想过帮着韩苻反叛,他从来就只想过他的快活日子,何允曦的死,是你和韩苻一起导致的。”我看着国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你真是成长了一大步啊,当年都不敢抬头看我,如今敢直接指责我是凶手了。”国师脸上竟有笑意,“我承认,是我下令杀了何允曦,你可以把这事算在我头上,我并不在乎这些。只是你,不能再和何允晟太亲近了。” 我心里哼了一声,别过脑袋不说话。 “何允晟和韩苻流着一样的血,他和韩苻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你告诉我,你有多少把握,何允晟会坚决站在你这边?” 我心里没有底气,但是仍不说话。 “他必须去虞舜,在那里有李将军,他又有武功在身,不会有事的。” “软青马上就要生了。” “生孩子用得上何允晟吗?”国师似乎觉得我很好笑,“侯府连太医都请不了?” “等软青生了再让他去。”我坚决道。 “这事儿没得商量。”国师挑挑眉,“你在外面可以命令韩苻,骂两句杜暮祯,但是在我这儿,你不管用。” “可” “你再多话,我就以你的名义下道口谕,如何?” 我气极,不再说话。 国师见我赌气,笑着递过来一块西瓜:“吃不吃?” “不吃。” 国师挑挑眉:“你还真难伺候。”言罢往自己嘴里送,活动了一下筋骨道,“你去瞧瞧嗣子吧。” 我点点头,不说话。 “去和她报个宋予寒平安的消息。” 我点点头,还是不说话。 国师使劲拍了我一下:“可以滚了。” 我偷了一块西瓜,就走出去了,吃到嘴里,冰得不行,冰得我牙疼。 秋茗拿着外袍跟在我后面:“相爷,相爷,去见嗣子得穿外袍啊。” “不穿,火气大。”我走在前面,“我这个月都不会再来紫金阁了。” “相爷,这个月就剩下今天一天了。”秋茗忍不住道。 “多嘴。”我转头瞪他。 秋茗捂嘴偷笑跟在我后面,我走得飞快,秋茗一路小跑跟在我后面,道:“相爷,相爷,侯爷那儿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把软青放在侯府总归我是不放心的,接到相府来最好。”我头也不回道,“总归我也大不过国师去,李博衍是明白人,何允晟在虞舜的日子说不定比在戊城还快活,就是软青不方便。何允晟是我挚友,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国师一点点搞垮,还是得提点他一下,让他少说话。” “往年逢年过节的侯爷都是往咱们这儿来的呢,就算出远门儿也是侯爷和相爷你一起的,如今侯爷一个人走了,相府不冷清许多了。”秋茗似乎是忧愁得不行。 “何允晟也没少使唤你,怎么你对他感情就这么深?” “侯爷虽使唤我,但是我知道,他心里还是疼我的,以往逢年过节礼物总有我一份。当然了,这都是相爷你的缘故,若没有你,他也没有对我好的道理。”秋茗既夸了何允晟,又拍了我的马屁,我笑道:“你小子越来越会说话了,小时候可不是这样。”“我这是近墨者黑。”秋茗眨眨眼。 “这个成语是这么用的吗?”我没好气道,“你是越大越野了,迟早哪天我把你放出去,找个婆娘过日子得了。” “相爷,可千万别!”秋茗慌了,“我愿意一辈子在相府里照顾你,我不出去。” “你这是什么话,你从小就跟着我贴身伺候,我还能亏待你不成?连个媳妇儿都不给你娶,别人不知道要怎么说我小气呢。”我决心逗他,“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考虑考虑这事儿了。” “相爷,相爷,你就饶了我吧。”秋茗告饶,“我愿意照顾你一辈子,决不出相府,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出息。“我白了他一眼。(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大动干戈(中) 二。 杜暮祯走在前面,范孟秋跟在后面,五号此刻不在,杜暮祯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保护的人,范孟秋只要轻轻动一动手指,司命剑不需要出鞘,就可以杀死杜暮祯。 范孟秋从未动过这个念头。 杜暮祯动过这个念头吗? 杀了范孟秋? 范孟秋一言不发地跟着杜暮祯走进客栈,看着杜暮祯温柔地把殷桑落放在床上,还叫来小厮放冰块,在桌子上也放了水壶和糕点,以防殷桑落醒来后又饿又渴。 做完这一切,杜暮祯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对范孟秋道:“接下来可以去做些事情了。” “老杜,我有没有说过你简直是个祸害?” “你说过。”杜暮祯笑道,“不止一次。谢谢。” “这不是夸奖。”范孟秋挑挑眉。 “我总是会表扬自己,这样能让我开心一点,也比较有自信。”杜暮祯煞有介事道,“不过既然我们能做这么久的朋友,那就说明我们俩本质是一种人。” 范孟秋用疑问的语调发出个嗯的长音,示意杜暮祯讲下去。 “说得烂俗一点,我们都是孤独的人。” 范孟秋被逗笑了:“我确实挺孤的,可是我从没见你独过啊。” “你想,孤独这两个字拆开看,有孩童,有瓜果,有走兽,有蛰虫,是不是很热闹?就像夏天的东城巷口,小孩儿坐在门墩上吃着瓜果,身边有狗有猫,天空中有蜻蜓有蝴蝶,是不是很有人情味?但是那都与我无关,也与你无关,这就叫孤独。”杜暮祯笑着看着范孟秋,淡淡道。 范孟秋被杜暮祯话里描述的悲凉场景触动到了,愣愣不说话。 “你看,有共鸣了。两个孤独的人有了共鸣,那他们还是孤独的吗?”杜暮祯眯起眼,“这是个哲学问题啊。”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范孟秋问。 “去玉牒那儿。”杜暮祯神秘道,“相信我。那是整个霸下最好的地方,有最好的菜,最好的酒,最好的姑娘唱着戏。” “没有什么地方好得过家乡。”范孟秋道。 “这话说得很对。”杜暮祯吹了个口哨,“表扬你一下。” “望江楼不就很好?” “望江楼本就是我处理凤歌的地方。并不是我要请你喝酒的地方,其实望江楼是我约凤歌的地方,与你无关,只是想让你见一见落儿和我哥哥而已。” “祸害。”范孟秋骂道。 “谢谢。”杜暮祯伸了伸懒腰。 杜暮祯领着范孟秋走进了一间十分气派的府邸,大门上却没有匾额。看出范孟秋的疑惑,杜暮祯道:“巳国和辰国不同,每座城都会有一个叫领馆的地方,是巳国的王公贵族来住的地方。”“也就是说,里面有一个在霸下玩的巳国王公贵族?”范孟秋挑挑眉,“你什么时候认识巳国的王公贵族了?” “我哪里能认识那么厉害的人呢?不过是替彧蓝来看看他姐姐罢了。”杜暮祯笑道。 “相爷的姐姐里面的是武侯陆英?”范孟秋吃惊道。 “是了。正是陆侯爷。你难得来一次,我怎么好怠慢你呢?就问陆侯爷借了地方,宴请你了。”杜暮祯做了个手势,“请。” 范孟秋心里犯嘀咕,陆英祖上世代镇守巳国边境的重镇陆州,并被巳王赐陆为姓,分量极重。巳国和韩苻勾通毕竟也不是明面上的事,陆英也不是文臣谋士,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事情。只是上次使团来辰国,陆英就和周彧蓝结了亲家。这样无论如何,陆英总是要偏向周彧蓝的,就像何允晟总是要偏向韩苻的一样。 杜暮祯明明说来取玉牒,为什么要来找陆英? 难道玉牒在陆英那儿? 不可能。也不是不可能,杜暮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杜暮祯是真心想用玉牒换他的吗? 走进大堂,已经有一桌菜摆在范孟秋的面前,席上的人很简单,只有陆英和周彧彤,加上杜暮祯和范孟秋也就四个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坐。”陆英道。 范孟秋行了礼,这才坐下。 杜暮祯凑近范孟秋耳朵说:“见侯爷的时候,是不能带武器的。” 范孟秋挑挑眉:“你知道我司命剑不离身的。” “不打紧的。”陆英笑道,“这席也不大,你以为你在他耳边说话我听不见吗?” “吃饭吧。”周彧彤先拿起筷子,“凤歌姑娘和殷表妹呢?” “落儿身子不舒服,凤歌陪她回去了。”杜暮祯自小就有一种名为说谎脸不红心不跳的技能,心安理得道。 “那饭还是要吃的,今儿的菜都是我自己烧的,虽然辰国和巳国接壤,但是在巳国吃到辰国菜可不容易,一会儿叫人打包送去客栈吧。”周彧彤道。 杜暮祯点点头,补充道:“木耳红烧鸡多装点,落儿爱吃。” 陆英举起酒杯:“远来是客,喝一杯。” 范孟秋和杜暮祯举起酒杯。 “范大人和夏丞相关系不错吧。”陆英一开口就是个陷阱,范孟秋忙道:“我其实没有面见过夏丞相。”“夏丞相可是经常提起你呢,对你赞不绝口。”陆英悠悠道,“我还想着,必然是关系好,不然范大人你来巳国做什么?” “我只是跟着老师而已。”范孟秋道。 “人有时候还是要有自己的主见。”陆英似笑非笑道,“我是巳国人,自然以自己国家利益为先,可是我这爱妻又是辰国人,我的小舅子又是辰国的丞相,说真的,我还是希望辰国和巳国能够和平相处的。” “这是自然。”范孟秋应道。 “我习武带兵之人,最厌恶挑拨离间c搅弄风云之人,不过范大人光明磊落,自然不会像这种人一样。”陆英句句像针一样扎在范孟秋心上,范孟秋干脆闷头喝酒不吭声。 “吃饭就吃饭,说什么有的没的。”周彧彤给陆英夹菜,避开这个话题。道,“对了杜老板,你拜托我的事情,我做好了。” “哇哦。那可真是太好了,你知道那块玉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杜暮祯挤挤眼睛。 范孟秋皱起眉,看向杜暮祯,杜暮祯咳嗽了两声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杯子喝酒。 周彧彤笑道:“既然对你很重要。我便一块儿还你了吧。” “吃完饭再说吧。”杜暮祯看范孟秋的手已经去摸剑柄了,笑着按住他的肩膀,“我说了,吃完饭再说。” “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能现在说?”范孟秋道。 “现在我不想说。” “那若是我想让你说呢?” “没人能逼我,孟秋,你也不行。”杜暮祯把手放到范孟秋的剑柄上,范孟秋一个反手就捏住了杜暮祯的手腕,杜暮祯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放轻松。” 范孟秋轻声道:“你真打算把玉牒给我吗?” “你真打算把自己交给我吗?”杜暮祯反问。 范孟秋不回答,杜暮祯笑了:“你没有诚意。” “你的诚意好像也不是很足。” “我都已经告诉了你玉牒在哪儿。这诚意还不够足?”杜暮祯道,“只要你手里还有司命剑,我就不敢轻易把玉牒交给你。” “没有司命剑,我也可以杀了你。” “这是自然,不过没有司命剑,你就逃不出这里了。”杜暮祯笑道,左手灵活地夹起菜来送到范孟秋碗里,“你不会以为,我带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请你吃饭吧?” “我爹早就告诉过我。永远都不要相信杜家人说的话。” 杜暮祯笑了笑:“谢谢。我爹也告诉过我,永远不要相信范骋愈说的话。” “你不许侮辱我爹。”范孟秋沉下了脸。 “你知道你爹是怎样一个人么?你知道他做过什么么?你知道为什么他会因叛国罪下狱么?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你觉得御文王是救了你的那个人?不,他是把你拉下深渊的那个人” “够了。”范孟秋加大手上的力度。杜暮祯这下可忍不住吃痛地叫起来。 陆英一拍桌子,屋顶上c门口c窗外出现了一批弓箭手,外面是一群士兵,把这个领馆团团围住,连个苍蝇缝都没有留下来。 陆英道:“放手。” 范孟秋阴沉地看着陆英,一言不发。手上的力道也没有渐弱,杜暮祯自然是已经疼得脸色发白。 “放放开。”杜暮祯咬牙道。 “你为什么要提我爹?” “为了激怒你抢c抢玉牒” “好,那我就抢给你看。”范孟秋作势一推就把杜暮祯推到柱子上,杜暮祯本就不是很结实,叫他这一推疼得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右手已经疼得失去了知觉。只见范孟秋踩在凳子上,陆英立刻挡在周彧彤身前,范孟秋左手发出一颗石子,右手已经拔出司命剑。 范孟秋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翻到周彧彤身后,陆英也拔剑向他,他应付得游刃有余,用脚勾了一下周彧彤,周彧彤向后倒去,陆英下意识抓了她一下,奈何范孟秋更快,用剑尖挑下了周彧彤腰间的玉,玉一到手,范孟秋就蹲下踢翻了桌子,抛起司命剑,空出来的手把周彧彤抓到自己身边,用握着玉的手稳稳接住了司命剑。 周彧彤在他手里,陆英自然不敢动,也不敢让外面的人射箭。杜暮祯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哑着嗓子道:“放开陆夫人。” “先让我出去。”范孟秋道。 “巴不得你赶紧出去。”杜暮祯扶着柱子,喘着气道,“但是你得先放开陆夫人。” “让弓箭手退下。”范孟秋冷冷道。 范孟秋死死箍住周彧彤不撒手,杜暮祯相信只要他一用力他就可以杀死周彧彤。 五号破窗而入,看到四个人对峙的情形,挑了挑眉:“我来的不是时候?”(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大动干戈(下) 三。 范孟秋看到五号来了,知道胜负已定,迫使自己镇定下来,道:“你向前一步,我就动手。” “范孟秋!”陆英抬高了声音,“这是我的地方,你太放肆了。” “不得不容我放肆了,侯爷。”范孟秋想着自己出来这么久还不回去,水无意和十三号该出来找他了,现在就只能拖着时间,拖到水无意和十三号过来了,只是不知道杜暮祯会不会让他拖。 杜暮祯对五号道:“哥。” 五号挑挑眉,似乎在说:你确定? 杜暮祯刚想点头,突然开始抑制不住地咳嗽,然后便呕出一口血来。杜暮祯擦了擦嘴角的血,笑道:“动手。” 五号不知道从袖子里射出什么东西,他速度很快,范孟秋看不清东西,五号内力浑厚,但毕竟手法一般,范孟秋自信自己能接得住。 只是这东西却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飞过来的轨迹似乎偏下,范孟秋来不及细想,伸手就抓住了这个东西,趁这个空当,离范孟秋最近的陆英迅速扫了范孟秋一腿,范孟秋没倒,却有些不稳,分了心,五号迅速上前,劈剑就砍,范孟秋为了防备只能放开了周彧彤。 陆英立刻抱住周彧彤闪出几米开外,范孟秋就和五号难舍难分地纠缠在一起。 杜暮祯扶着柱子不停地喘气,咽了一口口水,满腔的血腥味,但他还是笑了:一切都在杜暮祯的预想之中,在弓箭手的包围下,范孟秋唯一保全自己的方法就是挟持周彧彤,要救出周彧彤就需要范孟秋分心。刚刚五号手里那颗石子打的不是范孟秋,而是周彧彤。 杜暮祯料想范孟秋会为周彧彤接下这颗石子,因为范孟秋本性并不坏,或者说,他其实很善良,只是被御文王包装得看起来很坏。其实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范孟秋都会选择去救人。范孟秋知道他想报复的人是谁,也知道辰国百姓是无辜的,他什么都知道。他很清醒,而他太清醒,会给杜暮祯带来麻烦。 陆英抱着周彧彤,对杜暮祯道:“走。”杜暮祯点点头,支撑着从大堂屏风后面闪了进去。五号见他们三个都走了。渐渐打算往屏风那边移动,范孟秋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就挡着不让他走。二人你来我往拆了好些招,不分上下。五号眼见着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把剑换到了右手,改当刀用。 范孟秋骇然,杜忘忧的刀法天下闻名,当年封刀后他就入了暗卫,再也不用右手碰武器。他左手使剑已十分厉害,更何况是右手用刀? “放箭!”五号喊道。 外面的弓箭手似乎在犹豫。五号又喊了一句:“放箭!” 这回弓箭手终于放出了箭雨,五号和范孟秋这回都在躲箭,或者用剑打掉箭,范孟秋一跃到刚刚被他踢翻的桌子后面,五号则跃上屋顶,贴着房梁爬到了屏风上方,一跃而下,和一根箭擦肩而过。 五号到了屏风后,屏风后也出现了一批弓箭手,前面是一排执盾士兵。全方位朝里面射箭。 范孟秋闭了闭眼:大概就到这里了吧。 “老大!老大!” 范孟秋心上一惊,屋顶就被打破,十三号从天而降,水无意从被十三号弄破的大洞探出头来:“老大。快上来!” 十三号跳到前面帮他把箭打掉,范孟秋犹豫着,道:“十三!快走!” “你先走!”十三号咬牙道,“我还能撑一会儿!” “老大你快上来!”水无意从袖子里向弓箭手飞出许多暗器,可是弓箭手众多,倒下一批还有一批。一批接着一批,前仆后继,水无意暗恨殷桑落拿走了她的化骨水,否则战局很快就能结束。 十三号冲范孟秋吼道:“你快走!” 水无意见范孟秋没有要走的意思,从怀里掏出一条长绳,下面是爪子形状,往范孟秋身上丢去。范孟秋觉得身上一紧,水无意已经在往上拽他了。 水无意本就拽不动范孟秋,现在全靠着内力运功,更不要说范孟秋压根儿不想上去,绳子晃动得厉害,水无意差点被范孟秋带下去。 十三号冲上面喊道:“十一姐,你抓好!” 水无意喊道:“好!” 十三号不由分说就一个熊抱抱住范孟秋,运力往上。剑一脱手,十三号再也没有东西来阻挡箭雨,一根根弓箭朝他身上射去,他咬着牙一声不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范孟秋送上房梁,水无意一用力就把范孟秋拉了上去,十三号从房梁下坠,重重摔在地上。 “十三!”范孟秋眦目欲裂,水无意费劲拉住他:“老大,快走吧!” “十三还在下面!” “所以你不能再下去了!”水无意眼里含泪,哽咽道,“老大,跟我走吧!” 范孟秋感觉自己眼泪掉了下来,整个灵魂都被掏走了一样,十三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还睁着看着他,身上插满了弓箭。 “走吧老大”水无意已经泪流满面,“走吧。” 范孟秋被水无意拉走,脑海里全是十三躺在地上的画面,范孟秋再也忍不住,痛苦地长啸一声。 经过一场混战,杜暮祯咳的血越来越多,陆英已经去叫大夫了,杜暮祯还是咳嗽不止。 