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惨妹的我一点也不惨》 1、虫之歌//01 舞香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她时常会在睡着之后意识清晰地进入梦境。 熟悉的和室内到处都是血。 要赶紧打扫干净才行。 今天的月亮很好,路面被照得清清楚楚,舞香去井里打了清水,浸湿了帕子用力地擦洗地板上的血迹,最后她发现大半的功夫都是徒劳,因为血迹早已渗进地板里,仿佛与木质的纹理融为一体。 而且,房间里的血腥味好重。 舞香想,哥哥又要生气了。他最讨厌血腥味,就算是他自己咳出来的血都要立刻使唤她擦干净,衣服沾上一点血也要换下来叫她去清洗,更何况……现在的血腥味来自医师——医师的尸体。 这是来为哥哥治疗的医师。 舞香安静地和医师蒙上了阴翳的睁凸双眸对视,然后把他的四肢折叠起来,像是收拾被子一样地塞进了柜子里。 处理了医师的尸体之后,她继续跪在地上擦洗地板。 木盆里的清水被帕子带进来的血液染成红色,到最后完全成了一盆血水,舞香将它端出去倒掉,又换了一盆清水进来。 地板上又有血迹在缓慢地流淌着,一具女性的尸体躺在房间里,她长长的头发浸透在血液里散开,看起来妖冶而又诡怪。 死去的女性和舞香有着一样的脸。 她忽然明白,原来自己也死掉了。 哥哥杀掉了医师,但是愤怒就像诅咒一样纠缠着他,所以他又杀掉了舞香。 舞香一边擦洗着地板上自己的尸体流出来的血,一边想,所以我现在是什么呢? 在梦境里的时候,她的思维会变得迟钝很多,许多知识也会忘记。好在她想起来了,自己听那个术师说过,怀着巨大的怨恨或是不甘而死的人,会在死后变成怨灵鬼怪来诅咒他人。 舞香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我已经变成怨灵了。 她想把自己的尸体也收拾起来,但是衣柜太小了,医师的尸体把它挤得满满当当,根本没办法再塞进去多余的东西。 舞香想到了院子外的那口井。 她把自己的尸体扔进了那口井里,明明是头朝下扔进去的,可是当她低下脑袋去看的时候,却看到从井 水里浮起来一张湿淋淋的脸,她的头发在水面浮起,月光也从井口掉下来,那张脸像是水鬼一样惨白。 舞香面无表情地将水桶砸进了井里。 她小跑回哥哥的房间,终于在角落的阴影里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他蜷缩着身体,在舞香犹豫地喊他“哥哥”的时候抬起了脸。 他有着一张稚嫩的脸——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脸。 舞香被震撼到直接醒了过来。 - 变成了小孩子的哥哥比他平时要可爱好多倍,就算舞香把他抱在怀里他也不会生气,反而会往她的怀里钻,还会在舞香抚摸他的脑袋时用稚嫩的手臂抱住她。 这令她忽然有些怀念起那样的哥哥来了。 但是,现在的哥哥也很可爱。 醒过来的舞香全身都是汗,她睁着眼睛躺在被子里,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回味了一会儿刚才的梦境,才从被子里爬出来去摸索房门。 舞香现在的夜视能力非常差,太阳下山后如果没有灯光的话几乎就是盲人的程度,好在她的记性和方向感都不错,所以很快便摸到了自己房间的障门。 现在已经是初冬了,打开障门之后寒意会透过衣服钻进来,舞香扶着门边站起来,将障门关上,沿着它慢慢地走向隔壁的房间。 舞香的哥哥无惨,就睡在她隔壁的房间。 她把哥哥房间的障门拉开一条缝,从缝隙里钻进去,房间里静悄悄的,舞香将身体趴在地板上开始爬向床榻,在摸到了被子之后,她小心翼翼地爬进了被子里。 没有被她开门的声音、爬进房间的声音吵醒的无惨,终于在她的身体贴上他的后背时醒了过来。 无惨的脾气一直以来都非常糟糕,半夜被浑身是汗的舞香钻进被子里惊醒后更是直接用脚踢她的小腿,生气叫她赶紧滚出去。 舞香小声地说:“好冷。” 因为自幼身体不好,一到冬天无惨的四肢便会格外冰冷,就算晚上用热水泡完脚,躺进被子里用不了多久也会只剩凉意。舞香从背后抱紧了无惨,她的身体很暖和,无惨的脚踢在她的小腿上就像是碰到了暖水袋一样。 虽然语气很凶,但实际上无惨踢她的力气根本不大,只是能稍微拨动一下的程度。 舞 香在被子里贴着无惨轻轻地说:“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 无惨踢她的动作停下来了,他的语气还是很坏,听起来是不耐烦的感觉:“梦到了什么?” “梦到很多血,我死掉了……” 无惨粗鲁地打断了她的话:“你也说了那是梦。” 舞香像是被吓到了一样,顿时噤声了。 大概也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恶劣了,尤其舞香刚做完噩梦,现在是可怜巴巴地爬过来寻求安慰,无惨难得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坏脾气,他的声音轻下来的时候就像是古时候的贵公子一样温柔。 无惨翻了一下身,把舞香搂在怀里,轻声说:“继续睡。” 舞香心满意足地在无惨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 天亮之后,舞香在闹钟响起之前睁开了眼睛,她生怕把还在睡觉的无惨吵醒,起床时的动作格外小心。 昨天打工回来的时候她买了今天的早餐——吐司和牛奶。 因为没有父母,所以鬼舞辻家的兄妹一直过着比较拮据的生活,国中入学之后舞香还在附近找了一份点心店的兼职,以此来补贴家用。 等到无惨醒过来的时候,舞香已经准备好了两人中午的便当,正坐在餐桌前在吃早餐了。 “早上好,哥哥。” 无惨敷衍地嗯了一声,在餐桌前坐下,舞香把热好的牛奶放在他面前:“店里今天有活动,我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回来,晚饭哥哥要自己解决了哦。” 平时做饭的任务是在舞香身上,但其实无惨也是有这项技能的,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个人……也和你一起吗?” 无惨口中的“那个人”特指“继国缘一”。 人仿佛生来就拥有厌恶某些东西的能力,而对于无惨而言,他最为厌恶的存在就是继国缘一。但是舞香知道,哥哥对缘一的情绪与其说是“厌恶”,其实说是“恐惧”才更为贴切些。 不过对于继国缘一的双生兄长继国严胜,无惨却又能和对方相处甚佳。 舞香将这归于“兄长之间的互相吸引”。 以前也是这样,缘一和舞香背着箱子,箱子里装着他们的兄长,为了找到已经变成鬼之王的另一半无惨,缘一和舞香有几百年的 时间都是同伴。 而现在大家都经过了转生,缘一和舞香在同一家点心店里打工。不仅如此,他们还是同年级的同学,只不过不同班级。 缘一已经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无惨和严胜也不记得,只有舞香……无论经过多少次转生,她的记忆都会丝毫不漏地积攒在灵魂里。 舞香点了点头:“哥哥要去和严胜一起吃晚饭吗?” 无惨没说话。这就表示舞香说对了。 和总是踩着点到校的无惨不同,舞香每天都到得很早,所以她会把无惨的书包也一起带到学校,然后帮他找出要交的作业和第一堂课要用到的课本和文具。 虎杖悠仁时常会羡慕同班的鬼舞辻无惨同学有这样一个贴心又乖巧的妹妹。 鉴于他们前后桌的关系,悠仁和舞香之间的关系也算得上熟络,在他表现出艳羡的时候,舞香偶尔会同他分享“不小心多做了”的便当。 “这个玉子烧超好吃的!”坐在学校花坛边的长椅上,虎杖悠仁兴高采烈地对舞香说:“舞香如果是我的妹妹就好了。” 舞香笑眯眯地反驳道:“不可能的哦,就算悠仁有妹妹也不会是我,因为我只会是无惨的妹妹。” 午饭时间有一个小时,无惨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和舞香一起吃午饭,所以舞香偶尔和班上的女生一起,偶尔也会和缘一或者悠仁一起。 悠仁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幻想了一堆假如他们是兄妹的事,便当吃完之后,悠仁主动拿走了舞香的便当盒去清洗。 他将这称之为“哥哥对妹妹的照顾”。 舞香看着他跑远,然后来到花坛边,拨开低矮的灌木丛之后,可以看到地上躺着一只小鸟。 刚才吃午饭的时候,舞香就听到了声音,但是悠仁完全没有听到,这不是因为悠仁的听力不如舞香,而是因为舞香并不是用耳朵听到的。 她是用“心”听到的。 舞香将小鸟捡了起来,她把这只奄奄一息的小生命捧在一只手的手掌里,另一只手贴着大树的树干。 在“心”的位置,存在着“虫”,而“虫”是最接近生命本源的东西。 舞香能够听到它们的声音,它们也能听到她的声音。 树将它自身的绿物质分给了鸟——以舞香为媒介。原本奄奄一息的鸟在她的掌心里站了起来,它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从舞香的掌心里飞走了。 这就是鬼舞辻舞香的“术式”。 她能够驱使“虫”。 曾经说过要娶她的人告诉她:“舞香是绝无仅有的天才,你很强大、拥有力量,所以无论想要得到什么,最终都可以把它们握在手心里。” 舞香想,他说得很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2、虫之歌//02 放学时缘一站在楼梯口等舞香,他们约好了今天要一起去点心店打工。 为了避免和缘一撞上,无惨特意留在了教室里等严胜来找他。 虽然是双生子,但是严胜和缘一却很好辨认,首先是从额头延伸的深红色火焰状斑纹的差别,其次是眼神的不同。 缘一的红色眼睛里时常会呈现出近乎神佛般的平静与淡然,能让人想到漫无边际的山川河流与伟大的自然。 他正安静地注视着走过来的舞香。 一起去点心店的路上,缘一对舞香说:“这一周的周末,我有事情要做。” 舞香没有问他要去做什么,她只是说:“我知道了。” 缘一和舞香会在周末的时候一起去做点心店之外的兼职——是袚除咒灵的工作。 在很小的时候,缘一因为从不开口说话而被当作是耳聋声哑的木讷孩子,直到七岁那年,在家中等待着上小学的双生兄长从学校回来之后,从未开口说过话的缘一忽然流利地说出了完整的句子。 缘一生来便抵达了普通人类穷尽一生也无法触及的“神之领域”,他的天赋惊动了咒术界的高层。 继国家在咒术界的“远亲”家族将缘一和严胜,以及他们的母亲接到了新的宅邸。 因为生育时留下的旧疾,他们的母亲经常生病,远亲家族承诺会用最好的医疗技术来救治他们的母亲,而作为交换,缘一要变得足够强大。 强大到成为“最强”。 自从十几年前五条家的“六眼”诞生之后,咒术界的形式被彻底逆转,但拥有“六眼”的五条悟一点也不服管教,咒术界的人认为天生“通透”的缘一将会是能够取代五条悟地位的真正“最强咒术师”。 但是缘一在他们疾病缠身的母亲死去的那个夜晚,带着他的双生兄长严胜一起从家族中逃走了。 独立生活的基础是经济独立。 缘一第一次见到舞香,是他第一天去点心店兼职的时候,他看到舞香身边围绕着数量庞大到令人震撼的奇异物质。 舞香告诉他:“这些是「虫」。” “虫”古老而低等,是生命最初的形态,也是构成一切物质的 基础。通常而言,人类是无法看到“虫”的——就算是咒术师也一样。 “你有着罕见的才能。”舞香对他说:“我最近找到了新的工作,和点心店的工作时间并不冲突,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一起去。” 缘一答应了,他需要钱。 足够的金钱能让他和兄长彻底脱离远亲家族的控制。 - 今天店里有买一赠一的活动,所以客人的数量远比平时更多,等到点心快要卖完的时候,一名戴着圆框墨镜的青年才出现在店里。 “对不起呀舞香,”白发的青年嬉笑着支在柜台上对舞香说:“我来得稍微有些晚了~” 这是店里的常客,听其他在店里打工的同事说,在舞香来点心店兼职之前,他就几乎每周都要来上好几次。 “喜欢甜食的男孩子不是很可爱嘛。” 同事曾经笑着和舞香聊天。 舞香非常认真地说:“不喜欢甜食的男孩子也很可爱。” 她的哥哥无惨,从来都不会碰任何甜品。 非常凑巧的是,虽然在点心店上班,享受着员工福利购买点心可以半价的优惠,大家也从来没有见过缘一对任何点心产生兴趣。 再加上下班之后,缘一总是会和舞香一起离开。 种种迹象总会让人觉得舞香和缘一之间存在着某些秘密。 被问到的时候,舞香曾经点头说:“是有秘密。” 她指的是两人都是咒术师,并且还会在周末一起出去袚除咒灵赚取外快的秘密。 被舞香的坦荡回应所折服,现在点心店里的同事们都知道他们之间有“秘密”了,这反而让人觉得继续用这件事来打趣很无聊,因此不再拿出来调侃。 舞香拿出昨天五条悟拜托她留下的点心,虽然这是限量销售的特殊口味,但熟客偶尔享受特权也不是什么怪事。 舞香帮他打包好之后递过去,五条悟把自己的墨镜往下按了按,露出眼睛笑眯眯地说:“谢谢哦~” 他有着一双漂亮到近乎璀璨的蓝色眸子,白色的睫毛长而浓密,姣好的眼形勾勒出令人心醉的弧度。 但是舞香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能保持着一脸清心寡欲的平静。 同事们非常佩服她的定力,并将这归咎于“已经有男朋友的人特有 的抵抗力”。 她们早就已经将缘一和舞香视作“正在交往”——这是一个微妙的误会。 同事提醒她:“缘一在看你们哦。” 舞香说:“缘一是在看五条先生。” 她早就注意到了缘一自五条悟出现后便一直在关注着他。 缘一实在不是一个懂得遮掩自己情绪的人,尤其他平时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要稍微有一点点变化就会格外明显。 下班的时候,舞香问他怎么回事:“你认识五条悟吗?” 缘一说:“以前听说过,但是没见过。” 五条家的“六眼”,改变了咒术界平衡的天才,那些人希望缘一去超越、去战胜的对象。 舞香觉得缘一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有心事的话,还是说出来会比较好?” 街边的灯不算特别亮,舞香基本看不清路,所以打了招呼之后,她把手搭在了缘一的手臂上。 缘一沉默了一下,反问她:“你的眼睛怎么了?” 舞香说:“因为约定。我之前迷路了,有「虫」帮助了我,作为报酬,我把黑暗中视物的能力给了它们。” 听到舞香的话,缘一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我需要很多钱。” 历史越久的咒术师家族越富有,五条家是咒术界的三大名门之一,更不是一般的咒术师所能比拟的。 舞香一脸“我非常理解”的神情,因为:“我也需要很多钱。” 没钱的话,会有很多很多的烦恼。 他们的脑回路在巨大的分叉路线中各自游走,最终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缘一和舞香的住处离得不是很近,但是舞香看不清路。 缘一提议道:“我送你到家门口。” 舞香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哥哥不会想看到你的。” 无惨和缘一是不能同时存在于一定范围之内的生物。 上学期间是不可以携带手机进入学校的,所以舞香平时都把手机放在家里。 她对缘一说:“把我送去附近的电话亭,我打电话让哥哥过来接我。” 但是在去往电话亭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一个男人。 男人站在他们的面前。 “舞香。” 听到男人叫了舞香的名字,缘一侧过脸去看她的反应。 舞香一下子就 听出了对方是谁。 虽然声音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但是他在呼唤舞香的名字时,音节与音节之间会卷携出一股独特的韵味。 只有他会用这种腔调来和舞香说话——温柔得情深款款般的腔调。 “是你啊。” 缘一觉得他们的对话中包含着一股奇怪的感觉,而站在他们面前的男人则让他觉察到难以描绘的违和感。 但是舞香松开了搭在缘一手臂上的手,面前的男人在她将手伸过来,像是要摸索什么的时候握住了她的手。 “他是谁?”缘一问舞香。 舞香毫不犹豫地说:“会愿意直接给我钱的人。” 听到这话的男人轻声笑了起来,但是缘一愣了一下,他开始思考起来,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因为缘一这才注意到他们的手腕上都系着款式相同的红绳手链,就连红绳上那颗白色的珠子都是一样的。 “你先回去,”舞香对缘一说:“他会送我去电话亭的。” 缘一听话地点头离开了。 男人牵着舞香的手,他似乎在看缘一的背影。 “你现在是在和他交往吗?” 舞香说不是。 “就算是也没关系哦,我不会介意的。”男人握紧了舞香的手指,他对舞香说:“只要你别爱他就可以,不去爱他们的话,你想和多少个人交往都没关系。” 舞香淡淡地回答道:“这样啊。” 男人不说话了,他把舞香送到了电话亭,因为舞香告诉他,她要先打电话告诉哥哥自己会再迟一点回家。 “那干脆别回去了。” 听到这话的舞香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男人这时候才发现她的眼睛有些异常。 把和缘一解释的原因又说了一遍,他张开手指在舞香面前晃了晃:“那你得到了什么?” 舞香说:“「虫」。” 说话间他们也走到了电话亭,电话亭周围明亮的灯光让舞香的视物能力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她这才能看清楚男人的脸。 是偏向硬朗的长相,棱角分明到一眼便能给人冰冷锋利的感觉,哪怕已经努力让神情温和下来也无济于事,尤其额头上还横贯着一道明显的缝合线痕迹。 “这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舞香说:“我可以努力尝试一下。” “我没有要强迫你为了我做出任何改变的意思哦,所以没必要的。” 舞香哦了一声,她指了指电话亭。 男人点点头:“去。” 舞香走进了电话亭里,她拨通了一个号码,在对方接通的时候回过头朝外面的男人露出了一个笑容。 然后舞香回过脸,对话筒的另一边说:“你好,请问是警察署吗?这里有成年男性在和未成年少女援.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3、虫之歌//03 警察署离电话亭也有一段距离。打完电话之后,舞香从电话亭里出来。 她看起来非常难过地告诉对方:“推迟回家不太行,所以只能拜托你快一点啦,有什么事情吗?” 男人听进去了她的话,在小事上他总是很听舞香的话,所以省去了原本没有进行完的叙旧环节,他直截了当地说:“我想要换一具身体。” 舞香问他:“是需要我帮忙吗?” 在舞香进行了“转生”之后,他们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见过面了。舞香还记得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名字是“加茂宪伦”。那具身体也是舞香帮他更换的,后来“加茂宪伦”成了咒术界御三家的耻辱,有史以来最臭名昭著的诅咒师。 加茂宪伦的身体也不是舞香喜欢的长相,但是他对舞香说,他需要加茂宪伦的术式。 “舞香,只有你的术式才能做到在更换身体的同时连术式也一起更换。” 一千多年以前,他从舞香那里学会了更换身体的方法,但这仅限于大脑的转移,目的是延长人类短暂的寿命,即便更换的身体也是术师,他也无法做到像身体的原主人那样自由使用体内的术式。 男人执起舞香的手来和她说话,一千多年以前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做了。但那个时候他是舞香的“未婚夫”,是一名长相英俊、举止温柔的咒术师贵公子。 温情脉脉的贵公子毫不在意舞香身上穿着粗布的和服,也不在意她那双常年劳作的粗糙手掌。他用看待一件稀世珍宝般的目光注视着舞香,用柔软的嘴唇亲吻她的手指。 他对舞香说:“我会娶你的,舞香。” 那个时候舞香没有拒绝他,所以现在舞香也没有拒绝。 他对舞香说:“新的身体是你喜欢的类型呢。”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他将舞香的手指贴在自己的嘴唇上,一千多年前的时候,舞香的手因为经常干粗活而格外粗糙,但是现在这双手变得白皙又柔软。 他想到了什么:“你在打工是因为缺钱吗?” 而且那个时候还告诉继国缘一,他是会直接给她钱的人。 他的确是这样的人。 男人取出 了自己的钱包,他的钱包里有几十张大面额的钞票,他将它们全部拿出来递给了舞香。 舞香是下课后直接去点心店的,所以现在她也还背着书包。 她从笔记本上撕了一张纸下来,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给了对方,然后把他给的钱塞进了书包的夹层里。 在松开那张写了号码的纸时,舞香向他确认:“你会把我的电话号码背下来的?” 他说:“我会的。” 然后这一幕就刚好被接到电话赶来的巡警们看到,当事人被带到警局后分别进行了询问。 男人赶在巡警们冲过来之前记下了舞香的号码,好在他这样做了,因为写了号码的纸直接被当成证物收缴掉,而舞香则是在被带上警车时便开始掉眼泪了。 为了安抚她的情绪,警署特意找了女警来向舞香了解情况。 舞香红着眼眶,一边啜泣一边说:“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家了……如果不回去的话,哥哥会担心的……” 女警花了好一会儿来安抚她的情绪,还保证待会儿会送她回家,舞香这才逐渐平静下来。 女警问舞香,她是怎么和那个男人认识的呢? 舞香小声地说:“我和同学从兼职的点心店下班之后一起回家,他在路上把我拦住了。” 女警又问:“你认识他吗?” 舞香这次犹豫了一下,她先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看起来完全就是被吓到了。 于是女警换了一种问法:“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这一次舞香直接低下了脑袋:“……不知道。” 女警接着又问了几个问题,询问过后,舞香坐在警署里等对方送自己回家,她身上披着女警的外套,低着脑袋开始思考待会儿要怎么跟哥哥解释。 就说是她自己逞强不让缘一送她回家,结果被好心的巡警看到后送回家的。 这是事实,只是省略了中间的一些过程而已。 -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舞香到家的时候无惨还没有回来,所以也不用解释她坐警车回家的原因,坏消息是舞香没过几分钟便接到了一通陌生的电话。 ——其实这个消息也不算特别坏。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生气了吗? ” 这句话不是舞香问的,而是电话那头的男人问的。 他能这么快从警署里脱身完全在舞香的预料之中,因为本来就没有什么能定罪的关键性证据。 “没有生气。” “那就是生气了。”对方声音温和地询问她:“是因为我让继国缘一看到了我,还是因为我说错了什么话呢?” 他说:“你今天对我的态度好冷淡。” 舞香道:“是吗。” “是哦。” “那就是。” 非常敷衍的回答。 然后对面就开始道起歉来,从他不该让继国缘一看到自己到后来和她说过的话。舞香一言不发地听着,最后他问:“平安夜那天晚上你有空吗?” 舞香看了一眼日历,那天在半个月之后。 她回答道:“你希望我有空的话,那就是有空的。” 舞香说完这句话之后,无惨就走进了家门。 无惨注意到舞香在打电话,他刻意没发出声音打扰,但是舞香直接和他问好:“你回来啦,哥哥。” 电话那头的男人对舞香说:“也帮我向哥哥说声晚上好……” 舞香在心里骂他,谁是你的哥哥。 就像舞香只会是无惨的妹妹,所以无惨也只能是舞香的哥哥。 她生气了,所以没听他说完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生气的舞香表面上看起来和平时完全没有差别,她的怒气一点也不会表现在脸上,就算是无惨都看不出来。 今天晚上,那个男人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舞香其实非常生气。 但她的神情平静极了,呼吸平稳到没有任何变化,即便缘一都没看出来她在生气。男人也是在巡警把他带到警署之后才意识到这点。 ——意识到舞香正在生气。 缘一天生“通透”,舞香不敢肯定他不能看穿男人使用的是他人的身体,假设他被缘一看穿,那后续就会给她带来许多麻烦。 男人不是不清楚,他就是故意的。他想看舞香生气或是慌乱的样子,如果能惊慌失措地向他求助,问他“我应该怎么办才好?”就再好不过了。 但是舞香没给他实现这种幻想的机会。 她将手机放在矮桌上。无惨问她刚才在和谁打电话,舞香回答道:“无关紧要的人。” 听 到这话,无惨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无惨本想直接洗漱后回房休息,但是舞香拉住了他,问今天晚上可不可以也和他一起睡。 跪坐在矮桌前的舞香要仰着脸才能看到哥哥的脸,无惨垂下眸子来看她,忽然发觉了异样。 他蹲下身体,用手掌扶着她的脸颊,皱着眉头贴近了她的眼睛。 “你刚才哭过?” 无惨看到她的眼眶有些泛红。 舞香抿紧了嘴角,她看起来好委屈的样子。 她的反应让无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开始追问起原因:“谁把你弄哭了?继国缘一吗?刚才你在和他打电话?” 平时总用“那个人”来代指缘一的哥哥,现在居然能连名带姓地说出对方的名字,而原因是认为对方把她弄哭了。 舞香几乎要为此感动到落下泪来。 这是代表着她也能成为哥哥勇气的来源吗?他也是在乎她的吗? 舞香觉得好高兴。 她抱住了哥哥的脖子,把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不是因为缘一。” “哥哥,”舞香缩在无惨的怀里,她对无惨说:“我好爱你。” 无惨习惯性地露出嫌弃的样子,像是不耐烦似的“嗯。”了一声。 舞香不死心地又问他一遍:“我今晚可以继续和哥哥一起睡吗?” 其实无惨是很想拒绝的,但是舞香看起来很需要他,所以无惨又同意了。 “哥哥,”夜里舞香贴着无惨躺在被子里,她在被子里摸索着握住了哥哥的手。失去了夜视能力后舞香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今天的月亮好不好,但她无比清楚地知道:“我好高兴能做你的妹妹。” 这样的话,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对他说:“我爱你。”这样的话。 不需要遮掩,也不用顾虑。 舞香想,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永远都能做他的妹妹,永远都可以光明正大地爱他。 无惨没用反驳来打击她,但要他附和舞香的话难度实在太大了,所以他只能用简单的音节来表示自己正在听她说话。 所以到最后无惨还是不知道她哭的原因——他的思绪完全被舞香牵着走了。 - 缘一周末有事,但是舞香还要继续兼职,她按照客户在通讯中发来的地址抵达目的地,是一座看 起来有些年头的小型别馆。 接待她的是这户人家的女主人。 她领着舞香来到自己的卧室,说最近这段时间总能在夜里听到奇怪的声音,起初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这几天声音越来越明显,而且有时候半夜醒来还会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自己。 舞香给了她一颗豆子大小的珠子让她握紧。 “这是什么?” “是可以让普通人看见咒灵的一次性咒具。” 因为总有客户会反复询问是否真的解决好了,而且由于舞香和缘一的年龄问题,也会有客户不信任他们的情况出现,所以舞香便制作了一堆一次性咒具,让客户可以亲眼见证咒灵被袚除的过程,以此来让他们安心。 握紧了珠子之后,女主人觉得眼前晕眩了一下,但是当她重新聚拢目光时,却几乎要当场尖叫起来。 仿佛淤泥般的黑色怪物在地板上蠕动着,它爬过的地方都留下了黏液般的痕迹,这令女主人几欲作呕。 她连牙齿都开始打颤:“这……这就是……” 舞香平静地说:“这就是咒灵了,让您寝食难安的罪魁祸首。” 她这时候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舞香问女主人要不要旁观袚除的过程,女主人当即拒绝,表示自己非常信任舞香的能力。 然后她就暂时离开了房间,把房间留给了舞香。 舞香将手掌放在了咒灵身上,一时间咒灵的身体开始极速扭曲盘虬,最后化作灰烟般飘散,但在那个位置却有一条细小的红色长条物质。 构成“咒灵”的基础物质,同样也是“虫”。 舞香将它收了起来。 女主人被舞香叫了进来,她的视线仔仔细细地扫过每一个角落,确认刚才那些可怕的东西——咒灵和残秽都消失了,她才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 即便使用了咒具,她也没法看见舞香身边围绕着的数量庞大的“虫”。 顺利完成了这次的任务,舞香现场确认收到了对方的转账,在女主人留她吃午饭时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就像平时那样袚除咒灵然后回家,这本该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周末,但是从别馆出来没走两步,她又遇到了一个人。 “呀,原来是舞香啊,出来玩吗?” 和平日里穿着衬衫戴墨镜的休闲打扮不同,今天的五条悟头发全部支楞起来了,墨镜也换成了黑色的眼罩。 “不,”舞香说:“出来赚钱。” 五条悟哈哈大笑起来,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脖子,看起来简直一副坏人的样子:“我这里也有可以赚钱的活哦,要来试试吗?” 舞香沉默了一下。 “有多少?” 五条悟把脑袋凑到她面前:“怎么不先问问我是什么活呢?还是说……只要给钱就什么都可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4、虫之歌//04 五条悟的脑袋贴得很近,这个距离下的舞香张开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她对这件事有些在意:“把眼睛完全遮住了也能看见吗?” 五条悟怔愣了一下。他直起身体:“看得清清楚楚哦。” 舞香想到自己失去夜视能力之后身处黑暗的感觉,如果不靠着点什么连站都不太能站稳。她觉得五条悟真是厉害。 但在她脱口而出“好厉害”这样的话之后,五条悟毫不谦虚地回答道:“当然了,因为我可是「最强」啊。” 他看起来骄傲得不可一世。 舞香点点头:“那来谈谈你说的能赚钱的活。” 听到这话的五条悟歪着脑袋摸了摸下巴,他盯着舞香看了一会儿,忽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我觉得舞香你也挺厉害的。” 因为五条悟发现了,话题的主动权一开始明明是在他的手上,可是舞香却能轻而易举地将它转移到自己手上。 舞香“哦”了一声当做回应。 五条悟将她带到了一栋废弃建筑的门口,他看向里面:“你感觉到了什么?” “咒灵,”舞香面不改色地面对着建筑:“有四只,其中一只比另外三只加起来还要强。” 五条悟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 “那如果要你去解决它们,能做到吗?” 听到这话的舞香转过脸看他:“这个任务的价格有多高?” 五条悟比出了五根手指。 “五万?” 五条悟摇头:“是五十万。” 目标建筑内有一只特级咒灵,三只一级咒灵,咒术高专会派遣和咒灵同等级的咒术师执行任务。但即便加上上个月才进入咒术高专、根本没法自由使用自身咒力的乙骨忧太,目前咒术高专中也仅有三名特级咒术师。 听到价格的舞香对他说:“五五分我就去。” 她平时和缘一也是这样的,不过通常来说,她负责和客户沟通以及制作一次性可见咒灵的咒具,缘一负责解决咒灵。 五条悟用手指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舞香一个人走进去了,十分钟后,她又一个人走出来了。 建筑内已经完全感知不到咒灵的气息,但是舞香看起来和她走进去时 根本没有差别。 舞香觉得她这次解决的速度有点慢,因为建筑的面积太大了,还有好几个楼层,有的房间光线很暗,找齐那几只咒灵就花了不少时间。 看到这样的情景,五条悟已经对鬼舞辻舞香的实力强度有了大致的认知。他原本还做了准备——进入建筑救她的准备。但事实上完全没有必要。 为了防止五条悟赖账,舞香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在她用邮箱将自己的账户发给五条悟之后,白发的最强咒术师问她:“舞香有想过高中要去哪所学校吗?” 她想也没想:“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那我来给你和你哥哥推荐一个学校怎么样?”五条悟说:“我目前正在任教的学校,可是这个国家内唯二的咒术教育机关之一。” 舞香终于抬起脸认真地注视起他。 五条悟见她有所反应,又抛出了一条信息:“你男朋友已经答应了。” 她的大脑用了几秒钟来处理“男朋友”指代的对象:“你已经去找过缘一了?” 这就代表今天舞香会遇见五条悟也并非偶然,极大的可能性是对方特意在等她。 但是这样的话,缘一答应了要去那所学校,她就完全不用思考了。 “我不去。而且缘一不是我的男朋友。” 五条悟愣了一下,他本以为胜券在握:“诶?” 舞香的理由非常简单。 “哥哥不会想高中还和缘一在同一个学校的。” 而且一看五条悟就知道他任教的高中肯定不是普通的学校,学生人数大概也不会有很多,要是少到年级内只有一个班级的话,那就是要和缘一同班,哥哥绝对受不了那种地方。 五条悟露出了遗憾的神情。 “不再考虑一下吗?我会申请去带你入学时的那一届学生哦。” 舞香没有再管他说什么,她提醒了一声记得把钱打到她的账户。 五条悟就这样看着她的背影从自己的视线内慢慢地消失掉,直到一点也看不见。 - 平安夜的时候,天气已经变得很冷了,舞香一边戴上灰白格子的围巾,一边告诉无惨,她今天晚上要在外面过夜。 无惨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拧了起来。 他那张俊秀的面容即便是做出这样的 表情也还是很漂亮,但是红梅色的眸子里透露出一股显而易见的不悦。 舞香拉了拉他的衣袖:“不可以吗?哥哥。” 无惨别扭地移开了视线:“我没有说不可以。” 舞香和哥哥拥抱告别,无惨拉着她的手帮她把毛绒手套也戴上了,他做这件事的时候低垂着脑袋,眼睑下敛的样子看起来格外温和。 “哥哥……” 舞香忽然想对他说,如果你不希望我出门的话,我就留在家里陪你,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无惨就帮她戴好手套了。 “去,”他说:“明天早上记得早点回来。” “嗯。” 舞香拉了拉围巾,把自己的下巴缩进围巾里出门了。 黑色的轿车停在了不起眼的角落里,车窗被打开来了,驾驶座上坐着熟悉的人。 半个月之前,他就向舞香预约了她今晚的时间。 见到舞香走过来的时候,他从车上下来,帮舞香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等她上车之后,男人才把窗户关上。 车内的温度在空调的作用下慢慢升高,但是舞香没有取下围巾,也没有脱下手套。 “今天很冷。”男人和她搭话。 舞香应了一声。 她没有忘记对方说的要换一具身体的事情。 “要换的那具身体呢?” 男人说,还要再等一会儿。 “不过舞香放心好了,我会把你完完整整地送回家的,虽然可能会比之前的警车更晚一点。” 他用非常轻松无害的口吻和舞香说话。 “不用了,”舞香面不改色地说:“我已经跟哥哥说过,今晚要在外面过夜了。” 男人说那真是太好了。 “时间还很早呢……” 因为舞香的视力问题,她在太阳下山之前就出门了,所以现在外面也还没彻底暗下来,距离夜晚还有一段时间。 他提议道:“我们去约会。” 舞香瞥了他一眼,看样子他这个念头竟然还是认真的。 舞香让他把车开远一点,她说,离家太近的话,有可能被哥哥或者认识的人看到,要是被哥哥知道了,他一定会很生气。 她声音轻柔:“说不定会直接把你的头拧下来。” 如果是以前的无惨,做出这种事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男人道: “那就去远一点的地方好了。” “远一点”的定义究竟是多远,舞香没具体去问,车内的温度高起来之后她开始昏昏欲睡,所以在汽车行驶过程中不小心睡着了也是再正常不过。 她是被男人叫醒的。 看样子他已经出去过了,给舞香买回来了草莓蛋糕和热牛奶。 “外面到处都是人,我猜你肯定不会愿意陪我出去,所以直接把东西买回来了。” 刚醒过来的舞香慢吞吞地解着自己的围巾,她的动作还很迟缓,所以半天也没解开,最后还是他帮忙才取下来的。 舞香随口问了一句:“到哪里了?” “新宿。” 东京新宿,一个距离他们居住的仙台市三百多公里的地方。 舞香看了一眼手里的热牛奶,在喝一口和泼他脸上之间选择了前者——是刚好适宜入口的温度。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泼过来呢,”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所以还特意在外面放了一会儿,等它变得不那么烫了才叫醒你。” 舞香没有说话,把草莓蛋糕也吃掉了。 她已经明白前因后果了。 “你想要的那具身体,现在还活着吗?” 所以才要这么远带着她一起跑过来。舞香觉得他下一句就是要让她去帮忙杀人了。 果然他说:“马上就要死了。” 舞香看了他一眼,她有一双和无惨一样的红梅色眸子。 无惨曾经是无比残忍的鬼之王,他是数不尽的人心头横贯着的噩梦,那双红梅色的眸子也曾令无数鬼恐惧敬畏。 舞香的语气此刻竟出乎意料的温柔:“是要我去帮你杀了他吗?” “我怎么可能会让你去做这种事呢?”他用高深莫测的口吻说:“会有其他人去做的。” 虽然不知道他说的“其他人”究竟是谁,但是得到否定答案的舞香看向了车窗外,她只能看到模糊的大片光斑。 刚才已经睡了足够长的时间,所以她现在也睡不着了,舞香坐在副驾驶发呆,男人也安静地坐在她身边。 他还是没法像舞香一样一句话也不说。 “不问问我新身体是什么样子的吗?” 舞香复述了一遍他的问题。 他回答道:“也是一名诅咒师呢,是号称现在咒术界「最强咒术 师」的五条悟以前的同学,特级诅咒师夏油杰。” 舞香抬起了脸:“五条悟,夏油杰……” 她告诉对方:“一个多星期以前,五条悟问我要不要到时候去他任教的学校读高中。” “你答应他了吗?” “我拒绝了。” 男人说:“你应该答应他的。” 舞香问:“原因呢?” “我要做的一些事情,需要有人在咒术高专里帮忙才行。”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声音温柔缱绻:“你得帮我,得把你的力量借给我,舞香。” 舞香的手腕上,系着红绳手链的地方像是正在被灼烧一样发烫。 她的“心”(灵魂)没法拒绝他的请求。 这是约定(诅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5、虫之歌//05 一千多年以前,舞香有一个未婚夫。她的未婚夫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平安时代还盛行着访婚制,男子只在夜里来到女子的家中,所以生下来的孩子也会由女方的家族来抚养长大。 舞香和无惨的母亲,是贺茂家分支的女儿。 虽然她早早便因生育时留下的病根逝世,但是贺茂家依旧在抚养着她的孩子。 和健康地成长起来的舞香不同,死亡的阴影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着无惨,他出生时甚至因为没有脉搏和呼吸而一度被当作死胎,是在要被烧掉的时候发出了啼哭才得以在这世上生活下来。 或许正是因为受困于被医师预言无法活过二十岁的虚弱躯体,所以无惨的性格变得非常扭曲,他总是会因为各种事情而生气,他的心被愤怒与不甘填满了每一个角落。 但是舞香总是会包容他、理解他、照顾他。大家都说,舞香实在是一个好孩子。无论她的兄长用何等恶劣的态度来责骂她、指使她,她望向兄长的目光永远都是那么的温柔。 舞香爱着无惨,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他们的母亲过世得很早,所以舞香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照顾起比自己虚弱几百倍的兄长,她穿着粗布的和服,是为了方便清洗衣物、打扫房间。明明是贵族家的姬君,看起来却像是兄长的侍女一样。 贺茂家是有名的阴阳师家族,阴阳师就是擅长阴阳术的术师,无惨的母亲也曾是一名术师,她以擅长占卜闻名。 她曾为自己的孩子进行占卜,然后给了无惨和舞香不同的姓氏,所以他们既没有从父亲那里继承“产屋敷”也没有从母亲那里继承“贺茂”。 舞香是“鬼舞辻舞香”,而无惨是“神无月无惨”。 家中的仆人们有时也会小声地议论,他们躲在离无惨少爷的房间很远的地方议论,说无惨少爷才是恶鬼一样的孩子。 舞香她是所有人口中的好孩子。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舞香不是从夫人的腹中诞生的孩子——她是宅邸中侍女的孩子,那名侍女在生下舞香之后便不见了踪影,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舞香的父亲究竟是谁。 舞香 就这样成为了无惨的妹妹,知道这件事的仆人们都说夫人是好心的大善人,他们只在背地里谈论这件事情,大家都以为舞香毫不知情。 但是舞香是知道的,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兄长大人”不是她真正的兄长,“母亲大人”也不是她真正的母亲。但是他们却接纳了没有血脉联系的舞香,舞香发自内心地对他们心怀感激。 在母亲大人临终之际,她将舞香叫到了自己的榻前,那双红梅色的眸子亮得像是刚淌出来的血一样,嵌在惨白的面容上几乎令人悚然。 在生下无惨之前,她是平安京中有名的美人,总是可以收到许多和歌与花枝,它们被人从门缝和围墙塞进来。 但她现在就快要死掉了。 “舞香!”她干枯的手指好像锁链一样桎梏着舞香的肩膀,面容狰狞得如诅咒般诉说着自己最后的心愿。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你是无惨的妹妹,你要去爱他,你要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加爱他!”每一个字眼都像是丑时之女的铁钉钉在树干上似的钉进了舞香的心里。 舞香爱无惨胜过了爱她自己。 可是无惨的身体也在不断地恶化,舞香经常紧张担忧到夜里睡不着觉,她就这样守在无惨的床边,帮他熬药、守夜、清理咳出来的血迹…… 在无惨因为虚弱而沉沉地睡去之后,她会偷偷地钻进寝具里,身体贴着兄长消瘦的后背,舞香总是忍不住怜惜地落下眼泪。 她一遍又一遍地祈求着:“不要死……” 作为阴阳师家族的贺茂家,在无惨的身体又一次恶化时派来了族人为他举行祓禊的仪式。年轻的术师将舞香当作了宅邸中的侍女,他是贺茂家分支的少主。 那时候舞香正在水井旁清洗兄长的衣物,她蹲在那里,毫不起眼。抱着木盆站起来时,她看见了穿着白色狩衣,手执蝙蝠扇的术师。 黑发的术师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她多长时间。 他有着一张好看的脸,还有一双狐狸似的狭长的眼睛,说话时的语气格外温柔,完全就是光之君那样温文尔雅的贵族公子。 从来没有人用那样温柔的语气和舞香说过话,她的兄长也是英俊漂亮的贵公子,也有好听的嗓音 ,但是他从来不会这样温柔地和舞香说话。 祓禊的仪式持续了半个月,术师几乎每天都会来找舞香。 学识渊博的术师跟她讲了好多东西,关于阴阳术、关于咒术,也关于阴阳师与咒术师。舞香的兄长也总是在看书,他同样知道许多知识,但是他不会这样耐心地讲给舞香听。 术师说:“我原本以为这座宅邸中会有许多诅咒。” 平安时代是一个人鬼共生的时代,妖鬼们潜藏在黑暗中和人类一同呼吸着,即便是在术师们镇守的内京也时常会出现诅咒的痕迹。 被抛弃的女子们、不甘而死的朝臣们,死去的人会化作怨灵,活着的人也会互相诅咒。 但是这座宅邸中出乎意料的干净——简直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分明无惨是那样容易招来他人诅咒的人。 舞香像是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她一言不发地盯着术师看。 术师解释道:“人类存在的地方,会从憎恨、愤怒这样的情绪,也就是恶念中诞生诅咒。” 无惨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这样的负面情绪,但是宅邸中却没有充斥着阴暗的诅咒。 舞香忽然歪了歪脑袋问他:“你看不见吗?” “什么?” “「它们」,”舞香伸出了手,像是树叶脉络一样的半透明物质落在她的掌心里,停留片刻之后又重新漂浮在空中,“这座宅邸中,到处都有「它们」,我拜托「它们」吃掉了诅咒。” “「它们」……是什么?” 舞香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她张开双臂抱住了对方。将彼此的“心”贴近之后,舞香尝试着同他分享了自己的视野——这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 术师的眼前浮现出无比奇异诡艳的画面。 形态各异的物质浮动在空中,舞香身边尤其众多,耳边像是有千万种难以描绘的声音重叠充斥着,古老而又庄重地流淌。这样的场景给他带来的震撼不逊色于他在年幼时看到的“百鬼夜行”,但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抱着怀中的舞香,她的身体瘦小单薄,然而在这具身体中却潜藏着不可思议的天赋与力量。 术师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温雅的意味,舞香和他分享了自己的视野,他则给舞香带来了 治疗冻伤的药膏。他用温水帮舞香浸泡双手,取出自己的帕子帮她一点点擦干手上的水渍,然后把药膏仔细地涂抹在舞香发红的指节上。他的双手比舞香更加柔软白皙。 那是舞香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珍视。 祓禊结束之后,术师要离开了,他问舞香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回家。 他向舞香许诺:“我会娶你的。舞香,我会给你地位、自由,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 舞香终于见到了他所说的“夏油杰”。 确切来说,是“夏油杰的尸体”才对。 似乎是经历了一场恶战,所以脸上沾染着血迹的狼狈,黑色的长发就这样散落着,舞香安静地盯着这张脸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湿巾。 男人在同她说话,他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舞香的脸。 他在身后问舞香:“这是你喜欢的类型?” 舞香没有说话,她撕开包装,用湿巾仔细地擦干净这张脸。 回过神来的时候,舞香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这张脸的眼尾。她的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一股怀念的意味。 夏油杰有着一双狭长的、像是狐狸一样的眼睛。 舞香终于轻声说:“好像啊……” 像是一千多年以前,贺茂家分支的少主,那个温情脉脉地握着她的手说要娶她的术师。 他站至舞香身边,注视着舞香脸上的神情,他说夏油杰被称作咒术高专史上最邪恶的诅咒师,他当年叛逃的时候,杀死了最后一个任务中的整个村庄加起来115人。 “你不觉得这也很像吗?舞香。” 在一千多年以前的时候,舞香的未婚夫杀掉了贺茂分支整个家族中的一百余人,他浑身是血地拉开了障门,脸上也溅落了血迹,他用刚杀完人的手握住了舞香的手指。 他是来带舞香一起逃走的,因为……贺茂家的人想要杀掉舞香。他们已经知道舞香是被他藏起来了。 在离开之前,他点燃了宅邸,黑夜中的大火延绵不绝仿佛要烧到天的尽头,整个京都都被惊醒过来。 “夏油杰愿意为了理想做任何事,我也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他对舞香说:“我用这具身体来娶你,舞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6、虫之歌//06 舞香看起来被感动到几乎要掉下眼泪来了。 她说:“我好高兴。” 或许正是因为这具身体让她想起了过去的事情,所以她说话的语气都没那么冷淡了。 舞香将手掌贴在了夏油杰心脏的位置上,这里就是“虫”。 男人还是看不见虫,作为贺茂少主的时候看不见,变成了加茂宪伦也看不见,现在也是一样的。无论更换了多少具身体都是,这说明他的灵魂并不具备这样的天赋。 所以即便看到了舞香的动作,他也只以为舞香依旧沉浸在回忆中,他没有打扰舞香。 但舞香其实在做很重要的事情,她把前段时间从荆棘之路上收集到的“虫”放了出来,它们本能地爬向了夏油杰的“心”。 荆棘之路是连接了人类的世界与虫的世界的道路,在荆棘之路的深处生活着一种以人类灵魂为食的虫,它们被称作“食核虫”。古老的虫师家族会将家族中不具备看见“虫”的天赋的族人放在荆棘之路上,任由食核虫吃掉他们的灵魂。 失去了灵魂的身体是一具空壳,但是作为虫师家族的药袋家掌握着用“光酒”制造出“人造虫”的技术,他们将“人造虫”放进族人的身体中,它们会填充灵魂的位置——这样做是为了让没有天赋的族人获得看见“虫”的能力。 然而荆棘之路的深处不是人类能够踏足的地方,即便是舞香也在那里迷失了方向,是用自己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作为交换,才得到了指引回到人世。 “你知道吗?”舞香收回了手告诉他:“其实人的灵魂并不会在死去之后立刻消失,而是会在身体中停留一段时间。” 她只说到这里,便不再多向他解释了。 舞香从荆棘之路带回来的食核虫,吃掉了夏油杰停留在身体中的灵魂。 - 当“夏油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额头上已经多出了一条清晰的缝合线的痕迹。 虫师家族的人用人造虫填充族人的躯壳,而舞香则用了其他的东西。 做完一切的舞香脸色苍白地坐在一旁休息,她的样子看起来非常虚弱。 “夏油杰”起身走到了她的面 前,将她搂进了怀里,他抬起手臂的时候,手腕上依旧系着那条红绳手链。 这是一百多年以前他送给舞香的“信物”,手链不是系在身体上,而在灵魂。因为他总是要更换身体。 信物可以让他们的灵魂互相感知到对方的位置,这也是他能在舞香转生之后依旧找到她的原因。 把舞香从仙台带到新宿之前,他说过要将舞香完完整整地送回家。所以疲惫的舞香被搂住之后安心地靠在他怀里睡着了,她知道自己醒过来之后一定会回到仙台。 事实总是会如她预料一般。 舞香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坐在副驾驶上,脑袋正靠着某个人的肩膀,细长柔软的黑色发丝有一些垂落在她的脸颊,她伸手将它们拨开,动作惊动了头发的主人。 他含笑开口:“我还在想你要是再不醒过来的话,我是不是要狠心把你叫醒了。” 看样子他又是不知道守了舞香多久,而且在舞香睡着的时候,他还帮舞香把手套和围巾都戴好了。但舞香醒过来的第一句话问的是她上学有没有迟到。 “还有一个多小时上第一节课,你现在赶回家只要五分钟,完全来得及哦。” 出门的时候舞香穿的是常服,所以她还要回家换上学校的制服才行。 舞香拉开车门就要走。 但是“夏油杰”叫住了她,舞香回过头看他,他对舞香说:“圣诞快乐。” 昨天的一整个晚上他们都待在一起,所以“夏油杰”成了第一个对她说“圣诞快乐”的人。 他本以为舞香又会是以“嗯”或是“哦”作为回应,肉眼可见的敷衍,但有些意外的是舞香竟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也对他说:“圣诞快乐。” “夏油杰”愣在了车里。 然后舞香就不再管他,小跑着回家了。 学校离家不远,再加上无惨本来就习惯踩点到校,所以舞香跑回家的时候,无惨正在把做好的午餐装进便当盒里。 他身上还系着围裙,围裙是舞香买的,因为平时都是她在做饭,所以她买的时候选了一条姜黄色、肚子上还有一个被做成了猫咪脑袋样式口袋的围裙。 当它被穿在哥哥身上的时候,舞香觉得它比当初自己在超市里看到它的 时候要可爱好多倍。 舞香没有脱鞋就跑过来抱住了无惨。 她把脑袋探出来说:“哥哥,我回来啦!” 无惨觉得她看起来好高兴的样子,这令他本来因为舞香回来得这么晚而生气的情绪也变得只剩下一点点,最后在舞香的目光中完全消失。 他抬手搓了搓妹妹的头发,让她赶紧去换衣服。 舞香又哒哒地跑走了。 她今天是和无惨一起出门上学的,无惨还让舞香坐在了他的自行车后座上,因为她要是像平时那样自己走去学校的话,肯定是会迟到的。 悠仁直观地感受到了舞香今天的情绪变化。 下课的时候,他问:“舞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你看起来好高兴。” 舞香用力地点头说:“是哦。” “哥哥给我做了便当。”她像是小朋友一样,炫耀似的地拉开了书包的拉链,让悠仁看她装在里面的便当盒。她的便当盒和无惨的便当盒是一起买的,只有颜色不一样。 悠仁说:“哇——” 虽然他根本看不清便当盒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作为捧场王的发挥,在一通真挚的贺喜之后,舞香又约他中午一起吃午餐。 她说要把便当分给他吃。 悠仁惊讶地问:“真的可以吗?” 毕竟她看起来那么宝贝的样子。 舞香说:“可以哦。” 悠仁一直都觉得,舞香非常大方,而且性格也很好,所以能和大家都相处融洽。 相较于她,无惨就是截然不同的处境了,他基本不和其他同学来往,看起来高傲又冷漠。 班上的女生有时会拜托舞香转交情书给她哥哥,舞香也从来不拒绝她们的请求。但是无惨的性格和他的脸成反比,所以那些情书都被他扔进了垃圾桶里。 同桌的女生佳子问过她,看到别的女生写情书给无惨,舞香不会觉得不高兴吗? 舞香说:“不会呢。” 在她看来,哥哥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有人喜欢他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她甚至希望所有人都能够爱他。 所以她也很乐意把便当分给悠仁,她希望悠仁也能够感受到哥哥有多么的好。 中午的时候,悠仁果然尝到了无惨亲手制作的便当。现在天气已经很冷了 ,所以他们没有出去吃,当班上的其他人听说了舞香今天的便当是她哥哥做的之后,他们纷纷跑来表示想要和她一起“分享”。 舞香的座位旁边挤满了人。 因为无惨同学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给妹妹做便当的那种好哥哥,大家也都知道平时连他自己的便当都是舞香准备的。 分量本就不大的便当,在瓜分之后更是每人都只能尝到一点点,但除了舞香也没人是想靠它填饱肚子,只是太过好奇而已。 尝到了无惨同学做的便当的味道之后,大家也把自己的便当分给了舞香。 同学们纷纷感慨起无惨同学令人惊讶的居家属性。 舞香的脑袋里似乎涌现出了一点点小时候的事情。 她想起小时候没人来接他们放学,哥哥牵着她的手带她一起回家。回去之后家里也没有人给他们做饭,还是哥哥踩在小板凳上自己动手。 在舞香的脑海中,竟然没有他们现在的“父母”的记忆。她忽然才意识到了这点,这是非常奇怪的地方。 她连一千多年以前的母亲都记得清清楚楚,却不记得十几年前存在过的人。 为什么忽然就意识到这点了呢? 之前的那么多年都这样平淡到毫无异样地过去了。 舞香回忆起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早上的时候,有人对她说了“圣诞快乐”。 是“夏油杰”对她说的。 舞香忽然明白了,她的怀念并不限于对“贺茂”,夏油杰本身也令她感到了怀念,只是她在记忆中找不到他的存在,所以才会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她顿时恍然大悟,难怪今天听到“夏油杰”的声音对她说“圣诞快乐”的时候,她会这么自然地回应了他的问候。 佳子发现她好一会儿没说话了,她看向舞香,感觉她的神情有些奇怪:“舞香,你在笑什么?” 舞香轻声说:“我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便当都已经吃完了,佳子约舞香一起去洗便当盒,但是舞香说她有点事情。 看到悠仁也要去洗便当盒,舞香转过头去看着他,悠仁心领神会地伸出了手,舞香则把自己的便当盒也放在了他的手上。 她起身走出了教室,来到了缘一的教室门口,缘一的座位正好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舞香不出意外地看到他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吃午饭。 舞香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一下。 她想问他关于五条悟之前提到过的咒术高专的事情,两所咒术高专除了缘一要去的五条悟任教的那所之外,另一所是什么。 缘一说:“京都府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7、虫之歌//07 因为是圣诞节,所以舞香打工的点心店又是格外忙碌,等到点心售罄已经是九点多钟了,她换回自己的衣服,借用店里的电话给哥哥打了过去。 为了不和无惨碰面,缘一也在她打完电话之后便离开了。 于是店里只剩下舞香一个人。 她只留了门口的一盏灯,估摸着哥哥还要一会儿才能过来,舞香便拿出了还剩下一点没完成的作业,趴在桌子上写了起来。 等到无惨赶到点心店的时候,她正好在收拾自己的作业本。 无惨还不知道她失去了夜视能力的事,所以他只以为舞香一出店门就挽着他的手是因为在撒娇,她平时也会这样,无惨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他嘴上还是会忍不住说些恶劣的话。 比如:“你是不能自己走路的小孩子吗?” 听到这话的舞香用实际行动反驳他,她将身体的重量全部往旁边的哥哥身上靠去。 虽然天气很冷,但今天是圣诞节,所以就算已经是夜里的九点多钟,路上还是有很多行人。 路过一个公园的时候,舞香听到了有人在兴奋地大喊道:“是流星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流传起了在流星坠落时许下的愿望会化作现实的梦幻。舞香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将脸转向哥哥的方向。 无惨也因此停住了脚步。 “哥哥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没有。” 舞香笑了起来:“但是我有哦。” 她本就是挽着无惨的手臂,所以只需要稍微靠近一点就可以贴着他的肩膀,舞香贴着他的肩头,无比虔诚地说:“我希望所有人都能爱你。” 她想,哥哥明明是那么好的人,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所有见过他的人都能够爱他。 这个角度无惨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但他大概能想象到。 他嗤笑道:“好恶心的说法。” 真是半点情面都没有留给妹妹。 无惨就是这种性格恶劣的家伙,舞香一直都是知道的,所以她听到这种回答反而有些高兴。 因为她知道,无论有多少人爱他,也不管大家有多么爱他,他都不会去爱任何人。 这 样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但是舞香是他的妹妹,即使他不爱她,舞香也是他的妹妹。血缘是非常奇妙的东西,能够将原本毫无关联的灵魂以肉.体的方式桎梏在一起。 就算是互相厌恶的灵魂也会成为“家人”,无法割裂、难以摆脱。 所以在舞香表达了自己的心愿,“希望所有人都能爱他”的心愿之后,即使无惨说着“好恶心”,可他也没有扯开舞香拉着他的手。 他们还是一起走回了家里。 置身于明亮灯光下的舞香找回了视物的能力,但她没有松开哥哥的手臂,而是给了他一个拥抱。 站在玄关的无惨没什么表情:“我要去洗澡了。” 舞香抱着他说:“圣诞快乐。” 他随口应道:“圣诞快乐。” 哥哥是今天最后一个跟她说圣诞快乐的人。 舞香今天没再缠着要跟他一起睡,她松开哥哥,和他道了晚安。 - 庵歌姬收到了辅助监督发来的信息,在仙台发生了一起疑似诅咒造成的怪异事件。 因为情况特殊,而且影响范围较大,所以这个任务虽然被定级为二级任务,却被分配给了身为准一级咒术师的庵歌姬。 庵歌姬当即买票前往了仙台。 京都高专的辅助监督新田新负责接引庵歌姬。 在了解了现在的情况之后,庵歌姬的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神情,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新田新。 “你是说,有很多人都疯狂地爱上了同一个人?” 新田新凝重地点了点头,他从档案袋中取出一张相片。相片上是一个穿着中学校服的男生,黑色微卷的头发垂在他的颊侧,形状姣好的眼眶中嵌着一双红梅色的眸子。 庵歌姬评价:“虽然是长着一张很好看的脸,但是也不至于让这么多人疯狂地爱上?” 尤其……庵歌姬从刚才就一直能听到许多人都在喊着同一个名字。 “鬼舞辻无惨,这是目标对象的名字。” 庵歌姬和新田新是在街边碰面的,新田新特意挑了一个比较偏僻的位置,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听到了那些人叫着“无惨君”“无惨”的声音。 不止女性,也有许多男性,还有听声音就知道是年迈的老人,庵歌姬甚至怀疑对方的身体是否能 承受住那么声嘶力竭地叫喊。 这显然不是自然条件下会出现的状况。 新田新告诉庵歌姬:“今天中午还没有到这种程度,但是只过了半天,影响范围就扩大了至少五倍,而且看样子还在不断扩大。” 他们说话时也开始移动起来,路上遇到的人都像是丧失了神智一样狂热地叫喊着鬼舞辻无惨的名字,行动起来的样子让庵歌姬想到了影视作品里寻找食物的丧尸。 而那个名叫“鬼舞辻无惨”的男生就是丧尸们的“食物”。 大半个镇子都已经沦陷了。 庵歌姬现在完全明白为什么要让她一个准一级咒术师来执行这个二级任务了。 她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先找到鬼舞辻无惨,只有亲眼见到了对方,才能确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庵歌姬没有发觉,在看到了相片之后,她的心情也在逐渐发生变化。 她的“心”在强制她产生某种想法——去爱他(鬼舞辻无惨)的想法。 - 无惨有生以来最灾难的一天,从他出门的那一刻逐渐显露了端倪。 他起床时一切都还很正常,舞香在准备中午的便当,见到他之后和他道了早安。他就像平时那样应了一声,然后吃完了她准备的早餐。 而这时候舞香已经收拾好了他们两个人的书包,带着它们一起坐在玄关换鞋了。 “对了哥哥,我今天晚上约了同学一起去外面吃晚饭,你的晚饭又要自己解决啦。” 她说完这句话便出门了。 直到这里,这都还是和往常相差无几的、平凡的一天。 然而当无惨骑着自行车出门之后,一切都变了。 一路上几乎所有遇到的人都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简直就像是在看什么稀有动物一样,无惨因为过于摸不着头脑还特意停下自行车,检查了一遍自己到底有哪里值得别人盯着不放。 但是万万没想到,路人们的目光竟然愈发狂热起来,甚至从拿着手机拍照到直接挤到他面前。 因为无惨穿着学校的制服,所以胸口的校牌也被看得清清楚楚,听到自己的名字像是鞭炮的响声一样从人群中爆发起来的时候,他终于被这古怪的情景吓得连自行车都不要了。 因为他此刻已经被人 群完全包围了,自行车反而会阻碍他的行动,无惨好不容易挤出来,那些人却完全没有要散开的意思。 他们神情狂热地追着他不放,一路上还不断有人加入队伍,当无惨好不容易跑到了学校里之后,学校里的学生们,无论是无惨认识还是不认识的,也都像是路上的那些人一样用无比狂热的神情叫喊起他的名字来。 听到那些“无惨君,我好爱你”“我爱你”之类的话语,无惨被瘆得浑身直冒冷汗。 学校也没法待下去了,他首先想到了回家,但是又想到舞香还在学校,不过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的无惨,怕舞香也像这些人一样一看到他就狂热地冲过来说着爱他,他决定暂时独自逃走。 然而无论是谁,只要是一见到他就会失去理智,所以无惨也找不到可以帮忙的对象,他只能竭尽所能地逃到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 现在距离异常现象开始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无惨藏身在一栋有名的“鬼宅”里,得益于它的凶名在外,无惨总算暂时摆脱了那些人的纠缠。 他们的“爱”,简直就像是要把他活生生地吃掉一样。 无惨这时候又累又饿,但是鬼宅里也没有任何食物,水电也不知道断了多长时间,他甚至都要开始思考去找继国缘一求助的可能性了。 如果是继国缘一的话,应该不会受到这种影响……? 这个想法刚有一点点念头就被他彻底掐死了。 无惨简直绝望地蜷缩在角落里。 - 在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庵歌姬逐一排除了目标对象鬼舞辻无惨有可能藏身的地点,最终站在了一栋荒废已久的建筑面前。 这里是最有可能的地方了。 庵歌姬的眼神逐渐狂热起来,“喜欢”“爱”“无惨”这样的字眼不受控制地在她的脑海中涌现出来,她转过头准备叫新田新一起进去,却看到对方的状态也变得怪异起来。 年轻的辅助监督睁大了眼睛,脸上浮现出狂喜的神情,他看起来简直激动得要掉下眼泪来了,口中发出了不成句的声音。 “无惨君……无惨君……” 庵歌姬从他大睁的眼睛里看到了她自己的倒影,她的脸上竟也逐渐呈现出了这样的神情。 ——糟糕! 她终于领悟到了这次事件的恐怖性,无论是身体还是大脑都在逐渐失去控制,在意识彻底被扭曲之前,庵歌姬颤抖着手给五条悟打去了电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8、虫之歌//08 继国缘一无比清晰地体会到了异象的扩增,首当其冲的便是他的双生兄长继国严胜的变化。 当他从兄长的口中听到“无惨大人”这样的称呼时,缘一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也浮现出了几分迷茫。 学校里已经乱作一团,缘一和严胜跑来找到舞香,好在她还待在教室里——也只有她和悠仁还留在教室里了。 其他人都在无惨踏入校门时蜂拥而下,现在完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舞香和悠仁都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对来找她的缘一和严胜解释说:“上课铃响了。” 悠仁非常认同地点点头。 上课铃响了,所以要坐在教室里等老师过来,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今天的情况和往日都不一样。 不过舞香似乎对严胜称无惨为“大人”的行为毫无异色,就像是……早就习惯了一样。 缘一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失控的学生们,不知因何而出现的对无惨的狂热态度。 “这不是很正常吗?”舞香反问。 “哥哥本来就有很多人喜欢,现在只是有了更多人喜欢。他一直都有这么受欢迎。” 缘一一本正经反驳道:“不对。” 他没受什么影响,但是严胜的状况不容乐观,他和缘一一起来找舞香时还勉强可以控制自己,然而时间越长受到的影响便越大。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悠仁看起来也很正常,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的样子。 严胜神情忧虑而恍惚,口中不自觉地呢喃着:“无惨大人……” 听到这话的舞香也一副要被同化的趋势:“哥哥……” 缘一:“……” 他转身便向外走去,舞香也赶紧拉着恍惚的严胜,叫上悠仁一起跟了上来,她知道缘一想做什么。 他要去找“罪魁祸首”。 - 五条悟赶到仙台的时候,庵歌姬和新田新已经冲进了鬼宅里四处起来。 失去理智的二人闹出的动静也是极大的,因而躲起来的无惨远远便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他慌不择路地在房子里逃窜躲避,一个不慎便撞到了刚找来这里的五条悟。 戴着黑色 眼罩的青年神情愉快地弯下腰看着摔倒在地的无惨,半点也没有要拉他一把的意图。 “哦——这就是人见人爱,连歌姬的心都夺走了的鬼舞辻无惨同学了!” 虽然是幸灾乐祸的语气,却在此刻给无惨带来了无尽的希望。 因为眼前这个陌生的白发青年,似乎没有受到那股怪异的影响。 五条悟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来一个手机,无惨以为他是在做什么重要的事情,甚至没有发出声音来打扰他。 直到五条悟开始自言自语起来:“歌姬那家伙居然爱上了一个中学生,还追着人家不放,我一定要拍照录像留下来当作纪念……” 无惨:“……” 他竟然当着当事人的面就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了! “等……等等!” 无惨强忍怒气,但口吻已经很不友好了:“现在最要紧的难道不是让一切恢复正常吗?” 正在摆弄手机的五条悟抬起脸看了他一眼:“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也不是我的工作啊。” 他理所当然地耸耸肩:“我只是听说歌姬爱上了一个「人见人爱」的男生,所以才过来看热闹的。” 五条悟这副理直气壮的态度简直让无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好在嘴上虽然说着自己是来看热闹,但实际上当庵歌姬冲过来的时候,五条悟还是没忘记在拍照录像的空隙中将其制服。 看着五条悟轻轻松松便将把自己追得无处可逃的一男一女打昏,又用胳膊一左一右地将他们两个夹在身侧准备带走的样子,无惨才算是稍微平静下来了。 眼前的青年显然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一些,不仅不受影响,还能游刃有余地处理这些状况。虽然他说这不是他的工作,但无惨的直觉告诉他,对方显然是打算要管这件事了。 他问五条悟:“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五条悟噙着笑意:“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去找找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好了。” 无惨神色凝重起来。 五条悟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因为臂弯里还夹着人,所以动作的样子令人有些不明所以。 无惨问:“你在做什么?” “热身。” 紧接着无惨便觉得周围天旋地转,整个人都像是被扔进了飓 风里旋转一样,等他踉踉跄跄地站稳,才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已经发生了变化。 他们现在正站在鬼舞辻家的院子里。 无惨还未反应过来,怔愣地站在那里。五条悟已经开始催促他开门,口中抱怨道:“这两个人加起来好重。” 好在钥匙没有弄丢,无惨被指挥着手忙脚乱地开了门,五条悟毫无客人的自觉,径直走进了房子里,把庵歌姬和新田新放在了榻榻米上。 他自己则是盘腿坐下,朝无惨招了招手。 五条悟问他:“舞香怎么没回家?今天还需要去打工吗?” 无惨顿时警觉起来。 “你认识舞香?” 五条悟慢悠悠地说:“我们关系很好哦。” 听到这话的无惨,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 不仅因为对方提到了舞香,他也明白了之前对方很显然是在耍他。 被戏弄的感觉对无惨而言就像尖刺一样,他刚想发怒,但是尚存的理智又告诉他,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 五条悟没有理会他的情绪变化:“家里有绳子吗?” 无惨皱起眉头,神情不悦地盯着他。 五条悟指了指庵歌姬和新田新:“我现在要出去干正事了,万一他们醒过来,你肯定没法搞定。还是找两条绳子先绑起来好了。” 这样的解释还算合理,不过家里找不到捆人用的绳子,无惨从柜子里找出了两条宠物牵引绳。 用来捆人是足够结实了。 这是舞香之前买的,她说想要养宠物,就算被无惨拒绝了好几次也还在软磨硬泡,直到无惨点头说要等上了高中之后才行,她便将牵引绳放进了柜子里。 五条悟和他一起把庵歌姬和新田新捆了起来,当然捆好之后他没忘记再拍几张相片留念。 无惨自认为他没有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做完这一切的五条悟挥挥手出门了,无惨赶紧在他走后反锁上了大门,也没忘记将窗户和窗帘都拉上。他把庵歌姬和新田新留在了客厅里,为了防止他们醒来后看到自己发狂,无惨从冰箱里取出食物后便跑回了房间。 五条悟在外面起舞香的所在位置。 - 舞香和缘一选择了分头行动。 她显然是没有受到影响的,但是严胜 的状况却不容乐观。路上缘一在附近的商店里“买”了条绳子,店里已经没有收银员,但他还是认真看清楚绳子的价格,然后将钱放在了柜台上用东西压住。 出于安全考虑,将兄长绑起来之后,缘一要将他先送回家里。舞香就在这时提出了分头寻找无惨的建议,他们一致认同让悠仁也先回家。 因为悠仁平时虽然可以三秒跑完五十米,但他依旧只是“普通人”,谁也不知道他何时就会突然被影响。 所以当五条悟找到她的时候,她正一个人站在公园里。 四面传来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再加上即便天色暗沉也无法削减其狂热的仍在移动的人群,这里简直就像是百鬼夜行现场一样。 然而明明身处“百鬼夜行”般的混乱镇子,舞香看起来却一点也不慌张的样子。现在天色已经暗下,所以她特意选了路灯下的位置。 五条悟从她身后靠近。 他笑意盎然道:“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呢?” 这里是昨天她和哥哥回家时路过的公园,舞香就是路过这里的时候听到有人说看到了流星。 五条悟随意地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对她说:“你哥哥今晚可不敢来接你了,我送你回家怎么样?” 舞香没有回答他,她抬起脸看着夜空。 其实舞香也看不出今晚到底有没有星月,她的视线在延伸至路灯的灯光范围之外的地方后便只有一片漆黑。 她忽然说:“我好爱他。” 五条悟敷衍地点头:“嗯嗯,你好爱他。” “那你为什么不爱他呢?” 舞香的目光落在五条悟身上。 五条悟一脸坦然地说:“可能因为我太爱自己了,我可是最强哦。” “好了,”五条悟拢了拢舞香的肩膀就要带她离开:“我可不喜欢哄小孩子。” 舞香接了一句:“我也不喜欢小孩子。” 五条悟说,我知道你不喜欢。 “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舞香这样问了之后,五条悟说:“因为我们关系很好嘛。” 舞香就问:“我们以前认识吗?” 五条悟理所当然地反问她:“我不是一直都有去你打工的点心店买东西?” 她皱起眉头,五条悟觉得她这副样子看起来和她哥哥简 直一模一样。 最强的咒术师伸出一根手指,用力地摁了摁她的眉心,“现在我这里又有一个可以赚钱的活呢,要接下来吗?” 五条悟盯着她的眼睛说:“让这里恢复正常。” 舞香最后还是接下来了。 不仅如此,她连收尾工作也一并做好了。五条悟站在镇上最大的一株古树旁,看着舞香的手掌贴在树干上,莹润的绿色物质从树冠上扩散,像是有风路过时的蒲公英种子一样四处飘散。 他半仰着脑袋:“这又是什么呢?” “能够干涉记忆的「虫」。” 五条悟一点也不真情实感地感叹了一声:“哇。” 他说:“那不是可以随便摆布所有人了吗。” 说这话时他竟然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舞香给他泼冷水:“做不到的,只是能模糊部分记忆而已。会让他们想不起今天发生的事。” 五条悟顿时失落起来。 好在他没忘记说过要送舞香回家,在路上五条悟牵着她的手,他用好像什么都知道的口吻说:“虽然舞香你是个坏孩子,但我其实不讨厌你呢。” 舞香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她能听出他的语气,反驳道:“大家都说我是好孩子。” “那是因为他们不够了解你。”五条悟说:“你不仅现在是坏孩子,以后也一定会变成坏女人。” 舞香完全不想和他说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9、虫之歌//09 在五条悟八岁那年,他忽然患上了一种怪病。眼睛无法暴露在任何光亮下,尤其是阳光,一旦被照射到,就会产生强烈的刺痛。 这对五条家乃至整个咒术界而言,都是再危急不过的事态了。 天生“六眼”的五条悟,有着一双世间绝无仅有的眸子,这份美丽而强大的力量,在他降生时便撼动了整个咒术界。 为了医治好他的眼睛,五条家在千方百计下,请来了一位特殊的术师。 他是一名“虫师”。 被特别改造过的和室内只泄露进来一点点微弱的光,白发的男孩坐在榻榻米上,他的眼睛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 侍女向被请来的虫师——银古解释道:“这是为了避免悟少爷的眼睛被光线照到。” 和室中的男孩听到了声音,他的脸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男孩稚嫩的嗓音无比平静:“这次又是谁?” 银古觉得,男孩的身上带着一种与年龄格格不入的冷淡感。 银古小声地和侍女说了几句话,侍女便离开了,他则是走进了和室,在五条悟面前盘腿坐下。 五条悟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但是银古知道,这个孩子能够感觉到他的位置。 他盯着五条悟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他:“你在那里遇到她了?” 五条悟终于有所动容。 这个年幼的孩子,的确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女人。 - 据说,在人的眼睑里面,还存在着第二层眼睑。 但是在获得了外界的光亮之后,人们便逐渐忘却了第二层眼睑的存在。 他们也不再知道,闭上了第二层眼睑之后,才能见到真正的黑暗——也能见到生命最初始的形态。 四周无比漆黑,五条悟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黑暗,但在远处却逐渐浮现出了许多光点,光点凝聚在一起,汇成了流淌的光之河。 “光之河”由数不尽的“虫”汇聚在一起,它深藏在地下的黑暗之中,是构成生命的最初物质。 他想要靠近这条光之河,却发现了边缘处散碎的光点的真正形态——是正在发出光亮的形状怪异的物质。 这时候,有一道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继续往里面走,会在这里彻底迷失方向。” 是非常年轻的、女性的声音。 她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五条悟下意识寻找起发出声音的人。 他看见了一道穿着古艳和服的身影,周身氤氲着光晕的女性站在不远的地方——是那些形态各异却在散发着莹润光亮的物质围绕在她的身边。 年幼的五条悟神情平静地注视着她:“可你也在这里。” 她缓缓道:“我在这里,是因为我想在这里。而你在这里,是因为你无法控制自己。” 五条悟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他的目光却紧紧地注视着她。 “你是谁?”他问。 她没有告诉五条悟,只是平淡地说:“转过身去,一直往前走,就可以回到你该回的地方。” 但是五条悟没有按照她说的做,他追问道:“这里还有除了你之外的别人吗?” 她不再说话,也不再管他,朝着告诉五条悟的相反的方向走去。 五条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他们踩着脚下流淌着的光之河,五条悟跟在她的身后,他看见从河中分涌出细碎璀璨的光流,像是清晨太阳尚未升起之时漂浮在河面的薄雾,它们环绕着前方的女性,她披着一件宽大的唐衣,衣摆垂坠在光之河上,身形虚幻得仿佛要与它们融为一体。 但是走了一会儿,她却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白发男孩。 五条悟这时候才看清她的脸,一张五官姣好的脸,美丽的脸。 “你刚才不是问我,这里还有没有别人吗?”她伸出手来,“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有过。” 五条悟盯着她伸过来的手指。 她的指尖按在五条悟的眉心,目光落在他尚未张开的稚嫩面容上。 “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她微微弯下了腰,脸上竟浮现出了些许笑意:“可惜它们很快就要被吃掉了。” 她的神情分明很温和,但话语却充满恶意。 五条悟毫无惧怕的神色,反而问她:“你是吃人的妖怪吗?” “我不吃这种东西,”她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了,直起身体:“你可真是个讨人厌的孩子。” 五条悟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就算告诉你,你也记不住的。” 五条悟说,我能记住。 仿佛是受不住他的纠缠,她说:“你可以叫我神无月。” 五条悟又问:“你要去哪里?” 神无月意有所指道:“当然是回到我该回的地方。” “六眼”带来的是与生俱来的强大才能,也使得年幼的五条悟冷静而又聪慧。 他当然听懂了神无月的话,但他并不打算回去。 白发的男孩依旧跟在她身后。 他看见神无月的手垂在身侧,被宽大的衣袖遮挡了大半,只露出纤长的手指。 等到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握住了她的手指。 是出乎意料的、温热柔软的触感。 五条悟抬起脸去看她,神无月垂下眼睑瞥了他一眼:“我讨厌小孩子。” 这个讨厌的小孩子说:“可是我不讨厌你。” 神无月不说话了。 五条悟仿佛听到了光之河正在缓缓流淌的声音,令人无比安心而又放松的声音。似乎是顾及他这个“讨厌的小孩子”的步伐,神无月走得很慢,这让牵着她的手的五条悟逐渐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神无月的声音响了起来:“在这里睡着的话,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五条悟刚想说话,本就垂敛下来的眼皮上却覆上了柔软的掌心,神无月的手掌盖住了他的眼睛。 她轻声说:“慢慢把眼睛睁开来。” 说完之后,神无月才把自己的手掌移开,五条悟这次听了她的话,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周围的景物无比明丽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声音从耳朵里钻进来,鸟的声音、风的声音,还有水流的声音。 水流从高处落下时迸溅出来的声音涌入他的耳廓,五条悟完全看清了眼前的景色。 “瀑布?” 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山谷,四周是葱茏的树木和嶙峋的石头,神无月站在瀑布旁,水流顺着她身边的岩璧流淌下来。 神无月伸手将自己的手掌放进了水流中,水流被她的手掌阻拦,形成了分流向两边散开。 五条悟睁着那双被她说过漂亮的圆圆的眼睛注视她。 神无月告诉他:“这是人类的命运之流。” “命运之流?” “里面的每一个水珠、每一股支 流,都代表着人们的相遇和分离。它们有着各自的流向,这就是人类的「宿命」。” 五条悟看着她的手:“可是你把手放进去了。” 神无月没什么波动地说:“是啊,我把手放进去了。” “会发生什么?” “谁知道呢,”神无月淡淡地回答:“可能会有人死掉,也可能会有人被迫分离……但是,”她轻飘飘地看向五条悟:“这又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 她说着深思起来令人悚然的话语,但五条悟却没有露出愤怒或是惊讶的神色。 他只是说:“那不是可以随便摆布所有人了吗?” 神无月将手从水流中收了回来,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略带笑意:“是呢,可以随便摆布所有人。” 水流从上方流落下来,又流向远处,五条悟能够清晰地看到河道中清澈的水在缓缓流淌着。 “你要是想下去玩的话,”神无月用蛊惑般的语气对他说:“我不会阻止你。” 五条悟没有下去。 他去了树林里玩,像是那些小动物们一样从灌木中探出脑袋来,头发上沾着杂草和树叶,神无月坐在瀑布旁的石头上,目光长久而安静地注视着那些水流。 直到五条悟跑到了她面前,趴在她的膝盖上问她:“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吗?” 神无月把混杂在他白色发丝中的枯草和树叶一点点挑出来。 “你现在该想的是,你能从这里离开吗。” 五条悟反问:“你要把我留在这里?” “我可没说过这种话。”神无月又强调了一遍:“我讨厌小孩子。” 这就是会送他离开的意思。 她让五条悟闭上眼睛,牵着他的手慢慢地走着,五条悟什么也看不见,他又要睡着了。 小孩子的稚嫩嗓音传了出来:“我还能来找你吗?” 神无月又沉默了很久,直到五条悟的意识模糊起来,他才听到了轻轻的—— “如果你想永远留在我身边,长长久久地陪着我的话。” - 五条悟问银古:“你知道她?” 银古解开五条悟眼睛上的绷带,用手指撑开了他的眼睑道:“你身上有她的气息,而且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你的眼睛不会恶化到这种程度。” 他的语气也很平淡 ,在五条悟询问他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非常有耐心地向他解释了。 “长时间注视着光之河,会将「虫」引来,它们会慢慢吃掉人的眼球,直到完全占据眼眶。”银古检查的他的眼球状态:“不过你只闭上了一次「第二层眼睑」?所以它们还没来得及开始吃你的眼球。” 五条悟明白,这就是之前神无月说过的他的眼睛很快就要被吃掉了。 他想知道:“你和她是朋友吗?” “不是,”银古一边为他配制药物,一边说:“她没有朋友。” “一个也没有?” “一个也没有。” “为什么?” 在听到五条悟这样问了之后,银古告诉他:“因为她是山主,是命运之流的主人,那座山的神灵。” 银古问:“你也没有朋友?” 五条悟不说话了。 银古轻笑了一声:“所以她也是。” 他把调配好的药物敷在五条悟的眼睛上,又帮他把绷带缠好,像是看穿了什么似的,银古说:“不要想着再去找她了。” 几天过去,五条悟的眼睛恢复了正常。不过在那之后,他也再无法闭上第二层眼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10、箱庭物语//01 舞香被五条悟送回到家里,一开灯就看到了两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人——捆着他们的还是她买来打算在以后用来遛宠物的牵引绳。 她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五条悟,对方毫不心虚,笑眯眯地看着她。 “虽然是我的同伴,但是我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都已经爱上你哥哥啦。” 五条悟摊手,露出一副我也是迫不得已的表情。 要不是被绑住的话,庵歌姬和新田新恨不得当场挖个坑一起跳进去。他们都已经清醒过来了,咒术师的抵抗力显然比普通人要强些,所以他们还依稀记得一些片段。但是要让庵歌姬来选的话,她肯定会选择直接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 在二级任务中沦陷,导致不得不打电话求助五条悟的后果是显而易见的。 ——她被五条悟狠狠地嘲笑了。 性格极其恶劣的最强咒术师气定神闲地看着舞香帮他们解开牵引绳,时不时蹦出几句让庵歌姬恼羞成怒的话。 庵歌姬咬牙切齿地瞪他:“给我把那些东西删掉啊你这家伙!” 五条悟笑着说:“不要。” 这种反应让庵歌姬更是怒火中烧,恨不得直接抢过手机自己动手。但是五条悟的“无下限术式”挡住了她的触碰,让庵歌姬只能气得干跺脚。 舞香对这几个占据了她家客厅的人视若无睹,她在庵歌姬和五条悟开始小学生吵架的时候就来到了哥哥的房间门口,贴着障子门说:“哥哥,我回来了。” 房间里没有动静,也没有声音回答她,舞香拉开门走了进去,里面很黑,但是她没有开灯。 舞香对这个房间的布局了如指掌,她轻车熟路地摸到了无惨的床榻,他的被子是鼓起来的。 舞香这次没有像以前的晚上那样钻进去,而是趴在被子上叫他:“哥哥。” 无惨没有回应她,他的身体一动不动。 “你睡着了吗?”舞香问他。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她在说话。 舞香顿了一会儿,她忽然问:“你哭了吗?哥哥。” 她的哥哥说:“滚!” - 顺利地将虫放进了哥哥的大脑中,确定它溶解在里面之后,舞香滚出了她 哥哥的房间。 等到明天醒过来,他就不会再记得今天发生的事情——他被所有人爱着的这一天,将会如同梦境一样,在睁开眼睛时被大脑归类于无关紧要的、不需要记住的内容。 舞香大概是有些失落的,因为哥哥没有来找她,她端端正正地坐在教室里不是在等老师,舞香不是笨蛋妹妹,她知道老师们今天已经没法上课了。 舞香在等的是无惨。 她想,如果是自己遇到了这种状况,无论如何也绝对会去找哥哥,她甚至不会考虑这是不是哥哥能够解决的问题。因为人总会下意识去向最亲近的人求救,无论那个人是否有拯救自己的能力。 这是信任的体现。 但是无惨完全没有想要向舞香求救的念头。 舞香又觉得这实在是再合理不过了,因为哥哥心底里根本不相信任何人,他只相信他自己。 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将来应该还会是这样。 这就是人的“本性”。 除非……除非有无比强大的力量,强大到将这样的“本性”也能够摧毁,连桀骜无比的灵魂都能够驯服,那么掌握着这股力量的人,就可以去支配任何人。 但是舞香在无惨的心目中一点也不强大。 然而五条悟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压制无惨的骄傲和愤怒,在他心目中树立起“强者”的形象。 舞香想起来了,类似的手段她的前未婚夫——贺茂也用过,但是贺茂的手段比任何人都更加高明,所以他对支配和玩弄他人这种事无比熟练。他总会对舞香说:“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他将这称之为“爱”。 舞香并不讨厌他的爱。 她忽然从中领悟到了“爱”的本质。 「爱是摧毁、驯服,一个灵魂去支配另一个灵魂。」 - 五条悟和庵歌姬之间的恩怨一时半会也算不清,所以当舞香回到客厅的时候,他们已经暂时达成了和解并决定一致对外。 对“外”指的就是对舞香。 “如果这件事被高层的那些老头子知道了,用歌姬的脑子都能想到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会被判处“死刑”。面对不可控的强大力量,以及那些拥有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的人,咒术师高层们总是 会自以为聪明地做出这种治标不治本的决策。 “除非……” 除非把舞香也转变为“内”的一部分,就像乙骨忧太那样,让咒术师高层们明白,舞香的力量比当初的乙骨和里香更加可控。 庵歌姬对五条悟这种夹带私货(在舞香面前对咒术师高层表示鄙夷)的同时,还不忘贬低同僚的行径无比唾弃。 虽然她有时同样不认可咒术高层们做出的某些决策,但她一直都对他们持着应有的尊敬。 “什么叫用我的脑子想!”她生气地说:“你自己难道没有脑子吗!” 五条悟一副被吵到的掏耳朵架势:“我的脑子要用来想更复杂的事情啦。” 几个人围着矮桌,五条悟和庵歌姬说着说着就要吵上几句,只有舞香没有脱离主题,她说:“我去京都高专。” 五条悟的脸垮了下来:“咒术界的最强可是东京高专的教师哦——” “缘一会去东京高专,严胜也会去。”舞香平静地开口。 所以她不会去,因为她也要和哥哥在一起。 庵歌姬就是京都高专的教师,她就这样成了接引舞香和无惨的老师。 - 国中毕业之后,悠仁打算去离家最近的杉泽第三高中就读,他问舞香是不是一样的想法。 舞香把自己的志愿单给他看,她填的是“京都府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京都的学校?”悠仁凝重地看了半天,他完全没看出来这所学校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什么忽然要去这么远的地方?” 舞香说:“因为这所学校答应让我和哥哥入学。” 事情忽然合理起来,悠仁顿时恍然大悟。 京都高专比杉泽第三高中晚几天开学,所以开学那天悠仁邀请了鬼舞辻兄妹和他一起去玩,无惨本来不打算去,但是舞香说想和他一起。 他拗不过舞香的软磨硬泡,只好顶着一张不高兴的脸跟在了他们身后。 但是舞香和悠仁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样子,却令他本就不大愉快的心情更是跌落到了谷底。他皱着眉头加快了脚步,从跟在他们身后变成了走在舞香身边。 路过学校运动场的时候,舞香瞥见了游动在空气中、爬行在运动器材上的诅咒们。 这所学校……咒灵的 含量似乎有些超标了。 出来时还不情不愿,走到一半注意力却完全跟在了妹妹身上的无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顺着舞香的视线望去,同样看到了那些东西。 事实上,无惨一直都是可以看到的。他也知道舞香可以看见,之所以不害怕,是因为那些东西从来不会靠近他们。这么多年以来它们完全没有给无惨的生活造成过任何威胁,无惨也就当作它们都不存在,直到京都高专的教师庵歌姬找上了他和舞香,向他们科普了相关的知识。 诅咒是负面情绪的产物,所以通常来说,越是强大的诅咒对人类的恶意越大,每年都有超过一万的人莫名失踪,造成这一数据产生的根源就是诅咒。 而且庵歌姬告诉他:“继国家的兄弟会入学东京高专。” 这是舞香告诉庵歌姬的,她说,如果歌姬老师这样说的话,哥哥肯定不会拒绝去京都高专就读。 无惨的反应就像舞香事先预料的一样。庵歌姬对舞香的感觉很复杂,她知道舞香不是一般的咒术师,因为她从五条悟那里听到了他对舞香的评价。 五条悟曾对庵歌姬说:“现在的舞香,至少也是和我同一级别的术师。” 也就是说,鬼舞辻舞香至少是特级咒术师。 在特级诅咒师夏油杰已经死去的现在,咒术界的特级咒术师只剩下五条悟、乙骨忧太和九十九由基。 但是庵歌姬也收到了消息,即将入学东京高专的继国缘一是天生“通透”的天才,甚至一度被认定为是能够超越五条悟的新一任“最强”。 得知了这些消息的庵歌姬无端有种心情沉重的感觉,她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了。 - 在悠仁的热情邀请下,提前感受了一下高中氛围的鬼舞辻兄妹,也在几天之后迎来了京都高专开学的日子。 出于保密考虑,两所咒术高专的位置都选在了隐蔽的山上,所以刚入学的新生往往都没法准确找到学校的地址。然而庵歌姬因为有任务在身不能去车站接他们,于是委托了高年级的学生帮忙。 一头蓝色长发的三轮霞举着一块牌子站在车站,她一脸期待地守在那里,因为在庵歌姬老师将接引新生的任务交给她的时候,就已经告诉过她,她要接的新生们是一对双生兄妹。 三轮霞的家里也有两个弟弟,她是家中最大的孩子,虽然因此要承担起较重的经济负担,但是三轮霞从来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 家人是非常珍贵的、上天赐予的礼物,能够成为家人的人们,是为了获得幸福,所以才要生活在同一个家庭之中的。 坚持着这种思想长大的三轮霞,在车站接到了鬼舞辻家的兄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11、箱庭物语//02 舞香想养一只狗和一只猫。 她记得自己以前好像有过一只狗,体型很小的狗,但是无惨对她说,你从来都没有过这种东西——他说,我们家从来没有养过任何宠物。 可是舞香并不认为自己记错了,她的记忆力比哥哥要好上太多,就算是前世——一千多年以前的事情她都还记得。所以肯定是哥哥记错了。 舞香一直都在对无惨说,“我想养一只狗。” 无惨后来答应她,等上了高中就让她养。他松口的那天,舞香高兴地去了宠物商店,她趴在那些笼子面前一只一只地看过去,觉得每一只都非常可爱——虽然它们都和她记忆中曾经有过的那只狗完全不一样。 宠物商店里的狗狗们有着被打理得很漂亮的毛发,它们住在干净的笼子里,被喂养得非常有精神。 她记忆中的那只狗,是瘦弱的、奄奄一息的样子。 ——孤单的、可怜的样子。 舞香在宠物商店里买了两条牵引绳回家,无惨嘲笑她:“你难道还要看心情换着用吗?” 她摇摇头说:“我还想养一只猫。” 如果只有一只狗的话,它会感到孤单,但如果再养一只的话,强壮的狗会欺负瘦弱的狗——在舞香的脑袋里冒出了这种奇怪的念头。因此她想要再养一只猫。 “所以这就是你直接跑到男生宿舍来找我的原因吗?” 无惨摁下怒火,努力告诉自己不能在外人面前对妹妹生气,因为现在有好几个人都待在他的宿舍房间里。 术师的数量一直都很稀少,但是仅有的两所学校占地面积都很宽阔。只可惜学校的面积并不能影响到入学新生的人数,咒术高专近年来每年入学的人数都不超过个位数。 也正因如此,学生们都能够在校内拥有单独的宿舍房间。 无惨和舞香是今年仅有的两名新生,歌姬老师将接待新生的任务交给三轮霞的时候,其他人便已经听到了风声,所以当无惨抵达男生宿舍的时候,加茂宪纪和究极机械丸都特意留在了宿舍楼内等他。 加茂宪纪是高专三年级,而究极机械丸则是高专二年级,因为学生数量稀少,所以 偶尔也会出现两个年级的学生一起上室外课程的情况。再加上祓除咒灵的任务经常要和其他咒术师合作,因此本校的学生们互相都很熟悉。 他们一脸震惊地盯着忽然闯进男生宿舍来的舞香。 舞香对无惨说:“哥哥,你答应过我,上高中就让我养的。” 无惨有时候会觉得舞香实在是一根筋,她在某些事情上完全不懂得变通。但是每一次,最后屈服的人都是无惨。 他叹了口气,开始和舞香讲道理——无惨并不是乐意讲道理的人,但是舞香比他更加不讲理。这是被逼无奈。 “学校宿舍一般都是不允许养宠物的,而且我们每天都要上课,根本没法照顾它。” 舞香纠正他:“是「它们」,我要养一只狗和一只猫。” 无惨:“……” 这时候,作为前辈的加茂宪纪回过神来:“学校里没说不可以养宠物的。” 舞香点点头:“没有说不可以。” 无惨更加沉默了。 他完全拿舞香没办法,只好被她牵着往外走,留下加茂宪纪和究极机械丸在宿舍楼里看着他们走远。 加茂宪纪问究极机械丸:“你感觉到了什么?” 机械丸说:“他们兄妹的感情很好。” 加茂沉默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你感觉到了他们身上的咒力情况吗?” 