五号从大堂看完情况回来对他道:“范孟秋逃了,十三号没走成。” “死了?”杜暮祯问。 “还有很弱的气息,不过”五号顿了顿,“就算是陈立夏在这里,也不一定救得回来。” “他是个好孩子。”杜暮祯闭了闭眼睛。 周彧彤此刻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况,她原先听周彧蓝说过他遇到过的一些危险境况,却不知道这么危险。陆英对杜暮祯还有些抱怨:“要是范孟秋真的对彤儿下手了呢?” “若我没有把握,就不会这样安排,陆夫人不是没事吗?”杜暮祯道。 “你确实是个可怕的人,若不是彧蓝的手谕,我真的不想来帮你。”陆英皱眉道。 周彧彤道:“那玉不是被范孟秋拿走了么?” “让他拿去吧,那本就不是他想要的玉。”杜暮祯笑道,“咳咳真正的玉牒,还在彧蓝那里。” “可那子桑玉,确实是彧蓝的东西啊。” “我向你保证,陆夫人,那块玉佩,最终还会回到彧蓝手里的。”杜暮祯笑道,“毕竟”话没说完,笑容还挂在脸上,杜暮祯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霸下城外。 范孟秋躺在草地上,眼里流着泪,不知道在想什么。水无意坐在他身边,已浑身没了力气,也是满脸泪痕。她瞧见范孟秋左手紧紧捏着什么东西,便道:“老大,那是什么?” 范孟秋毫无感情道:“我从杜暮祯那里拿来的玉牒。” “玉牒?拿到玉牒了?”拿到玉牒本应该是很开心的,可是水无意此刻却笑不出来。 范孟秋张开手掌,水无意拿起玉佩,只看了一眼,便道:“这不是玉牒!这是周彧蓝的子桑玉!是殷解蠡给他的,刻着阎王和扶桑花的子桑玉!” 范孟秋猛地从地上坐起来,问她:“你确定?” “我确定!”水无意咬牙,“上次杜暮祯就是用这块玉佩,骗了我和十三。” 范孟秋只觉眼前一黑,往后倒去。 “老大”水无意忙去看他,范孟秋用手遮住脸,痛苦道:“杜暮祯他果然还是骗了我我那么相信他十三十三是我害了你是我不好” “老大。”水无意道,“老大“(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一言不合(上) 一。 夏日的戊城,干燥炎热,白天的街市也不再像以往一样热闹,只有卖冰棍儿的摊位特别受欢迎,许多扎着辫子的小童,手里拿着一根红果冰棍儿,一蹦一跳地,三两个一起玩笑,不知疲倦。 我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稚儿的打闹,心里本就焦躁不安,如今更加坐不住。 “相爷,很快就到了。”秋茗看出我的不耐烦,开口安慰道。 “我早说了,开个后门出来,去侯府多方便。”我道,“本来侯府和相府只隔着一道暗巷,非得绕这么大一圈出来。” “要是相爷你也侯爷那功夫,自然也是来去自如了。”秋茗笑道。 “我要是有他那功夫,还用得着你?”我挑眉。 秋茗忙不迭应着,手里扇子还不能停下来,他掀开帘子看了一下,道:“相爷,快到了。” 马车刚到侯府门口,我就迫不及待地从里面出来,何允晟家的小厮冬阳已在门口候着我了,见我来了,忙道:“相爷来了,请跟我这边来。” “现在情况怎么样?”我一边走一边问。 “还是生不出来呢,都快一个时辰了。”冬阳脸上也是满头大汗。 “请了太医院哪位太医?” “是太医院的连太医。”冬阳道。 “连太医来的?孙太医呢?” “孙太医也来了,不过没有进去呢。” 我心里奇怪,孙雨霁既然来了为什么要在外面等着?正想着,就走到了东厢房。小小的院子里围满了人,以何允晟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圆,何允晟在圆中心急得踱来踱去,满脸焦虑。 “侯爷,相爷来了。”冬阳剥开人群,领我进去。 何允晟看到我,立刻过来拉住我:“彧蓝。都一个时辰了,还没出来。” “你别急,连太医已是宫里最好的太医,不要怕。”我安慰他。 “是了。我瞧见你三嫂也来了,说是来帮忙我已经不行了,我现在脑子很乱”何允晟又松开我的手,开始在院子里转圈圈,时不时往里面看看。听见里面软青痛苦的叫声,何允晟的眉头就没松下去过。 我看到站在人群里的孙雨霁,走过去问她:“你怎么站在外面?” “术业有专攻,我不会接生。”孙雨霁冲我吐了吐舌头,“再说了,三夫人在里面呢,还有几个太医院的太医,应该用不着我,我只是担心软青,才跟来的。” “你不会接生?”我惊讶。“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会呢。” “人总是有应付不来的事好吧,就像何允晟,你看看他,你看看他现在急得跟没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的,哪还有平时那个嚣张的样子?”孙雨霁笑着看着何允晟,对我说。 我也笑了:“何允晟是真的紧张软青。” “毕竟软青是他自己要娶的,不是他爹塞给他的。”我想到何允晟曾经也有过几个侧室,虽说每个都是千金小姐。但是何允晟也很快就腻了,如今这几个千金小姐的身影都看不到了,这回软青生孩子她们也不在——对,我先前这么紧张。这么着急,都是因为,软青要生了。 按照孙雨霁原先推算的日子,本来应该还有十几日才到日子,不知道是不是软青肚子里的孩子感觉到何允晟马上就要被调去虞舜了,急匆匆地跑来想和他爹见一面。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刚起。还睡眼朦胧地和夫人吃着早饭,秋苓来报告的时候,我吞下一口粥,夫人就道:“你还不快去!”夫人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不方便外出,我就和秋茗来了。 看目前的情况好像是生不出来,软青在里面也非常痛苦,何允晟在外面也很难捱,几次想进去,都被下人拦下来了。 “你别急啊,相信他们。”我上前拉住何允晟,“软青会没事的。” “这叫没事吗?你听软青叫得那叫一个惨!”何允晟急得满头大汗,“怎么这么疼的啊?”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生过孩子。”我翻了个白眼,想到过几个月夫人生孩子,以她的性子,估计动静还得大看何允晟这样着急,我心里也很不安,以前我三嫂自己生孩子,怎么听说很快就生出来了? 正想着,三嫂就从里面出来了。 里面有人端着几盆血水出来,饶是何允晟武功再高强如此也站不住了,就要往里冲。我三嫂道:“侯爷,侯爷夫人难产,这一关可难过了,保险起见,我爹先让我出来问一句,侯爷您到时候是要大的还是要小的?” “这什么狗屁问题?”何允晟骂道,“当然要大的!软青不能有一点事,你们绝对不能让她出一点事!不然我” “好了好了。”我拉住何允晟,“三嫂,我们都是希望最好母子平安的,拜托你了。” “我尽力而为。”三嫂深吸一口气。 何允晟焦虑的情绪传染了院子里的每一个人,大家都伸着脖子往里望,听着软青痛苦的喊叫都为她揪心。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宫里的太监来传制书了。我一看是平王身边贴身伺候的秦无衣,传的还是制书,心说不好,八成是来叫何允晟去虞舜的了。 我立刻走出去拦住他:“秦公公,别来无恙?” “相爷。”秦无衣向我行礼,“小的还有旨意要传,相爷若有什么要交代的,不妨等到传完了旨意后。” 我心说你传的可是制书,我岂好让你过去?笑道:“天儿这么热,秦公公一路过来好不劳累,冬阳,快去准备些冰块来,再盛上几碗冰好的绿豆汤给秦公公端来,这么没有眼力见,让秦公公在这儿干等着。” “相爷。”秦无衣皮笑肉不笑,又冲我行了一次礼,“这旨意,小的总归是要传的。” “你也看到了,侯爷夫人正在里边儿。还没个信儿,你这时候传旨意,不合适。” “相爷——” “冬青,扶秦公公去客房。”我道。“我有事要和秦公公说说。” 我使了个眼色,冬青和秋茗立刻围上来,二人搀着秦无衣就往客房去,孙雨霁看了我一眼,冲我点点头。我这才放心地跟着去了客房。 “相爷,你这是做什么。”秦无衣告饶,“小的也是任务在身,相爷不要为难小的。” “没事,坐下来和我聊聊,出了什么事儿我替你担着。” 厨房已经把绿豆汤送了上来,还有酸梅汤,还配了刚洗好的莲子。何允晟喜欢吃苦的莲子,所以侯府里的莲子都是不去心的,而我非得把莲心去掉才吃。秋茗看到莲子端上来,就自觉地拿起工具帮我把苦的心去掉。 秦无衣坐在我对面,浑身不自在,我只想着拖住他,笑道:“陛下让你来传什么旨意?既然传的是制书,多半是让侯爷调去虞舜的旨意吧?”辰国的圣旨有两种,一种是制书,通常是传较重大的命令,另外一种叫赦。 秦无衣点点头。 我喝了一口绿豆汤,又冰又甜。十分可口,笑道:“不急在这一时。” “可是”秦无衣欲言又止。 “陛下让何允晟立刻执行?” 秦无衣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果然。 看来杜暮祯那边一得手,这边立刻就要把何允晟调出去了。果然是要真的动手解决韩苻了。 杜暮祯的信我还没有收到,我还不知道霸下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揉了揉脑袋,道:“总之,等侯爷夫人生出来再说吧,你呢,就现在这里喝绿豆汤。往日在宫里都是你伺候陛下,如今让侯府的下人们伺候伺候你,你也享受享受,等里面的事了了,你再宣布圣旨也不迟。陛下怪罪下来,你就尽管往我身上推,我替你担着。” 秦无衣站起来:“相爷” “坐下。”我斩钉截铁道。 秦无衣张了张嘴巴,没敢说话,只好坐下了。 “冬青,好好伺候秦公公,我不说,你不能让秦公公出这个房间。”我起身,“若是秦公公说你伺候得不好,我可要替侯爷罚你了。” “是。” 至于跟着秦无衣来的几个侍卫,多半是晚樱管的,我懒得费口舌,让秋茗给了些碎银子打发了,到侯府外面候着去了。 我跨过门槛,阳光直直地射入我的眼睛,我眯起眼,头一阵晕眩,心里不停地说:天老爷,保佑软青母子平安。 大约又过了三个时辰,房间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哭声,何允晟破门而入,大家都纷纷涌进去想看孩子,我和孙雨霁站在外面,长出了一口气。 “你说是姑娘还是小子?”孙雨霁问我。 “最好是个姑娘,像软青最好。”我眨眨眼。 “是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孙雨霁笑得眼睛眯起来,“若是个像何允晟一样的小子,那可天翻地覆了。” “只是侯府向来阴盛阳衰的,何允晟这辈又只他一个男孩儿,若软青生了个公子,老侯爷兴许就能接纳软青了。”我挑挑眉。 我和孙雨霁说着,何允晟就在里面喊我们俩。我和孙雨霁对望一眼,走了进去。 软青满头大汗,脸色苍白,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何允晟抱着一个小婴儿,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喜悦之色,到我面前道:“这是你干爹。” 我笑了:“是个姑娘?” “是啊,多漂亮的姑娘,像我。”何允晟不要脸地说。 “孩子这么小哪儿看得出好看不好看呀。”孙雨霁糗他,“日后好看也必是遗传了软青,和你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何允晟瞪了她一眼:“这不是你干娘,你没有干娘。” “小气鬼。”孙雨霁笑骂。 “名字取了吗?”我问。 何允晟正要开口,外面就传来秦无衣的公鸭嗓:“圣旨到——” 我脸色一沉:“得,该来的还是来的。”(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一言不合(中) 二。 何允晟把孩子小心地送到孙雨霁怀里,又蹲到床边去看了看软青,亲了亲软青的额头,这才走了出去。我跟在他后面,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怕何允晟不接圣旨,直接把秦无衣打一顿。 没想到何允晟很平静,跪下领旨,一句话也没说,一个差错也没出。 确实,平王就是让秦无衣来传调何允晟去虞舜的命令,而且是即刻执行,接到圣旨后立刻去驿站报道出发。何允晟平静地接了圣旨,平静得出乎我的意料。 说起何允晟的接圣旨的历史,那可大有可说的了。何允晟非常抵制接圣旨这件事,因为小时候每次有人来他家传圣旨,都是封他哪个姐姐为公主,要下嫁了。当时小小的何允晟心里,圣旨就是不祥的象征。 小时候的何允晟总是要闹一闹来传旨的人的,他那时已学了一些三脚猫的功夫,整个人挂在人家身上,咬啊踹的,他是小侯爷,来传旨的人也不能做什么,只能苦笑着任他乱来。当然,之后他就是被老侯爷一顿打屁股板子伺候了。 是以如今长大了c为人父的何允晟,如此沉稳不出差错地接下了圣旨,还是在我意料之外的。我总想着,人会长大,本性是不变的。何允晟骨子里的不服人,爱自由,是不会愿意去虞舜的。 “冬青,送秦公公出去。”何允晟淡淡道。 冬青应了一声,架着秦无衣就出去了。 何允晟把圣旨往边上一丢,伸了个懒腰:“冬阳,给我收拾包袱去。” 孙雨霁把圣旨捡起来:“你得带着制书去虞舜报道,怎么好就这么丢在一边。” “反正你会捡起来给我的。”何允晟挑挑眉。 “你这样到了虞舜要吃亏的。”孙雨霁把圣旨整齐地叠好,递给冬阳。 “所幸这世上能让他吃亏的人并不多。”我挠挠头,“你真舍得软青和你家丫头?” 何允晟笑笑,对我道:“彧蓝,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孙雨霁看了我们俩一眼。道:“我去帮你看着软青。”说着就转身进了房间。我跟着何允晟一路走,走到他的书房,他把书房的门带上,又叫了好几个小厮在门口守着。 我觉得好笑:“做什么?” 何允晟看着我的眼睛道:“彧蓝。我这一去虞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有些事,不和你说就永远也说不了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确实,如今已是七月。距离和未国开战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何允晟一旦去了虞舜,韩苻未能及时解决,他可能就得一直耽在那儿了,直到战争结束——也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结束。 “我家丫头的名字,我是想了想的,只是你知道我不喜欢读书,取名字也是瞎取的,你知道不爱读书是我们家的传统,我爹也不爱读书。我们的名字都是我舅舅给取的”何允晟似乎觉得不应该讲到韩苻,立刻道,“你觉得,我家丫头该叫什么?” “你先告诉我你心里想的那个名字。”我笑道。 何允晟挠挠头,竟露出不好意思地表情来:“我家到了这辈该是衍字辈了,最后这个字我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想了好些晚上,却觉得还是青字最好。” “何衍青?”我挑挑眉,“好名字。” “是吧!”何允晟喜笑颜开,“我也觉得是好名字。我的姓,软青的名字,多好啊。” 我看着何允晟,不知道为什么却笑不出来。何允晟确实把软青看得很重。只是用叶书骆的话来说,何家成分并不好,而且国师已经对何允晟起了疑心,何允晟日后的日子,不一定会好过。若是何允晟有个什么好歹,软青该怎么办呢?衍青又该怎么办呢? 酷暑七月。我却觉得有些胆寒。 “不过,彧蓝,有些事我还是得和你说说。”何允晟突然正色起来,“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一晃也快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朝夕相处,肝胆相照,我自问我做事都对得起你,这世上,除了软青,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有些话我不得不和你说。” 我咽了口口水,看着他不说话。 “我舅舅,我知道五哥中毒的事,你会把它算到我舅舅头上,我可以告诉你的事,我不知情,也不愿意相信这是我舅舅指使的。”何允晟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国师在想什么,他要怎么对付我舅舅,但是我不可能袖手旁观。” “何允晟。”我忍不住打断他,“保护好你自己和软青衍青是最重要的,其他都不值一提。” “可是我姓何,彧蓝。”何允晟笑了,“对我来说,辰祺侯这种头衔不值一提,当不当侯爷,我一点也不在乎,陛下要给我什么荣誉,或者赐我些什么宝物,我都不在乎。确实我做侯爷是挺烂的,我对不起这个头衔,但是我不能对不起我的姓。” “这话你只能在我面前说,绝对不要出去说了。”我深吸一口气。 “不就是杀头吗?来吧,反正咱们陛下和国师高高在上,我们这些下人的性命他们也不放在眼里。” “何允晟!”我下意识去捂他的嘴,“别。” “彧蓝,我迟早有一天,要把何家的权力抢回来。”何允晟一字一句道。 我叹了口气:“你非要和我作对不可吗?” “你非要给站在国师那边不可吗?”何允晟问我。 “就像你有你的家族使命,我也有我的。你觉得我有得选吗?我坐上这个位子,是我真正的意愿吗?但是我已经坐上来了,我还能怎么办?在其位谋其政,只要最后结果是好的,只要辰国百姓能安居乐业,让我做什么都行。”我道。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看不到你想要的结果?在过程中,你就发现自己失败了?” “自己种下的种子,果子我自己吃。”我道。 何允晟挑挑眉,拍了拍我的肩膀:“老实说,刚认识你的时候,我没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 “这不是结局,咱们还有很多的路要走。”我也拍拍他的肩。 “帮我照顾好她们。”何允晟道。 “我保证。” 何允晟笑了一下,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我看着何允晟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从小就无条件站在我这边的,我最信任的人,也就这样,和我渐行渐远了。 我心情不知怎么的有点沉重,回过神来时我已经站在软青的房间外面了。孙雨霁从里面走出来,叫了我一声我没答应,孙雨霁拍了我一下,道:“想什么呢?”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国师要调何允晟出去了?” 孙雨霁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直接地问她,在我的注视下,孙雨霁点点头。 “所以国师确实给了你一颗夜明珠?”我追问。 孙雨霁撇了撇嘴:“彧蓝,你确定要在这里谈这个吗?” “在何允晟的事上,我不信国师,也不信杜暮祯。他们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是你不一样,雨霁,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何允晟性命无忧。” “你想太多了,何允晟只是去虞舜而已,谁要他性命了?”孙雨霁道。 “到时候一道圣旨传到虞舜,圣旨里要何允晟自尽,你说何允晟是遵旨还是不遵旨?”我看着孙雨霁的眼睛。 孙雨霁明显震了一下,小声道:“彧蓝,这话你以后可不能再说了。” 我不说话,盯着孙雨霁看,孙雨霁被我看得发毛,只好道:“如今何允晟并没有要帮着韩苻造反的意思,国师怎么会动他呢?再说了,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你和何允晟关系好?谁敢参他?国师也不会动他的,不然你不得去紫金阁闹去?只要你还在,谁敢动何允晟?” 我心说是,我活着一天,你们就不会动他,那要是我死了呢? “何允晟走了,侯府里的人不会服软青的,他那几个侧室定会趁此机会欺负软青,你府里人多眼杂,不如让软青去晚樱府上休养。”孙雨霁赶紧转移话题,“你看如何?” “你说如何便如何。”我沉着脸道。 “彧蓝,我和你都认识多少年了,你还要提防着我吗?我虽有个哥哥,却跟没有一样,他常年在银缸,也从来不来看我,我在相府长大,事事都是你和何允晟帮我,我会害你们吗?”孙雨霁的脸上露出疲倦的神情,我这才觉得我确实有点敏感了,觉得自己越来越神经兮兮了,自从见识过杜暮祯的真面目后,觉得谁都不可信了。 孙雨霁见我没说话,以为我还在生气,又道:“你于我和其他人于我可不一样,你可是我在世上最看重的人” “我以为你最看重的人是三哥呢。”我打趣道。 孙雨霁楞了一下,嗔道:“你不要脸。” 正说着,先前不知道死哪儿去了的秋茗出现了,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封信,道:“相爷,杜老板来的信。”(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一言不合(下) 三。 在相府门口,就能闻到里面传来的味道,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说它香吧,总觉得带了股怪味道,说它臭吧,又觉得挺好闻的。我不知道厨房是不是又研制什么新菜了,没想到味道这么大,捏着鼻子道:“秋茗,去厨房看看。” 秋茗一闻到这个味道就说:“相爷,这是我老家那边很有名的一道菜,叫雪婴儿。” “什么玩意儿?”我皱眉,“听着怪瘆人的。” “是下雪的雪,婴儿的那个婴儿。”秋茗耐心地解释道,“不过相爷,我觉得你不会喜欢吃,你还是别去厨房了。” “为什么?”我来了兴趣。 “相爷,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这道菜的食材的。”秋茗道,“我告诉你你又要骂我了。” “只是今儿厨房怎么会做你老家的菜?我记得你老家是辟州的吧?” “是了。” “南哨辟州,不仅方言难懂,那儿的人还喜欢吃些奇怪的东西,这话可是不错的?” “确实是不错的。”秋茗忍着笑,“所以相爷,你可千万别去厨房。” 我这人就是这样,越不让我去,我越想去。我没理秋茗,径直就往厨房走去。秋茗跟在后面喊道:“相爷c相爷,相爷你可千万别去”我越走近厨房,味道就越重,我还没走到厨房,就看见厨房外面的小院子里晾着许多青蛙,吓得我惨叫一声,连连后退。 “相爷,我和你说过了”秋茗跟在后面扶住我,脸上是遮不住的笑意。 是了,我周彧蓝,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这东西。要说起让我对青蛙惧怕的来源,那都是何允晟的错。有天我睡得好好地,就觉得何允晟在叫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一直巨大无比的青蛙睁着眼睛看着我,吓得我大声惊叫,整个人缩回被子里。何允晟则在一边拍腿大笑,手一松,青蛙跳走了,撞到了我的一个小青花瓶,打那以后。我看到青蛙就怕,浑身发软。 这时锦瑟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大惊失色的我和一脸笑意的秋茗,心里已经知道了大概,慢悠悠道:“没想到堂堂丞相,居然害怕这小东西。” 我眨了眨眼睛,想把眼泪逼回去:“人都有个怕的东西,怎么了!我不信你什么都不怕!” 锦瑟笑了:“雪婴儿是辟州人民智慧的结晶啊,捉来田鸡,裹上豆粉放到油里炸。炸出来是香脆酥软,口感极佳。这名字也是极其生动形象的” “好了你不要说了!”我捂住耳朵,“秋茗,回书房,回书房。” “是,相爷。”秋茗忍住笑,扶着我往回走。 “这可奇了,好端端的怎么烧起雪婴儿来了?”我心里好奇,走到书房,秋芒刚打扫完出来。看到我就给我行礼,我就问了秋芒。 秋芒便道:“陛下刚封了七爷为国手,夫人就说烧一桌烧尾宴呢。” 我挑眉:“陛下封了七哥国手?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在您去相府之后呢,您前脚走。后脚秦公公就来传旨了,还说朝廷要设一个专门司棋的地方,要举行棋艺比赛选棋圣呢。”秋芒笑道,“因为亥国发起了一个十二国的棋圣争夺赛,要选出一个十二国的棋圣呢。” “十二国的棋圣?”我惊讶,“亥国真是仗着自己兵强马壮百姓安康就搞些劳什子东西出来。不知道未国明年就要来打辰国了吗?还让咱们和未国人一起下棋?”我转念一想,陛下封了我七哥为国手,是要七哥去比赛的意思吗? “说是让七爷做擂主呢,辰国爱好下棋的人都可以找七爷对弈,为期两个月,若是没人胜过七爷,七爷就代表辰国去参赛了。”秋芒道。 “亥国必然是开出了什么丰厚的奖励,才让另外十一国,包括现在乱得不行的辰国也甘愿去参赛。”我想了想,“行吧,你先下去吧。” 秋芒行了礼就退下了,我让秋茗把杜暮祯的信拿来,摊在桌子上准备看。 杜暮祯不爱写字,平日里给我的信也都是寥寥几笔,只是这次不一样,他竟写了足足四张纸,这着实让我吃惊。看来没有联系的这半个多月,杜暮祯确实做了很多事。 “彧蓝亲启: 见信如唔。彧蓝,在给你写信前我想了很多,是不是该把所有的事都如实告诉你?不告诉你,怕你钻牛角尖;告诉你,又怕你心里不痛快。我想了很多,还是决定把最近发生的事全部都告诉你。 凤歌死了,是我干的。我问陈立夏要了梅花烙的蛊毒,用它送了凤歌一程。其实杀凤歌的情景已经在我脑海里过了无数遍,但是真的做出这一步的时候,不管你信不信,我膝盖发软,甚至有些后怕。杀了凤歌后,我一直在想,我真的非杀她不可吗?我真的喜欢过她吗?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我就不会再去想什么如果。 你的玉佩被范孟秋拿走了,不过不用担心,我保证它总有一天会回到你手上的。我设了一个计,诱范孟秋上钩。我在霸下,借陆英的场子宴请范孟秋,告诉他其实玉牒就是我经常挂在身上的玉佩,范孟秋立刻就上钩了——也许是他太相信我了。其实我早就联系好陆英,在外面埋伏好了弓箭手,我算好了一切。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先把玉佩放在了你六姐那里,这样也可以确保陆英会完全站在我这边——你知道我是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若是没有你六姐做保障,我不敢保证陆英不会临阵倒戈。确实我利用了你六姐,范孟秋后来也挟持了她,不过你放心,你六姐没有受伤。 十三号和水无意来救范孟秋,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这三个人,必定是要有一个人把性命留下来的。十三号为了救范孟秋,自己死在了箭雨下。范孟秋则带着假玉牒和水无意逃走了。我不担心,因为我后面还有计划。 水无意是认得你的那块玉佩的,范孟秋知道他拿到的并不是真玉牒的时候,一定会很生气,恨不得想杀了我,不过没关系,我这个人没别的特长,倒是很擅长跑路,范孟秋应该抓不到我。 我在霸下的任务就是杀一个暗卫,并且争取到陆英的支持,拖住御文王的脚步。但是陆英并没有直接和御文王动手的理由,所以,彧蓝,我先和你说一句对不起,我可能,还是要让你六姐受点苦了。 我还要和你说一句对不起,彧蓝。我大概,确实是挺喜欢落儿的。以后怎么样我不敢保证,先到你这里来报备一下,你有个心理准备,也许你下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和你表妹生米煮成熟饭了,相信我,你知道我的效率非常高的。 软青也该生了吧,何允晟也该去虞舜了吧,转眼间,咱们都分开了,你一个人戊城,千万小心,要沉住气,也许你最大的危险并不是来自于韩苻,而是来自你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辰国,相逢会有时,下次相见,希望我们还能坐下来,好好地喝一杯。 杜暮祯” 我把信揉成团往边上一扔,秋茗被我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到了,忙把信捡起来,道:“相爷,怎么了?” “杀千刀的杜暮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泡我妹妹。”我气得牙痒痒,“还说什么让我六姐受点苦,还想回来能一起坐下来喝酒?我呸,等他回戊城,我肯定把他碎尸万段!” “相爷,您消消气。”秋茗赶紧泡了杯茶来,“殷小姐和六小姐怎么了?” “你殷小姐以后可能得改姓杜了!”我气道,“挨千刀的杜暮祯,净给我放马后炮。” “相爷,今儿可是七爷的烧尾宴,你可不能这样去。” “烧尾宴烧尾宴,没一个省心的。”我揉揉眉心,“五哥怎么样?” “五爷已经全好了,只是性情不同以往了,如今安静得很,呆在房间里也不怎么出来玩儿了。” 我心里还是很烦躁,想着何允晟今天和我说的话。国师只看重结果,而他那六颗夜明珠的去向,杜暮祯作为国师一手培养的人自然也是这样,李微草既然能亲手掐死何允曦,无论如何他都是足够心狠的,锦瑟看上去就不像是善茬,我所知道的人里面,只有孙雨霁还能听我说两句话。 国师现在做的事,真的是为了辰国好吗?真的不是在铲除异己吗? 若是国师真的对何允晟做什么,我该怎么办?若是韩苻对我做什么,何允晟又会怎样?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格物致知(上) 一。 烧尾宴,是辰国人进官加爵后家里宴请客人,或者宴请辰王的宴席,非常热闹,烧尾宴上的菜,是来自辰国各大州的特色菜,数不胜数的菜,我丞相继任时府里烧过一次烧尾宴,菜肴百十种,我也没有全部尝过来,即使每样菜只尝一口,尝了半桌也很饱了。 至于菜肴的内容,那更是数不胜数。天南地北的肉c菜,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烧尾宴里没有的。我至今还记得以前烧尾宴吃到过一道菜叫小天酥,名字好听,卖相极佳,吃在嘴里觉得也很好吃,我三哥告诉我,我吃的是鹿肉鹿鹿 我生在相府长在相府,山珍海味也吃了不少,但是我极挑食,对肉也很挑剔,天上飞的不吃,水里游的不吃,树林子里跑的不吃,所以那天吃到鹿肉的时候,我的内心十分崩溃,感觉违背了自己的本性。 烧尾宴一般需要从早上开始准备,整个相府的厨子都在忙忙碌碌,我看了杜暮祯的信,心里不痛快,也凑到厨房去看他们烧饭。 锦瑟一直在厨房里,这里看看那里看看,饶有兴致地学,有时候还偷一点来吃,我看到觉得,锦瑟倒还是有小姑娘可爱一面的。 我也在厨房里转悠,顺了一块水晶龙凤糕放在嘴里吃,赵师师就来了。 “怎么不在房里陪着夫人?”我问。 “我有事和你说。”赵师师一脸正经,我料想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就跟着她出去。只是我不知道,锦瑟也看到了这一幕,悄悄地放下手中的糕点,也跟了出来。 赵师师和我走到了厨房外面院子里的葡萄藤下,赵师师看了看周围,道:“我给你一个确切消息,王爷和户部侍郎私底下有勾通。” “户部侍郎?哦,唐雪来前儿也和我提过。觉得户部侍郎手脚不干净。”我挑眉,“你哪儿来的消息?” “我刚从子夜楼回来,王爷和我说的。” “要你当双面细作,也是难为你了。”我笑道。“消息你漏给韩苻没有?” “漏了,我说了玉牒的事儿,加上好像霸下那边也传来消息,确认玉牒是在你身上了。”赵师师靠在柱子上千娇百媚地看着我,“王爷要我偷玉牒了。你说吧,接下来该怎么办?” “韩苻要玉牒去篡改,污蔑陛下和太后,我自然不能让他得逞了。不过不放出饵去,韩苻也不会上钩啊。”我摸摸下巴,“只是韩苻现在没有任何把柄暴露出来,他一点也不慌,也许不会冒险来拿玉牒,不如我就逼一逼他,这个私通户部侍郎倒是可以拿来用一用。” “你要我去偷他和户部侍郎私通的证据?” “那可难为你了。韩苻这人十分小心,王府里也有很多暗格,你去只会引起他的疑心,而且无论如何最后的矛头都会对准我这里。我想个办法,让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去揭发这件事情。”我开始在原地转圈。 赵师师似乎还想说什么,锦瑟走了过来,赵师师就闭嘴了。 “相爷。” “锦姑娘。” “相爷不去看烧尾宴的进程,也不去看看夫人,在这儿和美人呢?”锦瑟嘲讽道。 赵师师翻了个天大的白眼,哼了一声。 “相爷。你贵为丞相,终究还是要注意一点的,不是什么身份的人,都可以和你平坐而论的。”锦瑟又道。 赵师师冷笑道:“都不过是戏子而已。谁比谁高贵到哪里去?”言罢就走了。 “师师”我话才出口,赵师师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我转身对锦瑟道:“你何苦气她?” “前段日子还是赵姑娘的,如今就师师地叫起来了?”锦瑟挑眉。 “不是你想的那样,锦姑娘。”我揉揉眉心。 “不过我还是要说,我不喜欢那个赵师师,我总觉得她有问题。她”锦瑟话音刚落,突然惊声尖叫起来,我转头看见一只大狗朝我们这边跑来,锦瑟吓得一下子跳起来,我忙把她护到身后,锦瑟抓着我的衣服不松手,一直叫个不停。 后面秋苓追着这狗气喘吁吁地来了:“相c相爷,这是c这是五爷从外面带回来的,非要养在府里,只是这狗太野,刚刚又溜出来了,惊扰到锦小姐了。” 说着几个小厮上来给狗套上了绳子,这狗还一直冲着我身后的锦瑟叫唤,锦瑟叫得更响了,我道:“你赶紧把它拉走,快点,关到后院去别放出来!” “是!”秋苓和几个小厮拉着狗就走了,那狗却恋恋不舍地回头看我们,锦瑟整个人缩在我身后浑身发抖。 等秋苓走远,我回过头去,笑着看着她:“想不到,堂堂锦瑟,也会怕这小东西?” “它小吗?它小吗?”锦瑟气得情绪十分激动,“那么大!那么大一只!” “那如此说来,小狗你就不怕咯?” 锦瑟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我大笑起来,安慰性地拍拍她:“没事儿没事儿,我叫秋苓把它锁在后院,你不去见他就是了。既然是五哥要养,就让他养,日后你见到,躲着就是了。” “周彧白”锦瑟恨得牙痒痒,“我找他去。” 言罢锦瑟纵身就跃了出去。虽然我知道锦瑟会武功,不过第一次见锦瑟施展轻功,身法极其轻盈,料想是她是个姑娘的缘故,若是何允晟追她,也不一定能追得上。 锦瑟很快就到了周彧白的住所,推开门,周彧白正躺在床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嘴里哼哼着,叼着根麦芽糖,在看着戏本子。 “锦瑟,姑娘家的,进男人房间之前,先敲个门。” “周彧白,你抓那只狗回来是什么意思?”锦瑟重重地把门摔上,质问他,“你明知道我怕狗,还抓只狗回来是什么意思?你说!” “你消消气啊。”周彧白坐起来,把嘴里的麦芽糖递过去,“吃块糖冷静一下?” “你自己吃。”锦瑟瞪了他一眼。 “府里不安宁,总是有个小毛贼什么的要来叨扰彧蓝,我抓只狗回来不是正好?我也不用每天晚上爬起来查看彧蓝的情况了,而且这可不是一般的狗,这可是陈立夏养出来的狗,可野了。”周彧白笑道,“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锦阳,做你弟弟,怎么样?” 锦瑟拿起一个茶杯就摔过去:“周彧白,你太可恶了。” 周彧白稳稳地接住了茶杯,没洒出一滴水来,然后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放到床边的桌子上,笑道:“你说话声音轻点,我在相府还是要装傻的。” 锦瑟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反正周彧蓝迟早得知道。” “让他晚点知道吧,他最近太忙了。” “他有不忙的时候吗?”锦瑟哼了一声,“而且他最近和赵师师走得很近。” 周彧白嗯了一声,笑道:“我弟弟嘛,必须是人见人爱,再说了赵师师不是本来就喜欢他么?” “赵师师身份绝对不单纯,上次韩苻寿宴收尾收得太草率,周彧蓝肯定有什么瞒着我们没说。”锦瑟皱眉。 “是吗?你看,我和你说了,彧蓝很聪明,他有自己的主见,有自己的计划,你还不信,非说他是个草包——对了,国师不是让你好好地跟着彧蓝吗?你可千万不要爱上他,不然” “有时候我真恨不得堵住你的嘴。”