咒术界的御三家分别为五条、禅院和加茂,加茂宪纪是加茂家的少主,虽然仍在学校就读,但他对咒术界的了解远比寻常术师要多。略有名气的咒术师家族他都有所耳闻,“鬼舞辻”这个姓氏在咒术界并没有什么名气。 “我没什么感觉。”机械丸说:“你感觉到了什么?” 加茂皱了皱眉头,那张年轻俊秀的脸上浮现出些许复杂的神情。咒术高专的制服在制作时可以按照学生的心意进行调整,只要提交申请就行,所以加茂的学生制服是狩衣的款式。 宽大的衣袖下,加茂攥紧了手指。 他说:“我也没感觉到什么。” ——这是假话。 在舞香拉开她哥哥的宿舍房门的那一刻,加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流动都变得紊乱了。 - 在人与人相遇的时候,有时会出现一种非常罕见的情况。 心脏跳动的速度突然加剧、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紊乱地流淌着…… 加茂非常严肃地打开了谷歌进行,试图找一找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 他最后心情复杂地合上了自己的电脑。 一连好些天,东堂葵都觉得加茂宪纪的状态非常不对劲。总是一副失神的样子,还经常向别人打听一年级新生的情况。 在新生入学的那天,东堂葵因为赶去参加自己心爱的偶像小高田的握手会而错过了与新生见面的机会,刚开学又是事情最多的时候,所以一直到现在,他也没能真正地和新生们打一次招呼。 东堂葵决定在今天下午的集体户外练习时去找他们。 “喂,加茂!”东堂葵顺便叫了加茂宪纪一声:“我说下午要去看看新生们,你要不要一起去?” 他原本只是随口喊了一句,但是没想到加茂却像是遇到了巨大的难题一样踌躇起来,犹犹豫豫的样子让东堂葵想起了当初他向加茂提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的时候。 那个时候,加茂也是想了半天。但他现在看起来好像比那时候还要迟疑。 东堂葵顿时不想理他,转身自己走了。 加茂见状张了张嘴,他下意识抬手,“等……”声音还没完全出来,便又彻底泄气了。 年轻的御三家少主叹了口气,低下脑袋打算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但是因为太纠结于内心的事情,导致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躲在树后偷偷观察他的女生们。 禅院真依环抱着手臂站在那里,她也有一个双胞胎姐姐,但是她们姐妹之间的关系却不怎么乐观,所以她的姐姐也不在京都高专而在东京高专。 真依是光站在那里就能让人觉得很强势的女性,因为身材,也因为气质。所以她虽然是二年级,看起来却比同年级的三轮霞,甚至比三年级的西宫桃都更加成熟。 西宫桃对她们说:“你们看到加茂的样子了?我就说他最近看起来真的好奇怪,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少见的表里如一好孩子三轮霞闻言露出了忧心忡忡的模样。她是真心地在担忧着加茂。 不过真依则觉得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真依她总是说自己对什么都不 感兴趣。 西宫桃问舞香:“舞香,你觉得呢?” 舞香想了想:“我不太了解加茂前辈,不过西宫前辈和加茂前辈同班,你如果觉得有问题的话,那可能就是真的有问题。” 得到认可的西宫桃眸子亮晶晶地看着舞香。 三年级的西宫桃有着一头金色的头发,她平时总把头发扎成竖起来的双马尾,再加上使用的咒具是扫帚的样式,看起来就像是小女巫一样。这也导致她明明是前辈,但一群人站在一起却仿佛最小的一个。 就在这时候,机械丸也从附近路过,见她们一群人站在一起,很有礼貌地和她们打了声招呼。 正在思考要如何才能了解到加茂究竟怎么回事的西宫桃和三轮霞,在看到他时眼睛齐齐亮了起来。 机械丸被她们的眼神吓了一跳,他有些迟疑地问:“……怎么了吗?” 虽然校内人数稀少,但出于性格和行事作风的差异,人与人之间还是会分出亲疏,虽然大家都知道机械丸并不是真正的自主意识咒骸,而是因为受到“天与咒缚”的限制无法行动的与幸吉所操纵的,但他与女生们的关系却是所有男生里最好的。 理由是大家觉得他最好说话。 在听完了西宫桃和三轮霞的叙述之后,机械丸回忆了最近加茂的行动,他觉得她们说得确实有些道理。 人缘极好的机械丸就这样担负起了与加茂谈心,寻找让加茂最近失魂落魄的原因的重任。 三轮霞感动地握着机械丸的手:“那就拜托你啦!” 机械丸像是又被吓了一跳,稍微别了别脸:“啊、好……好的。” 舞香若有所思地盯着机械丸看。 说着对加茂的事情没什么兴趣,只是因为没事干所以才和她们待在一起的真依,比专注于机械丸答应帮忙调查后喜悦的三轮霞和西宫桃,更加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她站在舞香身边,音量刚好是可以让舞香听到的程度:“机械丸的身体是机械咒骸,操纵它的人因为自身受到「天与咒缚」的影响无法行动,只能在远程操纵这具机械躯体。” 舞香抬起脸看向她,她忽然说:“真依其实也是很喜欢和大家待在一起的?” 真依愣了一下,反应 过来之后她嘴硬地反驳起来:“你说什么啊……而且,我也是前辈为什么不给我加敬语!” 舞香一本正经道:“因为我更喜欢这种叫法。” 为了表达自己的一视同仁,她还补充道:“就像对加茂前辈,比起叫他「加茂前辈」,我其实也更喜欢「加茂」这个称呼。” 因为在一百多年以前的时候,在一千多年以前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称呼她的前未婚夫(加茂和贺茂,在发音上是一样的)。 而“加茂宪纪”这个名字的发音和她前未婚夫一百多年以前的名字“加茂宪伦”更是一模一样。 舞香想,等下次遇到加茂的时候,问问能不能这样叫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12、箱庭物语//03 舞香现在只养了一只狗,她暂时还没有养猫。 真依用一言难尽的古怪表情看着她:“你是说,你给你的狗起名叫「加茂」?” 舞香点点头,她在教狗狗和她握手,它做对了,舞香就摸着它的脑袋说:“贺茂好聪明。” 真依无话可说。 但是三轮霞有话要说! “舞香,”她一脸为难地试图提醒舞香,“这样不太好,加茂前辈最近本来就心事重重,要是被他知道的话,可能会很生气的。” 舞香抱着她的狗,一脸认真地反驳三轮霞:“贺茂是贺茂,加茂是加茂,贺茂不是加茂。” 三轮霞:“……”你这是在说什么奇怪的冷笑话。 眼见劝说无果,三轮霞本想再接再厉,却不料事主竟在这时找上门来。 “加茂前辈!”三轮霞音调都拔高了好几倍,她嗖的一下直挺挺地站了起来,紧张得好像是她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加茂宪纪点点头和她打招呼,而后走向了舞香。 三轮霞心里咯噔一下,她下意识觉得对方是听到了风声来找舞香算账了。 “等……”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三轮霞便被真依拉住了制服后领,往远离加茂和舞香的方向拖去。 “真依!” 三轮霞有些着急起来,如果她们都走远,让加茂前辈和舞香独处的话,那舞香不是会变得很危险吗? “不用替她操心了,”真依平静地递给三轮霞一样东西,“加茂也没法拿她怎样的。” 三轮霞看向真依递过来的东西,那是一张学生证——舞香的学生证。 在舞香的照片左上角,印着一个圈起来的“特”字。这代表,鬼舞辻舞香是特级咒术师。 三轮霞一脸惊慌:“你偷了舞香的学生证?” 真依朝她翻了个白眼:“我捡到的。” - 加茂之所以会来找舞香,和机械丸是脱不了干系的。 在机械丸从三轮霞她们手中接过了那项重任之后,他便旁敲侧击地开始询问加茂发生了什么事情。 加茂和机械丸之间的关系还算不错,再加上机械丸的性格也令人安心,加茂终于忍不住问他:“你觉得,如果见到某个 人的时候,会觉得非常紧张、心跳加速,和她说一句话都要反复推敲才敢开口,特别想得到她的认可……这算是什么?” 机械丸听得心惊胆战,简直就要觉得冷汗从机械脑袋上流下来了。 因为加茂的描述……就和他面对三轮霞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藏在心里的想法被看穿的感觉实在恐怖,即便明知道加茂并不是在说他……等等!想到这里的时候,机械丸愣了一下,他忽然明白了加茂最近失魂落魄的原因。 他用平静无比的语气对加茂说:“你喜欢她?” 加茂顿时一副恨不得钻进地下的表情:“有、有这么明显吗……” 机械丸比他还要震撼,他完全猜不出来加茂喜欢的人到底是谁,禅院?西宫?还是说三轮……三轮绝对不行! 在机械丸内心情绪震荡的时候,加茂的情绪却稍微稳定了一些,或许也正因为机械丸如此平静地洞悉了一切,所以加茂终于找到了能够倾诉的人。 他神情恍惚地说:“我大概……是对她一见钟情了。” 机械外表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但实际上内心无比动摇的机械丸,在听到“一见钟情”这个词的时候冷静下来了。 已知加茂宪纪的异常状态是前不久才开始产生,又知最近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任务,只待在学校里的加茂,唯一能见到生人的机会只有新生开学—— 机械丸说:“是一年级的鬼舞辻舞香?” 加茂一脸惊恐和难以置信:“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既然已经明白了原因,那后续就变得简单许多了,机械丸问加茂现在打算怎么办,加茂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机械丸的恋爱经验也还停留在暗恋阶段,因此他同样给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但他们默契地没有提起寻求东堂葵的帮助,因为大家都知道东堂葵的直白行事方针。 如果去问东堂葵的话,对方肯定理所当然地会说:“那就去告白啊。” 加茂当然没法做到这么直接,但他明白不能一直这么纠结下去,就连机械丸都看出来了他的异样,其他人迟早也会发现。 说到底,“一见钟情”也只是最有可能性的猜测,万一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呢? 加茂思来想去,他 决定还是要正经地再和舞香见一次面。 所以他来了。 - 气氛有些默然。舞香抱着自己的狗,她养的是一只秋田犬。 加茂干巴巴地找了个话题,说她的狗很可爱。 舞香点点头:“是的,我知道。” 她把狗放下来,它摇着尾巴蹭舞香的小腿。 听到她的声音,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占据了加茂的整具身躯。在血液中流淌着异常,令他的心脏以一种怪异的频率跳动起来。 这令加茂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一只白皙的手就这样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紧接着加茂的怀里贴上来一具纤细的身躯。舞香靠在了他的怀里,她将耳朵贴在了加茂的胸口。 “扑通、扑通”地跳动着的心脏,比正常状态下的心跳要快好多。 “你很紧张吗?”舞香贴着他的胸口问。 加茂的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他的大脑也只剩下一片空白。 [冷静下来。] 极具穿透性的话语如同不可阻挡的利刃一般划开了空白层,无比清晰地抵达了加茂的头脑深处,那一刻他完全被这句话所支配——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血液中的躁动感被剥离,加茂的心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冷静。 ——咒言术。 加茂知道,东京高专的二年级中就有一名咒言师,即以言语为载体使用术式的咒术师。咒言覆盖的范围极大,只要听到就会被影响,但相对应的,越是高级的术式消耗越大,对自身的伤害也越大。 舞香不是咒言师,她只是会使用这样的术式。 在一千多年以前的平安时代,那是术师们的辉煌时期,那个既风雅又蒙昧的时代,人们认为疾病灾祸都源自妖鬼、诅咒,为了保护贵族们的安危,于是有了“阴阳师”这样的职业出现。 阴阳师们集中于内京,是为了守护公卿贵族与都城,而在平安都城之外则存在着诸多他类的术师。被称作方士、咒术师…… 强大的术师,诸如安倍晴明与芦屋道满之辈,能在仅知他人名字的前提下便咒杀对方,因为名字就是最短的“咒”。 舞香的前未婚夫,阴阳师世家的少主曾将舞香视作“此世仅有的天才”。 对她来说,无论是什么术式,只 要明白了原理,那么使用起来就完全没有阻碍。 - 特级咒灵,从对人类的负面情绪、诅咒中诞生的真人,非常执着于一个问题。 ——你觉得,是先有肉.体,还是先有灵魂呢? 找上门来要跟他们这些咒灵合作对付咒术高专的“夏油杰”,从来都没有回答过真人的这个问题。 “夏油杰”睁开了眼睛,刺目的阳光涌入他的视野,他垂下眼睑来适应光线,脑海中却还残存着方才的梦境。 意外地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约莫一百多年以前,他曾使用过一具名为“加茂宪伦”的身体,那是已经许久未见的舞香亲自动手帮他更换的身体。 他利用置换大脑、更换身躯的方式,从平安时代一直活到了明治时期。 在使用着“加茂宪伦”的身体时,他做出了令这个名字变成了咒术史上最臭名昭著的诅咒师的事情——他制造出了名为“咒胎九相图”的特级咒物。 现如今“咒胎九相图”已经被咒术高专回收,保管在咒术高专之内。 他想起了制作它们的时候。 在他的梦境中浮现出来的过去—— 舞香站在和室内,声音听不出情绪,她说,「已经是第九次了。」 她那时候是以怨灵的形式存在于世,她是他见过的所有怨灵中最强大、最特别的存在,始终维持着人类的形态、无论是在术师还是非术师看来都与人类别无二致。 即便是“御三家”的咒术师也没有发现她早已并非人类这一异常。 “加茂宪伦”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边。 房间里充斥着血腥味,床榻上置放着一具女性的身体——制造出了“咒胎九相图”的母体。 舞香说,「九次怀孕、九次流产,这具身体马上就要崩溃了。」 “加茂宪伦”说:「是的。」 「你搞砸了一切……」舞香转过脸来,她的脸上充斥着愤怒。 那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到舞香充满怒火的声音,她无比愤怒的神情至今仍刻印在他的记忆中,这是无论更换多少具身体也无法被抹消的。 “加茂宪伦”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紊乱地流淌,心脏因为血液流动的变化而急剧跳动。 舞香对他说了一句非常难听的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13、箱庭物语//04 “自从平安时代恒武天皇将都城迁至平安京,一直到明治维新的那一年,这里都是这个国家的首都。” 在真人询问“夏油杰”为什么我们要待在京都而非东京的时候,“夏油杰”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真人不明白:“可是五条悟在东京高专?” 在他们的计划中,五条悟是最大的阻碍,只有想办法把他解决,才能让计划真正顺利实施。 所以京都曾经作为首都存在多少年,又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呢? 曾被称作平安京的京都是贺茂的故乡,也是舞香的故乡——这里对他们而言是一切开始的根源。 “夏油杰”认为,舞香之所以选择京都高专而非东京高专,应当也有这样的原因在其中。 他翻了一页手中的杂志。 真人凑过脑袋来,他觉得好无聊:“夏油,这本杂志你已经翻了半个小时了,你到底在看什么?” 作为新生的咒灵,真人正在疯狂地汲取着一切有用的信息,他去观察人类、阅读书籍,体会人类的生活、理解人类的思想,这都是为了促进自身的成长。 但是“夏油杰”在看的是一本珠宝杂志。 真人尚且不能理解他这么做的意义。 “夏油杰”的手指抵在杂志上,他将这一页拿给真人看,问他觉得这一颗怎么样。 这一页介绍的是去年在拍卖会上拍卖出的一颗帕帕拉恰蓝宝石,成交价格折合日元为两亿六千万。 帕帕拉恰蓝宝石是最初产地为斯里兰卡的一种宝石,因为颜色呈粉橙色,在当地的土著语言僧伽语中,它又有“莲花蓝宝石”之称,而莲花在宗教中则是圣洁与生命的象征。 当初的夏油杰称故弄玄虚是非常重要的因素,于是在占领改名后的原盘星教团体时,特意将自己打扮成了和尚的样子,穿着袈裟登场。他利用宗教来筹集资金、召集诅咒师,准备了十年的时间,最终死在了自己发动的“百鬼夜行”咒灵袭击事件中。 并不知道这是已经“死而复生”过的“夏油杰”的教众们,现在仍将他当做“教主”。夏油杰和真人目前居住的地方,也是当初夏油杰用在教内 筹集到的资金购买的房产。 “夏油杰”现在仍在维持着教主的形象,他知道教内有做珠宝生意的信徒,他打算找那名信徒去想办法将这颗帕帕拉恰蓝宝石买回来。 真人对宝石毫无兴趣,但他之前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一颗据说是被诅咒过的宝石,名为“希望”的蓝钻石,在它的历任持有者相继离奇身亡之后,它便得到了“厄运之钻”的称号,直到最后一任持有者将它捐献给了华盛顿史密斯研究院,才使“诅咒”中止。 真人问:“你要用它来诅咒谁吗?” “夏油杰”笑了起来:“怎么会呢,我完全没有这种想法哦。” 他告诉真人说:“我打算用它来做求婚戒指。” 他甚至还挑好了戒指的款式。 真人:“……” “夏油杰”在杂志上非常认真地挑选了许久,他觉得舞香应该会喜欢这颗宝石。 但是真人根本不明白,或者说他难以想象夏油会对某个人心生爱慕。真人觉得夏油看起来完全就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随意将所有人玩弄在手心里的坏人。 真人好奇地问他:“你要向谁求婚?” “当然是向我的未婚妻。” “夏油杰”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他说:“毕竟我说过的,要用「这具身体」来娶她。” 真人对他口中的“未婚妻”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兴趣。 - 因为其他教师都去执行任务了,校内教师只剩下庵歌姬,因此今天的户外活动课程将三个年级都集中到了同一片场地上。 真依发现舞香真的把对加茂前辈的称呼换成了“加茂”,而加茂前辈也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 在真依看来,舞香非常厉害——各种意义上的厉害。 无论是和其他学生的相处,还是自身的实力方面,她都让真依觉得非常钦佩——虽然她从来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 真依出生于御三家中的禅院家,但和作为御三家少主的加茂宪纪不同,真依既不是嫡系出生的孩子,也不是继承了禅院家术式的术师。因为术式的传承而得到了御三家地位的家族们,都无比重视术式的传承。 其他人并不清楚,加茂宪纪并不是嫡子。古时候大家族的男性往往同时和多名女性维持 婚姻关系,但只有一名是真正的妻子(正室),她生下来的孩子是“嫡子”,而其他的女性则被称作“侧室”或是“妾室”,她们生下的孩子是“庶子”。 在御三家中仍存在这样的陋习,加茂宪纪的母亲是“侧室”。 他对这样的陋习感到无比恶心。 分明鄙夷着他的出生,却因为正室没有生出继承了加茂家术式的男孩,就对外宣称他是“嫡子”的家族,也令他觉得极其痛苦。 御三家是腐朽、守旧、愚昧而又独断的家族。但他们又身处咒术界的高层,掌控着咒术界的权力。 正因如此,没有继承术式、又是作为女孩出生的真依,要比寻常的术师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够站上同样的起点。 但是舞香明明不是咒术师家族出生,却早就已经能熟练运用自身的咒力。 真依愈发努力起来。 - 无惨和舞香被分到了一组练习,通过引导和练习,无惨也在熟悉咒力的使用,当曾经的鬼王鬼舞辻无惨的血鬼术“黑血枳棘”以他为中心向外侵刺的时候,舞香失神了一下,她的手臂被黑色的血刺划伤了。 无惨立刻将那些黑色的坚硬荆棘回收,跑过去看她的手臂。 舞香说:“我没事的,哥哥……” 无惨叫她闭嘴。 他看起来正在生气的样子。 舞香闭着嘴巴一句话也不再说,她想起了前世的时候,哥哥大部分时候都很不高兴,因为身体孱弱,他总是在朝身体健康的舞香发脾气,但是偶尔、偶尔他也会用平静的神情看着她,用温和的声音来和她交谈。 前世的舞香有时候会觉得,哥哥就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人一样。 一个是将她当作侍女的无惨少爷,对她随意支使责骂。另一个则是将她当作妹妹的无惨哥哥,会用兄长一样的温柔来对待她。 无惨将这边的情况报告给了歌姬老师。 庵歌姬看着舞香小心翼翼地偷偷看她哥哥的样子,她没有和他们说什么沉重的话题,而是将舞香带到了一旁的檐廊下——京都高专没有会反转术式的咒术师,所以他们准备了应急的药物。 舞香在庵歌姬心目中是早熟又强大的女孩子,甚至让她觉得,舞香身上的某些地方和当初的 五条悟很相似。 庵歌姬的高中生活在东京高专度过,她当初是比五条悟高一年级的学姐。 正在练习的其他学生只是稍微关注了一下舞香这边的情况,庵歌姬将她带到一旁休息之后,他们也回到了自己的练习状态中。 庵歌姬对舞香说:“如果你有什么心事的话,也可以来找我谈谈……虽然我也不是特别擅长开导别人。” 她同样不是善于发现他人心事的人。庵歌姬当初就没有发现那个人的心事。 在庵歌姬的心底里一直存在着的心结,这也是当初他们那一群人的心结——关于高专时期五条悟的挚友,夏油杰的叛逃。 庵歌姬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当初他们当中的某个人发现了默默承受着痛苦却毫不做声的夏油杰的心事,结果会不会发生变化呢? 因为这件事而痛苦的人,其中之最并不是庵歌姬。 和他关系越亲近的人,越会觉得后悔、痛苦不堪。 舞香和无惨是兄妹,他们在过去的十几年里,都是彼此最亲近的人。他们是家人。 舞香说:“哥哥在变强。” 从一开始的像是普通人一样生活着,到现在以成为“咒术师”为前提的努力。 “是啊,你哥哥同样很有天赋。”庵歌姬帮舞香包扎伤口。 ——虽然他并不如你一般强大。这句话歌姬只是放在了心里,她没有说出来。 她还记得那次的二级任务,五条悟后来告诉了她原因,是舞香对流星“许愿”了,说希望所有人都能够爱她的哥哥。 舞香这一愿望的影响力覆盖了难以想象的巨大范围,庵歌姬毫不意外她能在入学时被判定为特级咒术师。 她又忍不住地想起了当初,五条悟和夏油杰这对挚友,他们曾并称为“最强”——虽然是他们私下里这样认为的。 但是天生“六眼”的五条悟,他的天赋最终把所有人都甩在了身后,包括他的挚友夏油杰。 庵歌姬问舞香:“你不高兴吗?” 舞香说:“我很高兴。” 但并不是因为哥哥变强了,而是因为他现在第一次使用出黑血枳棘之后,注意力却会集中在舞香的受伤上。 无惨在因为舞香的受伤而生气。 这是她受到重视的体现。 所以明明可以从植物、动物的“虫”中借取绿物质使自身的伤口愈合,舞香却没有这样做。在歌姬老师将药水和绷带交给她的时候,她也没有拒绝。 当天晚上,舞香又带着药水和绷带跑到了男生宿舍里去找她哥哥。 无惨顶着一张不高兴的脸给她换药。 男生宿舍对此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14、若能听见悲鸣之声//01 据说,在人的眼睑背后还存在着第二层眼睑,闭上了第二层眼睑之后,能够看见生命最初的形态——光之河。 - 无边的黑暗中,无惨沿着发光的河一直走,光脉往无尽的远方延伸,仿佛永远也看不见终点。 直到他醒了过来。 橘红色的烛光氤氲在和室中,渗进地板的缝隙里仿佛干涸的血迹。无惨眯了眯眼睛来适应光亮,他看见了眼前的舞香。 无惨看到了她的侧脸轮廓,他对妹妹的脸无比熟悉,只是凭借轮廓也能认出她来。舞香跪在那里,手脚麻利地动作着,像是在拾捡着地板上的什么东西。 光线昏暗,外面一片漆黑,无惨看不太清楚,下意识问她:“舞香,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还记得白天的户外练习课,他不小心划伤了舞香的手臂,所以舞香晚上睡觉前还跑来跟他撒娇,让他帮忙换药。 但是换完药之后,她就回自己的宿舍房间去了。 学校宿舍和家里的房子不一样,即便这不是普通的学校,舞香也不可以在半夜摸进他的房间来。无惨刚想说她几句,让她回自己的房间去睡,然而舞香却像是被他的声音吓到了一样,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无惨从寝具里爬出来,向她靠近,他很快便发现了舞香正在拾捡的是什么东西——是花瓶的碎片。可能是因为无惨刚才发出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的手指被碎片划伤了,血液顺着她的手指往下淌。 “你太不小心了。” 无惨握住她的手查看伤口,他觉得这个触感有些不大对劲,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舞香的手很柔软,不是这种粗糙的触感。 但是他没有多想,因为现在最重要的是止血,无惨记得舞香的药水和绷带都放在了他的房间里,他让舞香先别动,等他去找一找。 无惨并没有找到。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这个房间的布置和他的宿舍房间完全不一样。他怀疑自己是睡迷糊了,但是这个房间和他们在仙台的家也不一样。 这是个陌生的地方。 无惨有些发慌,但好在舞香就在他眼前,他问舞香这是哪里,但舞香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 舞香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她第一次听到兄长用这样的语气来和她说话,温和的、柔软的语气,他还会握着舞香的手。 明明就在刚才,他还因为舞香没有在他叫她过来的时候立马出现在他面前,就生气地用旁边的花瓶来砸她的头。 无惨的性格一直都很差,但是被花瓶砸到头可能会流血,所以舞香用手臂挡了一下。 花瓶的碎片在地板上溅开,舞香害怕兄长会被那些碎片划伤皮肤,她慌忙地收拾起那些碎片。 但在她收拾的时候,兄长却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她第一次听到哥哥用这种语气来叫她——亲近的、温柔的语气。 紧接着他问舞香:“你怎么还在这里?” 舞香以为他这是要生气的前奏,忙不迭地加快了捡碎瓷片的速度,但是因为太慌张了,所以不小心被划伤了手指。 ——哥哥最讨厌血腥味了。 就算是自己咳出来的血,都要立刻使唤她收拾干净,更何况是她的手指流出来的血。 舞香已经做好了被他责骂的准备了。 但是,哥哥既没有打她,也没有用恶毒的话语来骂她,他只是说:“你太不小心了。” 舞香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哥哥,看着他像是在房间里寻找什么东西,但是紧接着他却露出了慌乱的神情,握着她的肩膀问她这是哪里。 “……哥哥?” 迟疑了半晌之后,舞香还是试探性地开口了。她是无惨的妹妹,但是每次她管无惨叫哥哥的时候,哥哥都会用看虫子一样卑贱事物的眼神来看她。 就好像在说:我怎么可能会有你这种妹妹。 ——你这种东西,也配管我叫哥哥吗? 舞香紧张地盯着他。 她看见哥哥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那一刻他的眼睛仿佛是看到了什么重要的事物般明亮。红梅色的眸子里盛着漂亮的光,而这些光都是在触及她的那一刻被点亮。 无惨抱住了她。 舞香一直都知道哥哥很瘦,因为他总是在生病,总是要喝药。平安京内的医师们每次都告诉舞香,无惨少爷的身体大概撑不了多久了。几乎所有医师都说,无惨少爷活不过二十岁的。 所以他总是要躺在寝具里,无论是凛冬 还是苦夏,面对的始终是这间小小的房子。舞香有时候会在打扫房间时偷偷地看他,看他苍白瘦削的身影与柔弱美丽的面容。 比她还要瘦弱的身躯将她抱在怀里,舞香听到哥哥对她说:“别紧张,舞香,我在想办法了。” 舞香想,如果这是梦的话,就让它一直延续下去。 - 无惨起初以为这是梦,但因为太过真实了,所以他又以为这是诅咒导致的。 咒术师们的职业习惯,一切不科学的现象都可以联想到诅咒所为。 然而当他询问舞香她还记不记得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时候,舞香却说:“我跑过来的。” 无惨:“……” 舞香还在保证:“哥哥一叫我,我就跑过来了,我真的没有偷懒。” 看到她这副认真的样子,无惨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舞香看起来非常高兴的样子,但是她没有像平时那样抱住无惨。 无惨发现,她似乎不敢主动碰他,就好像……是在顾忌什么一样。 又或者说,是在害怕他一样。 在类似的鸡同鸭讲般的对话持续了几轮之后,无惨终于确定了,眼前的舞香要么是假的,要么就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约束,导致她和周围的环境同化了。 ——他现在所处的时代,并不是自己熟悉的时代。 不仅如此,这具身体似乎也并不是他自己的。无惨本来想出去走走,但是舞香拦住了他,像是照顾一个重症病人一样小心翼翼地让他躺回去,又如同外面有什么洪水猛兽会把他吃掉一样。 舞香非常小心而又细致地照料着他。 无惨很快就明白了原因。 虽然他从舞香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从水盆中看清了这张脸的轮廓,的确是他的脸,但是身体的状况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发热、头疼、咳嗽、浑身无力……有时甚至遏制不住从喉咙里往上翻涌的血腥,简直就像是随时都有可能会断气似的。 这样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实了,真实到无惨都开始怀疑起来,这真的是某种诅咒创造出来的幻境吗? 无惨不由得想,究竟是怎样的诅咒,才会想让人感受到这样的痛苦呢? - 宅邸中的侍女们觉得,无惨少爷最近变得好奇怪。 在古艳的平安盛世,妖鬼与诅咒混迹在人群中,这是无比混沌却又风雅的时代。侍女们偷偷摸摸地议论着主家,她们说无惨少爷就像是…… 就像是疯掉了一样。 总是在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性格也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要么是被妖鬼附身了,要么就是被诅咒了。 抱着装着兄长衣物的木盆,要去打水清洗的舞香听到了她们的窃窃私语。 她神情不虞地盯着她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 无惨在侍女的尖叫声中被吵醒了。 这里既没有任何电子产品,照明都还是使用着油灯与蜡烛,好在无惨在房间里发现了许多书籍——但是里面大部分都是他看不懂的汉字。 直到从舞香的口中听到“遣唐使前几日回来了”的字眼,他才恍然大悟自己所处的究竟是怎样的时代背景。 真是不得了的诅咒。无惨心想,竟然能如此真实地模拟一千多年以前的环境。他愈发想要去外面看看能否发现什么东西,但是身体却限制了他的行动。 而且他发现,待在这里的时间越长,他能够说出来的话越少,有时候明明想要让舞香去帮他做些什么,但是最后那些话都只会被堵在嘴里。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限制他——不允许他说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这间接导致,他大部分时间都只能用来睡觉或是翻看那些他根本看不懂的书籍。 被刺耳的尖叫声吵醒的无惨问舞香,外面发生了什么。 端着热水进来给他洗漱的舞香放下木盆说:“我出去看一看。” 过了一会儿,舞香回来了,她告诉无惨:“有个侍女淹死在水井里了。” 她的语气毫无波澜,就像是在说着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无惨愣了一下,因为他觉得眼前的舞香很陌生。 舞香更觉得奇怪,她歪了歪脑袋,表情像是在问他怎么了:“哥哥?” 无惨反应过来,他说:“有人淹死了啊……” “没关系的,哥哥。我会处理好的。”舞香笑了一下,她告诉无惨:“我已经吩咐了人,他们会把她埋到山上去的。” 无惨皱了皱眉头,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但是没过几天,无惨就听说,发现了淹死在井中的尸体的侍女,也发疯了。 无惨问起舞香这件事的时候,舞香正在帮他拧洗脸的帕子,她听到无惨这样问了,抬起脸对他说:“哥哥,我会处理好的。” 舞香感受到了空气中氛围的变化。 无惨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没用的废物。” 他将擦完脸的帕子扔在舞香的身上,神色阴沉地盯着她:“谁允许你这样和我说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15、若能听见悲鸣之声//02 无惨有着一张美丽的脸。 白皙的皮肤、姣好的五官,即便流露出阴沉愤怒的神情,他也依旧是一名美人。 风流绮丽的平安京中,公卿贵族之间喜好风雅,大家的审美出奇的一致,名满平安京的源光公子,光之君便是皮肤白皙、身形纤长的美男子。 舞香想,如果大家见到了哥哥,他们也一定会被哥哥的美丽和才华所吸引。 倘若无惨是一名女子,那么她定会受到公卿们的狂热追捧,即便常年卧病在床,也必有数不尽的和歌花枝送到门前。 但他是名男子。 即便是在盛行夜访之风,以风流认为风雅的平安京中,也没有女子主动在夜里跑到男子家中的事情。 舞香有些庆幸地想,还好我是哥哥的妹妹。 如果她不是无惨的妹妹,她肯定也没法见到他,更不可能和他生活在同一间宅邸中。 被拧干了的帕子砸到一点也不疼,但是舞香却觉得小小的难过钻了出来,她低着脑袋不去看哥哥的脸,默默地把帕子捡起来,将木盆端了出去。 木盆里的水倒映出舞香的面容,她有着一张与无惨极为相似的脸。 同样是黑色的头发、红梅色的眼睛,只不过五官和轮廓要比无惨更加柔和圆润些——但如果是陌生人见到他们,肯定不会将舞香和无惨联系到一起。 因为舞香总是一副平静的、温柔的样子。而无惨却一直在生气、在发泄着自己的愤怒与不满。 舞香还记得小的时候,那时候她还不是现在这副样子。她有着一头墨绿色的、像是年代久远的树冠一样沉静深邃的颜色,她的眼睛也是稠冶深沉的绿色,是代表着生命与根源的沉淀。 但是舞香发现,自己的样貌和母亲、和哥哥都不一样。 所以她向上天祈祷,即便家中的侍女们都说她不是母亲生下的孩子,她也希望自己身上能有与他们相似的部分。 所有人都接受了她的变化,将她的发色、眸色的改变当作理所当然,仿佛她生来就是这副模样。 黑色的头发、红梅色的眸子,和她的哥哥无惨相似的模样。 给予了她与哥哥姓名的母亲,有时 会将她抱在怀里,舞香贴着她消瘦的胸口,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骨头的坚硬,也能听到母亲的“心”正在说话。 她的“心”在对舞香说:[对不起……舞香,对不起。] 母亲总是在无比悲伤地、满怀歉意地哭泣着。 但她的脸上却看不见泪水。舞香相信人的“心”是不会说谎的,因为那是生命的本源(灵魂)发出的声音。 她收到了母亲亲手缝制的和服,和服的颜色就像是春天即将结束时抽芽的嫩黄色的花苞,点缀在衣摆有浅橘色的小花,是和腰带一样的颜色。 母亲告诉她,这是给她的礼物,二十岁的礼物。 但是舞香那一年只有六岁,她离二十岁还有好多年的时间。 无惨那一年也只有六岁,但是他离二十岁却只剩下短暂的年岁。 “没关系的,母亲大人。”舞香将那身和服捧在手上,无比幸福地对她说:“等到二十岁的时候,我一定会穿上它的。” - 明月的清辉像是纱雾一样轻柔地坠落。 舞香跪坐在哥哥的房间门口守夜,独自凝望着月亮的光华。 小的时候,她会偷偷地钻进哥哥的房间里,爬进哥哥的寝具中,但是哥哥很讨厌她的做法,总是生气地把她从被子里踢出去,让她滚回自己的房间。 他还会向母亲告状,说舞香是不听话的坏孩子。 母亲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轻柔的笑意,她抚摸着无惨的头发——他的头发是微微卷曲起来的,但是母亲的头发是直发。 舞香的面容、发色、眸色都在模仿着哥哥,唯有直发更像母亲。哥哥告状的时候,舞香心虚地躲在一旁,好像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 但是—— [看看我……] [也像那样抚摸我的头发和脸颊……] 渴求着被爱的声音,却会从心里泄露出来。 母亲会对他们说:“舞香是无惨的妹妹,你们是兄妹啊。” 因为是兄妹,所以可以比其他人更加亲近。因为是兄妹,所以要比他人更加重视彼此。 “舞香为什么要去哥哥的房间呢?” 母亲用手臂拥抱着他们两个人,他们一起靠在母亲的怀里。 舞香小声地告诉她:“我喜欢哥哥。” [我非常、非常的喜欢他。] - 像是连胸腔都在震颤、连血液都要涌出来一样。 无边的愤怒与不满,像是灼烧黑夜的火焰般猛烈。无惨蜷缩在寝具里止不住地咳嗽着,淤血从他的口中溢出来,浸湿了寝具和睡枕。 舞香在咳嗽声响起时便冲进了房间,外衣沁满了月夜的凉意,舞香便脱掉了外衣,她用手臂去抱住哥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手掌贴着他的脊背为他顺气。 血流到了她的里衣上,温热的液体却像是会将她烫伤一般。 “哥哥……” 舞香轻轻地唤着他,“哥哥。” 无惨沉重地呼吸着,他靠在舞香的身体上,温热的体温让他逐渐平静下来。 但他却对舞香说:“谁让你进来了?” 他的声音无比虚弱,一点气势也听不出来。舞香顺着他的脊骨抚摸着他的背,她说:“是我自己进来的。” 无惨恼怒地低斥她:“别碰我。” 但是他的声音软绵绵的,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带着黏腻的温热。 他叫舞香,“滚出去。” 舞香不为所动。 她去柜子里找到了替换的寝具,无惨靠在一旁盯着她将那些沾上血的寝具换下,但她却没有出去,而是在无惨重新躺回去之后,也钻进了他的被子里。 无惨愤怒地骂她:“你居然敢!” 舞香帮他盖好被子,她躺在无惨的身边对他说:“继续睡,哥哥。” 无惨浑身无力,他根本没法把她踢出去,于是用恶毒的话语来骂她,但是舞香就像是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直到他说:“别叫我哥哥!” 红梅色的眸子里像是在渗出阴冷的毒液,无惨恶毒地对舞香说:“不过是个侍女生的孩子,你根本不是我的妹妹。” 无惨总是会用各种话来骂她,用各种东西来扔她,但是舞香每一次都没有被伤害到,她总是会包容他、理解他。 可是这一次—— 泪水慢慢地蓄满了她的眼眶,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舞香觉得再没有比这更伤人的话了。 [我想要做你的妹妹啊。] [我想要光明正大地爱你啊。] 可是你为什么能如此轻易地说出这种话来呢? 如此残忍、如此残酷。 就好像……完全不具备一丝人性一样。 - 舞香垂着脑袋, 一言不发地捡起自己的外衣,抱着那堆沾着血的寝具离开了无惨的房间。 她走的时候还对无惨说,“哥哥,我先去把这些洗干净,你要好好休息。” 她没有听到无惨的回应。 太阳落山之后,温度会越来越低,褪去了热气的地面沁出凉意。舞香蹲在水井旁,大木盆里浸泡着沾了血的寝具和衣物。 她洗了好久,把手都冻僵了,连天都亮了。晨曦的微光落在她被泡得发白发肿的手上,舞香抱着自己的膝盖怔怔地盯着远方的太阳。 它正在散发着美丽的炽热的光,温暖的光。 舞香的哥哥无惨,是一个与太阳的光毫不相称的人。 但是她的未婚夫贺茂,却正像是晨曦一样温柔。 舞香在晨曦中遇见了他。 寝具下水之后太重了,她一个人抬不起来,所以只用小木盆装着衣物,打算去叫人来帮忙。她刚抱着木盆站起身来,便看见他站在不远处注视着她。 他用那双本该持着蝙蝠扇的手来帮舞香搬木盆,轻声细语地和她说话。 被他注视着的某个瞬间,舞香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些感情填满了。 贺茂是无惨母亲的家族,贺茂家派来为无惨举行祓禊仪式的阴阳师。他是贺茂家分支的少主。 在每天进行完仪式的空隙中,他总会来找舞香说话。 “我知道你是无惨的妹妹。”贺茂对舞香说:“但我想知道的是你的想法。” 他握着舞香的手——他帮她擦了药的手:“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面对着他温情脉脉的眼神,舞香低下了脸,她小声地说:“我要再想一想。” 她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哥哥。 舞香原本想换上母亲当初送给她的那身和服,但她又想到自己还有几个月才到二十岁的生日,所以她只是将脸贴着和服,感受着布料柔软的触感。 舞香将这身和服重新收回了柜子里。 她就像是往常那样帮哥哥熬好了汤药,要将苦涩的汤汁端到哥哥的房间里。或许是因为有祓禊产生了效果,无惨近日竟没有再向舞香发脾气。 直到舞香端着药推开了障子门。 黑红色的血迹溅满了和室,哥哥苍白无力的手紧紧地攥着刀柄,平日里慈蔼的医师双目大睁地躺在血泊中,他的血从身体往外淌着,渗进地板和缝隙里。 到处都是血。 屋子里全是血腥味。 舞香怔怔地注视着这一切,她看着白皙的皮肤上还残留着血点的哥哥的脸——那是一张美人的脸。 他像是根本没有发现舞香来了,血一样的眸子牢牢地盯咬着死去的医师。 “哥哥?” 舞香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无惨侧过脸来看她,他的脸像是恶鬼一样阴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16、若能听见悲鸣之声//03 从死去的身体中发出了“虫”的声音,悲鸣的声音。 在胸腔里,肋骨的下方,心脏的位置,它在哭泣。 - 上一次洗干净的寝具还没有晒干,所以柜子里空荡荡的。这反而提供了便利。舞香就像是收拾被子一样地将医师的尸体折叠起来,她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 在人类死去之后残留于身体中的“虫”正痛苦地发出潮水一样的悲鸣。 她将医师的尸体塞进了柜子里,打了水来擦洗地板上的血迹。舞香想,血腥味好重。她的手脚宛如机械般地运转着,脑海中唯一的指令只有“要赶快将这里打扫干净”。 ——不然的话,哥哥会生气的。 在她变得木讷的大脑中,“哥哥”这个词像是开关一样,一下子将她的神智扯回现实,舞香想起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她想要对哥哥说—— 对他说:“哥哥,有人说要娶我。” “是吗,”冰冷的、压抑的声音从无惨那里响起来,“你又想怎样呢?” 贺茂的脸、他的声音在舞香的思绪里凝聚起来,冰冷的黑夜褪去,晨曦中他握着舞香的手指。 他无比爱怜地对舞香说:“我会娶你的,舞香。” 舞香问无惨:“我能嫁给他吗?” 哥哥啊…… 我可以嫁给他吗? 你希望我嫁给他吗? 尽管无惨无数次恶毒地咒骂她,对她说“滚开”“滚出去”,但是舞香每一次都没有真正离开,她总是会一言不发地走出去,然后神情柔和地走回来。 但是这一次,无惨觉得她好像真的要走了。 她的脸上流露出一种仿佛向往般的神情,无惨意识到她好像是真的要离开了。 那种仿佛会失去什么的感觉让他觉得无比愤怒,无力的不甘与不满,他森冷锐利的眸光死死地钉在舞香的身上。 等到回过神来,地板上已经再次被黑红的血迹覆盖,与无惨日日相见的、陪伴了他近二十年的妹妹浑身冰冷地躺在那里。 她有着一张和无惨极其相似的脸。黑色的头发,红梅色的眸子。那双红梅色的眸子依旧在注视着他。 但是她躺在地上、躺在血泊里一动也不动 了。 无惨手中的刀掉落下来,他恍如从一场大梦中醒来,丢失了什么的感觉令他再也无法继续待在这里。 他推开障子门,浑身是血地跑进了黑暗的夜色里。 - 贺茂曾经对舞香说过,怀抱着巨大的不甘而死的人,有可能会化作怨灵来诅咒他人。 被抛弃的女子、受冤而亡的朝臣……贺茂告诉舞香,人总是在诅咒着其他人,所以才会有术师们出现。阴阳师、咒术师、方士,不同的称谓,要做的事情却大同小异。 舞香端着盛满清水的木盆,她沉默地看着地板上的那具尸体。 那是她自己的尸体。 鬼舞辻舞香死掉了,是被她的哥哥神无月无惨杀死的。 ——血腥味好重。 舞香想,要赶紧清理干净才行。 柜子已经被医师的尸体塞满了,再也无法塞下任何东西。但好在她还有别的办法——那口井里,前不久才溺亡过一名侍女。 舞香把尸体头朝下扔进了井里,井身只有那么宽,所以掉下去就再也不可能自己爬上来了。她低头去看那具尸体,却发现尸体的脸竟浮出了水面。湿淋淋的头发在水里像是黑色的蛛丝结成了厚重的巨网,惨白的脸在月光下睁着猩红的眼瞳。 面对这样的情景,舞香将打水的绳桶砸了下去。 她提起裙摆跑回哥哥的房间,在角落里找到了蜷缩起来的身影,舞香的手指沾满了她自己的血,但是当她用这样的一双手去触碰对方的脸颊时,他并没有挥开。 “哥哥……” 舞香低声叫他,看到他的脸时,她的思维就好像线团一样缠绕在一起了,她觉得自己也还是小孩子,就和眼前的哥哥一样。 蜷缩在角落的身影有着稚嫩年幼的面容,这是只有八九岁模样的无惨。 房间里充斥着血腥味。 舞香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她牵着哥哥的手拽着他往外面走,小小的无惨也乖巧地任由她拽着,跌跌撞撞地跟着她,一言不发。 舞香有些神经质地念叨着,哥哥讨厌血腥味,哥哥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但是……但是要去哪里呢? “……舞香?”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舞香抬起脸看去,穿着狩衣的阴阳师站在那里,他目不转睛 地盯着舞香。 盯着浑身是血的、看起来就好像是刚刚杀过人一样的舞香。 贺茂完全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没有问她牵着的小孩子是怎么回事,他只是握着舞香沾满血的手说:“我带你走。” 他带着舞香从这座宅邸中逃走了,贺茂带着浑身是血的舞香和那个跟她哥哥长得无比相像的小孩子,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宅邸中。 - 无惨重新睁开眼睛时,四周只有一片漆黑。 他既不在那间和室中,身边也没有令他感到安心的舞香。 无惨还是没能理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困在了咒灵营造出来的幻境里,可这个幻境太过真实,甚至在混淆着他的理智。 真的有如此强大的咒灵吗?真的有如此强大的诅咒师吗? 每一处细节、每一丝情感都能构建出来的幻境,真的会是存在的吗? 这一次醒来的无惨觉得身体好像变得强健起来了。他不再有虚弱的感觉、也没有要咳嗽的冲动,即便是站在这样漆黑冰冷的夜里,他的视野依旧畅通无阻。 眼前的一切都清晰无比,他的眼睛像是猫一样竖起瞳孔。这超乎寻常的夜视能力令无惨迷茫了片刻,但是他也很快发现了自己身上、手上沾满了干涸的血。 某些片段浮现出来。 某些情感汹涌起来。 对医师的不满、对舞香的愤怒…… 你欺骗了我,你背叛了我。 负面情绪就好像诅咒一样缠绕着他的心,在他的身体里仿佛荆棘般横冲直撞。 无惨被这潮涌般的情绪吓到了,他将手按在心脏的位置剧烈地呼吸着,他的心脏像是分裂一样地跳动。他下意识想要确认事实,于是回到了那座宅邸中。 曾经对他而言如洪水猛兽般的室外,和那些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他未曾感受过的事物,炎热、寒冷、太阳、月亮……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渺小。 无惨感到有某些东西正在心脏里生长。 寂静无比的夜晚,越是靠近、越是血腥味浓重的房间……月光从被拉开的障门照进去,里面遍地是黑红色的血刺眼无比。 无惨不由得想,舞香去哪里了? 她明明总是会守在他身边,无论是白天还是夜里, 无微不至地照料着他。只要房间里稍微有一点点血都会跑来清理干净,他一开口就会回答。可是现在几乎满屋子都被血浸湿了,血腥味甚至在往庭院里蔓延。 舞香去哪里了?无惨在心里想。 [……哥哥。] 冰冷的夜风中,仿佛吹来了虚弱缥缈的声音。 那个声音在叫着:[哥哥……] 无惨受到了声音的感召,他顺着这道声音一直走,直到走到了水井旁。 他忽然想起来,之前舞香告诉过他,有一名侍女在淹死在了水井里。 成为了咒术师之后,无惨获得了许多从前未能接触到的知识,他知道了人类的负面情绪会诞生诅咒,还知道不甘而亡的人有可能会化作怨灵。 咒术师的负面情绪不会产生诅咒,但是如果咒术师在死亡时不是被咒具杀死,那么也有可能会化作怨灵。 庵歌姬曾告诉过他们,咒术师的死亡从来没有无怨无悔的。 无惨看向井中,水桶浮在水面上,他把系着绳子用来打水的水桶从井里拉了起来。再往下看时,暴.露在他视野中的却是一张湿淋淋的脸。 如同水草般漾在水面的黑发,和冰冷的井水融成了比夜更加深沉的黑暗,惨白的面容、猩红的眼瞳。但这是舞香的脸。 她发白的嘴唇微微翕动着,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让无惨想到了和室里那些干涸的血迹。 无惨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那应该就是舞香的血。 但是井水中的她在发出声音,像是刻在肌肉中的本能一般,即便是肢体冰冷、失去机能也要呼唤他。 [哥哥。] 无惨盯着舞香那张惨白的脸,恍惚间他竟觉得她从井里伸出了手,好像是希望他能够拥抱她一样。 从他的身体中分裂出肉块一样的东西,它们灵活得好像触.手一样往水井中伸去,无惨看着那些表面如同肉瘤般的长触伸进水里,卷着舞香泡在井水中的身体收回来。 肉触缩回无惨的身体里,他抱住了这具冰冷的身体。 [哥哥……] 她又在叫他。 舞香好像只会说这句话了。 无惨应了一声,他用手去摸舞香那张惨白湿润的脸,但是他的指甲不知何时变得无比尖锐,竟然把她的脸划破了。 这吓得他缩回了手,懊恼的情绪浮现出来,无惨头一次发现,他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加在意妹妹。 因为,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家人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17、若能听见悲鸣之声//04 [活下来,舞香。] [不要死。] 如果无惨能够听见“虫”的声音,那么他就会知道,自己的“心”(灵魂)正在挽留着早已浑身冰凉的妹妹。 无惨从来没有设想过,如果有一天舞香死掉了,他应该怎么办。如果舞香离开了他,他要如何独自生存下去。 在他的肉.体中、细胞里扩散的物质,令他做出了一个怪异的举动。 身体早已失去生命体征的舞香,浑身的血液也不再循环,供血的机能已经停止,所以即便是被无惨的指甲划伤了脸颊,从伤口处也只是翻出了一点点血迹。 这副情景正在提醒着无惨面对残酷无比的现实。 他攥紧了手指,指甲刺破了手掌的皮肉,浸湿了手掌的血令无惨微怔,他鬼使神差地将这些血抹在了舞香脸颊的伤口上。 这看起来就好像是她流出来的血一样。 这看起来就好像……舞香她还活着一样。 无惨的血液仿佛具有生命力一般钻进了舞香的伤口中,她的皮肉正在快速愈合,属于“鬼”的细胞侵蚀了她的尸体,让她获得了异常的活力。 无惨惊奇地发现,舞香竟“活”了过来。 - 贺茂将舞香带回去之后,下属向他禀报了外面的消息。 在这个连哪位公卿夜里寻访了哪家姬君,都能在太阳升起时传遍整个内京的时代,德子夫人(无惨的母亲)的孩子们一夜消失,只余一室血腥和柜子里医师尸体的事情,也在第二天传遍了平安京。 传闻说是舞香杀掉了她的哥哥和为她哥哥诊治的医师,然后从宅邸中逃走。因为她知道了自己不是德子夫人的亲生女儿,再加上她的哥哥总是将她当作侍女一样使唤……被这样隐瞒、虐待了近二十年的鬼舞辻舞香,终于在那个夜晚被心中的“鬼”吞噬掉了。 贺茂支着下巴听到这样的传闻,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这正是他让下属放出去的传闻。 事已至此,舞香便不再有退路了。只要她从贺茂家离开,失去了贺茂的保护,她就会被其他的阴阳师当作妖鬼祓除。 贺茂带着这个传闻去找舞香,他是夜里将舞香带回来的,回来 时特意乘了没有家纹的牛车,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他把舞香藏在了贺茂家偏僻的院落里,谁也不知道鬼舞辻舞香就在他这里。 虽然是少主,但其实贺茂分支的家主早就已经卧病在床,家族中的事情都是贺茂在打理。 他吩咐侍女和下属们都不许靠近这座院落,他们都以为这里藏着的是他偷偷养起来的山野女子。因为身份低微、举止粗鄙,所以才不能对外声张。 贺茂换了一副有些难过的神情来看望舞香。 舞香抱着年幼稚嫩的无惨蹲在角落里,因为角落里很黑,阳光没法照射到这个角落。她紧紧地搂着无惨,不管贺茂昨晚如何轻声细语地哄她也不肯放开。 贺茂昨晚觉得她可能是一时受到了刺激,所以情绪变得格外激动,见无法沟通,他也只好暂时作罢。 今天的舞香比昨晚要平静些了。 她一言不发地听贺茂讲述着外面的流言,说她杀死了医师,将医师的尸体塞进了柜子里。舞香没有反驳半句,如同默认般贴着无惨。 直到贺茂说,“他们还说你杀死了你哥哥,把他的尸体……” “我没有做这样的事!” 舞香忽然激动起来,她盯着贺茂的脸,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没有做这样的事。” “我相信你。”贺茂一边顺着她的话,一边试探性地朝她伸出手,发现舞香并没有抗拒的意味后,他的手掌贴着舞香的发顶慢慢地抚摸着。 贺茂觉得自己好像在摸一只脏兮兮的猫,稍有不慎就要被挠上几爪子。 但是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相反,这是很有趣的事情。 贺茂曾在书上看到过,越是强大的术师、越是不甘的灵魂,越有可能生成可怕的怨灵。 他听说德子夫人(无惨的母亲)的孩子,被她起名为“神无月无惨”的孩子,在出生时便停止过呼吸,一度被医师预言无法活过二十岁。他的性格无比扭曲,时时刻刻都与愤怒死亡相伴。 贺茂忍不住想,如果神无月无惨死了,他会变成怨灵吗? 在贺茂本家让他派几个人去德子夫人的宅邸中为神无月无惨举行祓禊仪式时,贺茂决定要去亲自查看一番。 他在那里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垂顺的 黑发、红梅色的眸子,蹲在水井旁洗衣的少女,有着一张与神无月无惨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 她分明是贵族家的姬君,明面上也是德子夫人的女儿,但是在过去的近二十年里,她都过着侍女般的生活。甚至连名字都带着不祥的“鬼”字。 可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真的可以长得如此相像吗? 贺茂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舞香的脸,他用一贯待人温柔的神情与口吻来和她说话,他告诉舞香关于阴阳师、关于咒术师的事情。 他温情脉脉地对舞香说:“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术师。舞香是绝无仅有的天才,你很强大、拥有力量,所以无论想要得到什么,最终都可以把它们握在手心里。” 贺茂说话总是很委婉,这是聪明人才会用的话术,他们从来不会明着表达出自己的意图,而用一些曲折的方式来诱导他人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觉得,如果鬼舞辻舞香死掉的话,肯定会变成比神无月无惨还要强大的怨灵。 如果鬼舞辻舞香认识到了自己的强大,却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失去一切而死掉的话,她一定会变成无比强大的怨灵。 他们对彼此立下了誓言。 贺茂对舞香说:“我会给你自由、地位,让你成为我的妻子。所以舞香,你要将你的力量借给我。” 这是术师之间的咒约,是无法违背的死誓。 它会一直生效,只要他们的灵魂依旧存在,即便鬼舞辻舞香变成了怨灵,失去了理智,她也必须要遵守这样的约定——她将会成为贺茂的力量。 贺茂无比深情地握着她的手。 - 侍女烧好了水抬进来,她们把热水和浴桶放在无人的和室中,谁也不敢东张西望一下。 贺茂让舞香脱掉这身带血的衣物,他给舞香准备了新的衣服。 那是遣唐使从唐国运来的名贵织物,是以舞香的身份本不可能穿上的丝绸,但是她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样,如同野兽般地盘踞在角落里,抱着无惨用目光威慑要靠近他们的贺茂。 “舞香,”贺茂没有丝毫不耐,他依旧好声好气地来和舞香沟通,“你身上全是血,不洗干净的话,你哥哥会不高兴的。” 贺茂说:“你还 记得,他最讨厌血腥味了。” 哥哥最讨厌血腥味了,可是舞香现在浑身都是血腥味。她迟钝混乱的大脑再一次运转起来,贺茂一搬出她哥哥来,她就变得无比温顺而又听话了。 即便让侍女来帮她洗澡,迫于贺茂的威慑力,她们也绝不敢出去多嘴半句。但是贺茂没有让侍女们来,他亲自动手帮舞香洗干净了身上的血迹。 过程中他还假惺惺地和舞香解释,说侍女们如果知道她在这里,肯定会叫人来把她抓起来,所以他要很努力、很小心地保护她。 舞香呆呆地看着他,她忽然说了一句:“谢谢。” 贺茂摸了摸她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头发,湿漉漉的。 “舞香真是乖孩子。” 他用干布慢慢地擦干她的身体和头发,然后帮她换上新衣服。接着他又把小小的无惨也按照同样的步骤洗了一遍。做完这些的贺茂看起来还是一副很精神的样子。 舞香盯着自己的衣袖看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来了,母亲曾给她缝制过一身和服。 是仿佛植物的嫩芽一般柔软的淡黄色,还有浅橘色的梅花形状和同色的腰带。母亲说,这是给她二十岁的礼物,舞香一直在期待着穿上它的那一天。 她的意识正在逐渐恢复清醒,直到基本恢复正常,也只花了十余天的时间。 过程中她从洗漱进食都需要贺茂照顾,到可以独立解决。在能够跟贺茂正常沟通的时候,她提出了自己要回母亲的宅邸中一趟。 贺茂露出担忧的表情:“可是你现在已经被大家当作了妖鬼,如果被他们发现的话,肯定会祓除你的。” 舞香说:“我要去拿一样东西。” 她要把母亲亲手为她缝制的那身和服拿回来。 贺茂没有阻止她,他只是说:“你要小心。” 舞香本想将小小的无惨一起带去,但是贺茂说这样会很不方便,因为她虽然恢复了神志,但是这个看起来只有八九岁模样的无惨,却总是一副呆呆的、好像没有思考能力的样子。 贺茂说:“我会帮你照顾好他的。” 他亲了亲舞香的额头:“你难道连我都信不过吗?” 舞香迟疑了一下,她最终还是听进了贺茂的建议,独自潜入宅邸中,取回了那身和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18、若能听见悲鸣之声//05 舞香离开的那段短暂时间,贺茂一丁点也没有浪费。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从神无月无惨身上取走了一些血。 如果不是因为舞香是在夜里去拿东西,贺茂一定会把无惨的手放到阳光下去观察。这源于他发现他们在这十余天内根本没有接触到半点阳光,贺茂隐约觉得有些异常。 但他不打算让舞香知道自己的猜测,所以在舞香回来之前,他又把一切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 无惨手臂上用来取血的伤口愈合得很快,这显然超出了人类的范畴。再加上下属曾给贺茂带来消息,不仅无惨的房间里有血,从房间到水井的路上也沿路滴着血迹。 可是水井中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贺茂直觉这跟眼前这个小孩子有关系——舞香意识模糊的时候,是管这个小孩子叫“哥哥”的。他不认为舞香会认错,所以这个小孩子肯定就是无惨。 不过贺茂也弄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无惨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他决定先从取到的血液入手。 - 贺茂惊奇地发现,无惨的血竟然在阳光下仿佛被灼烧般地烟消云散了。 他意识到这些血液恐惧着太阳。 它们在阳光下甚至有片刻的活动,就好像存在着某种活性一样。 贺茂思考了片刻,他产生了一些想法。 宅邸中有许多下人,贺茂随意挑中了几个,将他们关进地牢之后,他取出一部分无惨的血,将那些血分成相等的部分,以不同的方式放进了那些人的身体中。 他站在地牢外观察他们的情况。 几乎是瞬时,痛苦的哀嚎声便爆发出来。在那些人的皮肤下方仿佛有某种可怖的生物正在游走,青色的经络好像要钻出薄薄的皮肉,他们的面目愈发狰狞,尖锐的獠牙、竖起的瞳孔,全身都在朝着兽类的方向发生变化。 在这个变化的过程中死掉的人比活下来的多。 通过一系列的实验之后,贺茂发现了某些惊人的现实。 无惨的血已经发生了异变,血液中存在的某些物质能将人类变成妖鬼般的怪物,被血液感染之后的人无法再用普通的食物充饥,而对人 类的血肉产生了强烈的渴望。 他们变成了畏惧阳光的、吃人的怪物。 贺茂暂且将这些东西称作“鬼”。他的实验造出了一大批鬼,这还是过程中许多人无法承受血液中的物质死亡后的结果,他并不会将那些死掉的尸体从地牢里捡出来,那些尸体就这样被鬼啃食得干干净净。 地牢被他变得仿佛人间炼狱一般。 然而暗地里在做着这些残忍行径的贺茂,明面上却还是摆出一副温雅翩翩的贵公子模样,他每天都会去探望舞香,想要从她口中得知无惨血液变化的秘密,但是舞香总在用各种话题来避开这件事。 贺茂发现她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坚强。 但是爱情会使女子变得盲目、愚蠢,或许她们曾经也是坚强又聪明的女子,但是爱上某个人之后,她们就会疯狂地将一切情感都倾注在恋人身上。 轻信了男子的诺言、将他们视作依靠的女子们,绝大部分的结局都相当凄惨。 那些来向贺茂求助的贵族中,绝大多数都是因为抛弃了曾经许下过承诺的女子,所以被生成妖鬼的她们诅咒得家宅难宁。 整个平安京中充斥着这样的诅咒。 贺茂祓除过无数这样的诅咒。 在这个年代,阴阳师并不是为了惩恶扬善而生的存在,阴阳师是为了保护平安京、让贵族们能够维持着风雅惬意的生活而诞生的职业。 被抛弃的女子们很可怜,贺茂并不否认,但是她们已经变成了妖鬼,而阴阳师的职责就是要将它们祓除。 - 她们已经不是人类了,是被爱扭曲了的生物。 爱情会将人摧毁。 - 好在舞香并不爱贺茂。 她或许是喜欢他的,但是这还没有达到“爱”的程度,那个时候的舞香去询问她的哥哥,他是否希望她嫁给贺茂的时候,只要哥哥对她说:“不可以,我不同意。” 只要无惨这样对她说了,那么舞香绝对会为了他而拒绝贺茂。 没有人能取代无惨在舞香心目中的地位。 但是无惨自己却不明白这点,或者说他不愿意明白。无惨从来没有用平等的态度来面对舞香,所以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对舞香而言他究竟是何等重要的存在。 无惨彻底忽视了舞香对他的 爱。 - 贺茂试图获得舞香的爱。 他非常清楚,由他人施加或是强迫的束缚,远不如自愿的想法。 贺茂尽可能地满足着舞香的愿望,他教会了舞香识字,舞香非常聪明,在此前她只是缺少机会。 因为她的哥哥总是在用各种事情填充她的生活,让她本就可悲(贺茂是这样认为的)的人生愈发悲哀。 但是贺茂会对她说:“我希望你能得到你想得到的任何东西。” 学会了识字之后,舞香开始看书,贺茂有许多藏书,而舞香有许多时间。 她一次都没有提起过贺茂承诺的“要娶她”这件事。 舞香从书上看到了一种叫“雾云杉”的木头,她希望贺茂能帮她找来这种木料。 这是一种遮光性极强但是又很轻的木头,贺茂意识到她大概是想要离开了。 这与他的想法相悖,但是贺茂一点也没表现出来。 他很是婉转地对舞香说:“当然可以。不过我可以知道你想用它来做什么吗?这样我比较好确定要找多少回来。” 舞香告诉他:“我想做一只箱子。” 她比划了一下大小——刚好是可以把无惨装进去的大小。 贺茂点点头:“我明白了。” 他完全明白了,有些事情已经刻不容缓了。 - 贺茂给舞香带来一个已经做好了的箱子,是按照她那时候比划的大小,里面被打磨得很是平整光滑。 舞香试图让变得小小的哥哥钻进去,但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舞香,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于是她自己上去演示,不过舞香的身形对箱子而言是承受范围之外,这是显而易见的。 然而贺茂却看见她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起来,整个人就好像一团棉花一样塞进了箱子里。 这真的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事情吗? 贺茂敏锐的直觉捕捉到了细微的可能性。 等他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舞香已经教会了无惨如何爬进箱子里了。 舞香摸着无惨的脑袋,温柔而又高兴地说:“哥哥好聪明。” 她就不会用这种口吻来跟贺茂说话。 舞香只会对贺茂说:“谢谢你。” 这并不是贺茂需要的情感。 他需要舞香相信他、依靠他,将他视作 不可或缺的存在,遇到麻烦的时候会一脸惊慌地来询问他解决对策,而不是—— “我最近这几天就会带哥哥离开的。” 舞香告知了贺茂这一决定。 她甚至不是在和他商量,更不需要征求他的意见。 贺茂不得不把原本的计划打乱,重新部署。 - 鬼舞辻舞香躲藏在贺茂分家的传闻不知从何处播散开来,本家也派了人过来核实这一传闻,但是……派出去的人一个也没有回来。 等到本家发现情况赶到的时候,大火已经焚烧了数个时辰,甚至连附近的宅邸都被波及。 他们说,鬼舞辻舞香当初不知用各种手段,隐匿了气息随着贺茂少主的队伍潜入了贺茂分家,而后杀死了家族中的一百余人,并烧毁了贺茂家的宅邸。 她从一开始的不怎么起眼的“妖鬼”,一夜之间被升格为几乎等同被称作“诅咒之王”的两面宿傩的诅咒。 贺茂分家中的人,有一半都是阴阳师,还有年少成名的贺茂分家少主,他一度被视作不逊色于本家少主贺茂保宪的天才。 但是他也死在了那场大火中——贺茂家的人在火灾后的废墟中发现了他的尸体。 那具尸体的穿着打扮、身形体长,很显然就是贺茂分家的少主。 鬼舞辻舞香就这样成了令整个平安京人心惶惶的恐怖。 - 舞香背着箱子,箱子里装着她变成小孩子模样的哥哥。她的未婚夫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站在她的身边。 天边的日光推挤着厚重的黑沉,太阳浮出海平面。而另一面仍陷在黑暗中的平安京却正在被大火燃烧着,仿佛要与太阳争竞光辉。 舞香第一次见到如此壮观的大火。 贺茂的脸上残留着星星点点的血斑,他那身白色的狩衣上也溅落了血迹,相比较之下舞香看起来反倒是干净又整洁了。 晨曦的微光落在她们身上,这美丽的光彩却令舞香静默在那里。 她盯着贺茂的侧脸,他的眼底竟残存着近乎愉快的神采,就像他脸上的血一样清晰。 他现在这副样子,和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贺茂察觉到了舞香的目光。 他侧过脸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忽然伸手紧紧地抱住了舞香。 “舞香,”贺茂说:“我说过的,我一定会娶你。” 所以,“没有任何人能阻止这件事。” 舞香发现他的心脏跳动得好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19、若能听见悲鸣之声//06 当两面宿傩听说鬼舞辻舞香这个名字的时候,她俨然成了新的“诅咒之王”。 京都的那场大火焚尽了整个贺茂分支,入夜之后的废墟中却不知从何处冒出了吃人的怪物,它们面目狰狞、力气惊人,甚至无法被武器和咒术杀死。 本家派去收拾废墟的阴阳师们损伤惨重。 他们笃定这一定是鬼舞辻舞香所为,制造出这种生物她绝对已经彻底脱离了人类所能理解的范畴,成为了可怕的诅咒。 或许就跟之前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类似,这个无比残忍而又肆意妄为的男人,分明是作为人类诞生,但是咒术师们倾尽全力也未曾将其杀死。 所以两面宿傩被术师们冠上了“诅咒之王”的称号。 而现在,他们又将这个称号加诸在了鬼舞辻舞香的身上。 以人类为食的恶鬼开始在平安京蔓延,它们白天会躲藏起来,夜里则在外游荡狩猎人类,阴阳师们被召集起来,想尽办法以祓除这些恶鬼。 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的鬼从平安京跑了出来,潜伏至他处。 对两面宿傩忠心耿耿的下属里梅向他禀报了这一状况。 “被冠以「诅咒之王」名号的女人?” 两面宿傩对此颇感不屑。 但是他对传闻中被她制造出来的吃人的鬼有些兴趣,不会被武器杀死、甚至不害怕术师们的咒术,唯有阳光能将其消灭。 “还算有些意思。” 为此两面宿傩还特地屈尊降贵跑去抓了几只鬼回来研究。 其中存在着拥有自我意识,可以进行沟通的鬼。 在两面宿傩的恐怖威吓之下,他说出了自己原本是人类这一事实。但是他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变成鬼的,也忘记了许多人类时的记忆,他的大脑中唯有“吃人”这一念头充斥着全部。 两面宿傩斜斜地支着侧脸,他漫不经心地听罢,随手将它们碾成了肉泥。 但是这样的举动却并没有彻底摧毁鬼的细胞,那些细胞具有可怕的生命力,蠕动起来的肉泥逐渐修复鬼的身体,见此情景的两面宿傩嗤笑一声,意味不明地将这些生物称作“生命力顽强的蝼蚁”。 虽然长着一张 几乎等同于女性般柔美的面容,但里梅实际上却是两面宿傩的得力部下,他向两面宿傩请示道:“宿傩大人,需要属下去处理掉这些东西吗?” 两面宿傩从骨座起身,他随意披上一件外衣,不怎么在意地说:“那些东西怎样都无所谓。” 他并不关心它们的生死,两面宿傩是仅凭自身的喜恶行事的男人。 而现在,“我该去拜访一下新的「诅咒之王」了。” 两面宿傩的笑容肆意猖狂:“如果是个美人的话,就在杀掉她之前让她成为我的女人好了。” - 肉.体实际上是灵魂的束缚。 获得了不同的肉.体的生物,同时也获得了不同的生活方式。 人类有人类的活法、动物有动物的活法、植物也有植物的活法。 但是不同的生物,构成灵魂的物质、最基础的东西却是一样的。 肉.体经受了死亡,以怨灵形态重回人世的舞香,获得了无比强大的力量。 她在极短的时间内最大限度地掌握了这股力量,获得了无数的“眼”与“耳”。那些千奇百怪的、可见与不可见的“虫”都温顺地听从着她的驱使。 它们带回了和无惨有关的消息。 舞香这才知道,她的尸体并不是被宅邸中的下人打捞起来了,而是被她的哥哥带走了。 她的尸体现在正跟随在她哥哥身边。 舞香告诉贺茂:“我要去武藏国。” 因为“虫”带回来的消息告诉舞香,无惨前往了那里——那是被他杀死的医师的故乡。 舞香认为哥哥是从医师留下的手札中发现了某些东西,所以才要去医师的故乡寻找线索。 现在陪在她身边的这个“哥哥”并不是完整的无惨,他甚至都听不懂舞香说的话。为了让他恢复神智,舞香一定要找到哥哥的另一部分才行。 贺茂说他陪舞香一起去。 “舞香,我现在只有你了。”贺茂盯着她的眼睛对她说。 他的神情还是那样的温和,可是眼底的疯狂却无法遮掩下去。 他对舞香说:“我绝对不可以失去你。” 舞香于是带上他一起赶路。 他们白天赶路,夜里如果遇到有人居住的村子就去找人借住。贺茂对他们说他是外出游历的阴阳师,而舞香则 是他的未婚妻。 在这个年代,女性是无法成为阴阳师的,因为阴阳师是职业咒术师,他们在阴阳寮中修行,而阴阳寮是宫中的圣上指派专人建设起来的。 即便有擅长使用咒术的女性,她们也最多被称作术师罢了。 两面宿傩就这样在某个夜晚降临了他们借宿的村庄,他直接摧毁了大半个村子,胡乱杀死了许多人。从他手中逃出来的人们无比惊恐地跑去贺茂和舞香借住的那户人家,因为黄昏时他们都跑去看了热闹——大家都想知道,要在村子里留宿的这位阴阳师大人长着一副什么模样。 他们恳求着贺茂能够救救他们,从可怕的“妖怪”手中拯救他们。 这正是两面宿傩的目的,不必他一户一户地找,自然会有人带他找到鬼舞辻舞香。 两面宿傩眼睛里完全没看进去贺茂的身影,他在舞香跑出来时便紧紧地盯着她看。 传闻中可怕程度不逊色于两面宿傩的鬼舞辻舞香,看起来竟然只是一名纤细瘦弱的女子,这到底令两面宿傩觉得某些无趣。不过好在她的确是美人。 这使得两面宿傩的心情不算糟糕,所以他还有兴致先和鬼舞辻舞香聊上几句。 被毁得差不多的村庄,以及四处逃散的人群,血腥味弥漫在周围。事发突然,舞香没来得及让哥哥钻进箱子里,所以她是一手抓着箱子,另一只手牵着无惨。 两面宿傩注意到了被她牵着的无惨:“小孩子……” 他摸了摸嘴唇,仿佛在回味什么一样:“小孩子的肉最好吃了。” 这倒不是说他心血来潮要和舞香交流吃人的心得,虽然在他听到的传闻中鬼舞辻舞香也确实是吃人的怪物。 这是两面宿傩的心里话,他总是口无遮拦,或者换而言之,两面宿傩说话从来不需要考虑后果。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两面宿傩才会成为令人恐惧的“诅咒之王”。 愤怒的火焰在舞香的心里无声地燃烧着,透过她那双红梅色的眼睛被投映出来。 两面宿傩从屋顶上跳下来,他原本是为了更好地看清楚人们逃走的方向而站上去的。 他落在了距离舞香不远处的地面上,舞香看到他的手上沾满了血—— 四只手都是。 “两面宿傩!” 贺茂认出了他。 两面宿傩这时候才注意到贺茂的存在,但他只觉得这个人类好多余。 ——穿着狩衣……阴阳师吗? 在两面宿傩眼里,不管是阴阳师还是咒术师都是一样的废物,当初全部的咒术师集结起来想要杀掉他,最终他们也只落得失败的下场。 因此,两面宿傩完全没有理会他。 他在和眼睛里燃烧着怒火的舞香说话,“怎么,这个小鬼难不成是你和这个没用的男人生下来的孩子吗?” [侮辱。] 愤怒的火炎燃烧了舞香属于人类的理性,怨灵的气息压过了血腥味,阴冷的诅咒铺天盖地地朝两面宿傩涌去。 这里不再有人类留存的余地,贺茂被强势的压迫挤出了战场,好在舞香还记得不能把无惨留在领域之内,所以贺茂带着小小的无惨不断往外退去。 领域与领域碰撞、诅咒之王和诅咒之王的战斗。 有什么东西正在抽取周围的生命力,所以遍地的草木都枯萎了,树木中的绿物质被彻底抽空。这股强大的剥夺力甚至深入了地下,汲取了光脉的力量,被抽走了光脉的土地在顷刻间丧失了生机,死气笼罩了整片区域。 贺茂拉着无惨撤离,他已经完全明白是谁在抽取大地的生命——舞香曾向贺茂解释过“光脉”的存在。 农作物丰收、植物生长都是依靠地底下的光脉,光脉是光之河的支流,它由数不尽的“虫”组成,地底下有光脉流过的土地会格外肥沃,土地生长出来的植物也会特别茂盛。 为了在与两面宿傩的战斗中取得优势,舞香几乎抽空了地下的这条光脉。 可怕的力量碰撞在一起,形成了令空间都开始震颤的危机,周围的事物——房屋、尸体、枯萎的树木……一切都开始分解,最终化作灰烬。 两面宿傩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棘手的敌人,然而这非但没有使他畏首畏尾,反而愈发亢奋起来。 “鬼舞辻舞香!” 两面宿傩张狂地大笑,他早就撕裂了碍事的衣物,而赤.裸着上半身面对舞香。 这一刻鬼舞辻舞香在他眼里不再是原本的可以用来找点乐子的女人,而是真正的对手。 “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才行啊!哈哈哈哈!” 在两面宿傩放声大笑之时,他的领域被舞香碾碎,她的领域无比强势地将他从空中踩落地面。但是下一秒两面宿傩便再次展开了自己的领域,由尸骸堆垒起来的神龛血气狰狞。 他对鬼舞辻舞香说:“感到荣幸!我记住你的味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20、若能听见悲鸣之声//07 “有着一双红梅色眼睛的女人,给这座村子带来的可怕的灾祸。” “但是在她离开之前,也给这片土地留下了唯一的生机。” 被她抽取出来的光脉,已经无法再回归到地下,于是她将那些剩余的力量封印在了自己的一颗牙齿中。 她曾告诉过村民们:「这是“瑞齿”。」 将这颗“瑞齿”埋进土地里,这片土地就可以获得为期一年的丰收,但是作为代价,在丰收即将到来之时,会从这片土地上最虚弱的人口中生出新的“瑞齿”。 “瑞齿”会在丰收之后自动脱落,但是同时瑞齿的主人也会死去。 所以这其实就是交换,用一个人的生命来交换一片土地为期一年的丰收。 这就是“禁忌之种”的由来。 天元从小听着这样的传说长大。 他们的村子每隔几年就会种下一次“禁忌之种”,一年的丰收带来的粮食被储存起来,用村民的生命为代价交换而来的沉重果实,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珍视。 八岁那年,天元记事以来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瑞齿”。 它在春种的时节被埋进了土地里,那一年的农作物生长得格外茂盛,仿佛要流淌下来的绿色凝聚在农作物中,那是属于“生命”的颜色。 小孩子们绝大部分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充满好奇地围着田垄,但他们却忽视了大人们脸上沉重的神情。 这汲取了某个人的生命,才得以生长起来的绿色,令大人们的心情无比凝重。 天元有一个玩伴,但是和身体健康的天元不同,阿泰从小就很瘦弱,所以总是没法和其他的孩子们一起玩闹,渐渐就变得不合群了。 不过好在天元总是会去找他玩。 从田垄回来的天元非常高兴和他说着那些生机勃勃的农作物,天元满怀憧憬道:“今年会是大丰收呢。” 阿泰笑了笑,用力地点头。 但是在秋天来临的时候,阿泰的口中长出了“瑞齿”。 农作物一天天成熟起来,阿泰的身体却一天天枯萎下去,天元被阿泰的父母委婉地推出门外,因为阿泰不希望给自己唯一的朋友留下可怕的记忆。 阿 泰脱落下来的“瑞齿”被送去了村长那里,村长是负责决定是否要种下这颗“禁忌之种”的人。 天元是村长的孩子。 他偷偷看到了父亲将“瑞齿”锁进了小盒子里,又把小盒子用布包裹起来,放进了柜子的深处。 天元知道,下一次拿出这颗禁忌之种,又会是好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春去秋来,一晃眼过去了几十年,老村长也在生出了瑞齿之后死去了,天元接任了他的位置,成了保管禁忌之种的人。 但是有一年丰收之后,强盗们闯入了村子。他们不仅要抢走村子里的粮食,还想要夺走那颗禁忌之种。 在这个土地普遍贫瘠的年代,因为饥荒背井离乡的人们数不胜数,无处可去的流民有些死在了路上,有些则成了强盗。 外面是马上破门而入的强盗,天元手中正紧紧地握着刚取回来准备封存起来的瑞齿,他知道无论藏在哪里都会被强盗们找到,情急之下竟一把塞进了嘴里。 天元紧紧闭着嘴巴,他想起了这颗禁忌之种带来的沉重的果实,也想起那些换取了丰收的生命。 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第一次见到禁忌之种,第一次见到瑞齿从身边之人口中长出来的孩童。 如果没有这颗禁忌之种带来的丰收,会有更多的村民在贫瘠的土地中死去…… 那个女人给他们带来的是选择的机会。 但是在这个年代,人祸的可怕之处并不逊于天灾。 闯入的强盗们身上满是鲜血,他们已经杀掉了村子里的人。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手下留情,这伙强盗是抱着杀人灭口的心思来抢夺一切的。 天元无法容忍他们的行径。 他紧闭着嘴巴,强盗们对他拳打脚踢,他们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无果后甚至拆掉了小木屋,试图从木板的缝隙中找到禁忌之种。 仍是一无所获。 强盗们无法让天元开口,恼羞成怒之下便将他也杀死了。 被天元含在口中的禁忌之种被翻涌上来的血液浸透,在他的血肉中生长起来。 光脉的力量重塑了他的身体,唤醒了他的灵魂。 名为“天元”的男人就这样死而复生,他就这样彻底融合了禁忌之种,获得了“不死”。 - 身受 重伤的两面宿傩回到了自己的领地中,里梅难以置信有人竟能伤他到这种地步。 “宿傩大人!” 两面宿傩挥挥手示意他安静下来。 他身上小伤不计其数,但腹部和胸口三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才是令他虚弱下来的真实原因。 反转术式无法使这些伤口愈合。 里梅难以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之前那些咒术师们造成的伤口都能在转瞬间被修复。也正是如此,他们才会被宿傩大人打得溃乱而逃。 宿傩捂着腹部的伤口道:“那个女人,已经不是人类了。” 她获得了远胜于人类的力量,抵达了两面宿傩也未能触及的领域。鬼舞辻舞香造成的伤口并不局限于肉.体,那股力量使得两面宿傩的灵魂也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肉.体的力量已经被锻造得无比强劲的两面宿傩,在与她的战斗中意识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选择。] 两面宿傩做出了选择。 诚然他可以修复这具身躯,虽然要花费许多时间与精力,但是有里梅的协助,这并不是不可实现的事情。 但是两面宿傩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他想要成为像鬼舞辻舞香一样的东西。 两面宿傩自己杀死了自己。 - 贺茂说过要娶舞香,这是再认真不过的话了。 但这件事总是在不断地推延着,直到现在也没能实现。 主要原因不在舞香。 贺茂跟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舞香毫不犹豫地说:“什么时候都可以。” 她并不讨厌贺茂,也不追求繁琐的过程,所以即便就这样结为夫妻,舞香也觉得没有关系。 但是贺茂不这样认为。 当初他向舞香许下承诺之时,说过要给她自由、地位,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地位了,甚至没法给舞香带来任何帮助。 两面宿傩的事情令贺茂彻底清醒过来,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处——他走错方向了。 舞香已经死掉了,她变成了怨灵,而怨灵往往有着极强的执念。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贺茂完全明白了舞香的执念是什么。 那就是她的哥哥。 虽然无惨杀死了她,变成了吃人的恶鬼,但是舞香简直像个笨蛋一样地爱着他,她一点也不憎恨他。 就 算贺茂继续赖在她身边,他也不可能取代无惨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所以贺茂决定离开一段时间,他要另作打算。 贺茂依依不舍地同舞香告别,他一点一点地回忆之前的事情,从他第一次见到舞香,到他对舞香许下承诺。 贺茂诉说着自己对舞香的爱意,他说他一定会成为拥有地位的人,然后回到舞香的身边迎娶她。 但是人类的寿命好短暂,尤其对于变成了不老不死的鬼的无惨、对于变成了执念不灭的怨灵舞香而言,贺茂的人生一下子就会消逝了。 舞香教给他一种术式。 这是一种可以通过更换大脑以维持生命的术式,但是操作起来的难度极大,又需要消耗大量咒力。 然而这对贺茂而言实在是再实用不过了,他心底里那股对舞香的爱意好像火烛一样绵长地燃烧着。 但是在这种消息闭塞、通讯不便的年代,一旦分开,或许就再也无法见面了。 贺茂那张温雅的面容淌下泪水,他看起来无比悲伤。 直到舞香轻声说:“倘若你足够爱我的话,那么无论如何你都能够找到我。” 如果贺茂再迟疑忧虑,他就是否认了自己对舞香的爱。 爱情会使人变得盲目。 - 不知不觉过去了很长的时间,战乱、饥荒,天灾人祸使得局势不断变更,应仁之乱开始了一个新的时代。 战国时代来临了。 舞香背着箱子里的哥哥抵达了多摩,这里是武藏国的分郡,因为她听说在这附近出现了“鬼”的踪迹。 人类在抵抗鬼的袭击过程中,找到了可以吸收阳光的特殊铁矿,他们用这样的矿石制作出了“日轮刀”,用日轮刀砍下鬼的头颅,能够摧毁鬼的再生细胞。 不仅如此,他们还发现,用紫藤花制成的熏香可以用来抵御鬼的入侵,多摩川附近的人家夜里都会将紫藤花的熏香点燃放在房子周围,以此预防鬼的袭击。 舞香在附近找了旅屋住下,她的钱财暂时还够支付租金。 她特意要了一间背光的房间,缺少阳光的照射,导致房间里阴冷潮湿,因此旅屋的老板还好心地帮她少算了一部分租金。 舞香把箱子从背上取下来,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打开箱门 ,一双和她一样的红梅色眸子湿漉漉地盯着她。 舞香伸出手来,小小的无惨从箱子里爬出,熟练地钻进了她的怀里,将脸靠在她的肩膀上。 “哥哥。” 舞香也把脸靠在他稚嫩的肩膀上,无惨微微蜷曲的头发柔软地贴着舞香的脸颊。 “你在躲着我吗?哥哥。” 这句话不是对她怀抱中的“哥哥”说的,而是在对那个杀死了她,抛下她逃走,却又在事后折回带走了她的尸体,然而一直都没有被她找到的哥哥说的。 [哥哥啊……] [你是在逃避吗?] [难道你对杀死了我这件事,感到后悔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21、若能听见悲鸣之声//08 珠世无比痛恨着名为鬼舞辻无惨的男人。 即便他给予了珠世再也不会老去的、几乎接近永恒的生命。 但是在变成了被称作“鬼”的生物之时,珠世却失去了人类的理性,她在转化的过程中吃掉了自己的丈夫、女儿,恢复神智后血肉模糊的尸体令她绝望不已。 珠世宁愿和他们一起前往彼世,然而鬼舞辻无惨却把她留在了身边。 因为珠世身为人类时是一名医师。 即便过去了几百年,女性的社会地位依旧没有得到太大的改变,在这个年代,女性要取得成就,需要比男性付出更多的努力。 即便珠世是医师的女儿,在她年幼时也无人认为她将来能成为像她父亲一样的医师。 但是珠世在具备天赋的同时也足够努力,她凭借着高超的医术渐渐获得了大家的认可,久而久之,还成了远近闻名的医师。 直到她自己也生了病。 医者不自医,有着红梅色眸子的外来医师为她进行了治疗。 珠世对自己同意了他的治疗方法感到无比悔恨。 鬼舞辻无惨给了她自己的血,他血液里的细胞把珠世也转化成了吃人的怪物,珠世无数次想要逃走,但是鬼舞辻无惨甚至能够通过细胞读取她的思想、控制她的行动。 珠世无数次因此而哭泣。 而这时候舞香只会呆呆地看着她掉眼泪,因为她根本不明白珠世为什么会这样。 珠世有时候会羡慕她,因为舞香看起来总是一副一点烦恼都没有的样子。 虽然舞香表面上也只不过比珠世小几岁的样子,可珠世一看到她这副神情,就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女儿天真可爱的脸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憎恨鬼舞辻无惨,却也没法迁怒舞香,哪怕舞香的眼睛总是会让珠世联系到无惨。 红梅色的眼睛……血一样的眼睛。 珠世经常帮舞香梳头发、换衣服,她还送给了舞香以前也送给过女儿的礼物。 那个时候,收到礼物的女儿非常开心。珠世陪她一起玩的记忆被深深地储存在她的大脑里。 但是舞香太笨了,她根本不会玩那种玩具。 本来是 要旋转起来的独乐(一种被做得跟玩偶一样的陀螺),到了舞香手里就真的像是玩偶一样了。 珠世有时候又会觉得她很可怜。 她帮舞香梳头发,舞香的头发和无惨除了颜色外完全不一样,所以坐在舞香身后,用木梳一点点整理舞香的头发时,看着舞香的背影,她能够短暂地忘记舞香和无惨之间的联系。 因为珠世也有着黑色的头发。 这个失去了丈夫和女儿的女人,将最后的母爱倾注在了舞香的身上。 她把自己的发饰插在舞香梳理好的头发上,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弥补了未能被她见证长大的女儿一样。 [如果我的女儿也可以长大成人……] [她一定会成为坚强又善良的女孩子。] 但是舞香完全就是个呆孩子。 她总是木讷地坐在那里,脸上也没有表情,眼神呆呆地盯着珠世或者障门。 盯着障门是因为无惨有时候会回来看她。 舞香只有在见到无惨的时候表情才会有一点点的变化,这是珠世观察了很久才发现的。而且舞香她只会说一句话。 她的声带好像只剩下这一句话的发声功能。 [哥哥。] “哥哥……” 舞香从地上爬起来,高兴地跑过去抱他,她的头发被珠世梳成了和自己一样的发型,但这通常是结了婚的女性才会梳的样式。 而且她头上还戴着珠世的发簪。 这样的舞香看起来格外温婉,乍一看真的像是嫁给了某个人之后,过上了幸福安稳的生活的样子。 但这却令无惨想到了难堪的回忆。 在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舞香眼睛里仿佛装着向往和期待一般地注视着他。 她说:[哥哥,有人说要娶我。] 无惨想,如果她当初真的嫁给了那个人,就会变成这样子吗? 温顺地把自己精心打扮起来,安心地等候着丈夫的归家,然后在他回来时守在门口迎接着—— 那她就是别人家的舞香了。 她就不再是无惨的妹妹,而是另一个人的妻子。 无惨的神色顿时阴沉下来,他伸手取下那根发簪扔到地上,又拆掉了舞香的发髻。 被这样对待的舞香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无惨,神情恬静而又专注。 她温柔地注视着无惨,声音轻轻的 。 “哥哥。” 现在的舞香只会说这一句话。 因为这不是真正的舞香,这是被无惨转变成了鬼的舞香的尸体。 无惨冷冷地警告珠世:“收起你那堆心思,不要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头发重新被放下来的舞香抱着无惨,他没有把她推开来,而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着眸子失神般地任由她缩在自己怀里。 珠世狼狈地低垂着脸,不管多少次她也没法旁观这副兄妹情深的场景。 [为什么我失去了所有的家人,你却还能和自己的家人拥抱呢?] 残忍的、毫无人性的鬼之王,却有着一个对他无比眷恋的妹妹。 珠世见过他抱着舞香时的样子。 那副好像无比珍视、视作唯一的神情,即便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只出现过一次,仅仅是那一次也足以令珠世难以忘怀。 因为那是珠世头一次发现,原来鬼舞辻无惨也能够对他人产生情感。 无比愤怒的心情在珠世的胸腔中无法熄灭。 [像你这样的东西,也能够拥有家人吗?] [像你这样的东西,也还存在着人类的感情吗?] 珠世无法原谅。 烈火般的愤怒与悲鸣好似太阳一样摧毁了珠世的灵魂。 她是为了杀死鬼舞辻无惨,所以才要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 “珠世小姐。” 忽然有一天,舞香说出了“哥哥”之外的语言。 她的神情看起来平静而又温和,脸上的笑容非常温柔。 舞香轻声说:“哥哥他做的那些事情,让你觉得很痛苦。” 珠世怔愣地看着她,这种事情实在让她无法立刻理解。 一直以来都好像没有自己的意识,像是行尸走肉一样地存在着的舞香,忽然和珠世说话了。 “你……” 珠世本想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舞香却说:“他总是在做一些非常残忍的事情。” “有很多人会恨他,也有很多人会想杀死他,这些我都很清楚。” 舞香的声音令珠世怔愣地看着她,珠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可怕的悲伤好像积雪一样覆盖了她们。 “变成鬼的那个夜晚,哥哥杀掉了医师,也杀掉了我。他丢下我和自己仅存的人性逃走了,但是……” 舞香对珠世说: “但是我并不恨他。 但是并非每个人都和她的想法一样。 “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你会一直痛苦下去,”舞香伸出手来,她握住了珠世的手:“就这样逃走。” 这个能够与珠世对话的舞香切断了无惨对珠世的控制,珠世就这样逃走了。 无惨回来的时候,只看到舞香一个人待在屋子里。 她就像往常那样跑过来叫他哥哥,想要和他拥抱。 但是无惨没有找到珠世,而且他发现,自己没法再感知到珠世的存在了。 - 舞香第一次见到鬼杀队的人,是在旅屋被鬼袭击的时候。 寂静黑沉的夜晚,紫藤花的熏香不知不觉燃尽,食人的恶鬼袭击了旅屋,它们仿佛野兽一般四肢并行,任谁也看不出来这种生物竟也曾是人类。 血肉被咀嚼的声音,血液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舞香在它们靠近旅屋时睁开了眼睛,对上了无惨清醒的视线。 不必舞香指挥,无惨便钻进了箱子里把箱门关上,舞香快速穿好衣物,背上箱子将门打开一条缝隙。 正在进食的鬼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似乎犹豫了一下,便舍弃了正在啃食的尸体朝她袭来。 舞香当即打开房门,将这只鬼放进了房间,又利落地将门关上。 浑身血腥、面目狰狞的鬼下一刻就被舞香钉在了墙上。 它是一只能够说话的鬼。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舞香说:“你一定要对我说真话。” 鬼恐慌地点头。 直到它听见舞香问它:“你知道无惨在哪里吗?” 听到这一问题的鬼露出了极度惊恐的神情,它疯狂地摇头道,“不、不、我不知道!” 舞香神情安静地注视着它:“你在说假话。” 但是她已经得到答案了。 哥哥就在这附近。 她把鬼从墙上拔下来,“你走。” 鬼难以相信她真的会放掉自己,但是她看起来的确没有要杀它的意思,劫后余生的鬼也不再去管那具它吃到一半的尸体,打算直接从这里逃走。 但是在门口的时候,一柄日轮刀划过了它的脖子。 尸首分离的鬼在夜色中化作灰烬。 鬼杀队的剑士,名为“继国严胜”的男人救下了旅屋中幸存的人们。 背 着箱子的舞香拉开房门走了出来,对他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 额头与脖颈都有红色的火焰状斑纹延伸的剑士平静地点点头,在检查了此处并没有其他鬼残留后便打算动身离开。 他完全没有发现就在自己眼前藏着一只小小的鬼。 舞香在箱子上布置了结界。 结界彻底阻断了箱子内部与外界的联系。 但是就在几天之后,舞香再一次见到了这名剑士。 名为继国严胜的男人,为了追求可以超越自己双生弟弟的可能性,接受了鬼舞辻无惨给予的血液。 “鬼”的血液正在转化他。 背着箱子的舞香也见到了站在继国严胜身边的人——她寻找了数百年的、那个如同胆小鬼一样在杀死了她之后逃走的,她的兄长。 无惨。 在那个夜晚,他舍弃了最后的人性,也舍弃了神无月之名。 他现在已经是鬼舞辻无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22、若能听见悲鸣之声//09 舞香在对着被无惨毫不犹豫地丢下的严胜发愁。 他还处于从人变成鬼的过渡状态,青色的经络在他的皮肤下蜈蚣一样地爬行,鬼的细胞蚕食着他作为人的部分,他看起来好痛苦的样子。 舞香那已经变成了鬼之王的残忍的哥哥,在见到舞香的那一刻却好像是人类见到了鬼一样逃走了。 舞香并不明白。 她明明一直都对哥哥无比思念,她从来都没有责怪过他把自己杀死了。 但是…… 但是哥哥就好像是在害怕着什么、逃避着什么一样。 他甚至都还没有看清楚舞香现在的模样,他都没有好好地看看舞香的脸,就抛下眼前的一切逃离了这里。 等到舞香从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他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她已经完全感知不到哥哥的气息了。 现场只剩下这名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正在被转化成鬼的剑士。 - 如果是不认识缘一、也不认识严胜的真正属于这个时代的怨灵鬼舞辻舞香,一定会丢下正在转化的严胜,背着箱子里的哥哥去追寻逃走的鬼之王无惨。 好在她并不是,所以她留在了严胜身旁。 京都高专的特级咒术师鬼舞辻舞香,第二次降临了战国时代。 她通过眼前的场景意识到了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 上一次她降临这个时代的时候,并不是依凭这副咒灵的形态,而是她真正的身体——已经失去了灵魂的那具被转化为鬼的躯壳。 不过她并没有见到鬼王时期的兄长,因为那一次陪在她身边的只有珠世。 珠世是未来会成为杀死鬼之王无惨的重要组成部分。 然而珠世她对于舞香而言已经是非常久远的过去了。 对已经发生的事情感到后悔和不甘是弱者才会有的情绪,而舞香已经足够强大。 她已经能心平气和地注视着“过去”了。 所以舞香找到了一间山上的小木屋,她事先检查过里面,大量的灰尘、蛛网,是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过的状态。 她把严胜拖进了小木屋里,见证了他从人类转化为“鬼”的过程。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舞香见过了许多鬼,她知道鬼的 强大与否取决于诸多因素——身体的素质、获得鬼之王血液的多少,以及……食人的数量。 吃下了越多人的鬼,所拥有的力量越是强大。 被舞香装在箱子里的无惨,大抵是被分离出来时也受到了鬼的细胞的侵蚀,所以他同样具备鬼的特征。 坚硬的指甲、尖锐的牙齿,还有畏光的天性。 但是他并没有吃过人。 舞香一直都觉得,或许正是出于这一原因,所以他才会格外弱小。 如果没有舞香把他保护起来的话,他一定会被鬼杀队的剑士或是术师们消灭掉的。 身体一直维持着八.九岁模样的无惨,在舞香将箱子放在地上时爬了出来,这孩子用脑袋蹭了蹭舞香的手臂,贴着她的身体和她一起盯着正在转化的严胜。 严胜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完成从人到鬼的转化,舞香和无惨也一直待在这里守着他,不过无惨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他枕着舞香的大腿,舞香找出了一件外衣盖在他身上。 咒术师舞香奇迹般的一直没有消失,早知道她上一次只在那具身体里待了几分钟就无法继续了。 她爱怜地注视着睡着的无惨,这张稚嫩的面容总会令她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前世的小时候,现世的小时候。被她钻了被窝生气的哥哥,赶不走她只好妥协的哥哥。 家人之间的温情在他们周围潺潺流淌着。 相比较之下,严胜的状态则看起来要狼狈许多。 不知道是他的意志力格外坚强,还是仅因为舞香和无惨都不在鬼的理想食物列表。总之,彻底完成了转化的严胜思路还算清晰地和舞香进行了交谈。 “继国严胜……这是……我的名字。”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枕着舞香的大腿熟睡的孩子身上。 严胜说:“我……是自愿……成为鬼的。” 舞香注视着他。 她在回忆,严胜原来是个结巴吗? 舞香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随即她问:“你知道无惨在哪里吗?” 