锦瑟道,“还是那个傻子可爱一点。” “我这是说实话,毕竟我们俩有过一段,要是你成了我的弟妹,我会很别扭的”周彧白话音未落,锦瑟丢过来四个茶杯一个茶壶还有一张凳子,周彧白跳起来挨个接住,一一放好,道,“你干什么?你想砸死我吗?” “砸死你最好!”锦瑟丢下一句话,就摔门出去了。 周彧白看着锦瑟的背影,复又躺回床上,喃喃道:“若是你成了我的弟妹倒也好哈,旧情人成了弟妹,这可是可以写好长的一篇小说了,可以到东城巷去说好久的书了有趣嗯?那我是不是太可怜了一点?唉,没办法,人生总是有许多低谷的,姑娘也总是会离我而去的不过如果真的这样,那冬葵怎么办?不行啊,冬葵对我那么好嗯,不行,还是别当我弟妹了” 周彧白坐在床上自言自语,伺候他的秋苹进来看见周彧白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料想是五爷又发起病来了,屋子里的东西也一通乱摆,叹了口气,乖乖地去把东西复原,给他端来一盘点心。 “五爷,吃点心。” 周彧白挑挑眉,不理他,继续在床上翻来覆去自言自语,秋苹却早已习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不说话。 “秋苹,你跟着我几年了?” “小的从五爷六岁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五爷”秋苹回答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劲,“五爷,你c你” 周彧白托腮笑看着他:“我怎样?”(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格物致知(中) 二。 赵师师被锦瑟气走了,但是我们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去她的房间寻她,却撞上了怒气冲冲阴沉着脸的锦瑟。 “锦姑娘,我们俩最近还真是有缘分啊,才分离片刻,又见面了。”我道。 锦瑟瞪了我一眼:“如何?” “锦姑娘,你在相府就没必要一直戴着面罩了吧,你的脸我也不是没见过,一点也不丑呀” 我被锦瑟瞪着,就不敢往下说了,只是奇怪,锦瑟不是说去找五哥了吗?怎么又怒气冲冲地出来了?难道五哥又气着她了?可是五哥怎么会气着她呢?就算气着她了,五哥本就痴傻,又有什么好和他计较的呢? “锦姑娘,是不是我五哥说了什么话冲撞了姑娘?你也知道,我五哥他从小就痴傻” “我看你才傻。”锦瑟丢下一句话,绕过我走了。 我奇怪,回头看了看她,料想她大概心里有气没处发,在我身上发泄一顿火罢了。 秋茗在我后面愤愤道:“相爷,我看她是真把相府当自己家了!” 我笑着拍拍他:“秋茗,人家一个没爹没娘的姑娘,我都没计较,你计较什么?” “相爷,你心地好,可总是要有人把好心当成驴肝肺的。”秋茗道。 “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嘛,秋茗。”我笑道,“也许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呢?走吧,去找赵姑娘。” “相爷,赵姑娘是双面细作的事,相府里有多少人知道?” “不多,只有你和我。”我眨眨眼睛。 秋茗立刻兴奋起来,十分自豪道:“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打死我都不说!” “当然,我相信你。”我笑道。 赵师师果然在房里,上次的下毒事件,我把嫌疑引给了慧儿,料想慧儿是没胆子供出韩苻来的。韩苻也只会觉得,虽然丢了一个慧儿,但是赵师师还在,他在我这儿就有眼线。自然不会去过问慧儿的事。我也和李大人关照过了,只把慧儿关在普通牢房里,判了个终身监禁。 慧儿不在相府,我这儿也少了一个眼线,赵师师当双面细作也就轻松多了。 “你说找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来揭发是什么意思?”赵师师问。 “户部尚书唐雪来虽然平日里闷声不吭。但是很聪明,有能力,很会自保,所以她一个女人,能稳坐户部尚书五年,非常不容易。但如果这事交给唐雪来,未免会有排除异己的嫌疑,不如就让叶书骆来做这件事。”我道,我并不相信赵师师,自然也不会告诉他叶书骆是国师的人的事。她只道叶书骆和我关系好而已,“叶书骆在朝中十分受欢迎,也没树敌,脾气又好,他来做这个人是再合适不过了。” “那你也总不能无缘无故让叶书骆揭发呀,总得有个证据,现在也只是从韩苻那里听到的口风而已。” “这个简单,只要把风头引给户部,到时候查起来,不怕他露不出马脚来。”我摸摸下巴。“当年东城巷的改造,户部那里可是有一笔烂账没算。” 当年拆东城巷一事,陈寒食不肯配合,我威胁同福利并发才让陈寒食同意拆迁的事。只是陈寒食为人十分精明狡猾,一点亏也不肯吃,唐雪来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个人似乎还有许多账没算清。如今唐雪来族弟开的唐家钱庄和陈寒食来往甚密,关系很微妙。 “秋茗,今天烧尾宴有没有请陈寒食?” 秋茗道:“咱家的烧尾宴一向是会请陈寒食的。从老爷在的时候就是这样,这次的名单应该和上次一样,陈寒食在邀请之列。” “你去秋芒那里查一下,回来告诉我。” “马上去!”秋茗撒开腿就跑了出去。 “怎么你家每次宴会还要请陈寒食?果然自古官商不分家,狼狈为奸啊。”赵师师调侃。 我翻了个白眼:“陈家是辰国七大姓之一,本家就是陈寒食这一族,分家如陈立夏都是江湖上有名的,请他们来很正常。只是当年陈家有过一次内乱,陈家大公子陈谷雨离家出走,当时陈寒食只有十四岁,彼时他父母双亡,分家逼着分财产,他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居然撑了下来,并且到了现在,陈家已经是当之无愧的辰国首富,这样的经历,没人帮他,他做得到吗?” “你的意思是,陈寒食背后有人?” “我不知道是谁,但是必定有个人,或者一股势力在背后帮了陈寒食一把,把他培养成了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生意场里如鱼得水的人。这世上,无缘无故的善意毕竟在少数,何况陈家那么庞大一个家族,我不信那个人没有目的,只是陈寒食隐藏太深,我也不清楚。”我摸摸下巴,总觉得他只是个有点头脑的纨绔子弟,但是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也许他天赋异禀呢?” “这样的人很少,师师,就说杜暮祯吧,像杜暮祯这样的人,这世上能有多少?至少我还不认识其他”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杨禹贤,和杜暮祯一样把一个局布得百转千回的人,就说不下去了。 赵师师见我不说话,挑眉,问:“所以你要利用陈寒食来把话头引给户部?” “就算是再聪明的人,管理那么一个庞大的家族,肯定也是要记账的。陈寒食那里肯定有个账本,尤其是和朝廷打交道的,不可能没有账本。”我看着赵师师,“陈寒食喜欢漂亮姑娘,我希望你能去陈家把账本给我偷出来。” “陈寒食这人我倒是知道。”赵师师懒懒地靠在椅子上,“他有十八个姨太太呢,我可不想做第十九个。” “谁让你做他姨太太了,就算你愿意,我还不同意呢。”我笑道,“但是账本必须得偷出来,没有账本我就没法开局,而我又不像杜暮祯,身边有个凤歌”说到这里我才想起来,凤歌已经死了。 凤歌死了,一个细作的下场,多半是这样。我忍不住去看赵师师,赵师师却好像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我,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这时秋茗从外面跑来:“相爷,陈寒食递了信来,说今儿是他的十八姨太的生辰,他要在家里给她过生辰,不来了。” 我好险没吐血:“他十八姨太过生辰,所以他拒绝了相府的邀请?” 秋茗在心里确认了一遍,点点头:“是的。” 赵师师噗嗤一声笑了:“很有个性嘛。” 我想了想:“他不来也行,我过去就行了。” “今晚的烧尾宴,你可不能缺席啊。”赵师师道,“相府的烧尾宴,丞相却不在,这算个什么事儿?” “吃完头二十道菜我再走,反正每次烧尾宴都是那么个名堂,现在美味在我眼里可没有陈寒食重要。”我道,“你跟我一起去。” “然后你是不是就打算直接把我丢在陈宅了?” “怎么能用丢字呢” 赵师师站起来,坐到妆台前,道:“那你们出去吧,我要梳妆了。” “你今天一定要打扮得漂亮点儿,而且晚上可能还需要你跳几支舞。” “先去把我的舞票买了,相爷。”赵师师笑道。 从赵师师的房间里走出来,我思考着要不要先去和叶书骆商量一下,今晚叶书骆应该也是要来的,以他踩点的性格,多半不会提早来,还是等我去陈寒食那里探探口风再说。 “秋茗,去把我前年生辰,六姐给我做的那套衣服拿出来。” “相爷,不过是烧尾宴,没必要穿得那么好吧” “谁说我要穿去烧尾宴了,我要穿去陈寒食家。” 秋茗乐得合不拢嘴:“相爷,平日里你一向不在乎这些的,怎么到了陈寒食这里,就开始在意衣着了?” “不争馒头还争口气呢,上次去陈寒食那里穿着常服就去了,回来邸报上陈寒食就在那儿说我穿衣品味不好,穿得一股穷酸相,气死我了。”我想起上次就气得牙痒痒,“他一个商人而已,还敢和我叫板了” “相爷,我这就去拿。”秋茗憋着笑,“相爷,比起你平日里皱着眉头像个小老头的样子,你这样比较可爱一点。” “还不快去拿?”我挑眉。 秋茗哀嚎一声,一溜烟跑了。 我心说这小崽子胆子越来越大了,本来就仗着是我贴身伺候的人,在相府里没人敢给他脸色看,如今连我都敢调侃了,看来确实是我平日里对他太好了。 我爹在世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对我说:“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让你坐上丞相的位子?”如今我也当了三年丞相了,这三年,有许多没做好的地方,但我自问是尽心尽力c尽职尽责,上一次烧尾宴,还是三年前。三年又三年,不知道下一个三年,我又是什么样子? 爹,我现在做的,不知道你满意不满意?(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格物致知(下) 三。 我到陈宅的时候,陈宅里面的礼乐之声在大门外都能听见。我挠挠耳朵,对秋茗道:“秋茗,这种人凭什么坐拥辰国这么多财富?”“相爷,陈二少爷毕竟还是有他的才能的。”秋茗道。 秋茗对看门的小厮说明了身份,小厮立刻恭恭敬敬地把我迎进去,并派人一路小跑去通报。 整个陈宅张灯结彩,比我过生辰时候的相府还热闹,秋茗道:“早听说陈老板好热闹,如今看来确实如此。陈宅吃穿用度一律是气派非常,不过陈老板对下人真是管束有加,相爷你看,宅里这么热闹,这些下人却面无表情,不敢多言呢。” “观察很仔细啊。”我表扬道。 “近墨者黑。”秋茗嘿嘿一笑。 我也笑了。陈宅竟大得很,足足绕过了许多个院子,才走到陈寒食开宴的地方。一路走来,确如秋茗所说,下人们都一言不发,恭恭敬敬,和宅子里欢乐的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我刚跨进一个院子,陈寒食就迎了上来,握住了我的手:“相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想起上次见陈寒食还是为的东城巷的事情,态度也不是很好,现在过去好几年,陈寒食看起来虽还是和以前一样看起来轻浮狡猾,却消瘦了不少。 “今儿相府的烧尾宴,你竟也不来?” “嗨,这是我不对,我先和相爷认个错。”陈寒食向我鞠躬,“但是今儿是乐游的生辰,我实在是不忍心让她难过。” “乐姑娘想必就是陈十八姨太了?” “姨太姨太的多难听啊,相爷,快坐下说。”陈寒食拉着我入席,席上人基本已经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陈寒食刻意让他们退席的,总之席上只有一个美貌的姑娘,想必就是乐游了。 “相爷。这是乐游。” 乐游站起来和我行礼,我也点头示意,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乐游立刻善解人意道:“直接叫我乐游就可以了。”“嗯,我不介意的。”陈寒食眨眨眼睛。“相爷请坐。” 我看了看周围也没有别人,咳嗽了两声,就直奔主题:“你的账本,和户部的账本,先前是我没有仔细查。真查起来,那可是一大笔账了。” “相爷,你今天这套衣服非常好看,手工c绣工都是没的说的,用的还是羽州织锦嗯,好看,相爷你品位真好。” 我打断了他的扯开话题:“你身份特殊,坐拥万贯家财,谁想成事,都得找你。” 陈寒食笑道:“多谢相爷夸奖。其实我没有那么重要。” “一个人重不重要,他自己说了是不算数的。”我笑道。 “相爷觉得我活得快不快活?”陈寒食又开始瞎扯。 “快活。” “对了,但是知道太多的人,不会太快活,相爷你说呢?” 我挑挑眉,陈寒食句句在给我挖坑,我干脆就不回答不表态了。 “乐游,给相爷剥个莲子,去心。”陈寒食指指桌上的一盘莲子,“相爷。我的态度,想必你是很清楚了。” 我不说话,只是陈寒食怎么知道我吃莲子不爱吃有心的?万一我像何允晟那样,就喜欢吃苦的呢?陈寒食怎么会知道?看起来像他本就知道一样。可是我和他几乎没有什么交集,他如何知道我的习惯? 乐游剥好一个莲子,纤纤玉手伸向我,我接过莲子,手指无意识地在她手上划了一下,乐游轻笑地一声。我自觉失礼,有些窘迫,但是乐游的手光滑得不像话,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一样,足不出户细心护理如我八姐,也许都比不上她。 但乐游只是陈寒食的十八姨太,不太可能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况且我也从未听说戊城有什么大族姓乐的。 “乐游,给相爷跳一曲。”陈寒食似乎兴致颇高。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带了赵师师,只是进来之后她说要去别处逛逛就不跟我一起了,不知这会儿去哪儿了。 我正想着,就听见赵师师的笑声从外面传来:“相爷——” 赵师师声音拖得又长又软,叫得我骨头都要酥掉了,挑挑眉,笑着对陈寒食说:“今儿是乐游生辰,不如就让师师为你们献舞一曲。” “老爷,这名震戊城的赵姑娘来了,我可不敢献丑了。”乐游掩嘴笑道。 “赵姑娘?”陈寒食的眼睛立刻就粘在了赵师师身上。 赵师师确实有一种能力,一种让意兴阑珊的人们添酒回灯重开宴的能力。陈寒食立刻叫了乐师来,赵师师水袖未抛,已是风情万种,绝美无比。 陈寒食拍手笑道:“今儿乐游生辰,却让我饱了眼福了。” 我冲赵师师点点头,赵师师微微福身,水袖一舞,最是动人心弦。 陈寒食眯着眼,十分享受的样子,我却看不明白他的心思。秋茗凑到我耳边小声说:“相爷,我去了。” “快去快回。”我不动声色道。 我五岁的时候,我爹就让八岁的秋茗跟在我身边照顾我。相府里的下人几乎没有世世代代在相府里的,到了年纪相府会统一放出去,不过经常会有因为过得不好,又把孩子送回相府的,秋茗他爹就是这样的。秋茗他爹曾是跟在我爹身边的小厮,秋茗是长子,他爹娘给他生了三个弟弟,只是不知为何,两个弟弟连续病死,家里也难以维持生计,秋茗他爹只好把秋茗又送回相府。 我第一次见到秋茗,他只有八岁,但是他已经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还能照顾我,后来他和我说我才知道,他五岁就开始照顾他的弟弟了。秋茗本来不叫秋茗,只因相府里秋茗这一代的下人都是秋字辈的,我爹就赐了他秋茗这个名字,从他八岁开始,一叫就是这么多年。 秋茗打小就跟着我,吃穿住行,他都把我伺候得妥妥帖帖,渐渐我们俩也生出一种默契,不同于和何允晟的默契,也许是待在一起久了的缘故,秋茗越来越像我,很多时候总是不需要我打招呼,他都能明白我要做什么。 秋茗本就是个极好的胚子,若是出生在一个好人家,品行前途一定不会差。相府里如秋芒c秋苓c秋苹都是伶俐的,只是都没有秋茗得我的心,是以即使到了年纪,我也私心没和秋茗提放他出去的事。 秋茗在相府里就极得下人们的喜欢,一是他嘴甜,总是把对方夸上天;二来他观察力极佳,度掌握得很好。陈寒食是风口浪尖的人物,谁想成事都少不了他的帮助,他的府里一定有很多别的人安插进来的眼线或是钉子。只是陈寒食的宅邸太大,我也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就趁赵师师跳舞的时候,让秋茗先去探探。 只是我不知道,我在这儿算计部署的时候,陈寒食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乐游,他又来催命来了。”陈寒食侧身挡住了我的视线,轻声和乐游说。 乐游轻笑道:“老爷,你对这种事一向游刃有余。” “这么些年,除了当年的陈家内乱,我最怕的就是看见这位祖宗。”陈寒食做了个鬼脸,“你说他怎么还把赵师师带来了?他是想怎样?” “和韩苻一样的想法吧,老爷。”乐游笑道。 “我的天,我要说几遍他们才肯放过我?”陈寒食悄悄回头看了我一眼,又转回去对乐游道。 乐游挑挑眉:“谁让老爷你神通广大,把户部的账本捏在手里呢?” “我那是为了保命,保住陈家的根基。”陈寒食道,“因为户部在我这儿有一瘫烂账,所以唐雪来才虚报我的财产,这样陛下才没拿我开刀呢,这要是把账本交出去,我可完蛋了。”说着陈寒食叹了口气,“而且户部的账,在十年前就出过问题,还连累了好多人,十分复杂” “老爷”乐游严肃起来,“是那起叛国案?” 陈寒食挤挤眼睛:“还有林钟河这些事我估摸唐雪来也不知道,她只想把她弟弟前几年的这桩事压下来,毕竟她也才上任几年,不知道她前任就是为这事儿死的。” 乐游喝了口酒:“老爷,你的意思是” “虽然这事儿迟早要公诸于众,我却不想让它这么快见光。周彧蓝和韩苻不一样,他不找到账本是不会罢休的,怕是他要把赵师师留在我这儿了。”