听到这话的严胜愣了一下,他摇了摇头。 “你们……在找他?” 严胜的一句话说出来往往要比别人花费更长的时间。 好在舞香并没有介意这份等待。 她点点头,交谈中舞香的手掌 一直贴着无惨的脊背。 这是从以前养成的习惯,舞香在夜里偷偷钻进哥哥的被窝里之后,为了防止他晚上咳嗽起来难受,舞香总是会将手掌贴在他瘦弱的脊背上。 但是严胜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他们的母亲是一名温柔而伟大的女性。武家出生的双生子被视作不祥的象征,额头上生来就带着红色斑纹的缘一在出生时就要被丢弃,是他们的母亲将他留下来,还为一直到七岁都没有开口说过话的缘一向太阳的神明祈祷,为他制作了太阳花札的护身符耳饰。 严胜在睁开眼睛,见到舞香和无惨的时候,便从他们相似的轮廓中进行了自己的理解。 严胜误以为这是舞香的孩子,虽然她看起来也很年轻,但在这个女性普遍过早生育的年代,她年纪轻轻就生下了孩子也不是什么怪事。 黑色的头发、红梅色的眸子…… 这个孩子与鬼之王有着极为相似的眉眼,五官轮廓都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而且舞香也是,她也有着一张和鬼之王相似的面容。 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会长得如此相像吗? 血脉之间的联系会让亲人获得相似的面容,这是人与人之间最直观的关联。 正如同作为双生子诞生的严胜和缘一……一想到那个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严胜便无法压抑自己汹涌的情绪。 [缘一他,是神之子。] 或许正应了他们的母亲向太阳的神明祈祷,缘一本就是要成为太阳般的剑士才诞生到这个世间的。 七岁之后,严胜一直以来都抱着这样的理解在生活。 从七岁那年,缘一展现出了自己超越常人的天赋,击败了教习严胜剑术的师父。从那一天起,缘一就好像天上的太阳一样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太阳的光芒遮蔽了其他所有事物的光辉,无法撼动、不可超越。 月亮般的严胜一夜之间黯淡下来。 即使缘一在十岁那年离家出走了,也仿佛存在着某种可怕的血脉之间的锁链,重新将他们这对双生兄弟锁在一起。 长大后的严胜再一次见到了缘一。 使用着绚丽夺目的剑技,轻而易举地斩杀了可怕的恶鬼,将他与下属们拯救的缘一已经成为了 完整的太阳。 他已经抵达了人类无法触及的领域,将所有人——包括与他一同出生的兄长严胜都远远甩在了身后。 即便他将“呼吸法”教给了其他剑士,但他们所使用的都只不过是从缘一的“日之呼吸”中衍生出来的呼吸。 [没有人能够超越缘一。] [也没有人能够像他一样耀眼。] 将呼吸法练习到极致的剑士,身上也浮现出了各种形状的斑纹,然而生出了斑纹的剑士,都无法活过二十五岁。 严胜很快就要抵达这一节点了。 可是他还没能追上缘一的脚步…… [缘一啊……我的弟弟。] 为了能够继续追逐缘一的身影,获得超越他的可能性,严胜选择了鬼的道路,他抛弃了人类的身份,匍匐在了鬼之王的足下。 - 不知道为什么,严胜自顾自地和舞香讲述了自己的整个人生。 里面充斥着大量“神之子”“太阳”之类的词语用来形容他的双生兄弟——继国缘一。 一个生来便能看穿一切事物的本质,整个世界在他眼里都是通透模样的天才。 舞香向前来寻找自己兄长的缘一复述了一遍。 缘一在完成了任务之后返回鬼杀队的主宅,却从鬼杀队的其他剑士口中得知了自己的兄长严胜可能是失踪了的消息。 因为按照鎹鸦传回的消息,严胜本该在四天前返回主宅,可那之后主公却一直没有等到他回来复命。 得知了这一消息的缘一,主动前往了兄长最后一次执行任务的地点附近起他的踪迹。 他在山上遇见了背着箱子的舞香。 黑色中夹杂着深红的头发,红色的眼睛,还有脸上醒目的火焰状的斑纹。 舞香一下子就认出他来:“缘一。” 亲近的、自然的称呼脱口而出。 缘一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淡淡的疑惑,他的每一个神情都有种与生俱来般的平和,安静而又沉稳。 他点点头,像是明白了什么:“你见过我的兄长吗?” 于是舞香就告诉了他前因后果。 说罢,她还确认了一下自己有没有遗漏的地方,然后道:“大概就是这样了。” 在面对从未触及过的兄长内心的感情时,缘一的脸上逐渐淌下了泪水。 他那双好像装着整个世界的淡然与平和的眼睛,彻底被泪水浸透。 鬼是可恨的生物,但鬼也是可悲的生物。 “兄长大人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章 若能听见悲鸣之声//10 舞香真挚地向刚流完泪的缘一安利了这款由“雾云杉”打造而成的轻巧又方便的箱子。 良好的遮光性、轻巧的便携性, 而且非常结实,用了几百年都还没有腐朽! 哥哥(不管谁家的哥哥)用了都说好! 舞香打开箱子,让缘一看见了老老实实蹲在里面的无惨。 [鬼。] 天生通透的缘一只一眼就看穿了眼前无惨的属性。 舞香告诉他:“这是我的哥哥。” 她无比爱怜地抱着这个小小的孩子, 他们有着一样的黑色头发、红梅色眼睛,以及相似的眉眼与轮廓。 “他没有吃过人。” 舞香说, 或许正因如此, 所以他才会格外弱小,甚至一直都只能维持小孩子的样子。 而且他都不会说话,也不怎么听得懂她说的话。 鬼的罪孽的根源来自它们剥夺了他人的生命, 它们的存活建立在啃食着他人血肉的基础上。 好在严胜也还没有吃过人。 舞香告诉缘一:“我看到他的时候, 他还在转化。” 而被她拖到小木屋里之后, 荒无人烟的四周根本就没有人可以让严胜吃。 接着缘一就来了。 [鬼有可能重新成为人类吗?] 缘一并不知道。 但是舞香却笃定地告诉他:“有可能的。” 她的眼神坚定无比,对这一事实深信不疑。 因为咒术师舞香记得,在几百年后的一名变成鬼的少女——灶门祢豆子, 她最后从鬼回归了人类的状态。 缘一面对如此确信的舞香, 好像也从她身上获得了力量, 他决定要先去向鬼杀队的同伴们告别。 缘一是一个非常善解人意的孩子, 小时候他就因为不希望哥哥为难,所以在父亲想要另立自己为继承人时向兄长告别,背着小小的行囊离家出走。 长大后也一样。 他知道鬼杀队一定会有人无法接受变成了鬼的兄长大人,所以缘一也不希望主公和其他同伴因此为难。 他舞香的帮助下把兄长塞进了箱子里, 带着他一同前往了鬼杀队。 - 舞香并不清楚缘一在鬼杀队中具体经历了什么,但是他很快就重新回到了舞香这里。 因为舞香把箱子借给了他来装严胜。 箱子的大小是按照无惨现在的体型定制的,所以严胜要想钻进去就必须把自己缩小。注视着缩小成八.九岁模样的兄长大人的缘一, 脑海中浮现出了过去的记忆。 在小小的只有三叠大的房间里, 夜里偷偷来找他玩的兄长大人。 缘一那时候的梦想是永远都能和兄长在一起玩双六。 天真的、稚嫩的梦想, 无比可爱而又可悲的想法。 可是被舞香的复述公开处刑的严胜, 羞耻到恨不得直接扎根在箱子里,自己为了追求超越缘一的可能性而做出的选择就这样摆在了缘一眼前,但是舞香却冷酷地把他从箱子里拉了出来。 因为无惨不高兴了。 [这明明是我的箱子.jpg] 即使不会说话,但他的脸上就摆出了这样的一副表情。 一旦事关哥哥,舞香就会丢掉对其他所有人的怜悯,所以严胜不得不从箱子里被揪出来去面对缘一。 他看见了缘一的神情,这副神情令严胜甚至忘记恢复身体的大小。 “对不起,兄长大人。”缘一垂下了眼睑,他的神情满含悲伤:“我没能早些理解兄长大人的想法。” 缘一微垂着脑袋,他耳下挂着的花札耳饰垂下,严胜的思绪也忍不住回到了过去。 因为严厉独断的父亲而无法光明正大在一起玩耍的兄弟二人。 严胜为了缘一亲手制作了竹笛,他把这并不精美的礼物送给缘一时,缘一却仿佛收到了重要的宝物一样珍惜。 他那时候也是微垂着脑袋,但是脸上浮现出来的却是幸福而又含蓄的笑容。 [缘一啊,我的弟弟……] 说到底,缘一也只不过是个人类啊。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神之子,他只是一个想要和家人平凡地生活在一起,过着普通生活的人类罢了。 在被迫迈开了最艰难的第一步之后,继国家的兄弟第一次听到了对方的心声。 仿佛海潮一般翻涌着的悲鸣,被深埋在心底里隐秘不发的声音,终于缓缓地流淌进了对方的心中。 舞香抱着小小的哥哥,他也往舞香的怀里钻。 咒术师舞香高兴地想,这个样子的哥哥好可爱。 [想要在这里,再和他待一会儿。] - 虽然咒术师妹妹对这种依凭在过去的自己(前世的自己)身上,回到过去的状况接受良好甚至能悠然享受,但是她的咒术师哥哥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体会。 咒术师无惨非常崩溃地想,明明他只是想要普普通通地睡大觉而已,但是为什么就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了呢? 为什么他的妹妹真的变成了只会叫哥哥的复读机妹妹了呢? 无惨抱着舞香简直就快要哭出来了。 如果真的是他那个正在京都高专上学的妹妹,看见无惨这幅样子,肯定会非常不留情面地问他:“哥哥,你是要哭了吗?” 不仅如此,她的脸上还会摆出一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ky了的天真神情。 这样的话,无惨就会不忍心对她生气,因为他会觉得妹妹完全就是真的太单纯了而已。 然而这个妹妹只会说:“哥哥。” 她只会用呆呆的表情看着他,像是复读机一样地管他叫哥哥。 如果说将他现在所处的状况看作一场电影的话,那么他一定是处于被疯狂快进还经常狂拉进度条的状态。 因为他接收到的信息完全就是割裂的,每一次恢复意识都要花好久来理解现在的情况。 时间已经从他第一次抵达的平安时代来到了战国时代,已经过去了好几百年了。 他从这断断续续的破碎“电影”中整合了一些信息。 平安时代的神无月无惨有一个名叫鬼舞辻舞香的妹妹(这个妹妹我也有!),但是神无月无惨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妹妹,甚至在某个夜晚杀死了她,将她的尸体扔进了井里(这是推理出来的)。 依凭着神无月无惨的身体苏醒的咒术师无惨将她的尸体从井里打捞起来,却没有发现神无月无惨的身体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异,他的指甲划伤了妹妹的脸,懊悔下他的血液又从伤口进入了妹妹的尸体,导致妹妹的尸体也变异了。 无惨对这种生化危机一样的传染能力无语了。 但是妹妹就这样变成了鬼化的行尸走肉妹妹,噢,她还变成了复读机。 “哥哥。” 无惨的心理已经非常疲怠了,但他还是在“嗯嗯嗯”地应声,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要变成复读机二号了。 然后,转机出现了。 - 咒术师舞香依旧在享受着跟战国时代笨笨的幼年版哥哥玩耍的时光,缘一则是坐在不远处看地图。 严胜也在和他一起看,他们俩一本正经地研究着,好像在研究一张藏宝图一样认真。 但是那真的就是一张根本无法确定真实性的手工绘制地图。 是在白天赶路时途经一间茶屋,舞香和缘一进去休息时,隔壁桌的一个老人卖给缘一的。他说这是他用了半辈子的心血绘制出来的武藏国地图,无比珍贵且仅此一份。 舞香猜测缘一大概是觉得有地图的话能更好地寻找鬼之王的位置,所以非常天真地斥重金购买了这份“珍贵的地图”。 在这个落后而又战乱频发的时代,人们只能依靠腿脚与眼睛来确认地形与路线的年代,一个在茶屋见到陌生人就能拿出一份“武藏国的地图”来售卖的老人,他的身份只有一种可能。 骗子。 缘一就是被骗的冤大头。 他们按照这张地图走了一天之后,缘一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于是就有了他和严胜柴火堆前一起看地图的场面。 舞香在哥哥的手心里写字,他的手掌小小的,轻易就能被舞香整个握住,挣也挣不开。 她一笔一划地用手指写着哥哥的名字。 [无惨。] [神无月无惨。] [鬼舞辻无惨。] 在术师们的观念中,名字是最短的咒,每一个名字都有其独特的意义,而一个人的名字则决定了这个人究竟是谁。 无惨和舞香的姓氏是他们的母亲德子夫人给他们取的,据说这是她占卜后的结果。 写的同时,舞香还在试图教他说话。 缘一早就已经通过舞香和严胜的解释知道了舞香是无惨的妹妹,而且他们兄妹长得非常像。 几乎就是缘一和严胜这样相像的程度。 所以哪怕缘一没有实际见过那位“鬼之王”,他也一定可以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出他来。 缘一也曾问过她:“无惨是如何变成鬼的?” 舞香告诉了他以前的事情,她那平安时代体弱多病的兄长,在服用了一位医师开出的药物之后杀死了这名医师,是医师那些未能完成的药物使得无惨变成了鬼。 舞香还说:“医师的手札中提到了一味叫作「青色彼岸花」的药,这就是可以让药方变得完整,令鬼重新变回人类的东西。” 鬼之王无惨花了上千年来寻找青色彼岸花。 缘一把青色彼岸花也划进了寻找清单里。 可是他们现在却在一份地图上栽了跟头。 缘一和严胜研究了好一会儿之后,他们终于意识到缘一上当受骗了。 严胜把这件事告诉了舞香,但是舞香说:“我知道啊。” 她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 严胜难以置信:“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那个老人家来搭话的时候就发现了。” 但是她居然完全没有提醒缘一! 这实在是太坏了! 而且舞香居然还和缘一一起跟着这份假地图走了一天。 舞香!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舞香! 舞香在想和小孩子模样的哥哥郊游露营。 但是她面前的小孩子模样的哥哥身体里却在刚刚被咒术师无惨的意识进入了。 咒术师无惨终于摆脱了复读机妹妹,但是他现在面对的是继国缘一。 是继国缘一啊! 无惨当场就僵硬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他小小的手掌张开得硬邦邦的,舞香一下子就摸出了不对劲。 “怎么啦,哥哥?” 舞香拨开他的头发,把细软微卷的黑发别到他的耳后,她摸了摸哥哥稚嫩柔软的脸颊,然后看到了一双装满了惊恐的红梅色眼睛。 咒术师无惨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那么害怕继国缘一,但是身体不听使唤,每次见到继国缘一的时候,无惨整个人就会变得硬邦邦的。 舞香逐渐理解了一切! 她凑到哥哥耳边,特别小声地说了一句:“京都府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学校的名字就像重启密钥一样恢复了咒术师无惨的理智,他的注意力终于从别人家的弟弟(指继国缘一)身上转移到了自己家的妹妹身上。 但他紧接着就发现自己不会说话了。 好不容易脱离了那具传染源一样的身体,又终于见到了自己家里真正的舞香,本来应该是两件高兴的事情,但是、但是怎么就变成这种情况了呢! 舞香的手指慢慢地在无惨小小的手掌心里划着笔画。 [不要紧张,哥哥。还有我在呢。] 无惨的情绪终于在她的安抚下逐渐平稳下来。 舞香摊开了自己的手掌,把自己的两只手都在哥哥面前打开。 无惨在她的掌心里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舞香抓着他的手写:[哥哥具体指什么呢?] 无惨就写:[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舞香也写……舞香没写成功。 因为无惨愤怒地抓着她的手,写下了:[你明明能说话为什么也要在我手里写字!] [而且还写得这么慢!你还挠手心!就像是在玩一样!] 无惨用了好多感叹号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舞香轻声问他:“你生气了吗?哥哥。” 她抱着无惨,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别生气啦,哥哥。” “你太认真了,”舞香贴在他耳边说:“放松一点嘛,哥哥,就当作是在玩又有什么关系呢?” 舞香就完全没有紧张的意思。 她还能在缘一和她商量应该如何寻找青色彼岸花时非常入戏地和他交谈。 “入戏”是无惨对她的形容。 但是舞香说:“本来就是这样的。” 无惨觉得这句话有些古怪,但是他没有想太多。 直到舞香告诉他:“这里是「过去的记忆」。” 是真实存在过的东西,是久远漫长的曾经的时光,是他们的“前世”。 “哥哥啊,”舞香对他说:“不要害怕。” 她温柔地亲了亲无惨的额头,对他说:“即使下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你看到的「我」并不是你想要见到的「我」,也不要再去抗拒。” 因为那些舞香,也是舞香。 是过去的舞香。 无论是哪一个舞香,都有着共同的对她哥哥的爱。 - 还在上高中的咒术师无惨被庞大的信息量震撼到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换了所处的地点。 他站在一个异常奇诡的地方,仿佛连空间都被扭曲的、由无数间和室、楼梯、平台构筑出来的颠倒空间。 这里是无限城。 无惨下意识开始寻找舞香。 “舞香!” 他发现自己又可以说话了,他又回到了鬼之王的身体里。 舞香从他身后跑了过来:“哥哥。” 不管无惨和她说什么,她都只会发出一种声音:“哥哥。” 又是这个复读机妹妹。 然而无惨不死心,他试图再跟真正的妹妹联系,可是复读机妹妹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只会说,“哥哥。” 无惨听不得这种声音。 他的脑袋里会不自觉地涌现出一些记忆,或许这就是舞香对他说过的“过去的记忆”。 穿着侍女衣服的妹妹被他用花瓶砸到了手臂,她趴在地上收拾花瓶的碎片,可是无惨却还生气地朝她大喊大叫。 而舞香只会一言不发,或者弱弱地叫他:“哥哥……” 她看起来好可怜的样子。 [为什么这个“无惨”居然会这样残忍地对待舞香呢?] [为什么他就好像……一点也不爱她呢?] 这可是舞香啊,是他的妹妹啊。 在头脑中涌现出来的东西令无惨明白了原因。 那座平安时代的房子里,侍女们在窃窃私语着—— [德子夫人真是心善,明明舞香小姐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儿,夫人都将她当作亲生孩子一样抚养……] 因为舞香并不是无惨的亲妹妹,她其实是无惨的母亲德子夫人的侍女产下的孩子。 舞香的母亲在生产之后便无故失踪了,她也没有透露过任何关于舞香父亲的信息,舞香就这样孤零零地被丢下了。 德子夫人抚养了她,还给她起了名字。 而平安时代的神无月无惨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无惨的脊背阵阵发凉,他忽然想,那么现在呢? 和他一起在京都高专上学的妹妹鬼舞辻舞香,她真的是鬼舞辻无惨的亲生妹妹吗? 在鬼舞辻无惨的脑海中,没有半点关于他们的父母的记忆,他们这对兄妹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记事起他们就住在仙台的房子里了。 但是无惨从来都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居然完全不觉得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甚至没有除了舞香之外的半个亲人的记忆不对劲。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 另一边的怨灵舞香完全没有觉得现在这种状况哪里不对劲。 她多出了一个背箱子的同伴,对方的箱子里也是他的兄长。 令舞香有些羡慕的是,缘一的兄长严胜具备自我意识,他可以跟缘一说话,虽然说话的语速特别慢,但是无惨就做不到。 无惨只会和舞香抱抱。 他偶尔还会像小狗一样地蹭着舞香,因为身体也很瘦小,所以不被装在箱子里的时候,他就能蜷缩在舞香的怀里。 缘一经常这样盯着他们,然后又盯着严胜。 严胜有一次被缘一盯得头皮发麻,勉为其难地抱了他一下,这是他们兄弟长大之后唯一的一次拥抱。 缘一看起来就像小时候那样高兴。 舞香认为缘一他是个过于容易满足的人,可就是这样的人才更容易陷入痛苦。 因为得到的东西很少,所以一旦失去的话,就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越是普通的愿望,在这种世道反而越难实现。 因此,舞香还很真诚地告诉缘一,拥有足够强烈的执念的话,就有可能在死后化作怨灵。 为了那微小的让兄长大人恢复成人类的可能性,缘一一直在寻找着鬼之王鬼舞辻无惨和青色彼岸花,但是人类的生命只有短暂的几十年,即便耗尽了自己的生命,缘一也没有找到其中的任何一样。 日之呼吸——起始呼吸法的剑士,天生斑纹曾一度被兄长视作“神之子”的缘一,在他的生命中斩杀了无数的恶鬼。 他拯救了许多人,让许多人实现了他们的梦想,却没能实现自己那微小的心愿。 舞香问他:“你还可以继续活下去吗?” 因为缘一他老得就快要死掉了。 其他生出了斑纹的剑士都活不过二十五岁,但是缘一却一直活到了八十余岁,他的头发完全变成了白发,皮肤就像是树皮一样苍老。 可是严胜还是年轻的样子。 因为一直和缘一待在一起,所以他直到现在也没有吃人,在严胜丧失理智时缘一听从了舞香的建议,给了他一点点血液。 严胜就这样依靠着缘一的血液抵挡鬼的本能,支撑到了现在。 而现在,缘一就要死了。 即便如同缘一这样具有天赋的人类,也终究无法避免迎来人类的终点,无论是怎样特别的人,也必定会在寿命耗尽时奔赴死亡。 舞香注视着年迈的缘一,可她却讲起了自己的事情。 在几百年前的时候,她的哥哥——无惨杀死了她。 舞香说:“我一点也不恨他,甚至完全没有要怪他的意思,可是我却变成了怨灵,这说明我一定是有不甘,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舞香的确和普通的怨灵不一样,她很强大,身上却没有什么杀意,看起来也不像是怨恨什么的样子。 所以不需要太过刻意的掩饰,即便只是像平时这样,也几乎无人看出她咒灵的身份。 舞香觉得缘一也会变成怨灵。 因为他还有心愿。 不是作为神之子,也不是作为斩鬼的剑士,只是作为继国缘一。 “缘一,你还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即便是一个微小的愿望都没能实现。你不可能真的安心离开人世。” 她握着缘一苍老干枯的手,清晰无比地对他说:“你要再一次醒过来,与我们相见。我们都会在这里等你。” 缘一在他们的注视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 以怨灵的姿态,缘一再度返回了人世。 他又一次和舞香一起踏上了寻找鬼之王、寻找青色彼岸花的路途。 一转眼大家一起度过了漫长的时光,安土桃山、江户、明治。 明治维新的那一年,江户城改名为东京了。 这个国家的首都也从京都变成了东京。 这里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古朴的面纱,变成了繁华的大都市,一切都大变样了。 和以前那种可以随便在野外生火、可以在树上休息的时代完全不一样了。 为了凑够房租,舞香在附近的药铺找了份工作,缘一则留在家里照顾无惨和严胜。 虽然据严胜所说,无惨好像很不喜欢缘一,就算同时待在家里也完全不会靠近他。 但是舞香并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缘一总是能让人很放心,所以舞香可以安心地工作攒钱,但她通常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长时间,因为不会衰老的面容可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就这样过了几十年,舞香在一家茶屋工作时,她经常要去把上好的茶叶送到客人们的宅邸。 舞香久违地遇见了她的未婚夫——或者说前未婚夫。 他让舞香帮自己一个忙。 贺茂想要更换一具身体。他本来打算自己动手的,但是如果舞香能来帮他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舞香问他:“这种把自己的生命随便放在其他人手里,任人摆布的感觉,难道不会令你觉得不安吗?” 贺茂说:“你会随便摆布我吗?” 他看起来无比温驯的样子。 所以舞香告诉他:“当然不会。” 她满足了贺茂的请求,帮他更换了一具名为“加茂宪伦”的身躯,这是咒术界的御三家之一加茂家的成员。 正是因为这次舞香的亲自动手,才使贺茂明白了,原来舞香可以在做到帮他更换身体的同时,也使他能够使用这具身体的术式。 加茂家的术式是“赤血操纵”。 这个结果喜忧参半,虽然得到了地位也得到了力量,但是“加茂宪伦”的长相很显然并不符合舞香的审美——这也不符合贺茂的审美,他只是需要这个身份而已。 “加茂宪伦”的身份能让他更加便利地进行实验。 就好比当初他还是贺茂家少主的时候,他凭借着身份的便利在地牢里造出了一大堆“鬼”也无人阻止,所以他现在作为“加茂宪伦”进行的实验也无人干涉。 “加茂宪伦”试图制造出强大却又具备理智的可控怨灵——像舞香这样的怨灵。 但是他的实验一直没有成功。 直到舞香打算换一份新工作时,“加茂宪伦”的实验进度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不过他提出了一种理论,如果同时保留人类的特征与咒灵的力量,或许能得到非常优秀的结晶。 舞香只是哦了一声,她要下班回家了。 哥哥和缘一严胜他们已经收拾好东西,等着和她一起搬到新的住处去。 “加茂宪伦”没有挽留她,但是他送给了舞香一个礼物。 一条带着一颗白色珠子的红绳手链,“加茂宪伦”帮舞香戴在她的手腕上,亲吻了她的手背说:“这是信物。” 他一直都还记得舞香说的那句话,“倘若我足够爱你的话,无论如何我都能够找到你。” 舞香看见他自己的手腕上也戴着一条款式相同的红绳手链。 她这时候还不知道,这是戴在了“灵魂”上,无论更换多少具身体都无法摘下的“信物”。 - 无限城。 抱着三味线的鸣女跽坐在和室中,她在守着无惨大人交待过她要看好的舞香。 准确地说,是只会说“哥哥”的舞香。 她大部分时候都很安静,而且相当老实,一开始鸣女还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把周围的所有门都关得严严实实,生怕自己一不注意舞香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但是时间长了之后,鸣女就不怎么在意了。 有时候舞香从房间里跑出去,她也只不过是在附近转悠,虽然看起来呆呆的,但是也不会在无限城里摔到自己。 鸣女是一名相当醉心于三味线的乐师,她在人类时经常给上层阶级的贵客们演奏,所有人都对她的技艺称赞不已。 在被变成了鬼之后,鸣女也还是很喜欢弹奏三味线,不过舞香没法当她的观众,因为她根本就不会认真听鸣女弹奏。 在她弹奏的时候,舞香拉开了障门,鸣女不受影响地继续拨弄她的三味线,舞香则是一个人在这个扭曲颠倒的空间里走动。 她意外地碰见了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白橡发色、虹色眸子的极乐之鬼笑意盎然地看着舞香,他身上披着黑色的法衣,头上戴着地藏帽。这是因为童磨在人类世界兼职着“万世极乐教”教祖的身份,他有一座可以容纳数百名信徒的寺庙。 为了使教徒数量维持在不多不少的范围内,童磨时常会吃掉教内的信徒,他将这视作让教徒们前往了极乐世界。 脸上挂着无忧无虑般的天真笑容的童磨,认为女性的血肉比男性更加富有力量,因为她们能够孕育新的生命,所以血肉中会有更多的营养。 他非常有礼貌地和舞香打招呼:“你好,请问我可以吃掉你吗?” 一般来说童磨是不会这样打招呼的,但是这个女孩子看起来格外可爱——黑色的头发、红梅色的眼睛,五官和无惨大人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童磨笑眯眯地盯着她,舞香则是没有表情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因为她是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的痴呆妹妹。 就算是对当初将她当作女儿一样照顾的珠世都没有“喜欢”的感情,舞香更不会喜欢鸣女和童磨,不过真实原因是她那空荡荡的躯壳中并不具备这样的情感。 这个舞香真的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好在她还会叫“哥哥”。 童磨听到她开口说话,他问:“你是在叫我吗?” 他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地拍了拍手,说以前从来没有人叫过他哥哥。 “我是独生子哦,”童磨说:“没有弟弟也没有妹妹,所以就没有人叫我哥哥啦。” 自顾自地接受了“哥哥”这个称呼的童磨决定先和舞香玩一会儿再吃她,虽然她闻起来也是一股“鬼”的味道,但是她真的长得和无惨大人太像了。 童磨知道的,孩子会和父母长得很相像,他记忆中近来最清晰的一张脸的主人叫琴叶,当初她抱着自己的孩子伊之助跑来他的寺庙寻求他的保护,那个小小的孩子有着和她一样颜色的头发和眼睛。 琴叶会抱着伊之助说:“伊之助是我的宝贝。” 所以眼前的这个女孩子,难道是无惨大人的女儿吗? 童磨高兴地想,好可爱。 他打算带舞香去玩,所以伸手去牵她,但是这一举动却似乎打开了可怕的开关,童磨顿时被舞香压在地板上无法动弹。 她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青色经络,眼睛变成了竖瞳,四肢强健有力,张开嘴可以看见一口尖利的牙齿。 童磨歪了歪脑袋看着舞香:“不是说好了我是哥哥的嘛……” 如果不是因为鬼之王无惨回来了,恐怕童磨就要在这里被舞香撕成碎片,不过现在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童磨的身体已经被扯成好几个部分了。 童磨躺在地板上恢复,无惨冷冷地瞥了这副惨状一眼。 舞香在他出现时就好像犯了错的小动物一样呜咽了一声,“哥哥……” 她看起来好狼狈,身上全是血——虽然一滴也不属于她自己。 这全是童磨的血。 童磨终于知道了舞香口中的“哥哥”是什么意思了。原来她是无惨大人的妹妹啊。 无惨声音阴冷地斥责道:“没用的废物。” 不过这一次他不是在骂舞香,而是在骂童磨了。 虽然没有神智,变成了鬼的舞香却获得了无比强大的力量,她当初甚至在无惨遭遇到日之呼吸的剑士继国缘一时拦下了对方。 那个时候,舞香的尸体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无惨的身前。 她即便已经死去了,她的尸体也还是留存着对她哥哥的爱。 在那个时候,无惨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复苏了。 童磨恢复的速度很快,不消片刻就重新长成了一整个童磨,他笑着说还以为自己要被吃掉了呢。 无惨冷哼了一声,提着妹妹的衣领把脏兮兮的妹妹拎回了鸣女面前。 他让鸣女赶紧把她洗干净。 鸣女完全不明白舞香只是出去晃悠了一会儿怎么就好像是在外面吃了个人一样地被拎回来了,直到她看见了从外面探进脑袋来的童磨。 哦,原来是这家伙来了啊,那没什么问题了。 鸣女对自己居然在童磨的死缠烂打下给他留了一扇从他的寺庙连接无限城的门感到懊悔不已。 她当即拨动三味线,把童磨扔回了寺庙,然后彻底封闭了那扇门。 顿时安心了许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章 若能听见悲鸣之声//11 在鸣女把舞香洗干净, 换上新衣服之后,鬼之王无惨把她带走了。 这令鸣女多少觉得有些意外。 因为一直以来无惨都是随便把舞香丢给其他鬼——通常而言是女性的鬼,舞香甚至还跟堕姬一起在花街里待过一段时间。 但是堕姬的性格也跟小孩子一样, 她根本不可能照顾好别的小孩子。在堕姬不知道多少次把自己吃剩下的东西丢给舞香的时候,鬼之王降临了。 接着鸣女就接管了舞香, 照顾了她一百多年。 这是舞香被交托给鸣女后第一次离开无限城。 无惨在人类世界的化名是“月彦”, 他在人类世界经营着贸易公司,是有钱的大老板,还住在豪华的别馆里。 伪装成人类的时候, 无惨会露出温和的神情, 他以和善的面貌对待每一个人, 就算是家里的佣人也一样。 但是他所有难看的脸色、难听的话语都给了曾经离他最近的人。 直到现在也还是这样。 舞香被无惨关在了别馆二楼角落的房间里,这里原本是个闲置的空房间。 在别馆工作的佣人看见月彦先生带回来一个女孩子,但是只有管家上前委婉地询问了这位小姐的身份。 第二天早上, 别馆中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月彦先生将他原本住在老家的精神不正常的妹妹接过来了。 因为她有可能会伤人, 所以月彦先生将她锁在了房间里。开门的钥匙只有一把, 且由他亲自保管。 这也使得那些佣人们虽然好奇这个妹妹,却也无可探究。 但是月彦先生看起来很在乎她的样子。 在别馆中工作时间长些的佣人们会知道,月彦先生曾经做过医生的工作,听说他以前还出国留学过。 把妹妹接来同住之后, 他在亲自为她进行治疗。 不仅如此,按照他的吩咐,管家还采购了许多用来布置房间的东西, 管家只负责购买的环节, 事实上这些东西都是月彦先生搬进去布置的。 他把妹妹保护得太好了, 以至于除了她被带来时的匆匆一瞥, 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的身影了。 大家都说,月彦先生真是个好哥哥。 - 回到家中之时,缘一已经把行李,包括严胜和无惨都打包好了。 他们这一次打算搬到离乡下更近一点的地方,因为城市地带的租金实在太贵了,而且还总是涨价,即便舞香一天打好几份工也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好在他们都不用吃饭。 舞香说:“大城市真好呢。” 繁华又漂亮,到处都是新奇的东西。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舞香其实更喜欢住在安静的乡下。这能让她想起一千多年之前的时候,她还和哥哥住在一起的时光。 虽然现在她也是跟“哥哥”住在一起,但是不会说话,永远都是一副小孩子姿态的哥哥,只会让舞香觉得无比怜惜。 在抵达了新住处的镇子时,鬼的气息钻进了缘一的感知范围内。 “这里也有鬼。” 舞香点头,她接过缘一手上的行李,“你去。” 缘一无法容忍任何残害他人的恶鬼。 他曾一度认为,自己是为了杀死鬼舞辻无惨,所以才要降生在这个世间的。 所以缘一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舞香还可以继续和他同行。 她一点也不憎恨那个杀死了她的鬼之王哥哥,也没有想过要杀死他复仇,但她一直都与缘一同行。 缘一从来没有问过她。 就像舞香也从来没有问过缘一,找到了她那个成为鬼之王许久,吃掉了无数人,制造出无数鬼,害得许许多多的幸福从世间消失的哥哥鬼舞辻无惨之后,缘一要怎么做呢? 舞香也从来没有问过他。 氤氲在夜色中的虫让舞香获知了战况,使用着日之呼吸的剑士缘一,消灭了在此处食人的恶鬼。 他同时还带回来了一名少年。 深红色的头发、同色的眼眸,背上还背着和他们一样的箱子。 这是名为灶门炭治郎的鬼杀队剑士。 炭治郎一脸震惊地看了看缘一,又看看舞香,然后看了看自己—— “难、难道说……” 三个背着箱子的人在夜色中面面相觑。 [那么问题来了,你的箱子里背着的又是谁呢?] 舞香本想邀请炭治郎去他们的新住处休息一会儿,但是炭治郎的鎹鸦却催促他赶紧前往浅草。 因为在浅草又出现了吃人的鬼。 缘一和舞香刚从那边搬过来,他们在浅草的房子其实还有几天才到租期,但是舞香已经把工作辞掉了,所以他们干脆直接搬家了。 炭治郎觉得这实在是太巧了。 舞香也觉得这实在是太巧了。 名为炭治郎的少年耳下挂着缘一曾经的花札耳饰。这是因为缘一曾在几百年前将这对耳饰送给了烧炭人炭吉。 炭治郎是炭吉的后代。 缘一沉默不语。他总是很安静,相比较之下说话磕磕巴巴的严胜都比他说得话多。 虽然还有许多话想说,但是炭治郎要先去执行鬼杀队的任务。 在炭治郎说话时,缘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炭治郎闻到了一股安静的悲伤。 舞香干脆拉着一声不吭的缘一折回浅草。 “炭治郎在浅草也暂时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刚好还有几天才结束租期的房子,也可以成为炭治郎暂时的落脚点。 红发少年感激的同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这样不会很麻烦你们吗?” 舞香碰了碰缘一的手臂。 缘一轻声道:“不麻烦。” 他们就这样再次回到了浅草。 本打算只再在这里待上几天,然而在第二天的夜里,炭治郎脸色苍白地回来了。 他说:“我遇到了鬼舞辻无惨。” 伪装成人类的无惨,化名为“月彦”的无惨。和人类的女性走在一起,抱着完全就是人类的小女孩,那个女孩子还管他叫“爸爸”。 聆听着炭治郎所说的话语,舞香无声地落下了眼泪。 - [哥哥啊,你拥有了新的家人了吗?] [你真的已经完全舍弃掉与我有关的一切了吗?] - 缘一第一次见到舞香如此难过地哭泣着。 他并不明白她在为何而哭泣。 但是舞香却哭了一整晚,她只是掉着眼泪,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怨灵也会哭泣吗? 怨灵也还拥有哭泣的能力吗? 炭治郎虽然有许多弟弟妹妹,但他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这样难过地落泪。 就好像……是无法摆脱过去的灵魂正在痛苦地发出悲鸣一样。 他和他们才认识不过几天,所以他也不方便就这样看着舞香在那里哭泣,和缘一先生打过招呼之后,炭治郎暂时离开了这里。 - 停止哭泣之后,就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舞香取消了搬家的决定,她打算续租这里的房子。 但是相对应的,她也要找一份新的工作。 舞香找到的新工作是在洗衣店。她以前就很会洗衣服,哥哥的衣物都是她负责清洗,每天都有一大盆。 但这是家高端的洗衣店,主要负责西服、礼裙的清洁,服务对象也不是普通阶层。 舞香来应聘时,老板看她长着一副好像上过学的样子,就问她会不会写字。 主要工作内容就是把客人送来清洗的衣物分类后做好标签,记录姓名地址和取衣服的时间等信息。 虽然偶尔也要兼职跑腿,将衣物送去客人的家中。但总而言之,算是比较轻松的工作。 舞香想到贺茂之前教过她认字,她后来自己也继续学了,于是点点头,在老板的指导下试着操作了几次,然后就成功入职了。 她有一次收到了“月彦先生”家的佣人良子送来清洗的西服,在她记下对方的清洗要求和取衣服时间的片刻,良子忽然说:“你长得和月彦先生好像。” 舞香愣了一下,她抬起脸看向对方,露出了一个轻柔的笑容。 良子道:“神态也很像……”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月彦先生只有一个妹妹,并且一直都被关在家里的话,良子想,她肯定会怀疑眼前这个名叫“舞香”的女孩子就是月彦先生的妹妹。 发色、眸色,五官甚至神态都相像到不可思议。 舞香意识到了某种可能性。 在几百年前的某一个夜晚,缘一告诉舞香,他遇到了鬼之王无惨。 然而在鬼之王的身边却也跟着一个舞香。 那个舞香同样是“鬼”,但是她的状态感觉就跟怨灵舞香箱子里的那个无惨一样,并不具备自主思考的能力。 舞香顿时明白了为何当初自己的尸体没有在井中被人发现,因为她那变成了鬼的哥哥折回了宅邸,带走了她的尸体。 “是吗。”舞香面不改色地同良子攀谈,似乎也对自己与她口中的月彦先生的相似度产生了好奇。 她问:“月彦先生长着一副什么模样呢?” 良子稍一描述,舞香便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大概就是她的哥哥了。 前些时候才被他带回别馆的“精神有问题的妹妹”,也正好能对应上舞香那具被变成鬼的躯壳。 舞香本打算今天下班就叫上缘一去找到那里,但是在听到良子的那句话时,她的心被动摇了。 良子说:“月彦先生可是个好哥哥呢。” 因为觉得舞香和月彦先生实在太像了,所以良子一不小心就多说了几句,她告诉了舞香月彦先生亲自帮妹妹布置房间,家具都是他一个人搬进去的事。 良子还告诉舞香,曾经当过医生的月彦先生还特地为了妹妹重新把这个身份捡起来了。 [这听起来……就好像是有多么的爱护她一样。] 舞香想,这就好像是他真的将她视作妹妹一样。 她完全没有去怀疑良子所说话语的真假,仅有的怀疑只在于“月彦”是否真的是她的哥哥无惨。 为了确认这一点,她还特意在下班后一个人跑到别馆附近蹲守了好几天。 直到舞香亲眼看见哥哥走进了别馆的大门。 那个在一千多年以前总是对她恶语相向的哥哥、在二十岁来临前持刀杀死了她的哥哥,现如今却一副温和儒雅的模样,连同对佣人说话都亲和有礼。 他仿佛是感知到了什么一般,回过头朝舞香躲藏着的方向看了一眼。 什么异状都没有发现。 提前躲避了的舞香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她抬起脸看向夜空。 皎皎明月,光华无瑕。 正如同那个夜晚—— 哥哥杀死了她的那个夜晚。她变成了怨灵的那个夜晚。 舞香想起了心底里那股无法熄灭的遗憾之火,那正是促使她变成了怨灵的原因。 [那是我唯一的心愿……我穷尽一生也未能得到的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章 若能听见悲鸣之声//12 舞香永远也忘不掉无惨曾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他说:[你根本不是我的妹妹。] 对舞香而言, 对于一个深爱着兄长的妹妹而言,再没有比那句话更恶毒的诅咒了。 她带着恍惚回到住处。 炭治郎也来了,他那天遇到无惨是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为了尽快摆脱炭治郎,无惨把一名路过的男性变成了鬼。 他就这样在炭治郎压制住变成鬼的男性, 防止对方伤人的时候带着同行的女性和小女孩离开了。 这确实就是无惨会做出来的事。 残忍、暴虐, 自私而又疯狂。 炭治郎说:“是路过的珠世小姐用血鬼术帮助了我们。” 那天夜里,炭治郎还没来得及向他们提起珠世,就被舞香的哭泣打断了, 他只好暂且离开, 直到现在才抽空回来找他们。 珠世是在几百年前脱离了无惨掌控的鬼, 她一直都在研究着从鬼变回人类的方法,所以那名刚被无惨变成鬼的男性也得到了她的救助,情况暂时稳定下来。 炭治郎是鬼杀队的成员, 他还要继续执行任务, 没法一直留在珠世那里关注祢豆子血液的研究进度。 虽然珠世提议说让炭治郎把祢豆子留下, 但是他们兄妹最终还是决定要陪伴在彼此身边。 炭治郎只剩下变成了鬼的妹妹这一个亲人了, 就好比缘一也只剩下变成了鬼的哥哥这一个亲人。 他们都对彼此抱着真挚而又浓烈的爱,或许他们会因为种种原因生出隔阂,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将对方视作无法从自己生命中割舍的一部分。 因为在他们之间,有着名为“血脉”的联系。 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着一样的血液, 是从同一个母亲的腹中被生育出来,血液之间的联系让他们成为了毋庸置疑的“家人”。 而舞香和无惨之间却并不存在这一联系。 他们的身体里并没有流淌着一样的血脉。 舞香又想起了那句话。她想起无惨不让她叫他哥哥。 因为—— [你不过是个侍女生的孩子……] 这就是舞香的不甘,是令她变成了怨灵的原因。 - 炭治郎建议, 缘一和舞香他们如果没有别的安排的话, 可以去找珠世, 或许他们也能从珠世那里得到帮助。 缘一看向舞香, 他在等待舞香的回答。 但是舞香只是紧抿着嘴唇,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炭治郎便将联系珠世的方法留给了缘一,而后向他们告别了。 在炭治郎离开之后,缘一安静地陪着舞香,他既没有指出舞香最近状态的奇怪,也没有追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就是舞香和缘一同行的原因。 他给舞香的感觉就仿佛那些随处可见却又完全不会让人觉得不适的“虫”一样,是少有的能让舞香感到放心的人类。 可这并不代表舞香会向他倾诉,因为缘一他们和她并不相同。 严胜变成了鬼,他拥有自主意识,即便露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他也还是会钻进缘一帮他做的箱子里。 因为他从心底里在意着缘一,将他视作自己的弟弟。 但是…… 但是如果这个小小的、一直和舞香生活在一起的无惨也有自主意识的话,他绝对不会将舞香视作他的妹妹。 从来都是舞香一厢情愿地管无惨叫哥哥,他完全没有真正接纳过舞香。 即便在短暂的片刻,他曾用柔和的语气和态度来面对舞香,可紧接着他又会翻脸,用更加恶劣的话语来斥责她。 舞香抱紧了哥哥稚嫩的身体,她亲了亲哥哥的脸颊,那双红梅色的眸子无比澄澈地看着她,也学着舞香的动作亲了亲她的脸颊。 小小的幸福如泡影般在舞香的脸上化开。 - 舞香在洗衣店的工作仍然继续,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她发现“月彦先生”的衣服已经很久没有送来清洁了。 有一天舞香又见到良子走进洗衣店,不过她这一次送来的却是“藤井小姐”的礼裙。 写标签时舞香抬起脸向她确认了一遍:“藤井小姐?” 良子点点头,她报出了一个和以前不一样的地址。 因为她的前任主家月彦先生在不久前搬走了,所以良子找到了新的人家做帮佣。 舞香怔愣了一瞬。 她直觉这可能跟炭治郎有关,因为炭治郎告诉过她,那天夜里他从舞香的住处离开之后,珠世小姐的助手愈史郎将他带到了珠世小姐的住处,然后他们就遭遇了循迹而来的两只鬼的袭击。 虽然那两只鬼被他们合力击杀,但珠世的住宅位置也因此暴露,所以不得不另外搬去他处。 无惨因这件事而搬家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但这意味着,舞香又一次失去了哥哥的线索。 在心底里的某个角落里,她或许会觉得这反而是件好事。因为这样的话,就会变成——在她不知道的某处,无惨真的将舞香当作自己的妹妹来爱护着。 即便他所使用的并不是“无惨”这个名字。 - 良子走后,舞香收到了一封寄到洗衣店的信,收信人写的是她的名字。 寄信人则是“加茂宪伦”。 他好像对舞香现在的行踪了如指掌,舞香不由得抬起手腕,盯着手腕上那条由他亲手系上的红绳手链。 应该就是和它有关。 回家的路上,舞香拆开了这封信。 “加茂宪伦”在信里向她问好,用洋洋洒洒的篇幅诉说着他对舞香的感情,结尾前他说有礼物要送给舞香,希望她能够光顾他的住处。 里面留下了地址,还是上次舞香同他见过面、帮他更换身体的那座房子。但是他也在信中告诉了舞香,明天会去洗衣店里接她。 他总是会把一切都安排得滴水不漏。 舞香看完后把信撕碎了,她在扔进垃圾桶时捏了个咒术将碎纸烧成了灰烬。 没有等“加茂宪伦”第二天去接她,舞香回到住处之后便带上了小孩子模样的哥哥准备出门。 舞香告诉缘一:“我要出去一会儿。” 缘一在她背好箱子时叫住她:“路上小心。还有,早点回来。” 舞香微微笑着,她轻声道:“我会的。” - “加茂宪伦”要送给舞香的礼物,的确值得她在夜里登门拜访。 被关在笼子里的黑发红眼的“鬼”,有着一副与她一模一样的面容。 因为这本来就是舞香的身体……或者说“尸体”才对。 “加茂宪伦”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得到了这具身体。 ——从鬼之王无惨的手中。 舞香没有问他是怎么做到的,这或许也是因为她害怕自己会听到“因为她被丢弃了,所以我就捡回来了”这种回答。 所以她根本没有问“加茂宪伦”是怎么做到的。 舞香的神情异常平静:“这就是礼物吗。” “加茂宪伦”笑了起来,却道:“你不喜欢吗?” 舞香转过脸看着他,她提起笑意,声音轻柔地对他说:“当然不是。我很喜欢。” 闻言“加茂宪伦”告诉舞香,他一直都在进行着当初向她提起过的那个假设性的实验,也就是如何同时保留人类的特征与咒灵的力量。 现在他的确可以做到了。 “这本来就是你的身体,舞香。” “加茂宪伦”打算将这具身体还给她,他打算将怨灵形态的舞香与她的身体重新融合。 虽然这具身体已经被“鬼”的血液感染,不过这反而是好事。鬼的细胞维持了这具身体的活性,同时还增加了寿命与力量。 倘若舞香重新融合这具身体,她完全可以成为超越鬼舞辻无惨的鬼,也就是说,她会成为新的“鬼之王”。 “加茂宪伦”为了确定成功率,在此之前他已经做过实验,所以让舞香不用担心失败的可能。 然而在听他讲述着他的理论与设想之时,舞香的心里却升起了某个疯狂的念头。 她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 “你所说的人类与咒灵的融合,不仅限于让我与我的身体融合这一种类型的方式。” “加茂宪伦”专注地望着她的脸,他很有耐心地听舞香说话,然后笑着问她:“你具体指的是什么呢?” 舞香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比如说,在母体怀孕之初将咒灵置入胎中,以此让咒灵吞并尚未发育起来的胎儿,就可以完全达成融合。” 但问题在于,“普通的人类胚胎无法承受这样的融合,而且也没有合适的母体。” “加茂宪伦”似乎并未在意舞香提出的假设的真正可行性,他会和舞香交流仅因为她是舞香。 然而舞香却说,那就让咒灵与人类交合,这样受孕产生的胚胎就有可能达到所需的承受度。 对于这样的发言,“加茂宪伦”只是微笑。 他告诉舞香:“人类和咒灵交合是无法受孕的。” 听到这话的舞香用令“加茂宪伦”也不由得略生悚然的目光注视着他,随即,她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身体。 “那么我的身体呢?” 舞香的手指搭上“加茂宪伦”的胸膛,她将身体贴近后,抬起脸注视着他,声音无比轻柔:“贺茂,我知道你很有天赋,总是可以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 在这一刻,“加茂宪伦”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她对这种可能性的执着。 虽然舞香和“加茂宪伦”在意的重点截然不同,但理论上的探讨却最终达成了一致。 “加茂宪伦”问舞香:“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也是促使我化作怨灵的原因。] “我想成为他真正的妹妹,”舞香说:“我想与他血脉相连。” 她想用她自己的身体,生育出她与她的哥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章 若能听见悲鸣之声//13 咒术师无惨意外地听到了足以让他惊震到连同心脏都要停滞跳动的内容。 这些内容来自舞香和一个对无惨而言非常陌生的男人之间的对话。 他的妹妹——或许也不是他的妹妹, 总之,这个舞香绝对不是和他一起在仙台生活了十几年的咒术师舞香。 但是咒术师舞香曾依凭在这个舞香的身上对无惨说,不要去抗拒任何一个“她”(舞香)。 也就是说, 这些舞香之间绝对是存在某种关联性的。 [这里是过去的记忆……] 舞香曾这样解释过。 这也就意味着,是过去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吗? 这个舞香说想要成为无惨真正的妹妹。 为此她甚至打算做一些听起来格外危险的事情——用她自己的身体。 可是…… [可是你一直都是我真正的妹妹啊。] 无惨的头脑中竟下意识冒出来这样的念头。 他这时候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怀疑过妹妹和自己是否有血缘关系这件事。 然而即便是有这样的疑虑, 他也没有想过要否定舞香是他妹妹这件事。 平安时代的神无月无惨或许会因为鬼舞辻舞香不是他血缘意义上的妹妹而讨厌她, 但是平成年代的鬼舞辻无惨是不会这样的。 他一直都将舞香当作自己的妹妹。 小的时候,他们有时不被分在同一个班级,但是无惨总会在课间、午休还有放学之后去找舞香。 老师们都从学生档案上知晓了他们的家庭情况, 所以对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干脆把他们直接分到一个班上。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 舞香一直都是他的妹妹。 可是无惨似乎也有一点点理解怨灵舞香的想法。 他在怨灵舞香伸手抱他的时候握住了她的手,用手指在她的手心里写下了几个字。 [妹妹。] [舞香。] 不是因为他不想多写,而是他的意识又被抽离了。 怨灵舞香怔愣地盯着他看, 她希望哥哥可以多给自己一点反应, 可无惨只是睁着一双澄澈的红梅色眸子看着她。 舞香抓着他的手指放在自己手掌上, 想让他继续, 然而无惨就像一只小狗一样乖巧地把手搭在她手掌里,一动也不动。 “哥哥……” 她的哥哥一点反应也没有。 - 缘一等了舞香一整个晚上,但是舞香一整晚都没有回来。 不仅如此,当他意识到不太对劲, 找到舞香工作的那个洗衣店时,洗衣店的老板则告诉他:“我也觉得很奇怪,她今天已经迟到好久了……” 洗衣店里也没有找到她的行踪。 舞香就这样消失了。 缘一感到很担忧, 他觉得舞香可能是遭遇了某种危险, 但是他现在无法确定具体。 这时候, 炭治郎留给他的地址起了作用。 缘一找到了珠世。 珠世是一名女性的鬼, 她身上那股因为吃人而染上的“鬼”的味道很淡,这是由于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人了。 “鬼舞辻舞香……” 缘一提到这个名字,珠世一下子便想起了她。 珠世曾经像疼爱自己女儿一般地照顾着她。 虽然舞香完全体会不到珠世的爱意,但在珠世那段黑暗痛苦的记忆中,舞香的存在的确给她带来了一点点慰藉。 她也记得,当年忽然开口与她交谈的舞香,切断了鬼之王对她的掌控。 无惨曾以残忍暴虐的手段在她的心中树立起了坚不可摧的可怕形象,然而有着无比温柔却又悲伤的眼神的“舞香”,却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他对珠世的掌控。 所以在珠世看来,舞香有着神秘而又强大的力量。 但是在缘一的口中,她虽然也很坚强,却总是会用羡慕的神情偷偷地注视着他们。 注视着……缘一和严胜。 珠世从缘一口中又听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舞香。 珠世对缘一说:“或许,她和我们任何一个人想象中并不一样呢?” 缘一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 “加茂宪伦”把一切都搞砸了。 怨灵状态下的舞香神情阴冷,难以遏制的怒火不断地从她的心里涌现出来,她这时候的面目看起来简直就跟她那个成为了鬼之王的哥哥一样。 那些胎儿根本就无法正常地在子.宫中发育起来。 最后一次其实就快要达到可以置入的阶段了,然而那个胎儿还是流产了。 九次怀孕,九次流产,舞香的身体马上就要崩溃了。 这具身体已经无法再支撑起第十次的受孕。也就是说,这个理论上完全可以行得通的计划最终也只有胎死腹中这一结局。 舞香无比愤怒地对“加茂宪伦”说:“没用的废物!” 她的话令和室中的氛围陷入了一片死寂。 “加茂宪伦”永远也忘不了她的这句话,也忘不了她那时在她脸上浮现出来可怕的神情。 她看起来简直就像是面目狰狞的恶鬼一般。 - 鬼之王无惨也会有回忆起过去的时候。 虽然这样的时候真的很少很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大部分时候都在想着如何找到青色彼岸花,获得真正完美的永生,克服阳光这一弱点。 对于他这样强大的鬼,紫藤花、斩首都已经不再是威胁了。 唯有阳光…… 他正是为了克服这最后的缺陷,才要发动这一次的袭击。 在这个夜晚,无惨召集了手底下的所有鬼,向鬼杀队的主宅发动了最后的进攻。 他降临在了一个构造无比熟悉的庭院中,鬼杀队的领导者产屋敷耀哉和他的家人们都在这里等待着他的到来。 令人生厌的熟悉与安心感从心底涌现出来。 庭院中有瘦弱的孩子在做游戏。 夜里的月光森冷冰凉。 无惨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在他还是人类的时候,当他也还是如此幼小的模样。 他的妹妹——舞香,那个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女孩子,也会在他屋前的庭院里做着这种游戏。 [哥哥……] [出来一起玩,哥哥。] 在她如此呼唤时,无惨一次也没有出去过。 他一次也没有回应过舞香。 无论是她的“出来一起玩”,还是她那一声声的“哥哥”。 小小的女孩子站在庭院里注视着她,即便是垂下的御帘也无法阻拦她的目光与声音。 [哥哥……] “停下来。” 不要再继续叫我了。 [哥哥啊……] “闭嘴。” 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哥哥。 无惨想起了那个夜晚。 他抬起脸望着夜空中的圆月。 皎皎明月,森冷冰凉。 产屋敷耀哉问他:“无惨,在这过去的一千年里,你到底在做着怎样的梦呢?”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出生的呢?] 人类时期的无惨曾恶毒地对他的妹妹说:“你这种东西,为什么要来到人世呢?” 他的妹妹对他说:“因为我要来见你,哥哥。” “因为我来到了这里,所以才能够成为你的妹妹。”她无比天真地注视着无惨,声音柔美却又清晰:“我好高兴能做你的妹妹。” 但是他亲手把她杀掉了。 无惨将那个无比依恋他、将与他成为兄妹视作幸福的妹妹杀掉了。 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月圆之夜。 他杀掉了医师。 和室里到处都是血。 推开障门的舞香站在门口,她怔怔地望着里面的情景,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如果来的是其他人,或许无惨会趁着对方发怔时将对方也一起杀掉,反正他都已经把医师杀掉了。 但是来的人是舞香。 舞香,是无论如何也会站在他这边,不管他做了什么,都绝对不会从他身边离开的…… 他的妹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章 若能听见悲鸣之声//14 人类的生命实在太过弱小了。 和常年卧病在床的无惨不同, 舞香的身体一直都很健康,就算每天都要做许多体力活,她也好好地成长起来了。 但她还是会被轻易杀死。 明明就在前一刻, 趴在地上擦洗着血迹的舞香还在和无惨说话,用仿佛满含期待的语气询问着他。 [我能嫁给他吗?] ——你要嫁给谁? ——你想嫁给谁? [谁又能带走你?] “不能。” 和室里氤氲着血液的腥息, 杀死了舞香的无惨死死地盯着她那双瞳孔溃散的眼睛——和他一样的红梅色眼睛。 无惨的眼睛里竖起瞳孔, 有深红色的裂纹从竖瞳扩散。 他那张苍白俊秀的面容上覆盖着狰狞与疯狂。 他说:“不可以。” [谁都不可以带走你。] - 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损伤惨重的鬼杀队拼尽最后一丝力量拦下了想要逃走的鬼之王。 身体暴露在太阳的光线中,无惨的细胞在阳光下极速分崩离析。 他的脑海中闪回着许多年前的记忆, 明明作为鬼的生活有一千多年那么漫长, 可是在他的走马灯中却不断地冒出来身为人时的短暂十余年。 那段短暂而又可悲的人生。 充斥着难堪与不甘的过往。 那些久远的回忆中, 几乎每一个片段都存在着的身影,是曾经占据着他的整个人生的存在。 [舞香……] 她的脸和声音被回忆清晰地堆积出来。 小时候在夜里偷偷钻进他的被子里,想要和他一起睡觉的舞香。长大一点在他院子里叫着哥哥, 想和他一起玩的舞香。更大些时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 想让他好受些的舞香…… “哥哥。” 柔软温热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脊, 无惨不知何时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舞香抱着他说:“哥哥。” 无惨第一次没有反驳她, 也没有推开她。 他的脑袋依靠着舞香的肩膀,缓慢地将自己的手掌放在了舞香的背脊上,轻轻地应道:“嗯。” 他这时候才发现舞香的身体也很纤瘦,甚至能被他完全裹进怀里。 这是无惨迄今为止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真正拥抱着这个从不被他承认的“妹妹”。 舞香的面颊贴着无惨的侧脸。 她稍稍挪动脸颊,用额头抵着无惨的额头:“哥哥啊……” 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记忆,都在这一瞬间重叠了。 舞香的手指描摹着无惨的轮廓说:“一起下地狱……” 那些感情——愤怒与悲伤被悉数糅杂在一起。 鬼舞辻无惨对他的妹妹鬼舞辻舞香吐露心声。 “舞香, 你一直……都是我的妹妹。” “我一直都将你当作我的妹妹。” 舞香情难自持地掉下泪来。 “我好高兴能做你的妹妹。” [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动听的话语。] ——因为你终于听到了我的心在对你诉说着我的爱意。 - 京都府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醒过来的无惨发现自己的枕头已经湿透了。 他做了一个无比漫长而又真实的梦。 聆听着来自过去的声音, 夹杂在其中无比痛苦的悲鸣之声, 令他在梦中也不由得为之动容。 对舞香恶语相向的无惨、将她随意支使的无惨、在那个夜晚杀死了她的无惨…… 他怎么忍心这样对待她呢? 明明在生命的最后, 走马灯中充斥着的尽是与她有关的记忆。 那股扭曲的、被深埋在心底里的眷恋与思念。 唯一的家人,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那份感情已经无关血缘,本该是最本真也最牢固的羁绊。 “哥哥?” 推开障门的舞香叫了他一声,她坐在无惨面前,把自己那条受伤的手臂伸到他面前让他看。 “又要换药啦。” 舞香对他撒娇的声音里,无惨回过神来。 他在舞香的注视下拆开了她手臂上的绷带。 昨天训练时留下的伤口,一夜过去也没什么太明显的变化。不过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开始有结痂的趋势了。 无惨的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出舞香的尸体躺在血泊中的画面,他的脸色一片苍白。 察觉到他的异样,舞香的脸忽然贴近了。 她盯着无惨问:“你刚才哭过吗?哥哥。” 无惨:“……” “因为眼睛看起来肿了,这样好明显。” 舞香伸出手指摸了摸他的泛红的眼尾,她屈起手指,手背贴着无惨的脸颊细细地抚摸着。 “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听到她这样问,无惨意识到了某个关键点:“你不记得了吗?” 那个能够说出京都高专的校名,让他不要紧张的舞香……难道只是他幻想出来的吗? 舞香看着,忽然笑了起来:“哥哥你这幅样子好奇怪。” 原本跪坐在无惨面前的舞香,又往他这里挪动了位置,变成了膝盖相触的距离。 “那来和我讲讲,”舞香看起来就是一副要认真倾听他的烦恼的样子,“你希望我记得的东西,我会努力记住的。” 无惨完全弄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舞香,她的眼神和表情都没有任何异样,看起来温柔而又认真。 ——就和往常一样。 就好像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场遥远的梦,以及出现在梦里的舞香,似乎都只属于无惨。 “你做噩梦了吗?”舞香轻声问他,“是怎样的梦呢?” 她微微倾着脑袋,神情温和平静。 无惨下意识开口道:“我杀死了你……” 他猛地噤声了。 舞香握住了他的手指,牵着他的手放在她的脸上。 她的手指覆盖在无惨的手背上,无惨的掌心实实在在地贴着舞香的脸颊。 舞香微笑着问他:“你真的会杀死我吗?哥哥。” 她说话时牵动着面部的肌肉,无惨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它们的活性。 舞香侧过脸蹭了蹭他的掌心,抬起眼睛望向他。 “有没有感觉到呢?我还活着吗?” 非常清楚地感觉到了。 温热的触感、富有弹性的皮肤,以及……活着的舞香。 [活着的,正在对他展露笑容的舞香。] - 为了无惨在同学间的颜面,舞香去自动贩售机里买了瓶冰镇可乐回来给他敷眼睛。 用毛巾裹着可乐瓶贴在哥哥的眼皮上,她提议说:“干脆请假一天。” 无惨当即否决:“没有这种必要。” “那好。” 舞香只得守在一旁等他的眼睛消肿。 虽然她这种擅自跑到男生宿舍的行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但是被庵歌姬抓到之后,还是免不了一番说教。 舞香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一副无比乖巧地受训的模样。 这种性格……庵歌姬总觉得她不该在京都高专,而应该去东京高专才对。 不过要是拿来和五条悟做比较的话,那么庵歌姬就会觉得谁都能顺眼起来了。 在舞香郑重其事地以咒术师的名义发誓(虽然舞香本人觉得并没有这种必要),绝对不再跑进男生宿舍之后,庵歌姬终于放过她了。 舞香觉得她有时候太过认真了。 和真依她们聊天的时候,舞香说:“依照我的经验来说,太过认真的人往往都很容易生气。” 因为非常守规矩,所以很容易就会被激怒。 不过她也不是不喜欢这类人。 舞香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西宫桃意有所指地说:“比如加茂前辈吗?” 虽然长着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但西宫桃却不是什么真正听话的“好孩子”。 加茂曾为自己对舞香“一见钟情”而失魂落魄好一阵子的事,现在大家全都知道了。 而且舞香和加茂现在也已经进展到可以不加敬语地互相称呼的地步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可以看作一种征兆。 “嗯?” 舞香露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 “加茂确实是很正经的人呢。” 西宫桃敏锐地捕捉着她的语气:出现了!这种熟稔的口吻! 舞香接着说:“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守规矩,说话时的用词也很讲究。” 西宫桃在心底里一本正经地评价:观察的细心程度等同于在意的程度。 “不过……”舞香的目光忽然转向了真依:“真依有时候也会给人这种感觉。” 这仿佛是御三家出身的人身上的共通点。 换个词语来说就是“古板守旧”。 区别在于加茂是完全按照御三家的规矩培养出来的“少主”,而真依……她的“心”并不属于她诞生的那个家族。 不知道是否也因此想到了禅院家的事情,真依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危险的气息,西宫桃和三轮霞害怕地缩到一边。 “但是单一方面的评价,也只是片面而已。” 舞香这样说着,轻飘飘地带过了这个话题。 她转而提起了歌姬老师明早要带一年级新生前往伏见进行校外实践的事情。 这是舞香入学后的第一次校外任务。 她说:“不用担心哦,我会给大家带伴手礼的——如果歌姬老师肯放我去买的话。” 都已经知晓舞香入学评级的几人倒也没有要担心她安危的意思,更何况还有歌姬老师陪同。 三轮霞给她加油打气道:“舞香要好好表现呢!熟练起来之后就可以接到更多任务了!” 身为长女的三轮霞对如何努力养家糊口这些事颇有心得。 已经二年级的她偶尔也能接到一些指名任务了。 舞香道:“听起来很不错呢。” 虽然舞香只有一个哥哥,但她现在也还有狗狗要照顾。 想起她的狗,舞香顺便拜托了三轮霞帮她照顾一下。 “交给我!”三轮霞爽快地同意了。 把贺茂托付给三轮霞之后,舞香终于也想起了另一个贺茂。 他这几天一直都在给舞香打电话,不过舞香一通也没有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章 箱庭物语//05 你根本就不是真的在乎我呜呜呜呜  他们笃定这一定是鬼舞辻舞香所为, 制造出这种生物她绝对已经彻底脱离了人类所能理解的范畴,成为了可怕的诅咒。 或许就跟之前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类似,这个无比残忍而又肆意妄为的男人, 分明是作为人类诞生,但是咒术师们倾尽全力也未曾将其杀死。 所以两面宿傩被术师们冠上了“诅咒之王”的称号。 而现在,他们又将这个称号加诸在了鬼舞辻舞香的身上。 以人类为食的恶鬼开始在平安京蔓延,它们白天会躲藏起来, 夜里则在外游荡狩猎人类,阴阳师们被召集起来,想尽办法以祓除这些恶鬼。 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的鬼从平安京跑了出来,潜伏至他处。 对两面宿傩忠心耿耿的下属里梅向他禀报了这一状况。 “被冠以「诅咒之王」名号的女人?” 两面宿傩对此颇感不屑。 但是他对传闻中被她制造出来的吃人的鬼有些兴趣, 不会被武器杀死、甚至不害怕术师们的咒术,唯有阳光能将其消灭。 “还算有些意思。” 为此两面宿傩还特地屈尊降贵跑去抓了几只鬼回来研究。 其中存在着拥有自我意识,可以进行沟通的鬼。 在两面宿傩的恐怖威吓之下,他说出了自己原本是人类这一事实。但是他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变成鬼的, 也忘记了许多人类时的记忆,他的大脑中唯有“吃人”这一念头充斥着全部。 两面宿傩斜斜地支着侧脸, 他漫不经心地听罢, 随手将它们碾成了肉泥。 但是这样的举动却并没有彻底摧毁鬼的细胞,那些细胞具有可怕的生命力,蠕动起来的肉泥逐渐修复鬼的身体, 见此情景的两面宿傩嗤笑一声, 意味不明地将这些生物称作“生命力顽强的蝼蚁”。 虽然长着一张几乎等同于女性般柔美的面容,但里梅实际上却是两面宿傩的得力部下,他向两面宿傩请示道:“宿傩大人, 需要属下去处理掉这些东西吗?” 两面宿傩从骨座起身, 他随意披上一件外衣, 不怎么在意地说:“那些东西怎样都无所谓。” 他并不关心它们的生死,两面宿傩是仅凭自身的喜恶行事的男人。 而现在,“我该去拜访一下新的「诅咒之王」了。” 两面宿傩的笑容肆意猖狂:“如果是个美人的话,就在杀掉她之前让她成为我的女人好了。” - 肉.体实际上是灵魂的束缚。 获得了不同的肉.体的生物,同时也获得了不同的生活方式。 人类有人类的活法、动物有动物的活法、植物也有植物的活法。 但是不同的生物,构成灵魂的物质、最基础的东西却是一样的。 肉.体经受了死亡,以怨灵形态重回人世的舞香,获得了无比强大的力量。 她在极短的时间内最大限度地掌握了这股力量,获得了无数的“眼”与“耳”。那些千奇百怪的、可见与不可见的“虫”都温顺地听从着她的驱使。 它们带回了和无惨有关的消息。 舞香这才知道,她的尸体并不是被宅邸中的下人打捞起来了,而是被她的哥哥带走了。 她的尸体现在正跟随在她哥哥身边。 舞香告诉贺茂:“我要去武藏国。” 因为“虫”带回来的消息告诉舞香,无惨前往了那里——那是被他杀死的医师的故乡。 舞香认为哥哥是从医师留下的手札中发现了某些东西,所以才要去医师的故乡寻找线索。 现在陪在她身边的这个“哥哥”并不是完整的无惨,他甚至都听不懂舞香说的话。为了让他恢复神智,舞香一定要找到哥哥的另一部分才行。 贺茂说他陪舞香一起去。 “舞香,我现在只有你了。”贺茂盯着她的眼睛对她说。 他的神情还是那样的温和,可是眼底的疯狂却无法遮掩下去。 他对舞香说:“我绝对不可以失去你。” 舞香于是带上他一起赶路。 他们白天赶路,夜里如果遇到有人居住的村子就去找人借住。贺茂对他们说他是外出游历的阴阳师,而舞香则是他的未婚妻。 在这个年代,女性是无法成为阴阳师的,因为阴阳师是职业咒术师,他们在阴阳寮中修行,而阴阳寮是宫中的圣上指派专人建设起来的。 即便有擅长使用咒术的女性,她们也最多被称作术师罢了。 两面宿傩就这样在某个夜晚降临了他们借宿的村庄,他直接摧毁了大半个村子,胡乱杀死了许多人。从他手中逃出来的人们无比惊恐地跑去贺茂和舞香借住的那户人家,因为黄昏时他们都跑去看了热闹——大家都想知道,要在村子里留宿的这位阴阳师大人长着一副什么模样。 他们恳求着贺茂能够救救他们,从可怕的“妖怪”手中拯救他们。 这正是两面宿傩的目的,不必他一户一户地找,自然会有人带他找到鬼舞辻舞香。 两面宿傩眼睛里完全没看进去贺茂的身影,他在舞香跑出来时便紧紧地盯着她看。 传闻中可怕程度不逊色于两面宿傩的鬼舞辻舞香,看起来竟然只是一名纤细瘦弱的女子,这到底令两面宿傩觉得某些无趣。不过好在她的确是美人。 这使得两面宿傩的心情不算糟糕,所以他还有兴致先和鬼舞辻舞香聊上几句。 被毁得差不多的村庄,以及四处逃散的人群,血腥味弥漫在周围。事发突然,舞香没来得及让哥哥钻进箱子里,所以她是一手抓着箱子,另一只手牵着无惨。 两面宿傩注意到了被她牵着的无惨:“小孩子……” 他摸了摸嘴唇,仿佛在回味什么一样:“小孩子的肉最好吃了。” 这倒不是说他心血来潮要和舞香交流吃人的心得,虽然在他听到的传闻中鬼舞辻舞香也确实是吃人的怪物。 这是两面宿傩的心里话,他总是口无遮拦,或者换而言之,两面宿傩说话从来不需要考虑后果。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两面宿傩才会成为令人恐惧的“诅咒之王”。 愤怒的火焰在舞香的心里无声地燃烧着,透过她那双红梅色的眼睛被投映出来。 两面宿傩从屋顶上跳下来,他原本是为了更好地看清楚人们逃走的方向而站上去的。 他落在了距离舞香不远处的地面上,舞香看到他的手上沾满了血——四只手都是。 “两面宿傩!” 贺茂认出了他。 两面宿傩这时候才注意到贺茂的存在,但他只觉得这个人类好多余。 ——穿着狩衣……阴阳师吗? 在两面宿傩眼里,不管是阴阳师还是咒术师都是一样的废物,当初全部的咒术师集结起来想要杀掉他,最终他们也只落得失败的下场。 因此,两面宿傩完全没有理会他。 他在和眼睛里燃烧着怒火的舞香说话,“怎么,这个小鬼难不成是你和这个没用的男人生下来的孩子吗?” [侮辱。] 愤怒的火炎燃烧了舞香属于人类的理性,怨灵的气息压过了血腥味,阴冷的诅咒铺天盖地地朝两面宿傩涌去。 这里不再有人类留存的余地,贺茂被强势的压迫挤出了战场,好在舞香还记得不能把无惨留在领域之内,所以贺茂带着小小的无惨不断往外退去。 领域与领域碰撞、诅咒之王和诅咒之王的战斗。 有什么东西正在抽取周围的生命力,所以遍地的草木都枯萎了,树木中的绿物质被彻底抽空。这股强大的剥夺力甚至深入了地下,汲取了光脉的力量,被抽走了光脉的土地在顷刻间丧失了生机,死气笼罩了整片区域。 贺茂拉着无惨撤离,他已经完全明白是谁在抽取大地的生命——舞香曾向贺茂解释过“光脉”的存在。 农作物丰收、植物生长都是依靠地底下的光脉,光脉是光之河的支流,它由数不尽的“虫”组成,地底下有光脉流过的土地会格外肥沃,土地生长出来的植物也会特别茂盛。 为了在与两面宿傩的战斗中取得优势,舞香几乎抽空了地下的这条光脉。 可怕的力量碰撞在一起,形成了令空间都开始震颤的危机,周围的事物——房屋、尸体、枯萎的树木……一切都开始分解,最终化作灰烬。 两面宿傩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棘手的敌人,然而这非但没有使他畏首畏尾,反而愈发亢奋起来。 “鬼舞辻舞香!” 两面宿傩张狂地大笑,他早就撕裂了碍事的衣物,而赤.裸着上半身面对舞香。 这一刻鬼舞辻舞香在他眼里不再是原本的可以用来找点乐子的女人,而是真正的对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章 箱庭物语//06 你根本就不是真的在乎我呜呜呜呜 熟悉的和室内到处都是血。 要赶紧打扫干净才行。 今天的月亮很好, 路面被照得清清楚楚,舞香去井里打了清水,浸湿了帕子用力地擦洗地板上的血迹, 最后她发现大半的功夫都是徒劳,因为血迹早已渗进地板里, 仿佛与木质的纹理融为一体。 而且,房间里的血腥味好重。 舞香想,哥哥又要生气了。他最讨厌血腥味, 就算是他自己咳出来的血都要立刻使唤她擦干净,衣服沾上一点血也要换下来叫她去清洗,更何况……现在的血腥味来自医师——医师的尸体。 这是来为哥哥治疗的医师。 舞香安静地和医师蒙上了阴翳的睁凸双眸对视, 然后把他的四肢折叠起来,像是收拾被子一样地塞进了柜子里。 处理了医师的尸体之后,她继续跪在地上擦洗地板。 木盆里的清水被帕子带进来的血液染成红色,到最后完全成了一盆血水, 舞香将它端出去倒掉,又换了一盆清水进来。 地板上又有血迹在缓慢地流淌着,一具女性的尸体躺在房间里, 她长长的头发浸透在血液里散开,看起来妖冶而又诡怪。 死去的女性和舞香有着一样的脸。 她忽然明白,原来自己也死掉了。 哥哥杀掉了医师, 但是愤怒就像诅咒一样纠缠着他, 所以他又杀掉了舞香。 舞香一边擦洗着地板上自己的尸体流出来的血,一边想, 所以我现在是什么呢? 在梦境里的时候, 她的思维会变得迟钝很多, 许多知识也会忘记。好在她想起来了, 自己听那个术师说过,怀着巨大的怨恨或是不甘而死的人,会在死后变成怨灵鬼怪来诅咒他人。 舞香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我已经变成怨灵了。 她想把自己的尸体也收拾起来,但是衣柜太小了,医师的尸体把它挤得满满当当,根本没办法再塞进去多余的东西。 舞香想到了院子外的那口井。 她把自己的尸体扔进了那口井里,明明是头朝下扔进去的,可是当她低下脑袋去看的时候,却看到从井水里浮起来一张**的脸,她的头发在水面浮起,月光也从井口掉下来,那张脸像是水鬼一样惨白。 舞香面无表情地将水桶砸进了井里。 她小跑回哥哥的房间,终于在角落的阴影里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他蜷缩着身体,在舞香犹豫地喊他“哥哥”的时候抬起了脸。 他有着一张稚嫩的脸——看起来只有**岁的脸。 舞香被震撼到直接醒了过来。 - 变成了小孩子的哥哥比他平时要可爱好多倍,就算舞香把他抱在怀里他也不会生气,反而会往她的怀里钻,还会在舞香抚摸他的脑袋时用稚嫩的手臂抱住她。 这令她忽然有些怀念起那样的哥哥来了。 但是,现在的哥哥也很可爱。 醒过来的舞香全身都是汗,她睁着眼睛躺在被子里,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回味了一会儿刚才的梦境,才从被子里爬出来去摸索房门。 舞香现在的夜视能力非常差,太阳下山后如果没有灯光的话几乎就是盲人的程度,好在她的记性和方向感都不错,所以很快便摸到了自己房间的障门。 现在已经是初冬了,打开障门之后寒意会透过衣服钻进来,舞香扶着门边站起来,将障门关上,沿着它慢慢地走向隔壁的房间。 舞香的哥哥无惨,就睡在她隔壁的房间。 她把哥哥房间的障门拉开一条缝,从缝隙里钻进去,房间里静悄悄的,舞香将身体趴在地板上开始爬向床榻,在摸到了被子之后,她小心翼翼地爬进了被子里。 没有被她开门的声音、爬进房间的声音吵醒的无惨,终于在她的身体贴上他的后背时醒了过来。 无惨的脾气一直以来都非常糟糕,半夜被浑身是汗的舞香钻进被子里惊醒后更是直接用脚踢她的小腿,生气叫她赶紧滚出去。 舞香小声地说:“好冷。” 因为自幼身体不好,一到冬天无惨的四肢便会格外冰冷,就算晚上用热水泡完脚,躺进被子里用不了多久也会只剩凉意。舞香从背后抱紧了无惨,她的身体很暖和,无惨的脚踢在她的小腿上就像是碰到了暖水袋一样。 虽然语气很凶,但实际上无惨踢她的力气根本不大,只是能稍微拨动一下的程度。 舞香在被子里贴着无惨轻轻地说:“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 无惨踢她的动作停下来了,他的语气还是很坏,听起来是不耐烦的感觉:“梦到了什么?” “梦到很多血,我死掉了……” 无惨粗鲁地打断了她的话:“你也说了那是梦。” 舞香像是被吓到了一样,顿时噤声了。 大概也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恶劣了,尤其舞香刚做完噩梦,现在是可怜巴巴地爬过来寻求安慰,无惨难得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坏脾气,他的声音轻下来的时候就像是古时候的贵公子一样温柔。 无惨翻了一下身,把舞香搂在怀里,轻声说:“继续睡。” 舞香心满意足地在无惨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 天亮之后,舞香在闹钟响起之前睁开了眼睛,她生怕把还在睡觉的无惨吵醒,起床时的动作格外小心。 昨天打工回来的时候她买了今天的早餐——吐司和牛奶。 因为没有父母,所以鬼舞辻家的兄妹一直过着比较拮据的生活,国中入学之后舞香还在附近找了一份点心店的兼职,以此来补贴家用。 等到无惨醒过来的时候,舞香已经准备好了两人中午的便当,正坐在餐桌前在吃早餐了。 “早上好,哥哥。” 无惨敷衍地嗯了一声,在餐桌前坐下,舞香把热好的牛奶放在他面前:“店里今天有活动,我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回来,晚饭哥哥要自己解决了哦。” 平时做饭的任务是在舞香身上,但其实无惨也是有这项技能的,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个人……也和你一起吗?” 无惨口中的“那个人”特指“继国缘一”。 人仿佛生来就拥有厌恶某些东西的能力,而对于无惨而言,他最为厌恶的存在就是继国缘一。但是舞香知道,哥哥对缘一的情绪与其说是“厌恶”,其实说是“恐惧”才更为贴切些。 不过对于继国缘一的双生兄长继国严胜,无惨却又能和对方相处甚佳。 舞香将这归于“兄长之间的互相吸引”。 以前也是这样,缘一和舞香背着箱子,箱子里装着他们的兄长,为了找到已经变成鬼之王的另一半无惨,缘一和舞香有几百年的时间都是同伴。 而现在大家都经过了转生,缘一和舞香在同一家点心店里打工。不仅如此,他们还是同年级的同学,只不过不同班级。 缘一已经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无惨和严胜也不记得,只有舞香……无论经过多少次转生,她的记忆都会丝毫不漏地积攒在灵魂里。 舞香点了点头:“哥哥要去和严胜一起吃晚饭吗?” 无惨没说话。这就表示舞香说对了。 和总是踩着点到校的无惨不同,舞香每天都到得很早,所以她会把无惨的书包也一起带到学校,然后帮他找出要交的作业和第一堂课要用到的课本和文具。 虎杖悠仁时常会羡慕同班的鬼舞辻无惨同学有这样一个贴心又乖巧的妹妹。 鉴于他们前后桌的关系,悠仁和舞香之间的关系也算得上熟络,在他表现出艳羡的时候,舞香偶尔会同他分享“不小心多做了”的便当。 “这个玉子烧超好吃的!”坐在学校花坛边的长椅上,虎杖悠仁兴高采烈地对舞香说:“舞香如果是我的妹妹就好了。” 舞香笑眯眯地反驳道:“不可能的哦,就算悠仁有妹妹也不会是我,因为我只会是无惨的妹妹。” 午饭时间有一个小时,无惨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和舞香一起吃午饭,所以舞香偶尔和班上的女生一起,偶尔也会和缘一或者悠仁一起。 悠仁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幻想了一堆假如他们是兄妹的事,便当吃完之后,悠仁主动拿走了舞香的便当盒去清洗。 他将这称之为“哥哥对妹妹的照顾”。 舞香看着他跑远,然后来到花坛边,拨开低矮的灌木丛之后,可以看到地上躺着一只小鸟。 刚才吃午饭的时候,舞香就听到了声音,但是悠仁完全没有听到,这不是因为悠仁的听力不如舞香,而是因为舞香并不是用耳朵听到的。 她是用“心”听到的。 舞香将小鸟捡了起来,她把这只奄奄一息的小生命捧在一只手的手掌里,另一只手贴着大树的树干。 在“心”的位置,存在着“虫”,而“虫”是最接近生命本源的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章 箱庭物语//07 “夏油杰”觉得她毫无疑问可以做到。 聚集起来的咒灵们将真人当作首领, 并不是因为真人在他们之中最为强大,而是因为其他咒灵觉得真人拥有变得比他们更强的潜力。 而潜力要真正发挥出来,必须是成长起来之后才能化作实力。 真人需要成长的契机, 可是舞香并不适合作为这个契机。 她只会彻底剥夺真人成长的可能性。 “夏油杰”说:“你会死在她手里。” 真人歪着脑袋看着他。 “夏油杰”摊手道:“如果真的遇到她的话, 就算对她说你认识我也没有用。我的面子在她那里是不管用的, 没法改变她的想法。” “即使你求婚成功了?”真人问。 “即使我求婚成功了。” 不过也存在着另一种可能性。 “夏油杰”用一种高深莫测的口吻道:“或者, 她可能会喜欢你。” - 校外实践结束之后,庵歌姬带着舞香和无惨回到了京都高专。 舞香把伴手礼分给其他人, 就连机械丸也收到了礼物。 机械丸是机械咒骸, 没有人见过他的操纵者, 因为被“天与咒缚”约束着的与幸吉甚至没有完整的身体。 他的真身从来没有出现在任何人面前。 三轮霞把舞香的狗照顾得很好,舞香回来的时候, 三轮霞正牵着它在草坪上散步。 但是一见到舞香, 它就高兴地摇着尾巴, 跑到了舞香的脚下蹭她的小腿。 舞香蹲下来摸它的脑袋。 三轮霞问她这次校外实践的感觉怎么样。 “我没有做太多的事情, ”舞香道:“都是哥哥在保护我哦。” 她看起来心情很好。 “真好呢。”三轮霞感慨道。 也不知道是在说有哥哥真好, 还是说被保护了真好。或许都有。 总之,第一次校外实践结束之后,就要正式步入咒术师这一职业之中了。 咒术高专在各地都部署了辅助监督,负责监测诅咒的出现情况以及为咒术师们提供引导与支援, 在检测到某处有异常状况之后,会将事件初步评估等级并上报咒术高专。 被评估为特级的事件并不多, 但问题在于特级咒术师的数量更少, 而且其中还有九十九由基这种身为特级却从不执行咒术高专委派任务的存在。 五条悟大部分时间都很忙碌, 因为他总是在执行各种任务。通俗而言, 他可以被称作咒术界的劳模。 这是舞香在京都高专就读了大半个学期之后才知道的事情。 庵歌姬认为, 舞香也有这样的潜力。 “原来歌姬老师是这样看我的吗?” 咒力来自负面的感情, 所以咒术师大多是些脑子不正常的家伙,正常人反而是稀缺资源。 有次学校晚上停电,打着手电筒过来查看女生宿舍情况的庵歌姬难得有了和她们谈心的机会。 三轮霞希望能尽快升到更高的级别,这样就可以接到赏金更多的指名委派。 西宫桃想要可以成为可爱又厉害的咒术师,因为这个社会对待女性总是更加苛刻。 真依说,她会证明自己比禅院真希更强。 “舞香呢?” 在她们都讲完了之后,一直安静着的舞香才慢慢说:“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诶——好狡猾。” 于是舞香补充道:“我希望以后能住到乡下去,和哥哥一起。” 大家觉得重点在于“和哥哥一起”。 舞香依赖她哥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但是“住到乡下去”对她来说同样是重要的事情。 大城市很繁华,有很多新奇的东西,会让人觉得很有趣,但是舞香还是觉得乡下更好。 因为,“乡下的人很少,所以如果有人消失了,很快就会被发现。但是城里的话,因为每天都会有那么多人来来往往,就算少了一两个人大家也不会在意。” 有点奇怪的理由。 舞香说:“我希望,如果有一天我消失的话,很快就会有人发现我不见了。” 她觉得咒术师是很好的职业。 因为咒术师的数量非常少,有同伴消失的话,其他人很快就能知道。 但是这件事让庵歌姬觉得舞香她是个内心很柔软的孩子。 也就是说,庵歌姬觉得她是个好人。 不过—— 好人是没法眼睁睁看着向自己求救的人死在自己眼前的。 - 舞香很快就接到了一个要去乡下出差的委派。 在滋贺县的一个村子里,已经一个月内接连失踪了三个人。 “窗”从那里发现了从未被记录在册的残秽。 也就是说,这是诅咒导致的失踪案件。 舞香这次把狗抱到了哥哥面前,“任务地点有点远,我可能要在那里住上几天,没有人照顾的话,它可能会死掉的。” 贺茂是家养的狗,每天都会有狗粮被端到它面前来。 “汪!” 无惨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只伸着舌头、一个劲摇尾巴的狗。 他想,我一点也不喜欢狗。 “哥哥……”舞香看出了他的拒绝,她说:“你答应过我可以养的。” 无惨心想,但我没说我要帮你照顾。 可是舞香是他的妹妹,她说她都已经把狗狗当作家里的一员了。 [我们是一家人。] 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无惨最终无奈地抱着狗回到房间。 舞香终于可以安心地出差了。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她偶尔也会接到指派,但是每一次都有其他咒术师和她搭档。 有时候是同校的学生,偶尔也有不认识的前辈。 不过,这一次她只有一个人。 理由是她已经可以独立完成一个任务。 那真的是一个很偏僻的小村子,电车只能通到镇子上,所以舞香下车后还走了半个多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接待她的人是这里的村长,因为怕舞香找不到进村的路,他还特意到镇上的车站来接她。 就像舞香说的那样,因为乡下的人很少,而且大家都互相认识,所以一旦有人消失了,就会很快被发现。 村长带着舞香去了那些失踪人口的家中寻找线索。 一共有三户人家,舞香先后见到了他们的家人。 难过的、痛苦的,为他们的消失而落泪的家人。 她安静地看着他们,询问了那些失踪的人最后一次出现的时间和地点。 来到第三户人家的时候,舞香看见柜子上摆着他们家失踪的那个女孩子的相片。 向女主人征得同意之后,舞香拿起那个相框。 相片里面的女孩子穿着国中的校服,黑色的长头发梳成了马尾,在刘海上别着一枚镶着水钻的发卡。 远处夕阳彻底从水平线沉没,周围晕染着的霞光也被夜色吞并。炊烟袅袅升起,然而村子里却笼罩着一层不可视的郁色。 那几户人家之间有些距离,而乡下的路灯要隔很远才有一个,预料到可能要走夜路的村长在领着舞香出门时特意带上了手电筒。 从那户人家出来,打着手电筒照明的村长问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因为她刚才盯着那户人家的女主人看了好久。 舞香说:“也不算。” 她看到了—— [妈妈。] [母爱。] 一个深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 在舞香的记忆里并不存在她现世的母亲,她只记得一千多年以前的母亲——可那也不是她的生母。 刚才那户人家的女主人哭着说她的芽衣(她的女儿)从小就很怕黑,就连晚上睡觉时都要一直开着小灯,她从来都不会这么晚还不回家。 舞香从村长那里得知,芽衣已经失踪五天了。 其余的两个人则分别是在十五天前和二十五天前失踪的。 舞香轻声说:“好可怜。” 村长也搞不明白她是在说芽衣可怜还是她的母亲可怜,或者大家都很可怜。 谁知道呢。 因为舞香看起来也没有很同情的样子。 回去的路上,村长询问舞香,她的同伴们什么时候会来。 “同伴?” 舞香侧了侧脸看向村长,村长瞥见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神看起来异常空洞,里面没有任何光彩。 就好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一样。 红梅色的眼睛浸在暗沉的夜色中简直就是干涸的血迹。 村长觉得她有点古怪,但是咒术师本来就有着普通人难以理解的能力,所以和一般人不同也很正常。 他只是觉得:“这种事你一个人肯定没法解决的。” 因为她自己也还只是个小姑娘,比失踪的芽衣也大不了几岁。 舞香却说:“我一个人就可以解决。” 咒术师不以年龄来判断实力,更多是取决于天赋。 天生六眼的五条悟从诞生起就打破了咒术界维持几百年的平衡。 天生通透的继国缘一从被发现的那一刻就被视作咒术界的转机。 舞香对村长说:“我没有其他同伴要来。” “啊……这样啊。” 村长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她抵达村子的时候就已经临近黄昏,走完三户人家后则是直接入夜了,和村长一起回到他家里的时候,村长的妻子在等着他们一起吃晚饭。 一路上遇见的人,以及他们去过的那些人家,大家看起来都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是因为村子里有人失踪了。 舞香想,如果是大城市的话,或许根本就不会有人担心那些失踪的人。 大家连自己都担心不过来。 夜里躺在村长妻子帮她铺好床的榻榻米上,舞香闭上眼睛聆听着村子里的声音。 她听到了许多声音。 “虫”的声音,移动时窸窸窣窣着好像树叶摩擦发出的噪声。 “灵魂”的声音,被困在漆黑冰冷的地方害怕到止不住哭泣的哀吟。 那个声音在痛苦地叫着:[妈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章 箱庭物语//08 舞香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她从床上爬起来, 打开障门,无声地行走在乡下深夜的小路上。 生长在路边的芒草被风吹动,沉睡在植物中的“虫”被接连唤醒。 被唤醒的“虫”像是细雪一样漂浮在黑暗的空气中。越小的“虫”越接近生命本初的形态, 所以它们发光的可能性越高。 仿佛受到了召唤般, 数不尽的发光的“虫”从植物中离开,这些微小的生物汇聚到舞香的脚下, 在她的脚下化作缓缓流淌着的河流。 天与地都在她的视线内明亮起来。 舞香望向远处光之河流淌而去的方向, 她轻轻地说:“找到了。” 生命与生命会互相吸引。 在这条光河的尽头,破旧的神社映入眼帘。 神社前摆着一个石刻的地藏像,鸟居在风雨的侵蚀下已经褪去了原本的颜色, 舞香站在鸟居下,她“听见”哀吟的声音从地面的下方传来。 腐烂的味道也在地面的下方蔓延。 荒废已久的神社早已远离人烟,平时更不会有人打理, 石灯笼上蒙着厚重的尘泥,舞香动了动手指,她脚下的光河分出细细的涓流钻进石灯笼里。 石灯笼一个接一个地亮起, 这座古老而寂静的神社被萤绿的光辉所笼罩。舞香踩上木质的檐廊,年代久远的地板发出“咯吱——”的声响。 她在神社寻找通往地下的入口。 或者是土地被翻动过的痕迹。 那些失踪的人可能是被关在了地下的某处,也可能是被埋在了地下的某处。不过舞香既然已经找到了这里,她就绝不会无功而返。 片刻之后,舞香在神社后方的庭院里发现了一个地下室的入口。 被她唤来照明的“虫”像是在厌弃着什么一般不愿靠近,这间接肯定了舞香没有找错地方,黑漆漆的入口只能依稀看见两三个台阶的轮廓,再往下便是浓重的黑暗。 舞香伸出脚,踩到了下面的第一个台阶。 阴冷的空气从下方缓缓渗出, 夹杂在其中的腐臭似有若无。舞香小心翼翼地伸出了另一只脚, 踩稳后她蹲下身, 摸到了两侧的石壁。 她花了好一会儿才走完这段台阶,最后抵达了一间地下室,视力无法发挥作用,但是听觉一直在指引着她的行动。 等到摸着冰冷的墙壁在地下室站定之后,舞香小声地说:“好黑。” 黑暗中有近在咫尺的声音回答她:“我觉得还好哦。” 年轻的男性嗓音,语调充满活跃的意味。 真人噙着笑意注视着眼前这个闯入的“客人”。 他看见她穿着咒术高专的制服,于是问道:“你是咒术师,京都高专还是东京高专呢?” 舞香说:“是京都高专。” “噢——”听到这话的真人有些高兴,他就像是小孩子一样毫无警惕地跟她说话,“我听夏油说,他的未婚妻也在京都高专读一年级呢,名字是鬼舞辻舞香,你认识她吗?” 舞香微微侧过脑袋,她直觉这个角度才是面对着真人。 她告诉真人:“我就是鬼舞辻舞香。” 真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借着地下室里微弱到几乎不可视的光线,他看清了舞香的脸。 “真不错呢~” 真人笑了起来:“我的运气可真好。” “是吗,”舞香道:“我不这样觉得。” 空气里细小的声音被听觉捕捉,舞香听到他摆了摆手。 “啊……这也不是很意外的回答,夏油之前就跟我说过的,舞香你可能不会想见我。” 他总是在说着“夏油”“夏油”。 舞香问他:“你是夏油的手下吗?” [或者是被他收服的咒灵。] 获得了“夏油杰”这具身体的贺茂,同时也获得了“夏油杰”的术式——咒灵操术。可以将收复的咒灵聚集成核,吞食之后便能自由操纵。 舞香没有将后面那一半的想法说出来。 “不是手下,是同伴啦。” 真人好像有些无奈地跟她解释,看样子他不是很情愿被当作别人的手下。 黑暗的地下室里,舞香脸上的神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她既不恐惧又不生气,听到熟悉的名字也没什么反应。 “那么,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在舞香这样询问他之后,真人坦然地对她说:“真人。” 他告诉舞香:“我是从人对人的恐惧与诅咒中诞生的咒灵。” 就好像是偶然相遇的路人一样心平气和的对话,这令真人觉得舞香比夏油所说的要更加可爱一些。 他笑意盎然地询问舞香来这里做什么。 “是高专的委派,因为这个村子失踪了三个人,我来调查他们失踪的原因。”舞香轻声道:“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帮到我呢。” 她一直都是面对着真人,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无神的双眼还是让真人看出了些许异样。 真人有些好奇地弯了弯腰,和她的视线持平。 他伸出手在舞香面前晃了晃,嘀嘀咕咕起来:“夏油没跟我说过你是盲人啊……” “因为我本来就不是。” 舞香抓住了他晃动着的手腕。 初夏时节的夜晚气温会下降到最低点,但是舞香的掌心却很暖和,即便是咒灵冰冷的皮肤也没有剥夺她的温度。 真人盯着被她抓住的手腕愣了一下。 舞香道:“夏油没告诉你吗?” 平时根本不会用“夏油”这种称呼来叫“夏油杰”的舞香,这时候却顺着真人的叫法继续下去了。 她对真人说:“我的眼睛看不清光线太暗的地方。” 真人在书上看到过这种情况,他灵光一现:“夜盲症吗?” “差不多。” “噢——”真人注视着她的眼睛,发出了然的声音。 原本将手搭墙壁的舞香,现在的姿势变成了将手搭在真人手臂上。 真人忽然想起了夏油跟他说过的那句话。 [或者,她可能会喜欢你。] 他觉得现在好像就是这个样子的。 舞香问真人又是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我在做实验,”真人告诉她说:“因为我的术式有点特别,而且不是很好掌控,所以就打算先练练手再说。” 舞香说,听起来真努力。 “这也是没办法的,因为咒术师里面厉害的家伙越来越多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了舞香也是咒术师。在她面前说这种话会不会不太合适呢? 真人于是垂下眼睑看了看舞香的表情。她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 听到他忽然停下来,舞香也没觉得奇怪,她只是问道:“你在用什么做实验?” 地下室里清晰可闻的、一直萦绕在舞香耳边的哭声——灵魂的泣音。 [好痛苦……] [好可怕……] [救救我……] 这是人类的灵魂所遗留的残响。 “一些……”真人转动着眼睛,他看了看墙角堆积着的不成人形的东西,微笑着回答她:“人类。” 真人的术式是“无为转变”,他的术式可以通过触碰人类的灵魂来扭曲其灵魂的形状,而灵魂的改变则会同步使身体也发生变化。 他用这种方式改造了人类的肉.体。 村子里失踪的那三个人都被他拿来做实验了。 好像是贴心地为看不见的舞香着想,真人牵着她往墙角走去,他握着舞香的手腕,就像刚才舞香抓着他一样。 “要摸摸看吗?我的实验结果。” 见舞香没有拒绝,真人握着她的手腕带她触碰那几具被改造之后的身体——或者说尸体才更加合适。 坑坑洼洼的表皮,靠近后愈发明显的气味,但是体型异常庞大。 