陈寒食挠挠头,“而韩苻那边,若是稳不住,我却有可能先被他杀了。” 乐游拉住他的手,温柔道:“老爷。” “一会儿你先去把账本藏好,藏到第十九个地方。”陈寒食道,“我来应付周彧蓝。” 乐游点点头,也起身离开,陈寒食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一边用手打着拍子,一边哼着歌曲,十分沉醉的样子。 “相爷,赵姑娘的舞技真是绝世无双啊。”陈寒食道。 “是啊。”我笑笑,看着陈寒食的眼睛,陈寒食也看着我。 “活着是件多么好的事情。”陈寒食别过脸去,感叹道。(未完待续。) ps:  考试月了。。要好好复习了。。大概是不会日更了hhhh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追根溯源(上) 一。 陈寒食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天旋地转,头痛不已,叫了几声乐游,才想起来,昨儿被周彧蓝灌酒,不知不觉喝得多了,后来怎样也不知道了,就直接睡昏过去了。 陈寒食心里暗骂自己,这么些年在生意场上,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自己怎么就喝醉了呢? “乐游!” 陈寒食又叫了几声,乐游这才匆匆赶来,端着一碗醒酒茶:“老爷先喝点,不然一天都得头疼。” “昨儿后来怎么了?” “后来老爷喝多了,相爷就走了,不过你答应把赵姑娘留下了。”乐游如实道。 “我c我答应了?” “你答应了。”乐游点点头,“还拉着相爷的手说,一定好好照顾赵姑娘。” 陈寒食拍了自己一下:“我这个脑袋,哎哟,又留了个细作在自己府里” “相爷留的细作,对你未必会有什么影响,老爷。” “乐游,这两年的账本给他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贪腐的漏洞太大,一旦被暴露出来,陛下肯定是要下令彻查的,一点点往后查,就要查出十几年前的案子来,你知道,十几年前的案子,是不能提的,我有几个脑袋可以掉呢?”陈寒食叹了口气,“我想过很多种可能,韩苻派人来威胁我,或者借刀杀人,或者国师觉得我知道得太多,要对我动手,只是我万万没想到第一个来找我的人竟然是周彧蓝。” “老爷,这个坎儿总得过去。我估计相爷今儿上朝就会把户部侍郎孔幽篁做假账的事情上报国师,等国师来咱们这儿拿账本,你是给还是不给?” “孔幽篁他不是坏人,他是个小人,他就是掉钱眼儿里的小人,他只是要钱而已,不和党争沾边的事儿国师一般不会过问的。虽然现在孔幽篁背后是韩苻,但是他也是两年前才开始为韩苻洗钱,我也没和国师汇报这事儿,现在韩苻的动作是越来越大,我看这事儿一出,国师肯定要彻查,直到揪出韩苻为止。”陈寒食看着远方,“只是韩苻这一条线上牵扯的大臣不计其数,人人自危,能查出什么真的东西来呢?” 乐游伺候陈寒食穿好衣服,陈寒食问:“周彧蓝是从哪里知道孔幽篁的事儿的?” “不知道是谁告诉他的,我也很奇怪,照理孔幽篁这样的人,做事必定是小心谨慎,怎么会让相爷抓了这个尾巴去呢?”乐游道。 “周彧蓝确实很有些门道,以后和他说话我可得小心,你也得提醒着我,不能再在他面前喝醉了。”陈寒食认真道。 “知道了,老爷。” “过几天,朝堂必将大乱,你看着吧,很快,唐家c孔家,甚至是周家,都会找上门来的。” “那老爷要让相爷知道你的身份吗?” 陈寒食挑挑眉:“我什么身份?我能有什么身份?我不过就是个生意人而已。” “是。”乐游点头。 正如乐游所言,周彧蓝当天就去紫金阁把户部侍郎孔幽篁的事儿报给了国师,并且上呈了孔幽篁在唐氏钱庄借贷款的一个月以来的票据,显示孔幽篁在这一个月里,总共提走了七万两白银,用处不明。 国师看着这一堆票据,沉默了一会儿,道:“七万两白银?” “是,只是这一个月而已。再往前我都没查,怕是还要多。” “票据你是哪儿来的?” “有件事儿我没和国师说,昨儿有原来住东城巷的老百姓到工部门口去闹去了,说,户部原先答应的拆迁的费用,没有给他们,他们现在连住的地方也没有。”说到这里,我特意停下来,观察国师的脸色。 国师果然皱起了眉:“拆迁的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钱还没有落实?” “因为当时要建新区,所以户部的钱,是分期发的,头一年,这些百姓都住在工部建的临时安置房里,后来房子建好了,家具用品国家一概是不负责购买的,这就是户部要发的这笔钱了。当初户部贴出的公告,每户人家这一百两白银,是分三次发的,上个月该发完了,可是事实上,却是一个子儿都没到百姓手里。”我来之前做足了功课,把以前户部的折子翻了个遍,还向四姐询问了一些钱方面的事儿,是以此刻说话底气特别足。 “当时陛下的旨意是下了的,你也是把旨意传达给户部的吧?”国师挑眉。 我点点头:“户部尚书唐大人c侍郎孔大人,也是给我回过折子的,折子都在我府上。” “这笔钱,为什么没有去国库取?” “国师你忘了,当时正在清点国库,而且去国库取手续繁复,孔大人和我申请了,直接去唐氏钱庄提。唐氏钱庄本来就是为的国家方便,才有的嘛。”我喝了口茶,道,“是以我便以为,孔大人已经把这事儿落实好了,毕竟孔大人做事,这么多年都没有出过差错,而且唐氏钱庄那里也没有出过任何问题,知道昨天,叶大人来同我说,我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 国师没说话,好像在想什么,我想了想,跪到地上:“是臣失职,致使许多百姓蒙受损失,国家脸面蒙羞,请国师责罚。” 国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先起来,我还没说要怪你呢。” 我却不肯起来,只直起身子道:“国师,国家拨出去的款,到底去了哪里?为何朝野上下,没有人提出任何问题?他孔幽篁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国家拨的款,好几百万,也敢吞?” 国师皱起眉:“你的意思” 我点点头。 国师拿起一个玉麒麟在手里把玩,把玩了一会儿,放下麒麟,对我道:“户部侍郎,可不是个小官。” “是。” “这笔款项,也不是个小数目。” “是。” “除了这些票据,你还有别的证据么?” “国师,不查,哪儿出来的别的证据?”我朗声道,“百姓们是在户部那里得不到任何回应,都走投无路闹到工部去了,这是怎样令人不忍听的情况?就凭这一条,他孔幽篁就落不到什么好下场,更何况,他背后” “好。”国师打断了我,“陛下还在北宸殿,你这就去面圣,咱们就把这笔钱,好好地查一查。” 周彧蓝从地上站起来,行了礼就走了。国师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叫道:“雨霁!” 孙雨霁应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国师道:“刚刚彧蓝说的你都听到了吧?现在就去把陈寒食给我叫来。” “这户部侍郎贪钱,跟陈寒食又有什么关系?” “在戊城,只要跟钱沾上关系的事儿,跟他都有关系。”国师的语气不容反驳,“你现在就把他叫来,我有话要问他。” “是。”孙雨霁应道。 孙雨霁其实早想寻个由头出宫逛逛,刚好国师要找陈寒食,她就不打算叫小太监,而是自己亲自去找陈寒食。孙雨霁换了身行头就出了宫,打算先把陈寒食叫进宫,再去看看软青和衍青,于是就坐着马车去了陈宅。 陈寒食却仿佛早就知道国师要叫他一样,正襟危坐,在大堂里等她。说明了来意,陈寒食点点头,对乐游道:“乐游,帮我备马车去。” 孙雨霁忍不住问道:“你知道国师要找你?” “戊城里,和钱有关的事儿,都和我沾点边,出了大事儿,国师自然要找我去。” “你怎么知道出了大事儿?” “相爷昨天来过我这里。”陈寒食笑道,“他跟我漏过口风。” 孙雨霁心道彧蓝现在是越来越贼了,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算计着,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那些票据,怎么会知道陈寒食跟这件事儿有些关系。 孙雨霁不说话的时候,陈寒食也在看她。当年陛下下令将孙家满门抄斩,就剩下孙雨霁和她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哥哥孙雨霆。陈寒食打心眼儿里佩服国师,不知道他怎么说服了孙雨霁,让她肯进宫为他卖命的。他隐约也知道些,当年孙家的案子,也和钱有点关系。 “你看着我干嘛?”孙雨霁好奇道。 “没事儿,我这就进宫去,你呢?” “我上侯府看看侯爷的女儿。”孙雨霁拜别他,“你快去吧,国师很急的样子。” 孙雨霁走后,乐游过来,陈寒食问:“我踏出这个门后,所有的账本都锁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动。”“老爷,不用我陪你去吗?”“你留在家里。”陈寒食道,“我回来可是要吃好吃的。” “好。”乐游笑了,心里却忍不住担心,只是陈寒食一脸平静,丝毫没有紧张的样子。 乐游把拐杖递给陈寒食,陈寒食笑笑,走了出去。 紫金阁。 陈寒食行了礼,拄着拐杖走进来,国师示意他坐下,他把拐杖放在一边,恭恭敬敬地坐了下来。 “孔幽篁,在你这儿买了多少房子?” 没想到国师一开始就问得这么直接,陈寒食愣了一下,答道:“国师是问这两年,还是前些年?” “全部。”国师拍了一下桌子,声音不响,陈寒食却还是心惊了一下。 “戊城里有八处房产,西桥街两套,北塔路三套,城郊林钟河旁还有两套,他在内城里的宅邸,是国家给的,就不是我这儿的了。”陈寒食道。 “还差一套,是在东城巷的?” “是。”陈寒食道,“所以前几年拆迁,孔大人也是该领到钱的。” “他领到了,可是百姓却一个子儿都没领到!”国师声音低沉得可怕。 “是。”陈寒食低头,“我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儿” “八处房子,八处!他只是个户部侍郎而已,在戊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居然有八套房子,真是骇人听闻!叶书骆祖上三代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官,至今宅邸也就国家给的那套内城的叶宅而已!他一个户部侍郎,居然在戊城有八套房子!”国师怒不可遏,“你先前怎么没和我说?” “孔幽篁贪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只是他以前顶多是收收商户的红包罢了,挪国家的钱还是不敢的。国师,您也知道,商界有商界的规矩,国家是很难管,也管不了的。”陈寒食道,“再者,本来辰国的生意场,国家就只是负责出政策,其他都是生意场自己调控的。像孔大人这样的人,不是没有。” “他一个国家正三品官员,俸禄也不低,还贪这贪那,现在连国家拨的补给款都敢吞了?”国师冷冷道,“他这八套房子,多少套是在拆迁后问你买的?” “五套。” “五套好嘛。”国师冷哼一声,“我原先让你备份的户部和唐氏钱庄的账本呢?” “在家里锁着。” “你就没看出一点问题?这事儿还是彧蓝和我说的,他一个一点也不懂钱c不懂做生意的人,都能从票据里看出问题来,你可是辰国生意场里最厉害的几个人之一,你看不出来?” 陈寒食背脊发凉:“国师,户部和唐氏钱庄的账本都是没有问题的,而相爷得到的票据却是有问题的,只能说明,户部和唐氏钱庄做了假账。” “做了假账还要你提醒我?”国师挑眉,“孔幽篁先去找过你,才来找我的吧?” “相爷昨儿来探了我的口风,想要账本,只是相爷还不知道c也不宜知道我的身份,是以我便没有给他,他今儿就来和您说了。” “彧蓝的意思是,孔幽篁背后的人是韩苻。” “是。”陈寒食道,“五王爷也来找过我,只是五王爷来找我,是不想让我说出孔幽篁为他洗钱的事。” 国师深吸了一口气,道:“孔幽篁,为韩苻洗钱?” “孔幽篁买那么多处房子,不单是为了他自己,其中在北塔路的一套,一直盖着在做装修,非常神秘的样子,我怀疑,韩苻要用这些房子来做些什么,而孔幽篁吞的那笔钱,估计也是为韩苻吞的,若是没有韩苻在保他,他没胆量动。”陈寒食道,“这些事儿我本打算等迹象明显了再和您报告的,没想到相爷已经” “行了。”国师道,“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相爷决心要拔掉这颗贪腐的大树,处置韩苻,但是,这颗大树的根基很深很深,也许相爷会毫无进展,也许他会有生命危险,国师,您要让他继续做下去吗?”陈寒食看着国师。 国师背着手,眼神闪烁不定:“确实韩苻该除,怎么除我都不管,总之我会保他的。” “万一相爷查到十几年前的案子” 国师转身一个凌厉的眼神,陈寒食立刻不敢说话了。 “那就不让他查到。”国师淡淡道。(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追根溯源(中) 一。 我从紫金阁里出来,秋茗扶我坐上了马车,问:“相爷,咱们是回府,还是去唐氏钱庄?”我摇摇头,秋茗清了清嗓子,对车夫道:“去叶大人府上。” 叶宅。 叶书骆没料到我会来,这会儿竟还躺在床上,见我进了屋,一脸惊愕,不好意思地笑道:“让相爷见笑了。”“没想到叶大人在朝中声誉如此之高,号称是朝中众臣楷模,也会赖床不起啊。”我笑道。叶书骆摆摆手:“什么楷模,不过是我不爱同他们说话,没法纠正这个谣传罢了,其实我生活中还是挺随性的。” 说着小厮就进来伺候叶书骆穿衣,让我先去隔壁等候,我却玩心大起,偏坐在这里看着叶书骆穿衣。叶书骆脸上飞起红晕,叹气道:“相爷,你也实在该端些架子的。” 我托着下巴,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笑道:“我没什么架子可端,倒是你,性子确实是孤僻了些,我见你这儿真是门可罗雀,是不是除了我,就没有朝中大臣会来了?” “相爷说的极是。”叶书骆道,“也只有相爷会来看看我了。” “你可是正二品大员,怎么混得这么惨。”我忍不住问。 叶书骆挑挑眉:“天性使然,我早已认命。我这个性子,是不大与人亲近的。”他似乎不愿意再谈这个话题,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相爷来找我,想必是有什么事儿要我去做了?” 我心说正好你自己问了,也不用我大费周章,便把事儿与他细说了,叶书骆认真听着,不时点着头附和两句,大部分时间都在认真听我说话,待我说完,还送上一杯茶。 “确实,也必须我来出面,须得保全相爷你。” 我喝了口茶:“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出面是为了给我们留退路,若你有危险,我可以保你。” 叶书骆笑道:“相爷就算不保我,我也是要去做的,相爷既决心反腐,我总得冲锋去。” “你和陈寒食比我熟,账本的事儿我已经派人想办法了,你先去敲打一下唐氏钱庄现在的老板,就是唐雪来的弟弟唐风吟。”我摸摸下巴,“我已查过,唐风吟胆子小,惊不起吓,加上他是唐雪来的亲弟弟,你见好就收,套点话出来就行。” “明白。”叶书骆道,“相爷这就回府吗?” “我却想在你府上吃个午饭再走,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请我吃这一顿?” “当然愿意,不胜荣幸。”叶书骆笑道。 叶书骆宅子里环境倒是很好,园艺极佳,青瓷宝剑,一看就价值不菲,厨子的手艺也极好,清淡却有味,吃过午饭,我和叶书骆坐在院子里下棋。 “春生,去泡茶来。”叶书骆道,“把前儿陈老板从辟州带的茶叶泡了来。” “辟州寒茶,可是难得的上品。”我笑道,“陈寒食对你不错。” “好茶得懂它的人来品,其实孔幽篁来找过我,相爷。”叶书骆道。 说着春生已经端了茶壶和茶杯来,倒出两杯,一杯递给我,一杯递给叶书骆,又倒了一杯递给秋茗,秋茗接过,我道:“成什么样子,这茶你也敢接。” 秋茗眨眨眼:“鲁大师做的茶壶,既然有三个茶杯,那就是可以倒三杯,反正也是要倒出这第三杯来的,叶大人本就有意请我吃茶,相爷看到茶壶的时候也没有说什么,不也就默许我接这杯茶了吗?” 叶书骆大笑道:“说得对,你很值得这杯茶。” “你别太惯着他。”秋茗说得句句合我心意,我表面上却得做出不高兴的样子来,用眼神狠狠剜了他一刀。 “这天底下就数你最惯他,反倒说起我来了。”叶书骆笑道,“上次孔大人来找我,我也请他喝茶,他还问我怎么拿出三只杯子来呢。” “孔幽篁是苦出身的,秋茗是打小跟着我在相府长大的,鉴赏能力自然不能比。”我道,“不知道韩苻许诺了他多少钱,让他冒着生命危险为他洗钱做假账。” “人的贪欲是永无止境的,用御文王的话来说,这些人都是不读书的,精神上极度空虚,才会不满足。”叶书骆笑道。 “我也觉得御文王前几年提的,国家建官方学堂,适龄的孩子就去读书认字这个方案很值得一试,年限六年也可以考虑。”我点头道,“甚至可以再多几年,甚至是九年。” “只是现在这些官员,都忙着给自己赚身家,哪肯放出钱来建学堂呢?御文王又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陛下不批,他就接着提,这让陛下多没面子?被贬是迟早的事,没想到跟着韩苻造反了。”叶书骆叹气道,“好好的读书人,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呢?” “不怕别的,就怕读书人有勇气,敢带兵。”我揉揉太阳穴,“御文王太理想,现在的辰国,靠理想是改变不了什么的。要除掉肮脏的东西,往往用肮脏的手段是最管用的。但是这样,在很多人眼里,就会是恶人。” “相爷愿意做这个恶人?” “我不做恶人,谁来做?”我挑眉。 “那我陪着相爷。”秋茗抢着道。 我踢了秋茗一脚:“边儿呆着去,我要和叶大人下棋了。” 秋茗笑嘻嘻道:“是。” 陈宅。 陈寒食在家里,就开始整理账本,挨个查账,而且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连乐游也不放进来,地上摊满了账本,他坐在中间,拿着毛笔,一行一行看过去,眉头紧锁。 