舞香不记得失踪的三个人中谁有这样庞大的体型。 真人给她解释说:“这个是想要知道人类可以膨胀到多大的实验结果,唔……”他抬起脸看了看这具被改造过的肉.体的体型,估摸着说:“大概有四五个舞香加起来那么大。” “膨胀了好多。”舞香说。 真人笑了起来,舞香听到他喉咙里发出了低低的笑声。他握着舞香的手掌,将一样东西放在她的掌心里。 舞香用另一只手摸索着被放进掌心里的东西。 她觉得这摸起来就像是一小截干枯的树枝一样。 但既然是真人给她的,那自然不会是普通的树枝。 “这也是实验的结果吗?”舞香问。 “舞香好聪明,”真人握着她的手说:“这是缩小后的结果,不过我觉得应该还可以变得更小一点,那样就更方便携带了。” 舞香没有接下这个话题。 她话锋一转:“还有一个人呢?” 村子里一共有三个人失踪了,她刚才摸到了其中的两个。 “还有一个啊……”真人牵着舞香走到了另一边的角落。 “这个做得比前两个好一点。”真人握着舞香的手带她去摸,舞香的手掌触碰到了一些柔软的发丝,她摸到了一个有点硬的东西,凭借着轮廓意识到是个发卡。 “芽衣。” 舞香想起来那张相片,相片上那个名叫芽衣的女孩子刘海间别着一枚水钻发卡。 她的妈妈对舞香说,芽衣从小就很怕黑。 这个被扭曲的灵魂正在害怕地哭泣着,断断续续的泣音被构筑出来:“妈妈……” 这一次不是用“心”听到的,而是直接传入了舞香的耳朵里。 舞香的手顿住了。 真人握着她的手腕,贴在她耳边轻声说:“我觉得,稍微保留一点点神智的话,应该能让咒术师们更难以下手。” 他满含笑意地问道:“舞香觉得呢?你也是咒术师。” “是啊,”舞香对他说:“我也是咒术师。” 她侧过脸,没有任何神采的红梅色眸子紧紧地注视着真人:“我是真的很喜欢咒术师这个职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章 箱庭物语//09 真人觉得舞香说话时的表情看起来好认真。 他歪了歪脑袋, 尝试着分析她所说的这句话的意思。 是生气了吗?是要担负起咒术师的职责,要为这些人类报仇吗? [是想要杀了我吗?] 真人心想,好像也不是这样。 因为真人没有在舞香的眼睛里看到愤怒, 她的脸上也没有愤怒。 舞香对真人解释说:“我想要做消失之后能够立刻被人发现的那种人, 所以我觉得当咒术师会比做其他职业更好。” 理由是咒术师的人数很少。真人说,他觉得这很有道理。 “不过在普通人里,要是乡下有人消失,会比城里更加明显。” 这也是一样的道理。 舞香告诉他:“如果我是你的话, 我一定会去城里找地方来做实验。” 听到这句话的真人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语气轻快地对舞香说道:“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但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 他却忽然提出了一个问题。 “舞香觉得,是先有灵魂还是先有肉.体呢?” 真人笑意盈盈地注视着她, 他发现被这样提问的舞香看起来有些疑惑的样子。 她反问道:“这很重要吗?” 真人愉快地开始和她谈起自己的想法,真人说他觉得,是灵魂的状态决定了肉.体的形状,灵魂被改变后身体也会随之变化, 所以说灵魂永远都在肉.体之前。 但是舞香对此有不同的意见。 她说:“不对。” 舞香抬起了手掌, 真人觉得这个动作就好像是接住了什么东西一样——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的掌心里一样。 可是她的手里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啊。真人歪着脑袋奇怪地看着她。 “在灵魂之前还有更基础的存在, 而构成生命这一形式的最原始的事物, 是被称作「虫」的物质。” 舞香的声音在黑暗的地下室里扩散,她问真人:“你看不见吗?” 她动作轻缓地抚摸着落在手掌中的“虫”, 但是真人只能看到她在对手上的空气做出抚摸的动作。 “看不见呢……”真人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不过,随即他便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舞香的手掌中。 这个动作让舞香想起了自己养的那只小狗,只要舞香在它面前伸出手掌, 它就会很聪明地将自己的爪子放在舞香的手上。 然后, 舞香就会摸着小狗的脑袋说:[好聪明。] 真人道:“看样子我也没法碰到舞香说的「虫」啊, 好可惜。” 不过舞香却能够碰到真人,以及真人口中的那些事物。 真人发现舞香的神情似乎在他们交谈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变得柔和了许多。 舞香顺着真人的手臂摸索着,从小臂到肩膀再继续往上……轻轻地摸过脖子,然后触碰到了他的脸颊。 她捧着真人的脸,指腹贴着他的皮肤,摩挲着他脸上那几道缝合线的凹凸痕迹。舞香的脸上流露出一种逐渐亲近起来的神采。 真人顺从地任由她的手一点点摸着他的皮肤,因此,舞香得以用手指描摹出他的五官轮廓。 不过鉴于两者身高的差距,舞香最多也只能摸到他的眼睛,再往上就要踮脚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舞香对他说:“能稍微把脑袋低下来一下吗?” 好奇怪。真人想,舞香是个好奇怪的人。 她说着奇怪的话,做着奇怪的事情……但是真人却慢慢地有一点理解了夏油喜欢她的原因。 夏油说的没错,确实要真正见到她之后,才能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 虽然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真人还是听从了她的要求,将自己的脑袋低下来。 舞香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用手臂抱住了他。 人类的温度、人类的气息。在这个阴寒的地下室里,真人第一次被人类紧紧地抱住了。 这种奇异的感觉让真人感到了某种怪诞的情绪。 [想要留住这种感觉。] 真人思考起来,要怎样才能最长久地保留下来呢? “你喜欢狗吗?”舞香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了起来。 用一种温柔的姿态抱住真人的舞香说,“我养了一只小狗。” 她对那只小狗满怀爱怜,她说自己好久以前就想要养一只小狗了,所以愿望实现之后,自己就一直竭尽全力地照顾着小狗。 真人将脸埋进她的颈窝里说,这听起来真好。 “你喜欢狗吗?”舞香又这样问他。 这只刚诞生没多久的咒灵,连这个世界都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看清楚,庞大的信息像是海洋一样淹没了他。真人没有真正和狗玩耍过,他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这种生物。 但是单听舞香的描述…… “喜欢。” 真人喜欢舞香口中的小狗,被她描绘出来的那种形象。 “那就好。”这样说着的舞香,她的口吻听起来就好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 与此同时,真人也想出了留住这种感觉的方法。 [把舞香留下来就好了。] 但她是夏油的未婚妻。 那她和夏油肯定是互相喜欢的?因为她也答应了夏油的求婚。真人想,真是困扰呢,这种事情…… 负面情绪的实质化,诅咒化身的咒灵——真人,在此刻似乎得到了一点点对“爱”的领悟。 他对舞香使用了“无为转变”。 把她缩小到一定程度,就可以直接带走,也不用再管她到底喜欢的是谁。真人心想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舞香的脸、她的身体在顷刻间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撕扯着一样发生变化。不过真人并不在意,因为她的体温和气息都没有变化。他还是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但是她却没有变成真人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舞香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就是你说的,改变灵魂以达到改变肉.体的效果吗?” 她的身体在一阵扭曲之后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脸却还在变化的过程中。舞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的五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归到原本的状态。 舞香有着足够坚韧的灵魂,她喜欢这副“人类”的姿态。即便是当初死去之后,也没有丧失作为“人”的理智。她一直都在保持着人类的理性。 真人没法轻易改变她灵魂的形状。 见识过她怨灵状态的“夏油杰”对这点的认知格外清晰,所以他笃定真人的力量无法用来对付舞香。 但是他那种暧昧不清的说法,现在的真人尚且无法参透其中的狡猾。 舞香在真人的术式作用到她的身上时并未抵御,因为只用了0.3秒她就解析了其中的原理,2秒钟之后,舞香对自己使用了“无为转变”。 真人目前还没有完全掌控“无为转变”这一术式,作用在其他人身上之后的效果是不可逆的,灵魂的形状被改变之后身体已经死去,还能够活动完全是真人的术式在发挥作用。 但是舞香却在5秒之内将自己的身体完全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她说:“原来是这样啊。” 舞香完全理解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动了动手指,地面上的“虫”似乎因此得到了指示,它们疯狂地涌入地下室。那些微小的光之虫几乎填满了整个地下室,它们照亮了一切,这里的景象清晰地传达至舞香的眼底。 被改造过的人类、想要连她也一起改造的咒灵…… 真人有着一张很漂亮的脸,即便脸上横竖分布着缝合线的痕迹。舞香发现他的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 她打量着真人的样貌,“蓝灰色……” 真人有着一头蓝灰色的长发。 他发现舞香的眼睛好像就在一瞬间焕发出了光彩,她的目光就这样直直地垂落在他的身上,好像要将他完全看穿一样。 被这样注视着的真人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宝物一样地高兴起来。 “舞香,”他问道:“你能看到了吗?” 舞香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真人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看向舞香的眼神也不再是那副温和无害的样子。 “现在要怎样呢?”真人还是那样愉快的语气,他说他是真的很喜欢舞香。 但是真人想,舞香现在应该是想杀了他。 ——就像夏油说的那样。 真人将重心压低,他看起来甚至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舞香说:“我也很喜欢你呢,真人。”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轻柔的笑意浮现在她那张美丽的面庞。舞香说:“还好你也喜欢狗。” 她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这真是太好了。” 舞香说她一直都想养一只狗和一只猫,但是她现在暂时只有一只狗。 “我有两条牵引绳,是好久以前就买好的,不过橘色的那条已经给贺茂用了……我之前没说过?贺茂就是我的狗的名字啦。我还剩一条蓝色的。” 舞香高兴地笑着问他:“你会喜欢?” 真人有一瞬间真的愣住了。 但是舞香好像一下子就变得话多起来了,她对真人说:“我听说,大部分流浪猫都对人类的警惕性很高,所以你也是这样吗?” “你会跑吗?”舞香抚摸着落在她手中的“虫”说:“要是不想被抓住的话,那可得跑得快一点呢。” 这里到处都是舞香的“眼睛”和“耳朵”。 舞香自顾自地说了好多话,她说当我摸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我会把你抱在怀里,会一直好好地照顾你,直到—— “直到你死的那一刻。” 她笑着告诉真人:“现在,你可以开始逃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章 箱庭物语//10 真人是从对人类的诅咒中诞生的咒灵, 所以他无比清楚人类本性中的恶意。 [无处可逃。] 无法恢复…… 被扭曲了形态的咒灵口中发出了喵呜的声音。 舞香把它从芒草中抱出来,她高兴地举着这只灰蓝色的猫说:“抓住你了。” 猫被她抱在怀里,舞香正在往神社的方向返回。 被抓住的猫试图从她的怀里挣扎出来, 却被舞香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了。 她说:“别乱动哦。” 好像是感到了恐惧一般,舞香怀中的猫一动也不敢动了。 - 被光之虫围绕着的舞香返回了旧神社的地下室。 她仔细查看起了失踪三人的现状——这三个显然都已经死去。 更早失踪的二人已经连同灵魂也被摧毁, 再不具备任何生机。 舞香没有在那两人身上多耗时间, 她将那两具身体用咒力摧毁以消除存在的痕迹。 然后,舞香蹲在了芽衣面前。 眼前的芽衣只剩下如同干涸的淤泥般黑紫色的外皮,轮廓中依稀残存着人类的形状。 但她却还会说:“妈妈……” 重复着这样的话语,是因为还保存着那一点点的“灵魂”。 那是被真人刻意保留下来的、用以干扰咒术师判断的部分。 舞香将手掌贴在芽衣的胸口,发动了“无为转变”。 芽衣的身体显而易见地在黑暗中发生着变化,舞香回忆起在那张相片里看到的她的模样, 将她的尸体转化为相片中的样子。 但是这个样子的芽衣,已经没法再一次露出相片里那样的表情了。 被真人强行扭曲的灵魂受到了无法逆转的伤害, 她的身体机能也早已停止, 即便舞香已经使她的身体恢复了原本的状态, 但是这具躯体中却不再有支撑她行动的“灵魂”。 舞香盯着被她恢复好的芽衣的身体看了一会儿,收回手摸了摸猫的脑袋。 她小声地说:“这样看起来就差不多了?” “喵——” 罪魁祸首真人,现在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我觉得很可怜。” 舞香将自己的脸颊贴在猫的头上, 毛绒绒的触感抚着她的脸颊。 “今天下午我去芽衣家里的时候, 她的妈妈一直在哭, 眼睛都哭到肿起来了, 她还告诉我,「我的芽衣最怕黑了」。我看见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就觉得她真的好可怜。” 一个爱着孩子的母亲, 失去了自己孩子的痛苦。能让任何一个心底善良的人为之动容。 舞香问它:“你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吗?” 真人——现在是猫, 猫是没法说话的, 所以它只发出了“喵——”的声音。 他其实想说,舞香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难过的样子。她看起来也不像是心地善良的人。 舞香一点也不介意猫不会说话。 因为猫本来就不该是会说话的生物啊。 它只需要“喵呜”“喵呜”地叫就可以了。 舞香告诉猫,京都高专里面的歌姬老师觉得她是个好人,以前在仙台读书时的同学们也都觉得她是好孩子。 只有五条悟说,他知道舞香是坏孩子,以后还会变成坏女人。 舞香揉了揉猫的脑袋,她说她不喜欢五条悟这种人。 “我喜欢猫,也喜欢狗,但是最喜欢的还是哥哥。” 舞香喜欢一切属于她的事物,她也喜欢那些会喜欢她的事物。 从荆棘之路上带回来的“食核虫”还在舞香手里,她将“食核虫”放在了芽衣的身上。 它们循着残存的破碎灵魂的味道钻进了芽衣的身体中,吃掉了她那破碎的灵魂,将她的身体彻底变成了一具空壳。 但是将吃饱后的食核虫回收的舞香却并没有就在这里停手,她从荆棘之路的深处还带回了其他东西。 “光酒”。 光酒是世界出现生命时就流淌出来的特殊的液体,通常被“虫”守护着,它们偶尔会将“光酒”带来人类的世界,倘若有人类在虫的宴会上饮下光酒,就会变成“虫”的一员。 “虫宴”中饮下光酒是一种仪式,这种仪式会使人类离开人类的世界,前往“虫”那一边的世界。 但如果不是在虫宴上,光酒就只是具备着浓郁生命物质的水。 平时饮下光酒可以使人获得更加健康的身体,治愈部分疾病。所以虫师家族往往会储存起他们在旅途中找到的光酒。 古老的虫师家族,药袋家,这个家族掌握着用光酒制造出“人造虫”的技术,当初正是因为想要得到这种技术,舞香才要踏入荆棘之路。 虽然因此失去了一部分视力,但她同时也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药袋家的人将“人造虫”的技术教给了她。 舞香摸出一个绿色的酒碟,她将光酒倒出一点点,在进行了药袋家独有的特殊处理方式之后,光酒化作烟雾般的形状钻进了芽衣的身体。 这是舞香第一次制造“人造虫”。 “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呢……” 她注视着紧闭着双目的芽衣轻声说着,伸出手来,将芽衣凌乱地散落下来的头发别至她的耳后。 这个女孩子——芽衣,在被舞香触碰到的那一刻睁开了眼睛。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也没有任何神采,便如同植物一般平静无波。 “芽衣?” 舞香一只手抱着自己的猫(这已经是她的猫了),另一只手摸了摸芽衣的脸。 芽衣的眼睛转向她,口中慢慢地回答道:“……你好。” 只有一点点的声音,她的语气也平淡到没有任何起伏。 舞香用来照明的“虫”填充着地下室,然而芽衣的视线却没有被它们吸引分毫,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 “药袋家的人跟我说,被人造虫填充了躯壳后再次醒来的人,并不会失去原本的记忆,但是性格却都发生了变化。” 舞香见过药袋家的现任家主,她听说这位家主小的时候曾被前任家主带去了荆棘之路,因为他最初并不具备看见“虫”的能力。 无法看见“虫”的人,是没法成为虫师家族的家主。 沉默寡言的药袋家主,就像是不具备任何人类的情感一样。 舞香对芽衣说:“我觉得这是因为人将记忆储存在身体里,而将感情放在了灵魂中。” 她于是向芽衣确认:“你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吗?” 芽衣半敛着眸子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地说:“记得。” 她的脑海中没有失去任何一段记忆,小的时候因为怕黑而缠着要跟妈妈一起睡觉,长大后认识了新的朋友和对方一起去镇上玩——她的发卡就是那个时候买的,芽衣现在都还戴着这只发卡。 她很喜欢这只发卡,也很喜欢身边的一切。 可是在那之后不久……就是前几天的时候,芽衣在回家的路上被怪物抓住了。 恐惧在一瞬间将她从人间拉进了地狱。 她被抓到了黑漆漆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那个时候芽衣真的好害怕,她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求对方放过自己。 芽衣摸索着在地上爬行,她的手在黑暗中似乎触碰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随即充满恶意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方响了起来。 年轻的男性的声音。 可怕的声音——怪物的声音。 他说:“在几天前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说的呢……” 当时真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脸上流露出痛苦狰狞的表情,他觉得这反而是件能让他提起对人类的好感的事情。 芽衣还心怀着一点点期望,对着如此扭曲的怪物求饶。 但是,对方非但没有放过她,还把她也变成了“怪物”。 恐惧、绝望、痛苦与愤怒……一切负面的情绪都堆积在了芽衣的心里。 她的脸变得丑陋起来,心也在腐烂着。但是心底里却还有小小的女孩子在哭泣着向家人求救。 芽衣还记得小的时候,妈妈总是会在她怕黑时出来温柔地抱住她。 这个女孩子绝望地蜷缩在黑暗中,她那仅存的,被恶意保留下来的神智不断折磨着她。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她再次睁开了眼睛。 “心”在那一刻变得空荡荡的。 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 没有获救之后的欣喜若狂,也没有无法从黑暗中摆脱的痛苦不堪。 芽衣只是无比平静地注视着一切。 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舞香空出一只手来牵芽衣的手,她带着芽衣从神社回去,一路上寂静无声。 但是舞香只把她送到了家门口,这段路没有任何灯光,芽衣的脚下黑漆漆的。光之虫只围在舞香身边,它们没有任何要跟着芽衣继续走的意思。 舞香对她说:“自己回去。” 数十米的距离,对于以前的芽衣而言简直就是无比遥远,但是现在的芽衣却注视着眼前的黑暗,内心无法浮现出一丝一毫的恐惧。 她一步一步地,慢慢地走回了院子里,站在门口,敲响了自己家的大门。 芽衣的妈妈急匆匆地跑来开门,见到居然是失踪的女儿回到家中,她喜极而泣地将她抱在怀里,叫着她的名字。 又那么一瞬间,芽衣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有某种温暖的、奇怪的东西从缝隙里钻了进去。 她说:“妈妈。” 妈妈无比欣喜地抚摸着女儿的面颊。 芽衣说:“我回来了。” - 舞香站在黑暗中注视着这一切,无法看见虫的人类也无法看见站在光虫群中的她。 妈妈的怀里紧紧地抱着女儿,她怀里也有被她紧紧抱住的猫。 “真好呢。” 舞香摸了摸猫的脑袋,她听到妈妈在叫自己的女儿“芽衣”。 [名字是最短的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章 箱庭物语//11 舞香得给她的猫起个名字才行。 “草莓?蓝莓?” 她能想到的好像都不太合适。 不过这时候, 舞香的脑海中仿佛闪过了什么东西,那似乎是过去记忆中的一个瞬间。 “雪糕……” 那种一个包装袋里有两根黏在一起的雪糕,是好久以前的零食了。 舞香的脑海中好像浮现出了自己在吃那种雪糕的片段——有人在她面前把黏在一起的雪糕掰开来了。 她得到了其中的一根。 “好奇怪。” 舞香觉得这段记忆好奇怪。 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涉过一样, 简直就像是普通人记忆里的片段一样模糊。 好在她确定下来了猫的名字。 她将猫举起来:“雪糕。” 舞香就这样捡到了一只叫作雪糕的流浪猫。 - “流浪猫很可怜, 因为没有人喂养,随时都有可能会死掉的。” 完成任务的舞香抱着自己的猫回到了京都高专,她说这是她在执行任务时抓回来的猫。 这是她在外面捡回来的猫。 无惨皱着眉一脸嫌弃地说流浪的猫很脏,身上到处都是细菌,还可能有各种问题…… “可是我想养它。” 舞香默默地抱着猫,她说:“我都已经给它起好名字了。” 无惨不满地抱怨起来:“光是你那只狗就要累死我了……” 他真是一点也不喜欢小动物。 不过舞香想要养, 她已经想了很久了。 “猫可能会比狗可爱哦, 哥哥。试着跟雪糕好好相处。” 无惨小声地说好傻的名字。 “喵呜——” 舞香将猫抱到无惨面前, 它小声地叫着。 无惨那张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嫌弃表情,红梅色的眸子里满是拒绝的意味。 “把这东西给我拿远点。” 他撂下狠话:“你想都不要想让它进我的房间半步!” 听到这种话的舞香看起来有些失落的样子, 沮丧地抱着自己的猫, 牵着狗走了。 虽然无惨很讨厌她养的宠物,但是她的狗却很喜欢无惨,在舞香出差的这段时间里, 它看起来被照顾得很好的样子。 被舞香带回自己房间的狗在舞香放下猫的瞬间就高兴到黏了上去。可是猫看起来好嫌弃它的样子,一下子就跳到了柜子上面去。 狗不可以上柜子,但是猫却可以上柜子。 这种不平等性即便是在宠物间都会有所体现。 而且舞香还让雪糕睡在她的床上,和她睡在一起。 贺茂看起来好委屈地趴在地板上, 从喉咙里发出那种小狗狗的呜咽声。 于是舞香就把它也抱到了床上来。 像它这样的小狗是不会委屈很久的, 一爬上床就高兴地在床上打滚, 还去舔雪糕的毛。 雪糕伸出爪子去抓它, 但是贺茂轻易就把它压住了。 舞香摸了摸贺茂的脑袋, 她说:“以后也要好好相处哦。” “汪!” 贺茂伸出舌头来舔舞香的手。 - 临近暑假的时候, 舞香又接到了一个前往市内的任务。 之前她单独完成了几次委托,后来这种无搭档的委托任务就增加起来了。 在离校之前,舞香把自己的猫和狗都托付给了哥哥照顾。 虽然她哥哥曾口口声声说着你想都别想让它进我的房间,但是在舞香出差之前说如果他不帮忙照顾的话,它们一定会饿死的。 无惨想象了一下它们饿死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舞香肯定会难过到抱着它们哭好久。] 一想到那样的景象——那种与他所见的“过去的记忆”般相符的画面,舞香难过地掉着眼泪的样子,无惨就会觉得有种不忍的情绪。 因为那真的太可怜了。 无惨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妹妹,这个和他一起度过了十几年人生的妹妹如此可怜的样子。 他虽然性格很坏,可是大部分时候都对舞香很好,会在出门买东西时带上舞香的那一份,也会在冬天里帮妹妹擦防止冻疮的药膏。 无惨从来没有让舞香在隆冬的风雪中帮他洗衣服,也不会拿任何东西去砸她的头。 他完全没法想象,他的妹妹像是一千多年以前的那个神无月无惨的妹妹那样悲惨的模样。 无惨顶着一副好像吃了苦瓜一样苦兮兮的表情接过了她的猫和狗。 舞香问他:“是因为哥哥也把贺茂和雪糕当作家人了吗?” 无惨想也没想地说,你在说什么傻话。 他觉得舞香总是在说些傻话。 “我的家人只有你,”无惨道:“我才没有其他家人。” 舞香完全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样说。 幸福的神情在她的面庞流露,舞香高兴地抱着哥哥说:“我最爱的家人也只有哥哥一个人。” 虽然嘴巴上嫌弃她说这种肉麻的话,但无惨心底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骄傲的。 舞香是无惨的妹妹,这是他早已笃定于心的事实。 这种小小的骄傲甚至将无惨那嫌弃她的宠物的心情都冲淡了许多。 因为这是舞香的猫和狗。 那么它们也就几乎等同于是无惨的猫和狗了。 - 当舞香安顿好了雪糕和贺茂之后,她发现了一件事情。 这一次的任务临时增派了一个人来和她搭档。 来人穿着狩衣样式的高□□服——加茂宪纪被派来作为她的搭档一同前往任务地点。 加茂看似平静的神情下实则隐藏着无比紧张的心情。 鬼舞辻舞香有着强大的天赋,一入学就被评定为特级咒术师,上一个获得这样评定的学生是上一届入学东京高专的乙骨忧太。 在去年的姐妹校交流会上,乙骨忧太以一己之力碾压了京都高专的所有人。 “天赋”是美丽而又残酷的东西。 加茂宪纪的母亲是侧室,可是她生下来的儿子,却因为正室没有生下继承了加茂家术式的儿子,就成为了“正室所生的嫡子”。 每每想起这件事情,他都会紧紧地攥着拳头。 可是现在的加茂却完全没法为母亲做到任何事情。 “加茂,”电车上舞香坐在他的身边,她看着车窗外的行人说:“已经到了可以吃雪糕的季节了。” 听到这话的加茂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待会儿任务结束之后,可以请我吃雪糕吗?”舞香转过脸来看着他。 “可以是可以……” 加茂有时候也会觉得她是个奇怪的女孩子。 他偶尔能在学校里看到她在遛狗,那只被她起名叫“贺茂”的小狗。 一开始听到这个与自己的姓氏发音一样的名字时,加茂简直不知道该露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但舞香即便是当着他的面也能将这个名字叫出口,就让加茂觉得心情百感交杂。 是一种怎样的思路,才能让她做出这种事情呢? 因此而疑惑着的加茂,不经意间发现她总是会一个人坐在学校里的喷泉附近。 那只叫作“贺茂”的小狗总是围着她的脚打转。 然后,总是“偶然看见她”的加茂就又被发现了。 舞香对他说:“我经常可以看到你。” 在那些他以为舞香没有注意到他的时间和地点,她也知道他曾远远地注视过她。 “加茂喜欢我吗?” 红梅色的眼睛将目光垂落在他的身上。 加茂感到一阵悸动的心跳。 但是怯于表达出口的心情,却让他无法坦然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舞香静静地注视着他。 她蓦地笑了起来:“我大概知道了。” 加茂直至如今也不知道她这句话究竟代表着知道了什么事情。 - 一路上只有舞香主动开口,加茂才会附和几句,直到舞香说:“你还是会紧张吗?” 这句话勾起了加茂之前的记忆。 舞香靠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那件事。 这就好像是扒开了所有伪装与遮掩,直白地将心脏都坦诚开来的感觉。 “要我帮忙吗?”舞香问他。 加茂大概能想象到她的帮忙是什么意思。 用咒言术强行遏制那股紧张的情绪——这种感觉微妙地有种被支配的同类含义。 加茂宪纪委婉地拒绝了她的好意。 这一次的任务地点不在乡下而在市中心,因而带着行李的舞香一下车就感叹了一声好多人。 加茂把她的行李也换到了自己手里。 他们先一起去预约好的住处放好行李,路上舞香摸出了自己的遮阳伞来帮他挡住了太阳。 她感觉自己跟贺茂之间的关系好了一点点。 这一定是因为他们也算是远亲的缘故。 虽然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现在的加茂家是曾经的贺茂家的后代,而舞香的哥哥无惨的母亲是贺茂家的人。 这久远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关联性,却让舞香在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比别人多出了一点点好感。 她在放好行李之后就打算出发。 “晚上气温可能会降下来,那时候大概就不会想吃雪糕了。” 说着这种话的舞香,和加茂一起抵达了任务地点。 加茂第一次见到了她作为咒术师的真正姿态——特级咒术师与准一级咒术师之间存在着的无法跨越的鸿沟。 舞香在他刚准备好展开战斗时直接捏碎了那只咒灵。 她看起来有些疑惑的样子。 “只是一级咒灵吗?” 这个任务的难度似乎并没有要让她来执行的必要。 舞香看向加茂,她盯着加茂看了好一会儿。 “这样可以去吃雪糕了,”舞香收回视线说:“你答应过我请我的哦。” 加茂本以为咒灵才是最难应对的,结果这天他发现了自己之前的想法实在太正常。 因为他们那天跑了五六家店才买到舞香想要吃的那种雪糕。 那种一看就是很老式的,一个包装袋里有两根黏在一起的雪糕。 舞香握着其中的一根雪糕棍,她递给加茂,让他握住另一根掰开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章 箱庭物语//12 加茂宪纪忘不掉那天下午和鬼舞辻舞香一起吃掉的那袋雪糕的味道。 - 返回加茂家的加茂宪纪不出意外地被家主叫去了书房。 加茂家主想要知道鬼舞辻舞香的术式具体是什么。正是出于这一缘由, 他才要临时将加茂宪纪塞进那个本该由她一个人完成的任务中。 鬼舞辻舞香的力量来源于她所能驱使的特殊物质,那些存在于空气中的可见与不可见的生命。 即便在神秘的咒术师这一群体中,她的力量也堪称罕见。 不过加茂宪纪亲眼看见的她轻而易举捏碎了那只一级咒灵, 这只能说明她的确符合京都高专让她入学时的评级。 特级咒术师, 鬼舞辻舞香。 [诅咒之王,鬼舞辻舞香。] 在加茂家族中深藏起来的密卷,存在于其中的邪恶残忍的名字。 密卷上记载着,在一千多年以前的平安时代,杀死了自己的兄长、杀死了贺茂分支家族一百余人,还制造出不计其数的食人之鬼, 导致贺茂家损失惨痛的那个人, 她的名字正是“鬼舞辻舞香”。 她是德子夫人名义上的女儿, 是从贺茂家出去,几乎给贺茂家带来灭顶之灾的“诅咒之王”。 然而被她所带来的灾难波及到的却远不止贺茂家族。 拥有着名为“不死”的术式, 从平安时代一直活到如今的天元大人, 在他那里同样存在着有关于鬼舞辻舞香的记录。 那是只有咒术界高层才有资格查看的秘密资料,是天元大人为防止自己因“不死”的术式而进化,导致思维方式发生转变而提前留下的重要信息。 他所拥有的“不死”来自鬼舞辻舞香。 当年与两面宿傩正面交战, 抽离了天元所在的村落地下的光脉,给予他们“禁忌之种”,使村子里的人们以某个村民为祭品换取这一年丰收的术师—— 她的名字也是鬼舞辻舞香。 黑色的头发,红梅色的眸子。显然她正是从贺茂家出去的那个鬼舞辻舞香。 那一战之后不久, 咒术师这边便传来了两面宿傩的死讯, 这位倾尽全部咒术师之力也未能击败的前任“诅咒之王”, 就这样不知具体缘由地死去了。 他的身体已经变得破烂不堪, 咒术师们试图以彻底摧毁两面宿傩的身体来达成令他无法复苏的目的, 但是他们却无法毁掉两面宿傩的手指。 那二十根手指因此散落在世界各处, 是用咒力也无法摧毁的“特级咒物”。 也正是如此,在这件事之后,鬼舞辻舞香则彻底取代了两面宿傩的“诅咒之王”地位。 她因此成了所有人心目之中的“诅咒之王”。 但是出乎众人预料的事情却是鬼舞辻舞香也在这之后销声匿迹,一度被人推测为已经与两面宿傩同归于尽。 直到那之后过去了几百年,却仍不断有人见到她的身影。 那是几百年来具备着同一种形象,背着同一个箱子的“鬼舞辻舞香”。 这就代表她存在了至少数百年的时间。 再怎么强大的咒术师,也无法摆脱人类注定的宿命——生老病死是人类的缺陷也是使人类的生命变得珍贵的必需。 然而没有人怀疑鬼舞辻舞香会无法克服这点。 因为她制造出了寿命、力量皆是远胜于人类的“鬼”,一战便摧毁了两面宿傩的肉身,还制造出了那颗令天元获得不死的“禁忌之种”。 鬼舞辻舞香在密卷中的形象是残忍凶恶的诅咒之王,可是在某些咒术师的心目中,她却是咒术界的天才。 [克服死亡。] 不再衰老。 舍弃人类身上那些被视作缺陷的东西,就可以抵达至高的领域。 加茂家主问加茂宪纪:“你见过她使用术式吗?” [你知道她的术式究竟是什么吗?] 加茂宪伦忽然想起了她对自己用咒言术时的情况。 术式是天生的,所以对咒术师来说,天分的重要程度远胜于其他职业。 御三家之所以延续至今,正是因为有着传承了上千年的术式。 鬼舞辻舞香能够使用多种术式。 加茂宪纪给出了这一情报。 而同时他汇报了鬼舞辻舞香的兄长无惨的术式——“黑血枳棘”。 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与加茂家的“赤血操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处。根本就是出自同一个根源。 加茂家主在心底里已经有所考量——他已经做出了在他看来对加茂家利益最大化的决策。 他对加茂宪纪说:“这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现如今的鬼舞辻舞香就是当初那个鬼舞辻舞香,她从过去一直活到了现在。另一种可能性则是,她是当初那个鬼舞辻舞香的后代。 [名字是最短的咒。] 继承了她的天赋也继承了她的名字,所以她也是“鬼舞辻舞香”。 加茂宪纪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居然会听到这样一个令人震撼的秘闻,关于一千多年以前家族中发生的事情,以及那个名为鬼舞辻舞香的“诅咒之王”。 即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她的名字与过往都被尘封于密卷,可她依然是过去这么多年来最可怕的术师。 加茂宪纪看着那些令人悚然的记载。 “为什么加茂家总是会出现一些这样邪恶的术师?” 加茂家主:“……” 加茂家主也不知道该如何来回答这样的疑惑。 好在加茂宪纪紧接着便问他,接下来应该要怎么做才行。 接下来,他要如何面对鬼舞辻舞香才好。 加茂宪纪初次“一见钟情”的对象,竟然有可能是活了一千多年的“诅咒之王”,是被贺茂家将姓名封入密卷的邪恶术师。 加茂家主说:“她的名字已经被尘封了多年,现在只有加茂家仍存在着她的过去。” 在术师的世界里,语言、文字都可以化作诅咒。 其他咒术师都觉得鬼舞辻舞香是普通人出身的术师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但是加茂家主始终认为,从普通人里出来的术师都不值一提。 这也是御三家大部分术师的想法。他们将术式的延续视作绝对的理念。 真正的天才总是出自咒术师家族,而其中的绝大部分则是出自御三家。 可是跟有着“无下限术式”“六眼”以及“十种影法术”的五条家和禅院家相比,这些年来加茂家显而易见地愈发式微。 平安时代的鬼舞辻舞香是曾以一己之力颠覆了整个咒术界的术师,论说所作所为的影响力甚至在现如今的咒术界最强五条悟之上。 那么现如今京都高专的那个鬼舞辻舞香呢? 加茂家主对加茂宪纪道:“她一定要回到加茂家才行。” ——她本来就应该是加茂家的人才对。 加茂宪纪惊异于自己听到的这一决定。 因为加茂家主紧接着就告诉加茂,“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许诺她你的正室的位置。” 听到这话的加茂宪纪紧闭着双眸没有说话。 正室……侧室…… [因为她是不检点的侧室。] 在加茂宪纪小的时候,家族中的那些人曾用这样的话来指责他的母亲。 可这难道完全就是母亲的错吗? 她当的是谁的侧室呢? 垂下脑袋的加茂宪纪,在加茂家主面前开口道:“我……以后绝对不会有侧室的。” “如果鬼舞辻舞香能生下继承了术式的孩子——无论是她的术式还是加茂家的术式。这就是你的事情了。” 说出这样的话时,加茂家主的表情令加茂宪纪无比难堪。 生下继承术式的孩子……所以即便是侧室的孩子也要对外宣称是正室所生。 在咒术界的御三家眼中,术师的天赋远胜于一切。 鬼舞辻舞香是绝无仅有的天才。 无论以怎样的方式,加茂家主都想让她再次成为加茂家的人。 - 拥有了一只猫和一只狗的舞香,生活变得更加充实了。 所以即便是她的未婚夫打电话来想邀请她出去约会,舞香也全都拒绝回去。 “之前不是约好了的吗?” 电话另一头的“夏油杰”用请求的口吻说道:“我想见你了。” 即使他这时候没有站在舞香面前,舞香也能想象出来他会摆出一副怎样的神情。 笨蛋们会用武力达成目的,普通人则用沟通进行交换,而聪明人却会利用周围可以利用的一切。 支配所有可控与不可控的事物,以实现自身的愿望。 舞香想了想,说自己要考虑一下,然后挂断了电话。 在暑假到来之前,她完全没有要特意请假出去约会的打算。 当她收起手机的下一刻,加茂便从不远处进入了她的视线。 他是来找舞香谈一谈的。 其实前几个月他就有这种想法,但那时候舞香的咒言术只用了一句话就将他所有的想法彻底浇灭了。 直到上一次任务结束,加茂回到家族中复命。 [鬼舞辻舞香一定要回到加茂家才行。] 加茂宪纪得到了这样的命令。 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加茂,在舞香看来就是一言不发的样子。 她去自动贩售机里买了两罐咖啡牛奶。 舞香递给他一罐:“这个口味的咖啡味道比较重,而且不怎么甜。” 加茂接过来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舞香非常自然地坐在了加茂的身边,把自己的那罐咖啡牛奶也递给他,叫他帮忙开一下易拉罐。 伸直了手指,舞香摊开手让他看自己的指甲。 “西宫昨天在宿舍里做指甲,我去找她玩的时候她也顺便帮我做了,好看吗?” 加茂说好看。 然后他好像就因此获得了一点勇气地开口问舞香:“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章 箱庭物语//13 “当然有。” 舞香当然喜欢加茂。 就像喜欢三轮霞、西宫桃、禅院真依那样, 也像喜欢雪糕和贺茂那样。 不过她没有说这么多话。 她只是露出一种理所应当的神情。她说:“我当然喜欢你。” 太过顺遂的发展让加茂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舞香很快就说:“因为我们早就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你请我吃了雪糕,我也请你喝了饮料……”舞香说着, 喝了一口加茂帮她打开拉环的罐装咖啡牛奶。 加茂宪纪忽然就明白了。 是因为舞香早就把他当作了朋友, 所以她在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才会让他请她吃雪糕。 “喜欢”与“喜欢”之间总是存在着差距,同一个词语蕴含着无数种意义。 具体如何理解,永远取决于占据主导地位的那一方。 舞香说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要建立起来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让她觉得很高兴的是,京都高专的同学们都是可以成为朋友的人。 “我喜欢这种有很多朋友的感觉,”舞香告诉他:“我以前在仙台读中学的时候也有很多朋友。” 但是她哥哥就跟她完全不一样, 因为一般人根本就受不了他的性格。 在舞香的理解中, 哥哥只有一个, 但是朋友可以有很多。因为友情的下限非常低,即便只是说过几句话的程度有时也能被称作“朋友”。 这种容易获得和建立起来的情感总是可以填充无数空虚的“心”。 她看到加茂的表情一点也不像轻松的样子。 舞香完全明白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加茂你呢?”她问加茂宪纪, “你也是喜欢我的?” 加茂沉默了一会儿, 他对舞香说:“谢谢你的咖啡牛奶。” “不用客气,”舞香微笑着回答道:“下次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再出去玩。” 加茂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对她说:“好。” 在心中燃烧着的恋慕之火,在那一瞬间好像被无形的冷水浇灭了。 - 没过几天,暑假来临了。 舞香和无惨打算返回仙台老家过暑假,但是她的猫和狗再加上行李……光靠自己的话, 她根本就带不回去这么多东西。 “哥哥, ”舞香很认真地问无惨:“你跟贺茂的关系好起来了吗?” “完全没有。”这是无惨的回答。 但是他说完之后就又开始后悔了, 因为舞香露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 明明最后还是会妥协的, 可是总要在刚开口时说些让人难过的话, 最近无惨也会偶尔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进行一点点反思。 反思是一种难得的觉悟, 因为绝大多数时候人都很难看到自身的缺点。不过无惨很幸运地获得了亲眼目睹某些事物的机会。 “反思”是他在见到了那个漫长的梦境之后才发生的改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其实是一件好事才对——虽然别扭的性格会让他羞于启齿自己对妹妹的歉意与爱意。 但是那些星星一样闪烁着的感情却在持续地散发出微弱的光辉。 和舞香一起乘车回家时,装贺茂的笼子是无惨带回去的。 虽然他总说讨厌这些动物,但这是舞香的东西,那就不能以同一个标准来看待了。 就像是不喜欢小孩子的舞香,却会觉得哥哥小小的样子也无比可爱。 凡事都有特例,并没有什么完全绝对的事情。 就连舞香的“约会”也一样。 她一大早就起床出去约会了,当然,是瞒着无惨出去的。 舞香对无惨说的是她要去跟朋友见面。 无惨问她:“以前班上的同学吗?” 这个时候,舞香则是笑着弯了弯眼睛,给了哥哥一个告别的拥抱。 以及那句:“我今晚可能不回来睡哦。” 无惨自然而然就以为她是默认。 他完全不会想到妹妹居然都已经背着他跟外面的男人谈婚论嫁了。 来接她的“夏油杰”依旧穿着那身袈裟,这完全就是一副神棍的做派,因为“夏油杰”根本就不信仰这些东西。 “我想看电影,”舞香说,“刚才你开车从电影院路过的时候,我看到门口的海报说有部电影二次上映。” “夏油杰”道:“现在还很早。” 他的意思是,还可以先去做很多其他的事情,人们不是总觉得晚上看电影更有氛围感吗。 舞香觉得这也有些道理。 “那好,我们要去哪里?” 她坐在副驾驶上,“夏油杰”说:“上一次你这样坐在我身边时,我需要担心你会不会朝我脸上泼牛奶,那么现在呢?” “我最近喜欢的是一款咖啡牛奶。”舞香问:“你想用它来洗脸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夏油杰”找到停车场停好车。 他问舞香:“我要做了什么才会让你生气到这种程度?” 车内狭窄的空间里,声音能够清晰地抵达对方的耳中。 舞香打算解开安全带:“这就得靠你自己来想了。” 她的手上覆盖上来另一个人的手掌,对方制止了她的动作,紧接着他的身体也倾过来,阴影完全笼罩住舞香。 太近了。 舞香似乎明白了他这样问的原因。 她自然地抬起脸亲了一下“夏油杰”的嘴角,然后用手指按止他想要继续靠近的动作。 舞香说道:“现在到这种程度就差不多了,更深一步的留到晚上再来。” “夏油杰”提起唇角没有说话,帮舞香解开了安全带的扣子。 他们一起去了游乐场。 拿到门票的时候,舞香评价说这真是富有童趣的地方,周围那些水平线比她低上许多的小脑袋,让她感觉自己好像也是还在上小学的小朋友。 “夏油杰”于是反问:“你小学的时候经常来吗?” “不,”舞香脸上的神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她解释道:“我小学的时候从没来过游乐场。” 经济条件是最主要的原因。 因为家里的经济无比拮据,小时候他们兄妹的监护人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奶奶,据说是他们家的远亲。 因为没有其他亲属,如果不是有了她这个监护人的话,鬼舞辻兄妹就要去孤儿院度过他们的童年生活了。 不过舞香和无惨平时基本见不到她,只有每个月汇来的一点点可以维持温饱的生活费。 这点生活费在他们读中学之后就断掉了,然后,有人来告知了他们监护人的死讯。 舞香总觉得这个老奶奶的作用,就好像是一个用来让他们兄妹能够生活在一起的工具人一样。 当然,这种不礼貌的怪异说法,她从来都只是在心里想想。 “夏油杰”垂下眸子看着她的脸,问她现在补上还来不来得及。 舞香歪过脑袋:“什么意思?” “在我没能及时参与进来的过去,你小时候就应该得到的东西。” 舞香的成长过程中似乎总会有一个缺失许多东西的幼年期,其实也有心理学研究会说,童年是养成一个人性格的决定性时期,许多人成年后的性格表现都是童年塑造出来的结果。 当初的贺茂少主在第一次见到舞香的时候,他就能感受到舞香身上那股从来没有被人重视过的气息。 ——好像只需要给她一点点爱就可以将她俘获的那种气息。 所以他当初向她求婚、许下承诺,然后等待着她投入他的怀抱。 只是,意外总在不期而至。 听到他说出这种温情的话语,好像对她的过去无比怜惜的样子,舞香却告诉他:“我觉得那个没有你存在的过去对我来说其实也挺幸福的。” 因为她并不是孤身一人,在她的身边也有着家人的陪伴。 他们的出生证明上写着鬼舞辻舞香和鬼舞辻无惨是双生兄妹,所以他们的生日也是同一天,每一年跟哥哥一起过生日的那天就是舞香小时候最高兴的日子。 他们会提前好些天开始攒钱,然后在那一天去附近的蛋糕店买一个6寸的蛋糕,舞香每一年都会许下自己的愿望。 她会在哥哥闭上眼睛许愿的时候偷偷睁开眼睛来看他,祈祷着哥哥的愿望能够实现。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以后的每一年都能够跟他一起过生日。 [我希望永远都做他的妹妹。] 只有两个人,哥哥与妹妹的小小的家庭。 舞香难以想象再在这份回忆中其中加入其他人。 而且—— “你不可能选择小孩子的身体进行置换,”舞香说:“我没法接受照顾着我长大,看着我一点点长高的人最后却要和我结婚这种事。” 舞香觉得这光是听起来就绝不可能让她觉得有趣。 “夏油杰”露出一副无奈而又宠溺的神情。 就是那种“只要你高兴我怎样都可以”的样子。 他牵着舞香一起去游乐场玩那些项目,只可惜这个游乐场因为对中小学生有额外的折扣与礼品,所以小孩子的数量远超想象。 情侣在其中反而极为罕见。 众所周知在游乐场中有一个情侣约会的必选项目,那就是摩天轮。不知从何时产生的关于“在摩天轮升到最高处时接吻就可以永远在一起”的传闻,令无数摩天轮成为情侣们的打卡圣地。 不过舞香其实更想去坐旋转木马,只可惜那是游乐场里最温和的项目之一,所以聚集了大量低龄小朋友和他们的家长。 他们对“夏油杰”的袈裟频频投去好奇的目光。 舞香瞥了瞥他宽大的衣袖:“好多孩子在看你。” “你觉得可爱吗?” 听到这个问题的舞香想也没想:“一点也不。” 不过“夏油杰”却似乎有其他想法:“那如果……是我们的孩子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章 箱庭物语//14 “你这不是挺聪明的吗。” 舞香意有所指地说。 因为停车的时候“夏油杰”就在问她, 要怎么做才会让她生气到连理智都变得难看的程度。 舞香现在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这样说着,瞥了他一眼的舞香用不怎么善意的口吻建议他好好想一下再开口说下一句话。 “夏油杰”非常识相地闭上了嘴巴结束这个话题。 舞香此时已经完全不想再等下一轮的旋转木马了,于是他们直接去了“夏油杰”一开始建议的摩天轮。 