炎炎夏日,陈寒食却觉得背脊发凉。当年国师把监视户部和唐氏钱庄的任务交给他时,一并给了他以前的不少账本和资料,并叮嘱他一定要好好保存。他全都锁了起来,不敢翻看。他依稀知道,当年孙家的案子,再往前一点,范家的案子,林钟河的案子,似乎都和钱有关系,只是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 如今周彧蓝要彻底反腐,把韩苻连根拔起,必然会触到以前的案子,他只能回来把以前的账翻出来查一遍,防止周彧蓝查到不对的地方。 这一看不得了,陈寒食这才发现,韩苻的势力已经如同树根,渗入帝国的每一寸土壤,胆子大到,连太医院和暗卫都敢动手。 陈寒食坐在地上想,这些账本就是国师给他的,也就是国师其实是知道这些事情的,那为什么还会让这些事情发生呢?陈寒食有一个可怕的设想:这些都是国师故意而为之,故意装作没有看见,故意给韩苻放水。——但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国师也是站在韩苻那边的?不可能,那国师为什么还费这么大劲去对付韩苻?那为什么国师要这么做? 陈寒食决定不再想这些事,他深知知道得太多并不是好事。 陈寒食把和孙家c范家c林钟河有关的账目全部整理了一遍,重新做了一份账出来,并把原始的那份重新锁进地窖里,做完这一切,日已西斜。陈寒食这才发现自己午饭下午茶都没吃,肚子已经开始叫了。 “乐游c乐游!” “是,老爷。”乐游在门外应道。 “吃饭!” “老爷,唐老板来了,要见你呢,在大堂等了半个时辰了。” “唐老板?”陈寒食皱眉,唐风吟?唐风吟这个时候来做什么?难道周彧蓝动作这么快,已经去敲打过他了? 陈寒食从地上爬起来,脚麻得发软,头也有点晕,扶着桌子站起来,道:“你进来把账本收拾一下,我去见她。” 乐游推门进来,看着满地的账本,忍不住道:“老爷,你这是在里面造反呢?” “咱们日后还有没有命,都看这些账本的了。” 陈寒食走到大堂,发现唐风吟坐立难安地在椅子上东张西望,看到陈寒食来了,忙站起来相迎:“陈老板。” 陈寒食知道唐风吟的背景,唐氏钱庄本来不过是个比较大的钱庄子,因为唐风吟的父亲曾经做过户部尚书,这才和朝廷有了关系。只是唐风吟的父亲不知为何,人在壮年就暴病去世,刚好唐雪来彼时已在户部干活多年,也算是一个安慰,把她爹的位子给了唐雪来。 唐风吟自然就继承了自家的钱庄,但是唐风吟心思却不在生意上,他没事儿就喜欢自己刻刻章子,做做手工——他做的东西都精妙绝伦,在市面上能卖不菲的价格。但是在生意场上,唐风吟无异于一个草包,若是被孔幽篁诓骗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什么风把唐老板吹来了?”陈寒食不动声色落座。 “是这样,今儿叶大人来找过我,好像是为的孔大人的事儿,陈老板,这回你可得帮我。” “叶大人是工部尚书,孔大人是户部侍郎,叶大人来找你,怎么会为的孔大人的事儿?再者,孔大人的事儿,我能帮你什么忙?”陈寒食立刻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划清界限。 “陈老板,孔大人在你那儿可没少买房子,这钱都是我这儿划出去的。你也知道以孔大人的官职,是不可能有那么多套房子的,孔大人当初买房的时候应该有和你说好提成的事儿,而我这儿自然也是这样,咱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啊。” 陈寒食笑笑:“唐老板,我只负责卖房子,朝廷官员该有多少房子,能有多少房子,都不是我关心的事情,提成这事儿又是从何说起呢?” “陈老板,如果朝廷查下来,唐氏钱庄跑不了,你们陈家也跑不了!”唐风吟道。 “我做事向来光明磊落,若是要查账,来查就是了,我一点也不怕,倒是你们唐氏钱庄,朝廷的拨款也敢随意拨出去,连去向都不晓得,还让收据漏出去,也不知道你在当的什么家。”陈寒食挑挑眉。 “我”唐风吟噎住了,“孔幽篁在你这儿的账本,你是给还是不给?” 陈寒食猛地一拍桌子,冷冷道:“就算是你姐姐,也不敢这么和我说话的,要想和我要账本,叫你老子来要,你还不够格!” “你” “来人,送客!”陈寒食起身,“从今往后,不许让一个姓唐的,迈进陈宅的大门!”(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追根溯源(下) 这厢唐风吟刚被陈寒食赶出来,唐雪来就来我府上了。我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叶书骆的办事效率奇高,唐雪来向来稳坐如山,处变不惊,这会儿牵扯到她亲弟,她终于是坐不住了。 “秋芒,倒茶来。”我让唐雪来坐下,“怎么,户部出了什么事儿?” “相爷就别跟我装傻了。”唐雪来直截了当道,“就是为的孔幽簧的事儿。” “怎么,孔幽簧有问题最初还是你和我提的,如今我打算查他,你又有什么意见了?” “意见不敢有,只是相爷,既然你决定查孔幽簧,肯定也已经知道唐氏钱庄账本的事了。” “是。”我打算先看看唐雪来的反应,笑道,“当年的拆迁,国家拨给户部的款,是从唐氏钱庄那儿提的,可是却没有发到百姓手里,居然过了这么多年,百姓闹到工部那里,我才知道——你才知道这事儿,唐大人,你这官当得真是不错啊。” 唐雪来脸上一僵:“相爷,孔幽簧的事儿确实是我失职” “我没打算给你治罪。”我悠悠道。 “那怎么叶大人今儿找风吟聊了一下午,然后风吟就满脸慌张地出门了” 我心说看来唐雪来果真不知道唐风吟做假账的事情,道:“你弟弟做了假账了,你知道吗?” 唐雪来不停摇头:“不可能,风吟胆子小,断不敢做假账的!而且家里也有不少叔伯,在这方面都会帮衬着,给风吟出出主意,他不可能这么糊涂,敢做朝廷的假账” “唐大人,你多久没有过问唐氏钱庄的事了?” “大概有五年了。” “是啊,五年,五年可以改变很多。”我意味深长道。 “相爷!”唐雪来道,“让我去查,我一定把这事儿查清楚!” “唐大人,你先冷静一下,这查案呢,自有刑部,而这事儿是工部那儿先提起来的,协助自然是工部,户部作为案件的中心,只能做配合调查,岂能让你去查?”我给她倒了杯茶,“让你去查,百官不会信服,陛下也不会同意的。” 唐雪来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若这事儿真是风吟做的,我定不会包庇他。只是相爷” “还没开始查,什么事儿都说不准,我也没法给你什么承诺。”我打断她。 她垂头不语,她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件事儿一出,无论错在不在唐风吟,唐氏钱庄百年基业算是毁了,无论最后结果如何,给不给唐风吟定罪,唐氏钱庄和朝廷的关系就此断了,失去了平王的信任,唐氏钱庄将一文不值。 我想唐风吟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才在叶书骆和他谈过之后立刻去找陈寒食寻求保护,他这个举动印证了我的想法:陈寒食手里握着孔幽簧或者唐风吟,甚至是韩苻的把柄,他手里的东西有办法左右局势。 可是一个卖房子的商人,为什么会有这么重要的筹码?难道陈寒食也是国师培养的人? 我突然想起国师那六颗夜明珠,目前我所知道的,杜暮祯c孙雨霁c锦瑟,孙赟和叶书骆也说不好,再加上个陈寒食,确实都是和我同辈的人里,不同领域最优秀的人才。国师看人的眼光很准,可若陈寒食也是国师的人,为何他还对我防范如此? 送走唐雪来,我咬着笔杆开始给平王写折子,无论最后查唐氏钱庄和孔宅的任务落到谁的头上,都不能是韩苻那边的人。 唐氏钱庄。 唐风吟颓唐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唐雪来从外面赶回来,看到唐风吟又气又怜,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唐风吟不敢看他姐姐,只偷偷瞥她几眼,见脸色不好,便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唐雪来开口道:“我刚从相府回来。” “姐,你没必要去找周彧蓝,这事儿就是他周彧蓝捅出来的,不闹个地覆天翻他是不会罢手的!” “你大胆!丞相的名字是你随便可以叫的吗?”唐雪来气极怒道,“你给我跪下!” “姐!” “跪下!” 唐风吟不情愿地跪在唐雪来面前。 “你看看你给我捅了多大的篓子?唐家百年基业就要毁在你的手上了!”唐雪来气道,“我堂堂一个户部尚书,我的亲弟弟竟然做假账,你让我怎么有脸去面对朝中的同僚?死后怎么去地底下面对咱爹?” “姐,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对不会连累你的。” “把你的话收回去!爹死前嘱咐我好好照顾你,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但凡是有一点可能,我都要去替你争取,只是你这次实在是太不争气了。”唐雪来叹道,“我没想到,你竟敢做朝廷的假账!” 唐风吟皱眉:“我只是送孔大人一个人情而已,这在商界也不少见啊。” “商界那些见不得光的规矩c习俗,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既然相爷要把它拿到台面上来,你就无可辩解了。”唐雪来道,“你说你也这么大个人了,做事怎么不过脑子呢?给工部的拨款也能就这样划出去?连孔幽簧划到哪个账户都不过问一句?还帮他做假账?”唐雪来见唐风吟跪在地上不言语,突然想起什么,严肃问:“是不是,五王爷给你什么好处了?” 唐风吟瞪大眼睛,忙摆手:“没有的事儿姐姐,没有。” 唐雪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咬牙道:“朝中局势已经十分明显,就算你不想站队,在别人眼里,你也会被分为哪一类,是跟着陛下,还是跟着五王爷,这是必须要选择的。我虽然是管钱的,但孔幽簧背后的人是五王爷这点我还是看得出来的。若不是五王爷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敢做朝廷的假账?” 唐风吟跪在地上,已是满头大汗:“姐,五王爷需要咱们家,他c他会保我们的。” “保你?”唐雪来笑了,“这次是相爷亲自向陛下上的折子,这个决心你还看不出来吗?只怕到时候五王爷自身难保,还来保你?” “王爷需要钱,他需要我”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不知道陛下会让谁来查咱家的账,总之你得先把所有的账目都理一遍,今晚就理,我陪你理,把有问题的账全部都找出来!”唐雪来擦了擦额头的汗,“虽说这次查账来势汹汹,但相爷的目标毕竟是五王爷,你还有没有活路,全看相爷的意思了!这些天你就在家里好好待着,哪儿也不许去,我替你去周旋。” 唐风吟眼睛一热,这世上,对自己最好的,还是唐雪来,血浓于水的亲情,唐雪来的着急让唐风吟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险境,也让唐风吟开始后悔,如果当初和姐姐商量一下,会不会就没有这么多事儿了? “可是,如果周丞相他下定决心要除我呢?”唐风吟问。 唐雪来思考了一会儿,道:“我去找葛大人。” “葛大人?葛大人能救我吗?” “葛大人和咱爹还有点交情,他又是相爷的姑父,也是现在周家唯一能降得住他的人。”唐雪来皱眉,“葛大人自从苍州之围后一直在银缸赫连家住着,不过丞相夫人快要生了,邸报前儿才说他要回戊城。而且户部一旦出了问题,总得有人继任,想来想去,葛大人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葛大人脾气古怪,又精明,也不知道肯不肯帮我们”唐风吟垂头丧气道。 “这你不用担心,葛大人和御文王交好,以前就是因为政见被调出去的,他是亲御文王那派,当年的周丞相是亲国师派,这谁都知道,这时候,也只能指望他了。” “但是丞相一直和葛大人不对付啊。” “事在人为。”唐雪来一字一句道。(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螳螂捕蝉(上) 一。 七月的辰国,酷暑连连。葛天欹一刻不停地从苍州赶到戊城,虽天气燥热,他的心却出奇得平静。赫连雍忍不住道:“葛老大,到戊城了。” 葛天欹闭着眼睛坐在马车里,边上小厮给他扇着扇子,点点头,道:“我知道。” “咱们在戊城是住哪个客栈?” “不住客栈,住我的宅子。”葛天欹睁开眼睛笑道,“我虽如今没有明确的职位,却还不至于到朋友来了戊城,要住客栈的地步。” 赫连雍笑道:“我这脑袋,差点忘了,是我不好,可以去拜见葛夫人了。只是不先去宫里拜见国师吗?也不用去相府拜见丞相?” “国师的吩咐早就在密折里了,不必费这劲进宫一趟,至于周彧蓝,自然是他来拜见我,咱们就回家等就是了。”葛天欹伸了个懒腰,“这才闹出户部的事情,我可有的忙了。” 赫连雍没听懂葛天欹的话,不过也没有放在心上。二人就一路坐着马车去了葛宅。葛家是长歌的家族,葛天欹是国师从长歌带到戊城来的,后来在戊城做官,娶了周家的小女儿周苍怡,二人也曾有过一个孩子,不过夭折了,那之后,周苍怡没有再生过,葛天欹却也没有再娶。 葛宅外表看起来很普通,若不是那块牌匾,估计没人会知道,这就是当年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葛天欹的家。 门口小厮看到葛天欹回来,也是十分激动:“老爷回来了,我这就去告诉夫人!” 赫连雍跟在葛天欹后面,一路走一路打量,葛宅不大,装修典雅,干净干脆,像葛天欹的风格。葛天欹虽不做官,却总因着国师的任务东奔西跑,也不怎么回家,这回难得回家,整个葛宅都被惊动了。 “老大,你真该多回家。”赫连雍忍不住道。 葛天欹在苍州的时候都住在赫连家,赫连雍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一来是想跟着葛天欹长点知识,二来是保护葛天欹,一来二去两个人已经熟得不行,赫连雍对葛天欹的称呼也从最开始的葛大人变成了现在的老大,葛天欹也无所谓他怎么称呼,这个称呼就延续至今。 这时,一个面容清秀的妇人走了出来,虽衣着素雅,气质却很好,赫连雍猜想这大概就是葛夫人周苍怡了。 果不其然,葛天欹露出难得的温暖的笑容,道:“怡儿。” “原来你还晓得回来的。”周苍怡浅笑,气质如兰,赫连雍不禁在心里感叹,周苍怡年轻时候一定是个难得的美人,而且给人一种想要亲近的感觉。 “葛夫人好,在下赫连雍。”赫连雍立刻上前自报家门。 “我听说了,在外多亏你照料天欹。”周苍怡笑道。 “老大原先都没有和我说,原来葛夫人相貌气质都如此上佳,老大真是好福气的。” “赫连公子谬赞了。”周苍怡笑道,“别站着了,咱们去屋里坐下说。” 三人遂进屋坐下,丫鬟捧上新鲜的莲子,端来酸梅汤和冰块。周苍怡把莲子去芯递给赫连雍,赫连雍笑着接过道:“多谢夫人,我其实爱吃不去芯的莲子。” “哦?那真是不错,我们家彧蓝,从小就挑食,莲子只吃去了芯的,不去芯的他嫌苦。”周苍怡笑着把莲子放到赫连雍面前,“不过你的身量真像是彧蓝,我在里面远远看着,还以为是彧蓝跟着天欹回来了呢。” “是吗,我倒是没有见过丞相” “我今儿到家,他最迟明儿也就该来了,就算不来看我,也要来看怡儿的。”葛天欹道。 周苍怡冲葛天欹挤了挤眼睛,道:“就是你老这么板着脸,彧蓝才打小就怕你。只是彧蓝做了丞相之后事务繁忙,你不在的时候,也亏得冬葵c彧青c彧墨这些孩子经常来看我。” 葛天欹沉默了一会儿,道:“是我不好。” 周苍怡嗔道:“自然是你不好。” 赫连雍低头吃莲子,心说葛天欹在外说一不二,无人敢动,回了家对夫人倒是十分疼爱的样子,不禁想起自己爹娘。 “赫连公子今年多大年纪了?” “二十二了。”赫连雍老实回答。 “二十二了和彧蓝一个年纪。”周苍怡道。 “是,和相爷一个年纪。” “嗯若是雍儿还在,也该二十二了”周苍怡自言自语起来,葛天欹立刻转移话题:“怡儿,算来冬葵也快生了,你前儿来信说给孩子做了衣服,如今拿给我瞧瞧。” 周苍怡笑道:“好。”周苍怡就起身往房里去,葛天欹示意两个丫鬟立刻跟过去。赫连雍看得一头雾水,等周苍怡走了,葛天欹才道:“你应该知道,我曾经有个孩子。” “是,可是夭折了?”赫连雍小心翼翼问。 “是,和彧蓝同天出生,可是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当时我给他取的名字,也是一个雍字,这么多年来,这一直是怡儿的心结,只要扯上这个孩子的问题,怡儿就会有些神神叨叨的,请了无数大夫,也没办法。”葛天欹叹气道,“是以我们都不提这件事。” “原来是这样。”赫连雍点头。 “因着雍儿和彧蓝同天出生,是以怡儿特别喜欢彧蓝,就把彧蓝当成是自己孩子来看,彧蓝也对怡儿很好,就是对我比较” “怕?不对付?” “差不多吧。”葛天欹耸耸肩。 “老大,我问个问题,你你不要生气,既然那个孩子夭折了,为什么不再生一个?” “怡儿生下雍儿后就不能再生了。”葛天欹淡淡道,“只是我一直没告诉她。” 赫连雍心里对平淡如水的葛天欹和周苍怡说不出的怜悯可惜:“那那葛家就不传宗接代了吗?” “我们家本就是个大族,我本也不是嫡子,来到戊城后也不怎么回去,本家对我有没有后代估计是没什么所谓的吧。”葛天欹耸耸肩,“再者,周苍泪那么多孩子,我也不需要再有。” “不是传言您和周丞相不对付吗?” “是,他张扬不可一世,我低调踏踏实实,看起来确实是完全不一样的人。”葛天欹给赫连雍倒茶,“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两个针尖对麦芒,明着好,暗地里其实并不对付,连我娶怡儿,也是国师为了调剂我们俩关系的举动。” “难道不是?”赫连雍试探着问。 “你觉得是就是呗。”葛天欹笑了,“我无所谓。” “可是你对夫人很好啊。” “怡儿是怡儿,他是他,这不一样。”葛天欹说着,周苍怡拿衣服来了,葛天欹立刻道,“这不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么?” “所以我各做了一件呢,要是冬葵生对龙凤胎那可是极好的。”周苍怡笑道。 “夫人女工了得啊。”赫连雍立刻拍马屁。 三人又说笑了一阵,小厮来报,户部尚书唐雪来请见,葛天欹脸色一沉:“唐雪来消息这么灵通。” “老大?” “不见,说我身上不爽,已经歇下了。” “天都没黑呢,老大”赫连雍心说你就不能找个靠谱点的理由么? “我说了不见,就这么去回她。”葛天欹挑眉。 “这么热的天,唐大人一个女子,难免支撑不住,霖柏,你去端些西瓜c酸梅汤出去一并给她端出去。” “哎,知道了夫人。”霖柏应道。 “拿冰过的出去!”周苍怡补道。 “知道了!” 说着周苍怡道:“你和赫连公子去里屋吧,我去打发唐大人。” 葛天欹起身,对周苍怡身边的丫鬟道:“照看好夫人。” 赫连雍看着周苍怡的背影,忍不住道:“夫人真是个温柔的人呢。” 葛天欹沉默了,转身离去,赫连雍赶紧跟上他。一直走到书房,赫连雍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见唐大人?”“来的路上,你看邸报了么?”葛天欹问,“唐雪来找我,就是为的户部的事儿。”“但是出事儿的是户部侍郎孔幽簧,和唐大人有什么关系?” 葛天欹坐到椅子上,拿起扇子缓缓地扇风:“多半是孔幽簧和唐氏钱庄的勾当被周彧蓝揪出来,唐雪来就来求我,对她家网开一面。” 赫连雍眨眨眼,想了想:“求你有什么用?” 葛天欹觉得好笑:“你真觉得国师突然把我叫回来,只是为了找我进宫去叙旧?他就是让我来接手这个烂摊子的。” 赫连雍皱眉:“可是户部的案子,要查也该是刑部查,主审的应该是刑部尚书李大人,背后坐着的是丞相,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葛天欹看赫连雍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的样子,笑了:“还好你爹没想着让你入朝为官。” 赫连雍瞪大眼睛:“怎么了。” 葛天欹摇摇头:“没什么,只是你啊,真的不适合朝政的尔虞我诈我给你个任务,你去趟相府,帮我请个人来,这个人姓锦,单名一个瑟字,如今住在相府,你就说是我叫她来的,不要叫周彧蓝知道她来我这儿了,去吧。” “老大,翻丞相家的墙,会被抓起来吗?” “何允晟不在戊城,应该没人会来抓你。”葛天欹笑道,“快去快回。”(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螳螂捕蝉(中) 央日宫紫金阁。 国师叫我来好久了,也不和我说话,就把我晾在一边喝茶,自顾和孙雨霁下棋,我百无聊赖地在紫金阁里转悠,看看国师的藏品,一边看一边感叹——这座佛塔真真是好看,好像放的是卧佛寺空度禅师的舍利子哎哟这个手把件,麒麟雕得是栩栩如生,而且是红翡,辰国不产红翡,必然是亥国妙手道人亲自雕的,卖出去不知道得值多少钱啊,啧啧 “周彧蓝,把口水擦擦,不许碰我的东西。”国师的声音从大堂传来。 我忙把手缩回来,一边走一边道:“国师,合着您老人家叫我来宫里,就为了把我晾在这里?” “你急什么,还有人没来呢。”国师不慌不忙把孙雨霁的黑子最后一个气也堵死,悠悠道,“安安分分坐着,别打我那些东西的主意。” “还有谁要来啊?架子这么大,让我等了半个时辰” “我让你等,你怎样?” 这声音一响起,我立刻头皮发麻,转身就看到葛天欹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收子吧。”国师放下手中白子,结束了棋局。孙雨霁麻利地把棋盘收了:“姑父我去给你倒茶。”“去吧。”葛天欹点头示意。我心里暗骂孙雨霁势利,对我从来没这么热情。 孙雨霁倒了茶,端了盆来,国师洗了手擦了手,又开始剥瓜子吃。 “彧蓝,去府上见过你姑父没?” “这不是见了吗?”我没好气道。 国师笑了起来:“户部的案子很大,你和叶书骆管不过来,我给你找了个帮手。”我心说敢情您老人家说的帮手就是葛天欹?国师嗑着瓜子兴致盎然,“你是丞相自然不必事必躬亲,你老大,天欹给你打下手,把案子交给他去查。” 虽然我知道这个案子有多严重,我自己来肯定很吃力,有葛天欹这个老江湖在,必然是轻松不少,但我心里不是很乐意把案子交给葛天欹去查,不知道为什么。 “国师您老人家这是祸水东引啊。”葛天欹喝了口茶,“合着调我回戊城,就是让我来干活的?” “孔幽簧背后复杂得很,牵扯的大臣也都是老滑头,老滑头自然要老滑头来治,彧蓝太年轻,对付不了他们。”国师抓了把瓜子让孙雨霁递给葛天欹,“就是查查户部的账本,你以前也做过这活的。” “葛天欹做过?”我问。 “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国师笑道,“你姑父什么官儿都做过,除了丞相。还有,彧蓝,别没大没小的,该叫什么呢?” “姑父。” “刚好您老人家治治他。”葛天欹哼了一声。 “好了,再去北宸殿见见陛下,见见太后,你也回去休息吧。”国师对葛天欹道,复又看向我,“彧蓝呢一会儿把冬葵接来,今天留我这儿吃饭。” 我差点跳起来:“留留留你这儿吃饭?” “做什么?我这儿吃的也是御膳房做的,还嫌不好吃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老实说,我从来没在国师这儿吃过饭,也从来不敢在这里吃饭。在宫里吃饭,除了宫宴,单独宴请的,依据辰国律法,都是不准的,被御史知道,要被狠狠参一本的。 国师挑眉:“你放心,我留你吃饭,御史不敢参你,秋茗回去把冬葵接来。” 秋茗应了一声,看了我一眼,就退出去了。 我心里奇怪,国师唱的这是哪出?葛天欹却也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说了,行了礼也就走了,留我坐在那里和孙雨霁大眼瞪小眼。 国师嗑完瓜子,又洗了手,起身对我笑道:“不是想看我的藏品么?” 我两眼放光:“可以看么??” “只能看,不能碰。” “没问题!”我立刻跳起来。 “这贪财孩子”国师似是无奈地摇摇头。 我喜滋滋地在国师屋里转悠了好久,对国师的藏品啧啧称奇,国师有这个家底,还做什么国师呀?就每天混吃混喝逍遥快活就得了!哎呀这样的日子想想也舒服呀我要是有这么多钱,先给夫人把整个戊城的胭脂店全部买下来,再给五哥把整个戊城的零食店和糖葫芦摊全买下来 “国师,您老人家这家底攒了多少年啊?” 国师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认真地计算:“不记得了,百八十年了吧。” 我挑挑眉:“你攒这么多是老婆本?” 国师深不可测地笑笑:“是棺材本。” 我表示不信:“你老婆还没讨呢,攒什么棺材本?” 国师挑挑眉:“老婆曾经是讨过的,后来死了。” 我心中一凛,国师这般不食人间烟火也讨过老婆?又忍不住上下打量国师,确实,除了国师这一头银丝,他的长相一如年轻公子,看起来比我这积劳成疾的人还年轻,也比我精神多了。 国师的年岁和外貌一直是个谜,这么多年没人敢问,我也不能开这个先河,便赶紧转移了话题:“这么多棺材本,你要建个秦始皇陵么???” 国师竟然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这个建议不错。”突然话锋一转,“锦瑟在你府上住得怎么样?” “挺好啊”我又想起锦瑟的赵师师不合,打定主意不告诉国师,“她一向独来独往的,我也不常能见到她。” 国师似乎也没打算问下去,从一个檀木盒子里拿出一颗珠子放在我手心:“这是浮云珠,是紫徽真人从海外仙岛带回来的,早上看是一种颜色,晚上看是另一种颜色。”我拿起珠子在阳光下仔细端详,珠子发着幽蓝色的光。 “很多事情,就像这珠子一样,明着是一种情况,暗着又是另一种情形,你要瞧仔细了,优柔寡断是不好的,但是万事还是要谨慎,仔细了谁是帮你的,谁要害你,一步一步走,不能有一点偏差,否则——”国师拿回了珠子,在手里一捏,让风把珠子化成的粉吹走,“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保下你。” 我被他说得莫名心一抽抽,口上道:“国师,紫徽真人从海外仙岛带回来的珠子啊,你就这么给捏没了?” 国师哼了一声:“别这么小家子气,一颗珠子而已,想要,日后有的是。” “可这不是一般的珠子啊” “冬葵来了没有?雨霁你出去瞧瞧。”国师手背在身后,大步就走了出去。 在紫金阁吃过晚饭我和夫人就回府了,第二天要上朝,我找了叶书骆,熬了一个通宵,把折子写了出来。上朝时,叶书骆把折子呈了上去,洋洋洒洒地开始讲起彻查户部的事儿,陛下拍板,当即拟旨,户部的案子,这才算是真正地投入了调查。 平王二十一年这个案子,是很难翻过页去了。 平王果不其然委任了葛天欹,葛天欹得了旨意,行动起来非常迅速,下午就把孔幽簧给抓了起来,顺便把孔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对孔幽簧直接送去了水牢,由刑部李大人亲自审问。平王这二十年来,从没出过这么大的案子,从先王开始,也没出过这么大的官员贪污案,举国上下都很关注,每天的邸报头条都是孔幽簧案的进展。 韩苻也闭门谢客,连早朝也不来上了,只是现在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也不知道平王的意思,还没法动他。 唐雪来则是急得天天往我府上跑,也往葛天欹那儿跑,我知道她的意思,虽说平王委任的是葛天欹,但是最终拍板的人还是我,她多半是指着葛天欹来劝劝我。 唐家商贾百年基业,眼见着毁在这里我也于心不忍,只是辰国多少个家族都被打击得翻不过身?当年太医院,孙家到现在只剩了孙雨霁和她那个二十年没见过面的哥哥,王家再也没在辰国任何大小官职上出现;林钟河一难,水上漂李孤宁和李家就这么退出了人们的视野,辰国当年的漕运大家徐家,现在还蜗居边陲;再往前数,范家如今宅邸一片荒芜老实讲,垮掉的士族,平王并不在乎多一个唐家。 看着如今唐雪来焦虑的模样,我不禁在想,范家灭门的时候,刚成年的范梦秋心里在想什么?孙家灭门的时候,八岁的孙雨霁,又在想什么?如果哪一天,这个厄运降临到我们家,又是一个怎样的光景?(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螳螂捕蝉(下) 这日正是一个难得晴朗的好天气,我歪在院子里,喝着茶想事情,秋茗一阵急促的小跑把我从平静中拉了出来。 “相爷!出事儿了!” 如今我已经被这个位子折磨得出什么事儿都见怪不怪了,只是想着下午与七哥约的下棋又泡汤了,问:“什么事儿?” “淹了!”秋茗道,“夫人说想吃糖人,我就去北塔街买,去的时候现北塔街有个房子周围围满了人,就是孔大人的那套房子!” “孔大人的房子淹了?”我皱眉,“北塔街靠山,哪来的水?” “不是被水淹了,是水银!”秋茗的语气中透露着惊恐,“满地的水银,不知道有没有被水银给” “孔幽簧的房子不是都叫刑部给封了吗?怎么会出这档子事?” 正说着,秋芒就来报,说刑部侍郎邢沅达在大堂等着见我,很着急的样子。 我立刻起身,让秋芒把茶具收了,大步走向大堂。 邢沅达见我来了,行礼后便道:“相爷,上面的旨意是要把孔大人的房产挨个查处,臣于是一早就领了人去北塔街的那处房产,没曾想,这个两层的小房子,二楼装满了水银!臣的一个手下不小心打开了闸门,水银便从二楼喷泄而出,是臣失职!” “有伤亡吗?”我问。 “有两个官差被埋在了水银里,并无百姓伤亡。” 我看了一眼秋茗,秋茗立刻把笔墨给我拿来,我一边写一边道:“你差人拿我的字条去户部领银子,好好安抚着两个官差的家人。” “是。” “泄口堵住了吗?” “已经初步堵住了,只是后续工作,还得工部来完成。” “在戊城城里,居然有一整层的水银,真是骇人听闻。兹事体大,你先把宅子附近围起来,安抚附近的百姓,我随后就来。”我让秋茗去给我准备衣服,“秋芒,你去叶大人府上,把情况和他说明了,叫他也去现场一趟。” “是。”邢沅达道,“相爷,家弟的事,臣再次谢过。” 我想起章德公主的驸马邢沅陵是他亲弟,其实邢沅陵莫名其妙被抓,也挺冤枉的,归根结底还是杨禹贤想对付我,只能对他笑笑。 穿好衣服,我正准备出门,水牢那边又派了小厮来,请我过去一趟。 “水牢?”我皱眉,“孔幽簧招了?” “具体小的不知道,只是李大人差小的来,务必要请相爷过去一趟!” 我权衡再三,想起锦瑟是国师的人,不如让她替我去北塔街一趟,然而小厮的回报却是锦瑟不在府里,去向竟也不知道,我无奈,只好让秋芒去请我三哥帮忙。 叶书骆在现场我已足够放心,但为了让叶书骆不至于孤立无援,还是让三哥一同前往较好。 安排好后,我便带上秋茗,走上那条我走了无数次c再熟悉不过的去水牢的路。 水牢内阴森昏暗,我每次来这里,心里都非常不舒服。李双士早就在水牢审讯室门口等着我,见我来了,便向我行礼道:“相爷。” “孔幽簧招了?” “和本案有关的事,孔大人一点也没说;和本案无关的事,孔大人倒是说了不少。”李双士表情复杂,“相爷,烦请您亲自听一听孔大人的审讯。” 我皱眉:“这本是你分内之事,按辰国律法,若非陛下下旨,我无权过问审讯。” 李双士又一鞠躬:“兹事体大,北塔街的事想必相爷您也听说了。臣认为,这已不仅仅是一桩单纯的户部亏空案了,牵扯到陈年旧账,相爷您有必要亲自审讯。” 听到“陈年旧账”这四个字的时候,我心猛地跳了一下。 陈年旧账,我听到过的陈年旧账太多了,范骋愈的叛国案c孙家被满门抄斩的党争案c林钟河的案子c我爹的死,都疑点重重,牵扯到的,都是我至亲的人,也是国师似乎,一直有意瞒着我的案子。 我深吸一口气,道:“好。” 审讯室内,孔幽簧早已没了当年户部侍郎的英气与张扬,如今穿着囚服的他,脸上写满了恐惧的绝望。 我一进门,孔幽簧就立刻爬过来:“相爷!相爷!” 后边两个狱卒立刻拉住他,他的眼里还在不停地掉眼泪,嘴里喊着:“相爷!相爷救我!是五王爷c是韩苻要我当替罪羊!相爷!相爷!” “从他被关进来开始就是这样,一直疯疯癫癫的,嘴里一直在喊着五王爷要害他之类的话,甚至还说出了陈寒食c林钟河之类的词。”李双士欲言又止,“所有的记录都在这里了,相爷请过目。” 秋茗接过厚厚的一沓纸,捧到我面前,我却有点胆怯。 我压根儿不敢看这些记录。 我怕从这白纸黑字里,看到我根本不想看到的东西。 外面一阵骚动,葛天欹推门进来,来势汹汹。 “葛大人。”李双士行礼道。 “李大人辛苦了,孔幽簧的审讯就由我来协助你。”葛天欹把手背在后面,慢悠悠道,“以后这样的小事就不要惊动相爷了,相爷有更重要的事去忙,秋茗,伺候相爷回去吧。” “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我道,“孔幽簧的案子是目前最大的案子,陛下已下了旨由我总负责,葛大人想越过我,无视陛下的旨意吗?” “不敢,我也只是在陛下的旨意下按照国师的意思办事,按照辰国历来处理刑部案件的规矩,审讯这一层是由刑部完成,相爷并不需要c也没有权力过问,而国师派我协助调查,那么换言之,审讯,是由我协同李大人完成。”葛天欹微笑道,“秋茗,把你手里的记录给我。” 秋茗不敢动,只看看我。 “秋茗——”葛天欹抬高了声调,“把东西给我。” 我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葛天欹,秋茗颤巍巍地把手里的记录交给了葛天欹,葛天欹继续笑道:“北塔街那边也有工部叶大人协理了,请相爷回府休息吧,近年来事务繁多,请相爷,千万不要累坏了身子。” 我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秋茗跟在我后面,急道:“相爷,马车c马车在这儿。” 我翻身上马:“我骑马回去!” “相爷!你倒是别丢下我呀!你把马骑走了,这车怎么办呀!相爷——” 我一路骑着马,本想去北塔街查看情况,但不知为何,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停在晚樱家门口了。 “这不是相爷吗?”晚樱家门口的小厮赶紧来牵马,“相爷里面儿请,小的立刻派人去通知大人。” 我没回话,臭着一张脸,一路横冲直撞到东厢房,晚樱正和软青聊着天,见我来势汹汹,道:“彧蓝,就算你不端着点丞相的架子,也不好像小时候那样直接进我的房间的。” 软青见我脸色不好,便道:“我去给相爷泡茶。” “说吧,葛大人又怎么你了?”晚樱笑道。 “你怎么知道是葛天欹?” “你小时候若是被葛大人教训了,就是这副样子,十多年过去了,一点长进都没有。”晚樱托着腮看着我,“是孔大人的案子?” 我把刚在水牢生的事,略去孔幽簧所说的韩苻,一五一十和晚樱说了:“孔幽簧明显知道许多内情,李双士觉得事情太大,想上报给我,本就没错,葛天欹偏偏在这个时候赶过来,显而易见是不想让我知道内情。” “确实,照你的说法,葛大人明显是来截情报的,他知道孔幽簧知道一些不可告人的事,而这些事,他决计不肯让你知道。”晚樱若有所思道,“彧蓝,你为何一定要查孔幽簧?你又是哪里知道的孔幽簧做假账的事情?” “相爷c汪大人,衍青这会儿该饿了,我去瞧瞧,你们慢聊。”软青突然起身,行了礼,带上门就出去了。 “软青是个聪明的好姑娘,我希望,何允晟不在的时候,你能好好照顾她和衍青。”我看着软青走出去,对晚樱道。 “这是自然,只是你要说的事,难道与软青有关?”晚樱问。 “晚樱,我们十几年的交情,我相信你,我老实告诉你,我查孔幽簧,是为了扳倒韩苻。”我一字一句道。 “扳倒韩苻皇叔?”晚樱睁大了眼睛,“户部的假账,韩苻皇叔难道” “暗卫叛变是你亲身经历的,烝然的死我也不再多说,你想想,御文王一介书生,他哪来的胆子,哪来的兵权,就敢谋反?”我来的路上仔细想了想,孙雨霁c杜暮祯和葛天欹都是国师的人,既然葛天欹不想让我知道,就说明国师并不想让我查到那一层,很显然,其中必定有隐情!何允晟又在这个节骨眼被调到边陲,陈寒食立场不明,我能信任的只有处于权力中心之外却手握一定兵权c与我又有青梅竹马之谊的晚樱,若我想查到隐情,能帮我的人只有晚樱。 “你是说御文王的背后,是韩苻皇叔?”晚樱倒吸一口冷气,“确实,韩苻皇叔在朝堂上的地位,连我都能看出来,他野心不小,势力很大,只是我没想到御文王竟然也是” “以御文王的清高孤傲,我猜想,他和韩苻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宋予寒生病,御文王造浮屠塔的事,韩苻也很生气,折子我都看过了,但难保,韩苻是故意参御文王一本,来撇清他们的关系;暗卫谋反,在宫里也需要内应,加上凤歌的事,和御文王借道巳国,总之,御文王和韩苻c巳国,一定是相勾结的。”