进入的瞬间, 就好像一下子从充满令她讨厌的小孩子的人群中逃离, 关闭的门连带着门外的声音也隔开了大半。舞香和“夏油杰”面对面地坐着,但是舞香的脸色还没缓和下来,所以现在的氛围简直就跟对峙差不多严肃。 摩天轮缓缓转动起来,但是舞香始终一言不发。 “夏油杰”忍不住开口问她:“你要像这样一整天都生我的气吗?” 像这样露出难看的表情。 这其实都是他自找的。 像他这样的聪明人,即便连舞香夹杂在话语中隐晦的嘲讽都能够听出来(不过他完全不介意,而且还会假装听不懂), 更何况是了解舞香的喜好。 舞香说她只要回家就不用继续生他的气了。 “我从来不对哥哥发脾气, 也不会为了任何人迁怒他。” 正因如此, 所以在无惨心目中,舞香永远都是乖巧懂事的好妹妹。 “夏油杰”放低姿态:“那如果我现在向你道歉呢?” 舞香看着他不说话, 但是她的脸色逐渐往平静的状态恢复。 她就这样听着“夏油杰”的道歉, 直到缓缓上升的摩天轮抵达了最高点。 舞香稍微松口:“我可以暂时原谅你。” 在舞香说完这句话之后,一个带着熟悉气息的亲吻就这样落在了她的嘴唇上。他伸出手扣住了舞香的后脑,逐渐加深了这个亲吻。 接吻的时候, “夏油杰”并没有闭上眼睛,不过很凑巧的是舞香也没有闭眼,所以他们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即使因为太过靠近的距离导致双方除了彼此的瞳眸外什么都没看清。 温度会随着深入的交融而彼此贴合浸染,但是看样子, 感情是显然没能相互传达。 即便血液的流通加速, 心脏膨胀紧缩, 可是舞香依旧保持着清醒的理智。 她并没有因此“坠入爱河”。 “据说在摩天轮升到最高点的时候接吻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舞香问:“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你也会相信这种东西吗?] “夏油杰”说:“为什么不呢?” 他告诉舞香, 存在于人世的时间越长, 反而越会觉得,以前认为应该要留到后面再做的事情,其实一开始就做完反而更好。 “如果当初的我也与现在的我有着一样的想法,我们会在一千多年以前就举行婚礼。” 但是当初的那个他却会选择暂时放弃。 舞香觉得这很正常:“因为人的想法总是在发生变化。” 所以才会有誓言、承诺。 不过对普通人而言,这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手段。 普通人许下的誓言即便违背了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平安时代几乎每天都会有不为人知的角落在进行“生成”——这指的是从人类化作恶鬼的过程。 最后下场凄惨的往往都不是违背承诺的那个人。 好在术师不同,从术师口中说出的话都会带着或多或少的咒力,所以越是强大的术师,立下的“咒约”越是坚不可摧。 舞香曾经承诺过要永远爱着无惨,因为她是无惨的妹妹,她会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加爱他。 贺茂也承诺过要给舞香地位和自由,同时舞香则会成为他的妻子——成为他的力量。 后面这个约定一直没有真正生效的原因,正是他们一直都没有履行婚约。 “夏油杰”脉脉注视着舞香,他说:“也有不会变的内容。” 舞香将这理解为:“你想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立下咒约,许下承诺。不可违背,无法反悔。 “夏油杰”握着她的手指,柔软的嘴唇贴着舞香的指节,他轻声说:“我想。我一直都是想的。” 起码这个想法在过去的一千多年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有那么一瞬间舞香会觉得他好像真的是爱着她的,这份爱无关其他,只是纯粹的一个人去爱另一个人。 但是如此纯粹的爱恋真的会出现在贺茂这里吗?一千多年以前的舞香或许会有那么一点点相信。 “那么你呢?” “夏油杰”询问舞香的想法。 “你愿意吗?” 舞香看着他,似乎在思考。 如果是其他人,或许会在这时候感到不悦,因为思考代表着斟酌与犹豫,这是迟疑的意思。 然而“夏油杰”并不会在意,这种事情的过程如何并非他所看重的内容。 舞香站了起来。 但是摩天轮还没有完全落在最低点,所以她站起来的时候,“夏油杰”依旧坐在原地。 他抬起脸来看舞香,舞香微微垂下眼睑看他,这是一种带有俯视意味的姿态。 舞香将手掌放在了“夏油杰”的发顶,她的手掌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夏油杰”那被扎起来一半的头发,因为走动时蓬起的些许发梢在她的手掌下顺服地贴回发顶。 “我也愿意。” 纤长白皙的手指从发顶落下来,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舞香垂下脑袋吻了吻他的发顶。 她语气轻快地说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呢?” 虽然贺茂并不是她心目中的最爱,但他起码是她第二喜欢的存在。 不过“夏油杰”并没有询问她关于这个想法的相关问题。 - 从游乐场离开之后,舞香问他还要去哪里。 从摩天轮下来时他伸手牵住了舞香的手,舞香就像上次那样将自己的手指伸进了他的指缝里,十指交握在一起。 “夏油杰”问她:“你想先逛街还是先吃甜点?” 舞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甜点。 “这一次的决定做得很快哦。” “夏油杰”意有所指地说道。 舞香解释说:“越是不重要的事情,做出决定的速度就会越快,因为不用计算成本,也不需要太在意结果。” “夏油杰”觉得她说话越来越有条理了。 “那这肯定是因为我上了学的缘故,”舞香道:“以前我在洗衣店打工,那里的老板雇佣我的理由是我看起来很像上过学的样子。” 她稍稍回忆起了那时候的事情。 “夏油杰”望向她的目光中噙着些许笑意,他真的有在很认真地听舞香说话。 舞香回忆说自己那时候完全没有想过要去上学。 “可能是因为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只要有哥哥,我就不再需要其他的任何人了。” 听到这话的“夏油杰”反问她:“那你现在的想法已经不一样了吗?” 舞香点点头,因为她有了很多朋友,她还养了宠物,她的猫和狗对她来说就像是家人一样。 她最近还在思考只有一只猫和一只狗可能太少了,因为它们都是没有太多思考能力的生物,也不会说话,只会黏人地贴上来,要你跟它们一起玩。 不过就舞香的观察而言,在她的狗和猫的相处过程中,永远都是雪糕在躲着贺茂,而贺茂锲而不舍地扑上去舔它的毛。 像它们这样的小动物都是没什么烦恼的。 可是人类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烦恼,这些烦恼充斥在身体里,也萦绕在灵魂中。 “比如我们现在偷偷摸摸地出来约会,还要特意把车开到离你家几十公里之外的地方?” “夏油杰”举了个例子来问她。 舞香说:“你明知道这种话不是我想听的,可还是要说。” 但是舞香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真的冲他发脾气,也不会因此而咒骂他。 “因为我喜欢你,”舞香对他说:“我是真的喜欢你,贺茂。” “夏油杰”甚至因此有一种受宠若惊般的感觉。 他们在一家甜品店里点单,舞香看到菜单上有一款草莓蛋糕,她很喜欢这种口味的蛋糕,不过因为水果很贵,小时候他们家总是舍不得买。 但那种日子已经过去了,舞香现在完全可以吃得起,就算一次性吃两个都没有问题——她之前接下的那些任务让她完全获得了可以独立起来的经济条件。 但是舞香最后却没有点这个从她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的草莓蛋糕,而是鬼使神差地点了菜单中的另一种甜点。 [焦糖布丁] 焦糖布丁…… 在看到它的时候,舞香忽然有种怪异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吃这种食物的,即使她自己也不太明白这种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好奇怪。 舞香忽然抬起了脸,她的目光从菜单移到了“夏油杰”的脸上,“夏油杰”正垂下眼睑看着他手中的菜单,她忽然觉得这副场景仿佛在何时曾经见过相似。 那种感觉——在那个圣诞节的时候第一次产生的那种感觉。 它忽然又出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章 箱庭物语//15 “夏油杰”发现了舞香正看着他出神。 他抬起脸:“有什么问题吗?” 眯眯眼的青年——额头上横贯着一条缝合线的咒术师好脾气地问她。 舞香忽然伸出手, 她的手掌横贴着“夏油杰”的额头。这种举动令“夏油杰”也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舞香的掌心里源源传来他额头的温度。 她盯着这张遮住了额头上那条缝合线之后的脸。 在“夏油杰”疑惑的目光中,舞香收回了手, 她一脸正经地说:“你的额头很烫。” 听到这话的“夏油杰”狐疑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他倾过身体,将另一只手贴在舞香的额头上,斟酌后他觉得两人的体温差不多。 舞香不置可否。 她问“夏油杰”有没有想过,用反转术式将额头上那条缝合线的痕迹消除。 “夏油杰”无奈道:“前提是我这边有能够使用反转术式的术师。” 舞香建议他可以尽快招募一个。 “其实没有也不影响。”这是“夏油杰”的看法。 在前不久他主动找上了真人他们那群咒灵,提出跟他们合作,因为大家都有着“五条悟”这一共同的敌人, 所以并不可靠的结盟就这样诞生了。 使用着“夏油杰”这具身体的便利不仅是夏油杰的术式“咒灵操使”, 也有他多年来积攒的名声——可以用来招揽其他诅咒师的名声。 “咒灵的身体结构与人类不同, 它们即使受伤也可以自己恢复。而诅咒师……”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是消耗品。” 他认为必要的损耗在合理接受的范围之内。 舞香盯着他的脸看:“你知道自己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像是什么?” “夏油杰”依旧保持着这样的微笑,安静地注视着她, 好像在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见此, 舞香移开了视线,不再与他继续这个话题。 她将注意力放在了服务员端来的白色瓷盘,上面正摆着她点的焦糖布丁。 这道甜品的甜度已经超过了舞香心目中那条适宜线, 它对舞香而言甜得有些过分了,但舞香还是将它吃完,然后梳理了一遍方才那股忽然生出来的奇怪情绪。 关键点并不在布丁,而在于“夏油杰”。 额头上没有缝合线的“夏油杰”, 这意味着是真正的夏油杰。 舞香想起五条悟和夏油杰曾经是挚友这件事, 她觉得或许五条悟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信息。下次和他见面的时候, 想办法将话题引到这个方面来。 关于夏油杰是个怎样的人这件事。 - 电影院。 舞香站在门口的海报前, 这家影院重映了一部很老的电影, 首映于1987年夏天的《忠犬八公物语》。 “夏油杰”对这种类型的电影其实没什么兴趣, 或者说,他对所有电影都没什么兴趣。 但是舞香看着海报告诉他:“我也养了一只狗。” “那它一定是只很聪明的狗。” 舞香道:“在狗里面来说,确实是挺聪明的。” 虽然偶尔也会闯祸,比如咬坏她的东西、把地板弄脏,以及在它把雪糕吓得躲在柜子上不肯下来时的汪汪叫唤。 舞香依旧觉得它是一只聪明的狗。 怀旧的人哪里都有,所以来看这部时长将近两个小时的老电影的人零零散散地坐在放映厅里。舞香觉得这个氛围很好,起码不像隔壁的热门电影放映厅那样一堆小孩子。 “夏油杰”心不在焉地看着荧幕,大部分时候他都在想其他事情,或者侧过视线去看舞香。 在电影播放到某个画面时,他惊异地发现舞香竟然在哭。 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可是眼泪却从眼眶里流下来,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留下湿润的痕迹——他觉得这很不可思议。 “夏油杰”从始至终都觉得她有着格外坚强的意志,内心脆弱的人是无法像她这样生存下来的。 可是她现在却在电影院里看着荧幕上的那只蹲在涩谷车站的狗掉眼泪。 而“夏油杰”在思考是应该装作没发现还是给她递上手帕这两个选项哪个会比较好。 他选择了把手帕递给她。 舞香没有接,但是她把自己的脑袋贴在了“夏油杰”的肩膀上,安静地看完了这部电影。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放映过程中掉了眼泪的绝不止舞香一人,因为那些细小的啜泣声从黑暗中四面传来。 起身离开时,“夏油杰”对舞香说:“你刚才哭了。” “是啊,我刚才哭了。” 她这时候才从口袋里拿出湿巾,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夏油杰”说:“我能知道原因吗?” “我觉得很可怜。”舞香说:“上野教授死掉的那一刻,阿八就没有家了。它变成了流浪狗,但是流浪狗是没法独自活下去的。” “夏油杰”说电影里它在涩谷车站等了九年才死掉。 “这就是另一个令我难过的原因了。” 它在守着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孤独又痛苦地活着。大家都会觉得它是一只忠诚的狗,也都知道它有多痛苦,可是谁也无法拯救它。 “夏油杰”敛了敛眸中复杂的神色。 他觉得舞香这副样子看起来就好像是个普通的小姑娘一样。 [简直就像是个好孩子一样。] “夏油杰”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因为这令他有种错觉,觉得她下一秒可能就要义正言辞地指责他,说他不把他人的生命与幸福放在眼里是多么残忍的做法。 想到这里,“夏油杰”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他用了一种像是为舞香着想的说辞:“我希望你能高兴点。” 这样说着,他伸手摸了摸舞香的头发,让她能靠在自己怀里。 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夏油杰”不想看到她露出那种为他人着想的表情——那分明是好人才该有的东西。 “谢谢你,贺茂。” 舞香在他怀里轻轻地说。 她的耳朵贴着对方的胸膛,在他的胸口下方,隔着皮肉与骨血有正在鲜活跳动的事物。 他的心脏正在强健有力地发出跳动的声音。 活着的声音。 - 在今晚出门的那一刻,舞香就告诉过无惨,她今晚要在外面过夜。 “夏油杰”向她确认:“真的不用送你回家吗?” 舞香瞥了他一眼,她歪着脑袋说:“你很希望我能回去吗?” “夏油杰”只是觉得她可能会中途反悔……或者生气。 上一次她生气的后果就是两个人一起被带去了警察署,舞香没有被他送回家,而是被警车送回了家。 “夏油杰”不可能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理解通透,也没法确保自己能读懂她的每一个眼神。 所以偶尔,舞香的所作所为也会超出他的预料范围。 比如今晚真的和他在外面过夜。 直到把房卡插进入口处的卡槽,房间里的灯光亮起来,舞香踢掉脚上的鞋子让他把门关上。 “这样真的好吗?” “夏油杰”看起来反而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 明明他才是社会人员,而舞香是在校高中生(表面上而言)。 “有什么不好的呢?”舞香已经换上了一次性拖鞋,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着他。 她拉着脖子上的项链,提出了原本藏在衣领下的那枚戒指,将它取下来戴在手指上给“夏油杰”看。 “你不是已经求婚了吗。” 求婚的时候他说,要把婚礼定在“重现平安盛世”的那天。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如何令五条悟退出战场。杀死他是不可能的,所以“夏油杰”做了其他准备,也就是狱门疆。 他跟那些咒灵合作,就是因为狱门疆在使用时需要让被封印的对象停留在有效范围内一分钟——脑内的一分钟也可以。 本该在百鬼夜行事件中死去的夏油杰,以活着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必定会令五条悟在分析时回忆起过往的种种。 舞香随口问道:“你已经决定好这一天是什么时候了吗?” “不会太久的。” “夏油杰”说:“今年结束之前应该可行。” 而现在已经是暑假,今年只剩下小半年的时间。 舞香评价道:“你看起来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如果真人没有失踪的话,成功率应该会更高一点。” “夏油杰”看着舞香:“你应该已经见过他了。” 他向舞香描述真人的长相,灰蓝色的长发,脸上也有许多缝合线的痕迹,两只眼睛的颜色不一样。 “特征相当明显,不是吗。” “确实很明显,”舞香靠着沙发说:“而且就算你不说这么多我也知道,因为我们当时就互相交换了名字。我知道他叫真人。”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常。 “夏油杰”闻言:“你杀了他吗?还是说,把他留在身边了。”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舞香说她那时候在滋贺县的一个村子里,遇到了正在用人类来实验自己术式的真人。然后他们之间进行了一番短暂的交流。 “交流。” “夏油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 “语言上的交流。” 舞香耐心地解释说:“我们讨论了关于肉.体和灵魂哪个在前的问题,但是意见并不统一,然后真人带我参观了他的实验结果,我觉得他这样做不好。”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静静地看着“夏油杰”的脸。 他问:“然后呢?” 舞香没有立刻回答,她说:“你知道吗,你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副好像在质问我的样子。” “夏油杰”向她表示自己并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想知道真人的踪迹。 “但你似乎很笃定他的失踪与我有关。” 舞香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其实“夏油杰”的语气也一直都很平和,他们之间的对话但从语气而言和平常也没什么差别。 “是因为你拿到了我的任务报告吗?” 倘若“夏油杰”将咒术高专那边的内容的获悉渠道放在舞香身上,那么他绝对不会有把握说出“今年结束之前”这种确切的承诺。 舞香在那一次的任务报告中记录下了自己遇到一只目测为特级,术式可以扭曲人类灵魂的咒灵。 “那么你一定也知道结局如何。” 报告中记录,那只特级咒灵在与她交战时逃离了现场。 舞香只写到这里就没有后文了。 “我确实追了出去,但那时候是晚上,我并没有抓住逃走的咒灵真人。”舞香伸出手来:“不如这样,我用名字发誓刚才没有说谎。” “夏油杰”看了她一会儿,他说自己当然相信她说的话,他相信舞香不会欺骗他。 “就像我不会欺骗你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章物 箱庭物语//16 比起舞香直接杀掉了真人, “夏油杰”反而更担心她把真人留在身边。 而舞香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她问“夏油杰”:“你是在担心什么吗?” 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只要不去爱他们, 你想和多少人在一起都没关系]。 虽然说出了这种话, 但是实际上“夏油杰”却没法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没关系]。他其实还是很介意的。 以为的没关系仅限于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前提下。 “你是觉得我会喜欢真人,还是觉得我会爱他。” 被看穿了这一心思的“夏油杰”不遮不掩:“我觉得你会喜欢他。” 因为真人有一张很漂亮的脸,而且性格也不是舞香讨厌的类型。“夏油杰”觉得舞香即使看到真人用人类来做实验也不会讨厌他,因为她在一千多年以前就见证过贺茂亲手屠戮整个贺茂分支。 虽然那次事件发生之后被京都的阴阳师们归咎在了她的身上。 她那时候也没有因此疏远或是指责贺茂。 “虽然这么说好像也没错……”舞香起身抱着“夏油杰”说:“不过你要知道,我一定会更喜欢你。” 舞香告诉他:“只要不把哥哥也放进来一起比较,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夏油杰”在此刻想起了某个人。 “那继国缘一呢?”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舞香牵着继国缘一的手和他一起回家的样子, 他们看起来无比亲近。 舞香说缘一是个好人, 但也正因为他是个好人。 “你和他是不一样的。” 好人没法和坏人为伍, 倘若有一天真的走到了这种地步,那么一定会无比痛苦。 好人变成坏人, 会比一开始就是坏人痛苦千万倍。 然而对于“夏油杰”而言, 缘一无论如何都会是他的敌人了。因为缘一现在是东京高专的咒术师,是五条悟的学生。 “夏油杰”认为,得想个办法让继国缘一也退出战场才行。 不过这个时候要是还谈起这一点, 那实在是过于不解风情。 舞香推了推他的手臂让他去洗澡。 “今天走了很久,我已经很累了。”舞香脱了外套倒在床上:“十点之前我要睡觉,所以你如果还想和我做点什么的话,就得抓紧时间。” - 事实上, 等“夏油杰”从浴室出来, 舞香已经躺在床上半梦半醒。 他有些无奈地将她抱起来, 打算抽出被她压在身下的被子, 然后再将她放进去。 如果是他没洗澡就睡着了, 舞香肯定会把他摇醒让他去洗了再说。或者更省事地给他一个枕头让他去地板上睡。 但是“夏油杰”显然没有她这么冷酷。 在只有一张床的前提下, 他完全可以容忍舞香就这样睡下。 不过舞香在被他抱起来时睡眼惺忪地抬起了眼皮,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她贴上来亲了亲“夏油杰”的下颌,将脑袋搭上他的肩膀。 “就这样做。”舞香说。 她说,待会儿又要洗一次好麻烦。 刚洗完澡的“夏油杰”身上还带着湿意,舞香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湿润的发梢打湿了她的手指。 这时候的舞香已经清醒了大半。 然而只剩下氛围灯照明的亮度对她的视物能力而言却没有任何帮助,舞香基本看不清东西,就连近在咫尺的“夏油杰”的脸也看不清。 她只能用手指摸索着他的轮廓。 视力受到限制,间接导致其他方面的感官愈发灵敏,声音、触感……清楚地传达至她的神经。 差一步就真的做到全套的时候,“夏油杰”忽然想起来:“不用做防护措施吗?” 他好歹还记得舞香讨厌小孩子的事情——这也有可能是因为之前那次事件的失败造成的心理障碍。 但是舞香贴在他耳边说:“就这样进来也没关系……” 虽然后面的声音已经很小,但是“夏油杰”还是听出来了。 她说的是:“要是怀孕的话,我就杀了你。” 他毫不怀疑舞香这句话的真假。 好在这是情侣酒店,应该有的东西在床头柜就能找到。 不过“夏油杰”还是忍不住问她:“杀了我之后,孩子怎么办呢?” 这完全不是舞香想听到的话,但他就是要说。 她靠在“夏油杰”怀里答道:“大概会生下来……要是长得像我就留下来。” “夏油杰”识趣地没有去问如果长得不像她会怎么样。 舞香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在一番折腾之后彻底消失了,她闭着眼睛趴在“夏油杰”身上,贴着他胸口的皮肤。 “夏油杰”抱着她去浴室清理,用毯子裹着舞香的身体帮她吹头发。 暖洋洋的感觉使得舞香就这样靠着他睡着了。 “夏油杰”帮她吹干头发,他用手指拨开垂在舞香额头的发丝,亲吻着她的额头。 “晚安,舞香。” 虽然舞香完全没有听到这句话。 - 昨天的衣服随意地扔在了地上,舞香完全没有继续穿的打算,好在“夏油杰”也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在舞香醒过来之前去附近给她买了新的衣物。 等到舞香起床的时候,他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着外面。 舞香觉得他或许还差一根烟才更加应景。 “这时候我就不怎么喜欢夏天了。” 因为穿戴整齐之后发现脖子附近还是有显眼的痕迹,舞香照着镜子皱起眉头。如果是冬天的话,围巾就能解决这种事。 “夏油杰”建议:“你有没有想过用反转术式消除这些痕迹。” 他这时候甚至比舞香聪明好多倍了。 舞香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我只想过用其他术式消除制造这些痕迹的人。” 事实上,这个建议的可行性其实很高。 当舞香走出房间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了。 “夏油杰”开车送她到家附近,在舞香打算下车的时候,他又按住了舞香解安全带的手。 舞香像是理解了什么一样,抬起脸亲了他一下。 “告别吻。” “夏油杰”笑了起来,握着她的手摘下了她手指上的戒指,帮她重新戴回脖子上藏好。 - 舞香在玄关换鞋的时候,贺茂从房子里跑出来高兴地围着她转,这只小狗汪汪叫着,厨房里的无惨立刻明白舞香回来了。 他这时候正在厨房洗碗,舞香换好鞋之后立马找到了他。 无惨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穿的不是昨天的衣服。不过他也没太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她朋友的或者是她昨天跟朋友逛街时买的。 他顺口说了一句新衣服很好看。 “你吃过早饭了吗?”无惨问她。 舞香在回来之前跟“夏油杰”一起在外面吃过了,但是她却跟无惨说:“还没有。” 正在洗碗的无惨停下来擦干手上的水渍,叫她去冰箱里拿两个鸡蛋。 “我给你煎两个鸡蛋,牛奶你就自己去热。” 舞香去拿鸡蛋,但是贺茂却没有跟在她一起出去,而是围在无惨脚边打转。 空不出手的无惨用脚将它拨到旁边,但是贺茂却抱住了他的脚。 无惨让舞香赶紧把她的狗抱走。 而且他还有很不满的地方,那就是舞香居然会让它们上她的床。这也导致了她昨晚不在的时候,贺茂居然跳上了无惨的床。 虽然最后的结局是被他提着后颈皮拎到客厅,塞进了宠物笼里去。 而从一开始就没有表现出对无惨的亲近的雪糕,则享受了自己睡在舞香给它准备的窝里的待遇。 无惨说她养的猫比狗省事得多。 正在自己热牛奶的舞香回答他:“意思就是哥哥更喜欢雪糕吗?” 她刚才看到雪糕正趴在她床上缩成一团。 无惨将煎好的鸡蛋装进盘子里。 “我可没说这种话。” 他说:“这种会掉毛的东西都不怎么有趣。尤其还总是围在脚边打转。” 无惨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踩到它。 舞香接过他递来的盘子,他把围裙也解下来一起递给舞香,让她待会儿洗盘子的时候把洗碗槽里剩下的那些碗筷一起洗了。 分析了他所说的话,舞香觉得哥哥的意思可能是,他更喜欢一些不会掉毛也不会抱住他脚的东西。 收拾好洗碗槽里的残局之后,舞香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将床上的雪糕抱起来,舞香把它放在贺茂面前,她摸着雪糕的脑袋跟它讲话,问它怎么就这么不喜欢跟贺茂一起玩呢。 雪糕从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喵呜”的声音。 贺茂则是肉眼可见的兴奋。 刚才去冰箱里拿鸡蛋的时候,舞香就发现冰箱里的食材已经不多了,于是打算出门去采购一些,顺便带贺茂去公园里玩。 雪糕带出去也不会自己走路,所以留在家里算了。 “哥哥要一起去吗?”舞香把脑袋探进她哥哥的房间里。 无惨说不要。 “那我把贺茂牵出去了哦。” “随便你。” 舞香给贺茂扣上牵引绳,牵着它一起出了门。 有些意外的是,舞香在去商店的路上遇到了悠仁。 “噢——是舞香啊,”悠仁爽朗地挥手跟她打招呼:“你回来了。” 舞香点点头,她说放暑假了。 悠仁蹲下来看她的狗,高兴地问:“这是你的狗吗?好可爱!我能摸吗?” 贺茂看起来对他没什么排斥感的样子。 舞香也蹲下身,将手放在贺茂的脑袋上,顺着它的毛生长的方向摸了摸,然后对悠仁说:“应该没关系的。” 于是悠仁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也放了过来,轻轻地摸了摸贺茂的脑袋。 贺茂没有露出排斥的样子。 “真的可以!” 舞香就这样蹲在路边跟悠仁聊了起来,她说自己其实国中的时候就很想养了,但是那个时候没有条件。 “硬要说的话我也是狗派的。”悠仁嘟囔着说:“不过猫也很可爱呢……” 舞香告诉他:“其实我还养了一只猫的。” 悠仁顿时激动道:“这不就是天堂吗!” 她弯了弯眼睛笑道:“悠仁要不要去我家玩?” 虽然确实很想,但是悠仁还是忍痛拒绝了,因为他还有其他事情。 “我要去医院照顾爷爷。” 和早就没有了其他长辈的鬼舞辻兄妹不同,虎杖悠仁是他的爷爷抚养长大的,不过这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舞香安慰他说会好起来的。 不过悠仁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颓丧的样子,因为他说:“要是我总是苦着脸去看爷爷的话,他肯定会生气的。而且他也很有精神啦。” “那如果下次有机会的话,再来我家玩。” 悠仁说:“我一定会去看看你的猫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章 箱庭物语/章/17 无惨的生日在暑假, 舞香的生日和他是同一天。 他们今年还是买了六寸的蛋糕,不过款式从最便宜的只有几朵奶油裱花的蛋糕换成了更贵的水果蛋糕。 过生日的那天,悠仁刚好上门来看舞香的猫了。 他因为不知道今天就是他们兄妹的生日, 所以只带了一份普通的伴手礼。 见到桌子上的蛋糕,那上面用果酱(大概是果酱)写着生日快乐的字样, 悠仁立刻领悟到今天是某人的生日。 他知道舞香只有一个家人,是和她同一天出生的,她的哥哥。 悠仁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想要再出去一下,至少也要再买一份礼物来才行。但是舞香说这样就已经可以了, 以前也没有其他人在生日时给他们送过礼物。 “因为悠仁一开始不知道今天是我们的生日。哥哥不会在意这种事的。” 这是记忆中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人和他们兄妹一起过生日。 舞香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但是无惨基本上无视了悠仁的存在。 说实话,他其实觉得虎杖悠仁有点碍眼。 虽然之前也是同班同学,不过无惨和班里同学的关系都不怎么友好,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根本就没有要跟他们往来的兴趣。 今天登门拜访的虎杖悠仁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 舞香和无惨正在收拾餐桌,悠仁则是在客厅里跟贺茂和雪糕玩, 舞香偶尔会投过视线看几眼,她很快就发现雪糕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可能又是躲到她房间里去了),不过贺茂已经跟悠仁打成一片了。 贺茂就是这样,它跟所有人都能亲近起来,都能玩得很高兴。 这或许是件好事,不过也可能是坏事。 如果说宠物的主人不享有特殊对待,不享有特权的话,那不是很不公平吗。 舞香往蛋糕上插蜡烛:“前几天我出门的时候遇到悠仁了, 所以就邀请他来家里玩啦。” 她靠在无惨身边, 小声地凑到他耳边问哥哥是不是生气了。 “如果哥哥真的很不希望悠仁跟我们一起过生日的话, 我还是去跟他说一声, 请他下次再来家里玩。” 无惨头也没抬:“算了, 就这样。” 主要是因为舞香看起来并没有不欢迎虎杖悠仁的意思,相反,她还挺高兴的。所以无惨觉得,既然她喜欢的话,那就让这家伙留下来也行。 插在蛋糕上的蜡烛被一一点燃,悠仁也跟舞香一起唱生日歌,祝他们生日快乐。 “现在是许愿环节!” 舞香这一次没再睁开眼睛偷看哥哥许愿的样子,而是默默地、郑重其事地许下了自己的愿望。 [我希望你能幸福地生活下去。]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选择自己的人生。 人的一生有着无数个选择,他的命运会分出无数的支流,每一股细小的支流都代表着一种可能性,一个小小的变数就可能改变今后的命运。 比如说,要是在一千多年以前,无惨生来就是个身体健康、能够平安长大的孩子,或许就不会有现在舞香坐在餐桌前许愿的事情发生了。 或许,在一千多年以前,那一个无惨就会对舞香说:[你是我的妹妹。] 可是发生了的每一个变数都是有意义的。 无惨也在许愿。 他想—— [我希望舞香能够得到幸福。] 他希望自己的妹妹鬼舞辻舞香,不要像那一个无惨身边的“鬼舞辻舞香”那样悲惨地度过自己的人生。 她根本就没有自己的人生,简直就是那一个无惨的附庸。分明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为他人的幸福而虔诚地祈求神灵,人们通常会将这种人视作善人。 [你已经得到救赎了吗?] [你已经被救赎了吗?] 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兄妹,在同一个时刻,为对方许下了同样的愿望。 他们早已是真正的家人。 - 分蛋糕的时候,舞香把第一块蛋糕给了无惨,这也是最小的一块。因为以前过生日的时候他就只会吃一点点,露出一副勉强的样子。 但是舞香发现哥哥这一次并没有露出这种表情了。 在悠仁回家之后,舞香问他:“哥哥觉得今天的蛋糕好吃吗?” 无惨随口说还行。 “可是我记得哥哥你不是不喜欢甜食吗……” 然后舞香想起来,他其实并没有真的说过自己讨厌这些东西。只不过从小就是这样。 小时候放学回家会路过一间杂货店,附近的小孩子们经常拿着零花钱在放学时去买零食吃,不过舞香和无惨小时候就没有真正的零花钱,监护人汇来的钱是用来维持生计的。 但要是努力节约一下的话,可以从里面挤出来一点点余钱。 月底放学的时候,无惨会去杂货店里给舞香买一根珍宝珠棒棒糖,有时候是草莓味,有时候是可乐味。 “要是真的可以喝可乐就好了。” 小小的舞香拿着珍宝珠说。 那个时候,村子里的杂货店里并没有可乐卖,不过班上有同学带去过学校,因为她爸爸在镇上的工厂上班。 然后在他们过生日的那个夏天,年幼的无惨一大早就起床了,到中午他才气喘吁吁地跑回家,满身大汗,脸蛋红彤彤的。 但是他把一瓶可乐放在了桌子上,对舞香说是生日礼物。 直到长大以后,舞香也还是记得当初年幼的哥哥为了给妹妹买她想要的东西而好几周不吃早饭,把钱省下来在她生日这天乘车去几十公里之外的地方帮她买。 “哥哥,”舞香从后面抱住无惨说:“今晚再去买一个蛋糕。” 她把脸贴在哥哥的背上,正在洗碗的无惨用手肘抵了抵她的腰侧,让她不要抱着自己。 “好热,会出汗的。” 舞香说就不。 无惨嘟囔着:“你这个样子就跟贺茂一样,果然它就是学了你的样。” 嘴上是在抱怨,不过无惨身体上却似乎接受了舞香贴在他身后,他洗净擦干碗筷,将它们整齐地摆回橱柜里。 “现在总可以松开来了。” 无惨擦着手上的水说。 舞香松开他,帮忙解开后面的围裙带子,她跟哥哥说:“晚上我们再过一次生日。” “再去买一个蛋糕,不叫其他人了,只有我们一起过。” 虽然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不过无惨还是点头道:“随便你。” 舞香还是买了一个六寸的蛋糕,但是在蛋糕师裱花的时候,她问可不可以在上面加字。 蛋糕师点点头,问她想写什么。 [祝无惨20岁生日快乐] 今天是他们十九岁的生日。 写完之后蛋糕师向她确认还有没有什么要加的,不然就可以包装起来带走了,然而舞香却对他说:“请把刚才写的字用奶油盖住。” “是要改成其他字吗?” 蛋糕师对这种类型的顾客已经见怪不怪,一些决定改了又改,人不多的时候他倒是可以心平气和地按照他们的要求来。 好在今天就是个挺空闲的日子。 但是舞香摇了摇头,“随便用什么盖住就可以了。” 蛋糕师觉得她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 - 入夜之后,鬼舞辻家又开始过生日了。 无惨起初不愿意再点蜡烛,他觉得没必要,不过舞香一根根地插上去之后,他自然也就去找来了打火机点燃。 “中午的时候哥哥没有唱生日歌。” 舞香戳穿了他是因为在悠仁面前不好意思开口,大概是觉得太幼稚了。 但是以前过生日的时候,他都是会唱的——不是唱给他自己,而是唱给舞香。 这一天不是他一个人的生日,也是舞香的生日。 “祝你生日快乐……” 无惨小声地唱完了生日歌,蜡烛已经烧了一半了,蛋糕上画着两个笑脸,蜡烛的暖橘色火光让笑脸看起来好像是红着脸的样子。 舞香说:“我一直都觉得,能和哥哥一起过生日是很幸福的事情。” 她时不时就会说这种很肉麻的话,不过无惨还是会被她的话戳中,但他没法说出同等级的肉麻的话,只会说:“我也很高兴。” 这已经是极限了。 “哥哥许愿。”舞香说:“许完愿我们一起吹蜡烛。” 但是无惨说,中午的时候已经许过愿了。 “那是中午。” [那是十九岁的愿望。] “现在是晚上。” [现在是二十岁的愿望。] 无惨觉得她看起来怪怪的,不过他转念一想,舞香她好多时候都是怪怪的。这样想的话那就一切都正常起来了。 顺着她的意思,无惨又闭上了眼睛许愿,这一次舞香并没有偷偷睁开眼睛来看他,而是安静地注视着他。 就像是要记住他一样。 吹完蜡烛,舞香和无惨一起吃蛋糕,但是舞香只吃了一小块就说自己吃饱了,无惨用无奈的表情看着她。 “你中午就吃了那么多,当然会吃腻。” 舞香说可以放进冰箱里,留着明天早上当早餐。 “可是过夜了就不好吃了。”无惨说。 所以最后这个蛋糕还是没有过夜,因为无惨把剩下的吃完了。 他看起来并不像是讨厌甜食的样子。 舞香把座位挪到了哥哥身边,她抱着无惨的手臂问他要不要去檐廊坐一会儿,无惨说桌子还没有收拾。 “没关系的,等下再来收拾嘛。” 说着,舞香便把无惨拉到了门外。 微凉的晚风吹拂在空气中,带来属于夏天的气息,以舞香的视物能力而言,她只能看到那些细小的正在闪烁着微光的“虫”,而看不见无惨眼中的景色。 她轻声问无惨:“哥哥看到星星了吗?” “嗯。” 舞香靠在他身边,将脑袋抵着无惨的肩膀。她说今晚的星星很漂亮。 “嗯。” “哥哥,”舞香小声地问他:“哥哥喜欢跟我一起过生日吗?” 无惨反问她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我只是在想,要是以后没有我了的话,哥哥会变成什么样呢?” 无惨只当她是在胡思乱想。 “但是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分开的。”舞香说:“哥哥可能会成为别人的家人,我也会离开这里。” “等等,”无惨叫停她,他露出凝重的神情看着舞香;“你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谈恋爱了! 所以才会说什么离开这里之类的话。 舞香安静地同他对视。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纠结地开口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什么人?” 在脑海中搜刮着可疑信息的时候,无惨想起了舞香的那只狗,刚开始听到它的名字时,无惨还以为是“加茂”。 不过舞香后面跟他解释,用手指一笔一划地在他手掌心里写着“贺茂”,说是这样写才对。 该不会真的是加茂宪纪! 无惨瞳孔地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章41章 箱庭物语//18 舞香喜欢这种感觉。 她的哥哥正在因为她的事情而担心、焦虑。 或许还会在心底里胡思乱想, 产生各种猜测,想对她说好多话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种时候,舞香的事情就会填充他头脑的全部。 她看着哥哥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吃惊到后来的纠结, 然后化作犹豫与复杂。 “哥哥,”舞香将手放在他的手背上, 她安抚地握住了他的手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过他这样想的时候,舞香觉得,就让他这样认为好像也不错。 但过了一会儿之后,她还是换了一种说法:“我的意思是,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 我希望哥哥也能像我还在的时候一样生活下去。” 无惨的表情变得惊恐起来了。 “你生病了吗?!” 那种无法医治的绝症什么的…… 舞香说没有。 “但是咒术师这个职业很危险啊,”她对无惨说:“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消失得连告别都来不及。” 听到她的解释,无惨默默地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这就简单多了。 “那就别当咒术师了。” 不当咒术师的话,就不用操这种心了。 无惨其实本来想说你那么厉害, 拥有不凡的天赋,刚入学就能胜过高年级的前辈,老师们都说你是罕见的天才。 像你这样的咒术师,怎么可能会像别的咒术师那样轻易死掉呢。 但是如果他这样说了,舞香肯定会反问,那么你呢。 [那么你呢?哥哥。] [你会离开我吗?] 无惨其实也很有天赋,但他是舞香的哥哥,而舞香是特级咒术师, 那么他的天赋就不值一提了。 不过无惨完全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 他也没有因此而嫉妒或是仇视舞香。 在无惨眼里, 舞香是个很黏人的小姑娘, 会说些天真又奇怪的话, 还总是半夜爬进他的被窝里要跟他一起睡觉。 理由是她一个人会害怕。 只有无惨看到了她的这一面,在他眼里的舞香和其他人眼中的她是不一样的。 “可是不当咒术师的话,哥哥想要去做什么呢?”舞香握着哥哥的手问他。 她听说过,咒术高专也有前辈在毕业之后没有参与咒术界的活动,而是去了大公司上班,像普通人一样做着普通的工作。 无惨问舞香有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 舞香想也没想就说:“哥哥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不要这样说。” 在她说这种话的时候,无惨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脸——难过的脸、苍白的脸,舞香的脸。 “不要把我的愿望当做你的愿望,仔细想一想的话,你自己的愿望是什么?” 他的表情很认真,红梅色的眼睛注视着舞香,那里面承载着的是兄长对妹妹的感情——为她着想的情绪。 亲情是温暖的、美丽的情感,是能让人感到安心、感到幸福的事物。 舞香愣了一下。 她开始思考起来,思考着。 [我的愿望是什么呢?] 人是为了什么,才要出生在这个世上的呢? 晚风吹过她的脸颊,草丛里好像有虫子在鸣叫,天空和大地都无比宽广。 “哥哥,”舞香抱着无惨说:“我发现,我的愿望其实已经实现了。” 人,是为了获得幸福,才要降生在这个世界。 而她现在已经感到无比幸福。 - 暑假结束之后,舞香和无惨一起回到了京都高专,她把贺茂和雪糕放在宿舍门口的草地上让它们先自己玩一会儿,然后转身回到房间整理自己的东西。 等到她收拾整齐,才发现雪糕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难怪刚才就听见贺茂叫得那么大声,舞香一开始还以为只是玩得太开心了。 她的狗听话地蹲坐在草地上,舞香摸了摸它的脑袋说它是听话的好狗狗,给了它一条肉干做奖励。 贺茂叼着肉干在那里嚼得津津有味。 但是舞香在门口的草地附近找了一遍,房间里也找过了,完全没有看到雪糕的踪影。 她的脸色顿时变得冷淡下来。 西宫桃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猜测:“或许是跑进其他人的房间了?” 因为舞香出差的时候,她们偶尔也会帮忙照顾雪糕。 把女生宿舍的房间找遍之后,依旧没有发现雪糕的踪迹。 舞香说:“它可能是逃走了。” 西宫桃觉得她的表情看起来好可怕,一时间也不敢开口说什么,只好保持安静。 不过那股可怕的气息很快就消失了,舞香又变回了平时的样子,她跟西宫桃说自己先去别处找找看。 “我和你一起……” “不用了,”舞香微笑着说:“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就好。” 西宫桃于是不再坚持。 她看着舞香拿出一个毛线做的小玩具给她的狗闻,然后蹲在它身前摸着它的脑袋。 舞香问它:“记住这个味道了吗?” “汪!” 贺茂兴奋地朝着她摇尾巴。 舞香在对它下达命令。 它要把雪糕抓回来。 当舞香松开它的脑袋让它去的时候,贺茂眨眼间就跑出了她们的视线范围内。 西宫桃对她这种做法颇有疑惑。 “万一贺茂也不见了呢?” 就这样把它也放出去,要是它也跟雪糕一样逃走了怎么办? 舞香说不会的。 “贺茂是一只很聪明的狗。” 西宫桃说雪糕也是只很聪明的猫。 之前舞香出差的时候,西宫桃把它的猫窝和猫砂盆都搬到了自己的房间,但是她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它居然在开她的房门。 舞香回来之后西宫桃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她,西宫桃觉得这很有意思。 但是那之后舞香将它关了一整周的笼子。 一周之后她才将雪糕从笼子里放出来,将它抱在怀里说,流浪猫是没法自己在外面活下去的。 雪糕从那以后就变得安静了很多。 它确实是一只很聪明的猫,但它的聪明却不仅限于猫的视角。 而贺茂的聪明只体现在狗的角度。 舞香是它的主人,它会听从她的命令,虽然它总是能和其他人也玩得亲亲热热,可是真正能对它下达命令的还是主人。 因为它本来就是舞香训练出来的。 天黑下来之前,贺茂回来了,它叼着雪糕的后颈皮把它叼回了舞香面前。 它们身上都脏兮兮的,一看就是在外面到处乱跑过的样子,尤其是雪糕,毛发上乱糟糟的,还沾满了蜘蛛网和杂草。 舞香也不知道贺茂是钻进了哪个小角落里才抓住了它,但是她一点也不嫌弃地把贺茂抱在怀里。 以前这个位置都是属于雪糕的。 贺茂兴奋地用爪子攀住她的身体,伸出舌头来舔她的脸,舞香以前总是会严厉地喝止它,但她现在非但没让它停下,反而揉搓着它的脑袋,一副很喜欢它的样子。 雪糕缩起身体发出小小的“喵呜”的声音。 听起来可怜巴巴的声音。 舞香一点也不觉得同情——她完全不觉得它叫起来很可怜。 这完全是它自找的。 她拎起脏兮兮的雪糕,把它塞进了自己房间的笼子里,小小的笼子顶多也就只能转转身体的程度。 它贴在笼子上,从铁丝网的缝隙看着舞香,口中发出喵喵的声音。 但是舞香完全没有理会它,如果是平时的话,雪糕盯着她喵喵叫,舞香肯定早就把它抱进怀里了。 可现在舞香看都没多看它,她在絮絮叨叨地跟贺茂讲话。 “你看起来好脏噢,还好回校之前没给你洗澡。” 舞香摸着它背上的毛问它是想擦一擦就睡觉还是要洗澡才好呢。 “汪!” 然后雪糕就看到贺茂被她抱进浴室里去了。 在舞香用电吹风给贺茂吹毛的时候,一直都在盯着舞香的雪糕似乎有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它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喵呜声,像是要引起她注意一样的声音。 不过这些声音都被电吹风的风声盖过去了。 洗干净之后贺茂又变回了干净可爱的狗狗,但是雪糕却还是脏兮兮地被关在笼子里。 舞香完全没有要帮它也洗一洗的意思,因为她已经拿着换洗的衣物去洗漱了。 贺茂在她的床上打滚,把她的被子弄得乱糟糟的,舞香从浴室出来也没有说它,而是摸它的脑袋跟它说要睡觉了。 雪糕已经变成了被遗忘的雪糕。 - 舞香这一次关了它半个月才放出来。 被清洗干净之后,雪糕却被放在了地上。舞香说以后它都不可以再上.床了。 “流浪猫不仅不可以上.床,还不可以进房间,而且也没有自己的猫窝和饭碗。没有人会帮它洗澡,也没人把它抱在怀里。” 舞香摸了摸它的脑袋:“你想当流浪猫吗?” 雪糕喵呜了一声。 它看起来就是一副心虚的样子。 舞香用手指按住它的脑袋说:“你今年的犯错机会已经用完了,再犯错的话我就不会再养你了。” 雪糕叫着蹭了蹭她的手腕。 但是即便如此,舞香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让它自由自在,而是拿了牵引绳把它拴住,平时去上课就把它关进笼子里,却让贺茂在屋里随便玩。 它们之间的地位进行了交替。 而舞香则是在思考,或许她该再养点什么,这样或许能够安抚雪糕的情绪。 它可能是因为不喜欢贺茂这个朋友,但是又没有其他朋友一起玩,所以才想要逃跑的。 毕竟猫猫能有什么复杂的坏心眼呢? 想着要如何给雪糕找新朋友的舞香,当然也没有忘记哥哥跟她说过的话,要是再养一只猫的话,他肯定会不高兴的。 而且舞香也不想同时抱着两只猫出门。 “唉……” 她托着下巴叹了一口气。 庵歌姬就这样在她的叹气声中走进了教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