我道,“只是陛下知不知道这事,知道了该如何处理这事,朝中除了韩苻的手下以外,其他的大臣们,会如何看待这事,会不会倒戈韩苻,都是未知数。是以,我需要用孔幽簧来试探韩苻,看看韩苻的水到底多深。” “但是葛大人却把这件事包揽过去了” “我现在越想越不对,国师当初让葛天欹来帮我,是真的为我好吗?国师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陈寒食到底是什么立场?为何国师要突然把锦瑟放到我府上?” “国师一开始就没想让你真的了解韩苻的内情?下面的事都不让你接触,但若是韩苻真的被扳倒了,明面上来看却是你的功劳,那么韩苻若想东山再起,寻仇的目标,也必然是你,而不是国师;若是没能扳倒韩苻,那国师也没什么损失,又能解决户部的亏空”晚樱说得自己毛骨悚然,“不会吧彧蓝,难道国师是在利用你?” 我看着远处,道:“我现在根本不知道,国师是不是像我想的那样,他到底是想锻炼我,还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到底是真的把我看成可以信任的人,还是,只想让我当他的替罪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意料之中(上) ,最快更新辰国秘史最新章节! 葛天欹突然驾到,立刻就轰轰烈烈地把周彧蓝给赶走了,刑部所有人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孔幽簧看到葛天欹来了,更是抖如筛糠,一言不发。 葛天欹看了孔幽簧,冷笑一声,啐道:“枉你为朝廷命官,竟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出来,还指望谁能来救你!韩苻?韩苻已经打算舍车保帅了,你就等着在天牢里受终生折磨吧!” 李双士在官场沉浮已久,面对周彧蓝他若是有不同的意见,他也敢驳回,但是见到葛天欹还是不敢多言。当年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刑部书令使,每天只能在刑部整理文书,是葛天欹一句话,就让当时的刑部侍郎注意到了他,悉心栽培,这才有了今天的李双士。 葛天欹下令关押孔幽簧,便示意李双士与他出去密谈。李双士不明白葛天欹的用意,却也照做了。 葛天欹背着手走在前面,李双士屏退了左右跟在后面,走到空无人处,葛天欹转身,冲着李双士微微一笑,问:“你在辰国潜伏了多久了?” 李双士一愣,讷不敢言。 “你以为我是周彧蓝好糊弄?既然我开始怀疑你,我便能倾尽全力查出你的底细,你觉得自己还能瞒我多久?”葛天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辰国?” 李双士还是不说话,葛天欹无奈地叹叹气,继续自顾自道:“辰国六部尚书之一居然是未国的细作,我实在是很惊讶,惊讶为什么杜家没把你的底细查清,惊讶为什么当初我会提点你。” “葛大人何出此言,下官听不明白。”李双士沉默了一会儿,道。 “这十几年来,你一直装得不错,辰国没有人发现你,即使是吴子佩临死前告诉了周彧蓝,六部尚书里有个未国人,他的怀疑对象也不是你。”葛天欹挑挑眉,“只是你的疏漏,却还是有的。倪酴醾的事,你办得不好,他控制不住自己要去偷是他的事,你要么杀了他,要么剁了他的手,万不该把他关到水牢里,还让他和周彧蓝来往密切。” 李双士决定装傻到底,一言不发地看着葛天欹。 “你也不该急于让周彧蓝参与这件事。”葛天欹说着,远处赫连雍和锦瑟就来了,李双士便道:“下官告退。” 葛天欹看着李双士远走的背影,自言自语道:“看来杨禹贤没有骗我,李双士果真是他埋伏在辰国的眼线” 高大的赫连雍和身材娇小的锦瑟走在一起场面十分滑稽,赫连雍跟在锦瑟后面,脸上还红红的。葛天欹看到这个光景,笑道:“雍儿,好没羞耻。” 赫连雍叫他一说更是脸上飞红,道:“老大,我c我就是” 锦瑟淡淡地打断了他,对葛天欹行礼道:“葛大人。” “苍州一别,你气色不错,看来在相府过得还挺舒服?”葛天欹问。 “必然是舒服的,相爷的好哥哥日日盯着我,我怎么能不舒服。”锦瑟扯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道。 赫连雍听着他俩的对话一头雾水,什么苍州之别?他们什么时候在苍州见过面了?苍州的时候他一直和葛天欹在一起,却从未见过这个漂亮的姑娘。相爷的哥哥又是谁?为什么要一直盯着这个姑娘? “雍儿,你去西街买点熏鱼,晚上回去吃。”葛天欹丢给赫连雍一个钱袋子,意思非常明确,是要打发他走了。 赫连雍识趣地接过钱袋,又看了两眼锦瑟,便走了。 葛天欹看着赫连雍走远,道:“他其实是个好孩子,生性腼腆,没怎么和女人打过交道。” 锦瑟道:“看得出来,和相爷不是一路人。” 葛天欹笑了:“哦?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不是一路人?” “相爷生性风流,对女性甜言蜜语,呵护备至;赫连公子却像不敢破清规戒律的小和尚,明明想看我,却不敢用正眼瞧我。”锦瑟淡淡道,“所以赫连公子注定只能是赫连公子。” 葛天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道:“国师已把户部的案子交给我,接下来我要好好查查孔幽簧的案子,你继续在相府盯好彧蓝,不要让他查到过多的东西,提醒陈寒食,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自己要掂量清楚。赵师师的立场查清楚没?” “我不知道相爷用了什么法子让赵师师倒戈,既然不知道法子,就不能确定她的立场,她既然能倒戈一次,还能倒戈两次,我的意思是,找个机会除掉她。”锦瑟回答。 葛天欹摸摸下巴,眯起眼道:“目前留着赵师师也未为不可,凤歌已经叫杜暮祯给药死了,三号四号也宛如废人,日后指证韩苻,赵师师是不可缺少的一环。” “指证完她便是隐患。”锦瑟道。 “刚利用完人家就把人家做掉,不太高明,锦瑟,这么些年了,你还是没能学会收收你的戾气。”葛天欹拍拍她的脑袋,像父亲教育女儿一样道,“不是非得要死人,才能解决问题。” “只有死人才是最忠诚的,大人,这是你告诉我的。” “锦瑟,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葛天欹摇摇头,“回去吧,让赫连雍住到相府去,帮我照顾他。” “葛大人,你总是特别偏爱赫连公子,我都要怀疑他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子了。”锦瑟突然做了个鬼脸。 葛天欹一个竹杠敲在她头上:“再说一次。” “不敢了。”锦瑟道,“我这就回去了,您忙您的。” 言罢便踏着轻功走了,葛天欹在原地站了很久,叹了口气,一个人向水牢走去。 汪府。 我和晚樱一合计,越来越觉得国师把何允晟调走是居心叵测,如果说从孔幽簧入手慢慢拔出韩苻埋在朝廷几十年的根,那么打压何家也是必要的举动,难说何家不会像辰国其他的诸侯一样,从此灭族。 只是我脑子里又想起那日五哥中毒的情形,如果韩苻真的出了事,我真的没把握何允晟会站在我这边。 “要不这样,再去陈寒食那里套套话,账本的事儿,我总觉得他有所保留,自古官商不分家,他手里肯定有不少东西,只是他没有拿出来。辰国朝廷上的势力错综复杂,难说他是谁的人。”晚樱斟酌了一会儿,道,“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别指望他能忠君报国。” “陈寒食黑白两道都有交情,和朝廷里不少大员称兄道弟,以我现在的资历,还不足以让他信服,对我吐露真相,但是有一个人,我怕,陈寒食也会怕。”我道。 “你是说你姑父?”晚樱皱眉,“可是葛大人摆明了不想让你查下去,平时也都是他遛你,你怎么可能让他去套话么?” “不用让他去套话,只要我能知道他们俩谈话的内容就好了。”我笑道。 晚樱一脸迷糊地看着我,我得意道:“其实我在陈府里,是有眼线的。” “眼线?你真的是长进了周彧蓝,还会插眼线了!”晚樱啧啧称叹,“你真是太坏了,你是不是在我的府里也插了眼线?” “陈寒食的十八姨太乐游,你听说过没有?” “我知道,就是上次他为了给乐游过生日,还没来你家的烧尾宴嘛,都在戊城传开了。” “其实严格来说,乐游是秋茗帮我插进去的眼线。”我喝了口茶道。 “秋茗?”晚樱问,“我越发糊涂了,你快讲清楚。” “乐游小时候和秋茗一样,都是我家侍从的孩子,从小一块儿长大,秋茗他爹养不起秋茗,便把他继续压在我们家,乐游她爹则混了个生意做,稍微有了点小钱财,他俩关系好,我一直就知道,本打算等秋茗大了给他做主娶了乐游过门,没曾想乐游的贪财老爹,因为做生意亏了本,为了钱,先把乐游送给陈寒食做了十八姨太。乐游从小是在相府长大的,耳濡目染,和一般人家的小姐都不同,陈寒食非常喜欢她,她一开始不从,她爹就说,如果她不好好地去给陈寒食当小老婆,便不给她娘治病,乐游便只好认了。那时候恰逢我带着秋茗,人不在戊城,等我们俩回来,生米早就煮成熟饭了。” 晚樱听完,愣了会儿,叹了口气:“我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那个晚上秋茗哭了,从小到大都是我在那儿哭他哄我,我从没见过他哭,但是那天他哭了一晚上。”我闭了闭眼,“后来本想再给秋茗寻个好人家,秋茗却说什么也不肯了,执意要一辈子伺候我,我也就随他去了,人呐,哀莫大于心死。” 说着我突然想到赵烝然的事,自觉失言,忙看向晚樱。 晚樱微微一笑:“你说的没错,哀莫大于心死,秋茗是个可怜人。” “乐游聪慧,陈寒食十分信任她,她曾经来找过我们,说葛天欹找过陈寒食,只是他们二人密谈,她未曾听见。”我道,“其实我也不想利用乐游去探听陈寒食的秘密,是以我一直没有主动找过她,一直都是乐游主动传消息给我。” “若真有乐游这么一个眼线在陈府,确实是好办多了。”晚樱道,“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无论是韩苻也好,葛天欹也罢,总归先揪一条狐狸尾巴出来!”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意料之中(中) 孔幽簧的案子被葛天欹截去之后,每日只有审问的文书往我这儿送,大抵是孔幽簧私挪公款,贪污国库,在辰国各地置办房产以饱私囊,但是我和晚樱都明白,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若只是单纯的贪污案,唐雪来不会坐不住,葛天欹也不会来截案子,陈寒食更不会欲言又止。 “好不容易揪出来个孔幽簧,这陈词里却死活不出现韩苻的名字,岂不是枉费赵师师这一条情报了。”我对着折子犯难,“那日葛天欹明明也听到孔幽簧说了韩苻,可为什么他的折子里对此只字未提,是他刻意隐瞒吗?可是这又有什么好处呢?” “若葛大人真是国师的人,这事儿又是国师批准下去查的,他就不应该会刻意隐瞒,除非他对国师有二心。”晚樱分析道,“或者葛大人没有二心,国师有。” “嘶你这两个可能性倒是挺骇人的。”我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韩苻有异心,国师也有?” “你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吧,彧蓝,不然孔幽簧的案子你大可去和叶大人商讨,不必来我府里,你只不过怕叶大人也是国师的眼线。”晚樱看看我。 晚樱说中了我不愿意承认的心事,我叹了口气,点点头:“若葛天欹有异心,倒还能应付,若是国师”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国师的?”晚樱问。 我沉默了,何允曦的死因,终归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水上漂李孤宁还活在世上这事儿,也是如此。 晚樱见我不言语,便道:“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威严震辰国这么多年,你平白地去怀疑国师,怎么让我信服呢?” “晚樱,我有难言之隐,但是我能告诉你的事,国师绝对有所隐瞒,对我,对陛下,对辰国,都有所隐瞒,只是我现在还没法往下查,我还没有资格去和他对抗。何允晟被国师调出都城,杜暮祯c葛天欹c锦瑟本就是国师的人,叶书骆c孙雨霁我都不敢全信,陈寒食究竟是哪方势力也模糊不清,现在我心乱如麻,实在是进退两难了。” 晚樱道:“罢了,你既然不愿意说,我也便不问了,反正我在这世上也无甚为牵挂之人,也不怕涉险。” “哪里的话,我哪能让你涉险,只是平时能找你商讨商讨就够了,这些事我也不好和冬葵说。”说着我喝了口茶,看向晚樱家的庭院,“我还记得儿时你爹管你严,不让你出门,何允晟总是带着我翻墙到你家来找你,就在这个庭院里,折腊梅,踢毽子。” “我记得,孙雨霁每次登门抓人,都会被我们拉着一起玩。”晚樱笑了。 “是啊,然后回去就一起领罚,一起抄书,那时候无忧无虑,时光最好。” 正说着,屋顶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丞相真是闲情逸致,在这儿品茶聊天呢。” 晚樱立刻警觉起来,厉声喊道:“什么人?” “倪酴釄?”我拉住晚樱,“你在屋顶上做什么?下来。” 倪酴醾倒也听话,从屋顶上跳下来,稳稳地落在我和晚樱面前。晚樱一下就认出他是当年暗卫宫变时救了小香公主的那个人,但仍然十分警觉:“你来做什么?” “汪提督怎么这么凶,好歹我上次还救过你一次呢。”倪酴醾道。 “你救过我和公主是不假,但是去年你在戊城做的事,也是人尽皆知。”晚樱轻哼一声。 “说来这一年真的发生了好多事,原来倪酴醾偷东西竟只是去年春末的事。”我感叹。 “相爷,你能不能换个词。”倪酴醾挑挑眉。 “你不是应该在水牢里吗?”晚樱对他仍然十分戒备,“彧蓝,你不该由着他乱跑,他是未国邪教的人,如今应仲卿复国,对他们应该严加看管。” 倪酴醾的来历,上次半夜下棋杨禹贤早已和我说过,只是晚樱不知道,我心里其实反而对倪酴醾的信任要多于对锦瑟的信任,便安抚了晚樱几句,对倪酴醾道:“你是又嘴馋了?” “是,水牢阴冷,出来向丞相讨杯茶喝。”倪酴醾笑道,“顺便向丞相告别。” “告别?”晚樱皱眉,“倪酴醾,你不要得寸进尺。” “丞相是聪明人,我在水牢这一年,为何能自由进出,丞相细细一想便明白了,这是我送给丞相的离别礼物,是份大礼。”倪酴醾兀自倒了茶,一饮而尽,“我送丞相这份大礼,是为了和杨禹贤做了断,从此我和杨禹贤两不相欠,而我从始至终都不是萨库勒的人,丞相也不必再来寻我,若是他日有缘,我和丞相,还会再见的。” 言罢,倪酴醾便纵身一跃,消失在屋檐上。 晚樱瞪大了眼睛:“彧蓝,他走了。” “我知道。”我细细回味倪酴醾刚刚说过的话,“曾经杨禹贤和我说过,他有恩于倪酴醾,所以他肯为他干活,那为何倪酴醾说送我一份大礼之后便和杨禹贤两不相欠了呢?难道是其实是倪酴醾有恩于他?” 晚樱推推我,还有些不可置信:“彧蓝,你就这样放他走了吗?” “水牢困不住他,他终有一天要走的。”我对晚樱道,“晚樱,倪酴醾的事我想请你替我保密,个中缘由,我一时间和你解释不清楚,总之他不是未国邪教的余孽,他留在水牢只是为了”我一个激灵,对啊,辰国水牢由国师亲自设计,并无破解之法,连暗卫都逃不出的地方,倪酴醾怎么就能来去自如呢? 因为水牢有杨禹贤的人。 我猛地回忆起吴子佩临死前告诉我,辰国六部尚书里有一位未国安插的眼线,我和杜暮祯还曾经怀疑过却终究未下结论,联系倪酴醾刚刚说的话 李双士。 “是刑部,是刑部出了问题!”我激动地抓住晚樱,“晚樱,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晚樱一脸迷糊,“彧蓝,你冷静一点。” “吴子佩说的那个未国的奸细,找到了!是李双士,一定是他!”我越想越怕,确实,只有在身为刑部尚书的李双士的默许下,倪酴醾才能在水牢出入自由,他才能那么轻易地杀了八号和十号!而且从一开始,倪酴醾入水牢之前,他就是一直跟着李双士的! 没错,李双士,那个和我一起勘破千里江山图案的李双士,和我一起把倪酴醾抓进水牢的李双士,甚至是主审这次贪污案的李双士他竟是未国的奸细。 如此简单的道理,我竟一直没想明白。 这么多年,主审辰国各大牢狱案件的人,居然是未国派来的奸细。 我不寒而栗。 仔细回想,李双士是想把孔幽簧案的卷宗给我的,是葛天欹截走的。 而李双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被葛天欹提拔起来的。 难道葛天欹这老狐狸,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李双士作为未国人,自然是希望辰国越乱越好,未国举兵将至,这一年若是和韩苻闹起来,辰国必定元气大伤,分身乏术,难以抵挡未国的攻击。 我皱眉,如果这样那这贪污案,是不是不该现在查? 范孟秋追随御文王c五哥在韩苻寿宴上中毒c知晓了何允曦死因真相c何允晟被调出戊城,这些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冲击着我,让我对韩苻的司马昭之心有了了解,也让我对辰国的旧案有了探究一番的心思,只是现在这个时节,真的适合去探究这些吗? 我在心里问自己,若是真抓出韩苻来,怎么办?若是抓不出韩苻来,又该怎么办? 与未国的战事无法避免,那么是不是应该攘外再安内? 韩苻既然能倒戈巳国,那他会倒戈未国吗? 我是应该放下心中的疑惑,暂且相信国师,还是应该顺着线索找下去? 真相,真的是我想看到的吗? 倪酴醾走后,我在晚樱的院子里陷入了沉思。 我决定去找一趟韩苻。 对,找韩苻。 我走出院子,下定决心要去找韩苻谈谈,这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我的这个决定,会对辰国造成什么影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